楔子 美国加洲,沙滩阳光比基尼美女,一切都是那么热情奔放,简直就是人间天堂。秦桐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只穿了一条宽松的夏威夷花色短裤,一手搂着个半裸的金发洋妞,端着杯鸡尾酒,戴着一副价值不菲的限量版GUCCI宽边大墨镜,微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火辣美女玩沙踏浪。心中大叹这才是人间极乐,那个冷冰冰的商学院里面一堆穿着古板戴着眼镜的老学究活似百年前的活化石,就连一起学习的同学也要么傻傻呆呆要么扑克脸一张地只知扎在书堆里,女生穿得简直堪比修女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毫无美景可言,让他在其中痛苦不已。 说起这个秦桐的家世,秦家原是中国东北地方的一个小乡绅,在军阀混战割据的年代里因为不堪其扰,加之看不到中国的前途,于是花费大量银钱辗转来到美国。当年的秦大老爷领着家眷在美国下了船后,身上钱财已所剩不多,一无房二无地,在美国各地到处兜兜转转,凭着那一口蹩脚的英语四处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可惜处处碰壁。 最后终于在快饿死之前,来到了西部,狠下心扒拉下全家身上仅剩的几套值钱衣服,凑了点边角零钱,从路过的一处牧场里找场主换了几头小牛和一匹老马,并在那个好心场主的指点下,找了处还无人开垦的地方围了圈栅栏,就此占地为王,开始了放牧的生涯。 凭着节衣缩食和努力挣扎,牧场的规模也终于一点点的扩大了,这秦大老爷的儿子秦念也算得是个经商的人才,之后趁着二战结束百废待兴的时刻抓住机会扩大的牧场的规模,成为了当地较有规模的牧场,家畜的品种和数量明显增多,并建立了自己的屠宰和肉类加工厂。之后传到了第三代秦毅之手里,他趁着超市连锁在当时刚刚起步的时机,果断的将自己家的产品打入了在当地新建起的超市,并以此为跳板,渐渐将自己的肉制品铺进了全美的各大的超市之中,也在美国这个竞争激烈变化多端的市场之中打下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秦家传到如今,这秦桐便是现任秦氏企业董事秦毅之的二儿子,秦毅之属于晚年得子,对他们甚是宠爱。大哥秦楠只比他长二岁,天生的秦家人,严谨自律,学业优异责任心强,在哈佛里跳级拿到了经济管理博士学位,现在在公司里跟随着父亲学习。而这个秦桐则成了秦家人中的异数,标准的纨绔子弟,喜欢打扮,最爱的便是招摇和泡美女。 由于秦家先人本就长相不差,又坚持只娶貌美温柔的华人女子为妻,综合了几代人的优良基因,到秦桐他们身上便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虽不像西方人那样强健,但是身材修长比例均匀,典型的精致东方脸孔,细致的皮肤,墨色的双瞳和发丝,让他们深得许多名媛的喜爱。这正是大合了秦桐的脾味,整日便在美女之间周旋,看见书本便立时头大如斗,眼皮沉重,从小到大的成绩都是低空飞过,与他的哥哥形成两个极端。 这次因为他近日来越发胡闹,迷恋上了研究香水,整天摆弄瓶瓶罐罐,天天带着一身稀奇古怪的香味回家,把他那个本就恨铁不成钢的老爹惹得更是火大,一把掀翻了他那个所谓的研究室,命令老大花钱在哈佛商学院给他弄了个听课证,便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扔了进去。可他在那种地方哪呆得下去,不到一个星期便受不了了,借着所谓的做课题这个借口,摸到了加洲来,于是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落海 他正享受得开心,浑不知有人正带着满身的火气走到了近前,霍地伸手熟练无比的狠狠拧住了他的耳朵。秦桐顿时哀叫起来,“啊啊啊……痛痛痛……”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暴雷般的在他耳边响起:“你这个死小子,过得倒是逍遥啊!给我过来!”拎着他的耳朵拔腿便往身后的酒店走去。熟悉的疼痛和熟悉怒喝让他顿时明白自己这没几天的好日子已经走到了头,脸皮皱成了苦瓜,一边哀哀叫痛,一边只能被拖走了,留下观赏全程好戏的金发美女在沙滩椅上笑得毫无形象可言。 一路上的行人以及酒店门前的泊车小弟,酒店里面进进出出的游客和服务生全都或呆滞或好笑的看着这一幕,直到被拖上了电梯,进了预定好的酒店房间那只可怜的耳朵才终于被松开。就算秦桐是个大男人了也被痛得两眼泪汪汪,可是他没有时间为自己的耳朵哀悼,因为一双愤怒和另一双冰冷的眼光全直直的射在他的身上,恨不得烧出四个洞来。他只能小小声的叫了一声:“爸,大哥。” 结实的红木龙头拐在地面上重重的砸了一下,发出了沉闷的“咚”的一声,如果不是酒店里面的装修用料够高级,只怕早被砸出了裂缝来,秦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直欲轰破他耳膜的咆哮:“你这个死小子,当你老爸是那么好骗的吗?随便编个借口就想在外面花天酒地,以为我这几十年白混的。”转头对秦楠说:“我先走了,省得越看越气,我还舍不得你妈,不想气死。你给我把他打包扔回去。”秦楠点点头,老爷子便气哼哼地走了。 秦桐单独面对这个哥哥,不由得背脊发寒,老实说他不怕老爸的鬼吼鬼叫,就怕这个哥哥拿那双眼睛盯着自己,只觉得自己是被猫盯住的老鼠,动也不敢动。秦楠也没别的动作,只是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开口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一句话把他打入地狱。出酒店的时候,那些游客是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不过那些服务生们在看到他出现的时候,个个表情都古怪之极,想笑又不敢笑,弄得他尴尬不已,捂着自己又肿又疼的耳朵,只想挖个洞来钻,心痛自己建立的一世英名全毁于一旦。 被哥哥押着上了飞机,那张从没展开过的苦瓜脸在看着学校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越发的皱了。终于只在一天之后,他便被自己的哥哥再度扔进了在他眼中看来比百年的幽灵古堡还要可怕的商学院。不光如此,自家的大哥居然为了防止他再偷跑,居然在他的家里整整呆了一个月,丢下了手边繁重的公事,两只眼睛犹如雷达一般紧紧地盯着他,让他欲哭无泪的只能乖乖收拾书本上学去。 一个月之后,让他心惊胆战的哥哥终于收拾家伙回到了公司处理堆积的那一大摞事务,于是再生为人的感觉让秦桐决定要好好地庆祝一番。丝毫不浪费时间的赶快行动勾搭上一个漂亮的法国小美女留学生,找他的狐朋狗友借了间海边别墅,邀请美女一起共度所谓的浪漫一晚。 晚上,秦桐兴奋不已,开车将美女接进了别墅,浪漫还没开头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胡天胡地了。等到一解这一个多月来的压抑,才算是真的想起来那个所谓的浪漫,带着女伴跑去海边看星星,顺便一人一瓶红酒。 两个人在沙滩上坐得够了,酒瓶也空了,这才起身往回走,秦桐酒劲上来,脑袋发热的带着女伴爬上了高高的防浪堤说是要看看海浪,于是半醉的女伴便被他半拖半拉的也带上了防浪堤。海风伴着海涛声击打在他的耳边,再看着身边那张漂亮的脸蛋,秦桐伸手便想将人拉进怀里来一个法式长吻,哪里知道防浪堤上本就不平,加上海浪的拍打不时飞溅上的小水珠,早就变得湿漉滑溜,他步履一个不稳失了平衡,手刚摸上人家的脸蛋便脚下一滑一头栽了下去,耳边响起刺耳的尖叫声,被酒精麻醉的脑袋反应慢了半拍,只来得及想到一句:“他妈的这叫声真难听。”便觉得眼前似乎有一道不怎么明亮的微光闪光,接下来眼睛一暗,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混乱 秦桐是被冻醒的。 宿醉醒来的脑袋还很迟钝,伴随着阵阵隐约的疼痛,连眼睛都是勉勉强强才打开一条缝。秦桐吸吸鼻子,冷空气令他的神智逐渐清醒起来,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熟悉的床上,捧着如同被人拿槌子敲过的头,秦桐呻吟不已:“这是怎么回事……”记忆这时才慢慢地被找了回来,他记起来昨天明明是和那个法国小美女在一起的呀,这是怎么搞的?难道她就这样把自己扔在了沙滩上,自己跑了?秦桐捂住脸暗骂一句“见鬼”,他怎么会碰上这么个没良心的女人!躺在地上越来越来冷,昨天晚上似乎也没吃什么东西,此刻肚子正在向他发出阵阵抗议。秦桐再次低咒一声,挣扎半天爬了起来,立时呆若木鸡。 闭上眼睛,开始自我催眠:“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再睁开眼就会离开。对,我在做梦,现在数一、二、三再睁开,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一、二、三。”三声一落,猛地睁眼,天色正是刚刚放亮,眼前一片刚刚冒出嫩芽的青草地,离脚边几步是条刚刚解冻的小溪,流水叮叮咚咚的还带着冰凌,再远的地方是一片同样冒出嫩芽的树林,夹杂着几株着红梅白梅,再远处山峦叠嶂。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嘲笑着秦桐刚刚的举动。秦桐再次呆怔,三秒后,他仰天大吼:“这是谁搞的鬼,回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我发誓!”吼完,秦桐便像泄了气了皮球,一屁股坐到地上,这是怎么回事?谁会搞出这么大的名堂只为了整他?难道是老爸和老哥新想出来的,把他丢到荒山上玩生存游戏? 正在胡思乱想,一阵歌声飘了过来,歌声正是向这边过来。似乎是山歌,不过听不太清楚唱的什么,歌声婉转悠扬,听得出声音的主人正当昭华,而且似乎不止一个人。对秦桐来说,平常要是这么大好的机会一定不会放过,只可惜现在自己狼狈不堪,又摸不清楚状况,一听到声音向这边靠近,立刻躲向不远处的树林。不多时歌声停歇,一阵少女们的谈笑飘进了耳朵,脚步渐近,一群穿着朴素的女孩子拎着水桶到溪边打水来了。 秦桐第三次呆掉,他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为什么会看到一群只可能在电视电影里出现的古装女人?他被人扔到片场来了吗?这个想法让他一阵兴奋,当即跨了一只脚出去,可是理智却及时叫停,以前曾跟不少小明星鬼混过的他到片场接送的次数也不算少了,拍戏的场面他又不是没见过,哪里不是一大堆工作人员围在旁边转的。可是眼前,除了几个似乎是演员的女人,什么导演摄像灯光一个不见,他甚至看不到摄影机在哪里。更何况,他是在美国,有人拍古装戏会拍到美国来的吗?他也没有可能一夜之间就被人搬到中国去了吧。 为了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桐躲在树林中,直到女孩们装完水转身离开,便偷偷摸摸的跟在她们身后,至少能搞清楚自己在哪里也好啊。 跟着走了估计有半个小时,一座小村子出现在他的眼前,土胚墙,茅草顶,正炊烟袅袅,山里人家都起得早,正在做早饭。女孩子们各自回家,秦桐跟着其中一个离村口最近的,看着她将水倒在自家门前的水缸里,便推门进了屋。秦家二少便如做贼一般,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屋旁,他不敢进去,只围着屋子绕了一圈,自几扇窗户往内望去。第一扇就是开在门厅的,门厅很小一眼望过去一张供桌,正供着三柱清香,旁边摆着一张方桌,两条长凳,除此外便没有别的东西了。再摸到另外的看看,是两间小小的卧房,也没有什么家俱,被褥整齐。这时一边传来了人声,悄悄凑过去张望一下,原来是间小厨房。其中一个有些沧桑的声音问道:“梅儿,跟你爹上过香了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回道:“娘,已上了。”“那好,过来吃早饭吧。”“好。” 秦桐退了出来,沿着原路走回去,直觉得混乱不已,什么爹娘?什么古装打扮?屋里看不见半个电器,看不见半点在他的世界里熟悉的东西,连片塑料布都找不到。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呼之欲出,他却打死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还没弄出个所以然来,他的肚皮又再次提醒他严重的民生问题正急需他的解决,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再抬眼看看四周,除了草就是树,树皮草根他是宁肯饿死也不会下嘴的,也没有打火机,生火都做不到。颓丧的靠着个树干坐到地上,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再抬头看天时天已大亮了。此时还是初春的天气,秦桐不过穿的薄衬衣和长裤,又没有东西吃,已冻发抖了,真正的是饥寒交迫。 心里突然生起了对死亡的恐惧,不!他不想死!他才二十四岁,生活都还没有享受到,怎么能死?而且现在这一切都是那么莫名其妙,他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要死也得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意打定,秦家人骨子里的不屈就冒出头来了。秦桐站起身冲到溪边洗了把脸,刺骨的溪水让他的神智立刻清明起来,既然到了这么个地方,那他也只好先入乡随俗了。 进村 秦桐吸口气,“嘶啦”几声将价值不菲的衬衣裤子扯成了破布,他知道这身衣服在这里看起来绝对是异类,只好尽量让自己的衣服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扔掉高级皮鞋和袜子,在草地上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滚,顺便在脸上抹上灰土。冰冷坚硬的土地和草根石块硌得脚生疼,秦桐赶忙连滚带爬地奔进了小村子。 进村后直奔村头的第一家,他只对这家有点底,而且家里又只有两个女人,比较容易打动她们。秦桐扑到门前拍门,声音颤抖地问:“有没有人在?救命啊!”他此刻衣服破烂不堪一点寒气都挡不了,声音想不抖都难。反复问了几遍,就在他怀疑家里已经没人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是那个小姑娘小桃,她看见秦桐衣衫破破烂烂,冻得不成样子,惊叫一声,对着里屋喊道:“娘,真有个人快冻死了。” 不多时小桃的娘走了出来,却不说话,仔细打量着秦桐。秦桐不由得在心里大骂自己白痴,别人孤儿寡母自然对外人戒心重,自己胡乱拍门还不如直接在村里大叫救命来得好,心下不由得开始担心会被赶出去。 不过此时秦桐早已是脸青唇白,嘴里不住叫救命,哪里有半分做假的成分。他从小娇生惯养,即使是经常气得家里爸妈跳脚物质生活却是从来不缺的,像今天这样的苦他哪里吃过,尤其是光脚在山间土路上跑了半天,早疼得打颤了。心想这女人怎么还没看完,是想等他晕过去还是死在她家门前?不由气得眼睛一阵发黑,当真是晕了过去。 秦桐又是被冷醒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冷汗流了满身,还在不住发抖,喉咙又干又痛,睁眼发现自己躺的是一张硬板床,身上盖了两张薄被,再看四周是一间空的有些眼熟的小房,猛然记起来这便是那对母女的家。原来自己终于是进来了,不由得长出一口气,然后才注意到原来自己满身冷汗是因为发烧了,想是在外面冻得久了。不过他也不甚在意,自己从小身体底子好,感冒发烧连药都没吃过,几天自然也就好了。只要自己现在能有个安身之地,便是比什么幸运。想到此,由于体力透支的倦意涌了上来,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已是一片漆黑,烧已退了很多,体力也恢复了一些,立刻便觉得饥肠辘辘,正想着怎么要些吃的,小桃端着一盏昏暗跳动的油灯走了进来,不定的灯光好一阵子才能适应,可是还是觉得暗,心中立刻便怀念起电灯的好处来了。小桃见他睁眼,生涩的开口:“这位……呃,公子,你醒了吗?饿不饿?”秦桐立刻点头,喉咙还是很干,不好说话,只有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小桃。小桃一看他这样,不由笑起来,点点头说:“我去拿。”便拿着油灯转身走了出去。 秦桐开始再次感叹贫穷,这样一个人家,连灯都用不起,看来是不能养他太久了,他得想想日后的打算。正在盘算,小桃端着个木碗回来了。对秦桐说:“公子,喝点粥吧。”秦桐接过碗一看,不由得大感郁闷,那就是一碗稀的小米粥,里面的小米都少得可怜。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仰起脖子一口喝干,把碗还给小桃,对她说了一声:“谢谢姑娘救命之恩。”小桃赶紧摇头:“救你的是我娘,是她煎的草药给你灌下去的。公子,时候也不早了,你就休息吧。我走了。”说完就端着油灯和木碗离开了,房间里一下漆黑。 秦桐躺倒在床上,满脑子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只觉得一团乱。一会儿想到自己在现代的幸福生活,虽然老爹脾气火爆,老哥又冷得像块冰,可是他们是真的关心自己啊,更何况自己还有一个温柔美丽得不得了的妈咪。又想起那些漂亮美丽热情大方的美女,越想越是伤心。心中大叫一声:“停!”闭起眼睛逼自己将这些统统先抛到脑后去,再这样想下去,他不如自杀算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自己怎么能在这个鬼地方活下来,还要活得舒舒服服的,他可不想吃一辈子苦。 睁着眼睛开始分析现在的状况: 第一、他是穷光蛋,虽然裤兜里躺着几张百元美钞,可是在这个地方那就是一张废纸,人民币在这都不流通了,他的美钞更是有个屁用。记得古装剧里全是用的铜钱和金银,估计这地方也差不多。 第二、他算识汉字,拜他们家祖传的恋乡情结所赐,不但历来只娶华人为妻,更是严格教育子女习中文,要能听会说擅写,绝不能忘本。只是不知道这地方会不会弄一堆乱七八糟的古文出来,那他可就要大大的惨了。只不过和小桃交谈的那几句,想是说是不成问题的,就怕一写就出篓子,所以教书这条他可以暂时放弃了。 第三、他有什么特长?这个……喝酒?泡美女?找消遣?秦桐开始抱头无力呻吟,又怕吵醒那对母女,狠狠的咬住了被角,他的特长只有体育好,难不成这时代需要体育教练吗? 第四、发挥秦家人所长,做生意?在第一条就总结出来了,他没有本钱,能做什么?而且,虽然被老爸和哥哥扔进了哈佛商学院,可是自己从来没用心上过课,怎么做生意他一窍不通啊!秦桐再次抱头,这个时候他终于体会到了那句名言“书到用时方恨少”,顿时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全揪下来。心中再次诅咒,该死的老天爷,为什么要把自己扔到这么个地方来? 蒙混过关 肚子再次向他提出抗议,秦桐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他昨晚满脑子胡思乱想,竟然就这么东想西想的睡着了。睁着眼在床上发了会呆,知道自己是不可避免的要与这里的人打交道了,于是便把早先想好的经历又在脑中过了一遍,这才爬将起来,哪里知道起得急了,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又摔回床上。在他终于稳住自己的时候,小桃正好进来了,一看他起了床,讶道:“公子怎么起身了?要多休息呀。”秦桐回她道:“我身体好,已经没事了。正要起来多谢姑娘和夫人和救命之恩呢。”这“夫人”两个字,还是他苦想了很久才从自己不多的古文细胞里榨出来的,现在那些脑细胞估计只剩了一点渣渣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正眼看着小桃,之前虽然见过却哪有心思余力仔细打量。这一瞧,才发现真的是“小”,小小的脸,小小的个子,干干瘪瘪,那模样儿绝不超过十四岁,全身上下唯一称得上“大”的,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滴溜溜一转,透出一股可爱。 秦桐在心里翻白眼,没美女看了。小桃丝毫不知他的心思,接着说道:“公子饿了吧,马上就吃午饭了,过来和我们一起吃。”秦桐顿时觉得小桃非常可爱起来,两次饿到不行的时候都是小桃及时开口免去了他开口要饭吃的尴尬。感激万分地说道:“谢谢姑娘了。”小桃笑道:“公子真客气。我去打水来,给你梳洗一下。”转身出去了。 秦桐梳洗过后,换了小桃带来的衣服,便觉得仿佛再世为人,只可惜那一头短发先前乱蓬蓬的倒让人不觉得如何,现在梳好了,配上那身衣服,怎么看怎么怪。所以我们的小桃绕着他转了几个圈,上看下看,奇怪道:“公子,你的头发怎么这么短啊?”秦桐立刻一身冷汗,是啊,古人全长发的,他这短发怎么交待?支唔道:“唉,不是什么好事,一会我再告诉你吧。”立刻又强迫起自己所剩不多的脑细胞,怎么编个好借口。小桃到底纯朴,说什么信什么,点点头,便说:“好了,公子和我一起去吃饭吧。”秦桐点点头,怕她又问出些什么自己不能交待的事,立刻当先跨出房门。 出了门,便是先前看的那个小小的客厅,双目一绕便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得在心里叹气,与自己的那栋别墅比,简直是天地之别,哪里能比啊。正想着,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已起来了吗?”转过身,看见一个三十多的女人正站在他身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角已有淡淡的皱纹,依稀看得出小桃的模样,心想这大概就是小桃的妈了,也是那个看着自己叫救命都不动的狠心女人,虽然最后也是她救了他的命也对她没什么好感了,当下微微一躬身,说道:“谢谢夫人救命之恩,已好了大半了。”那女人点点头,“无恙就好,吃饭吧。”小桃这时也自娘亲后面冒了出来,都不知道她是何时在那的,笑着说道:“公子,吃饭吧。” 秦桐一看桌上原来已摆上了碗筷,再仔细一看,顿时脸都绿了,一碗清汤,飘着几根他认不出来是何种青菜的菜叶,另一个大碗,满满的全是……红薯??再左看看右看看,桌子上除此之外空空如也,别说不见半点荤腥,甚至连饭的影子都不知道在哪。那女人瞄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山里人家,生活清苦,现在刚过冬,也只剩这些了,公子可不要介意。”秦桐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最后只得苦笑:“哪里,有的吃已经很好了。我一个落难的人,还能有什么要求呢,多谢夫人。”拿了个红薯啃起来。那女人回道:“我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妇,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亡夫姓周,公子便唤我周嫂吧。看公子也像是富贵人家出身,怎的会到了此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小桃一听娘问起,一双眼睛也溜到了秦桐身上,秦桐心中大叫:“果然来了。”一边努力把表情调整到最伤感忧郁,大叹一口气,说道:“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话一出,听的两人俱是一呆。秦桐着着说道:“本来我家里世代经商,年前我随父亲大哥去进货,去了一趟塞外,换来了些珍奇的东西,却不料在半路上为人所劫,惊慌之下我们四散逃离,我逃到这里来了,也不知道父亲大哥如何了。”周嫂“哦”了一声,漫不经心似的说道:“公子来的时候,身上衣衫虽然破烂,可是质料却是极好的,民妇一直替人刺绣缝补为生,好衣料见过不少,却也眼拙,还真是从未见过那衣料。想来公子必非常人。” 一句话就刺得秦桐冷汗横流了,干巴巴道:“哪里哪里,那只是大哥自塞外偶尔得来了,听说是国外的东西,具体哪国我也搞不清楚了。只觉得料子好,便一人做了套衣服。”偏偏小桃这时候插嘴,问道:“公子,那你的头发也是学塞外的人剪短的么?可是塞外也好像没有这回事啊。”秦桐立刻回答:“那些强盗想杀人灭口,一直追着我,我慌不择路跑到山里才甩开大部分人,但还是有几人追了来,一刀往我头上砍来,幸好我当时闪得快,来人只削掉了大半头发。接着我便滚下了山坡,才逃出性命。”这话他刚在心里反复了好几遍,自然是张口就说,想都不用想。 小桃惊呼一声,周嫂却没什么动静,又开口问道:“能捡得性命已是万幸了。公子想必也是大城市的人吧,敢问公子家在何处,又打算怎么回去呢?”这句话更是刺得秦桐心中大叫救命,他才来到这么个破地方,哪里知道外面长得是圆是扁,只想跳起脚来大骂:“你个乡下人,问那么多做什么!老子哪来的关你屁事!!”心中蓦然灵光突现,是呀,一个乡下人,怎么会有这么慎密的思维? 可是现在可不容他想这些,连忙应付迎面丢来的问题:“咳咳,周嫂说的是,我是京城人士,现在身上分文皆无,现在只想找个事情做,赚点路费也好回去。”小桃很是羡慕,说道:“京城我从没去呢,一定很大很漂亮。”秦桐只当她说的是洛杉矶,拼命点头,“对对对,是很漂亮,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他哪知道那个什么京城什么德性,不过估计首都应该都很繁华。一身冷汗地去偷瞄周嫂,只求这就能应付过去,千万别再有问题了。 周嫂正坐在一边,听过他说话也不表示什么,沉默一会,说道:“现在山还封着,下个月开了山后有市集,不若到时候公子去市集看看有什么活计吧。”秦桐闻言大大的松了口气,反正现在只要过关便万事大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当下点头应是,开始大嚼红薯,觉得滋味其实挺不错的。 转机 吃过东西,小桃便拿着一个小包裹递到他手上,说:“公子,这是我娘替你换衣服时收拾的你身上的东西。”秦桐道了谢,伸手接过,漫不经心打开,他身上的东西他自己都不大在意了,反正在这儿又用不上,却没想到居然有人还给留了下来。 小包袱里安安静静的躺着他的美元和一串钥匙,小桃只见过包袱,至于包袱里的东西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见到那串钥匙,不由得叹道:“公子,这个是什么?真漂亮!”手指向了钥匙圈上挂的小饰物。 那是一只银制的蝙蝠,精致小巧,纤毫毕现,张开的翅膀上连脉络也清晰可见,以红宝石镶嵌的眼睛闪闪发光,仿佛下一刻便会飞出人的掌心。秦桐苦笑:“不过是个小玩意罢了,见着好玩便买来玩玩。”小桃接了一句:“可是做得这么漂亮一定值不少钱吧。”秦桐点头:“是呀,买它的时候……”突然顿住,兴奋道:“对呀,这个值钱,我怎么早没有想到!” 一把捉住小桃的双肩,喜道:“小桃,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小桃一脸不解,奇怪道:“我没做什么呀。”秦桐摆摆手,兴奋地说:“先不谈这个,小桃,你们这里有没有抵押的地方?”“???”小桃听得满眼问号,秦桐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就是抵押自己的东西来换钱的地方,你们这里有没有?”小桃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公子说的是当铺吧,我们这里没有。” 一句话立刻让秦桐冻结,刹那间心情阴暗无比,小桃奇怪的看着他,问道:“公子怎么了?我们这里没有,可是镇上有啊。”秦桐立刻抬头,两眼重新有了神采,问道:“真的?”小桃点头:“是的,下个月开山后去镇上的市集就有了。”一时间秦桐心里是又失望又高兴,高兴的是终于能换点钱花花,失望的是见鬼的还得一个月,啃一个月的红薯,真不知道开山了他还有没有命在。 秦桐很快发现,就连红薯都不是那么好啃的。他一个单丁,身无长物,还在别人家白吃白喝白住,想也知道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于是周嫂便很自然很无愧很大方的指使秦桐挑水砍柴喂鸡摘野菜刨红薯做粗活,可怜我们的秦家二少,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却被人当成了苦劳力,每天天刚蒙蒙亮就得用扁担挑着两个水桶去那条小河边打水回来,不过几天,两边的肩膀便都磨掉了一层皮,挑着水桶痛得他满头冷汗。 这还不算,上山砍柴更是个又苦又累的危险活。一把缺了口的柴刀,也不锋利了,用来砍柴总把手震得隐隐作痛,刚开始的时候差点错手砍掉自己的手指。不多时手掌手指上便多了一层薄茧,上面还留下了被树枝一类划过的大大小小伤口。爬山更是又累又危险,虽然现在山上已是春光浪漫,他却只能埋头注意脚下,以免一个不小心滚了下去,白白错过了大好景色。 摘野菜刨红薯不提也罢,最可悲的是每天喂鸡,看着纯天然喂养无激素添加的鸡肉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却只能隔三差五捞个鸡蛋解解馋,还被这几只他眼里的食物啄得满院乱窜,让秦桐觉得自己悲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更好笑的是,小山村里日子平淡无其,周家突然多出了这么个人来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村子,于是小山村沸腾了,大家全都争相来看秦桐,不厌其烦的要他说着他那个虚构的逃难经历,每次都一样的听得津津有味,为着那个削掉他头发的一刀发出同样的惊呼。只让秦桐觉得自己成了动物园里的珍稀品种,专供人欣赏。只得天天数着日子盼望早日到市集的那天,自己也好脱离苦海了。 不过这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因着他的好皮相和可怜的身世,大家都对他存了同情,于是总会有人不时送些吃的用的给他,特别是村中的那些少女,更是对他青眼有加,背地里偷偷给过他不少东西。可惜的是对秦桐来说那些小姑娘根本就是未成年,他虽爱美女却不会饥渴到摧残小女生,于是吃食照单全收,别的全都敷衍而过。 一个月就在这种热闹又平淡的气氛中度过,终于来到了秦桐日盼夜盼的好日子,明天就是市集了。 秦桐这天夜里兴奋得睡不着觉,这也是他第一次累得半死却没有心情睡觉,手里把玩着那只银蝙蝠,幻想着换来的大把钞票,裂开的嘴角怎么都合不拢。兴奋了一晚上,天色刚泛白便立刻起床,准备出发了。 涉世(上) 天色刚泛白,周嫂和小桃便也起床了。山下的市镇离这个偏僻的小村子还颇有些路,加之山路难行,村民们要上市集便得起个大早。周嫂收拾好要交的绣活和一些要交易的山货,全扔给秦桐拿着,秦桐臭着脸接过东西,暗想:“算了,反正我换了钱也不在这,不与这女人计较。”一边跟着出了门,到了门口,周嫂突然叫住他,递过一块布巾,说道:“把头包起来。”原来仅仅一月,秦桐的头发也没长多少,这样出门少不得要被别人侧目。秦桐只得接过布巾,包好自己的头发,这才踏出门。 出门才发现村民们也都起了个大早,或担或提着各自要交易的货物,全在村口集合着,等着一块上路呢。 村长见周嫂他们出门来,说道:“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便赶快下山去吧。”于是大家齐应一声,迈开步子说说笑笑的往山下走去。大家全窝在山上过了一冬,这开年的第一次市集大家的兴致全都很高,路也走得快。而秦桐在这小地方闷了一个月,又想着不久后到了市集便能换银钱,也是兴奋得很,一路随着这些村民下山居然不觉得累。 用了一个时辰左右下山,山下一条土路,不时人来人往,都挑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表情愉快,想是因为今天的市集。太阳一照,土路上一片迷迷蒙蒙的烟尘,那是人走过时带起的土灰。秦桐忍不住皱眉,心下说:“山上空气真是不错,想不到下了山,这里一样的有环境污染啊。” 沿着土路走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秦桐觉得自己都快成土人了的时候,终于远远地望见了一座小镇,心下一喜,不禁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进到镇里,才发现这名叫“应山镇”的镇子并不算小,还颇为热闹,市集顺街展开,真是好生热闹,各式小摊小贩铺了一街,叫卖声不绝于耳。秦桐兴趣大起,加大步子就想上去凑热闹,看看这古人的生活。但脚才抬起,便被人一把拉住,回头一看,原来是周嫂,周嫂看他一眼,冷冷说道:“你第一次来,便想着要到处乱转,我也不拦你,不过到时你迷路失踪,我们可不会找你。”一句话将秦桐浇了个透心凉。 顿时脸就垮了下来,热闹的喧嚣仿佛一瞬间褪去,只剩他一人自怨自艾。衣袖被人拉了拉,侧头看去,原来是小桃,小桃冲他眨眨眼睛,小声说道:“娘一会去绣庄交绣活,当铺就在不远的地方,一会我带公子去吧。”秦桐感激地看着小桃,只觉得这个小丫头实在是他命中福星,他想什么她来什么,可惜年纪太小又算不得美女,不然一定讨来当老婆。 村中人入了市集便按老规矩散开,做各自的生意。秦桐和小桃跟着周嫂一路往前,穿过密集的人流来到一处酒楼前,抬头看了一眼招牌“迎宾馆”,此时还未到中午,客人不多。秦桐看过一眼再找周嫂她们时发现她们往左拐了弯竟走得有些远了,赶快急急跟上。 这时才发现这条路清静得多,抬眼一望才发现这条路上的店面虽非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却也都有头有脸,全不似外面那乱摆的小摊贩,秦桐暗想:“看来这里应该是镇上有钱些的人才会到的地方。” 没走多远,便见周嫂进了一家店面,正是绣庄“玲珑”,小桃在外面等着,见他过来,笑道:“公子,走吧,我带你去当铺。”秦桐点点头,小桃便在前面带路。果然如小桃所说,当铺便在绣庄不远处,只隔着两个店铺。并未像他记忆中的电视里一般,挂着一面大大“当”字幡旗,只是一家整整齐齐的店面而已,门口牌匾上书三个鎏金大字“宝器斋”,显见这家的主人非是个胸无点墨的俗人。 进了门,门前两盘万年青,两侧是各两副座椅,配有案几,后面是高台,装了坚固的红木栅栏,一个半百老者在后面噼啪地打着算盘珠。 秦桐走到高台前,假咳一声,引起了那个老者的注意。老者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见他风尘仆仆,衣着粗陋,料想没什么好生意,复又埋下头去,冷冷道:“这位主顾过来是有什么要当?”秦桐气闷,他以往出入香车美女,走哪不是一堆哈着,就是掉到那个连名都没有的小山村,除了周嫂也没人这样跟他说过话,顿时觉得非常不爽起来。 “啪”一声将那只小蝙蝠拍到了台上,生硬道:“就当这个。”手掌撤走,掌柜的眼睛立刻粘在了那只栩栩如生的小蝙蝠身上。他虽店在这小镇上,年轻时却也少不了走南闯北,见过的好东西不敢夸口不知凡几,却也是有数的,可是这只蝙蝠的制作工艺之精,他却真的是见所未见,再反观来人的衣着,心中直觉此人怎可能有这么好的东西,莫不是偷来的?那可要狠狠杀价了。 心念电转,眼中暗藏算计,脸上堆了一丝假笑,问道:“主顾要当的便是这个?”秦桐点点头,问:“什么价?”掌柜的一手伸出:“五十两纹银。”秦桐对于这里的银钱毫无概念,本待答应,却见到掌柜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心中暗笑:“当你大爷我吃素的吗?以前牛鬼神蛇的交道我可也没少打。”瞄起眼,慢条斯理的将蝙蝠拢在掌中,一边转身一边道:“小地方果然没什么人识货,我还是去到大点的地方再问吧。” 掌柜的眼中立刻闪出一片讶色,急急道:“主顾留步。”满脸赔笑,说道:“小的眼拙,怕是看走了眼,能否让我再看看。”一边自那栅栏里赶快出来,走到秦桐身边。秦桐微微一笑,伸手把蝙蝠递给他。掌柜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真是从没见过如此精细的手工,更不用说那两颗作为眼珠的血红宝石,俱是上品,难得一见。再加上自古因“蝠”与“福”,人人均视蝙蝠为吉物,这好彩头也为它增价不少呢。掌柜的满脑子想着这件东西若脱手,定是能大大的捞上一笔,眼中光芒更盛。 转头对着秦桐说道:“我果然是看走了眼,还望勿怪。请先坐坐,我去奉茶。”将秦桐迎到座椅上,便去上茶。秦桐找到了一分以往受人追捧的感觉,心情不由得大好,“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掌柜去忙,便老实不客气地坐下了。 不多时掌柜的端着茶碗过来,媚笑道:“上好的雨前龙井,请用。”一边在另一侧坐下,问道:“不知道主顾是想要死当还是活当?”秦桐一呆,问道:“什么死当活当?”掌柜立刻笑:“看小爷这般神气只怕出身非富即贵,才不了解这行里的规矩。”秦桐装模作样叹口气:“是呀。若非不察被贼人偷个精光,我也不至到如此地步。虽说这东西是个朋友送的小玩意,却也算我的心爱之物,非是迫不得已我还真不愿意拿出来。” 掌柜立刻笑出一口白牙:“那我便与小爷说说这活当与死当的区别。这活当是指来日小爷可将此物再次以当日的当价再算上利钱赎回去。死当自然就是卖与我家,再赎不回去了。不过因为活当是会再次赎回,所以当银可是会比死当低得多呢,行里规矩,利钱一月三厘,可也不少了。” 秦桐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想不到当个东西都这麻烦,那个什么利钱一月三厘他哪里分得清楚。当下立刻接口:“既然活当当不了多少,那便死当吧,我等钱用。” 这话正遂了掌柜的愿,连连点头,说道:“如此就照小爷说的办,冲那两个红宝石和做功,便足当得白银二百两了。”秦桐只大略听小桃说过普通人家一月开销不过白银五两便已能过得相当好,这二百两看来真不是个小数字,便连连点头同意,心下暗自高兴。 却不知那掌柜正是肚子里笑得抽筋,暗道今日宰了只肥羊,实在是运气大好,殊不知便那对做眼珠的宝石看成色都不止这个价。待得秦桐知道当时是吃了如此一个大亏之时,已是很久以后了。 于是那掌柜毫不拖沓,挥笔开了当据,盖上章,再从怀里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一起递到秦桐手里,笑得眉眼弯弯:“小爷请走好。”秦桐接过,看着那银票,掌柜立刻说:“此为信誉最好的‘鸿通银号’开据的银票,无论走到各地哪家的分号均能兑成现银,我们镇上便也有一家。”秦桐点点头,心想这大概便是与银行一般的机构了,银票便是自己以前用惯的支票,却心下奇怪,问道:“老板,那何不干脆直接给我银子?”掌柜的暗中翻个白眼,心说:“果然是个纨绔子弟。”嘴上却回答道:“小爷,银两甚重,携带不便,也易生事端,还是银票稳妥。”秦桐觉得有理,便收了银票出门,见那银票纸质坚韧,印制精细,大感新鲜,边往外走边捧在手里看,充耳不闻掌柜的那声“小爷走好”。 然后便发现了那银票右下角印着“江怡国天授五年制”,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所呆的地方原来是这么个国家,可是看着这个国名,自己在脑袋里搜了个遍,除了“唐宋元明清”便对历史一窍不通,这江怡是个什么东东半点印象也无。也不在意,横竖自己是在这里了,管它那么多,怎么活才最重要,便将此事扔到脑后去。 涉世(下) 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早站在当铺门外了,却没看到小桃,周嫂也是无影,心中一跳,莫非她们真把他扔在这了?赶快四下张望,才发现小桃站在对面隔着几间的一个店铺外面,心下才松口气,踱了过去,发现小桃一脸向往的望着里面。抬头看看,招牌上写着“百妍阁”,淡淡香气飘来,极似以前闻惯的女人香味,又看小桃的神情,只以为是小姑娘爱美了,笑说:“不若进去看看吧,喜欢什么我买给你。”小桃吓了一跳,见是秦桐,脸上浮起薄红,慌忙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想给娘……” 秦桐心下顿时明了,也是难为周嫂一个女人环境又不好,还要拉扯一个女儿,自是沧桑。笑着说:“那有什么,先进去看看,也没什么损失,走吧。”当先走了进去。 他以前陪那些女朋友买化妆品护肤品是家常便饭,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倒是小桃见他进这女子才会光顾的地方却显得落落大方毫不做作,不由一呆,天真的想:“公子真是见过大世面。”便也跟了进去。 店内十分安静,并没有人,门前置着一个小盆景,因门偏左,进去才看见靠右处摆着一个长柜台。里面的香气更为浓郁,秦桐本对做香水有着很大的兴趣,鼻子自然灵,进来闻着香气,抽抽鼻子,发现大略有十种混在一起,已分不出各自香气的特色。再仔细一看,正是那长柜上摆着十几个香盒,全开着盖子,香气正是由此散出。不禁皱眉,自语道:“哪有这样做展示的,真是浪费材料。”走过去随意拣了个香盒看。 正巧一个声音接过来笑问:“哦?听公子话中之意,似是对香粉一类十分熟悉,可要领教了。”秦桐抬眼便看见一个女人自柜台后面挂的布帘中转了出来,想来里面应该是个里间。 那女人看来和周嫂大约相仿,保养却要好得多,肤质依然白皙柔滑,脸敷薄粉,眼角浅浅细纹却丝毫不减姿色,反是添了几分风韵。 秦桐这时才收拾起欣赏美女的心情,虽然年纪是大了些,可是风姿不错,可惜的是以他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那个妆的水平实在上得差了点。不禁摸摸下巴,笑着回道:“哪里,只是有些兴趣而已。”便接着去看手中的香盒,毕竟现在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这个。 只见香盒内原来是香粉,轻轻嗅了嗅,又捻起少许,接着摇头:“香不够雅,不够淡,粉的颗粒也粗了,若是我……”心头突然一震,大叫一声:“我怎么没想到!” 却把店内其余两人吓了一跳。小桃只见他说得头头是道,眼中满是崇拜之色,只站在一旁听他说话,而那个似乎掌柜的女人却因着他对自家香粉批得如此一无是处,早已有些脸色发青了,又听他这一大吼,把自己吓了一跳,心下更是不悦,脸色更加不好。 秦桐却丝毫没有注意,兴奋不已,转过去对那女人说:“你是老板娘吗?我有个合作的提议,不知你有没有兴趣?”那女人一脸青色,不悦道:“百妍阁乃是家传,从不与外人,公子可以死心了。”秦桐听见这样说辞,才知似乎自己刚才得罪了她,却也没有太在意,耸耸肩,说道:“老板既是不愿,我也不强求。不知这些水粉胭脂怎么卖法,我要买些。” 女掌柜的挑挑眉:“公子要买?”秦桐掏出银票摆在桌上,笑问:“这够了吧?”掌柜的立刻回道:“钱是够了,可是刚才我看公子对我这儿的香粉挑得紧,可是怕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入不了公子的眼。”话中句句带刀,刺得秦桐心中大叹:“我在这儿是跟中年女人结了分吗?怎么个个这么泼辣的!” 幸好他对女人天生宽容,也觉得是自己错在先,接下了她这些话,还是一张笑脸,回答说:“老板,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就当随便听听,听过就算,如何?这些粉的价钱如何?我看看我要多少。” 女掌柜“哼”了一声,指着柜上的香盒说道:“这五种一钱银子,这五种二钱银子的,这两样是五钱银子。” 秦桐听得头晕,拉过小桃问:“一两银子可以换多少盒一钱的香粉?”小桃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抿嘴回答他:“十盒。”又好奇问道:“公子,你买这么多做什么?”秦桐冲她眨眨眼,说道:“回家后你就知道了。”然后转过身,暗自估算了一下,这才开口:“那老板麻烦你,这些全一样来10盒。” 接着问道:“这里有没有什么画眉毛和涂嘴唇的?另外还有胭脂。哦,对了,请问这里有没有杏仁或者是葵花籽榨的油一类的东西?” 这回女掌柜的有些吃惊了,想开口问他买这些做什么偏又拉不下脸,只转声朝里间喊了一声:“珠儿,把黛子和胭脂唇脂拿些过来。”里面应了一声,不多时一个与小桃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跑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堆东西,全堆在柜上,对着那女人说道:“苏掌柜,全在这了。”抬头看见今儿的主顾居然是个男人,不由得滴溜溜上下打量几遍,满眼好奇,悄悄站在一旁,也没回里间去。 秦桐在其中挑挑拣拣,又点了一堆,花去大约八十两,觉得这儿的银钱实在是经用。转头对苏掌柜说:“行了,就这些。麻烦买……结账。”差点将“买单”两字冲口而出了。苏掌柜看着他粗布衣衫,偏偏包了这么多女人用的东西,心中更是奇怪,却始终不肯放下面子去问,转头吩咐珠儿:“你去把这银票化开,记得快些回来。” 珠儿应了一声,拿着银票快步出了门。苏掌柜再看他们一眼,也不说话,转去柜台,到里间里去了。小桃早已被秦桐的举动惊得呆掉,站在那瞪着那一大堆胭脂水粉出神,秦桐看得好笑,伸手在她面前挥挥,边说:“喂,回魂了。” 小桃一惊,眨眨眼,望向秦桐,指着那一堆东西,张张嘴。秦桐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神秘一笑,还是那句:“回家后你就知道了。” 等到珠儿回来,苏掌柜才出来,算好了银两。秦桐接过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以及二十余两的碎银,拿着掂了掂,发现颇有些分量,心说:“果然还是银票方便。”便带着小桃拎着那大包小包的出了门。 离开“百妍阁”没走多远,便发现周嫂已出了玲珑绣庄,正等在门口。见他们拎着大包小包过来,也没说什么,只是道:“去了这么长时间,事情总该都办完了吧。”小桃吐吐舌头,乖乖走到娘亲身边,叫了一声:“娘。” 秦桐听她一说,抬头看看天,发现已过了中午,摸摸自己的肚皮,这才发觉真是饿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是我的错,没发现已这么晚了,今天我做东,请你们吃饭,也要好好谢谢你们收留我这么长时间呢。”说完便不等周嫂开口,便往路口的饭庄走去了。 进了“迎宾馆”,才发现虽已过午,吃饭的人可却不见少。店内小二搭着白巾上前来,殷勤笑道:“不知客官几位?”秦桐伸出三个指头,说道:“要清静些的地方。”早学得乖了,接着便把一锭碎银拿了出来。 小二见到银子,立刻带路,直接往楼上单间走。秦桐大大方方地跟着,周嫂和小桃看他上去,也跟了上去,小桃早在路上便与娘说了秦桐的事,周嫂听完也只淡淡“嗯”了一声,却对他这般摆阔仍是有些皱眉。 小二领着他们三个进了一单间,秦桐落坐,把手上东西全放旁边地方,伸手招呼周嫂小桃,一边对小二说:“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都上上来,再来壶好酒。”周嫂淡淡开口:“小二哥,我们只得三人,吃不完那许多,你便看着上吧。另外我们不喝酒只喝茶。”小二望向秦桐,秦桐抓抓头,说道:“那就按周嫂说得办吧。”挥手让小二下去准备。 周嫂看看地上一堆东西,说道:“刚才小桃都与我说了,却不知公子买了这么些有什么用处?”秦桐暗自得意,心道:“难得你也会这样问我。”却不能如对小桃一样卖关子,“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说道:“我原来便对制作这些东西有些兴趣,弄出来的也比这好得多。便心想自己买来加工一下,日后市集时试试看效果,若真受欢迎,也能有些赚头。” 小桃听了,佩服道:“公子果然很厉害。”周嫂张口欲说什么,却正巧小二来上茶,便打住了。接着菜一盘盘上来,几人举箸用饭,也只聊了些别的。 等到吃完了饭,周嫂说道:“时候已不早了,把这些山货交于收货的,我们便去和村人一道回去吧。”于是秦桐付过饭钱,几个便起身出了饭庄。周嫂带路,去了一直与她交易收山货的杂货铺,将山货交于掌柜的,收了银子,又换了些米粮油盐,便出去找村人了。 其间秦桐在铺子里挑了些自己必要的东西,在回去的路上又顺便给小桃买了串冰糖葫芦,惹得她又惊又喜,小口舔着,舍不得一下吃完,却把秦桐看得在心里叹气。 村里人在镇口集合,看着秦桐大包小包,都有些惊奇,秦桐只是笑笑,于是一大伙人便又按着来路回去村中。等到走到村口时,天已擦黑了。 一展所长(上) 回到周嫂家中,秦桐咬了个红薯便将今日买来的胭脂水粉统统打开,摆了一桌一地,再豪气地点了数盏油灯,对着脂粉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分好优劣,将要改进的地方以及所需材料统统列了出来。 他原就对制作香水感兴趣,对于植物学香料学颇下功夫研究过,想起在现世时这专长全无用武之地,却能在这里大大帮到自己,心下真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能叹声时也命也。 看看周嫂家几乎别无长物,要想下功夫做些极品出来,没工具支持也是无用,好在如今正是春天,山上大片花草开得茂盛,材料自是不用发愁,把这些古老的化妆品稍做改进倒也不算困难。 心中却在盘算起来日后要怎么弄个规模化的加工厂出来,再学着以前见过的商场内搞的推销手段,还怕这些古人不乖乖掏出银子来么,幻想大把白银流进自己口袋,不由得“嘿嘿”笑出声,却不知自己此时的表情怪异之极,倒把一旁帮忙的小桃吓了一跳。 小桃见他忽尔皱眉撇嘴,忽尔又面露傻笑,不由担心,关心问道:“公子,你没事吧?是不是今天累着了,有哪里不舒服?”秦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止住笑容,正经道:“没事没事,我好得很。”又看看天色,说:“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我先去休息了。小桃你也早点睡。”小桃点点头,帮着收好东西,便各自歇下了。 第二日,秦桐起了个大早,干劲十足的先把要做的粗活做完,便带着小桃去到山中,两人一人背了一个大篓,专门去采精制胭脂要用的鲜花和香草。 小桃这才知道秦桐对于植物甚至草药知之甚多,这山上她从小玩到大,对于山上仅有的几种草药知识还是村人们代代传下来的,本以为也就这么多了。哪里知道自己住的地方竟然是个天然的大宝库,种种珍贵草药不一而足,更没想到那些开得正艳的花儿居然也有这么多用处。她本来已对秦桐有些崇拜,现在秦桐在她心目中更是连跳三级,直接升为神级了。 直到晌午,两人才满头大汗的满载而归。秦桐现在对这片原始未被破坏的山林再没有以前的反感了,以前上山砍柴,只顾抱怨山路难行,多半精力全集中在自己脚下,偶尔见过一些花草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这次带着小桃仔细寻来,倒真是给了他一个大大惊喜,不但发现了很多的可用之材,其中珍贵的更不在少数,更为难得的是,不但数量多,品质也极好,与他在现世见过的人工培育的并未逊色,甚至在香气上更多了一股特别之处,那是完全的自然味道。 下了山,秦桐便跑到那条小溪旁,叫小桃去拿了几个大的竹编筛子,自己将采来的花草仔细洗净,小心翼翼没有碰伤,然后分类放到筛子上,覆上白巾,回去放到院内的背阴处,等它们阴干水分。 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将那几十盒香粉按种类不同倒在几个不同的绸巾里,用手细细揉过,手上也包着白绸,下面用松木盒子接了,这松木是秦桐自己从山上砍来的,本来是做木柴用,这会儿便拜托村里会木工的三叔赶着趁早上他们上山采花的时间挖出几个木盒来,模样儿虽然丑了点,但毕竟还是符合了秦桐的要求,四壁皆薄,每个还配了一个留有出气孔的盖子。 这之后,秦桐让小桃赶快到厨房生火,要她烧一大锅水,他则顺手拿过锅盖,比划两下后,在锅盖上凿了个孔,把打通的细竹筒插了进去,竹筒呈“几”字型,是用三根拼成,事先他已仔细洗净,接缝处周围全用油纸一类的封好。 他本来就不会手工,不过几个简单的活计就已把他搞得满头大汗。这时小桃已生完火上好水了,秦桐赶快趁着火还凉的时候将锅盖盖上去,再沿锅一周同样封好。做好后,自己转着锅台转了一圈,然后抬头对小桃说:“我们这是土法上马,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密封的效果怎么样,就先将就看看效果吧。”小桃听他说得有趣,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时周嫂的声音传来,说道:“你们忙了一天,还没吃过饭,过来吃些东西。”两人回头一望,原来她正站在厨房门口,再摸摸肚子,这才记起自己中午全忘了吃饭,现下被人一提,还真是饿了,便齐齐出去吃饭。 秦桐经过周嫂身边的时候,感激的说了声:“谢谢。”声音极低,小桃全没听见。原来这段时间相处,秦桐渐渐发现这周嫂并不如初见时可恶,只是性子冷了些,关心人全用不着痕迹的方式,他不是笨蛋,自然感受的到,因此印象早已慢慢改观。 又见她由着自己带着小桃忙活,却从未出言阻止,屋中东西随他用,显见是很相信他,心中怎么能不感激,这一句“谢谢”自然而然便说出口了。周嫂听他道谢,微微一愣,秦桐早越过她往前厅去了,周嫂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眼神却朦胧难测。 秦桐和小桃吃完饭,水此时正好烧开,秦桐赶快拿了一个陶罐放到竹筒的另一端接着。小桃觉得分外奇怪,问道:“公子,你这是要接什么啊?”秦桐解释道:“这叫做蒸馏,是将水进一步净化。”见小桃还是一脸迷糊,换个更简单的说法:“简单说来就是让这水更干净些,做出来的粉和胭脂才更漂亮。”小桃立即恍然大悟。 秦桐看着自己的简易蒸馏器,果然还是密封得不够严密,还是有些许蒸气会冒出来,不过总的来说还算好的,因为毕竟没用多长时间,竹筒里便滴滴答答流出了纯净的蒸馏水。秦桐等了一会,等罐里接了一些,便拿起来摇了摇,再直接将水倒掉,用白巾盖好罐口,这才又将竹筒插入。接着便对小桃说:“接这水还要些时间,我们先去做别的。” 小桃自然点头答应,于是两人去到阴着花和草药的地方,翻开白巾,手上包好白绸,开始小心翻动,秦桐顺便教小桃小心地将花瓣摘下,用手上的白绸拭干便放到一边的小木盆里。等到两人各摘了一小盆,便覆好白巾,秦桐拿了两个小舂子,与小桃一人一个,教她把花瓣捣烂,滤出花汁,然后封装在小瓷瓶里,贴上花汁名称,以免弄混,做好的是月季花汁与桃花花汁。 做完再去厨房,发现蒸馏水接得差不多了,便将陶罐取了下来,此时的蒸馏水还是热的,带着竹子的清香,让秦桐这个现代人又多了一分惊喜。 端着陶罐,秦桐让小桃帮忙从门口的大水缸里舀出一些冰凉的溪水,将罐子浸了起来。接着再与小桃一起将摘来的艾草嫩芽扔到锅中,这是秦桐唯一觉得有些郁闷的地方,艾草秋天采摘为好。现在是春天,自然没有秋季成长时那么有功效,但是现在是不可能找到的了,只得拿嫩芽来试试。都弄好后便又接着去摘芍药花瓣做花汁去了。 心里惦着嫩芽不可久煮,帮着小桃摘完花瓣便让她一人捣汁,自己赶到厨房去,正好水开,赶忙把锅提了起来,也仔细过滤,拿过一个小瓶封了一瓶,其余装入大罐,一样浸入凉水中。 再看蒸馏水已然冷却,便将装着香粉的松木盒子取了一个来,将水倒了些进去,仔细化开,又再过滤一遍,这才重新放回盒子里,加入新做的桃花汁,此时那一小瓶艾草汁也已凉了,同样加了些进去,再加上盖,拿过蒸笼,把盒子摆了上去。刚要摆到炉子上,才猛然惊觉这个是竹制的,若就这样丢到火上,不烧起来才怪。 于是赶快叫来小桃,比比手上的蒸笼,满脸尴尬,小桃到底是个实性子,也不去取笑他,麻利地把蒸笼打理好,对他说:“公子忙了快一天,也歇歇吧。”秦桐抓抓头,说道:“没事没事,我今天精神好得很。倒是你,跟着我忙了一天,先去休息下吧。”小桃摇摇头,兴奋道:“公子,我不累,觉得很有趣呢,真好玩。”果然一脸红晕,眼睛扑闪扑闪的,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秦桐看她这样子,忽然想到现世的母亲,总是会念叨说要是再生个女儿就好了,跟当妈的贴心,不像两个整天不着家的野小子,没一点孝心。一时百感交集,心想:“妈若真生个女儿,只怕也会教养得和小桃差不多呢。”便在此刻起心里已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妹妹。 正好这时蒸笼上了汽,秦桐对时间没什么概念,拜托小桃说:“小桃,你在这儿看着,大约小半个时辰以后就拿出来,我对时间没什么概念,还是去捣花汁好了。”小桃冲他点点头,问道:“公子,以后做这些能教教我吗?”秦桐不由笑道:“小丫头,我做的时候不都教你了么,记得做完了好好回忆回忆,把步骤都记清楚了,日后若有不懂的,直接问我就好。”转身出了门,小桃看他的背影,脸上欣喜的神色却已不见,蒙上了一层暗影。 一展所长(下) 秦桐刚封好一瓶芍药汁,小桃便过来叫他,说时间已经到了。秦桐赶快跳起来,奔向厨房,他也是第一次试做,火候如何用实在没底,这可得赶着去看成果。 移开还有些烫手的盖子,温润的粉质呈现在眼前,因为筛过滤过,去年了杂质浮色,粉质更显柔和,弥漫着淡淡的桃花和艾草的香气,闻着就舒服。秦桐看着这成果大大松了口气,小桃则是惊奇地站在一旁,万万想不到,经过公子的简单加工,跟原来的比起来真的是好得太多了。 趁着热气,秦桐赶快拿出一瓶杏仁油,想着这时节往后走天气渐热,太油反而不当,斟酌着加了少量进去,然后重新合上盖子,将小孔也用白布包了一层,减慢蒸气挥发,一样也置于阴凉处。这才直起身子,舒展了下身体,这才发现竟然日已偏西,感慨道:“果然认真做起事来时间过得就是快。” 小桃点头,周嫂正好这时进门,说道:“你们两个折腾了一天,这厨房今天算是用完了吧,不然今儿我们都不用吃饭了。”小桃吐吐舌头,撒娇唤声:“娘。”秦桐“嘿嘿”笑了两声,两人赶快溜了出来,收拾起一地的东西。 这日过后,闲了几天,秦桐因要看最开始成品的效果,就不忙着处理余下的东西,只是和小桃一起处理了花草,又去采了一批新的如法炮制,又顺便研究了下唇脂与黛子。 唇脂倒没什么,多加点滋润的也就行了。不过对黛子却是很花了些心思,虽然对黛子这称呼陌生,不过看这黑中泛青的东西,猜也猜得到是画眉的东西,不过这一块块的,拿在手掌上画了两下,也没见掉下色来,暗自奇怪,这怎么用? 想来想去想不出来,便去倒了杯水来,喝了一口准备放回桌上,却不想一个错手打翻了,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黛子,跑去拿抹布,顺手拿起黛子就要拭净桌面,却突然发现那水变黑了,心中一动,再看看自己的手,果然已被染黑,这才明白黛子的用法。 想起市集那日那个“百妍斋”的老板娘略显僵硬的眉毛,自语道:“难怪那妆怎么看都有点奇怪,拿墨水涂的眉毛,好看才有鬼。” 于是便在那几日琢磨着怎么搞出个特别的东西来,刚想出个大概,小桃跑来问他,那盒香粉摸着好像已经干了,能不能开盖了?于是便去放置香粉的地方,拿起来一看,木盒上的湿气果然已经干透,估摸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于是抱了盒子回到屋里。 小桃凑在一旁,看着秦桐小心打开盖子,小脸上透着一丝紧张,秦桐也是严肃无比,毕竟这可是关系着他日后的赚钱大计。 盖子一开,清新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与以往那些脂粉香气全不相同,再看粉质,细腻柔滑,几乎看不出粉状,轻轻粘一点在手上,果然是颗粒均匀,一抹之下全贴合在皮肤上,色泽又自然,秦桐看着自己的杰作,再看看小桃那满脸的惊喜之色,也不禁开始飘飘然起来,觉得自己想不佩服自己都难,凭着那么点兴趣研究出来的东西,想不到尽然能达到如此地步。 于是拿出这几日托三叔雕的小盒子,小心地把香粉分装了进去。那小盒子因着不是急用,三叔可是雕得用心,可惜毕竟是小村的人,没什么见识,雕不出细致娇妍的花朵,只雕了些松柏图,却恰恰有了种质朴的美感,秦桐很是喜欢。 有了做这些香粉的经验,再加工后面的香粉与胭脂一类的便没有什么难处了。秦桐和小桃按着步骤一步一步来,熟能生巧,动作也快了许多。加上他们两人日日上山采花挖草,家中又总飘出清甜香气,小山村的人哪能不好奇,一打听之下个个觉得有趣,都愿意帮忙,那些年轻女孩儿更是不用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跑得比什么都勤快。 有这么多人帮忙,做起来当然更是快速。大伙甚至合力在周家院内另起了一个灶,专供秦桐使用。于是秦桐见时间有剩,便一家家地收了些新米来,准备根据自己的记忆来试试做妆粉,小桃没想过米也能做粉,更是兴致盎然,整天围着秦桐打转。 说起这米做的妆粉,却也不是个难事。取新米泡入水中,等到有酸味溢出时捞出磨成米汁,然后放在瓷盆中沉淀,倒掉面上的清水,再放在太阳下暴晒,刮去表面一层后就成了,成品也并未有酸味,反而有股淡淡米香。秦桐又做了个精加工,过滤了多几遍,同样在暴晒时加入艾草汁和稀释后的月季汁,最后再混入了葵花籽油增加粘度和附着度,便大功告成。 而收来的唇脂则是烤得熔化,然后调入杏仁油,使之滋润,再加入少许香粉未,冲淡艳丽的颜色,形成粉嫩的樱色,做成了类似唇彩的东西。 再来就是那个黛子了,秦桐想来想去,决定把它磨成粉,混入少量松木烧制成的炭粉。因为黛子本身就有一定粘度,加入一定比例炭粉混合后,竟然自然就成了品相不错的眉粉,刷在眉毛上能充分修饰又自然无比,得到了小村子里所有爱美姑娘的追捧。 于是秦桐便又请村里的猎户去山上猎了些獐子一类,收了些皮毛,按他的要求做了些小的眉刷唇刷,略略浆过,使之有些硬度,配着眉粉和唇脂,方便使用。大家只道他见过大世面,才能想得这般周全,全都高度配合完成。 一切东西都做得差不多了,秦桐为了表示感谢大家支持,便给村中每家有女儿的都送了一套,因为精细加工过,那些东西比以往的更为耐用,分装起来竟然比买回来还多。又教了他们识别山上的稀有草药以及加工保存,让他们在市集时去到山下的药店也好多换些银钱。又怕他们老实被骗,咛嘱他们一定多走几家,多找人问问价格,以免糊里糊涂地吃亏。 这举动自然更得大家欢喜。后来他又发现那些小姑娘们都不是太会用,经常个个跑来问,于是干脆找个时间集中起来,上了一堂化妆课,把用法及化妆技巧详细讲了一遍。说来好笑,这个详细,也是他从以往那些女朋友处偶尔得来的,幸亏他机变灵巧,居然能将这些全串起来。 而这些全天然制作出来的东西,也有着让小姑娘们赞叹的效果,坚持用过一段时间,大家全惊喜地发现自己脸上的皮肤被得比以前白皙细嫩了。有女儿的人家自然欢喜,村里的年轻小伙子见自村的姑娘个个美貌,当然也高兴的很。于是秦桐在小村子中人气更盛,无人能比。 秦桐这次自信满满,巴望着市集的日子快快到来。而这次,与在现世时不同,他得到了一村人的支持,大家明确表示只要秦桐需要帮忙,大家全不会推辞,让他更是感动。 得了村中人的支持,秦桐便灵机一动,想到了以往见过的商场做推广活动时发动的美女攻势,从来都是无往不利。于是便打起了村中那些小姑娘的主意,将自己的想法说与村中人听,大家都欣然同意。 村中的姑娘自小便帮着家人一道在市集中叫卖山货赚取银钱,为生计所迫,根本没有大户人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观念,再说打交道的又只会和她们一般的女人,自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又觉得秦桐平素待人便不错,这次更是能赚上一把,当然是乐得答应。 于是秦桐便很高兴的开始组织那些小姑娘们进行所谓的培训,把脑子里的那点墨水全倒了出来,大家听他讲课说得有趣,时时暴笑出声,课堂上实在是热闹无比,又都是一群小姑娘笑靥如花,看着确是赏心悦目之极,更让秦桐有飘飘然之感,在这时便觉得在此终老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时间便在这种快乐喧闹当中过去,一个月很快过去,市集又要到了。秦桐该教的也都教得差不多,便让她们自己私下再去琢磨琢磨,有什么好想法只管提出来,自己又把准备要卖的胭脂水粉一类又清点了一遍,生怕有什么遗漏,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做生意,说不紧张那真是骗人的了。 打包放好东西后,心又多了一丝忐忑不安,开始患得患失,想着若是这次失败,以后可得怎么办?越想便越心慌了,又开始怀疑自己这想法是不是太莽撞了,万一这些古人的接受度不高,自己岂不真是要一败涂地? 但看村里那些小姑娘的表现,又觉得情况不会那么坏,看看自己做的东西确是比那镇上卖的好得多,又生出了一些信心。 于是便在他这种矛盾的心情之下,市集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来临了。 初战告捷 秦桐和上次一样,天刚泛出鱼肚白便自床上爬了起来,小桃和周嫂正准备早饭,看他起来,小桃笑道:“公子起得正好,吃早饭吧。”突然惊讶道:“公子,你昨晚没睡好吗?”正见到秦桐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憔悴。秦桐苦笑:“是没怎么睡着。” 跑去拿冷水浇了脸,这才觉得清醒了些,吃过早饭,包好头发,便带着清好的东西出门,村民们照例等在村口,等人集齐,便由村长领路,下山去了。 沿着那条老路到了应山镇,一样的热闹喧嚣,不过这时秦桐却已没了初来时的心情,紧张与兴奋让他微微发颤。 来到市集中,挑了一处地方,摆好自己的东西,那些小姑娘一直跟在旁边,别的村民则先去办自己的事情,免得一大帮人挤一堆,做不成生意。秦桐自己不会叫卖,硬是开不了口去喊,只得示意那些小姑娘帮忙。她们咯咯一笑,说道:“秦公子,你就在旁边看着好啦,我们若有什么错处,指出来就成。” 话落便向着市集中的人群叫卖道:“上好的胭脂水粉哎,便宜卖啰,都来看看,可不要错过!”声音算不上黄莺出谷,却清脆俏皮,充满朝气,不多时便吸引了不少人来。 那些镇上的少女少妇围了不少,小姑娘们井井有条的一个人领了几个,对着她们解说这些胭脂水粉的好处和用法,一个手上拿了个试用装,专供让那些人感受用,服务得细致周到。 那些人哪里见过这种推销手段,兴趣更高,小姑娘们又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脸让她们细看,说这便是用过后的效果。 原来她们今儿特地起个大早,听着秦桐的吩咐,按着近日练习的上妆方法,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打扮过。秦桐的脂粉并未过分强调白,十分符合她们的肤色。 上过妆后,浑然天成,不会有原来的脂粉常见的脸色与颈部颜色脱节的毛病,而是很好的衬托出了她们健康的肤色和勃勃的朝气。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有了这些活广告,比什么话都有效用,很快就有一个看来家境还不错的妇人决定要买了。大家都非常高兴,仔细地教过那人用法和保存方法,又附赠了一小盒眉粉,将说明方法说与她听,又帮她上了个妆给她看效果。这人哪里曾受过这种待遇,只觉得飘飘然,头脑一热,犯了普天下女人的通病,直接包了一套,这才满意的打道回府。 有一就有二,旁边的人见到如此情景,立刻一哄而起,抢着买了。家里条件好的,自不用说,便是那些普通人家的,也估摸着口袋里的银子,挑了些不贵的。 小桃也在其中,被一堆人围着,忙着解说收银钱,脸上的笑容灿烂,秦桐看见这般情形,只想跳起来欢呼三声,他是真没想到,初次做生意,搬来的一套皮毛现代推销手法,居然就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功。在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自信又全都悉数回来了,开始幻想起要创立的品牌来。 时间飞快流过,仿佛只是一晃神便已到了中午。秦桐赶忙拉着小桃跑到“迎宾馆”中,按人数点齐了饭菜,吩咐全用大碗把饭菜分装好,一会儿找人跟着他送到指定地方去,而且要越快越好,说完便把银子拍在了桌子上。掌柜的难得见到这么大的主顾,自然是好好巴结,亲自端了茶水,便跑到厨房去催厨子,这些那些的一定要尽快做好。 果然有当家的盯着就是不一样,小半个时辰便已上了一半了。秦桐叫小桃带路,领着店里的伙计给那些小姑娘送吃的去,让她们分成两班,一班吃饭一班继续,吃完后再轮换,叮嘱小桃记得先吃,省得饿坏了。小桃笑笑,便带着伙计去到自己的据点了。 回去把秦桐的吩咐说了,大家都点头同意,于是分了一拨人先去吃饭。那店小二哪里知道这儿竟然全是一群莺莺燕燕,清香盈鼻,笑语吟吟,热闹得很。当下愣在原地,任由她们取走饭菜,半天回不过神来。 小桃见饭菜已取完,过去拍拍店小二,笑道:“小哥辛苦了,麻烦先回去,大概一个时辰以后再来收碗筷吧。”店小二这才清醒过来,脸上立时红了一片,“嗯嗯”应付两声,立刻拎着食盒三步并两步的跑回店中。这可是个大新闻啊,不去好好宣传宣传,怎么对得起自己? 小二才进门时,正巧秦桐领着一个厨房中打下手的小厮帮忙送饭菜准备出门,看秦桐出来,冲他“嘿嘿”一笑,却把秦桐笑得莫名其妙,出门来摸摸自己的脸,暗想:“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不对?” 小二回了楼,早有人高声叫着要点菜上茶,他立刻应一声跑过去。这市集日,来这吃饭的自然是赶集的人,谁不是商量着哪儿热闹或是有卖什么好东西的,这饭馆便最好的消息集散地。听到这些议论声,小二立马得意起来,将自己刚才的所见所闻倒得滴水不剩,他不过也就在那站了那么一小会儿,却凭着卓越的口才讲得宛如自己在那见了一个早晨般,说得活灵活现,也成功的勾起了厅中食客的兴趣,还不时有人发问,更让小二得意了一把。 正在小二眉飞色舞讲得正起劲时,脑后冷不丁得挨了一个大刮子,回头一看正是掌柜的横眉竖目,怒道:“我请你来是说书还是跑堂,正经事怎么没见你起劲儿的,还不快干正事!”小二立刻矮了半截,那得意劲消失得无影无踪,赶快跑去添茶水,惹得厅中一片哄笑。 大家虽然都知小二说得肯定有夸大之处,但热闹还是人人爱瞧的,便也忍不住打算着吃完饭也要瞧瞧热闹去,那些少女少妇的听着是上好的胭脂水粉,当然更是心动,非要去瞧上一眼,不然全身肯定不会痛快。 秦桐倒是全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生意能做得如此火红,这位店小二可真是功不可没。他只怕小姑娘们饿着,急急领着人回到摊子前,正好换班吃饭。 秦桐扫了一眼吃饭的人,便知道小桃没吃,端了一碗给她,说道:“不是早叫你吃吗?”小桃一笑,说道:“姐姐妹妹们辛苦,再说我也没等多久。”秦桐自己也端了一碗,一边往嘴里扒一边摇头,他可是饿坏了。 由于此时是午饭时间,摊子前人也少些,大家便轮着休息,好应付接下来的客人。随着时间过去,市集上的人重又渐渐多了起来,摊子也慢慢开始热闹。 正巧这时店小二过来收碗筷,这本也没什么稀奇,但让大家最目瞪口呆的是,店小二的身后竟然跟着为数不少的人,果然,店小二一来居然不忙着收东西,只是得意道:“看吧,我可没说大话,确实热闹得紧吧。” 竟然是店小二将在饭馆里想看的热闹的客人全拉了来,大家一看小二果然所言非虚,兴趣更是大增,“呼啦”一声便将这围得水泄不通,连秦桐都被人挤了出来。 小二这才上来收拾碗筷,秦桐只觉得嘴角抽搐,真不知道该对这店小二说什么才好,末了等人要走时,这才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小二哥,我这人气能这么盛,可真得好好感谢你啊。”摸出一锭碎银塞在他手里,“一点小意思,可不要嫌弃。” 小二是又惊又喜,收了银子,豪放地说道:“客官,就冲着你的这份大方,日后若有用得上我郑三的地方,只管开口。”看看自己出来有些时候了,这才拎着碗筷赶快回去。 拜这位大名郑三的店小二所赐,秦桐这小摊的人气比上午更盛,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而且几乎没人空手而走的,就连那些大老爷们也有些好事的,跑来买了些带回家给自家老婆用。 这时正巧有个小丫头跑来问道:“秦公子,客人都问你这胭脂水粉都是哪儿出的呢?我们这还没名号,可如何与他们说?”秦桐“啊”了一声,立刻郁闷,他怎么没想到这个呢,都想到要如何做成产业化集团化了,却连个品牌名都没有,那如何叫得响? 只得开始搜肠刮肚,脑细胞高速运转,洋名起不得,自己的墨水有限,这可怎么办?张嘴说道:“就叫……就叫……”就叫了半天也没搞出个所以来,急得肠子都要绞了。都说狗急跳墙,急人急智,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就在他肠子真的急的快绞了的时候,脑中猛然灵光一闪,两手一拍,大叫:“有了,就叫朱颜!” 接着对众人笑道:“蒙大家抬爱,今儿我这个小摊子也算有个名号了,从此便称‘朱颜阁’。朱红的朱,颜色的颜。”人群中静了几秒,肚子里有点墨水的细细品过“朱颜”二字,连称妙极妙极,直赞他文采斐然。 秦桐那的小姑娘们自是不懂,但听人说好,显是秦桐起得有水平,便也高兴,不由拍起手来。这一拍居然把人群都带动起来,大家一起叫好,拍起手来,场面甚是壮观。 秦桐面带笑容,拱手为礼,连声称谢,私下却暗自抹了把冷汗,暗叫:“过关。”全托了以前老爸押着他拜读唐诗宋词的福,他虽对古文厌恶之极,里面确也有一两句自己着实喜欢的,后主李煜的那首《虞美人》便是难得得他喜欢的词了,不过喜欢归喜欢,他却背不全,只对“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这句记得极熟,不想今日居然让他大大露了一回脸。 庆贺 村里的人在办完各自的事后也陆陆续续地回来,因为秦桐教他们识的草药,这次换回了不少银两,个个面现喜色,回来后又见到脂粉的生意果然是开业大吉,更是高兴地眉开眼笑。周嫂回来时,看到这一片热闹景象,面容虽是平静如常,眼中却也有了藏不住的欣喜之色。 等到了平日里回村的时辰,摊子还是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秦桐无奈,他虽然想多做些时间,可是毕竟路途遥远,山路难行,又全靠脚走,回去晚了可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于是只得扯起嗓子,冲着人群叫唤,说明今日已到了收摊的时候,不走实在不行,请各位主顾谅解,下次来再买也是一样云云。 喊了半天,才算有了收效,人群这才逐渐散去,不少人盯着他问是不是下月市集一定会来,得到他再三保证,这才离去。 这一来一去又浪费不少时间,秦桐他们钱货也没时间清点,匆匆打了包,扛了起来便急忙往村子行去,紧赶慢赶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赶回了村里。 一回村,大家都没顾得上别的,直接先奔回屋中喝水。秦桐也不例外,在市集中嘴就没闲过,又走了大半天的路,嗓子早就冒烟了,赶快奔回屋中端起茶壶就是咕咚咕咚几大口下去,这才觉得舒服了。 小桃说道:“公子,现在还是春天,这茶可冰着呢,喝多了可不好。”自己却也渴得不行,倒了一小碗喝了,但不敢多喝,周嫂则是直接进了厨房。秦桐笑道:“这样才舒服,再说,我可也管不了那么了。”一把坐到板凳上,接着道:“可累死我了。”便趴到了桌子上。 小桃见他这副模样,心知他定是累惨了,说道:“公子你先歇歇,你也该饿了。我去帮娘做饭,等会就能吃了。”秦桐一听,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说起累,小桃她们又何尝不是呢,偏偏就只自己瘫在这儿,还得她们去做饭,实在是拉不下脸来。抓抓头发,问道:“那个,我也去帮忙好了。” 小桃却笑了出来,说道:“公子你还是好好坐在这儿吧,你若去帮忙,我们只怕今晚上吃不上饭了。”立刻就让秦桐面红耳赤,再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曾经也想过要帮忙,甚至还幻想过自己打理一桌美食来让周家母女好好尝尝,却忘了自己在现世连先进的电器化厨具都用不利索,更何况是这种古老的东西,更别提淘米洗菜。 结果在厨房鼓捣了半天后,除了差点让厨房起火,一地狼藉,什么成就也没有。当时就把周嫂看得额前青筋直跳,小桃本来很是想笑,却碍于自己娘亲的脸色没敢笑出来,憋得差点内伤。后来周嫂就下了死命令,除了做胭脂水粉,严禁他再踏入厨房一步,当然那个特例也得有人在旁边看着才成立。 小桃说完后,便去厨房帮忙做饭去了。秦桐一人坐在厅中,更是觉得累了,因为没有椅子,只得在长凳子转了个方向,背靠着桌子长出一口气。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自己仿佛梦中,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伸出双手张开,原来自己还是有些本事的么? 又不禁想起自己在现世的家人,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失踪了吧,失足落海,找不到尸体也不会有生还的希望了,这要死亡有什么区别,他们,会想他么? 正出神间,小桃端了碗筷来到厅中,边摆碗筷边道:“公子,吃饭吧。”秦桐闻言惊醒,收拾起自己的脆弱,应声好。 在桌旁坐好,秦桐动动鼻头,笑道:“好香。”小桃一笑,欢快道:“今儿当然应该值得高兴呀。”此时周嫂也出来了,接道:“村长特地要买些好吃的拿回来准备大家一起吃。”话音刚落,村长来了,问道:“周家大嫂,饭菜做好了吗?”周嫂点点头:“刚做好呢。”村长笑道:“这便好了,一起来出来吃吧。” 这事小桃并不知道,秦桐当然不可能知道,闻言均是一怔,周嫂已将桌上的饭菜端了出去,对里面道:“帮忙把剩下的端出来。”两人闻言赶快动作,端了剩下的跟着出门。 一出门秦桐就呆住了,小桃却是笑得很开心,对秦桐道:“村里可是过年才一次这般大聚会呢,公子快来吧。” 村中正中的空地上正燃着篝火,映得红彤彤一片,旁边摆着拼出来的一长条木桌,大家正围着忙忙碌碌,却很安静。等到村长领着周嫂他们出来,大家这才笑着出声招呼,打招呼的对象当然是秦桐,一时间话语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村长见秦桐没反应,伸手一把将他拉到人前,秦桐手上还端着饭菜,呆滞的被村长拉到前头,冲着那些对他打招呼的村人机械的点头。小桃早将东西放好,这时转过来接过秦桐手中的东西,跑去桌边放好,拉拉他的袖子,说道:“公子,公子,过去吧。”便将他带到桌边。 秦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小桃,一面对着村人们微笑致意,心底的那抹沉重此刻已被感动取代,精神重新振作。 人已到齐,大家纷纷落座,秦桐被村长拉到了他旁边的下座,周嫂和小桃相陪。村长先举了酒,说道:“秦公子这次小试身手,便就为咱们这个没名气的小山村大大长了回脸,山里人不会讲话,就着这酒,敬秦公子一杯。”众人也纷纷跟上。 秦桐赶快站起来,说道:“秦桐能够有今天的成功,也是大家同心协力的结果,没有大家帮忙,我可成不了什么大事,应该是我敬大家才是。”连忙端起酒,一口灌下。 入口辛辣,烫得喉间如被刀割,村中人又豪爽,没那什么小杯的酒杯,全是大碗,秦桐这一口下去,确是够他受的。 俯下身咳得满脸通红,小桃忙倒了茶水递给他,秦桐赶忙接过仰脖喝下,这才觉得稍稍好过一点。村中人见他如此却是个个大笑,村长带头道:“秦公子果然是个爽快人,不推拖应付我们这帮村汉,我们当然更要干了!”带头喝下酒,倒转酒碗,滴酒未留。 村中男子个个附和,一声“干了!”果然便将酒全部喝下,末了也学村长倒转酒碗,以示诚意,喝完纷纷再倒满。秦桐虽感动,看到这阵势却不免开始有些害怕了,自己现在已有些头晕,若真来个干三碗,肯定就是直接躺平,什么都不用做了,可他饿得要命,不想没饭吃啊。 这时村长开口道:“秦公子喝不惯这酒,我们也不勉强了,意思到了我们就很高兴。下面大家随意吃喝,图个尽兴!” 秦桐听得真想抱住村长大亲几口,赶快行了个揖,说道:“多谢大家体谅,如此我便不客气了。”落座举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大家看他开吃,也纷纷举起筷子,划拳斗酒,吃喝起来,景象颇为壮观。席间也有不少人跑到秦桐这向他敬酒,却也没要求他喝,自己一口喝干。倒是秦桐自己不好意思,连忙倒了酒,抿了一点意思意思,立刻让那帮汉子对他好感直线上升。 等到吃完散席,已有不少人脚步虚浮,歪歪斜斜被家人掺了回去。秦桐也不例外,那农家人自酿的酒又辣又呛,纯度虽不高度数却很够看。秦桐平日酒量本就不大,不然也不会一头栽下海,这次喝的这酒更是让他印象深刻。 等到吃完饭,他的神智早已不清,眼前人影重重,天旋地转,直直地便要往地上躺下去,小桃和周嫂连忙上来扶住他。醉酒后的人没有什么意识,体重全数压下,小桃和周嫂本就是女人,身形也瘦小,这一压直让两人有些吃不消。 好不容易将人送回了房,搬到床上,这才长出口气,周嫂弯腰除去他的鞋袜,将人摆正,盖好被子,转身对小桃说:“好了,去休息吧。” 小桃却对着秦桐发呆,听了娘亲的话,抬头说道:“娘,我想哥哥。”周嫂垂下眼敛,走上去抚过她的头发,轻声道:“傻孩子……” 小桃的眼睛已红了,哽咽道:“看着秦公子,有时我真把他当成哥哥,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怎样?会不会已经……已经……”再也说不下去,眼泪顺腮而下。 周嫂将她拥进怀中,轻轻道:“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了,人各有命,强求不来,我又何尝不是……”自己也说不下去,强忍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 小桃紧紧抓着娘亲的衣服,说道:“可是我不甘心啊,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种事?那帮人却活得好好的!他们害死了爹,还要杀了我们全家,现在哥哥全没下落,我不甘心!!娘,我想报仇!” 周嫂怜惜地拍拍她,语中已有泣声:“乖孩子,娘又何尝不是?牌位我只立了你们爹的,便是希望你哥哥能平安回来。”抬起小桃的头,说道:“可是报仇并非一朝一夕能成,我们现在能做的便是要好好地活下来,然后等候最佳的机会。他们没能杀了我们,我们便是他们心头的刺,这刺,迟早会刺进他们心里去的,相信娘。” 小桃没再说话,只默默的点点头,擦去泪迹,说道:“娘,我去睡了。”周嫂与她步出秦桐的房间,边道:“去吧。” 秦桐丝毫不知身边之事,沉浸梦中,意识中对自己道以后不管自己处境如何身在何处,今天晚上他绝不会忘记,会记一辈子。 定名 秦桐一直睡到过午时才醒,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哀号不止,随便一点小动静就如同开着大卡在他脑袋里反复碾过,让他青筋直跳。 于是这天什么也不用干了,小桃煮了一大浓茶给他醒酒,又苦又涩,喝得秦桐直吐舌头,但头痛却是好些了,晚上吃过晚饭便早早爬上床休息。 第二天再醒来的时候就真的是神清气爽了,吃过早饭便开始清理银钱货品,小桃在旁边帮忙,带去市集的差不多全卖光了,点点银两除开成本赚了差不多有五十两,两人高兴得眉开眼笑,秦桐便说要把银子分一分给村里人送去,拿了银子就准备冲出去。 小桃连忙拉住他,说道给人分钱可不能这么拿出去。于是两人把家里翻个遍找红布,最后还是周嫂找了出来,于是将红布一分,将银钱包了,挨家挨户送了过去。虽然分一分后每人得到的并不多,但村里人很是高兴,就这样又热闹了一个上午。 下午开始清点货品,眉粉还有不少,妆粉胭脂却是不多了,于是便决定从明天开始做。秦桐忽然想到自己这也算有了个招牌,怎么的也得刻一个出来,于是赶快拿了纸笔挥笔写下“朱颜阁”三字,只可惜全部扭得像毛虫在纸上爬。他平时用钢笔写英文就是个二流,轮到用毛笔写汉字自然烂到不行,上次写的材料单子除了他都没人看得懂,这次划拉的招牌自然也见不得人。 小桃看他的字嘴角微抽,不知该做何说法,秦桐抓抓头,问道:“小桃,村里谁的字写得好?”小桃说道:“我们这小山村,有个看得懂文的就不错了,哪里会有人写字?”于是只好作罢,等到再去镇上时请人写。 隔天便恢复了正常作息,和小桃两人一人背了一个大篓带着村中几名小姑娘一起上山采花摘草,回来依法加工。这次秦桐并未去“百妍阁”中买成品再加工,为了节约成本他决定空手起家。跑去采了大堆花瓣,洗净阴干,放在灶上用小火焙干,再捣成粉末,筛细,再配上花汁上笼蒸好,做出来的幽香盈鼻,细腻润泽,秦桐很是满意。 做花汁时秦桐又灵机一动,这时代条件所限,做不出自己最擅长的香水,但是却可以用花汁蒸馏浓缩,提纯后就成了花露,配了几种清淡香味,封在小瓷瓶里,便当了是香水了。夏季炎热,女生拿来香体最合适不过。只是小瓷瓶不多,也没做多少,秦桐便琢磨着物以稀为贵,要大大提个价。 三叔早雕好了小木盒送来,秦桐看那盒子,觉得没那“朱颜阁”三字总是差了点什么,却又没奈何,只得作罢,心下却盘算起一件事来。 村里人自从看秦桐在镇上生意兴隆后,对于做这些东西也有了兴趣,不光是那些小姑娘,大家没事就都跑来学点。秦桐毫不保留,全交给他们,于是小山村里家家户户也都开始清香四溢。 这几个月时间过去,秦桐的头发长了不长,已快到肩了。他还是第一次留长发,颇有些不习惯,刚到脖颈时难受得要命,索性就找小桃要了根发带,将后面的头发全拢住扎了起来,与这里男子的束发大相径庭,看起来却还是很好看。 生活便在这样忙碌平静中过去,离市集的日子越来越近。 市集当天,村人们照旧集合,所不同的是手上担的东西比起以前有了明显的变化,最多的便是胭脂水粉,然后是中草药,别的反倒没有了。这些东西没什么重量,走起来自然轻松得多,一村人比以往早些时进了应山镇。 市集上正陆陆续续摆开摊子,他们赶忙占个好位置,将东西摆好。秦桐让村里人自己照应,自己拉了小桃去找能写字的。 秦桐一早问过小桃,知道这年头会识字写字的并不多,金贵得很。不过虽然金贵,到底有些穷书生,仕途无望,别无长才,只得坐在路边帮人代写书信,若要找写字的,自然找他们是最好。 于是由小桃带着,往小镇西边去了,那处正有一个代写书信的书生。到了地方一看,一个青衫书生低着头没精打采坐在那处,前面一张破桌,摆着些纸笔,却没有半个主顾。 两人来到近前,秦桐在桌前的那把破椅上坐下,问道:“这里是代写书信的吗?”听到问话声,书生这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似睁非睁,全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懒洋洋问道:“是,你要写信,说来我写便是。一封信三文钱。” 秦桐摇头,说:“我只要你帮写三个字,给你一两,如何?”书生眼睛立时睁大,问道:“三个字,一两?”秦桐点点头,摸出银子,又扫了一眼桌面,说道:“只是那字得大点。”书生连忙道:“那有什么,我家里便有宣纸,我拿去。” 秦桐道:“这样吧,我们跟你一同去算了,省得跑来跑去麻烦。”于是起来看书生收了纸笔,将桌椅全搬到平日存放的墙角,三人便一起往书生家里走去。 走了不少路,才到了镇边一个破落屋子里,书生推开门,说道:“请进,寒舍简陋得很,也没东西招待,实在是见笑。”秦桐和小桃进屋,抬头一看屋顶透光处处,环顾一周家徒四壁,简直是简陋到极点。 两人在屋里竟然连个坐的都没找到,这时书生从内房出来,捧了一张宣纸,拿袖子仔细抹过桌子,这才小心翼翼将纸铺上,问道:“公子想写什么字?” 秦桐说道:“‘朱颜阁’朱红的朱,颜色的颜。”书生点点头,拿笔沾了墨,停顿片刻便下笔,一气呵成,三字清隽不失飘逸,隐透力度,很是悦目。秦桐拿过字,看了笑道:“公子确是人才,这字写得真不错。”伸手出掏银子。 书生苦笑,接过银子,没有说话。小桃看了也喜欢,道过谢便准备走了,衣服却被秦桐拉住,不由有些奇怪,抬头看看秦桐,只见他面露深思之色,不一会开口说道:“公子想必也是饱学之仕,我虽然不知为何会落到替人写书信的地步,不过我倒是想请公子去我们村里教书,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小桃一怔,轻声道:“公子……”秦桐对她笑笑,说道:“读书始终是好的,反正山上时间也多,便都一起学学,你喜不喜欢?”小桃连忙点头,转望那书生:“先生,你愿意吗?” 书生一呆,再听小桃叫他“先生”,叹口气道:“我不过一个落魄书生,蒙公子小姐看得起,当然愿意。” 秦桐一兴奋,一边伸出手一边道:“我姓秦名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小桃眨眨眼,那书生呆呆看他伸过来的手,满脸不解望过去,秦桐这才忆起这处不兴握手,忙把手收回去,“嘿嘿”一笑,说道:“一时糊涂,不要见怪。” 重新揖了一礼,将上面的话又重复一遍,书生连忙回礼,说道:“小名不足挂齿,敝人姓许名墨,秦公子直接称呼便好。” 于是交谈一番,详谈了些细节,拟了个契,签字画押,许墨便收了几件随身衣物随秦桐和小桃走了。 三人并没有直接回摊子处,而是跑到卖杂货和瓷器行里挑了一些瓶瓶罐罐,打了包,这才去到摊子那里。一去果然还是里三层外三层,热闹非凡,好不容易挤了进来,发现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便赶快放了东西去帮忙,顾不上跟许墨再多说什么。 许墨倒也安之若素,他什么都不懂,只静静呆在一旁,看着众人忙碌,才知原来秦桐是做胭脂水粉的。 快到午时,因为早跟“迎宾馆”的掌柜打过招呼付了订金,秦桐便没再自己去,让小桃带了银两过去将饭菜带回来,自己还在忙活。 正忙着,突然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看了半天,原来是那个“百妍阁”的珠儿,笑着上前招呼:“是珠儿吗?”珠儿见了他,一愣,有些吃惊道:“原来是公子啊。”秦桐点点头,问道:“你不看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珠儿低了头,说道:“老板娘听说这儿有人的胭脂水粉卖得好,很得欢迎,便让我过来看看,却没想到原来是公子你。” 秦桐笑道:“这样啊,你等等。”转身去找东西。珠儿不知他要干嘛,却还是等在原地,等秦桐回过身,手上拿了几个盒子,包好放到珠儿手上,说:“这是我店里的卖的,你拿去吧。” 珠儿赶忙掏钱,说道:“那怎么行,我可不能拿。”秦桐把银子又塞了回去,说道:“不过一点小东西,有什么打紧的。”珠儿无奈,只得收了,说道:“我出来也不少时间了,得赶回去了,公子告辞。”秦桐挥挥手,说道:“回见。”珠儿福了福,转身挤出人群了。 回到“百妍阁”,苏掌柜正在店里张望,看到珠儿回来,忙问:“如何?”珠儿将那包东西给她,说道:“老板娘,你看看吧。”苏掌柜赶快接过,一个一个打开。 盒中水粉细腻柔滑,胭脂颜色鲜艳,而且都清香扑鼻,果非自己店里的东西可比,不禁道:“不知是哪个高手做出来的?” 珠儿接话道:“老板娘,你可还记得上次来的那个公子?那个在我们店里包了好多东西的那个?”苏掌柜一愣,问道:“记得,如何?” “这些东西便都是那位公子做出来的。” “嗯?你说什么?” “这些东西便都是那位公子做出来的。” 苏掌柜怔了半晌,记起那天秦桐是说过愿不愿意合作,却因那时他的话让她心中不喜,拒绝了个彻底。看看自己手中的东西,突然醒悟自己错过了一个多好的机会。 起步 时间慢慢过去,离收市的时间越来越近了。秦桐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小桃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问道:“公子,你在看什么呢?”秦桐缩回脖子抓抓头发,说道:“唉,算了。” 他把胭脂水粉送给珠儿,本是想着借珠儿或者能与那个苏掌柜合作。上次他被拒绝的太彻底,想着自己再去只会自讨没趣,也没敢对珠儿明说,怕那样会更惹人讨厌,以为他死缠烂打。于是便想着让珠儿将自己做的东西给苏掌柜看看,或许会有一丝希望,结果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怕是没有希望了,只好打住。 想了半天,忽然抓了小桃,匆匆说道:“小桃,我想起来件事情,离开下。”说完便要跑。难得小桃反应灵敏,反手一把拉住,把东西扔给一旁的女孩接手,说道:“我跟你去,娘要我好好看着你呢。” 听得秦桐满头黑线,却也没可奈何,只得带了小桃,匆匆跑到“迎宾馆”。找到那个自称“郑三”的小二,秦桐不记得他的名字,等人在他面前站了半天,这才不好意思道:“那个……呃……小二哥,我想托你帮我办个事情。” 郑三倒不是个计较的人,爽快道:“公子要郑三做什么?尽管开口就是。”大大咧咧一笑。 秦桐立刻对他有了些好感,他最不爱与那些城府深重的人打交道,会让他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 当下也不客气,说道:“每月赶集来这里卖胭脂水粉,实在是很不方便,我想在这镇上寻个铺面,但对镇上这些不熟,只好找郑小哥了。” 郑三说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算不上麻烦。只是公子你告诉我,想要个大体如何的铺面,我才好替你留心。” 秦桐大喜,连忙说:“一开始也不要太大的,地段能好一些租金能便宜些就好。”郑三听过连连点头。秦桐掏出一块碎银,塞到郑三怀里,说道:“郑小哥热心帮忙,我秦桐感激。这点小意思,就拿去买酒吧,全当是我请你的。” 郑三也不推脱,收了下来,说道:“原来公子的名讳是秦桐。我都记下了,秦公子,你下月来包管能听到好消息。” 秦桐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没报过自己的名字,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嘿嘿”一笑,这才说道:“时候不早了,那郑小哥你忙,我也得赶回去了。”告辞后便和小桃走了。 路上小桃问道:“公子,你要开铺子吗?” 秦桐点点头,说:“是啊,如果只是每月靠这一天的赶集,那真是没什么做头了。一定要有自己的店啊,而且我店名都起好了,若不开起来,岂不是太对不起那个好名字了?” 小桃听他自夸,“噗”的一笑,说道:“是了是了,公子说得是,太对不起那个好名字了。”说完还是“咯咯”笑个不停。 秦桐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耸耸肩当做是回应,然后道:“这事办完,我心算是放下一半了。走吧走吧,回家后还有很多事要做呢。”于是和小桃两人快步赶了回去。 村人已将摊子收了,正等着他们,看到人过来,便将东西都挑起来,村长说道:“好了,人都到了,回村吧。”大家应一声,往村里赶去。 秦桐是个藏不住事的人,路上就把要开店铺的事情说给大家听了,顺便将许墨正式介绍给大家,说是决定想给村里请个夫子。能习字文总是好事,大家都想不到秦桐居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又惊又喜,连连夸赞,对待许墨越发客气起来,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回了村,先由村长安排了许墨的住处,大家准备好了日常的生活用具,这才各自散去吃饭休息。 秦桐吃过晚饭,将自己扔上床板,睡得天塌不惊。 第二天起来,随便吃了几口早饭,便忙着去找村长,然后一起到了许墨处,商量了学堂的事,寻了一处空地,决定便在那处建个起来。 这事一了,就忙着赶回去,将村里跟着自己学制胭脂的人都召集起来,现在春天已快过去,便是忙着收最后一批春季花草的时候,自然是越多越好,留着备用。 于是秦桐最近真的像个陀螺了,团团转。既要管学堂的修建,还要上山采花草制胭脂水粉,周嫂家里的活计也没少了他的。天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哀叹自己其实真的是个劳碌命,不然怎么在现世时天天被逼着学这学那,到了这也还是不得清闲。 后来周嫂看他累得可怜,总算是良心发现,免了他的家务事,这才总算是轻松些。一面却又不免感叹起古人的行动力来,这不,还没几天呢,那个学堂都快建得差不多了。虽然是简易了些,不过到底做得非常实在,看起来就是很耐用。 不多时学堂建好了,考虑到村人的劳作,于是便将上课的时间定在了午饭之后的一个时辰。在村长大人的亲自要求下,全村男女老少没有一个敢不到场的,统统要当学生。 起先许墨还在为教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人而一筹莫展,自己读书时的那套路数用在这里是断断行不通的。 正在头大,秦桐给他出主意了。建议把人分成了两拨,年纪大的一批,年幼的另一批。对于那些大人,自然只用教些简单的常用字就可。小孩子们嘛,当然就要严格管教,这样自家的大人有什么不懂的,问自个儿的孩子也成了。解决了许墨的烦恼。 秦桐也跟着学了两天,发现这儿的汉字与自己学的没什么大的区别,就是有少数变体,倒也不难记,便放下了这事。只在自己有空闲的时候抓着许墨让他写了本所谓的字帖,自己兴致勃勃的开始练起了毛笔字。 很可惜的是,他不是那块料,练了十来天,除了“一、二、三”这三个最简单的字能见得人外,别的字还是比鬼画符强不了多少,连村里刚学写字的娃娃都比他有进步。看得许墨哀声叹气,小桃却笑得直不起腰来。 大家都很不解,明明是个大家出来的公子,书中的文墨看起来也不少,怎么写出来的字却这般难看?秦桐“嘿嘿”傻笑,借口自己以前爱玩从不爱握笔糊弄过去。兴趣和信心倒是大受打击了,为什么握个毛笔这么难? 这期间除了这些事情,还有一件让秦桐受累的大事便是做开店前的准备工作了。虽然自己在商学院天天插科打混,不过到底还是装了些皮毛在脑袋里面,想必搬到这古代,一样是非常先进的了。 首先便去找三叔刻好了招牌,再将盛装胭脂水粉的香盒全部换成有自家招牌的,第一步便算完功了。 至于第二步,秦桐想来想去,想到要记帐,不然到时经营起来一团混乱麻烦就大了。捉摸了两天,便拿着自己设计好的帐本样式跑去找许墨,让他做个帐本出来。 许墨对他的蚯蚓文早见怪不怪了,点头接过,不过字确实难认得很,弄得他跑去找秦桐好几回,开始颇有些怀念在镇上整日无事打盹替人写信的日子来了。 再然后,然后秦桐才想到要招聘。便在村里放了消息,说要招两个看店的人,顺带还有一名杂役。 消息一出去,小姑娘们全一股脑涌了过来,倒把他吓了一跳。只好再抬出竞争上岗这招,想破脑袋出了几道考试题,还要面试过关。 大家都觉得有趣,自然也很兴致勃勃的准备考试。考试那天,周嫂家的小院挤满了人,来应试的,来看热闹的,围了个水泄不通,倒成了村中的一大盛事。 经过一整天的考试考试再考试,终于将人选考出来了。两人都不过16岁的年纪,一个叫春杏花,一个叫小梅。口齿伶俐,也跟着秦桐学胭脂水粉的制作,对于细节和特点非常清楚,让秦桐很是满意。 至于杂役,考虑到两个人年龄小,怕有意外,便将两人的父亲请了来帮忙,既好照顾又安全。顺便挑了村中两个年轻小伙子,安排他们日后十天去次镇上的店里,一方面为了保持联络,另一方面也好随时掌握销售情况,随时补充货源。 等到这些弄完,许墨那的账本也完成了。按照秦桐的要求,账本是按月度来的,页数正与每月的天数相合,方便记录和查看。 于是秦桐便教了两个小姑娘如何记账,将胭脂水粉按种类命名编号,列了张单子出来,再附上价格表,要她们熟记,好做记账的工作。 这些做完,秦桐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环节,就是控制自家的产品生产。连忙又搞了另一套报表出来,只恨这儿没有人类最伟大的发明——电脑。把许墨画得满脸黑线,手都快断了。 一切折腾完毕,离市集也没几日了。秦桐雀跃不已,盼着那一天早早到来,想早点见到郑三找的铺面。与此同时,一个更为宏伟的计划也在他的脑海中诞生了! 万事俱备 经过几月的时间,秦桐的头发已长得过了肩。天气渐热,长发搭在肩颈后很是难受,又不能剪掉,但要他像村人那样挽起来顶在头上,他更是不肯,头上天天顶个包子,能见人么?弄得他郁闷非常,最后索性全部上梳扎了个马尾,居然意外的合适。 几天后,市集日。 村人去到镇上,秦桐将摊位交给通过层层选拔挑出来的两个小姑娘负责,两个小姑娘一个叫梦梅一个叫望春,见到秦桐将这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很是高兴,立刻就组织人手开始做起买卖。 秦桐就带了小桃直奔“迎宾馆”,此刻正是大早上,郑三刚刚卸下门板开了门,就看到秦桐走过来,笑道:“秦公子真是勤快人,这么早就过来了。” 秦桐同样笑道:“可不是,只有这会儿人少,郑小哥才得空闲。我若晚些来,掌柜的只怕会记恨我了。” 边说边走了进去,向掌柜的打了招呼。掌柜正睡眼惺忪的随手拨着算盘,一看到秦桐,立时眼睛一亮:“秦公子,怎么今天这么早便过来,真是稀客啊。”转头对郑三叫道:“快去上好茶来。” 秦桐连忙拦着,笑道:“掌柜的,多谢了,不过我今天有事要办,可还得麻烦你呢。” “哦?何事?” “把郑小哥借我一会吧,我保证中午之前送回来。另外,今天的伙食也还是请你多费心了。”说完掏出银子,放到柜台上,接道:“今天事忙,晚了怕不来及结,先将银资奉上。” 掌柜的笑眯了眼,伸手将银子捞过来:“秦公子说的哪里话,都是熟客了,何必如此客气。反正大早上的也没什么生意,让郑三给你帮帮忙又有什么大碍?”对郑三说道:“秦公子请你去帮忙,你就去一趟。” 郑三应了一声,便和秦桐一道走了出来,见到小桃在外面等着,礼貌打过招呼后便说道:“公子要我办的事情我都打听好了,现下都方便,我带你们去看看。” 秦桐立刻点头,郑三当即在前面领路,边走边道:“正当街的铺面价格有些高,‘絮飞巷’里的更是贵些。幸好我表叔家旁边有户铺面约期到了,正要换租,也不算偏,价也不高,我就打了招呼,户主暂时先压了下来,就等你去看看。” 秦桐立刻道谢,心想“絮飞巷”恐怕就是当日自己当东西的地方。郑三说得不错,果然不偏,不过就是从“迎宾馆”出来往后走了一程,向右一拐就是,说话间的功夫就到了。 秦桐微一打量,发现四周都是民宅模样,估摸着这块便是镇里人的居聚地,人来人往也很热闹,暗暗点头。郑三已经走到其中一户门前,大嗓门的叫道:“莫叔在不在?我把要看铺面的人领来了。” 不多时,便有一个年岁约摸四十多的男子迎了出来,边走边道:“郑三你这小子,真想把我耳朵震聋吗?” 郑三“嘿嘿”一笑,说道:“习惯了。”接着说道:“莫叔,我给你说过的秦公子今天来了。”一边退了半步让秦桐上前,边介绍道:“这就是秦公子。” 秦桐立刻上前,施礼道:“莫叔。”被称作莫叔的中年男子连忙回礼,说道:“秦公子太客气了。” 看向一边的小桃:“这位是……?”秦桐说道:“这是小桃,是……是我妹妹。”莫叔客气向她打招呼。 小桃先是怔了怔,听了莫叔打招呼,脸上立刻挂起甜笑:“莫叔好。”可人之极,让人想不心生好感都不行。 莫叔脸上不由也露出笑容,说道:“两位既是来看铺面,这便过来吧。”当先引路,那铺面不过离他家几步路程。 几人跟着过去,莫叔正在下门板,一边下一边说:“我这儿虽说离市集稍远了些,不过也还算人来人往,铺子里也干净得很,柜台货架都有。” 说话间将门板下了一半,掏出钥匙开了门,将几人让了进去。这铺子朝向不错,光线充足,看了看里面,果然跟莫书讲得一样。柜台货架一应俱全,甚至连算盘都安安静静地摆在柜台上。 铺面不是很大,不过就他来说只是摆些胭脂香粉一类的小东西也足够了。秦桐很满意,唯一不足的是想在这店里按自己的想法来大大装修一翻那是不可能的了,只得计划着要不要摆些什么绿色植物过来当装饰。 看完店面,莫叔领着他们往后走,说道:“这后面有进小院,是专门给看店的人住的。一正一偏两间房,厨房什么的都有。虽然小是小了点,不过却很方便。” 秦桐听了更高兴,他刚才就在想之前考虑不周,没有想到租房子的问题,这回倒是省了不少事。 跟着莫叔到后院去,果然也都收拾得很是干净整齐,就是床小了点,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莫叔说道日后弄几块床板加宽也就是了。 看过铺面,秦桐已经有了决定,接着便是谈租金的问题。莫叔倒也爽快,从怀里摸出两张契约,说道:“我都准备好了,以前租的人也全是签的这。秦公子看后觉得哪里有不妥再商量,觉得行的话就能定了。” 秦桐拿过来看了一遍,小桃凑在一旁也看着。契约简单明了,一年为期,铺面加小院的租金一月四两银子,绝不加价,之后就是落款日期。 秦桐和小桃对看一眼,点点头便很爽快的答应了。然后莫叔便去拿笔墨,秦桐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经过一月苦练唯一拿得出手的“秦桐”两字,按上手印,付了租费,这间铺面便成了他的。 小桃知道他粗心的性子,契约一签立刻要了过来,小心收好。三人与莫叔告过别,便和郑三一道往回走。 秦桐谢过郑三帮忙,郑三笑道:“秦公子你再道谢就见外了,若是不嫌弃,日后有空便和我一起喝一杯。”秦桐自然点头答应。 两人回到摊位,说了租好店面的事,又是一阵热闹。三叔正扛着雕好的招牌,一听便要赶忙过去挂招牌。 秦桐也觉得时间浪费不得,立刻将梦梅望春和她们的父亲叫了过来。几人准备好要带过去的东西,就直奔店面而去。 抉择 几人过去后,秦桐找莫叔借了梯子,三叔便去挂招牌,梦梅望春两人的爹则一个扶着梯子,一个去后院做些搬重物的事情。两个姑娘则先到里屋仔仔细细打扫一遍,将东西放好,便出来打扫店面。 他们这边忙得正欢,小桃带着那些姑娘们也没有闲着,开始大力宣传起新铺面即将开张的事情,说是到时候会有更多的商品摆上架,欢迎大家去选购,报了开业的日期将地址公布出来,自然令那些姑娘少妇又是一阵兴奋。 三叔将招牌挂好,秦桐仰面看着“朱颜居”三字,暗暗握拳。那个“居”字是后来秦桐琢磨着改的,他老觉得“阁”字似乎用得多,不是很满意,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个“居”字,这才心满意足地去找三叔重新雕了一块招牌。 然后秦桐掏了银子去让梦梅买几个好看的盆景回来,最好是四季的长青的,梦梅和望春的爹祝伯和王伯也跟了去,顺便搬两个放置盆景花架回来。 秦桐则和望春两人将带来的东西打开,开始一件件往货架上摆,全部摆的瓷瓶装的香露。至于那些胭脂水粉,秦桐则是瞅瞅那个挺大的柜台,干脆就将前半部分当做了展示柜,统统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后半部分才是作为记帐之用。 刚要忙完时,梦梅回来了,手上抱着两个小盆景,后面的祝伯扛着两个花架,王伯则抱着一个大盆景,一进门将东西放下,梦梅便笑道:“公子给的银子足够用,我便寻思着除了小的不如再买个大的,放在靠里些的位置也好看。” 秦桐笑笑,说道:“你倒是机灵,我正这样想呢。”几人便将盆景放好,柜台上也摆了一个,青翠碧绿确实讨喜。 几人又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确定都已经清理好这才有些不舍的出了店面,将门锁好,回到摊子那里。市集已经开始散了,小桃他们也开始打包准备回去,没多久便按来路往村里走去。 这次回去之后,秦桐意外的少言,沉默的坐在桌子旁边。他没有忘记自己初来时编的什么借口,现在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又有了些盘缠,怎么样也得走了。可是自己对外面的世界全无所知人生地不熟,他能走到哪里去?又该怎么开创自己下一步的事业? 自己一直极力逃避的问题终于避无可避地摊在了面前,到底该怎么办?老老实实地交待实情,可是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怎么能叫人接受?还是就这样揣着点银子离开,一切再重新来过,那自己这番心血不是白费?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难道又要放弃一次? 烦闷的将脸埋在掌中,直到有人拍拍他的肩膀,秦桐抬起头来发现原来是小桃。小桃见他抬头,关心道:“公子累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秦桐摇摇头,说道:“我没事,有什么事吗?” 小桃睁大眼睛:“当然是吃饭啊,难道公子不饿?” 秦桐这才会过意来,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菜,周嫂这时刚刚端着饭出来。平日里从市集回来他都饿得要命,此刻看到满桌的饭菜却提不起胃口来,不由暗中苦笑。 草草吃过饭后秦桐便上床休息,却翻来覆去地没法合上眼睛。第二天起来满眼红血丝,神态憔悴,倒把小桃吓了一跳,以为他真是生病。 秦桐只说是晚上没有睡好,便开始整理要搬去店里的东西,小桃自然在一旁帮忙。两人正收着,祝伯王伯带着自家女儿也来了,两家全收拾好了衣服被褥一类日常用品,过来和秦桐一起去店里。 秦桐的东西正收一半,便让他们等会,小桃去给他们倒了水。他们却坐不住,全卷了袖子过来帮忙。人多好办事,剩下的一半很快便收好了,几个人一人背着个包袱出门,将东西放到从村长家借来的木板小车上,推着那辆“嘎吱”乱叫的小车直奔镇上。 到了店里又花时间打理一番,小桃提醒他两天后开张的日子一定要放鞭炮,热热闹闹才好讨个开业大吉的好彩头。 秦桐立刻想到还要在门口摆几个大花篮,于是带着小桃满镇转悠了一圈,发现这时的人没有这个概念,连个花店都找不到,只好作罢,拎了几挂鞭炮回来,心里却开始打起另一个算盘来。 忙起这些事情成功的让秦桐分散了注意力,暂时又将那些烦恼抛到了脑后,精神重新振作起来。却没有想到这重新振作的精神在晚上回去的路上又被小桃的问话冲了个一干二净。 这天准备工作忙完后,梦梅望春他们便留在店铺中照看,没有跟着回村里,只有秦桐小桃两人顺路回去。 秦桐正兴致勃勃的讲话,小桃突然抬头看他:“公子,你在我们村里住了这么久,现在店也开起来了,盘缠也有了,打算要回京城了么?” 秦桐立刻哑然,看着小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桃见他反应,肯定自己所料不差,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边接着道:“昨天你回来的时候便不对劲,既然不是身子不舒服,我便猜会跟这个有关,果然被我猜中。” 听了小桃的话,秦桐呆立半晌,到底叹口气,说道:“是啊,我流落在这里好几个月了,怎么说也得回去。”心下还是犹豫该不该说自己的身世,但是走是肯定的,于是只说一半。 小桃看着他,说道:“你若真要走,我也一定要跟着去。” 秦桐被小桃的说话吓了一跳,瞪眼看着她。小桃吸口气,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看店铺的那天,是怎么跟那个莫叔说起我的?” 想了半天,秦桐终于记起来,那日他是将小桃叫做妹妹的,不由有些动容,点点头:“自然是记得。” “记得便好。我爹死得早,懂事起便是我与我娘两人相依为命,一直想着若有个哥哥或是弟弟那该多好。与公子相处这些时日,心里便将你当成我哥哥了,那天你说我是你妹妹,我不知道多高兴。若是哥哥要走,妹妹跟着哥哥也是天经地义吧,除非……除非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妹妹。” 小桃此刻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这是她唯一想到的能离开这个村子的办法。上面说的话虽也全是真心,却一样隐瞒了自己的秘密。 秦桐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又何尝不是在心里已经将小桃当成了自己的妹妹,拥有自己的家人是一件多么让人感到温馨幸福的事情。 当下也承认道:“我又不是冷血,你们收留我,供我吃住到今天,每日相处之下,我也是将你当作妹妹了。” 说到此处停了一下,苦笑道:“但你毕竟还有你娘,哪里能就这样说走就走的?” 小桃听到这里,面露欣喜之色,问道:“真的?你真将我当妹妹?” 看到秦桐肯定的点头,立刻高兴道:“那便好了,娘那里我去说,她肯定会同意。”一脸的自信满满。 秦桐却没那么有信心,看着小桃的模样反而更是心里打鼓了。心道:“周嫂哪有那般容易好说话,若她以为我是要拐了她女儿跑路,不把我打死才怪。” 想起初时周嫂冰冷的态度和现在虽有改善却还是冷淡的模样,背脊上不由得开始有些发寒了。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先前说的话,自己一人走又不是不成,暗暗叹气。 小桃却没注意他的情绪变化,一把跳过来叫了他一声:“桐哥哥。”听得秦桐只想拔腿就逃,却奈何不能。 只好伸手摸了摸小桃的头,扯出一丝笑,说道:“就直接叫哥哥吧,听来也亲切些。你‘桐哥哥桐哥哥’的叫,一个不好还会被人听成‘桶哥哥’,那我可受不了。” 这话不过随口一说,倒真的把小桃逗乐了,“咯咯”笑道:“好,我便叫你哥哥。”拉着秦桐的袖子一起往家中走去。 柳暗花明 周嫂刚刚做好了饭放在灶上温着,等着他们两人回来吃。见他们进门,便道:“正巧饭菜刚刚做好,擦擦手脸便去吃吧。” 两个人答应一声,立刻去厨房舀水洗过手脸,将饭菜端出来吃了。秦桐边吃边偷瞄小桃,猜她什么时候会对周嫂怎么说那些话,不过小桃一脸淡然吃饭,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打算,秦桐简直觉得刚才与她的对话好像是作梦。 这晚无事,第二天小桃照常和他一起去到镇上店里再一起回来,关于昨天的话题也再没有提起。秦桐以为她不过是小女生的性格,说说而已,也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了。 隔天便是“朱颜居”正式开张的日子,村里人破例都放了手中的活计,早早起来和秦桐一起到镇上去,要看看这个对他们来说也别具意义的店铺。 梦梅望春正等在门口,招牌上已经挂上了红绸,门前摆着秦桐他们自己扎的花篮,香气盈鼻旁边一边支了一枝竹竿,上面挂着鞭炮,四旁已经围了不少人,连莫叔和郑三都在,看起来一片喜气。 见到他们过来,大家的目光立刻全部转到秦桐身上。被这样一瞧,秦桐有些慌神,昨天在脑子里过过几遍的贺词突然消失无踪,让他不由心里暗骂“SHIT!” 步子却被众人拥着一步不得慢的往店门走去,只觉得冷汗顺着后颈一颗颗滑到衣服里去。那边的人潮却在梦梅望春她们的带领下正往这边迎来,让秦桐生起了逃跑的冲动。 只是这好不容易才开起来的店面对他何等重要,逃跑的冲动只能硬生生掐断,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在没什么大不了。”咬牙冲着梦梅望春她们而去。 短短的路程很快走完,梦梅望春笑得兴奋地过来,叫声:“公子,你看,好热闹呢。”秦桐扯出笑对着众人抱拳点头,大家也纷纷回礼道喜。 就在众人这样的注目中,秦桐终于站到店门中央,张口用有些发紧的声音说道:“今日是‘朱颜居’开张大吉,谢谢前来的各位捧场!秦桐为表谢意,决定新开张的这三日店里的东西一律以八折优惠的价格出售。谢谢!” 几句匆匆说完,再度抱拳为礼,曾经腹稿的长篇宏论连个影子都不剩,让他不免有些沮丧,看来这样的场面还得早些习惯才是。 人群中却是大声叫好,这时早守在鞭炮前的村人立刻点燃鞭炮,“噼啪”声轰然而起。小姑娘们这时便挂着笑容将早准备好的小瓶香露分发出去,声明这是送给大家试用的,喜欢的话欢迎来选购,头三天一律八折。 那香露早先就十分受欢迎,天气渐热,人人都换了单薄衣衫,可是却无法阻止自己出汗。姑娘少妇少不得要用东西压下汗味,以往都是配着香囊或是在衣服上薰香,却总觉得效果不是很好。 现下这香露一出,清爽清香,又滋润舒服,配着香囊薰香一同用,人一整天都是暗香缭绕,精神爽利。 当下便有不少领了香露后便涌进了店里点着要各种香味的,更配了相应的胭脂水粉,喜滋滋的付了银钱打包回家。 店里一派欣荣景象,秦桐这时反而成了最闲的,除了偶尔应付一下前来道贺的人,就只是抱着手在旁边看热闹。 莫叔郑三早前就已来道过喜,闲聊几句后两人因为都有事在身,已经先后走了,更没人陪秦桐说话。秦桐一人站在店门前,看着人来人往,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直到小桃来到他面前说道:“公子,这儿看来一切稳妥了,我们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反而不方便,不如早些回去吧。” 秦桐这才将神智拉了回来,看看热闹但有序的店里,梦梅望春应付得很好,转头看村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一旁,便点点头:“说得也是,我去和梦梅他们打个招呼就一起回去吧。” 来到店里和梦梅他们交代了几句便出门和大家一起回了村,路上村人都兴致勃勃地拉着秦桐谈论今天的开张,秦桐虽然有些心不在焉,倒也应付了过去,没有扫大家的兴。 回去后村里又张罗着弄了一回庆功宴,这次秦桐学得乖了,没再把那酒喝个底朝天,意思到了也就作罢。大家都知道他酒量差,也没为难他,不过是吃喝一场图个喜庆。 