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不欢 　　作者:兔七哥 　　简介：“喂，你tm聋啊？！”“见我助听器了吗。 　　·不着调旅馆老板x厌世听障插画师 　　“戏精”和“事儿精”的p友转正攻略 　　·俩深柜，他嫌他冷漠骄矜装聋作哑太嚣张，他嫌他放荡不羁油嘴滑舌爱撩骚。 　　从傲慢与偏见到床下三八线，一个画地为牢，一个步步为营。 　　破他心障除他藩篱，处心积虑钓到手的竟是只白眼狼…… 　　主角—— 　　陆 野：表面糙汉实则细心，嘴硬心软的不着调旅馆老板 　　白逸青：表面精致实则凑合，听障加路痴的不露脸网红画手 　　配角—— 　　陆思齐:陆野弟弟，PTSD，人形吐槽机。 　　安 西：耿直的创业富二代小狼狗 (谜之人设) 　　邹 黎：插画老师，斯文儒雅老狐狸 　　元 杰: 陆野发小(竹马) 　　甜宠互攻现实向救赎轻松市井搞笑双向奔赴情投意合欢喜冤家 第1章 丁香般的小伙子 　　“呲啦”一声对讲机的电子噪音响起，陆野一个激灵，刚还举在眼前的手机重重的砸到脸上。 　　“操……” 　　他嘶声按了按胀痛的眉弓，捡起跌落在颈侧的手机叹了口气。 　　最近忙着接待新一期入住的学生，夜里都睡不安生。 　　他伸手够到柜台上的对讲机，身下那张年代久远的竹编摇椅发出“吱呀呀”的抗议。 　　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男孩冷淡的声线：“饿了。” 　　“想吃什么？” 　　“都行。” 　　“知道了。”陆野嗓音低沉中带着点惫懒，说完随手把对讲机丢到摇椅上。 　　吃饭是正事儿。 　　饿了吃吃了睡，日子就像复制黏贴一样，一眼看的到头。 　　挺好。 　　“欢迎光临~” 　　门铃机械的女声响起。玻璃大门被拉开，一个穿着骚包浅绿衬衫的寸头男生挟裹着外面潮热的空气进来，熟稔地冲他打了个招呼：“野哥，不忙啊？” 　　“不忙，今天去哪浪了？” 　　陆野仰起头抻了抻肩背，宽松的汗衫下露出一截紧实利落的腰腹线条。 　　“网吧，楼上网速也太不行了！”男生身高腿长，一步两个台阶的上楼，“咱这宽带是不是该升级了啊陆老板？” 　　“我说安西同学，你这就不懂野哥的良苦用心了，网速快，你们这帮夜猫子还不得天天通宵打游戏啊？多影响学习。” 　　安西从楼梯上探出上半身仔细打量他的脸：“我说陆老板，到底谁是夜猫子啊？看你这两天都有黑眼圈了。” 　　陆野胳膊撑在柜台上，抬眼轻笑：“我睡不着，还不是因为你？” 　　“嘶……操！”安西搓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逃命似的往楼上跑，还不忘交代一声，“下雨了！快去收衣服！” 　　陆野看着安西落荒而逃的背影乐了半天。 　　这些直男……真逗！ 　　他拿起对讲机，拖着一副地主老财欺压良民的长调：“二牛二牛，把天台的床单收了。” 　　对面隔了几秒才回：“我在写作业。” 　　“不收没饭吃。” 　　陆野朝外看了一眼。 　　天色阴沉，旅馆门口的路面上已经密布着星星点点的深色痕迹。 　　还真下小雨了。 　　担心市场会提前收摊，陆野从柜台底下抽出一把黑色长柄雨伞，出了门。 　　中午偷懒给陆思齐吃了煮挂面，晚上说什么不能再糊弄了。 　　菜市场和旅馆隔两道大街，抄近路只需要穿过楼后纵横交错的巷子区就到了。 　　二十年前，这片巷子一直是陆野和小伙伴们打游击战的绝佳阵地，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巷子还是那片巷子，有出息的小伙伴们陆续离开，没出息的成了这一片儿的地头蛇，混迹于外围各大网吧夜店大排档之间。 　　只有陆野，和巷子里那些留守老人们一起，没什么奔头地镇守着这片老旧的“城中村”。 　　懒得走。 　　也走不了。 　　绕过一个高门大院，羊肉炖萝卜的香味扑鼻而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盘算着晚饭可以来一锅，再做个糖醋山药，炝颗生菜球，煲个猪肝汤，齐活。 　　多雨的桐城，湿滑的青石路。 　　古色古香的宅院，寂寥的雨巷…… 　　如果不是老汉衫大裤衩，以及脚上九块九的拖鞋有些违和，陆野觉得此情此景其实还挺容易让人生出些矫情的思春愁绪。 　　比如，细雨天撑把伞，遇见个丁香般的姑……小伙子什么的。 　　天色越来越暗，云层越积越厚，小雨眼见着要转大雨。 　　白逸青的脸色比天还黑—— 　　他在这片迷宫一样的巷子里已经辗转了将近二十分钟，要不是现在还不到六点，他都怀疑自己遇上了鬼打墙。 　　七月旅馆那个始终接近不了的诡异蓝色光标，和右上角1%的电量，说不上哪个更让人焦躁。 　　白逸青暗暗磨牙。 　　雨滴洇湿了衣服和头发，凝结的水珠顺着线条匀称的小臂滑到手背上，要命的是，他的耳朵里刚刚出现了并不陌生的杂音。 　　白逸青摘下受潮的助听器攥在手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着隐忍的青白色。 　　他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摔东西的时候，身在异乡的路痴没有资格任性。 　　行李箱轮子“咯咯啦啦”的声音由远及近，陆野抬了抬伞檐，就见前方转弯处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眯起三百度的近视眼，来人一身干净亮眼的白T运动裤，身材颀长，日系中长发，虽然看不清五官，但清冷的气质还是让他想到丁香般的小伙子……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片区，又拉着行李箱的年轻人，百分之九十九是来AE学画画的，而陆野的七月旅馆跟AE艺术机构长期合作，负责提供和管理学生住宿。 　　“帅哥！”陆野开口喊了一声，“是AE学生吗？” 　　白逸青注意到了前边撑着伞走近的男人，却没听到对方的声音，他低头将行李箱拎起来绕过几块不平整的青石，纠结着要不要问路。 　　其实，问路虽然是件小事，但对于性子孤僻又常年宅在家里的聋子而言，却是一个挑战。 　　他犹豫着摸出助听器，轻轻甩了甩戴上。 　　忽然，耳朵炸开错频的尖锐啸叫声，像刀片划过皮肤，白逸青不自觉皱起眉头，快速摘了下来…… 　　不行。 　　这时陆野已经走到白逸青身前，相隔不到五米，他终于看清了男生的脸。 　　精致疏朗，眉目俊逸……绝色！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一下，只怪自己词汇贫乏，难以形容心中的惊艳。 　　他面上正人君子：“你是在找旅馆吗？” 　　白逸青垂着的眼皮微抬，似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陆野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帅哥眼里看到那么几分……烦躁？ 　　嘶，几个意思？ 　　白逸青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残留着助听器损坏带来的郁闷，而这一眼也让他放弃了问路的念头—— 　　撑伞的男人虽然吊儿郎当有点痞气，生的倒是英俊，他不愿意跟这样的人说: 我听不见。 　　当然，如果对方是个面相和善的大叔大娘，或许还可以勉强试着沟通一下。 　　帅哥不行。 　　白逸青脚步没停，拖着行李箱继续往前。 　　陆野眨巴了两下眼睛，心下顿觉无语：嘿！这么拽？ 　　长得好看了不起？ 　　老子也不差！ 　　他轻嗤一声，手欠的转了转伞柄，错身而过之际，一串顽皮的水珠不客气的洒落在后方挺拔削瘦的肩背上。 　　白逸青身形微滞，继而意识到了什么。 　　那人大概刚刚说话了。 　　他闭了闭眼，继续若无其事的找路…… 　　菜市场人不太多，摊主们一边收摊一边火急火燎的称重算账，急吼吼的，感觉比人多的时候还热闹。 　　陆野挑着生菜球，心里还琢磨刚刚遇到的叛逆少年，不，二十来岁应该算青年了。 　　这么大的人了，一点礼貌都没有。 　　白瞎了一张精致贵气的厌世脸…… 　　是的，陆老板因为长期和搞艺术的年轻学生打交道，审美上也多少懂点多元化的形容，他可不是那种只会形容一句“真好看”的粗人。 　　“小野！” 　　一个中年女人从后边拍了拍陆野肩膀：“来买菜啊？” 　　陆野回头，惊喜道：“哎呦，林姨？您怎么上这儿来买菜了？” 　　“我过来收拾一下老房子，临走顺道买个菜！” 　　“老房子收拾出来干嘛？要出租吗？”陆野问。 　　林姨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小杰过两天回来，吵吵着要上这儿来住，也好，跟你有个照应。” 　　陆野有些意外：“小杰回这边实习吗？” 　　“是啊，说在外面放心不下我和他爸。”林姨嗔怪道，“你说我们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哎，我看他啊，就是想跟你凑一块儿，这孩子从小就黏你，每天打电话也是野哥长野哥短的问东问西，我说你怎么不自己打电话，他说怕你太累，打电话耽误你休息……” 　　陆野失笑：“嗐，我闲人一个，行，我回去问问他哪天回来，给他接风。” 　　林姨笑的眉眼弯弯，跟她儿子元杰很像：“好好好……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太久没见小齐了，怪想的。” 　　“行，您快去买菜吧，待会儿人都收摊了。”陆野提醒道。 　　“好，回见啊小野！” 　　“回见林姨。” 　　陆野挑好菜递给摊主称重，点开微信，有日子没和元杰联系了，他都忘了这小子这个月就毕业了。 　　元杰家和陆野家是胡同里几十年的老邻居，父母去世后的一年里，元杰家几乎成了他和弟弟陆思齐的第二个家。 　　四年前元杰考上外地的大学，林姨和元叔老两口就在市南区买了房子，搬走了。 　　菜摊老板把装好的生菜球丢了过来：“四块！” 　　“好嘞！”陆野急忙接住，退出微信扫码付款。 　　回程雨势渐大，拖鞋甩起来的水滴打湿了小腿，陆野混不在意，清亮的口哨声回荡在狭长的雨巷，为这方沉寂的古宅区平添了一份生气。 　　刚拐进旅馆楼后，雨幕里出现一抹醒目的白—— 　　陆野又遇到了那个没礼貌的帅哥。 第2章 呦呵，还有人鱼线呢？ 　　帅哥举着手机，机械的向左转，向后转……一看就是在试图人机合一找方向。 　　陆野踩着雨水走近，故意弄出“啪嗒啪嗒”的动静，帅哥已经浑身湿透，浅栗色的头发也没有了刚才慵懒的造型，正不甘心的支棱在额前往下滴水。 　　白逸青此刻内心是迷茫的，因为他终于和蓝色光标成功会师了。 　　然而…… 　　这他妈不还是巷子吗？！ 　　他一脸烦躁的抬头环顾四周，转身便撞上陆野戏谑的视线。 　　白逸青心中哀叹，默默将目光移回手机上，然后…… 　　手机黑屏了。 　　“……” 　　他擦干手机，看到屏幕上倒映着的一张湿淋淋的脸上，写着心如止水四个字。 　　陆野有点想笑。 　　他决定给肚子里装条船：“迷路了吗？” 　　白逸青把手机放进裤兜，似乎朝这边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没回话。 　　陆野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嘲讽，耐着性子说：“前边就是旅馆，跟我来吧。” 　　见对方还不理他，陆野没好气的“嘁”了一声，自顾自往前走去。 　　白逸青抬起头，看着那道散漫的背影缓缓舒了口气…… 　　好烦。 　　他后悔了。 　　昨天的这个时间，白逸青刚跟一个难缠的客户撂了挑子。 　　花了一个多月画好的KV图，甲方本来都定稿了，谁知忽然冒出个外行的老总指手画脚的又磋磨了他一个月，改了一圈最终选第一版。 　　在他以为即将脱离苦海的时候，老总又来了一句：“要么给这个太空城来点中国风……” 　　白逸青关掉电脑，用手机给客户回复：“抱歉，我付你们违约金吧，后边没时间画了。” 　　这孙子老子不当了。 　　爱谁谁！ 　　他麻利的搜索到AE的网站，直接报名，最近的一期进修班刚好明天开课，白逸青便订了今天的高铁票。 　　……终究是草率了。 　　他决定试试刚才男人拐进去的那条巷子，不是的话还回这里来，起码这儿是地图显示的目的地。 　　陆野走到旅馆门口，朝身后看了一眼，居然没跟上来…… 　　莫非不是来住宿的？ 　　“……最好不是！”他哼了一声，踩着“欢迎光临”进了门。 　　大厅有两个女生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桌旁闲聊，看到陆野回来便打了声招呼：“嗨！陆老板，去买菜了呀？” 　　陆野合上雨伞：“是啊，奶茶好喝吗仙女们？” 　　“好喝，西柚味儿的，你喝吗我们请你呀！” 　　“谢了啊，我喝奶茶失眠。”陆野绕进前台放好伞，顺便看了一眼电脑上K线图页面，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两个女孩还在夸他贤惠，问什么时候能吃到陆老板做的饭。 　　陆野随口开玩笑：“怕你们尝过我的手艺，会无可救药的爱上我。” 　　这话但凡换个男人说都会显得油腻，但是换成陆野这张痞气和英气完美融合的脸，就莫名让人心花怒放。 　　女生笑起来：“哎呦，你这么帅，不吃你的饭我们也会爱上你……哈哈。” 　　陆野乐了，直起身子正要撩骚两句，忽见一个女孩激动扯着另一个女孩的胳膊指着外面：“快快快看！啊啊啊啊……好帅好性感！” 　　她的声音挤在嗓子眼，兴奋的两眼放光。 　　陆野好奇，忍不住转头和另一个女孩同时朝外望去…… 　　白逸青心情好转，因为他终于走出那片迷宫，来到一条宽阔的街道。 　　他朝后撸了把湿漉漉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湿透的T恤贴在身上很不舒服，隐隐透出线条分明的身体轮廓。 　　白逸青幻想中醒目的“七月旅馆”四个大字并没有出现，但街上零星的路人和来往的车辆多多少少给了他一些安全感。 　　正犹豫着先找路哪边时，一片阴影隔断了连绵的雨幕笼罩在他头顶上方，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甜甜的香风。 　　白逸青抬头，便看到一把黑色的雨伞。 　　有点眼熟。 　　他转过头，一个丸子头女生正撑着伞对他微笑。 　　白逸青愣了一下，只见女生嘴巴开合说着什么，他将视线落在她的唇齿间，微微蹙眉仔细观察。 　　白逸青耳朵能听到的声音极小，还只能是低频，偶尔能读懂了别人的口形，只是现在女生笑着说话，他只看懂了“学生”一词。 　　于是直接问道：“你好，你知道七月旅馆在哪吗？” 　　女孩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帅哥眼睛太好看了，那视线仿若实质烫的她嘴唇发干。 　　她忽略掉帅哥淡漠的语气，红着脸抿了抿嘴唇，指着身后一幢白色多层小楼：“这里就是啊！跟我来吧！” 　　白逸青看向对面，开阔的落地玻璃门厅，里面隐约可见栽种的绿植和几张卡座小桌。 　　上层外墙是灰白拼接的方砖，门口不显眼的木牌上，写着巴掌大的黑色艺术字体：七月。 　　白逸青无语。 　　谁他妈能想到这是个旅馆啊？ 　　咖啡厅还差不多。 　　女生带他朝旅馆走去，也许又说了什么，也许没说。 　　反正白逸青听不见。 　　陆野看着一起撑着自己的伞走近的两人，撇了撇嘴。 　　妈的，原来只因为自己是个公的啊！ 　　他放下手里的菜，打开电脑页面准备录入信息。 　　虽然心中不悦，但AE的学生入住他不能拒绝，心里琢磨着给这小子安排个六人间。 　　希望热心的同学们能教会他与人为善。 　　女生收好伞推门而入，嘴里还自来熟的自我介绍：“叫我泡泡就好，你应该也是56期的吧？你是哪个班的呀？怎么来这么晚啊，明天就上课了。” 　　白逸青站在门外的地垫上跺了跺脚，攥了下衣摆和裤腿上的水，顺便扯起衣服擦了把脸。 　　陆野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默默伸手摸到电脑旁的黑框眼镜戴上…… 　　呦呵，还有人鱼线呢？ 　　泡泡扶着门，冲里面喊：“哈利，帅哥是AE的同学哎！” 　　叫哈利的女生捂着脸作晕厥状：“报这期进修班一定花光了我一辈子的好运气……” 　　陆野翻了个白眼。 　　呵，女人。 　　“矜持点姐妹！”泡泡笑着打趣，见白逸青进来，她关上玻璃门跟在白逸青身后：“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也是刚毕业的吗？你哪里人呀……” 　　白逸青朝柜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跟在身边的女孩说了声：“谢谢你。” 　　泡泡愣了一下，接着脸又红了，她急忙摆手：“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 　　陆野“啧啧”出声…… 　　真会装。 　　白逸青走到吧台前，视线总算落到陆野脸上：“你好，住……” 　　这不是巷子里那个人吗？ 　　“宿。” 　　陆野眼底带着嘲弄的笑意，白逸青心想，自己这落汤鸡形象可能确实挺可笑的。 　　“身份证。”陆野慢悠悠摘下眼镜，坐到电脑前。 　　白逸青垂眸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专注的盯着陆野的嘴唇，见对方没说话，他试探着开口：“要单人间。” 　　陆野瞟了他一眼：“没有。” 　　白逸青有些失望：“都有几人的？” 　　“六人。” 　　“什么时候有单间？” 　　陆野低头拂了一下键盘上的一粒微尘：“现在没有，以后不知道。” 　　白逸青没看到陆野口形，有点烦躁：“你能抬起头来说话吗？” 　　陆野抬眼，一脸不敢相信。 　　这是挑衅吗？ 　　白逸青看陆野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语气有问题了，于是机智的转移了话题：“都有几人的？” 　　“只有六人。” 　　这时，旁边的泡泡凑过来：“老板，安西宿舍不才三个人吗？他们四人间呀。” 　　白逸青转头看了一眼泡泡，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回头只见老板嘴角抽抽，假笑道：“不好意思，忘了。四人间住不住？” 　　白逸青沉默两秒，他看着老板那张努力压制着不悦的俊脸，缓缓点了点头。 　　陆野低头调出202的入住信息：“身份证给我。” 　　“……” 　　又没看懂，白逸青无奈道：“能再说一遍吗。” 　　不只是陆野，旁边的两个女生也有些莫名，她们以为帅哥对老板给他安排六人间的事心生不满。 　　白逸青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所以说话的时候语调有些收着，听在别人耳朵里是冷淡而敷衍的，在特定的语境下甚至显得无礼。 　　比如现在……像极了故意找茬。 　　女孩们默默坐回窗边，不打算参与帅哥之间的争锋相对。 　　其实，不偏心的说，也不怪帅哥有意见，陆老板一开始也没多热情…… 　　陆野站起来， 微微倾身盯着白逸青的眼睛：“身，份，证！听懂了吗？” 　　白逸青从那张薄厚适中边界清晰的嘴唇上挪开视线，摸出裤兜里的身份证放到吧台上。 　　陆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拿起身份证坐回椅子。 　　他将上面的信息录入电脑，不再理会对方，心里给这个嚣张的男生打了个10分。 　　满分100。 　　10分也是冲着这幅身材脸蛋勉强留下的，毕竟陆老板是个客观理智的成熟男人。 　　可是这个……什么，白逸青。嘁，比自己小两岁，还没十来岁陆思齐懂事儿！ 　　陆野将身份证和一张房卡放到吧台上，没再说话，连平时要交代的一些事情也省了。 　　202。 　　白逸青拿起房卡转身上楼。 第3章 装个正常人 　　七月旅馆虽然价格不高入住的也都是学生，但环境条件都不错。 　　二楼左拐是一条干净整洁的走廊，弥漫着和大厅一样清新的薄荷味。 　　白逸青推着行李箱往里走，只路过开着门的房间时，会窜出点男生宿舍特有的味道来。 　　202在走廊尽头，顶角上一个硕大的全景摄像头虎视眈眈，让人联想到楼下老板那幽潭般的双眼。 　　他轻轻呼了口气，抬手将房卡贴到门把手上的卡槽上…… 　　白逸青对住多人宿舍多少有点心理阴影。 　　他从12岁听力受损之后就变得敏感孤僻，住校期间被欺负遭排挤是常有的事。后来发现端倪的卜医生送他去学了格斗，教他反击，他才慢慢从那个不合群的聋子变成不好惹的聋子。 　　也是那几年，暴力填满他整个青春。 　　绿色指示灯闪了几下发出微弱的电流声，白逸青推门而入。 　　一室一卫的房间还算宽敞，中间放置着一张大书桌，穿着浅绿衬衫的男生正坐在那里玩电脑。 　　天阴，屋里光线昏暗，电脑屏幕的亮光勾出一个硬朗的侧颜轮廓。 　　男生对面并排放置着两张原木色亲子床，下铺一胖一瘦两个男生正捧着手机头对头聊天。 　　和白逸青想象中的旅馆或者宿舍不太一样，这里有点太温馨了，比他自己的家更像家。 　　听到有人进来，李景和章田宇停下对群里女同学头像的点评，一脸诧异的看向白逸青。 　　“我去，大帅逼水鬼……”章田宇喃喃道。 　　李景“噗嗤”一声笑了，他大大咧咧打招呼：“欢迎光临啊兄弟！你来得可够晚的，我还以为人都到齐了。” 　　安西转过脸来扫了一眼，觉得新室友有点惨，他扯着嘴角发出同情的“啧啧”声。 　　因为逆光白逸青看不清他们的口型，便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嗨。” 　　他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点过于淡漠了，只见三人意味不明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床上微胖的男生站起来，打开了房间灯。 　　章田宇指了指自己上铺：“这床空着。” 　　白逸青看他表情还算友好，暗自松了口气：“谢谢。” 　　他在衣橱边蹲下，拉开行李箱。 　　“我叫章田宇，这是李景，安西，我们周一就到了，你怎么来这么晚啊？”章田宇在他身后问。 　　白逸青拿了干燥的衣服，转脸被杵在身后的男生吓了一跳。 　　他估摸着对方又说话了，只好回了一声“嗯”。 　　章田宇还等着下文呢，白逸青就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 　　章田宇：“……” 　　安西听着卫生间门反锁的“咔哒”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哥们儿很吊啊！” 　　李景尬笑两声：“呵呵，不熟吧……时间长了可能就好了。” 　　白逸青不知道室友们的不满，此刻，他已经脱掉衣服站在淋浴间放热水。 　　只是放了半天，水一直是凉的。 　　白逸青有些沮丧，这小半天的诸事不顺让他对一切都没了期待。 　　凉水就凉水吧。 　　他咬着牙站到花洒下面…… 　　白逸青行李箱开着，章田宇盯着里面一个熟悉的长方形盒子：“新帝数位屏啊……操！” 　　他扶了扶眼镜读出上面的型号：“W1621……我去，真有人买一体机啊？” 　　“哪个？”李景问。 　　“三万多那个。”章田宇坐到安西对面：“这哥们儿不会也是个富二代吧？难怪这么拽……” 　　话头儿被安西的一记眼刀切断，章田宇默默地吐了吐舌头。 　　他说“也”，是因为安西就是那个已经盖了章的富二代，全身上下都是别人买不起的字母，全班唯一一个开着卡宴来培训的学生，尽管他已经尽可能的低调收敛，可身上自带的那股不可一世还是让人有些打怵。 　　好在四五天相处下来，大家发现这富二代也就是心直口快了些，倒也不难相处。 　　再出来时，白逸青已经不复刚才的狼狈，他头发蓬松，唇色偏淡，显得一张脸苍白而精致。 　　安西依然在啪啦啪啦的敲着键盘，李景躺在床上玩手机，章田宇也不想再热脸去贴冷屁股，伸手拿起桌上的薯片“咔嚓咔嚓”炫起来…… 　　白逸青有点头疼，可能是开着冷水的花洒太冲，激着了。 　　刚在浴室他才发现自己缺一双拖鞋。 　　而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地方配一副新的助听器，可这样明天就不能按时报道了…… 　　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白逸青找到AE的助理老师，发了条请假信息过去。 　　手机不断提示着未接来电和语音消息，都是客户打来的，从早上的只在背景加装饰，到中午的只往IP形象的衣服上加，白逸青下飞机后只回了四个字：“我在外面。” 　　地铁信号不好，出来又各种迷路，他一直没心思理会。 　　这会儿看着对面不断蹦出来的信息，白逸青感受到了公关小哥的焦虑，心底不免升起一点愧疚。 　　都是打工人，加就加吧…… 　　又有消息冒出来:麓老师，老总总算被我们说服了……按原来的就行！现在能交稿吗？这边可以马上结稿费！ 　　白逸青嘴角抽抽，昨晚他已经把违约金准备好了，原来躺平才是解决问题最有有效的方法。 　　他回复：好。 　　对面又来一条消息：麓老师，您看能不能在画幅的左下角加上您的手写签名啊，这幅画会作为公司九月的全国联展背景图使用，加上您的名字，也是个小小的宣传，双赢啊老师，求求了！ 　　白逸青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这时，对面回了一条：啊！谢天谢地麓老师您终于回消息了！！明早一上班我就给您转账！ 　　白逸青愣了一下，好吧，抢答了。 　　他取出电脑在安西对面的空位装好。 　　KV图尺寸很大，白逸青打开后一直放大，调到右下角的位置，签上“青麓·绘”三个字，然后缩小整体检查了一遍。 　　章田宇好奇，斜着眼睛往这边瞅，在看到那副巨作时不禁“操”了一声：“大神啊！” 　　其余两人闻言也忍不住伸着脖子瞥了一眼。 　　“牛逼……配色太高级了吧！这得画多久啊？”李景搭腔。 　　白逸青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点了储存关闭。 　　“……” 　　安西又翻了个白眼，看看都不行？ 　　都这水平了，还来培训个毛线啊？！ 　　虚伪！ 　　白逸青登录邮箱，连上手机热点把文件发过去就关了电脑，起身后发现旁边两个室友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有些幽怨。 　　而对面那个公子哥儿气质的男生虽然盯着电脑，但脸色阴沉，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用想都知道怎么回事，白逸青有些无奈，但也懒得解释。 　　他从行李箱拿出一本厚厚的图册，清了清嗓子：“我先上去了。” 　　章田宇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往边上让了让。 　　白逸青踩着梯子爬到上铺，今晚只能这么凑合一下，所有事情明天解决。 　　为了防止室友再搭话，他拿出一副头戴式耳机扣上，盘腿坐在床里开始翻看图册。 　　这是他的保护色。 　　事实上，他想做的事情很多。 　　填饱肚子，冲个咖啡，运动一下，开会儿直播……可是太不方便了。尤其跟人交流受限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徒增误会。 　　其实，直接告诉别人自己听不见也没什么，可白逸青不想刚来就被当成需要特殊照顾的对象—— 　　不知是幸或不幸，上大学的第一天，学号表上括弧里的“听障”二字，直接让白逸青在之后的四年成为全系重点保护动物，艺术系女多男少，他在充满关爱的集体中，无奈的与世界和解。 　　当然，这个世界，并不包括那个甩甩手把他丢给心理医生照看的船长爸爸。 　　然而白逸青并不喜欢那种感觉。 　　你就当他不知感恩吧，如今来到一个陌生城市，白逸青想装个正常人。 　　下边三人又恢复了正常节奏，开玩笑聊天打游戏，就像宿舍里没有过白逸青这个人一般。 　　临睡前，安西拿起桌上的烟下了楼。 　　陆野正蹲在门口整理盆栽，安西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野哥，这么有雅兴啊？” 　　陆野起身拍拍手上的土：“刚搬出来想给它淋点雨，结果雨停了，还被小野猫给薅出一根来。” 　　“可怜。”安西点了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 　　陆野乐了：“这烟抽的，挺惆怅啊！怎么样，新室友太帅动摇了你舍草的地位了？” 　　“啧……你不提我倒懒得说了，你一提我就来气，你给我们塞了个什么人啊野哥？拽的二五八万似得，能不能把他换走啊！看着就不爽……” 　　陆野忍笑，一脸八卦碰了下安西肩膀：“呦，他干什么了把我家小宝贝气成这样？” 　　安西已经适应了陆野的不正经，不甚在意的说：“没干什么，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这样的人就该去住单间，哎？他怎么不住单间啊！我们对面不就是单间吗？” 　　陆野眼底带笑，假惺惺安抚道：“那屋小，条件也不好，我这不是关爱新生嘛，顺便让你们互相熟悉一下，这期班就你们四个男生，一起搓个麻将什么的不比跑网吧打游戏强？” 　　安西：“呵，人大神可不屑与我等渣渣为伍，一晚上光坐自己床上看书，还戴个耳机谢绝打扰！也是朵奇葩。” 　　陆野挑眉，完全可以想象：“都是同学，五湖四海的，互相理解包容一下，先处几天看看呗，实在不行再换，行吧？” 　　安西不置可否，他把吸剩的一半烟掐灭，丢进垃圾桶：“最好在我揍他之前。” 　　陆野：“……” 　　安西摆摆手:“我回去睡觉了，晚安野哥。” 　　“晚安。” 　　看着男生离去的高傲背影，陆野摇头笑笑。 　　这一个个的，真有性格。 第4章 雪上加霜和火上浇油 　　雨后的夜晚，街道难得静谧，七月旅馆在流光交错的街边并不显眼。 　　十点了。 　　陆野把整理好的茉莉盆栽搬回大厅，往门把手挂上了块写着“今日客满”的牌子。 　　大厅只留楼梯处的一条灯带，给晚归的学生。 　　五楼是他和弟弟的私人领地，楼梯口装了一扇对开的大门，平时没人上来。 　　陆野打了个响指，楼道的声控灯亮起来。他走到中间一个房间门口，按上指纹锁，开门。 　　客厅昏暗，陆思齐房间的门缝漏出一些光线，隐约看到客厅餐桌已经收拾干净。 　　陆野走近，朝里面喊了一声：“睡了吗二牛？我进来了啊。” 　　没人应。 　　他有些疑惑，推开门，只见陆思齐正坐在学习桌前，头上还带着副耳机。 　　“哎呦，你也谢绝打扰吗陆二牛？”他勾起唇角，上前扯了扯陆思齐脑后一撮翘起来的头发：“还不睡觉?” 　　“听会儿英语，数学有个题不会。”