闹完后回到家里,秦桐刚准备休息,周嫂却忽然叫住他,说道:“小桃说你已经打算要上京了,可是真的?”小桃正站在她身边。 那点倦意立刻不翼而飞,秦桐转身正对周嫂点点头,正经道:“是啊,我在这也住了不少日子,现在手上有了盘缠,自然得早些回家看看。” 话说得镇定,一颗心却七上八下跳得飞快,小桃和她说了吗?那接下来会怎么样?是直接把他赶出去还是真答应让他带着小桃一道上京? 果然周嫂开口说道:“小桃还对我讲,她心里早把你当了哥哥,想同你一起去京城,说是你已经答应她了。” 秦桐听她口气平淡,如同在谈论天气,心里更是没底,又知道这时否认不得,只好点头:“我是答应她了,也很想认她做妹妹。” 话是说了出来,却没勇气抬头看周嫂的表情,垂了头等着。周嫂却叹了口气:“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这样便要跑出去?你们虽然知道你们现下所在,可你们知不知道京城在哪个方向?离这里多远?要走多久才到?” 拿眼睛看着秦桐:“你多大的人了,这么轻易就答应一个小姑娘这种事?你在我这里住得够久了,我难道不知道你不会认路?丢了谁找你们回来?” 秦桐的脑袋越垂越低,周嫂的话句句戳到他的痛脚,却句句属实,让他根本反驳不得。是啊,他哪里知道京城在哪个方向?以前他就东南西北不分了,想到若是要他孤身一人上路,心中不由更怕,那可叫他怎么办? 正在忐忑不安,周嫂接着说道:“我又怎么会放心把女儿交给你照顾?就算她认了你做哥哥,我也还没同意呢。若是要上京,自然得由我带着,去京城的路我倒是认得,跟着你们我也才能放心。” 秦桐听她前半句话只觉得透心凉,正觉得没有丝毫希望。哪里知道听到后面半句居然情势急转,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下巴都没来得急合拢。 小桃这时才笑盈盈地道:“哥哥,这回可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呢?” 秦桐看了小桃半天,真想冲过去问她是怎么让她娘作出这样的决定,但看了周嫂一眼还是忍住,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偷偷也是一样。嘴里回答小桃的问话道:“下月初吧,我想先看看店里的运营情况。” 他说的也是实话,毕竟是第一次,哪有放心就这么甩手就走的?周嫂点点头:“也好,正好我也要安排些事,还要为上路做些准备。时候也已经不早了,都休息去吧。” 初遇 之后的日子秦桐便全心全意的用在了打理那间店铺上,几乎天天要往镇上跑,他的经济学虽然不够精,但对付一间小店面倒是绰绰有余。 除了纠正了梦梅春桃在记账上的小瑕疵,动脑筋想出了一堆五花八门的促销方式,在这镇上倒也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其间有不少次都是小桃陪他过来,他也偷空问过小桃到底是怎么说服周嫂的,只是小桃总是一脸神秘,告诉他:“天机不可泄露。” 试过几次得不到答案,秦桐也懒得再问,他一向好奇心不重,反正左右是答应了,省了自己到处摸索的麻烦。 这段日子过得飞快,仿佛一眨眼,一月时间便过去了。村里制作胭脂水粉的小作坊已经初步规模,村人也在许墨的教导下识了不少字,店铺的生意也很平稳。 秦桐操心的事情已经全部步上轨道,接下来他该想的便是决定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小山村,去看看外面的时间。 分离就摆在眼前,秦桐却有些舍不得这样纯朴的地方与热心善良的村人了。借口现在天气炎热上路不方便拖了一日又一日,等到过了立秋,暑热渐消,再找不到别的借口留下,只得打点行囊,准备上路。 这日便是秦桐预定离开的日子。周嫂和小桃一早便收拾了随身的包袱,等秦桐也打点完毕,用过早饭后出了门。 村里人全围在周嫂家的门口送他们,村长对秦桐说道:“秦公子,自从你来,便帮着村里做了不少事。以往大家伙没有本事手艺,我这村长也没别的能耐,只能靠山吃山,日子过得苦,现下已经好了太多,无论如何,你都得受这一礼。” 说完便要跪下,秦桐慌忙把他给托起来,这样的大礼他哪敢受?村长没法,虽是不跪了,却执意带着村人给他深深鞠了三个躬。 秦桐无奈,只好悄悄绕到周嫂的身后去,却被周嫂一把拉了出来,用眼神示意他乖乖受下。秦桐僵在那里受了礼,赶忙谢谢村人一直对他的照顾,将三个躬一个不少的全部还了回去。 村长看他如此,不由笑了起来,接着转头对周嫂说:“你们放心去京城,村里定会照看好你家里,保管你回来的时候还跟现在一模一样。” 周嫂谢过村长,村里人一直将他们送到山下,三人又与村人话别过,这才算正式踏上路程,由周嫂领着往京城而去。 秦桐本就不急着赶路,加上周嫂和小桃两人也走不了多快,他乐得一路上看这“江怡国”的风土人情,觉得挺有意思。 一路上在离“应山镇”比较近的几个镇中挑了一个新开了一家分店,那镇名叫“取阳”,规模比起“应山镇”来也大了不少。 秦桐对这个镇子很是满意,于是租下了另外一间店铺,写了封书信让人带回了村里,等了几天便有梦梅领着另一个姑娘和两个村人过来打理新店的事情。 如此耽搁了几天,新店开张后秦桐看梦梅做得上手,便放心将店面交给她管,再与周嫂小桃往京城去。 梦梅他们来时依了秦桐信上的话,从镇上买了驾车赶过来,是以才能到得快些。现下他们用不着那车,自然便给秦桐他们了。 不过秦桐本来是在信里说是要马车,想过一过坐马车的瘾,却不知道那马可不是轻易能买来的,镇上不过几家真正有钱的,全当马是宝贝养着。偏远的小镇上又哪里会有好马卖,便是有,也不是随便几两银子的事情。 梦梅他们也是在镇上找了一圈,才发现买马不是那么容易,而且谁都不会看马,就是买了也不知道那马是优是劣,无奈之下只得拉了头骡子驾车。 秦桐刚开始听说不是马时也是很失望,不过在见到骡子后却兴趣大起。他自小受贵族教育,对马颇有心得,骑马认马自是不在话下,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骡子,看到这个与马长相相似却不是马的生物,立刻围着转了几圈觉得很是新奇。 这好奇也让他很快忘记了没有马车的事情,兴致勃勃地驾着骡车上了路。一路上秦桐发现,那骡子跟马比起来不光好照顾得多,脾气也温顺,便觉得用骡子还是挺不错的,不必像伺候大爷一样的伺候马。 周嫂和小桃看他的举动十足像个孩童,觉得很是好笑,也由得他去赶车慢慢研究骡子,两人坐在车上乐得自在。 有了车,速度自然就快得多,秦桐却不想赶得太快,抱着游山玩水的心理一路前行,有时因为未到村镇,三人便在路上过夜,对秦桐来讲也是一个特别的体验。 这天晚上便是在去往雍城的时候错过了驿站,便在官道旁的小林里就地休息了。这时节刚刚入秋,树叶大都还未黄,只偶尔伴着秋风飘落一片两片,晚上也还不冷,只微微有些凉意。 这雍城二面临山,护城河的水源来源正是山中的溪水。秦桐他们便是将马车停在为护城河提供水源的其中一道溪水旁边。 周嫂和小桃就着这溪水生了篝火烧水做饭,秦桐跑到溪边洗去一脸灰尘,顺便喝了两口解渴。这时代的溪流河水清澈甘甜,大多可以直接饮用,是秦桐在现世连喝最高级的法国矿泉水也感受不到的滋味。 吃过东西后周嫂与小桃在车里休息,秦桐抱了薄被就在火堆附近躺下睡觉,却在半夜自己醒了过来。 睁眼看着满天星光如钻映入眼帘,秦桐发现自己一点也睡不着了,看看车内安安静静,周嫂母子想是睡得正沉,便静静起来信步往溪流处走去。 夜间的空气分外清新,让他忍不住深深呼吸,不远处隐隐泛着白光的便是溪流,晚上溪水轻拍岸边流过石子的潺潺声听在耳里分外鲜明,吸引得他不由自主顺着溪流往上游慢慢行去。 想是因为此处并无多少人往此处行走,越往上游走林木越密,长草灌木也多了起来。秦桐停了脚步,看着溪水中倒映的星光发呆,自己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却在这个时候,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拉回了注意力。 那声音很是奇怪,仿佛风声还夹杂沉闷的声响,但秦桐却没有感觉到有风吹过,不由自主寻声望去,可是微弱的星光月色让他即使穷尽目力也看不清楚层层的灌木后面到底有些什么,只隐隐绰绰看到似乎有影子在晃动。 平日里绝少出现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秦桐举步往声响出处走过去,却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绕过那大片的灌木,前面就是树林,声响越发清晰起来,秦桐不由加快了步子,越过前面的几株树木,前面居然是一块空地。 声响就是从那空地上发出来的,赫然是两人正在交手,掌影重重拳来脚往间衣袂翻飞,带出呼呼的风声,那沉闷的声响便是两人肢体相触时所发。 秦桐躲在一棵较大的槐树后带着感叹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一幕,想不到原来真的有所谓的“武功”,跟他以前在现世所见识的“功夫”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相比起功夫来速度更快招式更加复杂多变,杀伐之气直迫而来,却不及影视上那些通过种种特技手段制作出来的打斗场面那般华丽,真实得无以复加。 场中的两人没有言语交谈,只有越来越快的招式对攻,秦桐屏气看得目不转睛,虽然光线不足让他无法看得很清楚,却丝毫没有降低对他的吸引力。 忽然听到一声低喝,随即一抹微光闪过秦桐眼底,快得他几乎来不及捕捉,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两人间一触即分,再无动作,没有多久,左边那人伸手抚向自己的脖颈处,一个沙哑的声音发出一声:“你……”声音里满是痛苦不甘,却也只挣扎着说出了这一个字,身躯便如失了支柱跪倒于地,随即扑倒,再无动静。 直到这时秦桐才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什么,瞠大眼晴直直盯着地下躺倒的黑影,呼吸急促起来,他死了?那他看到的是杀人现场??怎么办?报警吗?有些混乱的脑子里直觉的便跳出反应,完全没想到他现在在的地方能够哪里去找所谓的警察。 秦桐更是忽略了另一个还在现场站着的“杀人凶手”正一步步地朝他走过来,直到一道黑影完全遮住他眼前微弱的光线,他才突有所觉的抬起了头。 “啊!”的一声惊叫就这样不受控制的冲出了自己的喉咙,即使黑暗中看不清对面之人的样貌,可是冷冰冰的眼神还是毫无阻碍地穿透黑暗直刺在他的身上。虽然秦桐同样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冰冷的感觉太真实,让他的全身泛起了鸡皮疙瘩。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秦桐的脑筋瞬间当机,直觉的举起双手闭起眼睛快速说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只是在梦游,看不到听不见,这就回去睡觉。”开始一步步往后退去,眼睛不敢睁开,更看不到后面,退得极慢,冷汗渐渐沁出额头。 秦桐现世是住在美国,美国是个枪支泛滥的国度,抢劫杀人之事时有听闻,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通过媒体听到看到的还是不少,对于这样的事件反应已经算是镇定。不过今天第一次亲眼看到,立刻体会到其中无法言说的恐惧。 在现世多数人碰到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便是视而不见独善其身,有多远躲多远,虽然在道德方面很让人争议,可是毕竟自己的命也只有一条。 秦桐这时面对“杀人凶手”很直觉地便选择了这种解决方式,无奈被抓个现行,于是只好学鸵鸟,骗不过别人骗骗自己也是好的。 只是这样倒退实在是龟速,秦桐忍住双腿的打颤,只想快点离开,即使闭着眼睛,那冰冷刺骨的感觉还是清晰的笼罩在他的身上,闭着双眼更加深了这样的恐惧。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仿佛一瞬又似乎很长,面前的压迫感忽然消失,秦桐停了脚步,缓缓张开双眼,眼前除了树木便是灌木,望向那块空地,原来自己已经退得有些距离了。 有些犹豫的看着那块空地,秦桐最终还是又重新走了过去,眼前一片空荡荡的土地,朦胧的月光洒下,哪里还有半个人的身影。 呆呆在空地中伫立半晌,秦桐这才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刚刚发生的一切虽然还清晰的留在他的脑海中,却不真实地像一场梦。 雍城 仿佛真有些梦游一般的回到车旁,燃着的那堆篝火只剩了几簇小火星还在跳跃,秦桐走到车旁枕臂躺下,美丽的夜空却再也映不进他的眼底。眼前一幕幕闪过的全是刚刚的所见,原来不管在哪里,都是有这般黑暗的存在。 这个世界突然以这样的方式真实无比的呈现在自己眼前,让他苦笑不已,现在自己成了一场谋杀的唯一目击者,以后的日子还能安稳吗? 一夜想东想西,一会想到那人既然刚才没有把他也干掉,应该是觉得他够不成威胁,既然放过应该不会再找上门来;一会又想到如果那人只是有什么理由暂时放过他,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要了他的命,想起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睛,一阵阵的寒意就顺着背脊爬上后脑,让他头皮发麻。 正在出神,车里突然有了动静,周嫂和小桃先后出了马车。秦桐回神望望天色,居然已经隐隐泛白,马上便要天亮了。 小桃下了马车看到秦桐已经醒了,有些惊奇:“大哥今天醒得好早。”原来秦桐平日一路赶车也很劳累,通常一睡下就得人叫才醒,这次居然醒了个大早,难怪小桃会惊奇。 秦桐一笑随便打混过去:“以往走的地方太偏僻了些,难得来到个像样的大城,我当然有些兴奋了。” 这倒也是实话,这一路走过都是些小村小镇,真正的大城连个边都没摸到过,也让秦桐真正意识到自己当初掉到了个什么地方,那里几乎已达江怡国东南方的边境。若非那山上没有周嫂他们的村子,只怕自己早成了山顶洞人,活下来的希望渺小到几乎不见。 前日听周嫂说起马上要到达的雍城,也算得是这“江怡国”内较大的一座商城,让他立刻起了不小的兴趣。所以他将这当理由,小桃当即释然,也有些兴奋地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大城市呢,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儿。” 正说到这里,周嫂扬声来催他们赶快梳洗,秦桐也没有心情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便拉着小桃赶快去洗了把脸,匆匆吃过东西就赶着车上路了。 不多时便来到离城不远处,青石垒砌的城墙直逼入目,秦桐却已经没有了欣赏的心情。此时城门已开,时辰却还早,只三三两两的有人进出,连守城的兵士也似乎有些无精打采。 秦桐赶着车来到城门口,城卫随意扫了两眼便放他们入了城。小桃早钻出车厢,坐在秦桐旁边瞪大眼睛看着从来没见的大城市,觉得很是新鲜。 一路行过去果然热闹,买卖各式各样早点的小摊贩正在吆喝,早起的人有的正或坐或站的吃着东西,有的行色匆匆为一天的生计开始奔忙。 秦桐他们暂时也不急着找落脚的地方,便就这样慢慢赶着车绕着雍城转了个遍。起先秦桐还有些心不在焉,随着时间推移,大街上人越来越多,店铺一家一家开门迎客,比起以往小镇上不知热闹多少倍的繁华景象终于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直到这时他才开始真正意识到这雍城果然如同周嫂所说一般是个商城,街面上铺面林立,除去一般的饭馆酒肆,这里卖得最多的东西便是由当地出产的香草“槿珠草”制成的熏香以及各式丝绸。 这雍城的出名也全是因为这两件特产,拜城外那两座山所赐,山上最多的是桑树与槿珠草,气候的适宜以及质地极好的泉水造就了这两样特产极高的品质。 更由于此处的丝绸岁岁都在进贡给皇室的贡品之列;有名的“华泽香”最主要的原料也是此处盛产的槿珠草,使得各地不远万里前来求购的商贩络绎不绝,也将这个雍城打造成了名副其实的边陲繁华地。 由于店铺的陆续开张,城中街上渐渐飘起槿珠草特有的香味,整座雍城都浸在一片清浅的幽香里,让人的情绪也在不觉间放松了下来。 闻着这样的香味,放松了紧张的神经,秦桐的兴趣被那槿珠草所吸引,没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从未闻过这种香味,说什么也要看一看这槿珠草长的什么样。沿着街上的店铺一路找,只是店里出售的槿珠草都已经做过了处理,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让秦桐不免有些失望。 掏钱买了些由槿珠草制成的成品半成品,秦桐决定明日找个时间去山上看看这自己在现世时从未见过的香草。 围着这座颇有些规模的大城转了一圈,除了找不到没经过处理的槿珠草外,最让秦桐郁闷的一件事便是这么大一座城市,他居然没有看到几个漂亮姑娘。 想他自从来到这处,就一直没再泡过妞。以往是没那个条件,所以性子才收敛了不少,但到底本性难移,现下难得到了个大城市又不用担心温饱,看美女的心思自然而然就冒出了头。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与那些女孩子们天天打照面,去到镇上的市集时也见过不少来赶集的女孩和少妇,是以并没有特别的感受,但现在在这雍城,终于以前只在书中见过的古代要求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了切身体会。 千金小姐们全在高门大户里娇生贵养,哪里见得到面。在外抛头露面的都是平常的女儿家,虽然也有些限制但到底因为家境关系不可能完全养在家中,只是长相自然也没有能达到秦桐要求的。 城中唯一有“漂亮姑娘”抛头露面的地方就是城东那一条花街,刚到那处时秦桐正在感叹无论哪里都会有“红灯区”的存在,兴致勃勃的便想过去见识见识,完全忽略了他旁边的小桃根本就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 那时小桃正睁着眼睛看着前面满目薄纱轻拂,不时有笑闹声传出,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地方,由着秦桐赶着车直奔过去。正到离街口还差几步的时候,周嫂在车厢里冰冷的吐出了“回去“两个字,砸得秦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小桃还在满脸疑惑的问为什么,周嫂也不理她,直接命令秦桐:“给我回去。”秦桐看看小桃的表情,心里这才升起心虚,老老实实转了方向。 幸好路上有小桃不住问这问那,倒也搅得秦桐没有时间再去郁闷,应付着小桃那些千奇百怪甚至幼稚可笑的问题,顺便将路边摆的小吃摊一一尝了个便。 等到将小吃吃得差不多了,这雍城也被他们转得差不多了,一路转下来花去大半天的时间,就是赶着车也让人觉得疲乏,秦桐昨晚便没有睡好,这时觉得更累,于是便在早先看中的客栈里要了两间房。 等一切安排妥当,秦桐双眼打架地回了自己房里,也没了胃口吃饭,直接扑到床上呼呼睡去。 山林(上) 难得的能好好休息,周嫂她们也难得的没有早起叫他,于是秦桐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才转醒,舒服伸个懒腰这才爬起身。 慢腾腾地梳洗完已经是接近中午,秦桐索性省了早饭,与周嫂小桃一起吃过中饭便要背了竹篓去山里采槿珠草。 小桃一听也要跟去,周嫂这次却破天荒的板了脸拉住小桃说道:“你跟我一道去找店面,不许乱跑。”小桃委屈的眨眨眼,看着娘亲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只好作罢。 秦桐抓抓头发,知道是自己昨天一时兴奋暴露本性,看来以往建立的形象算是彻底垮掉,以后要再重新塑造一个不知道有多难,不由暗叹口气,跟她们打声招呼:“那我去山上了。”走出客栈。 一路往来时的东城门而去,出了城门顺路走上一段便到了当日夜宿的地方。秦桐停在那处犹豫了会,想起心理学上说罪犯通常会回犯罪现场的论调,心里开始发毛,但是就这样转回去,又能编个什么理由出来? 再说自己实在很想看看这槿珠草长什么样,今天便是不去过几天一样得去。看看另一边离得颇有些远的山峰,那个距离走过去不光累个半死,怕是天都快黑了,不由自语道:“都过了一天了,我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边念边往山上走去。 说是这样说,还是下意识地避开那片空地,绕了个弯爬上山。山的外围果然桑树甚多,这时节多半被采摘干净,光秃秃的枝丫挡不住秋阳,暖暖的洒在人身上,配上时时掠过的山风,很是舒适。 山上的景致与以前秦桐住的那座无名山不同,这里没有那么多长青植物,多半都是落叶乔木,高大耸立,秦桐很是喜欢,也没急着进山,一路欣赏着往山里行去。 脚下是厚厚的一地落叶,带来有些绵软的触感,行走其上几乎没有声响,山中的银杏树偶尔飘下片片金黄树叶,映着日光,带着一丝明丽。 秦桐早问过城中人,知道这两座山分别叫“卧蚕”和“望云”,都不是很高,自己所在的便是卧蚕山,槿珠草就沿着半山中的溪流生长,这时已过了最佳的采摘期,不过仍有就是了。 随着渐渐走进山中,空气中开始飘浮起槿珠草特有的香气,越往里走香气便越浓郁,清清幽幽却风吹不散,如同路标一般指引着秦桐方向。 顺着香气一路找去,听到越来越响的流水声,果然在转过一片灌木后发现一处溪流,顺着溪水两岸生着大片大片的槿珠草,馥郁的香气便是由此传来。 秦桐立刻精神一振,几步跨了过去,蹲下身细看这种植物。叶长而扁阔,带着微微的皱褶,有些已经带着枯色。还没有泛黄的草叶碧绿晶亮,日光下看来仿佛绿琉璃一般透明,丝丝细微的脉络清晰可辩,透出淡淡香气。 秦桐半跪着研究半天,觉得这槿珠草与紫苏颇有些相像,心中思索恐怕这种植物的价值不止是做香料,于是卸下肩上背的竹篓,拿出小锄仔细挖了几株带土的准备带回去。 挖完槿珠草拍拍身上的灰土站起来,秦桐发觉时候还早,于是决定继续往里走走,看看这山里还有没有比较特别的植物。 往里走果然找到一些中草药,不过都是些常见的种类,不免让他失望。抬头看到日头已然西斜,秦桐顺手刨了几株草药丢到筐中便打算回去。 然而一转身秦桐却傻了眼,前面除去一片密林,满地枯叶,便是各式草叶植物,一开始顺着走的溪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所有的一切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一件事——他迷路了。 虽然太阳还挂在天上指示着东南西北,可是他哪里知道回雍城该往哪个方向走,眼前完全一样的景象让他汗毛全竖了起来。 这时不由在心里大骂自己笨蛋,以往虽然住在山里,好歹村子也是在山上,出入多半都有村人,自然不会迷路。现在这山可是没半个人住的,自己以为自己在山里住习惯了就以为所有的山都一样了么,现下可好,他要怎么回去? 发泄完后定下神来,秦桐决定先找到那条小溪再说,自己应该没有离开那条小溪太远,找起来应该不是太难,凭着记忆回想着自己来时大概的方向,往回走去。 果然走了并没有多久就听到流水声,秦桐一喜之下加快脚步,往声音来处奔去,一条银链般的溪水立刻呈现眼前,看到这溪水,秦桐松了口气,看来这下自己是能回去了,顺着溪水往下游走。 他哪里知道这卧蚕山中溪水不少,这条溪水与他来时顺着走的另一条走向几乎完全相反,这样顺着一走,算是离雍城越来远了。 沿着溪流一路前行,前眼却突然出现一泓波光粼粼的小潭,秦桐一愣之下省悟到自己又走错了路,懊恼不已。 竹篓背久了压得肩膀有些痛,秦桐将竹篓摘下丢到脚边,走到潭边捧起冰凉的溪水浇浇脸,有些沮丧的在潭边坐了下来。 看看红红坠在西边的夕阳,这下自己想在天黑之前回去算是不可能了,难不成自己还得在这种深山老林里过夜不成? 水面这时“哗啦”一阵响动,秦桐应声看去,一道人影自水中浮了起来。(好老套啊好老套啊,我抽搐……话说亲们有什么比较好的出场方式麻烦提供给我) 没想到在这种“深山老林”里真的有人在,秦桐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怔地看着那人越游越近,自水中站起身来。 山中的光线已近昏暗,但因为不是逆光,秦桐还是看得很清晰,那人很年轻,不过第一眼印入他眼中的不是他的样貌,而是布满全身大大小小或新或旧的伤痕。 伤疤交错布满肌肤,没有一处完好,浸润着水色,看起来分外刺目,半长的头发滴着水珠随意批下,遮住了大半的脸庞,却衬得那双眼眸更加冰冷。 秦桐立刻心头猛跳,呼吸瞬间开始急促,熟悉的恐惧感袭来,他,认得那双眼睛!这样的感觉体会过一次之后根本不想再体会第二次,却没有想到居然这么背运的又碰上了。 看到他一步一步过来,秦桐几乎快忘了怎么呼吸,原本胸口急促的起伏这时几乎看不到动静,全身仿佛被无形的压力罩住,一动不能动。 那人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一样,上到岸边捡起衣服一件件套上,秦桐这才注意到原来离他脚边不远处就是那人放衣服的地方,除去衣服外还有两片薄薄的月芽般刀刃形的东西在越来越黯淡的光线下反射着寒光,一如它们主人的目光。 想起那夜林中寒芒一闪间一人便立即丢了性命,秦桐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脖子,想象那东西划过自己的脖子,忍不住打个冷颤。 年轻男人穿好自己的衣服,随手将湿发拿发带束了再俯身拾起那两片薄刃,手腕一翻两片薄刃就已不见踪影。 收拾好后他便转身离开,秦桐猛地意识到目前这山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难不成自己竟然要和他在这山里待一个晚上么? 心头升起想立刻逃走的冲动,身体马上便有了动作,只是才挣扎着爬起来,他便发现一件让他非常郁闷的事:太阳下山了。 天边不过还留着一丝泛着暗色的光线,山林中此刻已经是非常阴暗,没了阳光的照耀,山风吹过已经带起寒意,与山下的温度差异颇有些大。 这刻秦桐不用感到恐惧就有些冷得发抖了,饥肠辘辘让他的心情更是降到谷底,没吃没地方睡,身上连个火折子都没带,在这山里掐过一夜,明天只怕就得感冒发烧,爬得回去才怪,前提还得是要找得到回去的路。 站在黑暗里吹了半天冷风,挣扎半天,终于在一个喷嚏出口之后下了决定,往那人离开的地方跟过去。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摸索几下,然后拖了被自己扔下的竹篓离开。 秦桐也没把握这样就能找到人,只是不找到个认路的自己不知道要在这山里转上多久才能下山,恐怕也不用等到下山就先饿死了。虽然害怕,但是那家伙碰到自己两次都没有杀,估计也不会杀自己了,不如赌一把。 心里虽然知道那人不会答应,他还是放开嗓子喊:“喂,你在哪里?听到答应一声啊!”原因无它,夜间的山林静谧得让人害怕,如果不弄出点声响,他怕自己没勇气往下走。 果然如他所料除了隐约的回音没有人回答,秦桐越走心里越没底,现在借着那点月光,林中三步远的地方就已经是漆黑一片,自己这样摸索着走,慢先不说,方向也不知道偏没偏,若是又走岔了,不知道又会绕到哪里去了。 就在他几乎快放弃的时候,前方隐约有亮点跳动,秦桐极力看过去,认出那是火光,心中不由大喜过望。 山林(下) 加快几步赶过去,果然地上燃着篝火,旁边架着几只串了鱼的树枝,一股股的烤鱼香味传来,让秦桐感觉更加饥饿。 拖着竹篓来到篝火旁边,秦桐犹豫一会,挑了有点远的位置坐下,虽然山风吹得还是有些冷,毕竟好过了些。 那人就坐在火堆旁边,有些慵懒地靠着身边的树干,心不在焉地翻着鱼,还是没有抬头看秦桐一眼。 秦桐盯着那鱼,不自觉地又往火边靠了靠,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只好撇了头拉过自己的竹篓,翻出一片槿珠草扔到嘴里聊胜于无的嚼嚼。 那槿珠草除了刚入口时有些涩,果然如他所料味道跟紫苏没差多少,浅浅的香气溢满口腔,感觉舒服是舒服,只是却觉得更饿了。 旁边的人已经将鱼烤好,举到嘴边啃了起来,秦桐转头东张西望,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往鱼上飘去,可是入目到处一片漆黑,哪里有什么看头?更郁闷的是香气还无孔不入地钻到鼻子里,让秦桐有些后悔自己干嘛跑到这里来。 为了分散注意力,秦桐开始哼歌,一首接一首,全是英文歌曲,偷眼看那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让他觉得自己倒像个傻瓜,只得停了下来。 再看鱼已经没了大半,舔舔有些发干的嘴角,秦桐受不了这气氛,想起自己找不到下山的路,于是试探着说道:“那个……请问……呃……从这里到雍城该往哪个方向走?” 一直持续啃鱼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一双冰冷的眼睛往秦桐这边看了过来,里面难得的带了一丝惊讶,上上下下将秦桐打量了一遍。 秦桐却没心思理会他目光里的那些含义,只觉得被他的目光一扫,全身的鸡皮疙瘩又都立正站好了。 硬着头皮任他打量,却一直没等到回应,让秦桐也有些恼怒,虽然还是害怕,却也忍不住瞪眼过去。刚刚一抬头,就看到那人抬起一只手臂,往身侧一指,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北。”便又继续低头啃鱼去了。 秦桐看他居然真的给自己指了方向,有些愣神,等到会过意来,突然觉得那人不是那么可怕了。 停了一会,秦桐到底还是问出了一直想问却没有问出来的问题:“你应该认出我了吧?那个时候为什么不杀我?”这次说话语气已经流利了很多。 专心吃鱼的人顿了一下,再次抬起头来,火光映着那张年轻的脸庞光影交错看不清楚表情,一双眼睛在火光下亮得有些奇异,然后他开口说道:“不值得。”依然简洁得可以的回答。 随着说话,最后一块鱼肉也进了他的肚子,随手扔掉鱼骨,那人站起身伸手在树干上一拍,身躯便借力轻盈腾起,躺靠在一枝较粗壮的树枝上休息去了。 秦桐头一次跟说话这么简洁的人打交道,仰头目送那人上树休息后半天才理解过来“不值得”这三个字的意思指的是他这人根本不值得杀。 由此秦桐倒是确定他是个杀手了,只有杀手才会以利益为考量决定人的生死,只是这句“不值得”指到底是他这人完全构不成威胁还是因为没有身价秦桐不得而知。 想他在现世是堂堂秦家的二少,现在倒是落得被人不屑一顾的地步,不知道是该庆幸没被个杀手盯上还是该为自己的身价大跌痛哭一场。 哭笑不得的撇撇唇,再看看毫无动静的树枝,别人摆明了是不想再与他打交道,秦桐收回问他怎么还会在这里的想法,拖着竹篓来到火堆旁坐下,顿时觉得温暖不少,只是空气中还隐隐残留的烤鱼香味时时提醒着他肚皮空空。秦桐饿得睡不着,只好又拽了片槿珠草叶丢到口中。 四下恢复寂静,只有木柴燃烧时偶尔爆出“噼啪”的轻响声,秦桐渐渐觉得眼皮沉重,终于抵不过睡意,就地睡了过去。 没床没被到底睡得不踏实,天刚蒙蒙亮时秦桐就醒了,张眼便看到面前一堆燃尽的灰烬。翻个身从地上爬起来,才发觉半边身体都是僵硬的,加上浸了一晚上地面的凉气,动一动都觉得酸痛。 好不容易活动开四肢,记起昨晚睡在树上的某人,抬头看去,果然已经空空如也,那人早已经消失无踪。 秦桐不由怀疑睡树上难道真比睡地上舒服,又想到昨晚他上树的轻灵身手,嘀咕道:“看来练过武的个个是超人。”一边背好竹篓准备下山。 花了一番功夫确定哪面是北后,秦桐便匆匆离开,他从昨晚就没吃东西,又没睡好,现在是又饿又累,只想快点赶回去好好吃一顿然后大睡一场,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途中几次差点又转错了方向,等到秦桐带着一身的草屑灰尘从山中出来的时候,已经又快到中午了。 吸口气,望望还有点路程的城门,秦桐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做这么白痴的举动,拖着疲累不堪的双腿一步挨一步往城里蹭去。 好不容易挨到客栈门口,秦桐差点不顾形象的就要趴到地上,小桃正在客栈门口张望,一看到他终于回来了,立刻跑过去,一边说道:“大哥,你怎么才回来?昨天可急死我们了。”话音未落人便被吓了一跳。 秦桐此刻灰头土脸,发丝散乱,脸色白里泛青,衣衫皱得不成样子不说上面还沾了不少草屑小枝,微勾着的腰好像直都直不起来,哪里有平时的半分姿态,倒是与初次到村里的模样有得一比了。 秦桐正努力撑着自己有些打颤的双腿,那几级低阔扁平的台阶现在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蜀道,听到小桃的声音让他如聆仙乐,赶快伸手:“小桃,快来帮帮忙。”再不来他真的要趴到地上了。 小桃立刻听话的话去扶住他,被他几乎全压过来的体重给压得身子一歪,差点两个人全摔到地上去。 小桃努力撑起他,问道:“大哥,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一边有些蹒跚的架着秦桐往楼上客房走去。 秦桐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扒住楼梯栏杆一级一级往上挪,一边回道:“我哪里知道在那山里随便转个圈就迷路了,转得我晕头转向才走出来。”接着问道:“小桃,有没有什么吃的?我快饿死了。” 小桃听到他的回答,差点笑出来,又怕伤了他的面子,只好忍着笑说:“当然有,昨天你没回来我很担心呢,请客栈的厨房一直温着粥,一会我就给你端去。”顺便叫来店小二,让他去准备沐浴的热水来。 等到两人好不容易挪到房里,小桃便去厨房端吃的。秦桐草草擦过头脸,接过小桃刚端上来的粥就往嘴里倒,也顾不得烫。 正吃到一半,周嫂进来了,见到秦桐哼了一声:“总算是回来了?” 小桃拉拉周嫂的衣袖,小声道:“娘,大哥昨天是在山里迷路了。”说完又忍不住想笑,赶快偏过头去。 周嫂上下溜了秦桐一圈,见他那一身的狼狈,知道说的不是假话,说道:“没乱跑到不该去的地方就好,不过在山里住了那么多时候居然还能迷路,倒真是少见。” 说完对小桃道:“早知道该让你跟着的,至少不会有这么一出。”小桃听完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秦桐闷不吭声喝完粥,听着周嫂的数落欲哭无泪,发现只要一到她面前理亏的永远是自己,除了老实挨训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这时分外想念起现世中温柔美丽的母亲来了。 小桃看秦桐模样,赶忙打圆场:“大哥,看的样子也很累了,先好好休息下吧。我和娘亲昨天去看过两条街,今天还要去别的街上看看呢,现在你回来了,我们也能放心出去。” 周嫂看看秦桐,说道:“我们这便出去了,你休息吧。” 秦桐立刻点头应声,看着周嫂和小桃两人出了房间这才松口气,脱下皱巴巴脏兮兮的外衫,等店小二将浴桶注满热水,便迫不及待的跳了进去。 泡在热水里的秦桐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酸痛的双腿还有些隐隐的抽痛,秦桐就着热水来来回回按摩数遍才觉得好过一点。 洗去了一身的尘土却洗不去那股疲累,反而因为这样的温暖舒适让他的眼皮开始打架,秦桐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从浴桶里出来,换过干净的里衣,倒在柔软的床褥间,觉得真是人间天堂,伸手拉过被子沉沉睡去。 似乎睡着没多久就感觉有人在摇他,秦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原来是小桃在叫他,见他醒过来,小桃说道:“大哥,你先前就只喝了点稀粥,现在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要不肠胃容易坏。” 秦桐这才发现房里已经燃上灯火,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听过小桃的话也觉得肚子真的饿了,于是点点头应道:“我也正好饿了。” 掀被起床套上外袍和小桃一道去到客栈的外间饭厅和周嫂一道用晚饭,这回周嫂再没有拿话来刺他,只是看他一眼,说道:“脸色好多了,看来休息得不错。” 秦桐摸摸头,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回答这样的关心,只“嗯”了一声就坐了下来,心里却是觉得暖洋洋一片。 三人用过晚饭后各自回房,秦桐再躺到床上后一时半刻睡不着,思绪兜来兜去居然又回到那个杀手的身上。 想起那一身的疤痕,虽然自己似乎并未认真注意过他的样子,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很年轻,顶多二十上下,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一点,却拥有一双与年龄绝不相衬极其冰冷的眼睛,那是最让秦桐印象深刻的,眼神冰冷的人他不是没见过,自己的大哥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是那种让人冷到骨髓无比恐惧的眼神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拥有一身的伤疤和那样的眼神? 夜渐深沉,秦桐却发现自己睡不着了,有些郁闷地翻个身,秦桐闭眼念道:“妈的,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后会无期,明天还有事做,睡觉睡觉。” 预感 最后到底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时发现天才刚刚放亮,本打算合眼再睡个回笼觉,不想翻来覆去地居然半分睡意也无,只好无奈爬起来。 梳洗完后打开房门走下楼来,厅堂里只稀稀坐了几个早起的住客在吃着早饭,店小二打着哈欠抹桌子,掌柜的缩着脖子站在柜台后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 秦桐挑了张桌子坐下,过了一会店小二才睡眼性忪的回来问他:“客官起早,想吃点什么?” 秦桐左右看看,不外稀粥馒头一类,于是说道:“就照平常的来一份吧。”小二点点头,说声“稍等”便下去了。 正等着小二将早饭端上来,周嫂和小桃也已经下楼来了。两人寻到秦桐坐的地方落座,小桃打招呼道:“大哥今天起得可真早,我本想去叫你呢,结果发现你已经起床了。” 秦桐笑笑,说道:“昨天白天睡得多了,所以天刚亮就起床了。”顺便向周嫂问了早安。 这时小二正端着秦桐的早饭过来,于是多叫了两份,等着和周嫂小桃一起吃。周嫂顺手拎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杯茶,开口说道:“你既然休息好了,今天就和我们一起出去找找店面,雍城还算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小桃听到娘亲开口,也接过话题道:“是啊是啊,这城里真的好热闹呢。只是热闹地方要找个合适的店面真不容易呀,我和娘看了两天也没有什么头绪。” 秦桐听完她们的话,抬眼看到小二端着早饭过来,于是说:“也好,吃过早饭我们便一块去看看。” 店小二正将早饭一一摆上桌子,秦桐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笑笑,在店小二转身要走时叫住他,说道:“小二哥慢走,有事情想麻烦问问,这雍城里哪条街上热闹,我们正想去转转呢。” 店小二闻声回过身来,秦桐掏出一小块碎银不失时机递到他手里,笑道:“耽误小二哥的功夫,这算我请小二哥喝茶了。” 那店小二眯眼将碎银拢到袖子里,嘴角笑开了花:“客官说的哪里话,不过要说这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自然就是城南,那儿商铺多,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有得卖,还有不少是从外面来的新鲜玩意呢。” 秦桐点点头,笑道:“谢谢了。” 那小二回过一句“不谢”便要离开,才走出一步又转回来提醒道:“还有句话我要说,看客官们穿着打扮也算体面,要去玩可得仔细着点自己的钱袋,那地方人来人往的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哇。” 秦桐微微一怔会过意来,立刻道谢,店小二笑笑接着道:“再说件新鲜事给客官们听听,听说城里‘傲松武馆’的馆主前两天夜里莫名其妙失踪了,官府上现正到处出贴找人呢。这世道真是怪事越来越多,连人都能这样不见了。” 小二正说得带劲,忽然传来掌柜的声音:“怎么还在那磨蹭,没看见有别的客人吗?”小二立刻缩缩脖子,叠声应道:“来了来了。”快步离开。 三人于是边吃边说话,秦桐问道:“小桃,前两日有去城南走走吗?” 小桃点点头:“有去过,确实是很热闹,不过像小二哥说的我倒是没见到。” 周嫂点点她额头,说道:“那都是暗里的事,能被你看到么?” 接着对秦桐说道:“你平日大大咧咧的,现在既然别人提醒了,还是只带着散碎银子在身上保险,别的我帮你收起来吧。” 秦桐抓抓头发,想起自己曾经的确被扒过几次,那时一钱包的信用卡,丢了直接电话挂失,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里不是银子就是银票,丢了肯定肉痛死,想起没钱花的日子不由打个寒颤,点头道:“好。” 这时也吃得差不多了,三人便放了碗筷回到秦桐房里。秦桐从枕头处的褥子下抽出几张银票和一个钱袋,从里面拿出些碎银就都递给周嫂,说道:“给你。” 周嫂和小桃却都瞪大了眼睛盯在他脸上,秦桐被她们两个像看怪物般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小桃抚额:“大哥,几百两银子你就这样放着?” 秦桐一脸莫名其妙,回道:“是啊,我一直这样放的,有什么不对?” 小桃还没回答,周嫂一个爆栗就敲到他头上,恶狠狠道:“还敢问有什么不对?死小子,一路走来这钱还在真算是你的运气!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莫不是你家里都如你一般,那被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秦桐抱头叫痛,却反驳不得,谁叫他一开始说是自己全家都被抢了的,只能自己巴巴摸着被敲痛的地方,暗道:“好大的力气,只怕要敲个包出来了。” 小桃同情地看着他,说道:“都说‘财不露白’,大哥你这样和露白有什么区别?若这钱丢了,我们可要怎么办?娘打得对。” 周嫂木着一张脸,说道:“我们先去把钱收好,再过来找你。”转身出门,小桃跟着出去,走到门口时又转头看秦桐一眼,叹了口气才出去。 那一眼和叹的那口气大大刺激到了秦桐的自尊心,想自己二十四“高龄”的大男人居然被个只有十四岁的小丫头以那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最后竟然还叹了一口气,什么意思?当他白痴还是低能? 所以周嫂和小桃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秦桐那张铁青的脸,见到她们进来也不打招呼,自顾自的喝着凉茶压火气。 小桃看他的模样偷偷吐吐舌头,走过来拉他的袖子,说道:“哥哥,刚才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别气了好不好?”拉着袖子摇了摇。 语气软软的,软得秦桐根本没法发火,又不愿意这么快就把脸拉下来,干脆一声不吭。 周嫂在旁边看着,嘴角隐隐抽动,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你从小没吃过苦,在村子里时也少见外面。只是你既然曾经遇到过,多少该长点经验,在外行走凡事谨慎小心总是没坏处,更何况是关系钱财。” 台阶既然已经搭好,秦桐当然顺势而下,接过话道:“我也确实是不小心了一些,你们说得也对,是我没考虑周全。” 看看她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于是道:“都准备好了么,那就出去吧。”说完站起来。 周嫂点头说道:“走吧。”当先出门。 秦桐正要跟上去,袖子一紧,原来是小桃在后面拉着,还是用那语调说道:“哥哥,你不生我气了?”一双眼睛眨啊眨的。 秦桐无奈撇嘴,摊摊手道:“不跟你这小丫头一般见识。”顺手揉揉她的头发。小桃这才笑开,蹦蹦跳跳地跟着秦桐走出去。 秦桐这时却在心里道:“以后还是事事注意些,省得再被个小丫头看扁了。”暗暗决定以后都要拿出稳重的样子来。 三人走到店门口,那小二看他们出门,立刻笑脸过来:“客官们这便要出去吗?” 秦桐下意识的便笑着要开口,突然想起要稳重,于是赶忙收了笑容,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就走出去。小桃在后面看着,忍不住笑出来,却不敢出声,怕前面的秦桐听到,只得咬着下唇,朝小二摆摆手跟着追出去。 依着小二所说往城南去,果然熙来攘往。刚进城时虽然把全城都逛过一遍,不过那时只图游玩,全没注意这些,这时用心看去,发现店小二果真说的半丝不差。 店铺一间接一间,家家生意红火,想来是快到中秋的原故,看那些顾客多半也是打货的商人,正将一堆堆的香料丝绸打包往车上搬。 连带着路边的小摊小贩也多,多半是卖小吃,也有些卖杂货的,甚至还有杂耍卖艺的,将本来很是宽敞的街道挤得窄小很多,更显得人多了。 秦桐紧紧走在周嫂,伸手拉着小桃,以免被人流冲散,一边四处看着,正在想着怎么能找到间店面,小桃忽然拉拉他,说道:“大哥,你看,真的有寻人的告示。”伸手往街边指去。 秦桐闻声看过去,果然看到街角处贴着一张寻人启示,还有几人围着在指指点点,小桃松手往那处走过去,边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丢了?”秦桐赶紧跟过去,周嫂看他们两个都去看告示,便也走了过来。 那告示上除了寻人话语也画上了画像,小桃偏头看着画上那个年纪大约四十开外一脸虬须,长相有些凶狠的男人,自语道:“这么大的人怎么会丢呢?他不是什么武馆的馆主吗,应该会功夫的吧?居然在晚上自家里失踪,真怪。” 周嫂淡淡说道:“你还小,见过的事不多,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情多着呢。” 秦桐听了小桃的话心里忽然一跳,不知怎的想到那夜林中看到的情形,再看着那张画像,心里隐隐约约起了不好的感觉。 难道是他? 再见 本来决定抛去脑后的情景再一次浮现脑海,秦桐有些呆滞的看着那画像,直到小桃拉拉他才回过神。小桃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问道:“大哥,怎么走神了?是不是还没有休息好?” 秦桐赶快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一时走神罢了。小桃,这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办自己的去。”说完带着小桃往外走,周嫂已经在外围等着他们。 于是三人便顺着城南的街道边走边看,秦桐的心思却没有放在路面上,只是下意思的跟着周嫂小桃一路走过去,还在想着那张画像,心里满是挣扎。 那是这里的官府出的榜文,自己该去报官说自己是目击者吗?可是那晚自己并没有看到死者的脸啊,甚至再转回去时根本连尸体都没有了,无凭无据的说画像上的人死了,是不是会被人当疯子? 可如果不去说,这事老像鬼魅一般缠在他心里,挥之不去,毕竟那是一条人命啊,还是去说了吧。想着就停下脚步,正走在他身边的周嫂发现他没跟上来,回头看他:“怎么不走了?这附近没什么好看的啊。” 小桃也在旁边看着他:“大哥,你今天很奇怪呢,是不是真没休息好?那不如改天再出来看吧。”目光里有了些担忧。 秦桐张张嘴,最后笑笑道:“没什么,在想些事情,找店铺不是个容易的事,我们边走边慢慢看吧。”打头走了出去,不让她们再看自己有些僵硬的表情。 边走边在心里大骂自己果然还是个笨蛋,自己都不知道这官府怎么走,能去到哪里?再说了,便是要去,也不能当着周嫂和小桃的面啊,她们问起来自己要怎么说? 更何况,这样过去,不是把她们也卷了进来么?要是自己真这样去报告官府了,那人难道不会杀人灭口?原来是觉得“不值得”,这下只怕是“很值得”了。想起那夜冰冷的眼神和锐利的寒光,秦桐不由打个寒颤,背后凉嗖嗖的。 这样边走边想,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路面,还没几步就觉得左半边身子一痛,原来是跟一人撞到一块去了。 “哎哟”声在秦桐脚边响起,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瘦巴巴的身材,半旧的衣衫套在身上显得有些滑稽的大。 那男孩正“唉唉”叫痛的揉着自己的腰腿,秦桐一见立刻低下腰将人扶起来,边说道:“抱歉抱歉,我没注意,没什么事吧。” 男孩顺势站了起来,听到秦桐说话立刻回道:“撞了才问有没有事,怎么不事前好好看路?幸好我经摔,才没什么大碍,下次记得带上眼睛出门!”说完拍拍身上灰尘,甩手走开,腿虽有些跛速度却很快,眨眼间就淹没在人潮里。 秦桐没想到居然撞到个脾气这么爆的,那番话把他炸得有些发怔。小桃在一旁嘀咕道:“什么人啊,他若是看了路又怎么会撞上,真是的。” 周嫂却变了脸色,急急对秦桐说道:“快看看你的钱袋还在不在。”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秦桐伸手往怀中摸去,然后一脸惊叹的说道:“果然被偷了!”一边耸耸肩:“看来不管在哪里,小偷的手脚都是一样的快。” 小桃听完他的说话几乎一个站不稳跌到地上去,周嫂脸色发黑,一手举起来:“还不快追!” 秦桐刚想说反正没多少钱,而且追也追不上不如算了,结果一看到爆栗又快敲到自己头上,那话立刻“咕嘟”一声咽了回去:“我这就去追。”说完立刻循着刚才那男孩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估摸着周嫂和小桃看不到他了,便停了下来,嘀咕道:“怎么可能追得上?”一边庆幸早上就将银票交给了周嫂保管,一边信步随意走着。 低头继续想着刚刚的事情,一边下意识的避开人潮向人流少处走去,侧面忽然冲出一道人影,“嘭”的一声秦桐被撞得一歪,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龇牙揉着左半边胳膊,暗叹道:“今天怎么这么衰!” 然后一声痛呼声响起,正揉着胳膊的秦桐瞪大眼,喃喃道:“不会这么巧吧。”抬头往发声处看去,居然真的是那个偷了自己钱袋的男孩。 此刻他正被人抓在手里,右肩被扣住,脚尖刚刚够着地,一边叫痛双手一边往后伸去拉扯着扣在肩膀上的那只手,一心想逃脱。只是无论怎么用力,那扣在肩上手犹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力道反而越来越大,痛得他都怀疑自己的肩膀是不是被捏碎了。 秦桐一看那男孩立刻出声:“啊,果然是你……”话未说完突然消音,原因无它,只是因为他看清楚了扣住男孩的人是谁。 最先映入眼眸的还是那双几乎已经在他脑海里扎下了根的冰冷双眼,有些瘦削的脸庞,过肩的黑发随意扎着,微挑的双眉带出一股不羁,挺直的鼻梁下是抿成一线不带丝毫感情的嘴唇,整个人都似乎散发着丝丝寒气,与身上那套玄色的衣衫极为相衬。 这时那双冰冷的眼睛并没有看着秦桐,而是盯着自己手上那个妄图挣扎的小子,手下越紧。终于一声变了调的惨叫从那男孩嘴里发出,一直挣扎的动作也停下来,哀声求饶道:“大爷、大爷,我求饶还不成吗?求求您放了我吧,再被您抓下去我这肩膀就要废了。啊啊……痛,您轻点……”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惨叫,男孩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求您放了我吧,我不是没偷到您的吗?哎哟……呜呜呜……” 扣住男孩的人不为所动,冷冷开口:“交出来。” 听到这话的两人同时一呆,秦桐一头雾水,不是说没偷到他的么?那他要别人交什么?那男孩一脸沮丧,到怀里摸索一阵,拎了几个钱袋出来,带着哭音道:“就这么多了,再没有了。” 说完老老实实的将钱袋交到后面那人的手里,秦桐的那只钱袋赫然在目。钱袋一交到那人手里,男孩便觉得扣在肩膀上的力量一轻,再不用人提醒,立刻拔腿就跑。 秦桐看得下巴都快掉了,这算什么?黑吃黑?堂堂杀手居然去打劫一个小偷?这世界变化可真快。 那人还是一副根本没看到他的神态,便要从他身旁走过。秦桐看看他手里自己的那个钱袋,想起周嫂的模样,终于开口:“呃,你好,我们又见面了。然后,你手里有个钱袋是我的。” 刚刚擦身而过的人停下脚步,侧头撇了他一眼,随手扔出来一个钱袋,剩下的放在手里掂了掂,随即随手抛了出去,漫步离开。 秦桐连忙接住那个扔过来的钱袋,上面暗含的劲道砸得他手隐隐作痛,还没来得及有什么表示,就看到那人居然将几个钱袋全抛了出去。 秦桐讶然,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僻静的小路是条小巷,两旁全是低矮的平房,全是由茅草土坯和乱石块垒起来的。 心里忽然有些明白,低头看看手里那个不属于自己的钱袋,听见四下的屋子里似乎有了动静,于是便把自己手里的钱袋也扔了出去,接着拔腿就去追刚刚才离开的人。 那人走得不快,一离开小巷就看到那个醒目的身影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秦桐下意识的便要叫人,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得喊道:“喂喂,等一下,等等我!” 前面的人却恍若未闻,只走自己的路,进了路边的一家不算很大的酒馆,倒是秦桐一路的大呼小叫,引来了不少旁人侧目。 看到他进了那家酒馆,秦桐想也不想的抬脚跟了进去,寻到他坐的那张桌子坐下,大大喘了一口气,拿手扇着风。 店里小二一见又有客人来,立马迎上来,陪笑道:“客官想点些什么?”一边拿搭在肩上已经不算白的布巾擦了擦秦桐这边的桌子。 秦桐挥挥手:“你看着随便上点吧。”就将小二打发走了。 桌子另一边的人表情不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一口,两人一时无话。 秦桐觉得自己脑子有些发蒙,暗想自己是发什么神经,脑袋一热想也不想就跟了过来,可是跟过来之后呢,又要怎样,难道互相来个自我介绍不成? 可是要就这样走吧,一样会被人看成神经病,再说心里的那个疑问闷着实在让他受不了,下了决心一定要问出来。 最讨厌这样的气氛,秦桐忍不住终于开口道:“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声音却不敢放大,压得很低,几乎还在自己的气管里,可他知道,对面的人肯定听得到。 那人一口一口喝着茶,没有反应。小二将酒菜送了上来,那人将茶换成酒,一口一口继续慢慢喝,还是没有说话。 尽管等半天等不来回答,秦桐却还是把那个问题问出了口:“那天晚上那个人……是……是那什么武馆的馆主吧?你……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喝酒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冰冷的双眸扫了过来,秦桐不由一颤。 危机 酒杯“喀”的一声被放到了桌子上,秦桐瞪着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吞了吞口水,克制不住地开始幻想那只手掐上自己的脖子会是怎样的情形。 然后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在他耳边低低说道:“你想知道?”字如冰珠,吐出一颗就让秦桐抖一下。 秦桐立刻连连摇头,生怕慢了那么一点那手就真掐上自己的脖子:“不不不,我是一时口误,请你忽略。”背后的冷汗已经顺着脖子往下淌了。 那人收回酒杯,再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随手扔出一块碎银就起身出了酒馆。秦桐擦擦冷汗也想离开,不想才走到门口就被拉住。 回头一看,原来拉住他的是店小二。那小二一脸堆笑,开口说道:“这位爷,你忘了付银子。”一手指指他先前坐的桌子,然后将手伸到他面前来。 秦桐习惯性的去掏银袋,才猛地记起自己的钱袋早用去“扶贫”了,看着小二那只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只想翻白眼,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上哪找周嫂她们要钱去? 眼见那人越走越远,他只得大叫:“喂喂,你先回来一下啊!我有事情!!”虽然心知要叫他回头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还是想试试看。 果不其然那人笔直往前走,丝毫没有回转的打算。店小二将秦桐抓得死死的,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口气恶劣地道:“爷,要走就付银子哪。” 秦桐回头看着店小二变得有些凶猛的脸,一个头两个大,错过那人突然一顿的身影。他正在想着这事情该怎么解决,小桃的声音忽然传来:“大哥,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好找,你倒是喝酒喝得悠闲。” 秦桐立刻大喜:“小桃小桃,你真是我的救星,快快快,帮我付酒钱。” 话音未落,一声冷哼传来:“你倒是喝得舒服啊,没钱还敢进酒馆。”周嫂一边说一边越过小桃来到秦桐跟前,伸手递过一块碎银给小二,说道:“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小二这才放手,接过银子又堆上笑:“哪里哪里,还请以后常来呀。”转身回到店里。 秦桐拉拉自己被拉皱的衣襟,谨慎的后退一步,这才僵硬笑道:“幸好你们来了,不然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小桃跟了上来,一手攀住自己娘亲,对秦桐说道:“我和娘也是担心你一个人跑去追贼,要是又找不到回来的路可不好办,于是一路找过来了。” 接着问道:“那贼抓到了吗?” 秦桐再往后挪了半步,这才开口:“抓到了我至于付不出酒钱来么,跑得真快,连影子都没摸到。我也是一时气闷才跑了进来,结果忘了自己被人掏了腰包。” 小桃听得好笑,打趣道:“那真是幸好我们过来了,不然可有得瞧。” 周嫂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只淡淡说道:“事情都解决了,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小桃放开周嫂的胳膊,走到秦桐那边:“大哥,先回去吧。”拉了秦桐往客栈方向走去,周嫂慢慢走在后面,脸上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三人走过后,酒馆边的小巷里转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怔然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冰雕般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裂痕,眼里涌动翻绞诸般不明情绪,良久,薄唇轻吐出一句话来:“这不是幻觉……” 秦桐他们回了客栈,正是晚饭时分,于是吃过晚饭这才各自回房。秦桐一直战战兢兢等着周嫂训话,哪知一路平平安安,等到吃完饭回了房这才松口气,想起周嫂一路以来的照顾,知道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不由笑笑。 将那几盆移回来的槿珠草搬出来看过,再浇浇水,秦桐便把自己扔到床上,随手抓过枕头,又觉得那枕头太小,于是拉过薄被抱在怀里,暗暗想道:“还是大抱枕好,等安定下来一定去订做几个。” 想完这些,又转回那个杀手身上,忍不住地好奇:“他怎么还会这里?还有,那人的尸体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 自己在脑子里胡乱想着,到底没有结果,睡意却是越来越浓,就这么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卧蚕山 夜风清凉,吹拂着指间一张两指宽的薄薄纸片,发出轻微声响,没有多久,五指收拢,纸片转瞬成为碎片,散在月光里缓缓飘落于地。 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的修长身影缓缓靠向身后的树干,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分外醒目。 那真的不是作梦吗?自己这么多年来一日不曾或忘,几乎夜夜梦到,满以为再见一面只是奢望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却没想到现实居然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今天不过一时兴起想去城里走走,顺便听听消息,不想竟就见到夜夜出现在梦里的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尽管与记忆中的样子有了些差别,可那并不妨碍他一眼认出,这算是天意? 轻吐出一口气,微挑的眉却皱起,他那时听到的那声“大哥”是叫那个看起来有些呆的小子吗?这是怎么回事? 目光转冷,是有人冒充他?是被什么人派来的?那会有什么目的?原来那个呆子并非简单人物,只是平日里隐藏得太好,所以才没有让她们发觉么?这样说他也不可能不懂武功,相反是个高手,居然能瞒过自己的眼睛! 眼神变得更冷,如若真是这样,看来自己有必要将他解决掉。活动下手指,下一刻身影腾起无声无息的融入黑夜中。 留驻客栈 秦桐虽然就这么抱着被子睡了过去,但怎么睡怎么觉得不舒服,在床上翻来翻去最后终于不情不愿的醒来,眼睛半睁半闭的摸索着将枕头放好,蹬掉鞋子躺到床上准备再去会周公。 正模模糊糊间突然打个寒颤,眼睛下意识的睁开,这一瞬间睡意顿时全无,退了个干干净净。 事实证明他的第六感果然很准,视线不过在屋子里绕了个半圈,立刻就和一双闪着冷冷光芒的眼睛撞到一起。 秦桐做梦都没想到那家伙怎么会半夜跑到他这里来,看看窗外暗沉沉的天色,心不由“嘭嘭”直跳,后颈处的发丝也一根根竖了起来。 看他没有开口的打算,秦桐吞吞口水小心问道:“你那个……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那个“来”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咽喉处一紧,别说说话,便是呼吸也不能了。 心里一声惨叫,秦桐奋力用手扒着那五根如同铁条一般的手指,喉咙发出“丝丝”声,身躯拼命挣动,想要吸入哪怕一点点的空气。 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力气如此大的人,只用一只手就让他这个大男人完全动弹不得无法反抗。力气随着肺里空气的消失而流失,没有多久秦桐就完全绝望了,喉骨几乎被掐碎,到底他还是要死! 无力的双手滑下,却在下一刻被人扣住右手,感觉到冰冷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脉搏上,接着一股暖暖的热流顺着脉动进到自己体内,有如实质一般在体内转过一周,然后钳住自己喉咙的五指倏然松开。 秦桐立刻趴倒在床榻上拼命呼吸,气息进出间让嗓子火辣辣的痛,即便这样秦桐还是拂着脖子大口吸气,让新鲜的空气灌满自己的肺部,这样的疼痛让他真实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接着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你竟然真的没有武功?”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迟疑。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没有武功?可是空荡一片的气海是骗不了人的,看他的反应也完完全全是个不懂武功的人,难道自己想错了? 秦桐虽然没听过那声音几次,可是印象却深得很,但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出来,不由大翻白眼,若是就因为这样一个没来由的怀疑就白白死了,那自己可真是冤枉。 没好气的开口回道:“你……你哪个眼睛……看到我……我会武功了?”只是嗓子太痛,本来满是火气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一点气势也无。 那双眼睛闪了闪,并不理睬秦桐的话,直接问道:“你到底什么来历?”语气更为冷厉。 秦桐却听得心头火气,自己差点死在这家伙手上,他明知杀错了不道歉就罢了,居然拿这副口气来问他,干什么?他活该欠他的? 立刻撇开头去:“关你什么事了?”火药味也重得可以,浑没想到自己这态度去刺激一个杀手,小命可是危险的很。 果然那双眼睛眯了眯,隐约传来关节的“咯咯”声:“说不说!”话语中根本不给半分余地。 这动作成功地唤起了秦桐的恐惧心,刚冒出头的那点勇气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秦桐下意识的伸手再摸摸自己的脖子,回答道:“我哪有什么来历,不过就是这么一个人,你问得才是莫名其妙。” 笼罩在黑暗中的身影迫近了一步,再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五指再次伸了出来。 误解 秦桐这时已经适应了屋里的黑暗,一见那五指伸了过来,连忙往床里躲去,投降道:“我说我说,我全告诉你还不行吗?” 心里觉得很是憋闷,却不敢再得罪面前的人,老老实实将在山村里对众人说身世再照搬一遍,再加上后来如何与周嫂小桃来到雍城一齐全说了出来。又怕他没有那耐心听,充分发挥急智总结得简洁明了,一口气讲完,比起他以往做的那些报告水平不知道高了多少。 这样一口气说下来就算这个报告再简短也让人有些吃不消,秦桐说到后面调都有些变了,加上嗓子才受过创,最后几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犹如拿砂纸磨过,又哑又糙,听得他自己都不舒服。 说完后他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缩在墙角盯着那人的反应。嗓子又干又痛,秦桐渴望的盯着桌子上那个隐约的茶壶轮廓,真想冲下去好好喝个够。只是强大的压力在前,他也只敢看看,忍着嗓子的疼痛吞吞口水而已。 秦桐蹲在墙角下意识的又把被子抓在手里,防备的盯着那双手,心里暗暗祈祷他赶快走人,可是那人真如生根一般,非但不走,根本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看着眼前雕像一般动也不动的人影,秦桐心里暗暗叫苦:“这家伙到底是要怎么样啊?要就这样站到天荒地老吗?”很想冲上去大吼一声:“要杀快动手!不杀快走人!!”终究是没有那个胆。 冰冷的眼神来来回回在秦桐的身上打转,似乎在判断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目光里始终带着的一抹怀疑不曾褪去。真像如此简单? 倒是秦桐等了这么久没见他有动手的打算,胆子渐渐大了起来,这时再想想他问自己的话,心里不由奇怪起来,这家伙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自己的来历? 想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待在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山村里,根本没有跟什么人打过交道,下山也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一路上别说跟人结仇,就是讲话的也没几个,怎么会让一个杀手盯上的? 但是看这杀手的表现,绝对不是真要杀他,难道是哪里出了误会?毕竟关系自己的小命,有必要搞清楚,于是秦桐清清喉咙说道:“既然事情我都说清楚了,那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一说话就觉得嗓子真是痛得厉害,连连咳嗽,还不敢咳得太大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咳得胸口阵阵发疼。 刚刚觉得好过些,就听到那声音说:“没有。” 秦桐差点瞪眼跳起来大叫:“什么叫没有?那这乌龙到底算个什么鸟事?”一口气堵在胸中上不上下不下,他呼呼喘了半天才算是平静下来。 闭闭眼,秦桐握拳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人理他,那双冰冷的目光不过在他身上兜了一圈,就沉默的转身往窗口走去,那里正是他进来的地方。 秦桐一看他要走,那口气是再怎么样也忍不下来了,这算什么?真要被他莫名其妙杀了,自己算认倒霉,毕竟死了什么都找不回来。现在是差点被误杀,他还活着呢,怎么能不给个解释? 火气上冲的秦桐一时忘了顾忌,从床角跳起来大叫道:“你给我等等,这样走了算怎么回事?怎么也得给我一个交待!”伸手就去拉前面的人。 那人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做得出这么出格的事,被秦桐吼得一愣,闪神间竟然真的被拉住了右臂。侧头看着那只拉住自己的手,目光往上一移就碰到一双满是火光的眸子,在黑夜中亮得醒目。 秦桐一开始也没考虑什么,直到和那双眼睛相对才猛的惊觉自己干了什么傻事,火气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瞟眼自己拉住手,只想一刀砍了干脆。只是这时候想撒手,明显就是自己真怕了,刚才自己已经丢过一回脸了,这次自尊怎么说都不允许再当一回狗熊,那手说什么都不能松,只好虎起眼狠狠瞪回去,私下里背后的冷汗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的了。 而被自己拉住的人居然也半天没动静,既没挣脱也没有一掌将他拍死在地然后走人,就那么任他拉着,似乎也在发呆,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重。 正在这时,一阵拍门声猛地响起,然后“啪”的一声,门开了,小桃冲进来急急问道:“大哥大哥,出什么事了叫那么大声?”随着亮起一道烛光,幽幽映着屋里的情景。 小桃刚跑进两步就看到房内还有另外一个人,脚下一停惊道:“怎么还有别人?” 周嫂这时刚刚走到门口,正问小桃:“怎么回事?” 小桃一指秦桐那处,说道:“娘,大哥房里有人呢。” 秦桐刚刚一听到小桃的声音就意识到是自己那声大叫将人吵醒了,心中大悔得只想给自己两个耳光,自己怎么就这么白痴! 刚想着要怎么回话糊弄过去,好让她快点回房去,没想到小桃竟然闯了进来,呆了片刻想起自己迷迷糊糊睡着时似乎真的没有给门上拴,心里想的便不止是只给自己两个耳光了。 眼看周嫂进来,秦桐立刻收回那只拉住人的手,连连道:“没事没事。”一边赶到门边给被动静闹醒跑出来的住店的人道歉,一边将门关上。 周嫂皱眉道:“没事?那怎么会多出一个人来?”秦桐一时语塞。 屋里安静下来,四人各站一处互相对望,光源不过是小桃手里的一只细烛,光亮昏暗跳跃,映得每个人脸上阴晴不定。 秦桐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下完了,他该怎么解释?那个家伙只会杀人不会说话,说不定自己一个开口不对,他们一行三人就全得交代在这里,那只怕周嫂做了鬼还会一口咬死他。 烦躁的抓抓头,秦桐开口说道:“那个……他……他……那个……”纠结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有用的话来。 周嫂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难道你们不认识?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刚刚还听你叫得那么大声,说是就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要人给你一个……交待?” 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不敢置信,眼睛瞪大的上下打量了秦桐几遍,不敢置信渐渐变成了震惊。 小桃在一旁接着娘亲的话说道:“是啊是啊,吓了我一跳呢。大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呀?还有这个人是谁?” 秦桐哪里有心思去注意周嫂的表情,更没有心思去回答小桃的话,只一个劲的在想该怎么掰个完美的谎话出来,随口应道:“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却没看到周嫂的眼睛瞪得更大。 小桃和周嫂的目光全盯在秦桐身上,一个不解一个震惊,浑没注意一旁那道复杂难解的目光正在她们两个身上来回,竟似瞧得有些痴了。 秦桐还在“他他他”个没完,周嫂的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不必说了,我也大概心里有数了。” 小桃问道:“娘,你知道什么了?” 秦桐心里一跳,抬头看着周嫂小心问道:“你知道什么了?”她怎么会知道的? 周嫂叹口气:“这还不好猜么?都这么明显了。”接着转头对小桃道:“小孩子家,这里没你什么事,赶快回去睡觉。” 秦桐却是听得一头雾水,这是知道什么了?真知道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抬头看着周嫂,这时她脸上的震惊已经褪去,却换上了以往秦桐从不曾见过的表情,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很是诡异。 秦桐看得更奇怪,不由开口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最后的语调猛的拔高,完全不是疑问语气。小桃刚听娘亲的话准备回房间去,被秦桐这话吓了一跳,忙问道:“大哥什么事?” 另一双目光也因为他这样一叫猛地回神,朝他望过来。 秦桐几步赶到周嫂面前,连连说道:“不是不是,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对不对,完全不对。”心中大叫上帝,怎么会变得这么扯的? 他又不是呆子,就算自己没那个爱好,但在美国什么样的没见过?回想起她们初进门时的情景,再想想刚才周嫂说的话,看看她那表情,什么都明白了。只是这也太离谱了,这又算哪门子乌龙? 周嫂看他的表现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再看看秦桐一身的不整衣衫,说道:“我知道了就是知道了,还用掩饰什么呢?这世上这事虽然不多,但又不是没有,不算什么大事的。” 秦桐一呆,顺着周嫂的目光看看自己身上,回来时倒头就睡,那衣服早揉得不成样子,刚刚又经过一番死命挣扎,裂了几道口子不说,更是变得松松垮垮。 猛然记起脖子上被人掐过,这时要是被发现了事情更不好说,赶快伸手整理衣领,幸好屋中这时光线昏暗,脖子上又缠了不少发丝,一时不会被看到,心里松口气。 他却没想到这动作更加让人浮想联翩,果然一口气还没松完,周嫂的声音又响起:“现在才想起整理衣服,太晚了吧。”这话实在是明显到了极致。 一句话激得秦桐跳起来,哽在喉间的气流倒流回去,呛得他猛咳不止,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灌水救命。 站在秦桐旁边的那人似乎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往这么诡异的方向发展,也显得有些呆怔,只是气势冰冷依旧,让人不能忽视也不敢轻易靠近。 周嫂目光移向他,静静打量片刻,不知怎的忽然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来,虽然轮廓不是很相似,可是那双眼睛太像了,像得让她心痛,眼神不由黯淡了下。 强压下心底的感觉,周嫂问道:“你是……” 秦桐刚刚把一壶茶全倒进喉咙里,一时还说不了话,那双眼睛紧紧盯着被问话的人,心里大声道:“快否认快否认,否认了天下就太平了。” “我是,多谢伯母。”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陆伽焰。” “噗”的一声,刚刚进到秦桐喉咙里的茶喷了一地,他再顾不得什么,跳过去揪起那家伙的衣领,咆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微挑的眉毛轻轻一动,一只手看似温柔实则强硬的将自己的衣领从秦桐手里解救出来,说道:“既然都这样了,不如承认的好。”现在只有这样,才能就近在身边保护她们,顺便弄清楚这人对自己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有什么能承认的!老子根本不认识你!”他哪里做错了,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个神经病?这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一次相处 陆伽焰语气平淡:“怎么能不承认呢,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秦桐火气冒得更大,刚要张嘴反驳,周嫂插进来道:“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觉呢。” 说完牵了小桃的手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转头说道:“有什么话你们私下说,可不要再把我们吵醒了。”眼睛直瞪秦桐,不指而明。 秦桐被那一眼瞪得火气全哽在喉咙里,发也发不出来,又不能瞪回去,只好转了方向瞪向旁边那个老神在在悠闲自在得很的“疯子”。 见鬼的,他秦桐活了快二十五年,也直了二十五年,别说对男人有“性趣”,就是“兴趣”也是半分也欠奉,现在倒好,不过几句话,自己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同性恋,他男人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看着面前一脸淡定波澜不惊的的人,秦桐真是想狠狠一拳挥过去,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是不是连着八辈子杀了他全家?还是连着八辈子都欠的他家钱?所以这辈子才会活该碰到他,被吃得死死的? 陆伽焰对他的怒火只作不见,反正再怎么瞪也不能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信步走到床边,就要坐下。 旁边一道身影却更快的冲过来,跳到床上一把操起落在床角的被子,两眼冒光的瞪着他:“你干什么!”声音却不敢大了,只是这一压低,气势上倒是显得足了不少。 “睡觉。” “没你的地,哪来麻烦回哪去。” “……”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小桃留在桌上的蜡烛本就不多,烧了这么些时候已经只剩一点火星勉强燃着,不多久,终于完全熄灭。 秦桐眼前刹时一黑,呼吸下意识的就屏了起来。黑暗成功地扭转了两人间的对峙气氛,秦桐随着烛火一灭气势也跟着弱了,面前的那家伙简直就仿佛天生为黑暗而生的,一旦被黑暗笼罩无形的压力立刻扑面而来,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陆伽焰是什么人,感官的灵敏别说常人,一般的练武之人也没可能比得上,秦桐气息上的变化他清清楚楚,心下也不由觉得有趣起来,这人明明胆小怕死,偏偏几次三番找着自己说话,现在更好,没有武功也敢跟他杠上,他到底是怎么被养大的? 想归想,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虽然自己一向随遇而安,但现在既不是在荒郊也不是野外,能有床睡时为什么要白白放过? 肯定秦桐绝不敢真正把他踢下床去,陆伽焰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解了外袍就躺到床上,果然柔软的床铺枕头比起硬梆梆的树枝还是好得多,反正自己已经把手上的活都退了,就当休个长假也不错。 果然秦桐看他躺上来,除了那双眼睛瞪得更大将手里的被子抱得更紧之外也没什么大动作了,不过是又往床角缩了缩。 秦桐这回算是窝火得可以,从小到大还没外人敢这么让他吃憋过,只是现在在这么个时代,对方又是个身手高强的杀手,那杀人的俐落干净可是他亲眼见过的。 只是再怎么火,也不能让他在自己脖子上也那么来一下,然后带着尸体消失无踪,搞不好就算自己挂了,周嫂小桃还会以为自己是私奔,那真是永远都洗不清了。 现在至少看他的模样是有事要办,暂时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于是秦桐一边反复暗念:“忍耐忍耐忍耐,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这点事,不计较不计较。”一边稍微舒展下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 他订的本就是间单人房,那床能大到哪里去,现在挤上两个大男人,其中一个还霸道无比的占了大半,另一个的处境可想而知。 秦桐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坐着吧,大半夜的别人都睡觉凭什么他得坐得天亮?更何况这房是他出的钱,是他的!可要是躺着吧,怎么躺呀,与那家伙头对头,自己睡得着才有鬼;但是换一边,那就是要对着别人的脚丫子,他秦桐死也不要。 这边秦桐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那边陆伽焰却是呼吸越见悠长平缓,已经睡去。夜更深沉,秦桐再挣扎,到底也斗不过睡意,又不肯躺倒,最后终于昏昏沉沉的搭着被子坐着睡着了。 陆伽焰一向浅眠早起,窗外刚刚泛起蒙蒙天光时他就已经醒了,睁开的双眼犀利淡漠,丝毫没有半点的迷糊睡意,仿佛他晚上不过是在调息练功,根本就未睡着过。 然后他就感觉到旁边还有另一个人动静,直觉的转头伸手就往对方的要害扣去,却在最后半分时堪堪停手。 眼前的人歪歪斜斜的靠在床头,发丝凌乱,被子搭拉着挂在身上要掉不掉,眉头皱得极紧,睡得似乎极不舒服。 看着眼前这个似乎颇有些骨气的家伙,陆伽焰嘴角微微勾了勾,看来不论如何,这一路上至少不会太无聊。想起住在隔壁的人,心里又蒙上一层忧色,该在什么时机如何说出自己的身份? 既已醒了便躺不住,陆伽焰起身走到桌边想倒杯水喝,不料壶里空空如也,这才记起秦桐昨天将一壶水全喝光了。 只得放下茶壶打算去大厅,刚刚将茶壶放到桌子上,就听到床上传来“嘭”的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秦桐终于支持不住倒到床上头朝外的半横躺着。 似乎是被自己弄的动静惊醒了,秦桐一声呻吟半眯着眼睛从床上探出头来,双只眼睛似睁非睁,全无神采,显得很是憔悴。 然后换个姿势再闭眼睡去,却睡不踏实,翻过来再翻过去,那条原本搭在他身上的被子就这么被他揉成了腌菜,与他身上同样皱巴巴的衣衫倒是相配得很。 就这样翻过几圈,秦桐终于不情不愿的爬起来,顶着一头乱发眼睛也几乎不睁的往门口走去,几步路走得踉踉跄跄,到门边摸索半天开了房门就走了出去。 陆伽焰几乎是有些惊叹的看着秦桐的这一系列动作,像他这样的自己真是平生仅见,恐怕连几岁的小孩也不会如他这般。 不多时,秦桐回来了,那眼睛依旧没睁开,走路一样踉跄,却还是像出去一般奇迹的绕过桌子板凳,回到床边捞过被子随手一搭,满足的哼了一声,再次睡了过去。这次入睡极快,很快就睡得人事不知,而从头到尾,他压根没有注意到房里又多出了一个人。 (那啥,小桐子不是梦游,是去茅房了。他昨天喝了整整一壶水呀,连个厕所也不去上的话就成仙了。古人用的夜壶那玩意他是怎么也不习惯的,在现代的时候上厕所上习惯了嘛,于是保留下来,改成上茅房。) 看秦桐睡得舒服,陆伽焰不知怎的打消了去大厅喝水吃早饭的想法,反正天色还早得很,自己要这么早出去万一碰到她们,要是问起什么有的没的来,还真不好应对。目光在这间稍显狭小的房间里溜了一圈,要自己在这里干坐着,也无聊的很。 不由又转回那个睡得香甜的家伙,现下没人跟他抢位置,他倒是睡得舒服惬意,恐怕早把自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想起昨天他有趣的反应,再想到自己现在的“身分”,陆伽焰起身往床边走去,反正横竖这样了,不如做得更真些。 推推霸着整张床的秦桐,依旧是呼呼大睡没有反应,陆伽焰也不客气,动手就将人挪到里边,自己在外侧又躺了下来。 这么多年,自己的神经何曾有一刻如同现在这样放松过?更别提睡回笼觉,伸手看看自己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便闭上眼睛,享受这样难得的平静。 不知是不是心境的关系,旁边起起落落的呼吸声居然也没有让他觉得心烦,久违了十几年的深沉睡眠,终于再次造访了他。 等陆伽焰觉得不舒服再张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而他睁眼看到的就是秦桐双手双脚扒在自己身上,俨然将他当作大型抱枕,睡得一脸幸福,那床被子早被踹到角落去。 忍住一掌将人拍死的冲动,他皱眉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家伙扒下来,刚刚准备起床,秦桐居然不满的呻吟两声,手脚并用的又挂了上来。 再将人推开,居然又不依不饶的过来,再推开,再过来,来来回回几次,他的耐性终于磨光,准备一掌将人拍醒。 手掌刚要举起,秦桐也终于不耐烦的醒了过来。搞什么?他好不容易梦到金发碧眼身材火辣的美女,正抱得舒服,怎么就老被打断,如果他有枪,一定抬手就把捣乱的家伙送到上帝那。 结果眼睛刚一睁开,就和一双闪着不耐情绪的冰冷眼神撞了个正着,满心的火气立刻被冻住,只觉得吸入肺里的空气都带着冰渣。 然后那人薄唇微张,冷冷道:“拿开。” 秦桐根本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就问道:“什么拿开?”没有回答,秦桐眨眨眼,偏头看去。 一眼还没看完,他就如同被雷电劈中,动作迅速无比的从床上跳起来,同时一声发音标准的 “SHIT!”清晰传遍客栈内外。 什么火辣美女,根本就是噩梦! 误解加深 陆伽焰皱眉:“你刚刚说什么?”那是什么语言,那种奇怪的发音自己从来没有听人说过。 秦桐居高临下看他一眼:“关你什么事。”接着就要跨过他下床,他要去洗冷水脸,他要吃东西,他要压惊,他秦桐从小到大睡觉抱过狗抱过女人,就是没有抱过男人,实在太可怕了,可怕到他脸色发青。 陆伽焰早看穿他的举动,在他举脚之前抢先坐起来,慢条斯理伸个懒腰接着下床,秦桐差点一脚绊到他身上,若不是收得快,只怕就得成个滚地葫芦滚下床去。 看着陆伽焰悠闲的背影,秦桐眼睛几乎瞪出了眶,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这世上怎么会这种人! 陆伽焰已经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丝毫不把背后几乎快把自己烧成灰的视线当成一回事。秦桐一边愤愤地换衣服一边暗自道:“不行,再这样下去就真的得被吃得死死的了,得想个办法反击!” 臭着一张脸拉开房门,周嫂正站在外面,秦桐怔怔才道:“周嫂,有事?” 周嫂上下将他打量个遍,问道:“刚刚全客栈几乎都听到你的声音,没什么事吧?” 秦桐脸更青了,全客栈都听到了?千万不要全客栈都知道了,不然叫自己怎么活?立刻死命摇头:“没事没事,没有事,不用担心。” 周嫂却不相信:“真没事?你的脸色很不好呀。” 秦桐还是摇头:“真没事,我只是……呃,那个……”他本来想说晚上没睡好,结果一想不对,这样一说不是更叫人误会么?又想改成不舒服,还是别扭,想来想去,居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尴尬的卡在那里。 周嫂没再追问下去,只道:“你不想说便不说吧,不过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可别再动不动就吼了。” 秦桐沮丧地想回她这不是好好说的事情,周嫂却接着道:“好了,你也早点去吃东西,你也该饿了,吃完了赶快把铺子落实吧,我们也在这里耽误不少时间了。”说完转身准备进自己房里。 秦桐应了一声就准备下楼,周嫂却突然转回身,说道:“还好,把领口整理好,给人看见可不好。”说完不等秦桐回答,就进了自己房中。 秦桐听得莫名其妙,低头看看,挺好的啊,下意识的摸上自己颈侧,突然醒悟过来,连忙跑进屋里找来铜镜一看,不由倒抽一口气。 自己脖子上斑斑点点的红痕,自己掀开领子看还能勉强看出来是个手指印,搁别人那只怕没人认得出来,而且被领口这么半遮半掩,居然该死的跟吻痕差不了多少。 原来晚上陆伽焰一开始也没打算杀他,是以手下力道控制得极好,加上拿捏得位置极准,就算没用上多少力气也一样制得秦桐动弹不得呼吸不畅,只不过后遗症就是这样隐隐的痕迹。 秦桐气得差点把铜镜抡到地上去,顾忌到周嫂就在隔壁,最后只到憋屈的慢慢放下,把牙磨得“咯咯”响,更加坚定了要反击的决心。只不过这时的他,还没有注意到一个更令他抓狂的“严重问题”。 翻出一件长竖领的长袍换上,将脖子上的痕迹遮了个严实,秦桐这才带着一脸稍微褪下的青色出了房门,正好在楼梯处碰到吃完早饭上来的陆伽焰,又是一眼恶狠狠瞪去,这才下楼。 吃过饭后,秦桐就去找周嫂和小桃,准备去将店铺的事情搞定,结果她们不在自己房里,转到自己房中一看,两人居然在和陆伽焰聊天。 想起陆伽焰对着自己说话的态度和简洁程度,现在居然能和周嫂小桃聊天,秦桐不由更加警惕了,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小桃坐的正对门口,第一个看到秦桐,立刻招手笑道:“大哥你终于过来了,我们都在等你呢。” 秦桐裂嘴笑笑,也走过去坐下,一边问道:“在聊些什么呢?” 小桃兴奋回答道:“陆哥哥在说他的见闻呢,他到过的地方真多,我听了都好想去看看。” 陆哥哥?这孩子是不是太缺少父兄爱,见一个管一个叫哥哥?秦桐听得只想哭,还说他呢,她们还不是一样没警戒心,就这么的又认了一个“哥哥”了。 周嫂说道:“我们都在等你呢,总不能像哑巴似的坐着,自然要聊聊,不过倒真是长了不少见识。”长吧长吧,你们要看到他杀人那才叫真长见识。 “既然你也吃完东西了,那我们出去吧,把那几个看中的店面的再去过一遍,早些订下来。” 秦桐回神,应道:“好,我们是在这里耽误不少时间了。” 说完就站起来,看到陆伽焰也跟着站起来,不由道:“你跟来做什么?”天啊,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天不从人愿,周嫂说道:“他有什么不能跟的,你的事难道不是他的事,有什么不能看的?别闹别扭了,快些走吧。” 陆伽焰瞟了秦桐一眼,转头对周嫂说道:“没事的,他不过就是脾气急了些。”说完居然微微一笑。 他笑得很是好看,周嫂和小桃都看得有些发怔,秦桐却差点跳起来一拳挥过去打烂那张可恶至极的脸,再去摇醒发呆的母女俩。 没有表情的人会笑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他只从里面看到了对他的挑衅和更大的阴谋,见鬼,哪里好看了?想他万人迷一个,笑的时候怎么不见她们露出这种表情? 立刻哼哼两声唤回她们的神智,说道:“走吧走吧,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办正事要紧。”一边踩着重重的步伐出去,连地板都被他踩得闷声作响。 陆伽焰没再说话跟了出来,小桃在后面悄声对周嫂说:“娘,大哥怎么怪怪的?”周嫂低声回道:“你还小,大了自然会懂,现在多看少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秦桐一人埋头走在前面横冲直撞路也不看,因为不管他走得多么快,后面总有一个人悠闲地迈着步子不即不离的跟着,仿佛秦桐就是在散步,跟上完全不吃力。 这还不是最让他郁闷的,更让他郁闷的是,今天走在街上,他居然觉得别人全都拿异样的目光在看他,即使自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心理上的暗示依旧强烈,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 他正在大街上练竞走,突然肩膀被人扣住,然后便一步也动不了了,秦桐一回头就看到拉住自己的人是陆伽焰,立刻下意识的闪开,没好气的问道:“做什么?”语气里都快喷出火来。 陆伽焰表情不变,只说道:“你走过了。”说完指指身后。 周嫂和小桃正在快步赶过来,小桃还在叫:“大哥,你走过了!”一边小跑起来,气喘吁吁地在他们中间停下,过了一会儿周嫂也赶了过来,一样累得呼吸急促。 秦桐这才记起她们,看她们累成这样,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歉意道:“我走得急了些,没注意,有没有累到?” 小桃牢记娘亲的教诲“多看少说话”,只摇摇头,有些喘的指着身后说道:“大哥你走过了,店在那儿呢。”努力忍住问话的欲望。 秦桐“啊”了一声,抓抓头找个借口:“呃……我记错了,还以为是在前面。”边说边往回走,“原来真是在这里,先去看看。” 一路就这样将那几家店面再看过一遍,比较再三,终于在傍晚时分订下一个,签好契约付了租金,这才回客栈。 秦桐一门心思就在走路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时间变化,这一路转下来他破天荒的没觉得累。陆伽焰一身武功,走路自然不在话下。最苦最累的是周嫂和小桃,一路穷追猛赶,走路的时候少跑步的时候多,还要提醒秦桐又走过了,等到事情弄完回到客栈,又渴又累,话都不想多讲一句,只要小二将饭菜和沐浴热水全送到房中,就立刻回房倒在床上休息。 秦桐则是一进客栈就抢在陆伽焰前面吃饭沐浴,换过衣服直接霸到床上,大字摊开将床占得满满的闭眼睡觉。等到陆伽焰吃完饭泡完澡晃回房间,秦桐已经睡得很是深沉。 他在外面跑了一天,当时虽然因为心情的关系不觉得,回来之后身体的疲劳却是没办法再忽略的,洗澡时热水一泡,倦意自然上来,所以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陆伽焰有了上次的经验,知道这家伙一睡着怎么动他都不会醒,于是照例将他挪到里面去,动作自然也不轻,秦桐果然没醒,不过呻吟一声换个姿势,就继续睡过去。 陆伽焰枕着胳膊躺到床上,看着那个睡得大咧咧的家伙,回想起早上与聊天的内容,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可是为什么他总会觉得这人的来历不是他说的那样? 端倪 第二天醒来时秦桐丢脸的发现自己又把那个混蛋当成了大型抱枕,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看着自己,他简直就想一头撞死算了。 克制住又要大叫的冲动,秦桐深吸一口气力持镇定的下床,他可不想再让人看笑话,一再重复蠢事的人才是不折不扣的白痴。 他不说话,陆伽焰更不会作声,两人便在极度静默的气氛中穿衣梳洗,直到打开门走出房间见到周嫂和小桃,秦桐一直板着的脸才算有了放松的迹象。 吃早饭时说到昨天新租的店面,秦桐突然想起还没有给村里写信,周嫂敲敲桌子说刚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找人写信寄回去了,若是等到他想起来,只怕他们还得在这里多待上不知道多少天。 秦桐无力反驳,只得老老实实坐在桌子边看他们三人边吃边聊,憋气得大口吞着碗里的粥,脸绷得更紧,现在他倒真成一个外人了。 食不吃味的吃完早饭,秦桐把碗一推独自一人上楼,抱着挖回来的槿珠草研究了一天,居然一天说的话总共没超过五句。 他反常的举动让小桃很是奇怪,又不敢去问一直板着脸的本人,只好偷偷跑去问另一个:“陆哥哥,大哥怎么了?老是一副看起来很生气的模样。” 陆伽焰摸摸她的头,平静道:“没什么,他就是在闹别扭,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结果过几天秦桐到底也没有好转,倒是三叔领着两个丫头和另一个小伙子寻到了客栈,见到好久不见的熟人,秦桐的心情才算好转点,只拉着三叔他们讲话。 同三叔一道过来的两个丫头是明杏和银佩,银佩是三叔的女儿,小伙子则是明杏的哥哥,叫明连。 几人见到秦桐也很高兴,有说有笑,谈笑间知道他们是由村长挑出来派出这边的,没多久大家就发现明连对银佩颇有意思,不由玩笑道村长倒是会做好人,派了一家子过来,以后做什么都方便,听得银佩满脸通红躲回屋里去了,明连摸头傻笑不止。 寒喧的话说完,三叔就把账册和银票拿了出来,边道:“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带这么银子上路,吃也吃不好睡不睡不好,天天摸三遍就怕掉了,现在交给你,我总算是能放下心睡个安稳觉。” 秦桐笑着把东西接过来,拍拍三叔的肩膀说声辛苦,明杏接过话兴奋道:“秦公子,现下两处店面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村里现在的变化也好大,你先前说的开花田,我们也都弄得差不多了呢。” 听到这个秦桐眼睛一亮,连忙跑到角落把那两盆槿珠草抱过来摆到桌子上,说道:“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你们就找个时间把它带回去种上,看看能不能在村子里长起来。” 三叔看了看:“这不是这里的香草吗?听说除了那两座山头上能产,移到别的地方都养不活呢。” “没事没事,带回去试试也不损失什么,种的方法我给你们写下来,如果能行自然是好,要是真种不活,反正在这城里也有店了,到时候直接加工也一样。” 说话间翻开账本,神情一瞬呆滞,“啪”的一声又把账本合上,明杏在一旁发觉有异,紧张问道:“公子,是不是账本有哪里不对?” 秦桐勉强一笑:“不是。”这叫他怎么说?说自己看着那一行行毛笔字看得眼晕,而且,他根本不会打算盘。 周嫂一看秦桐的神情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开口道:“现在也没算盘核,帐本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你们也累了,一会吃过饭早些休息,明天可是有得忙。” 周嫂说得在理,自然没人反对,秦桐暗暗松口气将账册放下,又开始怀念起现世的电脑这一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了。 等到吃过晚饭,将三叔他们安顿好后,周嫂直接带着小桃到了秦桐的屋子里,发现他和陆伽焰两个人一个坐床上一个坐桌边,谁也不说话的互看着,气氛极度静寂,不由有些奇怪起来,那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情人啊。 见到周嫂进门,两人这才收回互相瞪视的目光,不约而同站起来,周嫂将疑问压下,笑着对秦桐道:“来吧,把帐本给我。” 秦桐尴尬道:“果然被看出来了。”一边将帐本递过去。 周嫂伸手接过:“你有什么都写在脸上,怎么会看不出来。”一边在桌边坐下,摆上刚去买回来的算盘,接着道:“有时候我真看不透你,说你是个生意人吧,字写不好还不算,怎么连命根子的算盘也打不好。可要是说你不是个生意人,你那一套一套的生意经可比现在大多数的生意人都高明得多。” 一席话说得秦桐冷汗直流,“嘿嘿”干笑两声蒙混道:“我爹和我哥都算是经商的人才,我不过是个喜欢玩乐的主,自然学得都不好,至于你说的那些生意经,不过是平时被两大家长押着强灌进脑袋里的。” 这倒是实话,如果不是他爹和大哥把他强行押着去公司开会顺便再扔进商学院,只怕他就算能作出轰动这世代的化妆品也得活活饿死。 周嫂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说道:“这样说来你们家应该也算有名的大商家了,只是现今最为有名的莫、林、周、辛四大商号,怎么却从来没有听过你们秦家?”小桃坐在一边专心看娘亲打算盘,也有些跃跃欲试了。 秦桐这回不止是冷汗直流,简直就快哭出来,怎么好死不死的要聊这个,胡扯道:“嗯……我们家是这几年才渐渐开始发迹起来的,原来也不过是个小商贩而已,偏远的小山村里自然不会听到消息。” 回答完后连忙转移话题:“周嫂,你这样一边说话一边算账难道不会错么?”专心算账吧,快别问了。 周嫂的算盘拨得“噼啪”作响,显得很是轻松:“这么点小数字还难不倒我,你也找时间好好学学,我可不会次次帮你。” 秦桐嗯一声算是答应,立刻好奇起来:“周嫂,你不是一直在小村里的么?怎么这么会算账?”而且连字都认得不少。 拨算盘的手停了一停,秦桐突然感到屋里的气氛压抑起来,心里一跳,自己该不是问到不该问的问题吧? 但压抑的感觉只是一瞬间,周嫂的手一停之下又拨起算盘,平淡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原来并非那村里的人,只是后来定居在那处的。” 知道周嫂如同自己一般有些话不愿意多谈,于是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屋里又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噼噼啪啪”的拨算珠声。 没多久“哗啦”一响,周嫂已经将算盘复了位,说道:“账没有错,两个铺面净赚两百一十两。等到三叔他们把店面的事情弄好,我便教你打算盘吧。” 秦桐“啊”的一声回过神,小心道:“难不难学?” 周嫂白他一眼:“用心自然就不难,到时候我让小桃也学,你总不会连个小丫头片子也比不过吧。” 小桃正趴在桌子上扒着算盘珠子,听到娘亲这样一说,立刻笑道:“好啊好啊,我正想学呢。”说完又冲秦桐一笑:“大哥,你可不要学得比我慢呀。” 这下秦桐彻底没话了,总不能说:“那你让小桃就好,以后帮我看账本,我就不学了。”只好点头,半开玩笑道:“我要真比你慢呢,你要咬我吗?”惹来小桃一个大大的鬼脸。 陆伽焰一直坐在一旁静静听他们说话,并未开口。周嫂将账本一收交给秦桐,从秦桐手里接过那两张三叔带来的银票便要带着小桃离开,走时不经意的扫过他们一眼。 之后的时间便是忙着整理店铺上货开张,直到店铺的经营状况稳定下来,秦桐一行才和三叔他们告别,继续上路。 一路上周嫂和小桃照例坐在车里,秦桐和陆伽焰在车辕上各坐一边互不搭理,气氛如直寒冬,看得周嫂更加疑惑。 这天在官道的树林边吃过中饭,周嫂和小桃坐在马车上休息,秦桐坐在一边发呆,陆伽焰懒懒的靠着一棵树闭目假寐。 秦桐正在神游物外,耳边突然传来陆伽焰的声音,还是那般冰冷的道:“再过不久就到京城了,你打算怎么来圆你的谎话。” 秦桐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陆伽焰冰冷又有些高深莫测的眼神,当即心虚偏过头,嘴硬道:“什么叫圆谎,我有什么谎可圆的?”心里却突突跳个不停,他也知道京城已经不远,也一天比一天更睡不踏实,他该上哪里变出一家人来? 陆伽焰冷哼一声:“刚开始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没说实话,前些日子在雍城,周嫂帮你看账本时问的那番对话你说得遮遮掩掩,这样还能叫人不起疑心?” 眼神突地转利:“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不准备说实话?”语气瞬时变得咄咄逼人,杀气隐隐浮现。 一提到这个,秦桐立刻火气就大了,什么目的?天知道谁才是带着目的来的,仗着现在光天化日周嫂她们又在一旁,算定陆伽焰不肯动手掐死他,秦桐起身与他对视,冷笑道:“目的?真不知道谁才是有目的而来的?死皮赖脸的硬要赖在这里不肯走。” 想起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冤”全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混蛋,秦桐越说越气:“老子明明喜欢的是女人,偏偏就因为你被认定成同性恋!你能这样‘忍辱负重’,说没有目的鬼都不信!该说实话的难道不是你?有目的的难道不是你?”不知不觉声音开始大起来。 陆伽焰一眼瞟过马车,果然周嫂她们被惊动,正探出马车往这边张望。心思电转间举步往秦桐那边走去,最近周嫂眼里越来越深的疑惑和不经意之间的探查他怎么会不知道,再说自己的出来是突然了些。看来是时候打消她的疑惑了,如果他还想跟着她们一起走的话。 秦桐一见陆伽焰往这边走过来,心中立升警惕,后退一步瞪着他道:“你要做什么?”难道真敢这样杀了他? 陆伽焰平淡道:“没什么,打消一些人的疑惑罢了。” “?” 秦桐正死死盯着陆伽焰的双手,准备一有动作立刻转身逃跑,却被陆伽焰的话弄得一怔,接着眼前一花,双手被扣,腰间搭上一只骨节分明结有薄茧的手掌将他往前拉。 再然后……再然后,一张脸蓦地在眼前放大,嘴被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堵住。 不远处的马车上,周嫂一把捂住小桃的眼睛,将她拖回了车厢里。 跌到谷底 小桃瞪住的目光根本收不回来,还在定定地望着那两人在的方向,仿佛能在挡住自己的车厢板上烧出两个洞。 颤抖的伸出一只手指着那个方向,小桃张张嘴,憋了半天吐出一个字:“娘……”刚刚她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周嫂将小桃抬起的手压下去,平静道:“事实你已经看到了,也不用太过大惊小怪。”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世事之大无奇不有,存在总是有理由的,等你到我这个年纪自然就会知道了。总之一句话,你还当他们是哥哥么?” 前半句小桃听得似懂非懂,只得“哦”了一声算是回答,听到娘亲问的后半句,偏头想想,肯定道:“当然是。” 周嫂笑笑摸摸她的脸颊:“好女儿,既然是,那又有什么不同呢。” 秦桐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似乎有无数的响雷在轰轰作响,炸得他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反应过来后拼命挣扎旋扭双手想要给眼前的那张大脸狠狠一拳,双手却如同被铁箍箍住动不了分毫。心里更是窝火,毫不犹豫的露齿就要往还堵在自己嘴上的双唇咬下去,同时右脚抬起,往那混蛋的小腿就是一踹。 可是双双落了空,前一刻还在自己眼前的脸倏忽退去,手也在瞬间恢复自由,于是“咯”的一声上下齿合在一起震得牙龈发疼,踹出去的那一脚也因为没有着力处反而害得自己差点扑倒在地。 不过这一切秦桐都顾不上计较,“呸呸”两声吐出两口唾沫,立刻跑到刚刚坐的地方拎出水袋一口接一口的开始漱口。 该死该死,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被另一个男人强吃了豆腐!还是因为一个神经病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真是大大的他妈的! 直到那个水袋里的水告罄,秦桐才一把扔了水袋,扭头跳到那个神经病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握住的拳头就挥了过去,低咆道:“FUNK YOU!” 陆伽焰对他毫无威胁的拳头不放在心上,看也不看就伸手拦住,老神在在道:“动静闹大了惊动马车里的人,你打算从头到尾解释么? 一句话说得秦桐犹豫起来,下意识地拿眼睛瞟过安静停在路边的马车。陆伽焰松开截住他拳头的手,皱起眉头:“把手拿开!”从来没人敢这样拎着他的衣领子,而这个小子不光做了,还是几次三番。 秦桐却不放手,眼珠转了转,说道:“要动静不闹大就把事情解决也简单,你就这样站着让我揍一拳,我保证弄不出大动静来。”被莫名其妙吻了,难道要他忍气吞声不成?理由自己打死也问不出口,那跟自取其辱没区别,但揍一拳解恨总是可以的吧。不打下他两颗门牙,他秦桐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陆伽焰料不到他居然以讨价还价的口气说出这么找死的话来,更稀奇的是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动气生杀气。一指弹到秦桐肘上的麻穴,冷冷回道:“做梦。”整整衣襟走到一边去。 那副自大的模样让秦桐怒火烧得更旺,一阵阵的热度让脑子隐隐作痛,这个死混蛋,占了便宜还卖乖,真以为自己软柿子? 站到旁边的陆伽焰仿佛有读心术,这时撇过头来:“收起念头,不然我不保证你明天晚上就消失了。” 再大的火气因为这话也得憋回去,秦桐这次真的成了不折不扣的软柿子,心里把自己知道的美国粗口中国国骂轮着来了一遍,接着暗恨道:“不就是有武功么,有什么了不起!老子迟早也去拜个高手当师傅,不把你打趴下叫爷爷我就不姓秦!” 周嫂这时从马车上探出头来:“休息好了么?快赶路吧,不然天黑前到不了镇子上。”现在已快近深秋,晚上还是尽量不要在野外露宿得好。 陆伽焰答应一声往马车走过去,秦桐则是烦燥的一脚踢开跟前的石子,一言不发的跟着走到马车边,拉过缰绳一挥鞭子,骡子吃痛下拉着马车开始小跑起来。 深秋的凉风刮过脸庞带起一丝寒意,秦桐却丝毫不觉得冷。现在在他心里什么珠算口诀什么开店大业全扔到一边,想的只是如何去找一个武林高手来当师傅好把坐在对面的混蛋揍得叫爷爷饶命。 陆伽焰则是靠在车厢上闭眼假寐,秦桐心里想什么他懒得理会,不过刚刚他要揍人时吼的那声怪腔怪调的话,更让他确定旁边赶车的人,来历不单纯。 骡车一路小跑,在刚近黄昏时就已经到达离开雍城最近的一个镇子,晋台镇。沾了雍城的光,这个去往雍城必经的镇子也是相当繁华,规模日益增大,与一座小城已经相差无已。 进到镇中找到一家看着还不错的客栈,店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上来:“几位客倌,打尖还是住店呀?” 秦桐一丝笑也挂不出来,板着脸道:“住店。”扔了缰绳就往店里走。 小二将骡车交给一旁负责看管马厩的伙计,赶紧跟上:“那请问客倌要几间房?晚饭是在大厅吃还是小的给各位送上去?” 秦桐往里走的脚步一顿,立刻就想到要开三间房,好不容易换了地方,怎么样也不能再委屈自己。 谁知他念头刚刚转完,嘴巴都还没来得及动一动,一旁就有人接道:“两间上房,晚饭就送到房里吧。”语气冷淡,不是那个混账还有谁。 爆粗口的怒骂就堵在喉咙口,噎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秦桐强迫自己深呼吸才勉强将那些话咽下去。 小二立刻乐得传话:“客倌四位,上房两间。” 陆伽焰越过秦桐走到柜台边,伸手抛出一锭银子,掌柜的眼睛放光,连声吩咐道:“上房两间,二楼尽头“天”字号,包您满意。” 小二盯着那锭银子眼也有发直,娘的乖乖,那可是五十两的呀,没想到眼前的人穿得不怎么样马车不怎么样,底子却深厚着哪。当下脸上笑得更开:“几位客倌请跟我来。” 秦桐看着陆伽焰的举动彻底呆住,那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干嘛老是要跟他作对?明明不是个同性恋偏偏还硬要跟自己挤在一堆作戏,见鬼了,什么目的要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实现? 同样有些怔愣的还有周嫂和小桃,看陆伽焰一出手就这么大方,两人不禁转头看看秦桐,同时想到:这两人,都不把银子当银子的性子还真是一对。 感觉到后面没有人跟上来,陆伽焰转头说道:“怎么都站着,快走吧。”示意小二带路,跟着踏上二楼,后面的三人带着还有些恍惚的表情跟了上去。 吃饭时因为习惯一起吃,所以便让小二将饭菜都送到了周嫂和小桃的房中。四个人围着桌子,小桃是吃得津津有味,陆伽焰默不声把饭菜往嘴里送,秦桐是心不在焉数着饭粒菜都没怎么动,周嫂不动声色吃自己的,眼睛却在陆伽焰和秦桐身上溜来溜去,这两小子,白天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莫非察觉白天被撞破,所以不自在起来? 眼睛又转到陆伽焰身上,发现他居然和她眼神一触立刻转了开去。再看看秦桐,以往胃口最好的人还是在数着饭粒,看他们两人的模样倒真像是不自在。周嫂这才稍稍将心放回肚子里,不过那个陆伽焰,绝口不提自己和秦桐之前的事,总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妥。秦桐那个直肠子,怎么能瞒得这么好?竟然让她一点也没发觉,就这么让陆伽焰蹦了出来。 桌上碗盘渐空,周嫂放了筷子,问秦桐:“教你的算法口诀背熟没有?吃过饭横竖无事,不如你打给我看看。” 又对小桃道:“还有你,一路尽想着玩,也不知道记住多少。”小桃吐吐舌头。 秦桐对这种“突然袭击”一点准备也没有,想起那拗口的口诀一个头两个大,急忙找理由:“周嫂,今天赶路累了,不如休息一晚,明天再考。” 周嫂横他一眼:“今天与明天有什么差别,你记得住的今天自然能背,记不下来的就是到了明天也不可能出现在你的脑子里。” 几句话听得秦桐只想扔下碗筷赶快逃命去,周嫂却已经起身拿了笔墨纸张过来,在他和小桃面前各铺一张:“开始吧。” 秦桐垂死挣扎:“才吃过饭,就不能先休息一下?” 周嫂毫不动摇:“你不是说累了么,那早完早好,大家都能早些休息,难道你硬要拖着我们陪你一起受累?” 对面的小桃已经蘸了墨开始埋头在纸上划拉起来,秦桐除了哀叹这小丫头不跟自己一条心外也只得无奈拿起笔,开始搜肠刮肚的想已经在记忆里所剩无已的口诀。 最后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不光如此,还被周嫂一怒之下罚抄口诀三百遍,言明这还是轻的,如果下次默写还是这德性,那就等着三千遍。而最让秦桐的郁闷的不是这三百遍,而是监督他抄写的任务居然落到了陆伽焰头上。 说完惩罚的内容,周嫂大发慈悲的叫他们去休息,明天把罚抄的东西交上来即可。秦桐压着如同火山爆发般的闷气回房,衣服也不脱直接踢掉鞋子躺到床上。 那个混账真是不折不扣的扫把星,从碰到他开始自己一路倒霉到现在,如果这样还不叫跌到谷底,那自己究竟还能倒霉到什么程度! 谈判 陆伽焰一脸平淡的挥出掌风熄掉灯火准备休息,秦桐却在这时猛地从床榻上弹起来,套上鞋子就往门口走去。他真是个笨蛋,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自己也能单独开房间的,那混帐开的房关他什么事。 离门口还有几步路,冷淡的声音传来:“站住。”那声音听得秦桐咬牙切齿,想起白天的窝囊,火气终于爆发,老子又不是活该听你的。 当下不理陆伽焰,笔直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栓准备拉开。一只手臂横里伸出,抵上那两片薄薄的门板,任凭秦桐将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两片门板硬是如同铁铸的一般动也不动。 秦桐不信邪的又拉拉门,还是纹丝不动,心里立时升上一股挫败感,练过武功连力气都像外星人了吗?气极抬头:“给我把手放开!” “想单独去开个房间?然后明天呢?” “那是我的事。” “不止。” 秦桐愕然半晌之后又想发火,脑中却突然灵光一现,火气瞬时退去,眼里闪出点点莫测的光。原先他老是喜欢冲动,总被怒气蒙了心,但那并不表示他是个呆子,现在怒极,心思反而愈加清明起来。武力比不过,没关系,被老爸大哥拎着耳朵磨练出来的反应能力就不信还能被比下去。 秦桐一瞬间敛去的怒气让陆伽焰暗暗皱眉,这小子是准备玩什么花样了?秦桐拍拍手转身往回,说道:“不出去就不出去,反正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不如好好谈谈。”说完在桌边坐下,手指轻敲桌面,发沉的夜色中,那模样,居然真有几分慑人的气势。 陆伽焰不动声色,跟着在秦桐对面坐下,一言不发,双目中掠过疑惑,这才是这小子的真面目么? 秦桐看陆伽焰不开口,暗暗咽下口水,努力在冰冷的目光中力持镇定,克意压低声调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陆公子,我不否认我是隐瞒了一些事,不过看你这样处心积虑地想混在我们之间,先不说你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你隐瞒的事情应该不会比我少多少吧?” 陆伽焰眼中瞬间闪过寒光,开口道:“那又如何?” 秦桐很想在这时候轻松笑笑,至少那会显得自己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些,但面对着那双眼睛别说笑,就是扯扯自己的面皮也不是件容易事,不由庆幸现在屋里黑漆漆,如若灯光通明,自己恐怕再没勇气演下去。 小心控制好自己的呼吸,秦桐知道不能让对面的人察觉到自己任何一丝的惧怕,搁在桌面上的手轻轻摇下,说道:“陆公子敬请放心,我对别人的秘密从来不关心,你虽然是杀手,不过看来你对我们的性命并无兴趣。” 不着痕迹的将那手撤下,在桌面下使力交握,语气仍是一派轻松:“可见陆公子的目的在别处,而我要保证的不过就是我们这三人的性命安全。” “至于你的目的,我愿意配合你达到,不过我也有要求。” 陆伽焰挑眉,原来这小子真不如表面那般轻浮天真,却并不接秦桐的话,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秦桐一直等不到陆伽焰的回答,心里开始打鼓,本就没什么把握,现在看他的反应更是没底了,冷汗顺着后颈一路滑进脖子,强撑着继续说下去:“首先,我所隐瞒的事对你们来说有些匪夷所思,但绝对不是会损害大家利益的事情,我可以保证不会有任何危险。因此,陆公子” 秦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满是诚恳:“你也不要再用试探敌意的态度对我,现在从头想想,其实一开始你就是针对我而起的怀疑吧?”可是为什么要怀疑到他身上来?这点秦桐怎么也想不通。 一边说,秦桐一边在肚子里大骂自己是头猪,这么明显的事,打他一开始出现在雍城里自己就应该发现的,不然这家伙老追着自己问来历做什么,却偏偏被他想岔地方,老围着目的打转,典型的抓不住重点。 喘口气,秦桐继续:“我可以保证我绝无恶意,也答应配合。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先把这种令人尴尬的关系解开,相信一直持续这样的误会,你也觉得不好过。” 陆伽焰不由带着思索的目光重新审视面前的人,看来自己一开始的感觉并没有错,这人并不简单,只是这段时间的相处看他老是粗枝大叶,自己也渐渐开始放松警惕,现在他摆出这么一副架势,本已有些松懈的防心再次升起。 人心隔肚皮,一张嘴里说出来的可信度有多高?妄想凭区区几句话就打消自己的怀疑么?陆伽焰虽然觉得这样的做法很可笑,却不得不承认他很敏锐的抓住了关键。 略一思索,陆伽焰淡淡回道:“很可惜,我不觉得现在的状况有改变的必要。”秦桐的脸色在暗夜中立时变得铁青,陆伽焰两手搁到桌子上:“我没有必要答应一个根本没有任何筹码的人与我所谈的条件。” 秦桐在桌面前拼命掐住自己的双手:“陆公子,还是请你再考虑考虑。”尾声里已经隐隐含上威胁之意。 陆伽焰有些意外的挑眉,性子转变不怕死了?突然觉得有趣起来,嘴角一扯:“哦?我要考虑什么?” 秦桐忍住一把拍上桌子的欲望,吸口气道:“陆公子,别把别人都当傻子,你的目的我虽然不知道,虽然不是要命,但是,总不会脱了另外两人的关系吧?” 此时终于能冷笑出口:“你一直不杀我,难道不是因为要借着我接近她们?你现在的出现可是不明不白,若没有那层可笑的关系,根本混不到我们身边。你若是现在把我杀了,你在这里一样待不下去,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样才能达到目的!” 陆伽焰的目光有些明灭不定:“看来我刚才说错了,你并不是没有筹码,而是把性命摆在这个赌局上了。” 秦桐彻底豁出去:“不错!”这也是他刚刚才想通的,如果杀掉他也不妨碍这人的计划,他早动手了,而不是几次三番只是威胁而已。心里更是郁闷,全怪自己怕死,被吓一吓立刻当真,被人耍得团团转。 陆伽焰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说来说去这家伙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双手抱胸全身放松:“既然你称我一声公子,那么我也叫你一声秦公子好了。” “秦公子,你绕这么大一个弯,我如果理解得没错,应该就是为了被误解的事情。又不是真有其事,值得你把自己的命押上?” 秦桐再也忍耐不住的拍桌站起:“什么叫值不值得?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哪里看起来像同性恋了?我虽然对同性恋没有偏见,但也不想成为其中一员,这是人格问题!” 黑夜中陆伽焰一样看得清秦桐满脸的严肃状,人格问题?忍不住开口:“秦公子,刚刚在下没听错的话,你不是对同性恋没有偏见的么?怎么又会扯到人格问题?照你这样说,岂非同性恋都是人格有问题的?” 秦桐顿时语塞,自己好死不死扯个这么大的旗子做什么?陆伽焰无所谓的耸耸肩,接道:“不过这不是问题,随你去说。刚刚你的提议,我接受,因为我的确不能杀了你。不过,我同样有条件。” 秦桐一听有希望,眼睛放光,问道:“什么条件?”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有一条,既然这个是你提出来的,那就由你想办法把这层‘尴尬的关系’解决,我当然会全力配合。不过,在办法没想出来前,还请秦公子先配合我继续演下去吧。” “我?”秦桐傻眼,他刚才满脑子只想着如何逼陆伽焰点头以及保住自己的小命,这个他当真没来得及考虑。现在陆伽焰轻轻松松就把问题扔给他,无异于叫他一个人把烫手山芋吞下去,他恕不奉陪。 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眼睛转了两转,秦桐刚想开口把他拖下水一起伤这个脑筋,陆伽焰却抢在前面闲闲开口了:“说起来,这还是秦公子你尊口一开惹下来的祸。” 想想那晚的情形,秦桐无语。的确,若不是他那一声大叫,也不会招来周嫂和小桃,也更不会有后面种种了。 陆伽焰起身伸个懒腰往床榻走去:“你也说自己是个男人,那就一人做事一人当,由你而起由你而终。” 快到榻边时忽又补充一句:“对了,你称龙阳分桃为同性恋,我倒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称呼,倒也新鲜。” 默写 秦桐直想拿头去撞墙,从小到大没少见过笨蛋,但没见过自己这么笨的,绕了一个大弯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自己挖个坑把自己推下去,看着别人一锹一锹填土把自己埋进去。 一个经商世家里出来的二少爷,在谈判桌上斗不过一个杀手不算还把自己给卖了,现世的老爸和大哥若有知,只怕气得把他塞进妈的肚子里回炉重造。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陆伽焰冰凉依旧的眼里闪着得逞的奸诈自得,现在,在他没有想出任何有效的办法前,不光没办法再如从前一样对他冷眼相待,日后还得强迫自己挤出一脸让自己快吐的笑容“含情脉脉”的来“配合”。 瞪着在床上躺得四平八稳呼吸渐轻的陆伽焰,秦桐再次肯定那个混账绝对是专门祸害自己的“灾星”!而在这一刻,秦桐心里想的已经不再是只揍一顿如此简单的事情,他在心里发誓,不久后的将来,他一定要让这个家伙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从他眼前“消失”,后会无期永不再见。非如此,恐怕自己想左拥右抱安稳过下辈子的美梦就真遥不可及了。 模模糊糊间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肩膀,语气里还有一丝不耐烦:“喂,快起来。” 秦桐皱眉,哪个不识相的敢扰他的清梦,抬起巴掌将拍在肩上的手挥下去,嘟囔一句:“别吵我。”偏过头继续睡去。 拍在肩膀上的手离开,耳边安静下来,秦桐满意的勾起嘴角再次沉入梦中。猛地,“砰”一声响震得他一颤,清梦戛然而止,秦桐有些慌乱的抬起头:“怎么回事?失火还是抢劫?”受惊的心脏跳得快从他嘴里跳出来。 “放心,不是失火也不是抢劫,而是你应该起床了。” 呼出一口气,秦桐搓搓脸,才发现自己居然是趴在桌面上睡了一晚。该是昨天烦恼该用个什么办法结束这种荒谬可笑的事,结果想着想着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再抬头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家伙,想都不用想用这么恶劣的方法叫人起床的还会有谁。 揉着醒后就感觉酸痛不已的肩膀和胳膊,秦桐的口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叫我做什么,我在这睡觉也碍到你了?”老子又没占你的床。 陆伽焰指指窗外,再点点桌面上的东西:“你没忘了还有什么事要做吧。” 窗外阳光明媚,已近午时,再扭头看看桌面上刚被陆伽焰重重放上的笔墨纸砚,秦桐的脸色黑如锅底,三百遍,晚饭时便要交上去,杀了他还干脆些!更何况他根本背不全,叫他怎么写出来?秦桐烦躁的爬爬头发,突的一拍桌子起身就往门口冲去,陆伽焰的声音又冷冷飘来:“你晚了,周嫂一早就带小桃出去了,你当她想不到?” 一大盆冰水迎头浇下,秦桐冻在原地欲哭无泪,周嫂这下做得真绝真狠,他真是犯太岁,老天要不要这么对他啊? 陆伽焰敲敲桌子:“赶快抓紧,还是你更喜欢三千遍?” 秦桐“啪”一声拉开门:“总得先让我洗个脸吧。” 再回来时带着一脸的水珠,秦桐擦也懒得擦,慢腾腾挪到桌旁坐下摊开纸张,咬着笔杆开始努力回想拗口的口诀,想出一句写上一句。 陆伽焰无事可做,翻出早前买的书挑出一本靠到床头看起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书页,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目光飘到烂泥般瘫在桌前苦恼的边背边写着口诀的秦桐身上,看着更远处虚无缥缈的一点。 那是小时候的自己,娘亲正抱着幼小的妹妹坐在旁边耐心地教自己识字,当然也少不了背诵珠算口诀,因为娘说那可算是立家之本,日后的家业还要接到他手上打理。 等到他累了时,爹爹也回了家,他便会扔掉笔“咯咯”笑着扑倒爹的怀抱去,那双有力的大手会把自己抱起来转个圈,娘亲会抱着幼妹站在一旁微笑。 秦桐正在桌前看着纸上残缺不全的口诀发呆,拼出来七零八落的字句让他差点把头发全揪下来,正在这时,一个有些虚幻的低沉声音响起来:“一上一 一下五去四 一去九进一二上二 二下五去三 二去八进一……” 愕然转头望去,就看到陆伽焰眼睫低垂薄唇开合间珠算口诀便轻泻出来,如流水般毫无阻碍。 秦桐心里觉得说不出的奇怪已极,刚想开口问却猛然顿住,提笔赶紧顺着陆伽焰的话音把口诀记下来。管他奇不奇怪,不被罚抄三千遍才是当务之急。 加法背完接着便是减法,再来是乘法与除法,秦桐记得暗暗吃惊也更奇怪,他怎么会将珠算口诀背得这么熟练? 等到最后一句也被记到纸上,秦桐这才搁笔问道:“你怎么会背?”拿起纸张反复看看,越看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陆伽焰蓦然回神,知道是自己一时失神,倒是帮了那小子一个大忙,淡淡看过秦桐一眼,并不答话。 秦桐见他不答也不在意,反正自己横竖说了不会探究他的秘密,转过头开始全力抄写,希望能赶在晚饭前抄完三百遍。 陆伽焰收敛思绪,开始专心看起手中的书,秦桐坐在桌边奋笔疾书,两人间再无说话,只余翻页时的轻响和笔摩挲着纸张的轻微声响震动着空气。 秋天的太阳落得早,天色渐渐暗下来,秦桐拖着已经酸痛到麻木的右手落下歪歪斜斜的字迹,不断给自己打气:还有十张还有十张,忍一忍就过去了。 等到他终于将笔扔到桌上时,房里已是昏暗一片,陆伽焰手里的书早放到一侧,正在闭目养神。 敲门声响起,小二的声音传来:“两位客倌,晚饭都已送到隔壁,正等着两位过去用呢。” 陆伽焰说声:“知道了。”便站起来,顺手将衣服理理,问道:“抄完没?” 那个“抄”字秦桐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又没得反驳,只好粗鲁的收着桌上的纸张,没好气的应道:“完了。”打死也不肯说“抄”。 两人来到周嫂和小桃的房中,周嫂和小桃已经坐到桌前,桌面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看到他们过来,周嫂的第一句是:“默写完了?” 秦桐和陆伽焰坐到桌边,秦桐忍不住看一眼旁边的人,点点头“嗯”一声,将那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过去。 周嫂翻着那沓纸,眼底透出惊讶来,除去后面的字迹有些丑,内容倒是半分也没错,不由道:“居然一字不差,你昨天怎么就错那么多。” 秦桐心更虚,忽闪的视线不敢与周嫂对视,:“所以我就说我昨天是累了啊。”抓了筷子在手里接着道:“我饿了,快吃饭吧,放冷了可不好。”端过饭就往嘴里塞。 周嫂有些怀疑的看着他,转过去问陆伽焰:“真的?” 秦桐跟着不由自主望过去,然后,让他掉下巴的事情发生了。陆伽焰如有所感的侧头回看他,微微一笑回答道:“真的,我看着他默下来的。” 说这话时,陆伽焰的目光始终对着秦桐,笑得那叫一个春风拂面。秦桐一口饭含在嘴里努力半天也没吞下去,春风般的笑容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催命符,因为他想到了陆伽焰提出来的“条件”。 含着那口还没吞下去的饭,秦桐在陆伽焰的微笑注视下抽搐的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低下头继续扒饭连头都不再抬一下,桌上的菜被他忽视了个彻底。 隔着轻飘的热气看到对面的两人相视一笑,周嫂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漏跳一拍,当即举起筷子说道:“真的就好,快吃吧,别放凉了。” 夹了一筷鱼到小桃碗里,桌下不着痕迹的拍拍已是脸红发傻的女儿:“快吃吧,你不是早饿了。”小桃这才回神,呐呐应一声,开始动筷子。 四人各吃各的,谁也没有再说话。如坐针毡的解决完碗里的饭,秦桐“啪”一声将碗筷放下,匆匆说句:“我吃完了。”立刻起身回房,那速度实在叫人望尘莫及。 陆伽焰则是一脸莫测的平淡,以着一惯的速度吃完饭,这才放下碗筷说声:“我吃完了。”再迈着平稳的步伐离开。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后,同样埋在饭碗里的小桃才抬起头长长吐口气,转头说道:“娘……”刚才她的心跳得真快。 周嫂准备夹菜的筷子略略一顿:“小孩子,多看少说话,赶快吃饭。” 秦桐再次浇了自己一头凉水,上帝,事情开始往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发展了,陆伽焰的那一笑,让他直到现在都全身汗毛直竖,那家伙完全是故意的,绝对是! 想起自己还得“配合”,秦桐简直要发抖了,这怎么能行!事关男人的颜面,他一定要尽早摆脱同性恋的身份!但办法在哪里? 陆伽焰进门时就看到秦桐两手抓着头发把头埋在手臂间,正在喃喃自语,飞速而出的串串音节全是他听不懂的语句语调,目光一沉,看来这语言秦桐是掌握得极好,那么对于他只是略通的猜测也可以完全抛开了。可这究竟是什么语言? 反将一军(上) 此后一路秦桐一筹莫展,在他绞尽脑汁想要摆脱那层可笑的关系时,陆伽焰却是悠哉游哉,偶尔还要故意的戏弄下早已头痛不已的秦桐,甚至开始觉得也算是个不算的消遣,更是让秦桐恨得牙痒痒,巴不得把他早日挫骨扬灰好解心头之恨。 天气开始转冷,已入初冬,算来秦桐他们在路上已经走过差不多两个月,江怡国地处偏北,初冬时寒冷的意味也颇有些重了。 跟以前比秦桐的少爷脾性虽然少了不少,但那不代表他就能吃得多少苦。现世时夏天有冷气冬天有暖气,掉到这里来之后的夏天也是在山上过的,山风一吹可比冷气还要舒服得多。但现在在路上又是入冬,不像现世能开着宝马宾利,坐在骡车的车辕上他可有些捱不住。 这时候他可管不了周嫂的什么勤俭,先斩后奏的再买了辆骡车雇上个车夫,缩到车厢里抱着火盆才觉得好过些。陆伽焰自然也不是傻子白白坐在车外吹北风,当即也找了个车夫去赶周嫂她们那辆车,自己堂而皇之的坐到秦桐车上,闭目养神。 秦桐又妒又恨瞪上陆伽焰一眼,低下头继续烤火,为什么同样是人差别会这么大?他冷得要死,冬衣穿了一层又一层还是不住发抖,对面的家伙却穿得与初见时全无二致,靠着车厢闭着眼睛惬意得仿佛是在过不冷不热的初秋。 除此之外,让秦桐更为郁闷的事便是睡觉的时候。想当初他好不容易克服掉自己睡觉时爱乱抱“美女”的习惯,从此两人间睡觉楚河汉界分得极为清楚互不相扰。 但现在冬天一来,却成功的让他再次“破功”,在没有暖气的房间睡觉对他来说就是受酷刑,就算被窝里塞了暖壶也一样全身冷,于是每每睡着后就成了他老往陆伽焰那里靠,最后干脆一把蹬开自己的整个人全钻过去,抱着“天然大暖炉”美美睡过去,然后在隔天醒来时恨不得再去撞墙。 不得不说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陆伽焰从先是拍醒他到直接一脚把人踹出去再到翻个白眼听之任之,而秦桐由是从最开始的想去撞墙到醒时低咒一声再到完全无动于衷。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秦桐干脆把两个被子搭在一起,直接就这样睡觉,他一路为“配合”演戏不知道自己把自己恶心了多少次,叫那家伙提供一点热源当补偿难道也不行?想到这里,秦桐更是睡得理直气壮有恃无恐,也不管陆伽焰脸色铁青到什么地步,真有本事就别睡,那被子自然给他全占了,也不吃亏。 而离京城的距离,也越来越短。秦桐烦闷到极点,与陆伽焰的事情还没解决,如何在周嫂和小桃面前圆谎又摆到了他的面前。蜡烛两头烧,离京城越近秦桐的心情便越浮躁,晚上开始频繁的失眠,整个人瘦下一圈来。 这天一行人来到鹿城投宿,吃饭时周嫂看着秦桐眼底明显可见的青黑,不由皱眉道:“秦桐,你最近休息不好么?” 思及秦桐与他们说的身世,暗想许是害怕回家后会听到亲人的噩耗,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些让人宽心的话,只得接道:“别想那么多,晚上还是好好睡吧,可不要还没到京中你就病倒了。” 她哪里知道秦桐是在继续骗下去还是说实话的矛盾中挣扎,听到她这番话后秦桐眼前突地一亮。 第二天,秦桐就病了,高热咳嗽,明显风邪入体的症状。于是他们不得不在距离京城不过半月路途的鹿城停了下来。 躺在床上的秦桐捂着两床棉被脸庞通红一片,额上高烧不退身上却冰凉透体不住打颤,心里已经开始后悔起来。 不错,这便是秦桐从周嫂话中得到的启发,那就是“苦肉计”,狠心露着后背冻了一夜才得出这样的结果。虽然病总会有好的一天,但拖得一时是一时,眼下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不过在这个没有西医西药的地方,病了无外施针和中药。施针他倒是不怕,但那个中药实在是要命,别说喝,光是端到他面前时散发的那股苦味就足够让他把胆汁都呕出来了。 窝在被子里抱着暖壶秦桐哆嗦得直哼哼,额头上不退的热度烧得他全身无力昏昏沉沉,身上的冰凉却让他抖得牙关打颤,鼻子也不通气,尤其是嘴里不散的苦味让他连喝米汤的味口也没有了,叫他怎么能不后悔。 还在心里自怨着,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熟悉的苦味又飘了进来,让秦桐的胃不由自主一阵抽搐。 小桃一手端着药碗一手端着小水盆放到床头小几上:“大哥,你醒了么?”说完探手试试秦桐的热度后直叹气:“怎么热度这么难退?”又蹲下身拨拨地上火盆的炭让火烧得更旺些。 都五天了,还是那样烫手。小桃在水盆里拧了冷水浸过的布巾替他擦去一头的汗,接着道:“大哥,那快把药喝了吧。” 秦桐看都怕看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一眼,只抬头看向小桃:“这东西我能不能不喝?我身体底子好得很,不喝恐怕还好得快些。”语气半是哀怨半是哀求。 他身体底子好是不错,好得快些就是睁眼说鬼话。那些中药苦是苦,效果却让秦桐惊叹,不过喝下才三天,热度就全退去。若非那时正是半夜只有他一人知道,又偷偷掀开被角让自己吹足一夜寒风,只怕这戏没几天就做不下去了。 秦桐的眸子被高热烧得有些氤氲,薄薄的泛着水气,眨那么几眨倒把小桃看得有些发怔,看他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再瞧瞧自己手里的药碗,心有些软了,那药真不是普通的苦啊,她闻得都有些受不了。 一只大手伸手接过小桃手上的药碗,淡淡道:“你再被他看几眼,以后的药只怕都不用喝了。” 小桃“嘿嘿”一笑:“陆哥哥,因为大哥的模样很难过啊。”说着掩掩鼻子:“这么苦的药,我也早闻得快吐了,还是去透口气的好,还要给娘帮忙呢。”说完当真直接跑出房去。 药既然到了陆伽焰手里,喝不喝自然由不得秦桐。陆伽焰一手稳稳的将碗递到秦桐鼻子底下,还是没有开口说话,也根本不用说。 秦桐半撑起身子,脸皱成一团接过药碗,苦涩的味道立刻迎面扑来,不由闭住气,觉得胃是一阵又一阵抽搐,只得闭起眼睛将药一口气全数倒下去。 “咕嘟”几声将药吞下喉咙,苦味直冲上来,秦桐连忙端起床头小几放的茶碗将里面的温水喝个干净,苦味才稍稍退点。理也不理陆伽焰,又伸手将小桃拧的布巾搭到额头上,觉得一阵冰凉很是舒服。 他正闭目感觉烧得昏沉的头脑清明了些,就听到陆伽焰的声音:“你打算一直这样病下去?风寒反复要是成了痨症,你是不是就打算等死了?” 秦桐心下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什么叫我打算一直病下去?这又由不得我。”还有,那个什么“痨症”是个什么东西? 陆伽焰伸脚将桌旁的凳子勾过来,气定神闲的坐下:“秦大公子,你半夜里把被子掀开那么大个口子吹冷风,以为我是死人吗?” 秦桐本来烧得通红的脸颊瞬间变白,身上只觉更冷了,寒风直灌而入,两层厚实的棉被仿佛不存在。 陆伽焰盯着床上把自己裹成蚕茧样秦桐,说道:“你说你是京城人,而且亲人的下落消息你还一无所知,现在离京不过半月路程你却要吹风得病赖在这里不走,常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俯下身让自己靠得更近:“你甚至连封信都不愿意写往家中,秦公子,你当真是京城人氏?” 现在秦桐已经不止觉得冷了,冷汗早随着陆伽焰的字字句句一颗颗滑下后背,浸得浑身如入冰窖,看来这个谎怕是兜不住了。 陆伽焰几乎快与他鼻尖相对,冷声道:“你既然病了,那我就做次好人,替你送次信如何。就算你的父兄都已遭不幸,家里母亲仍在吧,仍是有人看家的吧?让他们派辆马车舒舒服服把你接回去养病,岂不是好?至少你没死,他们应该会很高兴。” 看到秦桐不答,复又一笑:“如何?”笑容中却半分笑意,冷得叫人胆寒。 秦桐猛然抬头直直对上陆伽焰的眼睛,用因为高烧而有些沙哑的嗓音说:“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来历吗?我可以告诉你,但作为交换,你得帮我瞒过周嫂和小桃。” 剑眉轻挑,陆伽焰生出一丝兴味,这小子三番两次与自己讲价,连命都可以押上来当赌注,现在烧得发昏居然也不忘将一军,倒是有趣。于是开口:“说吧。” 秦桐却不轻易上当,这样棱模两可的想诓他,真当他近二十五年白活吗?坚持道:“你先答应我的条件,不然休想我吐出一个字来。大不了我一直病下去,那个痨什么症的也无所谓,不过一死。”心里却开始打鼓,又有些悲哀,动不动就把“死”抬出来,看来自己真是再没别的赌注了。 那话在陆伽焰听来却很是新鲜,“那个痨什么症的”,显见他是对痨症一无所知,这家伙到底从哪国蹦出来的?消失许久的好奇心成功的被面前的人勾了起来,明知里面有诈却弹弹手指:“我答应你。” 反将一军(下) 秦桐眼角掠过一抹诡光,复又在床上平躺好,闭闭眼再睁开,沉沉开口:“不过我身世离奇,我保证我说的一字一句都是真的,至于信不信,那是你的事。” 陆伽焰却没将这话往心里去,这么些年来身世再离奇的他都见过,秦桐的身世能离奇到什么地步,总不会是凭空蹦出来的。当下也不说话,静静等着秦桐和盘托出。 再次回忆起自己的身世,秦桐有瞬间的恍惚,轻咳一声收回心神缓缓说道:“我本生在与这个世界毫无关联的美国……” 等到他说完,陆伽焰生平第一次陷入到呆滞的状况中,刚刚心里想的一句戏言不想成真,面前的人真的是凭空蹦出来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眼底的怀疑越来越重,编谎也要有个谱吧,竟然一个比一个离奇。 秦桐看神色便知他是十足十的不信,略一沉思再道:“麻烦你帮我把我的随身包袱拿过来。” 陆伽焰撇他一眼,便依所言起身将包袱拿过来丢到他旁边,满是怀疑的看他还能玩出些什么花样来。 秦桐伸手拿过包袱,从最底层翻出一个小包裹,解开包袱拎出一串怪模怪样的东西摇摇:“这是我原来的时代所用的钥匙,材料形状都与这里的完全不同。”钥匙发出清脆的相撞声被递到陆伽焰手中。 秦桐再拿出几张美钞:“这是我所处的国家所用的货币,这钞票上有着最先进的印刷和防伪技术,即使比这里晚不到上千年几百年总是有的,科学的发展这里远远是比不上的。” 递过这两样东西,秦桐将手缩回棉被里:“我身上能证明的只剩这些,不过我相信足够了。” 看到陆伽焰有些呆愣的将那串钥匙举到眼前,秦桐暗自压下得逞的快意平淡解说:“这些钥匙分别是家里的、车的、银行保险库的。” 那串钥匙里有的还能隐约见到这时代钥匙的影子,有的压根则完全脱了形,单独一根摆到面前来,如果秦桐不说那是钥匙,这天下绝无一人能猜出那是什么。 而手中那几张美钞更是无可辩驳的证据,那家伙说得没错,那东西绝对不是现在的人能印制得出来的。 陆伽焰看着手里轻飘飘的钞票,感到额间的青筋开始隐隐跳动起来,看看他给自己惹了个什么麻烦,还是心甘情愿钻到套子里去,好奇心这东西果然要不得! 看着陆伽焰愈见铁青的脸,秦桐心情大好,这刻连热度都褪下去不少,闭目掩住眼中得意的光彩,不再说话。原因无它,只为了努力平复嘴角隐隐的抽动。 陆伽焰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反将一军的事实,将那两样东西放到小几上,脸色虽然有些铁青语气却冷淡如常:“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秦桐心底大笑一声,面上却不过半开眼帘扫过陆伽焰一眼:“我怎么知道,既然是你答应下来,办法当然由你想。”说完再次闭起眼睛,意欲睡去。 这才多长时间,自己招呼在秦桐的身上全数回到自己身上了,这算不算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陆伽焰开始觉得一口气在心里憋得慌,径自拉开房门走出去,他得出去吹吹风,不然真会失手掐死那个不怕死的家伙。 “啪”的关门声响起,秦桐猛然睁眼,克制不住的笑出声来,若不是因为发烧咳嗽,他真想掀开被子跳起来。报复的感觉实在痛快,现在的他,不用喝那些苦得要命的汤药,病也已经好上大半了。 心头正在暗爽,推门声传来,秦桐连忙收敛表情躺好。这次进来的是周嫂和小桃,周嫂将床头小几上的东西收走,小桃放下托盘仔细看看秦桐,有些欣慰的道:“大哥气色可是好多了。” 周嫂看看房里不见其他人,问道:“陆公子呢?” 秦桐干咳两声:“他刚刚出去说是有事要办。” 周嫂哦一声,小桃将托盘里的熬得浓浓的粥端出来,夹上一些小菜递过去:“你胃口不好,这是娘一大早去菜市里挑的土鸡熬的,趁热吃吧。” 秦桐半是感动半是心虚的支起身接过粥碗,这一病,自己受苦不说还连累她们,这招数真是损已又害人,边想边把粥往嘴里送。小桃坐在旁边照顾着,周嫂则将茶碗小盆清出去,说道:“我去看看炉火。” 秦桐喝着粥,问小桃:“你们都围着我转,吃过饭没?” 小桃皱皱鼻子:“早吃过啦,轮流帮你看着药的火呢,那味道好苦。”仿佛当真闻到了那股苦味。 小桃话音刚落,秦桐立刻联想起这几日灌的苦药,胃里顿时一阵泛酸,那粥到嘴里都觉得咽不下去,好在只剩下了小半碗,干脆几口喝干把碗递给小桃,眼巴巴的望着她:“小桃啊,你也知道那药苦,一会你送碗出去的时候就对你娘说我睡着了,把那碗药省了吧。” 小桃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周嫂的冷哼就传过来,秦桐缩缩脖子,苦涩的药味飘来,正是她端着药碗从门口进来,听到秦桐的话冷哼一声:“多大的人了,不过一碗药,又不是要你命。” 秦桐在心里嘀咕:“岂止一碗,连着五天每天三碗,加上这一碗不多不少正好十五碗,早要掉半条命了。” 话却只敢放在肚子里,屏着气从周嫂手里接过药碗,看着黑糊糊的汤汁更觉得刚才吃下去的粥也成了苦的。 周嫂从冬衣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放到小几上,香甜的味道四散和着药味齐齐钻到秦桐鼻子里,秦桐溜眼看去原来是蜜饯,嘴里的涩味立刻觉得消减不少,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拿。 “啪”一声,伸去的手被周嫂给打了回来,周嫂冷着脸说道:“喝完才许吃。”冷淡严肃的表情却因为有些上扬的嘴唇有了些破功的迹象。 秦桐全副心神都在手里那碗苦药上,也没看到,只咕嘟句:“喝就喝。”还是用老办法将药一气灌下去,然后出手如电抓起两颗甜梅丢到嘴里,满嘴的苦味丝丝化去,觉得好过多了。 小桃看他模样分明就像个小孩,忍不住笑出声。秦桐倒是浑不当一回事,反正他在这两人跟前哪有什么面子可言,将那包蜜饯拿过来对小桃道:“我不过喝药时要两颗压压苦味,要不了这么多,你陪我一起吃。” 看着递到眼前的蜜饯,小桃想起自己刚刚还笑他,脸不由有些红,但到底小女儿心性,尤其蜜饯以前就极少吃,在村中时家贫自然不作它想,后来出村又忙着赶路哪里记得这个,现在倒是托了秦桐生病的福,过一会也就高高兴兴拿起颗糖球吃起来。 周嫂侧目看着女儿红扑扑的脸蛋,眼神黯然,转身说句:“晚上冷,我去让小二烧些热水再添个火盆来。”小桃和秦桐齐齐应一声。 她刚走到门边,陆伽焰正好进来,一扫眼就看到她眼眶有些发红,心里忍不住发紧,动动唇却发不出声音,只沉默着看她走下楼才进门。 小桃正坐在床边眼角带笑的和秦桐说话,手里拿着那包蜜饯不时往嘴里塞颗,娇憨可爱。 这番光景让陆伽焰眼里多了些暖意,缓步走到桌旁站定,目光一直流连在小桃身上。听到动静,小桃抬头看到是陆伽焰,灿颜一笑:“原来是陆哥哥回来了。”又坐着与他们聊上片刻就回房去了。 陆伽焰直到小桃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将目光转到秦桐身上,沉声开口:“你打算病到什么时候?” 秦桐重新窝回棉被里,随意道:“无所谓,你什么时候想出解决办法我就什么时候好起来。” 感觉灼灼的目光定在自己脸上半晌,才听陆伽焰回道:“很好,那么你明天就可以开始好起来了。” 什么?!秦桐瞪大眼,无法置信的看着他:“明天?”这么快就把办法想出来了?怎么可能! 陆伽焰刚要回答,敲门声伴着小二的声音传过来:“客倌,热水已经备好,现在要抬进来吗?” “进来吧。” 门打开,一阵冷风也跟着钻进来,秦桐忍不住又往被窝里缩缩。小二端着一大盆热水进来搁到小几上,另外两个杂役抬着烧好的热水走进来绕到床榻后的屏风里,“哗啦”一声倒入浴桶内,屏风后便升起缈缈白烟。 小二们走后,陆伽焰也不忙着回答秦桐的问题,自行走到屏风后面除去衣衫泡起澡来,也不管秦桐的目光几乎快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 等到沐浴完出来,换上干爽的中衣,陆伽焰慢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进去。秦桐早拧了布巾擦过脸,看到陆伽焰居然已经闭上眼睛,不由更是上火。 正想开口时突然眨眨眼,当即也不再追问,把被子一拉盖好翻身躺倒,不说?本大爷还不稀罕,今天不说明天不说,难道到京城了你还能不说么。 陆伽焰轻阖的眼帘张开,看一眼秦陆的背影,眼里闪过奸诈,反将一军?真不知道事到临头时是谁反将谁一军,他突然开始期待早日到京了。 解决方法 第二日过午后陆伽焰给秦桐一张纸条,展开一看是处地址,当头的上京两字让秦桐知道这恐怕就是陆伽焰帮他想的办法。 抬头看陆伽焰,他仍是副淡淡模样,秦桐把纸条一收也懒得理他,不说就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总不会真想个蹩脚办法落得让自己嘲笑。 于是从这天开始,秦桐的风寒开始好转,不出数日不光高热全退,就连咳嗽都好得差不多,精神已恢复得与日前一般,开始嚷着要早些回家见家人。只是外间天冷,周嫂她们还不放心,怕出门寒风一吹又要病倒,押着他在客栈里又多住了几天,又多备下几件冬衣这才上路。 今天一早动身,秦桐裹得严严实实出客栈,出门便发现天上居然扬扬洒洒飘着雪花,雪虽不大,却落得急,地上已铺了一层,踩上去轻微作响。 两辆骡车都已经套好,骡马鼻中喷着白气,雇的两个车夫披着蓑衣双手缩在袖中正在等他们,秦桐他们一上车立刻一声呼哨,赶着骡车往京城而去。 这一路因为风雪,到京城时已是大半个月后。在京城高大巍峨的城墙渐渐出现在眼前时,怕冷的秦桐还是忍不住跳下车在飘飞的大雪里看个仔细。 他虽是华侨,却还未有机会去过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祖国,只在博物馆里为它深沉浓厚的历史而震憾神往,虽然他现在掉的地方并非真正的古中国,却依然在这里感受到血脉中抹杀不掉的牵系。现在这历史就活生生摆在了自己的眼前,叫他怎么能不激动。 除了陆伽焰,大家都当他是因为快到家而心情激动,也不催他,由着他来来回回将帝都比别外都更加雄壮坚固的城墙打量个够才往城里走去。 进得城中时因为天色还早,秦桐便坚持让大家一同去自己家。周嫂犹豫半天,看着秦桐欲言又止,看他的模样似乎认定自己的父兄都好好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可将近一年都没有音讯往来,谁又敢那么肯定呢?若是大家冒冒然闯过去,万一看到噩耗该怎么办? 但看到秦桐的坚持神情,这些话她又哪里说得出口,最后终于拗不过答应下来,于是所有人便在刚刚过午时抵达了秦桐口中的家。 那个地址秦桐虽然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具体何在他却是不知道的,于是上车后只把地址报给车夫就说自己累了想小睡会,反正宅子也算显眼,让车夫自行去问问,应该很容易就找得到。 地址倒是真不难找,不过下车时秦桐望向那宅子却被狠狠吓了两跳。第一跳是没想到陆伽焰竟然有办法找到个这么大的地方,什么叫“高门大户”他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这里的恢宏气势立刻就把他家在美国的别墅给完全比了下去。 而吓的第二跳就是在漫天白雪中飘扬的片片白绫以及大门上挂的那两个大大的白灯笼和上面黑黑的“奠”字,尤其是刻着“秦府”两字的门匾上挂着的那朵大大的白花看得他心底阵阵发寒,开始明白陆伽焰所谓的“解决”方法是什么。 呆看着那片白,秦桐恨得牙痒痒:他妈的!他老爸老妈老哥可是在美国活得好好的,这混蛋居然设起了灵堂! 但现在周嫂她们都站在自己身后,他连想狠狠剜眼那个混账都不行。在风雪中呆立半天,寒意唤回他的神智,秦桐终于心一横上前拍门。拉起门上的铜环扣出三声闷响,他没有发觉身后的三人都流露出深沉的悲哀神色,眸间翻腾着他未曾见过的复杂情绪。 没等多久,门缓缓打开,一个弓着腰的老头睁着有些迷离的眼睛有气无力的问道:“什么人啊?”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老头迷离的眼睛在注意到秦桐时愕然睁大,抖着嘴唇半天后老泪纵横:“二少爷、二少爷,你终于是回来了,老奴等得好苦啊……”随后的声音被一阵阵的呜咽打断,但秦桐没有错过老头在自己腿上狠狠狞的那一把。 有些呆怔的看着老头在自己面前越哭越大声,秦桐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就太不合情理了,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刚准备说话。那老头却猛的一把扑倒他怀里来,边哭边道:“二少爷,你怎么了?我是钱伯呀,你不记得我了?”边说边哭得抽抽咽咽,秦桐将人架住,虽然知道这是假的,还是真怕他会哭晕过去。 既然已经知道这老头的名字,秦桐再说话时就流利得多了:“钱伯,家里……出什么事了?”虽然他自己觉得这话问得白痴,却是恰到好处的传到旁人耳朵里。 后面的周嫂小桃都有些不忍的撇过头,暂时压下自己的情绪,真心为秦桐感到难过。陆伽焰则在一旁不动声色,静静看着。 秦桐正在问这个“钱伯”,不妨自己胳膊上被他狠狠掐了一把,便是隔着厚重的冬衣也疼得有些龇牙,然后钱伯在他耳边低声道:“快哭,再不济也挤出些眼泪来!”秦桐恍悟下开始努力想要滴几滴眼泪下来,可是心里只有对陆伽焰满满的怨愤,硬是流不出半点泪。 那老头看秦桐完全哭不出来,居然翻个大大的白眼,一边继续放声大哭一边借着秦桐的身体遮挡从衣袖里摸出个小盒子,示意秦桐打开。秦桐赶忙接过打开,老头一手拍上去,语声悲恸:“老奴一人撑着这个家真是苦啊……” 拿在秦桐手里的盒子随着那一拍被举到秦桐眼前,顿时一股辛辣之气迎面扑来,秦桐立刻下意识的闭眼想要丢掉盒子去揉眼睛。 他还没有动作,那老头就动作迅速的抢过盒子并将他的双手死死拉住,居然往下一滑跪到地上去:“二少爷啊,老天还是待秦家不薄,你终于是活着回来了。” 强烈的刺激让秦桐终于流下泪,忍住想要揉眼睛的冲动,秦桐使力将老头从地上抬起来,说道:“钱伯钱伯,还是进去后再说吧。”他好冷,大风雪天的在门口站了半天,已经快冻僵了,尤其脸上的泪水被冷风一吹,更是让他打个激灵。 钱伯吸吸鼻子总算是站起来,那眼泪还在“哗哗”流个不停,看得秦桐佩服到家,这样的演技拿到现代,不得“奥斯卡”就真是浪费。 接过秦桐的话头,钱伯连连点头:“是老奴糊涂了,二少爷快请进来。”又往他身后看一眼,从秦桐身前站到旁边让出路,一边擦泪一边用哽咽的声音说道:“这几位是二少爷的贵客吧,老奴怠慢,还请不要见怪。”躬身请周嫂他们进屋。 周嫂他们一言不发跟上来,钱伯转身将门关好就在前面带路。影壁后是一个极广的庭园,园后方的主屋上白绫翻飞,衬着这样的皑皑大雪让园景说不出的消寂。 钱伯将众人领进主屋大厅,秦桐一眼望去额角青筋猛抽。大厅全然一副灵堂装扮,光是正前那方白幔上又黑又大的“奠”字就刺得他极不舒服,随着推门时灌进来的冷风微微抖动,黑沉沉的颜色透着死气。 “奠”字下就是设的灵台,一溜四个牌位摆在上面,秦桐扫一眼发现都不是自家父兄的名字,心里才松些,暗道幸好没把家里人的名字都报出来,不然自己真在这哭灵,老头和哥哥要知道了不把自己打死才怪。 心里还没轻松多少,就看到最下边的牌位上刻着自己的名字,“秦桐之位”四个鎏金字在漆黑的牌位上刺眼到极点,刺得秦桐险些控制不住就要扑到那个混蛋身前一拳头把他打扁。 站在那四个牌位前秦桐双拳紧握,脸上忽青忽白,周嫂和小桃都道他是得知噩耗心情大变,不由担心的在一旁看着他,陆伽焰神色如常,眼中却闪过一抹奸诈。 钱伯这时走上前,将刻着秦桐名字的牌位拿下来,抽抽噎噎说道:“感谢老天爷让二少爷回来,当初接到信时真是晴天霹雳,大家都以为当家的全没一个能回来了,老夫人日日以泪洗面,没多久也郁郁而终。” 伸手摸着那个牌位,突地把它往灵桌上砸去:“今日二少爷回来,秦家总算没绝了后,这劳什子也用不上了。”话音中“嘭嘭”数声,那牌位被砸个稀烂。 秦桐呆看着写着自己名字的牌位被砸个面目全非,钱伯自去取过三支线香在灵牌旁的白烛上燃着,双手捧到他面前:“二少爷,向老爷老夫人和大少爷报个平安吧。”三支线香就这么举到了秦桐鼻子底下。 回神从钱伯手里接过线香,秦桐咬牙撩袍跪到蒲团上对着三个莫名的牌位拜上三拜说声:“爹、娘、大哥,我回来了。” 起身走到香炉前将线香插上,钱伯跟在他后面抹泪:“老爷老夫人,大少爷,九泉下你们也可安心了。”就在秦桐回身时压低声音:“记得再去叩三个响头。” 秦桐望望牌位,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演戏这是演戏,再回到蒲团上跪好,伏首“咚咚咚”三响叩下去,起来时脸色更青,配上还未干的泪痕,真真实实的凄惨模样任谁见了都会相信那灵台上供着的绝是他的亲人无疑。 之后周嫂他们也依次进过香,便由钱伯招呼着住下,等把安顿的事情忙完,已是晚饭时分。不过这秦家府第虽大,里里外外却只得钱伯一人招呼,周嫂心下恻然,晚饭便由她张罗了,钱伯不住道谢。吃过晚饭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波动 秦桐在房里转来转去,这大宅中的房中都建有地热,平日虽然都停住不用,但如今他们过来,钱伯便将几人住的房中的地热都烧起来了,屋中暖气融融,自然不是平常客栈能比。但秦桐此刻哪有心情享受这个,在自己房里转没几圈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因为人不多,所以大家住的地方都在主屋后的东院内,往来间不过几步。眨眼间秦桐就到了陆伽焰房前,他门也懒得敲,直接推开走进去。 陆伽焰正在小厅里喝茶,秦桐进来他眼也没抬,自顾自斟。秦桐见他一副悠哉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走近猛一拍桌子:“你倒真是想的好办法啊。”开口就满是火气,桌上的茶壶跟着跳三跳。 端在陆伽焰手里茶碗却颤都没有颤,揭开茶盖喝过一口,陆伽焰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不错,我也认为最好。” 这大言不惭的话更让秦桐火冒三丈,最好?好个屁!哭丧叩头也就罢了,灵位齐齐一排咒他全家死绝,还敢说最好!秦桐咬牙切齿:“好,是很好,好到我想杀人!”而且要千刀万剐才解恨。 陆伽焰把茶碗放了,回道:“一劳永逸一次解决,当然好得很。” 这种混账话让秦桐再忍不住,伸手又揪住他的衣襟,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几乎喷出火来,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拳扁上去:“一劳永逸?永逸得让我全家死光光?” 陆伽焰抬手握住他的脉门略一用力,冷冷道:“你倒是揪得习惯啊。”秦桐只觉得疼痛难当只好将手松开,陆伽焰也才把手放下来,人却还是安坐在锦凳上没动分毫。 秦桐哼一声揉揉手腕,觉得阵阵麻痛使不上力,卷袖一看清晰的留着两枚指印,又撇到陆伽焰站起来,立刻后退一步,紧紧盯着他。 陆伽焰与他对视,说道:“自然一劳永逸,你本就不是这处的人,难道日后还要再变出亲人来吗?现在你孑然一身,以后再不用为身世烦恼,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 秦桐被噎住,想不出要怎么反驳,但想到一溜的牌位和上面刺眼的“秦桐”两字,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想办法有必要想那么绝的出来?况且,那牌位……牌位上刻我的名字做什么?” 陆伽焰冷笑:“你是笨蛋吗?你说你出事之后一直没与家里联系,既然你爹和哥哥都死了,你倒说说凭什么要你这个也没音信的活着。” 秦桐怔愕间也知道陆伽焰说得不错,一时吐不出半个字。这确实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但想起用自己恐怕再无缘一见的家人来演这么一出戏,心理上却无论无何也无法接受。 心里这一年来压抑的感情蕴成了苦酒,他的思念害怕恐惧能说给谁听?抬头冷硬的对陆伽焰说道:“你又知道什么?”然后半刻也不停的拉开门出去,转身的瞬间眼里的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没用,眼泪却是不争气的越落越凶,秦桐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砰”一声将自己关回房间,甩手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低咒道:“没用的家伙!” 从掉入这个时空起,他就一直拼命找事情分散注意力,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反复告诫自己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刻意的忽略,成功的让他没有掉入消沉的情绪中,可是忽略得再彻底也不代表事情不存在,他和家人天各一方,他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他们也不知道他的消息,二十多年的血缘羁绊一夕斩断个干净,连丝痕迹都没留,谁能轻易接受? 扇的那几巴掌没能让秦桐冷静些,相反,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在此刻如同溃堤的洪水肆意蔓延,和着泪水一起涌出,让他只能狼狈的席地而坐,靠着墙将脸深深埋进双手中。 陆伽焰沉默的站在桌边,心情烦躁莫名,他知道秦桐哭了,虽然在那瞬间他背过身,但突变的呼吸气息和僵硬的动作瞒不过他,而就在那时,他心里居然升起了名为心虚内疚的情绪。 心虚什么?他说不上来,内疚什么?他更不知道,事情解决得很完美,肯定不会再有麻烦,甚至在面对秦桐质问的时候他都能理直气壮,可为什么在听到那句“你懂什么”的时候他却莫名觉得心虚觉得内疚了。 烦躁的在屋中走了几圈,不知是不是地热的关系,让他只觉得屋里实在让人透不过气来:“见鬼,我懂什么?那你又懂些什么?”若不是那家伙横插一脚,让他看着亲人就在眼前天天相见却不能相认,这种滋味,谁又知道?他干嘛要觉得心虚内疚? “啪”一声打开门,寒冷的空气夹杂着稀稀落落的雪花扑了他满脸,将心头的无名火浇熄了些,陆伽焰忍不住深吸口气大步出屋,果然还是外面舒服多了。 夜间雪虽下得小了,风却更大也更冷,陆伽焰连冬衣都没穿却浑然未觉,反倒想让风吹得更大些,若是能把那股无名火吹熄更好。 他还没在外面站多久,隔间的房门忽的打开,下意识侧身望去,小桃正探了头张望,见到他在,叫了一声:“陆哥哥。”就跳出门来。 陆伽焰看她回身关好门跑到自己身前,小小的身子裹在厚厚的棉袄里还有些发抖,有些心痛,伸手揉揉她的头发,问道:“晚了还跑出来,怎么还不睡觉?”又看一眼关好的房门,继续道:“你娘让你跑出来的?” 小桃吸吸鼻子,抓着陆伽焰的袖子:“睡不着,想看看大哥怎么样了。”听到陆伽焰问起娘亲,头低了下去:“娘今天觉得累,很早就歇下了。” 陆伽焰看她小脸闪过黯色,不由拉过她的手拍拍,心底叹息,是啊,重回旧地,物是人非,谁心里都不好过。又不由苦笑,岂止物是人非,根本物非人也非,自己刚将这里重新买回来时根本就已与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是他全凭着那点模样零碎的记忆将园子恢复成如今光景,再多的,也是有心无力了。 小桃却没有低落太久,毕竟她现在担心的是秦桐,又反手抓了陆伽焰的袖子,问道:“陆哥哥,大哥现在怎么样了?你去看过他没有?” 陆伽焰动动嘴角,这叫他怎么回答?人刚被他气跑了,能好到哪里去?更别说再去看他,恐怕他会先用目光在自己身上戳上几个窟隆。只得说道:“你大哥的心情也不好,想自己静一静。”说到“大哥”这两个字,连眉毛都忍不住在跳。 小桃心思在秦桐身上,没注意陆伽焰有些奇怪的语气,哦了一声只探着脑袋往秦桐房中那盏有些明灭不定的灯光看去。 陆伽焰看小桃冻得抖个不停却不肯回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说道:“你大哥是大人了,这两天过去了就好,不会有什么事。倒是你,现在又晚又冷,快些去睡,再站下去小心风寒。”边说边牵起小桃半拖半拉的往她门口走去。 小桃不情不愿的迈开脚,频频回头,说是这样说,可她就是担心呀。陆伽焰硬是将她架到门口,推门让她进去,说道:“放心,我说没事便会没事,快些去睡。” 不等小桃再说什么,陆伽焰说完就将房门关起,人却在门前站了半天才离开,唇角挂着一丝无奈,他要是哪天出了事,她会不会这么担心?便是只得十分之一,他也满足了。 站在院子中吹足了冷风,陆伽焰终于决定回房,回去时看到秦桐房里还有灯火,不知怎的就想过去看看,只是没走几步自行打住,犹豫片刻还是转身往自己房里走。 有什么好看的,看到了又能说些什么?今天晚上的自己真是有点反常,还是早点休息去,明天应该就能恢复正常吧。 秦桐在坐地上哭得够了,腰骨上的阵阵酸痛提醒他地板虽有地热也不能算是个舒服所在,一手扶腰,一手扶墙撑着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站起来。 脸上泪痕半干,紧绷绷的很是不舒服,秦桐找来温水洗过脸,又在屋子里绕了几圈,直到觉得脚不麻了才坐回床上。 该哭也都哭完了,现实还是摆在眼前,既然短时间内不可能回去,那么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比较重要。 拉过被子躺下,陆伽焰说的“一劳永逸一次解决”八个字浮上脑海,秦桐嘴角噙上一抹笑,既然如此,便让他也“一劳永逸一次解决”那个让他头痛的问题好了。 想到能够“一劳永逸”的摆脱那个混蛋,秦桐觉得说不出的痛快,闭上眼睛翻个身,很快就沉沉睡去。 而另一间房内的陆伽焰却霍地睁眼,背脊上寒气一阵阵往外冒,怎么回事?警觉的感应四周,并无异状,原来是错觉么? 想来是做杀手时养成的直觉,陆伽焰隐隐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他的直觉从未出过错,但在这时候又会出什么事?睡意被打破,一夜无眠。 措手不及 第二天秦桐睡到正午才有些恋恋不舍的从床上爬起来,一反常态的,陆伽焰居然也是这个时间才刚刚起床,梳洗完毕出得门来,秦桐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命里的灾星。不过没关系,想到自己很快就能摆脱灾星过回正常人的生活,他毫不介意在此时对着灾星摆出笑脸。 陆伽焰满腹狐疑,他昨天把人得罪了个彻底,怎么今天居然对着他笑得这么开心?昨晚上不好的预感再次浮了出来,陆伽焰不由心下戒备,笑成这样没有阴谋他陆伽焰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远处忽然传来人声:“大哥大哥。”原来是小桃跑过来了,秦桐一听声音立刻侧过头,敛去笑意,换上一副哀凄神色,任由小桃拉住自己的袖子。 小桃满是担忧,看到秦桐的表情心里更难过,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道:“娘和钱伯把午饭做好了,大哥和我一起去吃些。”拉着秦桐就走,一旁的人则被她完全忽略了。 他们两个在前面走,陆伽焰在后面看得心里更不是滋味,只觉得似是被堵了块大石头不上不下,重重吸了几口气才跟上,心里开始为如何相认烦闷不已。 前院的小厅中热气腾腾,一桌四色小菜,中间置了个涮锅,热气便是由锅中散出,伴着的还有阵阵香味,围着摆了不少肉食蔬菜用来涮着吃。 秦桐没吃早饭,被香气一薰立刻觉得胃中空得难受,身上也有些发冷,很想就这么扑上去吃个痛快,但牵着自己的小手时时提醒他,他现在是在服丧中,不能失态。 拼命压下泛滥的口水,秦桐苦着脸坐到桌子旁,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微微抽动,手无意识的握紧。小桃一直拉着他,自然有感觉,以为他是心中悲伤,只得无言的回握,却不知道此刻秦桐心中想的是怎么都不动筷子,他好饿啊,饿得快死了。 大家纷纷落座,钱伯也跟着坐到一起,周嫂拿起筷子说道:“吃饭吧。” 这一声让秦桐如蒙大赦,一把将筷子抢到手里,赶快先挑了块煮好的牛肉放到嘴里,神情突的一变,却不敢叫出来,只得维持那副苦瓜表情默默吞下去,眼泪顿时就“吧嗒吧嗒”往下掉,烫的。 他的眼泪这一掉,大家本来就少得可怜的食欲就变得更少了,不管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全都定定的看着他,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好,再齐齐把视线拉开。 陆伽焰垂着眼睛,再不看秦桐,不动声色的吃饭,他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趁着现在能吃赶快吃,不然恐怕等会就吃不成了。 秦桐被大伙瞧得一呆,下意识的摸摸脸,完了,肯定都以为自己哭了。钱伯和那个混蛋忽略不计,看看周嫂和小桃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只拿目光往自己这方向瞟,秦桐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心虚。 拿袖子把眼泪擦掉,秦桐尽管饿得要死吃起来还是中规中矩,一碗饭渐渐见底,最终只剩几颗米躺在碗底。他还没饱,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说再来一碗合适吗? 他兀自左思右想,浑不知这举动又引来旁人的侧目,个个执了筷子不动只专心看着他。等到秦桐再抬头时,看到的便是这么副光景。 周嫂和小桃满是忧色的看着他,怕他情绪不稳。钱伯则是一脸不解,表情上明明白白写着这戏做得也太逼真了吧。陆伽焰剑眉微挑,眼中存疑,似乎在猜测他又在动什么歪脑筋,脸上是毫无遮掩的戒备神色。 秦桐的目光在各人脸上溜过一圈,最后在陆伽焰脸上停下,心中下了决定,暗笑道:“任凭你再戒备,老子我今天一样要让你措手不及。” 努力克制着就要在嘴角浮起的得意笑容,秦桐打消再来一碗的主意,维持着那抹悲伤的表情沉痛的将碗放下,尽量以最低沉的声音说道:“今天,我决定了一件事。” 一桌子人全沉默的看他,钱伯听到这话时直觉站起来准备回避,却被秦桐叫住:“钱伯,既然你是‘我家里’的老管家,这件你也该听听。” 钱伯目光一飘往陆伽焰看去,看到他没什么表示便又坐下,应道:“既然二少爷这么说,那老奴留下便是。”手里还紧握着那双筷子,自己却浑然未觉。 感到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自己身上,秦桐的心跳不由加快,小心的深呼吸平复心跳,秦桐双手都不由有些颤抖,自由啊,我终于快奔向你的怀抱了! 没人说话,大家全等着秦桐开口,半晌后终于听到他轻咳两声,开口说道:“我想好了,焰,我们分手吧。”那声“焰”叫得自己都浑身一抖,真恶。 呼吸声顿止,不要说没人说话,更是连个透气的都没有。周嫂和小桃呆呆地看着秦桐不知该做何反应,陆伽焰仍是没有表情,只有额间的青筋隐约跳动。 不知过去多久,“啪”的一声打破一室寂静,钱伯将张得大大的嘴合上,弯腰拾起地上的筷子,忙不迭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呃,我去把筷子洗洗。”边说边将筷子捏在手里,扭头看过陆伽焰一眼,目光里是万分震惊,随即低了头快步走出屋外。 他的天啊他的神啊,他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了,这事情的发展太匪夷所思也太……不可置信了!往自己腿上狠狠掐了一把,换来尖锐的疼痛,钱伯却仍是两眼无光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筷子落地的声响震回大家的神智,众人重新找回呼吸,小桃张张嘴想说话,却被娘亲在桌子下拉了一把,只得把话咽下去,继续盯着秦桐看。 果然秦桐接着说下去:“焰,你也看到我家里的情况了,现在家中只剩我一人,树倒猢孙散,连个亲戚朋友都不再上门,现在重整家业为秦家留后的只能是我,所以,我们分手吧。”不行了,那声叫得他快吐了。 看看,多么伟大的情操多么伟大的借口呀,秦桐自己都不觉有些飘飘然,看他多聪明,竟然也能被他抓住时机想到一个这么绝的办法来,他果然是个天才!现在提出这个要求简直天时地利人和全齐了,怎么会有人反对,肯定不会有人反对,秦桐自信满满。 心里越得意,他脸上摆的表情就越沉痛,目光沉重的周嫂和小桃脸上绕上一圈,果然看到她们正震惊的看着他,秦桐不由更佩服自己的演技,看来自己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最后,目光终于停在陆伽焰身上。 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秦桐忍不住打个寒颤,陆伽焰脸上平平静静,眸子如同往常波澜不现,但秦桐知道,他在生气,而且气得不轻。 好吧,这事自己是事先没跟他打招呼,那又如何,只准他搞突然袭击的吗?这么白白大好的机会,能够重新做回正常男人的机会,他只要点个头大家就都自由了,这个混蛋干嘛还一脸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老子可不欠他。 问心无愧,秦桐压下心寒抬起下巴示威的回看过去,妈的,那什么表情?真当我欠你的啊,你欠我还差不多,精神损失费就不少了,迟早慢慢算回来! 想是这样想,尽管秦桐不断给自己打气,气势上却还是慢慢软了下去,陆伽焰脸上情绪半点不露,秦桐完全看不出来他的打算,他知道的只有一点,那人的火气似乎更大了。 陆伽焰没有说话,秦桐自然也不再开口,维持坐姿如同石像一般对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桐觉得大腿一阵阵发麻,就在他忍不住想轻轻动一下的时候,陆伽焰拍桌而起,几步跨到他身边,拎起他的领子就把他往门外拖。 还来不急有任何反应,秦桐就被他拖到门口,立刻伸手开始使劲扒着领子上的那只钢爪,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也顾不上了,大叫道:“喂,快放手!你个混蛋,我命令你放开!放开!”没人应声,秦桐依旧被拎着领子拖走了。 不理他一路哇哇怪叫,陆伽焰拽着他一直走到房间,扬手就将他扔了出去,“嘭”一声秦桐重重砸到床板上,与此同时,房门也“啪”的关上。 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秦桐被陆伽焰的脸色骇了一跳,抖着声音开口道:“你、你要干嘛?”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四个字——毁尸灭迹。 陆伽焰往前迈步,秦桐立刻跳起来往床里躲,也不管没脱鞋将床褥踏得一片黑,他还不想死,他连儿子都还没生。 屋子空间不大,陆伽焰几步到位,紧紧盯着床上的家伙,双手控制不住的就想掐断那个看上去很碍眼的脖子,反正那上面的东西也是空的,要不要无所谓。 秦桐不敢去看陆伽焰的神色,只拿眼睛死死瞪着他的手,脑海里不禁又回忆起它掐在脖子上的感觉,心脏一阵又一阵发颤,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正在这样想,陆伽焰冰冷的声音响起,却让秦桐气得两眼一黑:“我说,你真的是个白痴吧。”绝对肯定的语气。 你来我往 虽然气得不轻,秦桐却没头脑一热冲上去,只窝在床角尽量把眼睛瞪起来,怒道:“你说谁白痴!”开口闭口骂人白痴的才是白痴吧,后面这句没胆说出来,只能腹诽。 陆伽焰双手抱胸,冷冷道:“这房子是谁的?” “……” 不理秦桐是否回答,陆伽焰继续:“你真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了?这里是给你白吃白住的么?” 秦桐终于忍不住从床角跳出来:“要多少钱?”真当他是乞丐呀,好歹他也有几张银票,只要能让这家伙从眼前消失,花点钱又算什么。 换来的是一声冷笑:“多少钱?你是要租还是要买?就你那点银子能撑多久,还想重整?估计能修好两个屋顶就算不错了,而且钱伯是我的人,既然他现在是‘你的管家’,费用当然也是少不了的。” “……”没人应声,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急促的喘气声,好半天秦桐终于咬牙道:“说来说去,就是你根本不打算走对不对?” “当然。”回答的理所当然。 “锵”的一声,秦桐清楚的感到自己本就越来越紧的神经终于随着这句话绷断,双手在身侧握紧又松开,反复数次后一拳挥出:“你个混蛋!”除了分手叫他还能想什么办法出来?以前总找不到好借口,这回好不容易齐全了,他妈的居然不肯配合,当他是傻子耍吗? 陆伽焰轻易就将他的拳头接住,略一用力就听到骨骼摩擦发出的“嘎嘎”声,秦桐不由脸色发白,却强忍着不叫出来。 陆伽焰没将手放开,就那么继续握着,说道:“这事你不是早知道了么,我的事情还没办完,自然不能离开。”当然办完后更加不可能离开。 秦桐顾不上手痛,直直看着面前那张仍旧没有表情的脸:“跟她们有关?你想利用她们做什么?”手还被握得疼痛入骨,秦桐却对着把自己制得死死的人放狠话:“你要敢伤害她们,我绝对会叫你好看!” 陆伽焰挑眉:“就凭你?”眼光忽地飘过紧闭的房门,随即一侧身坐到床边,登时就将距离拉近,握住秦桐拳头的手也摸上他的脉门,不轻不重的扣住。 呼吸可闻,秦桐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瞟眼房门,突然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于是也不去回答陆伽焰的问题,只说道:“喂,你到底有什么事?” “不关你事。”声音却刻意压下了不少,低低响在秦桐耳边。 秦桐眼珠子转转:“不关我事?怎么我感觉这事与我关系不浅?你觉得,我要是现在叫出来,结果会怎么样?” 声音配合的放低,轻吐在陆伽焰的耳边,说话间的热气轻扫过他的脸侧,有些痒的感觉似乎顺着灵敏的神经爬到心里,让他微微皱眉。 略微偏过头,陆伽焰学着秦桐的模样靠近他耳边,语气轻柔的道:“你在威胁我?”声音同样不大,一个字一个字钻入秦桐耳里,让他抖了一下又一下。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开始压迫他的神经,秦桐咬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只是想与陆大公子你好好谈谈,若你认为这是威胁,那我也无话可说。”他就不信他敢在这时候把自己宰了。 盯着眼前那对漆黑的眸子,里面正光华流转,信心满满的看着他,似乎认定了自己这次必定稳占上风。陆伽焰没说话,只伸手摸上秦桐的脸颊,修长的手指慢慢划过脸颊往下来到颈部,并未急着离开,在他的脖子上来来回回摩挲,似是意犹未尽。 秦桐在陆伽焰这样的动作下很快底气不足起来,寒气悄悄竖起,鸡皮疙瘩一颗颗冒起,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能示弱,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去。可这一点用都没有,那人的手指依旧在自己颈边,然后,他听到一句话:“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点穴这门功夫?”很轻很软的声音,仿佛羽毛。 “什么?”秦桐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右颈下一处却突的感到有些麻痛,那两个字还没来得急出口就已消失。 秦桐再张张嘴,发现自己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一双眼睛顿时瞪得又圆又大,嘴巴开开合合,幻想自己能这样喷出火来把面前的家伙烤焦。这混蛋,不知道世上有人权这种东西么,竟然剥夺他的话语权。 陆伽焰靠得更近,握住秦桐脉门的手也已经放下,两手都撑在他的身侧,隔着那么点若有若无的距离在他耳边说道:“要威胁我,你还不够格。” 秦桐呼呼喘气,扔了对大大的白眼到陆伽焰身上,随即眼睛瞪得更大,“啊啊”两声指指自己的喉咙,示意陆伽焰把哑穴给解开。 屋外,小桃正扒在门边的窗户上从捅了个小洞的窗纸往里看,溜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冷不防横里伸出只手在她脑袋上狠狠一拍,疼得她差点就叫出来,连忙咬住自己的袖子,缩缩肚子看着横眉站在自己前面的娘亲。 不用周嫂再开口说什么,小桃自动自发的松开扒住窗台的双手,一路小跑回屋,完了完了,被抓个正着,不知道主动认错有没有用? 直到周嫂和小桃的身影消失,屋顶上突地滑下一个人,有些佝偻的身子,经历过风霜的面容上那对眼睛显得有些无神,蠕动的嘴似乎在喃喃自语,却因为声音太小,甫出口就被风雪打散了。 陆伽焰这时才将秦桐的哑穴解开,说道:“好奇心太重不是什么好事。”转身就准备从床榻上起来,不防却被秦桐一把拉住。 秦桐一副慨然就义的模样,死死拽着陆伽焰的袖子:“不行,我必须得知道是什么事。”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老爸以往最是喜欢,好像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他算是深有体会了,连对方的底细都没摸清楚,他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看着抓在自己袖子上的那双手,陆伽焰瞳孔微微一缩,问道:“她们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么?”心底的感觉有些奇怪,说不上来都是些什么。 秦桐一怔,明明是在谈他们之间的事,怎么扯到周嫂和小桃身上了,略一思索立刻会意,毫不犹豫的回道:“当然重要,现在她们就是我的家人。”话音一落,明显的感觉到被自己拉着的人有瞬间的僵硬。 没有回答,陆伽焰只拨开秦桐的手往前走,秦桐立刻又沉不住气,大叫一声:“喂!” 陆伽焰回过头,脸上的表情虽然淡,秦桐却觉得里面似乎什么地方有些不同了,不过没等他想个明白,就被陆伽焰的话砸得发晕:“今天晚上我到你房里去睡。” 没什么比这句更让他神经过敏,秦桐当即几步冲到陆伽焰面前,这次是双手伸出死死揪住他的衣领,恨不得将人一把勒死,吼道:“你有胆再说一遍!” 陆伽焰这次居然没有将他的手拉开,只指指自己的床,说道:“今天晚上我到你房里睡。”语气再平静不过,就像在讨论天气。 秦桐蓦然回头看过去,一床的脚印立刻呈现眼前,褥子被子被踩得惨不忍睹,皱巴巴的团在一起无声控诉刚才某人的暴行。 双手松开衣领,秦桐有点心虚的扭过头,摸摸鼻子闷声道:“睡就睡,有什么大不了的。”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甘心,继续道:“这又不能怪我,还不都是被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吓的。”越想越觉得憋闷,怎么一对上他就被克得死死的,又记起陆伽焰根本没回答自己的问话,抬头问道:“喂,你还没回答我。”面前已是空空如也,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大风卷起的雪花让陆伽焰微眯起眼,离开小院在回廊走上一段就看到主屋上迎着风雪飘舞的白绫,推门进去,沉寂空旷的灵堂里有人背对门口站着。 陆伽焰刚抬脚进去,那人猛然回身就往他身上扑来,带出一串嚎叫:“啊啊啊,你个小子什么时候对男人感兴趣了?” 身手敏捷的闪过那个熊扑,陆伽焰还是那副冷淡表情:“要说话先把脸上那层皮扒掉,我看着就恶心。” 说话的人刹住脚,眼睛闪啊闪的:“有了新人忘旧人,我被你嫌弃了。”皱巴巴的脸上全是委屈,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寒颤,那张脸,正是钱伯。 陆伽焰没作声,径自走到桌边坐下。钱伯撇撇嘴,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上几抹,老态龙钟的脸立刻不见,换上张邪气又有些玩世不恭的年青面孔。 “喂喂,你不会真看上那个男人了吧?”看看他们两人上在床上那模样,冰人也会有融化的一天么?不过说实话,那男的还是长得不赖。 “找我来什么事?” 啧,真没情调,那人甩手扔出张薄薄的纸,回道:“当年的事情,总算查出些眉目来了。” 擦枪走火 轻飘飘的纸张笔直朝陆伽焰飞去,陆伽焰伸手一抄,随即便将夹在指间的纸张展开,直到看完纸上的内容,平淡的神色也没有半分变化。 旁边的人眨眨眼,问道:“看完了?” “看完了。” “就这样?” “……”没有回答,那人夸张的叹口气:“算了,你的私事我不管。不过,我这个钱伯到底得演多久啊?”老皮老脸的,害他都不敢照镜子。 “不知道。” 一蹦三尺高:“你什么意思?” 眼光淡淡扫过:“当初是你自己跟着要凑热闹,讲的条件里没说时间。” 那人肩膀一垮,无力挥挥手:“算了算了,就当我江歧遇人不淑,摊上你这样的当朋友。” 纸团揉进掌中,片刻后细细的碎屑从指间流出:“你是瞎了眼死缠烂打,干我何事?” 江歧做双手捧心状:“谁叫你当年总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啊。”随即跳开,身后的那张椅子“哗啦”一下成了堆柴火。 “那我换正经话题,你真不打算再回去了?” “我有我的事。” “你就舍得把那一大摊子甩我身上?累死了怎么办,我儿子都还不知道在哪呢。” “你现在不就跑出来了。” “……” 江歧在对面的一张椅子里坐下,整个人软绵绵的窝着,仿佛没有骨头,有气无力地道:“算我犯贱,而且还贱成了习惯,就当自找罪受。”又伸手摸摸脸,续道:“扮老头子一点也没想的好玩。” “死了就行了,反正你‘年—纪—大—了’。” 一句话就让江歧脸色发青:“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毒。” 秦桐揉着手腕回屋,刚才还不怎么觉得,陆伽焰一走,手腕上被扣的地方就火烧火燎的痛起来,拉起袖子一看,果然刚刚被扣的地方起了红痕,他妈的手劲怎么那么大!屋里没有药油之类的东西,秦桐只得拧个巾子冷敷,冷冰冰的触感让他打个寒颤,手腕上的痛被这么一激,倒是消下去不少。 闲来无事,秦桐把自己扔到床上开始发呆,他想不通陆伽娄怎么会盯上周嫂和小桃,一对小山村里出来的母女,没钱没地位,能从她们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在床上翻来翻去,平明不怎么灵光的脑子突然就想到周嫂打算盘时利落的样子,又想起她会认字也会写字,那样的见识谈吐,越想越不像是个小山村里能教出来的,顿时恍然,“我这运气是好呢还是不好呢,随便敲个门都能敲到个有来历的。”但自己果然也是笨,明明这么多明显的线索摆在眼前,居然到现在才看出点眉目。 既然已经动用了许久没用的脑细胞,秦桐破天荒决定思索下去,结果想来想去发现脑筋打了结,只得暗叹一声放弃,看来自己真不是这块料。 他正在床上打滚,门外传来小桃的声音:“大哥,在不在?娘亲叫你去吃饭呢。”秦桐应声开门,就见小桃低着脑袋站在门口,看到他开门也不抬头,重复一句:“大哥,去吃饭了。”就转身跑开。 秦桐刚刚准备点头答应,就看到小桃一溜烟的不见人影,不由愣住,这孩子,今天怎么怪怪的? 秦桐到饭厅时陆伽焰和钱伯都在,他目不斜视往里面走,坚决不多看一眼。小桃也早就跑过来,正坐在位子上垂着头,两手将面前的筷子摆来摆去,仍旧不抬头。 周嫂不在,桌子上也还没摆上饭菜,饭厅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秦桐想了想,拉开小桃旁边的椅子坐下,学着小桃的样子抓过面前的筷子摆弄,忽然就感觉到似乎有人的目光正牢牢钉在自己身上。 秦桐本来没太在意,但那目光停留在身上的时间实在超出了自己的忍受范围,不由将筷子拍到桌上,端出最不耐烦的表情抬头迎上一直钉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陆伽焰正在闭目养神,秦桐愣住,原来不是他?略偏了偏,才发现一直钉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居然是那个钱伯的,那目光里兴趣盎然,看到秦桐看过来也不避不让,牢牢粘在他身上就像是巴不得把他看个内外通透,让秦桐浑身不自在,又不能发作,只好狠狠瞪过去以示不满。两人就这么隔着桌子互看,直到周嫂端着饭菜过来,钱伯才将目光移开。 周嫂将饭菜一样样摆上桌,钱伯满脸歉意的开口:“人一老就精力不济,顾得上这头就顾不上那头,倒让贵客受累。” 周嫂只是笑笑:“钱伯说的哪里话,我们也不是什么贵客,这样说话就真是见外了。”接着走到空位坐下,说道:“快吃吧,冬天冷得快。” 桌上众人举筷开吃,厅里只闻一片咀嚼之声,没人说话,气氛愈见沉闷。陆伽焰第一个吃完,打过招呼后就径自走了,钱伯似是想追上去,但眼睛转过那么几圈后还是稳稳坐在椅子上。秦桐吃得最慢,连小桃都放了筷子他还在数着碗里的米。 磨磨蹭蹭吃完,秦桐难得积极地帮周嫂和钱伯收拾桌面清洗碗筷,而后对周嫂说:“周嫂,这段时间一直没空复习,口诀我都忘得七七八八,一会你再教教我吧。” 第一次听到秦桐主动要学习,周嫂一惯淡然的表情难得的有了松动,带着满脸怀疑将秦桐上上下下看过三遍,才用不确定的语气道:“你是不是烧还没完全退?”伸手就要往秦桐的额头探去,该不会是烧得不正常了吧。 秦桐头一偏躲过周嫂的手,无奈道:“我健康的很,不过是突然开窍而已。”想到晚上又得和那家伙睡一张床,自然是越晚回去越好,如果不是天气太冷,他倒宁愿在外面吹上一夜风。 周嫂看他模样,突然笑笑,说道:“那倒是难得。” 钱伯和小桃都先走了,秦桐帮忙将碗筷收拾停当就跟在周嫂后面进屋,开始一遍遍复习原先觉得拗口不已的珠算口诀,到最后居然背得滚瓜烂熟。 背熟时夜色已沉,秦桐却觉得太快,怪自己脑袋太不争气,该速记时记不住,不该记得那么快时偏偏就像刻上去的,想忘都忘不了。不想回屋,秦桐干脆把盘算找出来,拉着已经开始不停打瞌睡的小桃练习打算盘。 小桃连眼睛都快睁不开,到最后支持不住,趴在桌上呼呼睡过去。秦桐无奈,也再找不到理由待下去,只好帮着周嫂把小桃抱到床榻上,磨蹭着回自己房里。 房里空空如也,秦桐不由松口气,心里有些后悔了,早知是这样真该早些回来。当即用最快的速度洗脸脱衣钻到被子里闭眼睡觉,要能在那家伙回来之前睡着那就再好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背熟口诀消耗太多精力,秦桐果然如愿以偿沉入梦乡。陆伽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原本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被蹬开,本来应该露在外面的腿因为怕冷半缩着,枕头早从头下移到胸前抱着,有些跳跃不定的烛光将脸上那抹浅笑映得更加清晰,看起来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 果然是本性难移,只不过一晚独睡,睡相就立刻恢复,或者应该说,比最开始的睡相还要难看些。 陆伽焰走到床前脱去多余的衣物,拉开秦桐的手将枕头抽出来放好,因为他的动作,原本搭着秦桐手腕的袖子翻开,露出一圈暗红泛紫的痕迹。低头一看,认出是自己早上扣住他脉门时留下的,在偏白的肤色上极是显眼。 陆伽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对着那圈伤痕居然有些发呆,好半天才移开目光,一缕指风将烛火熄掉,自己又没用多大力,谁会想到他那么皮薄的,果然就是个没吃过苦的少爷。 抱枕被抽掉,秦桐下意识的皱眉,不满的哼哼两声,迷糊间就伸手想把抱枕抓回来。结果手一伸就摸到个弹性不错温度适中的东西,比之前那个抱枕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又大又舒服,当即双手双脚全缠上去,蹭来蹭去找到个舒服位置后呻吟一声继续做美梦。 阳光灿烂的夏威夷还是那么让人流连,因为碧海蓝天下的沙滩上全是只穿三点式比基尼的火辣美女,正个个笑得魅惑的在他面前扭着腰,将完美的身材充分展示在自己眼前。 这种诱惑只要是个男人就无法抗拒!幻想着充满青春气息的肌肤摸上去会是怎么滋味,按捺不住的双手立刻伸出,抚上腰前线条柔韧流畅的腰线,耳边的轻笑是比天使的歌声更加动听的圣乐。火辣美人们正越靠越近,丰胸长腿若有似无的擦过,还在不时在眼前晃过的翘臀,那是这世上最无上的享受! 毫不犹豫的将在身边磨蹭的美人拉进怀里,手掌更加放肆的游走在美好的身体曲线上,紧致弹性的肌肤,温热的触感,如此美好的感觉简直得不像是梦中,与现实里一般无二。 手掌的游走越加肆无忌惮,果然很真实,这样的梦似乎在很久以前也做过,记得也是这么美好,然后……嗬! 秦桐猛然睁眼,现实就这么直直闯进眼中。陆伽焰正侧头看着他,深黑的眸中隐约跳动着火焰,放下拉开秦桐臂膀的双手,平静的说道:“你很有精神。” 轰隆一声,晴天霹雳。 火花四溅 僵硬的身体没有反应,虽然秦桐的大脑在拼命命令自己的手脚动一动,要从陆伽焰身上拿下来,无奈手脚都不听话,就维持着那个丢脸的姿势扒在陆伽焰身上。心里恨得要死,发誓往后绝对要痛改自己睡觉的坏习惯,管它是什么都打死不抱了。 不过俗语说物极必反,虽然陆伽焰的话更是让秦桐听到了其中嘲讽的意味,却也让他原本混乱的心情居然因为这句话奇迹般的冷静下来。 自己的手还搭在陆伽焰的胸膛上,秦桐眼珠子转转,忽然开口说道:“虽然我精神很好,不过旁边的品质实在太差。”边说那手边大刺刺的在下面的胸膛上来回摸了几把,然后惋惜的叹口气,翻过身睡觉去。 说是这样说,翻身背对陆伽焰的秦桐心里却是嫉妒的要命。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同样是男人,他虽然自认身材不差,但旁边那家伙也太好了些,不光比他高,胸膛也明显的强健得多,摸上去又厚又硬但又弹性绝佳,手感其实……非常好。 好到让他恨不得狠狠捶几下泄愤,在现世时为了泡漂亮妞,他也没少去健身,顺便还学了点博击术,不过放到这里真的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对上陆伽焰打架打不过,身高比不过,气势差一截,就连平时看来瘦精精的身板居然也比他长得好,真是天理何在! 陆伽焰平平躺着,直到秦桐拿背对着他,才反应过来刚刚秦桐的动作,他居然就这样老老实实的被调戏了?! 秦桐正在自怨自艾,不想腰侧上突然多出只手来,轻抚一个来回就让他全身再次僵硬,后颈上的毛发因为感受到的热气而根根竖起,差那么一点就让他从床上蹦起来。 颈后的热气越来越近,拂过敏感的耳旁,秦桐紧紧闭着眼,拼命忽略身上颗颗冒起的鸡皮疙瘩,不断对自己说:我睡着了我睡着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抚在腰侧的手还在继续,秦桐的装睡也在继续,只是陆伽焰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彻底破功,腾的翻身对着陆伽焰就是一拳挥过去,低吼:“老子忍你很久了!” 因为陆伽焰伏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的身材倒是‘非常好’。”那种语气腔调,秦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为那是他泡马子时最常用的,那个混蛋居然敢拿这样的语气来对他说话,不是拿他当女人来侮辱又是什么? 拳头毫无例外的又被接住,秦桐却不放弃,咬牙提起左拳照着那张他肖想很久要痛扁一顿的脸用尽全力打下去。 陆伽焰本是用左手制住秦桐的右拳,现在秦桐左拳打来自然用更加灵活的右手抓住,随即一个挺身就将秦桐压到身下。 天旋地转,秦桐两眼发花,等到眼前的景物再静下来时就发现自己原先的优势荡然无存,手脚动弹不得的情况让他惊怒之下再顾不上什么,头一抬张口就向制住自己的右手咬去。 没有想到秦桐居然用出这样的招数,陆伽焰皱眉轻啧一声,在那口白晃晃的牙就要咬上皮肉时往下一压一带,避了过去,同时听到“喀”的一声轻响。 轻响过后秦桐脸色顿时惨白,身子抖了半天终于开口道:“你个……混蛋!”说得虽然咬牙切齿,但语气却虚弱得紧。 腕间一阵强似一阵的剧痛让秦桐想破口大骂也骂不出口,除了刚刚那句之外只能捧着右手腕呼呼喘气。 陆伽焰也有些发怔,在他过去的生活里极少与普通人这样打交道,不懂武功的自是一招就毙于掌下,有武功的不外交手然后杀掉,力道这种事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要想的只是怎么能更快更准的杀掉对方。面对秦桐的攻击所做出的是最自然不过的下意识反应,虽然并未想过要杀他,但自认已算很小的力道还是把秦桐的手腕弄脱臼了。 秦桐疼得冷汗直冒,而面前的始作俑者居然动也不动的没有反应,他也倔强的强咬下唇再不出声,不肯再在陆伽焰面前示弱。但他毕竟从小娇生惯养,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这种罪哪里受过,没多久冷汗就浸透了背心。 右腕突然被人提前,秦桐差点就痛得大叫出来,瞪眼看着身前的家伙半天才能松开紧咬的唇齿:“你要干嘛?” 陆伽焰没有回答他,只在他腕间轻轻按了按,然后说道:“你再忍忍。”握住脱臼的腕关节摸索片刻,然后轻轻转动几下,猛的往前一推一扭。 秦桐在陆伽焰轻转自己手腕时痛得差点咬到舌头,更加认定那混蛋是不想自己太好过,只怕痛死了他才高兴,刚想将人推开时就被他握住手掌往前一推一扭,轻微的“咔咔”声在寂静的房里听来异常清晰,当即认为陆伽焰是想把自己的手给废了,再不犹豫,伸手就往前推去,忍痛恨声道:“你给我滚开!” 陆伽焰纹丝不动,只低头看着抵在自己胸膛上的两只手说道:“看来还是得肿了。”真是枉费他好心接上去。 秦桐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已经能动,疼痛也减轻不少,连忙将手收回拿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个遍,虽然还有些隐约作痛,动作起来却没什么大问题。 陆伽焰一把扣住他还在乱动的右手:“我刚说的你听到没,还想让它肿得更大是不是?” 秦桐暂时把恩怨都抛到脑后,对着陆伽焰问道:“啊?什么会肿?”难道不是接上就好了么? 陆伽焰深吸口气:“你到底从哪蹦出来的,千年后来的人难道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他一定是白痴! 秦桐反驳的振振有词:“我们那时候的生活品质不知道比现在提高了多少倍,哪会有人动不动就脱臼的,只有真脱臼了去医院的人才会由医生告诉这些注意事项,我不知道正常的很。” 说完又接上一句:“我来这里也没动不动就脱臼,当是谁害的。”新仇旧恨立刻涌上脑海,挥手挣开陆伽焰的钳制:“你放开!” 陆伽焰冷着脸任由秦桐挣开,他爱动是他的事,自己操的什么心,就算他手真肿得报废了也与自己无关。 秦桐一挣开就想从床上爬起来,动弹不得下才后知后觉地发见自己被压得死死的。由于之前是翻身坐到陆伽焰身上对他挥拳头,被他反过来制住后就成了压在身上的姿势,不光如此,自己还是两腿分开被压的,那姿势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这种情形秦桐万万不能接受,急着要从陆伽焰身下摆脱出来,边挣扎边推那副让自己嫉妒的胸膛,顺便捶几下泄愤:“喂,你快给我起来。” 还是纹丝不动,秦桐更怒,抬头对陆伽焰低吼:“我说你听到没有。”话音未落就被近在咫尺的脸骇了一跳,紧张的咽咽口水,警惕道:“干什么?” 陆伽焰目光闪烁,看得秦桐心惊肉跳,那目光缓缓在他脸上溜过几圈,才听到陆伽焰缓缓说道:“这么好的办法我居然到现在才想到。” 秦桐脑中顿时警铃大作,满是戒备的盯着陆伽焰:“你在说什么?”边将自己的脸往旁边挪了挪,两人间靠得太近,似乎连空气都没有了。 陆伽焰微微翘起的嘴角让秦桐有落荒而逃的冲动,他开始后悔自己刚刚问的话,肯定不是好事自己问来干什么,真是大笨蛋。 眼前的脸越凑越近,秦桐紧张地连呼吸都忘了,眼睁睁看着那个大脸停在自己颈间,呼吸间的热气喷在颈间的皮肤上,带出轻微的战栗。 陆伽焰似乎很享受这种情形,伏在秦桐颈间半天后才开口:“你要是再不乖乖听话,信不信我会让你这辈子都碰不了女人,嗯?”一只手指满是暗示意味的在秦桐颈间缓缓摩挲,威胁意味也同样十足。 没有反应,既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瑟瑟发抖,身下的躯体僵硬的好比石头,陆伽焰不由抬头,面前的人两眼瞪得大大的,视线发直双唇微张。伸手在秦桐面前晃晃,眼睛还是定定的一动不动,忍不住再戳戳:“喂,你听见没?” 迟滞的视线终于有了反应,缓慢的在自己身上打上个转后,蓦然回神,那人居然又揪住自己衣领:“你个混蛋刚刚在说什么?”抖抖抖,气得全身控制不住的发抖。 陆伽焰不介意再说一次:“我说你要是再不乖乖听话,我就让你这辈子都不能再碰女人。”甚至好心的再加上解释:“放心,不是阉了你,而是我会先上了你。” 本就瞪得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几乎快从眼眶里掉出来,剧烈的喘息让胸膛上下起伏,秦桐的大脑一片混沌,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目光恨不得在陆伽焰身上刺出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半晌后,秦桐终于找回声音:“卑鄙无耻的变态!” 陆伽焰压得更低,几乎就快碰到秦桐的唇:“你再说一遍。” 反击 秦桐瞳孔轻缩,不得不说他现在还是有些害怕,他是男人,知道有时候男人的冲动是不会受理智控制的。但是,就算害怕,他也不能失了男人的脸面,在这种情况下被吓吓就退缩,以后他的脸面还往哪里摆。 冷哼两声,秦桐不怕死的重复:“你个卑鄙无耻的变态!”即使两人间的距离已经让他觉得窒息,他却依旧不肯退步的与陆伽焰对视。然后他清楚的看到了陆伽焰眼中开始渐渐点亮的火焰,不是怒火,所以他看得更加心惊胆战。 陆伽焰本来只是拿那个吓吓他,却没想到平时怕死的家伙这会居然真敢顶嘴。暗夜中那对眸子被怒火烧得亮晶晶的,虽然其中闪烁着些许惧意,却依然不肯退让的与他互瞪。 从未试过与人在不是生死之交的时刻这样对恃,陆伽焰不知怎的想起从初见到一路上的点点滴滴,惊叹自己竟然记得很是牢靠,没有半丝或忘。 两人间的距离还是没有拉开,呼吸间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陆伽焰发现自己突然有些喜欢这样的感觉。他没说话,就这么看着秦桐的眼睛,捕捉到了其中一闪而逝的慌乱。 一瞬他就知道了秦桐慌的是什么,作戏作到一半自然不能半途而废,更想看看那家伙更加精彩的表情,当即不怒反笑道:“我是该表扬你胆子真大还是该笑你没脑子?”右手修长的手指开始在秦桐的喉结上轻轻划着圈。 秦桐在开口之后就后悔了,而且后悔非常,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他现在较的什么劲,万一真要贞操不保,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陆伽焰的话更是让他心脏狂跳,加速的就跟一脚油门踩到底的法拉利没两样。 只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这时候示弱也显得更没骨气,找不出话反驳,只好搜刮出浑身的勇气气势十足的开口:“你快从我身上滚开!”虽然屈居人下气势再足也还是差了那么点,可他的腿真的快麻了。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能是陆伽焰这直男不会那么容易就弯,毕竟上男人和上女人完全不同,他应该可能大概不会那么快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吧?秦桐心下忐忑,暗暗祈祷千万要如他如料。 陆伽焰那对眸子微微眯起,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敢大小声?看来真是小看了他,那好,就看看他的神经能粗到什么地步。决定既下当即付诸行动,头一低来到秦桐耳边:“原来你没把我的话当真啊。”在喉结上打圈的手下滑,“嗖”的一声抽出了条腰带扔到床下。 秦桐早在陆伽焰手往下滑时就全身僵得动也不能动,直到那条夜色中还隐约透着光泽的月白腰带在眼前一闪即逝,感觉腰上一松,立刻大惊:“你要做什么?”老天,不带这样的吧。 陆伽焰回得理所当然:“你说我要做什么。”突然发现作弄人真是件挺有趣的事情,灵活的手指已经开始解身下人的衣扣。 这时候再不挣扎就是正宗一傻子,秦桐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出手极快“啪”的打掉那只狼爪就开始四肢齐动拼了命的要将一直压在身上的混蛋掀翻,他妈的,看起来那么瘦怎么重成这样? 陆伽焰更不示弱,两腿一勾就将秦桐乱动的双脚制住,接着架开秦桐的双手扣在头顶,刚准备说话突然就听到轻微的骨骼错位声,秦桐手臂颤抖,咬牙对他道:“你给我放开。” 陆伽焰闻声松手,秦桐立刻捧起右手,痛得冷汗直冒。这个灾星,碰到果然就没好事,看那家伙还压在自己身上,忍不住再吼:“你到底要压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陆伽焰没理会,只将秦桐的右臂抓着,不顾他的挣扎,说道:“别乱动。” 夜色里看不清伤势,不过手腕处却是隐隐约约有些肿胀,看来情况是要比原先严重得多。陆伽焰不由皱眉,心里这时内疚又有些心疼,嘴上却说道:“你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容易受伤。” 秦桐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他这么容易受伤,说话更没好气:“还不是你,根本就是灾星,我无灾无难长到这么大,自从碰上你才没好过。” “要真无灾无难你会跑到这里来?” 无言以对,秦桐怒火无处发泄,愤愤来句:“FUCK!啊!”前面是标准的美国国骂,后面那声是因为陆伽焰趁他没注意时将再次脱臼的关节接了回去。 就算秦桐自认自己很男人,这样的疼痛还是让他忍不住流泪,浑身轻颤再没力气把还压在身上四平八稳的家伙掀翻了。 早已散开的头发因为冷汗粘在脸颊上极不舒服,一直抓着右腕的左手实在没有力气抬起来,秦桐只好侧头在枕上蹭了两下。旁里突然伸出只手轻轻将他粘在颊上的头发拨开,让他有些诧异。 陆伽焰收回手,终于从秦桐身上起来,抓过外袍披上,只交待道:“你别乱动。”便开门走了出去。 秦桐低咒一声,不用他的交待自己也不敢乱动,不过这算怎么回事?他居然就这么跑了?秦桐小心的调个姿势喘口气,也罢,那个灾星走了也好,至少他不用担心手腕会再脱臼。 正这么想着,房门又被推开,抬头一看,秦桐忍不住脸色发黑,他居然又回来了,不会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惨吧。 陆伽焰先走到桌旁将烛火点燃,然后拖张凳子端着烛台走到床边,将烛台搁到摆到床头的凳子上,又把身上的东西一一放好,这才转头对秦桐道:“把右手给我。” 秦桐一脸戒备:“干嘛?”难道还想打骨折么?眼睛飘到凳子上,一个小瓷瓶一个玉盒,还有绷带一卷,似乎是想帮他固定手腕。 陆伽焰多的话半句也没:“把右手给我。”现在对他这么戒备做什么,他要想打骨折还会帮他接上?这个笨蛋。 秦桐撇撇嘴将手伸过去,说道:“你那医术能不能见人啊?”要是治成残废他找谁哭去? 陆伽焰看他一眼:“要治不好我砍只手赔你。”看他的那一眼淡淡的,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秦桐却没来由的心跳漏了一拍。找不到话说,只得哼一声。 陆伽焰低头去看秦桐的右腕,早上被自己扣住脉门时留的伤痕还在,现在已经是深紫的一圈,配上已经肿胀不少的手腕更是显得可怖。 将秦桐的右腕仔细看过,陆伽焰打开小玉盒,清甜的气息立刻弥漫鼻端,淡绿色的膏体看起来就像果冻,秦桐看着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陆伽焰挖出药膏涂在秦桐肿起的手腕上,这次力道极轻,秦桐只觉得冰凉凉的,疼痛消减不少。再将瓷瓶里的药粉撒上一层,拿绷带包好,这才说道:“好了,这段时间不要乱动。” 秦桐哦一声,不忘再加句:“这副模样,就是想动也动不了吧。”眼睛还盯在那绿得晶莹透亮的“果冻”上。 陆伽焰正在收拾东西,听到秦桐的话手下微微一顿,没说什么就继续收着东西,等他弄好就发现秦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小玉盒,不由问道:“你在看什么?” 秦桐回神眨眨眼,回道:“我饿了。”说完晃晃自己刚刚包扎好的右腕,眼神清亮无辜。 陆伽焰感觉额上青筋隐约又有跳动的迹象,忍住想揉额头的冲动问道:“你饿了?”这现世报来的还真是快。 秦桐点点头,手腕上的伤突然不觉得痛了,继续拿清亮无辜的目光看向陆伽焰:“饿了。”忍不住在心里狂笑三声,原来这样也能翻身啊。 两人对看半天,陆伽焰终于说道:“那你等等。”转身再次往外面走去。 要不是力气还没完全恢复,秦桐这个时候真的想跳起来仰天大笑,看看自己包着绷带的右腕,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在这段时间好好“报复”了。 等陆伽焰再进来时手上端着只碗,几步走到床头坐下,拿筷子挑起碗中的面条:“快吃。” 看着面前的面条,秦桐伸手:“给我,我自己吃。”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叫人喂。 陆伽焰看看他的手:“你会用左手吃么。”挑着面条的筷子在秦桐面前不动如山:“你吃还是不吃?” 秦桐懊恼的看看自己的左手,那手除了能拿刀切切牛排,握筷子这种技术活还真干不来,不由又开始后悔自己的没事找事。虽然很想狠狠心说不吃,但面条的香味一直往鼻子里钻,空空的肠胃更觉得难受,于是张嘴将面条吃进去。吃就吃,饭来张口的服务不享受那是大大的浪费。 等到吃完,他大爷的指指自己嘴巴,示意陆伽焰拿布巾过来,擦干净了嘴角的油渍,又要喝水。直到吃饱喝足,这才心满意足躺下睡觉,完全无视某人越来越黑的脸色。 试探 秦桐这一觉睡得不错,手腕间的疼痛也没影响他的睡眠质量,第二天醒来时已经过午。难得睡个好觉,秦桐窝在床上就想伸懒腰,手才动就愣在那里。 他的右手是被另一只手托着的,手臂横过他的胸膛不轻不重的抓着他的肘部,虽然一直露在被外,但有暖炕倒不觉得冷,不过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背后传来的热度和呼吸在颈间的气息让秦桐满头黑线,这是个什么状况?一向只抱人的秦二公子这回居然让人给抱了! 这种事秦桐怎么能忍受,立刻从被子里伸出左手准备把那手给拉下来,哪知他还没真正有动作,后面的人就醒过来,问道:“你醒了?” 看不到表情,刚醒时沙哑的嗓音如同磨过细砂纸般钻进秦桐耳朵里,当即就让他打了个寒颤。不过陆伽焰也并不指望得到他的回答,问完后就将一直托着的手收回来,起身梳洗更衣去。 秦桐摸摸脖子后面冒出的鸡皮疙瘩,从床上爬起来,微抬的右手不能动,左手抓着衣服套来套去怎么也穿不好。 见鬼,残废果然不好当,不过少了一只手做什么都不顺。秦桐好不容易将衣服搭到肩膀上,左手穿过衣袖后捧着右手往衣袖里套去,不过是这样轻微的动作摩擦就疼得他想骂娘了。 秦桐还在跟衣袖奋战,额上已经浸了薄薄一层热汗,无奈那个倒霉的衣袖硬是跟他作对般怎么都套不上去。他正想干脆放弃再到床上去窝着,不想陆伽焰居然过来帮他牵起衣袖,破天荒的举动让秦桐讶异抬头看向他,这人难道改性了? 陆伽焰见秦桐没动作,抖抖衣袖问道:“你穿不穿?”语气冷淡表情冷淡,跟平常没有两样。 秦桐看看牵在陆伽焰手里的衣袖,小心将右手穿过去,尽管动作已经很轻,还是疼得让他倒抽口气。 穿好衣服,草草梳洗完出门,迎面就撞上钱伯,还没等秦桐开口,钱伯就大嗓门嚷了起来:“哎呀呀,我的二少爷,你的手这是怎么了?” 钱伯大嗓门一开,周嫂房里马上就有了动静,小桃第一个开门冲出来,直接跑到秦桐面前盯着他的手:“大哥,你手怎么了?”边说边将秦桐的右手牵起来,看着肿得跟个馒头似的手腕,想摸又不敢,只能问道:“疼不疼?”连眼圈都有些泛红。 周嫂跟在小桃后面出来,看着秦桐的手腕直皱眉:“这是怎么搞的?”这两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不过一晚不见居然手腕就肿成这样。 面前三对眼睛紧紧盯着他,钱伯眼里的兴味、小桃眼里看着就快掉下来的眼泪和周嫂眼中的担心看得秦桐头皮发麻,干咳两声说道:“没什么,昨天晚上起来找水喝,不小心碰到桌子结果把手撞脱臼了。” 钱伯“哦”一声,语带哽咽的说道:“二少爷,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秦家如今就剩一个,老奴没本事没照顾好你,日后我怎么向地下的老爷夫人交待。” 语气说得那叫感人肺腑,但微弯的眼睛明明透着笑意,显然对于秦桐的说辞半分都没信,目光就在他和陆伽焰身上来来回回打着转。 周嫂的目光也同样在那两人身上扫个来回,最后说道:“你啊,老是这么莽莽撞撞的,以后可得小心些。”说的是秦桐,话却是对着陆伽焰说的,让秦桐只想翻白眼。 真是找的烂借口,看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没一个信的。好在还有个小桃,对秦桐的话照单全收,拉着他的袖子问道:“肿成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好?”自己这个哥哥最怕痛,肿成这样只怕够他受的。 秦桐心里叹息着揉揉小桃的头发:“没事没事,已经上过药,疼倒不怎么疼,不过估计得段时间才能好。” 钱伯在一旁吸着鼻子:“二少爷,你才起还没吃过饭吧,饿不饿?老奴现在就给你准备去。”呵呵,他已经等不及要看接下来的好戏了。 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周嫂立刻接道:“也是,我现在就去帮你热热。”说完就往厨房走,小桃自然跟过去帮忙。 钱伯跟在最后,往秦桐再看一眼,说道:“老奴这就出去买些炖汤的材料回来,这伤筋动骨的可要好好补补。”话里的内容说得很是正经,可秦桐却觉得怎么听怎么不是味道,最后看的那眼更是让他如芒刺在背。闷气憋在胸中无处发泄,这才想起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没说过话的罪魁祸首,忍不住转头狠狠瞪去,都是他害的! 被瞪的人完全没有反应,平静的与秦桐凶狠的目光对视,到最后,毫无意外的秦桐败下阵来。移开目光,秦桐扭头往小厅走,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光,明明有错的不是他,为什么他会心虚? 到小厅不久周嫂就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听说钱伯一个人出去买补品,不放心的也跟着出门,小厅里于是只剩三人。 秦桐看着面前的筷子发呆,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指使陆伽焰喂他吧,面对大众的目光他可做不出来。左手抓着筷子摆弄半天好不容易夹起的菜刚离开盘子就掉到桌子上,让秦桐挫败得只想叹气,小桃过来拿起秦桐面前的碗筷笑道:“大哥,还是我来帮你吧。” 就着小桃的手一口一口吃饭,不得不说还是小丫头细心,喂的分量适口不多不少,吃起来很舒服。而陆伽焰坐在旁边直到吃完饭都没有抬头往两人的方向看上一眼。 刚吃完饭,秦桐就被小桃赶回床上休息。从没想过小丫头片子居然像个老妈子样将他拖回去,秦桐无奈示意自己只是手脱臼,还没虚弱到要天天躺在床上过日,不过被小桃两眼一瞪,只好摸摸鼻子自觉躺好。 睡又睡不着,秦桐便和小桃扯闲话,聊着聊着困意渐渐上来,模模糊糊间居然睡熟过去。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屋里没有点灯,黑沉沉的没有人声。 眨几下眼睛才适应一室的黑暗,秦桐掀被起床,大概是睡得太久,头有些昏沉。在屋里子摸索半天找不到火折子点蜡烛,感叹完现世电灯的好处后终于打算出去找小桃拿个火折子过来。 门却在这时打开,陆伽焰走进来,看到秦桐站在桌边,有些皱眉:“醒了怎么不点蜡烛?” 门开处透进微弱的月光,秦桐看着他在微光中显得更加高挑的身形忍不住又要嫉妒,回答时语气自然不好:“我找不到火折子。” 没有说话,陆伽焰直接越过秦桐走到床头,伸手拿过就摆在案几上的火折子走到桌旁点燃蜡烛。 秦桐在蜡烛点燃时有些发怔,然后就恨不得去撞墙,床头多了案几这么大个东西他在屋里摸了一圈居然都没发现,这眼睛真是瞎到家了。 一时无话,烛火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清晰异常,秦桐突然觉得气氛很诡异,站在桌边盯着蜡烛,不知怎的没勇气抬头看站在桌子另一边的人。 陆伽焰站在桌边没动,以往他是个很习惯安静的人,但现在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安静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他不是个习惯说话的人,以往这样的情况不说话也没觉得怎么样,但现在突然觉得不说话似乎就少了点什么。轻动嘴唇,一个“你”字卡在喉咙间将出未出时,门口探进一个小脑袋。 小桃探着头往房里望却没进来,大眼睛里透着丝犹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秦桐心里长出口气,出声招呼道:“小桃,站在门口做什么,没下雪外面也怪冷的,快进来吧。” 意外的小桃没有如往常般冲进来,而是答应一声又把头缩了回去,过会儿才踱着步子进来,却一步三望的往门外看去。 秦桐看得奇怪,问道:“外面有什么东西?” 小桃低着头支支吾吾不说话,陆伽焰看她一眼,突然起身就往门外走去,小桃被他的动作吓到,“啊”的一声赶快冲上去,陆伽焰却已经转回来了。 晃晃手里拎着的小竹篮,陆伽焰问道:“这就是你想说的?”以往冷淡的眸子在看着小桃低垂的脑袋里漾着浅浅的暖意。 秦桐好奇的凑过来:“到底是什么?”在瞄到篮里的东西时愕然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篮子里的是小狗,本来小狗也没什么,但问题是那小狗不光看起来就没足月,而且还是两只,正睁着没什么神采的眼睛在小篮里蠕动着小身子。 秦桐有些头疼地看着小桃:“你从哪里带回来的?” 小桃抬头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下午大哥你睡着的时候我就想着出去转转,说不定还能碰上娘亲,但拐过个街角时就看到它们在角落里发抖。” 小桃的目光变得可怜兮兮:“它们真的很可怜,那么点大在冷风里直发抖,所以我就抱回来了。”目光开始在秦桐和陆伽焰身上打转:“哥哥们帮我一起养好不好?” 喂食 秦桐叹口气:“小桃,宠物不是那么容易养的,而且它们太小了。”更别说这年头可没有疫苗,什么细小犬瘟狂犬,随便一样就乖乖不得了。 小桃继续看着他:“这么小所以才要养呀,难道哥哥你忍心看着它们死?”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只要秦桐点个头,绝对就会哗哗的落下来。 秦桐一个头两个大,篮子里的小家伙们看起来是很可怜,真要看着它们死怎么忍心,但要养,他真的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小桃看秦桐不说话,于是转过去盯着陆伽焰:“陆哥哥,你帮我养么?” 陆伽焰看着小桃,不答反问道:“你捡小狗回来,你娘亲知道么?” 小桃的头立刻低下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又抬起来:“娘亲还不知道,可是也不能就这么就把小狗丢掉啊。”那眼泪只差一点点就要掉出来了。 陆伽焰一窒说不出话来,生平第一次不敢与人对视,只得把目光挪开,不期然与秦桐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秦桐在小桃把目标转移时也没闲着,随着她和陆伽焰的对话自然也将眼光移过去,他也没料到陆伽焰居然会把目光移开,就这样冷不丁的迎了上去。 两个人对视良久,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无可奈何的宠溺神情,虽然这样的神情不是对着双方的任何的一方,却莫名其妙的让他们移不开视线。 而当事人站在旁边浑然不觉此刻怪异的气氛,大眼睛骨碌碌转上几圈,发现那两人丝毫没有回应她的打算,忍不住再说道:“哥哥们,你们就答应我吧。” 一直安静躺在竹篮里的小狗们也在这时插上一脚,呜呜轻叫着提醒屋里的人自己是活生生的生命。 细弱的叫声一声声击在心上,小桃奔过去把竹篮从陆伽焰手上拿下来,捧进怀中轻轻摇晃,狗狗太小了,她不敢抱,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传达自己的关爱。 还有什么可说的?秦桐大大叹口气,问道:“小桃,这两个小东西到现在为止有没有吃过东西?” 小桃眼睛一亮,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早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兴奋的跳到秦桐身边:“大哥要帮我?”边将祈求的眼神直直往陆伽焰那边送去。 秦桐摊手:“不帮你我还能帮谁。”接着对小桃说道:“把狗狗给我看看。” 小桃忙不迭的把竹篮递过去,然后跑到陆伽焰身边去扯着他的袖子:“陆哥哥?”在得到陆伽焰无声的点头后立刻欢天喜地的蹦到秦桐身边去看小狗了。 秦桐捧着篮子研究片刻,一边拿手逗着在篮子里爬来爬去的小东西一边道:“看来就是小土狗,应该比纯种的好养得多,不过这么冷的天气恐怕得好一阵子不能洗澡。”其中一只小家伙挣动着扒上秦桐的手指,拼命吸了几口又吐出来,继续呜呜叫个不停。 秦桐抓抓头:“它们真是饿了,小桃,有没有羊奶牛奶一类的?”土狗应该没那么高的要求吧,对付着应该行。 小桃跟着挠头:“没有啊,那怎么办?”她可不要小家伙们就这样饿死,想了半天,问道:“米汤行不行?” 秦桐嘴角轻抽,在这个连奶粉都买不到的时代里还能怎么办,只得道:“暂时也没别的办法,就试试吧。”看看怀里的两个小家伙,希望它们命大。 他的话音还没落小桃就已经冲了出去,秦桐看着在寒风中摇摆不停的房门摇摇头,先将竹蓝放到床榻上,再去将门关好,然后回到床榻小心的将两只小狗移到榻上。至少有地热的地方温暖得多,能让它们不感冒。 秦桐翻出件半旧的冬衣,窝成半凹形放到榻上,直到被地热烘得暖暖里,便将趴在床上的小东西们搬到里面,手指轻逗着,脸上不自知的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门前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一直站着的陆伽焰将门打开,小桃就风风火火地端着碗米汤跑了进来,边跑边问:“这个行不行?” 秦桐摸摸碗:“有些烫,凉些应该就行了。”然后问题又来了,这样的小东西,该拿什么来喂?而小家伙们似乎闻到了米汤的味道,在窝里爬得更起劲了,叫得也更加急促,显然是饿得不行。 想了半天,秦桐再对小桃说:“家里没有没小勺子?很小的那种?” 小桃摇头,秦桐再想半天,说道:“那去找细竹剖开。”伸出自己小指比了比,点头道:“大概就剖成这样的大小,记得洗干净后再拿开水煮煮。”小桃连连点头,再次跑了出去。 等小桃再来时已经跑得出了些薄汗,红扑扑的脸颊上一双眸子显得更加晶亮,手里的细竹还冒着丝丝热气。 将细竹递给秦桐,小桃问道:“大哥,这样的行么?” 秦桐接过来对着小狗嘴巴比了比,点头道:“应该行吧。”又伸手试试米汤,温度刚刚好。 拿着细竹挑起一点米汤递到其中一只小狗嘴边,小家伙立刻有所感应的爬过来伸舌舔起来。小桃在一边看着,惊喜道:“在吃了在吃了。”自己也拿细竹学着秦桐的模样去喂另一只。 秦桐让小桃将小狗抱起来,这样喂起来方便。但他右手有伤,不能将那只小狗抱起来,喂起来麻烦不少。 小桃看秦桐喂得辛苦,不由去看陆伽焰,刚抬头陆伽焰就从桌边走过去,将还在窝里趴着的那只小狗抱起来,说道:“我来吧。”顺手从秦桐手里抽走细竹。 秦桐有些呆怔的任由陆伽焰从手里抽手细竹,看他抱着小狗喂食,想他一个杀手居然也会做这种事,还一点不觉得突兀,这情景实在让他觉得有些……诡异。 他还在盯着陆伽焰,不想正专心喂着小狗的人突然抬头,看着他说道:“你也没吃饭吧,难道不饿?” “啊?”愣愣回一句,秦桐才发现刚刚他居然盯着灾星看了半天,立刻挪开视线:“我没觉得饿。”哪知话音刚落,肚子就应景的“咕咕”作响,让他尴尬得脸上发热。 小桃赶忙将手里已经吃得半饱的小狗放回窝里,自责道:“我居然给忘了,娘亲和钱伯炖好了骨头汤,一直在炉子上热着呢,我这就去端来。”不等秦桐开口说什么就跑了出去。 屋里的气氛又沉寂下来,只有两只小狗低微的叫声。陆伽焰低头一点一点的喂着怀里的小东西,秦桐浑身不自在,拿起小桃留下的细竹蘸着米汤有些心不在焉的喂另一只。 这次小桃再没用跑的,小心的端着一只大汤碗两碟小菜和一碗饭慢慢走回来放到桌上,浓郁的香味飘满一室,小桃举着汤勺说道:“大哥,快来喝吧。” 秦桐饥肠辘辘,几步跑到桌边坐下,对着汤碗闻闻,感叹道:“好香。” 小桃“咯咯”一笑,舀勺汤递到秦桐嘴边:“赶快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秦桐刚要喝汤,一个声音插进来:“现在时辰不早了,小桃,你要不赶快回去,你娘亲可要找来了,给她看到这些小狗你要怎么说?” 小桃低呼一声,看着陆伽焰抱在怀里的小狗,她还没跟娘亲说,要是娘亲这时候找来少不了会挨顿刮。可是现在回去,小桃为难的看看秦桐,大哥要怎么吃东西? 不等她再为难下去,陆伽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汤勺:“我来吧。” 小桃下意识的去看已经抱回窝里的小狗,陆伽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说道:“两只喂饱了。” 小桃跑到床边,看到两个小东西正蹬着小细腿找到舒适的位置睡觉,那眼睛都懒得再睁开,这才完全放心,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可怕娘亲现在找来。”向两人道过晚安,这才跑回去。 陆伽焰舀了勺汤递到秦桐嘴边,发现他在发呆,眼睛定定的盯在自己脸上,不由皱眉:“你看什么?” 秦桐似是吓了一跳,垂眸摇头道:“没什么,一时走神。”今天似乎两个人都有些不正常,怎么搞的? 就着陆伽焰的手吃完饭,秦桐对着在床上睡得香甜的两个小东西发愁了,忍不住叹气:“真是找抽,这地方连个疫苗都没有,这要怎么养大啊?”随便来个小病小灾的估计就得挂,想想那时小桃要眼泪汪汪的,怎么受得了。 陆伽焰不解:“不都那样养的,还有,疫苗是什么?”养个狗有那么麻烦?养不死就行。 秦桐翻个白眼:“怎么能随便养,在我们那都是把狗当家人。”将狗窝往里面挪了挪,爬上床后又把狗窝抱到怀里:“至于疫苗,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懂。” 陆伽焰也没再问,把狗当家人,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离奇的事,也不打算深入了解。将桌面早早收拾后走到床边对秦桐道:“把右手给我。” “嗯?做什么?” “你该换药了。” 关于养狗 第二天秦桐睡得正迷糊就听到呜呜咽咽的声音一直在耳朵边盘旋不去,勉勉强强张开眼睛好半天才对准焦距,看到放在自己身边的小狗正在窝里爬个不停,忍不住埋头呻吟,现在连天都没亮,这就是一时心软的后果,看来他在未来得牺牲睡眠很长一段时间了。 身后空空的,屋里也没人,不知怎的这竟会让秦桐松下一口气,等松完了才意识到,妈的,自己又不是做贼,真是莫名其妙。 捧着还有些发晕的脑袋坐起来,正在和衣服奋战时小桃跑了进来,一见他的样子立刻放下手中的碗过去帮他穿衣服,边道:“大哥你起得好早。” 秦桐咧咧嘴,指着床上的狗窝:“没听见叫得正热闹么,睡得下去我就能成仙了,睡仙。” 小桃嘿嘿一笑,帮着秦桐把衣服整理好,又拉着他的手看,惊奇道:“肿消了好多。” 秦桐听到连忙往自己右腕看去,昨天还肿得像个馒头的手腕真的消下去不少,包裹的纱布都有些松,也有些吃惊:“真的消下去不少啊。”举手反复看了看,小声道:“看来那家伙的药还真不错。” 小桃很高兴,连声说太好了,然后跑到床边把小家伙们连窝抱起来逗着玩,然后啊一声转头望秦桐:“大哥,它们尿尿了。” 秦桐凑过去看看:“没事,吃完就拉很正常。”接着一脸可惜:“不过我的衣服算是报废了。” 小桃将小狗圈在胳膊弯里,眼睛都笑得弯弯的:“看起来好好玩。” 秦桐揉揉额角,不操心喂当然好玩。突然想起什么来,对小桃说道:“对了,小狗光用米汤喂也不行,得去买点羊奶什么的回来。” 小桃连连点头,秦桐看看那两只小狗:“还是先用热布巾给它们擦擦吧,既然我们要当狗妈妈就得当得像样点。” 小桃简直是用崇拜的目光在看秦桐了,这是秦桐第二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自从教会她作胭脂水粉以后就没再看到过,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说道:“等喂完宝宝们我就和你上街去买羊奶。” 一席话听得小桃高兴非常,立刻就道:“那我现在就端热水过来。”转身将小狗放回床上就“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等小桃回来秦桐教她用没有完全拧干的布巾轻轻擦拭狗狗的小屁股,小桃不解的问:“大哥,怎么不能给擦擦身子?” 秦桐难得耐心解释道:“小家伙们太小,又没有母奶喝免疫力不强,这么冷的天气身上打湿容易生病,病了也不好治很容易死的。” 小桃却听得半懂不懂:“抵抗力是什么东西?” 秦桐一愣,暗骂自己怎么抛出个这种词汇,只好继续面对好奇宝宝的“一万个为什么”,想想才说:“像我们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生病,有时候不舒服休息个几天也就自己好了,这就是身体自己能调整自己的状态,免疫力就是这么回事。”他又不是医学院毕业的,况且跟个古人解释这种东西他也不在行,将就将就,只求小桃不要再蹦出什么别的问题。 小桃自然是听得似懂非懂,想了一会觉得秦桐的话似乎很有道理,点点头,脸上崇拜之色更深:“大哥你懂得真多。” 秦桐感觉更好,转头假咳一声才回过来说道:“米汤凉得差不多了,先来喂吧。” 他手腕已经灵活很多,虽然使不上力但扶着只小狗还没什么问题,于是就和小桃一人一只抱着慢慢喂。等喂完东西,秦桐又和小桃找来好些布片垫在窝里防止小家伙们再尿尿,他衣服现在可不多,还不想全拿来做狗窝。 等到要出门时,小桃却不放心的围着小狗转过一圈又一圈,那模样十足像怕他们出去那会两只狗会平空消失或死了,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跨出门槛,让秦桐只想叹气。 在不厌其烦的再次催促小桃出门时,陆伽焰回来了,秦桐赶紧道:“你看你二哥回来了,这下可不用担心了吧。这时辰过得快,再一会只怕早市就要收摊了。”不知怎的目光就是无意识的转开不去看人。 小桃恋恋不舍再看眼小狗们望向陆伽焰:“陆哥哥帮我看着狗狗好么,我和大哥去早市买些羊奶回来。” 陆伽焰瞟一眼秦桐再问小桃:“你要和他出去?”那眼神语气摆明不相信秦桐,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家伙就这样带着小姑娘逛才到的京城,说不会迷路谁都会怀疑。 