陆思齐摘下耳机，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 　　桌上的书堆了四五本，旁边演算纸上也画的满满当当，陆野看着就头疼：“不会就先不做，等会了再做，先睡觉吧！” 　　陆思齐撇撇嘴，慢吞吞的收拾起书桌来。 　　陆野坐到床边，犹豫了一下，开口：“小齐，放假了，你也不能每天待在家里写作业，写完了怎么办？” 　　陆思齐瞥了他哥一眼，没见过这样的家长。 　　陆野：“我是说，时间这么长，在家里会闷出毛病来的，我给你报个兴趣班怎么样？” 　　“什么。”陆思齐对兴趣班没什么兴趣。 　　“你喜欢什么？” 　　陆思齐想了想,然后垂下眼睛：“没有，你随便吧，离家近就行。” 　　陆野：“……” 　　两人各自沉默，半晌，陆野把手搭在陆思齐肩膀上捏了捏：“比你学校远一点点，坐地铁五分钟就到，行吗？” 　　陆思齐转头看他，缓缓摇头：“不。” 　　陆野有些无奈:“陆思齐，再有一年就要上初中了，离家最近的中学走路要40分钟，我们每天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走路啊！” 　　陆思齐低下头不说话。 　　陆野视线从他绷着的小脸挪到头顶那撮倔强的头发上，最终泄气的站起身：“你自己考虑一下好吧？或者先想想自己喜欢什么，两天后告诉我，行吗？” 　　陆思齐点点头，继续收拾书本。 　　陆野回到自己房间，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人总是贪心的，六年前，他都不敢想那个车祸后眼睛里只剩畏惧的小孩，后来还能上学，更想不到陆思齐不到三年时间追上同龄人的进度，他本该知足。可现在，他又希望陆思齐以后能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上中学，以后还可以上大学，可以结婚，去很远的地方度蜜月…… 　　可是现在看来，前边还是有一个过不去的坎，阻挡着他对陆思齐未来的所有幻想。 　　陆野叹了口气，起身进卫生间洗澡。 　　热水浇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那只高傲无礼的落汤鸡。 　　白逸青，名字就不接地气。 　　他知道插卡出热水这种常识吗？ 　　算了，舍友会告诉他的。 　　一晚上都没下来领被子，自己带了吧。 　　陆野哂笑，自己也是人帅心善爱操心。 　　这白逸青又不是陆思齐，管那么多干嘛？ 　　…… 　　在陆老板毫无心理负担的一夜安睡之际，白逸青这边却出了点状况—— 　　他发烧了。 　　看书的时候白逸青就感觉脑袋越来越沉，躺下才注意到床上没有被子，好在已经是夏天，被子也不算必需品。 　　可发烧的时候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白逸青很冷，半夜，他摸黑从箱子里拿出一件防晒服盖在身上，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身冷汗，就更冷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白逸青艰难的爬起来，四肢酸软的下了床。 　　室友们都没醒，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对话，他放轻脚步，尽量不吵醒其他人。 　　到卫生间关好门，白逸青打开镜前灯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 　　跟鬼一样。 　　头发也因为晚上出汗黏在鬓边，需要洗个头…… 　　用凉水。 　　白逸青呼出口热烫的气息，左右今天还能去医院买药，也不差雪上再加点霜了。 　　洗完头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发着抖，电吹风插了好半天才对准了插口，刚一打开，耳边传来微弱的嗡鸣，他意识到吹风机的声音太大，于是立刻关掉。 　　算了，擦干一样的。 　　所以，当白逸青顶着跟昨晚落汤鸡差不多的造型，脚步虚浮的走下楼梯的时候，陆野不禁有些诧异。 　　他看了眼手机，刚六点，这家伙这么早起来干吗？ 　　白逸青低头在手机上搜索助听器验配中心的位置，然后叫了个出租。 　　陆野打开电脑，还不到开盘时间，他选了首舒缓的音乐播放起来，抬眼，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前边的人，只见那张原本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不健康的红，眼底青黑，唇色却格外苍白。 　　陆野挑了挑眉，自己犯不上跟一个学生较劲，他直起身子：“起这么早啊！” 　　…… 　　操！ 　　陆野郁闷了。 　　这家伙竟然还是置若罔闻，将他无视到底。 　　要不是确定以前没见过此人，陆野真的怀疑他们是不是有过什么过节。 　　这时，走到门口的白逸青忽然身形一晃，险险的扶住了门把手。 　　他甩了甩头，站在门口缓了两秒，脑袋才恢复清明。 　　一定要撑到医院啊……白逸青默默祈祷。 　　陆野看出点不对劲，他皱起眉头，忍不住喊了一声：“你没事儿吧？” 　　他声音不小，语气还有些冲。 　　白逸青只听到遥远而模糊的一丁点儿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确定的回头看向陆野。 　　因为难受，他的眉头紧锁，表情实在说不上有亲和力。 　　陆野愣了一下，觉得这眼神仿佛在说：关你屁事。 　　白逸青盯着陆野的嘴唇，等了几秒，见对方没再说什么。 　　算了。 　　他没力气追问或者解释，反正自己可能早就惹老板不悦了，也不差火上再浇点油。 　　白逸青收回视线，抬脚迈出旅馆…… 　　工作日的早上，马路总是拥堵的。 　　昨天下午都没来得及感受一下这座城市的风貌，那场雨就给白逸青来了个下马威。 　　此刻他强忍浑身颤栗，以及饥饿带来的胃部不适，强行将注意力放到窗外的景物上。 　　桐城比他所在的阳城大了不是一点半点，除了坊前区那片不合群的庭院古巷，多是一线城市特有的繁华景致，充斥着一股欣欣向荣的急躁与陌生。 　　白逸青忽然很想家，想清理一下他那个被荒草覆盖的小院，想试试楼上房间的锁还能不能打开…… 　　“到了小伙子！” 　　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这个脸色不太好的青年：“从这儿下吧，别落了东西。” 　　白逸青思绪回笼，转脸对上司机略带关切的目光，只一瞬间，刚刚那些飘忽的惆怅就蓦的消散了…… 　　他冲司机扯了扯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到了啊，谢谢师傅。” 　　“不客气！给个好评啊！”司机笑道。 　　白逸青没看懂司机口型，只点点头便下了车。 　　七点。 　　好远……在阳城，从最东头到最西头开车四十分钟就出市了。 　　他环视一周，配验中心还没开门，马路对面有简易的煎饼车，白逸青犹豫了一下，决定等配上助听器去喝碗汤面。 　　他在大楼前的台阶边上坐下，清晨的太阳照在身上，那种一阵接着一阵的冷颤慢慢消失，白逸青越来越困。就在他快要坐着睡着的时候，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 　　白逸青抬起头，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面带疑惑的看着他。 　　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开了的大门，白逸青赶紧站起身。 　　他指了指验配中心：“我在等……” 　　男人恍然，笑着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带着他进了门。 　　这边配助听器比在阳城的时候麻烦很多，病史采集，各项检查测听复杂繁琐，足足折腾了三个小时才结束。 　　当然，音质也比在阳城配的好了太多，几乎不失真。 　　白逸青心情好起来，和检测人员说话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成年后的嗓音比自己以为的好听。 　　果然，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 　　白逸青选了个低调的透明色款式，他对这个没什么要求，越不显眼越好。 　　出了验配中心，白逸青在街边站了半晌，他仔细听着周遭的各种声响，隐隐回忆起更久以前的日子。 　　临近中午太阳很大，很热，白逸青又开始出虚汗。也说不清是怎么个热法，紧接着大脑传来一阵眩晕感，他伸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然而，当他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人头攒动的门诊大厅，看着摩肩接踵的挂号队伍时，白逸青放弃了。 　　大城市也有大城市的不好。 第5章 冤家 　　陆野难得换了身利落的运动装，他吹着口哨脚步轻快的从楼上下来。 　　今天心情不错，握在手里两个月的股票，这几天连续拉了三个涨停板,今早开盘直接高位抛出，小赚了一笔。 　　刚刚陆思齐点名要吃大闸蟹，他得去远一点的生鲜市场去转转。 　　这时，一辆出租车在门口停下来。 　　陆野进柜台拿车钥匙，视线顺便往门口扫了一眼，却没见有人下来。 　　他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看到有一个邹黎的未接电话。 　　陆野挑挑眉，顺手回拨了过去。 　　对面响了一会儿才接通，邹黎沉稳的声线传来：“陆老板。” 　　“邹老师赶着我买菜的点儿打电话，是算到我今天要做好吃的了吗？”陆野笑道。 　　“别馋我，我是去不了了，让小齐替我多吃点。”邹黎直接说正事：“你旅馆昨天刚入住的一个叫白逸青的学生有印象吗？” 　　“嗯哼。”陆野心说想没印象都难。 　　“他昨天跟助理请了假。”邹黎说：“我刚打他电话想问下情况，但是没人接，同寝室的男生说早上没看见人，想问问你现在他回去了吗？” 　　陆野皱眉：“没吧？早上六点就出去了，我还以为上课这么积极呢，我刚才上楼了，你等我看下监控哈……” 　　陆野刚坐到电脑前，旅馆门被推开，一声“欢迎光临”把出租车司机吓了一跳：“哎呦……老板在吗？” 　　陆野站起身：“你好，没房间了啊大哥！” 　　司机看着有些着急：“不住宿，你快来看一下，这人是不是你们客人啊？” 　　陆野疑惑的起身：“谁呀？” 　　“不知道，打我车过来的，报了你这儿的地址，半路就睡着了，现在怎么叫都叫不醒，我看这样子像生病了。”司机说着话把陆野带到车边，打开后座车门让他看。 　　陆野低头往里瞅了一眼，不禁“嘶”了一声…… 　　冤家！ 　　“是我们旅馆的。”陆野无奈，他朝车里喊：“白逸青！” 　　座上的人靠在车窗上，双目紧闭眉头微蹙，他半仰着头，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张，有点干，脸色比早上还要差。 　　“白逸青，醒醒！”陆野钻进去半个身子，推了推他。 　　白逸青头不稳，一晃便撞在车门上。他哼唧了一声，表情有些痛苦。 　　陆野额角抽抽，他绕到另一边，拉开白逸青靠着的车门，在人掉出来的时候用腿挡住。 　　“麻烦您搭把手师傅！太沉了……” 　　司机赶紧过来：“那个车钱你得帮他付一下啊。” 　　陆野把白逸青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揽着人的腰往外拖，司机帮忙把白逸青的腿拽出来，两人一起扶着总算把人弄下可车。 　　白逸青脑袋靠上陆野肩膀，额头抵在他的颈窝难耐的拱了拱。 　　感觉到对方皮肤烫人的温度，烘的陆野有点热。 　　“我先送他去诊所，师傅您能帮忙把他放我车上来吗？”陆野没想到白逸青看着清瘦，身体肌肉还挺结实，死沉。 　　“好。”司机和他一起把人抬到黑色越野车后座，回去从车里取出收款码：“一百零六。” 　　陆野刚关上车门，闻言不禁有些吃惊：“这么多？” 　　司机一听急了：“我可没瞎要啊！打表的！不信你看……” 　　“不用不用……”陆野赶紧摆手：“我没想到他能跑这么远。” 　　“从第三医院上的车。” 　　陆野拿来手机，点开微信扫码：“他从医院回来，没带点药什么的吗？” 　　“没有，车上没落东西，你看看。” 　　“那行，不用了，麻烦您了啊师傅！”陆野跟司机道谢，在门上挂好“今日客满”的牌子。 　　坐上驾驶座，陆野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 　　后座上的人睡得很沉，身体像是怕冷般蜷着，露在外面的小臂和小腿紧实匀称，也许是姿势比之前舒服了一点，这会儿他的眉头不再像那般锁的死紧，毫无防备的乖巧模样，带着点破碎的美感。 　　陆野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随即发动了车子。 　　欠了哥们儿的人情，看你以后还怎么傲娇！ 　　陆野常去的诊所自然不远，步行的话穿过旅馆后的巷子就到了，开车则需要从前边路口绕一下。 　　他把车直接停在了诊所门口，回头又叫了几声白逸青。见对方还没有醒来的迹象，陆野不禁有些郁闷。 　　虽然他认为自己还不至于抱不动一个看起来比自己瘦一点的男生，但是抱这个傲慢无礼的臭小子他又觉得吃亏…… 　　“小野？”孟大夫的女儿从诊所出来，走到车窗边朝陆野挥了挥手。 　　陆野干脆下车：“不忙啊美女？孟大夫在吧！” 　　“在呢，谁生病了？” 　　孟大夫的女儿三十出头，别人叫美女显得轻浮，但陆野从十来岁的时候就是这么叫她的，是真的习惯了。 　　“店里的学生，发烧了。”陆野打开后车门，架着白逸青的两个胳膊把人拖了出来半个身子。 　　“小桐！拔针。”屋里孟大夫喊了一声。 　　孟桐看着陆野从车里拖出来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惊讶的都忘了搭把手，听到老爸喊她赶紧应声：“来了！” 　　她上前扶了下陆野胳膊：“怎么回事儿啊？你能行吗？” 　　陆野一手搂着白逸青后背，另一只手伸到他的腿下：“这话说的！我好歹一米八七的大老爷们儿……” 　　“那我去拔针，你先把他抱到里间去，有床位！”孟桐说完先回去了，陆野其实刚刚话说一半，猛的发力—— 　　没抱起来。 　　纳尼？ 　　陆野不信邪，再次用力一抬—— 　　这次人是抬起来了，然而刚一离开车座就差点从他怀里漏下去…… 　　“卧槽！”陆野及时用膝盖顶住了白逸青后腰，才没让人以对折的姿势掉到地上。 　　这，这不科学…… 　　陆野维持着这不尴不尬的姿势有点想放弃了。 　　要么先扔地上。 　　孟桐进屋跟她爸说了一声，亏的孟大夫及时出来才解救了他们。 　　两人合力抬着白逸青进屋，孟大夫不满训斥：“烧成这样不早点儿来？这是脱水了吧？别再烧出脑膜炎来……” 　　陆野：“没那么严重吧？” 　　“都迷糊了还不严重？怎么搞的这是？” 　　陆野：“我哪知道，不过昨天淋雨了……您少说两句省点力气吧。” 　　白逸青真他妈的沉，实心儿的吧？ 　　他严重怀疑孟老头只是在假装使劲儿。 　　门口到病床没多远的距离硬是把陆野累出汗来，他在心里给白逸青又记上一笔。 　　孟大夫用体温枪扫了下白逸青的额头：“哎呦，40.2。” 　　他表情凝重，又抻开那双紧闭的眼皮观察了一下：“这是发烧引起的脱水和电解质失衡，先挂个水。” 　　“严重吗？”陆野有些意外，电视里女主角一发烧就昏迷不也很常见吗？ 　　“先退烧，回去少不得养上几天。”孟大夫交代孟桐给白逸青挂上吊瓶，又让陆野弄点清淡的食物来，待会儿病人醒来得吃点东西。 　　陆野一个头两个大。 　　这是被迫学雷锋吗？二牛还在等着他的大闸蟹呢…… 　　他看了眼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的白逸青。 　　微侧着脸的男生颈部线条修长流畅，浅栗色的头发遮住耳朵，额头刚刚被孟大夫撸了一把还有些凌乱。 　　陆野不禁感慨，还真有人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自带滤镜，就连眼底的青黑都像是刻意添上去的妆。 　　白瞎了。 　　他惋惜的摇摇头。 　　输液少说也得三四个小时，他猜测着白逸青一时半会未必会醒来，于是决定先去给弟弟做饭，捎带着给白逸青煮个粥。 　　完美。 　　出了诊所陆野先给邹黎去了个电话，告知对方白逸青的状况，然后驱车直奔生鲜市场。 　　白逸青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 　　眼皮很沉，耳边有人交谈的声音。 　　他闭着眼睛醒了醒神，慢慢想起自己应该是在出租车上…… 　　可是这声音明显不是出租车司机—— 　　“我那是点儿背替杨熙背锅了，祸可都是他闯的！” 　　是一个好听的男声，音色很有质感，语气鲜活，旁边还有个女声在笑：“你也不冤，那帮傻小子一天到晚跟着你胡闹，街坊邻居烦死你们了！” 　　“是啊，胡同里的狗看见我们都跑。”男人笑了一声，接着语气忽然低落：“你看，胡闹的一个都没落着好……” 　　然后两人都没说话。 　　白逸青眼皮用力掀开一条缝，迷蒙中看到自己一侧的窗边一坐一站两个身影，坐着的是男人。 　　“小野，人都是命。”女人生硬的转了个话题：“你老大不小了，找个女朋友吧。” 　　“哎呦，你这心操的，我还年轻好吧？我身边一天到晚来来往往全是年轻小姑娘，你问问她们哪个不喜欢我？”男人语气轻浮了些：“野哥是大家的，不是谁随随便便就可以拥有的……” 　　“没个正形！”女人“啪”的一声拍了一下男人后背：“烦死了！” 　　男人笑了两声，又说：“别说我不找，任谁一听我带个孩子都得退避三舍，而且我以后也不可能要孩子，更不会结婚……” 　　“瞎说！照顾小齐跟你要孩子不冲突啊，小齐很快就长大了！” 　　“哎，你就当我不愿意对人负责吧，倒是你，三十了啊，美女，你可别等他了。” 　　“那你娶我？”女人没好气的呛声。 　　“嘿，好主意！”男人又笑起来：“那咱把日子定在杨熙出来那天。” 　　“滚！” 第6章 矫情虚伪脾气差 　　白逸青无意偷听，只是一来他浑身乏力不愿动，二来，男人声音实在好听，也就是听力正常的时候，在电视上听过的配音演员能与之媲美。 　　他想发出点声音却感觉嗓子干涩，还火辣辣的疼，白逸青忍不住皱起眉头。 　　孟桐下意识朝这边瞥了一眼，正看到白逸青有些痛苦的表情，她欣喜道：“他醒了！” 　　陆野身体往后靠了靠，一派闲适的等着刚醒的人被自己感动，然后虚心道谢。 　　白逸青动了动手指，忽然觉察到手背不对劲……他睁大眼睛，头顶上挂着的吊瓶清晰的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某个画面瞬间在脑海中爆炸开来，白逸青猛的坐起身，慌乱的扯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紧接着，一条细细的血线随着针头的离开，喷射在白色的床单上…… 　　“啊！”孟桐倒抽一口凉气：“你干嘛！” 　　陆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他跨过来一把抓住白逸青剧烈颤动的手腕，吼道：“你他妈有病吧！” 　　白逸青从惊惧中回神，看向那只把自己握疼了的大手，他视线缓缓上移，接着就对上了陆野凶巴巴的眼神。 　　“是你……”白逸青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的呢喃。 　　“是我！你发什么神经？”陆野气不打一处来。 　　车费得要，误工费得要，现在再加上个精神损失费——他他妈吓着他了！ 　　孟桐赶紧拉开陆野：“你别吓着他！” 　　陆野：“……” 　　孟桐端起白逸青的手查看，语气变的温柔：“做噩梦了吗？这里是诊所，我先帮你手背止血好吗？” 　　白逸青大脑很快恢复清明，他垂下眼睛，对自己的失态感到难过。 　　明明早就不在意了…… 　　“对不起。”他盯着自己手背，声音飘忽。 　　“没关系。”孟桐笑笑，她用酒精擦掉白逸青手背上的血，将一块纱布压着棉球贴好:“你发烧了，陆野送你过来的。” 　　“谢谢。”白逸青点头，猜测这就是旅馆老板的名字。 　　孟桐用纸杯接了杯水递给他:“点滴还有多半瓶……” 　　“我不输液！”白逸青接杯子的手一抖，热水洒出来一点，青白的手背上瞬间多了一小片红。 　　孟桐有些意外，但也没再劝他输完，只笑了笑：“也行，走的时候开点药吧。你喝了粥再走，陆老板亲手做的。” 　　白逸青沉默一瞬，理解了女人的意思后，转头看了眼桌上白色的保温杯。 　　他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胃里空空的灼痛感。 　　“谢谢。”白逸青垂下视线。 　　陆野坐回椅子，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这个看上去依旧有些迷怔的青年。 　　他眼型很漂亮，双眼皮狭长精细，给人一种疏离冷淡的感觉，然而刚刚害怕的瞬间，眼睛却能睁得很大，也是怪了。 　　孟桐用体温枪在白逸青脑门上扫了一下，叮嘱道：“还有点热，你别急着下地，会头晕。” 　　“好。”白逸青往后靠了靠，喝了一小口水。 　　孟桐收拾好被丢在地上的输液针就出去了，屋里只剩无所适从的白逸青，和一脸戏谑的陆野。 　　白逸青不知道怎么去跟这个明显对自己有意见的男人解释之前的误会，毕竟“我听不见”这简单的一句话，白逸青向来都是宁愿被误解也不愿说出口的。 　　但人情他得还。 　　“给你添麻烦了，陆老板。”白逸青看向窗边坐着的男人。 　　陆野挑眉，深表赞同：“是啊！” 　　白逸青：“……” 　　“我把车费还有医药费转给你。”白逸青说。 　　陆野也不客气：“好。” 　　白逸青放下纸杯，摸了摸短裤口袋，空的。 　　床头的桌子上除了保温桶和勺子什么都没有…… 　　“我手机……你看到了吗？”白逸青不确定的问。 　　陆野回想了一下，没什么印象，他说：“落车上了吧，待会儿找找看，先吃饭。” 　　白逸青打开保温桶，一股带着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白逸青：“呕……” 　　陆野：“！！！” 　　想打人。 　　白逸青垂下眼帘，使劲平复着胃部的抽动。 　　粥里有姜。 　　他最讨厌姜味儿。 　　白逸青没抬头，脑子里几乎能想象到对面男人的表情。 　　好吧，人家“亲自”做的粥…… 　　忍了。 　　白逸青屏住呼吸，盛了一勺小小的抿了一点。 　　咸香顺滑，肉丝和蔬菜煮的恰到好处……白瞎了。 　　他应该夸一句手艺真好的，这是事实，可他又怕一张口就吐了。 　　陆野看着白逸青佯装镇定的小口舔粥，有点想笑。 　　气的。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事儿逼矫情的男人。 　　“不想喝就走吧。”他面无表情的说。 　　“好。”白逸青立刻放下勺子，盖上保温桶，拧紧，下床的时候还欲盖弥彰的解释：“我不饿。” 　　陆野瞥他一眼，率先出了隔间。 　　不光矫情，还虚伪！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见孟桐正在给一个趴在凳子上哼哼唧唧的小男孩直肠给药。 　　细细的小管子插进去的时候，随着小孩子一声高亢的干嚎，陆野和白逸青同时虎躯一震…… 　　孟桐推完药拔出管子，随手拍拍那两坨肉嘟嘟的小屁股：“我说了不疼吧！” 　　小男孩起身，费劲的提着裤子，勒的两坨白肉肉都变了形，他瘪着嘴点点头，然后钻进他妈妈怀里抽抽嗒嗒…… 　　孟桐看到两人出来，指了指柜台上的药叮嘱白逸青：“回去多喝水，好好休息，药开了三天的量，喝完再过来。” 　　白逸青拎起袋子：“谢谢，药钱……” 　　“转给我就行。”陆野打断他，心想说的就像你现在能付钱似的。 　　出了诊所，是陌生的街道，白逸青提着保温桶和药，感受着桐城午后的热浪，有些恍惚。 　　这次学习结束，他再也不要出门了。 　　手机静静的躺在陆野车的后座上，旁边还有一堆票据房卡身份证之类。 　　应该是躺着的时候掉出来的。 　　白逸青上车后收好东西，手机上又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陌生号码。微信有AE助理拉他进班级群的提示，还询问了他请假原因。 　　他回了四个字：水土不服。 　　“我扫你微信吧。”白逸青看着怀里的保温桶，开口道。 　　陆野发动车子，随手将手机丢给他：“没有锁，自己扫码。” 　　“……” 　　白逸青点开陆野的手机，屏保是当下最火的女星写真，与之极不匹配的是满页的APP——作业帮，小猿搜题，人教点读，小学教材同步，安全教育平台…… 　　他想起陆老板的和女大夫的对话，当时他说他有一个孩子。 　　啧…… 　　都上小学了。 　　他扫了一眼男人利落的发型以及轮廓分明的下颌角……这个角度也看不到其他。 　　年龄看着不是很大，八成是年少冲动的结果，不愿意结婚，不想对别人负责…… 　　不过能对孩子负责还算残存着那么一点点人性。 　　白逸青点开陆野微信，头像是一个男孩的剪影，十来岁的样子。 　　名字很简单：七月。 　　他找出收款码扫了一下：“多少。” 　　陆野勾勾唇角：“看着转吧。” 　　白逸青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也是，除了车费和医药费，还有时间和精力等。 　　他对钱没什么概念，皱眉估算了一下，转了500过去。 　　应该只多不少，他不想欠人情。 　　陆野往后视镜瞄了一眼，心说让看着转就看着转？好歹问问都有什么钱吧！ 　　“谢谢。”白逸青没说自己转了多少，直接把手机还给了他。 　　“客气。”陆野有点郁闷，他不过是想借着这个引子提一嘴自己把他抱上抱下的多不容易，可这货问都不问…… 　　凉薄。 　　一直到旅馆两人都没再说话。 　　陆野下车后点开微信，看到500的转账后有些哭笑不得。 　　呵！ 　　这是把他当敲竹杠的了。 　　“陆老板。”白逸青把保温桶递给他：“我需要去趟超市，谢谢你的粥。” 　　陆野打量了一眼白逸青，这人跟他差不多的身高，偏瘦，太阳底下，他的皮肤却透出一种清冷的白，干燥的唇颜色浅淡，脖子上却覆着一层亮晶晶的细汗。 　　他接过那桶被嫌弃的粥，反问：“为什么不早说。” 　　白逸青不解。 　　“超市就在诊所对面，你没看到吗？”陆野似笑非笑：“还是说，你不光耳朵不好使？” 　　白逸青一怔，他盯着陆野深邃的眉眼，用淡漠掩盖心底一瞬间的无措。 　　是自己昏睡期间被他看到助听器了吧。 　　或者是车上那些票据…… 　　其实成年以后，很少有人在知道他听障时以此奚落他，现在猝不及防被这么说白逸青还有点不知如何应对。 　　陆野被他盯的有些烦躁，这是什么眼神儿？ 　　不高兴了？ 　　跟你说话你不理，说你聋你还不乐意！ 　　他也懒得跟这个问题青年啰嗦，锁上车转身进了旅店。 　　要不是看这臭小子还发着烧，他好歹得替对方家长教育上两句。 　　孩子没礼貌，那都是惯的！ 　　陆野摘下门把手上的牌子随手丢在旁边小桌上。 　　动作算不上温柔，“啪”的一声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白逸青缓缓闭了闭眼睛，转身掏出手机搜索附近的租房信息，翻翻找找，最后选了一个中介的电话拨了过去…… 第7章 野哥太温柔 　　陆野按下对讲机：“二牛二牛，下来拿粥。” 　　隔了一会儿，对讲机响起陆思齐的声音：“不是喂野猫的吗？” 　　“野猫不吃。” 　　“……”陆思齐沉默两秒，勉强道：“好吧，一会儿下去。” 　　陆野坐到吧台前，打开电脑看起球赛来。 　　门外，白逸青挂了电话，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中介说现在没有合适的房子出租，就算有也不租短期，只能帮忙留意着点。 　　他点开平时直播的软件，消息已经爆了，都在问麓太什么时候开播。 　　没有私人空间，怎么开？ 　　白逸青发布了一条过去录的绘画视频，配文：近期外出，有空会播。 　　他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条长街，还算繁华，道路两边都是商铺，前边路口转角还有一个挺大的烧烤店，白天没开门。 　　很饿。 　　白逸青摸了摸额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烧，他在去超市，去吃饭，还是回宿舍休息之间摇摆不定。 　　这时，一辆摩托车从身边经过，白逸青看着外卖骑士的背影，不禁失笑—— 　　自己真是烧糊涂了。 　　他转身走进旅馆大门，被头顶突兀的一声“欢迎光临”吓了一跳…… 　　陆野转着手里的遥控器，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 　　白逸青有些无语，这个音量不戴助听器他也能听到点动静，但是昨天和今早都没有。 　　他径直上楼，没再理会那个幼稚的男人。 　　半小时后，一样嘹亮的“欢迎光临”把正看球赛入迷的陆野和刚进门的外卖小哥同时吓一激灵。 　　“我靠！”陆野赶紧拿起遥控器调低门铃音量。 　　他看着手里拎着两个硕大购物袋的小哥，疑惑出声：“哪个房间的？” 　　“202，你家门铃抽什么疯？”小哥经常来送东西，和陆野挺熟：“我先上去了啊！” 　　“等等……”陆野站起身，扬扬下巴：“这什么玩意儿？” 　　“哦，超市的东西。”小哥低头看了一眼：“什么被子盆子拖鞋日用品，都有。” 　　“被子？”陆野皱眉：“你把东西放这吧，让他自己下来拿。” 　　小哥一头雾水：“为什么啊？这，不太好吧……” 　　“哪儿不好了？老板规定不允许外来人员上楼，有问题吗？” 　　“不行，我以前都……” 　　“欢迎光临──” 　　陆野：“……” 　　刚进门的又一个外卖小哥拎着肯德基的纸袋急吼吼跑进来：“晚了晚了，202我上去了啊野哥！” 　　“等等……肯德基？”陆野瞪大了眼睛。 　　遖鳯獨傢 　　一发着烧的病号，放着自己辛苦做的健康美味的热粥不吃，却叫了个炸鸡汉堡……还有可乐？！ 　　陆野无语。 　　岂有此理…… 　　“那我也上去了野哥！”先来的小哥冲他弯了弯腰跟着跑上了楼。 　　陆野都气笑了，一定是野哥平时太温柔，一个两个的都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他按下对讲机：“陆二牛，怎么还不下来！” 　　三分钟后，对讲机闪起绿灯：“中午螃蟹吃多了，拉个巴巴。” 　　…… 　　白逸青挑食，为保险起见才点的肯德基，刮掉汉堡中间的番茄酱就可以了。 　　吃过东西终于感觉有了点力气，他坚持着把超市里买来的用品整理了一下。 　　新被子带着一股久不见光的气味，出门在外，没得讲究。 　　他只想快点收拾好了再睡一觉。 　　白逸青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泡在盆里，又低下头就着水龙头扑了些水在脸上。 　　房间门被敲响，白逸青疑惑的走出卫生间，开门── 　　陆野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门口，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车费医药费二百多，多出来的充你房卡了。” 　　白逸青用手背沾掉下巴上即将滴落的水珠,不解道：“房卡？” 　　“是的，房、卡。”陆野重复。 　　白逸青无视他的阴阳怪气：“干嘛用。” 　　陆野挑眉：“热水啊！” 　　他忽然想到什么，随即看向白逸青的眼神变的古怪──有点像看白痴。 　　他微微侧头，视线落到卫生间水池边的蓝色塑料盆上……接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还有四楼的洗衣房。” 　　白逸青依旧淡定：“谢谢。” 　　“客气，需要被子可以下楼去领。”陆野勾唇一笑：“免费的。” 　　白逸青：“……” 　　“哦，对了，四楼晾台有衣服撑子。免，费。” 　　…… 　　陆野离开后，白逸青随手关上了屋门。 　　他并不生气旅馆老板那点恶意，自己失礼在先，本该如此。 　　他把房卡插进墙上的卡槽里，电子显示器亮起来── 　　余额：250 　　白逸青:“……” 　　这回真有点生气了。 　　安西三人回宿舍的时候，白逸青还没醒，几人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尽量不弄出什么大的动静。 　　肩膀传来不间断的震动，白逸青迷糊中抽出手机眯着眼睛查看，是个有点眼熟的号码。 　　他摸出枕头下的助听器戴上，接通电话：“喂……” 　　李景正在画画，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打游戏的安西。 　　“怎么了？”安西摘下耳机，不解道。 　　李景眨了眨那被近视眼镜缩的没剩多少的眼睛，做了个口型：“醒了。” 　　安西翻了个白眼，表示毫无兴趣，刚要戴上耳机，就听到白逸青手机扬声器传来的声音：“喂你好，我是你下午在安居客上联系过的房屋中介，刚刚有一个三室一厅的房子出租，不过是合租的，你自己一个卧室，这种可以吗？” 　　“房间多大。”白逸青哑着嗓子问，他捏了下眉心，坐起身：“……” 　　李景有些惊讶的转过头看他，连下铺的章田宇也伸出脑袋看过来。 　　白逸青：“……” 　　他头发有点乱，脸上带着点尴尬的迷茫，反应了几秒终于搞清楚了当下的状况── 　　又得罪人了。 　　手机对面还在介绍：“整个房子是140平的，出租的那屋大概十七八平，一个人住也够了，一个月三千多点，不过离你说的那个学校远一点，其实坐地铁也没差了，多两站的事儿……” 　　白逸青看到电脑前的男生不明显的嗤笑一声，然后带上耳机不再理会。 　　他把手机调回听筒模式，心想以后要改掉一来电话先点扬声器的习惯。 　　“我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行吧，你尽快回我哦，因为附近学校多，单间很缺的。” 　　“好。” 　　李景和章田宇转回头，继续各忙各的。 　　白逸青挂了电话，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九点了。 　　挤地铁这种事白逸青昨天已经领教过了，可以的话他一次都不想再体验。 　　七月旅馆到AE步行十分钟，不需要坐地铁。 　　他起身下床，看到下铺微胖的男生正趴在被窝玩手机。 　　白逸青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一个班的同学，他不能让彼此关系太僵。 　　“那个……我平时睡得晚，怕会打扰你们休息，所以，咳咳咳……” 　　白逸青喉咙干涩，一说话就火辣辣的痛。 　　章田宇和李景都转过头来，有些惊讶他会主动说话。 　　“那你为什么不住单间？”李景不解。 　　白逸青：“咳……没有单间了。” 　　“……”两人对视一眼，有点懵。 　　白逸青扯扯唇角，察觉到自己嘴唇也很干，仿佛一笑就会裂开。 　　他转身从衣箱上的纸袋里取出诊所开的药，又从旁边超市购物袋拿出矿泉水就着喝了，烧好像退了，但是嗓子现在这个声音是真的难听…… 　　“你生病了？”章田宇问。 　　白逸青喝掉大半瓶水，回头道：“哦，昨晚发烧了。” 　　两人又对视一眼，李景：“你用凉水喝药？” 　　“……有点渴。” 　　李景指了指桌上的电热水壶：“你可以用这个。” 　　“谢谢。”白逸青扫了一眼李景画的画，是人设造型速写，画的一般。 　　章田宇好奇道：“那你今天……” 　　“去诊所了。”白逸青撒了半个谎。 　　李景恍然：“难怪，我看你睡觉都不盖被子，淋了雨又冻着了吧？” 　　白逸青不想说自己还洗了个冷水澡。 　　“嗯。”他冲两人点点头：“我先去洗衣服了。” 　　“哦哦，去吧。” 　　白逸青看了一眼自始至终没有给他一个眼神的公子哥儿，转身去了卫生间。 　　白天睡得太多，白逸青索性不睡了，他先洗了个花钱的热水澡，把250变成246，又洗了昨天和今天的衣服，然后拿上从超市买来的一把衣架，端着盆上了四楼。 　　洗衣房和202在同一位置，需要绕过四楼走廊，进去穿过一道玻璃门就是晾台，晾台角落的水泥立柱上挂着一盏灯，看上去颇有年代感，但是光线很亮。 　　白逸青走出洗衣房，抬起头，看到晾台一半空间的上方被绑扎结实的竹竿网格覆盖着，横平竖直，挂在上面的衣服不少，却显得很整齐。 　　他来到边上的一根晾杆下面，把衣架和衣服全部挂了上去，竹竿上的空撑子很多，款式各种各样，可能都是以前的学生们留下的，越攒越多。 　　这一方空间干净整洁，视野也很好，一米多高的围墙下边摆放着各种盆栽，像被精心打理过。如果没人来的话，倒也是一个躲清静的好去处。 　　他沿着晾台边缘走了一圈，左边是旅馆后那一片古朴幽深的庭院和巷弄。只有零星的人家亮着灯，黑黢黢的屋顶带着和这座城市不符的飞檐翘角，有些屋顶还生着茂盛的杂草，在夜风里悠悠摇曳，阴森森的…… 　　白逸青决定白天再上来看看，这片让自己一个头两个大的迷宫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右边能看到旅馆外的长街，长街灯火通明，街角对面烧烤摊青烟弥漫，几桌食客正吆五喝六的热闹着。 　　白逸青又饿了，一个汉堡终归是不管事，得去吃个宵夜才行。 　　他转回身正要离开，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咣当”一声脆响。 　　白逸青抬头，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后背瞬间麻了一片…… 第8章 昨日黄花 　　只见晾台上方还有一层天台，比晾台缩进去一圈。 　　上面没有灯，只有边缘一袭白衣的半截身子缓缓升起，在黑暗中格外突兀。 　　白逸青定了定心神，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时代青年自然不能被“鬼”吓到，他也就刚刚那一瞬间条件反射的惊了一下。 　　晾台的灯光让他看不清黑暗中的细节，白逸青只能眯起眼睛……看体形像个孩子。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下来，落在白逸青前方不远处，他低头看过去，发现是一支开得正好的茉莉。 　　再起头时，却见天台边缘已经空空如也。 　　白逸青上前捡起地上的花，靠近鼻尖闻了闻，很香。 　　孩子…… 　　陆老板的？ 　　陆思齐苦着张小脸从天台回来，路过走廊的一间锁着的屋子时，他停下脚步。 　　本来想偷偷剪他哥一支花给他爸妈，那是他等了好多天才整枝盛开的茉莉。 　　谁知道刚站起来就被楼下的人发现，心一慌手一抖，花就掉了。 　　他有些懊恼。 　　回到房间，陆思齐用对讲机给陆野发消息：“我先睡了，哥。” 　　“好，我马上上去。” 　　陆野起身利落的关门关灯，吹着口哨上楼时，和正要下楼的白逸青打了个照面。 　　两人同时放慢脚步，陆野先开了口：“去哪儿？” 　　“吃饭。”白逸青回答。 　　他嗓子明显比下午哑了不少，听上去懒洋洋的。 　　陆野好心提醒：“晚上街边有喝酒的，别惹事儿。” 　　白逸青：“……”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看上去像爱惹事儿的人了，这话八成又是什么别有用意的嘲讽。 　　“嗯。”白逸青敷衍的点了点头，抬脚和面前的人擦肩而过。 　　对于旅馆老板的帮助他是感激的，但对方那么明显的不待见，他也没必要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就当扯平了。 　　陆野话说到了，也不计较其他，错身的时候余光瞥见白逸青手里的东西，不禁微微挑眉。 　　那是……花？ 　　他没多想，大步上了楼。 　　陆思齐房间的灯已经暗了，陆野侧头从缝隙看了一眼，床上蜷着的一个鼓包安安静静，像是睡着了。 　　他扬了扬唇角，轻轻关上了屋门。 　　弟弟长大了，生活上省心不少…… 　　就是有点懒，死宅。 　　黑暗中，被子掀起一角，有光线从里面漏出来。 　　陆思齐跪趴在被窝里，嘴巴叼着手电筒，在爸爸妈妈的画像下面添了一束茉莉花。 　　画的不太好，勉强能看。 　　末了，他把画折起来压在枕头下，关了手电躺好，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陆野一番简单洗漱，睡前想起今早刷了的鞋子没收，便又套上短袖出了房间。 　　五楼的天台被他打理的很漂亮，地上铺着耐湿的塑木地板，外围是一圈花架，雨棚下有秋千和桌椅。 　　他喜欢这里，如果不是楼下一天到晚都需要有人看着，陆野其实很愿意在这里消遣时间。 　　当初装修，他还幻想坐在秋千上辅导陆思齐写作业的温馨画面，然而现实骨感，前两年陆思齐并不需要他辅导，现在倒是需要了，然而如今小学五年级的作业对他这种体校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有点为难人了…… 　　他站到天台边四下看了一圈，日复一日，坊前区一直是老样子，一样静谧的巷子，一样满是烟火气的长街。 　　旺旺烧烤每晚都要喧闹到深夜，摆在户外的小桌永远热闹，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 　　陆野眯缝了一下眼睛，近视看不清人脸。 　　但觉得像。 　　他都有点佩服这朵奇葩的作死精神了。 　　陆野收回视线，察觉到花架下的老桩茉莉挪出来了一些，而且这花有点不太对劲── 　　原本饱满的一大束中间多了个坑。 　　陆野扒拉了一下周围的叶子，看到一截断枝…… 　　“嘶……”有点心疼。 　　他虽不是多爱花的人，但这颗茉莉是老妈活着的时候就开始养的，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 　　陆野摸了摸断掉的枝子，五楼一般没别人上来，他的第一反应是陆思齐。 　　然而，紧接着脑海中便浮现出刚刚楼下的一幕。 　　“操！” 　　陆野霍然起身，回屋拿了眼镜又去了天台…… 　　他当然不会因为一朵花去质问白逸青，不过是怕自己误会，确认一下罢了。 　　站在高处，陆野重新望向烧烤摊前独桌的男生—— 　　浅绿色的一张方桌，桌角就放着那支白色茉莉，和吃个烤串都慢条斯理的白逸青莫名的协调。 　　抱着胳膊看了一会儿，就见白逸青付完账，犹豫了一下又拿起了那枝花，然后在路过一个花坛的时候随手插进土里。 　　陆野眼神凉嗖嗖的。 　　早上，白逸青醒的有些艰难，退烧后明显的症状就是感冒，加上凌晨才睡着，这会儿状态还是不太好。 　　也许是对病号的特别关爱，舍友们见他起来倒是主动打招呼，并没有计较他之前的冷淡。 　　除了安西。 　　白逸青走在最后跟着几人一道下楼，章田宇回头发出邀请：“你跟我们一起坐西哥的车吧。” 　　“谢谢，不用了，我步行认认路。”白逸青说。 　　就你西哥那张英俊冻人的黑脸，但凡有点眼力见就不会去碰钉子。 　　安西在前面偷偷翻了个白眼，跟前台被几个女生们围着聊天的陆野打招呼：“野哥早！” 　　陆野笑着看过来：“早啊帅哥们！快把你们的娘子军去带去上课。” 　　“我车可带不了……” 　　“带我带我！我今天不方便走路！”一个女生大方的举手，申请同行。 　　安西虽有点不太愿意，但也不好拒绝：“那，你坐后边……” 　　“啊，为什么啊？”女生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安西则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副驾是留给女朋友的。” 　　“……那男生为什么可以坐？” 　　“没说男生可以。” 　　“可你们四个人……” 　　“三、个。”安西纠正。 　　陆野觉得安西这种注孤生的性子有趣，所以经常撩他逗闷子，这会儿闻言不禁看了眼事不关己盯着手机导航软件往外走的白逸青。 　　他不明显的勾了勾唇。 　　“啊！” 　　一声惊呼从楼梯上传来，泡泡和舍友们刚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前面低下头划手机的白逸青：“帅哥！你今天不请假了？” 　　别人早就注意到这个气质出众的清冷男生，奈何男生一直不抬头，也就没人搭话。 　　白逸青本来没在意身后的动静，但是提到请假的话，那十有八九是自己了。 　　他回过头，见是前天给他撑伞的女生，于是扯了扯嘴角：“嗯。” 　　“哇，好棒！”泡泡显得很开心：“我跟她们说你超帅他们不信！” 　　女孩们咯咯笑起来，白逸青有些尴尬，他晃了晃手机：“那我先走了，回见。” 　　“你不和我们一起吗？”刚刚要坐安西车的女生问。 　　“不了，我要去买点东西。”白逸青找了个借口说着便直接出了门。 　　“啊，好俊俏的美少年啊！”一个微胖的女生捂着脸叹道：“完了，我沦陷了……” 　　李景碰了碰安西胳膊：“西哥，你这昨天刚上任的班草要变昨日黄花了。” 　　“无聊不无聊！”安西抬手搂住李景和章田宇的脖子，冲陆野扬了扬下巴：“走了啊野哥。” 　　陆野笑着跟几人摆了摆手。 　　AE插画培训机构是一栋独栋回型楼，很有艺术街区的感觉，中间有很高的圆形的螺旋展示墙，从每一层的走廊都能看到。 　　墙上挂着每期学生们或者老师的优秀作品，四围都是造景。 　　白逸青边欣赏画作边在走廊寻找教室，不出意外的迷路了…… 　　他找出AE官网的地图，看了半天还是很迷茫，最后还是遇到其他教室的学生才给他指了路。 　　邹黎刚把投影仪调好，他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转过身来：“昨天我已经大概了解了一下大家的基础情况，所以今天……” 　　白逸青出现在教室门口，他戴着黑色口罩，简单的白T休闲短裤黑背包，开口声音沙哑：“邹老师，我迟到了。” 　　邹黎挑了挑眉，笑的温和：“白逸青？好些了吗？” 　　白逸青点点头。 　　“随便找个位置坐吧。”邹黎说。 　　白逸青的出现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邹黎抬了下手，示意众人安静：“我们先根据大家过去的基础水平分一下组……” 　　白逸青坐到外面一排的末位，在李景旁边，对面就是安西和章田宇，同寝室的坐在一起倒也自然。 　　他抬眼去看邹黎──这位国内外知名插画师，年纪轻轻自创的插画风格就曾风靡一时，那几年大家争相模仿，不少商插或者出版物找画手的时候会直接要求要邹黎风，白逸青自然也没有幸免于难，翻着邹黎的作品仔细研究才模仿个七八分。 　　但是这两年很少看到他的商业作品了，都是授课时候的一些范画。 　　大概来AE学习的十个有九个是冲着他来的，邹黎不光画画厉害，气质也很好，不到三十的年纪，一张年轻俊雅的脸却透着股成熟睿智，让人忍不住信服。 第9章 安逸cp 　　班上二十二个人，昨天大家都画了摸底作品，相对弱一些的分到A组，白逸青在被问到过去的学习情况时，也只是说美院毕业，有过画商稿的经验。 　　学生中多是兴趣党或者艺术类专业刚毕业的学生，成熟的插画师一般不会来基础的培训机构学习，所以他被分到D组。 　　邹黎示范讲解结束后便给四组学生分别布置了课堂任务。 　　他走到白逸青旁边，“昨天打你电话没打通，陆老板说你生病了。” 　　白逸青清了下嗓子：“没事了，感冒。” 　　邹黎点点头：“毕业多久了？” 　　“3年。” 　　“嗯？你今年……” 　　“25。” 　　邹黎笑了：“看不出来，那你是咱们班大哥。” 　　白逸青赧然：“是吗。” 　　有同学插嘴问：“帅哥，你之前就接过商稿了？” 　　“嗯。” 　　“你笔名叫什么？有作品吗？”叫哈利的女生站起来好奇道。 　　白逸青犹豫了一下：“没有。” 　　众人皆是一愣，对他的敷衍明显有些失望。 　　白逸青有些抱歉，但也不予辩解。 　　他虽然不是邹黎这样的知名大神，但是好歹也是拥有百万粉丝的网红画手，虽然没露过脸，作品却是有一定的曝光度的。 　　插画圈并不大，网络与现实，工作与生活他不想混为一谈，所以暂时不愿掉马。 　　安西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哂笑着摇了摇头。 　　邹黎看着白逸青熟练地测试手绘板，若有所思的勾起唇角：“没关系，今天大家不就能看到了吗？” 　　他拍了拍白逸青的肩膀：“加油。” 　　邹黎的课堂氛围轻松自由，给学生单独指导的时候也很会帮学生开脑洞，这也是他个人作品中最大的特点和难点。 　　白逸青尽量避免在练习中带上青麓的影子，但他也不打算藏拙，既然是来学习，当然要在自己的基础上进步。 　　李景偶尔凑过来看几眼，然后慢悠悠冲他竖竖大拇指。 　　白逸青转头看了一下李景的屏幕，发现造型有点弱，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抽出李景的画笔，在对方草稿的主体上勾了几笔结构线。 　　李景扶了扶眼镜，看着瞬间饱满起来的形象，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低下头小声问：“哥们儿，你这水平，为什么还要来学习啊？让不让我们活了？” 　　白逸青淡淡道：“你还年轻。” 　　李景也乐了：“靠，我就比你小三岁。” 　　“三年呢。” 　　李景懂了，笑着抱拳：“借你吉言，哈哈。” 　　白逸青没说，他从上大学就开始接商稿，三年前已经是多家平台和知名电商的御用插画师了…… 　　画画的时间过得很快，中间休息，白逸青去了趟卫生间，顺便给中介去了个电话说自己不想考虑远的，让对方帮忙再留意一下。 　　出来就见邹黎正靠在洗手池边上，像是在等他。 　　“邹老师。”白逸青停下脚步。 　　邹黎笑容温和：“不好意思，听到你打电话了。” 　　“哦，没关系。”白逸青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 　　邹黎让开一些：“旅馆住不惯吗？” 　　“谢谢。没有，旅馆没有单间了。”白逸青上前打开水龙头，找了个理由：“我一直一个人住，毛病挺多的。” 　　邹黎挑挑眉，有些意外：“ 没有单间？” 　　白逸青点头。 　　一般学生住单间的不多，所以旅馆那几个单间经常空着，邹黎虽觉奇怪，但也没太在意，他随口问道：“我看你技法和想法已经相当纯熟，怎么想来这里学习了 ？” 　　白逸青沉默两秒，什么学无止境，仰慕邹老师之类的回答都很得体，但他来的时候确实不是这么想的。 　　“ 画累了。”他说：“不知道能做点什么。” 　　邹黎笑起来：“来这儿不还是画画？” 　　“ 换个心情。”白逸青也笑。 　　“好吧。”邹黎扶了下白逸青后肩：“那祝你学习快乐！ ” 　　中午大家都不回宿舍，一起点外卖在休息室吃。 　　安西虽对白逸青颇有微词，但成年人的世界，维持表面的和睦是基本法则。 　　然而，成年女生的世界却尽是他无法理解的事，比如── 　　下课前是邹黎评改学生作品的时间，D组学生围在邹黎身后看他逐个分析，修改。 　　安西个子高站在后面。 　　讲到白逸青的画时，评改变成优秀作品解析，群里有人发消息，安西开了个小差拿出手机查看。 　　一张照片。 　　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坐到白逸青对面时无意间睨了对方一眼，他发誓那绝对是对看不惯的人轻蔑的眼神，然而照片因为身后暖棕色窗帘遮挡的天光，色调暧昧。 　　关键是他们两人表情都有些冷漠，却因为这一个眼神，多了点心照不宣的感觉。 　　发照片的是班里一个叫豆豆的女生，性格调皮中带点中二，底下附加两个字：安逸。 　　接着，底下陆陆续续蹦出一片回复： 　　好好磕！ 　　握草……原地结婚好吗？ 　　天啦！配一脸！ 　　锁死！ 　　…… 　　安西：“……” 　　想切掉点开手机的那根指头。 　　眼不见为净，安西收起手机，再抬头，就见别的组的同学都在交头接耳还看着他神秘的笑。 　　邹黎也察觉到底下轻微的骚动，抬起头露出疑惑的表情：“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白逸青同学简直完美！”前排B组的哈利一脸认真回答。 　　邹黎看其他人憋笑的样子就知道这帮家伙有情况，他摇头笑笑：“当然，如果这是白逸青的正常水平，那他丝毫不输微博上的那几个大神。” 　　白逸青扯了扯口罩，对这种直白的群夸有点不适应。 　　“你有微博吗白逸青？” 　　有人发问。 　　白逸青有，但是不怎么用，他的微博只是用来关注一个叫“加勒比白鲸”的账号，而且“麓”这个名字太容易暴露。 　　“现在注册来得及吗？”白逸青开了个玩笑。 　　“咦……”众人嗤声。 　　邹黎笑着抬抬手：“好了，微博的事下去聊，现在来看下我们安西同学的画。” 　　下面突然爆发出一片略带兴奋的笑声，安西盯着邹黎的手绘屏，心里白眼翻上天。 　　这帮女生真的成年了吗？ 　　安西的画个人风格强烈，却是偏原画的感觉，按理说他这样的不太适合邹黎的班。 　　AE有专门的游戏原画课程，可安西却执意选了邹黎的课，没人知道他怎么想的。 　　邹黎好笑的看向下面的学生：“怎么回事？是安西同学太帅了吗？” 　　“帅！”大家齐声喊道。 　　白逸青不明状况，他有种回到大学时代的感觉，但又不完全一样。 　　因为没人知道他听障，也没人见过他阴郁的样子，自然没人对他刻意的热情或小心翼翼。 　　这是他来到桐城后心情第一次感受到一丝丝轻快。 　　下课的时候邹黎接到陆野的电话，约他过去一起吃饭，顺便给陆思齐辅导作业。 　　邹黎和陆野相识于六年前陆野家逢变故之际，这几年也是看着兄弟俩一路挺过来，看着陆野的坚韧强大和陆思齐一点点变化。 　　旅馆和AE合作也是他从中牵线，所以两人关系自然是没的说，他也常去陆野那里蹭饭。 　　五点半，白逸青觉得下课有点早，他打算先去吃饭然后回教室再画一会儿。 　　因为是第一天来上课，大家除了最初的好奇和对他画画水平的崇拜之外，并没有过度的热情，见他自行离开也只询问了一下他去哪里。 　　白逸青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帅，比如陆野剑眉星目的深邃，或是安西那种似充满生气的硬朗感。 　　他五官清冷，一眼看上去，惊艳，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让人不自觉的连对他开玩笑都要收敛一些。 　　但是对安西就不一样了。 　　白逸青一走，大家就肆无忌惮的开起安西玩笑来，问他和白逸青作为同居室友的生活细节，安西很郁闷，不停的催促章田宇和李景快点走，同时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和白逸青同框了…… 　　路上章田宇好奇道：“西哥，你真对白逸青这么大意见吗？我们以后总把他自己丢下不太好吧？” 　　李景附和：“对啊，那天他可能就是身体不舒服，你看今天不也很正常吗……” 　　安西嗤笑：“我闲的？犯得着对他有意见吗……再说，他正常吗？当着老师和女同学就正常，私下里就谁都不屌，我还就瞧不上他这两副面孔，不过无所谓了，他不是要搬走吗？我祝他找房顺利！” 　　两人知道安西也是个高傲的性子，吃过那么一点瘪，往后白逸青若不主动跟他搭话，他就永远不会给白逸青好脸。 　　李景点开手机看群消息，感慨道：“这些女生现在怎么回事啊？有帅哥不赶紧下手还玩什么拉郎配……” 　　“现在女生就流行这个，磕cp，帅哥搭配，快乐加倍……我擦！”章田宇翻着手机一声惊呼。 　　李景点开群里刚发出来的一张两个相貌平平的男生相视而笑还冒着粉红泡泡的照片欲哭无泪—— 　　“瓜田李下？靠！磕帅哥就算了，磕我和老田多少有点丧心病狂了吧？” 　　…… 第10章 臂力棒 　　陆野在烹饪方面属于天赋型选手，人生前二十年他是完全奉行君子远庖厨的信条，然而从他接手陆思齐这个难养活的拖油瓶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悟性，不做厨子都可惜。 　　他在厨房忙碌，邹黎和陆思齐在客厅头对头研究数学题，他偶尔往客厅瞟一眼，觉得这画面还有点温馨…… 　　可惜。 　　陆野知道邹黎是GAY,邹黎却不知道他也是。 　　主要是他俩不来电。 　　四菜一汤上桌，陆野喊了一声：“先吃饭！” 　　“待会儿继续。”邹黎揉了揉陆思齐的头发，起身朝陆野抱怨：“太难了……九月份升六年级，我觉得我要下岗了。” 　　“靠，别啊邹老师！连你都不行，那他不得天天给我甩脸子？”陆野惊道。 　　陆思齐翻了个白眼，他哪有甩过脸子…… 　　不过是有不会做的题他就非常不开心，不想说话罢了。 　　“小齐这么努力，这一年肯定能在班里拔尖，说不定也不需要辅导了。”邹黎还比较乐观。 　　“只能这么想了。”陆野无奈的笑笑：“吃饭吧，尝尝我的松鼠桂鱼。” 　　“看着不错，帮我盛碗鸡汤。” 　　“二牛去给你老师盛鸡汤……” 　　两人自然地结束这个话题，不想让陆思齐多心。 　　辅导班太远，陆思齐不愿意坐车，请家教也不现实，因为陆思齐这孩子敏感加事儿精，抗拒不熟的人靠近，而想跟他熟又太难…… 　　“不许挑食啊。”陆野见陆思齐只吃鱼，便夹了一大筷子芹菜堆他碗里，转而跟邹黎闲聊：“这两天上课怎么样，学生好教吗？” 　　“你要是没什么问的可以不问，这叫什么问题？”邹黎抬起眼笑道：“都是大人，有什么好教不好教的。” 　　陆野也笑：“太没劲了。” 　　“还好，不过也有几个水平不错的，有个女生我以前在网上见过她的画，比较有灵气。”他想了想，又说：“还有两个男生，一个叫安西的画的不错，不过我觉得他报错班了。还有昨天跟你打听过的那个白逸青，我觉得他很有意思，再观察几天我应该能猜出他是谁。” 　　“什么意思？白逸青还不是他真名？”陆野疑惑。 　　“白逸青是真名，但我想知道他的假名……哎，你个外行不懂，不过今天我听他在找房子，说你这没单间了怎么回事？” 　　陆野一愣：“找房子？” 　　“对，他应该是习惯独处的人，挺有个性的。”邹黎说。 　　陆野眉头皱起来，他没想到这人能这么小心眼儿，他看了邹黎一会儿，嘶声道：“你不会是对他……” 　　“那是我学生！”邹黎无奈，顿了一下又说：“不过长得是真的好，少见的耐看。” 　　“嘁，好看有什么用？性格有问题，这样的人你还是别对他有什么想法。” 　　“你打住吧，想什么呢？”邹黎警告的瞪他一眼，陆思齐还在这呢：“不过你这儿真没单间了吗?我觉得还是住这里比较好，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大家照应一下，也方便联系。” 　　陆野没说话，若有所思的撕着排骨上的肉…… 　　“不对啊？”邹黎奇道：“你这反应……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陆野冲他笑笑，没说话。 　　邹黎：“……” 　　陆野不想背后说人坏话，也懒得控诉白逸青这人是如何的嚣张傲慢目中无人。 　　他放下筷子：“既然你都说了，那我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不过人家说不定还就是瞧不上我这小小的普通旅馆呢！” 　　邹黎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两人八成有点小摩擦，他说：“有些搞艺术的人偶尔会有点特立独行，陆老板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孩子计较……” 　　“小孩子？”陆野笑了：“25岁的小孩子？算了待会儿我去跟他说一声。” 　　“我跟你一起。”邹黎怕陆野说话带情绪，适得其反。 　　白逸青在画室待到九点，其他楼层的晚课班正好下课。 　　他跟着人群离开AE大楼，路上，卜医生发来消息问他在这边适应的怎么样。 　　白逸青回：还行。 　　卜医生说下个月来看他，顺便带他去见见自己的师兄，以后有问题也可以帮忙照应一下。 　　白逸青觉得没必要，自己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心理问题，哪里需要随时随地要心理医生监护着？ 　　他打开手机，加勒比白鲸前几天更新了一条微博图片：天上挂着硕大的月亮，海面倒映着一片月华。 　　配文：安哥拉。 　　好远啊…… 　　白逸青抬起头，城市夜空黑漆漆一片，没有月亮，星星也看不到。 　　比天空更黯淡的是他自己，热爱星辰大海的人不会为他停留。 　　他那沉鱼落雁的美人妈妈都不配。 　　他更不配。 　　七月旅馆大厅有几个学生在上网，还有一个班里的女同学在和男朋友打视频电话，看到他进来还笑着招了招手：“嗨，白逸青，回来这么晚？” 　　白逸青点点头，朝她笑了笑。 　　女生忽然脸红，跟男朋友说话都有些磕巴…… 　　白逸青走到202门口翻了半天裤兜，总算找到了房卡，打开门，屋里的笑声停了一瞬。 　　邹黎先开了口：“回来了？等你半天了。” 　　白逸青微愣，他环视一圈，除了邹黎和三个舍友，陆老板也在。几人正坐在桌前闲聊，安西则光着膀子站在床边，手里拎着根黑色的臂力棒。 　　“邹老师好。”白逸青打了声招呼。 　　邹黎不动声色的扫了陆野一眼，果然，人家没理他。 　　“我和陆老板是朋友，今晚过来蹭饭，顺便看看你们。” 　　白逸青走进来，这才朝陆野微微颔首。 　　“青哥你也太用功了！”李景叹道：“太卷了，明天开始我也要披星戴月。” 　　章田宇：“我们回来路上买了根臂力棒，刚刚正PK呢，你要不要试试？” 　　白逸青唇角微微扬了扬：“不了。” 　　“他像玩得了这个的人吗？”安西扫了眼青年白皙的胳膊，漫不经心道。 　　邹黎挑挑眉，没想到这里还有个疙瘩，他有点好奇白逸青到底做了什么让俩大男人针对他。 　　