小桃不知道秦桐那次的光荣史,听到陆伽焰问话老实点头:“是啊。” 听到这话秦桐在旁边气得直磨牙,那是什么语气?偏偏自己做的糗事不好自己翻出来,于是抬抬右手:“我照顾它们不方便,就和小桃出去买东西好了。” 小桃立刻接着说:“陆哥哥帮我照顾它们吧,没人看着我都不放心。” 对着她巴望的眼神陆伽焰说不出不行,只得道:“知道了。” 小桃立刻笑容满面,拉着秦桐就要出去,陆伽焰接上一句:“可不要到处玩,小心你娘找不到你,买完了就回来。” 这话明着是对小桃说,暗里指的却是另一个,秦桐哪会不知道,只当没听到。小桃应一声就拉着秦桐跑了出去。 这两天都没有下雪,温度却很低,大街上被踩结实的雪踩上去直打滑,小桃这才慢下步子,和秦桐小心翼翼慢慢走。 出门后秦桐才发现现在住的这栋屋子位置有些偏,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声,走上一段后才意识到这似乎是所谓的“富人区”,占地广大的围墙高门满眼皆是。 跟在小桃身后花了些时间才走到大街上,这是秦桐第一见识到这江怡国的“首都”,大大让他震憾了把,心里不住感慨原来这古代的首都除去没大街跑汽车外,倒真是壮观得很。 宽广的街道足够八匹高头大马全力奔驰,路边高挑的屋檐挂着晶莹的冰棱,虽只是大早街上已经是人来人往,有的悠闲有的匆忙。 小桃一心记挂着羊奶,目不斜视只顾往前,秦桐虽然想看看京城的风物也只好先暂时忍着,跟着她先往早市去。 早市在京城西面,隔着段还有些远的距离就能听到嘈杂的人声,让秦桐恍惚间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市集上。 早市里的人比大街上更多,叫卖声和砍价声混成一片,偶尔还会有些小争执。小桃一直拉着秦桐的袖子,边躲闪着迎面而来的人流边回头对他说道:“京城的市集就是不一样呢,什么都有,我刚过来时吓了好大一跳,里面好多我没见过的奇怪东西。” 秦桐很想说他见过更多奇怪东西,到底忍住了,笑道:“也幸好你是来这里才拣到那两个小东西,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养才能活。” 两人找到卖羊奶的地方,想到现在天气冷,于是打了一大罐,由秦桐提着和小桃挤出早市。正事办完,小桃放心后立刻觉得肚子饿,这才记起两人都没吃早饭,转头对秦桐道:“急着出来还没吃东西呢,大哥你饿不饿?” 秦桐看看天色,摇头道:“算算时间家里的早饭应该做好了吧,我们回去吃,还要趁着你娘亲和钱伯忙时把罐子放好。” 小桃抓抓头:“我差点忘了。” 秦桐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娘亲说小狗的事?” 小桃似是还没想到这问题,听到秦桐问她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我想等它们再大些,这样要是娘亲不同意它们也能自己活下去了。” 没想到小桃会这样回答自己,看着她突然之间有些伤感的表情,秦桐不禁沉默,半晌后回道:“这样啊……” 小桃点点头,秦桐滞了会突然道:“小狗再过个几天就会叫会跑了,那时候要想瞒住你娘估计谁都做不到。“ 小桃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满是忧虑的抬头看秦桐:“那怎么办?” 秦桐笑道:“有个法子,你今天回去后就把小狗的事跟你娘说,再把小东西们放到她面前,我保管她绝对不会说出不同意的话。” 小桃还是担心:“就这样?” 秦桐自信满满保证:“听我的准没错。”他是什么人,见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说个个都能驯服但掌握她们的个性对他也不算难事,周嫂虽然性格是冷了点,但女人天生的母性她却是绝对不缺的。 小桃还是有些犹豫不决,街边这时飘来卖馄饨的叫卖声,秦桐看看天色,将小桃带到卖馄饨的摊子前:“既然这样决定了那我们就不用赶着回去,路上也滑,不如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再慢慢走。”一句话就替小桃将决定下了。 有些迟疑的“哦”一声,小桃跟着秦桐在摊子前坐下,不时往家的方向望上几眼,秦桐安抚她几声不会有事就转头招呼道:“老板,来两大碗馄饨。” 老板应声后麻利的下好两碗馄饨端过来,热腾腾的让人食指大动,秦桐吃得很带劲,小桃也在吃完后也感觉多了些信心,决定照着秦桐的话回去找娘亲坦白。 一点回忆 回去刚进屋就看见陆伽焰对着两只嗷嗷乱叫满窝乱爬的小狗束手无策,小家伙们填饱了肚子睡足了觉精神百倍,刚一睡醒就全叫唤着要吃的,在陆伽焰端着米汤回来后更加激动,差点从没窝里掉到床下去。 陆伽焰喂狗的经验也就昨晚上那么一次,那时小狗们能有个力气蹬蹬腿就不错了,抱在怀里不乱动喂得自然舒服。这会儿个个精力旺盛,对着米汤碗就想扑上去,搞得他手忙脚乱顾得上这个顾不上那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那小身子和小脖子,不由想到秦桐脱臼的手腕,要自己一个不好,绝对真会把这比手腕更纤弱的脖子给拧断,只得放弃喂食,索性全扔窝里等他们回来再说。 这本来也没什么,但小家伙们叫得人那叫一心烦意乱,就算是他也觉得有些受不了了,偏偏出去买东西的人居然直到早饭过了都没回,面对两只狗居然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力感。 米汤的味道让小狗们努力不懈的想要从窝里冲出来,陆伽焰只得守在床边一次次地把它们逮回去,反复几次后小崽子们彻底怒了,开始对着这个一直阻扰自己进食的“庞然大物”亮出了刚长出不久的小乳牙和小爪子吼吼出声。 这就是秦桐和小桃刚进屋的所见,在看到他们回来后陆伽焰终于觉得如释重负,虽然他掩饰得很好,表情依旧冷淡,但秦桐还是眼尖地看到了。或者说不是看到,而是敏锐的感觉到那家伙身上的气场与平常很不一样,眉眼低下轻笑。 不等他们开口,陆伽焰先说道:“小桃,一大早的不回来吃饭,你娘正在找你呢。” 小桃听着小狗们嗷嗷叫,都迈不开步子,只应一声,眼睛还是巴巴的瞅着小狗们。秦桐拉拉她:“正好,把你娘带到这里来吧。” 记得早先秦桐对她说的话,小桃这才把眼光从小狗身上收回来:“那我去找娘亲。” 秦桐晃晃手里的羊奶:“正好我要去热奶,和你一起出去。” 两人正要走,陆伽焰突然插进来:“你手不方便,不如我去热羊奶,你在这看着狗好了。” 不想秦桐龇出一口白牙:“我手不方便更照顾不好它们,还是你来。而且羊奶和米汤不同,对煮的温度有要求。” 临了出门突然转头交代道:“对了,那米汤不要再喂,喂多了对它们身体不好,一会热好羊奶再喂它们。” 真当自己不知道他耍的什么心思么,他秦二少爷还没看够热闹,可不能就这样收场。秦桐说完,便和小桃一道踏着有些飘的步子出了门,准备着回来再看笑话。 陆伽焰低头看看两只依然对他亮出小乳牙的家伙,又想到刚刚秦桐刚刚的表情,突然有了要把小崽子们那口珍珠小牙全拔光的冲动。 秦桐带着嘴角的弧度去了厨房,发现那弧度怎么都平不下来后也由它去,拿只中等大小的碗将羊奶倒进去,再放到注了开水的大砂煲中,盖上盖。 坐在炉前的小凳上哼着歌词都还算记得的英文歌,偶尔掀开盖子试试羊奶的温度,觉得温得差不多了将奶取出来端回去。 还没走到屋前就听到小狗们精力旺盛的“汪汪”直叫,嗓子虽然有些细但嗓门却着实不小,他的嘴角不由笑得更开,扑克脸的头大表情,怎么想怎么期待。 刻意放轻脚步推门进去,里面的人在他推门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秦桐暗暗叫声“可惜”将碗放到桌子上,却还是掩饰不住好心情,笑道:“小宝贝儿们,来喝奶了。” 羊奶的香味威力巨大,与米汤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两个小狗叫得更欢,恢复力气的四条短腿扑腾几下就几乎从窝里爬出来。 秦桐捞起一只放到桌子上,小家伙就想往奶碗冲去被秦桐一把拽住尾巴,然后略微使力压住它的颈背处,右手拿勺子舀起半勺羊奶:“来,乖乖吃。” 小家伙立刻低头舔得津津有味,在喝完后立刻眼巴巴的盯着勺子舀起另半勺,黑溜溜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另一只在窝里的这下更是受了刺激,叫得更大声,前爪一伸就从窝里掉了出来。 窝离床沿很近,秦桐还来不及叫陆伽焰就已经伸手将它接住,看到陆伽焰有些僵硬的抓着手里的小东西,秦桐暗笑:“幸好接住了,那快来喂它吧,看样子是饿坏了。” 被陆伽焰抓在手里的小家伙呆了下,然后连叫带挣扎得更起劲,提醒抓着自己的家伙它饿坏了。 陆伽焰很想说“都交给你喂”,但看秦桐怎么都掩饰不住的上扬的嘴角,最后还是把这话吞回肚子里,他怎么能被这个家伙给看轻,觉得自己连条没满月的狗都对付不来。 学着秦桐的模样开始喂自己的那条小狗,小家伙一看到勺子过来就兴奋得尾巴直摇埋头大喝,早将张牙舞爪的模样抛到九霄云外。 指掌下传来温热的温度,那个脆弱的生命正在自己面前为了活下去而努力。陆伽焰不由有些感慨,生命的毁灭与拯救都是这样简单的事么。杀手做得久了,这样的感触在湮灭近十年后第一次回到自己心中,让他有些不适应起来。 抬眼往秦桐看去,见他正专心喂着那只狗,手掌轻压在狗背上防止小狗乱跑,从他的方向能看到四只手指。秦桐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整齐,得益于以前的保养,手指上没有一丝的硬茧,干净而润泽。 此刻那四只手指正在小狗的身上轻抚,秦桐轻轻挠着小狗的脖子,带着些回忆意味地道:“以前我最喜欢的是马,我妈最爱的就是狗,老爸和大哥忙于公事没什么时间陪她,我这个不孝子天天混在外面更不容易见面,陪伴她度过漫长时间的就是狗了。” 微偏着头,秦桐看着小狗的目光露出深深的怀念之色:“久而久之在她心中我们这几个都比不上她的宝贝狗了,家里的狗也渐渐多起来,最开始是一只小西施,然后是博美,后来她又迷上体型大的,于是家里又多了一对萨摩耶,那也是她最宠的,还有哈士奇、阿拉斯加。最夸张的是后来又抱了只小藏獒回来,有段时间没回家的我爸那天被一大屋子狗吓得不轻。” 说到这里秦桐笑笑:“而我最喜欢的是就是那三种雪橇犬,可能也是因为爱马的关系,而且我跟它们也确实相处得不错。倒是藏獒,我算是怕得要死,见到都要绕道走,真怕它给我来上一口,那家伙除了我妈对谁都不亲。” “自从我读大学后就不大回家,从读书到来这之前总让老头子气得跳脚,现在想想倒算是好事,如今我跑到这地方来,估计回去的希望也不大,爸和大哥有事业要打拼,我妈有狗陪着,大概也不会伤心太久。” 秦桐的语气说得很平和,表情也很平和,可陆伽焰不知怎的觉得心里有什么堵着,梗在那里让他呼吸不顺,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嘴唇翕张几次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门被推开,小桃挽着周嫂进来,边道:“娘,你看它们好小,如果我不带回来早冻死了,多可怜,您就同意它们留下吧。”说完将周嫂拉到桌子前,自己跑去将门关好。 秦桐和陆伽焰同时抬头,看到周嫂过来,秦桐微笑:“周嫂,你也来看小狗么?”说着将手里的小家伙往她那里推过去,顺便把勺子也递过去:“我手有些不方便,小桃要帮我换药,你帮帮我喂小家伙们吧。” 周嫂原本绷着脸,在看到小狗时眼神有些柔和下来,顺着秦桐的话接过勺子,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妥,干咳两声又将脸板起来:“小桃,那你先去帮你大哥上药,待会我再教训你。” 小桃一直盯着自家母亲的表情,这时当然应下话,然后拉着也在旁边看的秦桐跑到床边偷笑去了,大哥说得果然对啊。 帮秦桐磨磨蹭蹭换完药,那边也已经喂完奶,两个心满意足的小家伙摇着尾巴站在桌子上开始好奇的瞅着桌边人,不时凑上去闻闻嗅嗅,傻傻呆呆的模样很是可爱。 小桃这时走过来,拽着周嫂的衣袖摇摇:“娘亲,就让它们留下吧,这样送出去它们不可能活下来的。” 周嫂看着满眼祈求的女儿,刚想硬起心肠拒绝,搁在桌边的另一只手却传来微痒的触感,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帮着喂的那只小狗正趴在桌上拿头在自己手边轻蹭,于是开口的话变成了:“留下可以,但你可要自己养。” 小桃眼睛发光,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我会把它们都养得乖乖的。”说完就跑到桌子边逗狗了。 看他们三个凑在一起,周嫂只摇摇头:“小孩脾气。”说完便出了门。 心情 秦桐在小桃额上弹个响栗:“小鬼,你养?” 小桃摸摸额头,讨好笑道:“大哥厉害嘛,我给你打下手,也能保证把它们养得胖胖的,绝对不掉肉。” 秦桐敲着桌子,惹得小家伙们全齐齐盯着他的手指:“说起来也该给它们起名字了,不然不好叫。” 小桃抱起一只连声道:“我我我,名字我都想好了。”满脸的兴奋神色,一边将在怀里不老实要跳下去的家伙搂紧。 另一只跑到秦桐面前围着他的手指打转,似是对他的手很感兴趣,秦桐把手抬起来,对小桃道:“你想好了?不过那不代表它们会接受啊。” 小桃的兴奋神色闻言敛去:“怎么会有这种事?” 秦桐笑笑:“狗狗其实是很聪明的,对不喜欢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接受。” 这下小桃连脸都垮了下来:“那怎么办?”这两个名字可是她想了好久才决定下来的,要是狗狗们不喜欢该怎么办? 一会又忍不住抬头,满眼的自信:“但我想的名字很好听啊,它们怎么可能不喜欢,肯定我一叫它们都会跑过来。” 秦桐逗她逗得有趣,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小桃急急问:“什么法子?” “不如我们都想两个名字,然后对着它们叫,看它们冲着谁跑过来就说明它们对什么名字感兴趣,这样好不好?” 小桃想想,点点头,然后转过去对陆伽焰说道:“陆哥哥,你也来想两个名字。” 没想到自己被点名,一直作壁上观的陆伽焰怔住,好一会儿才道:“我不会起名字。” 秦桐看小桃露出失望表情,说道:“你陆哥哥没本事起好听的名字,咱们也不为难他。我们就用自己想的,要是小狗们都不喜欢那就再换。” “……也好。” 桌子上的小家伙开始转着圈东闻西嗅,秦桐脸色一变,捞起它就往墙边跑,边招呼小桃:“快快,快带小狗过来。” 小桃下意识的反应跟过去,学着秦桐的模样将小狗放到墙角,问他:“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不等秦桐回答,“哗啦”声响,两只小家伙几乎同时开闸放水,把小桃瞧得眼睛都直了,呆看半天崇拜问道:“大哥你怎么连它们要尿尿都知道?” “那是,我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了。” 小桃眼睛更直,秦桐看得哈哈大笑,弹弹她的脑袋瓜:“小狗都是吃完就拉,拉完就睡的,多注意下很容易看出来。” 将擦拭干净的小狗们抱到床上,小桃站在床边又是期待又是不安的拍手小声叫道:“平平、安安。” 秦桐和陆伽焰同时愣了愣,秦桐喃喃道:“我还以为你会叫它们宝宝贝贝。” 小桃转头微微一笑:“它们被我捡回来,我最希望的还是它们平平安安长大。”对着小狗们再拍拍手,没再去看他们:“平安比什么都重要。平平、安安,快到这边来。” 虽然她的心愿很好,可惜小狗们并不买帐,在床里爬来爬去,顶多听到小桃拍手的声响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各玩各的。 反复叫过几声,小桃站直失望道:“看来它们真不喜欢我想的名字。” 秦桐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她,小桃就已经跑过来拉着他过去:“狗狗们不喜欢我想的名字,那大哥你来试试。” 根本没想过名字的秦桐刚想对小桃坦白那是逗着她玩的,小桃却在他前面开口道:“不知道大哥会取什么名字,看看狗狗们喜不喜欢。” 秦桐只得摸摸鼻子站到床前,想了会才对着两只狗拍手叫道:“小哈、大马。” 那是以前最喜欢粘他的哈士奇和阿拉斯加,虽然他回家次数少,那两家伙却总能最快认出他并扑上来,倒是萨摩耶偶尔会和他干一架。虽然他有点想用它俩的名字,但洋味十足的名字用在这不适合,索性全俗称,就当是对过往的纪念。 这两名字一出口就让小桃皱眉:“大哥,你名字起得好难听,它们才不会理你。”自己起的那么好听的都没人理了,更何况这两个,不如重新想。 然而事实再次出乎她的意料,两只小狗先是同上次一样停下朝秦桐瞅瞅,也不见答理,就在小桃以为它们对这名字也不感兴趣的时候却突然撒开四条小短腿跑过来冲进秦桐怀里。 小桃再次目瞪口呆,秦桐也没料到,搂着两只小狗问小桃:“它们都跑过来了?”小桃傻傻点头。 看着两只小狗直往自己右手上凑,不找别的光找食指,秦桐这才记起热羊奶的时候是用食指试的温度,端着羊奶进来的时候小家伙们被大碗给吸引了,等喝完大的自然就开始对手指上羊奶的气味感兴趣起来。不由心里觉得好笑,这算是歪打正着么?还是该说有奶就是娘? 小桃还是一脸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秦桐安慰她:“这两傻小子没什么文采,欣赏水准一般,只喜欢土名字,没办法。” 一句话说得小桃“扑噗”笑出来,本来还有点的失望随着这笑声消失得干干净净:“那可就真没办法了。” 凑过去摸着那只毛色浅灰的小狗:“这只是小哈么?” 没想到被叫小哈的小狗居然很给面子抬头对着她呜呜叫上两声再低头去找秦桐的手指,算是对这名字的肯定。 于是小桃再指着另一只:“那这个就是大马了。” 大马黑白相间,除去四肢和脖子上一圈白毛外,其余全是黑毛,在全心研究秦桐手指的时候被打扰显得很不满,偏头对着小桃指在自己身上的手指一口咬去,吓得小桃赶忙将手缩回来。 这边的打扰解除,大马对旁边老跟自己抢的家伙也忍到极限,前爪对着就拍过去,“啪”一声轻响,小哈被推倒在床。面对挑衅小哈也不示弱,小身板虽然没有大马看着壮,还是半跳起来对着大马的耳朵就咬过去。 小桃在旁边连声惊叫:“打架了打架了。” 伸手想将两小家伙拉开,却被秦桐拦下来:“没事,打架才正常呢,这对它们的牙齿骨骼都有好处,也算是它们之间交流的一种。” 小桃担心:“会不会打坏?”看起来打得真是很凶啊。 秦桐听了忍不住笑:“怎么会,那小牙小爪子没威胁,玩玩闹闹的才健康。” 两人蹲在床边看着两个肉球摔跤,最后秦桐兴致勃勃拉着小桃打赌,看看谁能打胜,输的人帮赢的洗五天的碗。 小桃一开始还很担心的看着两个小东西,后来见到它们只是打架场面凶也放下心,看它们推来咬去笑得很是开心还在旁边喊加油,听到秦桐的提议后毫不犹豫就选了大马胜。 这次倒是没让她失望,大马仗着体力上的优势成功将小哈压倒在爪下,乐得小桃将它抱起来亲亲:“大哥,可别忘了帮我洗碗啊。” 秦桐看她高兴,笑道:“知道,不就是多洗五天碗么。” 小桃突然轻“咦”一声,问道:“陆哥哥呢?” 秦桐跟着抬头,才发现陆伽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屋里的笑声止住,小狗轻细的叫声听在他耳里不知怎的觉得心里有点空。 陆伽焰在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小狗身上时悄悄出了门,外面的阳光虽大晒在脸上却感觉没有温度,如刀的寒风刮在脸上有些发疼。信步在院中走过几圈便直接去了大厅。 厅中静寂阴沉,阳光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挡照不进来,让厅里显得越发阴冷,凉气直透心底。 随意挑个椅子坐下,两眼微闭,有些暗的光线让表情也显得朦胧起来。没有多久,闭起的双眼睁开,冷酷的光芒让厅中感觉更加发寒:“你还要看多久?” 江歧笑嘻嘻的走进来,散散漫漫瘫在对面:“屋里不是很热闹,你怎么跑到这时来自己把自己晾着?” 陆伽焰不答,江歧继续道:“以前你不是一直很想你妹妹,现在有机会怎么不多陪陪她?”他可是记得以往这家伙对家人尤其是妹妹有多念念不忘,也只要在想起这些的时候才会让他感觉像个人,而不是一柄杀气四溢的凶器。而现在,他似乎更像人了。 陆伽焰的眼睛又已闭起,偏头将自己的表情全藏进暗淡的光线里:“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好哥哥。” 十年时间的失落从来没有像现今这样明显,即便他再想更亲近些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融入进去,这个时候他更羡慕秦桐能那么容易的就跟小桃有说有笑,更带着嫉妒。说大哥,似乎现在看来秦桐更合适。 江歧叹气:“我说那你就早点和她们相认吧,这是何必?而且从你娘那里能直接知道不少事吧,可比这样查起来快得多。”那些被人刻意尘封的东西要挖出来可真是件耗精力的大工程。 陆伽焰摇头:“以前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我不想因为相认而把她们扯进来,无力的感觉只要一次就足够,这次该我真正保护她们。” “彻底的。”掌下的扶手“卡卡”作响,在他站起时碎了一地。 江歧在陆伽焰走后对着地上的碎木头摇头叹气:“看得我得多准备几把椅子了。”真是个别扭家伙。 关于一个意外(上) 有狗的日子让生活丰富了不少,两个小家伙轻易地在极短时间内夺得了大部分人的疼爱,当然还是有一个例外——陆伽焰。 这也是秦桐到目前为止最大的发现和最大的乐趣,原本这个世界上真有怕小狗的杀手,看他每次僵硬的跟小狗喂食,看他每每脸越冰小狗就对他叫得越起劲,秦桐真的是想当着他的面哈哈大笑一场。 看来那家伙并不如表面看来那么冷啊,甚至看他面对小狗手足无措的模样秦桐很想评价一句——可爱,那会让他想起陆伽焰真正的年龄,明明就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即使他也没比对方大上几岁。 秦桐在小桃越来越崇拜的目光下将小狗训得很好,断奶后没多久就学会了“坐下”、“握手”这样简单的口令,更是在刚刚两个半月的时候学会了自己去茅房,就是摆在门边的一个铺满碎布的木制浅盘。 而随着小狗们将这些都学熟悉,过年的日子也临近了。大街上更见熙攘,卖年画的、写春联的、办年货的,还有越来越多的红色,将这国都装扮得益发喜气起来。 周嫂和钱伯也忙活着置办年货,而对那些个讲究完全不懂的秦桐被钱伯以休养为借口勒令在家待着。他那手腕早先就已经消了肿,却被陆伽焰弄来两块夹板绑了个结实,不准他乱动。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这脱臼怎么跟骨折差不多? 不过不用他帮忙倒也乐得自在,右手现在完全不能动,喂狗清洁什么的只要动动嘴自然有人做,他每天的日子就是逗狗再加吃和睡,如果再能来个美女作伴,那就简直是在天堂了。这也是让他最让人郁闷的地方,掐掐算算,掉到这地方十个月都有多的,居然一个美女都没泡上,完全是他以往辉煌战绩上最灰暗的败笔! 俗话说,温饱思那啥。秦桐现在就将这一条诠释得淋漓尽致,早上有小狗和小桃陪着他顶多忧郁下,等到晚上对着自己那个身板扁平的“床伴”,长吁短叹开始越来越严重,而对成亲这个词汇非常感冒的他打死也不将此列入考虑范围,但这样下去自己“二弟”的“性^福”该怎么办? 秦桐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四,新年就已经到了。 由于他还在“守孝”期间,所以家里也没弄得多喜庆。大年三十上灵堂敬香,他在下面跪着,钱伯又开始抹泪,把原来的话照旧重复一遍,然后又开始哭诉现在的人情凉薄,得知家里的遭遇后老爷原先交的朋友个个有多远躲多远,全装着不认识。然后家里的佣人丫环也开始偷跑,人走还不算,还要捎上府里的东西。 末了哭得更厉害,跪到灵位前不住说自己不中用,让府里荒凉成这副样子,对不起天地更对不起老爷夫人大公子。秦桐在旁边跪得双腿发麻,忍不住又在心里大骂想出这烂主意的罪魁祸首,让自己过个年的都不安稳。 好不容易等到钱伯消停,秦桐撑着血流不畅的双腿勉强站直,细细的麻痒和刺痛让他不住龇牙,走路都有些摇晃。 之后就是吃年夜饭,没有电视播放春节联欢晚会,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响过后饭厅中的气氛更加沉默。 原本因为一桌子丰盛饭菜的香味而胃口大开的秦桐更是没有了胃口,机械的慢慢往口里扒着菜却吃不出味道,最后第一个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再这样吃下去他肯定会消化不良。 年饭吃完了便是守岁,大家依旧沉默,坐在厅里守着碳盆偶尔低声交谈几句,让秦桐几乎想跳出来大叫:他妈的我老爸老妈大哥都好着呢,本人不过是穿越! 好不容易守到子时,再放了串象征辞旧迎新的鞭炮,贴上楹联和年画,眼睛都快睁不开的秦桐一回房倒头就睡。这个年,既没说什么也没动什么,却让他感觉疲累无比。 后面的几天虽没有大年夜时候那么沉闷却也比不上之前的热闹,没有朋友亲戚会来拜年,他们也不用出去跟别人拜年,几个人就守着两只小狗一直到初五。 初五要吃饺子,这天周嫂起个大早就开始和面拌肉馅,叫小桃将人全拉到厨房,打算一屋子人围着包饺子。 小桃一会兴高采烈的抱着两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狗带着余下三人跑到厨房:“娘,馅和好了么?”随即转头对他们道:“都准备好了,快来包饺子,我娘准备了好多呢。” 由于秦桐算得上半个“残废”,分配到的任务就是看着小狗。剩下的两个男人照着周嫂的安排学擀饺子皮和包饺子,这东西说起来不难做起来却算个技术活。平日里握惯兵器的双手在擀面杖和饺子皮面前显得十分笨拙,好不容易包出来的一排饺子扭曲的模样逗得小桃直乐。 在小桃爽快的笑声和小狗们精力十足的叫声里气氛终于又回复平常,秦桐蹲在地上想了想,抓起一把面粉就往小家伙们黑黝黝的鼻头抹去,顺便又将剩下的全点到了小桃鼻子上。三个白生生的鼻头和着六对滴溜溜的眼睛全瞪着他,让他忍不住大笑。 很快这由他起头的坏事就扩大了范围,厨房里一时乌烟瘴气粉尘乱飞,最后以周嫂竖目将全部人和狗清出厨房而告终。 热腾腾的饺子美味非常,胃口大开的众人将一大锅饺子扫了个精光,后面的日子也随着这锅饺子的下肚说说笑笑的好过了很多,而小狗们也在秦桐和小桃的努力下学会了新的一招——打滚。 在正月十五的早上,秦桐终于欣慰的看到大厅的那个灵堂中那个触目的“奠”字被拆下,四个牌位连同香炉白烛都被移到刚打扫出来的一处临时充作祠堂的偏房中。 在最后磕过三个响头后,秦桐按捺住想欢呼的冲动帮着小桃穿衣打扮,开始期待早日天黑,他要见识见识只听过没看过的灯会。 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有着高雅品味的现代人,秦桐对古装的品味也很精到。粉绿色的小夹袄镶着一圈白毛儿,嫩藕色的百褶裙结上七彩流苏穗子腰带,让由他亲自操刀打理化妆的精致小脸蛋更显漂亮可爱,发髻上轻飘的与衣服同色的粉绿细带让小桃的笑容添上几分少女的娇憨。 小桃转着圈对着铜镜左照右照舍不得放下,对秦桐更加崇拜了,尤其秦桐还拆了夹板帮她化妆,小丫头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拉着秦桐的袖子:“大哥你对我真好。”惹得秦桐呵呵直笑,却带着一丝心虚。只有天知道他是因为得知今天所有的姑娘家都会上街看花灯才会兴奋不已,心情大好的帮小丫头打理门面。 等到天色擦黑,灯市上一盏接一盏亮起花灯,秦府里的五人也出了门。秦桐早将自己收拾得干净俐落,自认当得上玉树临风这四字,牵着小桃两眼发光的准备专心欣赏美女。 五光十色的花灯将灯市点缀得灿烂辉煌,秦桐却根本没注意去看,只应和着小桃时不时发出的赞叹声,目光如雷达一般扫视着一波波迎面而来的人流。 上元节,对平日里难得出门的闺秀们来说是难得出游的机会,也是众姑娘家借机挑选佳偶的良宵。在这天,以往矜持的姑娘们穿着美丽精心装扮,含笑带情的眸子分外大胆的挑逗着年轻的男人,期待着能在这一天邂逅自己的爱情。 不过她们的爱情却不是秦桐,这让认知到这一点的秦桐郁闷非常。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看得到却摸不到碰不得,更不要说吃下去。 漂亮姑娘确实不少,因为秦桐和陆伽焰的出色外表更有不少人抛过来含情脉脉的眼神,嘴角的笑意更如钩子钩着秦桐的心魂。但他旁边那座冰山散发出的寒气让她们都退避三舍,失望的目光真的很想让秦桐抱在怀里好好安慰。 在心里又一次把陆伽焰骂到狗血后,秦桐刚准备迈向美女的步子就被周嫂无意的一句:“你要看上哪个好姑娘,我就托人帮你说亲。”给吓得缩了回来。 想他年纪轻轻,潇洒的单身贵族日子还没过够,叫他娶个女人从此相看到老怎么受得了。看着那些秋水频送的眸子秦桐心里在滴血,这样的风情和洋妞的火辣那真是南极与北极的差别,可惜自己又无福消受了。才感谢过老天安排下这个日子的心里不由又开始抱怨可恨的封建礼教,自己的泡妞大计就这么化为飞灰。 把不到美女的秦桐对花灯再无兴趣,街边的阵阵酒香倒是引起他的注意,原来是个被人围得满满的卖酒摊子,都正大声嚷嚷着要拎上两坛。于是秦桐跑过去挤进人群说道:“老板,给我两坛好酒尝尝。”说完抛出一锭银子,美女碰不得借酒浇愁总该行。 老板接过银子笑眯眯的应声好,递过两大坛酒给他:“客倌接着,这可是新酿的‘梅花酒’,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尝得好记得明年再来。” 把其中一坛扔给陆伽焰,拎着酒在灯市上又晃了会,看过烟花便回去煮元宵。秦桐拍拍酒坛:“好酒加元宵,倒是挺不错。” 就着元宵,秦桐不客气地喝起酒来,钱伯和陆伽焰跟着喝了几杯,其余大半全进了他的肚子。这酒名字虽然不怎么样,入口却绵软清新,不烧喉咙,秦桐心情郁闷之下一杯接一杯,最后周嫂发觉不对抢下酒坛时,里面的酒已经所剩无已了。 酒的后劲虽然不强,这么多灌下去也冲得秦桐有些站不住脚,倒霉的陆伽焰只得扛着他回房。踢开房门将他扔到床上,趴在笼子里睡得正安稳的小狗被动静惊醒,迷糊睁眼嗅几下发现是熟人呜呜叫几声便又安心趴下睡去。 陆伽焰没有点灯,去洗过脸回来发现秦桐已经抱着枕头睡着了,只得翻个白眼帮他除鞋脱衣塞进被窝,抱怨一句:“真是个麻烦精。” 睡到半夜时忽然被喷在脸上的热气惊醒,发现那家伙又扒到了自己身上,不光如此,鼻息几乎就贴在自己颈间,不一会听到他说道:“My sweet baby,give me a kiss……”随即带着酒气的唇贴上来,灵活的舌尖甚至撬开了自己的牙关。 关于一个意外(下) 尽管陆伽焰机变,遇到这种事也不禁有些呆怔,而这短短怔愣的时间给了身上人更多行动的时间。牙关被撬开,舌尖被卷起吸吮,那双不老实的手也没闲着,几下功夫就将盘扣灵活的解开了一半。 不得不说秦桐在女人堆中练出的吻技够棒,而纯正的法式深吻也够热够辣,陆伽焰甚至被吻得很享受,有点舍不得推开。但也只是有点而已,在狼爪开始与自己的腰带纠缠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要把秦桐推开,这个醉鬼加色鬼! 秦桐在他身上扒得出奇的牢,陆伽焰一推居然没有推开,秦桐却因为他的动作抓得更牢,伏在他身上又靠近他耳边:“Baby what’s worng?” 嗬!醉成这样还会说话,可该死的说的是什么玩意。陆伽焰抓着他在自己腰间乱动的右手,还得小心不要又拉脱臼,口气极差的低喝:“给我滚下去!” 秦桐醉得七七八八,没觉得跟他说话的人嗓音低沉得有些吓人,反倒很配合的将英文改成国语,尽管说得有些含混不清:“宝贝,你推我做什么?”奇怪,洋妞会讲中文? 宝贝?!陆伽焰差点咬到舌头,从小到大可没人这样叫过他。小时候爹娘没这么称呼过他,后来流落在外成了杀手当然更没人敢这样叫,现在扒在自己身上的家伙不但这样叫了,而且那左手是怎么回事? 秦桐的左手钻到他衣服里贴上肌肤,晕眩的大脑只有一个感想:触感真好,紧致又弹性十足,只是可惜硬了点,是常常健身的关系么? 陆伽焰在他正要向上时及时将他的手拉出来,秦桐一挣挣不开,偏头问道:“宝贝,怎么老抓着我?难道你不想要?”说完很应景的蹭了蹭,以表示他多么“想要”! 秦桐的举动让陆伽焰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差点吐不出来,即便是晚上他不照镜子一样知道自己脸色肯定青黑交加。尤其是此刻正抵着自己下腹的那个玩意儿,阵阵的热度让他非常有砍掉的想法。 深呼吸数次,陆伽焰松开抓住秦桐的双手,聚力于掌去往秦桐颈间,却在半途改了方向抵上他胸口,他没把握会不会把他的颈子给劈折,只能把他推开,却在刚刚要抵上他胸口的时候又犹豫了,这一掌虽然不致命,但过去会不会打得他吐血真没把握,到时候该怎么处理接踵而来的麻烦? 瞬间的犹豫让陆伽焰在下一刻就后悔了,摆脱了束缚的秦桐将他的腰搂得更紧,整个人几乎就是紧紧贴着他,还不忘边磨蹭边道:“宝贝……” 这一蹭蹭到了重点部位,陆伽焰的脸色更黑,瞬间绷紧呼吸和下腹,该死的,刚刚真该一掌过去劈断他的脖子! 他虽然性格冷漠但不代表他冷感,正常男人的生理反应他都会有,只不过之前一直为了生存而拼命,更为了当年的事耗去几乎所有精力,对于这方面的渴求自然减最低。年轻健康长年禁^欲的身体哪经得住一而再再则三的撩拨。 早先喝的酒似乎也成了催化剂,秦桐呼吸间的酒香似乎也将他体内的酒精蒸腾起来,身体渐渐开始感觉燥热,让他忍不住低咒一声。现在这种情况,他该不该拎着那个乱发情的家伙去外面吹吹风? 今天秦桐的动作似乎永远都比他下决定的速度快,在他刚刚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秦桐就已经如同八爪章鱼将他抱得牢牢的,陆伽焰也才发现自己的中衣已经被完全解开了,秦桐正趴在他光裸的胸膛上。 这混蛋,以前肯定脱过不少女人的衣服,不然哪练得出这么快的速度!甚至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努力扒裤子了。 灼热的呼吸喷在光裸的肌肤上挑起的效果让陆伽焰惊讶,他第一次被人挑逗起生理上的冲动,然而为什么让他冲动起来的会是个男人?! 眼见秦桐就要成功解开裤带,陆伽焰赶紧将他的双手拉住,接着挺腰翻身将他压住,低吼:“你给我消停一点!”就算他现在有冲动,那也不代表他愿意被个男人上。 秦桐模模糊糊睁眼,努力半天也没有看清楚压在他上面的人长什么模样,虽然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但他的大脑早将这一条自动过滤掉,只对着陆伽焰痴痴笑道:“亲爱的,原来你喜欢这样。”嗯,这可真是个大胆的惊喜。顺便再轻微地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上面的女人重量真不轻,但谁叫她是做运动的呢。 亲爱的?叫宝贝还不够,现在居然连这个都叫出来!陆伽焰还来不及对他的措辞表示愤怒,秦桐接下来的动作就让呼吸猛然一滞。 秦桐的动作其实很轻,但动的却是该死的“恰到好处”,被唤醒的欲^望脆弱而敏感,偏偏在努力压抑的时候受到这样的挑逗,年轻而火热的身体再抑制不住产生激烈的反应。 感觉到身上人更加紧绷的身体,秦桐努力睁开迷蒙的眸子:“宝贝,你在紧张什么?”挣开双手搂住弹性韧性绝佳的腰身轻抚。 陆伽焰对于刚刚身体的反应有些怔住,在感觉到秦桐的双手又搂上自己腰时低头想拉开,正好直直撞进秦桐的眼里。 醉得迷糊的眼睛半睁半闭,氤氲着蒙蒙水汽,嘴角眉梢挂着慵懒的笑,不意间带出甚至称得上妖媚的风情,凌乱有衣衫随着呼吸起伏,居然有些让他移不开视线。 从来没有自己居然会有一天痛恨起在夜间能清晰视物的眼睛,至少在此时此刻他就不会感到口干舌燥,连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快起来。 偏偏秦桐半天没有等到身上人的动静有些忍不住了,再动了动顺手将陆伽焰又拉下来些,疑惑道:“甜心,你还在等什么?” 这句话让陆伽焰脑中一响彻底爆发,宝贝、亲爱的还不算,居然还有甜心这样的称呼,好、很好、非常好!怒火夹杂欲^火分两路熊熊燃烧,一上一下冲得他平日里引以为傲的理智全部消散,既然等不了了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有力的手当即扳起秦桐的头堵住嘴,学着刚刚他吻自己的方式反吻回去,带着些粗暴的啃咬唇瓣与舌尖,扫荡过口腔里的每一寸,简直就像要将人拆吃入腹。 亲吻带来的刺激与两人间轻微的摩擦让心火窜得更快更高,就算是秦桐这样万花丛中过的老手也被吻得透不过气,醉意更浓,急喘半天后更说了句火上浇油的话:“宝贝你真棒!” 陆伽焰冷笑:“是吗?等会你就知道我真正棒在哪里了。”手下更加不会讲客气,拽着秦桐的衣服唰唰几下就扯个清洁溜溜。 毫无阻碍的肌肤相亲其实是件很舒服的事,让陆伽焰轻哼一声,怒火退去一些欲^火却烧得更旺,低头在秦桐光滑的前胸上留下个完整的牙印。 陆伽焰在这方面实际操作经验为零但不代表他就没见过世面,被他暗杀的对象里有相当大一部分是死在床上,里面有特殊爱好的也不在少数,甚至多数时候他都本着尽欢而死的善良耐心等别人办完事才收走性命。 一边回忆着以往看到的场面一边在秦桐身上实践,尽管他这实际上是在向死人“取经”倒也没觉得不自在,相反,在秦桐益发粗重的呼吸和偶尔流泻的呻吟里感受到涨满的欲^望原来是件疼痛却快乐的事。 秦桐神智更加模糊,堆积的快感和想要抒发的渴求让他心急的想翻身将人重新压回身下,却在刚动作时就被制住双手固定在头顶,让他不满的发出抗议声。 身上的人没有理他,迳自做着自己的事,直到相对体温略低的手指开始在他从未被人造访过的私密处徘徊并试图强行进入的时候秦桐才拉回少许神智:“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上你。”陆伽焰此刻的表情在暗夜中透露出一丝狰狞来。 吃干抹净(上) 陆伽焰一句话比什么都来得有效,秦桐酒意刹时退个干干净净,认清面前的人到底是谁后,瞪着眼睛对他怒目而视:“你个变态!” 陆伽焰继续冷笑:“你点的火当然你负责来灭,真正‘变态’的是谁还用说么?” 秦桐语塞反驳不能,昏沉的脑袋开始一点点记起些片段来,两人身上的反应和光溜溜的自己也再再提醒着他刚刚的荒唐。秦桐脸色越来越青,这算不算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感到陆伽焰又往自己身上压来,秦桐猛然双手交叉大喊一声:“STOP!”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就算是自己挑起来的,被吃掉的也绝对不能是自己! 陆伽焰动作被他喊得一顿,秦桐立刻趁机提议:“这事……算我错在先,那我不如提个解决方法,你看看用右手解决怎么样?”DIY虽然不能让人完全满足,也总好过被吞。 陆伽焰想了会才理解秦桐说话的意思,但现在怒火欲火中烧的他完全冷静不下来,秦桐这种明显逃避的做法更是让他火上浇油,想也不想就完全否定掉:“想逃?没门!”今天他要不狠狠教训教训这家伙,他就跟他姓! 秦桐冷汗当即就下来了,这孩子,平时看起来冷静得过分,怎么到关键时刻这么没大脑呢?好吧,他承认,最先没大脑的是自己。 身体的灼烧没有因为冷汗就降下分毫,相贴的身躯让他感觉怪异且压力非常,秦桐吞吞口水,悄悄挪开些,结果在下一瞬间就又被抓了回来。 惊喘一声,秦桐对上一双明亮异常的眸子,在暗夜中亮得让他心寒,那亮光代表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眼见上面极具压迫感的人再次压下来,秦桐来不及想什么只顾得上再次大喊一声:“停一下!” 头顶上的眸子里怒火更炽,秦桐冷汗流得更快,有些打结的道:“我……我有事说。” “快说。” 秦桐拼命开动脑筋,但越急说话就越不利索,对于还没有完全熟悉掌握的成语硬是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最后在陆伽焰几乎快将他烧穿的眼神中投降,努力以自己以前的理解表达相近的意思:“我、我……我年纪比你大,也就是……呃……比你老,所以、所以,你该……那个尊敬我,然后,应该……” 啊啊啊,不是他不想说,而是那眼神太可怕,于是“让我上”三个字随着秦桐的口水滑回了喉咙里。 陆伽焰怒极反笑:“尊老爱幼?” 对对对,就是这个说法,秦桐在心里拼命点头,但面对陆伽焰的神情只僵硬着脖子微微动了动脖子,表示同意。其实他还想再补充一句:“我技术真的很好。”但就算借给他个老虎胆,估计他也不敢说出来。 上面的呼吸稍停,接着眼睛闪出一道厉光,陆伽焰笑得很邪恶:“你老人家没那个体力,不如躺倒好好享受,我这才是尊——老!”真是太小看他,居然胆敢在这上面也讨价还价起来,看来真是要对他刮目相看。 什么?!秦桐差点呛到,放弃谈判手脚并用打算爬起逃跑,跟个气疯的人果然不能讲道理,他的贞操和小命可都不想丢在这里。 还没爬到两步就被陆伽焰拖回来牢牢制住,秦桐惊慌下双手乱挥再次大叫:“等一等等一等,我还有话说!”能拖一时是一时,说不定就能找到机会逃跑。 “给我闭嘴!”陆伽焰扣住秦桐乱动的双手低头封住秦桐的唇,阻止他再发出噪音。 秦桐瞪大的眼睛发直,喉间下意识的发出抗议声,心里则不住哀嚎:不是吧,他不要被强^暴啊啊啊! 没神保佑也没人能帮他,陆伽焰还是牢牢堵住了他的嘴在里面放肆地翻搅吸^吮,抵住秦桐的舌根挑起他无处可逃的舌头发泄般在舌尖上狠狠咬一口。 疼痛带着电流敲击上秦桐后脑,身体一颤间不自觉向上弹起,在碰到上方火热的身体时又惊慌地想离开,却被陆伽焰一把握住腰间贴得更紧。 纠缠住自己唇舌的家伙始终不愿放开,仿佛执意抽干他所有的力气和空气,两手被扣在头顶无能为力将人推开,失氧的大脑开始混沌,刚刚清醒的酒意重新翻腾上来,让他昏沉地更快。 感觉紧贴的双唇稍离,让空气窜入两人之间随即又紧紧覆上,不甘的感觉让这个吻变得更加刺激,和着失氧的难受让秦桐又开始挣扎,这样的反抗扭动却更加刺激了上面的人。 陆伽焰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快烧起来了,松开一直被他紧封的嘴唇开始探索更多地方,一寸一寸,顺着脸颊往下到颈项,然后慢慢移到耳边。 呼出的热气碰到敏感的耳廓,让身下人开始颤抖,让他忍不住再往耳廓吹气,而后一口含住,开始轻吸轻舔,就仿佛那只耳朵是天下美味。 秦桐“啊”的叫出声来,神智又回来一些。感觉自己的左耳发烧得几乎快熟透,感觉到陆伽焰在上面又舔又吸,努力忍住带来的刺激快感不让自己抖得更厉害,还有些担心陆伽焰会不会突然把自己耳朵咬下来。 秦桐很想再大声喊停,又怕陆伽焰会像刚刚把自己堵个严实,只能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再呻吟出声,同时尽量僵硬起身体。对男人的冲动他太了解了,就算再怎么欲火高涨,也没男人会对条死鱼感兴趣。既然用说的不成,那就装死。 可惜秦桐能不让自己呻吟出声却变不成真正的死鱼,他本就不冷感,更何况早先就有了欲^望,这会儿再想装得没什么事也是力不从心。 身体绷得再紧也无法停止颤抖,更何况现在那个混蛋正在自己锁骨上啃啃咬咬,颈窝处被一碰他就忍不住想尖叫,身体也抖得更厉害。 陆伽焰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在那附近更加流连不去,如同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慢慢的仔细的研究着秦桐身体的分分寸寸,此刻他的心中怒火早就无影无踪,吸引他全部心神的只有眼前敏感的肌肤和反应。 其实秦桐对于声音的控制也不能算成功,虽然他没让那些呻吟从口里冲出来,那些声音却也在喉间打滚,怎么样也不能完全咽下去。陆伽焰听力何等灵敏,秦桐的这些反应自然瞒不过他,甚至梗在喉间低沉嘶哑的声音更加能挑动人的神经,带着挑衅,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他叫出来? 这样的想法让他更兴奋,摸索起来也更加没有保留。唇舌此时终于离开颈窝锁骨,往下探去,溜过平滑的胸口留下几枚红印,接着就来到了已经在空气中变得坚硬挺立的小红豆前。不用思考,陆伽焰当即将那个可爱的小东西包裹进自己嘴里。 秦桐在陆伽焰袭上自己的乳^头的瞬间破功,再压抑不住的叫出声来,伴随着一阵阵沉沉的呼吸声之前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身体下意识的就想蜷缩起来。 正是这样的动作让原来一直只是压着他的陆伽焰将自己的长腿插^入了他的双腿间,姿势变得更加让人血脉贲张。 两人的中心更加贴近,置身于秦桐双腿间的陆伽焰有一种被包裹的错觉,那让他渴望更多,渴望一个温暖紧^窒,能将他完全包裹的所在。 制住秦桐双手的右手松开往下滑去,左手始终紧紧扣着他的腰。对于他构不成的推挤捶打忽略不计,断断续续的“放开”声也充耳不闻,只专注在自己的渴望里。 秦桐几乎快被这种从未体会过的疯狂感觉逼到极限,理智与身体开始了拉锯战,几乎被欲^望完全占领的身体拼命想要脱离理智的掌控投入到这样疯狂的快^感中。而几乎快断掉的理智节节败退,只能勉强守住一丝清明,让他没有完全沉沦。 而在这一丝清明也在陆伽焰愈发挑^逗的攻势中越拉越细,终成一线,在陆伽焰的舌尖压上胸口那个敏感又脆弱的点时绷断,推拒的双手猛然抓紧他的肩膀,仰后脖颈拼命摇头:“不不不……不……”话音中已然带上细细的哽咽。 散落的发丝在黑暗中带起些微的弧度搭上肩头,秦桐的呼吸完全乱了套。陆伽焰的左手停在他腰间随着呼吸起伏感受其中鲜明活力,忍不住再握紧些。 秦桐因为以前的养尊处优皮肤光洁细腻,来到这世时虽然没条件保养一路上风吹晒,也因为以前底子好,也不过是将原先对男人来说太过白^皙的皮肤晒成了健康漂亮的浅麦色,反倒因为这段时间的劳作变得更加紧致。这刻陆伽焰抚在手里就如同磁铁,让他根本不想把手拿下来。 被分开的双腿轻抖间轻轻蹭着他的腰侧,无意间将火焰撩拨得更高,陆伽焰低喘一声,滑下的右手来到秦桐的大腿根部将腿打开,在那处细嫩的皮肤下划过。 吃干抹净(中) 划过的手指就如同引线,燃起另一波火花。从未体会过的热度让秦桐心生恐惧,曲起腿呜咽着想逃开,但才有动作就被按住,比平日粗重得多的呼吸又回到颈边,磨蹭着不肯离去。 因为以前经常骑马的关系,大腿内那片细腻的肌肤带着极佳的弹性,每次的碰触都会紧张的紧绷收缩,仿佛是在抗拒,但轻微的颤抖间又似乎在祈求更多。 陆伽焰的手在秦桐的那处肌肤上来来回回,一次次紧绷颤抖的反应让他对这样的抚摸上了瘾。舔着秦桐的颈侧,敏锐的感觉到那正突突跳动的博动,闭上眼,似乎还能听到血液在体内奔腾的声音,鲜活的感觉新奇而美妙。 现在的他除去欲望外更多的是一种探索的心情,那是与获得一本高深的武功秘籍或是杀掉对手相比完全不同的兴奋心情。观察着下方的身体在自己的触摸中越来越激烈的反应,带给他无以伦比的满足,同时也有更深的疼痛。 自己的血液也仿佛开始沸腾,烧灼得他全身发疼,滚烫的汗水布满身体,偶尔滴落与身下人的混为一体,被两人贴合间高涨的体温蒸发,散发出情^色^诱^惑的气息。 反反复复扫过自己腿根内侧的手指如同羽毛轻搔,细密的麻痒感牵扯着秦桐此刻分外敏感的神经,在得到短暂满足之后开始不满于停在原处流连不去的手指,主动抬起腰把自己更往那修长的手指送去,发出催促般的低吟:“嗯嗯……” 他的表现让陆伽焰嘴角轻勾心里升起那么一丝自得,不多,淡淡的绕着,剩下的,是完全的期待,期待看到更多。 唇舌在胸口的红珠上打着转,将它浸得一片水润后转战到另一侧,不是吸^吮不是舔舐,而是毫不犹豫的啃上去,牙齿咬合拖拽。一直在大腿内侧游走的手指也在此刻划过圆翘的臀部,重重按住尾椎未端。 秦桐差点失声尖叫,就在那声“啊”甫出口时又被他生生咽回肚子里,换成越见粗重的喘息。强烈的刺激在极度的愉悦中竟然又拉回了他少许神智,才会在失控的呻吟刚要出口及时忍住,但他却无法忽略直达脑海的冲击。 陆伽焰咬在他左胸上的那一口就像咬在他心脏上,“砰砰砰”的心跳就快要从胸中蹦出来,任他如何想要平复下来都是徒劳。他甚至还感觉到下方的茎^体已变得更大更硬,微微颤抖的吐出点点湿润。 该死的!为什么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敏感到这个地步?竟然还经不起一个男人的挑^逗!想到这个,又忍不住狠狠朝陆伽焰瞪去,妈的,全是这个人渣害的!如果这个时候还有说话的力气他会毫不犹豫的破口大骂,只可惜,现在的他除了喘气的份什么都做不了。 陆伽焰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他的变化,终于暂时松开一直肆虐在他胸口的唇齿抬起头。一对浸着浓重水汽的眸子正瞬也不瞬的盯着他,即便里面全是喷发的怒火,在此刻的陆伽焰看起来也只是带着无尽的撩拨。 心火在这瞬间猛然窜起,同样低喘一声再度埋下头,他的手动得更加放肆,不再是初时的好整以暇,带着些微的急躁,手指潜进了在此刻无比吸引他的隐密所在。 细密的皱褶在他碰触的刹那急剧的收缩,秦桐抓在他肩膀上的手几乎陷进肉里去,带着几欲抓下一块肉来的力道,急喘几声,秦桐终于收拾力气骂出来:“王八蛋,你给我滚下去!” 陆伽焰一把操起他的右手压在他头顶,目光里的火焰更盛,声音也益发冷起来:“真是学不乖。”居然敢叫他滚下来?!他真的好本事,总是能挑得他火冒三丈,但就连他自己也有些分不清到底挑起来的是怒火还是欲^火了。 充满威胁性的话语下是更加有实质威胁的壮大,他已经忍了很久,心中在之前还是有一点无意识的犹疑,但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的家伙! 手指在语音消失的那刻刺入,伴着再也无法忍耐的一声呼喊:“啊!” 模糊了视线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秦桐酸涩不已的眨着眼睛,感觉自己成了条离水的鱼,除了一呼一吸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他妈的真是痛! 但身体的亢奋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疼痛而完全消减下去,自己的身体还是热得仿佛高烧,因为疼痛出得更急的汗水也蒸腾得快,吸入鼻端的空气中飘浮着愈见浓烈的情^色味道,熏得他脸庞发红。 刺进他身体里的手指也开始动起来,旋扭进出,骨节分明的质感清晰得想忽视都不行,点点胀满又有些麻的感觉又逼出他想尖叫的冲动,闭眼咬唇将声音生生压回去,秦桐蓦然将眼睛睁开:“喂,你给我干脆点!” 好吧,左右这事是因他而起,是个男人就要敢作敢当,他的身体也需要抚慰,尽管这种抚慰并不是他想要的。美国住得久就这点好,世面见得多自然接受能力也更强,大不了就当被狗咬或做噩梦,睡一觉起来他还是他。只要不要再这么拖拖拉拉的折磨人,那些越来越异样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感到恐惧。他是个正常的男人,面对被另一个男人挑拨起的快感不想更不敢承认,或许,速战速决,以疼痛来束缚这些才是最有效的。 陆伽焰被秦桐的说话弄得一怔,不由抬头。秦桐的眼睛在夜色中很亮,带着下定决心后的倔强牢牢盯着他,看起来就像两团小火苗在燃烧,一直烧到陆伽焰的心底去。 情^欲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当一个人从没有碰触过它的时候对它的需求并不高,就算是有些懵懂的渴求也能因为简单的满足而压下去,甚至根本都不会去想要。但压抑得越久反弹便越大,一旦真正被挑起欲^望,尝过其中激昂生动的滋味,那便再不是轻易就能消解的。 陆伽焰现在就处在这种情况里,他的身体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以往的冷静在此刻毫无用处,总是在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前先就有了动作,扯开的嘴角声音低哑得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如你所愿。”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然后一切开始真正失控。 插入的手指瞬时抽出,秦桐将闷哼死死压在喉咙口,随即腰间一紧被人往下拖去,不容抗拒的绝对压迫性力道传来,一瞬被扯裂的剧痛直抵脑海,速度快得甚至让他好一会儿才做出反应,痛叫出声。 “啊啊啊!他妈的痛!”事实上秦桐在刚刚的甫话出口他就想给自己两巴掌了,他真是脑子进水说出这么找抽的话,现在全身痛得抽筋,身体传来阵阵控制不住的痉挛,秦桐不由佩服自己居然还有心情想起曾经那些对自己献出第一次的女人们,虽然在他交往的女人中这样的并不多,但要是第一次都会痛成这样,那他以后绝对不要再碰处^女! 陆伽焰此时此刻也很不好过,密密麻麻的汗珠爬满了他坚实的背脊。事实证明实战和观摩有着天差地别,就算他把记忆里的步骤做了全套,但实际上不完全的扩张根本无法让那私密的所在放松下来,只进去小半的欲^望现在被紧紧箍住,在体味到未曾尝过的紧^窒火热之后叫嚣着要往更深处挺进,却不得其门而入,那种无处渲泄的痛苦让他也控制不住的有些发抖。 侵入每根神经的疼痛让秦桐再顾不上什么,当即出尔反尔,勉强喘口气后手脚并用想将人从身上蹬下来,口不择言道:“老子不干了,滚出去!” 他不挣扎还好,这一挣扎间身体因为挺起的力道反而将卡住的“东西”纳入得更深,忽然而至的挺进让秦桐惊叫一声无力倒下去,脸色发白欲哭无泪,他能感觉到更深的东西有着可怕的大小和热度,威胁感十足的颤动将他整个占满,腹阵阵紧缩,身体抖得就像个筛子。 陆伽焰更难过了,腾起的火焰在这次意外后烧得益发肆虐全身,底下人的颤抖带起体内的收缩,干涩紧绞的疼痛中带着冲入脑髓的快^感让他浑身一个激灵,来不及再想什么就顺着挺腰直进,随着一声低吼终于完完全全将自己送了进去。 不过短短几刻的时间,陆伽焰的感觉却比同时与十名高手动武更惊心动魄也更累,但伴随而来的是从未曾有过的激昂,催促着更进一步。 在陆伽焰完全埋进秦桐身体的同时,秦桐也毫不客气的一口咬上了陆伽焰的脖子止住又要冲出口的叫声,要不是现在没多少力气,他敢肯定自己一定会咬开这会正在自己齿下跳跃的动脉,送他命里的灾星去见西天如来。 一直压在他身上的人对于他停留在自己颈间的牙齿没有丝毫反应,只将他的腰又搂紧了些,几个呼吸间嗅着他身上情动时特有的体味,沙哑的道:“我控制不了了。”在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欲罢不能”! 这句话无异对秦桐宣判了行刑,瞳孔急剧收缩间那声抗拒的“不”还来不急出口人就被陆伽焰整个放倒,无力搭在他身体两侧的腿被拉开,下一瞬,就是侵略的开始。 吃干抹净(下) 带着高温的粗大凶器开始在体内移动,开始时的动作很缓慢,因为紧咬干涩的关系进出之间如同拉锯,困难的将自己拉出再压入,极大的摩擦却偏偏带来无法形容的感觉,很难过很痛苦却伴生着相对的刺激,混合成能让人一再沉迷的快感。 而对秦桐而言这就真的像在他身体里拉锯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凶器进出间拉磨时的力道和自己几乎被拖出去再翻过来的肠道,没有任何滋润的摩擦让他的内部火辣辣的痛,仿佛被破开的痛让他咬在陆伽焰脖子上的牙更用力了。 对于那两排死死烙在自己颈间越来越用力的牙陆伽焰现在已经根本感觉不到了,下^身的激越已经占据他所有的感官,缓慢的抽^插已经开始无法满足他。 就着秦桐咬住他的姿势搂着腰的手往上移去,忽的扯住了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发,湿软冰凉的触感就这么顺着火烫的手掌窜进身体中,陆伽焰喉间发出沉沉的闷哼。 他扯住的力道其实不重,但对现在的秦桐来说,对方的任何一个动作都是绝对的挑^逗,头皮被牵扯的轻微钝痛带着一阵软软的麻意刺入他因剧痛而有些迟钝的脑中,咬在陆伽焰肩膀上的牙立刻松开,发出声意味不明的低吟:“嗯……”身子也随之猛然拉直绷得如同一张满弦弓。 秦桐的双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但右手一直被陆伽焰牢牢压着,只余左手能自由活动,被禁锢的感觉清晰传来,让他开始挣扎,左手在抓紧肌肉硬得像铁样的臂膀的同时右手努力想从压制中抽出来,几次挣扎未果后不耐的晃着右手,模模糊糊说道:“放开、放开。”明显的鼻音中隐约带着泣音,如针般一针一针扎上陆伽焰已经脆弱无比的神经。 握着秦桐右臂的手并没松开,汗珠再次滴到他身上,沉重急促的喘息仿佛不是自己的,好一会才说道:“你别乱动。”那声音是越发的哑了,如同被砂纸磨过,刮得秦桐本来就已经发红的耳际更似要烫熟般。 被逼出的眼泪又让秦桐倔强的收回去,示意道:“我的手,放开!啊!”这个混蛋!乱动什么?报复性的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左手狠狠在陆伽焰右臂上抓下五指血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起,才觉得心中的闷气似乎消散了些。 身体也随之有些放松,结果这正给了一直蠢蠢欲动的家伙可趁之机。敏锐的感觉到秦桐的些微放松,忍得差点发疯的陆伽焰立刻挥刀挺进,在相对松软些的甬道里的律动明显比最开始时要快上许多。 秦桐就算再想忍不忍不住了,伴着呼痛出来的是好不容易才收回去的眼泪,那种烙铁在体内进出的疼痛真不是人能受的,空气中浮着的血腥味开始变浓,他知道肯定是已经被伤到。他能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绝对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但心里却还是轻松的。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轻松不起来了,虽然陆伽焰的前戏不足让他痛得神智清楚,好死不死血液所充当的润滑剂却逐渐缓解了紧^窒干涩的痛苦,在软化着内壁的同时,持续不断的摩擦让血液温热的温度开始升高,最后如同沸腾般烫着他。 初时被撩拨起的感觉再次回归,更加强烈,随着陆伽焰挺动的动作成倍增加,疼痛的感觉消减,下腹开始腾起火苗,从里烧到外,遍布全身,最后重新集中,就像被堵在自己腹中越烧越烈却无处发泄地让他发疼。 这种疼和单纯的疼痛不一样,带着麻带着痒混合而成,骚^动着自己心里刚刚被挑起后又被强行封住的冲动,那让他感到害怕的冲^动现在又向他袭来,而他感到最恐惧的是现在的自己已经无法招架了。 在抽^插顺利后陆伽焰的动作更快了,血腥的气息他不是没闻到,但他停不下来,血气混着情^欲味道的气息甚至更加刺激他,就如媚^药缠绕,从鼻端直到心底,控制不住心神,包裹住他的地方还是很紧,但已经不再干涩,润滑中带着高温,不住的放松再收缩催促着他更进一步。 撩人的感觉让他气血翻涌,有种快走火入魔的错觉,空出的左手顺着光裸的背部溜到腰侧,最后到达那正颤抖着的腿部。手指在因为布满汗珠而显得有些滑腻的皮肤上划过,到达膝窝,掐住,拉开。 急促的呼吸和着开始失控的猛烈力道撞击得越发凶猛,原本只闻低喘呼吸和偶尔呻吟的空间里开始响起另一种声音,濡湿而粘滞。 那声音让秦桐全身都快烧起来,羞^耻漫延全身,垂下的眼眸偏过一旁不敢看,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堵个严实,尽管左手已经堵住了左耳,可是右手仍被人牢牢制着,只能徒劳的任由那些声音钻进来,一声又一声。 “哇啊啊!唔……” 被弯折的腰蓦然弹跳起来,垂下的眼睫扇动不已,刚刚泄露出呻^吟的嘴唇很快又被咬住,脸上红晕更甚,心脏“砰咚砰咚”的敲着胸腔恍如擂鼓。小腹内升起的强力电流窜过全身,秦桐仰起脖子拼命吸气,心慌得掩饰不住,怎么会这样? 慌乱之下再次挣扎着去推陆伽焰:“给我滚开,嗯……啊!” 秦桐未能如愿,陆伽焰一点即通,向着刚刚才发现的敏感所在反复不断冲击,感觉被夹在两人小腹之间的茎体更热震动得也更厉害,吐出的露珠已将他们的下处湿透,而骨肉均匀的腿在颤抖间更紧的缠上自己腰间。 略一抬眼就看到秦桐正在流泪,纤长却并不浓密的睫毛微翘的顶端挂着泪珠,映得原本全是朦胧水汽的眼中一片清透的波光。微张的鼻翼急促的翕动,挂着密密的小汗珠,在夜光里闪着微光。紧咬的下唇倔强的吞下所有的呜咽呻吟,渗出的血色沾在唇上,透出淡淡的血腥气。 虽然颜色看不真切,但嗅着那股血味,不知怎的就感到那里带着妖^艳,吸引着他俯下头再次吻上去。 刚触及便尝到血味,他就已经失控的紧贴上去,含住那方柔软不放,将沾满唇畔的血迹全部收进自己口中,便要侵到口腔去,却被仍然紧咬的牙关阻住,当下就用左手捏住秦桐的下巴,略一用力就打开他的下颌强行探入自己的舌。 翻搅间两人都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秦桐极力想要偏过头去,但后颈上的大手并不让他如愿,一直死死扣着不让他移动分毫。有力的下身在持续顶动着,被完全固定住的秦桐无处可逃,被动承受的一切让他全身都泛起羞辱的红潮,带着几乎让他昏死的热度。 事实上他更希望自己能昏死过去,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身体内部席卷一切的火热和堆积的快感让他感觉痛不欲生,前端挺立渴望爱抚的欲望在紧贴的摩擦下叫嚣着要更多,一次又一次的忍住想要尖叫喘息呻吟和伸手抚慰的冲动消耗掉他所有的精力,可是为什么他还不昏倒? 苦闷的喘着气,被动的迎合着上下两处的侵略,唯一的想法只有为什么那个混蛋还没结束! 陆伽焰不但没结束,在秦桐愈见柔软温热的身体里反而又大上了几分,撑得秦桐心里发毛,碾过他要害的力道也越来越重,似是决意要将他逼到绝境。 一直胶着的唇终于分开,被吸去肺里全部空气的秦桐拼命的呼吸着救命的氧气,激越的心跳刚刚稍有缓和又被陆伽焰接下来的动作惊得再次鼓动起来,大叫道:“混蛋,你给我放手!”话音未落,嘴唇再次被堵住。 结着薄茧的手此刻正搭在他的分^身上摩挲着,那是与女人柔软的抚触截然不同的感觉。有些粗糙的触感沿着突起的青筋脉络缓缓游移,早已湿透的茎体滑腻的触觉折磨着秦桐本就已经脆弱的神经。身体抖得更厉害,犹如秋风中的落叶,在手指爬到完全撑开的头部抚上正滴^落泪珠的小孔时,终于无法自己的惊叫出来。 出口的惊叫却被堵在两人紧贴的唇间,在几番辗转后又被强迫着咽了回去,秦桐一直推拒的左手也变的越发发软,搭在陆伽焰的臂膀上哪还有半分力气。 一切能抒发的管道都被堵了个严实,只有眼泪流得更凶,眼神再也不复清明,汹涌的□翻滚不休,在陆伽焰放过他的唇后除去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后只能无助的呻吟。 “不不……放、啊!呜……放开……唔嗯……” 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贴合上去,双腿紧紧附在那精瘦壮实的腰上,如同在惊涛骇浪里飘荡的扁舟,无力而绝望的等着灭顶的那一刻到来。 肆虐在体内的凶器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破开不住收缩的甬道直抵深处,反复压磨着柔软脆弱的一点,被别人握在手中的要害也被抚得更快,逼得秦桐颤抖得更加厉害。淫^靡的水声让他脑中轰轰作响,阵阵让他不愿再听的呻^吟回荡在室内。在又一轮激烈的冲刺下那手猛地在已是突突直跳的茎体上一握再松开,秦桐眼前顿时一片白光。 爆发的瞬间秦桐再次咬上陆伽焰的肩头,硬是将最后那声大叫堵在喉间化成闷哼,绷紧的身体在极限后无力软倒床上,体内也在同时冲入一道热流,烫得他再次弓起身子。 迷蒙的视线已是什么都看不清,耳边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也显得遥远,在神智沉入完全的黑暗中时,秦桐只有一个念头:他妈的再也不喝酒了。 善后问题(上) 陆伽焰在发呆,看着自己的那双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有力修长,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但他的思绪却是从未有过的混乱。 他难以相信事情居然发展成这样,也无法相信自己会失控,恍恍惚惚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但他的手上还残留着抚摸在肌肤上光滑温热的触感和情动时燃烧一般鲜活生命,他的鼻端还闻得到空气中没有散去的□气息,而躺在他身边睡得深沉的人更是真实到不能忽略,提醒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绝不是梦。 他身边的人睡得很熟,被子半搭在身上,又浅又长的呼吸在黑暗中那么清楚,他只要稍稍一动就能触到与记忆中全无二致的肌肤,光滑而有弹性,带着让人舒服的体温。 陆伽焰猛然一震,将自己不自觉间抚上秦桐肩头的手拿开,指尖上有着说不出的滑腻,仿佛他的肌肤上还沾染着丝丝的□。陆伽焰觉得自己心跳又快起来,一惊之下强迫自己冷静,然后嗅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刚刚还让他疯狂的血气现在却让他恢复了冷静,侧头看看秦桐,拉起被子严严实实裹好他光裸的身子,陆伽焰披衣起床。 秦桐好不容易才睁开发涩的眼睛,阵阵抽痛的额角和全身仿佛被拆开又重组的酸疼让他感觉连翻个身都困难。 迟钝的大脑还不及运作,紧闭的门就被推开,小桃抱着小哈几步奔到床边半蹲下来:“大哥你终于醒啦。” 秦桐想答,开口才发现连喉咙都干痛得快冒出火来,只得模糊应上一声,然后就听到小桃在那说:“陆哥哥说你是酒喝多了宿醉,来,把这个醒酒茶喝了。”说话间已经递过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陆伽焰”三个字就这么腾的跳进秦桐脑子,昨晚的荒唐立刻在脑子里重演,飞速闪过的幕幕场景挤得他刚刚开始转动的脑子更痛,抱头呻吟间小桃递来的醒酒茶也没顾上看一眼。 小桃连忙将小哈和茶都扔到桌上将他扶着半坐起来:“大哥你还好吧。” 秦桐却是反射性的视线在屋内绕过一圈抽回自己的手就要往被子里钻去,不想动作有点大,下面立刻传来的钝痛让他腰一软差点摔在床上,小桃赶紧拉住他:“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他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只是不能说,简直郁闷到家。陆伽焰不在屋中,这么一动他才发现自己套着件干净的中衣,连床单也已换过,身上虽然疼却很干爽,股间的钝痛退下后感觉清凉,很显然是已经上了药。 想着这些事都是谁做的,秦桐的脸上青白红黑交错,小桃看得更担心,拿起桌上的醒酒茶再递过去:“大哥,你赶快把茶喝了吧,凉了效果会不好。”眼光在秦桐脸上稍作停留,忽然道:“咦,大哥,你嘴巴怎么了?” 茶汤清亮幽香,提醒着秦桐他还在冒火的嗓子,接过来也不管是不是还很烫,仰着脖子一口灌下去,听到小桃的话下意识摸上嘴唇,唇很干,翻着些许唇皮,少许茶汤沾在上面,有淡淡的血腥味。 秦桐脸色更沉,然后哑着嗓子道:“酒喝多了,干得裂开,帮我多倒些水来吧,口渴。” 小桃一听就信,虽然有些奇怪那些伤口怎么都是横的,但她对情事完全没概念,自然也不会多想,立刻去提了水壶过来,倒了碗给秦桐:“早上才烧好的,还有些烫。” 这些秦桐也没心思管,拿着碗略微吹了吹又是一口灌下去,连灌三碗才停下喘口气,小桃看着他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问道:“大哥,娘早上就将粥熬好了,我端碗来给你吃?” 秦桐没力的摇摇头,说道:“我没胃口,就想休息,还是再睡会得好。”重新躺到床上闭起眼。 小桃帮他把被子盖好:“那我把水放在床头,你要饿了就叫声。”说完也不再吵他,抱起在桌子上呜咽打转的小哈轻手轻脚走出去关上门。 小桃一走出去,秦桐就睁开眼,他哪里还睡得着,瞪着床顶半晌,才动动嘴唇说出一个字:“靠!” 酒果然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而且一喝醉就没好事。上次喝醉搞得他穿越,这次喝醉居然搞得他失身,而且那个灾星居然就这么拍拍屁股不见了,躺在床上的他不知道是该骂天该骂地还是该骂人,除了“靠”之外真的再找不到第二个词。 酸疼的身体让他再没有翻身的勇气,只将四肢瘫平了继续瞪着床顶,时间一长本就干涩的眼睛就想流泪,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只得将眼睛闭上放空脑袋,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想。 眼睛闭起,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疲惫空虚立刻就将他的身体大脑占满,不多时就迷迷糊糊继续睡过去,没有听到轻微的开门声。 陆伽焰的脚步很轻,轻得没声音,站在床前的他脸比以前更冷更硬,目光里却多了些连他都不知道的东西,就这么直直看着秦桐。 昨天晚上他做完清理后就走了,因为睡不着,也自始自终都没有点灯,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看清楚秦桐的模样。 睡着的人脸色有些苍白,睫毛在闭起的眸子下投下浅浅的暗影,少了以往的精神熠熠透出疲色,血色不足的唇带着些水泽透出淡粉,上面还有一圈结着褐色血痂的牙印,就连下巴都似乎削尖了,散乱的发丝凌凌落落铺在枕上,让他不由又想起握在手里冰凉柔顺的感觉。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不安稳,皱着眉翻个身蹭了好一会才舒展眉头安静下来。他似乎总是喜欢往右翻,明明右手的脱臼还没好却总是被压着。陆伽焰伸手熟门熟路的将秦桐的右手拉出来塞回被窝盖好,然后又像被雷击中般收回手。 活见鬼,他是什么时候养成这个习惯的?还是说自己手居然抽了筋?收回手的陆伽焰再不做停留,直接转身出去,他觉得他现在很需要喝上几杯。 秦桐一觉睡到午后才醒过来,发觉终于眼也不那么涩身上也没那么酸疼,忍不住伸个懒腰,腰上传来的无力和钝痛让他暗咒一声,刚刚恢复些的心情立刻又低落下去。 赖在床上直到头隐隐作痛得让他受不了,空空如也的肚子也在对他抗议,才拖拖拉拉的爬起来穿衣下地。 正坐在床前扶着腰慢慢弯腰穿鞋的时候小桃又跑进来:“大哥你休息好啦?” 秦桐忍着腰痛股痛套上鞋子站起来,回小桃道:“算是吧。”要真能睡一觉就全部都好起来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小桃显得很高兴,跳到秦桐面前道:“大哥,村里来信了,说是你让带回去的那个什么珠草的按你的方法都种活了,孟家姐姐他们把货都备得差不多了,这会已经上路了。” 秦桐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是那个什么槿珠草吧。”他倒是快把那草忘光了。 小桃连连点头:“啊,对,就是叫这名字。” “你说她们已经在路上了?怎么会这么早?” 小桃眨眨眼:“哪里早?你吩咐的开春就要准备好,现下这不是开春了么?” 秦桐倒有些担心:“我只说准备好等雪化了好上路,这会山上的积雪都还没化呢,多不方便。”雪深冰滑的,山路又崎岖,有个万一怎么办。 听了秦桐的话小桃一笑:“娘看信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可他们心急,这会下都下山了才发的信,总不能再让他们回山上去。” 秦桐听得感慨,这么纯朴的村人能被他遇上真是最大的福气。小桃不知他心里的想法,自顾自说道:“信上说山上的寒梅花今年开得很漂亮,做出的脂粉香气色泽都好得不得了呢。村里的样子好像也变了不少,算来再等些时日,那花田里的各式春花和山里的不知道会开成什么样,一定更美。” 话音里流露出些微怀念的味道,秦桐疼惜的揉着小桃的发丝,小丫头还是有些想家,一路跟着日晒雨淋的还老是照顾自己,想来真是吃过不少苦。这样想着,声音也放得更轻:“等开春把京里的事情忙完,我们就回去看看,你要喜欢,往后我们再去各处游山玩水去。” 小桃脸上升起红晕,喜道:“真的?” “那是当然,骗你是小狗。” 小桃却不乐意了,把秦桐一直搁在她头上的手拨下来:“我都长大了,大哥你别老用对小孩子的语气和我说话。” 秦桐大笑:“好好好,小桃长大了。” 小桃的脸上浮起恼色,跺脚道:“我说真的,我娘说下月初七我就满十六岁,要给我庆生呢。以后我就是大姑娘,才不是小丫头!” 十六岁的小丫头片子在秦桐眼里一样还是小丫头,见到她这生气模样,秦桐忍着笑没再去取笑她,只道:“说起来我倒是才知道你的生日,当大哥的第一次帮妹妹庆生自然不能太小气,说吧,想要什么当礼物?” 小桃的懊恼神色早不知跑哪去了,眼睛亮晶晶:“要什么都行?” 秦桐慎重道:“当然得你大哥拿得出来。” 小桃欢呼一声眼睛溜溜转,接着却沮丧道:“我想不出来。” 那模样让秦桐再次失笑:“还早着呢,慢慢想,先帮我端碗粥过来吧,我饿了。” 善后问题(下) 晚饭的时候秦桐又要喝粥,小桃关心道:“大哥你一天都没吃什么,白天也只喝了碗粥,能行吗?” 秦桐面皮僵住,眼神飘乎,瞟到饭厅里没有那人的身影才回答道:“酒喝多了肠胃不舒服,还是喝粥的好。”心里却气闷到不行,满满一桌的饭菜,只能看不能吃,天下人像他这么倒霉的实在是不多。 小桃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哦”一声继续说:“奇怪,今天陆哥哥跑哪去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秦桐强忍着差点呛到的咳嗽,继续吃自己的。但一桌子人的目光全盯到了他脸上,根本不能忽略。尤以钱伯的目光最是兴味,虽然很想将那对眼睛戳瞎,秦桐还是力持镇定的埋头喝粥,眼皮都不带抬:“我哪知道,那么大个人用不着担心。” 一直没说话的周嫂开口:“怕是他有什么事要办吧,我们先吃。” 吃饭的气氛就这么沉默下去,秦桐觉得更加郁闷,冬天凳子上虽然垫了棉垫,但坐的时间稍长股间还是隐隐作痛,如坐针毡的三两口把粥喝下去就放了碗,说声想早些休息便直接回房去。 进房就听到一阵狗吠,原来是小哈和大马被小桃喂得饱,刚刚在窝里打完一架正大眼瞪小眼的对着龇牙。秦桐左右无聊,于是一手一只将小狗捞起来放到床上去,有个伴陪着,总好过心思老转到自己不愿想起的人事上去。 早上睡得久,秦桐此刻的精神出奇的好,陪着两只精力十足的小狗玩玩闹闹也不觉着累,看着它们满床跑得欢不由笑起来,一手抓过一只,自语道:“这才多久,都长大了这么多。”伸手摸摸长得很是健壮的前腿,虽然还小却已感到其中蕴藏的力量:“就这骨量来看,以后肯定小不了。” 小狗虽被秦桐抓着不能乱跑却不恼,偏了头蹭着秦桐的头,显得很是亲密,另一只也跑过来对着他甩尾巴,秦桐忍不住又摸摸那身变得光亮的皮毛,好玩一般帮它们挠脖子,虽然知道狗不会回答他,还是笑道:“撒娇啊,原来都认得我了。” 两只吃得饱饱的小狗精力十足得让人望尘莫及,在秦桐的陪伴下闹腾得更欢,等到两只小狗都趴着不跑了的时候他也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只想快点休息。 秦桐没把两只小狗放回窝里,只是除去外衣抱着它们躺到床上合眼睡去。他未熄灯,一室的烛光闪闪烁烁,一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有种说不出的静寂。 百漪楼 深沉的夜色犹如泼墨,挂在天边的星月显得更加遥不可及,连那微弱的光线都已经达不到地面上。早已打烊的酒楼只有几只挑起的灯笼在冬夜的风中摇晃,热闹一旦散去更显得冷清。 陆伽焰这时正抱了两坛酒坐在百漪楼的房顶上,只着单衣连薄袄都没有的他没觉得夜风有多冷,甚至他希望更冷些,似乎这样就能吹走烧在胸中心口的那把火。火烧得很莫名,他也分不清火里面带着的都是些情绪,却是越烧越烈,也因为这样让他更觉得烦闷,一口接一口的酒灌下去,反而让火烧得更旺。 但他却停不下来,除去喝酒,他找不到更有效的发泄方式,只能越喝越凶。夜色愈沉,月光的清辉也从如墨般的天幕中挣脱出来柔柔撒下,刚刚化去积雪不久的屋顶便似又铺上层白霜般。 另一道人影无声无息掠过重重屋顶,在楼外楼停下,拉长的影子覆住了那层白霜,来人伸手操起陆伽焰身边的酒坛笑道:“怎么破天荒的开始喝酒了,今儿个心情好么?”轻挑随兴的语气,不是江歧又是谁。 陆伽焰也不理他,径自往嘴里倒酒,在手中那坛酒被他倒了个涓滴不剩,于是抄手就将江歧手中的夺过,拍开封泥继续喝。 江歧眼睁睁看着陈年好酒就这么倒进了陆伽焰的肚子,不由连连叹气,心痛不已地道:“哎哎哎,你也给我留点呀,上好的‘青凌’被你这么喝真是浪费。” 陆伽焰终于斜过眼瞟他一瞟,冷冷道:“我又没请你。” 江歧哽住,摸摸鼻子后也在屋顶坐下来,长腿伸出一晃一晃,半晌没出声,然后突然转头对陆伽焰道:“喂,你们今天都不太正常啊,我看那个秦桐似是很不舒服,走路都不比平常……”刻意拉长的尾音后是两声意味不明的“嘿嘿”。 果然就瞄到陆伽焰抓在手里的酒坛滑了下,虽然他稳得很快,却没逃过江歧的眼睛,摸着下巴遮住咧开的嘴角,江歧继续:“看他的模样好像还有点发烧。” 陆伽焰没说话,继续喝酒,往嘴里倒得更凶,酒已经将他往日眼神里的淡漠冷静冲去,纷杂的情绪流转其中。 嗯,手有点不稳,看来得再加把劲。继续摸着下巴,江歧眼中精光四射:“他一天都没吃东西只喝了两碗粥,连路都走得不大稳,你不去看看他?” 仍然没有得到回答,陆伽焰还在喝酒。江歧等了会,开始有些沉不住气,难道自己猜错了?可瞧他这把酒当水喝的气势,认识他这么多年来也是头一遭,没人会无缘无故就拿酒来折腾自己吧。 他正自琢磨,冷不防一个黑影带着风声往他这边飞过来,听声已知劲力不小,又颇有体积,不像暗器,当即出手一带一转消去劲力将那东西抄在手里,原来是个酒坛。 再抬头时旁边已经没了陆伽焰的影子,江歧掂着手里的酒坛邪邪笑道:“我就知道会有戏看,哈哈哈。” 说完就把酒坛凑到自己嘴边去,脸色却一变,跳起来对着早已人影全完的方向怒道:“小气鬼,空酒坛给爷爷做甚,我可不会帮你收拾!” 手又摸上下巴,眼珠再转:“你跑得再快,我也能逮到戏看。”顺手就扔掉早就一滴不剩的酒坛,任它在屋顶上哐哐哐的滚下去,砸到地上发出脆响,也不管会惊醒多少人家,自行运起轻功按原路回去。 陆伽焰回去时屋中的烛火还没灭,透过窗纸摇曳的火光显得越发朦胧,他在门前站了半天却伸不出手推,反而又发起呆来,不多时就感觉有道打探的目光大刺刺的扎在自己背后,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略皱起眉头,陆伽焰立刻推门进去,随即就将房门紧闭,窗纸上映出一抹拉长的剪影。江歧暗笑,他回来的速度可不算快,到他回来这会人还站在门前,虽然不能瞧出表情,也已经很是有趣了。伸个懒腰,戏已看完,该是睡觉的好时候了。 陆伽焰靠在门边,皱起的眉头没有展开反而皱得更紧了,等他最终迈出步子走到床榻旁时,桌上的烛火已近熄灭,短短的烛身旁全是凝结后的烛泪,快烧完的烛芯发出轻微的声响,偶尔爆出一团灯花,明亮度却是大不如前,昏昏黄黄的挣扎着。 这回床上的人睡得很安稳,只是身上的被子已经滑下大半,只搭在腰上,胸口上正趴着两只小狗,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也睡得正沉,原本兜着小狗的手此刻软绵绵的垂在两旁,身子斜过半边床榻,枕头正孤零零的躺在角落里,睡相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老实。 心里忍不住开始叹气,然后动手把小狗抱回窝里,再将被遗弃的枕头放回原位把人扶正拉好被子。做完这些,目光就盯住秦桐的额头,看他睡着时面色如常,却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在离额几分处停下,片刻后才放上去。 额头上带着微微的体温,哪里有什么发烧。知道被江歧那个好事的家伙看了笑话,心里升起些恼怒来,却敌不过知道他无事的放心。 桌上的蜡烛已经只剩一点小火星在勉强支撑,陆伽焰沉默了会,还是转身走到门边,就在他伸手准备拉开门时,眼前一黑,蜡烛终是熄了,而他拉门的手也就此停下。 房门终是没再被打开,停驻在门前的身影也走了回去。避不见面也不是长久之计,躲又能躲得几天?既然现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如走一步算一步,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他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才刚刚躺下,旁边的家伙就宛如知觉一般贴上来,照例手脚齐动搭到他身上,简直就是……陆伽焰想了半天,除了“死性不改”四个字真是没别的词能够形容。 触到他有些冰凉的肌肤,更觉得前晚如同燃烧一般的温度就像是错觉,握着秦桐的手放开,心里立刻觉得有一块地方有些空落落的,合眼睡去的时候,又不自觉的握住,似乎这样才能睡得踏实。 这样也果然睡得踏实些,第二天他竟然还是在秦桐后面醒来的,其实他还能多睡会,但先醒的人那声称得上惊天动地的大叫任是死人也会被吵醒,迫得他只得睁开眼睛出手如电捂住秦桐的嘴:“闭嘴,你想把人全引来?” 秦桐的眼睛瞪得仿如铜铃,晕眩的脑袋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而更让他想给自己两巴掌的是自己竟然又成了无尾熊,而且还是扒在那什么过自己的人身上睡得像死猪!这让他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真是个猪头!不,根本就是比猪还笨! 烦躁的将捂着自己嘴的大手拉开,深吸几口气后还是压低了音量:“你回来做什么?”让他清静两天都不行! 陆伽焰目光闪烁,突然没来由的觉着轻松起来,语气却如常回道:“我不回来这里倒是要去哪。” 秦桐一怔咬牙,恨不得将这个面上看去淡风清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混蛋踹下去,胡乱的伸手将人推得离自己远些,重又躺回去:“管你那么多!”忍不住再在心里加上一句:“靠!” 很多时候遗忘是最好的办法,就当前晚从不存在,荒唐的梦不必久记,埋没便好。只是,再怎么想忘掉,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办正事 接下来的日子秦桐很忙,为了马上要到来的账本和准备新开的店面,他被周嫂严令将已快忘记大半的珠算口诀重新补回来,还要每天对着算盘练习珠算,除去饭后那点休息时间通常一坐便是一天。初时伤口还没好,等到他终于能回房时人也跛了,但这次他既没喊疼也没叫累,反倒天天准时去周嫂那报到,成了个前所未有的好学生。 这晚回来,推开紧闭的房门,房内除了小狗睡觉时轻微的呼噜声静悄悄的,秦桐下意识松口气,这似乎是在最近养成的习惯。走到桌边将蜡烛点燃,活动下手腕揉着有些酸胀的额角,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水。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显得有些冷清,秦桐抱着杯子站在桌边盯着自己的影子有些发呆。自那天之后,他和陆伽焰两人总会有意无意的错开,下意识的将碰面次数减到最少,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默契太好,十余天下来见面的次数真的很少,少到五根指头都用不完就能数出来。 倦意上来,秦桐撑着沉重的眼皮草草洗过澡就上床睡觉,在意识掉入混沌的前一刻模模糊糊想到那家伙天天都在忙些什么?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紧接着便被周公召唤下棋去。 陆伽焰这时正坐在江歧的房里看着手里的那张薄纸,薄纸他已经拿在手里一个时辰有余,那手很稳,就像雕像,江歧很是怀疑再过不久那纸就要被他看穿了。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喂,你再怎么看纸上也不会开花。”换来的是冷冷一眼,江歧眨眨眼,打个哈欠露出满脸渴睡的表情,道:“我现在天天要早起,你总得让我早些睡吧。还是……” 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说不出的邪恶,笑得让人直发毛的道:“你打算跟我睡了?” 陆伽焰连看他一眼都懒,顺手将薄纸揉成碎片起身就往外走,刚到门口江歧又叫住他:“我说,你最近老是怪怪的,会不会是……” 话未说完继续怪笑两声,然后迎头被陆伽焰的冷言冷语淋了一身:“睡你的觉。” 江歧很哀怨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自语道:“我这不是操心你的后半辈子么,就你的个性能有人受得了已经很稀罕,要是跑了可怎么办。” 倒春寒一过,天气就逐渐暖和起来,春阳明媚,人们褪去厚重的冬衣,享受难得的温暖舒适,大街上的人明显比冬天时多得多。 秦桐他们此刻也是街中一员,陆伽焰不在,其余四人由钱伯领着边走边看。京中确是繁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人衣饰讲究,脸上都带着喜气,似乎连心情都与春光无二。 钱伯显得兴致很高,指着街上的店面一间间说得头头是道,除去偶尔歇口气,一路上竟一直都是他在说,说的人不觉得累,听的人却有些受不了了。 待到把城东和城南都大略转完,秦桐已经累得连腿都快抬不起来,周嫂和小桃也有些脸色发白而钱伯还是兴致高昂的准备再转到城西去,秦桐赶忙拉着钱伯直接拐进最近的一家酒楼,连连说道:“钱伯你不累也该饿了,快进来歇着吃点东西,年纪大身子骨要紧,京城又不会跑,店慢慢找就是。”老胳膊老腿的,怎么这么能走。 钱伯擦擦不见一丝汗的脑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也是,走这么大半天该累了,今儿个老头子高兴,反倒没觉得。” 几人进酒楼随意找张空桌坐下,秦桐随意叫小二上几样菜式又要了一大壶茶,然后就努力揉着自己酸痛的腿脚,估摸着照这个运动强度,自己的腿怕是得痛上几天了。 小桃连喝两碗茶后也在桌子下轻捶着自己的腿,感觉好些才扑闪着眼睛道:“大城就是不一样,好热闹,这会儿出来好像比以往都热闹得多呢。” 秦桐放下刚喝空的茶碗点头道:“在家里闷了整个冬天,当然要在天气好的时候出来透透气。不过转了大半天,店铺倒真是有些难找,稍微好点的就贵得要死。”说完不由叹气,这里还真是寸土寸金,古代的物价也没那么便宜啊。 钱伯立刻换上一脸悲色,原本皱纹都笑开的脸揉成一团:“都是老奴没用,守不住老爷开的铺子,老奴便是死了也无脸去见九泉下的老爷和夫人了。” 秦桐正在喝茶,听到钱伯的话差点喷出来,急急咽下去又呛到喉咙,脸色忽青忽白,好一会才顺过气,忙道:“那也是出于无奈,钱伯你也不必如此,店铺的事也不用急于一时,慢慢找总会有的。”大不了重操旧业摆地摊去,又不是没干过。 正好店小二端着托盘上菜,秦桐立刻拉开话题:“快吃些东西,大半天跑下来可都饿坏了。”说完就拿筷子夹了青椒肉丝往钱伯碗里送,他可不想再听到什么去地下见他老爸老妈的话,会几天都消化不良。 小桃饿得紧,饭一上来就端着饭碗往嘴里扒,连菜都顾不上吃几口,秦桐看着有些心疼小丫头,帮她倒杯水嘱咐着:“又没人抢你的,慢点吃,当心呛到。” 说话间又替周嫂布了菜,把周围一圈人全照顾到后自己才开始吃,胃都有些隐约抽疼了,便也不再讲话,专心吃东西。 等到吃饱喝足也休息够了,早春的日头走得快,看去已经有些西斜,几人在酒楼里讨论半天,还是决定去城西看看,一天下来虽然不及细看,但能大致做到心理有数。至于城北,那是皇城所在,虽然秦桐很有兴趣去参观参观,但那地方不是他这种平头小百姓能随便乱闯的,只得作罢。 城西基本是普通百姓的聚居地,显得比城南城东更加热闹,但也没什么秩序,本来还算宽的路面被无数小摊小贩占满,这地方秦桐和小桃在为小狗买羊奶时来过,是以也没那么生疏,不过来的时候都在早上,倒是没想到这个时辰居然比早市时还要喧闹上几分。 秦桐和钱伯穿过人流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小道上停下,转头发现周嫂和小桃都没影了,两人一惊下急急找回去,好不容易一路挤回去发现周嫂正站在街中看着其中店面发呆,小桃正牵着她的衣角乖乖站着,背对着他们看不到表情。 秦桐喊一声赶上去,她们母女才如梦初醒般把目光移过来,秦桐抬头看看那间店面“李记裁缝”,不大的店里两侧挂着几件样衣,中间的柜台上堆着各式花色的面料,显得有点乱,没什么特别之处。 秦桐不由好奇问道:“周嫂,你想挑些料子做衣服么?” 周嫂似是怔了怔,这才顺着话道:“是啊,小桃身子骨正长高,旧衣服都有些小了,我正寻思扯些料子新做两件。” 秦桐听了便拉着她们往里面走:“那还犹豫什么呢,刚才也不叫一声,差点以为走丢了。进去看看去,有合适的就多做几件。” 周嫂在店里还显得有些恍惚,对那些料子也没仔细看,心不在焉地挑了两匹选好式样,让裁缝帮小桃量过身便交下定金出门,也没回头再看那店一眼。 秦桐虽然觉得周嫂和小桃的模样有些怪,但也不好乱开口打听,只得忍住,不多时注意力又被钱伯的话语给吸引过去。 一路走着暮色渐深,街面上已经三三两两的挑起了灯笼,小桃突然指着右手边问道:“那里是做什么的?看起来挺热闹。”她还记得上次在雍城时也有这么个地方,那是正准备过去的时候娘亲却让回客栈了。 秦桐抬头就看到满眼灯火璀璨,彩绸迎风飘舞,隐约的琴声和笑语传过来,在这春日的暮色中透着股妩媚的风情,让他心中一跳。 小桃的问话没人回答,钱伯显得很是尴尬,周嫂脸上有些泛红,看着自家女儿的神色很是无奈。看看他们都不会回答她,于是小桃锲而不舍的拉拉秦桐的衣袖,继续问道:“大哥,那地方好玩么?” 秦桐语塞,求救的去看钱伯和周嫂,结果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将头撇到一边去,那意思明明白白的是将这倒霉催的问题丢给他解决。 小桃的手一直拉在秦桐衣袖上,眼睛瞬也不瞬,秦桐逃不过,只得干咳两声摆出一副严肃面孔忽悠道:“那里不是玩的地方,而是办‘正事’的地方。”他特地将“正事”两字咬得特别重,强调意味十足。 旁边的钱伯脸皮抖动,层层皱纹看着就快被抖下来,周嫂半转过身,表情虽然看不见,那肩膀的起伏却瞒不了人。两人的模样让秦桐看得直瞪眼,小桃却没注意,还一径扯着他的衣袖,追问道:“办正事?办什么正事的地方会这么漂亮?听声音都笑得很开心啊,这真不是玩的地方?” 秦桐简直想把小桃的嘴给贴起来,这种“十万个为什么”真没人受得了,想半天也掰不出个像样的理由来,只得唬起脸:“小丫头自然不知道,这是大人的事。” 这句话成功的将小桃的注意力转移,却让她老大不高兴,对着秦桐嘴巴翘得老高:“我是大人了,别老把我当小孩子!” 秦桐一个头两个大,连连点头哄道:“是是是,小桃你要当大人也得等下月初七不是,虽然日子没到,但也有十来天不是。” 小桃甩了秦桐的袖子跺脚就往回走,赌气道:“又哄我!”她要回去找小哈大马玩去,连哼三声埋头直走。 秦桐赶紧加快跟着小桃,心下这才放松,至少这丫头今天是不会想要跑到花街去见识见识所谓的“办正事”,他也算过关。不由感慨,青春叛逆期啊,美好又让人头痛的年纪。 周嫂挂着笑一直跟在后面,微笑让她整个人原本有些严肃冷漠的气质柔和明朗起来,只是身上还缠着些淡淡的感伤。钱伯瞧了周嫂几眼,暗自叹口气也赶紧跟上去。 回家后秦桐费了不少唇舌才让小桃不再闹别扭,一身疲惫的他回去后直接躺倒和衣睡去,实在是连一根指头也不想动一动了。 关于某个决定 这觉睡醒时秦桐神清气爽,闭着眼在床上赖了半天才不舍的准备起床,哪知手才伸出被子就愣住,随即掀开被子坐起来把自己里里外外瞧了个遍。头发散开披在肩背,薄薄的中衣挡不住早春的寒气,一个激灵后秦桐重新窝回被子里,有些懊恼的抓着头发:“该死!” 他明明记得昨天倒头就睡着了,根本就没脱衣服,现在一醒居然外衣都不翼而飞,连发髻也被放下,他很确定自己没梦游的毛病,那么就只有唯一一种可能,而且是他最不想接受的可能。 秦桐不由抱着被子叹气,他怎么这么混?看起来睡着时他就算是被人扒光光了都不会知道,以前跟女人混时这不成问题,甚至他还会希望这种情况能多一点,但现在,他更多的是想给自己两拳头。 无精打采的拉过外衣穿上,他以为自己已经能不在意那天晚上的事,但看来是失败了,而且是失败非常,他们两个都无法不在意,所以才会相处得如此尴尬。 刚刚洗过脸,小桃就敲门进来问:“大哥,今天还出去么?” 昨天走得太累,腿脚都还在发酸,秦桐当即摇头道:“今天就在家休息吧,昨天走得也累了,不如等过两天衣服做好的时候顺便出去。” “哦,那好,我去跟娘和钱伯说声,再把早饭端过来。” “还有这两只小狗的,可别忘了。” 小桃蹲下去摸摸它们顺滑的皮毛,笑道:“当然不会忘,等等就来。” 秦桐看着小桃跑出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一件事,眼神闪烁片刻恢复正常,似乎……现在除了那个办法外找不到别的更有效的解决方式了吧。 吃过饭后便被周嫂叫去打算盘,经过这段时间的突击训练,秦桐的算盘现在也算打得有模有样,而随着他对珠算了解的深入,不由开始佩服老祖宗们的智慧,珠算学得好,连心算都比以前快得多,难怪连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明电脑都要采用与珠算一般的二进制了。 秦桐正在噼哩啪啦的拨着算盘珠,钱伯从外面进来,扬着手里的信封道:“二少爷,有封信。” 秦桐把信接过来拆开扫过一眼就惊讶道:“啊,他们居然快到京城了。”说完就把信递给坐在他旁边的周嫂,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这么快?”想想当初他们用了多少时间才走到京城来啊。 周嫂瞄瞄他,说的话不冷不热:“山里人吃的苦多,在路上都不怕累,自然赶得快些,而且也不用途中找店面,怕是他们还觉得这速度慢了。” 秦桐很想翻白眼,虽然最后一句说得不错,但前面的话不是明摆着说自己怕苦怕累么。最终这个白眼也没翻出来,只好抬头望天,然后听到周嫂问他:“都算完了?那给我看看。” 看着伸在自己眼前的手,秦桐立刻低头继续打算盘:“还没还没,只差一点,马上算完。”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他怎么会这么听话呢,想当年在家对着老妈也没听话到这份上。 他刚把算完的题目交给周嫂,小桃就跑过来:“娘、大哥,我和钱伯把午饭做好了,快过来吃。” 小丫头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也不知是厨房的火头熏出来的还是跑出来的,周嫂拉过她擦汗:“你呀,做什么都跑来跑去的没个女儿样,还敢一天到晚嚷嚷自己是大人?” 周嫂说话的分量和秦桐就是不一样,小桃可不会跟自己娘亲拿乔,只鼓着腮帮子抗议:“我本来就长大了嘛。”那乖顺的模样让秦桐觉得自己很失败,他个当大哥的真是完全没威信,小丫头就敢当着他的面给他脸色看。 周嫂捏捏自家女儿的脸颊,笑道:“听你扯,去吃饭吧。” 大家长一发话,秦桐第一个冲往小厅:“是啊,吃饭吃饭。”打算盘打了一早上,手酸肚饿,吃饭去。 只是,陆伽焰照例不在。 几天之后,秦桐他们大清早吃过早饭便出了城门守在路边候着人,按信上说的,村里人应该在今天过来,没电话没手机,只得这么估摸着早早候在城门前等人了。 秦桐在路边脖子伸得老长,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却硬是没看到自己熟悉的面孔,等到快中午人还没到,不由有些泄气,本来站得挺直的腰板也软下来,不顾形象的蹲到地上:“怎么还没到?”这样等人真他妈的累。 瞥眼在他旁边站着的陆伽焰,那家伙还是站得很直,虽然姿态有些随便,但那绷直的腰背所散发的气势还是让人不能忽视。进出间很多人都会看他,却又很快转头不敢深究,因为那表情太冻人,多看一会就觉得撒在头上暖洋洋的春阳都没了温度。 直到陆伽焰突然转头看向他,秦桐才发觉自己的眼睛一直盯在他身上没挪开过,连忙把锁在他身上的目光移开去,掩饰地拔根草叼到嘴里,心里却恨不得揪头发:自己在干什么啊?居然、居然……居然一直盯着他的腰?!虽然他只是很羡慕连带嫉妒一个早上都过去了他还能站得这么直,但是但是……还是让他直接投奔上帝的怀抱吧! 好在没等他尴尬多久,小桃就在前面兴奋的叫道:“过来了过来了!” 秦桐立刻吐掉嘴里的草跳起来,也顾不得蹲久了气血不顺有些发晕,只要能不见到陆伽焰的脸就好。 冲到最前面对着自己也还没分清谁是谁的马车招手,秦桐暗自祈祷小桃没看错,不然没人回应自己的脸面可真会丢到家。看到来路上的几乘马车中真的有一辆回应似的招手并往这边过来,他真是大大松口气。 马车还没停下来小桃就第一个扑上去,连连叫着:“孟姐姐孟姐姐。” 车上的人来不及下来,只好伸手把她扶住,笑道:“大半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不是还有三天就初七么?” 另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接上去:“她不就是那样,小丫头片子可不是说长大就能长大的。”声音虽然透着一丝疲惫,但精神却显得很好。 这声音不光让秦桐小桃吃了一惊,连周嫂都惊讶道:“村长!” 孟娟扶着村长下来,老爷子笑得很开心:“是我啊。” 周嫂走到另一边扶着,埋怨道:“您要来怎么不跟我们打声招呼,这么远的路,早些去接着也好。” 村长哈哈一笑:“反正总不是要来,一路走走看看挺不错的,活这么大把年纪也真没想到我大半截都埋土里的人也能看看村外是什么模样。” 说着就向还在发怔的秦桐走过去:“秦公子,这可多亏了你,现在村子里真是大变样,叫我这把老骨头现在就去地下躺着我也甘愿了。” 秦桐赶紧握住村长伸过来的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干巴巴道:“没的事。”然后赶紧转过话头:“一路过来很辛苦吧,这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先去吃些东西。” 老村长点头:“也好。”刚走几步,又看着陆伽焰问道:“秦公子,这位是……“ 秦桐一滞,然后眼也不抬地道:“他姓陆,是我的……呃……一个朋友。” 小桃这时正拉着孟娟刚说完话,侧头看着站在孟娟身后的年轻男子:“大虎哥,你怎么都不说话?” 被叫大虎的年轻人黝黑的脸上居然泛起红色,憨笑着抓抓头,村长和陆伽焰打过招呼,插口道:“傻小子在不好意思,你大虎哥年前才刚和孟丫头成亲,明连和银佩也成了亲呢,两家亲事都一块办的。” 小桃“哇”一声看着孟娟细致的脸庞也染上红晕,眼睛闪闪亮的伸手说道:“孟姐姐,我的喜饼带来没有?我还要银佩姐的那份。” 孟娟和大虎的脸更红了,周嫂过来一掌把小桃的手拍下去替他们解围:“没规矩!”又把他们介绍给陆伽焰,几人互相聊过几句,才道:“走吧,再留下去天都要黑了。”扶着村长先往马车走去。 带着村长他们用过午饭后回府,钱伯已经在大门前候着,下车后村长他们又被挂着“秦府”大扁的巨宅着实震撼了一把,后来又听说了秦桐在这时代莫须有的家人的遭遇,又是一阵稀嘘。 秦桐忍着快抽筋的脸皮看着钱伯唱作俱佳的表演,又反过来去宽慰了村长他们一番,这才抽个空溜出去看马。 他本就是个爱马的人,来这里后因为条件所限一直没摸过马,现下好不容易来了一匹,这机会怎么能错过。 买马车是因为村长要来所以村里人一致决定要买的,这在常年靠人力的小村子里还真算得上是头一遭的大事,马是村长出来后带着孟娟和大虎沿路看了不少家斟酌半天才买的,现在正和秦桐之前买的骡子一道养在马厩里安静的吃着草料。 秦桐围着马转圈,眼光上上下下一顿扫视,马的骨骼很壮,但肩高不是很高,没有良种马的轻盈飘逸,皮毛也不光滑,身上还带着套着车辕后的压痕。秦桐摸着压痕有些心疼,他以前可是从来把马当什么来宠的。 那马很安静,轻甩着尾巴任由秦桐摸来摸去,在他的手到达脖子时还会享受打着响鼻偏过头轻蹭,似乎从来没被这么对待过。 “原来你在这里。” 秦桐闻声受惊般抬头,陆伽焰正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视线一触即离,秦桐又转过去看马:“怎么?”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不能忽视的僵硬。 “他们有事找你过去。” “哦。” 秦桐收回还在马身上的手埋头就走,陆伽焰侧退一步让出路看着他走过去,两人都没有再出声。秦桐快走到小厅前时才突然意识到,刚刚那好像是那晚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说话,该死的,自己的表现就不能自然点吗? 所有的人都在小厅里,小桃见到他过来直招手:“大哥快过来,我们都在等你呢。” 秦桐大步走过去,忽视掉心里怪异的感觉,笑道:“来了来了。” 小厅平时做饭桌用的桌子上此刻满满登登的堆着不少东西,秦桐刚一坐下村长就把桌上那几本账薄推过去,高兴道:“秦公子你快来看看,那几家店生意真是好得没话说,我活了大几十年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秦桐虽然提不起兴致,还是挂着笑把账本接过来,现在的他虽然不能说老道,但至少能看得懂,翻开账本看着盈利数字,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情好过很多,脸上的笑也不再那么勉强:“这两个多月事情多没顾过来,可真没想到啊。”不过三家店,除去开销,居然一共给他赚了二千多两,他只是大概看了看,估摸着只多不少。 村长笑得更开怀:“大家都没想到呢。” 一直坐在旁边的孟娟这时接道:“是啊,我们去沿路的店里收账本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生意真是好,临近的城镇里也有好多人去买,尤其是雍城里,正门都是人,我们都是从后门进去的。” 村长立刻对孟娟道:“孟丫头,还愣着做什么,快拿出来。” 孟娟如梦初醒,掏出一个随身的小盒仔细打开,取出一沓纸卷递给秦桐:“这一路我都仔细收着呢,这么多银票,就怕出个岔子。” 接过那卷银票,秦桐的心情更好了,点一点果然比两千还要多,不由抓抓头发道:“那也是你们辛苦,事情都由你们在做,我反倒没做什么。”说着说着,倒真生出些心虚来。 大家一齐摇头:“哪里话,没你我们这一村人还不知要指着老天爷过苦日子到哪辈去,山里人别的不会,出力气倒是难不倒我们。” 桌子上另外的东西便是他们这回带来的货品,孟娟对这个最熟,拆开几个放到秦桐面前来:“秦公子来看看我们自个儿做的这些如何?用的是山里的梅花,我还带了不少原料过来,都是烘成粉的。啊,你交待的槿珠草我也带了好些过来。” 胭脂盒一打开,清新的梅花香迎面而来,秦桐一个个看过去,笑道:“真好,这可比我以前做出来的好得多。” 孟娟欣喜道:“若不是秦公子的方子,我们可什么都弄不出来。” 之后大家围着桌子闲聊,又一起吃过晚饭,秦桐便领着村长他们来到早先收拾好的房间安顿。揣着那三千多两银票斜靠在床上,秦桐反复看着那几张薄纸,心里终是下了个决定。 抓包(上) 后面几天便领着兴致勃勃的村长一行在京城逛了个遍,他们一路来时虽也见识过不少大城市,却还是对自家首都的恢弘广大连连赞叹,村长更是连叹不枉此生。 为了满足村长想看看皇城的愿望,他们还特地摸到城北去沿着朱红砖墙明黄琉璃顶的宫外城墙走上一遭,那鬼鬼祟祟的模样活似做贼。虽然连皇城里面是个什么模样都没机会瞅上一眼,但老人家却已经很满足了。 京城不比别的城市,寸土寸金,繁华地段的铺面价位更是高得难以置信,几天的时间打听下来让人直咋舌,而且基本都是整体出售的大铺面,出租的不光少地方还偏,就秦桐手上那点银票全砸下去,也就买个摆柜台大小的地,看来这炒房产并不是现代人才俱有的理财观念。 没想到合意的店面,村长他们的情绪不可避免的有些低落,秦桐却笑道:“这有什么,京城里开不起,在京城附近先开个还不是一样。等把口碑做起来,在京城想开也就不算什么难事了。” 他的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大家都听得连连点头,谁也不知道他在心里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如此又住了几日,村长便要回村,大家拗不过,只得打点准备送他回去。 光是准备带给村人的便是好几大包,再加上一路上给老爷子吃的喝的用的,满满塞了一车。村长将马留给了秦桐,带着那匹骡子回村,毕竟骡子在山里发挥的作用可比马要大得多。 车是由大虎驾的,他人虽然看着憨,心却细,由他驾车大家都放心,送村长回村后再过来。孟娟和他新婚初分,小两口依依惜别半日才分开,看得人脸红又羡慕。走时秦桐他们直送到城门才回转。 然后从这天开始,秦桐明显有些奇怪起来,经常出神,跟他说话的时候也常常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偶尔话得突然些还会吓一跳,这情形让别人都跟着担心起来,尤其是小桃,就差拖着他去看大夫了。 这晚刚刚用过晚饭,秦桐回房蹲在床榻前,目光在榻上一字排开的几张银票来来回回,最后终于下定决定一般拣了两张出来,揣在怀里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走得很慢很谨慎,时不时看看周围,外面很安静,一路快到门前都无事,让他稍稍放下心。谁知就在临近前厅时一个黑影迎面过来,吓得他缩脚就想找地方躲起来,哪知来人眼尖,还没等他有别的动作就出声道:“咦?是大哥?你要出去?” 小桃的声音让秦桐僵住,看着月光下小桃有些隐约的面容不由苦笑,怎么她会在这里,自己的运气当真是差,可要这么转回去,自己根本掰不出个像样的理由来,只得对小桃道:“是要出去办事,不过你怎么会在这?” 小桃扬扬手里的布巾和木盆:“我刚刚去大厅打扫去了。”接着又问道:“这会出去?大哥一个人?不要人陪着么?” 秦桐这才注意到斜前方大厅里昏黄的烛火,看来他真没做坏事的细胞,哪次不是被人抓包的?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只能顺着往下说:“我一个人去就行,时候也晚了,你早些去休息。”说完就准备往门口冲。 小桃看他往外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道:“啊!大哥,你是要到哪里办什么事啊?”万一有个什么人问起来,她总得有话回啊。 秦桐埋头急走,只丢过来含糊的三个字:“办正事。”语音未落,人已经出门没影了。 小桃有些烦恼的皱皱眉,喃喃道:“这不是说了跟没说一个样么。” 秦桐直到冲出门上了街才停下喘气,心里觉得十二分的窝囊,以前万花丛中过都是潇洒自若,怎么如今对着个小丫头都反倒心虚得要命,明明自己才是应该理直气壮的那个,怎么老像做贼?看来是真得早些找回原来的自己。 晚间的京城华灯璨璨,香车宝马和着人流如织,让他恍惚记起元宵节时的情景,然后记忆很自然而然的就转到当晚发生的荒唐的事上,这完全是他人生中过得最郁闷的新年!当即闭眼甩头强制自己把那些全赶到脑海以外,妈的,想这些做什么! 说起来这还只是他第二次看京城的夜景,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倒还真生出了些观赏游玩的心思,脚步也放得慢了,带着有些好奇的心思看着这与现代都市有些相近却又截然不同的繁华。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京城里打转,好歹也算临时恶补了他的方向感,这次秦桐倒没迷路,虽然走得不快,到底还是到达了他的最终目的地——城西柳烟巷。 初春暖风送情,十丈软红轻飘,高挂的灯笼照得整条巷子灿然生辉,放眼望去两旁阁楼珠纱锦绫,幽香漫溢,楼前人笑语滟滟,烛火透过蔽体的轻纱带出朦胧光晕,有着说不出的撩人韵致。 深吸口脂粉香,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看着那些对巧笑娇颜,果然这才是自己的最爱,看来人还是不能太压抑自己的欲望。 秦桐不由微笑起来,他从来都对自己的长相和魅力很有自信,也从那些在看到自己微笑后眼神瞬间亮起来的女人身上知道,这魅力对古代女性也一样有效。 虽然他没有宝马也没有香车,只不过就这么微笑着施施然缓步走过来,旁边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女人甩着香帕贴过来:“这位公子倒真是俊俏,要不要上奴家房中坐坐?” 秦桐虽然已经很久没跟女人调情过,但那些本事却半点没忘。伸手揽过自动投怀送抱的纤柔腰身,嘴角的弧度开始带上一丝邪气,有些轻挑的伸指轻刮含着春意的嫩滑脸颊,然后放开,换来身后人不依的跺脚。 就这么一路往里走,他终于停在柳烟巷最灯火辉煌的“绿漪阁”,这处和旁的不同,没有那么多人来人往,高挑的朱红门楣前反倒显得有些冷清,厅里也不若别家喧闹,只有隐约的交谈与丝竹声传出。就连站在门前女子气质也分外清丽,有些单薄透体的衣衫穿在身上越上人生不出猥琐的念头,见到秦桐时虽然眼中一样划过异色,却是款步上前微微福了一福,轻声道:“瞧公子面生,可要上楼里坐上一坐?” 陆伽焰今天出奇的回去得比以往都早些,本来他并不打算这么早回来,但不知怎的,一整天都心思恍惚的想回来,有些控制不住,连腿脚都像有了自我意识的直往家里走。 但他回来后看见以往都会亮着灯的房间今天居然是黑漆漆的一片,推门进去后静悄悄的半丝人气也无,让他突然感觉不舒服起来。 想都没多想的直接走到周嫂房前,敲门后直接推门去,周嫂小桃还有孟娟都在,几人凑在一起正在闲聊,看到陆伽焰突然进来都不由一怔。 陆伽焰问得很简洁,只有两个字:“他呢?” 周嫂和孟娟都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只有小桃呆怔后回神:“你问大哥?他早些时候就出去了。” 陆伽焰皱眉,周嫂也皱眉,问道:“他一个出去的?” 小桃乖巧点头,然后说道:“大哥只说他去办正事了。” 屋里顿时沉默,周嫂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孟娟不知情由,沉默的在旁边坐着,小桃左右看看,直觉的闭上嘴。 陆伽焰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问道:“怎么回事?” 小桃也是满脸疑问,孟娟脸上更是露出好奇,周嫂面上的神情则很是复杂,看看陆伽焰又看看小桃和孟娟,显得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道:“钱伯知道。” 陆伽焰眉头皱得紧,停了会后转身就往江歧的房间去,这次连门都没敲,直接拍开房门劈头就问:“他在哪?” 江歧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他在哪?” 陆伽焰的神情里开始透出烦躁:“他出去了。” 江歧想了会才若有所悟般的“哦”一声,接着又道:“他出去关我什么事?”又不是他叫人出去的,跑来问他作甚? 这会陆伽焰也有些疑惑了:“娘叫我来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这家伙知道么? 江歧想叹气了,揉着额角坐下道:“陆大公子,你能不能别这么惜字如金,没头没脑的我都听不懂,怎么回答你。”当人都跟他一样说话还要数字数么。 陆伽焰眼里明显有着不耐,还是在思索片刻后说道:“小桃说他出去办正事,然后娘就要我来问你。” 江歧愣住,然后脸上开始现出如周嫂一般的复杂表情,但随即眼睛一弯,毫不客气的大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捶起桌子。 直到陆伽焰身上的气势愈见冰冷,江歧才勉强收住笑声,但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陆大公子啊,看来你没让你情人满意啊。”说完忍不住又“扑噗”一声笑出来,连忙咬紧牙关咽下去,他其实很善良,还是不要这么刺激人的好。 陆伽焰更不懂了,开始后悔起自己问那家伙做什么,他到哪里去关他什么事!当下不再多言,转身就要往外走,江歧一见连忙喊住他:“哎,等等,你要不知道绝对会后悔,我敢保证!” “说。” “其实这事嘛,还得从那天我陪着他们逛京城看铺面说起,想那一天啊……喂喂喂,你别走啊,我说还不行吗,办正事的意思就是城西柳烟巷,你的小情人去温柔乡了。” 抓包(下) 江歧边说边瞄着陆伽焰,啧啧啧,他还从没见过他的脸色能黑到这种程度,真算是大开眼界,这辈子也值了。 话刚刚说完,门就“嘭”的一响,夜风倒灌而入,陆伽焰连影子都看不到了。江歧一跃而起就想追上去,最后还是摸摸鼻子走回去,却不忘对着窗外熟练的比划过几个手势,然后无奈到镜 子前化妆,拉过钱伯的那张老脸皮连连叹气,精彩的现场没他的份,实在是很哀怨啊。 打理好自己出去,直到秦桐房前便直接进去,屋里此时灯火通明,周嫂小桃还有孟娟都在,孟娟这时的脸上满是红晕,都快滴出血来。江歧一见便知大概是周嫂和小桃将事情说给她知道了,也不多言,走到桌前坐下,连连摇头叹道:“这个二少爷啊……” 秦桐此时正在“绿漪阁”里的一间厢房中,暗香袭人鬓影妖娆,满怀的温香软玉。“绿漪阁”的确不负其名,里面的女人个个都是水做的,水般的眸子水般的身段水般的温柔,会让人不知不觉就醉下去。 伴着秦桐的女人叫寻月,新月般的面容,薄敷脂粉,二十岁上的年纪,自矮几上端起素胎瓷杯浅笑柔声道:“秦公子与奴家干了这杯罢。” 寻月此时虽还有些熟客,但在阁里已算不得大红,虽然依然貌美,在此处人看来却不比青春年华的娇俏。而秦桐之所以挑中她,便是因为自己可没有和在他观念里还是未成年的小女生们上床的癖好。 但古代女子的温婉可人在寻月短短一句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带给秦桐另一种无法言喻的享受。揽过她柔弱无骨的细腰,笑道:“那你同我一起喝。”说完便执起酒壶再倒一杯,递到寻月嘴边。 秦桐从来自认自己只风流不下流,他对待女人方式也是现世的那一套,话虽然说得挑^情却不轻贱,笑容里有欲^望却不猥^亵,坦坦荡荡的承认作为男人的需要。仅仅如此,就让寻月对他的印象非常好,欢声卖笑的女子,见得最多的便是男人褪去那层光鲜的外表后流露出的本性,就算不是色^急,说话间也绝对满是轻贱,绝对不将她们当人看。 所以寻月顺势贴上了秦桐胸前,接过秦桐的那杯酒,笑道:“公子说话,奴家听话就是。”头颈略微一仰,就将酒送了下去。至少在今晚,或许她能做一个很美的梦。 然而对着寻月那比起现代女人更柔美水灵的容貌,秦桐却突然觉得自己提不起兴致来了,这样的发现让他心里猛地一惊,莫名其妙地又想起陆伽焰的脸,让他胸口开始不由升起团火来。 于是将手中那杯酒猛的一口喝干,一手扣住寻月的发髻就吻了上去,他需要馨香柔嫩的女子气息占满他的思绪,而不是那个叫陆什么的混蛋。 寻月软软倚在秦桐怀里,承受回应着这个激烈的亲吻,唇舌交缠间的深入与亲^密让她不禁怦然心动,她能感受到这个吻里面的含义。等到两人双唇稍离时,她的脸上已经漫起红晕,眼角眉梢隐约泛起的春^情让她看起来更加可人。 紧贴着秦桐的胸口起伏间微微蹭着他,呼在他耳边的气息仿佛也在馨香中带着邀请,让秦桐的手不由自主的就放到那结着宽宽束带的腰间。 束带虽然是顺着寻月的腰线系的,却很松,只需要轻轻一拉就能解开,然而秦桐的手指只是在束带上转着圈,看起来就像挑逗,却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迟疑。 而正当他终于决定将那束带拉下来的时候,事情却开始朝着让他意料的方向发展。 楼下的大厅里有些隐约的骚动,就在秦桐他们还来不及在意的时候,门就被“哐”的一声劈开了。 真的是劈开的,动静之大已经可以称之为暴力,秦桐和寻月只见眼前一阵飞灰,然后原本紧闭的门扉就在他们眼前四散成了一堆木板,在那堆木板中站着的,正是秦桐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 秦桐的目光先是被那些四散的木板的吸引,然后才注意到站在木板中的人,在看清那个人容貌的下一瞬间,他立刻下意识的蹦起来,连退三步才站稳,眼睛都快瞪得脱眶:“你怎么会在这里?”老天爷,能不能不要这么玩他?从明天开始他就改信佛祖不信上帝,早晚三柱香还不行么? 佛祖显然并不打算护佑他,而陆伽焰的视力也非常好,在劈开门的瞬间他就已经瞧清了屋里的情形,虽然没有想象中来得糟糕,但亲眼瞧见的冲击力还是让他的心情出离愤怒。现在的他根本没空理会自己那股出离的愤怒从何而来,只能极力控制住又想一掌劈下去冲动,冷冷道:“跟我回去。” 这话在秦桐听来简直就像是老公现场将老婆捉奸在床,当场就刺得他恨不得一拳揍过去,恨声问道:“凭什么?”老子跟你又没关系。 陆伽焰不答,还是那四个字:“跟我回去。”随着说话往前踏上四步。 秦桐跟着往后退了四步,坚定道:“不回。”就这么跟他回去?笑话。 寻月在刚才就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时看着他们两人对恃,有些犹豫的想上前说些什么,陆伽焰似有所觉,沉沉的目光一扫过去,她立刻就被定在原地,不敢说不敢动。 秦桐的回答让陆伽焰明显不耐起来,语气更冷:“跟不跟我回去?”连眼里也结了厚厚的寒冰,足以将人冻死。 但现在的秦桐却火得很,虽然他还在步步往后退,火气的上升速度却是有增无减,咬紧牙关道:“我什么时候回去关你什么事!”