章田宇没心没肺：“你好歹也是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我都能来50个，你怎么不得200个。” 　　邹黎有点头大，怕这话拱火，于是开着玩笑打了个圆场：“你这么说让我情何以堪？我也有一米八啊，刚刚还不是30个都费劲。” 　　章田宇：“……” 　　安西放下臂力器，他觉得无趣，随口嘟囔道：“他要能做200个我脑袋摘下来给他当板凳。” 　　李景轻轻碰了一下安西胳膊，示意他别太明显了。 　　邹黎瞥了一眼安西，这个晾着一身健美肌肉的大男生，像极了体育场上那些荷尔蒙过剩的刺儿头。 　　他移开视线，刚想提正事儿，就见白逸青走上前，拿起臂力器掂了掂。 　　“那就试试吧。” 　　…… 　　“150、151、152……”章田宇觉得自己数的口干舌燥…… 　　他偷眼去看安西，只见他们西哥面无表情的盯着臂力器，平整的胸肌上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越来越明显。 　　白逸青节奏平稳，连呼吸都不见一丝变化，他最开始没有做的多猛，到后边也不显吃力，就那么一直表情淡漠的看着安西做。 　　陆野很意外，同时也有点郁闷。 　　这小子看着瘦，怎么这么大力气？对，还死沉…… 　　“197、198、199……” 　　在所有人都摈住呼吸等着最后一个的时候，白逸青停了下来。 　　他放下臂力器，轻飘飘的来了句：“没力气了。” 　　“……”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五味杂陈。 　　安西看了眼桌上的臂力器，没说话，拿起床边护栏上的衣服进了卫生间。 　　陆野也站起身，结束这让人尴尬的一趴，他冲白逸青扬扬下巴：“有单间你要不要换。” 　　李景和章田宇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们是为这事儿来的。 　　“换。”白逸青看向陆野，回答的干脆。 　　陆野勾起唇角：“201，207，210，选一个。” 　　“201。”白逸青随口道，一是就近，再者他不喜欢门口总有人过来过去。 　　陆野盯着青年意味不明的看了几秒，白逸青回视着他，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疑问。 　　邹黎眉头微皱，刚想说什么只听陆野笑着开口：“好。” 　　他率先出门，邹黎拍了拍白逸青肩膀：“不喜欢就换，别的房间可能更好一点。” 　　他知道201，当初在旁边装电梯的时候这间屋子水电都改过，受条件限制改的不是很合理，所以一直不住人。 　　白逸青无所谓，只要有个空间让他可以随意摘下助听器而不用担心得罪人就好，至于已经得罪了的，随便吧。 　　他本也不是来交朋友的。 　　陆野打开201房间，扑鼻而来的潮湿霉味儿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忡。 　　按下门口开关，灯还亮，只是光线比202暗不少，陈设也很简单： 　　一张木质单人床，木质衣柜，一块木板四条腿的简易大桌子，以及大排档用的那种圆形塑料凳子…… 　　陆野咬了下嘴唇，回头道：“等我明天收拾一下再换吧。” 　　“不用，现在换就行。”白逸青在他身后，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让人分辨不出他对这间屋子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陆野忽然有点烦躁：“随便你。” 第11章 0互动 　　陆野送邹黎回去的路上，一直眉头紧锁，邹黎轻笑出声：“陆老板，想什么呢？” 　　“没什么。”陆野转头看他：“你们国庆还去写生吗？” 　　“看情况吧，每次都那几个地方，我都麻木了……哎，你转移什么话题啊？”邹黎失笑：“陆老板，你平时也不是这么幼稚的人啊！” 　　车子转了个弯，陆野唇角勾起点漫不经心的弧度：“幼稚吗，还好吧。” 　　“那你说说，我学生什么时候惹到你了？”邹黎问。 　　陆野沉默的开着车，脑子里把这两天的事儿过了一遍，然后哼笑一声：“anytime……” 　　邹黎不解皱眉，他对白逸青很有好感，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便忍不住啰嗦了几句：“不管什么原因，白逸青也只待6个月而已，既然住在你这里，你就做好你该做的，房间你抓紧给他调一下，201那屋子能住人吗？你也忍心……” 　　陆野嘟囔道：“我有什么不忍心的，又不是身娇体弱的小姑娘，他自己选的。” 　　邹黎瞟他一眼：“也是，不过就是还发着烧，生着病而已。” 　　陆野没说话，油门一踩往前窜去…… 　　白逸青拿到房卡，心里也算一块石头落地了，他对房间条件真不挑，当然，还因为觉察到了陆老板脸上的那点郁闷。 　　李景见他把行李都搬了过去，便拿着扫把来帮忙，其实这样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好打扫的，不过是擦擦灰扫扫地。 　　“青哥……你真不想跟我们一起住啊？”他忍不住问。 　　白逸青用毛巾扑掉床板上的灰，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我以前没和别人住过，怕影响你们，而且门对门跟住一起没区别。” 　　“那行吧。”李景撇撇嘴：“那你自己无聊就去我们屋里玩。” 　　白逸青笑起来：“去玩臂力器吗？” 　　李景：“……” 　　白逸青的笑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跟他平时疏离的表情截然不同，就像从清冷的冬天忽然跳到春夏交替之际，整个人干净明艳。 　　他转回身去，按了按床板，还挺结实，但没有褥子是个问题…… 　　李景也笑：“也行，锻炼身体。” 　　安西皱眉打着游戏，手指噼里啪啦要把键盘敲碎，章田宇抬眼看去，就见安西忽然把耳机一丢，手边的热水壶往他面前一推，不耐烦道：“拿过去！” 　　章田宇眼睛笑成一条缝：“西哥真体贴！” 　　“让他明天还我！” 　　章田宇：“……” 　　他抱着热水壶晃到201门口：“西哥说这个你今晚先用，什么时候买了再还他。” 　　“不用了，谢谢。”白逸青觉得一晚上不喝热水没什么。 　　“你还生着病呢！就得多喝热水知道吧？”章田宇不爱假客套，直接给他放到桌上：“你得跟陆老板要个床垫，再要一套褥子，这硬床板打坐可以，睡觉不行。” 　　“好。” 　　“有事儿叫我们啊！”李景看屋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便跟章田宇一起回自己宿舍。 　　白逸青面上不显，心底却有些意外，同学似乎并没有因自己的无视而对他生出敌意。 　　他看了眼光洁的床板—— 　　打坐，也不是不行。 　　陆野回来后安顿好陆思齐睡觉，又下楼在大厅刷了会儿网页新闻。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半。 　　“犟种！”陆野叹了口气，关掉电脑上了楼。 　　201屋门紧闭，陆野敲了半天没人开，202倒是探出个圆圆的脑袋：“野哥？你找白逸青啊？” 　　陆野：“是啊，不在吗？” 　　“在，刚刚还过来拿了趟沐浴露，应该洗澡呢吧？你要么进来等会儿？” 　　“不用了……” 　　“咔哒”一声，201屋门从里面拉开，白逸青赤着上身出现在两人面前，他头发滴着水拢向头顶，露着的额头和耳朵格外白皙。 　　“靠，你没洗完呢？”章田宇惊讶道。 　　白逸青身上水还没擦，运动短裤的裤沿很快就湿了一小片。 　　“嗯。”他朝章田宇点点头，然后看向陆野：“陆老板有事？” 　　陆野视线从他湿漉漉的胸腹上挪开，落落大方的擦着白逸青的胳膊进屋：“你说呢！” 　　白逸青皱皱眉，他还没戴助听器，因为洗澡水忽冷忽热，担心感冒加重准备再去202借用一下浴室，便赶上陆野在门口。 　　章田宇冲两人摆摆手：“那我们先睡了，晚安两位哥！” 　　白逸青看清了他的口型，只好回道：“晚安。” 　　陆野直接进了卫生间，他打开浴室喷头──果然。 　　白逸青抓起床上的T恤擦干头发和脸上的水，又把随手丢在衣服下面的助听器戴上。 　　“……都收好。”陆野从浴室出来，白逸青只听到他后半句话。 　　“我之前没告诉过你需要什么东西可以下楼找我要吗？”陆野扫了眼对折着铺在床板上的被子，有点无语。 　　白逸青从行李箱里拿了一件白T套上，虚伪道:“太晚了，怕打扰你休息。” 　　陆野：“……” 　　不为等你老子早休息了。 　　“同学，这儿是旅馆，你花了钱的。”陆野语气平淡，眼神却像看傻子。 　　傻子肩胛很好看，穿衣服的时候隆起的线条像是要长出两只漂亮的骨翼。 　　“那谢谢陆老板了。”白逸青转过身，忽然对陆野笑了笑。 　　陆野愣了一下，接着心里愈加愤懑，真的白瞎了这张脸…… 　　“等着。”他没好气儿的往外走：“别关门了，省的一会儿敲门又听不见！” 　　白逸青：“……” 　　陆老板的处事信条里也许没有“骂人不揭短”这一条。 　　他盯着陆野离开的门口，翻了个白眼。 　　陆野取了207的乳胶床垫，薄褥子，垃圾桶，扫把之类的日需用品，用转椅推着送到201。 　　也不知道自己折腾个什么劲儿，直接让白痴住207多好！ 　　他不爽，自然没什么好脸给那个四体不勤衣来伸手的白痴:“加个微信吧，以后有什么事儿发消息。” 　　白逸青正在铺床，他把手机递给陆野：“自己加吧。” 　　“……” 　　十二点多，白逸青总算躺在了柔软舒适的单人床上。 　　他看着简单却也周全的屋子，心稍稍踏实了一些。 　　从现在到年底不到六个月，挺久的，他拿出手机，在直播平台的个人说明里注明要休息一段时间，暂停接稿。 　　还顺便发了一条朋友圈： 　　把你自己丢下了，想我就托梦吧。 　　陆野临睡前习惯看一下监控，检查整个旅馆的安全情况。 　　手机切到二楼画面，视线在201门口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点开了白逸青的微信。 　　头像是一张灰色的素描，虚虚的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名字只有一个点，资料都是随便填的。 　　故弄玄虚…… 　　陆野摇摇头点开他的朋友圈，三天可见，所以只有白逸青一分钟前发的这句话。 　　…… 　　托梦？ 　　什么毛病…… 　　他丢下手机，关灯睡觉。 　　白逸青第二天晚上回来，发现卫生间的墙体被凿开，瓷砖摆在一旁，里面的管道好像修理过，外面糊了一半的水泥还没全干，地上留下一堆灰渣和废弃接口。 　　视线落到自己早上丢在毛巾架上的内裤，白逸青有些不悦。 　　他拿出手机给陆野发消息：“今天有人来过？” 　　陆野很快回了一句语音消息：“对啊，昨天不跟你说过吗？” 　　白逸青叹了口气，自己多余这一问。 　　陆野：“我说让你把东西收好，今天让修水电的来看看，怎么，又没听到？” 　　白逸青收起手机没再理会。 　　决定以后尽可能不跟这人有任何瓜葛！ 　　之后的几天，白逸青早出晚归，回来以后就待在自己房间开会儿直播。 　　粉丝们发现他终于开播都很兴奋，呼朋唤友的来捧场。 　　白逸青的直播画面只有手绘屏或者画板，偶尔屏幕颜色暗的时候会反射出一截轮廓清晰的下巴和漂亮的锁骨，加上那双修长匀称的手，足够让这些粉丝们疯狂脑补舔屏。 　　他不知道这两百万里有多少是喜欢他的画的，但他一直只认真画画，偶尔做简单的解答，从来不跟粉丝东拉西扯的聊天。 　　他享受这样的形式，被关注却不打扰，是社交同时又是独处。 　　私信里那些求合作的消息慢慢减少，白逸青的感冒也好了起来， 　　安西每次面对白逸青都很别扭，没人知道他在置个什么气，但这并不妨碍同学们在群里磕安逸cp，并因此觉得很有内情。 　　不仅如此，就这几个男人之间还衍生出了礼拜cp，露西cp，犀利cp,除了瓜田李下锁的死死的之外，最稳定的就是白逸青和陆野，他俩没cp。 　　因为两人0互动，大家磕不起来。 　　总之，不出意外的话白逸青的学习生活即将这么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 　　直到周五下课…… 第12章 学渣 　　第一个周末大家都有些兴奋，从中午就开始商量着明天去哪玩儿。 　　下课后，白逸青正准备关电脑，几个女生凑了过来，几天的相处大家也没了之前的拘谨，白同学虽然话少，但并不傲慢。 　　“大神，明天我们去梧桐水乡玩儿，你也一起去吧！”哈利先开了口。 　　“是啊，李景和老田也去！”有人附和。 　　白逸青有些为难，他对这种事没兴趣，婉拒道：“我周末有安排了。” 　　哈利失望的哀嚎：“咱们班就四个男生，安西不去你再不去太没意思了！啊，去吧去吧……” 　　白逸青视线不经意扫过对面还在画画的安西，中午她们邀请安西的时候白逸青听到了，所以饭都没吃完就溜到楼下遛食儿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真没时间。”白逸青说，为了杜绝后患，他又补充道：“我也不太喜欢出去玩。” 　　女生们失望的叹气，泡泡不甘心道：“梧桐水乡特别美，还能划船，那边还有几家私人美术馆，我们可以去看展！” 　　“对啊，而且你不去泡泡会哭瞎的！”一个女生打趣道。 　　泡泡私底下扬言自己对白逸青一见钟情，也许是玩笑，也许是真的，大家也都当个乐子，毕竟这社会哪个女生没个三千后宫…… 　　白逸青笑笑没说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不去。 　　“青哥和西哥要约会，你们怎么这么烦人？”李景秉承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胡扯起来也是没遮没拦的，反正两人都不会因此生气。 　　大家哄笑起来，安西翻了个白眼：“你们问问邹老师吧，他去我就去。” 　　“啊啊啊啊！！”女生们又是一阵尖叫，哈利用粤语感言一句：“好犀利！” 　　有了新目标大家也就不再执着于白逸青。邹黎有晚课所以一下课就出去吃饭了，大家商量着在这等他回来。 　　白逸青看天色阴沉，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他准备先去超市买把伞。 　　“哎？白逸青！” 　　旁边一个女生忽然拉住他的胳膊，“你手……” 　　她说到一半忽然闭嘴，瞪大眼睛表情惊异的看着他。 　　白逸青皱眉，这个女生正是班里另一个水平不错的学生，笔名洛猫，平时大家都喊她洛洛，插画班同学大多以笔名或昵称称呼，尤其是女生，喜欢给自己起些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名字。 　　洛洛觉察到自己有些失礼后有赶紧松开了手，她捂着嘴巴眼神炯炯：“我……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白逸青有点懵。 　　洛洛见他没什么反应，语带狐疑小心询问：“你知道青麓吗？” 　　白逸青表面淡定的摇摇头。 　　周围有听到的同学也转过来好奇：“青麓啊？画画的谁不知道啊，我还看过他直播呢！” 　　“青哥，你不知道青麓？”李景插话道：“那货老牛逼了，也不露脸，就随便录个画画直播粉丝就跟疯了似的，那家伙……” 　　“你才疯了呢！你不知道麓太的手有多好看，百分百是个大帅比！” 　　白逸青不自觉的把手揣进裤兜，心里闪过一丝慌乱。 　　“麓太？女的吗？”章田宇问。 　　“什么啊！这是尊称，太是比大还厉害一点的意思！”哈利科普道。 　　“对！我特别喜欢他去年那套二十四节气，还有早期的暗黑系海怪！” 　　“而且他中指上有颗小痣，超级性感！” 　　“……” 　　安西抬起头好笑的看向这群花痴：“有颗痣就性感了？改天把我们村王麻子介绍给你们认识。” 　　章田宇跟着傻乐：“我脸上也有痣……” 　　大家还在七嘴八舌，洛洛悄悄扯了扯白逸青的衣服，目光中带着狡黠小声说：“是你吧。” 　　白逸青垂眼看了她几秒，大家已经从青麓聊到其他有名的插画师，他心下稍安：“能保密吗？” 　　洛洛克制着兴奋疯狂点头：“那你回关我！” 　　“……”白逸青：“好。” 　　洛猫果然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还知道要点封口费。 　　他拍了拍正跟大伙聊得热火朝天的李景肩膀：“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你还来吗？”李景问。 　　他这几晚跟着白逸青留画室画画，白逸青不藏私，几乎成了他半个老师。 　　“不了，今晚有雨。” 　　“哦，那我们一会儿也回去。”李景伸着脖子问安西：“行吗西哥?” 　　安西斜睨白逸青一眼，点了点头。 　　出了教室，白逸青抬起手看了眼自己中指第二节正中间的黑色小痣，有点郁闷。 　　大意了…… 　　好在这周感冒，鼻音重，不然早就在声音上露了馅。 　　他清了清嗓子，试着发出比平时低沉一点的声音──嗯。 　　啧，听着有点装逼是怎么回事…… 　　AE到旅馆中间有两家便利店，白逸青心里想的却是诊所对面那个大型商场，因为一般商场的很多品牌都会不定期更换广告插画，滨城画展不多，白逸青平时不出门，但会隔段时间去商场转转。 　　他边走边纠结是穿迷宫还是绕大路，到了旅馆门口，白逸青抬头看了眼四楼的晾台，忽然有了个主意。 　　阴天屋里很闷，陆思齐跑到天台上写作业。 　　预习的卷子上最后两道大题困扰了他整个下午，带出来的演算纸都用完了，他努力定下心神直接在卷子上认真做了一遍，结果又错了…… 　　陆思齐拿起橡皮擦，黑着脸准备重新来一遍，结果用力过猛把卷子戳了个洞。 　　他烦躁的把橡皮随手一丢，决定留给邹黎，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再过来。 　　这时，一阵风打着卷的刮过，吹走空气里的闷热，也吹飞了陆思齐的卷子。 　　他急忙伸手去抓，没抓住，卷子飘飘悠悠越过天台围墙。 　　陆思齐冲到天台边，眼睁睁看着试卷在即将从四楼晾台一侧飘到楼后时被一只清瘦的手接住…… 　　陆思齐松了口气。 　　白逸青看了一眼这张从天而降的……六年级数学上册第一单元测试卷？？？ 　　他转头向上望去，跟同样一脸懵逼的陆思齐打了个照面。 　　又是他？ 　　这是此刻两人心里同时响起的声音。 　　陆思齐往后退了一步，只堪堪露出一双眼睛能看到下面的人。 　　白逸青失笑，这是什么意思？ 　　上次扔花这次扔试卷，陆老板的儿子是不是有什么天女散花的毛病？ 　　“还要吗？”他问。 　　陆思齐点点头，想到对方看不到自己整颗脑袋，于是出声：“要。” 　　白逸青勾勾唇，饶有兴味的看了两眼试卷上暴躁的擦痕……啧，试卷有什么错？ 　　错的是学渣的思路。 　　他又瞥了一眼上面一言不发的奇怪小少年，干脆用钢笔在上面写上了正确步骤，还把公式罗列出来。 　　他收起笔，转过身朝陆思齐扬了扬试卷：“下来拿吗？” 　　陆思齐犹豫了一下，往前走了一小步有点别扭的开口：“你丢上来……” 　　白逸青看着他，两手举起试卷慢慢揉在一起，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用力攥紧。 　　这会功夫他也看清了这孩子那张神情严肃的小脸──酷似陆老板。 　　连发型也是一样的两鬓剃上去的短碎发，只是少了陆老板那股子吊儿郎当的痞气。 　　他扬手用力一丢，纸团落到陆思齐身后的地板上。 　　陆思齐捡起试卷打开，就那么蹲在地上看了会儿，思路清晰，数字写的很漂亮，跟他哥那放飞自我的狗刨字天差地别。 　　人也好看。 　　白逸青等了一会儿没见人再露头，无奈笑笑。 　　肉包子打狗…… 　　他把自己照着实景画的地图收了个尾便下楼了。 　　陆思齐看明白解题方法后，站起来犹豫了一下，他慢慢的靠近天台边，往下望去── 　　空空如也。 　　他怀着跟丢花那天差不多的心情回了房间。 　　陆野正在换鞋，见弟弟回来笑道：“去吸收天地精华了？题解出来了吗？” 　　陆思齐白了他一眼没说话，走到茶几前去拿抽屉里的透明胶带。 　　“我现在出去一趟。”陆野站起身：“你小杰哥回来了，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陆思齐闻言转过身：“现在吗？” 　　“对，他今天刚到，中午先回了林姨家，这会儿带着行李过来，要在老房子住，我帮他安顿一下。” 　　“好。”陆思齐表情总算有了变化，稍微柔和了点：“带伞。” 　　小杰哥也是他的哥哥，虽然不是亲的，但对他哥很好。 　　对自己也不错。 　　陆野意外的挑眉笑道：“呦，会关心人了？” 　　说完他拿起手机，边发语音消息边往外走：“到哪了？东西多不多……” 　　陆思齐听着陆野下楼的脚步声，起身去关上屋门。 　　他把试卷铺在桌子上捋平，从背面粘好被擦破的地方，又用橡皮小心擦掉自己写的错题。 　　如果有人能随时辅导他的功课，那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上中学了？ 　　可是旅馆的人都不会停留很久，过段时间就要离开。 　　除了他和他哥。 　　就算那人一直在，也不一定愿意教他写作业，就算愿意教，中学的题他也不一定会。 　　他哥说搞艺术的都是学渣。 　　当然，搞体育的更渣…… 第13章 白小青路子很野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雨已经下起来了，天色将暗未暗，华灯初上，路面倒映的霓虹比实景还要斑斓夺目。 　　白逸青朝诊所那边瞥了一眼──孟氏医馆。褐底黄字，有些古朴的味道。 　　他从购物袋里抽出刚买的透明雨伞撑开，抬脚向马路对面的巷子走去。 　　这几天白逸青也多少对坊前区有了些了解，旅馆后面有几座清朝大户的府邸故居，勉强挂了个文化遗产的名头。但作为旅游区，这些宅院及其主人又太过普通了一些，而且毗邻的空间见缝插针的塞满普通人家的院落，所以政府一直没有改建规划。在繁华的桐城，这样的旧区其实很罕见。 　　再次走在雨天的青石窄巷，白逸青心情却是截然不同。此刻他手机有电，手里有伞，伞顶哒哒的雨声和记忆里的真实声音没什么差别，袋子里的牛奶面包也让他心里踏实。 　　红色铁门“吱呀”一声打开，陆野撑着伞从一个翘角门楼的院子跨出来：“你那个实习单位我好像有点印象，5号线上是吧？” 　　“是，六站地。”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的清秀男生跟着出来，比陆野矮半个头，长相偏可爱。他拎着两个玩具礼盒，转身锁上大门：“就是挤地铁麻烦，我打算买个车，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看看呗？” 　　“行啊，看你时间。”陆野迈下台阶走进雨里。 　　“哥，等等我！”元杰一步跨过来躲进陆野伞下，扬起下巴冲他笑：“一起！” 　　陆野看了眼他手里没打开的伞：“东西我拎吧。” 　　“不用，我就是好久没见想和你挤挤。”元杰笑容澄澈，就像亲弟弟跟哥哥撒娇一样，可惜陆思齐那小棒槌根本不会撒娇。 　　陆野伞往这边偏了偏，摇头笑笑：“傻小子！” 　　元杰没说话，抬手握上陆野的手把雨伞扶正，然后跟他靠紧了些。 　　陆野有点别扭，他的性向没人知道，元杰上大学以后也不再是那个天天黏着他的小屁孩了，尤其这次回来，他说话明显成熟了很多。 　　陆野觉得即便对方不查，自己也得稍微避嫌，不能跟从前一样。 　　他们转过两个弯，一时间竟都没有说话。 　　路过一个T字巷口时，陆野余光瞥见那道巷子里面站着一个身影，他本没太在意，然而刚走过去就听到一声温柔的呼唤── 　　“嘿，宝贝儿！” 　　陆野身形一顿，这个声音耳熟。 　　不会吧？ 　　他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偏头看过去。 　　嘿，还真是他！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白逸青用鞋尖轻轻蹭了一下墙边瑟缩着的小白狗的屁股：“你妈呢？” 　　陆野：“……” 　　元杰疑惑：“谁啊？” 　　陆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道：“旅馆的学生。”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想打扰，但也没离开。因为如果沿着白逸青所在的这条巷子往前走是到不了旅馆的…… 　　小狗可怜巴巴的哼哼了两声，又往墙边蹭了蹭。 　　白逸青犹豫了一下，缓缓蹲身下去把伞往前让了让，他伸手在小狗脑袋上摸了两下：“你就是小白吧？被欺负了？是不是怕这样回家让邻居笑话？” 　　陆野有点想笑，这人什么脑回路。 　　白逸青干净修长的手指顺着小狗脏兮兮的后背往下，把它身上结块的泥巴搓掉：“淋雨会生病，而且这样冲不干净，你得找个有水的地方。小河，海边，都行。” 　　他从购物袋里掏出一盒牛奶：“喝不喝？” 　　小狗试探着闻了闻，然后又缩了回去，舔了舔黑色的鼻尖。 　　“别挑食啊！”白逸青撕开牛奶盒放到它跟前，警告道：“挑食长不壮，小母狗都喜欢有肌肉的公狗。” 　　他似乎想到什么，拉起小狗后退看了一眼：“啧，这么小……“ 　　元杰小声问陆野：“哥，他没事儿吧？” 　　陆野嘴角抽抽，心说没事，就是有病。 　　“你以后别叫小白了，叫白小青吧，我有一个朋友名字跟这差不多。”白逸青拎起怀里的购物袋站起身，语气淡淡，说的话却令人咋舌：“我跟你说啊，他是他们幼儿园长的最帅丁丁最大尿的最远的小朋友，贼威风。” 　　伞离得远了有雨滴溅到小狗身上，它哼唧了一声往牛奶盒边上靠了靠，却没有喝。 　　白逸青抬头看了眼伞面，雨滴一道道蔓延着往下，雨势比刚才急了一点。 　　“小青啊，”白逸青复又蹲下,把伞斜放在地上遮住小狗和牛奶，他一边摘下助听器装进口袋一边絮叨：“你叫我声爸爸，我带你回去好不好……什么？你大点声，我听不见。算了，我得回去了，我有一点怕黑，你呢？你肯定也不比我强多少，好自为之吧……有缘再见白小青！” 　　他系紧购物袋，雨水落在身上凉丝丝的很舒服，白逸青盯着墙根瑟缩的小狗，透明的雨伞像一道屏障，把它隔离在一个孤独的世界。 　　在某种灰暗愤懑的情绪漫上心头的时候，白逸青撸了把头发，抬脚朝前走去…… 　　陆野：“……” 　　“哥，他是去旅馆吗？”元杰忍着笑问：“那边不是死胡同吗？” 　　陆野叹了口气，朝那坚定自信的走向死胡同的身影喊了一声：“喂！走错了！” 　　白逸青身形一顿，不是因为听见陆野的声音，而是他也发现了路不太对……来的时候好像没见过这面石头墙。 　　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准备导航，带出的纸片悄无声息的落到脚边。 　　陆野哼笑，小心眼！ 　　如果不是刚刚那精分的一幕让他心里生出点异样的柔软，他此刻一定会头也不回的离开，懒得管他。 　　元杰瞪大眼睛：“哥，他没听到啊？” 　　“刺儿头。”陆野看了一眼元杰的雨伞：“走吧，你哥还能跟一个神经病置气！” 　　两人走到白逸青身后，元杰撑开自己的伞，上前一步他拍了下白逸青肩膀：“喂，同学……” 　　然而话音未落，前边的“同学”却忽然眼神一凛，抬手猛地抓上肩膀上的手，与此同时，原本拎在手里的袋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陆野刚捡起地上掉落的纸块，抬眼便看到白逸青迅速一个回身将元杰的手折了回去，手肘作势就要撞上对方面门！ 　　动作利落漂亮。 　　然而只一瞬间，白逸青忽然反应过来……错了！ 　　他立刻停下动作，卸去胳膊上的力道，整个人骤然放松下来。 　　元杰的惊呼声让陆野顿时回神，他上前抓起白逸青的衣襟，猛地用力将人重重的磕在墙上：“你他妈有病吧！” 　　白逸青肩胛撞上一块凸起的石砖，不禁闷哼一声。 　　陆野也懵了一下，他没想到白逸青底盘这么不稳，看他刚刚的架势还以为有点东西呢，原来是个花架子。 　　白逸青抬眼，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面情绪有些复杂，他没看懂。 　　“对不起，条件反射。”白逸青有些怔忡，但还是尽量平静的解释道。 　　陆野：“……” 　　他直视着白逸青精致淡漠的眼睛，细碎的水点在睫毛上微微颤动，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青年总是让他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割裂感，像一个总是渣你但又很快敷衍着道歉的虚伪男朋友……啊呸，这是什么歪出天际的比喻? 　　“哥，算了算了……”元杰急忙上前，手指搭上陆野小臂：“我没事儿。” 　　白逸青没看旁边的男生，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陆野形状好看的嘴唇，只见那道因为不满而紧抿的唇缝微微开启：“白逸青，出门在外收起你那一身刺儿，你爸妈没教你吗？” 　　他说完松开手，擦掉了落在手腕处的雨滴。 　　白逸青心下无奈，站直身子冲旁边像个小媳妇一样贴在陆野身侧的男生淡淡道：“不好意思。” 　　元杰撇撇嘴：“算了，我哥本来是要提醒你走错路了……” 　　“走了小杰。”陆野不想再多啰嗦，他觉得自己八成和这人犯冲，以后千万别管他的闲事。 　　元杰捡起掉在地上的伞收起来，快步钻进陆野伞下。 　　没走几步，陆野注意到白逸青伞下的牛奶盒已经被舔了个干净，而那只小白狗，哦，是白小青，已经躲到斜对面的门楼下避雨了…… 　　呵呵。 　　丁丁有没有你大不知道，脑仁绝对比你大。 　　白逸青看着两人共撑一伞拐出巷子，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 　　肩膀钝痛，肯定青了。 　　他苦笑着捡起地上的购物袋，也懒得擦去水渍，这点小插曲没有在他心里产生一丝波澜，他知道这不怪别人。 　　只是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样的“条件反射”，或许是因为被前边那只小狗影响了情绪……嗯？ 　　小狗呢？ 　　白逸青快步走到伞前，透明的雨伞下只剩空的牛奶盒── 　　白小青不见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逸青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环视一圈，随后在对面门楼下看到了舒坦趴着睡觉的小白狗！ 　　他哭笑不得，走上前去冲白小青竖了竖大拇指:“路子很野啊小骗子！我是不是给你取错名字了？” 　　你干脆叫路野吧…… 第14章 暗度陈仓 　　旅馆大厅这个时间一般都很热闹，门口几个没带伞跑回来的倒霉蛋儿正在嘻嘻哈哈的打闹，明天周末，多数学生都会在今晚呼朋引伴的出去撒个欢儿。 　　陆野回着他们的招呼，一边上楼一边嘱咐大家在外面注意安全，别回太晚。 　　元杰跟在他身后，看着陆野衣服下挺括漂亮的的肩背轮廓，忍不住问道：“哥，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年轻人，你就没个看对眼的？” 　　陆野挑挑眉，他注意到元杰说的是年轻人，不是年轻女孩。 　　倒也不怪陆野敏感，他这几年自己养弟弟，最担心的事儿就是陆思齐性向会跟他一样，提防惯了。 　　“有啊！那可太多了。” 　　陆野勾起唇角，按下指纹锁：“你哥谈过的女朋友一只手可数不过来！你得学着点，别一天天跟个小孩儿似的不开窍，大学四年白白浪费了……” 　　元杰只笑笑，没说话。 　　陆思齐站在客厅中间，看到两人进来略微拘谨的开口：“ 小杰哥。” 　　元杰惊讶道：“ 呦，小齐这半年长了这么高！有一米六几吧？” 　　“他们班最高的。”陆野换上拖鞋，语气里有点得意。 　　“你小时候也是巷子里这帮孩子中最高的。 ”元杰笑道，他把礼物盒放在茶几上，抬手搂了下陆思齐肩膀：“有没有想我啊小齐，哥给你带玩具了，拆开看看喜欢吗！ ” 　　陆思齐扯扯嘴角：“ 谢谢小杰哥。” 　　陆野把雨伞放在玄关柜上，和伞柄握在一起的手心里，是那张折了两折的纸片，同手掌一样大。 　　“我去帮哥做饭，你先玩着。”元杰说完看向陆野：“哥，需要我干嘛？……这是什么？” 　　他看到陆野正在端详着一张纸，唇角逐渐泛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什么东西？”元杰好奇凑过来看。 　　陆野把纸递给他：“寻宝图。” 　　“啊？哪来的？”元杰接过来看了半天：“这……不会是后边的巷子吧？” 　　那张沾着一片水迹的纸上是用虚线勾出的一排排房屋院落，黑色实线绘制着纵横交错的巷子，中间还有几处看不懂的标注，字迹凌厉，笔锋带勾。 　　陆野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下午准备好的食材，漫不经心道:“路痴画的。” 　　“靠，这儿不是那个公厕吗？怎么还通到老四家后边了？”元杰失笑:“是刚才那个男生掉的吧，你怎么没还给他？” 　　“忘了。”陆野说。 　　元杰把地图随手放在茶几上，也跟着进了厨房：“不过那人也怪，你说他怎么反应那么大啊？我们之前又不是没出声，看给我手腕捏的，还红着呢。” 　　陆野沉吟片刻，他想起了白逸青扯掉输液针的一幕，回道：“被害妄想症吧。” 　　“不过他长的挺好看的。”元杰随口点评了一句。 　　陆野摇头笑笑，没应这茬。 　　陆思齐听着两人的交谈拿起那张地图看了一眼，接着眉头微微蹙起……片刻后，他把地图收起来，拎着元杰带来的遥控飞机和组装玩具回了屋。 　　陆野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个学生要补办房卡，问他在哪。 　　“好，我马上过去。”陆野回完语音，擦擦手拍了下元杰胳膊：“我先下去一趟，你帮我烧半锅水吧，会吗？” 　　元杰无奈：“我又不是小孩子，哥。” 　　…… 　　卡宴停在旅馆门口，章田宇和李景从后座下来用手挡着雨溜进大厅，跟刚刚下楼的陆野打了声招呼：“野哥！” 　　“才回来？去吃饭了?” 　　“啊，没有。在画室游说邹老师呢，明天我们去梧桐水乡，你要不要一起？” 　　“我走不开，你们邹老师也去？” 　　“嘿嘿，本来不去，架不住我们班女生会撒娇。” 　　陆野：“……” 　　安西把车停到路边的车位上，看到不远处撑着伞却衣服半湿的白逸青也正朝这边走过来。 　　他淡定的淋着小雨下车，脚步不甚明显的放慢了一点。 　　两人同时到了门口，白逸青收起雨伞朝他微微点头，然后率先进门。 　　安西脸有点臭，刚想冲白逸青后背翻个白眼，却看到了对方白色T恤上斑驳的一片。他皱了皱眉，没说话。 　　李景见人进来，笑道：“青哥，去超市啦？” 　　“嗯。你们刚到？” 　　“是啊，在教室玩了会儿。”李景有些诧异，他走过来捏了下白逸青肩膀：“你怎么又淋湿了？” 　　白逸青呼吸微滞不自觉朝一侧躲了躲。 　　李景愣了一下，接着就发现了他衣服上的擦痕。 　　“我去，你碰哪了？”他食指勾起白逸青后肩的衣领往里瞅了一眼：“靠！这么厉害？！咋弄的啊？” 　　章田宇也走过来，垫着脚伸头往里看：“紫了啊青哥？” 　　白逸青不自在的拉下衣服，想回房间：“没事，你们上去吗？” 　　“上，你吃饭了吗？我们一块儿叫外卖吧。”章田宇攀上安西肩膀跟着上楼。 　　“……我吃过了。” 　　陆野把学生信息重新录入，开好卡递给女生：“一周丢两次了，打个孔挂脖子上吧！” 　　“哈哈，太fashion了，驾驭不了……”女生拿了卡便跟同伴一起离开。 　　陆野缓缓呼出口气，抬眼看向楼梯。 　　这能怪自己吗?不能，只怪那小子外强中干还虚张声势，让他错估了对方的战斗力。 　　是的，不用内疚。 　　周末白逸青在房间宅了两天，睡睡懒觉，开开直播。群里同学们的游玩照片刷了屏，白逸青偶尔也翻看一下，画展看着还行，以后或许可以去转转。 　　一日三餐白逸青很会凑合，正应了那句话，物极必反。就因为在食物上屁事儿太多，所以就干脆没了要求——早晚有从超市买的零食的将就一下，中午就去附近的面馆吃碗清汤面。 　　白逸青觉得很安逸。 　　陆思齐这两天都在天台学习，陆野说让元杰给他讲题，但是他看得出来，小杰哥只想跟哥哥玩，于是他撒谎说自己都会了。 　　也不算刻意蹲守，只是碰碰运气…… 　　结果还真给他碰到了。 　　白逸青周日傍晚上四楼收衣服，视线落到那片永远没什么人气儿的巷子区时，还琢磨着要不要再去熟悉一下路线，顺便去看看白小青。 　　他就是这样，总是对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有种奇怪的执着，比如挑剔食物，比如他家尘封房间和长满荒草的院子，比如惩罚他失责的老爸，比如征服让他混乱的巷子…… 　　忽然，一个纸团掉在脚边，白逸青愣了一下，这个剧情太熟悉，他立刻抬头往上看——果然，小号陆野。 　　陆思齐有些紧张，绷着小脸与白逸青对视。 　　这孩子不太对劲……白逸青心里嘀咕，一般这么大的孩子多少有点人来疯，可这陆老板的儿子看上去像个谨慎又敏感的小动物。 　　这就是跟着单亲爸爸的结果吗？ 　　那还真是不如没有。 　　他弯腰捡起纸团，展开，接着便睁大了眼睛……他的地图？！ 　　还是修改过的…… 　　白逸青有点懵，他根本不知道地图丢了，何况是张没有参考价值的地图。 　　他抬头看向陆思齐：“你捡的？” 　　陆思齐摇摇头。 　　“谢谢啊，你叫什么？”白逸青又问。 　　“陆思齐，你呢？”没到变声期的男孩声音还有些稚嫩，又乖又奶，与那张严肃的小脸极不协调。 　　白逸青笑笑，露出好看的酒窝：“我叫白逸青。” 　　陆思齐攥了攥手里的小号演算本，鼓起勇气道：“白逸青，你能教我写作业吗？” 　　“……” 　　白逸青又想笑，这是用地图讨价还价来了？ 　　他来了点兴趣：“为什么？你爸爸不能教你吗?” 　　陆思齐脸垮了下来，嗓子一瞬间有点堵得慌：“他死了。” 　　白逸青：“……” 　　这父子关系还有点水火不容啊……啧，可怜。 　　“好。”不知道是不是那点惺惺相惜作祟，白逸青答应的干脆：“拿来吧。” 　　陆思齐把演算本丢下来，他努力压下心里的情绪，但眼眶还是有点发红。 　　白逸青注意不到这些，他接住本子翻了一下，有五六道手抄的大题，应该是提前准备好的。 　　“字不错。”白逸青抬头夸了一句，不过他不想在这里做题，出去玩的同学下午已经回来，随时可能遇上：“我待会儿给你送上来行吗？” 　　“几点。”陆思齐问。 　　白逸青想了想：“这样吧，以后每天晚上九点半，我来这等你。” 　　陆思齐心情好了些：“行。” 　　白逸青晃了晃手里的地图：“我要先去验货了，再见，陆思齐。” 　　“……再见。” 　　白逸青回屋送了衣服和本子，带着地图下了楼，大厅里人不少，陆野跟他这两天每个中午见到的一样，和他那个叫小杰的弟弟一起说说笑笑。 　　按着陆思齐改过的地图，白逸青果然顺利穿过了巷子，他去孟氏医馆买了点活血化瘀的药膏，又在便利店买了根火腿，咬开一端，放在前天遇到白小青的门楼下。 　　白逸青履行承诺，此后每天到时间就来交接演算本，两人很少有语言上的交流，小小的演算本就这么今天扔下来，明天扔上去，诡异而和谐。 　　白小青也在白逸青第三次去放火腿的时候再度出现，这之后，不管白逸青什么时间去，白小青都能从大老远跑过来迎接他……和他的食物。 第15章 较劲 　　当生活形成了固定的规律，日子自然过的快了起来，卜医生说要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除了按部就班的上课，白逸青的周末安排一般是去同学们已经去过的地方，群里分享的视频照片就是最好的出行攻略，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大家已经习惯了他的独来独往，也没人介意，毕竟长成这样又画画牛逼的人，不接地气才正常。 　　上周末有同学去逛了桐城新开的一家外文书店，白逸青在她们发的照片里看到了想要的书，决定今天去买回来。 　　中午，他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刚出旅馆大门就遇上来陆野这儿蹭饭的邹黎。 　　“白逸青？”邹黎手里拎着排了很久队买到的陈记烤鸡，惊讶道：“大中午你去哪啊？外面33度！” 　　八月的桐城离不开空调，而白逸青的房间是全楼唯一一个没有装空调的，所以在宿舍还是出门差别并不大。 　　白逸青扯了下口罩：“邹老师好，我去蔚屋书店看看。” 　　“要买书吗？” 　　“嗯。” 　　邹黎看了他两秒，忽然放低声音：“捂这么严实，怕被认出来吗？” 　　白逸青一愣，接着释然。 　　他眯着眼睛笑笑：“没有。” 　　邹黎心里感叹这张脸长得真的是妖孽，可惜性子冷淡，要是再阳光一点就好了。 　　像安西那样。 　　“那我先走了邹老师。”白逸青说。 　　“等等。”邹黎叫住他：“方便帮我个忙吗？” 　　白逸青：“嗯？” 　　“蔚屋书店向北两百米有个教辅书社，想托你帮忙带两本习题册，可以吗？” 　　白逸青眉头微动：“什么习题册？” 　　邹黎思索了一下，说道：“六年级上册数学，嗯……难一点的，你可以让导购推荐一下。” 　　最近陆老板都没催他来辅导功课，可能需要升级了。 　　白逸青缓缓点头，心想早知道昨天应该问问陆思齐有没有需要的…… 　　邹黎见他若有所思，便笑着解释了一句：“给陆老板家的小学生用。” 　　白逸青恍然：“好，只要数学吗？” 　　邹黎顿了一下，别的科他还真没怎么注意过。 　　“待会儿我问问吧，下午发你微信。” 　　“好。” 　　“白逸青。”邹黎刚要进门又想到什么：“你的课堂练习原件可以发我一份吗，我想加点自己的想法看看能出什么效果。” 　　白逸青失笑：“邹老师，学生的画您可以随便改。” 　　课堂上邹黎过于给他留面子，比起指导不如说是交流。 　　“青麓的作品有自己的味道，动一笔都不叫改，只能叫再创。”邹黎声音好听，语调也总是让人如沐春风，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不会让人觉得唐突。 　　白逸青有点不好意思，他晃了晃手机：“那我晚上回来发您。” 　　邹黎点头：“好，叫我黎哥就行，大家都这么叫。” 　　白逸青应下，手机叫来的出租车正好开过来，他跟邹黎道了别就上车离开。 　　元杰的实习单位单休，实习期很累，总加班，他每个周日都会来陆野这里报道，一起吃饭，以及陪陆野看店。 　　这会儿，他从厨房把陆野做好的菜一道一道的端出来，冲躲在房间不知道做什么的陆思齐喊了一嗓子：“小齐，吃饭！” 　　敲门声响起，陆野摘下围裙去开门，看到邹黎手里的东西乐了：“怎么还自带食物呢？嫌野哥做的不好吃？” 　　“他家烤鸡我馋了一个多月了，今天有空去排个队。”邹黎换上拖鞋走进来：“小杰，长大了啊！” 　　“黎哥来了！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小齐……”元杰很郁闷，也不是几年不见，每年回来他们都是这句话，总把他当小孩。 　　邹黎笑起来：“长的太嫩，交女朋友了吗？” 　　“没” 　　“干嘛不交，正是好时候呢。” 　　元杰笑笑：“没遇到喜欢的。” 　　邹黎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是吗？……小齐呢？” 　　“屋里看书呢。” 　　“他的世界只有吃饭学习两件事，唉……放假还不如上学，起码接触一下外界。”陆野从冰箱拿了冰好的梨汁出来：“能喝凉的吗？姨妈没来吧？” 　　“滚……” 　　陆思齐从屋里出来，礼貌的跟邹黎问好然后乖乖坐到餐桌前。 　　陆野揉了把他的头发：“最近有没有给你邹老师攒题啊？” 　　“没有。”陆思齐摇摇头。 　　“呦，这六年级的题是越往上越简单吗？” 　　陆思齐有阵子不再念叨作业的事儿，陆老板打死都不会想到，自己那冰块儿弟弟早和人暗度陈仓很久了。 　　邹黎接过元杰递来的米饭道了声谢，转头看向陆野：“怎么可能越来越简单，是题不够做了吧？我刚刚遇到去书店的学生，托他帮忙带了。” 　　陆野纠结道：“我担心有题做这家伙又要沉迷学习了，没题做是不是能玩点别的？” 　　陆思齐抬起眼皮看了他哥一眼，无语。 　　元杰坐到陆野身边：“你可以教他打球啊！” 　　陆野拿筷子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下。 　　“沉迷学习不能靠掐断进度来解决，想学就学学无止境，不过要注意保护眼睛。”邹黎压下这个话茬，问陆野：“哎，这是什么蘑菇，好鲜啊！怎么做的教教我。” 　　陆野嗤笑：“教你你做吗？” 　　“以后万一做呢？”邹黎又夹了一筷子，他在这方面没天赋，也是常年靠外卖维持生命的选手：“哦，对了，小齐别的书有需要的吗？我让白逸青一起捎着。” 　　陆野和陆思齐同时抬头，看的邹黎一愣：“怎么了？” 　　陆思齐没说话，低下头继续吃饭。 　　陆野：“那我把钱转你，你给他。” 　　邹黎觉得好笑：“呦，还较着劲呢？” 　　“我可没跟他较劲啊！”陆野喝了一口梨汁：“是他自己跟自己较劲。” 　　元杰也好奇的看向陆野：“他怎么了哥？” 　　陆野难得生出点想要吐槽的欲望：“二楼电梯旁那屋不是没空调吗……” 　　邹黎皱眉：“你没给他换房间？” 　　“他自己不想换我有什么办法？”陆野嘟囔道，忽然又不想说了：“算了，我今晚问问吧。”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这个事儿。 　　陆野没他说的那么豁达，他就是想趁这个机会让白逸青主动来找他解决——换房间还是装空调。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那家伙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是他有些沉不住气，甚至某天夜里他关掉空调感受了一下，浑身黏腻根本无法入睡…… 　　可让他主动询问也有点难，毕竟陆老板发过誓，再不会管这家伙的破事儿！ 　　邹黎不知道他这些莫名其妙的心思，只诧异陆野怎么忽然小气起来：“白逸青除了性格内向点，人还是不错的，你要是不想那我去说。” 　　“不用，小事儿。”陆野低头扒饭：“习题册就先随便买上一两本吧，过两天我去逛逛。” 　　这点事儿都让邹黎出面那也太奇怪了吧？又不是小孩子遇到困难叫家长。 　　“我和你一起吧哥，我也想逛逛书店。”元杰说。 　　“行。” 　　陆思齐吃的很快，他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邹黎见他又要回房间，试探着提议：“小齐想不想去书店？” 　　陆思齐沉默两秒：“不想。” 　　“让哥哥骑自行车带你去，行吗？”邹黎说：“自行车跟走路差不多。” 　　陆思齐看了陆野一眼：“不要。” 　　“……” 　　陆思齐自顾自回了房间，邹黎看着合上的屋门，转头小声对陆野说：“哎，就剩一年了，想想办法啊……” 　　陆野摇摇头：“没办法，我不想逼他。” 　　元杰观察着陆野的表情：“哥，他现在也大了，说不定那年医生说的方法现在可以试试……” 　　“不行。”陆野拒绝的干脆：“不上学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你也不能一辈子守着弟弟活啊……”元杰小心翼翼的嘀咕道。 　　陆野轻笑：“为什么不能？” 　　“陆野，去咨询一下吧。”邹黎说：“也许不同年龄段有不同的方法，你要是觉得不行，也可以选择不治疗，反正最差的情况也就是维持现状，但你总得去问问。” 　　陆野沉吟片刻，终于缓缓点头：“好吧。” 　　下午，陆野做了些甜品就到楼下待着了，邹黎和元杰在楼上陪小齐玩拼图。 　　陆野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想起五年前，他照着医生的建议把陆思齐强行抱进车里的情形，那几分钟，仿佛自己也置身于变形的车体内，看着血肉模糊的父母，看着吓到发疯却逃不出去的小孩，那种无助到现在想起来依然让他喘不上气。 　　他绝对不会让陆思齐再经历一次这种恐惧。 　　陆野深深呼出口气…… 　　拨通了邱医生的电话。 第16章 谈谈 　　安西从家里回来，手里拎着几袋吃的推门而入：“我去，这天气真能把人热化了！野哥下午好！” 　　陆野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这家伙今天穿的人模狗样的，衬衫西裤一副精英打扮，就是跟这高温天气不太搭。 　　“去相亲了？” 　　“相亲？我需要吗？”安西把吃的堆在柜台上，扯了下衬衣领口：“去我爸公司义务劳动了。” 　　“昨晚在家睡的？” 　　“不然呢……被唠叨了一整天，到现在脑袋还嗡嗡的。” 　　陆野摇头笑道：“这就是继承者的烦恼吗？那我可体会不到。” 　　安西抓起一包坚果丢在他身上：“烦人！挑点你喜欢吃的，剩下的我给他们带上去。” 　　陆野站起来翻看了一下，都是他平时根本不会买的小吃——太贵，且华而不实。他拿了一包蟹柳：“就这个吧，我家二牛爱吃海鲜。你吃不吃冰淇淋，我自己做的。” 　　“冰淇淋？”安西眼睛一亮：“吃！你还会自己做？厉害啊野哥！” 　　“那还不赶快从了你野哥，早日享受幸福生活。” 陆野无视安西一脸牙疼的表情，拿起手机给邹黎发了条语音：“邹老师，你学生要吃冰淇淋，一会下来给他带一个。” 　　安西闻言瞬间睁大眼睛：“黎哥在这里？” 　　陆野嘶声，不满道 ：“你这脸变得太快了吧？难道黎哥比野哥有魅力？” 　　安西翻了个白眼：“野哥，人都说近朱者赤，你就不能沾染点我们邹老师的斯文儒雅啊，成天不着调！” 　　“呦，我怎么不着调了？”陆野失笑。 　　安西一脸嫌弃：“你说呢？上周末我可看见了啊，你给你那小杰兄弟强行安利大胸美女，人家根本都不想看，你说你好歹也是一风流倜傥的大帅哥，怎么老跟个猥琐老光棍儿似的，你看看你那电脑屏保，啧啧……” 　　陆野听的嘿嘿直乐，伸手弹了安西脑门一下：“你怎么不说我还天天调戏你呢？” 　　安西翻了个白眼：“对，加上这一条！” 　　陆野身体往前盯着安西的脸，猝不及防转移了话题：“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你邹老师?” 　　“我操……你可别瞎说啊！”安西瞪大眼睛抬头看了眼楼梯：“被人听到真以为我变态呢！” 　　“变态？”陆野挑眉。 　　“啧……你是不是被我们班那些不着调的女生传染了啊？” 　　“那倒没有。”陆野直起身子漫不经心道：“我只是听说，你现在每天晚上送你老师回家。” 　　“这有什么？因为邹老师家离的远啊！”安西想到什么，放低声音：“对了，你千万别在我们老师面前乱说啊，我对邹老师就是单纯地崇拜和欣赏，别让他以为我有什么龌龊心思呢……” 　　“哦……这样啊？”陆野轻笑：“不说就不说呗，那你得帮我个忙。” 　　安西郁闷了：“野哥！你怎么这么无赖啊？” 　　“帮不帮吧。” 　　“你先说什么事儿。” 　　“小事儿，就抽空问问你对门儿的同学换不换房间，或者装空调。”陆野说的云淡风轻，安西听了却立刻拒绝：“我不去！” 　　陆野：“……” 　　“你没觉得那哥们儿身上自带隔离罩吗！”安西抱着胳膊靠在柜台边：“也不知道别人怎么能跟他无障碍交流的，但是我每次要跟他说话的时候，我就感觉他那个注意力完全不在我这儿，就很敷衍……啧，反正你这忙我帮不了，八成人家还记着仇呢，你让李景问吧……” 　　“陆老板，这么点小事儿还得使唤我学生啊？”邹黎手里端着一个装着冰淇淋甜品的玻璃碗从楼上下来，声音带笑。 　　“邹老师！”安西急忙站直身子。 　　陆野坦然道：“我是懒得上去。” 　　邹黎也没戳穿他，伸手把冰淇淋递给安西：“和家里谈的怎么样？” 　　“谢谢黎哥。”安西接过玻璃杯的手碰到邹黎冰凉的指尖，他轻咳一声，语气有点失落：“还凑合吧，不过我爸总想插一手，可能不放心我自己做吧……” 　　邹黎点点头：“资源整合也有好处，看你自己怎么想了。快吃吧，一会儿化了。” 　　“好。”安西也不想在邹黎面前说太多，想挖AE的墙角有难度，他还需要点时间。 　　邹黎转头看向陆野：“我刚才看了小齐最近的学习情况，数学进度很快，刷了不少题，而且公式理解的很好，白逸青回来会把题册直接给你，你正好顺便提一下空调的事儿。” 　　他扫了一眼正在吃冰淇淋的安西，摇头轻笑：“也不知道你们俩大男人在别扭什么，幼稚不幼稚？” 　　“没有。”陆野翻了个白眼：“啰嗦。” 　　安西则尴尬笑笑，抿了抿嘴伸出舌尖舔掉沾在唇角的一点奶油。 　　邹黎视线转向外边烈日下的街道：“我得走了，你们玩吧。” 　　安西放下冰淇淋杯子：“我送你！” 　　“不用了，你刚回来休息一下吧，我打车就行。”邹黎说。 　　“没事，我不需要休息，野哥，东西先放你这了。”安西说着拿着钥匙率先出门。 　　陆野嘴里发出八卦又欠揍的啧啧声，邹黎意味不明的指了指他以示警告。 　　他那些浑话邹黎听到了，安西虽然是他喜欢的类型，但那是自己的学生，而且……年龄太小了。 　　梧桐水乡一起划过船之后，安西就没有了刚来时的矜贵，几乎每个周末都借女同学之口撺掇邹黎一起出去玩，起初，邹黎也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想法，然而几次闲聊他也慢慢琢磨过味儿了，这家伙目的真的很单纯——想招揽他。 　　保不齐以前邹黎拒绝过的那些合作邀请里，就有安西一个，所以这小子想来个曲线救国。 　　只是安西没有挑明，邹黎也就装作不知道，他觉得有趣，还想看看安西准备用什么方法策反自己。 　　傍晚，白逸青抱着一大包书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陆野正在给陆思齐雕西瓜花篮，看到他进来，陆野放下手里的刻刀。 　　白逸青进门后走近柜台，难得主动的跟陆野打了个招呼：“陆老板。” 　　陆野站起身。 　　“这是邹老师让我带给你的。”白逸青边说边从袋子里掏出两本习题集：“76块，这是小票，转我微信就好。” 　　他语气客气疏离，有点像那种专门来送书的工作人员。 　　陆野：“……”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他平时和同学说话完全不是这种语调，甚至这之前的两人不甚愉快的几次交谈白逸青也没有这么……假。 　　陆野觉得没劲，同时也有点恼火，他想不通这个男生对自己的敌意来源于什么，甚至感觉这种不喜竟然还有种越来越藏不住的迹象。 　　他低头从手机上找到白逸青微信，直接把钱转了过去：“谢了。” 　　“应该的。”白逸青说完转身上楼。 　　陆野琢磨着这三个字，总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句话的全部是——“这是你应该谢的。” 　　陆野眯缝了一下眼睛，开口叫住他：“等会儿。” 　　白逸青转头。 　　“201明天装空调，方便吗？”陆野问。 　　“不方便。”白逸青回答的理所当然。 　　“……” 　　这时楼上下来几个女生，别班的，基本上所有学生遇到白逸青都免不了多看几眼，他也习惯了，只垂下视线让开点路等着她们下去。 　　看到陆野几人就大方多了，熟络的打招呼：“陆老板好，今天周末，你那个可爱的弟弟没来啊？” 　　“来了，在楼上。”陆野笑笑：“有兴趣啊？给你介绍一下要不要？” 　　女生话里有话的调侃：“ 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哈哈……” 　　陆野笑容不变，转了个话题：“打扮这么漂亮去哪玩啊？” 　　“去吃烧烤，要不要一起？” 　　“走不开呀美女们。”陆野随意寒暄，余光瞥见白逸青已经大步上楼了…… 　　他觉得烦闷，这种感觉还不如你直接说我哪里惹你了，不行干上一架？这他妈还有五个月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太不爽了！ 　　这么想着陆野便不再犹豫，他把习题册收进柜台，嘱咐女生们注意安全便直接上了楼…… 　　白逸青进屋第一件事──脱衣服。 　　他想冲个澡。 　　刚摘下一只助听器，正揉着不太舒服的耳骨，另一只耳朵就听到了几声不太温柔的敲门声响。 　　他猜是刚才话没说完的陆老板，于是又把助听器戴好。 　　看了眼刚脱下的衣服，白逸青也懒得穿，直接开了门。 　　陆野一脸的盛气凌人在看到白逸青白皙胸肌上嫣红的两点时差点垮掉，他勉强撑住了气势，开门见山：“ 谈谈。” 　　白逸青没什么表情，转身往里走了几步。 　　陆野关上屋门，看着白逸青雕刻般的后背线条，开口道：“ 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对吗？” 　　白逸青转身，露出点诧异的表情：“ 什么？” 　　“ 别装，我没心思跟你打哑谜，白逸青，我认为这不是我的错觉。” 　　陆野这么严肃的说话时 有着很强的压迫感，跟白逸青过去遇到的那些虚张声势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白逸青看了他一会儿，缓缓摇头：“没有。” 　　陆野都气笑了：“ 没有？没有你三番五次装聋作哑故意不理我？我什么时候冒犯到你了，你好歹提个醒啊？” 　　白逸青微微皱眉，他指着自己栗色发丝下的耳朵，语气凉凉：“ 我听不见。你不是知道吗？” 第17章 对你负责 　　陆野微怔，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然而待他捕捉到白逸青眼神里的不屑时，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好像是说过“你耳朵不好使”之类的话，还不止一次。 　　——原来如此。 　　陆老板凭借自己“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很快捋清了白逸青的心里的龃龉——合着自己费劲巴拉送他去诊所他没记住别的，光记住回来时那一句玩笑了？ 　　他被这人的记仇深深折服，所以这三番五次的无视，是一种沉默的报复？ 　　陆野盯着白逸青，唇角缓缓勾起：“这样啊……” 　　白逸青同样回视陆野，精致疏离的眸子微动：“不然呢？” 　　“那你现在能听到吗？”陆野嗓音低沉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费解。 　　白逸青看着他带着点痞气的深刻的五官，没说话。 　　“好了。”陆野本就是嘲讽，也没指望对方回答，他好整以暇的抱起胳膊半倚在衣柜旁：“说起来我和你们邹老师是多年好友，所以他的学生，我都会负责的。” 　　“负责”这个词从陆老板口里说出来白逸青只觉像个笑话。 　　“空调明天装，有什么私密的东西……”陆野瞟了眼卫生间，笑的玩味：“提前收好。” 　　白逸青淡然道：“不用麻烦了，我不喜欢有人进我房间。” 　　呵，不知感恩还油盐不进。 　　“不麻烦，应该的……”陆野话没说完，房间的灯却忽闪了几下，眼前人肩颈处细碎的光点闪现一瞬。 　　陆野“啧”了一声，抬眼望向头顶灯管……电路有问题也不说？ 　　他收回视线饶有兴味的靠近眼前倔强的男生，抬手用指尖在白逸青瓷白紧实的胸肌上轻轻抹了一下，声音轻挑：“都出汗了……明晚七点，挑你在的时间来装空调，就这么定了。” 　　白逸青始终一言不发，在人离开后黑着脸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拿起丢在床上的短袖擦了把胸前皮肤上的细汗，转身进了卫生间。 　　虽然谈话谈了个寂寞，但陆野心情还不错。他不禁想起十几年前，帮街坊邻居调教熊孩子的峥嵘岁月。 　　陆野小时候是巷子里的小霸王，名副其实的混小子，长大点懂事儿了，就反过来收拾那些学他欺负别人的刺儿头们……正应了那句话，恶人还需恶人磨。 　　陆野搓了搓指尖，柔韧微凉的触感仿佛还在。 　　这么多年物是人非，日子也过成了一潭死水。如今却被这个清高傲慢小心眼儿的帅哥隐隐挑起点斗志。 　　九点钟，白逸青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天台到晾台的高度，从自己鞋上拆下两副鞋带，拎起装了书的袋子上楼。 　　陆思齐胳膊拄在天台边等了有一会儿，看到他上来赶紧直起身子：“等会儿！” 　　白逸青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思齐闪身回去，几分钟后才重新出现在天台边—— 　　他抬了抬手里的袋子：“给你的。” 　　白逸青挑眉：“什么。” 　　陆思齐抿唇：“吃的。” 　　“……好吧。”白逸青笑了，他也举起自己手里的袋子：“这个是给你的，交换。” 　　“什么。”陆思齐学他。 　　白逸青把鞋带连在一起系好，团成团丢上去：“漫画。” 　　陆思齐接住鞋带，有些愣怔，他忘了吃的不能扔下去，他也没看过漫画书。 　　“这是我上学的时候喜欢看的，分享给你。”白逸青仰脸笑着看他，陆思齐抿了抿嘴唇，将袋子绑在鞋带上，慢慢吊下去。 　　几秒后，两人隔着中间的袋子大眼对小眼——鞋带不够长。 　　陆思齐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拖鞋，视线左右一扫就瞄上了花架上晾着的他哥的鞋子，和鞋带。 　　…… 　　今天没有题要解，因为邹黎和元杰下午已经帮陆思齐看过了，而白逸青因为屋里闷热，也想在晾台上透透气。 　　漫画书被陆思齐放在秋千上，白逸青嘱咐他一定要睡前趴在被窝里看才有意思。 　　“好吃吗？”陆思齐看着靠坐在晾台围墙边半天都不跟他说话的男生，忍不住出声。白逸青正慢条斯理的用勺子挖水果冰沙吃，闻言抬头：“好吃，谢了。” 　　陆思齐：“……” 　　“我来桐城第一次吃甜品。”白逸青补充。 　　陆思齐：“我哥做的。冰箱里还有。” 　　“不用了，够了。”白逸青笑道：“你哥哥？每周日都来的那个？” 　　陆思齐摇头，正要说什么，身后天台门被推开，陆野的声音传来：“你不在屋里吹空调，跑出来干嘛？外面多热！” 　　白逸青停下动作，只见陆思齐转过身去只留半个后脑勺：“出来吹风。” 　　