脚下步子却一绊,原来已经退到床榻边,再没得退了。 陆伽焰毫不放松步步逼进,还是那句话:“跟我回去。” 秦桐被陆伽焰逼得退无可退,原本还在心口烧的火气腾的一下就窜上脑子,干脆跳上床榻居高临下对着陆伽焰吼道:“不回去不回去!老子凭什么听你的?除非你让我上回来!” 此话一出其威力不逊于核弹,陆伽焰的脸色当即一黑到底,两手十指屈伸间仿佛在下一刻就会掐上秦桐的脖子,让他那张经常惹是生非的嘴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秦桐吼完后见到陆伽焰的表情才明白到自己刚刚吼了些什么出来,表情顿时就像吞了一斤苍蝇下去,脸色也在陆伽焰屈伸的十指间开始发白,及至最后已经见不到半点血色,两人的脸色对比强烈非常。 而已经完全被他们忽略的寻月也是呆呆站在旁边,有些发懵的脑子对于秦桐刚刚的话似是听懂了又像是完全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跟不跟我回去?”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在场的人都能听到隐约的磨牙声。 秦桐反射性的抓紧了床头,硬气的回道:“不回!” 虽然他现在的样子显得很狼狈,完全的底气不足,但俗话说输人不输阵,叫他现在低头,打死都不可能。 背脊在陆伽焰骇人的盯视下阵阵发凉,秦桐抓紧床头的手更加用力,指关节都有些发白,即便如此,还是不服输的反瞪回去。 陆伽焰走到床前站定,说了两个字:“很好。”缓缓提起了手掌。 虽然秦桐知道这模样很丢人,但还是闭起了眼,怕死是天性,他本就不是个做烈士的料。耳边传来“嘭”的一声,他的眼睛闭得更紧,然后是一阵骨折般的噼啪声,接着着“轰隆”一响,秦桐手中抓的床头猛然歪倒,让他顿失着力之处,身子跟着栽下去,惊得他连忙睁眼。 眼前又是一片飞灰,然后是满眼的粉色轻纱朝他兜头盖脸的罩下来,秦桐慌乱间伸手就想把那轻纱拨开,却反被缠得更紧,完全不在状况的情形让他更加心慌。 又是轻微的裂帛声响起,随即自己后领一紧,被人拎了起来。这一站起,他才发现原来刚刚自己的床头已经成了碎木头,不光床头,那张上好的红木雕花描金大床也已经同那两扇门板一起成了上好的柴火。 有半刻的怔愣,秦桐回神后扳着陆伽焰的手就想从他手上脱出来,脸上已经是通红一片:“王八蛋,你快给我放开!”叫得虽大声,却没人理他。 秦桐兀自还在叫个不休,却猛然身子一轻眼前一花,然后就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穿窗而出,直接飞出了房间。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所谓的轻功是怎么回事,惊呼一声后原本大叫放开的他立刻就改了口吻,双手双脚也自觉的缠上陆伽焰,音量倒是半点没低:“啊啊啊,你给我飞稳一点,要是敢把我摔下去,老子一辈子跟你没完!” 刚刚一直躲在房门外没敢进来的老鸨和众人这时才敢冲进房里,七嘴八舌的问着寻月有没有事,连带痛惜被劈坏的门和大床。 寻月在这堆噪音中好不容易回神,俯身拾起地上飘落的薄纸,瞧清原来是银票,只看一眼上面的字数又再次呆住:“天哪……” 老鸨眼利,赶紧从寻月手中将银票抢下来,原本挂着几滴眼泪的脸立刻笑成一朵花,拍着寻月肩膀安慰道:“好女儿受惊了,赶紧下去歇歇,下面的事让妈妈来处理好了。”门算什么?床算什么?她倒巴不得再来人多劈几次,那可就大发了,就算那人看起来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又有什么关系?赚钱才是正道! 门前的人渐渐散去,寻月也被婢子扶了下去,她的脸上还带着迷离,双手不自觉的捧起染上薄薄红晕的脸颊喃喃道:“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不得的事……”而且,非常有趣,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一场不错的热闹。 谁也没留意到还有个身影一直站在门边的阴影处,直到一阵环佩轻响过来,水嫩葱白的柔荑拉住了那个身影,娇嗔着道:“何爷,您怎么在这儿呢,热闹难道比奴家好看么?累得奴家好找呢。”语气里的甜腻直能让人骨头到酥了。 身影回转,原本隐于阴影中的轮廓立刻清晰起来,高大挺拔的身姿,翘起的嘴角带着毫不掩饰的邪气和张狂,面上虽然带着笑,笑意却进不到眼底,深不见底的眼中在听到娇嗔的话后闪过一丝微光,手指已经轻浮的挑起女子的下巴,说的话也带着邪气:“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激将 实践证明敞蓬飞机远没有敞蓬跑车来得舒服,耳边传来的呼呼风声和着时高时低的腾跃让秦桐生平第一次有了晕车的感觉,早春本来很是舒服的晚风此刻吹在身上也带来阵阵冷意,让他很肯定再多吹吹感冒是绝对跑不掉的。 不过秦桐并没有等到感冒来光顾他,因为陆伽焰已经停了下来,睁眼望去,秦桐好一会儿才发觉面前熟悉的景物是自己家的小院,所以他的下一个动作便是转头松手打算从陆伽焰身上下来。 然而头才转过去便立马又转回来,本来应该松开的手反而将人抓得更紧,见鬼!他为什么不在觉得发晕的时候干脆晕过去?! 在他身后正有四对眼睛目光炯炯全钉在他们身上,发散的亮光堪比超大功率探照灯,聚焦的程度让秦桐就算正背对着也能感觉到自己是天上地上独一份的物种正在任人围观。不敢再回头,他只能维持着扒在陆伽焰身上这个不尴不尬的姿势,上也不是上也不是。 四个人中周嫂最先开口说话:“回来了。” 陆伽焰点点头:“回了。” 被八只眼睛围观,陆伽焰的反应依然淡定,根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应过周嫂的话后,便举步往房里走去,步伐与往常也没什么不同,挂在他身上的秦桐和自己搂在他腰间的手也像一直以来就存在的,本就该那么自然。 房门在四人面前关上,小桃第一个冲过去贴着窗棂把耳朵拉得长长的,钱伯第二个过去,凑在门缝那努力张着眼睛,周嫂想了片刻也跟过去和自家女儿站到一处,虽没有那么明显的凑上去,凝重的神情还是透露出了她的认真。 只有孟娟,在看到另外三人的表现后,犹豫半晌才呐呐地道:“嗯……我,那我先……先去休息……”说是这样说,可那双眼睛还是眼巴巴的瞅着那三个人,发现他们的心思都不在自己身上,又看看那扇紧闭的房门,这才拖着步子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屋里静悄悄,声息不闻,三个人在外面等了半天,最后还是周嫂将小桃从窗旁拉下来,钱伯也讪讪从门前直起身,同周嫂她们一先一后的离去。只是走到半途,钱伯突地停了脚步,利落的一个旋身就将身影隐入黑暗中,随即拔地而起,如同暗夜中觅食的蝙蝠,轻巧无声的落在秦桐那处的屋顶上。 屋内秦桐和陆伽焰还在互瞪,紧张的气氛越绷越紧,最后还是秦桐先沉不住气吼出来:“你凭把我带回来?”他现在真是万分痛恨自己为什么没随身带把AK47或是M16过来,不然也不会这么没用的任人搓圆捏扁,抬手就能用一梭子弹把面前的混蛋打成蜂窝! 陆伽焰的眼神就像冰刺,无形中让秦桐感觉自己已经千疮百孔,冷哼一声,陆伽焰回道:“你还要问我为什么?” 秦桐强行压下想用双手护住自己的示弱举动,不甘的道:“不问你老子难道问鬼去吗?” 陆伽焰真的很想一把掐上那个仰得很是嚣张的脖子,心头火烧火燎,连他的眼角都有些隐隐泛红,声音也不觉沉了几度下去:“你说呢。” “我……”秦桐哽住,半天才咬牙道:“老子是去办正事!”他把“正事”两个字咬得很重,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陆伽焰开始冷笑了:“正事?正事就是和个妓女喝酒然后滚到床上去?”天知道刚劈开门的瞬间他有多么想将那个女人也像门一样给劈开。 人的急智永远都有无尽的发掘潜力,在秦桐说出“办正事”这三个字时,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立刻就口齿伶俐起来:“收起你的鬼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滚到床上去了?我们是脱光光了还是衣衫不整?” “建立人脉培养关系,我不知道你们这里叫什么,在我原来的世界叫公关,公关你懂不懂?难道在你们这里谈生意是从不用喝酒吃饭的?” 秦桐越说越起劲,干脆站直了撸起袖子开始找陆伽焰算账:“姓陆的,你搅黄了我的生意,准备拿多少银子来赔!” 接着冷笑两声,秦桐决定连本带利讨回来:“或者不用银子,你让我上回来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这回轮到陆伽焰发懵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秦桐有当着他的面这么歪掰的本事,连番的轰炸让他感觉有些头晕,上冲的怒火烧得更烈,他眼前一片血红中除了秦桐的身影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只是因为房顶上很轻很小的一点动静、平常人根本察觉不到的动静就能让他立刻恢复。即使他现在已经怒到极致,甚至也很混乱,但长年的本能依然让他轻易察觉到那些微的异动。 陆伽焰虽然已经清醒,但压在胸口的怒火还没有发泄,而这点动静正在给了他发泄的机会,想都不用想,长臂一抬,一抹银光已从指间直奔而出,挟着破空的劲风往房顶而去。 秦桐在陆伽焰刚抬臂时直觉便是往后躲,却发现他的目标不是自己而屋顶,不由有些莫名其妙,呆呆的抬头看着那抹直飞屋顶的银光。 银光还未到达屋顶,他就已经眼前一花又被陆伽焰拎起来往屋外飞去,不过这次他却叫不出来,因为他的嘴已经被一只有力的手给牢牢捂住了。 屋顶上似乎传来小小的惊呼声,紧接着“啪”一响连着瓦片掉落的声音传来,秦桐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就听到陆伽焰冷声道:“你的房间今晚归我。” 风声再起,又是几个起落,然后秦桐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陌生却又有些眼熟的房间,打量很长时间后他才认出来,原来这是钱伯的房间。 想起刚刚的情形,这才反应过来陆伽焰的话原来是对着钱伯说的,这样说来,难道陆伽焰发的那个像暗器样的东西是为了把钱伯打下来,也就是说、也就是说……刚刚的那些话全落入那个“钱伯”的耳朵里了?! 秦桐眼中的“钱伯”——江歧,现在正坐在秦桐那间屋顶多了个洞的房间中的椅子里,悠哉又有些遗憾的喝着茶。在打发了听到动静出来看究竟的周嫂她们后,他就知道后面的戏是没自己的份了,不能不说很遗憾。 但是,在清澄飘香的茶水入口后,江歧看着面前微俯身低头站着的人笑得很愉快,虽然看不到现场,但听听八卦也不错,不是么?所以他轻轻将茶碗阖起放到桌上,愉快地道:“说吧,你跟去都看到了些什么?” 站在江歧面前一身夜行的汉子紧绷的嘴角不自觉有些抽动,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主子,你让我去跟着前任当家就是想听笑话?” 江歧活动活动脖子,懒洋洋道:“当然,不然还会有什么事?好了,快说吧。”他等不及想听。 江歧面前的人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嘴角却抽得更厉害,前后两任当家,为什么个性会南辕北辙到这个地步?肚里虽在腹诽,却不得不对江歧应道:“属下遵命。” 秦桐脸色已是一片黑,他的脑子还在围着“钱伯”打转,陆伽焰却已经从发懵的状态里恢复过来,站在秦桐面前仗着身高上约摸半个头的优势居高临下说道:“赔你?赔什么?拿真凭实据出来看看,就凭你几句话就想让我相信?” 节节拔高的气势愈加凌人,说的话更是分毫不让:“眼见为实,我进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难道不是正在解那个女人的腰带?至于让你上回来……” 陆伽焰微微一停,冷笑道:“你有这个本事?”语气笑容无一不是红果果的讽刺。 秦桐先是被陆伽焰的反驳堵得没有回嘴的余地,当然这里面心虚的成分也占了不少,所以就这么听着,但是最后陆伽焰的一句话却大大的质疑了他的“能力”,让他当场跳脚。 陆伽焰许久没被人揪过的衣领再次落到秦桐手里,圆瞪的双眼硬是想在他脸上烧出两个洞,秦桐就像炸毛的狮子咆哮道:“当然有!”居然敢说他“没、本、事”,是个男人都忍不下去! 吼完不待陆伽焰再说什么,揪住衣领的手猛地环上他的颈项,就将自己的唇狠狠贴了上去,啃噬舔咬,将唇瓣和齿列全扫荡过一遍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往内里闯了进去。 他的技巧自然比陆伽焰高出很多,熟练的挑逗吸吮绞缠让容易让人忘忽所以,可陆伽焰在短暂的沉迷后却更是恼火,要熟练成这样,得是找多少女人练出来的? 当下扣住秦桐的后脑反吻回去,身高的优势在此刻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轻而易举便夺回主动,反侵到秦桐口中缠住那条开始闪躲的舌报复般咬上去。 秦桐一时的头脑发热在陆伽焰夺回主动的瞬间清醒,这回连骂自己的力气都省了,惊慌得只想赶快脱离这荒唐的情形。 但任他再如何挣扎,扣在他脑后和搂在他腰间的手始终纹丝不动,两人间本就少得可怜的距离反倒因为他的挣扎完全消失,身体紧贴的热力与压迫让他腿软,也给了陆伽焰更加深入的机会。 被牢牢封住双唇的秦桐心里大叫“放开”却喊不出来,喉结上下滑动间反将两人的津液全数咽下,虽然他的接吻技巧很不错,但比起气息的绵长却拼不过陆伽焰,红晕渐渐爬上脸颊,缺氧让他浑身无力,更加摆脱不了陆伽焰的钳制。 吃肉不吐骨头 被牢牢封住双唇的秦桐心里大叫“放开”却喊不出来,喉结上下滑动间反将两人的津液全数咽下,虽然他的接吻技巧很不错,但比起气息的绵长却拼不过陆伽焰,红晕渐渐爬上脸颊,缺氧让他浑身无力,更加摆脱不了陆伽焰的钳制。 等到陆伽焰终于放开他的时候,秦桐已经是除了喘气什么也干不了了,只手牢牢抓着陆伽焰的衣领以防自己跌下去,眼前完全是迷迷蒙蒙的一片,找不准焦距的眸子在烛光下看起来要命的吸引人。 陆伽焰把秦桐放开后脑子里也是轰轰作响,他这是中了什么邪?任他就这么亲上来不说自己居然还给亲了回去,这样的事情,不是告诫过自己再不能发生的么。 秦桐好不容易顺过气,又恼又恨又羞,他居然输了,输在肺活量上,还是败给个古董,与这比起来,刚刚的惊慌也算不上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里子面子全都讨回来! 就着抓住陆伽焰衣领的姿势,秦桐仰头放狠话:“喂,说好了今天让我上回来扯平,你敢耍赖就试试!”其实真正说起来,他心心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件事。 陆伽焰愣愣看着那个正抓着自己衣领面露凶相的人,只见到泛着水光的嫣红的唇瓣在自己眼前开开合合,时时露出的洁白齿列和软红的舌尖牢牢勾住他的视线,对于秦桐说了些什么则完全没有听进去。 秦桐见陆伽焰没反应,以为他又在转着什么心思,当即拔高音量:“我说的话你听清楚没有!” 过大的音量终于让陆伽焰回神,盯着秦桐有些泛红的眼睛说道:“你说什么了?” 秦桐却完全忽略了他的目光,只认定陆伽焰的问话摆明是要赖账,于是更加恶声恶气:“在外面我就说过,要让我回来除非你让我上回来,再加上你要赔我的,连本带利,这晚上归我后两不相欠,以后就各走各道。” 陆伽焰挑眉,这算盘打得不能说不精,但是,他还是那句话:“你有这个本事?”不能怪他怀疑,而是这世上有胆子对他说这句的目前为止只有面前这一个。 秦桐冷哼:“只要你不逃不动武,我当然有这个本事。”怎么说他都不能吃下被人上过的亏,要不讨回来,他就不叫秦桐!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对话正向着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发展,反而还显出了无比的认真。 于是陆伽焰说出了一句事后想想都觉得非常匪夷所思的话:“那好,脱衣服。” 秦桐反倒一愣,接着问出了这辈子最白痴的问话:“脱衣服做什么?” 陆伽焰盯着他的目光忽然闪出笑意,居然学着秦桐的口气反问:“你说是要做什么?”恐怕他是自己这辈子碰上的最有趣的家伙。 这回,秦桐就是再呆也明白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要多蠢有多蠢,面对陆伽焰明显是嘲笑的反问只能在心里大骂混蛋却反驳无能,眼神也不自在的移开,嘴里却不肯认输:“脱就脱!”都是男人,谁怕谁! 话说得狠,手上却迟迟没有动作,秦桐放在腰带上的手犹豫不决,脑中闪过的一幕幕全是那天晚上的情形,然后脸上就开始阵阵发烧。直逼沸点的热度烧得他低咒一声,这次是他在上面,脸红个什么劲!被人做了要做回去天经地义,又不是女人纠结个毛啊! 心里反反复复这样说,但脸上的温度硬是降不下来,不但如此,就连脖子都开始发烫,他甚至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发热。 秦桐还在东想西想,陆伽焰突然出现在耳朵的低沉声音让他冷不防被狠狠吓了一跳:“你还在想什么。” 陆伽焰的神情似笑非笑,目光闪烁,烛火照在他脸上显出的光影让秦桐心里打个寒战,极力维持面部表情不变道:“在想你怎么还不脱衣服。” “原来你是想看我先脱完?”问是这样问,陆伽焰却似乎并不打算等秦桐的回答,修长的手指搭上腰带拉开,外袍随即落地。 秦桐的视线完全钉在落地的外袍上,发现自己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心里已经是后悔非常,他现在叫停行不行?为什么他这个明明该是压人的不敢看被压的脱衣服?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为什么还是像他被□? 陆伽焰的目光一直停在秦桐身上,束起的头发因为低头的关系自肩上散开,让原本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后颈露了段出来,没怎么见过阳光的白皙皮肤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看得再仔细一点,还能见到一颗躲藏在发根间的小黑痣。 连陆伽焰自己也没发觉自己的目光看得有多专注,而他的手指已经开始去脱内衫了,盘扣一颗颗解开,手指渐渐下移,终于落到秦桐的视线里,让他忍不住抬眼看了看。 这一看秦桐立时便被钉在原地,陆伽焰本就穿得比常人要少,所以脱起来自然也快,敞开的内衫下露出大半截颈肌和锁骨,肌肤看起来紧绷光滑,视线再往下一点就是若隐若现胸膛,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贴服的衣衫很好的勾勒出了强健却并不夸张的肌肉形态,就这么看着,就带上了说不清的诱惑,揉和着强势的气息,是一种女人完全无法相比的□味道。 如果按照单纯的审美标准来说,那的确是无可挑剔,可秦桐发现如果是自己要压上去,这种无可挑剔立刻就转变成了高难度挑战,想要征服这样一个男人,所需要的不是多高超的技巧,而应该是完全超越他的气势。 然后秦桐就想到了那天在山上时看到的他,全身大大小小或新或旧的伤疤交错满布,水珠正顺着那道道伤痕流下来,滴落的水珠反射着夕阳的余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正这样想着,陆伽焰身上的里衣也已经褪了下去,于是布满伤疤的健硕身躯再度跃入视线中,带来更大的震撼。秦桐发现自己完全移不开目光,那些伤疤犹如强力磁铁牢牢吸住他的视线,看起来似乎比记忆中的浅了些,却依然可怖,无声的诉说着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怎样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交锋中存活下来,或许这些已经不能称之为伤痕,或许应该叫证明更合适。 也在这一刻秦桐才清晰认识到陆伽焰的身份——杀手,与他所生活的世界几乎没有交集的职业,神秘而血腥。命运却偏偏喜欢跟人开玩笑,本该没有交集的两人,却因为莫名其妙的误解加上荒唐至极的一夜而联系在了一起,甚至,还会越来越紧。 这样的认知和预感让秦桐突然感到害怕,但他还来不及喊停,陆伽焰就在他之前开口说道:“喂,你看够没有?” 他的表情很轻松,就像是吃定秦桐没本事上他,斜飞入鬓的双眉微微挑起,原本冷利的双目此刻褪去寒冰,却带上了更加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下意识后退两步,秦桐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更没胆看他,什么压与被压的都不在考虑范围内,一双眼睛溜到旁边,开始烦恼该怎么收场,自己怎么就闹出了这么个烂摊子呢? 没等他想出个一二三四,陆伽焰又往前踏上一步:“怎么,你不打算行动了?” 秦桐如被烫到般向后跳去,话都说得结巴了:“你、你你,你别过来。” 说话间下意识一抬头,立刻直觉得头脑发晕,只能紧张的咽口水。站在他面前的陆伽焰已经脱得只剩条里裤,薄薄的贴合着双腿,更显修长有力,光裸的上身坚实宽阔,腰线收紧,平坦的小腹上是整整齐齐的六块腹肌,结实却不夸张,恰到好处地显示出这具身躯的力量和爆发力。 秦桐盯着那六块腹肌直发傻,他就是天天上健身房也练不出这么标准的来,而现在腹肌的所有人正站在他面前笑得轻狂:“我说,你不是叫着要上我吗?这么快便无能了?” 这是陆伽焰记忆里第一次用这种轻挑的语气说话,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自己就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其实秦桐真的很想承认自己没那个本事,但对于面子始终拉不下来,陆伽焰这么一激立时就堵得他面红耳赤,话都没过脑子就嚷嚷出来:“你才无能!”想他身经百战,谁敢说无能,跟他上过床的全都享受得不得了,当然,前提是那些都是女人,但秦桐此时显然没将这点考虑在内。 陆伽焰摊手:“那你怎么站着不动?而且,”边说边指指他,接道:“我都脱到这份上了,你倒是包得挺严。” 秦桐纠结,呆呆看着陆伽焰跨过他随意坐到床边,双手支撑双脚交叠,那副轻松自在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等着被人上的,或者说得再直白点,那就是根本没把秦桐说要上他的话放在眼里。 很不幸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一向行动机能快过大脑反应速度的秦桐当即就做出了让他往后悔不当初的举动,伸手抽开自己的腰带恶狠狠反驳一句:“你不也没脱光?”两手压上陆伽焰的肩膀又吻了上去。 这次陆伽焰没有拿回主动,而是顺势躺倒榻上找个舒服的姿势任由秦桐一吻再吻,吻到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喂,你打算就这样到天亮?” 秦桐回得很有气势:“当然不!”心里却在发虚,在他面前的躯体很完美是没错,但毕竟不是女人,那样的宽肩窄腰让他无从下手,甚至连腰以下的部分都不敢看。 试探着将唇移到脖颈处,右手也往下搭住腰际,似火的温度烫得他想甩手却最终忍住,轻微的一个移动就感觉到坚韧如皮革的肌理有一瞬的抽紧,不过一个小动作却搞得他更加紧张。忙得满头大汗却没什么成效,想叫停又不肯服软,骑虎难下的困境在一脸戏谑的陆伽焰面前益发明显起来,难堪得根本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 低伏在陆伽焰颈侧的耳朵清楚的将那道显得低沉暗哑的声音传达到脑海:“算了,还是我来。” 啊? 不等反应,随即腰间一紧,天旋地转,然后嘴唇就被封住,在轻吮几下后一个温热湿润的东西灵活的叩开牙关钻进来,接下来就是令人眩晕的追逐缠绕。 陆伽焰是个好学生,尤其是在秦桐如此亲力亲为的示范多次之后学得更快,甚至在短短的时间内大有胜于蓝之势,手下更是不停的将秦桐早已散乱的衣衫拉开,直接贴上质地触感极佳的肌肤,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叹息。 诱惑有时候是一件极简单的事,甚至是诱惑的人都不自知的。陆伽焰在秦桐吻他的时候并没有太特别的感觉,但在他的手搭上腰间的瞬间,他突然就被诱惑了。说不清是因为那手心上传来的温度还是因为在他眼底轻颤的睫毛,或者仅仅只是一个紧张的喘息,燎原的火烧得让他措手不及。 甚至都没有给自己反应的时间,话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出了口,接下来的动作也顺理成章,掀开衣衫肌肤相亲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这段时间有多渴望这样的亲近,都被他有意无意的压下去,所以现在才会渴望得感到疼痛。 秦桐迷糊间就被吻个正着,根本来不及理清现在的情况,就连那只在自己身上大吃豆腐的手都感觉不到,懵懵懂懂的注意力全在那个夺魂摄魄的吻上。 以前那些女人的吻恐怕加起来也比不上,武者绵长的气息注定这个吻的时间会是前所未有的长,被掠夺走所有空气的肺隐隐作痛,脑子却更加迷糊,什么都不能想。分不清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激情的红晕爬满脸颊后渐渐向下漫延,在跳跃的烛光下泛起让人无法抗拒的妩媚色泽。 他的衣衫还没有褪尽,半挂在身上随着胸膛起伏,显得露出的锁骨形状分外漂亮,看着就想咬上一口,所以陆伽焰就那么做了,连咬带吮,不大的一处地方不多时就密密麻麻的全是印记。 等他好不容易满足的准备换个地方,秦桐的神智也清醒得差不多了,虽然呼吸依旧很急,好歹也能讲几句话:“不对不对,应该是……” 陆伽焰不打算听他呱噪,皱眉一句:“别吵。”捏着他的下巴就又吻上去,逼得他将抗议全数吞回肚子里,这个时候,他要的是更动听的声音。这么想着,游走在胸膛上的手立刻有了新的动作,在下腹略微游移后便覆上最敏感的所在。 闷哼一声,秦桐双眼愕然瞪大却叫不出来,喉间只有模糊的呻吟,听起来却更像是情动的呻吟,脸上顿时烧得不成样子。 这还是其次,在身下肆虐的手越发嚣张起来,隔着几层衣裤都似乎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全身的血液开始翻腾,大半都开始往已经开始震颤着抬头的密处集中。 濡湿的感觉渐次传来,秦桐连眼都不敢张开,今天他没喝酒,很清醒,所以连那些最细微的移动和声音都能感知得清清楚楚,也因为这样,力气也流失得更快,不光推不开压在身上得寸进尺的人,就连咬住下唇阻止那些可怕的声音发出来都做不到。 熟悉情事的身体很容易被撩拨,诚实的反应出感觉到的愉悦,心情却因为这样更加羞耻,强烈的反差带起的违和快感就像鞭子抽过,身体的颤抖越发剧烈。 挂在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扔到地下,下裳虽然还穿在身上却也是一片狼藉不成样子,偏偏陆混蛋还要笑道:“怎么,连眼睛都不敢睁了?” 回应般的猛然睁眼咬牙:“你、啊!”话来不及说全便是一声惊叫,随即化成低哑的喘息,弓着背下意识的想将自己蜷起来,因为他就在刚刚,被完全扒光了。 别扭 没熄的烛火将一切照得分明,这样的窘迫秦桐从没遭遇过,窘到极致反而又生出火气来,咬牙挥拳“咚”的一声砸到陆伽焰身上,喝道:“混蛋,老子又不是生来给你上的!给我滚开!”靠他奶奶的,他穿越到这块就活该倒霉被压么,还老是被压得这么莫名其妙。 陆伽焰却对这一拳没什么感觉,照旧还是压在他身上,专注又仔细的盯着那对耀耀生光的眸子,突然就想再逗逗他,嘴角一挑说道:“我是打算让你压,但你办不到,现在换回来又有什么奇怪的。” 又有什么奇怪的?秦桐眼前发黑,牙咬得“咯咯”直响,伸手又想去揪他的衣领,但此刻的陆伽焰上身光溜溜连个布条都没有,哪有衣领给他抓,又不甘心把手收回来,于是干脆拽住他的头发,手下的劲力用的毫不客气,就像是恨不得把那把头发给拽下来:“哪里都很奇怪,你要发情请去找女人。”他又不是充气娃娃,凭什么奉陪。 陆伽焰顺势就把头低下来,鼻尖离秦桐的不过毫厘之差,没有说话,伸手绕到他的后颈摸到发尾左侧寸许处缓缓摩挲。两人间鼻息相闻,这样的举动让秦桐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咽咽口水紧张问道:“你、你干什么?” 陆伽焰似是没听到般只继续手上的动作,在秦桐终于受不了偏头想把那手打下来的时候陆伽焰凑到他耳边说道:“你这里有颗小痣。” 短短七个字,威力不下奔雷,秦桐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脑中一片轰隆声响,炸得他头晕脑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样的状况,算不算是他被调戏了?! 这种情形似乎真的可以称之为调戏,秦桐呆过之后就是恼羞成怒,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很想把面前的混蛋一口咬死,只是他才刚刚张嘴,就给了陆伽焰可趁之机,当下放在后颈的手改摸为扣,再次将秦桐的发声通道堵得严严的。 两人本来相聚的距离就近,秦桐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随即又感觉到陆伽焰的膝盖顶入合起的双腿间将它们强行分开,甚至很恶意的抵上中心磨蹭,手也没闲着,几下快速的摩擦之后是紧紧的一握。 秦桐立刻反射性的弹跳起来又被压住,就像条离水的鱼挣扎无力只能喘气,脸上红潮似血,原本被怒火烧得晶亮的眼再次蒙上水汽,在颤抖的睫毛下看着就像随时会流泪。 陆伽焰的动作却越发放肆起来,如同要将秦桐拆吃入腹,至于他的意志更不在自己考虑在范围内,反正以他为数不多的经验,就算某人再不愿意,到最后也只有投降的份。 而秦桐最终也真的投降,他没得选择,反抗无效只能缴械,到最后连生气都已经做不到,因为激越的快感侵占住他全部的意识和神经,除去追逐迎合的本能外他已经无法再思考任何事。 当然这只是指一段时间而言,在他筋疲力尽昏睡过去又被折腾得醒来反复几次后,终于再也忍不住,额上青筋暴跳:“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滚出去!” 有人却似食髓知味,伏在他身上顺着线条利落的光裸背脊向下直达尾椎,然后又折回来贴上颈后那枚小痣,回道:“你果然很有精神啊。”说话间带着沉沉的低笑。 年轻的身体蕴含着无穷的精力,而且这一次,陆伽焰并不打算收敛。虽然还谈不上爱,但至少在将秦桐从妓院里带回来的那一刻他清楚明白到自己是有些喜欢他的,虽然还不明了到何程度,至少他不喜欢看到他去找别的女人,或者应该说,非常不喜欢。 直到天色将亮,秦桐才终于能沉沉睡过去,一觉直睡到午后近黄昏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刚睁眼就被眼前放大的人脸给吓了一大跳,失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喊得急了,声音嘶哑,又咳了两声。 陆伽焰单手支头侧躺在旁边闭目假寐,这时才缓缓睁眼道:“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秦桐将被子拉过头,回道:“管你在哪,不在这里就行了。”做完还不走人,留在这里是非要让自己记起晚上发生的事么。 陆伽焰没回答也没动,倒是秦桐猛地又将被子拉下来,撑着又酸又痛的腰腿半坐起来把自个的衣服抓到手里,没好气地道:“起开起开,我要起来。”不管怎么说,打死他也不要再和姓陆的在一个房间里待着。 陆伽焰只是看他一眼便一言不发的挪开让秦桐有些跌跌撞撞的下床,看他穿衣穿得龇牙咧嘴也并未有什么动作,在秦桐拉开门踏出去后才终于半垂下眼睫坐到桌边去。 门又是“吱呀”一响,顶着钱伯面皮的江歧笑得诡异的进来,大刺刺坐到陆伽焰对面,边给自己倒茶边道:“如何?”虽只短短两个字,却被他说得意味深长,满是话外音。 而几乎就在他坐下的同时,陆伽焰起身就往外走,只冷冷说道:“看来你更缺女人。” 江歧一口茶刚进喉咙又全喷了出来,抬头时哪还有陆伽焰的影子,他只得对着自己睡过不少时日的床榻发起呆来,喃喃道:“这可叫我怎么睡啊。” 清明时节,几场淋漓的雨水过后天空便像被洗过般蓝得透彻通明,几丝白云悠悠飘过,地上春花烂漫绿草如茵,正是出外春游踏青的好天气。 当然,天气再好也有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时候,比如这时的秦桐,而让他郁闷的不是别的,正是已经与他发生过不止一次肉^体关系的某人。 本来他一直认为陆伽焰会像初次一样,对于两人碰面的事能避则避,结果哪里知道那个家伙居然态度大变,跟在他后面几乎是寸步不离。当然这样说或许有点夸张,陆伽焰也不是个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转的人,但至少秦桐每次看旁边的时候就会发觉他正站自己几步之外的地方,或坐或站的说话做事或什么都不干,视线并不在秦桐身上,但越是这样,越是让他觉得全身都别扭得要命。 所以秦桐这几天简直是郁闷到了极点,又发作不出来,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便是在如此明媚的春光面前也没有半点好转。 “大哥大哥,你在想什么呢?”面前突然冒出张放大的人脸,秦桐略惊下回神,发现是小桃,于是勉强笑道:“没什么,看风景看得有些出神。” “哦,那快来吃饭,都做好了。” 秦桐点点头跟着小桃往马车旁走去,那里已经垒了个简单的土灶,跳跃的火苗舔着锅底发出轻微的丝丝声,香气四溢。 孟娟看他们过来便拿碗盛了汤先递给秦桐:“秦公子,这是我们采的野菌煮的,快趁热尝尝。”说话间的语气有些僵硬,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秦桐也有些不自在,道过谢从孟娟手里接过碗便埋头喝汤也不多说话,半晌后才听到孟娟轻轻问道:“我们出来也有一天了,今晚前能到那个你们说的‘百里镇’么?”声音细细的,差点就快听不到。 没人回答,秦桐有些奇怪的抬头,发现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得干咳两声说道:“嗯,按问的路来说肯定会到的,要是快一点,还能在天黑前赶到。” 天下不会掉钱下来,就算他再怎么倒霉的被人一压再压,地球也不会因为他的郁闷而停转,所以秦桐赚钱的计划也不能耽搁,于是便照着之前所说的,打算趁着这个上好的踏青时节出去周边的城镇看看。 出来前顺道也将小桃定好的衣服取了,然后直奔西门出城,秦桐来时是从东门进的,于是东边便直接略去,去另外三个地方看看。 当然挑中西门还因为那方出城五里外的小山上葬着秦桐此世的“家人”,清明节自然是先要祭祖的,这样两边正事都不误,倒算是不错。 而此刻他们已经祭过祖,正在往西边离京城最近的一个镇子而去。暖春中午的大阳虽不是很热却很亮,秦桐不由偏过头想避开,却无意和陆伽焰的视线撞到一起。 没想到陆伽焰居然就坐在自己旁边,秦桐有些迷糊的想着刚刚他似乎并不是坐在这里的。陆伽焰正在吃饭,见到秦桐朝自己看过来,也没别的反应,借着夹菜将目光自然就转到别处,那一眼不过短短瞬间,却没来由的让秦桐心里打个突。 快速的将自己目光拉回,秦桐顾不得烫,几口将汤灌下去,强拉了话题道:“这汤好喝,我还要。”暗地里却被烫得吸气。 小桃笑着接过碗再帮他舀了碗,提醒道:“大哥,才离的火,小心烫着。”秦桐点头接过,暗自苦笑烫都烫了,然后喝汤吃饭,连头都不肯再多抬一下。 补完版 秦桐立刻反射性的弹跳起来又被压住,就像条离水的鱼挣扎无力只能喘气,脸上红潮似血,原本被怒火烧得晶亮的眼再次蒙上水汽,在颤抖的睫毛下看着就像随时会流泪。 死命的眨眼睛想将水汽逼回去,却不防那人的唇舌跟着上来,轻吻就那么落在眼角,然后到眼睑,再触着不住颤动的睫毛,轻柔得就像蝶翼拂过,倒是让秦桐心跳突地漏下半拍,随即又将雷击般全身一震,他刚刚是着了什么魔? 立刻挣扎着去推陆伽焰,手又被反抓住,只得再虎起眼睛把语气放得更恶:“你给我离远些!”心里越来越痛恨在他面前如同幼儿般无力的自己。 这次陆伽焰回了话,在仔仔细细将他打量过一遍后,说道:“你在害怕,怕什么?”说话的语气很肯定,眼睛微微弯起,似乎有淡淡的笑意透出来,倾刻间让那双眸子光华流转,如同黑晶石般看得人移不开眼。 秦桐也被那双眸子吸引过去一时没回神,待醒悟后更加又窘又气,怒声道:“老子害怕什么?”见鬼的,他真的有些害怕。 陆伽焰抓住他的手松开,又轻又缓的滑到他胸膛上紧紧贴住,跟着问道:“是啊,你在怕什么呢?”说话间眼中笑意更浓,他身体的一切反应丝毫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和感觉,看他故作镇定又气鼓鼓的模样当真有趣。 秦桐在陆伽焰的手贴上自己胸前时呼吸窒住,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那个瞬间猛然加剧,“砰砰”声如鼓般击打着自己的耳膜,让他阵阵发晕,仿佛心脏在下一刻就会自胸腔中蹦出来。这样的鼓动,他绝对相信那只紧贴着自己的手感应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心跳声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无话可回,秦桐只得偏过头咬牙不出声,眼中已经显出些红丝来。 而陆伽焰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虽然没再说话,手下却不停,依旧紧紧贴着,开始慢慢移动起来。 一开始倒也没什么,但在结着薄茧的指腹滑到早先就已挺立起来的小小突起时,秦桐“啊”的大叫出来,然后就如同被针刺到般蓦然弹起上半身,两手抓住陆伽焰紧贴着胸膛的那只手往外拉,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不掩饰的慌乱:“滚滚,给我滚!” 但凭他的力气根本无法撼动陆伽焰分毫,对方不过内力轻吐就又将他轻松压回去,随即变本加厉,加上劲道磨过,动作却更缓慢了,另一只手已牢牢抓住他的腰骨,原本在外面的另一只腿也跟着趁机插进来。 秦桐喉间哽咽出声,抓住陆伽焰的双手愈加用力,几欲将之折断。针刺般的电流不住从那一点传来,让他无意识的在颤抖中蜷起,却反而夹紧了陆伽焰的腰。 拖着秦桐掐得紧紧的双手,陆伽焰在他身上游走得仍是游刃有余,无可比拟的触感带着轻微的颤抖从指尖传递到全身,带来了至高的享受以及更加深入的渴望。 身体的温度也因此升得更高,就如同紧紧相贴的两团火,两人的中心更是热得烫人,叫嚣着想要宣泄。 陆伽焰此时却皱起眉,想起第一次时的情形,虽然那种紧^窒干涩带来的快感无可比拟,但伴随而来的痛苦却也能称之为极致,让两个人都不好过,而今天,他并不想再来一次。 右手任由秦桐抓着,目光落在自己摊了一地的衣服上,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他要是现在放手,被自己压着的人绝对会跳起来,等再打一架,做什么的兴致都不会有了。 于是收回的目光开始缓缓在秦桐身上转起圈,带着某种若有的思,而秦桐这时还在与压制着自己的那只手较劲,压根没发觉那道目光,直到又是一声“啊”打断所有动作,让他只余下喘息的力气。 扣在腰间的手此时已经移到热度最高的那处,刚才不过是一握即离,这次则是将之完全包裹在掌中细细摩挲,或轻或重或急或缓,同样有着薄茧的指尖描绘着勃勃跳动的脉络,在已经完全张开的头部打着圈,甚或偶尔划过那个正在流着泪的小孔。 其实陆伽焰的动作算不上熟练,也没什么技巧,但与女人柔软润滑的手完全不同的触感却带给秦桐灭顶般的冲击,如同罂粟,用致命的甜美诱惑着人步步深陷,无法自拔。 初时秦桐还能努力维系住自己的神智,但随着陆伽焰越来越多的探知掌握到自己的弱点,那最后一点清明也开始渐行渐远。压抑在喉间的呻^吟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争相自口中冲出来,声声听在耳里,却感觉根本不是自己的声音,自己怎么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嗯啊……啊……嗯……不……” 睫毛开始抖动得更加厉害,眼前一片朦胧,水雾再次占满眼眶,汗出得一身又一身,不光开始浸湿身下的褥子,也开始流到眼睛里,麻痒又刺痛的感觉让好不容易才逼回去的泪水也肆无忌惮的流下来,很快就打湿了脸颊。 紧贴着胸腔的手此时也已摆脱再无力抓着自己的双手移开,代替它的是更加灵活的唇舌,那手则又游走回自己颈后,来来回回的抚摸着那粒小小的痣。 颈后的头发根根立起,小小的疙瘩争相冒出来,不比针尖大多少的地方成了另一处敏感所在,仿佛那里是全身所有神经的集结处。 越来越多的低吟开始飘浮在充满暧昧的空气中,原来只是隐约的濡湿声此时也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快,一声一声挠在人的心上,透着糜^乱。 又是一声尖叫,有着鼻音的泣声,有些变调,却愈发撩^人。伴随着这声音,秦桐下意识的抓紧了身下的褥子,身体绷紧到极致,脚尖也已蜷起,随后又瘫软下来,除去急促的呼吸连眼睛都无力睁开。 陆伽焰的手上满是滑腻的白浊液体,趁着秦桐瘫软的时候,轻而易举的用膝盖撑开他的双腿,那只手也狡猾的潜进最终的目的地。 烛光下,那人晕红的脸颊和泛起淡淡粉色的身体有着晶莹的水光,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胸膛带着无比惑人的节奏,紧致的腰身偶尔会颤抖,还沾着余下的浊液,形状颜色都很漂亮的器官伏在并不浓密的毛发中微微抬头,骨肉均匀的双腿被拉开,其间极致的风情让陆伽焰最后的自制力彻底崩溃。 异物的突然侵袭让入口不安的翕动,但在还不及反应时就被突入,只能反射性的收缩夹紧了正在不断深入的异物。 这样的袭击也让秦桐回神,不适感让他撑开沉重的眼皮却无力再反抗,仅只徒劳的踢动双腿摇头叫道:“滚,我不要,滚开滚开。”声音却软绵绵的,不像抗拒更像邀请,让他只得闭嘴,脸上红晕更甚。 陆伽焰来到他耳边轻啜起早就红透了的耳垂,闷声道:“还叫我滚开?”手指已凭着以往的记忆按在要害上,十足的恶意。 这下秦桐连叫都叫不出来,眼神更形朦胧涣散,只能徒劳的晃着头想将自己的耳垂从灼热得仿佛会让自己烧越来的气息下救出来。 陆伽焰如影随形,完全不打算放过,底下的手指也在此时再加进一只,感觉到秦桐的双腿又在挣动,干脆自己拿腿压住一边的,原本扣住腰骨的手则箍紧另一边:“别乱动。” 秦桐只想骂人,却挤不出半点力气,连拿眼神聚焦瞪人都做不到,两只骨节分明结着薄茧的手指正在体内进出,摩擦着细嫩的内壁,更是时时擦过最要命的地方,带着听越来越无比淫^乱的声音,而随即又增加的一只手指,将秦桐的神经完全拉断。 他本就不是能抗拒本能欲^望的人,如果面对的不是个男人,怕是早就沉迷于翻云覆雨的极乐中,而他在陆伽焰面前拼命抗拒到如今,也已到极限。 脖子往后仰起,喉结滚动间呻^吟声开始转为低哑,透露出浓烈的情^欲味道来,勉强半睁的眸子里光芒迷离,不意的一瞥间便是无尽的媚^色,那是平日里甚至是和女人上床时都不曾得见的挑^逗。 这些表情的变化在明亮的烛火下一点也逃不过陆伽焰的眼睛,同时他也逃不过的被蛊惑住,身下的欲^望如同脱缰的野马叫嚣着要奔腾,再也控制不住。 一直在秦桐进出的手指瞬间抽出,随即将自己抵上去,腰力一放便将自己全数没进去,紧随而来的是丝滑火热的包裹,让他发出一声低啸。 秦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疼痛和着被占满的感觉便将自己所有的声音夺走,这次的疼痛不比上回的撕心裂肺,更多的是被强制撑开到极致的不适,却也让他更加心悸。上次他能仗着疼痛的刺激支撑了那么一段时间,但这次,他该怎么办? 而陆伽焰并没多做停顿就动作越来,起先和缓的频律很快加速,不多久就挨到最要命的地方,碾磨、打圈、时轻时重的抵触,让秦桐的理智再次飘远,虽然还会有些挣扎,却已经开始缠住在自己身上肆虐的人,以呻吟无意识的催促着更多。 陆伽焰的动作却越发放肆起来,如同要将秦桐拆吃入腹,至于他的意志更不在自己考虑在范围内,反正以他尽管为数不多却绝对有效的经验,就算某人再不愿意,到最后也只有投降的份。 有些懵懂 (接59章正文)小桃笑着接过碗再帮他舀了碗,提醒道:“大哥,才离的火,小心烫着。”秦桐点头接过,暗自苦笑烫都烫了,然后喝汤吃饭,连头都不肯再多抬一下。 吃完饭后走得不快不慢,秦桐甚至还把小哈和大马系在车辕上让它们跟着马车做饭后锻炼,等天黑不久到达镇子上时这两小家伙已经累趴在地死活都不肯再走一步,最后还是秦桐和小桃两人一人一只抱进去。 赶路赶得累,别的自然也顾不上多少,吃过点东西趁着陆伽焰不在,沐浴完后秦桐倒头就睡着了,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又蹭到他怀里去,顿时吓得瞌睡清醒大半,手脚如触电般缩回来,翻身拉开距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在秦桐转身的那刻,另外一人的眼睛也已张开,看着两人间明显拉开不少的距离和秦桐明显僵硬的卧姿,那种又快又重的呼吸,傻子也知道不可能是睡着的。那距离虽说不大,仅只半臂,但想拉近,却千难万难,陆伽焰的眸中难得的现出烦恼的神色来。 之后的几日便是围着周遭邻近的村镇转了个遍,倒也算开眼界,想不到首府之地的周围,不过方向不同,贫富便已是差距甚大。 这天在逛的最后一个镇子落脚后,大家围着桌子边吃边聊,一时半刻间议论纷纷,没定下来在哪处开新店。 那边兀自谈得热闹,最重要的当事人却在神游物外,手上那粒花生已经捏了半天也不见往嘴里送,直到一只手拍到他面前桌上:“你也说说自己有什么打算呀。” 秦桐反射性的“啊”上一声后才回魂,发现是周嫂在与自己说话,干笑两声问道:“那个,什么打算?” 周嫂再敲敲桌子:“你耳朵飞了?当然是问你想在哪开店。” 秦桐还有些茫茫然:“我也没想好。”突然看到周嫂正瞪着他,立刻一个激灵坐直了,接着道:“城西那块虽然离京城近,不过还是穷了些,倒是城南和城北的不错。城北挨着皇城,皇亲国戚还有当朝重臣大都从那里进出,城南嘛,来往的商户多,更热闹。” 接着习惯性抓抓头发,喃喃道:“所以我才没想好啊。” 孟娟不由问道:“那是在这儿想还是先回家?”她到底还没脱了小村子人的习气,心道若真是耽在这儿,那住店吃饭的银子可得多少啊。 这话里的含义秦桐没看听出来,周嫂却是一点也没听错的,于是笑笑道:“要订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两天便可决定。真要是回家再跑来,人也太过吃亏。” 孟娟脸上泛红,低头小声道:“周家嫂子说得是。” 秦桐这时丢掉花生把手撑在桌子上,眼睛一转说道:“在城北开的话和皇家做上生意的机率会大些吧,说不定有天能弄个那什么,是叫皇商吧,来当当。” 谁知周嫂听到这里居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看来你心倒是不小。” 秦桐瞧她一年难得笑一次,偏偏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心下警惕起来,问道:“是么?” 周嫂点头刚要说话,旁里一个淡淡的声音插进来:“不管是皇家还是重臣,出入和吃穿用度都会有专人打点,会有重要人物巴巴跑去那个根本没什么名气的店里光顾?” 话音一落,众人全有些呆呆的将目光转向秦桐旁边从来就不肯多说半个字的陆伽焰,吃惊的表情明显着摆在脸上,连秦桐都来不及对他话中明显的讽刺生气,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呆滞和惊疑,他怎么也能说出这么像人的一句话来? 接着就看到陆伽焰面色突然一沉,原本瞧不出情绪的眼里怒火腾腾窜起,秦桐蓦地惊醒,只想给自己两嘴巴,他怎么把心里想的全给说出来了?冷汗立刻就顺着脖子滑下来,低头眼睛往旁里一溜,发现围着的四个人里面有三个虽然脸上的震惊还没完全褪去,但那有些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却已浮了上来,尤其是钱伯,那张老脸简直欠揍,只有小桃在担忧的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 陆伽焰半俯下身,语气沉沉的:“原来我一直说的都不是人话。” 喷薄的热气和着威胁性的气场让秦桐不假思索地从板凳上蹦起来一个箭步窜到周嫂身后去,连连摆手道:“口误口误,我太累口不择言,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还是先去睡一觉的好。”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往后面跑去,等话音落下,人早就跑得没影了。于是大家又齐齐转头望向陆伽焰,他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只是脸色有些铁青,发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也没再多说一句话,目光淡淡在所有人脸上扫过之后起身离开。 大家都被他扫得心里打个突,待到他走之后才将呼吸放得重些。小桃拍拍胸口,忐忑道:“陆哥哥是不是很生气?”那大哥是不是会很惨? 孟娟跟着吐口气:“刚刚真是吓得我心都跳出来。”她怎么也不能习惯和陆家公子目光对视,那目光太像剑,冰冷得扎人。 周嫂埋头喝茶,一杯见了底才道:“怕是生气得很。”说完又叹气:“那小子怎么老是学不乖呢?” 钱伯附和了声,接着就道:“老奴不放心,还是跟去看看。”说话间已起身往外走去,腿脚利落得全不似六旬有余的老人家。 剩下的三个女人面面相觑,最后孟娟说道:“周嫂,眼看着天热越来,我想给自家那口子缝几件短衫,可针线活没你麻利,能帮帮我么?” 江歧走出客栈后停住步子左右看看,随即便不慌不忙的朝着东北角行去,待到人流渐少时身法展开,几个起落间便去得远了。 镇外五里有条小河,是山上溪水汇集而成,河边的野草长得正茂盛,翠绿的颜色很是讨喜,几乎有半人高,江歧也是寻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正枕臂躺在野草里的陆伽焰。 江歧顺手扯下根野草放到嘴巴里嚼着,身子一低坐到他旁边去:“喂,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动心了。”并非疑问句,而是肯定。 闭着眼的陆伽焰这才半睁开眼,语气里带着不肯定:“我不知道。” 江歧眼睛瞪起来,叫得声音都明显的走了调:“你不知道?吃得连渣都不剩了你居然说不知道?!”啧,他真是该同情下那个被连皮带骨都被啃光的家伙,不过,要同情也还是等他先笑完再说吧。 当然这个时候是不能当着某人的面笑出来的,所以江歧忍着隐隐抽痛的腹部说得一本正经: “咳咳,你这样,是不是……呃……嗯……有点过分?” 结果陆伽焰眉头皱起来,原本笔直如剑的眉形这时看起来有些纠结,想了半天才回道:“我只是觉得在他身边不用设防,十多年了,就他一个能让我安心睡着。” 江歧如被雷击,跳起来站得直挺挺的瞪着陆伽焰:“我的大少爷,你是想说你能在他身边睡着?” 那边问得惊天动地,这边却答得云淡风轻:“嗯。” 这回江歧简直要哀嚎了:“你居然能睡着?你都能抱着个人睡着了,那你还等什么啊!”这可真算得上奇迹。 陆伽焰不为所觉的撇撇嘴,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爱大惊小怪,若是他知道自己不光早能睡着,还由着人把他当抱枕,不知道下巴会不会掉下来。 江歧随即又蹲下来拿手碰碰陆伽焰,一脸的八卦模样:“哪,这还等什么,直接打包呗。其实有句话说得好——感情是‘做’出来的,不如多来几次,估计你就能知道了。” 说完顿了顿,神情也变得有些正经:“不过,你娘亲和妹子那以后怎么说?” 这次陆伽焰难得的拿正眼瞅着江歧道:“真难得你除了八卦外还知道关心我。” 江歧立刻变脸:“哪里,我最关心的是你。”随即又涎下脸,摇头晃脑地道:“我八卦不也是因为关心你么?说实话,这样的情况真的是不好办啊,你一旦相认,你娘就得认个男儿媳,受得了吗?” 陆伽焰的眼睑又垂下去,头也转到另一侧:“我都还搞不清自己的想法,你着急什么?又不是你要嫁。” 江歧的脸皱成包子:“你饶了我吧。”随即也跟着跑到另一侧蹲下来:“那你就当假如,猜猜吧,啊?猜猜、猜猜。” 不想再看那张大脸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陆伽焰再次闭上眼睛,半晌后估摸着江歧这时该是满脸焦急神色,才慢慢道:“我娘,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说完伸手一拍便自地上弹起来,江歧不防他起得这般突然,来不及自地上跃起,只好一个“铁板桥”往后仰去,但蹲着到底比不上站着,这一仰,任是脚底功夫再过硬,也只得一屁股杵到地上,让他龇牙咧嘴,虽不是很疼,却是颜面丢尽。 陆伽焰已经几个起落奔到远处,只有声音顺着充沛的内力送过来:“你才应该赶快快去找个人定下来,这么八卦明显是欲求不满。” 江歧反射性的跳起来:“呸呸呸,江大爷我玉树临风貌赛潘安,怎么能独宠一枝花,雨露均沾才是我的本份。” 只是他叫得起劲,那厢那早已不见陆伽焰的身影,原因无它,刚刚闭眼的时候,他眼前闪过的,是秦桐的模样,想找他的想法立时便克制不住的涌上来,身体也已先于大脑有了行动。 没人理,独角戏也没意思,江歧收了面上表情懒懒舒展筋骨,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安顿下来么?其实仔细想想也算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么往前走了两步,击掌道:“既然要找个人安定下来,那不找自然是不会有的,不如就先从‘暖烟阁’开始好了。”算算钱伯老胳膊老腿的速度,自己来去一趟时间当是够用,当下挂起痞子笑来,身上立刻多了丝邪气。 陆伽焰轻功卓绝,加之待的地方距离小镇并不是很远,不多时便已回来,灵活而轻巧的几个腾跃就到了客栈,若是这时有人抬头望房顶,也只会以为那是一缕轻烟甚或是自己眼光的错觉。 客栈的前厅里只有三两个客人在喝茶,周嫂她们都已不在,陆伽焰迈步走进,想也不想的直接穿过前厅来到后院处左手第二间客房前,他直觉的知道,自己想找的人就在里面,可是,推门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何问荆 陆伽焰到底也没能把门推开,站了半天后自觉无趣的转身走开,喃喃道:“我看我真是有点发疯。”刚刚居然就因为突然想到他,自己就脑袋一片空白急巴巴的跑回来,看来的确有些不正常了。 之后的几天也就这么过去,不过陆伽焰心里倒是越来越觉得憋闷,他每次和秦桐在一起时都有些按捺不住的想说些什么,偏偏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什么内容,上下都不着边的感觉让他天天沉着脸,感觉上越发的不易近人了。 而秦桐每每见到陆伽焰那表情,就不得不猜测自己那天无意中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把人给惹毛了,从此见面就绕路,绕不开也得隔个十来步远,旁边时刻都要牵着最少一只狗,美其名曰“溜狗”也是为自己小命打算,至少有个万一时放狗咬咬自己也能跑远些不是。如此这般,倒是让陆伽焰心情更差。 而另外四个旁观者显是已经有些习惯那两人的别扭气场,平日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不能完全做到目不斜视,眼角的余光时时都会溜过去,那模样像极了在现代被称为从事“地下工作”的特殊从业者。 别扭归别扭,正事还是要办。秦桐终于决定还是在城南的“望河镇”上开个铺子,毕竟商旅来往较多,生意做出口碑和销路的机会更大些。于是第二日便在镇子上定了个门面,这近京城的镇子,价钱虽不比京中,比起别的地方还是贵上不少,报出的价格还是让秦桐有些吓一跳。算来算去,觉得租不如买划算,于是咬咬牙,砸钱下去将铺子盘了下来。 店铺一定,接下来众人就有得忙了,秦桐为了尽量避免和陆伽焰面对面相处自然找上各种借口让自己更加忙些。每每疲累已极,不由暗叹看来自己其实真的是个劳碌命,玩乐不过二十五年,这下半辈子的打拼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这倒还罢了,以前桃花满身不觉得,而现在,唉……真是穿越来还债的,可那也该还给女人啊,凭什么弄个男人来?!实在是让他无语对苍天。 在众人的努力下,这间“朱颜居”开业以来最大的铺子总算有模有样,一切齐备,就等着大虎从村中赶回来便能择个吉日开张。 店铺的事情忙完后自然便是回京城去等人,众人坐上马车,驾车的当然非陆伽焰莫属。周嫂她们带着小哈坐在里间,秦桐带着大马和钱伯则靠坐在车前处。 本是大清早出发,一路行来日光渐盛,晒在身上让人忍不住懒洋洋的打瞌睡。秦桐就有些渴睡,眼睛闭起搂着大马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偶尔清醒下维持住坐姿,分分钟后又立刻恢复原貌。 没办法,谁叫他晚上睡不好呢。为了避免自己再像无尾熊般抱着陆伽焰睡觉,秦桐晚上睡得要多僵硬有多僵硬,连翻身都不敢,自然睡眠质量不会高到哪里去,在忙过这几天后早就体力透支,被暖阳一晒,自然渴睡起来。 他瞌睡得厉害,被他抱着的大马也没好到哪里去,伸着舌头闭起眼睛睡得隐约打呼,钱伯背靠着车厢摇头晃脑的半眯起眼不知在小声哼着什么曲子,手还在腿上有模有样的敲着拍子,甚是惬意。 马车走得不紧不慢,那马经过秦桐的精心饲养,显得比初来时还要壮上不少,尤其皮毛油光水滑地发亮,原本车辕造成的压痕也消减不少,不仔细看已经有些难以发现。虽说是走得不紧不慢,但那马步子迈开速度倒也算快,不多时已经上了通向京城的官道。 官道中途有一个茶馆,专门供人喝茶歇脚,这时节在里面打尖的人倒也不少,门前马车停得一溜也有七八辆,陆伽焰赶着马车便在这处茶馆前停下来,准备休息下。 秦桐搂着狗坐在最靠近车前的位置睡得正香,马车突然一停让他差点连人带狗栽下来,半梦半醒间一个激灵稳住平衡,这才勉强睁眼迷迷糊糊问:“到了?” 陆伽焰跳下车,将缰绳扔给迎出来的小二,又回身扶着周嫂小桃下来,回答道:“还没,停车喝茶。” 他们在出来时就曾在这茶馆歇过脚,那小二倒也机灵,将人认了出来,接过缰绳笑道:“几位官倌,事儿办得可算顺便,这便进去歇歇,正有新泡的茶好解渴消热。” 秦桐半睁着眼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便梦游一般下车走进茶馆,跟在陆伽焰后面坐上张空桌,小二这时已将马车系好,赶紧的拎着一大壶茶过来,将茶碗排开倒满:“几位慢慢喝,我去整点小菜小食过来。” 秦桐捧着茶碗“咕嘟咕嘟”连灌两碗,迷糊的神智才算逐渐清醒过来,小二已经拿着一盘凉菜一盘咸菜和一钵馒头放上桌,秦桐伸手拿只馒头塞嘴里,暗想:我刚刚该不是和他说话了吧…… 肚子里已经拐过好几个弯,却连往旁边瞥一眼都不够胆,只把个馒头啃得津津有味,对小桃说道:“味道不错,多吃点。” 吭噗吭噗的啃完馒头,秦桐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等他吃完,正一人一杯茶目光在他身上溜过来溜过去,一见他抬头立刻又把目光转开,周嫂清清喉咙:“歇也歇够了,那我们早些赶回去吧。” 大家应和着起身往外走,秦桐暗地里翻个白眼也跟在后面,正这时一阵车马喧哗,又有人在茶馆前停了下来。 来人的排场颇为气派,在华丽庞大的两驾主车后面还跟着六辆单驾马车,做工也极精细,拉车的马骨架高大强健,步伐轻灵,毛色光泽双目有神,秦桐一见之下就挪不开眼,站在门边看了又看,心里已是羡慕到极点,什么时候他才能弄几匹这样的好马啊。 店中的小二早奔出来迎着,脸上的笑堆到了极致反而多生出几条皱纹来,哈着腰跑到主车前巴巴道:“这不是何爷么,小店得您光顾,今儿真算是蓬荜生辉啊!” 一块银锭自车内抛了出来:“你倒是会说话。”随着话声,车里踏着马扎下来一个人,脸庞棱角分明极有个性,虽算不得好看,但浓眉入鬓,炯亮的目光意气风发,为他平添不少吸引人的气质。虽被叫做“何爷”,看起来却很年轻, 一身的织锦银灰缎子贴合着笔挺的身材,下车后“唰”的打开一柄泥扇柄绘着山水风景的折扇,作势轻摇两下,微勾着嘴角吩咐道:“打尖,把店里最好的茶上上来。”扇柄尾端翠绿光亮雕工细腻的碧玉扇坠随着他的动作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小二乐呵呵的将银锭收进怀里,扬声冲里面叫道:“好嘞,二楼雅间上好的铁观音候着。”接着转身对那人笑道:“何爷,请跟我来。”当先在前领路。 被叫何爷的含笑跟上,眼光立刻就落到站在门边的秦桐身上,秦桐正在专心看马,察觉有人正打量他,下意识的便转过目光望过去。 那人见到秦桐目光,略停了一停后突然笑得更深,盯着秦桐的目光眨也不眨,看得秦桐摸不着头脑,想转头走人又觉得不太礼貌,只好扯开嘴角跟着笑了笑,抬腿就准备离开。 哪知那人居然突然走上前来,双手一揖笑道:“在下何问荆,见公子丰神俊秀,颇想结交,不知可否告知名讳,让在下请上一杯茶?” 这番文绉绉的话让秦桐有些适应不良也听着不对味,怎么这么像搭讪呢?但看那个叫何问荆的一脸真诚,又暗想自己神经过敏,搭什么讪啊,他又不是女人。想了想,回礼道:“不敢,我……在下秦桐,何公子盛情,在下本该不却,只因有事在身,还望见谅。” 何问荆眼中果然透出失望,“啪”的收起扇子道:“如此可惜了,不知日后在下可还有这个机会?” 秦桐想着在这种通讯超烂的年代,没电话没MSN,自己又少出门,日后碰见这怪人的机会用膝盖想都微乎其微,当下也不在意,胡乱点点头:“也好,告辞。”随便揖了一揖便跨出门去。 陆伽焰出去后一直站在门边不远处,秦桐看马他看秦桐,看得不着痕迹,秦桐自然也没察觉。在见到何问荆去找秦桐说话时下当警觉,在两人告辞后见到何问荆居然还在往这边望来,不由皱眉。打眼看去,何问荆唇边的轮廓益发明显,见到他看过来,突地露齿一笑。 笑里有让陆伽焰不容错认的玩味,这让他心下生出不快,他虽听说过何问荆的大名,但敢肯定这是第一次见面,这般笑法,倒像是他知道些什么,还有,那目光,明明第一次见,怎么会觉得有些熟悉? 初露端倪 何问荆看着他们上车离开,收起的扇子轻拍手掌,自语道:“原来叫秦桐,果然是个有趣的家伙。” 那小二一直在旁边站着,这时才插话道:“何爷,茶点都已经准备好了,这便上去用么?” 何问荆闻言瞥眼笑道:“怎么,还怕我跑了不成。带路吧,吃吃茶也好消暑。”一撩衣袍当先往楼上走去。 秦桐上车后歪歪的靠坐着,一边逗着狗一边有些奇怪的问钱伯:“钱伯,你知道何问荆这个人么?我听着耳熟,就是想不起来。” 钱伯瞪眼:“二少爷,你刚刚和他说了那么久话,现在居然还问我这个?” 秦桐觉得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我和他就说那么两句话我就该认识他?” 这回钱伯翻白眼了,正准备开口时周嫂接过话道:“月前你不是问过钱伯现今有哪几大商家么,这何问荆便是其中一个了。” 周嫂的语气很平和,偏偏秦桐听得有些冒冷汗,“啊”一声连连点头:“我记得了,原来就是他呀。” 钱伯眯眼看他目光四飘明显心虚的模样,语气真诚地道:“少爷事多,一时忘记也没什么。”目光却往周嫂那边看去,这模样也叫记得,骗鬼鬼都不信,当初他可是说得连口水都干了,这也是动用自己下面的资源查出来的,要是连当事人都不记得,那叫他情何以堪! 果然周嫂说道:“那正好,我倒是有些记不清,不如你再讲讲。” 秦桐黑线,嘴巴张张合合嚅嗫半天,一句有用的都说不出来,小桃眨着眼看他:“大哥,你要是真不知道就让钱伯再说说嘛。”周嫂还没听自家女儿说完就已经笑了出来,孟娟则在旁边使劲咬着下唇,还是止不住嘴角的上翘。 陆伽焰往车中看了一眼,钱伯呶呶嘴开始哀声叹气:“少爷啊,你既然要做生意,现今的几大商家你怎么能不记得?” 秦桐干笑两声,眼睛溜到车外,发现马车已行到城门,立刻转移话题:“已经到城门了,马车坐得累,还是下去走走。”说完就准备作势下车。 结果转身的时候转得急,加之车又没完全停下来,重心不稳就往外倒下去,眼看着脑袋就要敲上车辕子,秦桐下意识的伸手就想抓住什么来保持平衡,乱挥间却什么也抓不住,倒是手臂和肩膀上同时一紧,被人给捞了回来。 “你怎么老是冒冒失失的?” 秦桐一怔,才察觉把自己捞回来的人正是坐在外面的陆伽焰,当即眼神立刻飘飞,有些结巴的道:“谢、谢谢,坐久了腿有些麻。” 陆伽焰也不拆穿,只说道:“下次小心点。”便将手放开,但那手放得有些怪,不是立即抬起离开,而是顺着手腕肩膀滑下一段才放开,但那动作不大,时间也很短。 旁人没察觉,秦桐却被陆伽焰的动作搞得心里直发毛,陆伽焰手一抬立刻跳下去,走开两步才道:“有时候走走路还是舒服些。”却没看到钱伯有些玩味的笑意。 小桃早在车里待得闷了,第二个就蹦下来,对牵着的两只狗道:“在车上坐得烦了吧,一会让你们跑跑。” 看着他们都下去,孟娟自然也坐不住,这马车坐过这段时间,新鲜劲一过便还是觉得走路好,车里坐得稍久点就老感觉气闷腿酸的。 周嫂也下了车,钱伯则侧躺在车里继续让马拉着,大家便这么慢慢往城门走去。刚刚走到城门口,后面便传来急驶的马蹄声,一个声音嚷嚷道:“骠骑大将军奉旨进京,让路让路!”马鞭随着声音甩得“啪啪”直响。 城外官道上行人本不是很多,这一喊还是让大家纷纷走避。秦桐正走在前面,闻声下意识的转身回头,腰间却被人用力一扯往后拉去,还没来及去看后面是谁拉他,眼前就已是一片尘沙飞扬,几匹快马就在离他不到五步远的地方飞掠而过,马蹄敲击土地发出的声响有些沉闷,秦桐的心跳却不受控制的随着马蹄声快起来。 那几匹马飞掠而过的地方,正是自己刚刚在走的,若是那个时候自己真要回头看,恐怕什么都来不及瞧清就已经被马蹄给踩进土里了。 心跳还在“咚咚”作响,耳廓边又是一热:“喂,你没事吧,还是吓傻了?” 这下心跳得更快,秦桐慌乱低头去拉还箍在自己腰上的手:“没事没事。”今天真是出门不宜,又被最不愿打照面的人给救了。 腰上的手没动静,两人倒是挨得更近,秦桐额上全冒出汗滴,又不能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吼出来,只得咬牙:“我自己站得稳,你……” “放开”两字被一阵鸣锣声打断,金铁相交的声响震透耳膜,秦桐皱眉揉揉耳朵:“这人谁啊……”不就是个什么将军,用得着弄这么大动静?真是没功德心。要有那个本事,还不如放颗原子弹,保证声势浩大无人能及。 不过这些意见只能闷在肚里说说,他还是有些好奇这古代的官是个什么样,穿越到现在,连个县太爷都没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就是守城的,这会突然冒出个将军,当然是不看白不看,多难得的机会啊。 这样一想,搭在腰上的手自然也就暂时被他给忘掉,只顾抬头伸长脖子望着刚刚的来路,一门心思的想见识下所谓的“将军”。 官道已经清空,刚刚奔马扬起的飞尘也渐渐落地,视线清晰起来,在鸣锣的队伍过后不多时便看到两匹黑马并辔行来,待走得再近些,便发觉连步子都迈得一致。两马膘肥体壮,毛色油光,全身披着轻甲,银白的色泽配和纯黑的皮毛在阳光下格外好看。马上之人也是一身戎装,铠甲锃亮,身板挺得笔直,戴着头盔有些瞧不清相貌年龄,有着沙场拼杀之人浴血后独特的杀伐之气,便是看不清相貌也足以慑人。 而在这两人三步开外,是一个骑着匹高头大马的人,一身的武将装束,银蹬白马,就算没人告诉,只看一眼便认定他就是那个什么骠骑将军。 那人并未着头盔,紫膛面色,浓眉厉目,年岁约摸四十上下,身形高大宽阔,握住缰绳的指节同样粗大有力,银白的铠甲在他身上更显威势,腰间挂着柄较普通刀为大的刀鞘,随着马的步伐与铠甲相击发出轻响,目光一扫便不由让人退避三舍。 秦桐看着他走过去,反倒有些不以为然的想道:“要比狠比冷,谁比得过姓陆的混蛋。”这样一想,注意力立刻又回到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上,顿时血气上冲,他居然还没放开! 不过这次他既没来得及动手更没来得及动口,搭在腰上的手就在他低头的同时收了回去,秦桐的火气顿时梗住发不出来,额间青筋暴跳,他相信现在自己的血压肯定很高,只要再高那么一点,脑溢血肯定是跑不掉的。 不想爆血管,秦桐愤恨的目光立刻就向那个已经可以称之为无赖的家伙钉去,不想头才扭到一半就险些撞到某种柔软温热的东西。秦桐受惊更甚,脖子急忙后仰想转身退开,却发现陆伽焰就挨在自己身后,要想转身就只能往前走,偏偏自己站在外围,眼前就是那什么狗屁将军还没走完的队伍,这下真是进退不得。 陆伽焰的手趁火打劫般又绕上来,把秦桐往自己那带了带,略低下头低声道:“你别乱动。” 老子靠!你才该不动!秦桐眼里都快喷出火来,陆伽焰低头他就把头仰得更后,咬牙切齿的劲力一大,“喀”的一声让他脸色瞬间由红褪白。 陆伽焰赶紧伸手捏开他的牙关,托着他下巴道:“怎么,咬到舌头了?我看看。”心里却有些暗暗发笑,这模样可真逗人得紧。 秦桐简直想直接撞到眼前走过的队伍里那明晃晃的枪尖把自己给料理掉,这算怎么回事,他居然被人给挑下巴了,虽然某人说的话很一本正经,但秦桐敢肯定自己从他眼里看到了笑意,那绝对是嘲笑!绝对的! 舌尖还很痛,秦桐聪明的选择不出声,却也倔强的不肯乖乖张嘴,僵着脖子想将脸从制着自己的手指上移开。 徒劳无功,不过两根手指就像直接铸在自己脸上的,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反倒让陆伽焰乘机在耳边又加上了一句:“喂,你再乱动,所有人就都该看过来了。” 说完这句,便将托着秦桐下巴的手放下。见好就收,他没必要真把人给惹急了,反正时间多的是,慢慢磨无所谓。 秦桐又吃个闷亏,只能黑着脸站在原地,那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还有继续霸占本不该属于它的位置,甚至还更紧了些,让他不由想到刚刚那什么将军挂在腰间的刀,不知道用那把刀那这爪子切下来感觉是不是会很爽? 他只顾着和陆伽焰置气,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周嫂在见到那个将军时震惊不信的眼神,以及渐渐透出恨意的目光。这些背对着她而站的陆伽焰本也没有发觉,但他的耳力敏锐比之常人已强上数倍,那声低低的:“晋扬!”让他顿时警醒。 手虽然还有秦桐腰上,目光却已经不着痕迹看去,果然就见到自己娘亲眼中闪烁的火焰和隐约的泪光还有小妹望着娘亲有些懵懂过来的表情,让他心中突地发闷,手劲也不自觉地更大。 秦桐完全不明就里,只觉得腰间的力道突然加重勒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气急之下不由伸肘往陆伽焰撞去,低咆道:“你谋杀啊。” 陆伽焰不过移过一步便轻易躲过,手也同时松开,淡淡回了句:“抱歉。”便回身向马车走去。 江歧早就下车看热闹,周嫂的那句话自然也逃不过他的耳目,在瞥到陆伽焰转身的目光时几不可见的微微点了下头,垂着的右手快比划过几个手势,也跟着上车。 秦桐却在原地发呆:他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冰山一角 上车后秦桐没能再发呆,他悲哀的发现自己没能蒙混过关,周嫂正板着脸提醒他不准逃。秦桐挣扎无效后只得堆上满脸讨好的笑对钱伯道:“钱伯,我真的记不大清,不如你再讲讲吧,正好趁这个机会说说那个将军,你应该知道的吧?讲给我想听听。”将军,还是个冷兵器时代的将军,他当然感兴趣得不得了。 钱伯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最后还是摸摸胡子说道:“这何家,便是七八年前几乎与老爷同时发家的商家,何问荆是在三年前继承的家业,在他手上何家的商号益发的发展得好了,除去盐铁茶的官家买卖别的都有涉猎。而且,要是我的消息没听错,这官家的买卖,他也已经有兴趣很久了,怕是不多时便会伸手。” 说完摇摇头叹气:“这人和人的境遇还真是天差地远啊……”满脸的唏嘘姿态。 秦桐看他模样立刻心一跳,生怕他又要来一场思苦忆甜,赶紧的把话题转移:“那钱伯,那个将军呢?”看那样的排场,肯定小不了。 江歧虽然知道晋扬这个人,但之前并不知道这人与旧事有联,是以手上关于的资料并不多,这时听到秦桐问起,突地心中一动,不着痕迹的看看陆伽焰又看看周嫂,然后才说道:“关于这个将军嘛……这老人家对官家的事情虽然知道得不多,但说起来可就有点长了。” 秦桐心道,我还怕不长呢,这下正好,当即应和:“从这到家还有段路呢,慢慢说,我们就当故事听了。” 江歧眨眨眼:“那好,我便说与少爷听听。你也说过想当皇商,那这些官家的事情多了解了解也是好的。” 秦桐干咳两声,暗想他就那么一说,便真要当皇商也跟这些一天到晚和刀啊剑啊打交道的没相关吧。嘴上却附和道:“钱伯说得是。” 江歧继续摸胡子,一双眼睛却不看秦桐,只半眯着放到周嫂身上,慢慢道:“说起来,大概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要说武将,那都是要靠军功挣起来的,只有在战场上杀敌得多才能升得快,就算如此累积军功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可偏偏这个骠骑将军,嗯……叫什么来着?哦,好像是叫晋扬,却是突然被提拔起来的,十年前他是根本名不见经传,既无什么军功更不以什么谋略见长。当年我国和北虏在牧边因国界开战,死伤无数,有几个新进将领因战扬名,但我记得很清楚,并没有晋扬这个名字。” 秦桐心中直跳,原来在十年前这里发生过战争,想起电视电影冷兵器战争杀戮时的惨烈血腥中又带着绝对的激荡,不由生出些向往来,赶紧问道:“后来呢?“ 他问的是现在两国的情况会不会可能还开战,江歧却当问后来的事,继续道:“后来,后来不知怎的,仗虽然是赢了,但那些将领却几乎从上到下全获了罪,判死的判死流放的流放,罪名居然是通敌。唯独这个晋扬被提拔成武卫领军,从此后一路高升直至坐到今日的地位。” 停一停,江歧又开始摇头:“虽然官场上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的太多,但我这老家伙就是想不明白,明明仗是那些人打胜的,怎么一回来反倒成了通敌?这世上有通敌还打胜仗的么?” “我还记得当年斩首的事情,那可是我打小时看的死人最多的一次,按理那种品级的官儿,便是犯了死罪,斩首时也不会示众,但那次……”吸口气待要再说,抬眼发现周嫂的脸色已经是青白一片,江歧立刻识趣的停下:“不说了不说了,后面的不好听更不好说,我老人家也累了,还是歇歇。” 秦桐也没想到听到最后居然弄出个斩首示众来,电视电影上这些虽然也演得不少,但那毕竟知道是假的,哪里会有什么感觉。这时亲耳听一个古人绘声绘色的讲出来,立刻觉得碜得慌,心里如被什么堵着觉得难过。 又想起自己刚刚听到战争时还有些兴奋,这会儿再一想像那种场面,影视中原来不觉得如何的画面突然间变得清晰又真实,活生生的展现在自己脑子里。 再看看面前的所有人,十年前的战争,他们都应该都亲身经历过,就像他们住的地方是个偏远的小村子,恐怕也无法不受波及。 此刻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沉重悲哀和表情压得他呼吸艰难,仿佛都能从他们身上到股浓烈的血腥味,立刻觉得胃都翻搅起来,脸色自然难看起来,赶紧的往车外挪去,对江歧说道:“那你歇歇。我觉得闷,坐出去透透气。”再不呼吸些新鲜空气,他会感觉窒息。 坐到车辕上,秦桐忍不住又去看陆伽焰,十年前他不过十岁,那么个孩子又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成为杀手呢? 这一看,就发现陆伽焰的表情也很奇怪,他见过他冷淡如冰生气愤怒甚至还有恶意的模样,却从没见过这种表情,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却苦苦压抑着情绪的喷薄而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死死压制着他,让他不能宣泄。 他目光里的东西太多,纷繁杂乱,带着种几近疯狂的冷酷,类似的目光他只见过一次,就是最初时见到他杀人的时候,而现在,目光比那时还要可怕上数倍。 也就在这时,秦桐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眼前的这些人,似乎都与那个十年前的战争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就像有根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系在了一起,或许还会越拉越紧,但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 心情也开始变得微妙起来,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是该欣喜那些打打杀杀与自己无关还是该沮丧自己没办法完全融入到这时代的生活中,秦桐自己也不知道,这时的他,只突然想到一句话:人生如戏。 他这辈子,至少到目前为止,虽然只能算过了小半,倒是真的就像戏一样,像这样的人生,能够有几个人能过得上呢? 他正想得出神,冷不丁的感觉到有两道目光正定在自己脸上不放,回神发觉原来是陆伽焰在看他,想别开眼又觉得那样太过心虚,便出声道:“看我干嘛?” 陆伽焰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晃着马鞭回他:“你不盯着我看我看你做什么?” 这话回得秦桐顿时冒火,难得的一点感伤心情立刻飞得无影无踪,哼哼几声:“自作多情,你有风景好看?”当下转头拿后脑勺对他。 陆伽焰偏偏头,就看到秦桐脖子耳朵都隐约泛着红,只此一点,就让他刚刚阴霾的心情突然好上很多,手腕轻抖挽个鞭花,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马车从城南进去,回家时绕过城西,秦桐眼尖的发现街边屋檐下的阴影里有人摆着几个大木盆在卖金鱼,立刻大叫停车拽着小桃上去看。 他见小桃从听钱伯的那些话时脸色就一直泛着白,猜测小丫头是被些话给吓到,看她那模样不好过,一直想着让她别多想又怕开口说错话,这次倒是让他碰上个好机会。 奔到近前,发现那些大木盆里全挂着青苔,阳光一照绿油油的清澈透明,拇指大小的金鱼色彩鲜艳,拖着华丽的大尾巴悠游,各式的品种体态具全,很是好看。 小桃先是有些心不在焉,但她毕竟第一次见到这些金鱼,看不一会就入迷了,绕着几个木盆打转,觉得个个漂亮,秦桐笑着道:“既然喜欢,那就买几只回去养养。” 小桃有些犹豫:“这种鱼漂亮是漂亮,好养么?”看起来就不好养的样子,一个不小心养死了那可多心疼。 孟娟这时也跟着下车,看着也喜欢,听说能买来养养,很高兴:“细心照顾着应该还好吧,它们可真漂亮。” 一直蹲在阴凉处的老板见他们想买,立刻招揽生意:“这小鱼可是一月多前刚孵出来的,全喂的最好的红虫,只要注意水和喂食绝对健健康康的。”接着又道:“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我那些上好的苗子可是全给达官贵人挑走了的,外间人可见不着。这剩下的次一等才弄来买,一年只得这几天,完了可就没有了。” 看小桃心动,秦桐转头对老板道:“那我们挑两只,先弄两只好养的。”真是多亏他家的爱国传统,虽然美国真正的好金鱼不多,他老爹还是想方设法从中国弄去几条极品,他虽然对鱼没有什么兴趣,但还算是知道该挑什么样的。 老板递给他一个小勺和一只盛了些水的小盆,秦桐让小桃和孟娟先选出几只喜欢的捞出来,然后三个人蹲在那捧着木盆研究半天,又问了大堆饲养的问题,终于选了四只。 选完后问题来了,没养鱼的家伙什,最后只得从老板手里把小盆给买下来,一个装鱼一个装鱼虫,又要了棵水草,然后奔去照着老板的说法去挑大陶缸,本就不大的马车给塞得满满的了。 骠骑将军府 晋扬回去自己府上偌大的前厅里,屏开众人摔掉铠甲坐进太师椅里,“咕嘟”一口灌下茶水,浓眉紧紧皱起。他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虽然宝贵荣华名声显赫都有了,但边关那种连蚊子都找不到个母的的地方他已经待够了!既然这次能回京,那他就得抓紧时机让自己留下来,不然自己处心积虑,换来的还不过是替别人看一辈子门,岂非白忙? 他正想着,门外有个声音道:“主帅,属下有向句话想说。” 晋扬浓眉一挑,表情变得熟络又带些威严,直接走到门前将人引进来,拍着他肩膀道:“付元,此处不是军营,你我就该兄弟相称,何须如此见外,有什么话就说吧。” 付元笑笑:“若非主帅,只怕我命都已丢掉多少年了,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少。”那一笑,本就显得有些未长开的容貌更是挤到一齐,难看得就像在哭。 晋扬摆摆手,付元压低声音:“我还是说正事吧,主帅,今日回城的时候,虽然只是一瞥,我感觉是瞧见了莫家的少夫人。” “她?她不是死了么?”当年那刀还是他亲手捅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所以属下想来想去,虽然疑是错看,还觉得甚为不妥,这才赶过来向主帅报告,便不是她,当年那两个孩儿我们可没有找到,没有斩草除根呀!” “哼,那两个当时才几岁,能知道些什么?” “主帅,防患于未然总是不错的。而且……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注意已不在军中的几个同袍,近两年,他们全都死于非命,虽然他们所知甚少,不至牵连到我们身上,但毕竟不妙。” “……真的?” “确实。” “你怎么不早说?!如此那你便去探查探查,一有消息就报给我。”晋扬长叹口气,对付元道:“付元,你我兄弟交命,有如一体,当年之事现今如你所说恐怕只得我们知道,更应互通消息。” 付元脸露愧色:“主帅说得是,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是他们倒霉,可今天见到的那张脸,实在是让我心都提起来,怎么都落不回去。” “这也怨不得你,那你便快去办吧,此事宜早不宜迟。” “是。” 付元走后,晋扬面色一变,满目阴沉地出门沿路行到后院花园一个假山后,三声枭叫后几条人影无声落下:“盯紧付元,还有查查莫家是否真有活口留下。” 再遇 回家后小桃第一个跳下车,居然一个人抱起大陶缸就奔进去找水,秦桐目瞪口呆的看着小丫头抱着超过自己一半身高的大陶缸健步如飞,感叹道:“果然生命在于运动啊。” 伺候完鱼后又伺候狗,最后才到自己吃饭,饭后带着狗去散步,正好就走到前院,此时院中一片青葱生机处处,比起初到时满园白雪一片萧索的模样大相径庭。秦桐瞄到院前侧那个颇大的池子,里面的假山已经泛起青色,除去些青苔便是杂草,显得有些凌乱,对小桃道:“以后抽空把这整理整理,到时放水养鱼,肯定好看。” 小桃跑过去看池子:“这里好大,我们那几条小鱼放进去,会不会连影都找不到?” 天真的话语引得秦桐失笑:“那有什么难的,明天再去多买几条。” 小桃眼睛闪闪亮:“真的吗?” 秦桐还没来得及回答,后面一个声音接道:“先把这几条养活吧。”冷冷淡淡的,如同当头泼下的凉水。 小桃立刻就有些泄气:“陆哥哥……” 陆伽焰上前拍拍她,语气带上温度:“反正那卖鱼的家底都被你打听清楚了,以后要买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桃又去看看那个大池子,然后踱过来:“要是过两月能把池子弄起来就好了,这里乘凉挺不错的。” 秦桐走近院中已经长出嫩绿叶片的古木,抬头看着密密层层的绿叶,不由暗叹:养狗养鱼,什么时候再种点花那就齐全了,整个一老年退休生活,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得返璞归真、修身养性了。 其实穿越过来这么久,这样的日子跟以往纸醉金迷比起来倒有了更多趣味,但高品质的物质生活就要以雄厚的经济条件做基础,要过这种日子,钱是必不可少的,他不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又该怎么来赚钱呢? 没察觉到自己正从高尚越想越世俗,秦桐脑子里全被白花花的银子给占满了,接着曾在自己脑中灵光一现的办法又冒出来,正想着,猛一抬头就对到陆伽焰那双眼睛。 然后那天的情景又开始半点不漏的全部回流到脑海,秦桐心下猛跳,冲着距离自己顶多一步之遥的陆伽焰道:“你挡我面前做什么?”声音不意的拔高掩饰一瞬涌上的怪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虚的关系,秦桐怎么看怎么觉得陆伽焰的眼神古怪,对视不久就立即撇开眼,他实在是没勇气对看。 陆伽焰这次往后退开些,说道:“我在和小桃说话,你自己撞过来还怪我么。” 秦桐哑然,稍放低目光就看到小桃正歪着头看自己,立刻就感觉血直往脸上冲,头一低说道:“刚出神没注意,我还有事情要办,先回去了。”话说拔腿就走,越走越快,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快跑。 小桃抱着小马目送秦桐逃跑般的离开,有些不解:“大哥最近怎么老是看起来怪怪的?” 陆伽焰嘴边隐约有个微微上扬的弧度,对小桃说道:“你再大点自然就会知道。” 结果说话踩到小桃痛脚,气得她直哼哼:“又说我小,我都说好多次我不小了!” 陆伽焰把她怀里的小狗抱回来,摸着小狗的脖子说话:“对对,还有五天,你就长成大姑娘了。” 这句小桃最爱听,脸色一转笑得十分可爱:“那陆哥哥想好送什么礼物给我没?” 陆伽焰怔了会,目光飘到那座大池子,问道:“不如我多送你几条金鱼,好不好?” 日子过得快,小桃的生辰越来越近,小丫头这两天更是整天蹦蹦跳跳难得安静下来,秦桐想着自己答应要送她礼物,不由有些头大,这该买什么才好? 这天秦桐好不容易趁着没人注意偷溜出来,顺街边走边看,心情大好。之前不管走到哪,陆伽焰的那双眼睛总牢牢盯在自己身上,感觉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今天难得他失踪,秦桐自然乐得溜出来透气。 看归看,到是没忘记明天就是小桃的生日,秦桐顺着街边的铺子一家家看过去,思考着该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合适。 古代不像现世,有那么些新奇玩意能吸引小姑娘眼球,秦桐逛了一上午挑来选去也没碰到感觉合意的,不由有些丧气,日正当中又累又渴,干脆去了家自己喜欢的酒楼歇歇,准备吃完饭再接着去看看。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秦桐刚进酒楼,立刻就很巧的遇到了一个说熟也不算熟的熟人——何问荆。 “哎,前面那可是秦公子?” 秦桐闻声回头,发现后面不远站着个人,眉目间看起来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那人见他回头,赶上几步笑道:“在下何问荆,秦公子可还记得?”说话间“啪”的将折扇收起,对着秦桐躬身一揖。 看到他收扇的动作,秦桐这才记起来,连忙回礼:“原来是你……何公子,想不到居然能在这里碰上,倒也真巧。”这文绉绉的话,说起来真是不习惯。 何问荆笑道:“确实是巧,敢问秦兄可是要吃饭?那正好,择日不如撞日,这家我相熟,不如今次就由我做东,我们边吃边聊。“ 秦桐看他一脸热切,又不好拒绝,只得点头:“那我就先谢过了。“心里却道怎么碰上这么个怪胎,哪有人巴巴的请个生人吃饭的。 何问荆做个请的手势,当先领路,熟门熟路的带着秦桐穿过前厅直抵后院,走过一条曲折步廊后眼前霍然开朗,庭台楼阁水榭一应俱全,暗香浮动,园景靠后的位置有一排厢房,何问荆推开其中一间进去,说道:“我最喜欢这间,此处观景一流。”说完示意秦桐坐下。 厢房中燃着薰香,窗明几净,一只高架上摆着小盆景,对着园子的窗格全部打开,景致一览无遗,人坐桌边如入画中,环境果真极好。 秦桐一直看着窗外没移开目光,来到桌边坐下后才道:“原来‘松鹤楼’里面竟是别有洞天,今日才算是长见识。”他喜欢这家酒楼,虽然来的次数不多,却从不知道还有个这样的后院,连听都未听说过。 何问荆微微一笑,也未答话,只执起桌上热气袅袅的盘藤紫砂壶给秦桐倒上一杯:“这儿的银尖不错,你尝尝。” 秦桐从来对茶这玩意没研究,不管喝什么都跟喝水一个样,这时也只能装模作样的品了品,然后点头:“好喝。” 也没见何问荆点菜,但不过多久就有几个年轻娇俏的女子端着托盘娉娉婷婷地走进来,小心地将酒菜一盘盘摆到桌上,随即福礼退下。 这回秦桐真有些愣住,眼前的菜很精致,跟以前自己常吃的法式大餐相比只强不弱,他虽然对中餐没研究,穿来后吃得最多的算是家常菜和小炒,这样的阵仗实打实是第一次见,让他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要显得惊讶吧,感觉自己像下里巴人,要不为所动,又像对不起这一桌子菜,最后半垂下眼睫遮住目光,用有些迟疑的语气道:“这……”肯定很贵! 何问荆似是没听出来他的语意,先拿过一旁的酒壶倒上杯酒递过,又给自己满上:“来来来,今日巧遇可见我们有缘,在下先干为敬。”举杯一饮而尽。 秦桐拗不过,只好跟着喝,之后喝酒吃饭聊天,不知不觉竟也过去大半时辰。秦桐也才发现这人不是一般的健谈,不愧是个生意人。 谈到最后,秦桐有些坐不住了,想起自己还有事没办,也隐约有些酒意上来,脸庞浮起薄红,头也有点发晕,只好打断还兴致勃勃的何问荆:“何兄,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办,因此……” 何问荆挑挑眉:“哦?那倒是在下的不是,拖这许久,敢问秦公子是要急着办何事?说不定在下能帮上忙呢。” 秦桐没想到他居然热情到这份上,犹豫半晌,又觉得自己去挑东西实在麻烦,于是便道:“我家小妹马上就要十五岁生辰,我正烦恼该送些什么当贺礼。” 何问荆笑道:“原来是这事,那正好在下能帮忙。”又问过些喜好一类,又拿起桌边的扇子打开轻扇:“你家妹子倒是可爱,也没什么挑剔,送礼不是难事,不如我帮秦公子你挑挑吧。” 秦桐谢过,两人出了酒楼,楼前已经停好了马车,正是几天前秦桐见过的那辆,上车后驶没多久,便在间铺子前停下,秦桐下车一看,原来是间做衣服的,唤做“珍绣坊”。 何问荆介绍道:“这家多半帮着年轻女孩儿做衣服,师父的手艺没得说,料子好样式美价格也公道,在京中也算受欢迎。” 秦桐倒没想过送衣服,这会一见确实不错,便在何问荆的建议下照着小桃的身形挑了两套成衣买走。待衣服包好后,秦桐拿着衣服又有些犹豫,道谢是肯定的了,可要不要请他明天去家一道庆生呢?他对古代女子庆生没什么概念,还当是同现代一样都能邀请外人。 不过幸好在他决定开口之前何问荆就道:“女子十五及笄乃是大礼,我在此就先恭贺了。” 秦桐还不知道“及笄”是个什么概念,只得又道谢,再看时辰已不早,便向何问荆告辞。何问荆也不再挽留,说道:“那我便送公子一程。” 秦桐立刻觉得怪怪的,摇头道:“不用不用,我还是喜欢走走,这便告辞。” 何问荆看他离开,面上笑容不减,转头吩咐坊内的掌柜:“你去查查那家公子住处,看来我也该备份礼。” 秦桐拎着衣服刚刚拐过街角就撞上副坚硬的身躯,熟悉的硬度熟悉的气息还有隐隐作痛的肋骨让他又有些上火:“看我过来你不会闪开些!还有,你竖在这当柱子做什么?” 陆伽焰扶着险些被撞倒下去的秦桐,眼睛微微眯起:“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若隐若现 陆伽焰扶着险些倒下去的秦桐,眼睛微微眯起:“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秦桐先是直觉的要回答,突得怔住:“你早看到我了!”然后恼道:“你跟踪我!”简直是靠,事情怎么越来越离谱? 这话陆伽焰怎么听怎么刺耳,眉毛皱得更紧:“那我看到你的时候真该出来的。” 跟踪?他有什么好跟踪的,要不是从江歧那回来没看到人,他也不会出来找。想到这里,陆伽焰心里越发闷气,他找什么,真是无事找事做。 秦桐也觉得自己那话说得不讲道理,看到他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又拉不下脸道歉,只能把脸板得更紧:“那你找我干嘛。” 陆伽焰打死也不肯承认自己会没事跑出来找人,脸板得跟秦桐一般紧:“我不过是出来走走。” 秦桐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遍,散步?说给鬼听鬼都不信,但这种没营养的话实在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于是越过陆伽焰就走:“哦,那你慢慢散步,我先回去。”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每每见到他总会想到不该想的,真是呕。 陆伽焰不置可否,本来真打算继续走走,却在秦桐走得有些远后就迈不开步子,最后还是一脸铁青的不远不近的跟在他后面回去,心里憋闷到极点,现在这是个什么状况?! 小桃的这个生辰虽然过得算不上热闹但很温馨。小丫头前几天兴奋得跟什么似的,这天一早起来反倒满脸凝重的神色,早上梳洗后过换上秦桐送的新衣,然后在厅里由周嫂亲手为她梳发插笄,那模样真有几分成长后女子的娇柔。不过因她并未许人,所以在一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长寿面完长寿面就将发髻散了下来,又恢复成原来的小女儿样子。 她的性子当然也不可能朝夕间就长大,待礼成就兴冲冲地跑去看陆伽焰给她买回来的鱼,在鱼缸边一蹲就是半天。 正这时,忽然有人敲门,大家都觉奇怪,他们自来这后一直低调,半未结交什么人,而且大虎还得半月左右才能来到京中,这敲门的是谁呢? 去开门的自然是钱伯,过不一会转回来,脸上神色有些奇怪,手上还拿着件似是封装好的盒子,包裹精致,看不出来是什么。 秦桐上前问道:“钱伯,那人是谁?还有,这是什么?” 钱伯听他问话,脸上的神色更加奇怪了,低身将手上的东西交给小桃,回道:“那人说是何府上的人,说是主子听闻我家小姐今日及笄,是以差他送礼过来。” 东西是给小桃的没错,说的话却是对着秦桐,目光却是瞥向陆伽焰,在旁人都没注意的地方暗暗挤眼,满脸的兴灾乐祸,这不是明摆着有好戏看了么。 秦桐会意过来“何府”指的是谁,只觉得不可思议:“何问荆?不是吧。”他明明记得自己并没把地址告诉他,他是怎么送过来的? 钱伯还未回来,那边就传来小桃“啊”的一声惊呼,众人转头看去,见她手上正托着两枚白玉簪子,顶端牡丹戏蝶,坠着步摇,玉质温润雕工精细,是难得的上品。 原来是小桃忍不住好奇将盒子给拆开来,甫打开就被里面的东西给吓了一跳。周嫂显得也很吃惊,将簪子拿过来发现里面还有张贴子,打开发现上面写着:吾与世兄一见如故,舍妹即吾妹,今妹大礼,自当聊表吾意。 周嫂将贴子递给秦桐,问道:“你什么时候与他这般熟识了?” 秦桐接过贴子也是一头雾水,满是不解的道:“我哪与他熟,只见过两次面而已,只不过前几天听他介绍‘珍绣坊’去那帮小桃挑了衣服而已。我也没告诉过他自己住哪,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周嫂皱眉:“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不要收,虽然贴子上写得堂皇却于礼不合,还是改天去退掉吧。” 秦桐呆呆地:“退掉?往哪退?” 周嫂瞪他:“自然是退去何家。” “啊?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秦桐挠挠头,看着小桃一脸不舍的神色,有些迟疑的道:“再说了,我哪知道那个何府在什么地方。” “……” 江歧在一边瞅着陆伽焰如同结冰般的脸色,偏还要凑过去火上加油,用低的只得两人听清的声音问道:“你说,这姓何的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结果陆伽焰连瞟都没瞟他一眼,只若有所思的看着秦桐手里的簪子,江歧也不觉得无趣,只摸摸鼻子站得远些,打算看热闹。 最后周嫂还是决定把东西给退了,硬是将簪子塞给秦桐叫他自己想办法。秦桐拿着那冰凉凉的玉簪只感觉像烫手山芋,这还没完,更叫他心烦的是陆伽焰看他的眼神,就那么不阴不阳的只盯着他,也不说话,搞得活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就像就像……他劈腿了!而他陆伽焰就是那个戴绿帽的倒霉蛋。 靠!他劈腿个屁!忍到晚上秦桐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就冲着陆伽焰吼道:“你看够没!”看看看,看了一天了,眼睛小心看瞎。 陆伽焰还是拿眼睛看他,秦桐暴走:“你哑巴了啊。” 半晌后陆伽焰终于开口,只听他缓缓说道:“有人看上你了。” 喝!秦桐被这不下九级地震威力的六个字骇到极点,说话也磕巴起来:“你你你、你……”是不是吃错药了?随即又蹦起来:“老子又不是女人,你乱讲什么!”当人人都跟他一样变态?边说边挥拳头,那架式似乎只要陆伽焰点个头,他就要揍得他满地找牙。当然,如果他能办得到的话。 陆伽焰只当他的拳头不存在,一步步踱过来:“我的直觉向来很准,而且这次的直觉,让我很不舒服。” 秦桐的气势顿时就弱了,跟着往后退:“你不舒服是你的事,你老盯着我干嘛。” 后退的速度不及前进的,陆伽焰在他面前站定:“因为跟你有关。” “……”啊?! 秦桐完全呆滞,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今天如果不是陆伽焰的脑子出了问题那就是自己的耳朵有了毛病,不然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多天雷阵阵的话来? 最终,秦桐确定自己的耳朵没坏,所以他问道:“你是不是撞到头了?” 陆伽焰一开始没有回答却逼得更近,看着秦桐满脸戒备的表情,他露出带着思考又似乎有些烦恼的表情:“没撞到但情形也差不多。” 秦桐张张嘴说不出话,只管拼命往后退,退到最后后背一痛撞到墙壁退无可退,只能把自己贴到墙上努力拉远那越来越近的距离。 眼见着陆伽焰越靠越近,秦桐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脑海里在拼命大叫“停住停住”喉咙却像失声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伽焰终于站住,两人间的距离也几近消失,秦桐只比他矮半个头不到,略一低头便能将他瞧个清清楚楚,此刻那对漂亮瞳仁里浓浓的戒备自然忽视不掉,不过还有另外一样东西更叫他无法放弃,那是他的倒影。 他从不知道自一个人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也是件如此震撼的事,清透的目光里全是掩藏不住的情绪,简单而直接,长而微卷的睫毛将它们稍稍遮掩,他甚至能数清楚那些倒印的睫毛有几根,而在其中最清晰的,是他自己。 尽管目光里的情绪没有一样能叫自己喜欢,可在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只专注在自己身上,这是不是说明,对他来讲自己仍是特别的?这样的心情这样的感觉,恐怕已经不是喜欢能够解释得清了吧? 也不知道是屏住呼吸太久还是自己太过紧张,“砰砰”的心跳声完全占据秦桐的所有感官,也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甚至全身的体温都在窜高,这样的感觉糟糕透顶,难道说不过上了两次床,他就真的弯了?! 还来及对自己的想法做出反应,秦桐就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脸惊得往后仰,头随即便落入一只伸开的大掌里,脸庞拂过炽热的气息,他听到陆伽焰在他耳边讲:“撞到头就撞到头吧。”话音未落唇便贴上来,最后的几个字融化在两人唇间。 感情问题不是生活的全部,就算再烦恼地球也是照常再转动。所以秦桐除了苦恼陆伽焰突然的大转变外,何府也还是得去的。 那簪子当天就被周嫂塞到自己手上,秦桐想来想去,觉得退回来的可能性不大,又想着小桃对这簪子喜爱得紧,于是干脆收在枕头下面,准备应付过后就给小桃送去。 至于陆伽焰对他说的什么某人看上他的话,秦桐打死不信,他哪有那么多男桃花招,总不过搞个穿越,连全身的气场都给改了,被男人见一个爱一个吧。 想到这里,又想到那天那个吻,秦桐不由抱头,虽然那天只是一个吻,别的什么都没有,可陆伽焰留在那的温度始终没有褪去,到现在还在隐隐发烫,烫得他的心都跟着抖起来。自己,真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他正在想七想八,外面就传来钱伯的声音:“二少爷,何府到了。” 秦桐一惊下立刻收敛心思跨下马车,看着壮观的何家大门暗吸口气,转头道:“钱伯,我不认路,真是麻烦你了。” 钱伯笑笑:“哪里话,既是陆公子交代的,我自然得办好。” 秦桐听他提到陆伽焰,扯扯嘴角:“那我先进去了,你就在附近找个茶馆什么的歇歇。”说完抬级而上,轻扣铜环。 何问荆正在花厅悠闲啜茶,他在等人,即使无约他也算定他等的人必定会过来。茶碗刚刚放到几上,管家匆匆过来:“爷,门外有位秦桐秦公子求见。” 握在手间的折扇“唰”的打开,何问荆露出个笃定的笑容:“请他进来。”看吧,他要等的人果然来了。 网 握在手间的折扇“唰”的打开,何问荆露出个笃定的笑容:“请他进来。”看吧,他要等的人果然来了。 秦桐跟着领路之人穿行在曲折回廊和鸟语花香的庭院之间,看那满目雕梁画栋再想想自家虽大小不见得差景致却差上十万八千里的院子,更加觉得很是萧索,暗暗决定不敢如何以后一定要找时间把那地方给重新修整修整。此时此刻,他倒是忘了所谓的“秦家大宅”本就不是他的。 走过一段不算短的路后总算到了花厅,何问荆已经在花厅门口候着,见到他来几步迎上前,笑道:“秦公子突然到访,倒叫在下措手不及,蔽室简陋,见笑见笑。”说完将人迎进厅中。 秦桐扯扯嘴角,心想你这也叫简陋,那我家简直就不算人住的地方。手间一揖嘴上还是客气道:“哪里哪里,一路走来气象万千,真是大开眼界。”说的话自己都感觉泛酸,说话间已经随着进入花厅。 这一进去,秦桐眨眨眼,更觉得嘴角隐隐抽动。不过一个小小的花厅,已是满室锦绣,珠纱锦绫珠帘玉屏,东西用得华贵却不显庸俗,倒是显见几分品味。 虽然秦桐这一年多来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以往的底子还是在,在心里小小震撼过后便已恢复正常,入座还不忘恭维几句:“何兄这里倒是精致,令人悦目。” 何问荆哈哈一笑:“小家气派,不值一哂。”而后先端起下人奉上的新茶,示意道:“来不及备上好茶,就先用这‘凝露’就将就将。” 秦桐谢过后随意抿了口,立刻感觉满口生香回甘无穷,就算是他这个对茶一窍不通的也尝得出来并非凡品,而何问荆居然说“将就”,不由让他有些生疑了。 他凡事得过且过,线条很粗,但不代表他就是傻子。这花厅的布置和喝的茶都不一般,如果何问荆真如他自己所言平常便是如此那说明此人奢华讲究比起他来更甚,这样的纨绔家伙怎么可能像钱伯说的那样?他自己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事实胜于雄辩。 而若是提前猜到他会来布置好的,那不能不让他起疑,对于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这样处心布置,怎么可能没有目的?陆伽焰说的话还是有一定有道理,当然,他死也不信那嘴里吐出来的另一半意思。 秦桐借着喝茶心思电转,只应付着道:“果是好茶,比上次的好喝得多。”垂下的眼眸没发觉旁边有道目光正一直打量着他。 何问荆不动声色的端着茶碗,看秦桐微偏着头,露出衣领下的半截颈项,是浅浅的麦色,皮肤细致干爽,约是才晒了阳光的缘故,还透着淡粉色。起伏的肌里划出漂亮干净的线条,垂下的眼眸能看清细长的睫毛,不若女子浓密卷翘如蝶翼,微微弯起的弧度倒如弦月。抿起的唇角带着健康的血色,同样有着上扬的弧度,形成好看的菱角,几缕飘下的额发带出点迷离的风貌,沉静中有些疏远,远不如那日所见般生气勃勃。 想着那日他在一众人都围观的情况下还能喊出那些话,何问荆的眼睛不由有些有趣的微微眯起来,相比起来,他更喜欢那充满生机的模样。 所以何问荆轻轻叩起茶碗,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说道:“我看秦公子近日气色很好,面常带笑,不才猜猜莫不是你已有心上人正在两情相悦?” 秦桐喝茶的动作猛然顿时,然后毫不客气“噗”的一口全喷了出来,还有些呛到喉管咳嗽连连,好不容易才止住,脸上也已经泛起显而易见的红色,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说话却不利索:“你、你你你,胡说什么?” 妈的,这时代的人眼睛都是怎么长的?不对,不是眼睛,应该说是脑子,明明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正常,怎么说起话来却是一个比一个还匪夷所思! 何问荆故作惊讶:“难道不是吗?但我看秦公子春风满面确是不假呀,那风情可是瞒不了人的。”嗯,果然还是这模样可爱得多。 秦桐不出所料再次被呛到,春风满面?他明明最近晚上都睡不好觉,两只熊猫眼也能叫春风满面?!还有,风情?这是什么形容词,对着何问荆那张不明所以的脸,他有了把茶碗砸他脑袋上的冲动。 深呼吸压制住自己蠢动的想法,秦桐努力摇头:“没有的事,何公子可不要乱猜。” 何问荆看他双眼晶亮冒火,知道已经踩到底线,当下见好就收,拱手笑道:“那是区区鲁莽瞎猜,可不要见怪。”来日方长,他可不想现在就把人给得罪彻底。而且从他的反应看来,似乎能插手的可能性不少啊。 说完不等秦桐回应又紧接着道:“你我早算熟识,老是这般公子来公子去的称呼太过见外,不如兄弟相称。在下虚度春秋二十有三,不知秦兄何如?” 二十三?秦桐有些怔愣,看来古人果然是年少成事的多,钱伯曾说过他是三年前掌的家业,那便是二十岁,而且他们习惯以虚岁计,实际就应该是十九。这样说来,按虚岁自己都二十七了,再想一想,就想到陆伽焰身上,那家伙无论自己怎么算打破天也就二十二,这、这简直是天理不容! 秦桐不由咬牙切齿,靠,原来他还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想,他居然被个小子给压得翻不了身,天大的耻辱啊耻辱! 何问荆没料到自己不过一个再平常的问题居然引来这么大一串反应,瞧着秦桐阴晴不定的脸上神色变换只觉有趣,也不去扰他,兀自在旁悠闲欣赏。 直到最后看秦桐还没回神的意思,这才轻咳一声提醒道:“秦公子?” 秦桐被他的声音惊到,抬起的眼眸里有太多来不及隐藏的东西,似是自己也意识到这点,赶紧将目光转到一边去,有些歉意地道:“抱歉,刚刚走神了。” “那……在下刚刚的提议秦公子有什么想法?” 秦桐笑笑:“自然是好,不过我倒是虚长三岁,倒要叫何公子见笑。” 何问荆上上下下将秦桐打量好几遍,有些惊讶:“没想到秦兄居然已经二十有六,倒真是叫问荆吃惊不小。”他初见时顶多只以为他二十出头而已。 秦桐很想叹气,又忍住:“哪里。”想了想又道:“我以后直接唤你姓名,你也不必公子啊兄啊的,听着总觉得不自在,不如你也直接叫我就好。”说到底,他还是不习惯古代这种文得要命的称呼,反正在现世,熟悉一点的都会直呼其名,也无所谓了。 他是这样想,何问荆却不这么认为,既然能指名道姓那就表示他会开始对自己撤下防范,于是勾唇道:“那问荆就叫你秦桐了。” 说到这里,秦桐才想起正事:“说来我到这里,是为你送给小妹的礼物来的,那个太贵重了,我怎么好意思收?” 何问荆笑道:“既然你我已平辈相称,那自然就是朋友,舍妹自然也是我的小妹,理所当然,可不要跟我再讲客气话。” 场面话一走过,秦桐自然乐得不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缠,于是又闲聊几句便告辞离开。何问荆送他离开,又习惯性的打开折扇:“当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虽从三年前父亲去世后才执掌家业,却早已在商场纵横多年,见过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虽是各人性格都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便是——伪装。除去年少纯真的稚龄孩童,与他打交道的不论是平民还是商户,所有的男男女女,人人都戴着副面具掩藏本性,更别提那些所谓的官家或是书香门第,他们只会伪装得更加完美更加多面。 虽然秦桐也有掩饰的时候,但他所掩饰的只是某些情绪却不是本性,那在他的眼睛里一览无遗,真实自然。其实他的情绪掩饰也不成功,仍旧能让他一眼看穿,但正是因为那些小掩饰,反倒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更加可爱起来。这种难得的人,大概也能算得上珍贵了。 何问荆以扇轻敲手掌,自语笑道:“二十六吗?”果真难得,这样的人,该怎么说呢?或许只能称之为赤子最为合适,他突然开始有些嫉妒,嫉妒另一个男人,能得到这般珍宝的男人,叫他怎么能不嫉妒?因为他,何问荆,是决定要将世上最好的东西统统收为已有的! 想到此处,何问荆的目光里露出丝兴奋,在唇边绽开的笑不再彬彬有礼,而是带着比之那晚更甚的邪气和即将掠夺的刺激。若是以秦桐为目标和那个男人争上一争,怕是很有趣的事,虽只一瞥,他却绝不会看错,那人亦非池中物。商场混得久了没什么新鲜感,在另一个战场找找感觉,也挺不错。 而且,对于秦桐,他真的很想到手! 此时坐在马车上的秦桐,突然打个寒颤,心里也感觉有些发毛,下意识的四下看看又不由笑自己有些疑神疑鬼,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自己在发什么神经? 在车前赶车的江歧则带着抹诡异的微笑,他刚刚可是什么都听得真真的,那姓何的打什么算盘没逃过他的眼睛,回去后再添添油加加醋,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能看到场大戏了。 到家后秦桐去找周嫂,江歧则在停好车后面容一凝,随即回屋。甫推开门就见到陆伽焰正在自己屋里,江歧耸耸肩:“看来老鼠先找过来了。”说完走到自己床边,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躺下去,问道:“你打算怎样?” 陆伽焰目光很沉静,淡淡道:“先看看老鼠洞在什么地方吧。” 江歧点点头,然后懒懒翻个身侧躺:“不过我还有个问题,他们是怎么嗅到这里来的?” “今天娘出去买菜,回来时就被缀上了。” 江歧敲着床板:“看来故人还是不少啊。” 陆伽焰站起来往门外走:“我只是提醒你一声,别打草惊蛇就行。” 江歧撇嘴:“大爷我什么时候坏过事。” 见到陆伽焰要走,他再接道:“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你还有个对手,嗯……或许称之为情敌更恰当……” 螳螂黄雀 付元面色复杂的揣着双手佝楼着身子在曲曲折折的小巷子里穿行,偶尔机警的回头瞟上一眼再继续转头往前走,等到终于迷宫般的小巷中穿出来,立刻推开几步外院墙上的一扇小门,动作快速却又绝对安静的将门拴上后,才抹着脸上细密的汗珠长出口气。 他天性多疑没有心腹,更何问那些人都不知道那女人长的什么样,只得亲自前去,没想到看到的竟然都是真的,就连官道上的那一瞥也不是他的错觉,这次他看得真真切切,那个女人没有死,她又回来了,甚至,还住在以前的那幢宅子里。 想到这里,付元觉得自己心跳得更快,她回来,不可能只是过日子那么简单,那天回城时她见到晋扬的表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谁叫晋扬那个莽夫自己按捺不住要亲自跑去斩草除根,结果根没斩成反倒把自己给卖了。虽然他并未直接与那女人打过照面,可是防患于未然总是不错的。 顺着院中的石子小路溜着步子,付元的心思转得飞快:她一个女人,也没有武艺,单枪匹马报仇自然不可能,最有可能的便是找帮手,那么她,该会找什么样的帮手呢? 想到这里,付元脑中灵光闪现想起了那宅门上高挂的“秦府”二字,据他所说,这幢宅子自从前主人出事后从来没什么人会有兴趣,一直摆在那乏人问津,年月一久几已被人遗忘。可是今天所见,毫无疑问是被人给买走了,而买宅子的人,便是那女人的帮手无疑了。 而且在付元看来,那时间太过巧合,居然正是在他们刚接到皇令要从边关前回来不久买的,加之她又刻意现身在他们回京当日的官道上,这事情,怎么看都不像巧合! 付元的眼睛眯起来,看来,他有必要好好调查一下现在这个“秦府”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了。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踱起步子,抬头看看天空,他决定对于晋扬,在查到什么之前都要对他瞒着。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他能在那件事完结之后还能被晋扬免于灭口便是因为懂得善用这个道理。 而现在,那个女人的出现,让他隐约有种感觉,在往事又会被重新挑起的同时,或许他和晋扬之间这种本就不稳定的信任的关系会遭受到致命打击。而在这之前,他必须给自己抓够保命符。这没有别的诀窍,必须要快! 推开房门进屋,付元却没有发现,有一道影子在他背后无声无息的自暗处掠过,快速跃出围墙消失不见。 晋扬一早起来就在屋里心神不宁的踱步转圈,新收的小妾满面春风的过来撒娇也被他拎着脖子扔了出去,只偶尔抬起头望一望窗外,随着时间流逝表情益发的焦躁起来。 直到一抹黑色的身影终于掠过他的眼角,从窗口利落的穿进跪到他的面前,他不停踱着的步子才终于停下,几步冲到前面急急道:“快说!”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出口的时候却带着颤音,还有自己的心跳,已经猛然怦动起来。 “回主子,属下因为不识莫家人,所以是跟踪付元查到的消息,从他的反应来看恐怕莫家恐怕真是有活口留下来,那幢宅子属下也去查过,正是莫家老宅,但现在上面挂的宅匾为‘秦府’。” “属下趁人不备时进去探查过,宅里除去东面一个小院收拾出来有人住外,全宅仍很破败,小院里住的人不会超过十个,据属下观察那时留在院内的都是女人,里面有那女人的女儿,但也都不会武功。” 听着汇报,晋扬开始皱眉,下意识的背起双手又开始踱着步子,脑袋里已是千回百转:莫家的那个女人这是准备做什么?几个不会武的也能帮她报仇吗?在自己回京的时候回到自己的老宅,还守在回京的官道上,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回在当天进京的?这一切难道是巧合? 想到这里晋扬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女人既然活着就一定会处心积虑的想着报仇,断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再说自己派去的探子探查的时候没见到身怀武功的人不表示就真的没有,或许只是凑巧不在呢? 他相信在这背后一定有着什么,而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要快她一步的把它挖出来,弄清楚她的打算自己才好想法子应对。 想到这里,又不禁有些焦躁起来,现在情况不明,便是要彻底除根也得弄清楚情况再布置,但一天不除一天便如骨哽在喉,噎得他难受!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给我最快的摸清底细回报。记得不要擅自动那个女人和她女儿。”现在他在暗,没必要先暴露。 “属下这就去办。” 晋扬的脚步却忽的一顿,叫住便欲穿窗而出的人:“你先回来。” “主子。” “你说你去的付元那,他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禀主子,付元回去后就将自己关在屋里,没有什么动静,但形容却很不安。” 晋扬咬牙:“那就是说他根本不打算把这些告诉给我了。”好个付元,果然心机够深,一直在自己面前装得那副孙子样! 再踱几步,冷笑一声:“你当我一直那副鲁莽样子便是不长脑子的蠢人么?” 睨一眼还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人,果然都是不能全心信任的,这个家伙,也是一样。心里打着算盘,口中问道:“对了,你刚刚说那老宅上挂的宅匾是什么?” “‘秦府’。” 