听到陆思齐撒谎，白逸青想笑。 　　果然，陆野听着明显很无语：“风？风在哪？我看你有点疯。” 　　白逸青站起身，抓起旁边的一团鞋带离开。 　　楼上陆野还在唠叨：“老实说，是不是又出来闻烧烤味儿的？小孩子不能吃路边摊，再忍两年……” 　　“不是。” 　　“嘿，还不承认？走，回去看看我雕了一下午的西瓜花篮……” 　　第二天早上，盛夏早晨的阳光也很刺目，陆野站在门外一边浇花，一边眯着眼睛回应着陆续出来的学生的招呼。 　　白逸青照例在安西三人下楼后出门，李景和章田宇每天走的时候都会顺便敲敲他的房门，不为顺路，只是因为白逸青基本每周一都会迟到——他周日晚上直播，等画完一副图也就凌晨了。 　　最近粉丝们都在传青麓去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村体验生活，住在简陋的房子里，电灯忽明忽暗，网也断断续续。 　　白逸青觉得好笑，也没辟谣。 　　安西的车子刚刚开走，陆野便看到白逸青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半闭着眼睛出来，他如往常一般目不斜视，出门直接右转。 　　陆野唇角微扬，开口喊了一声：“白逸青！” 　　前边人停下脚步，侧过身子看他。 　　“没事，就是看看你听不听得到。”陆野表情和煦，说出来的话属实欠揍：“昨晚约好的，今晚别忘了啊！” 　　白逸青盯着他看了几秒，眸光中有转瞬即逝的冷冽，然后转回身去继续往前走。 　　后边出来的女生们听到这话眼里闪出八卦地光芒，纷纷围着陆野，问他和高冷帅哥晚上约了什么，陆野笑而不语，这更让女生们莫名的兴奋起来…… 　　白逸青听着后边的笑闹声，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在他看来，陆野跟他十几岁时遭遇的那些坏小子异曲同工，顽劣而幼稚。 　　要揍一顿吗？ 　　可这是邹老师的朋友，还是陆思齐的爹…… 　　白逸青有些头疼。 　　上课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放学李景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火锅，白逸青拒绝了，之前找他画KV图的客户想在联展会场外做个指路牌，背景要和KV图统一起来，于是又找上了他。 　　白逸青留在教室画稿子，七点半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他点开一看，是“七月”发来一张照片—— 　　两个工人站在旅馆大厅，地上放着一台挂式空调以及空调外机。 　　陆野的文字消息随后发来：“两位大哥还没吃饭，再等你半小时。” 　　白逸青：“……” 　　他有些无奈，想了一下屋子里除了床上乱点，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于是在对话框里输入：“不用等我，你随便……” 　　白逸青手指顿了一下，删掉这几个字，回复：“嗯”。 　　八点，当他一脸不高兴的出现在旅馆门口的时候，陆野立刻站起身：“回来了？” 　　他招呼工人大哥上楼，说话间，还转头冲白逸青露出一个真诚的假笑：“空调二手的，装新机还得预约，不嫌弃吧？” 　　白逸青一瞟了一眼陆老板那排整齐亮眼的洁白牙齿，淡淡开口：“旅馆是你的。” 　　“哦，也对。”陆野轻笑。 　　工人打着强光手电骑在窗户上安装外机，电钻声不时响起，白逸青倚在门口看着陆野借用工人大哥的梯子给他换吊灯电线，觉得很迷幻。 　　陆老板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边说着奚落人的话，一边做着照顾人的事儿，既然对他有意见，什么都不管岂不更好？ 　　或者，是邹老师交代过什么吧。 　　陆野扣上电线隐形槽，低头就见白逸青目光审视的盯着自己。 　　这给角度……他条件反射的看了眼自己的宽松五分裤，不会走光吧? 　　“好了，开一下试试。”工人从窗户上下来，踩着书桌跳到地上。 　　几秒后，凉丝丝的冷气吹出来，陆野收起梯子还给工人，转头冲白逸青扬扬下巴：“过来，让你舒服一下。” 　　白逸青没动。 　　陆野也不在意，他冲工人师傅道了谢，目送两人下楼后回身进屋。 　　“帮你忙活半天，能给倒杯水吗？” 　　白逸青：“没水。” 　　“那你喝什么？” 　　“晚上不喝水。”白逸青走到桌前，抽了张纸巾擦掉桌上的脚印。 　　“……”陆野环顾四周，屋里基本还是搬过来时的样子，没有多余的物品，也丝毫感受不到搞艺术的年轻人对生活的热爱。 　　白逸青觉得冷风有点冲，他抬头看向空调出风口，余光却瞥见出风口边上有一个棕色的小东西影影绰绰…… 　　他皱眉仔细查看，忽然，那个小东西往外一滑，“啪嗒”掉了下来。 　　不偏不倚，就落在白逸青拿着纸巾的手背上—— 　　蟑螂？！ 　　硬币那么大！ 　　白逸青只觉一股凉丝丝的麻意从手背迅速蔓延至全身，紧接着他的头皮几乎要炸了！ 　　“操！！！” 　　一声惊呼陆野吓了一跳，接着他就看到前边白逸青将手“砰”的一声甩在桌边，仿佛那是一截没有痛觉神经的假肢……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白逸青的身体以一个不合常理的弹跳力向后一蹦，左脚不偏不倚落在陆野穿着拖鞋的右脚上…… 第18章 果然有病！ 　　“嘶……”陆野龇牙咧嘴挤出一句：“你大爷……” 　　“抱歉。”白逸青回神慌忙退开。 　　陆野动了一下脚，看到自己脚上的鞋底印，咬牙道：“你故意的……” 　　“……蟑螂。”白逸青有点尴尬，情急之下真的忘了后边还有个人。 　　“蟑螂啊，我还以为豺狼呢！”陆野没好气道，视线落到白逸青红了一片的手背上，更觉无语：“至于吗，吓成这样？” 　　被陆野这么一提醒，白逸青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剧痛，抬起手看了一眼，肿了。 　　“桌上要是有刀你是不是还要自断一臂呢？” 　　陆野低头环顾一圈没发现蟑螂的影子，有点郁闷：“装空调还带赠品，赚了。” 　　白逸青也在搜寻罪魁祸首的身影，按理说这么大的蟑螂很容易发现，但它就是很神奇的隐匿了…… 　　陆野看着白逸青紧绷的身体，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忽然凝重起来：“哎对了，要是找到那只蟑螂，一定不能踩死它啊。” 　　白逸青转头:“……为什么？” 　　“你不知道蟑螂为什么叫打不死的小强吗？”陆野唇角勾起：“这是因为，你踩爆它的同时，它肚子里千千万万的蟑螂卵就会附着在你的鞋底和地板缝里面，假以时日，这些卵就会长成密密麻麻的小蟑螂，半夜爬进你耳朵里筑窝…” 　　他边说边慢慢转悠到白逸青面前，期间袖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对方大臂胳膊上轻轻一划，带起一片小小的鸡皮疙瘩，陆野眼神无比真诚：“到时候，可就真聋了……” 　　白逸青面无表情的抓起床上的衬衫套上，空调冷风太强，吹的人想打寒战。 　　“陆老板。”白逸青随手将额前刘海朝后撸了一把：“旅馆有蟑螂，你得负责。” 　　陆野失笑：“我对你负责还不行，还得对蟑螂负责？” 　　白逸青也觉得这词儿有点笼统了，补充道：“负责消灭它。” 　　“消灭它干嘛？这屋就你自己多孤单啊，这回好了，有室友了。” 　　白逸青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讲道理：“空调我本来就可有可无，是你非要装的，这里面可能是个蟑螂窝，以后小蟑螂肯定会爬的全楼都是。” 　　“那我欢迎啊！我就喜欢小动物，小猫小狗小蟑螂，一视同仁。” 　　陆野说完收起椅子上的工具箱，准备回去。 　　“陆老板！”白逸青挡在陆野身前：“换房间或者拆掉空调。” 　　陆野盯着他看了两秒，皱眉道：“白逸青，你是真白痴还是跟我装可爱呢？蟑螂药听说过吗?” 　　白逸青眼里的烦躁一瞬间多了点迷茫，陆野心底暗骂一声，这双眼睛长的太他娘的犯规了…… 　　“等着！” 　　他没好气的挤开白逸青，大步离开。 　　头一次见怕蟑螂的大男生，还不以为耻怕的这么理直气壮！ 　　这晚，虽然经过陆老板全方位消杀，加上白逸青自己又加大剂量二次给药，最后还是陆野怕浓度过高再让这白痴中毒，强行夺回药瓶子。 　　可白逸青还是睡的不安稳，活要见螂死要见尸，他半夜起来好几次想寻找小强的尸体，无果。 　　怕虫是白逸青打小就有的毛病，他也很无奈。最后不得不在耳朵里塞上了卫生纸才勉强睡着…… 　　周三下午，白逸青收到卜医生微信，让他发个位置说下课去学校接他。 　　白逸青皱眉，太突然了，他都没跟陆思齐说一声，练习本还在自己房间呢，总不能让陆老板跟他说吧？ 　　他想着陆思齐那张不太爱笑的冰块脸，有点心虚。 　　要放人鸽子了。 　　卜医生接到白逸青后直接带他去了一家私房菜馆，他是除了白逸青妈妈之外，唯一了解白逸青令人发指的挑食毛病的人。 　　家庭式的餐厅布置的很温馨，卜医生让白逸青自己点菜，末了又交代了一堆做法用料和注意事项，什么菜不能放糖又放盐，姜一定不能有，放葱的就放葱段，不要葱花，放蒜的话就不要再放葱…… 　　服务生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一脸惊疑不定的离开房间。 　　白逸青哭笑不得：“叔……在外面吃饭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不用？”卜医生喝掉一大杯柠檬水：“怎么，等菜上来你再只扒拉半碗白米饭吗？钱都花了怎么也得让我侄子吃饱啊！” 　　白逸青：“……” 　　“桐城好玩吗？”卜医生声音里带着点小小的兴奋，他年近五十，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今天穿了件印着卡通鸭子图案的T恤也毫不违和，他的眼睛总是带着像孩子般的神采，但白逸青知道，这是私下里的卜叔叔，在他开的心理咨询所，这人又是一副沉稳睿智的样子，很神奇。 　　白逸青想了想：“还行。” 　　卜医生挑挑眉靠进椅子里：“说了就像没说。” 　　白逸青轻笑出声：“就是挺好的，你呢？开车累吗？” 　　“累呀……我这老胳膊老腿连着开七个小时，屁股都坐扁了……” 　　服务生端着开胃小菜进来，白逸青替这老没正形觉得脸热：“咳…你晚上住哪啊？” 　　“住哪都行！”卜医生不以为意，把菜推到白逸青面前：“明天上午你得陪着我跟我师弟见一面，我下午就走时间太赶了，你请假方便吧?” 　　“方便。”白逸青说。 　　“那就行，这几年你宅我忙，都没机会好好聊聊，上次见你也太仓促了，那段时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卜医生问。 　　白逸青从盘子里挑了只虾仁吃掉：“也没什么事，就是跟你说的那个，甲方太磨人了，心情不好……老做梦。” 　　卜医生恍然：“这样啊！ 梦的内容和以前一样？” 　　“差不多吧。”白逸青低头挑虾仁，他没有在旅馆附近发现像样的海鲜餐馆，这会儿看到这么新鲜的虾仁都觉得亲切。 　　“现在呢？”卜医生问。 　　“现在不会了。”白逸青垂眸：“她会生我气吧。” 　　卜医生隐去眼底的怜惜，没好气的嗤声：“生你什么气，指不定在那边忙着找新老伴呢。” 　　“但愿是。”白逸青笑道，他指了指自己耳朵：“我换新助听器了，我没让人知道耳朵的事。” 　　卜医生无奈笑笑：“你开心就好，不过这种事不好瞒。” 　　“知道就知道了，我有心理准备。” 　　卜医生有点欣慰，其实很多年没见过会说笑的白逸青了，这些年并不频繁的见面，不是白逸青遇到了麻烦就是在他妈妈的忌日去爬青麓山，他几乎要忘了这孩子小时候其实是个古灵精怪的淘气包。 　　“你手背怎么了？”卜医生注意到白逸青手背上一道明显的青痕。 　　“不小心磕到了……”白逸青随口说。 　　服务生来布菜，没一会儿桌上就满满当当，末了还上了一大壶芹菜柠檬汁。 　　卜医生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来吧，碰一个。” 　　白逸青无奈配合：“你这奇葩口味……” 　　卜医生一口气喝光，然后看着白逸青皱在一起的脸，乐了：“还能有你奇葩？我老了，一切为了健康。” 　　他顿了一下，观察着白逸青表情补充道：“不像那老头，上个月胃出血被120连夜拉医院去了……” 　　白逸青皱着眉头咽下芹菜汁，抬头看向卜医生的眼睛带着水汽——被芹菜味儿呛的。 　　“不过万幸是在靠港期间就医及时！”卜医生笑着说：“对了，你晚上和我一起住酒店吧，明早我要睡个懒觉，我们十点半前到他的单位就行。” 　　白逸青嘴唇动了动，缓缓点头。 　　这之后他一直吃的心不在焉，一会儿想阳城码头的海鲜摊，一会儿想九点等在天台的陆思齐，想妈妈墓碑前的花没人换新的了，又想那只没找到的蟑螂到底死了没有…… 　　陆野之前跟邱医生约了周四中午十一点见面，安顿好陆思齐，他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咨询中心。 　　有点紧张。 　　他其实并没有想好怎么跟邱医生解释这几年对陆思齐的放任自流和“无为而治”。 　　邱医生会责怪他消极懈怠耽误陆思齐恢复吗？ 　　不会吧，五六年了，邱医生都不一定记得他们。 　　临近中午，等在大厅的人已经很少了，陆野百无聊赖的翻看了一会儿茶几上的杂志，又点进手机监控软件，旅馆一切正常，挂上客满的牌子白天基本没有外人进来。 　　切进二楼的画面，他拖动时间条确认了一遍。201的住户昨天早上踩着迟到的点去上课，然后就一直没回来。 　　不会是在外面迷路了吧？ 　　啧，又不是真白痴，自己操哪门子心。 　　正想着，楼上传来声响，邱医生的诊疗室门打开，陆野抬头，就见三个人从里面说笑着走出来── 　　白痴……啊呸，白逸青？！ 　　陆野不动声色转过头去。 　　在这种地方偶遇，不是你有病就是我有病。 　　白逸青…… 　　果然有病！ 第19章 青仔消气了吗？ 　　“太仓促了！下回来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把时间空出来，我们好好玩两天放松放松。”邱远搭着卜医生肩膀下楼。 　　“等老师生日吧，把大伙都喊来聚聚……”卜医生笑着应道。 　　白逸青默默低头跟在两人身后下楼，像极了被迫陪大人走亲戚的孩子。 　　事实也确是如此，两人叙旧聊的不亦乐乎全程没他什么事儿，只在门口分别时，卜医生才拍拍白逸青肩膀：“在这边有什么事儿就找你邱叔叔帮忙，不用客气。” 　　“知道了。”白逸青点头。 　　邱远：“周末没约会就来家里吃个饭，你阿姨做饭贼好吃！” 　　“对，主要就是托付这个事儿。”卜医生拍了下邱远的啤酒肚：“好吃也得控制这点，上年纪了，别光吃不锻炼！行了你忙吧，回见。” 　　“好，路上注意安全。” 　　邱远送走两人，转身回到大厅。 　　陆野见状立刻站起身，他抬了抬手：“邱医生！” 　　邱远冲他笑笑：“陆野，上来吧！” 　　陆野赶紧把茶几上杂志放回原处，跟着邱远上楼：“邱医生，刚刚那男生也是你病人吗？” 　　邱远转头看他：“怎么，认识？” 　　“呃……没，就是长得有点眼熟。”陆野说。 　　“他不是我的病人。”邱医生笑道：“好看的人大多长得有点相似。” 　　“呃……是，哈哈。” 　　…… 　　卜医生先送人回旅馆，白逸青开车。 　　他手臂撑着车窗，歪头看着白逸青的侧脸。 　　和他妈妈太像了。 　　“青仔啊……” 　　“叔──” 　　“噢，小青啊……” 　　“啧！” 　　“小白啊……” 　　白逸青翻了个白眼，无语。 　　“矫情！”卜医生笑起来：“逸青啊，你猜邱医生多大了？” 　　白逸青挑眉：“五十……左右吧。” 　　卜医生轻笑:“是啊，年过半百。我们都老了啊！” 　　白逸青：“你惆怅什么？你看起来都不到四十。” 　　“你看你看！我就怕你只看着我感觉不到岁月的残酷。”卜医生摇摇头坐正身子：“五十，真的老了……” 　　白逸青笑笑，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卜医生沉默几秒，开口：“你几年没见你爸了？” 　　“……” 　　“他真的老了……我想替他问问，这么多年，青仔消气儿了吗？” 　　白逸青顿了一下，继而失笑：“我哪生气了。” 　　卜医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臭小子！在我这儿就别装了。” 　　白逸青抿抿唇，专心开车。 　　卜医生转头看向窗外：“我记得你高中那会儿，格斗已经练的很好了……但是，你好几次回家都带着伤。” 　　白逸青喉结微微动了一下。 　　高中课业繁重，为了方便照顾，白逸青住在卜医生家，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原来卜医生都知道。 　　“你叔叔又不傻。”卜医生语气轻松，回头看着面色从容的青年：“一开始我也好奇，教练天天夸我侄子，可怎么还打不过几个坏小子呢……” 　　路口红灯，白逸青把车子停下，盯着跳动的红色的倒计时数字没说话。 　　“可是逸青，叔叔想问问你，不疼吗？” 　　“……” 　　“把刀递给别人也许会让对方承担更多的罪价，但是逸青，你以为的那种痛快，不是真正的痛快。” 　　绿灯亮起，白逸青不明显的呼出口气，踩下油门。 　　有的人会对疼痛成瘾，卜医生觉得白逸青心里有数，并没到那种程度，但他对自己老爸的态度是有这种倾向的。 　　“我知道你不恨他。”卜医生说：“把他拒之门外的时候，自己更难受吧？” 　　他点到为止，他相信白逸青懂他的意思。 　　白逸青沉默着把车子停在旅馆门口，两人下车，卜医生坐进驾驶室：“好好照顾自己，别让你妈妈心疼。” 　　“……我妈妈不会想要原谅他的。” 　　白逸青忽然说。 　　声音不大，没什么底气。 　　卜医生动作微滞，随后笑了笑：“那是她们夫妻的事，就算不原谅她也爱他。但是，她更爱你，相信我！” 　　白逸青目送卜医生车子走远，直到被中午的太阳晒的头晕才转身进门。 　　会诊室里，陆野搜肠刮肚的回忆着陆思齐这几年的表现，事无巨细的汇报给邱远。 　　“你是说，他自己提出去上学之前，你冲他发过脾气？” 　　陆野有些尴尬：“是，那时候他楼都不愿意下，我费尽口舌，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最后勉强达成协议，安一个电梯，可以直接从五楼到后边巷子的，起码是迈出第一步，他也答应了， 可是大费周章装了电梯，他又出尔反尔死活不进去，我……就没控制住。” 　　“他是在你生气之后，马上就说要去上学吗？”邱远扶了扶眼镜问道。 　　“不是。”陆野垂下视线：“我那段时间情绪也不太好，冷了他几天……不过这应该也不是主要原因，因为这两年我偶尔也发脾气，也会因为这种事故意冷着他，都没用。” 　　邱远笑笑：“对抗永远没办法真正解决问题，我觉得弟弟在这件事上是有什么触发点的，只是你可能没找到，或者忽略了。” 　　“可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他，琢磨他，平时跟他多聊两句他还不耐烦，嫌我耽误他写作业……” 　　邱远看着陆野紧锁的眉头，笑着安慰：“没关系的，不要给他压力，平时多和他亲近，聊点不相干的事，不能每次一聊天就是这个问题，更不要给自己压力，作为哥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适当的让他帮你做些家务，或者分担些店里的事，别大包大揽。” 　　“这……和他害怕坐车有什么关联吗？”陆野有点懵。 　　“唤起他对你们共同生活的责任，让他知道你的辛苦。”邱远说：“包括他不愿意坐车这件事给你带来的麻烦，我想他会慢慢懂得帮你分担的。” 　　陆野眼睛亮了亮，接着又开始发愁：“可只剩一年了……” 　　“想快的话当然还可以选择强制脱敏，他这个年纪抗挫能力也好一些了，但是你肯定不舍得。” 　　“……” 　　邱远笑起来：“所以，晚点上中学又能怎么样呢？” 　　陆野看着邱医生，神色逐渐释然…… 　　是啊，晚点又如何？ 　　陆二牛那么牛，又不是追不上别人！ 　　陆野也笑了起来：“邱医生……谢谢你。” 　　邱远摇摇头：“其实如果是今天之前，我可能会建议脱敏，因为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但是刚刚跟我一个师兄交流，也有了点别的感悟。我们所谓的治疗，总是带着跟患者本身无关的社会性目的，其实没有必要，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自愈力。” 　　陆野似懂非懂，他只觉得现在自己不那么焦虑了。 　　还有半天时间，白逸青没去画室，回房在直播平台画了一张手绘风景，是青麓山顶的墓地，钢笔淡彩画出一种阴雨天的感觉，事实上白逸青从来没在雨天去过那里。 　　下播后他带着陆思齐的演算本去了趟晾台，把装着鞋带和演算本的袋子丢了上去。 　　本子里的解题步骤旁边写了四个字：今晚九点。 　　他想该跟陆思齐当面解释一下。 　　然而晚上却没等到人。 　　白逸青从九点等到十点半，甚至还等来了几波来收衣服的同学。 　　倒也不是一直专等陆思齐，白逸青挺喜欢晾台外围的这方空间，左手喧嚣右手沉寂，夏夜偶尔吹来的热风也格外温柔。 　　他俯身朝下看去，四层楼不算高，底下是一条不足两米宽的小院，应该是旅馆后院，还有一扇铁门。 　　白逸青撑着及腰的围墙，抬腿跨坐上去。 　　他的双脚垂在墙外，感受着那种脚下悬空的不踏实感……心有点慌。 　　胆小如她，当时怎么就不害怕呢？ 　　卜叔叔说老妈爱他，可是她选择跳下去的时候，为什么不再决绝一点带他一起走？ 　　年少时，他曾经坚定地以为，自己留下的使命就是看着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愧疚，后悔，痛不欲生…… 　　可随着他慢慢长大，有些坚持却越来越模糊，忙的时候也会很长时间想不起这些情绪，熬夜赶稿之际会感慨钱难挣，男人每月工资如数上交，几十年如一日，也不算完全不负责任…… 　　甚至偶尔，他还会牵挂万里之遥的老头，希望他平安。 　　所以他总做梦，记忆里那个美丽的女人不太开心，在责怪自己忘了她…… 　　陆思齐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床头书桌上的演算本出神。 　　他傍晚去过天台，因为想到昨晚自己白白等了半个多小时，便决定让白逸青等十五分钟他再出现。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老哥上来了。 　　陆野贯彻邱医生的指示，回来督促陆思齐做家务。 　　“晚饭你吃的多，所以碗得你来刷，顺便把厨房收拾干净，像哥平时那样……” 　　陆野如是说。 　　陆思齐不情不愿的在他哥慈爱目光的注视下劳动，忙活完居然九点四十了。 　　陆野没下楼，继续看着弟弟洗澡，上床，甚至还想给他讲个睡前故事……被拒绝了。 　　陆野洗完澡，照例挨个楼道溜一圈，也会检查洗衣机里有没有哪个马大哈忘记晾衣服。 　　所以，陆老板一出晾台就查到围墙边上坐了个人。 　　他的第一反应是危险区域，禁止攀爬。 　　陆野也没出声，怕把人惊着掉下去。 　　然而这背影，这发型…… 　　男生微微仰起的头，以及正在缓缓张开的双臂…… 　　操！这货想跳楼！ 第20章 压倒性的胜利 　　白逸青正感受着盛夏微不可察的晚风，以及鼻间淡淡的烧烤烟火气，夹杂着来往汽车的尾气味儿。 　　身后有轻微的响动，还没来得及回头白逸青便觉腰间一紧，后背贴上一个紧实温暖的胸膛，紧接着，身体被那只有力的手臂勒着向后腾空…… 　　他心下一凛，身体条件反射的做出对抗── 　　双脚落地的瞬间上身发力，给身后的“袭击者”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 　　陆野闷哼一声，后背砸在水泥地面的痛感瞬间将他的怒气点燃，他咬牙道：“你大爷……” 　　白逸青皱眉，陆老板？ 　　他有些郁闷，刚准备弯腰拉人起来，陆野却伸手抓住他的衣襟猛地一拉，白逸青猝不及防砸在陆野身上…… 　　紧接着，不待他有所反应，陆野一翻身。直接骑跨在他腰间，声音里带着怒意：“白逸青！把老子当软柿子了是吗！” 　　白逸青也火大，他挣动了一下想要起来，奈何被陆野压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下去！” 　　“不下！” 　　“你有病吧！” 　　“有病的是你！”陆野眼神凌厉：“你他妈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想害你啊？” 　　白逸青回视着对方，声音渐渐沉下来：“陆老板，别逼我动粗……” 　　“呵，动粗？多粗，你动一个我看看。”陆野嗤笑：“动得了吗你？” 　　白逸青眯缝了下眼睛，他微微区起一条腿，判断着膝盖顶上来要多大力道，身上人脑门儿着地时不至于见血…… 　　陆野被白逸青的眼神看的不爽，他丢开白逸青衣领，没好气的警告道：“下次想跳楼最好换个地儿！别给老子找麻烦！” 　　“跳楼？”白逸青腿上动作停下，眉头一皱，忽然明白过来。 　　要不是气氛不对，他都想笑了。 　　“陆老板，这他妈四楼！你脑子是不是……” 　　“啊——” 　　晾台入口突兀的传来一声夹着嗓子的惊呼，以及倒吸凉气的声音。 　　陆野和白逸青齐齐转头。 　　只见泡泡一手端盆一手捂嘴，惊讶的瞪大眼睛，身旁的哈利则搓着手兴奋的眼冒精光：“你们……在干嘛？” 　　陆野抬手，表情从暴躁到温和一秒切换：“没干嘛，和你们班草切磋一下体能。” 　　他从白逸青身上起来前，还不忘帮人捋了下胸前扯皱了的衣服。 　　白逸青烦躁的抬手想要拍开他的爪子，却被陆野顺势握住手腕，“友好”的拉他起来：“没事吧？” 　　“……”白逸青面无表情抽手，没抽动，只好跟着起身。 　　哈利上前一小步，满脸八卦：“那，谁赢了啊？” 　　“这还看不出来吗？”陆野放开白逸青，微微勾唇一字一顿道：“压倒性的胜利……” 　　白逸青暗暗磨牙，这傻逼。 　　果然，哈利立刻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哈哈……陆老板威武，不过你是不是太欺负我们青哥了，地上多硌得慌啊……” 　　“好了，晾衣服了。”泡泡扯了下哈利衣角，示意她别乱开玩笑。 　　“哦哦，不说了不说了……”哈利接过盆，朝白逸青吐吐舌头。 　　泡泡飞快的扫了一眼陆野，转而询问白逸青：“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啊？” 　　“今天有点事。”白逸青答。 　　“明天呢？” 　　“嗯，上。” 　　“哦……那我们先去晾衣服了，明天见。” 　　“好。” 　　陆野看了两人一眼，心里暗叹蓝颜祸水，白逸青这副皮囊太有欺骗性了，自己要不是一双慧眼看透了此人内在，八成…… 　　他及时止住不切实际的假想，抬脚往楼里走去。 　　白逸青没心情继续在这里待着，跟着离开。 　　楼道里，两人一前一后谁也不想理谁。 　　陆野无比后悔自己又多管闲事，搞了个乌龙多少有点没面子，老腰还被摔的够呛。 　　琢磨着应该把手机屏保换成文字版：珍爱生命，远离白逸青！ 　　白逸青也很无语──陆老板八字太硬，自己是真消受不起这人的“好心”。 　　还是搬出去算了。 　　回房后，他直接给中介去了个电话，也许是时间太晚，对面没接。 　　白逸青泄气的趴在床上，胡乱的扒拉着直播平台的私信，忽然，一个略微熟悉的头像映入眼帘，有点像……对门那小子？ 　　他点开那个昏暗的侧颜剪影，截图保存，又在作图软件里补了个光。 　　呵，下巴颏都是傲娇的弧度，不是安西是谁？ 　　私信内容倒是写的诚恳，大意就是说他正在筹备成立一家工作室，目前已经拥有成熟的游戏制作团队，但是想在画风上独树一帜，与市场有所区别，最近偶然发现青麓的作品，一见钟情，希望能得到一个沟通的机会等等。 　　底下是他们团队已经做过的部分游戏简介，有几款连他这个不爱玩游戏的也听说过。 　　末了还安西谦虚的表示他们正在争取业内翘楚邹黎的加入，隐晦的暗示合作基本上已经八九不离十…… 　　白逸青挺意外这小子原来也是深藏不露。 　　他轻笑出声，难怪。 　　别人可能注意不到，但是坐在安西面对面，白逸青早就发现这家伙上课经常盯着邹黎走神，合着是大灰狼在盯猎物呢... 　　只是邹黎这样的人精，难道还看不出这小子的别有用心? 　　他没有回复安西，且不说邹黎会不会答应，就安西面对他时那种又不爽又别扭的劲儿，合作？ 　　白逸青没兴趣。 　　一夜无梦。 　　第二天白逸青是被电话震醒的。 　　他戴上助听器接通，号码是昨晚拨过去的房屋中介，对面却不是上次的女人，而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白逸青闭着眼睛清醒片刻，压下起床气，耐着性子把自己的需求重新说了一遍。 　　女孩让他稍等便挂了电话，直到他洗漱完毕收拾好，拎着背包和垃圾袋出门的时候，对方才回过来。 　　女孩喋喋不休的讲了一堆附近单间有多稀缺，之前有过几个但是都很快租出去了，现在暂时没有…… 　　白逸青边下楼边回：“好，那麻烦帮忙留意一下，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告诉我就行，不急。” 　　陆野站在柜台里看电脑，听到说话声朝楼梯那边看了一眼。 　　他没法坐下──尾椎骨疼。 　　电脑右下角显示8:16. 　　啧，又迟到了。 　　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邹黎也太好脾气了点吧？ 　　“好，那先这样吧。”白逸青正要挂断，对方又喊了一声：“哎……我想起来了，你等等啊！ 　　随后女孩又仓促挂了电话。 　　白逸青：“……” 　　他目不斜视的离开旅馆，陆野没像前几天那样故意喊他名字，白逸青摸了下耳朵，还以为助听器出问题了。 　　音乐响起，是陆野的手机。 　　“喂，哪位。”他随手接起来，视线跟着白逸青过马路。 　　“喂，是野哥吗？我小雨，我问你个事儿啊……” 　　“啊，你说。”陆野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眼睛盯着对面，表情却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第21章 见我助听器了吗？ 　　“是这样的，我现在不是去安居客上班了吗，今天第二天，刚刚接了一个电话想租单间的，我听着声音是个年轻人，网上没房源，我想着问问你旅馆有没有空着的单间，如果有，你同意的话我跟他说一声……” 　　陆野眼睁睁看着白逸青把垃圾袋和背包，手机一股脑丢进垃圾桶，转身的时候抬手摸了下肩膀。 　　——那是个提背包肩带的动作。 　　接着就见白逸青整个人忽然定住。 　　陆野：“……” 　　“张姐说这小伙子以前就问过，但是没给他找上，没想到到现在好没找好住处，你看能不能帮个忙？” 　　“哦。”陆野唇角逐渐扬起，努力让自己笑的别太缺德：“啧，好……” 　　“真的？那太好了！”小雨开心道：“那我把你手机号给他，待会儿让他给你回过去，你们自己商量，我这边只收半个月的中介费，房租你随意，张姐说这人不讲价。” 　　“哎，等等，他是干什么的……” 　　“嘟——”陆野没说完，小雨就挂断了电话。 　　小雨是后边巷子李奶奶的孙女儿，和元杰一样大，性格冒冒失失，成天换工作。 　　陆野没太上心，放下手机，好整以暇的抱着胳膊看戏。 　　白逸青心里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他回头看了一眼旅馆，玻璃门窗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他便默认里面也看不见自己。 　　说到底，这事儿得怪陆老板。 　　因为白逸青的注意力一直在身后，等着某个吃饱了撑的家伙忽然喊他名字，像例行公事一样每天检查他的听力。 　　这也是白逸青总最后一个出门的原因，他不想让那些女同学脑补些有的没的。 　　不是人人脸皮都能保养的像陆老板那么厚的。 　　虽然他不会理睬，但习惯这个东西有时候还是挺可怕的。 　　今天陆野没喊他。 　　昨天摔恼了？屁，该生气的是自己吧？ 　　白逸青烦躁的撸了把头发，缓缓抬脚，把一米高的垃圾桶踩倒在地。 　　好在里面垃圾不多，没洒出什么难清理的。白逸青蹲下身，小心的勾着带子把背包拽了出来，底下沾上了不知道谁扔在里面的剩豆腐脑，白逸青一阵恶寒。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他叹了口气，翘起兰花指往前凑了凑，咬咬牙把手机“救”了出来…… 　　过往的路人向他行注目礼，白逸青脸黑的像锅底。 　　他就那么把手机放在地上，按下免提，蹲在旁边接听：“喂。” 　　女声响起：“喂，是我！我给你找到单间了，是我一个朋友的，电话发你啦，你自己打给他咨询一下，行吗？” 　　“行。” 　　电话挂断，白逸青姿势不变，食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正在幸灾乐祸的陆老板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归属地……阳城？ 　　“不会吧……”陆野看着屏幕，眯缝了一下眼睛。 　　电话半晌无人接听，白逸青的手机一角还沾着不明液体，他身上没带纸巾，也不想回旅馆。 　　“嘟”的一声手机接通，对面先是传来一声低哑的咳嗽，然后是个中年男人的嗓音：“喂，哪位。” 　　白逸青呼出口气：“安居客给我的号码，说你这里有房子出租。” 　　“哦……”陆野压着唇角：“对，是有一个单间，拎包入住，你想什么时候住进来？” 　　白逸青：“我想先了解一下房间情况。” 　　陆野：“离AE大楼公交一站地，走路十分钟，交通方便，租金押一付三，一个月……” 　　陆野报了比201贵两倍的价格。 　　“好，我明天去看看，可以的话明晚入住。” 　　呵，够心急的。 　　陆野有点不爽，自己刚给他安了空调！这个白眼狼！ 　　“明天我没空，后天吧。”他说。 　　“……”白逸青仰头叹息，勉强道：“行。” 　　白逸青背包里的东西不多，他干脆来了个弃车保帅，将地面散落的垃圾用背包一搂，全部捐给垃圾桶。 　　随后用脚尖勾住桶边，稳稳地把垃圾桶“扶”了起来。 　　陆野冷眼看着白逸青大步离开，哼笑一声。 　　搬家搬到自己家，还得是你！ 　　课间，邹黎把再创过的一幅白逸青的作品发给他看，白逸青正在做课间练习，就见自己偏沉寂的画面中，主体被大胆地做了一些张扬浓烈的改动，并且在一些细节上做了些趣味性添加，极其出彩。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讲台上的邹黎，然后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经意对上安西审视的目光，白逸青心情不错，便也冲对方勾了勾唇角。 　　安西：“……” 　　课后白逸青没有在画室多留，他去超市买了个背包，搬家还是需要的，顺便喂了喂白小青。 　　然而走到201门口的时候，他傻眼了…… 　　房卡丢了。 　　是早上一起丢进垃圾桶的，他没注意。 　　没办法，白逸青只好下楼，走到前台抬手敲了下桌子：“补房卡。” 　　陆野抬头：“房卡呢？” 　　“丢了。” 　　陆野顿了一下，忽然露出玩味的笑：“丢哪了？” 　　白逸青：“……不知道。” 　　“是吗，补卡20。”陆野站起来的时候尾椎骨又是一痛，他看了眼白逸青的还留着点於痕的手背，笑了笑：“你在这等一下，卡在楼上，我去拿。” 　　“嗯。” 　　陆野吹着口哨回屋，趴在沙发上的正傻笑的陆思齐立刻把漫画书压到抱枕下面。 　　“二牛，哥去年给你买的小宠物呢？” 　　“什么小宠物？”陆思齐坐起来。 　　陆野拉开茶几抽屉：“腿腿啊，你嫌弃人家黑不愿意玩的那个……找到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仿真小蜈蚣：“不错，还很Q弹！” 　　“干嘛？”陆思齐一脸嫌弃。 　　“你不喜欢有人喜欢。” 　　那段时间陆野总给他买些恶趣味的玩具说是锻炼他的精神强度，可陆思齐本来就不怕这些东西，所以完全无意义。 　　看着他哥兴致勃勃的离开，陆思齐翻了个白眼，拿出漫画继续看。 　　陆野下来后冲正在看手机的白逸青温柔一笑：“久等了。” 　　“……” 　　他打开电脑，重新录入信息，然后把新卡随手往柜台上一放，头也没抬：“好了。” 　　白逸青收起手机伸手去拿房卡，在看到那个黑色大虫子的同时，手指已经碰到了那滑腻腻的东西。 　　“操！”白逸青头皮一麻，往后一蹦的同时失声骂了一句。 　　陆野佯装惊诧：“呀，不好意思，我家孩子跑出来了……没吓着你吧？” 　　白逸青一脸震惊，看着陆野“慈爱”的把黑虫子捧在手里握住，只在指缝间露出一点点不知道是头还是屁股的部分透气。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野目光灼灼的盯着白逸青脸色一变再变，忍笑提醒：“房卡，拿好了。” 　　白逸青忍着浑身不适拿起房卡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陆野丢开手里的东西，抖着肩膀笑起来。 　　白逸青觉得他一刻也不想在旅馆住了，他一边给屋子里喷杀虫药，一边暗自发誓，后天不管是什么样的房子，他一定要搬走！ 　　九点半，他带着给陆思齐买的一支星空棒棒糖上了晾台。 　　陆思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脸不高兴：“你前天去哪了。” 　　“老家亲戚突然过来，在外面住了。”白逸青说。 　　陆思齐往前趴了趴：“漫画我看完了。” 　　“这么快？”白逸青惊讶。 　　“嗯。还你。”陆思齐用鞋带吊下来一个袋子，里面除了漫画书和演算本，还有两个蛋挞。 　　“我哥做的。”陆思齐说。 　　白逸青看着袋子里的东西，心里有些奇怪的情绪，他抬起头，将棒棒糖扔了上去。 　　“还想看别的吗？”白逸青问。 　　陆思齐点点头。 　　白逸青看了陆思齐一会儿，有些抱歉的开口：“我……后天可能要搬走了。” 　　陆思齐一愣，看着白逸青没说话。 　　“你想不想去图书馆，明天我带你去吧？里面好多漫画，我买给你。”白逸青说。 　　沉默…… 　　白逸青又说：“巷子里有只小狗，我每周会过来看它，要么你……” 　　陆思齐忽然把棒棒糖丢下来：“我哥不让我吃糖。” 　　白逸青：“……” 　　他看着陆思齐转身离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周六白逸青依然选择宅在房间画画，一整天没下楼，用牛奶面包糊弄了三餐。 　　他知道陆思齐这小倔脾气今晚可能不会出来，于是不到九点就把演算本丢上天台，他看了眼街道拐角的袅袅青烟，感觉肚子有点空。 　　周末烧烤摊人很多，不过多数客人都喜欢在屋里吹空调，所以外面倒是还留了一张空桌。 　　白逸青坐下，他虽然来的次数不过一只手，但服务员倒是印象深刻，除了长相出众独来独往外，还因为他吃的格外“寡淡”，不吃肉串，唯一的肉类——烤虾还不要撒料。 　　邻桌几个男人喝的有点多，大声吹着牛逼说着荤段子，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白逸青皱皱眉，有点烦。 　　陆思齐不会回去偷偷哭鼻子吧？ 　　想到这他自嘲笑笑，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左右还有邹黎呢…… 　　烤串上来，白逸青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慢慢扯着签字上的蘑菇片。 　　少倾，烧烤摊走过来两人，纹龙画虎不好惹的样子。 　　邻桌有人看见，热络的招呼：“呦，冰哥！来喝酒啊？快来快来，这边坐！” 　　一时间，喊加串的，劝酒的，吵吵嚷嚷格外喧闹，丁玲咣当碰倒的酒瓶子滚到白逸青脚下。 　　他叹了口气摘下助听器，耳不闻心不烦。 　　这时，隔壁桌因为加了人凳子不够数，有个光着膀子的胖子朝白逸青喊了一嗓子：“哎，哥们儿！你旁边的凳子帮忙递一个呗！” 　　白逸青没动。 　　“嘿，叫你呢，白衣服那个！” 　　…… 　　“嘶……”胖子喝的面红耳赤，见白逸青稳如泰山，瞬间有点来气：“你小子聋啊？” 　　另一个离白逸青比较近的青年也扭过身子骂道：“操，这么嚣张？” 　　刚到的两人没喝酒还比较理智：“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搬……” 　　青年许是觉得没面子，没理会那人的劝说，拖着椅子往后挪了挪，伸手在白逸青肩膀上搡了一把：“说你……哎呦！” 　　白逸青在感觉到肩膀传来的力道时，右手几乎同时后璇，将那只胳膊向上一折…… 　　他转过头，一脸不悦：“有事儿？” 　　“……”旁边几人在懵了一瞬后，立刻“呼啦”一下全站了起来。 　　“操，找事儿！” 　　白逸青见这架势也警惕的站了起来，皱眉看向手已经握上啤酒瓶的胖子. 　　…… 　　屋里的一个隔间内，元杰正略带兴奋的盯着陆野：“真的？！那下周末我多请一天假，我们可以再露个营！” 　　他今天刚提了车，有些兴奋，非要拉着陆野和邹黎来撸个串庆祝一下，邹黎接到电话的时候安西正缠磨着要送人回家，于是便一起过来了。 　　陆野喝下罐里的最后一口啤酒：“我得回来陪小齐，想露营你们几个可以留下，我自己回来。” 　　元杰尴尬的笑笑：“哎，把这茬忘了，那我们一起回来，我新手开车打怵，你得给我指挥着点……” 　　“出息！”陆野嗤道，他看向对面的邹黎和安西：“你俩吃好了吗？” 　　邹黎擦擦手：“好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一想到爬山也打怵。” 　　安西转头看了看邹黎的脸。 　　陆野笑道：“安西，你老师老吗？” 　　“不老……” 　　外面传来嘈杂的叫喊和桌椅酒瓶碰撞的声音，服务员冲外面冲进来：“靠靠靠!打起来了老板——” 　　柜台前戴着眼镜的老板抬起头翻了个白眼：“又是李浩那一桌是吧？” 　　“对，和那吃素的小帅哥打起来了！” 　　“操，喝点酒到处惹事！”老板丢下计算器：“走走，拉着点。” 　　陆野和邹黎对视一眼，也站起身。 　　他们对打架没兴趣，但附近除了天天泡网吧的那帮小混子，最多的就是学生，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得去看一眼。 　　元杰跟在后面有点担心：“哥，我们要管吗……” 　　陆野瞥他一眼，失笑道：“都长大了，还怕呢？” 　　元杰：“……” 　　他从小被那帮家伙欺负到大，自然不想见他们，但那些人从小也是在陆野的阴影下长大的，多少会给点面子。 　　刚掀开帘子，一只空酒瓶就呼啸着飞过来，陆野伸手拉了邹黎一把，才没被误伤。 　　他皱眉朝前边看去，只见穿白色T恤的男生正轮着凳子一个虚晃，在对面光膀子男人抬手挡脸的空隙抬脚踹上那人胸口，男人直接倒飞着跌坐在地。 　　接着男生撑着凳子一弯腰，长腿未及落地又朝后一蹬，止住了挥舞着铁签子冲上来的另一个人，而其余被打的七零八落的几人见状简直炸了…… 　　“一起上，妈的！合着是有两下子才敢这么装逼！”那胖子喝道，这场子找不回来也太丢人了！ 　　“住手！”陆野在几人蜂拥而上之前，喊了一嗓子。 　　有没及时刹住的冲上去又被白逸青用凳子挡了回去，他一转身，就看到了后边立着的四人。 　　“邹老师……”白逸青放下凳子，愣了一下。 　　邹黎朝白逸青招招手：“过来。” 　　白逸青站着没动。 　　“野哥？”几人中站在外围没怎么动手的一个人这时出声：“兄弟们教训个人，野哥这也管？” 　　陆野看了眼刚还一夫当关勇猛无匹，这会儿在老师面前却略显无措的青年，视线在他额角流下的一条血线上停留一秒，语气冷然：“我旅馆的学生，你说我管不管。” 　　胖子指着白逸青气道：“野哥，这可不是我们找事啊！这小子你不知道多嚣张，故意下人面子，那我们肯定不能惯着啊！” 　　陆野嗤笑：“跟个小孩儿计较，你可真有出息，怎么，咱们两拨人再练练呗？” 　　“……” 　　白逸青见这几人似乎跟陆野认识，便放下戒备，桌子被掀了，他视线在满地狼藉中扫过，得先找到助听器。 　　安西忍不住嘀咕道：“我就知道这货迟早得惹事儿…” 　　邹黎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白逸青身边：“你没事吧？” 　　白逸青冲邹黎摇摇头，在破碎的酒瓶渣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居然没碎。 　　李浩几人见这架是没法打了，再者自己这边的几个棒槌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便顺着这个台阶下了：“野哥都发话了，我们也不会不给面子，但是你得让着小子道个歉，不然以后谁都不把哥几个放在眼里，我们还怎么混啊？” 　　陆野皱眉，他成烦这些人一天到晚混来混去的没个正事儿，但是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也没法说谁对谁错。 　　再者，白逸青偶尔那股谁也瞧不上的劲儿，也确实挺让人火大。 　　“白逸青。”陆野看着垂眼四下寻找什么的男生，想问问他的意思。 　　白逸青充耳不闻。 　　陆野：“……” 　　他嘴角抽抽，又喊了一声：“哎！你找什么呢？” 　　白逸青没理。 　　陆野瞥到李浩嘴角浮上一抹嘲讽，面子有点挂不住了：“白逸青！” 　　邹黎觉察出点异样，轻轻碰了碰白逸青胳膊：“ 白逸青，刚才是怎么回事？” 　　白逸青看向邹黎，回答：“没事，邹老师。” 　　“……” 　　陆野忍不住走过来，停在他面前低声道：“这他妈也叫没事？怎么打起来的你倒是说啊！” 　　白逸青蹙眉，陆野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他没看懂。 　　心底升起无力感，白逸青想，算了。 　　他朝踹翻自己桌子的混混扬了扬下巴：“看见我助听器了吗？” 　　众人：“……” 　　白逸青扫了眼边上一脸愣怔的陆野，语气凉凉：“透明的。” 第22章 好巧啊 　　“那，就找找呗……” 　　先开口的居然是李浩。 　　这群胡同串子平时混是混，但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能落个欺负残障人士的名头，太下作了。 　　(虽然这点残障丝毫不影响那家伙的战斗力。) 　　“找呗……”胖子几人也开始眼神飘忽，敷衍的四下里寻摸── 　　“长啥样啊？” 　　“多大呀？” 　　“……” 　　外围因为刚刚酒瓶凳子满天飞而躲远了的人群，就这么看着战况莫名反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听不清白逸青和陆野几人的对话，只看到刚刚还张牙舞爪的男人们，在屋里几人出来后不知道说了什么，都开始一边扶起桌椅板凳，一边用脚划拉着地上的碎酒瓶子和肉串盘子…… 　　白逸青转头看向邹黎，神情无奈：“打扰你们吃饭了，邹老师。” 　　“没有，我们吃完了。”邹黎走近，抬手撩起他额前的头发查看伤口，似乎不太深：“去诊所看看吧。” 　　“没事，擦伤而已。”白逸青不动声色的转开头，看着周围人群复又聚拢过来，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算了，不用找了，我先回去了老师。” 　　“可是……” 　　白逸青移开视线。 　　聋子就这点好，随时可以理所当然的停止交流而不会被对方责怪。 　　他淡淡的瞥了一眼还在懵逼状态的陆野：“谢了陆老板。” 　　说罢不理会对方的欲言又止，抬脚走人。 　　好了。 　　再也不用装了。 　　刚才挑起事端的青年见白逸青离开，皱眉开口：“那还找不找了？” 　　恶声恶气中带着点色厉内荏，他觉得自己今晚有点倒霉。 　　“算了吧，咱接着喝吧……”有人提议。 　　“喝什么喝，散了，打游戏去了。”李浩挥挥手，朝对面网吧走去。 　　其余几人见状立刻附和，有的跟着离开，有的去找老板结账，都不愿在这儿待着了。 　　邹黎看着白逸青走远，转头瞥了眼陆野和安西，揶揄道：“还较劲吗？” 　　陆野表情没什么变化，双手插兜看着渐远的白色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西则摸了摸鼻子，把头偏向一边别扭的嘟囔了一句：“早说啊……” 　　邹黎勾唇笑笑：“一般来说，不是迫不得已没人愿意自揭其短，行了，一块儿找找吧。” 　　“他说过。” 　　陆野忽然出声。 　　“什么？” 　　陆野嘴唇动了动，看向三人表情有点垮：“他跟我说过他听不见。” 　　“……” 　　“可我以为他在说气话……” 　　“……” 　　经过旅馆大厅时白逸青把手机放在耳边，做出正在听电话的样子目不斜视的上了楼。 　　他没心情应付可能会打招呼的同学，只想回房冲个澡。 　　卫生间里雾气氤氲，白逸青站在花洒下就着水流慢慢脱下衣服。 　　T恤下摆有一块明显的灰褐色鞋底印，他的脑子里浮现出那只踹过来的人字拖的样式，以及拖鞋里圆胖脚趾上杂乱的脚毛。 　　有点恶心。 　　额角凝固的血迹被热水化开，顺着脸颊脖颈蜿蜒消散，他的皮肤被烫出一层绯红，衬的小腹右侧那支青色曼陀罗格外妖冶。 　　他把头发朝后撸起，任热烫的水柱将淡红色的伤口冲刷的发白，尖锐的疼带起一阵微小而畅快的战栗，压下了胃里造反的食物。 　　白逸青感受着心底阴霾伴随着痛感逐渐消散，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陆思齐失眠了。 　　临近十一点还没有睡意。客厅传来声响，他皱眉听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笈上脱鞋悄悄拉开屋门—— 　　陆野站在冰箱前，盯着一冰箱吃的愁眉不展…… 　　“你在干吗？”陆思齐开口。 　　陆野被吓了一跳：“靠，你怎么还没睡？” 　　“尿尿，你饿了？” 　　“什么话？没有。”陆野没好气道，说完似是想到什么，又忽然改口：“哦对，饿了。” 　　他朝陆思齐招招手：“你过来！” 　　“干嘛？” 　　“啧，过来！”陆野不耐烦。 　　陆思齐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走近。 　　陆野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到冰箱前：“我饿了，可是不知道该吃点什么，你帮哥选选。” 　　“……”陆思齐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哥一眼：“几点了？别吃了。” 　　“不行，必须吃！快点选！”陆野琢磨着他弟弟着小身板应该也能抗一顿揍…… 　　陆思齐撇撇嘴，随手指了几样水果和鲜奶制品，因为他哥喜欢做甜点，所以这类东西最多。 　　陆野皱起眉头沉思…… 　　陆思齐懒得陪他发神经，上了个厕所便回屋睡觉了。 　　直到冰箱发出关门警示音，陆野才从里面挑挑拣拣，选了几个卖相精致的慕斯蛋糕装在盒子里，然后取出药箱里的碘伏纱布塞进短裤口袋出门。 　　为了避免在走廊遇到学生，他特意开了电梯。 　　做人嘛，有一说一。 　　丁是丁卯是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大丈夫能屈能伸，孔子曰：过则勿惮改……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陆野刚一踏出就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脸疑惑的安西。 　　“野哥？” 　　“安西？” 　　“你……没睡啊？”陆野干巴巴的询问。 　　“是啊。”安西干巴巴的回答。 　　“……” 　　空气安静两秒。。 　　安西紧了紧手里的袋子：“这电梯居然能用？” 　　“是啊，通电就能用。”陆野把纸盒往身后挪了挪。 　　“野哥下来……有事儿？”安西又问。 　　陆野余光瞟向201紧闭的屋门，暗暗咬了咬牙把盒子拎出来：“是啊，给你们送点吃的，冰箱放不下了。” 　　安西懵了一秒，心情复杂的接过:“好巧啊……” 　　说完他默默递出自己的袋子：“刚准备去楼下找你呢，昨天芒果买多了，给你送几个。” 　　陆野手一顿，接过袋子时脸上慢慢现出一个惊喜的微笑：“是吗？那谢了啊！” 　　“嗐，客气什么？”安西笑着摆摆手。 　　“成，那我先下去关门，你早点睡。”陆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 　　“这就睡，野哥晚安。” 　　“晚安。” 　　陆野刚走出两米又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像是不经意问起── 　　“哦对了，那什么……” 　　他朝201扬了扬下巴，随口道：“助听器给他了？” 　　安西手指不自觉的摸上裤子口袋，然后挺了挺结实的胸肌：“给了。” 　　“那就行，怕你忘了。” 　　“回来的时候碰巧遇上了。” 　　陆野唇角抽抽：“这么巧。” 　　“是啊……” 　　“行，那我走了。” 　　“野哥再见。” 　　…… 　　章田宇和李景正趴在被窝里头对头打游戏，听到安西回来还有些诧异，不是去抽烟了吗？ 　　“这么快？” 　　李景随口问。 　　安西把纸盒放到桌子上：“刚碰到野哥了，给我们拿了点吃的。” 　　“是什么？”章田宇伸长脖子好奇道。 　　“点心吧。”安西脱掉T恤往床栏上一搭，踩上木梯跳到上铺：“你们吃，我刷过牙了。” 　　他枕着胳膊躺下，盯着天花板听下铺两人口吐芬芳的吐槽游戏里的其他玩家。 　　其实，安西这人性子直而不莽，从臂力棒那件事之后，他是有意与白逸青接触的，毕竟即便嘴上不承认，但白逸青画画确实好，他心里是真的欣赏对方，仅次于邹黎。 　　安西想，与其等网上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麓的回复，还不如就近取“才”靠谱一些。但是白逸青的疏离又让他觉得像是有预谋的针对，完全不给人机会啊！ 　　是以在安西心里，白逸青这人，心机深沉表里不一。 　　他摸出口袋里的助听器，对着吊灯仔细打量。 　　透明的材质，嗯，跟它们主人那张脸一样，像冰块儿。 　　想起自己在一堆脏污的碎酒瓶子边找到助听器时，陆老板盯着这对小玩意儿各种拐弯抹角旁敲侧击，但是安西装傻充愣就是没给他。 　　开玩笑，你陆老板只是和白逸青有点言语上的冲突而已，说开不就好了？ 　　可对自己而言，这不单是助听器，更是敲门砖，干系到他的事业，自然不能拱手相让…… 　　安西打开手机微信，从群里找到白逸青的头像，点进去发现非好友不能查看朋友圈。 　　算了，明天见面说吧。 　　准备退出时，安西视线停留在邹黎的头像上，随后默默地点开，百无聊赖的翻起邹黎长的没有尽头的朋友圈…… 　　啧啧，有必要吗？每个学生的作品都要发？ 　　忽然，他刷到一张课间照，是别人拍的邹黎评画的场景，画面最显眼的，是站在邹黎身后的自己—— 　　除了站在外围与白墙融为一体的白逸青外，只有自己个子最高，双手插兜站在一群女生中间一副睥睨天下的表情。 　　很欠揍。 　　而他的眼神却是直勾勾盯着邹黎的脸侧，像是盯着猎物的狮子…… 　　安西瞪大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么明显吗？ 　　邹黎不会多想吧…… 　　应该不会。邹老师照片的文案只有两个字：爱徒们。 　　但是底下的评论有点过分了…… 　　爱徒吗？孽徒吧! 　　邹老师，有人想造反。 　　邹老师小心啊…… 　　别怕，那是保镖。 　　…… 　　安西：“……” 　　陆野溜达到楼下，把芒果随手放在柜台上，他一屁股坐进摇椅，吱悠吱悠地发起了呆。 　　对于还残留着点儿自尊心的男人而言，示好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尤其这件事它说大不大，正儿八经的道歉反而显得过于刻意又小家子气。可说它小吧，你又不能当做什么事儿都没有，心安理得的这么过去。 　　陆野一直自认豁达，遇事奉行及时沟通，说开了，简单高效，沟通无效再动手……当然，他不会对白逸青动手，毕竟对方情况比较特殊── 　　且不说那小白脸是个聋子，沟不沟的通得看缘分，关键是这次自己不占理。 　　可有些事只能一鼓作气。现在让他再去敲人屋门，陆老板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啧…… 　　他拿出手机，想着要不要发个微信解释一下？不然以后抬头不见低头…… 　　操！ 　　伴随着脑中白光乍现，陆野一个挺腰坐直了身子── 　　哪还有“以后”！ 　　白逸青明天就要“搬家”了…… 　　愣了几秒，陆老板重新跌回摇椅里。 　　这下不仅仅是误会这么简单了…… 　　今晚至少先道个歉，尽可能减轻点心理负担或者……后患。 　　修长的手指在摇椅扶手上轻点几下，大脑正飞速运转之际，楼上传来“啪嗒啪嗒”的凉拖声。 　　“陆老板！我们宿舍停电了……” 　　陆野抬头，就见四楼宿舍的女生头上裹着浴帽下来：“刚一打开吹风机屋里就黑了。” 　　陆野站起身打开后墙的电闸箱：“同时用别的电器了吧？” 　　“煮面锅算吗？” 　　“算。”他把第二排落下的按钮推上去：“跳闸了，大功率电器最好错开时间用。” 　　“好的，谢谢陆老板。” 　　“不客气。” 　　女生转身上楼。陆野正要关上电箱，视线不经意落到第四排，贴着201标签的按钮上…… 第23章 陆老板人不坏，他只是欠儿 　　白逸青搓了搓洗的发皱的手心，挤了一大坨护肤乳粗鲁的涂满全身，然后走出浴室。 　　热水洗太久，身体里里外外每个细胞都渴得要命。 　　他从衣箱里取出干净的T恤套上，想去买瓶水，又因为没有助听器怕不方便，只好作罢。 　　白逸青舔了舔干燥紧绷的嘴唇，坐到书桌前。 　　数位屏上是画了一整天的商稿，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多，客户公关应该不在线。 　　白逸青打开网页邮箱，然后拖动鼠标到绘图软件里点击保存，文件比较大，作图软件有些卡顿。 　　手机百分之一的电在看完时间后自动关机，白逸青扯过充电线，刚一插上，整个屋子蓦的陷入一片黑暗。 　　“……” 　　听不到绘屏熄灭的“滴”声，静谧中一切光线突兀的消失让白逸青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眨了眨眼，抬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不会吧。。。 　　瞎了？ 　　几秒后，眼睛适应了黑暗，窗口昏暗的微光逐渐显现，白逸青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还好——停电而已。 　　然而这口气松了不到一秒，白逸青心脏又是忽的一沉…… 　　画！ 　　保存完了吗……好像，没有。 　　“操！”白逸青将手机丢在桌上，闭上眼睛平息自己心里不断攀升的熊熊烈火。 　　微信安静如鸡，陆野将盆栽搬回大厅，视线每隔两秒就朝楼梯上扫一眼。 　　不会已经睡了吧？ 　　不会，爱迟到的学生不会睡太早，再说，这天气不开空调睡得着才怪。 　　没让陆老板翘首以盼太久，楼梯传来脚步声。 　　白逸青抱着手绘屏，犹如抱着炸药包，一脸萧杀的出现在陆野面前。 　　“停电了。”他声音里带着自己意识不到的冰冷，那股沉沉的低气压几乎实质化。 　　陆野忍不住皱眉。 　　他看到白逸青半湿的头发随意的朝后撸起，额角上方伤口还在渗着血丝和组织液，伤口周围却红的刺眼。 　　而露在外面白的发光的耳朵里什么都没有。 　　陆野回神，换上一脸惊讶：“什么？” 　　陆老板体贴的让自己的表情更加生动直观，心里却暗自嘀咕安西还了助听器白逸青为什么不戴？ 　　“201停电了。”白逸青重复。 　　“……是吗？”陆野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伤口着水了?” 　　“能修吗？”白逸青懒得废话，他的一肚子火堪堪压着，只希望陆老板别惹他。 　　陆野听他不接自己的话，只以为对方没听到，于是转身从柜台上拿过纱布，一边比划一边说：“我帮你包一下吧，发炎了。” 　　白逸青蹙眉，对陆老板的反常有些无语：“我要用电，你这里有插座吗？” 　　陆野：“……” 　　好吧，也不是第一次领教白逸青的不识好人心了。 　　陆老板都快习惯了。 　　他走进柜台扯了一个插排出来，然后看着白逸青黑着脸给数位屏插上电，开机，然后一脸凝重的打开一个文件，画面跳出来，一副凌乱的草图上面潦草的铺了一些基础色块，看不出什么东西。 　　白逸青绷着的肩背不明显的垮了下来。 　　他默默关机，拔下插销，转头看向一脸无辜的陆野：“为什么会停电。” 　　陆野隐隐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心一虚胡扯道：“用……大功率电器了吧？” 　　白逸青用了几秒分析他口型的意思，沉着脸反问道：“手机算大功率电器？” 　　“呃，你手机也没电了？”陆野犹豫着提议：“要不要在这里充一下？” 　　顺便删掉自己的手机号。 　　“……” 　　白逸青无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这种脑子有病的人废话。 　　陆野则有些头疼…… 　　他看着白逸青因为干燥而格外嫣红的嘴唇，在这一笑之下几乎要裂开，于是-伸手从柜台上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你先喝点水，我去看看电箱。” 　　