晋扬的眼中透出沉思之色,然后道:“这样,你去查查那个宅子现在的主人身份背景过来回报,再多加几个人给我盯紧,付元那边也分个人出来继续盯着,有什么异动立即报来!” “是。” 待人离开后,晋扬的神色变得更加阴惊,看来自己再留着那个付元,也只是给自己多加颗绊脚石而已了。 三天后,暗探再次回报:“主子,老宅的现任我去查过,完全没有任何线索。” 晋扬怔住:“没线索?”怎么可能,是个人活在世上都会有痕迹,想要完全抹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就是个隐藏高手。 “确实是这样,他的出现是从约略一年前开始,叫秦桐,这一年的行踪非常好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这一年之前的,完全没有。”根本就像是凭空冒出的一样,看得他也莫名其妙,他实在不认为这样一个人有本事抹去自己之前的所有痕迹。 晋扬皱眉没有说话,跪着的人迅速抬眼瞥过,知道他心存怀疑,斟酌片刻后接着道:“而且据属下的观察,他的表现很平常,也完全不会武功,就跟个普通人完全没有区别。但那宅子里,确实有两个会武功的男人。而那两个男人,年老的暂时查不到什么,年轻的倒是跟‘极夜’有些关系。” 这样的说话倒让晋扬更加疑虑了,普通人怎么可能只有一年的活动痕迹?这会不会是那个女人使是障眼法?可是她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耐? 撩袍在桌边坐下,晋扬下意识的以指关节敲着桌子,她是不可能有这个能耐,但不排除她会找个有这种能耐的人,而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个普通的平凡人,只可能隐在幕后策划一切,那么,自己的突破口,该找谁呢? “叩”的一声,指节重重敲上桌面,晋扬猛地站起来:“你给我想个办法,把那个叫秦桐的给我弄过来,记住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线索!” “而且,”晋扬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声音也陡地低了下去:“记住,一定要抢在付元那个家伙的前面!” 他能想到的,付元不可能没想到,现在要拼的,就是谁快!外围的探查已经不可能再得到更多,那他就只好从里面入手,那个叫秦桐的,正是首选。 说完这些,晋扬又松下表情,低下身把一直跪着的男人给扶起来:“江越啊,现在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说完拍拍那人的肩膀,满是交托的意味。 江越又翻身跪倒:“得主子救命之恩又委以重任,江越自当肝脑涂地以报。” 而晋扬所料也果然没错,此刻的付元也正在自家的屋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双眉紧锁。现在的情形看来,突破口都在那个叫秦桐的人身上,可自己单打独斗,怎么才能想办法把他不惊动任何人的给抓过来呢? 而且这几天的探查中,他还发现那个周嫂已经开始偶尔出现在晋扬府第的周围,虽然离得还是很远,却已经足够给他警醒。不但如此,虽然每次回头他都没有看到人,但背后有视线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他是个武将,功夫虽然不比江湖上的那些,但长年沙场上锻炼出来的直觉却是丝毫不差,他很肯定自己也被跟踪无疑,用膝盖想都知道那是谁派来的。这也让他更加烦闷,当初棋差一着没有想到这点,这样一来,自己想要抢在晋扬之前行动岂非更是困难重重! 步子踱了一圈又一圈,地上已经被鞋底磨得亮如明镜,到得最后付元终于停下微微一笑,或许,来个将计就计也不错。 这边秦桐在自家和小桃正蹲在鱼缸前跟鱼喂食,周嫂和孟娟则在厨房张罗着做饭,都毫无所觉正在步步逼近的危机。不过,他们没意识到,不代表另外两人也没意识到。 江歧此刻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窝在椅子上:“这可有趣,他们现在可是越查越偏,完全查到你家的小情人身上去了。” 说完摇头晃脑地又道:“不过也多亏你家小情人倒是身世成迷,才有了如今这好玩的局面,看瞎猫子满地乱转也挺不错。” 眨眨睛,凑过来一脸八卦样:“我说,我现在对你小情人的身世也好奇的紧,看的模样肯定知道,透露点吧。” 陆伽焰一掌把他的大脸给推开:“关你何事,管好自己吧。” 江歧看他又要走,啧声道:“真小气。”接着又道:“唉,那个情敌,你打算怎么办?”他还巴巴的等着呢,好歹也给点反应呀。 陆伽焰这次总算回头:“不足为惧。” 肉票 夜色昏暗,进入梅雨季节的天气总是有些沉闷,月光星光无力穿透云层,只时隐时现的挂在天空,几条前后飞速掠过的黑影为这样的夜晚添上几丝诡异的气氛。 京中付家门窗紧闭没有半星灯火,看起来主人似是早已歇下。偏在此时,原本紧闭的主宅门扉不易察觉的动了动,然后慢慢打开条缝隙,门开得很谨慎,完全没有声息,紧接着窜出一道黑影轻巧的翻院而出,同样的没有声息,只是掠过墙头时带起的劲风让植在那处的花草轻轻的晃动了数下。 在那道黑影翻院而出不久,庭院中距离主屋不算太近的一株古树上也猛的窜出道影子,向着刚刚的那道身影追了出去。 片刻后,本该无人的主屋那扇门再次被轻巧打开,又是一道影子窜出来,循着与之前那道身影完全相反的方向掠了出去。而这次,在另一株树间,翻落的身影没有立刻追出去,而是站在院中犹豫片刻,突的一震,然后急忙往另一个方向赶去。 院中再次寂静下来,半晌后院中假山后的草丛中钻出一个人,拍拍身上的草屑冷哼道:“想盯死我,没那么容易。” 说完打量了一下墙头,纵身翻出,以最快的速度往自己的目的地赶过去,他轻功不算擅长,所以必须得赶快,不能真让人占了先机去。 秦桐散着沐浴完还满是湿气的头发拿块布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小桃她们都已经各自回去就寝,他一人坐在床头看着桌子上烧得正旺的蜡烛,不知怎的突然感觉有些冷清起来。 近几日陆伽焰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不是回来得奇晚无比便是根本不回,少了大抱枕的他自然有些睡不踏实。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秦桐骇了一跳,面色泛青的当即打住,他什么时候抱个男人还抱出习惯来,不回便不回,他一人占张床不是正好,还不用挤得慌。 扔掉布巾秦桐吹熄烛火又将窗户推开一半便掀开薄被躺上去,还是觉得有些气闷,泄愤似的滚上两滚,又觉得被子裹得紧了,于是又蹬开。 来来回回几遍,发觉自己这种做法简直幼稚到家,秦桐打住,抽手拿个枕头抱在怀里闭眼睡觉去。 晚间虽然还是有些闷,但毕竟起了风,丝丝缕缕的穿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来,不多时秦桐便觉得胸中莫名其妙积压的闷气被吹散不少,神智也开始朦胧起来,睡意阵阵袭来,他换个舒服的姿势,准备梦周公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半梦半醒间的错觉,秦桐只觉得窗外忽然飘来一阵香味,不是他所熟悉的花草香气,轻淡淡的会让人一不小心就忽略掉,但是很好闻,让他忍不住多吸了两口,紧接着便堕入一片黑暗中。 原本半开的窗户这时被推开,一个身影窜进来,虽然他已经借着风向在这小院中撒了足够的迷香,却仍旧快速谨慎的四下观望片刻,晃亮了火折子确定那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便将火折子熄灭,火光转瞬即逝,而在床上已经被迷晕的秦桐也被人给扛了起来。 那人还是没有走门,虽然身上多出负了一人的重量,却仍是轻巧的从窗户翻了出去,甚至还是踏着比刚刚更轻松的步伐准备离开。 谁知就在他刚刚准备掠出墙头时,脑后隐约的破空声陡然而至,来不及思索的,他猛地弯腰扑地一个打滚避开,扛着的人也不可避免的给摔到地上去。但他现在没有精力再去顾秦桐,只能全神贯注的应付紧随而来的攻击。 因为被袭击时的猝不及防,虽然他的武功较袭击者为高却也一时落在下风抢不回主动,对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武功并不如他,招招进逼一味抢功,意在以突袭换来的优势尽速将他击杀,惨淡的夜色下明晃晃的刀刃泛着碜人的死气笼罩住他全身要害。 在挡下一轮抢攻后,本欲反攻的他却再次被抢先,来人显是已经拼命,不待自身真气再凝就和刀扑过来,刀尖正指向他的咽喉。 这一刀速度虽快力道却不足,要躲开并不是难事,甚至他还看到了那人因为抢攻而大开的空门,暴露出他所有的弱点。机会就是现在,他是这么打算的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就在他举手攻向那人持刀的手腕时,一枚银针已经无声无息的飞到他身后。 针很细,带起的风声也小到几不可闻,当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连忙收手想要闪身避开,却因为这瞬间的停顿不光银针刺进他的后颈,那把刀更是“嗤”的一声刺进了他的喉咙。 江歧正坐在房间里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照例是一副没有骨头的懒样:“喂,你说,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连着等几天,他已经等得快不耐烦了。 陆伽焰沉静的给自己倒了杯酒:“不会很久的。”从那些老鼠围着转的态度来看,他不信那帮人还能沉得住气。 江歧终于把酒倒是喉咙里,白着眼道:“你真该去当和尚。”明明年纪轻轻的,老是这么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不是老僧入定是什么,看得他都快觉得人生无趣起来。 陆伽焰果然连脸皮都没动一下:“那是因为你精力过盛。” “啧。”江歧还想再反驳,突地面色一变,陆伽焰却还是那副模样,淡淡道:“来了。”只是眼中已经升起抹狠绝的光芒。 江坡耸耸鼻尖,咋咋舌道:“哦,是‘沉香’,倒还用得挺高级的。” 不多时,门外响起三声不急不缓的叩门声,接着门被“吱”的一声推开,一个满身夜行打扮的男人进来:“主子。” 江歧挑眉,目光里已经有隐藏不住的兴奋:“快说快说,怎么样?” 自家老大那副纯粹看好戏凑热闹的表情让来人忍不住抽抽嘴角,这才低头道:“来的有两拨人,目标都是公子,属下不想他们闹出大动静来所以出手解决了一个,跟踪的人已经沿路留下了记号。” 江歧搓搓下巴,眼光转向陆伽焰“嘿嘿”两声:“怎么样?是过会儿再赶去听听消息还是现在就打算把人抢回来呀?” 陆伽焰看都不看他,只对着面对低着头的问道:“尸体呢?” “带来了。”那人微微侧过身拉开门,立刻有两人抬着那具尸体过来。 江歧先跳起来,蹲下身将那人蒙面的黑巾拉下,拉着那张脸左右看看,哼道:“果然是其中一个。”说着手就将那身夜行衣给拉开,开始在上面摸来摸去,还嘀咕道:“这都什么天气了居然还包这么严,最后还不是得被老子摸。” 虽然他做的是事其实再正经不过,但那一脸猥琐的表情语气和手上的动作实在让人感觉非常之抽搐,除去陆伽镂表情不变,房里另外的三人都已经咬着下唇默默将头转到旁边去,也为那个倒霉鬼暗暗叹息。 摸到最后,江歧终于抓着一块小小的铜牌站起来,拿着铜牌在陆伽焰面前晃晃:“这个是晋扬派过来的,看来我们该去拜访下另外一个了。” 陆伽焰没有接过来,只是拿眼瞟过,便往门外走:“那便去吧。” 江歧回头对屋中三人道:“把这个处理得干净点。”随即窃笑跟上:“我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的。” 正弯身去抓尸体的三人忍不住在他背后再翻个大大的白眼。 付元扛着秦桐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家中,粗鲁的将人扔到地上就奔到桌前抓起水壶灌起凉水,想起刚刚的情景,不由暗道一声好险! 真是幸亏得他赶得及时,也幸亏自己偷袭得手,不然这想好的将计就计就真成了为他人作嫁衣。只是他的轻功算不得好,背着这么大个人跑了不少路,也算累得够呛。 等到一壶水都进到肚里,他才觉得好过不少,也才有心情去看被自己花大力气带回来的人,用脚踢了踢,发现迷药效果还没过,便又站起来。 把人放在这里不是个事,很快晋扬那恐怕就会有消息,付元不敢再耽误,急忙奔到卧榻旁摸索片刻往床头的某处的按下,床下的活板立刻打开,露出一条暗道。 “哗啦”一声过后凉意直冲脑门,秦桐一抖醒来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动弹,等到凝神一看,发现自己是在间石室中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檀木椅子上,头上还滴滴嗒嗒的落着水滴,身上更是早被水给泼得湿透,不由懵住。他明明记得自己正在睡觉,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他想个明白,另一把椅子被拖过来摆在他对面,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家伙在自己面前大马金刀的坐下,说道:“现在,这位秦公子,我看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好好谈谈?这种情况明显就是绑架,他秦桐又不是傻子,这能好好谈谈那才叫天方夜潭!心里虽然被这莫名其妙的绑架搞得极为不爽,将对面的人已经从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但鉴于自己是被绑的一方也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所以他还是很配合的问:“你要谈什么?” 那人显然是被自己的说话弄得怔住,秦桐看到他的反应也不由奇怪起来,怎么?他愿意配合通道还有什么不对的? 付元目光里透出的满是不解和怀疑,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快服软的人,让他在之前想好的一切威逼利诱甚至要动用的刑罚全都用不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失望的。 换个姿势再坐好,付元的手指轻敲着椅把,眯眼说道:“那很好,我问你,你和莫家那女人是怎么认识的?还有,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这回轮到秦桐愣住,这是什么问题?莫家女人又是谁?他自从掉到这里,接触的女人少得可怜,十个指头都数得出来的人中哪里有什么姓莫的?这下,他就是想配合也配合不起来了:“喂,你是不是抓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姓莫的女人。”要是真是个乌龙,那他是该笑自己运气太好还是该哭运气太差。 付元两眼大瞪,显然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话:“秦公子,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说出来,不然皮肉受苦可怪不得我。”他是想拖时间还是怎样? 想到这里,付元的目光变得阴冷:“秦公子,本来我不想动粗,但你若是不老实,我想,如果我一根根的将你的指甲拔下来,你是不是会老实些。” 随着话音,付元抖手从袖中拉出一柄细小的铁器,那东西秦桐看着有些眼熟,仿佛是现代的女人修指甲时去除死皮用的那种,但却要大上一号,微凹成铲形的内侧边缘极为锋利。付元就在他眼前晃着那个东西,说道:“这玩意能把你指甲周围的皮肤全部推掉,然后,我会将你的指甲一点一点的拔出来。” 秦桐张口结舌背脊发寒,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动刑?想着指甲会被一点点的拔掉,他立刻就觉得自己手指都开始痛起来,他妈的,他真是背到极点,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被他给撞上!那柄铁器亮晃晃的直刺着他的眼,秦桐冷汗直滴却只能无奈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付元冷笑:“看来你果然是和姓莫的关系匪浅,你现在不说没关系,我多的是手段让你说出来。不过,那时候恐怕你的皮肉会受很多苦就是了。” 江歧和陆伽焰追到付元家中,站在那个算得上豪华的卧房里四下打量,四下无人,没有秦桐的影子。之前追踪的人站在他们身后,指着床榻道:“他在床头某处装有机关。” 陆伽焰几步跨过去开始伸手在床头摸索,江歧晃去将蜡烛点燃了再晃回来,借着烛光看着那床感叹道:“这人活得还真累,机关修在床头,是怕半夜被人给宰了么?那还怎么睡呀。” 他正说着,床头突然“咔”的一声轻响,随即是机括的转动声,暗道已被打。陆伽焰当先跳下去,江歧赶紧跟上。 这暗道显然是很早前就准备好的,挖得不光宽敞,甚至还在四壁铺上了砖,没点火把,却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往前走一段,就听到有人声传出来,顺着声音走近,发现那里居然还有一间小石室。 江歧发现陆伽焰的脸色很难看,于是他赶紧上前侧耳听了听,然后就拍拍陆伽焰的肩膀,笑道:“这下就看你‘英雄救美’了。” 他说话时没有用传音入密,也没有刻意压低,他本就打算要让大家都听到,然后,他的任务就算结束,只要在旁边当个观众就成。 付元这时已经走到秦桐身后,抓起他僵硬着试图反抗的手,挑出小指握在手里,还不忘再说句:“看你的手也该是养尊处优惯的人,这样嘴硬有什么好处?” 秦桐脸色已经泛白,知道这时什么求饶的话都不没用,只能努力试图说服付元:“我说的都是真的!”见鬼的,他怎么老是碰到变态?! 付元根本不听,执着的铁器在他指间轻巧的打了个圈便准备划下去,岂知门外忽地传来人声,将他的动作硬生生打断。 那声音让付元脸色猛然变色,却让秦桐看到了希望,因为他听得出来,那是钱伯的声音,当然,对于声音说的内容他现在是没有心情计较的。 声音过后不久门就被推开,陆伽焰面色冰冷的走进来,江歧跟在他身后,见到秦桐被绑得跟粽子样,不由对他眨眨眼,笑着打招呼:“二少爷。” 秦桐双眼圆瞪,他此时此刻已经忘了自己的处境,只顾盯着那个跟他打呼吸的人,眼前的分明是张不认识的年轻脸孔,可是那个声音那个语气那个称呼实在是熟悉地不能再熟悉。 眼睛越瞪越大,看着那人又在对自己眨眼微笑,秦桐猛地大叫道:“妈的,老子被占便宜了!” 牵扯 眼睛越瞪越大,看着那人又在对自己眨眼微笑,秦桐猛地大叫道:“妈的,老子被占便宜了!” 一言既出,举室皆静。 陆伽焰的脸色一片阴郁,突然感觉很无力,这个呆子,他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居然还有心情计较这种事。 江歧从陆伽焰身后跨上前来,笑得眉眼弯弯的:“彼此彼此,秦公子,我不是也叫了你无数声的二少爷么。”说起被占便宜,他也被占得很彻底呀。 秦桐被绑在椅子上不能动,偏头哼一声嘀咕道:“那也不能比。” 他们在这边自说自话,完全将付元当作空气给忽视了个彻底,让他在旁边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变紫最后由紫变黑,被完全忽视的愤怒远远超过了初见两个陌生人闯进密室时的震惊不安。所以他极快地走到秦桐身旁扼住他的下巴,翻手就将那柄小巧的铁器抵在完全暴露出来的咽喉上,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秦桐顿时噤声,明晃晃的凶器在喉间散发出冰冷的寒意,提醒着他身为一个肉票的事实。那东西的尖端就贴在脖颈脆弱的皮肤上,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气喘得大了那东西就会扎进喉咙里。 就算他没什么医学常识,也知道那东西刺进去虽然并不会立刻要人命,但同样痛苦会加倍,放在医疗技术发达的现代都不见得有救,更别提在这古代,他可不想死得那么痛苦加难看。 密室里的气氛猛的沉寂下来,陆伽焰眼中光芒急掠,江歧虽然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手却已经垂入袖中。不过这些秦桐都没空关心,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只小巧的凶器上,很想提醒付元把它给拿稳了,这样抖来抖去的,很容易划破他的脖子。 但显然付元没有拿稳的意思,抖动间锐利的尖端时不时刮过颈间敏感脆弱的皮肤,带起阵阵刺痛,秦桐估摸着自己的脖子没见血也该划破层油皮了。他也能感觉到这个绑架犯很紧张,那掐着自己的手都已经开始出汗。 在短时间的思考后,秦桐还是决定开口:“那个,这位……呃……大人,有话好好说,也麻烦你把手放稳一点,你要是在这种情况下戳到我,对大家都没好处。” 付元本就心情紧张,秦桐这样一说更加让他神经紧绷,喝道:“给我闭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被人捏在手里了还敢讨价还价。 同时手下加力,直接掐上秦桐的脖子,狠狠道:“快说,你们到底是谁?!” 秦桐脖子被迫后仰,呼吸不畅让他闷哼一声后脸庞渐渐染上红晕,就在抬眼的那刻,他看到绑架犯下颌的肌肉紧张的抽紧。 陆伽焰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我是谁?付元,你没认出来吗?”说完踏前一步,站到江歧前面去。 江歧耸耸肩,往旁边让开一步,眼睛却瞬也不瞬的盯着付元的那只手。 付元瞪大眼睛盯着陆伽焰,突的见他收敛了全身的气焰,冰冷的感觉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的气质猛然一变,变得沉稳安静,烛火的阴影让他的容貌有了些微的改变,恍惚间就如同另外一个人。 秦桐感觉到自己喉间的力道松开,让他不由松口气将头低下来,却在看到陆伽焰的时候瞬间呆愣,那是他么?为什么他会觉得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相比起来付元所受的震撼不知要大多少倍,那张脸不知道有多少次出现在自己梦里,就算是死了也让自己食不安寝夜不能寐。在好不容易能觉得心安些的时候,却又好景不长的再次被翻搅起噩梦! 付元的手开始打颤,不光手,连全身都开始抖起来,牙关上下叩击得“喀喀”直响:“你、你你、你是……” “我是他儿子。” 付元如被雷击,疯狂的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们说那时已经把他杀了,把他杀了!”那时应该只有一个四岁的小女娃没有找到的,为什么本来都该死掉的人全都回来了?是人?还是不散的阴魂? 陆伽焰眼中的光芒再次变得冰冷如刀锋,付元甚至感觉那目光正在切割着自己的血肉,听到他缓慢地说道:“很可惜我还活着。” 付元心里的恐惧已经无以复加,极度紧张之下,他猛的揪住了秦桐的头发,声音变得歇斯底里:“给我站住,停下!不许过来!”手中的凶器再次指到了秦桐的咽喉。 秦桐已经被面前的突然给惊呆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头皮的巨痛让他“啊”的一声叫出来,冷汗也在瞬间落下,之后的声音全被他咽回喉间,只为了不刺激正抓着他的人,那个家伙不会是疯了吧? 陆伽焰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付元却拖着秦桐步步后退,沉重的木椅在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你敢动一下我就要了他的命!” 江歧在角落已经忍不住要拿袖子把自己的眼睛给遮住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陆伽焰的表情可怕到这个地步。那叫付元的家伙果然傻得可以,他这举动不是逼着让人把他大卸八块么? 果然不意外的听到陆伽焰说道:“小心你的手,弄掉他一根头发我就切下你身上一块肉。”声音说得很平稳,语气却已经冰到极点。 这次江歧真的把袖子给举了起来,不过掩的不是眼睛而是嘴巴,这个时候笑场实在很不合时宜,但他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这别扭家伙,表白起来居然这么可爱! 这个时候被付元抓在手里的秦桐可是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甚至根本没空去想这句话代表的含义,反倒是剧痛因为陆伽焰的那句话“轰”的燃成了怒火烧得他眼前发黑。那个混蛋,是个人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刺激犯罪,他居然还敢大刺刺说出这种明显蔑视的话来,他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吧。 于是嘴巴再次先于大脑的动起来:“姓陆的,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啊?!” 江歧无言,他几乎直不起腰来,一手掩嘴一手捂着肚子。真是来对了,这种热闹场面恐怕百年都难得见,尤其在看到陆伽焰那瞬间青白的脸色,他就忍不住想去捶墙,他那个小情人,果然有趣得很。 很显然,被刺激到的不光是他们两个,付元也被秦桐的突然给刺激到了,已经绷到极点的神经似是已经无法再承受突来的刺激,他反射性的揪紧了秦桐的头发往下拉,怒吼道:“给我闭嘴!”右手对着完全仰起毫无遮蔽的脖子刺了下去。 锋利的针尖划出白光,秦桐眼睁睁看着那道白光往自己喉咙奔来,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反应:“完了!” “砰!” “啊!” “哇啊啊!” “噗~” 四声几乎在同一瞬响起,然后归于沉寂,就此划上句点。 付元的凶器还没来得及碰上秦桐的皮肤,就感觉一道大力将他撞开,“砰”的撞上坚硬的石壁让他忍不住大叫出声,而后颓然倒地再爬不起来。 秦桐却是在那一刻感觉自己眼前一花似是转了个半圈,不由惊叫起来,紧接着身上一松绳索落地,他却还是只能呆呆坐在椅子上,脑子慢了三个半拍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陆伽焰已经站在他面前,半弯着腰轻轻拍拍他的脸:“喂,你还好吧?”他下手已经很轻,又没杀人,难道还把他给吓傻了? 秦桐急促的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所有的感觉瞬间回归,还痛得发麻的头皮和刺痛的喉咙在看到自己眼前放大的脸时变得更加难受,他一把椅子上跳起来揪住陆伽焰的衣领:“姓陆的你混蛋!” 陆伽焰皱眉:“你发什么神经?” 秦桐一手指着趴在墙角的付元:“你是没大脑还是没常识?这种挟持人质的犯罪能随便刺激的吗?我的喉咙都差点多个窟窿!” 正嚷嚷,喉咙又感觉一阵不舒服,只得停下来喘气,瞥到陆伽焰铁青的脸色,突然醒悟自己是在跟个古董讲现代常识,顿感无力,摇摇手道:“算了,跟你说也不懂。”手下意识的往自己喉间摸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擦破皮。 旁里另一只手比他快一步的摸上他的脖子,陆伽焰将他拉过来抬高他的头,说道:“我看看。” 光滑的颈肌在烛光下闪着淡蜜的色泽,只是喉结附近有着星星点点的红色戳痕,让陆伽焰觉得很是刺眼,他轻轻摸了摸,说道:“没伤着,过一晚上便能好了。”顺手又在秦桐头发上揉了揉。 这样的举动显然让我们秦公子非常之不适应,脸上立刻火烧火燎,赶紧将还停在自己脖子间的手给扒下来:“拿开拿开!” 顺便一掌将陆伽焰给推开自个儿跳到一边去:“我没事。” 陆伽焰收手,只道:“没事就好。” 说完就走到墙边看了看仍旧趴在地上的付元,指间亮起寒光对着付元的手脚就削了下去,他的动作极快,付元直到血溢出来好一会儿后才惨叫出声。 陆伽焰对那惨叫充耳不闻,对江歧道:“你解决。”走过来拉着秦桐就走,秦桐被那满地的血和惨叫叫得头皮发麻,陆伽焰一拉他立刻就跟上,巴不得早些离开,又按不下好奇,问道:“你那是干什么?” 陆伽焰走在前面,瞧不清表情,只听他回道:“我说过他弄掉你一根头发我就切下一块肉,但四根头发太少了,不如挑断手脚筋。” 秦桐噎住,心里开始七上八下,他这是什么意思?自动屏蔽掉让自己感觉怪异的其中一个理由,秦桐试探问道:“难道你是觉得他拉下来的头发不够多么?”虽然这个理由让他很火大,但总比让自己患上心动过速要来得好吧。 走在前面的陆伽焰蓦然停住,秦桐慌忙跟着停下,却因为惯性往前冲了一小步,就这一小步,他迎面撞到陆伽焰怀里,还没等抬头就被箍紧,耳边吹过热气:“你怎么觉得?” 秦桐立刻就觉得自己真的开始心动过速了,黑漆漆的暗道里虽然成功的掩盖住他能确定正变红变热的脸,却无可避免的让别的感觉更为敏锐,空气,也更加稀薄。短短时间内,秦桐便感觉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这里的空气似乎已经都被吸光了。 陆伽焰显然也发觉了这一点,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问道:“喉咙又不舒服?” 秦桐赶紧跟着点头,同时试图把距离拉开。谁知陆伽焰却贴得更紧,然后说道:“那我看看。“ 秦桐一怔间刚在想这种黑得要命的地方怎么看,后颈就感觉陆伽焰的手扶上来让他抬头,然后某种柔软温热的东西就贴到自己喉结上。 顿时如电击般的感觉直窜而上,秦桐的“啊”字甫出口又被自己死死咽回去,他还没忘记不远的石室里还有人。虽然自己的挣扎从来没起过作用,但他还是忍不住在这时候挣扎起来,拼命压低声音:“你给我滚开!”颈后的汗毛都已经惊得全竖起来,一颗颗的小疙瘩也开始争相冒出头。 陆伽焰却不,衔着正不安的上下滑动的喉结轻咬慢吮,就像正在享受什么美味,直到最后一刻才意犹未尽的放开,还不忘伸舌在上面轻轻舔了一记。 湿热却又冰凉的感觉让秦桐打个寒颤握着拳头就准备揍上去,谁知拳头还没举起来后面就有一个人带着些惊讶地问:“你们还没走?” 陆伽焰声音很冷静:“反正你也不会呆在这里,不在乎多等等。” 说完带着秦桐来到暗道口,自己跃上去后再反身将秦桐拉上来,江歧则在后面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他刚刚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等到走到院中,新鲜舒适的空气透胸而入,秦桐深吸几口后大脑才终于开始运作,立刻再次揪住旁边陆伽焰的衣领,恶狠狠的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个什么暧昧他可以统统扔到脑后,装傻充愣反而更好,但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那就不得不变得机灵点。 他被绑得莫名其妙,陆伽焰来得更是莫名其妙,按常理来说没人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将被绑架的人找到并救出来,而且,还似乎对那个绑架犯相当熟悉,这怎么说都不是巧合,只有一个理由能合理解释这一切,那就是——他从一开始就被当成饵了! 而这一切,绝对都跟那个付什么说的莫家有关,莫家的女人是谁?还有,陆伽焰到底是谁的儿子?那个名字,必定不是本名! 江歧识趣的站到一边当隐形人,陆伽焰沉默片刻一只手指一只手指的将秦桐的手给扳开,他没有用力,所以扳得很慢,到最后,却是秦桐自己将手给松开来。他看不清陆伽焰此刻的表情,却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悲伤,听到他低低地道:“先回去吧,回去我慢慢告诉你。”声音沙哑中透着疲惫。 尽管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秦桐却感觉自己没勇气抬头,只低着头道:“哦。”然后转身就打算走出去。 这次陆伽焰的声音里带上了无奈:“你打算就这样走回去?” 秦桐僵住,再次被拉进那个熟悉的怀抱里:“过来吧。”身子一轻便被拦腰抱起,就这么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江歧这才慢慢踱出来:“真是看得人又羡又妒,看来我也该找个人来抱抱了。” 这是秦桐第二次见识轻功,相比第一次这次的待遇要好上太多,又平稳又舒服,但实在是让他不能接受,“公主抱”啊,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所以他又开始挣扎:“你快给我放开!” “现在放开?”陆伽焰听话的作势便要松手。 秦桐立刻又抱紧了陆伽焰的脖子警告:“姓陆的,你要敢现在放开我绝对跟你没完!” 往事+后续 陆伽焰抱着秦桐回去的时候正是夜间最安静的时刻,院落里有人的房间安安静静,梦乡中的人谁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悄无声息的落地后,陆伽焰仍没放手,也没跟随后回来的江歧打招呼,径自抱着秦桐回了房间,他刚刚将秦桐放下,秦桐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道:“到底怎么回事?” 陆伽焰先去倒杯茶,端着问秦桐:“你喝不喝?” 秦桐立刻老实不客气的将茶从陆伽焰手上抢过来,他嗓子正疼。陆伽焰由着他抢去,自己再倒了杯,喝完后才缓缓道:“这事说来很长……” 秦桐将茶杯放下,跟着陆伽焰走到床边,很干脆的道:“那就长话短说。” “那就简单了,我要找人报仇,如此而已。” 秦桐暴跳,揪着陆伽焰的衣领:“你敢耍我!” 话未吼完就被陆伽焰捂住了嘴:“你想把她们都吵醒么?” 秦桐费力的将陆伽焰的手扒下来,瞪着他道:“说!” 陆伽焰靠到床头:“我想想该怎么说,都已经十年了……你还记得我们回京那天江歧说的话么?” 秦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江歧?”那是谁? 陆伽焰眼里掠过笑意:“你不是一直叫他钱伯吗?” 秦桐“啊”的一声,接着恶狠狠道:“还有这个,过会再找你算账!”人都是他找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不找他算账找谁? 陆伽焰也不答他,眼神开始变得飘忽,仿佛已回到十年前:“那时候我还是个十年的小子,有些事是有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我本姓莫,付元口中的莫家就是指的我家。那时的莫家经商历前后四代,数十年间早已是家大业大,就是这样的莫家,偏偏出了个练武的奇才,那就是我爹。” 秦桐这时也走到床边坐下,抱了个枕头斜斜靠着,安静听陆伽焰诉说十年前的往事。 “爹虽是莫家长子,却于商道完全没有兴趣,醉心武学兵法,家业全部交给小叔打理,自己习武有成后立志报国,十七岁时就以武举头名状元的身份入仕。” 秦桐听得有些出神了,想起江歧那时说的话,更感觉自己在听一个传奇,风光无限后寂寂收场,涌出几许悲凉的意味来。 “此后也算一帆风顺,两年后便娶了我娘,第三年我出生,六年后是我妹妹,在我八岁我妹二岁的时候,开战了。” “这对于百姓来讲并非好事,但对于那时的父亲来说却是个机会。他是个武将,风平浪静的升迁始终让他有些郁郁,他需要战场的争伐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秦桐抱着枕头神智跟着远飘,有些恍惚的想象着当时的情形,折腾了一晚上后精神终于不济,身体也开始感觉疲倦起来,眼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想要闭上,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听下去,语调有些模糊的问道:“后来呢?”没察觉到旁边的人已经渐渐往他靠近。 “后来?后来便是担惊受怕的两年,直到大捷的消息传来娘亲才稍稍安心,日夜等着大军搬师回朝,好不容易盼到爹回来,不到两天却被一道圣旨打成了罪人。” 那天的情景又回到他脑海里,他照例在书房里习字练珠算,娘抱着妹妹在旁边看着,听到爹回来的脚步声,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他立刻扔下笔冲出去,爹却没有同往常一样将他抱起来,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然后从娘手里接过妹妹让他带妹妹去玩,说是有话和娘说。 他当时不明所以,听话的带着妹妹玩去了,至今也不知道当初爹和娘说的什么。只知道第二天圣旨便到了,圣旨说得很诲涩,大部分内容他都没听懂。那时已是午后,爹被带走,全家慌恐。最后是娘一脸苍白却镇定的让众人都安静下来,把后面事情安排妥当才疲惫的带着他和妹妹回房。 之后家里的仆人就开始收拾东西,陆陆续续的走了些,但大部分都还留着。晚上的时候,老管家说有人来拜访,递给娘亲一方贴子。 他还记得娘亲那时只看过一眼贴子就激动的猛然站起来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又犹豫着回身,走到他面前看看他,又看看已经熟睡的妹妹,抱起妹妹叫他跟上。三个人在庭院里弯弯绕绕,最后来到下人住的偏院里,娘亲带着他们走到厨房后面堆柴火的小柴房,搬开柴火让他抱着妹妹躲进去,再三叮嘱除非她来,否则绝对不要出来。而那次,也是他十年前最后一次见到娘。 陆伽焰的声音很低很沉,缓慢的语调听在秦桐耳朵里更像催眠,他的思路已经开始模糊,虽然陆伽焰的话他都听在耳朵里却做不出反应来,隐约的感觉到有什么揽住他的腰,把他带得往旁边靠去,落进一个温热坚实的所在。 那地方比抱着的枕头要舒服得多,所以秦桐立刻就下意识的扔掉枕头凑过去,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忘问道:“后来呢?”他刚刚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题要问,但那是什么问题? 陆伽焰的气息似乎离得很近,慢慢地道:“后来么?后来就是十年后,然后就遇到你了。” 嗯?哪有这样跳跃式的,秦桐挣扎着反问:“这就完了?”怪事,他怎么这么困?难道是太久没熬夜所以不习惯? 陆伽焰的气息似乎更近了,热气吹在他脖子上让他忍不住缩缩脖子更往里窝去,眼睛再没力气睁开,听到陆伽焰说道:“没完。”然后热气突的就喷到他脸庞上,唇被牢牢贴住。 —————————————————————————————————————————— 秦桐迷迷登登的几下挣扎完全没有威胁性,全身提不起力气让陆伽焰轻而易取就撬开他的唇齿探了进去,卷住他的舌开始纠缠。 发晕的脑袋被这一吻搞得越发昏沉,喘不上气的感觉让秦桐终于勉强睁眼:“干什么?” 陆伽焰贴合他的唇摩挲几下,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当然是干没完的事。” “?” “等会你自然会知道。” 果然秦桐没等多久就知道了,不过片刻功夫陆伽焰就已经手快脚快的褪掉了他的身上衣服。秦桐先是呆愣,然后记起来自己被绑架的时候是睡着时被人给扛起的,身上自然穿得少,那时神经紧张一直都没注意,这会胸口一凉什么都想起来了,连带着就连睡意也消下去不少,又记起自己当时根本就是光着脚在付元家踩来踩去,又被淋过一身水,更加睡不着了,也没心情计较姓陆的现在做的事,赶紧着去推他:“滚开滚开,我要洗澡!”真是越想越不舒服。 陆伽焰皱眉:“洗澡?” 秦桐一把将他推远些,指指自己头发:“被淋了一身也不知道什么水,当然要洗澡。”说完就准备从床上爬下来。 陆伽焰的眼神在秦桐不注意时闪了闪,洗澡?也好。 房里浴桶中的水自然早就冷了,秦桐开始对着那桶凉水犹豫起来,不洗吧,全身难受,要洗吧,取水倒水的麻烦得要命,这让他顿时哀怨起来:这时代,怎么就没人发明个热水器呢? 陆伽焰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不动声色的推门出去,还没等秦桐犹豫完就已经拎着两大桶热水回来,放掉浴桶中的凉水把热水重新加进去,然后拎着空桶走开。 腾腾的热气飘荡在水面,秦桐伸手进去摸了摸,刚刚好的温度散发着诱惑,秦桐下意识的转头看看,外面没动静,再看看浴桶,原来那家伙还是有不错的时候的。 当下也没再多想,拆开头发脱掉衣服就泡进去,温热的水让他舒服的叹口气,热水一泡,睡意又涌上来,秦桐趴在桶沿懒懒的不想起身,眼皮开始打架。 轻微的脚步声传过来,然后有着衣物摩擦的声音,秦桐勉强睁眼,眼前的光景让他差点惊跳起来:“你干嘛?” 陆伽焰随手将最后一件衣服丢到地上,说得云淡风清:“洗澡。” 洗洗洗洗澡?秦桐瞪眼,然后手忙脚乱的要起来:“行行,那你洗,我洗完了先出去!”谁知刚刚扶住桶沿就脚底一软栽下去。 陆伽焰一手将他扶住,顺便跨进浴桶:“你中的迷香很强,药效还没散,小心点。”“沉香”可称得上迷香中的极品,虽然用凉水一激会让人清醒,但那也只是暂时的,只要神经稍一放松药效便会显现,要完全解开没有别的方法,只能睡足五个时辰。 这些话陆伽焰说归说,秦桐却完全没听到耳朵里,他只瞠目结舌的看着陆伽焰跨进来,然后原本还显得宽大的浴桶瞬间就窄小起来,小得让他呼吸不畅。 秦桐连忙甩手想将胳膊从陆伽焰手中抽出来,应付道:“哦,我知道了,那我睡觉去。” 陆伽焰却借势将他从怀里一拉:“你别躲了。” 秦桐眼神开始飘忽,声音也显得干涩:“我才没躲!”却心虚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陆伽焰又将他脖子抬起来,上面的红痕还在,现在已经有些发紫,让他越看越不爽:“脖子还疼?” 秦桐想起在暗道里的情景,使劲摇头:“没有,不疼了。” 但他这话显然对陆伽焰无效,他的手又摸上去:“哦。”然后接道:“不躲就好。” 秦桐神经紧张思路跟不上陆伽焰这种跳跃式的说话方式,懵在那里又被陆伽焰给环住:“不躲那就把眼睛闭上。”摸在他脖子上的手顺势就将下巴抬起来然后吻上去。 …… 秦桐开始觉得脑中轰轰作响,蒸腾的水汽不光迷离了他的视线,更迷离了他的神智,他只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做出回应。 他的确回应了他,不知不觉的就开启唇齿迎接他的进入,在他回神时两个人就已经纠缠在一起分不开了。 秦桐对于接吻并不是生手,他回应的技巧娴熟而热烈,对于初次得到他主动回应的陆伽焰来说更是奇特美妙的体验,所以毫无意外的,他加深了这个吻。 随着吻的深入,秦桐的喉间不自觉的溢出细细的呻吟,两人间的距离也愈加紧贴,陆伽焰的手从秦桐的胳膊往下,搂紧了他的腰。 抚触肌肤的手带来的热度远比热水高出数倍,神智有些迷离的秦桐被烫得惊醒过来,“啊”的一声猛然后仰将陆伽焰推开。 陆伽焰手上没有施力,不及防下被秦桐不大的力道推开撞到桶壁,桶里的水因为他们的动作剧烈晃动起来,激起不少水花。 摸一把溅到脸上的水珠,陆伽焰的语气开始冷起来:“你又干嘛?” 秦桐把自己紧紧贴在另一侧桶壁上,有些磕巴地道:“不、不干嘛……” “那你怎么又躲开我?” “我没躲!” “嗯?” “……这个……那个……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呃……” 陆伽焰耐性全失,一把就将秦桐捞过来:“说不出来就闭嘴!”这个总是要当鸵鸟的家伙,还是来点直接的更有效。 当下再次封住他总是惹事的嘴,一手扣住后脑防止他再逃开,一手牢牢制住他的腰沉身挤进去,让两人贴合无隙。 狭小的空间里陆伽焰不必再做别的动作就让本就脱力的秦桐再无法挣扎,身子因为这样的亲密开始不自然的僵硬起来。 陆伽焰轻揉着他散开的发丝,开始转战到他的脖子,扣住腰的手也缓慢滑动着:“你放松些。” 秦桐拼命让自己往后贴往桶壁,恨不得变成薄薄一片:“你走开我自然就放松了。” 陆伽焰咬着他的脖子叹息:“算了,我不指望你能说出两句像样的话来。”移动喉结处重重一吮。 秦桐反驳的话全被陆伽焰这个动作封在喉咙口,身子一颤“啊”的叫出来,然后脸上迅速发热,咬住嘴唇不敢再随便乱说话。 陆伽焰轻笑一声继续往下,扶着秦桐的腰将让他自水中略略上提些,从脖子到锁骨,再到平坦的前胸,留下一串艳丽的红痕后咬住在空气中轻颤挺立的朱果,拿牙齿轻轻刮过,细细的水波轻荡,刷过光裸的胸膛,水色的润泽在隐约的月光下现出的是极致诱惑暧昧的光晕,让人心神俱震。 秦桐苦闷的哼出声,目光里透出不甘的恼意,陆伽焰有趣的看着他清透的眸子蒙上轻雾,放在他后脑上的手缓缓向下来到后颈发根处,食指在上面划着圈:“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你这里有颗小痣?” 秦桐立刻成了炸毛猫,瞪眼对着陆伽焰挥拳:“滚!”脸上的红晕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了。 那种拳头对陆伽焰来说完全不具威胁性,轻飘飘的便躲过去:“又叫我滚?”说完恶质的曲膝对着还与自己紧贴的要害磨蹭两下:“这世上敢叫我滚的目前只你一个。” 再怎么忍,细微的呻吟还是从齿间漏了出来,秦桐撇过头不去看陆伽焰的表情,脸上的热度已经一路烧到了脖子。 陆伽焰将他牢牢嵌在自己怀中:“只做不说果然还是好得多。” 露骨的话让秦桐愤恨的转头亮牙直直接到他肩膀上,他却不为所动,嘴唇移到颈侧动脉上吮出朵红梅,然后轻咬。手也没闲着,直接往下方滑过去。 蓦然加重的喘息声是对他最好的刺激,手上的动作越发快了起来,原本已经开始平静的水面再次波动,溅出的水花渐渐浸湿了地面。 体内热烫的温度仿佛要将水都烧得沸腾起来,乌黑的发丝缠绕着浮在水面,已经完全分不清彼此。 攻防 窄小的浴桶让秦桐有种要被揉进陆伽焰身体的错觉,空气也几乎被他掠夺殆尽,秦桐使劲将陆伽焰从自己身上推开少许,大口呼吸着灌入的新鲜空气,恶狠狠地道:“再说一遍,滚下去!” “啊!……” 陆伽焰咬咬秦桐的脖子,一手托起他的下腰让两人贴合得几无缝隙:“嘴巴太硬可不好。”这种感觉,他已经有多久没有体能过了?看起来他似乎太能忍了些,以后还是得多多复习才好。 浸在水中的肌肤格外滑溜,气息清爽,他的唇流连在颈项边迟迟不愿离开,流连到秦桐觉得自己脖子以上都快烧起来,最后忍不住头一偏想要躲掉还在放肆的唇舌,却不想躲得太急,“咚”的磕到桶沿上。 秦桐痛哼一声,还没等他伸手去捂脑袋,陆伽焰就先一步给他揉着:“你乱动什么?”说话间却有些抑制不住的笑意。 秦桐怒极,一掌把陆伽焰的手拍下去:“离我远点!” 还没等他话音落下,陆伽焰已经将他从水里提起来,接着一旁的大布巾兜头盖脸罩下,将两人包了个严实。然后在秦桐的一声惊叫中,陆伽焰就以抱小孩的方式托着后臀将他抱起来跨出已经见凉的浴桶。 自从懂事以来就没被人这么抱过的秦桐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突然腾起的高度让他下意识的抓紧了陆伽焰的肩膀,眉毛都快竖起来:“你搞什么鬼?”原本包着他的布巾也因为这个动作从他的肩上滑到了腰间。 陆伽焰搂着他的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正是秦桐急剧起伏的胸膛和有些紧张的收缩着的上腹部,上面正有细小的水流顺着肌理滑下来,悄无声息的隐入被布巾遮掩住的下方,让他本有些降温的身体瞬间再度热起来。 陆伽焰将自己的额抵上去先是深深呼吸,而后叹道:“搞什么?当然是换个宽敞些的地方再继续。”算了,今晚还是别放过。 呼吸间的冷热交替让秦桐身上迅速冒出小疙瘩,陆伽焰的话更让他惊怒交加:“你、你滚开……啊!” 说话间陆伽焰已经走到床榻边,手一松就将秦桐放上去。突然的动作又让秦桐一惊,陆伽焰食指压到他的嘴唇上:“你想把人都叫起来参观么?” 秦桐瞪眼,他又被压住了。 于是在力量的绝对对比下,秦桐再次成了老鹰爪子下的小鸡,被按得动弹不得,嘴被堵得严严实实,除了小得可怜的呻吟,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绵长的亲吻让体温不可避免的上升,也不知道陆伽焰说的迷药效应是不是真没过去,秦桐觉得自己的脑子正逐渐失去思考能力,而长时间的呼吸不畅更加重了这种情况,等到陆伽焰放开他时,他已经快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难得看到他这般可以称之为乖巧的模样,虽然有些趁人之危,但陆伽焰也没认为自己有多正人君子,当即将那已经揉得不成样子的布巾抽出扔到床下,身子就从他没什么力气的双腿间挤了进去,膝盖一顶将腿分开,低头在锁骨上留下一排牙印,手顺着腰线往下,来到最渴望碰触的地方。 秦桐身子猛地绷直,慌乱的想把腿合起来:“我不干!” 陆伽焰只用一只手就把他按下去,对他的抗议充耳不闻,紧紧压着他,也让两人紧密贴合,然后抚过前胸绕到后背扣住双腕,半强迫的让他抬起身子,唇跟着就往挺立的朱红袭去,轻咬之后是缓慢的舔舐,另一只手则还是在腰后原地划着圈。 “嗯……” 男人的欲望是无法隐藏的,跳动着挺起来的茎体和迅速升高的体温让秦桐气恼差愤不已,恨恨的偏过头,消极的抗拒即将发生的事。 陆伽焰看着他明显带有不甘的眸子,无声的勾勾唇,然后贴上他的眼角,在后面打转的手也悄悄挪到前方来,握住,然后不急不缓的上下动作。唇间立刻感觉他的睫毛开始轻轻颤抖,隐隐的有湿意泛出来。 “喂,你别这么僵硬。” 秦桐蓦地睁眼,死命挣着被扣住的手腕,气得口不择言:“我干嘛要听你的?放松了好让你欢迎光临?门都没有!” 陆伽焰听在耳里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欢迎光临?真亏他怎么想出来的。边想边将人放倒,把扣住的双腕松开,由着他挣扎去,握住中心的手抓紧动作几下,俯身叼住他的脖子,另一手开始捞过自己扔在旁边的衣服摸索着找东西。 “啊唔……嗯……” 秦桐顿时脱力,绷紧的身体也软下大半,半睁着眼只顾喘气,都没发现陆伽焰的小动作。直到听见一声轻轻的脆响,似乎是瓷器碰上什么的声音,接着股间一凉,让他倒吸口气惊惧睁眼:“滚开!” 肌肉立刻反射性的收缩,两腿合得更拢,胸前传来陆伽焰带笑的声音:“你夹得这么紧,真是叫我滚?” 秦桐一望之下顿时面如火烧,陆伽焰本来就置身在自己两腿间,此时自己的两腿正是牢牢环在他腰上,那模样,说是邀请一点也不为过。 察觉到秦桐想将腿放下来逃开,陆伽焰抢在他前面扑上去狠狠吻住,一直握着他不曾放开的右手更加放肆起来,半晌察觉他松懈下来,一直停留在他腰后的左手悄悄滑进股沟,猝不及防的压了进去。 秦桐闷哼一声,喉结上下滚动,气恨之余牙下用力,“噗”的一声轻响后血腥味就在两人唇间弥漫开来,陆伽焰不为所动的照旧攻城掠地,直到觉得满意了才松开,舔舔唇边的血渍,轻微的刺痛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你牙齿倒是快多了。” 秦桐恨不得再上去咬两口,陆伽焰停在他体内的手却突然动起来,略微抽出后猛然进得更深,让他什么动作都得停下,只能抓着陆伽焰的头发喘气。 他明显的感觉到陆伽焰的手上类似沾着药膏般的东西,让他的进出更加容易,不过数下食指就已能灵活进出。而他,没法抗拒。 发觉高热的体温将药膏融化的很快,陆伽焰很满意。那是他以前帮秦桐治脱臼的药,从来都是随身带着,止血效果一流,没想到润滑的效果也很不错。至少有这东西,能让两个人都少受些罪。 在食指能自由进去后,他更不停顿,多加了一指进去,仔细的触摸着柔滑的内壁,推开细密的褶皱,往更深处探索。然后,又加了一指。 耳边传来近似于啜泣般的低吟,头发被抓得更紧。陆伽焰动动脖子,只得放开握住他欲望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想抓还是抓这个吧。”之后托住他的腰,进出在他身下的手指却没有停,直到找到那一点为止。 秦桐的身子开始在他的怀里软下来,冲口而出的呻吟也越来越急,陆伽焰犹如被催促,将手指快速抽出来,抓住大腿根部打开,将自己抵上在不断收缩的穴口,猛然冲了进去,没有任何停留。 “呜……啊!” 报复性的再次死死扯住陆伽焰的头发,秦桐剧烈的喘息让小腹阵阵收紧,连带着也让体内的感觉更加清晰,自己正紧紧裹着那根张扬着炽热温度的粗大凶器,突突跳动的血管正紧贴着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它似乎又大了一圈。 “陆伽焰,你混蛋!” 陆伽焰再次强硬的将他扯着自己头发的手扳开,腰恶意的往前送了送:“都被你叫不知道多少次混蛋了,不混蛋点真说不过去。” 秦桐被他的动作和回话激得差点吐血,正准备骂回去,陆伽焰腰又动了动:“这时候,你不说话更好。” 电击般的快感沿着脊骨往上直窜,秦桐颤抖不已,骂是无论如何也骂不出来了,只能咬着牙把呻吟全吞回去,心里却已经把陆混蛋砍上不止十七八刀了。 陆伽焰的手在秦桐背后顺着脊骨来回,最后又攀爬上他的后颈,那只手也一直没忘记照顾他,腰身已经趁着这段时间推移起来。 等到陆伽焰将秦桐放开时,他已经彻底地昏睡过去,天边也开始泛起鱼肚白。而这一觉,真是结结实实睡了五个时辰之久,等他醒来,已经是下午。 这让秦桐分外的不平衡起来,陆伽焰不过小睡片刻,在天刚亮时就已经起床,精神好得简直就像中了大乐透。而他,虽然人是醒了,迷药的症状已经解开,却还是瘫在床上爬不起来,腰酸腿软得成了半个废人。 也就在他睡觉的时候,大虎托人捎了口信来,说是还有三天的路程便能到京城,这也意味着新店终于能开张了,大伙儿激动了好一阵。尤其是孟娟,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与大虎分别这么久,早就很想他,末了自然被众人看出来,少不得拿她打趣,闹了她个大红脸。 直到这天晚上吃过晚饭,秦桐抓着陆伽焰横眉竖目:“说!你昨晚没说完的统统说完!” 陆伽焰看他:“我明明全说完了。” 秦桐眼睛圆瞪:““你唬三岁孩子啊,没说完的多的是。”他不能这么吃亏,好歹要把本全捞回来。 陆伽焰在床边坐下来,将手放到秦桐手上,也不见他扳开,就那么轻轻搁着:“知道多了没好处。” 秦桐手抖了抖,想拿下来又觉得太窝囊,于是就那么抓着:“不知道也没好处,还不是一样被人抓来抓去,说!” 陆伽焰耸耸肩,说道:“那不如你问我答,你想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 “真的?” “你问吧。” 秦桐回想半天,发觉自己昨晚昏昏欲睡的陆伽焰说的话几乎都没什么印象了,那晚想问的东西拼了老命都想不起来,最后泄气的拿被子蒙到头上:“你的事老子懒得管,不问了!” “哦。” 过会秦桐又猛地把被子掀开:“对了,这地方现在是什么样的形势,尤其是最近有没有可能开战?” 这个对他可重要得很,做生意最要紧的便是要太平盛世才好和气生财,要是又有个什么仗要打,自己还得早做准备,可不能让白花花的银子漂了。 陆伽焰一怔,接着恍悟,说道:“要真开战,这京城天子脚下,流言早满天飞,不少人都会卷着家当逃跑,还等你来问?” 秦桐想想也是,美国打伊拉克也事先出了通告,又觉得不放心:“那要突袭怎么办?” 陆伽焰看他歪头盯着自己,心想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有这么孩子气的动作,嘴里还是回答道:“突袭也在边境,一晚上难道能打到京城来?” 秦桐嗤鼻:“你们这种只能靠马的通信速度,消息要传过来恐怕也得不少天,那几天又会怎么发展你能知道?胜败一瞬间。”最后那句是他老爹的名言,也是让秦家在商场能立于不败之地的座佑铭。 他难得表现出的睿智倒真有些唬人的资本,至少陆伽焰就被蒙了:“看不出来你也会用脑子。”接着又有些好奇,问道:“你们那难道不用马么?” 秦桐被陆伽焰的话激得老脸一热,又有些发怒:“我什么时候没脑子?!”看陆伽焰露出好奇神色,鼻子里哼一声:“当然不用马,要通信,手机、电脑,就算是在南极,也用不了分分钟。” 于是我们的陆同学更加被蒙了,那些东西真是闻所未闻,还有,分分钟是个什么概念? 看到他的表情,秦桐终于又找回了丢失已久的优越感,陆伽焰毫不怀疑如果他后面有个尾巴,那尾巴必定已经翘到天上去。再见他眼珠子转了转,诡笑道:“想知道?一个条件。” 陆伽焰挑眉,看他伸出一根手指头:“以后我要在上面。” 拍拍衣襟,陆伽焰从床边站起来:“你要在上面,就永远别想从我这里知道关于这世界的任何信息,要问麻烦找别人。” 秦桐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下巴半天合不上,然后从被子里蹦起来:“姓陆的,你个混蛋!” 陆伽焰示威般的仰着下巴,双手抱胸,语气冷冷的,眼神却透出戏谑:“反正你都骂过这么多声,我再混蛋点也不为过。”却没发觉自己这样跟人抬杠有多么幼稚,若是江歧见到,只怕下巴当场便要掉下来,这场面,真是前无古人呀。 “你那个世界对我来说顶多就好奇点,不差知道那点东西,但你现在要活的却是这里,该怎么样,自己选吧。” 秦桐牙又被咬得“喀喀”响,每次面对陆伽焰他都会咬牙,再咬几次,怕是那牙就得碎了。但现在秦桐可没心思关心这些,他开始卷袖子:“你很欠扁!”他绝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人很欠修理! 就算陆伽焰以前不知道“欠扁”是什么意思,看秦桐的动作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他带着十足轻视的目光上上下下将秦桐打量了一遍,然后用更轻视的语气道:“就凭你?” 秦桐立刻被他的态度激得连头发都快竖起来:“凭我怎么了?!”一拳就挥过去,这么近的距离,他就不信打不到! 陆伽焰的动作永远都比他快一拍,在拳头离自己鼻尖还有老远一段距离的时候,他的手指就已经弹出一缕指风直奔秦桐的膝侧。 于是秦桐的拳头连陆伽焰的边都没摸到时候就感觉自己膝下一麻,他本就没什么力气,支撑力顿失立刻就往前栽下去。 陆伽焰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捞起来,话里的戏谑意味更浓:“我没说错吧。” 扩张 陆伽焰抱着睡着正香的秦桐在沉思,手指绕起他散下来的发丝然后再绕上,目光时透出一丝挣扎。那些人,该不该就这样杀掉? 对他来说,要让他们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实在是件很简单的事,可是,他的父亲沉冤未雪一直背着叛国的罪名。他现在就是将他们都给杀了,又有什么用?但是,要想洗涮沉冤,又谈何容易。 那些人此刻就在自己面前,要想控制住杀掉他们的冲动,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手指,在不自觉间收紧了。 他怀里的秦桐似是感觉不舒服,动了动再找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嘀咕两句继续睡过去。陆伽焰的眉毛却挑起来,因为他清清楚楚的听到那句话:“姓陆的,你……混蛋……” 三天后,大虎如期到京。因为认得路所以也没特地去接,他自己便找到“秦府”,一顿猛敲后门“呼”的打开,见到来开门的是自家媳妇,他话也不会说的一个劲傻笑,笑到最后孟娟白他一眼自个儿先进去了,大虎这才赶紧跟上。 这三天里,秦桐赌气不跟陆伽焰讲一句话,每次见到他都是哼哼两声然后撇开头,除了江歧能猜到个大概,别的人全都是一头雾水,搞得气氛又有些尴尬起来。幸好大虎到得及时,他一来便要忙着开张,事情多起来后气氛便明显缓和起来。 等准备得差不多,大家伙的便坐着马车再次出城,去将新铺子开了起来。秦桐又担心两人忙不过,便又雇了个小姑娘帮着打理。在新铺子住上几天看着一切都上轨道才放心离开。 回去之后与陆伽焰还没改善,倒是他新的计划引起了众人的一致反对,当然,反对得最激烈的是周嫂,弄得他郁闷不已。 这天吃过晚饭,秦桐趁着人都没散赶紧咳嗽两声,说道:“那个……周嫂……” 周嫂脸一板:“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的。” 秦桐僵了僵,然后轻声对小桃道:“小桃,你帮忙收拾下桌子,我有话和你娘说。” 小桃左右看看,然后就老老实实的收拾东西端走,小厅里剩下四个人围桌而坐。 秦桐再次开口:“我知道这想法是有点那个……什么,”那词怎么说来的?他一时忘记了,索性跳过去:“但你也听听我的理由。” 见到周嫂坐在那里没动,秦桐吸口气继续:“周嫂,或许你认为她们不干净,但,没人会主动愿意是做这种,呃……职业,我们就先把那当作一种职业来看待。” “我相信进去的大多数都会盼着能早些出来,可那种地方,要的是能长久的吸引嗯……顾客,所以会不断补充新人,旧人被淘汰的很快,所以,如果不是当红,恐怕能出来的少之又少。” 这气氛用来做商业也显得够压抑的,更何况他做商业报告的机会一向少,秦桐忍不住抓抓头发:“女人的美好年华一向短暂,更何况是在那样的一个地方,只能更短暂。” “而且,要说都能帮她们出来那是痴人说梦,但能帮一个是一个,便是帮不了的,给她们一个美梦,在那种残酷的地方,也能算得一件好事吧。”心里再补上一句,这也算是个没本钱的买卖,不做太可惜。 秦桐一气说完,还没来得及喘下就发觉整个小厅里安静到极点,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的勾在他身上瞬也不瞬。 开始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演讲水平不错,镇住全场,还忍不住得意了下。到最后,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怎么那些眼光还在盯着?盯得他都想去摸摸脸,看看是不是上面长出了一朵花。 最后才见到周嫂站起来道:“你要想做,便去做吧。”说完就走了出去。 秦桐先是被她突然的动作给弄得一惊,反应过来她说的意思后面露喜色,他居然用比想象短得多的时间就过关了! 江歧这时也撤了伪装,虽然还顶着钱伯的那张老脸,却完全是一副软骨头的模样趴到桌子上,对陆伽焰笑道:“哎哎,看来我要对你的小情人刮目相看了。”本来以为他做生意也就那地步了,没想到不光能想到这么个方法,还能弄出个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秦桐没听出这里面的表扬,只“小情人“三个字就激得他蹦起来对着江歧怒吼:”你叫谁小情人?!” 江歧不把他的怒气当回事,甚至都没看秦桐,视若无睹地转向陆伽焰求证:“不是‘小情人’?”那他以前那么叫的时候他怎么没反驳? 于是秦桐的目光立刻恶狠狠地瞪向陆伽焰,陆伽焰脸上的表情不变,答道:“是。”江歧得到回答耸耸肩:“是就好,看来我没叫错。”然后再次趴下去,他能肯定,后面绝对有热闹可看。 秦桐脑袋里的某根筋因为这一问一答“啪”的一声,断了! “你有胆再说一遍!” 陆伽焰开始转向他:“难道不是?” “虽然只论年纪你是比我大,但你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哪里像个大人?还有,过去这么多天,你这算是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对吧,是不是也是大呼小叫的?” “……” 秦桐开始拎起桌上的水壶喝水,最近的天气真是不好啊,这么闷,都感觉有些燥热了。 “至于情人,难道不是?” 江歧趴在桌上啧啧有声:“陆伽焰,我从来不知道你还能说这么多话。”而且,还这么计较,听起来是相当的小心眼啊。 秦桐没答话,因为他喝的水呛到了喉管里。陆伽焰最后那句反问让他呛得不轻,差点连肺都咳出来。最后才挣扎着道:“不、不是!咳,咳咳咳……” 于是江歧好奇起来:“那是什么?” “是……咳咳……”秦桐刚要说出口的话又被自己给咽下了喉咙,是什么?性伴侣?各取所需?啊呸呸呸!他要说出来那不就等于自己承认自己是个GAY,还是个零号?! 可该是什么?秦桐完全想不出合适的答案,“是……”过之后就那么哽住,只好不停的咳嗽来掩饰,脸上更红了。 江歧坏笑,趴那说:“你现在又说是,那就是承认了?”心里在不住感叹,好有趣啊好有趣,这样多逗几下恐怕他也会上瘾。 陆伽焰敲敲桌子:“不关你事。”站起来也不顾秦桐的挣扎半搂半拖的拉着他出去。 江歧肩膀立刻就垮下来:“果然是个小气鬼!”唉,他要上哪去找个这么好玩的家伙天天来逗着呢? 陆伽焰把秦桐拽到房里,“砰”的一声关上房门。那一声直把秦桐所有的勇气也全给到门外了,满是戒备又不安的道:“你要干嘛?” 陆伽焰把他放开,靠到床头去:“不干什么。”他只是单纯的看着江歧这样对他说话很不爽而已,对于秦桐的极力否认倒没特别感觉,反正这家伙别扭惯了,就让他别扭去,看他别扭也是件挺有趣的事。 秦桐这才放心,然后就感觉有点点失落,这就完了?他本以为还会有别的事。接着就被自己的想法给吓着,靠!他还准备发生什么事不成?! 接下来,既然周嫂已经不反对,那么秦桐便要把自己的新计划付诸实施了。首先要做的,便是找人。 找的人,也算是有一面之缘,或者该说,比起一面之缘的关系还要深了那么一点点。那个人,就是“绿漪阁”的寻月。 请人并不难,但要找个说话的地方,就有些难了。去妓院,虽然他是没什么,但光想想就感觉对对方不尊重,而且,某人的脸色更是一黑到底,他又不想反胃,还是算了。普通的酒楼茶馆,人多嘴杂的谈事情也不方便。挑个远点的吧,交通又不方便,跑来跑去累人。 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何问荆那天带他去的地方。环境清幽,格调也不错,算是个谈事情的好地方。但一去打听,那处是给专人备着的,说白了就是VIP,够有钱够条件都不见得能弄到一个。 凭秦桐以前的条件,弄到一个或许不算很难,但凭现在的,那叫妄想。虽然他为这个很头大,但却不得不佩服何问荆的这个点子,因为在这时代,想得出VIP这点子的,还真没几个,顶多就是以钱和阶级来划分,没什么人还会又订上一堆条件来限制上门花钱的客户,谁会想和钱过不去呢。 偏偏人都会有犯贱的时候,而且越是有钱的这种心理越是严重,难得到的东西,就算它实际上跟别的比起来没什么不同,但只要得到手,就总是会觉得它不一样,至少,别人看的目光就会不一样,不是么? 秦桐正在为这个发愁,何问荆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依然是摇着那柄折扇,只不过有一点不一样,在他撩衣角坐下时,秦桐一眼就发现了他腰间挂着的东西,那个东西他太过熟悉:“这个怎么会在你那?” 何问荆低头看看自己腰间:“我觉得这小玩意看起来不错,挺好玩的,于是就挂出来了。怎么?你识得此物?”说着将东西从腰间下下来递过去。 秦桐接过,应道:“当然认识,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银制的蝙蝠,红宝石的双眼,栩栩如生。 “哦?” 秦桐笑笑:“那时等资金,所以便将它当了。” “那还真称得上缘分,今日我便将它物归原主,也算是件美事。” “不必,”秦桐说着将地只小蝙蝠抛过去:“卖了便卖了,它现在不是我的了。” 何问荆伸手捞住,笑道:“便听你的,那我就好好收着。”说完低头将那只小蝙蝠重新挂好,不意瞄到一旁的陆伽焰沉冷的脸色,心情愉快地将扇子收起来:“那我们便来谈谈正事。” 不等秦桐说话他便笑道:“我听‘上品房’掌柜的说了,秦兄你是想弄个小间吧,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我那间你若要用尽管拿去用。” 秦桐立刻心里暗喜,面上却推道:“那怎么能行?” “有什么不行的。那地方我也用得少,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让它派上点用场。” 于是秦桐也不客气,道过谢之后便将收下何问荆的好意。正事谈完,自然便是喝茶聊天,何问荆在这院中走走,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好的院子,别的地方都荒着可惜了。” 秦桐一笑:“我也有这感觉,等以后不忙再好好打理下。” 说话间逛到院中那株茂盛的老槐下,那里正摆着两只大陶缸,他只略瞥过,便道:“唉,金鱼陈家的么?能淘到他家的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说着又俯下身仔细看看:“果然,虽非宫鱼,可这模样色泽,也很是可以的了。” 秦桐买时还以为那老头吹牛,根本没往心里去,这时听到何问荆一说,不由道:“是么?可我那天就是在街上买的啊。”他怎么不觉得难买? 何问荆难得找到个谈得下去的话题,自然很高兴接话:“那就是你有所不知,金鱼陈家世代是为宫中选送金鱼并负责饲养的,都是极难得的上上品。次一等的也早被达官贵人们抢走,像我们这样的,能得几尾残的,已经是极不错了。“ “他只在有些节余的时候才会挑着担子出来卖,几年也碰不上一回,又低调,要找到可还难得很。” “居然是这样?” “所以说你的运气可真不错。” 后面聊得越来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势,秦桐又将他留下吃过晚饭后才惜别。江歧借着秦桐送人的当儿悄悄问陆伽焰:“不足为惧?” 某人哼了一声。 两日后,上品房的小间中一男一女在桌边对面而坐,另外一个男人单独斜靠在小榻上正闭目养神,气氛显得有些奇怪。 秦桐替寻月将面前的酒杯倒满:“寻月姑娘,听说这里的酒不错,你尝尝。” 寻月随意的点点头,拿过杯子抿上一口:“是不错。”目光有些紧张的不时瞄过靠在小榻上的人,虽然他没动作,可自己就是越看越紧张。 秦桐暗瞪陆伽焰一眼,他是不是脑抽了?以前都不管的,现在硬是跟着出来搞什么名堂!搞得说话都像是坐在针尖上让人心神不宁。 陆伽焰似是对那两人的眼神全无所觉,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两耳朵正支得直直的,对面说什么都不放过。 秦桐自己也灌下一杯,然后对寻月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寻月觉得不可思议,有些迟疑:“这能行?” 秦桐立刻点头,信心满满:“当然。”他现在可不能有一点不自信,那事情可就真黄了。 寻月将信将疑起来:“可我总觉得……” 秦桐赶紧的:“没事,你可以当场试试,东西我都带来了。”说完侧身拿过自己带来的小箱子,打开后取出里面放着的皮卷“呼”一下抖开。 这下寻月是真真正正的怔住了,盯着面前满满一箱的东西移不开眼:“这些……都是?!”好惊人。 秦桐的虚荣心有小小的满足:“不错,全套都在这了。”那可是他闲着的时候琢磨着弄出来的,用着顺手。 一旁的陆伽焰已经不着痕迹的悄悄睁开眼睛,他从来没留意过那些东西,这会却忍不住好奇起来,只是从他那,看不清都是些什么东西。 秦桐开始诱惑她:“来试试吧。” 女人天生爱美,寻月这个年纪更甚,既风姿初成又怕年华老去,所以她忍不住,最终点点头:“好吧。” 着人取来干净的温水净过脸,她照着秦桐说的略抬起脸闭上眼睛,感觉着秦桐的双手握着那些东西在自己脸上来来去去,直到他说:“好了。” 徐徐睁眼,面前那方铜镜上出现的人是自己么?娥眉淡扫,明眸善睐间眼波流转,细嫩的肤色不见细纹,水嫩得仿佛新摘的花瓣。寻月痴痴的接过那面铜镜,她便是二八最好年华的时候,恐怕也及不上。 秦桐对自己这次的作品显然满意非常,笑得温柔而且自信:“寻月姑娘,如何?” 不安 秦桐对自己这次的作品显然满意非常,笑得温柔而且自信:“寻月姑娘,如何?” 寻月执着镜子,手缓缓在自己脸颊上轻抚:“这是我么?” “当然是你。” “这实在……不可思议……” 秦桐的目光在她身上又逗留片刻,然后伸手一一抽走她插了满头的珠翠,边道:“首饰,也不过是修饰容貌的一种工具而已,不能喧宾夺主,它不是重点,点到即止才是上策。” 寻月的头发因为失去固定而丝丝缕缕的落了下来,秦桐略偏着头还在斟酌着剩下的首饰是该留还是该去。 室内的光线充足,为两人都打上光晕,那气氛真是说不出的好,但在单独靠坐一旁的陆伽焰看来,却是分外的刺目,他突然很想把秦桐手上的金簪戳进那女人的喉咙。他的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开始算盘着刺进去的角度和力道。 女人天生就是敏感的,寻月对背后敌意强烈的目光自然察觉得清楚,这让她更加不敢回头,握着镜子死死盯着镜中的倒影,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全部回到那上面来。 而这样的做法还算得上成功,除去女人爱美的天性,这也得归功于秦桐做造型的本事。最后他几乎将寻月头上的发饰全数取下,只留下两只小钗对别着固定住脑后一个小巧的发髻,右侧留上一只完全插入发中只留少许头部在外的步摇,银叶的垂链搭在黑发边随着动作轻摆,偶尔发出又清又轻的碰撞声。 秦桐拍拍手,非常满意的道:“这下如何?” 寻月这下更说不出话来:“这……这……” 往日里,她们这些女人为了争得那些男人的注意,拼了命的把自己往艳了打扮,非得要容光四射不可,却从不知道,自己也能有这样的一面:清雅却不寡淡,妩媚而不妖艳,连气质,都仿佛改变了。 秦桐也不着急,静静坐着等她的适应,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那里面就同寻月初见时一样,没有丝毫的轻视,就像是——完全把她当成人。 猛地,寻月将镜子放了下来,抬眸看着秦桐道:“秦公子 ,你要寻月如何,便吩咐吧。” 她话说得坚定,可毫无防备的秦桐却被她突然这样正色的样子和语气给吓了一跳,然后急急摆手道:“别这样说,我来找你,是‘请’你与我合作,不存在什么吩咐不吩咐的事,而且,我想,或许这也能帮到你们也说不定。” 寻月笑了,不是欢场女子惯用的那种笑,而是发自真心的:“那好,秦公子有什么打算,便请直说吧。” 秦桐便将自己的计划又仔细说了一遍,接着笑道:“就是如此了。” 寻月一手托腮,不解问道:“秦公子,我有一事不明。既然是要拿东西卖,怎么不直接点?偏偏要先绕上这么大个弯子?” 秦桐本来就不是个能藏得住货的人,尤其是美女这么一问,自然更加藏不住,自己倒杯茶润润喉就开始说起来:“寻月姑娘,这人嘛,都是有好奇心的,尤其是那些自己感兴趣偏偏没办法更深入了解的东西,不但会更加有兴趣也会起探究的心思。在这种时候,如果刚好他有了一个机会能去一探究竟,你说,他会怎么做?” 寻月略一思索便笑道:“自然会迫不及待。秦公子当真高明,连这些都能想得透彻。” 这话倒是说得秦桐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哪里,一些皮毛而已。” 他学到的也只是这些,真是论起生意经,且不说自己那个早就修炼成人精的老爸,便是自家的老哥那也不知已经比他强上多少倍。不过秦桐天性乐观又易知足,反正自己的那点存货也够用,那就行了。 事情谈完,时候也不早,寻月拜别,秦桐突又想起什么的叫住她,见寻月等他说话,又有些支吾起来,又去抓头:“那个……寻月,记得把握好度,以免……能出来的时候又难了……” 寻月怔了怔后恍悟,他是提醒自己不要做得太过把自己给捧得过红,那只会给自己的脱离造成数不清的麻烦,顿时觉得心底泛起阵温暖,能为别人如此着想的人,这世上有又能有几个? 于是折腰拜道:“谢公子提点,寻月省得。” 想了想,又将那满头的珠翠再插回去,取丝巾将那妆擦得淡了些,又添了几笔。对着镜子照照,见与初来时的模样差不多,又能明显看出些差别,笑道:“这样回去应该会好得多。那寻月便先告辞了,有事会着贴身丫头慕秋过来找公子的。” 两人就此别过。 寻月再出去时,两眼奕奕有光,容色殊丽,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瞧两眼。 事情谈成,秦桐心里自然高兴,满脸带笑的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冷不丁的听到一声冷哼:“你倒挺高兴的。” 声音离得极近,热气直往耳朵里吹,秦桐被惊到,猛地转身差点撞上眼前的肉墙:“啊,是你!” 陆伽焰眉毛都拧起来:“不是我还是谁,你当我死了?”他本来就一直在,却想不到居然被忽视彻底到这种地步。 秦桐眼神一飘,死到不至于,只是真当他不存在了,如果他不存在,那就是幸事一桩,至少自己能感觉舒服得多。不像现在,空气里的压迫感又快让他感觉呼吸困难。 陆伽焰看他眼神飘忽,显然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心中更加烦躁,迫得更近:“看来确是如此了。“ 秦桐咽咽口水开始往后退,只是他身后就是桌子,被他向后的力道推移的“嘎嘎“作响”两人间的距离也没见拉开多少,秦桐无奈,拼命往后仰:“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哦?那事情该是怎样的?”至少在他看来,那女人的存在感就比他强得多。 秦桐反手抓着桌沿:“事情就是……就是……赚钱!” “赚钱?”陆伽焰再哼一声:“我看是看女人吧,你那也叫赚钱的模样?”看女人看得眼睛都快笑没了。 秦桐这下再顾不上抓桌子,也跟着哼哼两声,几乎是用嚷的:“这叫个性化服务,你懂不懂?直销,直销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陆伽焰沉默。 “那是经证明最能节省成本而且见效最快的模式,没有中间的流通渠道没有周转方面的压力,直接面对终端客户并能提供个性化服务,一旦成功打开销售渠道,利润会比开实体店高出数倍……” 秦桐还是忿忿的继续,而我们的陆伽焰同学,已经彻底石化了。 轻轻的叩门这时响起来,打断了秦桐越发激越的演讲,何问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秦桐,出了何事?” 秦桐过去开门:“没什么,就是刚刚声音大了点。”边说边将何问荆让进来,续道:“事情倒是很顺利,这可要多谢你。” 何问荆大方笑道:“小事而已,算不得什么,顺利就好。” 刚刚走出去的女人他若没有看错,应该那晚在“绿漪阁”里的那个,是什么事,会用到那样的女人呢? 陆伽焰这时面上已经恢复正常,只是神情仍然显得郁郁,何问荆瞄上一眼,然后跨上几步与秦桐站得更近,提议道:“现在也快到晚饭的时辰,不如就在这里吃,我去准备些好酒,就当给你庆祝。” 这提议秦桐当然乐得接受,他已经有多久没有重温过这种场面了?如果在村里的那次大聚会上算是的话,那也有大几个月了。 这次,陆伽焰插进来:“那你慢慢玩,我先回去。” 何问荆故作惊讶:“咦,陆兄难道不一起吗?人多才热闹。” “不了,我还有事要处理。”说完也没跟秦桐再说什么,直接走了出去。 何问荆敲着扇子,摇头道:“可惜可惜。” 秦桐看陆伽焰连跟自己一句话都没有就扭头往走,心里突然觉得堵得慌,于是也不再和他说什么,拉着何问荆去桌边:“正好这里有些小菜还没动筷子,不如先来喝几杯。” 杯盏相击的声音传来,陆伽焰一个仰躺在那个屋顶上,听着底下两人热闹的对话,从未有过的不确定开始在心里蔓延:他,是真的能抓住吗? ————————————————————————————————————— “绿漪阁”里的人都明显感觉到了寻月的变化,这种变化并不突然,而是一点一滴每天的积累,最初时没人察觉,而等到她们发现的时候,变化已经是非常明显。 首先,她的皮肤开始变好,水嫩灵光的如同二八年华的少女,她的眉眼间也有了改变,其间的风情妩媚却不低俗,属于一种成熟女人的风韵,她的衣着也由那些艳丽的色泽开始往浅色转换,不再打扮得镶金裹玉,但往那里一站,却很能吸引男人的视线。 渐渐的,她的恩客又多起来,而且很多都是回头客,他们似乎贪恋上了她的那种感觉,那些人里不乏以前与她曾有过鱼水之欢,却在后来开始迷恋更年轻身躯的男人。更有人打算将她赎出来,这在她这个年纪来说简直属于不可思议的事。 虽然她依然比不上阁中当红的几个,却已经足够让人又羡又妒了。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好奇起来,纷纷猜测着她改变的原因,不光有阁子里的姑娘,还有那些男人。 逐渐的,猜测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好奇心,他们开始打听起小道消息,想挖得更多一些。而小道消息最可靠的来源,自然是她的贴身小婢——慕秋。 “姑娘姑娘,近十日我又得了不少银钱,都快赶上以前我半年所得的了。” 寻月笑笑,坐在镜前细细妆点着自己的容貌:“这可是好事,难道你不喜欢?”那个说话的便是自家的贴身小婢了。 慕秋走过去帮她梳发,小心地挽好,说道:“自然是好,这样家里的日子好过得多,我也能早些出去。以免……” 知道她未尽的话意,这种地方,谁又愿意多待呢?寻月放下眉笔,说道:“是啊,这样我们就能早些出去了。” 接着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慕秋取了一张坠着水晶串的金丝网将头发固定,理好那些水晶串珠,看它们整齐的挂在脑后,这才满意放手:“他们的好奇心可都重着呢,阁中的人几乎轮着向我打听了个遍,连妈妈也是。” “那,再过几日,你就透露点消息出去。” “都听姑娘的。” 慕秋出去取午膳,寻月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她的未来,能重新回到自己手中么? 隔了几天,寻月起床后正坐在镜前上妆,听到有人在门上轻敲几声,再将门推开,一个女人往里面张望片刻,看到寻月正望过来,有些僵硬的笑道:“哎,月姐姐,还没吃饭呢吧。”说着便往里间走来,来时不忘先看看门外,再小心的把门关好。 “我呀,觉得老是一个人吃饭憋闷得慌,就想找个人说说话,这不,就过来了,月姐姐你可别嫌弃。” 寻月笑着迎上去:“哪里的话,红玉能到这里坐坐我可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快来坐,慕秋,快去冲杯好茶来。” “我这还乱着,妆也没上好,你可别见怪。先坐坐,我弄好了便来同你说话。” 红玉坐在桌边眼睛四处乱瞟,没一会就坐不住的站起来东摸摸西看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话,挨过一会就靠到寻月那:“姐姐的妆可是上得真好,红玉看着就羡慕。” 寻月正拿细笔描着眼线,细黑的线条流畅的顺着睫毛根部划过,尾端略微上翘,目光一转间便带出了股子眼波横陈的问题。 将细笔放下,寻月这才笑道:“哪有的事,不过是胭脂水粉好罢了。” 红玉在看她画眼线时眼睛就已经直了,这时赶紧的凑过来:“姐姐,你这是画的什么呢?”原来眼睛也能这么画的么? 又伸手将摆在她面前的几个小盒子拿起一个来,正是胭脂,好奇的拿手沾上点轻轻一捻,惊叹道:“哟,这胭脂可真细呀。” 凑到鼻尖闻闻,淡淡的花香味缭绕,不是寻常的脂粉味道,让她有点舍不得放下:“香味儿也好,姐姐可会挑。” 又换了寻月刚刚放下的细笔拿在指尖把玩,轻触了下笔尖:“好姐姐,你就说说吧。” 寻月拖了张凳子过来让她坐下,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刚画的叫眼线,也是练了段时间才画得出来这水平。说到这些东西,也是我出去时无意中得来的,又有人教我用,便这样了。” 她说的简单,却更加勾起红玉的好奇来:“无意中得来的?那这些不卖的么?又是谁会教你用这些?” “是啊,无意中得来的,就我所知,京城是没有卖。至于教我的人么,便是做这些东西的,当初说是一时心血来潮作出来的想找个人试试,也算我的运气。” 红玉听得连眼睛都直了,对慕秋和自家小婢端回来的饭食都只作不见,叹道:“姐姐真是好运气,红玉可真羡慕。” 说到这里露出失望的表情:“原来这些东西真的没得卖么?” 寻月微微一笑:“妹妹也喜欢?” 红玉点头,拉着寻月的衣袖道:“好姐姐,能帮红玉想想办法么?” 寻月故作沉思的低了头,半晌后方皱着眉道:“我也不知成不成,不如下次出去的时候我问问。” 红玉抢着问道:“那姐姐什么时候出去?能不能带上妹妹一道?” 寻月露出为难神色:“他不喜见外人,还是我先去说说看吧。” 红玉立刻拉着寻月的往桌边走:“那便有劳姐姐,说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快吃些东西,饿坏了肠胃可不好。” 两人边吃边扯了些别的,临了吃完要走时红玉又补上句:“啊,对了,姐姐,麻烦你去跟那位师父说说,银子不是问题。我们这样的,谁不想把好时光多留一阵子呢。” 寻月眸子微微垂下:“说得是……” 认真 周生偷偷瞟眼自家爷,账本都摆在他面前快一个时辰了,也没翻上两页,拿着扇子时开时合的敲着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情况已经整整持续三天,爷是不是犯了什么病? 一等再等,还是老样子,于是他咳嗽一声,叫道:“爷。” 声音并不大,何问荆没反应。于是他稍稍加大音量:“爷!” “嗯?何事?” 周生抬抬下巴示意那叠账本:“爷,你还要多久才能看完?” 何问荆瞄一眼账本,索性合起来扔过去:“反正你刚刚也闲了这么久,就活动活动脑子吧。”说完就抬腿往外走。 周生瞪着那叠厚纸,脸垮下来,他哪里闲了?他也是才看完手上的东西,捧着额外多出来的工作量,他万分后悔自己的嘴快,却忍不住问道:“爷,你这是去哪?”在他印象里,今天好像没有什么约要赴呀。 何问荆前脚已经跨出门:“心里闷得很,出去走走。” 周生赶紧的:“那……我找几个人跟着。” “一个也不要!” 一直走到自家后院外的小林里,浓荫蔽天,凉风隐隐,他才觉得心里舒服些,随手将一直挂在身上的那只小蝙蝠取下来摩挲把玩,再一次的想起那晚的情形。 那晚他喝得不少,秦桐也喝得不少,只是他不易醉,而秦桐却已经醉得七七八八了,醉眼朦胧的趴在桌子上眼中带着水光脸颊红润,看起来万分诱人,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捏捏。 看秦桐在桌子上左趴右趴嘀嘀咕咕的怎么也不老实,他有些好笑,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秦桐正换了个姿势,下意识答道:“感觉不对,不舒服。”怎么趴都感觉硬硬的没弹性,让他难受。 何问荆好奇起来:“什么感觉不对?” 秦桐继续换姿势,打了个酒嗝,开始嫌弃:“又硬又没弹性,没手感。”说着还拍拍桌子,然后再趴下去。 何问荆失笑:“你是想睡觉了吧?”喝酒喝过头还能这么老实的真没几个,反应还有趣的更加少,不逗逗可惜。 秦桐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只撑开一条薄薄的缝:“嗯,我要回去了。”然后就踏着歪歪斜斜的步子站起来,没走两步就险些栽下去。 何问荆急忙起来扶住他:“门在另一边呢,你这样走会撞到墙。现下时辰也晚了,不如就去我家休息一晚,反正也不远。” 这种情况下,他十分之肯定秦桐会同意,但还没等到他点头,门就“啪”的推开,抬头一看,原来是陆伽焰。 看见他正扶着秦桐,陆伽焰也不掩饰的皱起眉,走过来道:“时辰不早,我来接他回家。”伸手向前接人。 何问荆没放,笑道:“陆公子,他是大人又不会丢,用得着这么紧张?” 陆伽焰揽过秦桐的腰,略一施力就将不会武功的何问荆震开,将人护在怀里:“他是小孩心性不会防人,当然得看紧点。” 秦桐已经完全集中不起精神,只听到“嗡嗡”的说话声却不知道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他的意识现在仅限于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双手很自然的就环上去,然后蹭了蹭,终于完全闭起眼睛。 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陆伽焰原本有些不定的心立刻安定下来,小心地将他的手拉开弯腰将人抱起来,对着何问荆点点头:“告辞。” 接下来的几天,何问荆就经常失神了。 那只小蝙蝠还在他指间摇晃,何问荆靠上身旁的树干,有些后悔因为自己看不起那些舞刀弄棒的而没去学武,给人一震就开,连还手的余裕都没有。尤其是陆伽焰最后带人走的张扬,让他觉得那简直就像是宣战。 何问荆揉揉额角,以往凡事尽在掌控中,这件却屡屡超出预料,有些苦笑:“看来我也不知不觉越来越认真,都说商场如战场,现在看来倒是情场比之商场更像战场。” 打一场战争么?听起来似乎不错的样子,不过若是这样,策略就得改改了。蝙蝠被他握入掌中,就像那是他想要紧抓的东西。 秦桐躺在床上抱头呻吟,陆伽焰给他端来一碗绿豆汤:“不会喝就别喝,次次都这样的不长记性。” 秦桐哀叫两声:“你小点声小点声,我的神经现在脆弱得很。” 陆伽焰却“喀”的将碗放到小几上:“给你醒酒的。” 秦桐差点从床上掉下来:“陆混蛋!”赶紧从小几上把碗给端过来,他要再报复性的来那么一下,他的脑袋绝对会爆。 绿豆汤在刚打的井水中镇过,放了冰糖,喝进去比原来用冰箱冻出来的更具滋味,秦桐一口接一口,等一碗都见了底才记起来:“啊,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陆伽焰已经坐到他旁边,冷道:“才想起来问?” 秦桐茫然:“想起来就问问,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反正他都回来了,过程也算不上那么重要。 “喂,你那什么表情?”眼睛瞪那么大,小心脱眶。 陆伽焰还在瞪,最后无力的摇头:“算了,反正你这个性也没得救。”说什么都是白搭。 这是对他的侮辱!绝对的侮辱!秦桐又大小声:“什么叫我这个性?”刚刚喊完,头痛欲裂,继续抱着头呻吟。 陆伽焰伸手过去两指按住他的太阳穴轻揉:“我说,你是怎么长这大的?”越看越觉得是个奇迹。 秦桐很想给他一拳头,又舍不得他按摩得正舒服,于是象征性的翻个白眼:“我们那医学技术发达社会稳定,长这么大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怎么长出来的?” 他说这话本来没有恶意,陆伽焰的表情却瞬间沉下去,秦桐感觉按摩的手指移开,忍不住转头看过去,然后就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想道歉又觉得说不出口,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道:“刚刚……我不是故意要那样说,呃……抱歉……” 陆伽焰知道自己的耳力很好,可是在这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刚刚听到的是幻觉。看他渐渐露出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秦桐懊恼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妈的,早知道他就不说了,打死都不说。 陆伽焰的表情迅速平静:“刚刚只是有点吃惊而已。你酒劲还没褪完,不如继续睡觉。” “我又不是猪。” 话音刚落,门外脚步声起,门很快就被推开,江歧没精打采的进来,随手一掌扫过将门关好:“那家伙,亏他还是个武官,居然自己吓死了,最重要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说。” 秦桐抱个枕头趴在床上,听到江歧报告这么劲爆的消息,惊道:“谁死了?” 江歧横他一眼:“你可真没记性,不就是绑过你的那个家伙。” “哦。”虽然那人只有一面之缘,可一听说死了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你们要他的口供?”秦桐停摆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和十年前的那件事有关?” 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亲身经历着一个王子复仇记,好吧,陆混蛋算不上王子,可这也实在够刺激的。 “咦,你有时候也挺聪明的。” 秦桐决定忽视这句,脑子里开始回忆里美式大片里最常用的情节:“要口供,是打算证明自己的清白?但那人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挂了?”电影里这种情节挺多的,以往和女人约会看电影的次数不在少数。 江歧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水:“是啊,想不到他那么没用。”然后转头对陆伽焰:“喂,你怎么一句话不说?要不,我们直接把那个什么晋扬抓过来?” 陆伽焰没说话,秦桐倒是提问:“那你们翻过他家没有?” 江歧一愣:“抄家?做什么?” 这次秦桐送个大大的白眼过去:“他肯定不是主谋却能活到现在,至少证明他懂得自保,会自保的人从来都会给自己留下退路,他的手里,肯定抓着主谋还没留意过的东西,那绝对能当证据。”既然电影总那么演,应该还是有点道理的。 江歧倒水的水壶水“哗哗”的流了一桌:“似乎有点道理……” 来而不往非礼也:“见过笨的,没见你这么笨的。”啊,心情一畅快连头痛都好得多。 江歧刚要还嘴,却接收到陆伽焰的视线,于是摸摸鼻子:“不跟某人一般见识,我还是抄家去。”说不定能捞到不少宝贝。 陆伽焰低头问秦桐:“你怎么想到这个?” 秦桐正抱着枕头享受,想也没想:“看电影看出来的。”说完暗自后悔,他这要命的嘴巴,就不能说是自己想出来的么? “那是什么?” 秦桐对电影只知道看也没研究过,自然也说不清楚,所以他草草解释几句,也不管陆伽焰听没听懂,倒是又想起一个问题:“证据收集齐了你是要怎么证明自家的清白?送到法院打官司?”这时代有法院这种机构么? “法院?”陆伽焰想了想:“是你们那里类似刑部的地方吧?不打算送到那里去,晋扬十年间能混得如鱼得水,官场上的一套他自然熟悉的很。要来,就得更直接。” 秦桐脑子里立刻将那些人跟政客划上等号,看来不论古今中外,政治都是个混浊丑恶的东西,这也是他不喜欢帮着家里打理事业的原因,那些笑里藏刀的周旋,他永远都不适应。 不过陆伽焰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听不懂:“更直接?那你干脆直接宰了他?” 刚刚还觉得他聪明,怎么眨个眼又笨起来:“那太便宜他。”他要让他活着的时候亲眼看着自己身败名裂。 秦桐完全觉得自己理解不能:“又不要上法院又不肯直接杀,这里又没有电脑电视报纸,还更直接?直接放过还差不多。” 看来他对自己现在生活的时代根本还没有概念:“皇上是做什么用的?”此时此刻,陆伽焰觉得自己的修养真够到家的。 “皇上?”秦桐先是有瞬间的迷糊,然后瞪大眼:“皇上!”这个名词实在离他太遥远,现在才反应过来也算正常。 皇上,在他看来就相当于总统级别,当然,皇上的权利比总统大得多,没有两院的限制没有媒体的监督,简直就是——无所不能! 不过相对的,皇上也不像总统那么容易见到。当然,总统也是不容易见的,可是好歹当代总统要全国到处跑世界各地满处飞,新闻镜头时时关注。而皇上,那就是放在层层保险柜里的绝代珍稀物种,想见一面,不亚于连闯五角大楼和白宫。 所以秦桐脸上立刻写满好奇和崇拜:“你要去闯皇宫?” “不去。”夜闯皇宫怎么说也算得上谋逆,这个罪名他们已经背得太久,他不想再背一次,一时一刻也不想背。 秦桐失望,大戏没得看了:“那你怎么见皇上?” “还没想到。” 秦桐立刻失去兴趣,现实果然不比电影。脑子里却一直在想,既然明闯暗闯他都不去,那就肯定只有潜进去,潜伏的话身份很重要,要和皇家扯上点关系还不能太显眼…… “啊!” 秦桐猛的大叫道:“我想到了!” 陆伽焰没有防备,两人离得又近,这一叫震得他耳朵隐隐作痛,皱眉道:“你又想到什么了?” 秦桐从床上爬起来:“当然是进宫,那个卖金鱼的!” 陆伽焰是真的说不出话来,看着秦桐凑到他面前:“怎么样怎么样,不错吧?” 一股力量突然带得他不稳跌进面前人的怀抱里,陆伽焰将他搂得紧紧的:“你还真是个总给人惊喜的家伙。”说什么,他都绝不放手。 秦桐被他勒得快透不过气,脸上热度飞窜,想挣扎却发觉自己没力气,只得咬牙:“你快给我放开!” 却在下一瞬间,被陆伽焰狠狠吻上来。 ————————————————————————————————————— 秦桐这几天有些魂不守舍,因为他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自己是不是开始弯了?不然,怎么会那么自觉的就回应了那个吻呢?虽然他一直反复暗示那是自然反应自然反应,却越来越说服不了自己。 这日他陪着小桃蹲在缸边看金鱼时又在发呆,江歧过来拍拍他:“二少爷,有个小美人过来找你。” 秦桐愣愣回神:“我哪认识什么小美人?” 跟在江歧身后的女子踏前一步:“秦公子,奴婢慕秋,有礼了。” 慕秋?听着好像挺熟悉的,想了半天,才记起来:“啊,是慕秋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刚刚走神,没有记起来。” 慕秋抿抿唇,笑道:“公子从未见过我,一时忘记也是常事。”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便笺:“我家姑娘要我捎来的东西。” 打开一看,娟秀的笔迹上是关于红玉的记录,年龄、肤色、脸型等等十分详细,秦桐眼睛一亮:“真够专业。” “慕秋姑娘,你跟我过来吧,我挑几款合适的给你带回去。” 说完带着慕秋去到放着货品的小房间里,里面的东西周嫂和小桃都帮他整理得十分整齐,一包包的拿油纸包好以免受潮,也全都贴上了标签。 秦桐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需要的东西,拆开来挑捡出几样递给她:“这几件应该会合适,拿去吧。” 慕秋应声接过,眼睛却舍不得从那些东西上移开,轻声道:“公子,能给我也挑几样么?我……今天带银子过来了……” 秦桐看她不过一副十五上下的样子,跟小桃的年纪差不多,却在那种地方求生,虽然只是为婢,想必日子也必定不好过,当下就仔细端详片刻选了几样给她:“当然能,你年纪不大,不用那么麻烦的东西,这几样足够。叫你家姑娘抽空教教你,化得薄一点,会很漂亮的。” 慕秋低头去翻银袋被秦桐阻住,知道光是同情反而对她不好,秦桐想了想,道:“以后你两边跑的会很辛苦,这些东西权当我送你的见面礼吧,你若喜欢,那以后就再来。” 看她露出欣喜神色连连道谢,秦桐心情变得好不少。送走莫秋,他拿起那张便笺再看看,那标致着他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唇角愉快的勾起。而陆伽焰,又被他扔到脑后去了。 吃定 “主子,派去找的人都回来了,完全没有发现江越和付副将的踪迹。” 晋扬的脸色越发阴沉,步子也越踱越快,江越每日都会给自己报告情况,现在算来都已经将近十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付元,也失踪了将近十天,这一切都不可能是巧合。那个女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了么? 如此说来自己是暴露了,这也让他更加想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知道,为何还如此沉得住气,莫不是另有打算?既然如此……晋扬猛的一拍桌子:“好,既然你不动我便先下手为强!” 转身对着跪在下面的人道:“给我听着,马上将人集合起来,今天晚上就给我将‘秦府’上下杀得鸡犬不留,连只蚊子都不要放过,包括那在城南的!事后给我清点尸体,确定那八人全都躺在那再点火!”除根就要除彻底,同样的错他不能再犯一次。 跪在下方的人极快的交换一个眼色,均瞧出对方眼中的兴奋,却也有些疑惑,口中还是应道:“是,属下这便去办。”怎么主子变得这么心急,又不怕闹出大动静来了么? 他们都是晋扬从自己军中挑选出来后训练成的死士,在军中见惯了杀伐,对血腥特别喜欢,虽然比不上杀手,但说穿了也是一群杀人机器,其实对晋扬这次缩手缩脚只让他们监视早已有些不满,现下听到要杀人,手都控制不住的发痒。 岂知刚刚走到门口,又听到晋扬的声音:“给我回来!” 几人愕然,又重新走回来:“主子?!” 晋扬挥挥手:“先别动,我再好好想想。” “……是。” 晋扬颓然摔坐到椅子上,不能冲动,他不能肯定这是不是那个女人的计策,等着他乖乖送上门去,然后将他一网打尽。军中士兵虽多,姿质高的却不多,能供他暗地里训练成死士的更少,他的人本就不多,不能就这样全陪进去。 “轰”的一声掀翻了桌子,晋扬心烦意乱:“真他妈的该死!” 如今成了他在明别人在暗,处处缚手缚脚!却在这时,他像被人猛击一掌般跳起来吼道:“赶快去付元家,快去,把他的那些东西统统给我找出来,要快!” 几人悚然一惊,急急领命而去。到了付元家之后,更是让他们大吃一惊。 付元父母早逝,至今尚未婚娶,家中本就凋蔽,他又生性多疑,府中甚至连个下人都没请,后面的事还是朝中接到消息后派了个小官员来料理的。 来人觉得很晦气,失踪的这个八成是死了,还是个久在边关的武将,住这么个小屋子,哪里有什么肥水可捞?所以只在院中转上一圈,连屋子都不愿意进,还琢磨着回去后就好好熏香沐浴。 不过倒也乐得清闲,什么都没看,就报上去说凶多吉少直接将门庭给封了,等候朝中进一步发落。 这时整个府第已经半个人都没有,院落中已经积了些灰,没有人气,大白天的艳阳下也显得有些阴森。但这些不是让他们吃惊的原因,而是那些大开的屋门和丢得满院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很显然的,又被人抢先一步了。 付元之前的卧房更是被翻得一塌糊涂,而他们也才首次注意到那大大敝开的密道。其中一人见到这副情形嘀咕道:“这还找什么,连片纸屑都没给我们留。” 另一个随手拎起落在地上倒扣的小红木盒,“哎哟”一声叫出来:“看样子他这也有好东西啊,那些人对这些倒是不感兴趣。”那里面,是一尊小金佛。 几人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既然该找的东西没找到回去,那弄些额外的东西回去也不错,于是本就凌乱的家中顿时更加凌乱起来。 待到他们满足停手,已经都是衣衫鼓鼓,这次没带家伙,只拿了小部分,准备着找个时间再把那些统统搬走。回去后先是去到自己屋中将东西都放好,这才去向晋扬复命,少不得又见到他暴跳如雷。 江歧春风满面的拿着一叠信纸跑到陆伽焰屋中说道:“果然被你的小情人说中了,那家伙当真藏着当年的东西。” 秦桐这时正好从外面回来,抱着小哈进屋,闻言立刻驳道:“我不是小情人!” 眼光却有些收不住的往陆伽焰那处飘去,一个分心小哈挣扎着跳下来,它现在已经长大不少,肥肥胖胖的颇是可爱,但抱起来却很是吃力了。被它这一挣扎,秦桐立刻抱不住,还被吓了一跳,骂了一声:“死狗!”脸上已经感觉有些发热。 江歧两手举起:“好好好,不是小情人。”标准的敷衍口吻,随即将东西递给陆伽焰,看他接过去转身就锁进衣柜中的箱子里,奇道:“你不看看?” 陆伽焰“嘭”的关上柜门:“我不想看。” 江歧看看他,然后耸肩:“随你吧。晋扬那边要不要也去翻一翻?他底下养的人武功都只能算得一般,我们去的话惊动不了的。“ “你安排吧。” 江歧点点头,然后转移话题:“说起来,去抄家的时候才发现,那家伙不光胆小,品味还俗得很。”边说边摇头晃脑的坐下来,端起桌上的绿豆汤问也不问一声就给喝下去,然后回味似的道:“豆子煮得又烂又糯,却没散开,真不错。” 那本来是周嫂给秦桐特意留的,叫陆伽焰给端进来放着。看江歧大嘴一张绿豆汤就少了一半,陆伽焰眉头都皱起来。秦桐却没觉得什么,他现在对八卦更感兴趣,追问道:“俗?怎么个俗法?” 江歧把剩下的一半绿豆汤都倒进肚子,抹抹嘴巴开讲:“我们那天都没注意,后来再去那个密室才发现那里摆的三口箱子里全是金银珠宝。” “啊?” “不光那三口大箱子,他屋里大大小小的箱子里全放的那些东西,最多的就是金子,什么金元宝金佛金观音金猪金狗的,那叫一个金光灿烂啊~” “黄金?” “废话,不是黄金还是什么金,再然后就是银子,基本都是一百两的大锭元宝,还是没官印的,再就是什么珍珠啊翡翠啊,散的有,雕成玩物的也有,还有大把女式的首饰,啧啧啧,他一个大男人,对金子银子感兴趣也就算了,怎么还对这些女人的……喂喂喂,你干嘛?” 秦桐已经冲过去一把拎起他的衣领:“那些箱子呢?值多少钱?” “啊?” “快说!” “哎哟,你别摇了!啊!别掐别掐,我说还不行吗?还在他家摆着呢,估计算起来也有个几十万吧。你说说,个天天在边关那种鸟不生蛋地方窝着的人,怎么还能搞那么多……哇啊,我的脖子!你又掐我做什么?!” 秦桐连眼睛都快红了:“快给我搬回来!” “搬回来做什么?” “你脑袋被驴踢了吧,那是钱钱钱!他绑架我还没赔给我精神损失费,正好拿那些抵了!” 江歧满脸黑线,:“精神损失费?你可真会造词。那些东西又不是名家手笔的字画或是些稀世珍品,再说又没多少钱。哎哎,你冷静、冷静点,给我停下来!” 江歧满眼戒备浑身冷汗的从椅子上蹦起来,看着秦桐如同发疯的模样,天啊!见钱眼开原来是这样的,真是见识到了。话又说回来,那些大箱子大白天的怎么搬啊,难不成一人扛一个光天化日下飞檐走壁?那可不是成抢劫了,还是打劫的死人。 秦桐拍桌子:“什么叫又没多少钱,你给我几十万吗?再说就算少那也是钱!赶快给我搬回来,现在就去!”资金啊资金啊,多多益善,怎么能不要。 江歧已经无语,只得道:“那也总得晚上去吧,那么大的箱子不比字画玩物,大白天的怎么扛……” 话未完又被秦桐打断:“你怎么知道没有闯空门的,赶快去!就算白天不能搬你也得去给我守着,快去快去!” 江歧彻底投降,连连道:“是是是,你是老大你是爷,我什么都听你的,这就找人去办。”临走前对着陆伽焰动了动嘴唇,传音道:“好好管管你家小情人吧,你都掉到哪去了,地位还不如钱。” 结果晚上江歧让人把箱子搬进他们屋里时一脸不可思议,对秦桐道:“你是不是算准了啊?这也算得太准了!” 陆伽焰坐在床边,闻言挑眉。秦桐正在桌上一字摆开一溜底粉和胭脂在研究,其实早已是心不在焉,看到箱子先扑过去一个个打开,眼睛发光的看着里面的东西,嘴上道:“啊?什么?”压根就没听江歧说的什么话,满脑子只有亮闪闪的银子。 江歧叹气道:“白天去的时候,发现里面的东西少了小半,很显然真的有人打劫。然后,今天晚上准备运箱子时又碰到几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拨人,我也懒得管,全打发后将剩的全给抬回来了。” 秦桐的注意力这才转回来,心疼道:“我就说吧,幸亏去得早,不然只剩几个空箱子。你说少了些,那这些该值多少?” 啧,就只记得值多少,怎么不问问他架打得惊不惊险,谁找这样的小情人谁可倒霉:“虽然少了些,但这几箱东西,四五十万两总是不会少的。” 说到这里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在陆伽焰眼前晃晃:“虽然宰了,不过我搜到这东西,又是晋扬的。我要猜得没错,恐怕他也是打算找那些东西的,可惜他晚了。” 秦桐还蹲前箱子前东摸西摸,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要把京城中最好的几个门面给买下来。没钱的时候只能眼巴巴望着,现在能买就要尽量买,又想着是不是要做些别的生意,都说卖吃的不会亏,那他是不是该开个餐馆,带西式风格的那种,在这种古董地方应该算新奇,生意大概会不错。 他正在浮想连翩,冷不丁的感觉有人从背后搂住他将他强行从地上拉起来,惊叫回头,然后怒道:“你干什么?!” 陆伽焰将他拖离那堆箱子:“时辰不早了,睡觉。” “神经,要睡你自己睡!”他还没看够银子。 “哦?明天要是顶着两只乌青眼爬不起来那就由着他们误会好了。” 一句话戳到秦桐死穴,让他恨到不行:“睡觉就睡觉,你给我离远点!” 陆伽焰依言松手,反正到床上离再远也就那么大点地,他耐心一向很好。而且他的别扭模样越看越有趣,还是多看看的好。 隔了不两日,寻月就满脸喜色的亲自跑来找秦桐,笑道:“秦公子,红玉用得很好,还想问问有没有别的她能用的,阁里的姐妹们也都眼馋着呢,都托我过来看看。”说着亮出一只鼓鼓的银袋:“喏,还怕抢不到,连银子都先给我了。” 这下子秦桐更是感觉大好,将寻月招呼着坐下,叫小桃端些茶点来,然后道:“这是好事啊,来,我看看都是些什么人要东西。” 寻月依言把那沓纸递过去,那是寻月让她们自己写的,上面是各人的年龄和皮肤状况。本来青楼中的女人最忌讳的便是与人说自己的年纪,但听到寻月说年龄不同用的东西就不一样,为怕弄巧成拙,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写出了自己的,倒让寻月掌握了不少第一手资料。 秦桐一张张看过去,从里面挑出八个,说道:“今天你先把这些人的带回去吧,剩下来的叫她们先等等。” “啊,这些东西你也都好好看看,记在脑子里。” “公子放心,我已经全记住了,日后自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两人又聊了会,然后秦桐挑出给那八个人的东西,一一包好写上名字,额外再给红玉配了一套,然后就着这个机会又给寻月说些搭配方面的常识,寻月很感兴趣,追问个不停,秦桐答得口干舌燥,将人送走时他都快趴下了。 等到他回屋时,猛地发现那几口箱子全失了踪影,呆怔片刻后一路奔出去,直接冲进江歧房间扑到陆伽焰身上:“那些箱子呢?” 陆伽焰伸手将他圈住,对他揪住衣领的手视而不见:“收起来了。“ “你收起来做什么?还我!” 江歧抚额,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来的?难道他不知道陆伽焰有多少银子吗?好吧,其实他也不知道,但他能肯定陆伽焰身上的银子最起码也比那个多十几倍,要银子开个口就成,何必总抓着这点小数目不放? 陆伽焰将他拉近些:“不收起来摆在屋里?是人都能一眼看见,小桃最是好奇心重,她要是打开看到,你打算怎么说?” “……” 然后秦桐哀嚎一声:“我还打算明天就把京中地段最好的那个楼给买下来,你这一说,那该怎么办?”难得看到正在出售,要是去得晚了被别人抢了可怎么办? 陆伽焰沉默片刻,然后道:“这个简单,你找个管事的,自己当甩手掌柜不就结了。” 秦桐恍然,对啊,他自己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董事长从来都是只负责签名的,钱也赚了玩也玩了,挺不错。 于是他兴奋的对着陆伽焰道:“明天你陪我把楼定下来。“箱子太重,他搬不动。 陆伽焰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面上却不露声色,只道:“也好。” 江歧站在门边咧咧嘴,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他难道不知道这个世上有种叫银票的东西?那些个箱子,早成了收在陆伽焰怀里的银票,就在秦桐扑进来的前一刻,他刚刚收好的。谁叫那家伙气息太明显,老远就能感觉到。 叹口气,江歧往外走,觉得自己现在很同情秦桐:那家伙,被吃定了! 追思 第二天,秦桐难得的起个大早,匆匆吃过早饭就准备出去将看好的店面给弄下来,走到大门口,见到陆伽焰两手空空一脸轻松,他前后左右看了个遍也没见那几只箱子,心里疑惑,问道:“银子呢?” 陆伽焰看他一眼:“要我这样扛出来?” “……” “走吧,要用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 秦桐摸摸鼻子,只好带着一肚子问号出去,反正扛箱子的不是他,到时有钱付账好。他本来打算拉着马车装箱子,但瞧陆伽焰这模样显然马车是用不上,看这两天天气难得清爽,于是秦桐心里一动,决定以步代车,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调查一下“市场行情”。 陆伽焰自然不会有异议,跟着秦桐从最近的店铺开始,一间一间的慢慢逛过去,反正他的体力好得很,就不知道某个人有没有逛完整街的体力。 早饭后小桃送他们出门,收拾完桌子回屋里,见到娘正拿着件做了一半的衣服,右手捏着根针,像是准备接着做衣服,可半天也不见她有动静,小桃不由小心道:“娘?” 周嫂一震,那枚细针从指间滑落,“叮”的落到地上,小桃赶紧的将针捡起来收好,问道:“娘,你在想什么?” 周嫂将小桃拉到身边来:“琴儿,”她这样叫道:“琴儿,你知道娘这几天出去都干什么去了么?” 这么多年,娘还是第一次这样叫她,小桃略略思索:“娘,你是见到他们了?” 周嫂将小桃的手握得紧紧的:“见到?早见到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他的脸,就算十年过去了,我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那天那队兵马进城时,我就认出来了!” 随即表情又变得无力起来:“可是知道这些都有什么用,我还是想不出能报仇的法子,他现在已是大将军,位高权重,那些人也同样的更加得意了。想要报仇,想要你父亲沉冤得雪,真是越来越难。” 小桃面露讶色,原来那日见到的那队兵马便是么?那娘为什么不早告诉她?可这些话她问不出口,她从未见过娘这么沮丧的样子,连带的让她也有些沮丧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静静听着:“琴儿,我带着你改名换姓,忍了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就是想要活下去看着他们遭报应。可报应,怎么来得这么慢?” “娘,你以前不是经常对我说活着就总会有办法的?办法,总是会想出来的。” 小桃咬咬唇,她的手已被娘握得发疼,她不能挣出来,伸出自己的手覆上那明显已变得苍老的手背:“娘。” 周嫂的眼泪突然在这时涌出来,摇头哽咽道:“报应来得慢,可它还是来了,那个叫付元的副将几天前刚死了。” 周嫂的手猛的抽出来,改扶着小桃的肩膀:“他死了他死了,琴儿,当初我只过他两面,城门前我没认出来,可后来我想起来了,他那时便已是晋扬的手下,现在随着一路高升,怎么可能脱得了干系?!但是他死了,就在几天前。” 小桃怔住,死了? “报应我该说是来得晚还得正好?他享了十年福,那本该是你爹的,他一丝一毫都不该得,可他若是不享这十年福,怎么能在我看到他不久他就死了?” 周嫂的声音已经有些模糊,却还是不停地在说下去:“琴儿,你说老天是不是开眼?可他为什么不帮你爹洗冤,还有你哥哥的仇,为什么不让罪魁祸首也死掉?为何还要让他活得好好的?我、我……” 说到这里,她像又想起什么,猛然抬头:“你哥哥,对了,你哥哥,琴儿,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小桃已经反应不过来,茫然道:“我哥哥?发现什么?” 周嫂眼泪还在不停流,小桃拿着帕子帮她拭泪:“娘,你别激动,慢慢儿说。”心里却很是心,娘这么激动,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娘已是她唯一的血亲,只要她平安,报仇慢慢想办法便是。 周嫂吸口气,再抓了小桃的手:“你没注意到吗?那个陆伽焰……” 小桃努力想了想,还是没有头绪:“陆哥哥?他怎么了?” 周嫂摸摸她的头发:“哎,那时你也还小,你哥哥平日总是被抓着去书房习字背书,你见他不陪你玩,总哭闹着不依,我没法,只好抱着你一起上书房,你记不记得?”她那时才几岁,出事后又受过惊吓,很多事都记得模糊,也不知这回想不想得起来。 小桃对这还有些印象,点头道:“嗯,我还记得一些。我……记得我总爱去抓哥哥的毛笔,娘你就会阻住我,打我的手。” 周嫂慢慢问道:“那你记不记得清你哥那时的模样?“ 小桃再使劲想了想,最后摇头:“娘,我还是记不清,总是只有个模糊的影子,却清晰不起来。还有爹的样子,我都……记不清了……”这些年来她总是会去回忆,娘也总是会帮她,却一点用都没有。 周嫂抚着她的手,这样的失望她已经不知尝过多少次,但还是会觉得难过:“也罢,你想不起,可我却记得清楚。你哥其实长得最像你外公,眉目间却还是瞧得出来你爹的影子,只是他性子好动,不如你爹的稳重,平日里看不太出来,但他安静的时候,我记得,尤其是侧坐着看书的时候,是和你爹最像的。” “那个陆伽焰我第一次看就觉得,他的眼睛很像,非常像,可是又觉得有哪里不对,然后越看越不像,我便没往心里去。但这么长时间来那种感觉却一直挥不去,再之后,我越瞧,还是越觉得像……” “娘?到底是像什么不像什么啊?” “唉,就是那眼睛,和你哥哥太像了,越看越像。” 小桃如同触电般跳起来:“娘?你是说?!” 周嫂摇摇头:“可是那种感觉不对,我说不上来是什么,就是那种感觉让他时像时不像,十年……” 周嫂颓然闭起眼,轻声道:“十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我不敢确定,连去试探,都没有勇气……” 小桃紧紧挨着她坐下,轻声问道:“娘,所以你才一直不肯给哥哥立牌位的么?” 周嫂默然。 当年她丈夫被带走,晋扬前来拜访,说是要帮她想办法,虽然那时她很激动,却因为事前看过丈夫的信,为谨慎起见,她将孩子们都带去藏了起来。 却没想到,正是因为这样,才能让琴儿逃过一劫。 晋扬的那一刀,刺穿了她的后背却擦过了心脏,因为她始终留着心眼暗中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或许晋扬也没想到她对他有着防范,就算背着对他的时候身子也是微侧着的,正是因为这个动作,在刀刺来的瞬间让她躲过了要害。 也或许因为晋扬觉得杀个女人没什么大不了,入刀并未用上平时的力道,只出了五成,虽然破开的血肉在刀抽出后血流如注,却并不是太深。 尽管如此,那一刀也委实凶险至极。幸好晋扬自以为得手走得匆忙,才让她得到了活命的机会。她的家中时刻备着最好的金创药,那是因为她担心相公而特意备下的,定期会托人捎去前线。 挣扎着回到卧室将药敷上后揣入怀中,耳里听到外面不绝的惨呼,心里的恐惧节节攀升,他们的孩子,绝对不能被找到! 但她却不能冲出去,那是她这一生中最为煎熬的时刻,也是跟随着她长达十年的噩梦,她拼命捂紧耳朵蜷着身子试图阻止那些声音,甚至想就此晕过去。另一方面,却不得不借由背上的疼痛来保持清醒,她不能就这样睡过去,那会再也醒不过来,而她,必须去见孩子们。 当她带着满身的血跌跌撞撞的走到柴房,看见那柴房的门还关得好好的,心立刻落下一截,然而,当她进去后,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儿子。 琴儿那时候呆坐在柴堆里,小小的身子被柴堆埋住也不知道挣扎,显然是被外面的那些声响吓得失了神,如果可能,她是多么不愿意带着孩子再走出去。 她还记得自己跪在那里,对着琴儿一遍遍说道:“琴儿,乖,闭上眼睛好不好?”可是却没有得到一点反应。 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俯身单手就将琴儿抱了起来,另一手遮住她的眼睛从府中一道早荒废的小门跑出来。她记得自己拼命跑,就像身后还有无数人在追杀,等到她力竭倒地后,才感觉到自己的血已经快流光,眼前一阵阵发黑。 怀里的琴儿还很安静,她睁着眼想努力看清她的孩子,赫然发现琴儿原本白净的小脸上全是污迹,带着血腥气,低头一看,自己的掌中全是鲜血,她不由惊慌起来,搂着孩子不住叫着她的名字,可孩子的眼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一直都没有回应。 她也不知道自己叫了多久,只知道一阵比一阵更严重的晕眩向她袭来,无奈之下她只得强撑着自己再次抱起琴儿寻到一处偏僻的小弄巷,还来不及想到是否会被人发现,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重新唤醒她神智的是琴儿的哭声,睁眼时天色仍旧暗沉,看见她哭,她的心下稍安。东边已经开始现出淡淡的白边,她强撑着坐起来抱起孩子,京城已经不能再呆,必须尽快出城。 城门开时天色未明,她将自己和孩子身上的外袍扯烂脱到地上揉上一地灰土穿上,抓乱两人本就已经凌乱的发丝,再用灰土遮去脸上的血渍,抱着孩子跌跌撞撞赶去城门,狠心的又在孩子腿上捏了一把。 守门的官军还是睡眼惺忪,听见哭声转头一看,一个衣衫凌乱的要饭婆正抱着孩子往城门走,立刻啐声晦气,在她刚走到城门时,立刻拿手上长枪的枪杆一拨将她赶出去,骂道:“滚滚滚,大清早就来触你家爷爷的霉头,快点滚远些!”堂堂的将军夫人也就在这一夜之间成了乞丐。 之后她抱着孩子改名换姓一路逃命,幸而金创药她一直带在身上,才没让伤口腐烂恶化。但她也没钱彻底治好它,只能偶尔再配上一点路边自己认得的草药,身体时好时坏发烧不断。命虽是捡了回来,却也让她的身子衰弱不少。 而琴儿,一开始根本不愿意开口讲话,是她花去将近一年的时间天天陪着说话,抱着从不离手,才让她慢慢慢慢的好起来。 也因为没钱,缺衣少食,衣衫褴褛得连帮工都没人肯让她做帮工。为了让自己和孩子活下来,那时年纪并不大的她真的开始做起要饭婆,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存钱,捡些别人不要的衣服补一补自己穿,慢慢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些,然后帮人洗衣服,做针线。 也是在路上,她听说了相公被问斩的消息,那一天晚上,她哄着孩子睡着后,站在屋外流了整整一夜的泪。 不论住到哪里都不安心,只要是人稍微多一点的地方她就会神经紧张,晚上噩梦连连,几年间带着孩子不停的四处飘荡。直到误打误撞的跑到那个小山村,偏僻的地理位置稀少的人口都让她安心,而且考虑到琴儿,她跪着求村长收留她们母女。 村里人纯朴,看她们孤儿寡母的二话不说便同意了,主动帮她们修了房子,也直到这时,她们才算真正有个家安定下来。 村里的生活也清苦,但在连饭都要过的周嫂眼里已经算不得什么,她的容貌、她的肌肤也被生活折磨得迅速老去,她也已早不在乎,她要的,只是她和她女儿能活下去,这个希望对那时的她来说,已经就是一切,就连报仇,她都没有精力去想。 小桃见到她沉默下来,有些担心,轻轻摇着她的肩膀叫道:“娘?” 周嫂睁开眼睛,看着女儿正满面担忧的看着自己,又有了想流泪的冲动,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只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些事情……你说得不错,我一直都不相信他死了。” 是啊,十年,能改变的太多太多。 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当年遇到了些什么,她问过琴儿,她的女儿泪流满面说得断断续续,她好不容易才拼出来,那时杀声四起,听声音似是越来越近,她害怕得不敢动,哥哥什么都没对她说,就叫她躲在那里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许出声,更不许哭,说完他就翻窗跑了出去。 之后她们便对他再一无所知,但她就是固执的相信他还活着,她给自己的相公立了牌位,却从不肯给自己的儿子立,那是她的一个希望,她不能自己亲手打碎掉。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陆伽焰,让她真的看到了那个希望,可是那个感觉熟悉中带着更多的陌生,让她完全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 然而当她再想起他的出现,又委实觉得太过突兀,以秦桐的个性按道理不可能能瞒得如此密不透风,实在是那晚所见太过震撼,让她没心思作它想就信了。但这么长的日子相处,又不像是假的,疑惑如同乱麻,越绕越多越缠越乱完全理不出头绪,只得全部都埋在心里面。 她自想她的,直到小桃又晃着她的手让她回神,看着自己女儿脸色通红,似是憋出来的,眼睛滴溜乱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娘……” “怎么?” 小桃脸色更红,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才结结巴巴的道:“娘、娘……要是陆哥哥真是我哥,那……那他和……和……”后面的话吭了半天,也说不完整。 周嫂倒是没费多少功夫就猜出来,她脑中的事情太多太杂,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现在小桃一问,眉头也紧紧皱起来。小桃神情紧张的盯着她,两个哥哥她都喜欢得很,可不想闹出什么来。 很长时间后周嫂的表情才变得平静,安抚的拍拍自家女儿道:“先别说我们不能肯定他是不是你哥哥,就算是,他也已经长大了,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见到小桃神色放松下来,她补上一句:“而且,只要你们都活得好好的,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娘,以后你还是不要叫我琴儿了吧,我还是喜欢现在的名字。” “嗯,好。” “哎呀,都已经过午了,娘你饿不饿,我去做些吃的来。” “随便吧,我不太饿。” “那我就下两碗面条好了。” 小桃跑去厨房,阳光透过门窗洒进来,光芒出其的灿烂耀眼,突然之间,她对报仇之事不再担心了。 买楼 秦桐一路逛到东街顺数第三的店面,那就是他肖想了很久的宝地,那里正位于几条主干道的交汇处,终日车水马龙,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那楼三层高,极有规模,红木琉璃瓦显得非常大气,原名“松鹤楼”,本来是个饭庄,也在京中开了有些时日,但前主人因事要赶回老家处理,所以才要将店盘出去。本来是打算现盘现走的,谁知这地方任谁看了都眼红,价格一路见长,都不愿落到人后。 那人无奈,只得将出售的事委了人,自己先行赶回去。 秦桐这次来,就是已经和委托人报了价,定了时间,准备真正将这楼买下来。 虽然这楼的价格又长了不少,但相对的价报得越高争的人便越少,到最后只剩秦桐和另一个,而对现在的秦桐来说,价钱已经不再算是个问题,这楼,他是势在必得。 一路过来,看了不少街面,又嘴馋的沿街买了几样小食,到“松鹤楼”时正是午时,也不觉得饿。又正是和中间人约定好的时辰,那人已经等在楼外,见到他过来,笑着迎上去揖礼道:“秦桐秦公子,在下宋宁,幸会幸会。” 那人的笑容很端正,也很职业化。一套半新的淡蓝布衫,给人的感觉给是干练,秦桐毫不怀疑他的专业素养。 秦桐连忙还礼,宋宁接道:“我已先知会过,今日还会有另一位也会过来,大家不妨坐下聊聊,将事情谈妥得好。” 秦桐点点头:“我记得,但不知那人是谁?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宋宁笑道:“行里的规矩,不可事前乱说,等人来时秦公子自然便会知道,还请见谅。我已在楼中备了薄酒,秦公子不妨进去等。” 秦桐没有异议,便同陆伽焰一道进去。楼中虽然空闲多日,倒也干净得很,桌椅码放整齐不见灰尘,大厅空阔,秦桐越看越喜欢,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日后该怎么装修,又该卖些什么东西。 宋宁直接领着他在大厅偏中一张空桌上坐了,那里摆着道镂花屏风,与大厅里的其它桌椅隔开,却不嫌拥堵,感觉很不错。秦桐转头一望,发现这处都是这种布局,他们坐的位置正是最靠近门口的。 宋宁拿起桌上的酒壶给秦桐斟上,陪了杯酒,脸上还是挂着笑:“秦公子,另一位是快到了,我去门口迎迎,你先坐坐。” 秦桐点头,宋宁客气的告了罪,然后迈着不急不徐的步伐离开。秦桐坐了会,觉得无聊的趴下去,自语道:“另外一个到底是谁啊……” 陆伽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脖子喝干,回道:“来了自然会知道。” 秦桐撇嘴,还对箱子念念不忘:“我的钱呢?什么时候才到?” “该要的时候自然就有。” 秦桐翻个白眼,哼一声扭过头继续趴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酒杯,正无聊,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秦桐?” 秦桐闻声惊讶回头:“是你?”何问荆。 何问荆几步过来,坐到桌前坐下:“原来你对这楼子有兴趣么?是打算做什么生意?”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还没想好,想先买下来再说。” 宋宁这里插进来,笑道:“原来两位认识,那便更好说话了。” 何问荆手中的扇子在桌上轻敲几下:“不错,是更好说话,既然这楼你看中了,那我说什么也不能抢,你拿去吧。” 秦桐茫茫然的“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什么?” 何问荆笑笑:“这楼你拿去。” “你争到最后,然后就这样不要了?” 这跟秦桐以前在商场上的所见完全不同,以往朋友归朋友,上了利益之争照样不留情面手段层出,哪有这般轻易就拱手退让的? 何问荆一眼看出他的狐疑,笑道:“我看中这个地方也不过是瞧它的地段好,但要说到拿它来做干什么,不过就是在底下的商行里挑出一样建个分号,也弄不出个新花样来。倒是秦桐你,将来想的什么点子倒是让我很期待。” 秦桐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抓抓头发:“那开张了必定第一个给你发贴子。” “一言为定。” 于是宋宁接道:“如此甚好,秦公子,我这里已经将地契和买卖契约都一并拿来了,你只要在上面填上你报的价格,签名再按上手印便成。” 秦桐却有些心虚起来,银子到现在都没见到影子,他要都签了但没钱付账怎么办?看看陆伽焰,见他对自己点头,这才放下一半心,点头道:“好。” 宋宁将契约递过去,又从怀中掏出个印泥盒子,端端正正摆在秦桐面前,作了个请的手势:“秦公子,请。” 秦桐于是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名字,再按上手印。宋宁将其中一份收好,然后将地契推过去:“现在这楼是秦公子你的了。恭喜!” 秦桐嘴里虚应,再次拿眼睛瞟向陆伽焰,见到他不慌不忙的从袖中取出一沓银票,数过几张递给宋宁,说道:“你验验吧。”秦桐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宋宁打眼一过就收到怀里:“‘大通银号’的银票,自然真真的。” 说完拱手对着众人一揖:“那在下的事情就此完结,便与大家就此别过,告辞。” 宋宁走后,何问荆站起来对秦桐道:“头彩被别人拿了去,我也只好居个第二,恭喜恭喜啊,可别忘了刚刚的话,你的第一份贴子可得给我。” 秦桐将视线收回来,转向何问荆笑道:“那是自然。” 说到这里,何问荆又像想起什么来,问道:“说起来,你似乎是想拿这楼子做另外的事,那你原来是做什么生意的?真是大意,我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 秦桐倒是迟疑起来,在这时代,大男人做胭脂水粉,听起来总不是那么能理直气壮的事。何问荆见他面露犹豫,试探道:“不方便说么?那便不说了吧。” 秦桐连连摆手,笑道:“也不是,我自己不觉得,不过感觉别人听来总会听来怪怪的,所以也提得少,我做的是胭脂水粉。” 何问荆一愣:“胭脂水粉?” 转念一想,难怪前些日子去到“绿漪阁”里问婉梦时,她就说寻月这些日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人变漂亮了,阁子里不少人都好奇得要命,个个都在琢磨这事,却都不得解。 当时他就认出那个寻月就是自己见过的女人,但没听出过所以然来,又见寻月的确与初见时有了很大不同,更加感觉一头雾水,这时一听秦桐说,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何问荆眼睛略略一转,笑道:“做胭脂水粉,那可是很讲技巧的手艺活,而且要对女人特别有研究才行,倒也不失为一件风雅事。”脑子里却不自觉的再次回忆起初次在阁子里见到的那一幕,真是觉得越想越趣味无穷。 秦桐扯扯嘴角,他现在哪能研究什么女人,光是每天天人交战都够他受的,却还是笑笑道:“哪里,只是对植物草药一类的多些兴趣而已,顺便就当赚个饭钱。” 边说边站起来:“天色也已不早,不如下次挑个好地方再续,我也还有些事情待办,失礼之处可不要见怪。” 何问荆跟着起身,笑道:“哪里,这儿现在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不如改日我递个贴子到府上,你可不要推辞才好。” “不会不会。” 两人待要别过,秦桐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我要到那个卖金鱼陈家走一趟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过去,你知道路么?” “哦,看来你很喜欢金鱼啊,想去看看?” 秦桐呵呵一笑:“是有些兴趣。” “金鱼陈家我倒是去过,的确能称得上大开眼界。这样,恰好我等会要去的地方便经过金鱼陈家,不如捎带你们过去。” “真的?多谢。” 何问荆随手将折扇打开,笑道:“举手之劳,何必这么多礼数,这便走吧。只是我今日坐的马车属于单座,可能有些拥挤吧。” 秦桐上了马车暗暗咋舌,这马车,说是单座,里面却宽敞得容纳三个人都不觉拥挤,反而刚刚好。 车内的一侧是车座,对面是张小桌,居然酒水小食一应俱全,何问荆领秦桐坐下,倒上酒边喝边聊天,陆伽焰坐在最里面,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阖上双眼闭目养神。他这态度让秦桐感觉尴尬,又不能明说,只好笑笑表示抱歉。 何问荆示意自己不介意,目光却略略飘过去,见到陆伽焰双眼闭起,却知道他们两人的说话他肯定都一句不漏的全都听全了。于是不着痕迹的往秦桐那凑近些,说道:“金鱼陈家快到了,下车后左拐,穿过那条小巷便看得见。他一般不会见外人,你对开门的小僮说是我朋友,应该能行。” 秦桐压根没发觉他的动作,问道:“那里金鱼有多少种?” 何问荆笑道:“全得很,你想得出来的那里都有,他还育了不少新种,只是品性有些不稳定,全被他当宝贝似的藏着呢,还没拿出来亮过相,谁都没那么眼福,当今皇上都巴望着呢。” 秦桐心中一动,问道:“对了,你不是说他是专为皇家养金鱼的么,怎么他却没进宫?” “你有所不知,陈家世代为宫廷养鱼,宫中的鱼自然也由陈家人照料,不过照料的事都 是由他徒弟负责,而他最要紧的事则是培育新种出来。” “新种的繁育是个相当需要时间的过程,我记得那个‘玉印珍珠’和‘朱印珍珠’,便是从他上两代开始培育起,直到近两年才渐渐定型。那珍珠,一样一对儿的放在一块儿欣赏,可是漂亮有趣得紧。” 秦桐应道:“可惜我还没有见过,若是今天能瞧见,倒也算开眼界。”心里却已经皱起眉头,这样说来,他怎么才能跟着陆伽焰混进宫里去见识见识? 这想法在那天跟陆伽焰提起金鱼陈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在他心里生根,皇宫啊,现代人有几个人能真正瞧到有皇帝的皇宫的?大概只能那些跟他一样穿越的人才有这个机会,但也不见得人人都能见得到,不是么?所以,这个机会,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只不过想归想,摆在眼前的现实却让他很头大,他们跟金鱼陈非亲非帮主,根本说不上认识,顶多一面之缘而已,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他带着他们进宫呢? 打劫 秦桐正在想着,突地听到何问荆道:“到了。” 一回神,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何问荆指着外面对他道:“从这里进去左拐,对面就是个小巷,穿过去就能看见,绝不会认错。” 秦桐连连道谢,而陆伽焰这时已经下了车,待到秦桐下车时,搭过他的手顺势一带便将他扶下车。两人间的动作自然无比,秦桐的神情间也没有异样,显是这动作已经做过很多遍。 何问荆目光略略一低,与秦桐告别,在马车重新行起来的瞬间,他见到了陆伽焰瞟过来的眼神,虽然看起来很淡漠,他却清楚的感觉到其中不言自明的警告,不由习惯性的甩开扇子,苦笑道:“看来还是处在下风了。” 秦桐与何问荆告别后就急着想去金鱼陈那,哪知刚抬脚就听到陆伽焰说:“你是想去看金鱼,还是想去皇宫转转?” 秦桐心中一惊,脚下立刻一绊差点摔下去,撇头瞧见陆伽焰双手环胸挑着眉毛看他,说话都禁不住有些打结了:“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陆伽焰伸手拍拍他的脸,说道:“全都写在脸上了,是个人都会知道。” 秦桐于是“啊“了一声也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脸,暗自琢磨难道自己真的什么都摆在脸上一点也藏不住? 又猛的原地跳起来,脸上“唰”的涌上一层血色,回句:“知道就知道,有什么了不起。”掉头就往小巷冲,那速度看起来就像在逃命。 一边逃一边在心里不住暗骂:他真是头猪!看那手过来怎么也不知道躲开,由着那混蛋拍上来,被拍了也就算了,为什么他还要呆呆的回应过去,他以前跟女人都没这样暧昧过,这不是找抽么? 胳膊却又突的被人拉住,往前冲的力度被强行打断,一时收不住脚的秦桐来不及刹车,直直的就撞到后面人的胸膛上,随即他就如遭火烫般的弹出去,紧张得连头发都快全竖来,眼睛一瞪道:“拉我做什么?!” 陆伽焰指指头顶上的宅匾,语气不起波澜:“到了。” 秦桐顺着他的手指抬头,发现头上的匾额正刻着“金鱼陈”三个大字,笔走龙蛇匾饰精美,右下还有一行稍小的落款,还有一方大印,只是秦桐书法无能,认了半天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不过镀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匾下大门高墙,倒是让秦桐看得有些震惊,一个养金鱼的,这排场也真够大的。 陆伽焰这时道:“那是当今的皇上题的匾额。” 秦桐有些吃惊却没应声,只“哦”了一声就上前去敲门,听到门内有个稍带稚气的声音问道:“谁呀?” 他刚准备回话,却感到陆伽焰突然贴了上来,似乎低着头,热热的气息就吐在他的耳边,让他颈后的皮肤一阵战栗,然后听到他说:“你在怕什么?” 秦桐很想吼回去:“老子怕个毛!”但他却发现自己没勇气回头,于是只好僵在那里咬牙切齿。正好这时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一个十二岁上下的小童咬着糖葫芦将门打开一线,对眼就瞧到秦桐的那副表情,立刻警觉起来:“你们是什么人?” 秦桐赶紧的换上笑脸:“金鱼陈老爷子在不在?我一个姓何的朋友指点我来这里看金鱼。” 小童本想答不在,但听到他下半句话又有些犹豫,想了会说到:“等等。”便关上门进去通报。 秦桐实在很想跟进去,眼睁睁见到门关上只能挺直背站在门口等,连脖子都伸得直直的,打定主意不回头了。而他身后的陆伽焰自那之后倒也没什么动作,只是一直盯在他身上让他感觉如芒刺在背,要多扎人有多扎人。 时间也在此刻过得分外慢起来,好不容易熬到门再次打开,那小童道:“请进来吧。” 秦桐连道谢也来不及说一声,急忙抢前一步走进去,这才偷偷喘口气转身对小童道:“多谢。” 小童点点头:“爷爷在后院里呢,我带你们去。” 说完含着那枝吃完糖葫芦的竹签在前面一蹦一跳的带路,秦桐这才发现这处宅院虽大,却没有造景,架着宽大的凉棚,地上摆满院中的是一排排直径约摸一米的大陶缸,中间只留了一人多宽的走道,刚够转身。有几个布衣打扮的人正弯着腰,正在往缸里洒着些什么,动作轻柔安静。 再低头一看,原来大陶缸里全是金鱼,各种花色品种,在水中围着水草悠游嬉戏,意态十足,有的正抢着吃食,看来那几人是在喂鱼了。待到这样一路走着看过去,连心都在不知不觉间安静下来。 穿过前院中的角门,绕过几进房舍就是后院,后院比前院更宽广,摆的大陶缸也更多,左侧还修有一个大池,一池浓绿,瞧不清里面的景象。 金鱼陈正趴在池子边,头都快伸到水里面去,手偶尔在水中拨上两下,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那小童几步跑过去,脆声道:“爷爷,客人们过来了。” 陈老头闻声从池子边抬起头,顺手在小童额头上敲了一记:“告诉过你多少次,竹签子不要这么含着,多危险!回头小心你娘又骂,可别哭着鼻子来找我。”说完就从小童嘴里将竹签给拔出来扔到一边。 小童嘴巴一扁,摸着头道:“娘不让我多吃,我只想多尝尝味儿。” 陈老头乐了:“你个馋猫投胎,吃的零嘴还少呀。”又在脑袋上拍一记,道:“找你奶奶去,她刚去厨房蒸了桂花糕,这会儿也该熟了,趁你娘还不知道,快去吃几块。” 小童欢呼一声,撒开腿就跑得不见踪影,陈老头这才转头,瞧清眼前的人一笑:“哟,原来是你二位,怎么?领走的金鱼是病了?” 秦桐跟着笑说:“原来还记得我们呀,在下秦桐。”说着往后指了指,道:“他叫陆伽焰。”又摆摆手,回道:“没病没病,好得不得了,都大了快两圈。我就是一直想来瞧瞧,所以才跑过来,可别见怪。” 陈老头擦擦手,说道:“自然记得,懂鱼的挑鱼和不懂的挑鱼眼神动作都不一样,我对在行的都会记得清楚。” 秦桐笑笑:“其实我也不是很懂,那天买鱼也只是为了哄妹妹开心。说到在行,我爸……我爹懂得才多。” 那可是他爸最爱的消遣,平日里若是无事,他就会拉着老婆看金鱼,搀着袖子亲自给鱼换水喂食,看宝贝似的蹲在那能蹲上一天。只可惜鱼虽然漂亮,妈却对能抱在怀里的狗更感兴趣,总是看到一半便扔下他自去和狗玩,弄得他哀声叹气直道人不如狗。 不知不觉想起前事,秦桐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听到陈老头问他:“那你那鱼买回去,老人家可还喜欢?” 这下心里更不是滋味,半晌才扯扯嘴角:“家父去年过世了,不过我家小妹倒是喜欢得紧,也是当宝贝。” 陈老头这时看到一直在他后面的陆伽焰,笑起来:“记得记得,上月他还在街上找过我,说是妹子过生辰,很喜欢鱼,所以又带回去几条。” 秦桐心里微动,忍不住把头转过去,看到陆伽焰正盯着自己,赶紧把头扭回来,换了话题问道:“陈老爷子,你这一池水是做什么用的?” 陈老头呵呵的道:“你看看。” 秦桐弯腰,睁大眼睛瞧着,一池子水平静无波,过了一会儿,水面起起小波纹,一尾只有大拇指大小的小鱼突地窜上水面,两眼不在两侧而是上翻,色泽嫩红尾鳍飘逸,圆滚滚的,吐个泡泡又潜下去不见。陈老头这才道:“这是老绿水,专养小鱼的。” 秦桐蹲下去,手指在里面拨了两下,这才隐约看见有不少小鱼正在里面游,问道:“这些都是什么品种的?” 提到鱼,陈老头立刻津津有味:“这可是新种,不过形还不大稳,体型丰满的也不多,我估摸着还得再淘两代才能出精品,名字也未想好,到时再说不迟。” 秦桐好奇起来:“我能看看么?” “呵呵,当然能,过来瞧瞧吧。” 说着领着他们往屋子走去,进到东面的一间房,秦桐这才发现原来这房子的屋顶都是给拆了的,换成了编制稀薄的竹篾,阳光丝丝缕缕的漏下来,照着下方的六个大缸。陈老头走到缸前捞起一只笑道:“便是这种绒球望天了。” 秦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手上的那只鱼,体型肥硕圆润,几比人的手掌还大,眼睛又圆又大,在阳光下放着光,鳞片晶亮,嘴巴一张一合的,却乖乖的在陈老头手中一动不动。 这还是秦桐这辈子见到这么“重量级”的金鱼,脑中立刻浮现出迷你宝马和加长凯迪拉克的强烈对比,忍不住伸手摸摸光滑的鳞片:“怎么能长到这么大的……” 他这一摸,那鱼立刻就挣扎起来,陈老头也不抓着,任它扭动身子拍着尾巴“扑通”跳回水里,说道:“只要好好养地方够,一般都能长到巴掌大。” 边说边伸着手指逗逗金鱼,那几条立刻过来围在他手指旁边:“鱼都有灵性的,也会认熟认生。” 又叹口气,接道:“说到这些鱼能出来,那还是多少年前的事情,齐家的小将军那时总是往我这跑来看鱼,经常领些回去养。有一次过来说是自己不小心,结果让鱼给杂了,新弄出些小东西,要让我看看有没有价值。” 说着又走到摆在正中的缸旁,轻轻敲着缸壁,秦桐跟过去一看,也是三只绒球望天,只是体型并不太出众,也没那么大,鳞上的颜色也褪去不少,显然是年纪大了。 果然就听到陈老头道:“这些鱼就是最初剩下的,我就用它们的种慢慢培养起来的,十年,不容易啊。可惜,鱼是育出来了,齐家的小将军却见不着了……很多时候过来见它们不游不动的趴着,似乎也在念想……” 秦桐立刻想到了什么,险些叫出声,看来这世界果真是小,听陈老头的话音,仍是对那些事极为在意的,要是自己能抓住话意往下接说不定就能打动他,那进宫的事情便能有戏,只是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怕弄巧成拙,不敢乱开口,憋出了一头汗,最后只好作罢,站在那处不作声。 目光却不时转到陆伽焰身上去,发现他仍旧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仿佛这事根本跟他没有关系一样,忍不住又想给自己一巴掌,他这是着的什么急? 陈老头这时也已经岔开话题,问他:“秦公子,你还想看看什么鱼?” 秦桐眼睛一亮,笑着道:“有这个机会自然是都要看看才好,只求老爷子可别藏私才好。” 陈老头哈哈大笑:“当然不会,跟我来吧。” 接下来由陈老头带着,在他的前院后院和几间养鱼的屋子里全转了个遍,待到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秦桐一时见猎心喜,又买了两尾水泡眼,自然还是陆伽焰掏的银子。 结果陈老头说水泡最好单养,于是又抱了个缸,淘上水再将鱼放进去。那家伙什自然重得要命,秦桐是不会拿,陆伽焰一弯腰就轻松抱起来,两人打道回府。 陈老头家离他们住的地方颇有些远,秦桐早就觉得有些累了,可一看陆伽焰抱着那么个大缸还走得轻松自在,就觉得有些憋气,打消了雇马车的念头,决定就这样走回去。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秦桐走不快,陆伽焰抱着个大缸又很惹眼,这一路硬是赚足了回头率,弄得秦桐满心后悔又更加不甘心,这样自己给自己又找气受又找累受也不知道是为的哪般。 等到好不容易走回去,他已经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一句,饭也没胃口吃,草草洗了个澡就直接趴到床上去。 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眼前似乎亮了一些,勉强眼眼发现是陆伽焰在点蜡烛,一看窗外,已经黑透。 陆伽焰见他醒过来,将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递给他:“给你留的。” 秦桐爬起来埋头吃饭,吃到一半,似是想起什么,对陆伽焰道:“你那时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终于舍得跟他说话了。 “当然是说十年前的事和你现在的打算。” “我还没想好。” 秦桐饭也顾不上吃了:“那么重要的事你居然还没想好?!” “既然重要自然要多想想,再说晋扬那里我们也还没下手,等找到书信一类的证物再说不迟。” 秦桐想想也有道理,正准备接着吃饭,又猛然抬头:“我的钱呢?” “存起来了。” “?” “那么多钱天天带着也不方便。” “那东西给我。”秦桐伸手。 “什么东西?” 秦桐没好气:“这时代没存折或者银行卡,那也总会有个凭证什么的吧,不然要取的时候怎么取!” 陆伽焰自身上摸出一面小铜牌递过去,秦桐接过左看右看,那铜牌正面背面全一个样,除了装饰的花纹和正中“大通银号”四个大字外再无其它,凭这个东西,那岂非是个人都能取走钱了? “这个东西要怎么用?什么记号都没有我怎么凭它取钱?” “这里面有个暗扣,拨开自然就有记号。”陆伽焰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然后再补上一句:“还有,没有我的印章,你就是拿着它去,银号也不会把钱给你。” 秦桐瞪眼,猛的掀掉饭碗跳起来大叫:“凭什么?!那钱是我的!”碗砸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剩下的饭菜洒了一地。 陆伽焰平静以对:“你能保证你不掉银子不掉银票不掉那个铜牌?” …… 于是秦同学很倒霉的被陆某人光明正大的打劫了,气得三天消化不良。 八卦(补完) 买完楼,接下来就要考虑装修的事情,秦桐脑子里想法是很多,但一样样摆出来后发现都不太符合实际。 找建材从古到今都是个体力活,而且古代的条件毕竟有限,没有那么多的装修材料给他做选择,整栋楼也是木制结构,不能像现代的框架结构房子一样大动干戈,所以尽管厅中的那几个顶柱让他看着很碍眼,却一个都不能拆,让秦桐很是烦恼。 想来想去,他最后决定请木工在表面雕上花纹,但说到用哪一种花纹又让他犹豫不决,结果事情就这么一直耽搁下来。 天气也开始一天天的热起来,城里到底不比山中,虽然夜晚会稍微凉爽点,白天却热得让他受不了。 秦桐本就又怕冷又怕热,冬天就已经觉得难过却好在有地热。但夏天这里一没空调二没山风自然觉得更加难受,一犯懒,索性就将装修的事给放了下来,反正买也买了,又不是花的自己钱,也不那么心疼,干脆就放两个月,等天气转凉再说。 这段日子他就窝在家里,除了静等生意上门便什么也不做,只将屋子里全挂上厚帘,白天统统拉起挡住热气,晚上连看着烛火都觉得热,于是连蜡烛都不想点,直接搬张椅子去院子里坐着乘凉,偏偏院里蚊子多,他又觉得点驱蚊草烟太大,只能一把扇子拿在手里又是扇凉又是扑蚊子,赶不尽杀不绝,弄得他苦不堪言,才知道原来自己原来这么招蚊子喜欢,不由愈发的怀念起山中舒服悠闲的日子。 而且每次他看到陆伽焰就更来气,连着着嫉妒得要命。那家伙,冬天是那副打扮,夏天还是副打扮,仿佛天气的变化跟他无关,而且每次在他被蚊子咬得苦不堪言时,那人明明也离他没多远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就像那些蚊子根本不存在。 也因为这,本来打算什么都不做的秦桐最后挑了几样驱蚊的植物和着那些花露费去不少心思配成一方驱蚊花露,自己一试效果大好,心情畅快下立刻就将寻月找来,将那个花露交给她瞧,又多做出了几种香型来,很快的便卖到几乎脱销。 银子哗哗进帐是件很爽的事,但做花露的过程就很痛苦了,秦桐受不了蒸馏的时候在炉子前久待,根本连进都不愿进,小桃和周嫂有时忙不过,于是他就干脆指使陆伽焰和江歧去看炉子,自己则躲回房里,美其名曰“新品开发”。 这天傍晚时分寻月送银子过来,秦桐留她吃饭,晚上难得的点起蜡烛坐桌前数银票,正数着,陆伽焰端了两个碗进来,看他一眼,说道:“都点三遍了,你就是再点三遍,它也不会多出几两来。” 秦桐哼一声:“精打细算是美德。” 陆伽焰嘴角扯动一下:“原来你也会精打细算。” 秦桐对于这句直接忽略,从陆伽焰手上抢过一个碗先喝上一大口,里面是炖得刚好又在井水里镇过的银耳羹,在这没有冰箱连冰块都极其难得的地方这已经算得上难得的享受。 小桃跟在陆伽焰后面进门,手上拿着几个瓶子道:“大哥,这是新做出来的,你看看。” 秦桐见她小脸被热气蒸得通红,挂满了汗珠,心里有些心虚,将她拉过来顺手操起扇子扇风,说道:“赶快休息下,热吧?” 小桃冲他一笑:“还好,不觉得很热。” 秦桐见陆伽焰放在桌子上的另一碗还没动,于是顺手就拿过来递到小桃面前:“一身汗还说不热,这还是冰的,先喝了。” 小桃赶紧的道:“我喝过了,真的。” 秦桐不由分说的将碗塞给她:“什么真的假的,叫你喝你就喝,这东西女孩子就该多吃点,对皮肤身体都好。” 陆伽焰给自己倒杯凉水:“喝吧,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甜的。” 小桃的脸似乎更红了,应一声就端起碗一口一口慢慢喝下去,其间还不忘问道:“大哥,你看看新做出来的怎么样?” 秦桐将那几个瓶子打开,仔细闻闻,然后笑着对小桃说:“真不错,味道搭配得也好,照这样没多久你就能当师父,我退休就好。” 小桃本有些恢复的脸色在听到秦桐的话后又“腾”的红起来,额头上的汗密密出了一层,连连摆手:“怎么可能,大哥你可别拿我寻开心。” 秦桐拉她坐下,又给她扇风:“你个笨丫头,我哪是寻你开心,自然是说实话,我本来就不是个勤快人,如果不是被环境逼的,自然是得过且过。以后这摊子交给你我也放心,你要想赚银子就继续做下去,你要觉得赚够了,关了也行。” 说到这里哈哈一笑,接道:“再说了,我还怕你不养我么?只怕到时候你见到我天天清闲,整日的养鱼养狗,自己却忙个半死,恐怕要恨我故意拉你上贼船。” 小桃被他的几句话逗得笑起来:“大哥,你是老头子么?也不怕闲得慌。” 秦桐脸一板,摸摸下巴:“跟你比起来我自然是老头子,自然得闲着。” 两人正在打趣,又进来一个人,秦桐抬头一看原来是江歧,此刻他还是易容成的钱伯模样,却掩不住满脸的憔悴,走进来直接就趴到桌上拼命叹气。 秦桐于是转头对小桃道:“小桃,你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明天要忙的事情还多的是。” 小桃乖巧的点点头,给众人道过晚安就端着两个空碗出去了。 江歧这时也将易容的东西给抹去,还是半死不活的趴在桌子上,哀哀叫道:“累死了累死了,老子今天打死也不去了,我要睡觉!” 秦桐奇怪道:“谁不让你睡了?” 江歧翻白眼:“你们两个!一个白天要我看火,一个晚上要我去监视,我又不是神,哪能□有术。” 接着抱起茶壶倒水进胃里,好半天才一抹嘴道:“不过,照这样下去,再过不久我就算成不了神也能成仙,到时别忘记给我烧纸钱。” 陆伽焰的语气听不出起伏:“那些人都死光了,得劳动你亲自来?”他还不知道自己能有本事指使得动江大爷。 江歧呛了一下,随即放下酒壶摸着鼻子道:“这……你也知道我喜欢看八卦……那个……” 陆伽焰只拿眼睛斜了一下没理他,秦桐却好奇起来:“八卦?什么八卦?” 一说到这个,江歧立刻就精神起来,坐直身子一脸神秘的开口:“那八卦啊,自然是跟晋扬有关的。” 再喝口茶,然后继续:“说起这个人,白天里真是一副道貌岸然将军样,不过到了晚上嘛,嘿嘿……” 秦桐立刻升起不好的预感,但还来不及阻止江歧就径自说了下去:‘真没想到这家伙最大的爱好居然是逛窑子,挑的也都能算是上品,估计是在边关呆得久了太缺女人。” “这还不算,找女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个喜欢动家伙的主,今天鞭子明天蜡烛,或是来天再刻个花,我看了这么多天都不带重样的。” 秦桐的脸已经开始黑了:“你看这些做什么?”想不到自己居然认识个偷窥狂,心里不由感觉一阵恶寒。 江歧眨眨眼,摊手道:“没办法,我一开始也不想看的,本来是打算从他那里找找有什么能当他罪证的事物,也想查查还牵连了哪些人。” “但从付元和他底下的那几个杀手死后他变得很是机警。家里已经找不出什么来,我怀疑那些东西要么他时刻带着要么便被他转移了藏起来,于是想跟踪着找机会,没想到给我看到好几出好戏。” “然后嘛,然后我就没忍住,一直跟了下去,想看看他能玩出多少种花样。可这东西吧,初看是挺刺激,不过看多了倒也有些腻,而且也跟累了,就先打发别人盯着,我还是歇歇再说。” 秦桐忍住鄙视他的冲动:“你就打算跟我们说这些?” 江歧又趴了下去,摊摊手:“当然是要来跟你家的那个报备一声,省得他以为我只吃闲饭。” 秦桐很想说你就是个吃闲饭的,但江歧却抢先一步,突地从桌子上撑起胳膊,笑得满面邪恶:“哎,我想起一件事。” “说起来,晋扬玩的那些花样也算挺有好玩,只要下手有个轻重便成了情趣,要不要你们也试试?我就辛苦点,帮你们弄些道具过来,当然,费用全免,没别的要求,用后告诉我效果如何就成了。” 秦桐反射性的从桌子上跳起来:“滚!” 而陆伽焰早就拎过了江歧的后领,直接拖着他走到门口扔出去再“啪”的一声合上门。 江歧在外面犹不死心,使劲拍着门板叫道:“喂喂喂,别这样呀,我这多好的建议,你们就考虑考虑,如何?” 秦桐瞪着门板,牙咬得喀喀直响,空气的热度加上自身的温度让他感觉自己都快烧起来,恨不得透过门板用目光在江歧身上戳上大大的几个透明窟隆,尤其是他的脑袋,最好也来一个通通风! 偏偏眼角的余光瞟到正站在门边的陆伽焰,让他感觉更加慌起来,一见陆伽焰似乎动了动,赶紧的一口吹熄桌上的蜡烛:“我累了,睡觉。” 突然而至的黑暗成功的遮掩了他的表情,却也让一时不适应的眼睛瞧不清脚下,慌忙转身的同时脚绊到了桌脚,避让间又撞上一旁的椅子,本来还能勉强站着的平衡立刻不保,“啊”的一声仰面往地上栽下去。 还没等他掉到地上,腰带就被人拉住提起来,不出意外的撞到陆伽焰胸膛上,夏天让他有那体温似乎更高的错觉,热热的熨在自己身上:“上次你还没回答我,你在怕什么?” 秦桐觉得自己耳朵快烧起来,急忙伸手去推他:“我哪有怕什么?我站稳了,你可以放开了,热。” 缠在腰间的手没有松开,陆伽焰正过他的身子,强行将他的脸转过正对他的目光:“不怕?那你对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秦桐咽咽口水,眼神四处乱飘:“我怕什么。” 陆伽焰哼一声:“这还没点蜡烛你都不敢看我眼睛,还说不怕?”突地又低下头,说道:“你在心虚?为什么?还是说……” 秦桐大叫一声:“啊!” 那一声成功打断陆伽焰还未出口的话,趁他一愣之际秦桐挣出来就往门口跑:“我忘了给狗换喝的水了。” 厨房旁边的柴房被隔出一个小间,长大了的小哈和大马就住在那里,秦桐摸着黑跑过去,蜡烛也不点,蹲到两只狗旁边连连叹气。 小哈和大马本已经睡了,又被惊醒,两对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发着绿光,一见是秦桐,便又躺下去,眼睛半睁半闭的享受着秦桐的抚摸,那点光源便又黯淡下去。 秦桐蹲得累了,索性就坐下去,揉了揉它们此刻被养得油光水滑的皮毛,闷道:“还是你们好,吃饱睡睡饱吃,我怎么就没这样享福的命!” 他只觉得自己脑中如同一片乱麻,完全搞不清自己现在的想法,但有一点却不得不承认,陆伽焰已经开始在他心里占据越来越多的位置,虽然进展缓慢,却在逐步蚕食扩充着自己的领地,到了快无法忽视的地步,或者说,根本就已经无法忽视了。 这间小房四面倒是通风,秦桐待在里也不觉得闷,过了好一会儿看看天色,发现已近半夜,这才磨蹭着回去,心里却在盘算反正现在天热,不如打地铺睡觉,又凉快,还不用睡觉都对着那人心神不宁的失眠,实在是一石二鸟。 轻手轻脚的打开门,眼睛雷达似的扫过一圈,确定屋里没有任何动静,才做贼般的溜进去,从衣柜里拎了床薄被铺在地上,秦桐便悄悄摸近床边想将自己的枕头拿下来,哪知手刚刚伸出去就被拉住,随即一股大力将他拉向床上,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身上一重,等重新回神时已经被压住。 “你干什么?滚开!” “哦?是你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小偷。” 秦桐气不打一处来,小偷?狗屁!“是小偷你还会往床上拉?鬼话,给我滚起来!” 陆伽焰纹丝不动,还伸手在他脸上捏上一把:“你有时候真的挺聪明的。” 秦桐“啪”的把那大爪给拍下来:“我聪不聪明关你什么事,放开我。” 陆伽焰指指床下:“那东西是什么?” “当然是因为热,我要打地铺!” “热?你倒真是娇贵得很,既怕冷又怕热,这天气能让你满意的看来是没几天。” “废话,以为人人都像你啊,滚开滚开,我要睡觉去。” 陆伽焰的手突然贴向他的脖子,问道:“这还热不热?” 那手冰凉,完全没有往日的温度,秦桐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也就在这时,突然觉着陆伽焰的体温降了下来,凉凉的感觉如同冰枕,一时间倒也忘了再叫陆伽焰滚起来。 陆伽焰的手不着痕迹的往下滑:“没什么,只是我练的功内力阴寒而已。” 秦桐眼睛一瞪,练功居然还真能当空调使,不知道他现在开始学算不算晚?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等等,那你冬天怎么那么热的?” 陆伽焰的手已经挑开他的扣子,回答道:“那是我平时的体温,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知道吗?” 秦桐一怔,那句话在他想来暧昧太多,随即觉得自己脸上又有发热的迹象,更顾不上陆伽焰的动作,撑着手臂就要起来:“你体温怎么样关我什么事,不知道正常。还压着我做什么,起开!” 陆伽焰开始在他的锁骨上划着圈:“你难道不觉得睡床上比较凉快。” “要比凉快当然是打地铺!” 说是这样说,睡地上到底不比床上舒服,秦桐瞄瞄铺在地上的薄被,又下意识的碰碰陆伽焰,而且……真的很凉快! 陆伽焰一眼看出他的犹豫,干脆就搂过他躺好:“行了行了,就这样睡吧,睡地上,明早起来你肯定要叫腰痛背痛。” 第二天 “这是怎么搞的?!”怒吼。 “我哪知道。”平静。 秦桐蹦起来:“你敢说不是你?!” “不是。” “你练武的,有动静你怎么可能没有醒!”再次怒吼。 “练武的也是人,不是神仙,睡着了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很平静。 秦桐懒得再理他,手忙脚乱的把衣服拉上,脸色铁青一片,昨天明明睡觉时还好好的,醒来却发现两人的上衣居然全都不翼而飞,想不尖叫都难。 整理好衣服,沉着脸一把推开陆伽焰,秦桐发誓:就算腰会断,他也要打地铺! 交锋 后面的几天秦桐果然就打起了地铺,只是每天晚上明明是在地上睡的,早上起来的时候却总发现是在床上,陆伽焰每次在他醒来时总会挑起一边的眉毛,那模样压根就表明自己没动手,是他自己爬上来的。 秦桐先是对他的反应将信将疑,到最后却渐渐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梦游症,于是陆伽焰道:“秦少爷,看你也不是能打地铺的命,何必逞强,直接睡床不就行了,总是半夜又爬回床上来,你就不累么?” 古代地面多以青砖或大理石铺地,平整是平整,寒气却是很重的,夏天一开始躺上去还会觉得凉快,时间稍长便会觉得关节疼,秦桐这几日也早被弄得苦不堪言,直想再这样睡上几天只怕风湿是跑不掉,陆伽焰这样一说他当即就找到台阶下,先是故作不甘,再然后妥协道:“说得也是。” 于是又开始睡床,像上次那种衣服不翼而飞的事情也再没发生,又有个大冰枕,每天睡得不能不说舒服,他又是天生少爷命,一享受起来就更加不会去吃苦,甚至开始觉得陆伽焰还不错,冬暖夏凉的,实在是很好用。 这种想法一开始有就不可收拾,秦桐也越来越习惯起陆伽焰的存在,而这种习惯也开始占据他生活越来越多的分量,等秦桐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再难逃避。 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起来,秦桐也更加的懒得出门,这天收到几封信还有连带的账本,全是各处的铺子里寄来的,因为天热,他也不想让他们顶着大太阳赶路,干脆就让直接寄信,虽然慢点,但也不碍事。 趴在床上,秦桐一边使劲扇扇子,一边看着手上的信,薄薄的信纸被他扇得飘忽,看起来有些吃力,但扇子他又不愿放下,只得脑袋跟着信纸忽左忽右。 小桃在旁边看得好笑,从他手里接过扇子帮他扇风,秦桐这才两手拿着信纸安安稳稳的看下去,等到看完,两手抱头大叫:“怎么有这么多的税呀!” 小桃对这些不懂,将那些东西接过来一看,觉得头昏眼花:“这都是什么?我去问问娘。” 正好陆伽焰进来,问道:“什么事?” 小桃将那叠信给他,说道:“这什么这个税那个税的,我们都不懂的。” 陆伽焰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开始的时候官府没注意,税自然只按普通的交,等到觉得生意好,自然税就重了,就是没有那些税他们也会硬编些出来,不需要懂,一种解决办法,交钱,交法却分两种,要么老老实实交,要么走走关系,让以后收得少些。” 秦桐最头疼这种事,以前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老逃避着不想接手家里的那个摊子,在这里来开店的时候发现没那么多事才决定把店开下去,结果居然又来,看来无论在哪,这店都不好开。 秦桐在床上翻个身,烦道:“开个店怎么这么烦,干脆都关掉!” 小桃吓一跳:“大哥?!” 秦桐见她被吓到,连忙安慰道:“我也就是说说,别在意,其实关掉也没什么,全都转成我们现在的方法,不也挺好,不开店不挂牌,税都不用多交了。” 陆伽焰把信纸递过来:“你当哪里都能找到像寻月那样的妓女?这次算你运气好,可不见得次次都好。” 转头对小桃说道:“小桃,家里有没有解暑的东西?帮我们端点过来好不好?” 小桃一笑:“自然有的,娘早上熬的酸梅汤已经放井水里冰着了,我去看看。” 陆伽焰等小桃出去,才继续道:“还有,关店的事情现在还不是最要操心的,要交税,就得有人头,你是老板,自当出身份文碟去报备,你还是先操心这个吧。” 秦桐一下就从床上爬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失声道:“身份文碟?!” 见陆伽焰点头,他又去抱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电视上小说里可都没说过啊!”古代也得有身份证,这不是要了他的命么。 陆伽焰眼角略略上扬,说道:“怎么没有,凡新生的人口都得去官府上报,上户籍发身份文碟,不然朝廷怎么统计国内状况。”只是古代的人口流通性相对不高,查验得没有那么频繁罢了。 秦桐顿觉头大如斗,他一穿越来的黑户口,见不得光,哪里去弄什么身份文碟?正在头疼,脑中却灵光一现,立刻抓着陆伽焰:“你去给我弄个!” 陆伽焰低头看看又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我上哪给你弄?” 秦桐抓得更紧:“少来,你绝对能办到,不然你哪能天天光明正在走在大街上!”再说了,电影里的杀手,谁不是用的假身份证,要他们弄个过来肯定不算难事。 陆伽焰目光闪了闪:“你又怎么知道的?” 秦桐仰起下巴:“电影。” 又是电影,看来这叫电影的东西还真能教人不少东西,只可惜他没有那个运气能看看,陆伽焰眼睛转了转,说道:“我是能弄,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 秦桐跳起来:“你凭什么不帮我?” 陆伽焰眉眼间笑得很张狂,回问道:“是啊,我凭什么要帮你?” 秦桐张了张嘴,硬是憋不出一个字,脸色忽青忽红,眼见陆伽焰笑得更加张狂,秦桐头上都快冒出烟来,忍不住挥拳:“姓陆的,你个混蛋!” 小桃这时正端了两碗冰好的酸梅汤进来,一见眼前的情景急忙将碗丢到桌上,急道:“刚才还好好的,这是出什么事了?” 陆伽焰轻轻松松就将秦桐的拳头扣住,顺手将他拉下来,还不忘回小桃的话:“没什么,天气热,你大哥火气大,赶快把酸梅汤端来给他降降火。” 当着小桃的面秦桐发作不了,脸上被火气烧得通红一片,小桃看他火气果然很大,立刻就将两碗酸梅汤端给他:“大哥,你多喝点。” 秦桐也不客气,把两大碗全数倒下肚,然后对小桃道:“还要。”他的火气不是区区两碗酸梅汤就能浇灭的。 等小桃再出门,秦桐转头对陆伽焰,深呼吸然后开口:“我付钱。” 陆伽焰坐下来,手指轻巧的敲敲桌子:“钱不是万能。” 秦桐闭眼,心里默念冷静冷静忍耐忍耐,反复数遍后再睁眼:“那你到底是要怎样。” 陆伽焰的表情是真的很欠揍,至少在秦桐看来是如此,他回答道:“很简单,就刚刚的问题,你回答得我满意了,我自然就帮你。” 这下,再冷静也没用了,秦桐暴跳:“你卑鄙!” “回答错误。” 忍耐也宣告用磬,秦桐冲上去掐住陆伽焰的脖子:“你给我去死!” 门口传来小桃的一声惊叫,然后听到她跑出去大喊:“娘,娘,还有钱伯,你们快来啊。” 秦桐一惊缩手,陆伽焰耸耸肩:“这下事情被你闹大了,你打算怎么收场吧。” 那副事不关已的模样让秦桐咬牙切齿,恨不得真咬下一块肉来,只是他现在对解决这场风波束手无策,一时有些心慌起来。 外面已经能听到江歧的声音,正在问:“小桃,你大惊小怪的大叫什么呢?” “我哪有大惊小怪,大哥发疯了,掐着陆哥哥的脖子叫他去死,我怕出事。” 秦桐听得嘴角直抽抽,他发疯?这小丫头的眼神真是有问题,该去配副眼镜!外面的江歧也同样听得嘴角直抽抽,怕?这有什么好怕的,这叫情趣啊情趣啊,小丫头就是不懂事,都不知道偷偷拉他来,这样大喊大叫的,他的戏可是全黄了。 周嫂这时也过来,正在问小桃:“怎么回事?” 陆伽焰还安坐在那里,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秦桐却感觉那像招魂铃,眼见着越来越近,让他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起来。 “这样,一个问题,两件事我都把你解决了,如何?” 秦桐瞧见人已经都往都里来,咬牙道:“算你狠!”妈的,不就是说什么关系,他一个现代来的大男人,说就说! 只是真要说,又觉得自己体温直往上窜,秦桐下意识的撸撸袖子,终于答道:“什么关系?不就是床上关系。”这个,大概也算玩了文字游戏吧。 小桃这时已经走到门口,又是一声惊叫:“大哥,你还没打够?”连袖子都卷起来了,这可怎么办? 陆伽焰在听到秦桐的答案时,脸色却沉了下去:“就这?” “又干嘛?难道我说得不对?” 看他不自在的把头撇到一边又扭回来,恶狠狠的道:“我答了,你给我办事!” 陆伽焰站起来,也罢,也不能说他答得不对:“这次就算了,下次想过关,可不会这么容易。” 还下次?秦桐忍不住对他比个中指:“你做梦!” 他正对着门口,小桃只能看见个背影,见他又举手,赶紧的冲进来:“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还不忘将他的右手一把拉住。 秦桐直翻白眼,掰着小桃的手指想将她的手给拉下来:“我哪有动什么手,你看看清楚,他身上可什么伤都没有。” 江歧进门,“唉哟”一声:“什么事闹得这么凶啊?” 周嫂跟在江歧后面,对这些事自然有些感觉,也没作声,过去帮着秦桐把自家女儿给拉开,才道:“好了好了,听你大哥慢慢跟你说。” 秦桐揉揉手臂,这小丫头力气还真大,接道:“早说没事了。” 江歧却不死心,继续问:“那怎么闹那么大动静?二少爷,我年纪大,可经不住你们年青人这样折腾。” 秦桐心里问候了他十八遍,老人家?老个屁,他要老人家,那自己岂不是得躺到棺材里去? 陆伽焰这时才开口:“没什么,说话闹着玩而已,只是逗得有些过了,有人炸毛。” 顿时,三双眼睛全齐齐盯到秦桐身上,江歧先咳一声,踱过去,拍拍他肩膀:“二少爷,你也大了,可别老是小孩子脾气。”然后慢慢走出去。 周嫂对着秦桐看了两眼,叹口气,转身对小桃道:“走吧,一会帮我准备晚饭去。”然后先走了。 小桃低着头,走到秦桐前面,脸上烫得可以煎鸡蛋,支吾半天,也没说什么话,直接就跑了出去,留下两碗酸梅汤还摆在桌子上。 秦桐呆呆的目送他们一个个离开,好半天恨恨瞪着陆伽焰:“你、你……”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只差一点就要爆血管。 陆伽焰略略弯腰:“我怎么了?” 秦桐呼呼出气,猛的出手将陆伽焰推开:“算了算了,老子大人不和小辈计较。”又将桌上的酸梅汤一扫而光,“咚”的放下碗:“别忘了,还有我的身份文碟!”转身出门,他得去喂喂鱼,好修身养性,虽然他最想做的,还是关门放狗! 大人?小辈?陆伽焰挑眉,看来以后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不过几天后,陆伽焰就带给秦桐一个硬皮本子,说道:“你可要收好了,弄掉了就好好想想怎么求我吧。” 秦桐将本子抢过来:“就算掉了官府里也会有备份,我还求你做什么!” 本子表面用的布纹压花,做得倒是很有质感,手掌大小的对开式,打开一看,跟现在的身份证差不多,除了没那一串号码,别的东西倒是一样,只不过生日用的是当地的计年法,他没概念,索性也懒得管。 有了这个身份文碟,秦桐就得开始头疼税收的事情,他最不擅长与那些“政客”打交道,这所谓的官府估计也差不多,这还不论,这大热天的,难不成还要他再跑回去一处一处的应酬,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但一想到要交那么多钱,又觉得心疼,那可都是血汗钱,多少人一起努力才有的今天,就这样白白交出去说什么都不甘心! 这样烦了三天,秦桐终于想起一个人来,兴奋道:“我怎么就把他给忘了?找他帮帮忙,应该好解决得很。” 旁人还有些疑惑,陆伽焰却立刻想到了:“你要去找何问荆?” 秦桐连连点头:“当然是他,我们认得的人里就他的生意做得大,说到和那些人打交道肯定也有时候了,手腕自然也有,叫他帮忙,肯定没错!” 江歧目光闪了闪,说道:“二少爷,我们和他的交情也不错深,就这样叫人帮忙,不太好吧?而且,他真肯帮吗?” “放心吧,他肯定会帮。”说着斜眼看看陆伽焰,续道:“他跟某些人不一样,不会老拿着软胁要挟人。” 陆伽焰不语,眉头微微皱起来,那个何问荆,自然不会那么单纯,又看看秦桐,这个呆子,自己都说他有手腕了,怎么可能还是个善良之辈?他这样又傻又笨,偏偏又让人觉得聪明,能教养出这样的家伙来,估计他家的父母也能称之为宝贝了。 而秦桐已经挥笔给何问荆写了个贴子,里面大略说了事情的经过,再邀他小酌,而地点,还是选在了那家的小室里。 孰亲孰远 因为白天天热,所以秦桐把见面的时间定在晚上,他也不急,等日落才慢慢走过去,以前出门不是车就是飞机,而现在,他发现自己更加喜欢走路,觉得是一种很不错的享受。 夜幕初降华灯初上,沿街的店家挨家挨户的燃起了高挂门前的灯笼,眼前渐渐被点亮,街道人流突然就显现出与白天不同的风貌来。 每次这样的情景都会让秦桐觉得自己更像这时空的一个看客,看着这个遥远时空中人们的喜怒哀乐,可是尽管那些都与自己无关,却又那么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得到,这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都说人活一世,他也不相信什么来世今生,但现在,他想,自己说是活过两世恐怕也不为过。 何问荆比秦桐先到,也没在小室里坐着,而是径自在店门前站着等他,看他过来立刻就迎上去:“秦兄原来是喜欢看夜景么?” 秦桐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是想散散步,久等了吗?不好意思。” 何问荆也是笑容满面:“也没有等多久,不过,不知道你吃过饭没有,我自作主张点了酒菜,一会就能上上来。” 秦桐连连摆手:“哪里哪里,刚好我没吃饭,进去吧,边吃边聊。” 何问荆摆个请的手势便带着秦桐来到小室,青纱的小宫灯里点着蜡烛,火光透过薄纱将小室照得有些朦胧,桌上已经摆了六菜一汤,外加一只白瓷酒壶和两只配套的酒杯。桌边的窗户仍是开着,窗外远处的灯笼只剩一个亮点,相反倒是飞舞在花草间的萤火虫的光亮格外分明,伴着偶尔几声虫鸣,飘移的光点如梦似幻。 秦桐的心情还有些没有调整过来,突然看到红木桌上搁着的青花镂刻盘和白瓷酒具,青纱灯下因为微微的热气更显朦胧,带着层浅浅的光晕,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何问荆见他有些发呆,不由笑着问道:“怎么,这些不合胃口?那我着人换一桌过来。” “啊?什么?不用不用,这些挺好的。” 秦桐说着坐下来,这才有心情去看那一桌的酒菜,有些咋舌,盛菜的盘子美轮美奂,里面的菜式更是没见过,酒虽还没喝,但阵阵飘出的香味已经能醺得人微醉了。秦桐一见下意识的就开始在心里算起这样一桌大概得花多少银子,这种习惯,不知不觉就已经养成,连他自己都还没发觉。 何问荆举手给两人倒上酒,先敬一杯,秦桐喝过后道:“酒还是少喝点为好,不如就边吃边谈。”酒对他的教训太过深刻,对于酒 ,还是能不喝就不喝的好,不如喝茶。 何问荆闻言放下酒杯,心里多多少少觉得有点可惜,但还是道:“也有道理。对了,你在贴子里说的事情,能不能详细点给我说说?我也好看看有什么能帮你的。” 秦桐立刻精神一振,将事情给何问荆说了一遍,然后道:“我做生意也才只是刚刚开始,对于这些打通关节的事情不得要领,还请何……问荆你多帮帮忙。” 何问荆目光微动:“没什么,小事一件,你把哪几个地方告诉我,我正好这几天对账,顺便给那里的管事交待一声,让他们去走走,也就是了。” 说到这个,秦桐记起来件事,于是道过谢后就问道:“还有一事我想问问。” “但说无妨。” 秦桐眼中升起少许的兴奋:“不知道你除去在本国中有的不少产业,那在别国有没有?” “怎么?你还想在邻国也做生意吗?” 秦桐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这种想法怕是个做生意的都会有,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开。” 何问荆放下筷子满脸惊讶,问道:“不知道?这可奇了,秦桐,难道你对如今的各国形势一点也不清楚?” 秦桐暗自叹口气,只得回道:“我以前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得过且过而已,所以对这些都不在意,现在这样问出来你可别笑我。”心里却越想越气,要不是陆伽焰那个死混蛋老拿乔,他犯得着这样去问别人么。 何问荆“哦”了一声,并未回答秦桐的问题,反是向窗外望了望,才道:“这些国家之间的事情说来有些复杂,现在天色也晚了,若等我说完,怕是都要天亮,你不介意在这里坐一晚上?” “啊?怎么会有这么麻烦?” “现如今各国之间的关系都是以往那些阵年旧事堆积而成,里面牵扯不清的多的是,我若是只说个大概,只怕你也听得半懂不懂的。” “那……那还是算了……”以前一个小时的简报他都没心思听完,现在来一个通宵的长篇,还是在这种夏天,他宁愿回家睡大头觉。 “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以后再慢慢听吧。” 说完秦桐跟着看看窗外,夜色更深,月光也更加明亮起来,连萤火虫和那几声偶尔的虫鸣都已不见,原来不知不觉真已到深夜。这一年来他的作息极规律,已经感觉困起来。 “麻烦你到这么晚真是抱歉。” “哪里话,你何必总跟我客气。若你不急着回去,我还想请你去我家秉烛夜谈一番,应该别有情趣才对。” 他话里有话,秦桐却没听出来,只笑笑:“请你帮忙本就不好意思,若还来通宵,扰了你后面的安排,要是你把账给对错,我可成罪人了。” 何问荆跟着秦桐站起来,闻言一笑:“你也说得对,反正来日方长。”话里却有些微的失落,心里也开始盘算着能再如何将两人拉近些。 两人走出去,秦桐才发现更里还有两间屋子亮着灯,外间也未打烊,只是看店的人换过一批,想来此处全天营业倒是不假。 掌柜的见他们出来,赶紧的迎上去,分别和两人打了招呼,才道:“两位爷,可还要备些茶水点心?” 秦桐摇头道:“不必,事情都已经谈完。掌柜的,结账吧。” 那掌柜抬头看了何问荆一眼,何问荆本想出言阻止,却又停下,略微思索后点点头,掌柜于是对秦桐道:“那请这边来,小的给您结账。” 付过账,两人走到门口,何问荆的马车正在门前等着,便问道:“现在天色太晚,不如我送你一段?走夜路总是不太安全。” 秦桐一抬头,就看见陆伽焰靠在前面街巷拐角的墙角上,这时转头正望过来,突然觉得心里一跳,嘴上却已经回道:“没关系,我还是喜欢走走,这便告辞了。” 何问荆望着他往前面走,暗处里慢慢踱住另一个身影,两人说了些什么,然后离开,自然认出那就是陆伽焰,不由拿扇子敲敲掌心,叹气:“那一声‘问荆’可真是难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 他本是自言自语,不想旁边突然一个声音接道:“何爷,你该知足,他对你可是客气得很,我们可是被他一开口就叫混蛋。”叫得他多哀怨呀,想他何其无辜,偏偏要跟着倒霉。 何问荆猛地回头,只见一人懒洋洋地立在门柱的阴影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声音有些耳熟,看起来却陌生的很:“你是谁?” 江歧这才从阴影中走下,来到何问荆面前:“鄙人姓江名歧,”说着抬抬下巴示意那两人离开的方向,接道:“刚刚那两位的跟班,你若喜欢,还可以叫我钱伯。” 何问荆一怔:“钱伯?”这才恍然,难怪声音听着熟悉,只是那张脸…… 江歧“嘻嘻”一笑,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叫就叫,可真听话,只可以做长辈的没什么见面礼,你可别见怪。” 瞧见何问荆的神色,冲他摇摇手指:“何爷,该知道的你知道无妨,不该你知道的,你还是少知道些的好。” 何问荆被他轻浮的模样弄得心中不快,微微皱眉:“是么,多谢江兄提醒,何某知晓了,如今已晚,就此告辞。” 他刚转身,就听江歧道:“哎,等等,我还有话说。”随即身形一晃就拦在了何问荆前面。 何问荆还没怎样,驾车的车夫倒是给吓了一跳,叫道:“爷!” 江歧一巴掌就把那人给拍晕在车架上,拍拍手道:“乱叫什么叫,别让人都以为你被打劫,大爷我又不是强盗。” 何问荆倒是表情如常:“还有什么事?” 江歧这才把脸对着他:“具体说来,其实也不能算是我有事,我只是代某个人说罢了。何爷,你也是个聪明人,该放弃的时候就要放弃,所以我要说,你还是放弃吧。” 何问荆冷笑:“他叫你来跟我说的?”那他可真是高看了自己的对手,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江歧摇头:“他怎么会说这些话,他只会在自认有必要的时候以最快最方便的方式解决掉他认定的麻烦的而已,到那时,何爷,你会后悔。” “而且,刚刚我说的话你难道没听出来么?他叫你‘问荆’,对另一个却从来只叫‘混蛋’,孰亲孰远,你该分得很明白才是。”追男人跟追女人就是不一样,先下手吃到嘴的才会有优势。 何问荆低头不语,原来两人间的差距一直都在,一点都没有拉近么? 江歧笑眯眯的凑过来:“再说了,是男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你要觉得郁闷,索性我好人做到底陪你寻酒寻花去。”既然是“陪”,付账的当然不是他,这种好事当然要抢着做。 何问荆低头拍醒车夫,说道:“回府。“然后直接上车,看都没再看江歧一眼。 车夫一听回府,赶紧的一轱辘爬起来,鞭子一挥赶着车就走,只想离那个怪人越远越好。江歧被何问荆的举动弄得怔住,随即叫道:“喂喂喂,就这么走了?你好歹也给个回答我啊。” 没人理他,江歧最后摸摸脑袋,大叹特叹:“现在的人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这样,好话都一句也听不进去的么?” 上次被人直接扔出来,他的小心肝都还没复原,现在又被伤一道,真是情何以堪:“好人果然不好做,还是喝酒去。” 另一边 秦桐没走多远突然道:“啊,我饿了。” 陆伽焰停步:“你没吃饱吗?” “吃什么?光顾着说话去了,那桌子菜我都没尝几口。”心里暗叫可惜,花了不少钱却没捞回本,真是亏。 边说边四下张望,这条街算是商业街,此刻虽然夜深,也不是杳无人迹,不过三三两两,路边的小摊也收得七七八八,没有几家了。 秦桐突的眼前一亮,拉起陆伽焰:“你陪我吃面,我身上钱光了。”既然吃过一次亏,当然就要能捞一点是一点,回点本总是好的。 “那我要是今晚没来,你是不是就得饿死。” “反正你来都来了,我自然也饿不死,快点快点,小心人家收了摊。” 叫了两碗牛肉面,热气腾腾的一摆上来,秦桐立刻流汗,不过这会他倒不觉得,吃得津津有味,吃到一半,问陆伽焰:“喂,上次问你的,现在那几国是怎么回事,你总该告诉我了吧。” 陆伽焰也没再为难他:“回去我就告诉你。” 结果,吃饱东西又走上一大段路,回去后的秦桐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随意拿水泼泼脸就往床上倒。又觉得热,将衣服拉了拉挨到陆伽焰身边去,末了问一句:“你怎么不冰?” 陆伽焰伸手搂住他,目光落在被扯开的衣领上,薄薄的衣料下的体温比平时要高些,也不知道是因为那碗牛内面还是因为走路的关系。体温和着体息扑过来,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 “我又不是死人,哪可能总是冰的。”说完调起内力行过周天,因为彻夜运功的关系,这段时间他的功力又精进不少,真得好好谢谢这家伙。 说话间体温慢慢降下来,秦桐自然贴得更紧,半梦半醒的:“这个真方便,我也想学。” 陆伽焰已经朝着那片吸引他很久的肌肤咬下去,不轻不重的在上面留下一个红印:“晚了,练不出气候来。而且我不总在,你练不练有什么关系。” 秦桐抓抓脖子,以为是被蚊虫给叮的,闭着眼睛去摸放在床头的花露,还不忘回答陆伽焰的问题:“那不一样。”自己会了,随时随地想凉快就凉快,不用到哪都扒着他,再说了,他还巴不得两人离得远远的。 陆伽焰抓起秦桐还在摸索的手,干脆一个翻身就把他压实了,然后继续在脖子上啃啃咬咬:“都一样。” 秦桐突然觉得自己手动不了,身上又一重,压得他呼吸困难,挣扎半天勉强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先是看见黑漆漆的屋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然后低头,三秒后,眼睛蓦然瞪大瞌睡全飞,大叫:“混蛋!” 破冰 秦桐突然觉得自己手动不了,身上又一重,压得他呼吸困难,挣扎半天勉强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先是看见黑漆漆的屋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然后低头,三秒后,眼睛蓦然瞪大瞌睡全飞,大叫:“混蛋!” 陆伽焰对他叫的“混蛋”早就免疫,理也不理,继续他的动作,在脖颈处流连还不忘来句:“你脖子口感不错。”又伸手摸上两把,再补一句:“手感也很好。” 秦桐暴怒,提膝就朝他下腹撞过去:“再好也不是给你准备的,滚开!” 陆伽焰小腹微微一缩就躲过去,顺势卡进他两腿间,脚一拐就将那两条腿压得牢牢的,闻言挑眉:“不是?” “不是!” 陆伽焰低头,在秦桐耳根咬上一口,然后说:“不是也没关系,反正抢都抢到手了。” 秦桐一个激灵,背脊溜过寒意,几下深呼吸后才瞪着陆伽焰:“你这叫□,知道这是犯罪么?前几次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赶快滚起来!” 陆伽焰停下动作,却仍将他压得牢牢的:“你觉得我会在乎?而且,如果我要不起来,你打算要怎么样跟我计较?” “我!我……”秦桐语塞,越想越闷,是呀,他能怎么计较?要是有那本事,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了。 陆伽焰见他无语,于是继续,头一低张嘴就将那件薄薄里衣上的系带给咬开,一没系带固定,里衣立刻就滑开,包裹在内的肌理如愿以偿的呈现在他眼前。 秦桐心中警铃阵阵,在陆伽焰刚刚触上去时大叫:“STOP!” 陆伽焰呼吸似是一顿,然后问道:“什么?”却没抬头,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全喷到秦桐胸前,小疙瘩一个个全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秦桐差点呻吟出声,赶紧的咽回去:“我叫你停下来!” 刚要下嘴的陆伽焰又被迫停下:“还有什么事?” 秦桐想了会,才振振有辞的道:“热,天热不适合做‘剧烈运动’,所以,放开我!” 陆伽焰终于抬头,秦桐不示弱的瞪过去,再次强调:“放开!” 结果陆伽焰依旧我行我素,还不忘反驳道:“夏天正要多流流汗,暑气才不会积在体内,做做‘剧烈运动’,正好。” “什么?!”秦桐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这个混账王八蛋! “姓陆的,放开我!你这个无……”剩下的话全数消音,秦桐的眼睛瞪得几乎快脱眶,但使尽了力气也只能勉强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嗯嗯啊啊”之类的声音,心中不由又气又恨,见鬼的,人身上为什么真会长出“哑穴”这么个东西来! 陆伽焰的食指慢慢收回来,沿着他的喉结慢慢往下滑:“你啊,还是安静点吧。”还能省省力气,免得一会叫不出来。 话一完,手指已经按上胸前的小凸起,同时捕到秦桐的唇,毫不客气的覆上去,扫过唇瓣后以指捏开他的牙关强行突进去,准确的缠上里面正在左躲右藏的舌尖。 不过这样一来,他势必就得放开秦桐被制的双手,秦桐两手一得自由,立刻铆足了全身力气握起拳头往陆伽焰身上砸下去。 只可惜他永远都比陆伽焰慢一步,拳头还没挨上他的皮肉,陆伽焰按在他胸前的手指突的用力,将那小点夹住了。 秦桐吃痛,顿时泄力,叫又叫不出来,那声闷哼成了十足的呻吟,额上冷汗直落而下,少许顺着睫毛浸到眼睛,里面的怒火也被汗水泡去不少,朦胧间水雾迷漫,缭绕出几许惑人之色。 陆伽焰一用力之后就放开,安抚般地轻抚,放开已经被自己吮得润泽的唇,笑得很过分:“你要再老实一点就好了,次次都不记教训,你有什么时候打赢过我么?” 秦桐的眼睛因为汗水有些刺痛,却倔强的不肯眨一眨,瞪了陆伽焰片刻,然后抬起脖子恶狠狠的朝着他的鼻子咬过去。 陆伽焰一怔,随即迅速仰头,抱着秦桐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再次把他压得实实的,忍不住笑:“你倒真是什么招都能用出来。” 秦桐被这一转弄得眼前发晕,下意识的就将眼睛闭起来,听到他说话又猛的睁开,继续不依不饶地瞪过去。 陆伽焰唇边的笑未褪,说道:“再怎么瞪也没用。”手已经继续往下,直接拉开了秦桐的裤带。 秦桐猛然一抖,双腿立刻挣扎起来,反而给了陆伽焰机会沉身挤进去,彼此动作间避免不了摩擦,火花也就在这时突地现出来。 陆伽焰轻喘口气,周身温度急攀,片刻就已经蒸出一身薄汗,他俯下身让两人紧紧相贴,叹道:“你的嘴巴为什么就那么硬?承认一件事实难道很难?” 他发觉自己最近矛盾得很,虽然觉得这样闹着别扭的模样很可爱,但又有些不甘心,而且这些不甘心日日滋长,每当看到他逃避,不甘便会越发明显,也越来越压抑不了,让他既无措又无奈。 秦桐眼神颤了颤,在黑夜中不甚明显,随即撇过头,不肯再去看陆伽焰。 陆伽焰将他的头扳回来,发觉他连眼睛都闭起来,感觉更加挫败,伸手就将秦桐的哑穴解开,然后躺到一边去:“算了,睡觉。”手却还紧搂着秦桐的腰。 秦桐张张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整理好衣服后干脆闭起眼睛侧过身,想不着痕迹的把距离拉开些,那手却如影随形继续缠上来。 贴在后背的体温不再高,而是一片冰凉,秦桐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碎了一块,不疼,却让他有流泪的冲动。 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事后想起来也仍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可他竟然不觉得懊恼后悔。那时只知道自己脑中一热,然后猛地翻个身,直接和陆伽焰面对面。 而陆伽焰在那之后的心情则是兴奋,从未感受过的兴奋,是与之前的心情截然相反的强烈对比,甚至让他一时都有些接受不了。而他记忆最深,一直刻在脑中挥之不去的,就是那一个吻。 那晚,他本已闭起眼睛,心里却如堵着块石头,怎么也睡不着,感应到秦桐的动作时本不想做什么反应,但感觉他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脸上,只得又睁开,两人就那么对视,没人说话。 后面的事情就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秦桐突然靠近,伸手抓起他耳后的发,然后狠狠吻了上来,双唇相触的瞬间,他的大脑完全空白,连眼前都是空白一片。 空白之后他才发觉两人已经紧紧纠缠在一起,衣衫都已不翼而飞,只余一室高温和两人身上滚落的汗珠。 也是那一晚,他头一次完全丢弃了理智和自控,在交颈缠绕间体会到灭顶般的极乐。 不过,在那之后,却是让他更加头痛的现实,秦桐这个别扭到死的家伙,睡醒后就立刻翻脸,天天想着要当鸵鸟乌龟,不肯和他说一句话。 他在头痛,秦桐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冲动过后,他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掉,他怎么就老是这样冲动,长这么大个脑袋完全派不上用场,要着有屁用! 他们之间的气氛想掩饰也掩饰不了,家中别的人在第二天就发觉到气氛不对,不由都是一头雾水,这又是怎么了? 周嫂虽然奇怪,但毕竟不会太过好奇,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小桃是个好奇宝宝,不过还没那么胆子去打听,只好闷在心里,如同猫爪子挠得难受。 而江歧,则八卦得要命,对于陆伽焰和秦桐两人不时射过来的冷箭视而不见,想尽办法明里暗里拐弯抹角的套话,偷窥暗探无所不用其极,连小桃也被他拉过来。 两人开始时干劲十足,但努力良久未果,最后不得不宣布放弃。周嫂冷眼旁观,在他们终于放弃时只摇了摇头,然后走开。两人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聊透顶,有这闲功夫,都不知道能做出多少别的事来。 冷战继续,气温也在持续攀升,秦桐更加的不肯出门。而且近期他连睡觉都僵着,就怕自己睡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又挨到陆伽焰身边去,自然睡眠不足,每天都一副无精打采的蔫样,上下眼皮直打架。 这天难得的多云天气,还有丝丝凉风,吃饱午饭的秦桐扛不住一波比一波更汹涌的睡意,开始抱着枕头打瞌睡。 但他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在床上翻来覆去,又累得睁不开眼,就这样在睡梦中载沉载浮。 也不知道翻了多久,就觉得旁边有什么东西靠上来,弹性韧性都刚刚好,而且还冰冰凉凉的,立刻就下意识的靠上去,将那点缺的东西填补完全,沉沉睡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黄昏临近才醒,刚刚睁开眼睛就被唬了一跳,陆伽焰正靠着床沿躺着,还没睁眼,呼吸均匀大概是睡着了。而自己,正枕在他胸腹处,还抱着他一只手臂,歪歪斜斜没个睡样的躺着。 这一吓,本来刚醒还有些昏沉的脑袋立刻清醒,赶紧的就要跳起来躲到一边去,只是他头脑虽然清醒了,休息太久的身体却还跟不上,跳到一半就手脚一软,又往床上栽下去。 “嘭”的一声闷响,秦桐又跌回陆伽焰身上,幸而他本就跳得不高,这一摔倒也没多大力,但弄醒陆伽焰却是无可避免的了。 秦桐见他睁眼,立刻就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找鞋子准备落跑:“我醒了,你慢慢睡,。” 七手八脚的套上鞋刚要出去,后面一个声音传过来:“你当乌龟还要当多久?” 陆伽焰吃定秦桐不肯被人说成乌龟,是以决定以话相逼,忍了这么多天,实在是将他的耐性给磨得精光。 秦桐停了一下,咬咬牙继续奔门口,后面传来冷笑:“看来你是决定缩在壳里一辈子了,也罢,随你。”言下之意,那你便当一辈子乌龟,没人强求。 如他所愿,秦桐霍然转身:“谁说我是乌龟!” 陆伽焰躺在床上没动,只偏偏头:“你不是乌龟,那谁是?” 秦桐一窒,脸上很快一片红,半晌也没再说句话,陆伽焰也再不去看他,只闭了眼睛,看起来闭目养神,内侧的手却已是悄悄握紧了。 “我……只是……只是……是……”秦桐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最后连他自己都快看不起自己,闭闭眼喊道:“见鬼了,你让我做做心理建设行不行?” “砰”的一声,关门声传来。 陆伽焰松了握紧的拳头,又把眼睛闭上:“唉,睡觉睡觉,不过几天没睡竟然也觉得累了。” 表白 陆伽焰松了握紧的拳头,又把眼睛闭上:“唉,睡觉睡觉,不过几天没睡竟然也觉得累了。” 接下来的几天倒也相安无事,就那么混日子,秦桐还是有些躲躲闪闪,而陆伽焰反倒表情轻松起来,在旁人看来,两人间的气氛简直奇怪到极点。 这样很持续了几天,直到江歧一脸兴奋的举着摞东西冲到他们面前,蹦跳着炫耀道:“大爷我终于拿到了!” 将那摞东西在他们眼前晃上几圈,继续道:“果然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不枉我天天派人跟着那家伙,又神机妙算掐准时机,拿到可真不容易。” 陆伽焰懒得听他说些有的没的,直接将还拿在他手中乱晃的东西抢下来,也是一摞信件,略略翻了翻,眉头已经紧皱起来:“竟然是这样……” 秦桐好奇,按不住的也凑过去:“什么这样那样的?” 陆伽焰将手中的东西一收,秦桐眼前一花只瞧见了几个字,然后听到陆伽焰道:“乌龟秦,你刚刚是在和我讲话?” 秦桐脸上顿时挂不住,吼道:“姓陆的,你找扁!” 陆伽焰还未回答,江歧先插进来:“唉哟唉哟,我说,你们到底有完没完?你们倒不嫌玩儿的腻,可把我们给害惨了。” 秦桐虽然一再叫自己忍忍忍,可还是憋不会住有些脸红,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得哼哼两声别过头。 而陆伽焰只看看江歧,说道:“江大爷,你老若是肯早花些心思,还用等到现在才能拿到这些东西?”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纸张。 江歧摸摸鼻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眼睛溜溜乱转:“这个……哎,话可不能这样讲,我可是在帮你啊,冒了多大的危险,这样讲多伤兄弟感情。”说着双手捧心,一副哀怨模样:“看看,我心都让你伤了。” 陆伽焰冷笑:“是吗?那我倒真是小人之心了。这样吧,我也不能不顾兄弟的安危,接下来便是要去宫中,更是危险重重,我怎么舍得兄弟再为我涉险,还是留在家中的好。” 江歧脸色大变,话音还未落就赶紧跳过来一脸谄媚,就差去抱陆伽焰大腿,嘿嘿笑道:“你这说的哪里话,我们兄弟这么多年,哥哥我是贪生怕死之人么?去宫中既然那么危险,那我更应该义不容辞。” 还不忘状似豪爽的拍拍胸脯,续道:“不就是两胁插刀么?去就去!你会让我去的吧,对吧?” 说到最后,话峰一转,满脸巴望的看着陆伽焰,旁里秦桐突然开口:“去宫中?你们要去宫中了?什么时候去?我也要去!” 一开始他还听得一头雾水,到后来总算明白江歧应该是拿到了晋扬一直藏着掖着的东西,虽然他对是怎么拿到的也很好奇,但怎么也没去皇宫的诱惑大。但一见到陆伽焰看过来,又有些心怯,忍不住退一步,然后拿目光狠狠瞪过去。 江歧看看这个又瞄瞄那个,正想不着痕迹退到墙角看热闹,冷不丁的见到陆伽焰一眼扫过来,只好又去摸摸鼻子,干咳两声:“那个……好吧,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就先告辞,嗯……告辞……” 出了房门忍不住连连叹气,陆伽焰这个人精,不论何时何地都防得滴水不露,叫他日子真难过。 正在哀怨,小桃远远跑过来,手上拿着张贴子直叫:“钱伯钱伯,这儿有个贴子呢,可我看不明白。” 江歧赶紧低头整整表情然后再抬头,眯着看似晕花的老眼问道:“什么东西?我来瞧瞧。” 小桃将贴子递过去,说道:“里面说找大哥的跟班,大哥什么时候有跟班了?” 江歧刚刚将贴子接过,就差点一口气哽死在原地,跟班?除了他跟某人说过自己是跟班外,哪还有谁知道什么跟班的?想想也知道那是玩笑话,他居然就敢堂而皇之的弄贴子过来,幸亏自己在这里给碰上了,要是落某人手里,指不定会被刺成什么样。 装模作样的将贴子翻开看看,江歧便对小桃道:“写贴的人不懂规矩,胡乱写的,不用作理会。” “不用理?可是……”那贴子模样很眼熟,特别像她过生辰时见过的那封,看起来不像乱写的啊。 江歧摸摸小桃的脑袋:“这年头什么人都有,无聊到家的大有人在,一看这贴子写得全无章法,必是作弄人的,不用理。” 小桃这才“哦”一声:“那我就不管了,我还得去看看面发好没有,一会娘要做馒头。” 江歧笑笑:“去吧去吧。” 见小桃走远,这才快步往自己屋里走,“啪”的坐到椅中靠起背跷起脚,将那张贴子在指间把玩:“‘锦绛纱’,果然大手笔,不去的才是傻子。” 秦桐看江歧出去,更加气势凶恶的看着陆伽焰:“你又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觉得将那个八婆请出去比较好。” “啊!你刚刚又叫我什么!”乌龟乌龟,换个说法就是王八,秦桐牙咬得直响,恨不得在陆伽焰喉咙上咬出个洞来。 陆伽焰一挑眉:“我可不认为我叫错了,你算算,有多少天了。” 这话说得秦桐没地反驳,一张脸又青又红,堵了半天,最后磨磨牙:“不就是一句话么?老子说就说,没见过这么斤斤计较的。” 陆伽焰靠上桌子,没说话,只拿眼睛盯着他,盯着他放了狠话后又继续眼神飘忽,脸色也越来越红,然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又抬起头狠瞪他一眼,动动嘴没发出声音,头却低下去,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才响起来:“我说,我似乎……好像……大概……” 说到这里喘了一下:“应该……是……喜欢你的……” 说到最后,已经比蚊子叫还要低,觉得自己耳朵都已经快被自己的体温给烫熟了,心跳也快得几乎犯心脏病。从来没想过,原来真正的表白竟然是如此困难的事情,但相对的,说完之后,仿佛心中有什么重负被放下,虽然跳得还是很快,却觉得很轻松,连带的,才说完不久他便觉得说出来也是件不错的事。 但他的头仍旧低着,没瞧见陆伽焰唇边的笑,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不过耳力灵敏的陆伽焰并不介意,只要说出来一次,还怕以后没得听吗?所以他只是手一伸,准确的捉到对面那人的腰,用力带进自己怀中来。 清爽的味道直扑鼻间,他比秦桐高上半个头,不费力的扣住他的后脑,先是将他压在肩膀上,没过多久又猛的扳过他的脸,直直朝他的唇吻过去。 掌下的人先是老一套的抵抗挣扎,但很快便缴械,在任由他肆虐后开始若有若无的回应,然后渐渐变浓变激烈,等到这个吻结束的时候,连他都感觉肺中的空气几已告磬。 秦桐自然更加站不稳,脚软的只能挂在陆伽焰身上,心里是羞愤交加:还从没人能把他吻成这样,全仗着那不是有类的肺活量。他妈的!比技术他怕过谁啊?!【——当然,以前的那些全是女人,比不上男人,更加比不上眼前的这个古董男人。】 陆伽焰看出他的不甘,也不点破,直接将他扶正,然后转移话题:“你想进皇宫,那就得帮我想想,怎么样才能说服那个养金鱼的带我们进去。” 秦桐还在挣扎着推开陆伽焰自己站稳,也没听清楚陆伽焰说的是什么,直觉的就反驳道:“我干嘛要帮你?要想你自己想去!” 挣扎的动作突的停下:“你刚刚说要我想什么?!” 陆伽焰双手一松将他放开:“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还是我自己想吧,反正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大不了就是慢点而已。” 秦桐扑上去:“你要敢不带我,我就打得你成猪头!”皇宫啊皇宫啊,说什么他也要去开开眼界! 陆伽焰顺着桌沿滑开一步躲过去,左手五指张开包住那个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威胁力的拳头:“你什么时候长进了?再说,我说过不带你去?” 秦桐愣了愣,大叫:“你耍我!” “你自己没听清可别怪到别人头上。” “……很好,那办法你就自己想去,我静候佳音!”说完空下的一掌拍向陆伽焰还包住自己的手上,几步跨了出去。 这次陆伽焰倒是没避开,“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抬起一看手背已是一片红,火辣辣的感觉隐隐约约。 甩甩手坐下,陆伽焰重新拿起桌上的东西,这次一张张的翻看得很是仔细,直到全部看完,才低声自语道:“哪还用得着想什么法子,直接给陈老头看过,他不可能不答应……” 于是在两天之后,秦桐和陆伽焰再次来到了金鱼陈家,陈老头一见秦桐便笑道:“原来是秦公子,可是还是挑几尾喜欢的鱼回去?” 秦桐摇摇头,看眼站在自己旁边的陆伽焰,说道:“老爷子,我今天不是来看鱼的。” “哦,那是何事?” “这个……还是让他来跟你说吧。” 祸根 秦桐摇摇头,看眼站在自己旁边的陆伽焰,说道:“老爷子,我今天不是来看鱼的。” “哦,那是何事?” “这个……还是让他来跟你说吧。” 陆伽焰从秦桐身后走出来:“陈老爷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陈老头看着陆伽焰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里突地升起一种预感,一种他盼了十年之久的预感,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就能那么肯定,当下就点头道:“跟我来吧。” 秦桐蹲在陈老头房门口,满脸愤愤,陆伽焰已经和陈老头在房里谈了将近半个时辰,他也在外面蹲了将近半个时辰,本来他也打算进去的,结果还没跨进门,陆伽焰一句“你在外面等。”就把他拦在了门外,什么都听不到。 秦桐蹲得两脚发酸,只好站起来,伸着脖子围着那房子转了一圈,只可惜门窗紧闭,一丝缝都没给他留着,让他更气,凭什么就不让他知道?! 在他第三次又转到门边时,门终于打开,陈老头一脸悲伤又激动的表情,脸上的皱纹还在不住抖动,眼中带泪,嘴角却扯开露出个笑,一时间看得秦桐感觉怪异,听他对陆伽焰道:“那就这样吧。” 陆伽焰点点头,难得的抱拳一揖:“便说定了,有劳。” 秦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刚想发问,陆伽焰已经一把拉着他:“那我们先行告辞,到时再来。” “去吧去吧。” 陆伽焰拉着秦桐一直走到陈家外,秦桐这时也顾不上发火,直问:“他答应了?” “看也知道他是答应了。” 秦桐刚想问“你怎么让他答应的?”陆伽焰又拖着他往前走,换了话题:“说了这么长时间话,又渴又饿,找个地方歇歇再回去。” 他还没拖两步,秦桐就一巴掌拍过去:“手拿开,我又不是不会走路。” 陆伽焰手收得快,秦桐一巴掌落空,心里非常不爽,陆伽焰指着对面的茶楼道:“就在这里坐坐好了。” 此时已近午时,日光强烈直直照下来连个遮蔽的影子都没有,街上的人三三两两,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在这时候多赶路,均是行色匆匆,恨不得一步就跨到目的地去。 秦桐最受不了热,陆伽焰这样一说越发的觉得热起来,立刻就跑到那家茶楼去,选了个楼上阴凉通风的雅座,要了凉茶和几样小点,准备坐着磨时间。 等到喝了几口茶吃了几口点心,秦桐终于记起来,问道:“喂,那些书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陆伽焰放了茶杯,看着他回道:“要说看也都能看,只是我不想让你看罢了。” 这回答让秦桐差点掀桌:“凭什么?” “里面写的东西你该猜得出来大致是写的什么,你确定你真想看?” 秦桐想了想,最后放弃,摇头道:“算了,我还是放弃,那种东西不看也罢。” 他连个税收都不想自己跑去与官府打交道,更何况还是这种害过多少人命的东西,若是这事不发生在自己身边,只是场电影,看一看倒无所谓,而且还会很有兴趣。但一想到这事真真实实发生在自己身边,即便已是十年前的旧事,也还是不想看。 又问:“那陈老头既然答应你了,什么时候进宫?” “秋天。” “秋天?!”不是吧,怎么要搞得那么久。 “他是养鱼的,负责年年更新宫里的品种,秋季的鱼最好,所以每年中秋之前他才会进宫献鱼,在宫里住上半月,检查之前的品种,将该换的换掉。这是多少年的传统,你难道要他突然变挂,这时候跑去?” 秦桐顶多会挑挑鱼,哪知道居然还有这种规矩,掐指算算,现在六月未,要到中秋八月十五还有一个多月:“这可有得等了。”皇宫果然不好进。 后面没人说话,两人间的气氛于是沉默下来,但秦桐居然觉得时间不难过。就这样吃吃喝喝的挨到申时初,已经略略偏西的日头在街面上投下大块大块的阴影时才出了茶楼,往家走。 回去后跟周嫂和小桃打了声招呼就进屋,发现江歧正精神不济的趴在桌子上,见到他们进来有气无力的抬头:“可算回来了,再等一会我就睡着了。”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秦桐奇怪道:“等我们做什么?还有,你这是怎么搞的,昨天晚上没睡?” 江歧从桌面上推过去一样东西,是个颇有些厚度的信封,努力睁着眼,话都说得有些夹缠不清:“当然是给你这个,昨晚刚拿到的,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你们就不在,只好等着。昨天晚上当然没睡,我要睡了能成这个样子?” 昨夜的酒果然够劲,好东西喝多少都不觉得多,但是年岁不饶人,都还没觉得尽兴,居然精力就不济了。只是有人请客实在是吸引力无穷,就算用爬的,他也得去,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不能浪费,不用自己花钱,多美好呀。 秦桐没留意他的话,只拆开信封,发现是何问荆写来的,告诉他事情都已办成,同信一道送来的还有各地府衙开出来的纳税凭证,难怪那么厚一摞。 旁边陆伽焰挑挑眉毛,昨天晚上拿到的却到今天早上才回来,于是道:“江大当家的昨天晚上倒是忙得很。” 江歧愣了愣,已经快成浆糊的脑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嘿嘿两声打混道:“累了,我补眠去,回见回见。”说完直接就要溜走。 陆伽焰却接上一句:“你这样自己累,别人看着更累,不如先死一次,好歹是个解脱。” 江歧脸上钱伯的老脸皮直抽,心道自己原来没看出来他有这么小心眼,枉自己阅人无数,实在是瞎了眼,嘴里答道:“虽然我现在已是老皮老肉的,但也觉得活得还不够,要死只怕还很难,指不定还能活多久。”说完哼哼两声才走,一张老脸上明明是化上去的皱纹,却显得更深,连走边叹识人不清。 秦桐对于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刚刚将那些东西都看完,连连感叹:“果然有效率,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不光有效率,那上面缴的税款可比之前发来的通告少了足足将近一半,只此就可看见各地府衙中的暗处交易和贪腐之巨,每年累加下来是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秦桐更加感叹:“权力权利,果然是有权就有利啊,走到哪里都是不变的。” 这些事陆伽焰见得更多,那些为了自己利益动辄出高价请他们搬开“绊脚石”的不知凡几,所以只冷笑道:“十年寒窗只为官,哪有那么多读书人都高尚得不得了的。” 秦桐抓抓头发,古人讲话果然言简意骇,短短七个字就说出了当年他那些哈佛同学们的追求,除了钱哪有还别的。 他当时就想不通,再相当于死过一次后就更加想不通,世上的钱赚不完,再说了,有命赚没命花,美元在天堂又不流通,赚那么多存银行里,有什么意思? 当然,在这时空他做生意后也不得不承认赚钱是件很过瘾的事,但他还是觉得够花就行,为了钱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的,不划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晋扬这几天只觉得神清气爽,自从付元死后他总是睡得不踏实,整日整日的抱着那堆密信不敢松手,怕被人偷了去。但更加不敢销毁,那是为了以防万一给自己留的退路,于是就这么成了块大石头压在心里,弄得寝食难安。 而在几天后,精力憔悴的他终于给逼出了个法子,越想越觉得此法极妙,当下便坐不住,巴巴的望着天黑便立刻换了夜行衣带齐东西溜出自家府第。 他武功本不甚高,于是愈加小心谨慎,一路频频后看,又七弯八拐,一直挨到下半夜更深夜静的时候才溜到付元原来的那栋宅子里。 那宅子自从被充公后,不多时就被朝廷派给另一名刚刚调到京中的小官,那人对于死过人全不知情,只道自己运气好,还未到京住处就分了下来。便先遣了仆役将宅子打扫干净,自己却还在路上,预备挑个吉利日子住进去。 此刻宅子已经被仆役打扫干净,屋里屋外的都按照自家主子的喜好重新打理布置了一番,一切都已停当,单等着主人的到来。 那几个仆役早已歇息,大晚上的闭了灯睡得正沉,谁也不知道正有人从院墙上翻下来,警觉的四处张望一阵,摸到了院角的一株花架下。 那人正是晋扬,他思来想去,觉得唯有将东西藏在一个唯有自己知道别人却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方才算安全,而且那个地方绝对不能在自己宅中。该藏在什么地方,困扰了他很久,直到今早灵光一现,他才发现,这么好的一个绝佳之地居然被自己忽略了如此之久。 付元已死,住的地方也早就被人给翻了个遍,又换了主人,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自己竟然将东西放在此处,自己又为保密,亲力亲为,这天底下,除了天知地知自己知,绝无可能再被旁的知道。 晋扬越想越得意,手下却不敢有丝毫停顿,一边注意着周遭的动静,一边抽出小铲悄悄掘开花架下的泥土。 付元生前不是个有闲情的人,院中除了几株老树便没其它的,而新来的则偏好风雅,仆役按他的喜好将树挪至屋角重新修剪,又遍植花木,将这个不大的院子给改得颇有生趣。 由于花木是新种,泥土很是松软,还带着些微新翻上来的潮气,晋扬没用多少时间就挖了一个半尺见方,深却有一尺多的小坑,从怀里掏出个比巴掌略大的红木小匣子放到坑里,迅速填土埋了起来。 这一切做完,他又趴在地上仔细看了看,这才放心离开,回到家后只觉一颗心如石落地,终于能好好的睡上一觉。 他却不知,就在他放心睡大觉的时候,他刚刚埋东西的地方又被另一人挖开,将那方小匣子重新启了出来,又将坑填平,轻松的翻过院墙离开。 第二日,宅中的仆役懵懂醒来,根本不知自家已经被两拨人光顾过,只奇怪怎么花都种了好几天,怎么左边花架的泥仍旧很潮,又道怕是这处背阴,所以干得慢些,也没在意。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看完了何问荆送过来的东西,秦桐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再去当面道次谢,于是写个贴子,准备找时间送过去。 陆伽焰看他趴在桌子前一笔一划,突然说道:“你对他倒客气得很,怎么我就没见你对我道次谢?” 秦桐笔一顿,白眼过去:“跟你道什么谢?”他哪次帮忙不是自己求三求四,说话又毒,气不死人不罢休,还跟他道谢?不拿白眼砸死他算客气! “为什么?” 秦桐这时写完,放下笔看看自己现在还算过得去的字,觉得很满意,于是站起来,走到陆伽焰面前去,眼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说了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陆伽焰一时没听明白,秦桐鼻子里哼一声,窝到床上去,抱着枕头闭起眼睛,跑了半天累得半死,还是抓紧时间睡个觉要紧。 一旁陆伽焰还在沉思,这句话意思太多,端看自己怎么想,见秦桐打算闭眼睡觉,说了一句:“原来如此,不把自己当外人。” 秦桐根本还未睡着,听到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猛的睁眼,忍了半天又把眼睛闭上,不断对自己道:睡觉睡觉就当没听到! 他算看出来了,陆伽焰一天不拿话刺他八成就活不下去,自己要是天天计较,肯定死得比他更快,怎么算都亏,自己要好吃好睡长命百岁,那才是正道! 第 86 章 结果秦桐也没睡踏实,中午没吃什么正经东西胃有点难受,一路睡睡醒醒,没过多久小桃又来叫他们去吃饭,他虽然累,但更饿,只好强撑着爬起来吃过饭再去睡觉,肚子一饱总算是睡得着了。 虽然睡眠质量算不上太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手脚都动不了,低头一看陆伽焰的两只手正把自己抱得紧紧的,一脚还不忘搭上来,脸贴着自己的后颈,整个一抱着尤加利树的无尾熊。 秦桐顿时怒火中烧,好睡眠带来的好心情随之幻灭,勉强移动胳膊就给了后面的一拐子:“你给我松开!”完全忘了直到昨天晚上还是自己睡觉时总抱着别人。 胳膊活动的范围不大,那一拐子也没多大力量,所以陆伽焰也没松手,还提醒道:“你抱我抱少了?我要不讨点本钱回来岂非很吃亏?” 被他这样一提醒,秦桐语塞,又觉得尴尬,更想挣开,动作幅度自然也就大了起来:“现在醒了就给我放……” 那个“开”字还在喉咙里,秦桐就已经说不出来话,全身僵硬如石,脸色更是青红交错,因为在后面,正有个又热又硬的东西顶着他。 在这一刻,秦桐这个男人开始万分痛恨所有男人都会有的通病——清晨总忍不住有那么一点……呃……“冲动”。 陆伽焰喷在他脖子上的气息明显灼热起来,声音也低哑下去:“你别乱动。” 秦桐翻个白眼,废话!他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动什么时候不该动,不然他现在全身都绷紧得像块石头是为了什么。 对于陆伽焰来说,其实要控制自己刚刚升起的欲望并不件很难的事,但他就是不想放开,一拖再拖,平复的过程慢得惊人。 前面的秦桐感觉简直就像是在受酷刑,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保管会跳起来给身后的家伙狠狠一拳,只可惜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极度的郁闷已经让他的脸色发黑。 最终,耐性消磨殆尽,秦桐虽然不敢动身体,但动动嘴巴还是可以的:“他妈的,你怎么这么慢?!” 他连头都不敢转一转,自然也没看到陆伽焰在后面翘起的嘴角,只听到他说道:“这种事又急不起来?你要着急的话,那换另一种方法好了,不如你……” “你作梦!” 陆伽焰也不在意,略略叹口气:“所以哪有什么办法,就慢慢等着吧。” 等到陆伽焰最后终于放开他,秦桐已经是满身大汗,僵得太久动作都不利索,就算如此,他也几乎如同兔子般的从床上弹起来,顺手操起衣服往身上一套就往外面跑,连整理都来不及,那逃命的速度简直就像他后面跟着个洲际导弹。 陆伽焰挑眉看着秦桐怆惶逃命,慢条斯理的摊开了手心,那上面还留着淡淡的体温,他看着手心低低一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秦桐逃得慌不择路,没几步撞上正走来的小桃,小桃一声惊叫,差点打翻手里的托盘,好不容易稳住了才看清对面的人是秦桐:“大哥?” 眼一扫见秦桐衣服全凌乱的挂在身上,头发也乱得不像话,神情慌乱,小桃也开始紧张起来:“大哥,你怎么了?” 秦桐顺着小桃的目光低头看看自己,挫败的在心里叹口气,赶紧的将衣服整理好,搪塞道:“没事,只是饿了,想跑去找吃的。” 这借口不能不说很烂,但小桃却信了个十足十,闻言立刻把托盘举起来:“那正好,我正准备给你们把早点送过去,回屋吃去吧。” 秦桐瞄瞄半开着的房门,那地方他才逃出来没道理再自投罗网,于是拉着小桃就往小厅走:“你陆大哥正在睡觉,别去吵他。” 小桃连拉得有些不稳,急着去稳手上的东西,又抬头见房门还开着,提醒秦桐道:“大哥,那门……” 秦桐的步子迈得更快,头都不回:“没关系,现在天气热,开着门也能通通风,我们先去吃饭。” 这次他逃得算快,不过很遗憾的,就如同陆伽焰所说,“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而且这个“十五”,来得相当快。 当晚 鉴于白天的经历,秦桐一直磨蹭着不想回自己屋里,吃过晚饭就牵着两只狗出去遛弯,才出去没多久又后悔得要命。这两家伙,已经完全不能跟小时候比,气力大得惊人,这段时间老憋在院子里,难得有机会出去遛,跑起来那叫一个精力充沛,简直就不是人遛狗而是狗遛人。 这一遛,居然就足足遛了一个时辰,最后两只狗终于累了,这才乖乖跟着秦桐往回走,走回去秦桐已经两腿酸软,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这倒霉事。 这下也顾不得什么,回了屋秦桐就瘫在椅子上动不了了,运气倒也算好,陆伽焰不在,秦桐暗暗松口气,只是一身的汗也让他难受,扯了扯贴在身上的衣服,勉强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洗澡。 热水很好的缓解了肌肉的酸痛,舒服得秦桐哼哼两声,都有些舍不得从浴桶里爬出来,但在浴桶里睡觉显然是不可能的事,磨蹭了半天,才从水桶里爬出来。 擦干全身换好衣服,从屏风后探出头视线扫过室内,陆伽焰还没回来,这才走出来,又不由自语:“见鬼了,又不是做贼,老子凭什么这样偷偷摸摸的?” 话刚说完,门“吱”的一声被打开,陆伽焰的声音传过来:“什么做贼?”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秦桐狠狠吓了一跳,恶声恶气的回一句:“关你什么事!”立刻扭头背向着他躺到床上去闭眼睡觉。 天气热,除了身下垫的凉席便再没什么,秦桐只觉得后背一阵僵硬,床边传来的视线让他有种正光溜溜的错觉,恨不得拉过八层棉被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才会觉得好过点。 不过视线并没有在身上停留多久,轻微的脚步声向着屏风过去,接着是换水的“哗啦”声,然后有衣服的摩擦声,再来是轻微的泼水声。 秦桐翻身平躺,瞪着眼睛看床顶,很想抱头尖叫。真是该死的,为什么现在他的听觉要这么敏锐,难道就不能让他睡死过去吗?! 这个问题不得而解,更没有多少时间让他能睡死过去,轻微的泼水声已经停止,秦桐暗咒一声,又翻过去把眼睛闭起来,呼吸尽量放得轻缓,显得自己已经睡着。 但他再怎么掩饰也不可能瞒过陆伽焰,刚从屏风后走出来,不过扫上一眼便知他是装睡。陆伽焰拿过一方布巾,开始慢慢擦着湿发。 秦桐侧躺在里面,不敢回头,看不见陆伽焰的动作,只知道他是坐在床边却迟迟不熄灯,于是躺得更僵,觉得分秒难掐,在身下的那只手都已经有些发麻。 等啊等,还是没有感觉到陆伽焰有起身熄灯的意思,手臂也越来越麻,秦桐终于忍不住,猛的把眼睛睁开。 “啊!”才睁开眼睛,就被眼前摆的大脸给吓了一跳。 “终于睁眼了,你这是睡醒了还是睡不着啊?”眼前的眉毛有一边挑起来,眼神闪出恼人的戏谑。 “不管是醒还是睡不着,总不都是你害的!”晃来晃去的让他不得安宁。 陆伽焰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笑得很可恶:“我害的?原来你这么把我放在心上啊,真是荣幸。” 秦桐磨牙,是啊是啊,放在心上,在心里天天想着怎么揍扁那张脸,他还觉得荣幸,这个变态被虐狂! “既然是我害得你睡不着,那不如我赔你好了。” 赔?拿什么赔?他有这么好心?不,打死他都不相信!脑中无数问号瞬间一划而过,秦桐立刻升起非常不好的预感,直觉的就想落跑。 但他的动作永远快不过陆伽焰,而且这次根本连任何逃跑的举动都还来做,就已经被按在床上动弹不得,覆下来的嘴唇贴上自己的,没有任何停留直接闯了进去。 就在那一刻,秦桐脑子停摆运作不能,呆呆的任由陆伽焰在自己口中大肆翻搅,扫荡过每一寸,在最后缠住自己舌尖时才反应过来。 妈的,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真是果然如此,这个精虫上脑的混蛋! 正当秦桐打算狠狠一口咬下去时,陆伽焰却退了出来,一缕耀着白光的银线牵起,本来的分开立刻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这样的情形秦桐其实在以前见的真的算很多,早已不觉得有多挑~逗,但在此时,他却发现自己跟那些青春期的小鬼一样,被眼前的景象搞得心跳不自然加速,面上也开始发热。而罪魁祸首,正是一个青春期的“古董小鬼”! 那个“小鬼”正意犹未尽的舔舔嘴角,然后在他的下巴上咬了一口:“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会睡不着?” 叫狗嘴吐出象牙那叫痴人说梦,所以秦桐聪明的怒吼:“不想!” 陆伽焰果然就没继续说下去,而是道:“那就算了,正好可以多做些别的。”不等秦桐再回答,就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再次吻了下去。 下巴被捏,秦桐无法咬下去,手也被扣,挣扎从来无用,让他很是光火,但这怒火没有烧多久,很快就被另外一把火给替了下去。 情~欲可以说是柄双刃剑,熟悉它滋味的人,或许能很容易的抗拒很多人的挑~逗,但是当他面对真正让自己的人,恐怕对方一个再细小不过的动作,也会在他身上掀起滔天巨浪,一发不可收拾。 秦桐很倒霉的就遇上了后面的一种情况,就算他嘴里嚷得再凶,喜欢还是喜欢爱还是爱,他的心拒绝不了,连带的,自然身体也不可能拒绝。 陆伽焰的这一吻结束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开始迷乱,急促的呼吸和脸颊上的温度统统都说明了这一点。 一吻完毕陆伽焰并没有停下,沿着额头眉峰眼角鼻梁到嘴角,然后在颈项流连,再转到他的耳垂,轻啃过后突然说道:“睡不着,是因为太久没有宣泄,精气全堆积在体内,当然不可能睡得好。” 秦桐本来有些涣散的理智又被这席话给回少许,一开始愣愣的不知所言为何,想了想才记起刚刚的对话,然后再想了想,顿时脑中“轰”的一声,这意思、这意思分明就是…… “姓陆的,你这个色~情狂!” 秦桐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用“色情狂”这三个字骂人的一天,因为在以前的圈子里,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生活方式,谁也用不着遮掩或看不起对方,但今天,真是不骂不行了。 不过报应同样来的很快,就在下一瞬,陆伽焰回他:“不知道比起来,我这几个月碰的次数算你以前多长时间的‘口粮’?” 那醉酒的一夜真是让他记忆深刻,现在想想不禁有些后悔,真应该在那时就下嘴吃掉的,居然一直磨到元宵节,那时候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很显然的,秦桐自然也想到了自己以前的荒唐,连半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脸色忽白忽红,最后只能大大的哼上一声。 陆伽焰已经开始继续着接下来的动作,这时候停下来实在是件十分不厚道的事情,特别是他知道秦桐也有感觉。 两人交颈的次数不算多,但他已经能掌握对方的反应,这下更没有放手的道理,唇还停在他耳边,不客气的含住,然后伸舌探进耳廓重重一舔。 秦桐背脊一挺“啊”的叫出来,全身都在轻颤,感觉到陆伽焰已经扯开他的衣服,心里慌乱,猛地想起一事:“你给我停下来,我明天还约了人!” 陆伽焰伸手探向他腰间,不说约人还好,这一提起来,他怎么可能停下来,唇舌一路从耳边滑到颈子再到肩膀,只含糊一句:“耽误不了。”应该说,耽误了才更好。 秦桐不得不在理智和欲~望之间辛苦拔河,只是这显然不是一场公平的角力,一个人的理智抵不过两个人的欲~望节节败退,在陆伽焰的手隔着那条薄薄的绸裤将他握在手中的时候彻底投降,无力再做任何挣扎。 喉咙里的呻吟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低低浅浅的在房里弥漫开,本就炎热的天气此刻更是让他感觉快烧起来,腰越绷越紧,两条腿不由自主的曲起来。 他不知道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时候被扒干净的,发热的脑袋现在只能专注在感官的刺激上,陆伽焰什么时候松的手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么绕上他的肩背他就更加不知道了。 然而强烈的刺激却在即将爆发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秦桐的大脑瞬间成了一片空白,不由自主的发出抗议的呻吟。 桌上的蜡烛明明灭灭,火光映在他半睁半闭的眸子上,闪出些朦胧的水色,陆伽焰忍不住亲亲他的眼角,嘴里却说道:“谁叫你总是不老实。”还不忘覆上身去,将他牢牢制住,不许他自己碰触。 半睁半闭的眸子蓦然瞪大,水色里夹着怒火,看得他轻笑:“难道我说错了。”手指已经趁着秦桐分心的时候探到了他最渴望的地方。 于是秦桐又一次在来不及反驳的时候“啊”的大叫一声,腰间的肌肉绷得更紧,两腿也不自觉的用力,只是这一用力,却只是更加夹紧了陆伽焰的腰。 “你个卑鄙小人!” 到底是世家子弟,虽然有些玩世不恭,但教养仍旧摆在那里,而且虽然现在中文说得不错,以前并不算拿手,也没机会学习骂人,所以现在就算再怎么想骂,能想出来的词汇也是有限到可怜。 陆伽焰带着些同情的神色:“真难得的换词了。” 说完埋头苦干,开始对着那两颗已经逐渐挺立的红豆下功夫,与此同时,手指也不忘打转深入,慢慢拓展着紧密的空间,虽然沾了药膏,润滑起来仍然很费功夫。 秦桐中文骂人不行,但英文还算不错的,脑子里已经编排了一大编的标准美国国骂,却无论如何也骂不出来,手指正在越来越深入,将那些国骂全逼成了呻吟。 轻微又不容忽视的快感和麻痒慢慢蔓延,不快却稳定而持续的侵占着自己的神经,秦桐虽然已经在心里已经骂了不下十遍八遍,但也只得咬紧牙关,不想再泄露出更多听起来媚惑得连自己都已经认不出的声音。 恼人手指还在继续,甚至没过多久还多加了一根,就是这多加的一根,触到了让他最怕的一点。 惊喘一口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被挑~逗却无法发泄的硬热立刻滴落泪珠,可怜兮兮的发着抖,祈求着安慰。 秦桐手使力动了动,却被陆伽焰抓得牢牢的:“别动。” 秦桐瞪着眼,好不容易才用哑得可以的嗓音道:“你、放开……” 陆伽焰索性没回答他,倒是借着他开口说话全身不自觉放松的功夫,瞬间将手指给抽了出来,然后直接将自己压进去。 太长时间没有体味过这种滋味,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虽然知道秦桐还未适应,这样是性急了些,但,他已经做不到再忍耐。 秦桐呜咽出声,细微的声音如同小猫叫,灼热伴着疼痛袭来,清晰的脉博跳动嵌进脆弱又敏感的地方,让他的身体更加僵硬紧绷,连带的也将陆伽焰绞得更紧。 陆伽焰额上立刻见汗,深吸好几口气才强迫自己没有马上动作,低头说道:“放松点。”左手在他的腰间来回轻抚。 秦桐是绷紧了不好过,放松了也不见得能好过,但被逼无奈,也只能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见陆伽焰离得近,想也不想的张嘴就朝他鼻子咬过去。 只是体力快耗光的他谈不上动作快,陆伽焰躲都没躲,原本停在他腰间的手直接就拿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唇上,将他又压得躺下。 “你在这个时候能不能别那么坏脾气?” 看秦桐又瞪过来,想也知道不可能,看来自己还是把这个当成情~趣会更好些。一边这样想,陆伽焰的腰也开始缓缓推移出来。 手指移开,秦桐已经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脖颈后仰,在又一番理智与快~感的短暂拔河后沉沦下去。 毕竟,他是喜欢他的,一直这样闹别扭,又是何必呢? 第 87 章 第二天秦桐很晚才起,果然睡得极沉,只不过起来之后仍旧睡眼惺忪没什么精神,瞄眼窗外灿烂无比的日光,一边模糊的想着幸好和约定的时间是傍晚,一边哈欠连天半睁着眼睛摸衣服往身上套,头一低,动作顿时停住,眼睛也猛的睁大,目瞪口呆的看着身上遍布的青青紫紫红红。 呆过之后脸色发黑,跳起来就去找镜子,咬牙切齿的:“陆伽焰,你个混蛋!”明知道他今天跟人有约,还把自己给弄成这副德性,简直就是居心不良! 七手八脚的把镜子翻出来,对着铜镜上有些模糊的影像左看右看,发现肩膀以上并没有什么痕迹,这才松口气。 门被打开,陆伽焰端着个托盘进来,见秦桐在镜子前左看右看,目光微微一动,嘴上说道:“睡醒了?” 秦桐扫过来的视线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拉开衣领露出那一片完全能称得上“恐怖”的痕迹,几乎是用吼的问:“怎么回事?” 陆伽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神情间显得非常满意,回道:“这还用问?”又指指肩膀,“或者我也该问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秦桐哽了哽,好吧,男人情不自禁的时候总会多些,又拿着镜子再次确定自己脖子上真的没有任何痕迹,才放了镜子把衣服给穿好,脸色也勉强算是回复正常。 陆伽焰把托盘放到桌子上:“给你留的,现在要不要吃?” 清淡的香味立刻飘过来,夏日炎热胃口不佳,可也抗拒不了撒了嫩绿香菜叶的鸡丝粥,再说昨天晚上“体力”消耗颇多,哪有不饿的道理。 秦桐几步赶到桌边,端碗就吃。他低头喝粥,陆伽焰站一边,视线略略一低就能瞧见他后颈上一枚通红的印迹,因为力用得足,已经开始微微透出紫色,就在那枚小痣旁边,秦桐自己看不见,可只要他一低头,旁人自然能看个清楚。 看秦桐正吃得津津有味,陆伽焰拉开椅子跟着坐下来:“周嫂要我问你下午你是吃了饭再出去还是不吃?” 想起上一次满桌子菜也没动几口,末了还是去的小摊上吃牛肉面,秦桐扒了口粥进嘴里:“还是吃点东西再出去。”省得到时候又得饿着。 秦桐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甚至依恋这样的感觉,不论何时回来都会有人在等你,关心你的衣食住行,所谓的家,不就应该是这样么? 他曾经的家,家人的关系虽然算得上亲近,却不亲密,总是各自忙各自的,一年难得碰上几回,若不是他经常会若事生非,恐怕相见的机会更少。当时并不觉得怎样,直到突然间分开,才发现与家人之间的回忆竟然是空白远远大过相处。 想着现在不光是少,而是根本就再见不到,秦桐不由在心里叹气,能在这里碰上周嫂她们是他的福气,若再不知道珍惜,那就真该被天打雷霹。 周嫂提前将晚饭做好,想到他会喝酒,拿蜜渍梅子煮了云豆,吃饭时盯着他吃了些,又给他随身装了一小盒,话却说得很不客气:“再总是满身酒气的晚回来,我就叫他们都不给你开门。” 秦桐无语望天,满脸无辜,总是满身酒气的晚回?他记得他出去的次数五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若是周嫂知道自己以前的“丰功伟业”,那他岂不是天天都进不了门? 看看天色,离相约的时间已不远,秦桐赶紧出门,这次为表诚意,没有约在那间小室,而是亲自登门道谢。 他刚出门,江歧就偷个空跑到陆伽焰那“嘿嘿”笑道:“又是约在他家,你难道不去?那我可要去看热闹了。”再说了,他的魂还有一半留在何府的酒窖里,得去找回来。 陆伽焰想想那枚红印,掉头拖着江歧就往外面走:“去去去,你不就是舍得你的酒吗?” 江歧一愣,被拖出好几步才惊道:“你怎么知道?”他明明记得自己什么都没说出来。 “江大爷,上次你就说漏嘴了,只要不是聋子的都知道。” 江歧摸摸鼻子,没在这上面计较,知道就知道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倒一把扣住陆伽焰拖住自己的手,笑嘻嘻的凑过去:“我说,你还是不放心啊,他那么大个人,用得着你次次都去看着?” 陆伽焰面不改色,一边往外走一边回道:“那又如何?依那种迷糊的个性,看着才不会出错。” 江歧只好再去摸鼻子,这个人,怎么想见他发下窘都难得要命?不管什么事都承认得天经地义,哪像个只二十来岁的小子,真是不可爱! 秦桐走到何府时额间已出了一层薄汗,而何问荆早已派了人在门口候着,一见他过来,立即迎上去:“秦公子,主子已经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秦桐点点头,说句:“有劳。”便随着那人往府里走,一直走到后院,在见到上次那间花厅后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又往后走去,绕过花厅有个小池塘,三三两两的漂着浮萍,塘边建着凉亭,何问荆正在那里等着他。 见到人领着秦桐过来,何问荆迎出来,笑道:“最近一切可好?” 秦桐拱拱手,回道:“自然,你帮了我那么大个忙,不好可就说不过去了,所以我才特地过来道谢啊。” 何问荆把人让进凉亭:“早说过不必,你还是礼数周全。” 说话时脸上还挂着笑,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果然如江歧所说还是拿自己当了外人,但他若是不这样讲理,恐怕想让他来上一趟要更加难上加难。 亭内的桌上备着份精致酒菜,领路的人早就退了出去,亭中清静得只剩两人,秦桐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下意识的往亭外望了一眼才坐好。 他的表情动作自然全落入何问荆眼里,虽然不是滋味也只能在心里叹口气,看来自己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追男人果然跟追女人是完全不同的。 除去道谢,两人坐在亭中聊了会别的,只是说来说去不脱那几样老话题,眼见着很快就要无话可说,何问荆心里更加叹息,琢磨半天,问道:“秦桐,你买下的那楼子,似乎一直未见你动工,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一提到那楼,秦桐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倒不是有别的打算,只是觉得天气炎热,有些懒得动,想等秋天时再说。” 何问荆听得不由笑起来:“我倒是第一次见人有银子不急着赚,原因竟然是因为天气热。” 秦桐想去抓头,又觉得不礼貌,伸到一半的手放下来去拿桌上的酒杯,接道:“哎,我这人容易知足,又吃不得苦,钱有得花就好,反正暂时饿不死,放一放也行。” “那容我好奇问一句,那楼你打算用来做什么样的酒楼?” “西……啊,不是,这个,大概就是气氛格调比较让人感觉舒服的那一类吧,比酒楼饭馆的要清静些。不过,我打算开得平民些,反正楼买都买了,成本回得慢一点倒无所谓。” 何问荆听着点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说完又露出沉思的神色:“开酒楼,好厨子和好掌柜可是少不得的,你想好请什么样的厨子和掌柜了吗?“ 这话问得秦桐一呆一愣的,掌柜应该好办,但说到大厨,他还真没有想过,就算想了,大概他要的东西他们也做不出来,这个关键性问题,直到这刻才终于摆进秦桐脑袋里。 看秦桐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晴不定,何问荆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肯定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心里不由有些好笑,这模样,倒是跟第一次见面时相近得很。 “秦桐,你是不是没做过跟酒楼有关的生意?“ 秦桐真的忍不住去抓头了,脸上的神情一片尴尬:“好像是没有做过。而且,你一说我才注意到,恐怕我要的东西再有名的厨师也做不出来。” 他的表情已经很是沮丧,就差趴在桌子上:“唉,我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说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带着这么大个脑袋,真是完全没用。 何问荆倒是更好奇起来:“那是什么菜式?我家里的倒是各地名菜都略有钻研,要不要请他过来?” 秦桐苦笑,想了想才答道:“那个,算是从番外的传统菜式里加以改良做出来的,这里的厨师我敢打赌绝对不会做。”在古人的意识里,大概什么欧洲美洲全能算在番外这块,自己应该说得不错吧。 何问荆愣了愣,番外他倒是去过几次,地域广阔国家众多,民风的开放纯朴让他觉得不错,长相与中原人迥异也没觉得怎样,美酒水果可称一绝,可是他们吃的食物在当地能算美食,但在他看来却实在太“粗糙”了些,远没有中原的精致美味,让他非常不习惯。后来若非得已,他是绝不愿再去,迫不得已去一趟,也是一定要带着自己的厨子去的。 所以秦桐的话让他更加好奇起来:“依你所来,那岂非没人能做。” 秦桐已经真的趴到桌子上,有气无力的道:“那倒也不是,至少,还是有一个人会的。” 何问荆的眼睛转了转,突得笑道:“至少还有一个,那我猜猜。” 秦桐摆摆手,又掉过去指指自己鼻子:“还猜什么,不就是我。” 他以前的家里很多时候都是老妈亲自下厨,也从没有“君子远庖厨”的概念,小时没搬出去前经常和哥哥一道被老妈拉去厨房帮忙,虽然中餐仍旧上不了台面,但他当年为了泡妞,却在西餐上颇下过一番功夫,最精通的当然是牛排和沙拉,也是因为这,才会让他有了开西餐厅的想法。 可是,说到这里,另一个问题又来了,秦桐几乎想去撞墙:“还有个问题,就算我会做,但那些原料和调料可怎么办?” 做西餐当然得要西式调料,虽然这时代的跨国贸易不能说是没有,但毕竟非常有限,想买到那些东西肯定是难上加难,而且就算能买到,那价格恐怕也不是一般的高,注定得走高价路线,那经营路线又与原先所想的相悖了。 秦桐还在那里东想西想,何问荆却在另一边悄悄垂下视线,他本有句话想说,但在开口之时又咽了回去,他还是有私心的,想让秦桐自己对他说。而且,在看到他脖子后方那枚虽小却分外的刺眼的红印后,这种想法便生了根,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他心中是不是真的一点分量也没有。 当然,秦桐虽然有时候很迷糊,但绝不傻,他的面前坐了个这么大的商人,在必须要用的时候怎么能不用? 秦桐猛的从桌子上爬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何问荆:“你做生意的范围是不是很广?” 何问荆抬了视线,看他一脸期待,自己心里也不由升起些许期待来,点点头道:“底下的商行基本都会涉猎一点。” 秦桐眼睛开始发光了:“那胡椒、肉桂、豆蔻、洋葱、辣椒这些东西你听说过没有?” 不料何问荆闻言瞪眼,反问道:“前三样东西好些的香料铺子都能买到,你难道不知道?不过这几样东西做香料的多,调味倒是少得很。” 秦桐闻言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都能买到?好吧,胡椒先不说,他来这时后少进厨房,不知道正常,但肉桂和豆蔻有这么容易买到么?于是又抓抓头,搪塞道:“这……我以前对这些东西没怎么留意,只注意香草去了,但总觉得应该没那么容易买到吧?” “那些东西寻常人家是不会怎么用,但也不能说没有卖,而且这两种,中原本就有种植。” 说到这里,何问荆手指轻敲了下桌面,若有所思道:“不过你说的洋葱、辣椒,在中原倒是稀有得很,我只见过几次,番人很多都喜欢吃。不过我不喜欢它们的气味,所以没安排进货。”刺激又奇怪的气味让他直觉得的认为不怎么样,相信中原没什么人会喜欢。 秦桐听何问荆说完,暗里吐吐舌头,原来肉桂豆蔻早就有了,只不过,听他说是本地产的,也不知道和越南印尼比差别大不大。 “说到洋葱和辣椒,”秦桐笑笑:“这两样东西要讲究做法,只闻当然不行。那可是主料,少了它不行。对了,你能不能帮我弄到?大概要多少时间?” 何问荆默算了下,然后道:“我有商队一直在两边来往,要的话也就是第一趟送信的回来送货要些时间,后面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若是速度快的话,一去一来大概三个多月吧。” 秦桐听得呆住:“三个多月?”这交通不发达得也太恐怖了。 何问荆点点头:“快马去回,可以先带些样品过来。” “我算算,现在去,应该十月能回来,我准备九月开始动工,怎么样装修也得一个多月等你的样品回来时间倒是刚好,先试做或许还要再改改良,这也要些时间,还要再做些别的工作,应该赶得急吧。” 说到这里,秦桐猛得记起来:“啊,对了,你这里现在有没有肉桂和豆蔻胡椒,我想看看跟我想要的有没有差别。” “当然,做生意的岂能不备货。” 何问荆抬手击了三下掌,池塘边的草丛中立刻转出个家仆打扮的人来,何问荆道:“去取些肉桂豆蔻和胡椒过来。” 那人领命下去,不一会抱来三个小盒,打开一看正是那些东西,秦桐不必尝,只闻了闻就知味道比起越南印尼的要淡些,于是道:“还是一并从番外带些他们的回来吧,都做着试试。” 何问荆道:“也好,反正也是一起的事。”说着将那三个小盒推过去给他,“这些便是为你备的,拿回去做着试试。” 秦桐也不讲客气,一一收好:“那我就收下,先就着这些原料做着试试,过两天做出来第一个来请你尝尝。” “我的荣幸。” 秦桐看他一眼,突然笑道:“答应得这么干脆,就不怕吃完拉肚子?” 何问荆没所谓的摊摊手:“反正你也逃不掉,找你付药费诊金不就得了。” 两人哈哈一笑,秦桐再坐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何问荆送到门外才转回来,敛了笑容心情五味杂陈摇摆不定,正背着手慢慢踱回去,刚刚那名家仆匆匆赶到他身前,神情有些慌张:“爷,奴才刚刚发现酒窖里的酒突然少了几坛,都是陈年的‘冷香’。” 何问荆皱起眉头,酒不见了?谁这么大胆子跑到这里来偷酒?不久就展了眉头,哼一声道:“果然是品味不错。晏三,你去拟个酒单,把价格给我番一倍,然后送到秦府去,指名给钱伯,别人就不要给看了。” 第 88 章 秦桐出门后习惯性的四下张望片刻,发现这次居然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失落起来,一会又忍不住暗啐,自己又不是女人,还指望着另一个大男人好接好送的当保镖不成。 当下摇摇头把那点失落甩出去,此时华灯伴着月色初上,星光耀耀,难得的夜景,秦桐抱着那三个小盒,打算慢慢走回去。 正这样想,旁边突然伸过来只手,将那三个小盒接了过去,问道:“什么东西?” 秦桐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瞪住站在自己身边的家伙:“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这样走过来的。” 秦桐心还在砰砰跳,忍不住又想吼:“走?你这种走法跟鬼有什么区别?是个人都得被吓死!” 陆伽焰挑挑眉毛:“谁知道你想些什么,我这么大个人走近是个人都看见了,偏偏你见不到,那能怪谁?”心里却直笑,他那四处张望接着又失望的模样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秦桐顿时面上发热,头一扭就往前走:“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陆伽焰这时已将盒子打开,看了一眼便关上,问道:“你拿这些香料是打算做什么?”其实秦桐与何问荆的对话他都听得分明,自然知道那些是什么,这时找秦桐问,不过是想逗他说话而已。 秦桐瞟他一眼,也不伸手去抢盒子,反正有人替他拿,他自然乐得轻松:“做什么?等做出来自然就知道了。” 第二天,秦桐兴致勃勃的起个大早打算买些番茄土豆回来,他事先也没和周嫂小桃说,倒是陆伽焰见他一个人不声不响跑出去,二话不说立即跟上。 土豆很好买,但他几乎逛遍了菜市所有的摊位都没见到番茄,不由很是奇怪,也才记起,自己似乎从穿越到这里来就一直没吃过番茄了。 最后秦桐问一个卖青葱的老大爷:“请问你知不知道哪里有番茄卖?” 老大爷睁着双昏花的老眼连连摇头:“没听说过没听说过,这葱新鲜摘的,你要不要?不要就别挡着我做生意。” 秦桐只好让开,一连又问了几人,都摇头说不知道,他这才想起来问旁边的陆伽焰:“你们不会都不知道番茄是什么吧?”老天,为什么连个番茄他都会找不到。 陆伽焰想了片刻,回道:“番茄是没听说过,它长得什么样?或许是我们的称呼不一样。” 秦桐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将番茄的长相说了一遍,又道:“它又叫西红柿,这个季节照理正是大量上市的时候。” 听完他的形容,陆伽焰回道:“倒是有一种‘番柿’跟你形容得有些像,不过它不是在这里卖。” 秦桐眼睛一亮:“那在哪里?” 闻着浓郁扑鼻的香气再看着满满一街的姹紫嫣红,秦桐直发傻,僵硬的转头对陆伽焰道:“你确定你没带错地?这时明明都是卖花的。” “带没带错,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才走没多远,秦桐就立刻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一株株或大或小的栽在泥盆里,枝繁叶茂间是红艳艳的果实,沉沉压低了枝头。 “不是吧,你们都把这个当观赏花卉?”这简直是太浪费了,而且,把它摆在院子里远不如摆在厨房或是盘子里来得好看。 “这真是你要找的东西?” “那是当然,要的就是这个。”帮桐兴冲冲的跑去一家,指着最大的那株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那老板见有生意上门,满脸堆笑,打出个手势:“十两银子。” “啊?这么贵?”秦桐看看手里的土豆,这价钱的差别也太大了。 “哟,这番柿还叫六月柿,意味红红火火,所以又叫“报喜三元”,你再看看这枝这果,十两,价格很公道了。” 秦桐又指着另外一株大的:“老板,我两个都要,你能不能便宜点?” 站在那里讨价还价,最后两株十五两成交,秦桐抱不动,全扔给身后的陆伽焰,看他一路轻轻松松的拎着走回去。 家里的人看他出去一趟抱回这么两株东西,都很好奇,小桃还没见过,围着团团转:“大哥,这是什么?’ 这问题江歧替秦桐答了:“二少爷,你买两株番柿回来做什么?” 秦桐从枝上摘下一颗果实来,顺手拿袖子擦了擦,说道:“听好了,这叫‘番茄’,又叫‘西红柿’,我买它回来,当然是为了吃。” “吃?”这下不光他们,连周嫂和陆伽焰都有些惊到了,周嫂问道:“这明明就是用来观赏的,怎么能吃。” 秦桐正把那颗番茄送到嘴里去,咬下一口才回道:“怎么不能吃,而且它还对身体好得很。”说完顺手又摘下几个,一一塞到他们手里:“你们也尝尝看。” 大家都还在发呆,没人想到去阻止还在吃的秦桐,就见着他一口接一口将一个番茄给干完了才回过神来,周嫂难得失控惊叫道:“这个怎么能吃?” 秦桐拍拍肚皮,笑道:“我这不是吃都吃了么?” 所有人里大概只有陆伽焰最能对他的话确信不疑,所以他也没有什么犹豫,在秦桐吃完后也跟着啃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和多汁的口感,的确还不错。 周嫂连惊叫的力气也没了,拿着番茄看着他也吃完,就剩下一个蒂,说道:“味道是还不错。” 小桃看看自己娘亲再看看秦桐和陆伽焰,又低头瞧瞧自己手上那颗果子,悄悄咽了咽口水,她其实挺想尝尝的,可是现在娘亲在,她没那个胆子就这样往嘴里放。 江歧打量一圈,最后还是决定先不要吃,虽然他也很好奇那个究竟是什么味道。 秦桐拿手在周嫂面前晃晃:“你不尝尝么?那也行,不如就看看我们明天有没有事再做决定不迟。” 第二天,那两人自然还是活蹦乱跳的,陆伽焰出门,秦桐则是在家里东晃西晃。于是小桃忍不住了,跑去洗了三颗一人一个,自己先啃一口:“娘,钱伯,真是挺好吃的啊,酸酸甜甜的。” 她啃得津津有味,不过因为第一次吃不得章法,吃到最后汁水流了满手,衣服上也溅了几滴,秦桐叫她赶紧把衣服给换了洗出来,一旦干了可就不好洗掉了。 钱伯第二个下嘴,眼睛都眯了起来,反正他老皮老脸,汁水吸得“吱溜”响也不在乎。周嫂则捏着手里的番茄半晌,才终于下定决心的咬上一口,然后神情就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秦桐坐到他们面前去,得意地道:“对吧对吧,我没说谎吧,怎么样?好吃不好吃?” 小桃拼命点头,连周嫂也不得不承认,味道确实不错。不过还是觉得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能吃的?” “啊?” 秦桐暗地里直咬牙,这问题他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知道就是知道吧。低了头在三张好奇的脸上偷偷溜过,突然就灵光一闪了。 反正是低着头的,那装成个不好意思的样子也不难,秦桐对着江歧一笑:“钱伯,以前家里有种这些东西你还记得吧。“ 江歧一愣,随即悟然,配合的点点头:‘记得记得,因为意味好,还种得不少。“ “那你还记不记得结果的时候经常会少几个?” 江歧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是啊,以前我还总奇怪得很,莫名其妙就少了,也不像被虫鼠一类咬过,原来是二少爷你啊。” “那时我也是好奇,所以偷着吃了些,发现味道还不错啊。” 然后秦桐的语调开始变得神秘兮兮的:“而且,我还发现……” 小桃按捺不住,插嘴问:“发现什么?” 看着小桃的天真模样,秦桐忍不住笑出来,抬头在她脑门上轻敲一记:“发现拿它做菜也不错。” 小桃“哎哟”一声捧着自己的脑门:“这个还能当菜来吃吗?” “那有什么,能吃的东西有哪样不能做到菜里面的?就看怎么做。” 不过小桃的目光却变得怀疑起来,不光她,连周嫂也是:“你会做?” 秦桐笑得一脸讨好:“呃,简单的几样还是难不倒我的,不过……说到后面的,那当然是要你们帮帮忙。” “有件事还没跟你们说,以前我看好的那几栋楼你们还记得吧,有一栋我给买下来了……”将买楼和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秦桐巴巴的望着她们:“现在厨子还没着落,我能指望的可只有你们了。” 小桃最会找话说:“大哥,我记得那可不便宜呀,当初还把我们给吓了好大一跳,你是哪筹来的这么多钱?” 这个借口秦桐倒是早想好了:“记得何问荆吧,找他帮的忙拿下来的,价钱便宜不少,不过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先付了一部分,以后的每月定期把钱送给买主就成了。”然后再去看周嫂:“帮帮忙吧。” 周嫂坐在那里半天没出声,最后说道:“要我帮忙也成,那今天中午的饭菜就由你包办,让我先看看你能做出几样来。” 秦桐站在厨房里看着灶上的那口铁锅觉得有些适应不良,以前只吃不做还没觉得怎样,但现在轮到自己时,他分外怀念起那些既精致又分类齐全的厨房用具来。 饭是小桃事先就蒸好的,不用他动手,他也没那个本事能把饭也蒸熟。好在用番茄做菜,不用讲究什么刀工造型一类,只要不焦,味道应该都差不多。 边想边卷了袖子,挑几个番茄“咚咚咚”的切块,秦桐咬咬牙的上油做菜,上帝保佑他,用这些原始的工具,可别把厨房给烧了。 陆伽焰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厅里的人围桌而坐,可谁都没有动,桌上的菜是红通通一片,秦桐拿着筷子正对他们说:“怎么都不动?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做出来的。” 江歧瞪着眼前的菜,卖相的确是还不错,但一想到那时厨房里惊天动地的动静,他不由缩缩脖子:“二少爷,你做的东西,还是你先开吃吧。” 秦桐看准机会,立马就夹了几筷子堆到他碗里:“那怎么行,钱伯你老人家年纪最大,自然该由你先吃。”全都不声不响的坐在那里发呆,好不容易有个开声的,当然不能放过。 江歧的脸已经堪比苦瓜,他才收到让他吐血三升不止的帐单,现在又得先尝这桌子菜,为什么他得这么倒霉! 陆伽焰进来在空位上坐下:“这都是你做的?” “怎么?我就不能做?” 江歧眼前一亮,挺了背刚要开口却被陆伽焰抢先一步:“当然不是,只是好奇问问而已。钱伯,你可不要拒绝他的一片好意,赶紧尝尝吧。” 江歧顿时又矮下去,缩在那里如同一个发皱的皮球,勉勉强强挑了一筷子塞进嘴里,作势嚼了嚼就准备吞掉,小桃插进来问道:“钱伯,好吃么?” 江歧只好再嚼了嚼,然后大大的吐了一口气:“本来应该是挺好吃的,只可惜二少爷手艺太烂,风味丢了大半。” 余下的人却仍是不动筷子,都拿眼睛盯在他身上,过了半天,周嫂才握起筷子,说道:“吃吧。” 江歧气得嘴角直抽,秦桐只想叹气,他的手艺哪有那么差,不过就是灶台的火候不好掌握搞得油烧起来,他以为连厨房都跟着烧起来才会大吼大叫。 小桃扒了几口:“大哥,你盐巴放得多了点。” 秦桐也在吃,听到小桃的话也没抬头:“多少年没做过了,手生,将就将就。”说着又扒一口饭,是有点咸,不过幸好还能入口,阿弥陀佛。 陆伽焰低头吃饭,没有说话。 番茄炒鸡蛋,番茄肉片汤,番茄炖牛腩,番茄烩鲜菇,再加一个糖腌番茄,这桌番茄全餐倒也算得上丰盛,虽然卖相差了点,味道也只能算勉强。 不过经过这一顿,周嫂总算是答应给他帮忙,让秦桐大大松了一口气,现在的当务之急当然就是先把那两株番茄给栽好。 秦桐和陆伽焰完全不懂移栽,江歧那老人样顶多打打下手,最后还是周嫂和小桃将那两株移到院中向阳的一角,又剪了几枝另外栽着,看看易不易活。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试做牛排了,除去从何问荆那里拿来的几样香料,秦桐又跑去买了小茴香,几大块牛肉,当然,还有牛膘,顺道特地去铁匠铺打了口平底铁锅。 这里没有橄榄油,平时炒菜用的油是万万不行的,只得买些牛膘回来熬牛油。可等到回来的时候,又发现没有红酒,秦桐无奈,大热天的又不想再跑,索性就先拿花雕先代替。 周嫂架个锅开始熬牛油,然后看着秦桐将牛肉切成一指多点的厚大块,其中几份拿刀背拍断了肉筋,拿盐和那些调料腌了。另外几份则是将调料调成汁,把肉泡了进去,送去井水里冰着,准备冰上一个晚上。除了牛肉,还有几块猪肉也照着这法给处理好。 趁着牛油还在熬,秦桐动作利落的做了个番茄黑椒汁,虽然他一年没做过西餐,但到底还是比中餐要上手得多。 周嫂和小桃站在一边,将步骤一个个记下。牛油也熬得差不多,就看着他兴奋的拿出那口平底锅准备煎牛排,因为灶台的火候不好把握,火上便事先盖了铁板,将锅摆上去,虽然一开始温度升得慢点,但毕竟稳当又安全。 牛油本就是热的,所以一下锅就是一阵香味,将牛排放进去,数分钟后翻个面,再煎上片刻就盛出来,淋上酱汁,香气四溢,秦桐显得很满意,将盘子递到她们面前:“你们来尝尝。” 周嫂和小桃愣愣接过盘子:“这样就好了?” 秦桐点头:“当然好了。” 小桃拿双筷子小心的翻起一角:“当然这好了,可是,这该怎么吃啊,直接用咬的么?” 秦桐顿时黑线,是啊,古人用筷子,没人会用刀叉,想要改变这种饮食习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要是自己的店里都摆的刀叉,恐怕再好吃都没几个人愿意来了。 秦桐只得又将盘子拿回来,掩饰道:“太久没做,我都忘了。”抽刀将肉划成小块,再递过去:“行了。”心里却在盘算该怎么改良成中式的。 说完自己当先拿筷子夹起一块尝味道,吃完叹气:“调料不对,味道果然差些。” 小桃最受不住诱惑,接着也夹起一块吃,吃得急差点烫到舌头,一边拿手扇风一边道:“差?我觉得挺好的呀。” 周嫂也在尝味道,大家出身的毕竟不同,虽然从没吃过却也道:“味道不错是不假,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还不够厚重。” 江歧闻香而至,早就等着厨房门口,这时也不讲客气,操起筷子就夹了块大的,摇头晃脑的道:“不错不错,嫩得很,我这口老牙都能嚼得动。二少爷,老奴我真是开了眼界,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 秦桐白他一眼,二十几年的“老牙”,真是老得很。突的想起什么,问小桃:“你陆哥哥呢?” “陆哥哥,一大早就出去了啊,说是下午回来。” 秦桐觉得有些憋闷,他的事情陆伽焰清清楚楚,然而对陆伽焰,他的所知却少得可怜,暗地里骂声“装模作样”,秦桐便强迫自己把思绪转到别的地方,他是不是还该去何问荆那里一趟,问问他有没有上好的葡萄酒? 想了想,总觉得老跑过去不太好,还是以后等真开店再说,至于最近要用的葡萄酒,还是自己去找吧。 第 89 章 说要找葡萄酒,但天天艳阳高照的,秦桐实在没那个心情再顶着大太阳上街,于是决定干脆不急在这一刻,干脆就等装修的时候再一起去跑回来算了。 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让周嫂小桃上街买菜的时候顺回来了在京城能够买到的各式各样的香料,闲着没事试做各式各样的酱汁。 秦桐是对法式牛排情有独钟,所以对做酱汁特别有感情。不过真要下厨房是绝不会由他动手,十成十的可能是被周嫂赶出来,他要做的只是动动手动动嘴,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人做,他也得乐得不在厨房里对着那个热气四溢的灶台。 但牛在那时候来说,毕竟属于不可或缺的劳作力,虽也有肉牛,但实在是少之又少,价格十分昂贵。而且照秦桐的眼光来看,论及品质那是拍马也比不上现代专为吃而饲养的肉牛,是绝对不可能能进行大范围推广的一道菜,顶多给有钱人尝尝鲜。 幸好那些做出来的酱汁不光牛肉可以用,别的肉一样可以,不过秦桐在起名方面实在没什么天分,“牛排”、“鸡排”、“猪排”的没有半点新意,更谈不上意境,让一屋子人频频翻白眼。 但在味道方面确实没得说,经过改良和周嫂的巧手,火候刚好滋味深厚回味不绝,再搭配几样颜色鲜艳的蔬菜,看上去还是分外诱人,配碗米饭就足够指人食指大动了。 正当他喜滋滋的在心里把算盘拨得“噼啪”作响,人都轻飘飘的快飞起来的时候,周嫂的一句话就将他打回原形:“我们吃番茄是没问题,但你怎么能让京城中那么多人都相信你跟着吃番茄?”哦,差点还忘了,还有过两个月才能见到的那个什么洋葱和辣椒。 秦桐顿时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看来自己果然是不适合做生意,这么严重的问题居然到现在还是由别人提醒,他总不会以为自己家里人都吃了,别人也都会跟着吃吧。 不过他也没瘪多久,在第二天就振作精神,笑容满面的道:“那干脆别让他们知道,弄成我们的独家秘方不就得了。” 周嫂横他一眼,这个大脑简单的家伙:“开酒楼可不止是一个厨子就能应付的事,厨房更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你一个独家秘方就能保证所有人都保密?” 提到这个,周嫂像想起什么:“还有,现在都八月了,你的厨子打算什么时候请?想请到好厨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秦桐忍不住拼命抓头,在这一刻他非常有冲动大吼一句:“老子不干了!”不就是开个餐馆么,怎么麻烦事情一大堆。 小桃正好过来,一见秦桐那模样就觉得好笑,将他的手拉下来:“大哥,别再乱抓了,抓破头也没用。”又去问周嫂:“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周嫂连连叹气摇头,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看着秦桐道:“你呀,也够悠哉了,本来就不能算是个会做生意的料,再这么悠哉下去,只怕那店今年过完都开不起来。” 秦桐却眼睛一亮,破天荒的反驳:“谁说的,不就是保密么,干脆每天都由我们这里做好了送过去,那还用担心什么。” “至于厨师么……”秦桐笑上两声,“这里不是有你跟小桃,不是有句话中‘能者多劳么’,那么好的厨艺不亮出去太可惜了,哪还用得着再另外请人。至于别的,在街上贴上几份招聘告示,肯定会有人来,培训培训不就得了。” 周嫂一个暴栗敲上他的脑袋,秦桐防备不及只能捧着头哇哇直叫:“好啊,真当我管家婆了,可别忘了你的胭脂水粉也是我们做的,再管酒楼,行啊,记得到时给我双倍工钱。而且到时蜡烛两头烧,万一哪头都顾不好,你可别有怨言。” 说着冷冷哼上一声,打击得毫不留余地:“你当好厨师很好找吗?真正好的,不是在宫中就是在大户人家的家中,有名酒楼里的更是见都见不到,那可是用大把的银子供起来的,就凭你临时找几个来,想在短短几个月里想弄出个名堂来,做梦!” 秦桐的脸色不出意外的青白交加,想到还有那么一大堆事情在等着他,就觉得自己的头快爆了,但真的说不做,又不甘心。 “唉,再说吧再说吧,反正买都买了,摆在那也跑不掉,顶多迟点开业,又不是非要赶在秋天。” 周嫂忍不住再教训他:“你每月不是还要拿银子去还吗?楼摆在那里不赚钱,那跟亏本有什么区别?以前不怎么样,这一败起家来倒真是大手笔。” 秦桐架不住周嫂的攻势赶紧开溜,留下一句:“好好好,我想办法,我想办法还不行吗?”老天,别看她平时少言少语的,这一开口,还真是没人受得了,相比之下,他老妈以前的那些念叨根本只能称得上是温柔可爱。 小桃在旁边看得直乐,却不敢笑出来,秦桐一逃,她终于忍不住,抹抹眼角的眼泪说道:“娘,大哥肯定怕死你了。” 周嫂侧头看看自家女儿:“他是欠教训。”又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叹气道:“唉,瞧你这大哥叫得顺口,连我都总是忍不住多说他几句。”说完也笑起来。 小桃凑过去搂着娘亲的胳膊:“娘,大哥是好人。我好久都没见你这样笑了,笑起来真好看。” 周嫂拍拍她的脸蛋:“傻丫头……” 秦桐一路溜回屋,关上门大大吐口气走到桌边想喝茶冷静冷静,他也明白,周嫂说得是事实,想将餐厅开成自己理想的模样,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门又被推开,陆伽焰的表情似笑非笑:“你逃跑的速度总是快得很。” 秦桐的水刚刚送到嘴里,又被这句话激得全喷出来,扭头狠狠瞪了陆伽焰一眼,这个混蛋,刚刚肯定躲在旁边看戏看得开心。 当天下午,秦桐捉着笔写了一份招聘启事,一屋子人围着那份启事看了半天,最后是江歧呐呐问道:“二少爷,跑堂的小二大部分应该都是男的吧?你一下要招这么多女孩子,哪可能招得到?就算是小户人家,那也是把自家女儿看得紧紧的,怎么可能让她们这样抛头露脸。” “啊?” 啊?啊什么啊?江歧忍不住翻白眼:“二少爷,你怎么有时候会这么糊涂?”换个说法就是笨,笨得完全没药救。 秦桐一脸狐疑:“那何问荆那里的那些女孩子是怎么招来的?” 小桃也不懂,同样满脸疑问,但目光里闪着期待,等着有人解答,而回答的人则是她娘:“那些女孩子多半是买来的,真正的好人家,谁家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出去。不过相对而言,这些被买下来的女孩子已经算是很幸运的。” 这样一说秦桐立即省悟,思索片刻后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干脆找寻月帮帮忙,现在的她应该有办法。厨房里的那些也不用去找了,女孩子在这方面心思都灵巧些,教她们也比较不吃力。” 这次周嫂并没拿话再挤兑他,想了想道:“这样也好,只是这些女孩子不是背景离乡就是无倚无靠,人过来了便得负起她们的衣食住行,别的都好办,只是这住,该怎么解决?”那栋楼别的一应俱全,却没有后院,根本无法住人。 秦桐心里连连哀叫,麻烦就不能少点么?小桃这时说道:“大哥,我们这屋子不是挺大的么?不如就叫那些姐姐住进来,就我们几个人怪冷清的,这样也热闹些。”小脸上满是期盼。 秦桐还没说话,江歧的眼睛就已经开始发光了:“小桃说的倒是个好主意,这宅子也冷清太久啦,多些人气也好。”尤其是漂亮姑娘,让他怎么能拒绝。 如果不是他现在顶着钱伯的那张脸,那眼神已经足够称得上邪恶,陆伽焰本来一直坐在旁边没出声,这时抬头扫过一眼,虽然没什么表情,却也让他缩缩脖子。 秦桐自然也将江歧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下立刻鄙视,当即就道:“好是好,不过混着住在一块很多时候也不方便,不如将这宅子重新分一下,拿墙隔开我们这一个院子,她们住的另一个院子,再多开一扇门,也方便。” 他说得头头是道,倒是还没发觉自己以前根本就和江歧一个德性,如今这样的转变,怕是能称得上“浪子回头”这四个字。 说着说着,另一个想法又冒出来,秦桐有些兴奋:“那不如干脆趁这个机会顺便把这宅子也修修,她们要住的房间得整理一下,添些生活用品,再弄点园景出来,老是这样荒着看起来也不舒服。” 旁边传来一阵算盘珠拨动的清脆声响,大家转头,发现是周嫂不知从哪摸出把算盘打得正欢,不一会算出一串数字摆到秦桐面前给他看了看,然后又收回去,又是一阵噼哩啪啦声:“刚刚那是修宅子、添用具和造园景的钱,还要再加上买那些姑娘。然后这是你装修酒楼大概要花的银子,还有进货、周转等等,都按最便宜的算。” 话音一落,最后一枚算珠也落到它该到的地方,周嫂将算盘再次推到秦桐面前:“你可真是有钱啊。” 秦桐瞪着算盘上的一长串码得整整齐齐的珠子目瞪口呆,照那上面的数目,自己从那叫付什么的那里刮来的银子能留下零头下来就算不错了。 小桃同样也瞪大了眼睛来来回回数着上面的珠子直咋舌:“娘,你没算错吗?”好大一笔钱,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呢,只是瞧瞧算盘就够惊吓了。 “丫头,你娘我会出错么?” 小桃扮个鬼脸:“好多钱。” 江歧看着那个算盘不着痕迹的扬扬眉,目光溜向陆伽焰,看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立刻心里暗笑两声,等会有戏看了。 小桃正转去问秦桐:“大哥,这么多钱,你该怎么办?” 秦桐已经说不出话来,还在一个劲的盯着算盘发傻,陆伽焰却开了口:“这样的话,要不要找一个合伙人试试?” 伴着他说出来的话拿出来的,是一沓的银票,轻飘飘的纸张,代表的却是一笔为数不少有质有量的银子,单看那银票上的面额,足够应付一切开销了。 小桃惊叫:“好多银子。”虽然她也算见过银票了,但同时见到这么多银票还是第一次,不能怪她大惊小怪。 周嫂同样也有些震惊,江歧则是微微咧了咧嘴角,而秦桐在看见那些银票的时候,险些没有眼前一黑晕过去。 “陆哥哥,这些银票打哪来的?” “当然就是我的。” “那……” 陆伽焰微微一笑,看向秦桐的目光称得上温柔:“你大哥以前不要我帮忙,所以我就没插手,现在他得要人帮忙了,我自然得帮帮他。” “砰”的一声关上门,秦桐对着面前的人咬牙切齿,他多么希望自己手上能有把M15将他打成蜂窝:“陆伽焰,你太卑鄙了!” 陆伽焰表情平静一脸无辜:“我卑鄙?” 秦桐几乎掀桌子:“那是我的钱!”去他妈的合伙人,世上怎么能够有这样无耻的人,拿着他的钱来和他合伙,还要年年分红! “但是见不得光,我帮你让它们光明正大,不是很好。” “……姓陆的,我要宰了你!我一定要宰了你!我发誓!!” “哦?等你有那个本事再说吧。” 第 90 章 接下来的几日,大家见到的秦桐全是板着一张脸,脸色铁青,尤其是每次看向陆伽焰的眼神目露凶光,狠得就像要去杀人,让周嫂和小桃提着一颗心守在旁边,厨房更是不敢让他靠近,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就会冲进厨房去操刀。 不过好在什么都没有发生,秦桐的脸色虽然依旧铁青不忿,但还是提笔给寻月写了封信,里面把自己的打算大致说了一说,请她留心带些女孩过来。 之后就算天气再怎么热,秦桐也不得不开始着手开餐厅的前期准备工作,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将这栋宅子来个大翻修。 以前这宅子几乎前后院面积相等,秦桐他们便是住在后院东面。但以后要住进一帮女孩子,这样显然不行,于是秦桐拿着江歧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宅子俯视图,将前院主屋后面一大块地划到后院去,在他们住的东院处竖了一道墙,隔出的地方便是给那些女孩子们住,在隔墙和院墙上各开一道门,方便她们出入。 方案定下,就由江歧和周嫂张罗着找来工人开始在家里大兴土木,移院修墙盖离子尘土飞扬,再将原有房舍破败的地方重新翻修过。 这的确是个大工程,但倒还不算什么,顶多只是耗的时间长点,修起来后大家都觉得院景单调,于是琢磨着弄个小池再栽些花花草草,瞧着也赏心悦目些。 便是这么件事,一屋子人各有各有主意,七嘴八舌的居然半天也定不下来,什么池子该开在旁边还是中央,要假山还是不要假山,花草该种在哪里,又该种些什么品种,搞得秦桐一个头两个大,最后拉着周嫂:“周嫂,这些事都是你作主,你就看着吧,高兴怎么弄就怎么弄,别再找我了,行吧?” 后面的事情他就果真全部交给周嫂打理,自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不过还是有一件事跑不掉,那就是在池子修起来后,他被周嫂打发着去陈老头那里再去买金鱼,不是买几只,而是要买一群。这时,已经离中秋节不远了。 一想起中秋之前要进宫,秦桐立即满心振奋,借口一群金鱼要多挑几天,拉了陆伽焰就跑出门,恨不得当天就飞到皇宫去。 等到了陈老头家,发现他正一脸肃穆,于是秦桐只好摸摸鼻子下意识的去看陆伽焰,这才察觉他也满脸严肃,虽然那张扑克脸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他就是明显的感觉肃杀得多。秦桐的心情此刻就算再兴奋也只好全咽回肚子里,毕竟别人那是报仇大计,若他嘻嘻哈哈的,太不成体统。 陈老头花了两天的时间挑选要送进宫的金鱼,分装好后居然足足要三辆大车来装,每车一个赶车的两个照看的,又缓又慢的往皇宫进发。 秦桐和陆伽焰理所当然的和陈老头一起坐在第一辆车上,两人都换上了陈府学徒的衣着。陆伽焰赶车,陈老头在后面看着他的鱼,秦桐是完全坐不住,跑到车头脖子伸得长长的,巴望着能早点到皇宫,还不忘催陆伽焰:“你能不能快点?”简直就是个蜗牛。 陆伽焰随意甩甩鞭子:“我是能快点,但鱼可快不了。”按照陈老头的说法,那些宝贝们不能受惊,水也不能洒,车是一定要赶得又平又稳又慢,怎么可能快得起来。 秦桐只好老老实实坐回去,开始靠着车厢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瞌睡,他最近累坏了,现在是要抓紧一切时间补眠。 三辆车慢慢晃到皇城外已经是快两个时辰后的事,秦桐的神智也终于清醒,揉揉眼睛开始兴奋的看着那高耸的朱壁金顶的宫墙越来越近。 按着陈老头指点,马车直直向着由禁卫严密把守的巍峨宫门行去,在快到的时候陆伽焰冷冷警告道:“给我把头低下去不准乱瞄,你要敢给我出岔子我就把你扔下去!” 秦桐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真的不敢乱瞄,老老实实的把头低下去,眼睛却盯着陆伽焰的背,幻想着就这样扑上去踹上一脚。 门前的侍卫大概也与陈老头熟了,见到马车过来一眼就认出来,招呼道:“陈老头,今儿是准备往宫里送什么好品种啊?” 陈老头爽朗一笑:“自然是好宝贝,要想看就趁现在,过了可就没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牌子,金晃晃的让秦桐差点闪了眼。 侍卫中的小头领走过来接下令牌,瞄一眼就还回去,目光顺便在那些悠游的金鱼上溜个来回,啧啧叹道:“也只能这样看着过过干瘾,这些宝贝我这个粗人可伺候不来。”说完将令牌交回陈老头手上挥手放行。 一过那道宫门,秦桐立刻抬头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层层叠叠的宫墙直抽气,这么多道墙,得走到时候才能看到里面长什么样? 这个问题在一个时辰后终于有了答案,再转过又一道宫墙后,他们的马车终于在一扇看起来不大的门前停了下来,那门不大,却依旧一派庄严华贵的皇家气度。 门前正等了两个人,见到马车过来立刻迎上去,叫道:“师父。” 陈老头从马车上跳下来:“如何?这几月在宫中过得还行吧?” 后面两辆马车里的人也跳下来,师徒们一阵寒喧后陈老头拉过秦桐和陆伽焰:“这是我交的两个朋友。” 他的几个徒弟互看一眼,点点头:“师父,徒儿知道了。”转身对秦桐和陆伽焰道:“二位好,请跟我们进来吧。” 帮着他们把三马车的金鱼抱进去,秦桐有些惊叹的看着这扇不大的门后分外宽阔的空地,不得不感叹皇家风范果然不凡。 那院子比起陈老头家或是他家只大不小,一排排宽口大陶缸摆得整整齐齐,后方还有一个大池塘,各色锦鲤正在里面游得欢,偶尔还会跃出水面,颜色鲜亮的鳞片在阳光下光亮耀眼,很是漂亮。 秦桐看着堆满鱼的院子,很想问:皇宫到底有多大?大到要这么用多鱼来造景?占地面积太广大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光是地价就得值多少钱呀。所以,他更加期待逛皇宫的时刻了,而见皇帝,在他的意识里反而没那么重要。 这天傍晚,负责伙食的小宫监给他们端来了饭食,秦桐生平第一次见到活的太监,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来又打量去,打量得那个小宫监全身汗毛直竖,放下东西后埋着头赶紧的冲出去,就像盯着他看的人是怪物。 秦桐和陆伽焰是在陈老头给他们安排的房里吃饭,那个小宫监一逃,秦桐叹气连叫可惜,陆伽焰很想敲敲他,但忍住,只是道:“看得目不转睛,那个小太监脸上长了朵花吗?居然还叫可惜,有什么好可惜的。” 秦桐早饿了,边往嘴里扒饭边回:“活着的太监,多难得,当然要好好多看几眼,不然以后哪有这个机会。” 陆伽焰喉头有些剧烈的上下滑动了两下,伸手倒杯水喝下去:“就为这?” 秦桐没抬头,只顾吃饭:“废话,不然还有什么。” “不都是人,有什么好看。” 秦桐终于停下筷子,偏头想了想:“也对,的确都是人,但就是忍不住想看看,不行吗?” “……” 吃完饭,秦桐就开始在窗边门边转来转去,一边焦急的等着天色黑下来,一边抓着陆伽焰使劲问:“是今天晚上去吧?是吧?” 陆伽焰一巴掌拍到他的脸上把他推开:“这问题你已经问了不下十遍,就不能消停些?”简直快让人忍无可忍。 秦桐磨牙:“我问了不下十遍你也没告诉我!” 陆伽焰眉毛一挑,懒得回答他,目光移向门口,陈老头正朝这边走过来,进来后将门窗都小心关好,才叹口气道:“陆公子,你今夜打算去吗?还是等皇上召见我时和我一起去?” 陆伽焰摇摇头:“不了,那样对你不好,我还是自己去,然后就会离开宫中,以免夜长梦多。”秦桐难得老实的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眼睛却开始发光了。 “这样,那也好。这皇宫大致能分成内庭和外庭,我们这地方只属于外庭,内庭还要更往里面些。你若要找……那谁,其实也不难。” “我知道该怎么找,不外那几个地方。” “哎,小老儿我在这外庭混了一辈子,也就这点出息,没有皇上的召见是哪里也不能去,没办法再多帮些什么。” “不,能带我们进来已经是感激不尽。” 夜晚终于降临,秦桐奔回屋里东翻西找,陆伽焰看得奇怪:“你找什么?” 秦桐继续翻,嘴里回答道:“夜行衣啊。奇怪,跑哪去了?”他记得应该带过来的,那可是从江歧那好不容易敲诈过来的。 陆伽焰双手抱胸的睨他:“夜行衣?我明明记得你出门的时候是两手空空的。”也不能算两手空空,至少有一只手是拉着他的。 秦桐一顿,难道是太兴奋结果给忘了?陆伽焰又挑起眉毛:“而且,你要夜行衣有什么用?就你这种身手,如果没有我带着,穿什么都一样。” “你!你会轻功了不起啊!”陆伽焰穿在身上的衣服不黑,而是淡青色,看在秦桐眼里觉得非常扎眼,虽然不像白的那样显眼,但他难道打算就这样去找皇上? 还没等他想个明白,就发觉身上一轻,窗户“砰”的一声被打开,他又一次眼睁睁看到自己从窗口飞了出去,眨眼间就离了老远。 “啊……”好快,这是不是太快了点,以前好像没这么快吧。 “闭嘴!敢叫出来我就丢你下去!”妈的,今天第二次威胁他! 秦桐再愤怒也只好闭嘴,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眼前急速倒退的景色他看不清,只看到明亮的宫灯在高速中被拉成一条线滑过眼前,耳边风声不断。 陆伽焰的速度真的很快,手上抱着个人也如同一抹青烟在层叠的琉璃屋顶上飘过,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这时才是晚饭后不久,并不能算深夜,当今的皇上正在御书房里批着折子,房内烛火通明,他的贴身老宫监守在旁边,窗外凉风习习,伴着偶尔的几声虫鸣,更显得安静。 所以在这种安静的时候,当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穿窗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那绝对是一件让人相当惊异的事情。 所以老宫监和皇上都呆了一呆,当老宫监回过神想要尖叫“有刺客”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已经叫不出来,不光叫不出来,甚至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站着的男人将抱着的男人放下来,被抱着的男人开始在书房里转悠,这里说是御书房其实书并不多,在参观过桌子上厚厚的一摞折子后,那个男人终于注意到站在桌子后面的人,问道:“你是皇上?” 九五之尊毕竟是九五之尊,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大呼小叫,虽然脸色有些苍白有些憔悴但还显得很镇定,四十上下的年纪,方正的下巴让他看上去很坚毅,一身精细绣功的明黄皇袍,散发出作为一个君主才有的王者之气。 秦桐把皇上打量得很仔细,打量完后不得不承认,当一个皇上不容易,虽然脸色很难看,但光是那身气势就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学得到的。 听到秦桐的问话,皇上似乎深吸了口气,然后道:“不错,不知两位深夜光临有何要事?”声音不卑不亢,带着隐约的傲气。 秦桐指指陆伽焰:“要找你的不是他是我。”他只是来参加而已,嗯,这书桌上摆的几样文房用具倒是很精致,外面没见过。 皇上略略抬头,视线终于和一直沉默着的另一个男人相对,突然之间觉得心头一窒,寒气森森袭上后背,勉力维持住平稳的口吻道:“何事?” 陆伽焰往前走上一步:“皇上,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的事?” 十年前?论起十年前,最惊心动魄的只有那么一桩,那时他简直怒不可抑,但现在想来,满心不知是何滋味,是气愤还是惋惜更多些,他也说不清楚。 目光突然转厉:“你是何人?!” 陆伽焰摇摇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要给你看的东西,至少我觉得它不应该一直被掩埋。” 皇上盯着那个男人递到面前来的一沓信封,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勇气接过去,手指正在袖内微微发着抖,犹豫了不知多久,或许很短,或许很长,将那沓信封接过。 秦桐还在书房闲逛,打眼一看觉得这御书房没什么,顶多大而已,可是这样仔细看下来,发现这里的摆设、用具无一不精,全是极品。偶尔,他还会转到那个被点穴的老宫监身边,好奇的看过来看过去,心里琢磨这穴是怎么点的。 陆伽焰站在桌边很安静,皇上也很安静的看着手上的东西,空气中除去几声虫鸣还有纸张翻动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快,皇上的脸色也越来越白最后转青,最后“碰”的一声拳头狠狠砸到了桌上,愤怒之情溢于言表,秦桐被惊到,被点住穴的老宫监也似乎颤了颤。 皇上愤怒过后颓然坐倒在龙椅上,抚着额的手明显在发抖,喃喃道:“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难怪最近边关总被扰袭,果然不像军报上说的那般简单……” 秦桐瞪大眼睛,盯着还捏在皇上手里正抖个不停的信纸,如果他刚刚没听错的话,老天,可别告诉他又要开战! 皇上的内敛沉稳此刻统统不见,陆伽焰解开了老宫监的穴道,他立刻飞奔过去,颤巍巍的道:“皇上……” 抿抿唇,下一刻皇上已经脸色如常,再度站了起来,双眉紧锁,他是一国之君,此刻要做的不是慌神,而是该如何解决当前的危机。 可是想来想去,仍旧没有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就算他的脸色伪装的再好,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丝无助来。 陆伽焰的声音还很平静:“剩下的都不是我该管的事,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你该知道。” 外间突然插进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万岁爷,他不管可不代表我不管,当然,只要你出得起价钱。” 第 91 章 外间突然插进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万岁爷,他不管可不代表我不管,当然,只要你出得起价钱。” 又一道身影利落的穿窗而进,万人之上的皇上似乎已经见怪不怪,那个老宫监脸上的表情也没怎么变,反倒是秦桐在瞧清那人是谁后大叫:“你怎么跑过来了?” 江歧笑得很愉快:“二少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更何况还有笔大买卖可做,这种难得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 秦桐眼睛瞪得快掉出来:“做买卖?” 猛地记起来陆伽焰之前是从事什么“职业”,那江歧自然也不了干系,秦桐脸色开始有些泛白,这么说来,是准备要杀人了?眼睛不自觉的瞟向陆伽焰,发现他的脸隐进了烛火的阴影中有些瞧不清。 那边江歧扬手朝着当今皇帝掷出一样东西,没有用内力,划出一道暗影后那东西就直直落入皇帝手中,而在旁边一直强做镇定的老宫监却差点失声大叫:“有暗器!”,看到皇上将那东西接在手里,他感觉自己的一双老腿几乎已经软成了烂泥。 皇上举起接在自己的东西,黑沉沉的一块菱形牌子,看不出质地,明明不大却入手极沉,上面简简单单地刻着“极夜”二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但就是这么一块简单的牌子,皇上在看清上面的字之后悚然动容:“你是‘极夜’的什么人?” 江歧拖了张椅子对着皇上坐下,椅背朝前,仍旧是全身没骨头般的跨坐在上面,手搭在椅背上懒洋洋的笑道:“看来我门的名声真是不赖,连万岁爷都知道。” 说着抱抱了拳,表情里难得带上一丝正经:“好说好说,不才区区正是此任门主,敢问可否帮万岁爷分忧?” “阁下原来是‘极夜’的门主,传言门主极少露面,朕实在是怠慢。德宁,去备些宵夜来。”皇上坐回龙椅,旁边的老宫监唱喏一声退了下去。 江歧眼睛微微一眯:“多谢圣恩,看来我把门中那两人好好招待着果然是件不错的事情。” 对面的皇帝眼中掠过讶色,一闪即没后便是厉光:“门主果然精明,朕佩服。” 江歧打个哈哈,笑道:“江湖朝廷从来也不是能划分清楚的,这事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再说了,我既是门主,自然要掌握自家手下的出处,不然岂不成了吃干饭的。万岁爷,现在好像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不如回去正题,你想想与我做这笔生意?” “哦?原闻其详,不过朕倒是才知道原来‘极夜’除去杀手居然也能替人出点子,不知是否物有所值?” 江歧笑得犹如一只成精狐狸,右手一翻不知何时上面多出了两样晶莹流光的小巧饰物:“万岁爷抬爱,我们只不过是替人解决麻烦比较专业而已。价钱好商量,万岁爷应该不介意我先拿点定金。至于方法嘛,其实也挺简单的……” 晋扬在睡过几个好觉后又开始失眠,那些东西虽然被他藏好了,可那个女人还在,再度成为缭绕不去的噩梦。他不是没想过趁着她落单的时候悄悄将人解决,但派去伏击的人全都莫名其妙消失,而她却仍然每天招摇的逛街买菜,那简直就是在嘲讽着他的无能! 晋扬的脑中转得飞快,无数的想法冒出来又被他一个个否决,无处施力的感觉让他更加焦躁,正在这时,家仆突然来报:“将军,宫里的德宁公公来了,很快就到大门。” 听到通报,晋扬心里突的一跳,开始忐忑起来,他奉旨进京,才刚刚在这京中呆上一个月,不会那个昏君这么着急的又想把自己调回前线吧?最近边关正应着安排多加了几次骚扰,在统领不在的情况下这应该还算正常,约定的时间还没到,现在昏君派人来找他,难道……被察觉了什么? 他正想着,门前一声尖利的高音响起:“德宁公公到。” 来不及再多想什么,晋扬几步赶到前院,还没有别的动作,德宁已经大步跨过来,脸上满是巴结讨好的笑意:“晋大将军,恭喜、恭喜啊。” 晋扬一怔,但心却是迅速落回肚里,脸上也立马换上笑容,略一躬身将德宁迎到前厅,亲自端着茶递过去:“德公公,这可让晋某不解了,不知是何喜之有?” 德宁将茶碗放下,对着晋扬一揖到底:“晋大将军,啊不,今日过了便得改口称‘威远侯’,这难道还不值得道喜么?” “什么?” “这可是我瞧得真真切切的,今日皇上与兵部尚书聂大人在御书房都道大将军劳苦功高,这将职是没得再封,那理当封侯,当即便拟了旨,正要用印呢。” 晋扬的目光不可扼制的冒出贪婪,心里却察觉出一丝不妥,嘴上笑道:“真是多谢公公。只是不知道为何在此时公公会出宫,难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德宁又是一揖:“那是自然,这便是大将军的二喜了。皇上决定除去将军原来的人马外,另将节洲、朔月关的兵马一并归入大将军节制,大将军这是名副其实的三军在握尽得皇恩哪。” “此话当真?”看来那个聂大人果然有些本事,这样一来,到时行事又会方便不少,想起两边都能得的名利,晋扬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 “军国大事岂敢玩笑,只是……” “怎么?” 德宁的身子弯了弯,声音压低:“大将军应该也知道,那调动兵马的圣旨不光要用玉玺,还得用兵符。以前将军并未掌握三军,为怕万一调动不灵,万岁便将兵符赐你一半,如今这旨是要下达三军的,那完整的兵符可是必不可少呀。” “原来是此事,公公稍待,我这就去取来。” 德宁连连摆手,说道:“大将军,你可别折煞我,万岁的意思是要将军带着兵符进宫,一用了印就即刻宣旨的。大将军,你赶紧的换了衣服带上兵符随我进宫吧。” 晋扬脸上的喜色是遮都遮不住,点头叠声道:“好好好,公公稍待,晋某去去便来。” 不多时,晋扬便满脸容光意气风发的随着德宁进了宫,在御书房门随着一声:“宣大将军。”快步走了进去。 进去刚要撩袍跪下,却被皇上一把扶了起来:“爱卿免礼,想必德宁都已经将事情告诉了吧。” 晋扬跪不下去,便重重躬了身:“臣谢万岁厚恩,甘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眼睛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站在皇上身后的聂大人,见到他轻轻的点头后将目光收回。 “哈哈,爱卿哪里话,爱卿镇守边关十年,劳苦功高,所得一切皆是应该。德宁,你把拟好的旨拿来。” 德宁应声捧出圣旨,含着笑意递到晋扬跟前,让他看清楚旨上的内容和那枚如假包换的玉玺,才道:“大将军,请将兵符交给万岁用印吧。” 一直站在旁边的聂大人这才道:“呵呵,如此便在此先恭贺晋大将军了。” 晋扬边道“哪里”,边将兵符交给德宁。德宁捧着兵符走到皇上面前将兵符呈上去,握着那枚兵符缓缓摩挲,皇上的语气突然变冷:“很好。现在,晋将军,聂大人,我想让你们看看另一样东西。” 站在下方的两人同时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德宁就已经托着一只托盘走到他们跟前,在揭开覆在托盘上的黄绸的瞬间,两人脸色齐变。 晋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如同见鬼一般惊骇的盯着托盘上的那沓信封被被德宁缓缓放到自己面前,全身僵硬如石。而聂大人,则是牙关打颤,双膝一软“咚”的一声跪到地上。 那一声,让晋扬猛然清醒,顿时拔起身形直扑皇帝,吼道:“兵符给我!” 惊叫响起,兵部尚书聂大人两眼一翻就此昏过去。而皇上没有动,德宁也没有动,旁里窜出一道人影,轻飘飘的掌风一扫就将晋扬魁梧的身躯打得往旁里飞偏出去,一个声音笑道:“大将军,交出来的东西哪有又讨回去的道理,这样可显得太过小气了。” 晋扬狼狈落地,只那一击他便知道自己绝对不是眼前这个笑得吊儿郎当的人的对手,皇上正立在一侧对他冷眼旁观,手里还在轻抚着那枚兵符。 见到那枚兵符,晋扬的瞳孔猛然收缩,他必须要拼一拼,只要——那枚兵符还在自己手里!咬紧牙关,晋扬“唰”的从袖中拉出一柄短刀再度朝着皇上的所在扑过去。 一声轻叹响起:“哎哟,大将军,非奉旨而持兵器见驾那可真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原来你还觉得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晋扬全力的一扑在江歧眼中看来根本不值一提,随手一掌就准确无比的砍到晋扬颈间,看着他的身体直跌下去,打个响指让潜在暗处的手将那两个趴在地上的人收走,拍拍手道:“万岁爷,如何,这办法干净俐落吧?” 皇上看着手中的兵符轻叹道:“确是不错。” 安安静静的解决了两人,这样朝局上也不至于有什么大动荡,方便接下来暗中撤换的动作,边防的调军应该也不至出什么大问题。 江歧眉眼弯弯:“不必,我也不过是帮自家兄弟一个忙,至于您,那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如今银货两讫,剩下的事情便不是我们该管的,告辞。” 看着那抹身影潇潇洒洒的穿窗而出,当今皇上若有所思:“德宁,你说我们那些大内高手是不是全得换换了?” 知道这话不必自己回答,德宁只是弯着腰跟在皇上身侧,见他从袖中取出另一半兵符与手上那枚合在一处,从桌上抽出一另张圣旨印了上去递到他眼前:“叫人连夜送去边关,快!” 第 92 章 秦桐在椅子上坐得如坐针毡,目光不时瞟向坐在窗边的陆伽焰,那天从皇宫中回来他就觉得不对劲,虽然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还是那副模样,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如同一座正在酝酿喷薄的火山,平静的表像底下是翻腾沸腾的熔岩。 和在宫中时一样,陆伽焰挑的位置正在烛光的暗影里,明明灭灭的瞧不清表情,秦桐的目光溜来溜去,最后还是没忍住,踱了过去拿手在他眼前晃晃,问道:“喂,你没事吧?” 火山爆发 在他问完话的下一刻手腕一紧便被一股大力拖过去,腰腹被紧紧箍住,惊呼还没出口就被狠狠堵住,轻微的牙齿相撞声后霸道的舌头闯了进来在他的口腔中大肆掠夺。大睁的眼底是对方清晰到可以数得清的睫毛,仍是将眼神牢牢锁住,让秦桐失神,直到舌尖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唇角的疼痛。 秦桐本想挣开,但手刚举起来却又放下,摸索着圈住陆伽焰攀上他的背,眼睛闭起开始迎合上仍在侵略的唇舌。 这一吻很长,长到连陆伽焰自己都感觉肺中的空气已经用完才将胶着的唇稍稍拉离,他的鼻息很重被他紧搂住的人呼吸更是急促的不像话,但他没等两人的呼吸均匀,不过片刻又再次吻上去,同时手下一抬就将人抱起来几步跨到床边,动作粗暴的将人扔上去。 秦桐脑中早因为过于激烈的拥吻一片混沌,那一抱一扔更是让他头晕,直到沉重的人体压上来才有些清醒,肺里好不容易吸进去的氧气再度被挤出来,连肋骨都仿佛要断掉,又被粗暴的再度堵住双唇吸吮啃噬,在那条舌头再次伸进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要命,这个混蛋是不是存心想闷死他?!秦桐当即就往翻搅的舌尖狠狠咬去,同时双手使力拼命将那副奇重无比的身体给推开,珍贵的空气终于重新回到他的胸腔,秦桐大口大口喘气,好不容易平复一点才凶恶的道:“混蛋,你给我滚远点!” 陆伽焰不为所动,不但没远点反而贴得更近,箍在秦桐腰间的手几乎快把他的腰给拗断,两人离得很近,近得让秦桐能感觉到他超乎寻常的剧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震动着胸腔,借着紧贴的身躯传递过来。 秦桐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被这样的频率给同化了,眼睛微微闭起,由着陆伽焰把他抱得紧紧的,自己的手也揽住了他的肩背,连两人间高热般的体温都没有发觉,直到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来。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得只闻心跳的房间里却是格外的清晰,然后一双热度明显高于平常的手摸到了自己的后腰上。 秦桐一怔后顿时恼怒起来,这个乘人之危的混蛋!“陆伽焰,你在干什么?!” 陆伽焰给他的回答是一把抬起他的下巴然后再次狠狠吻上来,停在后腰上的另一只手没有丝毫的停顿的将已经破掉的衣衫继续撕开,很快成了一堆零乱的碎布。 秦桐怒极,只可惜愤怒的吼声从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嘴中出来的时候变成了暧昧不明的呻吟,引得陆伽焰攻势更盛,也让他更加恼怒,故技重施想要咬上去却被躲开,最后挣扎着勉强掐上陆伽焰的脖子迫得他松嘴,怒道:“你发疯了?!” 指掌下的肌肉似乎僵了一僵,然后陆伽焰突然全身放松地压下来,压得秦桐“啊”的一声又将好不容易吸进去的空气全给吐了出来,眼神更加恼怒,只是脸色殷红一片,也不知道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缺氧。 仿佛是终于意识到了秦桐的怒火和处境,陆伽焰撑起双臂稍稍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在他脖子边呼出一口气,说道:“这两天心情特别乱,多少年都没有过。” 秦桐愣住,突然间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杀,等了十年只为复仇,现在眼见着复仇一刻已经近在眼前,恐怕谁都不可能保持正常吧。只是明白归明白,他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来安抚对面的人。 而陆伽焰的手还在继续,将那一堆碎布全部扔下床后又开始向裤子进攻,边道:“我现在什么都没办法想,必须找些事情做。”随着话音的是“嗤嗤”几声细响,眼见着裤子也即将变成一堆破布。 嗯?找事情做?秦桐虽然反应慢了一拍,但还是赶在裤子变成完全的破布之前将陆伽焰的手死死按住,虽然他更想做的是给这个混蛋一拳头,连声音也控制不住的又大了三分:“混蛋,找事情做你不会找别的啊!老子又不是圣母!” 好吧,他承认这话说得有点自私,任何人遭遇到那种惨事都值得同情,而他也的确非常同情,但同情也不意味着自己就该献身,别说是他,就算真是圣母只怕也不会愿意。 感觉到撕扯的动作停了下来,秦桐暗暗松口气,还好还好,裤子虽然被扯破但至少还在自己身上,然后他听到陆伽焰在问:“‘圣母’是什么?” 紧接着,秦桐刚刚放下的心又再次被提起来,因为陆伽焰的手上又开始行动起来,还继续说道:“算了,管它是个什么东西。我做别的也没法静下心来,现在想做的事情只有这一件。” 秦桐哀叫一声,手忙脚乱的开始和陆伽焰抢夺那少得可怜的布料,不光脸上,颈脖甚至胸膛都已经开始泛起淡淡的红色,极力用怒吼掩盖住自己的慌乱:“你想做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伽焰的手再次停了下来,想了一下后很认真的问秦桐:“跟你没关系?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找别人?”问到最后,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秦桐的脸忽青忽白,最后猛的掀开陆伽焰从床上跳起来大叫:“王八蛋!” 他刚刚站稳,下一瞬间脚踝被人握住一拉便又倒了下去,陆伽焰翻身覆上再次将他压得牢牢的,居然在他耳边低低的笑起来。 心里困扰了自己两天的不安烦乱的躁动在这一刻全都不翼而飞,感觉说不出来的轻松,不过,这非但没有打消想做‘某件事’的念头,反而更加强烈了。 没有再跟几乎与破布无异的裤子做斗争,陆伽焰一只手直截了当的伸下去准确无比的抓住了最脆弱敏感的所在,另一只手快速的扣起秦桐还在乱挥的双手,顺便舔上了他颈脖上突突跳动的动脉。 秦桐猛的弹起了身子,但被制得牢牢的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再倒回去,喉咙溢出低低的抽气呻吟声,而在怒骂还没出口的时候就被悄悄溜上来的嘴唇给堵住。 这次的吻很温柔,甚至温柔得有些恶意,轻柔细致的舔舐刷过双唇上的每一分每一寸,然后灵舌钻进去,扫过齿列和口腔内壁,找到四处躲藏的另一条舌头,狡猾的勾缠,封住所有退路,手下也配合着这样的频率开始动起来。 强烈的刺激让身体热度再度拔高,所有的意识和血液仿佛都往那一处冲去,秦桐顿时头皮发麻,拼命扭转着脖子想将陆伽焰给甩开。 陆伽焰难得的将他放开,在他大口喘气的时候说道:“喂,都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能偶尔认真一次?” “滚开滚开,要我认真?行,你给我到下面去!” 陆伽焰没回答,视线钉在秦桐脸上一直看着,看得秦桐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悄悄咽下口口水,然后眼前陆伽焰的脸猛然放大,对着他笑道:“算了,无所谓,反正到最后我也能让你认真起来。” 靠!这是什么屁话!秦桐刚想反驳却差点咬到舌头,刚刚停在自己下身的手又动了起来,几下快速的摩擦然后是使坏的用力一握。 秦桐闷哼一声,眼中不可避免的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下身更加灼热,细密的汗珠从身上层层的渗出,汇聚起来顺着肌理缓缓滑划过紧绷着起伏不定的胸腔和小腹,没入更下方,让那些本就沾染上湿意的布条越发的濡湿,单薄的料子已经遮不住开始兴奋起来的器官的大小形状,烛光让这一切越发显得撩人。 陆伽焰舔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一直秦桐脖颈处流连的唇缓缓往下,却没有继续碰触,只任由呼吸间的气息极近的喷到他的肌肤上,满意的看着一个个的小疙瘩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最后停在胸膛一边的□上方,对着它吹了一口气。 秦桐克制不住的“啊”一声叫出来,被刺激的樱红随着身体的颤抖慢慢挺立变硬,让他恨不得能一头撞死在枕头上。 而陆伽焰偏偏在此时火上浇油,回到他耳边轻声笑道:“看,你现在不是很认真?”手下已经将那些完全湿透的布条扔到地下,指尖轻轻扫过不断滴落露珠的铃口。 腰反射性的弹性,低咒一声秦桐下一瞬就去抓住那只可恶的手,却无力将它推开,呼吸又快又急,一室的空气都仿佛在燃烧,灼得他喉咙又干又痛,汗也流得更急。 陆伽焰沉身将自己硬挤入想要紧紧合拢的双腿间,手开始在大腿内侧光滑敏感的皮肤上打着转,然后突的没入最为□的地方,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那里的干涩不是他手指上的湿度就能完全润滑的,秦桐因为他突然的动作疼得直抽气,眼前阵阵发黑:“你个混蛋!” 陆伽焰皱眉叹气,看来想要他在床上乖顺一点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不过现在:“混蛋就混蛋吧。” 手指开始使力,往内突进旋转,嘴里不忘象征性的说上两声:“放松放松,这样你也更不好过吧。” 秦桐所有的力气全都用来对抗如同被撕开的剧痛,听到陆伽焰不痛不痒的话恨得直磨牙,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陆伽焰的手指开始轻轻抽动起来,一边轻啃着他的耳垂一边慢声道:“放松些。”含着□低低哑哑的声音如同催眠,试图平缓秦桐紧绷的身体和精神。 一丝又一丝微小的电流顺着发烫的耳垂冲进心脏然后窜向四肢百骸,秦桐紧紧闭起眼想要抵抗这种感觉,而身体,也因为他的注意力被转移而渐渐放松下来。 陆伽焰立刻把握机会再探进去一根手指,秦桐在一声低叫后再次绷紧了身体,抬眼狠狠朝上面的混蛋瞪过去。 陆伽焰亲亲他的眼角:“你别瞪了,你再瞪一眼我就真的会忍不住。” 那根本不能叫瞪,简直就是极致的“诱惑”,被那种眼神盯着圣人都会发狂,就算他的自制力是比平常人强上那么一点,那也不到圣人的程度。 所以陆伽焰理直气壮的让手指在秦桐体内肆虐的更深,不轻不重的压上了早已熟悉的那一点,欣赏着秦桐蓦然再度瞪大的眼睛和唇边吐出的呻吟。 沙哑轻微的一声,却是烧断他理智的最后一把火,陆伽焰的眼神猛的一暗,用力将手指抽了出来,将秦桐两条匀称的双腿扳到胸前,挺腰直冲了进去。 秦桐眼前再次阵阵发黑,这次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太过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惊叫痛呼全部堵在了喉咙里,手指一紧掐进陆伽焰如铁铸的胳膊,除去喘气什么也做不到了。 陆伽焰也因为他剧烈的收缩满头都是冷汗,驰骋的欲望再强烈此刻也是寸步难行,长出口气再次努力挑拨起秦桐的□:“你放松点。” 秦桐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痉挛,很长时间才慢慢平复下来,对着陆伽焰恨声道:“下次、下次我一定要在上面!” 感觉到身下的人已经开始放松下来,陆伽焰伸手摸摸他的脸颊,腰间的律动由慢而快,不忘回道:“下次的事下次再说。” 第 93 章 接下来的几天秦桐欲哭无泪,每晚之后扶着酸软的腰肢几乎站都站不直,而他的那个“下次”也愈发的遥遥无期起来。 中秋节便是在这种情形下过去,各式的月饼小点成了秦桐出气的对象,而每每陆伽焰在他腰间抚上片刻,然后轻叹一气说声“长肉了”更是让他很想抓狂。 中秋一过,燥热的气温便明显降下来,白天虽然阳光还很刺目,但那种让人心烦意乱的热意却是明显消褪不少。而从这时起,林林总总的事情便摆在了秦桐面前,想跑也跑不掉。陆伽焰口里说的“长肉”也在短短时日里迅速的减了下去。 秦桐被自家宅子的装修弄得心浮气躁,酒楼的装修现在又摆在眼前,更觉得头大,实在不想再大动干戈,在楼里转了三天之后,决定因地制宜,就着手边的东西仿着现代餐厅的模式简单改改。 先是把围在边处的大屏风给拆了,请工匠改成了约半人高的单屏,撤了那些大桌子换成方几,由单屏一隔一隔的切割出相对的私人空间,摆上几盆兰草,配上整楼重新漆过略暗的颜色立刻显出与平常酒楼不一样的静谧来,尤其是晚上拢一笼烛光,格外的令人感觉舒心。 这酒楼分三层,每楼的两侧都有楼梯,实在是秦桐犯懒,二楼和三楼都保留住原来的雅间没动,只在形式上稍稍做了些变化。 而厨房,便是在被一楼楼梯隔断的空间后面,起先秦桐还以为厨房不会很大,进去一看才发现空间竟然不小。 厨房是酒楼的“重地”,虽然秦桐很不喜欢装修,但对于改造厨房却是兴趣颇大,尤其是那一溜改进过的灶台,便是让他最为得意的地方。 等着该改的改了,该装的也装得差不多了,又一个头痛的问题摆在他面前,那就是,这间改造好的餐厅该叫什么名字? 一屋子人又是坐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名字倒是列出一大堆,但就是没有一个合心意,最后秦桐咬咬牙,算了,慢慢想,要是等到开张的时候还没想出来个好的,大不了再从现在这堆名字随便抓一个出来挂上去。 在他的餐厅彻底装完的时候,已经快到九月末,何问荆在过来恭喜他的同时也将他要的东西一并都带了来,而寻月,也在几天后领了一批女孩子满面笑容的来到了秦府。 寻月过来,秦桐自然要去接,周嫂早将后宅女孩子们的住处安排妥当,此刻便直接领了人过去,一时间笑语晏晏好不热闹。 几月不见,寻月倒是越发漂亮起来,气色精神都得好不得了,见到秦桐盈盈一拜:“恩公,可是好久不见。” 一句话说得秦桐跳起来,赶紧将她扶住:“什么恩公,叫名字就行。” 寻月却坚持:“那至少等我把话再改回来。恩公,我已经从阁子里赎身出来了。” 秦桐听她真的出来了,很是高兴:“真的?” “自然是真的,”寻月顿了顿,眼里已经有泪光:“若非恩公帮我,恐怕我还得在阁子里再做上几年,等到能出来,只怕心已死个干净。所以这声恩公,请你无论如何要收下。” 秦桐被这顶扣到头上大帽子给砸得愣了半天,想来想出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说辞,只得尴尬笑笑:“那……那我收下……寻月,既然我收到收了,你能不能再把称呼给改回来?” 寻月抿唇一笑:“好,我改,那秦公子你可别再称我‘寻月’,那不过是个花名,既然已经出来索性就扔个干净,从那地方出来,本家的姓我也不打算再用,不如以后唤我‘江柳’,可好?” 秦桐自然没有异议,直接便以‘江柳’叫她,听她笑着答应,然后拉过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众女孩子道:“秦公子,这些都是我从阁子里带出来的姑娘。”脸色在说到这里时不自觉的黯了黯,随后又扬起一抹轻快的笑容:“你说得对,我们不是救星,但能力所及,能拉一个出来便是一个。” 后面的那帮女孩子个个都以感激的神色盯着他,看得秦桐虽然心里很有成就感面子上却不自在,只好笑笑带过,又往人群中扫过一眼,有些奇怪道:“咦,慕秋呢?” “她呀,我自然是一块赎出来了,小丫头高兴得很,说是要下厨显显身手,这会儿大概正提着蓝子在菜市逛着。” “原来是这样。”说着招呼那帮女孩子:“来来,我领你们看看以后要住的地方,基本的东西都配齐了,不过总会拉下什么,你们自己看看,缺什么都告诉我。” 将女孩们领到房前,一顿兴奋的叽叽喳喳后全都奔了进去,秦桐留在后面对江柳道:“你的屋子也准备好了,要不要现在陪你去看看?” 江柳一愣:“怎么,我不是住在这院子里?” “不在这里,在我们那院,想着有事情商量的话方便一点。不过你若想住在这边,我就帮忙把东西都搬过来。” 江柳沉吟片刻:“我还是和她们一起住吧,她们年纪还小,有个人照看着总归放心些。” 秦桐自然不会反对,便去原本安排给江柳的房里将日常用具移出来。幸好西院里房间修得多,地方足够,家具也一应俱全,要拿去的不过是些小件,不然以秦桐现在还在发软的腰腿,只怕当场就会泄了底。 江柳眉眼间还有些淡淡的阴霾,看着手上的东西似自语般的轻声道:“这次来时我把以前所有的东西都扔在阁子里了,一件也未带出来……” 秦桐安静的听她说话,等把手上的东西都一一放好了,才对她笑道:“能把以前的种种丢得干净,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不过这样,以后活起来自然也会轻松得多。” 说完又看了江柳一眼,便走出房间,将房门无声的带上。他知道,这个时候让她一个人静静想想,会比在她耳边说些空泛的大话要好得多。 晚饭时再见江柳,见她眉目含笑一派清爽气息便放了心,从此她的人生翻开新篇,一定能活得更好。 这也是秦宅一年来最热闹的晚饭时刻。林林总总加起来二十来人,小饭厅是装不下了,于是索性拼了桌子摆在院里大家都围一桌,刚开始时那些女孩们还有些矜持,到最后也渐渐放开,谈笑风生间让秦桐不由想到还在小山村里时的那场晚宴。 这么长时间都没回去,虽然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系也知道他们都过得很好,但在今晚总忍不住升起想回去看一看的念头。几杯酒下肚,他已有了决定:等手头的事情忙完,可一定要回去看看。 有陆伽焰在的地方热闹不起来,他也天生不喜欢热闹,露个脸和众人都打过招呼后便拎了一坛酒自顾自离开。这倒也没什么,不过江歧那个总不正经的色胚在一帮子美女的环绕下居然也有些魂不守舍,陆伽焰离开没多久,他居然也拎了一坛酒找个借口离开,这却让秦桐好奇起来。 应付完桌上的场面,又塞了点东西进肚,秦桐请江柳和周嫂好好招待那帮女孩,便轻手轻脚做贼似的跟在那两人后面溜回自己所住的院子。 不过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却没发现那两人的影子,不由在心里暗骂两声,索性再转回去放开吃喝起来。 江歧这时正抱着酒坛子窝在秦桐准备要开张的酒楼顶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两眼有些发直的盯着月亮,又或者没盯着月亮,只不过是在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而已。 没多久,一坛酒已经去了一半,身边响起衣袂破风声,不过没有杀气。江歧摇摇头,眨了眨有些迷糊的眼睛,缓慢的把脖子扭过去:“你怎么跑过来了?” 陆伽焰随意坐下,拍开自己手上酒坛的封印:“你出来的时候身法有点不对。” 江歧啧了一声摸摸鼻子:“原来你也会关心我,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说话间剩下的酒又去了一半。 陆伽焰很是惬意的把自己靠着屋瓦,拿着那坛酒晃来晃去却不喝:“也算吧,我怕你死在外面没人收尸。” 江歧悲吟一声:“我的陆少爷,你的嘴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陆伽焰表情平淡,声音更平淡:“你见过我说好听话?” 江歧磨牙,发泄般的将剩下的酒全倒进了喉咙:“也是,想听你的好话等下辈子看有没有可能。” 陆伽焰将自己手上的那坛酒递过去,说道:“你这模样,倒是和几个月前的我挺像。” 江歧举着坛子正准备往嘴里倒,听到陆伽焰的话先是没反应过来,然后呆住,倾斜的酒坛哗啦哗啦,上好的美酒全喂了屋顶。半晌后江歧猛然扔开那坛酒跳起来:“你在说什么鬼话?!” 陆伽焰没应他,只看着被远远抛出去的酒坛子可惜道:“早知道就不该给你。”留着自己好多好,至少不会浪费。 江歧还在那蹦:“老子听你胡说!” 陆伽焰也不跟他争辩:“那你就当我没说过。” 江歧终于不蹦了,停下来大大的叹了口气然后抱头:“你能不能不要事事都这么冷静,连自己的感情都能处理得这么冷静,还要冷静的来管我的,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陆伽焰眼睛微微一眯,眼中闪过流光,冷静?那是当然,自己不冷静的时候怎么也不会让他看见。 江歧又重新窝回去,将那个放在旁边的空酒坛也给远远扔了出去,有感而发般的开口:“人果然不能得意忘形,尤其不能在得意忘形的时候喝酒,那时候的酒根本就是要命的毒药。因为在酒醒以后,不光得意不起来,很可能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们两人回去的时候庭院里也是刚好散场,陆伽焰只扫过一眼便一把拎出那个脚步虚浮醉眼朦胧的家伙。看他使劲张着眼睛对准焦距终于认清来人,然后倒到他身上抱住死不松手,眼神朦胧,明显热度上升的吐息喷在他的颈边,嘴角微微翘,自语道:“有时候酒还是很不错的。” 见人见智而已。 第 94 章 隔天醒来后秦桐暴跳如雷,果然他跟酒有仇,只要一喝酒就绝对碰不上好事。 在再次告诫自己以后不得沾酒的同时,又对天发誓他要是再跟那个卑鄙无耻趁人之危的混蛋讲一句话就跟他姓!此后一律将他当成了透明人,打死也不看一眼,专心扑在开店的前期准备工作里。 众人各司其职,秦桐酒楼家里的跑前跑后,江柳则抓紧时间训练教导那一帮女孩子,周嫂和小桃自然便要付起所有人的伙食。唯有江歧和秦桐口中的混蛋乐得清闲自在,整日里无事可做的晃悠,看着要多碍眼有多碍眼。 这天周嫂起了个大早做完早点便带上小桃赶着马车出去买菜,现在这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比起之 前翻了几倍,自不是从前能比的。 一个多时辰后回来,正巧撞上刚刚准备要出去的秦桐,一反常态的没有打招呼,跳下马车急匆匆的奔进门去。秦桐讪讪收回自己已经举起的手,问道:“小桃,你娘怎么了?” 一向活泼可人的小丫头满脸的凝重,对秦桐的问话也没回答,只摇摇头,说道:“大哥,我先去栓马,再整理这些菜。”说完赶着马车就从偏门进去,把秦桐一个人扔在了门口。 秦桐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这母女两早上高高兴兴出门回来时脸色却一个比一个差?等等,脸色差,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再细想,秦桐急忙奔进去追着周嫂,他人高腿长,不多时追了上去,但就差那么一步,被周嫂“啪”的关在了门外差点撞扁了鼻子。 秦桐越发担心起来,拍着厨房门板:“周嫂,周嫂,你把门关起来不热么?小心晕在里面啊。” 任他把门板拍得“嘭嘭”作响里面却是一点声息都没有,突然想起还有窗户,哪知转了一圈发现窗户也是关得严严实实,不由更加担心,这厨房本就一直生着火,现在封得严实时间一长怕就会出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急起来想去搬救兵,又记起自己发誓不理那个混蛋,瞧小桃的样子估计也派不上用场,江歧一早就溜得不见人影,顿时苦恼无比。 在厨房门前转来转去,终于给他想到还有斧头能用,赶紧冲进旁边的小柴房里拎着斧头冲出来,抡起来就准备朝着厨房的门板劈过去。 斧刃带起的风声在离门板寸许时戛然而止,秦桐还没反应过来时斧头就被另一人轻轻松松捞走,说道:“我来吧。” 秦桐抬头一望,发现陆伽焰已经转过身去,那一瞥间的表情感觉很是奇怪,让他忍不住跨前一步想再看看,却不想陆伽焰沉声道:“你不是还有事么?” 明显的赶人语气。 秦桐被这句话噎得脸色青红交错,莫名的怒气腾腾直上,挺直背脊抬高下巴挥袖一甩:“当然有事。”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开。 陆伽焰偏偏头看他离开,微挑的眉目间有着些许的笑意,但很快的便消失不见,面上的神色在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时再度变得凝重,伸出的手有片刻犹豫,然后才按到门栓处。 “嘎嘎”几声响,门栓应声而断,陆伽焰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将门关好,厨房里的光线一亮之后再度黯淡下来,更显得里面又闷又热燃着柴的炉灶发出轻微爆裂的声响,不时溅出的小火星灼得人有些眼痛。 周嫂倚坐在一堆柴堆旁边,听到动静将一直低着头抬起来,早已是泪流满面,蓄满泪水的双眼有些看不清来人。 只是那向她迈过来的人带着一种让她熟悉的步伐和气势,让她乍见之下有些恍神,瞬间仿佛时光倒流,走过来的正是她无时无刻都不愿或忘的人。 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顺势递过一方净巾,轻声道:“都过去了。”一直伸着那只拿着净巾的手不曾收回,稳稳的占据着她的视线。 顺着那只手看过去,熟悉的眉目敛去平日的冰冷淡漠,顿时现出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面貌来,周嫂有些怔愣,更有些不敢相信,全身都颤抖起来,三番几次的探出手指又三番几次的缩回来,怕碰的是一个一触即碎的梦。 等到终于不再颤抖,才下定决心似的小心顺着那只一直在眼前的手慢慢摸到那张脸庞,温热的感觉似乎又让她有些恍神,半晌声音飘忽的开口:“狄儿?” 面前的人微微一笑。 泪水再度滑下来,唇边却止不住的往上勾,两手有些胡乱的对着那张端正英俊的脸又摸又拉,边哭边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难道总觉得怪怪的,你这个……这个死小子,你怎么敢不认我,怎么敢不认你妹妹,又想挨揍么?” 越说越激动,手下的劲也越来越大,掐着他脸颊上不算多的肉不肯放手,到最后一把扑过去紧紧抱住,然后又揪起他的耳朵:“十年啊,不对,是十一年了!十一年没有消息,期间还是面对面的生活了将近一年,你这个混小子居然也不认我们!” 陆伽焰由着周嫂在他身上又掐又捏,感觉就像回到了十年前,那时他真的是个喜欢到处惹事生非的混小子。爹常年不在家,管教的责任全落在他这个单薄却坚韧的娘身上,每次闯祸绝对会又凶又悍的一把揪起他的耳朵拎到面前罚跪,然后又在惩罚完后心疼的拿药酒给他揉膝盖。 怀里的训斥渐渐低下去,哭声又大起来,陆伽焰索性扔了那方净巾坐到地上,伸开的双臂牢牢护住她,任由泪水打湿大片衣襟,轻轻叫了一声:“娘。” 如今,他再不是那个混小子,他有足够强壮的臂膀和力量能将她们都保护得好好的,从此远离苦难。 怀里的哭声蓦然消失,抬起来的脸上两只眼睛通红,下一刻又目露凶光,不留情的再度揪住他的耳朵,狠狠道:“现在才知道叫娘,才干什么去了!” 陆伽焰撇撇嘴,目光里居然多了些可怜的味道:“娘,这样揪着很疼啊。” 周嫂又来了一下狠的这才松开,先给他揉了揉,然后抱着他的头左看右看:“再叫声来听听。” 陆伽焰乖乖听话:“娘。” 周嫂随意拿袖子擦了擦满脸泪痕:“现在才肯叫娘,是不是和早上贴出去的皇榜有关?” 瞧见陆伽焰点头,忍不住又是揪他的耳朵:“你个小混蛋,从小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做了才让我知道。平日里还总是那副模样,害得我不敢认,只好在心里东猜西猜!你竟敢这么瞒着我!” “是是是,娘说得对,我错了。“ 周嫂却没等他说完,猛的站起来奔到门边,急声唤道:“小桃、小桃,你快过来……” 晚饭之前秦桐带着一身汗又累又饿的赶回来,满脸的矛盾挣扎,他一出门就看见了那个贴遍大街小巷的皇榜,将十年的事情重新翻案。他很想回来问问陆伽焰,但想起自己发的誓,只好生生憋回去,郁闷无比。 腹中饿得打鼓,干脆就把这件事扔到脑后,匆匆洗个澡就去吃饭。正在埋头奋斗,突然觉得有视线定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瞟,捕捉到周嫂和小桃正垂下的眼皮。 秦桐顿了顿,继续吃饭,那种视线再度粘过来,简直就像要在自己身上看出朵花来,让秦桐觉得心里直发毛,低着头掀起眼帘从碗沿看过去,果然就是周嫂和小桃。 视线一相接,她们又立即转开,等他再低头,她们便再次看过来,到得后来连陆伽焰也跟着盯着他看。 那种诡异的视线让他坐立难安,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又想起早上几人的反常,更觉得恶寒。 这下饭也没胃口再吃,潦草的把剩下的东西扒进嘴里扔下碗筷,说句:“我吃完了。”赶紧的抱头逃跑,直觉告诉他准没好事,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回到屋里,踱了几圈步子就做贼似的时不时的探出门口侧耳听有没有脚步声,院里寂静一片,于是他又回去继续踱步,隔不久又扒到门边去,如此来来回回,连自己都想不通这是在干什么。 地上的石砖被他一圈圈的踱步磨得都快光可鉴人,直到看到周嫂那边的屋中有了动静,先是门开的声音,然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才兔子一般跳到床上拉过薄被随意一搭,装做睡着了。 房门被拉开又关上,脚步声走到床边停下,他能感觉到打量的视线正在身上游走,温热的鼻息喷到脸上:“喂,你难道没有话要说。” 秦桐睁眼,瞪得溜圆闭紧嘴巴不说话,但到底憋得难受,眼珠一转,心道:管它,老子发誓是在心里又没对着他,谁敢笑我! 于是将被子掀到一边很干脆的坐起来:“皇榜你应该看了吧,那没好说的。我想问问,今天周嫂和小桃是怎么回事?” 陆伽焰挑眉:“你想知道?” 秦桐想起晚饭时诡异的视线,又犹豫起来,直觉正警告他少知为妙,但好奇心却是也压不住,半天后痛下决心:“快说!” 陆伽焰将已经快燃烬的蜡烛重新换过,然后姿势惬意的斜靠上床头,然后拍拍自己身边空出的位置:“这个嘛,说出来好像有点长……” 第 95 章 秋天的清晨天高云淡,在被炎炎夏日折磨了数月后,这样的清晨总是会让人心情愉快的。所以江柳心情很愉快的起个大早,打算让一屋子人都尝尝她的手艺。 丰盛的早膳很快便一样样端出来,江柳亲自端着最后一样荷叶饼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秦桐,招呼还没出口先瞧见两只大大的黑眼圈,还有一脸青灰憔悴的气色,惊讶道:“秦公子,你昨天没睡好么?” 秦桐状如游魂,脚底都在打飘,摇摇晃晃的站不稳,半天才对江柳的说话有反应,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没事,我好得很。” 说完似乎是才反应过来般的四下看看,然后道:“天亮了?” 江柳愣愣点头:“天亮了。” 然后她还是愣愣的听到秦桐“哦”了一声,看他梦游般的转身回屋,用力关上房门,“嘭”的将她隔绝在外,关门声让她猛地回神,满脸疑惑:“秦公子这是怎么了?” 秦桐把头埋在枕头里,恨不得就这样把自己给闷死算了,早说过不能好奇不能好奇,果然好奇没好事! 同时他也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混蛋的人,明明什么都知道竟然也能闷在肚子里将近一年不声不响,如果不是他问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当然,他也敢肯定那混蛋顺着他的要求说出来纯粹是为了看他的笑话。这一点,从他自昨晚就没弯下来过的嘴角就看得出来,尤其早上看他状如熊猫的惨况,那笑容简直称得上是这一年里最愉快的,愉快的让秦桐很想扔个原子弹过去。 抱着枕头秦桐左蹭右蹭,昨晚一晚没睡,现在头又晕痛让他直想叫救命,里面的神经仿佛被什么搅成了一堆浆糊,似乎稍微摇一摇就会顺着七孔流出来。 睡不着,肚子也饿得要命,但只要他一想起昨天周嫂和小桃看他的眼神就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出去吃饭。 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打了多少个滚,体力消耗让他饿得受不了,半天撑起身子上床挪到窗边,对着天光左瞄右瞄,估摸着那些人是不是吃完已经散场。他到现在还没习惯没有具体时间的估摸,毕竟他分不太清东南西北,要想凭着太阳算出时间实在太过考验他的大脑。 瞧了半天,秦桐终于决定摸去厨房“偷渡”点东西填饱肚皮,才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打开门栓,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小桃正端着满满一托盘吃的站在门口,脸绷得紧紧的,偏偏嘴角正在隐约抽动,明显是憋着笑:“大哥,我就知道这会你该饿了。” 秦桐顿时觉得脸上火烧火燎,伸手从小桃那里抢过托盘:“谢谢,我先放着吧,再睡会儿就起来吃。”说完不等小桃再说什么,立即关门。 小桃摸摸差点被撞扁的鼻子,一转身没走几步就换上了满脸的笑容:“哥哥,大哥的气色很差啊。” 陆伽焰伸手弹上小桃的额头:“小丫头,做你的事去。” 见着手指伸来,小桃拼命往后躲:“好好好,我做我的事去。”说完做个鬼脸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陆伽焰在门前站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不进去,昨天给他的刺激已经够多了,今天还是让他清静清静得好。 秦桐坐在屋里有一口没一口的扒着粥,他饿得很可是却没什么胃口,吃进去的东西也尝不出味道,一碗粥吃完了还没反应过来,拿着勺子在那里继续空转做无用功,等到恍神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做这种白痴举动做了多久。 扔掉勺子,秦桐使劲拍拍自己的脸颊,不断对自己说老子是男人,这没什么大不了,凭什么不敢去见人?! 如此的思想工作做了足足三天,秦桐始终没胆迈出屋子。直到酒楼那里的事情快堆成山,他才被快给诸多杂事压垮的江柳死拖活拽的从那屋子里给拽出来,迎头扔给他一卷纸轴:“公子,要做的事情我都写在那上面了,麻烦你都好好办完,我还得去照看女孩子们。” 纸轴一打开,密密麻麻的字迹看得他头晕脑胀,却也忍不住在心里悄悄松口气:有这么多事做,至少胡思乱想的机会会少得多。 又经过大半个月的忙活,事情总算都被理得有模有样,一切齐备,就等着挑个黄道吉日开张。 这天,秦桐正在酒楼里清点着那些新到的碗碟,江柳叫住他,细眉蹙起似是在烦恼着什么事:“公子,有件事……” 秦桐应了一声,将手上快点完的数目过了一遍,估摸着应该不会有错便抬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江柳犹豫了一会,最后开口:“公子,这事我想了很久,虽然可能是我瞎操心,不过还是想提提。” “公子,我们招来这么多女孩,虽然说做的是正经生意,可是……万一有人捣乱,我们这些人要怎么应付?” 她在风月场混得久,什么德性的男人都见过,喝个半醉就借着醉意发酒疯闹事的不在少数,那些倒还好办,哄一哄也就是了。尤其是那些仗着自己有些功夫的,一闹起来砸桌砸椅完全难以收拾。所以所有的青楼妓院个个都会养一帮打手,有点本事的攀个高官或什么在江湖里有些地位的世家,用来保全自己的门庭和生意。但秦桐这里一没打手二没靠山,江柳越想便越觉得不放心。 秦桐听她说完心里就已经有了底,他曾经夜生活丰富得很,夜场夜店那是常客,这些潜规则他自然也知道得清楚,这问题自然也想过,不过当时想到有陆伽焰那个混蛋在谁还敢闹事,但现在,他只想给自己两巴掌。 妈的,他秦桐什么时候要这么依赖人了,想到这里秦桐顺手将撸起的袖子撸得再高些:“江柳,你没忘了我养的那两大家伙吧,养了它们这么久,是该要它们回报回报。” 江柳瞪大眼睛,不知怎的脑筋有点转不过来:“大家伙?”她认得的“大家伙”只有一个,什么时候又跑出一个来了? 秦桐抽出一只细瓷碟放光线下细瞧,觉得自己的动作生硬无比:“就是我捡回来的小哈和大马啊,现在都吃得那么肥了,牵过来看看门总还是能胜任的。” 江柳恍然大悟:“哦……”突然觉得很好笑,明明挺直白的一句话,怎么自己偏偏就想岔了。 偏头一看,秦桐还在捧着那个碟子研究,脸上的表情煞有其事,她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虽然不知道为何那两人最近闹别扭,但这表情是做不得假的,更觉得好笑了,也不遮掩,当下“噗”的一声轻笑出来。 听到她笑,秦桐一抖手差点将瓷碟给摔了,慌忙将东西塞回原处,说道:“我先去厨房看看,回头就把那两只狗给牵来。”然后落荒而逃,头也不敢回,心里连叫该死。 开张那天,天气大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酒楼门口红毯铺地花瓣缤纷,鞭炮声络绎不绝,来贺喜的来看热闹的满满登登的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何问荆第一个来道喜,秦桐站在门口笑脸相迎:“欢迎欢迎,何兄果然说到做到,说第一个便当真是第一个。” 何问荆笑笑:“自然要第一个来,就不知秦兄你答应的事忘了没有。”说着抬头看了看招牌:“‘百味林’?是个好名字。” “当然没有忘,最好的包间都给你留着,第一份自然也是你的,随我来吧。”听到何问荆夸赞店名,不由摸摸头:“也说不上好,名字一直都定不下来,到最后随手抓了两个合在一起就成了这样。” 说着秦桐略微加大了音量,朝一旁道:“钱伯,我带何兄上去,你替我好好招待后面来的人。” 江歧跟在秦桐半步远处,听到他说话不由表情一僵,瞧着走过来的人那张老脸皮时连身子都僵了,脸色顿时发黑。 “何兄、何兄,你怎么在发呆?” 何问荆猛然回神,摇头道:“没事没事。” “那跟我上楼坐吧。”秦桐边带路边又瞧他几眼,“真的没事?你现在脸色很差啊。” “是么?”何问荆摸摸脸,扯开僵硬的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容:“大概是有点累,上去休息休息就没事了。对了,你这儿布置得挺不错的,和别处的酒楼都有些不同。” 秦桐哈哈一笑:“哪里,比起你那可是差得远了,你别笑我我就谢天谢地。” 江歧眯着那双老眼看他们说说笑笑的往楼上走,忍不住长长叹气,低着头踱到旁边去,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现在心乱得很,反正门口自有人招呼,用不着他操心,不如玩一把深沉。 正在垂头长吁短叹,肩膀猛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惊得差点跳起来,低喝道:“谁?” “我。” 陆伽焰的目光往门口瞟了瞟,意有所指的道:“你站在这里又看不到人。” 江歧立刻张牙舞爪起来:“什么人?大爷我看上你的人了,怎么样?” 陆伽焰完全不把他的威胁看在眼里:“你没那个胆子。” 江歧的表情瞬间扭曲,易过容的老脸上皱纹就如蠕动的蚯蚓,恶毒咒道:“你个混小子最近顺风顺水你就得意吧你,迟早有一天倒霉了哭都哭不出来!” 陆伽焰无所谓的耸耸肩:“那我就好好等着。” 心里却在盘算放任的时候也差不多了,那个别扭家伙还是那么别扭,想要他主动点真是比登天还难,看来不想点别的办法不行。 包厢里,因为岔开了话题,秦桐和何问荆聊得很愉快,在品过茶后,秦桐递上菜单:“来看看这些你想吃什么,或者我们一个一个叫上来尝个遍。” 何问荆失笑:“那可得撑死了。”转头看着手里的菜单,“这菜单式样也挺新鲜,你自己设计的?” “嗯?这个啊,临时起意的,就觉得这样客人看起来应该方便。若是有不识字的,让那些做服务的女孩子介绍一下也就成了。” 何问荆一一翻过去,发现这里面的东西多半都没见过,很是好奇的多点了几样。等到菜都上齐了,瞪着眼睛来来回回看过几遍,摆盘精致讲究,可他认不出里面大半的食材。举着筷子尝上一口,很特别的味道,却不会让人觉得奇怪或难以接受,更加好奇了:“这些都是用什么食材做的?似乎不止你拜托我找来的那几样。” 秦桐呵呵一笑:“这我可不能说,现在属于商业机密。” “啊,是我疏忽了。” 秦桐拿过一旁的酒壶,给两人都倒满一杯,盯着杯中琥珀色的透明液体,突地记起一事:“对了,何兄,你尝过极品的葡萄酒没有?” “葡萄酒?倒是尝过,西域出产的确是极品,不过能运到京城来的却是少之又少了,怎么?” 秦桐满脸遗憾:“这些要配葡萄酒才更有风味,我本来还以为找个酒不会那么难,结果跑遍了也没找到想要的。” 何问荆一听,笑道:“那有什么难,我……”突然想到自己珍藏的好酒包括几瓶葡萄酒全被某人喝了个底朝天,已经是半瓶都不剩。 与此同时那家伙的面貌再度蹦回脑海,刚刚才平复不久的心又开始乱了起来,勉强收拾起神,临时改口道:“我给商队去封信,叫他们在货品里多加些葡萄酒就行。” 秦桐眨眨眼,突地一拍桌子:“问荆,有件事我想很久了。” 何问荆心里一跳,突然涌上些许自己觉得不应该有的期待:“什么事?” 秦桐一脸激动:“我一直都想问问你想不想和我合作,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何问荆先是怔住,随即眼底流露出一抹失落的神色,转瞬又被掩去,暗叹一声果然如此,回着秦桐的话:“生意人自然是赚钱的都会做,更何况还是跟你,当然乐意之至,你想怎么合作?” 秦桐反倒一愣,然后习惯性的抓头,笑得一脸尴尬:“这……我虽然一直有这个想法,但怎么合作还真没想过,看来我还真不是那块料。” 何问荆将面前的酒一口饮尽,手指轻轻转着那只空杯:“无妨,反正时间长得很,慢慢商量也不迟。”说着抬起头,眼中已经满是笑意:“说起来,其实我也很早之前就想问问,秦桐,你有没有兴趣把生意做到邻国去?” 秦桐双眼发亮,兴奋非常:“当然有,这想法一直都有,只是条件所限无法亲自去看看,不然我早去了。” 何问荆击了下掌:“如此再好不过,等合作的事情谈成,自然便有机会一同出游,那我们就说定了。” 两个人在楼上相谈甚欢,秦桐已经将他的开张大吉完全抛到脑后去,等到何问荆起身告辞的时候,他才发现日已偏西。不过大堂里的生意还是很不错的,那一张张坐满的桌子让他很满意。 何问荆在门口又不着痕迹的僵了僵身子,然后似是深吸口气,这才登上马车离开。不多时,钱伯忽地把手上的一摞杯盘扔给临近的一个女孩子,说道:“你去跟二少爷说一声,我老骨头被折腾得累了,今儿就先回去。”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便急步离开,瞧那步伐姿态,哪有一点疲累的模样。 第 96 章 晚上回去,本已忙了一天的一群女孩却是兴奋之极,回去之后也不觉得累,一堆人挤在厨房里整出了一大桌好酒好菜说是要庆功,硬把一回来就缩在屋里的秦桐架出来,嚷嚷着今天要不醉不归。 秦桐满脸堆着苦笑,听到说不醉不归顿时笑得更苦,他在酒上倒霉的还不够多么,怎么人人都要他喝酒。今天见何问荆,他就已经喝了不少,这会再喝上几杯,保不准又会碰上什么倒霉事。 偏偏跑又跑不掉,瞧见周嫂小桃陆伽焰都在,更加连头都不抬,老觉得那六只眼睛全亮着异样光芒定在自己身上,就像给他全身扎满了针,刺得坐立难安。 秦桐左右看看,挑了个离他们最远的地方坐下,然后就开始应付一波接一波的敬酒。因为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三人身上,倒将刚刚决定的少喝酒忘得一干二净,见杯接杯不多久就大半壶下肚,眼前开始影影绰绰,这才猛的打个激灵暗叫不好。 他一把跳起来正想从那群莺莺燕燕里突围,旁里突然伸出只手来挡住那些敬过来的酒:“他再喝就得趴了。”接着腰间一紧身子似乎飘了起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陆伽焰堂而皇之的抱回了屋里。 这下惊吓不轻,秦桐的酒意顿时化成了冷汗,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话也说不利索:“你、你,你居然……”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抱回来,上帝啊,让他现在就死了吧。不,是最好降道雷把面前的混蛋给劈了最好! 陆伽焰顺势将他放到地上扶着站好:“我什么?早说了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现在连站都站都不稳。” 秦桐脸上通红,也不知道是被酒精冲的还是给气憋的,舌头打结的回道:“老子高兴,你有什么……意见……啊!你做什么?!”最后一句语气惊惶,说得流利无比,显然是因为惊吓过度。 “干什么?当然是洗澡,一身酒气你想睡觉的时候被醉死么。” 陆伽焰一边说一边动手扒着秦桐身上的衣服,只是他才脱一件秦桐就七手八脚的再穿回去,这样一脱一穿半天下来衣服除去凌乱些也没少几件,最后他不耐烦起来,索性手指运力“嗤嗤”几声全给撕了个干净,冷声警告一句“闭嘴”再次将秦桐打横抱起来手一松扔到浴桶里。 热水瞬间淹没口鼻,秦桐没防备被呛个彻底,好不容易挣扎着爬出来抹着满脸的水花准备找人算账,哪知一睁眼就看见陆伽焰放大的脸部特写,结结实实的又给吓了一跳,想好的骂人话全噎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别说说话,连怎么呼吸都几乎快记不起来。 陆伽焰趴在浴桶边沿,微眯着眼睛直直盯着秦桐眨都不眨不下,盯得他浑身汗毛直竖,明明泡在温暖的浴桶里却觉如坐冰窟,谨慎的往后挪到背靠上桶沿才道:“你眼部神经失调了啊。” 陆伽焰的眼睛半眯起来,秦桐立刻连头发都竖起来,瞧着那只大掌伸自己脖子伸过来,然后拐了个弯,挑起落下的一绺发丝缠在指上,慢悠悠的开口:“你多大的人了,还是个男人,天天闹别扭不觉得累?” 秦桐再次被噎住,然后怒火滔天,他妈的,这是他愿意的吗?这事管它什么男人女人,换谁谁也受不了,当即就从水里跳出来指着陆伽焰的鼻子:“我别扭?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你难道没有自知之明。” 陆伽焰双手交叠撑着下巴,脸上的表情很是愉悦,对于秦桐的怒火一点也没看在眼里:“你的意思是说我。”没用问句,用的标准肯定句。 秦桐火烧得虽旺,理智倒还没完全烧光,这句听得明明白白,立即回道:“当然是你!”只可惜仅剩的一点理智全用在这上面了,完全忽略了另外一个地方。 陆伽焰的眼睛正不着痕迹的缓慢打着圈,眼前的美景十分不错,重点部分在水面下若隐若现的景致让他心情非常好,嘴里却叹口气说道:“那我一开始要说出来,你能保证你不会逃得连个影子都不剩?” 秦桐张张嘴,发现这话完全没法反驳,更加憋闷。陆伽焰撑着下巴的一只手滑到浴桶里搅着热水,眼睛还是盯着他:“都一起生活了一年多,连我娘和我妹都没觉得怎样,你难道连两个女人都比不过?” 秦桐大叫:“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是……是……是你怎么不先告诉我?!” 陆伽焰偏头把手枕在手臂上,眼角微斜向上地瞅着他:“我以为女人会比较难应付。” 秦桐只觉得头晕脑涨,脑血管突突直跳,说来说去,这个王八蛋就是拐着弯的在鄙视他心眼比女人还小,正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脑袋上冲时突然觉得身上一凉,低头一看顿时呆呆的僵成了雕像。 那天晚上,一声惨叫冲破秋夜寂静的三更将整个秦宅惊得跳上三跳,不过却没旁的人有什么反应,惊醒之后照常的继续睡,只不过周嫂若有所思的对着睡眼朦胧的小桃道:“丫头啊,过两年要不干脆给你招个上门女婿好不好?”吓得小桃瞬间清醒从床上滚到了床下。 清晨的鸟叫声很清脆,和着风轻云淡的天气很让人心旷神怡,秦府上上下下都很心旷神怡,唯独一个只觉得愁云惨雾,活似天快塌下来一样。 陆伽焰侧躺在床上眼睛半睁半闭:“天快大亮了。” 秦桐把头使劲往枕头下面钻,声音闷在里面差点出不来:“知道知道知道,你这么啰嗦做什么,老子又不会跑。” 陆伽焰从秦桐手里抢过枕头扔到床另一头:“你昨天晚上不是说得很气概,不就见两女人么,现在是打算把自己埋了?” 不提还好,一提简直悔得脸青肠子青全身上下没一处不青,他真是只猪,活该笨得一头撞死得了,从来都只会把自己给卖掉。 旁边那个恨不得让他轰一枪的声音又响起来:“这会儿大家估计都快吃早饭了吧。”秦桐正这样想着,冷不丁浑身打个激灵一手狠狠拍下去:“把你的爪子给我拿开。” 陆伽焰不疼不痒,将手收回来:“我还以为你是腰酸得下不了床。” 事实证明用激将法对付秦桐永远都是很有用的,陆伽焰微笑的看着他从床上蹦起来三两下捞起衣服穿上,铁青着脸“啪”的摔上门走了出去之后才伸个懒腰起床。人都说不能懒,一懒想再勤快起来就难了,陆伽焰心想果然就是这个道理,这样的生活美好得让人很想沉溺下去,心甘情愿。 秦桐草草梳洗完的时候由怒火生出的勇气就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看着五步远的饭厅硬是迈不开步子。那饭厅是后来换的,挑了后院正屋的大厅,就算坐上二三十人吃饭依然空旷得很。 正屋的路两旁植着绿油油的长青忍冬,正是开花时节,金银双色的花瓣意态舒展,悠悠淡淡的清香很是耐闻。 秦桐却闻不出来,也没心情去闻。因为是从东院过来,不用走主路,所以满屋子人都没瞧见他过来,里面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热闹得很,秦桐不由自主擦了擦汗,那几步路怎么也跨不出去。 他正犹豫着,突的听到小桃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大哥你怎么站在这里?” 秦桐肩膀一抖,搁在忍冬上的手揪下了几片花叶捏在手里,转身对着小桃笑得僵硬:“小桃,早啊。”心里忍不住大叫倒霉。 小桃正端着新出锅的包子,后面还跟着两个女孩子一个端汤一个端碗,见到他都轻轻一笑,小桃道:“大哥早,来得正好,刚刚要开饭呢,跟我们进去吧。” 秦桐什么推脱的话也没得说了,只能梗着脖子点点头,跟在她们身后走了进去,心里却觉着轻松了点,说说话而已,似乎也不算太难。 对着小桃是不难,对上周嫂可就难了,眼瞧着正在帮着分碗筷的周嫂,秦桐的头发都快一根根的紧起来,尤其是拼命叫自己不要想要镇定,脑子里却偏偏老是想到所谓的“辈分称呼”问题,真是恨不得自己瞬间失忆,那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只可惜这种奇迹永远不会光顾他,秦桐在和江柳一一都打招呼后不得不面对现实,咧咧嘴挤出一个完全称不上笑容的笑容:“周嫂,早。” 周嫂刚刚把手上的最后一个碗放好,抬起头面对他,带着一点点的微笑:“早。”容色平静语气不冷不热,与以前没有任何不同。 秦桐突然就觉得自己以前太矫情了。 陆伽焰最后一个进来,见到秦桐和周嫂小桃她们正在边吃边聊天,目光亮了亮便走向他旁边空着的座位举起筷子低头吃自己的,不过没忽略刚坐下来时的那一道白眼。 吃完饭,江柳带着女孩子们去开工,钱伯也跟了去。周嫂和小桃收拾碗筷回厨房,留下秦桐和陆伽焰两个大眼瞪小眼。 “其实没那么难应付吧?” 秦桐哼了一声,心道谁会比你更难应付,想起自己一次次在他手下吃憋就郁闷得要命,暗暗发誓怎么着也要找机会扳回一城。 陆伽焰手肘撑在桌子上,也没再说话,只看着门外花开得正灿烂的忍冬有些出神,感觉到有什么正摸着自己胳膊才回过头来。 原来是秦桐,伸着手在他褪下的一截衣袖处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那里的伤疤,低低问了一句:“怎么会这么多伤?” 以后秦桐无论怎么回想,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中了什么邪,明明那些疤以前都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遍都没怎么样怎么那天早上就硬是将自己的全付精神给夺了去。也许是那天阳光太好,也许是花香惑人,也许是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他非得找点什么来做做,也或许这些都是原因,所以他的手就不受控制的摸了上去。 然后他就想到了最初见面的时候,夕阳即将沉没,陆伽焰就站在背光处,周身镀着一圈光晕,看不清容貌,只有一身的伤痕历历在目,那时他就在想一个人怎么能受这么多伤?只是很快就将这个疑问抛到脑后去,一直到今天才真正意识到。 又暗想刚刚还在说自己以前很矫情,才一会功夫怎么又回复原样,妈的,他是个男人,矫情个屁! 陆伽焰回过头看着那只手,然后将袖子给挽起来,仔细看了看上面那些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痕迹,挑挑眉道:“是啊,怎么会有这么多?以前还真是没注意过。”以前是怎么过的?现在想想,遥远的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仿佛他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从来都没有离开,其实,才不过一年而已。 两人间没有再说话,陆伽焰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很飘忽,仿佛很长,但在听到秦桐说话的那一刻又仿佛很短,他听到他说:“喂,等再过个几年,我就打算回村里养老去,你去不去?” “你就这点出息?天天想着养老。”不过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再问一遍,你去不去。”他人生的最大目标不过如此,不然赚钱赚到死有什么用。 “好。” 两年后 小桃兴奋地跑来跑去,手里拎着个大包袱:“大哥、哥哥,你们整理好没?快点啊!” 秦桐睁着还有些朦胧的睡眼连连摇头,满脸都是消不掉的疲色:“小桃,你今年可不小了,这么跳来跳去被你娘看到又会念你嫁不出去。” 小桃几步蹦过来:“可是出这么远的门我做梦都没想过,兴奋是应该的。” 江柳慕秋正带着一群女孩子过来:“公子,东西都收拾好了,已经放进马车里,打算什么时候上路?” 后面那些个女孩子满脸羡慕:“听说是临近的几国都要去吗?有可能还会去番外看看,那一定能见着不少好玩的吧。” 秦桐板着脸一本正经:“那是去考察,可不是去旅游,哪能玩到什么好玩的?”说到这里笑起来,一指江柳道:“你们努点力,回头叫你们老板放个年假,带着你们一起出国玩一圈,吃喝玩乐全包怎么样?” 一阵欢呼,江柳等欢呼停了才接话:“公子说什么是什么,还有,公子,可别叫我老板,‘百味林’和‘朱颜阁’永远都在你名下的。”慕秋在旁边连连称是。 秦桐举手:“唉,怎么次次都要叫真。是是是,我是老板行了吧,不过管事的可是你们啊,这可别跟我客气。” 正说着周嫂过来:“都收拾完了吧?”一手牵着小桃,另一边跟着拎着只大包袱的陆伽焰跨过他们将包袱放上马车。 江柳笑笑:“都收拾完了呢,抓紧时间说说话,这一出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到。” 周嫂抬头望望庭院:“也是啊,住这么久一下要走还真是很舍不得……” 众人依依话别,马车随后驰出秦府,周嫂忽道:“对了,反正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和何公子会合之前先去钱伯墓前看看吧,像她们说的,这一出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看到呢。” 陆伽焰正在赶车,应道:“也好,反正提前出来也有这个打算。” 秦桐坐在旁边,睡眠不足让他有些昏沉,眼睛闭着打算再去会周公,听到对话瞌睡一下醒了大半,几番欲言又止后终于没忍住,在快到墓前时凑过去悄声道:“喂,江歧肯定没翘掉,你干嘛总不肯说他跑哪去了?” 陆伽焰耸耸肩膀:“他那么大个人跑哪去轮得到我管,爱去哪去哪,别说跑了,就是死了也不关我的事。”说完一勒马缰:“到了。” 后面的话秦桐只好咽回去,当先从马车上跳下来,结果没站稳晃了晃被陆伽焰扶住胳膊:“当心点。” 秦桐脸色变了变,站稳了自行往前走,牙却咬得喀喀作响。 扫完墓,便赶去和何问荆会合,秦桐又开始打瞌睡,到城西外的“十里亭”时已经快睡熟了,被陆伽焰摇醒时还是满脸迷糊。 何问荆早在那里等着,见到他们过来自然过来打招呼,秦桐还是糊成一团的脑子应付了几句后才有点清醒的迹象,但在朦胧睡眼瞟到站在何问荆后面的人时猛的一颤,如被人用冰水从头淋到脚,眼睛霍地瞪大。 何问荆身后那人站得吊儿郎当,脸上的笑容更加吊儿郎当,见到秦桐看过来抬起手随便挥挥,咧嘴道:“秦公子。” 秦桐差点就站不稳,一直站在他旁边的陆伽焰不着痕迹的伸手扶住他的后腰,满是戏谑的低语:“你是不是体力越来越差了?” 直到又重新上路秦桐还有些如有云里雾里,怎么也想不通江歧是怎么跑到何家去的。不过这问题没等他想太久就记起来另外一件事,当即伸手揪住陆伽焰的衣领:“你刚刚说我什么了?!” 陆伽焰眼神直往他腰间溜:“那是关心你。” “关心光说有屁用,你自己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是么?我也想,可惜永远没机会。” 他妈的,混蛋果然永远是混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