白逸青一怔，舔了舔嘴唇却没接，他低头将电线收起来，转身准备上楼。 　　左右明天就搬走了，白逸青也懒得讲什么礼貌。 　　“哎，等等。”陆野伸手将人拦下，一步跨到白逸青面前：“是不是……丢资料了？” 　　白逸青表情淡淡的盯着他合动的嘴唇，心里冷哼，外行，懒得跟你说！ 　　“陆老板晚安。”他不接对方的话，单方面结束交流。 　　“白逸青！”陆野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微凉细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扫了一眼，皮肤真好。 　　“停电……是我的疏忽。” 　　白逸青抽出胳膊，没什么表情。 　　“还有……”陆野握拳在唇边掩饰的轻咳一声，尽管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尽量直视对方的眼睛，解释道：“我之前不知道你……”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听不到。” 　　白逸青：“你知道。” 　　“我不知道！”陆野睁大眼睛解释：“是，你是说过，可我没当真……你看你这样对答如流，哪里像听不到的样子？” 　　白逸青眯了下眼，睨着他没说话。 　　“所以，前些天我也不是故意捉弄你，就是……”陆野一时想不出合适的措辞。 　　他本以为自己帮这人修个电，再处理个伤口，最后送个芒果，不就解决了吗？ 　　可是谁承想事情的走向会有点偏差，以至于陆老板此刻不得不正儿八经的道个歉。 　　他还没想好准确的说辞，白逸青却凉凉开口：“累不累陆老板？” 　　陆野有点懵：“啊？” 　　“累吗？”白逸青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很假但很好看的笑：“我要是瞧不上谁，话都懒得多跟他说一句，捉弄他更嫌浪费感情，可你们这些人……” 　　白逸青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迁怒，剩下的话便没说下去。 　　因为心情不好，极度郁闷，不但不想顺了对方的意，还习惯性的想给别人添点堵。 　　这才是真正的白逸青。 　　可陆老板毕竟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样—— 　　他人不坏，他只是欠儿。 　　白逸青垂下眼，绕开一脸愣怔的男人上了楼。 　　没必要。 　　陆野失眠了。 　　临近一点还睡意全无。 　　他踢开被子坐起身，电子时钟的光标一闪一闪，晃的人心烦。 　　陆野拿起手机给小雨发了条语音消息，告诉她之前找房子的顾客就是自己宾馆的人，并且叮嘱她以后白逸青再找房子就说没有。 　　陆老板活了将近三十年，头一次被个小聋子搞得这么憋屈。 　　他的诚意，别说聋子，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他白逸青凭什么说自己是瞧不上他故意捉弄他的？ 　　野哥的人品有口皆碑，怎么到他这就成个恶棍了？ 　　虽然以往是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偏见，自己也解释了，而之前的“捉弄”……好吧，对一个真聋子来说确实是过分了点，但不知者无罪，误会而已…… 　　陆野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201的电闸已经合上，白逸青手机充上电了吧？为了防止火上浇油，陆房东给白逸青发了条短信：帅哥，我那房子暂时不往外租了，抱歉啊。 　　心说这短信可别被当成垃圾广告屏蔽了…… 　　白逸青确实没有看短信的习惯，但陆野这次却赶上了。 　　因为没有助听器，白逸青想和新房东联络看房的事就只能发短信。 　　所以，当他一觉醒来准备先约个地点时，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新房东放他鸽子的消息…… 　　白逸青本就不美丽的心情更加晦暗了。 　　当初就不该来桐城…… 　　他又一次生出这种念头。 　　“妈的……”白逸青嗓子干疼，试着说话也不知道发出来的是什么动静。 　　大脑开始运行，罗列出今天的任务： 　　喝水，配助听器，重新联系房屋中介，赶稿子…… 　　本来还想去买几本漫画书，这回也不着急了。 　　收拾完毕，一开门却见对面202屋门大敞，安西长腿搭在桌子上坐在转椅里刷手机。 　　白逸青在对方听到动静看过来的同时移开视线，转身朝楼梯走去。 　　安西磨了磨牙立刻起身跟了上去，这要是李景章田宇两人，那家伙起码会点个头吧？ 　　他快步走到白逸青身边，与他并排而行。 　　白逸青疑惑的朝他扫了一眼：“早。” 　　安西蹙眉：“你嗓子怎么了？” 　　想起对方听不到，他赶紧掏出口袋里的助听器，掌心摊开伸到人面前。 　　白逸青停下脚步，终于舍得正眼看他了：“谁找到的？” 　　安西表情有点得意：“当然是我，他们三个都近视眼。” 　　“谢谢。” 　　白逸青抬手去拿，安西却又将手心握住:“怎么谢？” 　　“……” 　　安西扬起唇角，手心打开：“开玩笑的。” 　　白逸青拿来他手里的东西，干净的，看上去没有损坏。 　　他在对方好奇的注视下将助听器戴好，周围的声音一瞬间充盈在耳道里，夹杂着左耳不明显的噪音。 　　“喂喂？能听见吗？” 　　安西像试话筒一样冲他喊了两声，一边变调的动静让白逸青不禁皱眉，应该是进水了。 　　他摘下左边那只，甩给安西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怎么了？坏了？我没乱动啊！” 　　“没坏，你想我怎么谢你。”白逸青问。 　　安西松了口气：“……我就随口一说。” 　　“行吧，那我先走了。” 　　“去哪？” 　　白逸青无奈，他知道这家伙想说什么，只好停下脚步。 　　“你要真想谢，那就请我吃早饭。”安西说的坦荡，丝毫不见愧色。 　　白逸青有些意外，他眉尾微动：“我不吃早饭。” 　　“……午饭。” 　　“中午有事。” 　　“啧！晚……” 　　“我给你转钱吧。”白逸青觉得一个耳朵听声不舒服。 　　“白逸青！”安西真的郁闷了：“老子缺你这顿饭钱吗？你……” 　　“回来给你带奶茶。”白逸青再次打断他。 　　“……”安西翻了个白眼：“要芋泥波波。” 第24章 孩子没了，陆老板的错 　　陆野不在大厅，白逸青出旅馆大门时差点和元杰撞个满怀。 　　“白……白逸青？”元杰手里拎着两个黑色袋子，里面有东西在动，像是活虾之类的。 　　白逸青微微颔首，想到自己吃过这小子做的甜点，便打了声招呼：“早。” 　　“啊，早！”元杰似有些腼腆，露出一对儿小虎牙，：“那个……我哥回来了吗？” 　　白逸青摇摇头。 　　心说陆野儿子喊陆野弟弟“哥”，估计是对着这张少年脸也叫不出“叔叔”吧。 　　他转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冰水，出来后一口气喝光，冰凉舒畅的感觉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总算将心头的憋闷冲开一条缝隙。 　　他准备先去配助听器，稿子下午开始赶。 　　站在街边拿出手机准备叫车的时候，一辆白色途观在他身边停下。 　　车窗贴着深色玻璃膜看不见里面的人，白逸青只以为是私人出租，在阳城，闲着的私家车跑出租的很多，他便没多想，直接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同江区商贸大厦。” 　　驾驶座上，陆野一脸欲言又止从后视镜里看着后排头也不抬忙着戳着手机的男生。 　　他刚给元杰的新车去贴了防晒膜，回来看见路边的白逸青是想开近打个招呼的，谁知这家伙这么不客气。 　　陆野正想说点什么，白逸青的手机有电话进来。 　　他听到青年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接通。 　　“喂。” 　　听筒里年轻男生的声音在静谧的车厢里响起，语速很快，听着有点急：“麓老师，不好意思啊，我在外面打字不方便，就是问一下那个图今天不能发吗？” 　　陆野挑眉，陆老师？这又是怎么论的？ 　　他摇摇头，决定当这个黑出租司机。打开手机地图搜索目的地——商贸大厦……旁边的助听器验配中心。 　　白逸青语带无奈：“今天不能了。” 　　前排司机发动了车子。 　　“昨天不是说……可以吗？”话筒里男声带着疑惑小心的问。 　　白逸青：“昨晚本来要发你的，保存的时候停电了。” 　　前排司机身子一僵。 　　听筒里“啊?”了一声，然后沉默。 　　“抱歉。”白逸青又说。 　　“那，中间没保存吗？”对方又问了句让白逸青扎心的话。 　　“没有。”白逸青捏捏眉心，他画的投入的时候是经常忘记随时保存的：“我今天晚上赶一下，凌晨发你可以吗？” 　　“这……哎呀，太可惜了。”对面支吾道：“麓老师，您也知道，这部分图是老总脑子一热、后加的，本来时间就赶，明天周一早会我就得把会展全景的PPT交给他，本来今晚就要加班了，再晚的话，我熬整夜也弄不完呀……” 　　白逸青：“……不好意思。” 　　“嗐，我不是埋怨您，我知道对于一个插画师来说，辛辛苦苦画的画就是自己的孩子，孩子没了您比谁都难受……” 　　白逸青额角抽抽。 　　陆野想笑又笑不出来—— 　　白逸青的“孩子”没了，是他给弄没的。。。 　　“我就是想和您商量一下，可不可以……帮我个忙呀？” 　　白逸青：“你说。” 　　“这样，待会儿我和您连线，我们一起即画即修，画好一部块我就放一块，虽然有点麻烦，但是这样同步进行我就就不用干等，能保证明早完成，就是……要浪费您一些时间，说不定要陪着我熬夜……” 　　“可以。你几点在线。” 　　“我一小时后就回公司。”男生语气欢快起来：“麓老师，你人太好了！我这个月的奖金就靠您了！九月的会展您一定要来啊，我们部门好几个都是你的迷妹……” 　　白逸青轻咳一声：“到时候看情况吧，我现在就回去画，你上线告诉我。” 　　“好的好的，谢谢麓老师！” 　　挂断电话，白逸青仰头靠在后座，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不去了师傅。”他坐直身子看向前座：“到前边肯德基……吧……” 　　“还没吃早饭？”陆野驶入左转车道在路口停下等绿灯，转头面色如常：“别吃肯德基了，我回去做饭，一起吃吧。” 　　“……” 　　白逸青微张着嘴有点懵。 　　“见车就上，安全意识不太强啊同学。”陆野打趣道。 　　白逸青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陆老板，你……” 　　“别怪我没说啊，是你一上来就打电话，没给我机会。” 　　“你可以不走。”或者回个头，老子又不瞎！ 　　“没事，送送你也不打紧。”绿灯亮起，陆野掉了个头原路返回：“你野哥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计较你昨天气我的事儿的。” 　　白逸青想起自己昨晚故意说的那番话。 　　气人吗？ 　　还好吧…… 　　他转过头去，唇角莫名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你随便停哪儿吧，我找地方随便吃点就行。”他说。 　　“这么随便吗？”陆野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对上那双天生冷淡的眸子，心里小小的打了个寒战。 　　人啊，真的不能做坏事…… 　　“一起吃吧，小杰买了菜。” 　　“真的不用。”白逸青不习惯和不熟的人一起吃饭。 　　“不管怎么说，旅馆突然停电我这个做老板的也有责任……”陆野混淆视听：“我做饭还行，你不是还急着赶稿子吗？饭好了我送你屋里去。” 　　白逸青还想再拒绝，陆野却不容置喙：“就这么定了，又不是女生，扭捏什么？” 　　“……”白逸青：“那麻烦你了。” 　　陆野又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元杰趴在柜台上等陆野回来，大厅下来几个学生跟他打着招呼，大家都喊他“弟弟”。 　　元杰很郁闷。 　　陆野和白逸青前后脚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他立刻支起身子，惊讶道：“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缘分。”陆野把车钥匙丢给他：“买什么菜了?” 　　“皮皮虾，口蘑，还有竹笋。”元杰朝白逸青点头笑笑，又对陆野说：“哥，虾你想做什么味儿的？我忘了买料。” 　　“我这不缺料。”陆野转头，朝正在上楼的白逸青喊了一声：“白逸青，你喜欢什么？” 　　“？”白逸青脚步一顿。 　　“椒盐的蒜香的还是清蒸？” 　　“……” 　　他只吃过清蒸的。 　　“随便……” 　　“随便。”陆野附和着和他同时出声，笑着揶揄道：“我猜也是。” 　　“……” 　　陆野做饭很快，白逸青画了半个多小时，微信有消息进来。 　　七月：开门。 　　白逸青戴上右耳的助听器起身，打开屋门却发现外面没人，正疑惑间，旁边电梯“叮”的一声响起，陆野端着两个食盒出来：“开饭。” 　　白逸青头一次知道这个电梯能用，心说以后上晾台是不是可以不用走楼道兜圈子了？ 　　陆思齐会不会以为他已经走了…… 　　他让开一步让陆野进来：“给你添麻烦了。” 　　“你和谁都这么客气吗？”陆野走进房间，屋里还是上次来时的样子，箱子立在柜门边上，一副随时可以拎包走人的既视感。 　　白逸青没接他这话，把桌上的书挪到一边。 　　陆野放下食盒，挨个打开，又从宽松的短裤口袋里抽出一瓶矿泉水放在一边：“你还要配助听器？” 　　“嗯。” 　　“为什么？” 　　白逸青不解，随后又明白了陆野的意思：“这个进水了，不好用。” 　　陆野会意：“不防水？” 　　“嗯。” 　　难怪。 　　之前“不理人”好像都是下雨天。 　　陆野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雨巷里狼狈的白逸青，觉得有点好笑。 　　他转头看了白逸青一眼，因为想和脑海中那个形象做个对比，这一看便持续了两三秒。 　　白逸青不做表情的时候，总是一副“我不太爽”的冷淡脸，说的话也没多热乎：“我能吃了吗？” 　　陆野轻笑,退开一步给他让出位置。 　　白逸青坐到桌前，四个菜半盒米饭，作为早餐有点太丰盛了，但是这也正和白逸青心意——中午可以不用吃了，节省时间。 　　“食盒我待会儿给你送下去。”白逸青说。 　　又撵人了…… 　　陆野一声轻叹，轻描淡写的把心碎心酸心灰意冷演的入木三分。 　　白逸青握上筷子的手指微顿，扒了一口米饭，没说话。 　　陆野盯着人后脑勺，心下啧舌：真是个白眼狼。 　　“那我先回去了。”他说。 　　“好。” 　　“有什么需要，微信告诉我。” 　　“嗯。” 　　“今天保证不断电。” 　　“……” 　　陆野勾唇，转身欲走时，白逸青却叫住了他。 　　“陆老板。” 　　“嗯？”陆野诧异。 　　白逸青拿起数位屏旁边的一只星空棒棒糖，微微侧头：“吃糖吗？” 　　陆野脸上浮现出得逞的笑：“吃。” 　　…… 　　So easy。 　　这不就解决了？ 　　跟聋子讲道理是他的失误，动不动就想跑咱也不能来横的，那就只有感化他了。 　　以后白逸青再动搬走的念头，野哥这老板也别当了。 　　开旅馆，留不住客人可还行？ 　　白逸青夹起一只胖乎乎的皮皮虾，上面裹着薄薄一层椒盐粉，身体两侧已经剪开，轻轻一揭就能取出完整的虾肉，鲜香肥美，令人食指大动…… 　　真讲究。 　　其余三个菜做的也是极好看，白逸青知道陆野厨艺不会差，从那桶姜丝粥就看得出来。 　　然而食客不太给力—— 　　白逸青挑起色泽鲜亮的笋段，盘底细碎的葱花蒜末无处隐匿，无辜的躺在那里等待被遗弃的命运。 　　另一道微甜口的四季豆也被无情淘汰——白逸青不吃放盐又放糖的菜。 　　口蘑还好，为了保持原汁原味只简单煎了一下。 　　虽然但是…… 　　白逸青还是有一丝触动的。 　　大概六七年了吧，从离开卜医生家以后，没人再给他做过家常饭。 　　稿子重新画的还算顺利，毕竟已经画过一遍了。 　　只是客户公关上线后，白逸青这边又出了状况…… 　　陆老板倒是打了包票不会断电，但是这网。。。 　　“麓老师……师，你先……乘1800像，素……发来……”公关小哥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本就只有一只助听器是好用的，这么听了一会儿，白逸青觉得脑子就像散了黄的鸡蛋。 　　平时直播也卡，但是画画嘛，本就是慢功夫，影响不大。 　　他摘下助听器，揉了揉耳后的一点硬茧，拿起手机给陆老板发消息： 　　什么办法能让网不卡？ 第25章 小白脸儿，坏心眼儿 　　陆野葛优瘫在沙发里，叼着棒棒糖乐的肩膀乱颤：“小杰，手机呢？快给咱二牛拍个照。” 　　元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哥，你几岁啊？跟小齐抢棒棒糖，你也好意思……” 　　“谁抢了？人送我的。”陆野把棒棒糖举起来欣赏：“啧啧，星空真美！” 　　陆思齐嘴唇抿成一条线，盯着棒棒糖盒子上的一点破损。 　　那是他昨天抠出来的痕迹…… 　　元杰劝哄道：“待会儿我去给你买十个，好吧小齐？咱不稀罕他这一个。” 　　“十个？”陆野表情夸张：“那不得吃成烂牙蒜？小齐啊！哥是为了你好，青少年正在发育的时候，吃糖不光对牙齿不好，还影响钙的吸收，你哥我为什么长这么高？因为小时候不吃糖。你小杰哥为什么这么矮？因为他小时候零花钱多……” 　　“哎呀！你烦不烦……”元杰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砸在陆野肩膀上：“你还好意思提零花钱？都让你抢走买篮球了，还有，我不矮！” 　　“那怎么能叫抢呢？”陆野狡辩，“我保护你，你交保护费，天经地义！再说，你那零花钱终究是保不住的，与其便宜了胡同里那帮臭小子，还不如让你哥我为体育事业做点贡献，还省得你被他们欺负……” 　　陆思齐对他哥的流氓事迹没兴趣，翻了个白眼回自己房间了。 　　元杰看着那扇紧闭的屋门，小声责怪：“哥，你是不是对小齐太严格了？外面那些垃圾食品不让吃就算了，糖也控制？没有糖果的童年是不完整的！” 　　陆野将棒棒糖“喀嚓喀嚓”嚼碎，沉默几秒后叹道：“坚持到年底吧……我只是想试试，本来琢磨着这么大的孩子一般比较嘴馋，就跟他说，想吃这些东西可以，跟我坐一次公交车就行。” 　　“……” 　　“没用。宁愿不吃，宁愿跑天台上闻烧烤摊的烟火味儿，比牛都犟。” 　　元杰收起腿盘坐在沙发上，歪头看着陆野：“哥，这几年很辛苦吧？” 　　陆野受不了这小子肉麻兮兮的煽情，睨过来时又觉得他这神情莫名有点小时候的影子，抬手刚想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揉乱，茶几上的手机便响起微信提示音。 　　陆野收回手坐起来，看到消息内容后，一侧眉尾高高挑起：“啧，事儿精！” 　　“怎么了？”元杰问。 　　“没事，你不是要补觉吗？去我屋里吧。”陆野起身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瞄了一眼…… 　　嗯，帅的。 　　随后在元杰疑惑地目光中快步离开房间。 　　“这网一直都这样吗？” 　　“嗯。”白逸青面无表情。 　　陆野坐在绘屏前，看着网络连接那可怜的一小格显示，眉头紧皱：“怎么不早说？” 　　“能改善吗？”白逸青懒得多言，他已经被这网折磨到几近抓狂。 　　陆野：“不能。” 　　白逸青无语，既然不能，那早说有个屁用？ 　　陆野表示爱莫能助：“没办法，你选的这间屋子离路由器太远。” 　　白逸青：“……” 　　老子选的？呵呵。 　　陆野抬起头，想从这张冷淡的脸上看出点郁闷或者焦躁，然而都没有。 　　他起了点逗弄的心思：“要么……去我房间？” 　　白逸青不说话，在考虑要不要去202，但是他要和客户对话，容易掉马。 　　“怎么，会不好意思？”陆野语气戏谑。 　　他知道白逸青不会去。 　　况且陆思齐认生，也不愿意有人进入他们的私人领地的。 　　白逸青回视着陆野，淡漠的眸子一点也看不出来他脑海中的小人儿已经跑出来，将陆老板按在地上摩擦—— 　　你他妈开的什么破旅馆？ 　　他俯身靠近，身上带着股和他本人一样凉丝丝的清新气味。 　　陆野呼吸一滞。 　　靠，他要干嘛…… 　　白逸青视线从陆野眼睛挪到绘屏上，将文件储存，然后点了关机。 　　不知道是不是陆野的错觉，他感觉那双眼睛移开时，似乎瞪了他一眼…… 　　“你，做什么？” 　　“走啊。”白逸青拔下电线，抱起数位屏和鼠标键盘往外走：“帮我关下门，谢谢。” 　　“……”陆野急忙起身跟上：“要……去啊？” 　　白逸青走到楼梯口，身后陆老板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淡定：“那个，楼上……网好像，嗯，也不一定，就是屋里有点……” 　　“食盒忘了给你。”白逸青忽然转身，陆野一个猝不及防差点撞人身上。 　　“食盒？”他有些跟不上白逸青的节奏：“哦，不急。” 　　白逸青点点头，抬脚下楼。 　　陆野：“……” 　　不上去啊？ 　　操！ 　　他郁闷的跟着下楼，确定这小子就是故意的……小白脸儿，坏心眼儿！ 　　陆野一边暗自腹诽，一边拿出手机把白逸青的微信备注改成“心机男”。 　　大厅有坐在窗前玩手机的学生，都不是白逸青班上的。 　　靠里的角落空着一个小桌，因为位置偏，平时也没什么人过去，正合了他的意。 　　陆野站进柜台，朝那边斜睨了一眼。 　　青年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脸，侧面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截流畅的下颌。 　　他靠坐在有些窄小的座椅里，长腿半曲，小臂修长，右手握着压感笔在屏幕上快速的点点画画，左手手指灵活的操控键盘。 　　赏心悦目。 　　这是陆野脑子里下意识冒出来的词汇。 　　既然断电有风险，那断网应该…… 　　靠！陆野心里打了个激灵，强行将视线移到墙上贴着的蓝色KT板上——《服务业规范经营条例》。 　　守住底线啊陆老板！ 　　“野哥好！”楼上下来两个打扮成熟的女生，妆容艳丽，和平时上学的时候完全判若四人。 　　“二位好！”陆野笑着应道。 　　这两个姑娘性格豪爽全旅馆都知道，平时玩笑开惯了，在哪都不避讳：“咱媳妇今天没来？” 　　陆野不当回事，配合的想了一下：“嘶……不知道你说的哪个。” 　　“哈哈！星期天能有哪个？” 　　“哪个都有可能。”陆野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打住话头：“这是要上哪玩儿？” 　　“去种个睫毛。”女生眨眨眼：“看看能不能争取一个野哥媳妇的名额。” 　　陆野惊讶道：“又种？上个月不是种过吗？没种活？” 　　“哎呀，野哥讨厌！”女生翻了个白眼，故意恶心他，同伴哈哈大笑着拉着她出了门…… 　　陆野直感慨时代变了，女生流氓起来真没男人什么事儿！ 　　白逸青则心里哼笑── 　　不婚主义，做一手好菜，生一副好样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再加一副热心肠。 　　弟弟在楼上陪儿子，自己在楼下撩妹子。 　　陆老板是个人才。 　　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把“七月”的备注改成“潇洒哥”。 第26章 弟控 　　白逸青一画就是小半天，他专注起来基本是无我状态，需要和客户沟通就戴上助听器，沟通完毕再换上头戴式耳机，防止被人打扰。 　　陆野盯着电脑上的K线图，余光里那抹白色身影几乎融进旅馆大厅的背景墙。 　　平时也会有下来画画的学生，但陆野知道他们多是磨洋工的——画不了几笔，一会儿喝水一会儿吃零食，刷个视频聊会儿天，没有谁能不吃不喝一坐就是四五个小时。 　　他眼皮微抬，目光懒懒的扫描在那道身影上，顺着挺直的脊背下移…… 　　陆野见过这人不穿上衣的样子──肩宽腰窄，即便穿着裤子也能看出走势挺翘的臀线。 　　他心里不禁嘀咕起来，画画的人一天到晚这么坐着，这样的身材又是怎么保持的？ 　　手机提示音打断陆老板的思绪，点开，是元杰发来一条微信语音消息，声音软乎乎带着点沙哑： 　　“哥，你怎么不叫我……” 　　陆野听着这撒娇般的长长尾音，脑子里是很多年前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那只小可怜虫的形象。 　　他鼻腔发出一声轻笑，按下语音键回道：“叫你干嘛？要睡就睡饱，饿了吗？” 　　“不饿……”元杰声音像闷在被褥间，然后窸窸窣窣的起身：“我先去看看小齐，哎，没想到能睡这么久，耽误午饭了……” 　　“才一点，我现在上去。”陆野整理了一下桌面，站起来准备上楼。 　　他有意放缓脚步，视线在白逸青那边停留几秒，只见男生摘下耳机，摸到鼠标旁边的一只助听器戴上，点了一下手机屏幕低声道： 　　“过道3A发你源文件了……是，我觉得不用，除非光线很暗，好……嗯。” 　　白逸青关掉视频上的麦克风图标，屏幕上是客户的制作效果图画面，他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问题又开始画下一板块。 　　“哎，中午了。”陆野趁着对方没摘助听器，似是随口提醒。 　　白逸青先是没什么反应，接着手一顿，转头面带疑问：“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废寝忘食的就你一个。” 　　白逸青动了下唇角聊表笑意：“知道了，谢谢。” 　　陆野也不打算过度热情，说完看对方无意交谈便抬脚上楼，走到一半与从楼上下来的安西李景打了个照面。 　　陆野步子没停：“大周末赖床了？” 　　安西：“没有，搞会儿游戏，吃午饭了吗野哥?” 　　“没，这就去做。” 　　李景：“做饭多麻烦？跟我们一起出去吃吧，” 　　“不去了，要给我弟做饭。”陆野和两人错身而过：“你们屋老三呢？” 　　“网恋了，打算减肥。”李景笑起来：“野哥还缺弟弟不，一米八看上去营养不良的那种。” 　　“弟弟不缺，缺老婆，等跟网恋的那位请教一下……” 　　陆野转过楼梯拐角，李景忍不住感慨：陆老板十足弟控。 　　成天我弟长我弟短，平时还总是把弟弟藏的严严实实，生怕被谁拐跑了似的…… 　　安西迈下最后一个台阶，转头刚要说什么，余光里瞥见角落里的白逸青，他有些意外。 　　李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哎？青哥！” 　　白逸青画着图，脑子里漫不经心的想着弟控陆老板那个秀气的弟弟，看着很好欺负，又有点倔的样子，也不知道和陆野到底是什么关系…… 　　安西皱了下眉，没出声，在李景惊诧的目光下走到白逸青桌边，食指轻敲两下桌面：“喂。” 　　白逸青抬头。 　　“我奶茶呢？”安西语气不太好。 　　李景跟过来，看了两人一眼疑惑开口：“你们……青哥，你怎么在这画画啊？” 　　他知道安西一向对白逸青有点偏见，平时都不太搭理对方，这莫名其妙来跟人要奶茶，是个什么状况？ 　　“屋里网不好。”白逸青身体往后靠了靠，看向安西表情无辜：“忘了。” 　　“切……”安西唇角抽抽，想损他两句又忍住了，他没好气道：“去不去吃饭！” 　　白逸青手里的笔灵活的在指尖转了一圈：“不去了，忙呢。” 　　“你接商稿了吗？”李景好奇。 　　“以前的。” 　　“是什么图啊？” 　　安西伸手勾住李景脖子：“走啦，饿死了！” 　　末了嘴里还嘀咕着：“还等着奶茶垫垫肚子呢……” 　　白逸青：“……” 　　他摇头笑笑，算了，改天吧。 　　下午，大厅里进进出出的学生明显多了起来，白逸青不得不一直戴着助听器，单声道让他有些头疼。 　　陆野和元杰饭后一起下来，就一直在前台待着。期间陆野偶尔出来整理大厅桌椅，非常顺手的给白逸青桌上放了一瓶矿泉水。 　　倒也不是特殊关照，纯粹是受到良心的谴责—— 　　他没想到丢一张图要这么水米不进的补上一整天，甚至可能要熬夜。 　　但是殷勤到这个程度已经是陆老板的极限了，再多就不免显得亏心。 　　安西和李景下午去打了会儿球，回来时已近傍晚。 　　李景拎着奶茶推开门，就看到胳膊撑在陆野肩膀上，凑在他旁边一起盯着电脑的元杰。 　　他顿了一下，安西在后边催促：“进啊！” 　　“奶茶买少了……”李景嘴唇动了动。 　　安西：“……” 　　李景走近，将袋子放在柜台上：“嘿，看啥呢野哥？” 　　“电影，老片子。”陆野抬起头，歪头看了眼他身后的安西：“去哪玩了，一头汗？” 　　“打球去了，顺便给你带了杯奶茶。”安西伸手从袋子里取出一杯芋泥波波，他凑近陆野，下巴朝白逸青那边指了指：“那家伙不会一下午没吃饭吧？” 　　陆野好奇的审视安西：“你还挺关心他。” 　　安西直起身子懒懒一笑：“同学一场。” 　　两人心照不宣。 　　昨晚在白逸青门口遇上，回去想想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陆野只是有些意外，安西这人有股子耿直的傲气，就算是和谁有过点鸡毛蒜皮的误会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毕竟，比起自己每天给聋子测听力，安西对白逸青顶多就是懒得搭理，不算多过分，没必要非得冰释前嫌吧？ 　　他看着安西晃到白逸青桌边，将奶茶不轻不重往桌子上一放，在对方抬眼看来的时候，扬着下巴非常欠揍的挑挑眉。 　　呵！帮人找到助听器就这么嚣张了吗？ 　　陆野心里不忿。 　　白逸青视线从安西脸上移到桌上的奶茶，唇角不明显 的勾起。 　　他抬手摘下耳机，换上助听器：“谢了。” 　　安西没说话，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意思不言而喻。 　　白逸青哭笑不得：“幼稚。” 　　李景则有些忐忑，他西哥着架势怎么看怎么像寻衅滋事。 　　他刻意的清了清嗓子，笑着对陆野两人说：“我和西哥不知道你来了，那这奶茶就不给老田了，反正他减肥。” 　　元杰急忙站起身：“不用不用，我哥喝奶茶失眠，我和他喝一个就行、” 　　“这……不，不好吧。”李景一愣，手却赶紧将袋子里的三杯奶茶往前推了推：“哎没事儿，一人一杯，这个适合小孩子喝。” 　　他指了指里面那杯芋圆牛乳。 　　安西和白逸青也朝这边看过来，对元杰和陆野喝一杯奶茶这种事，感觉到些许微妙的诧异…… 　　陆野没太当回事，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喝：“你们给小田田拿上去就行，我不喝奶茶。” 　　“啊？”李景有些犹豫。 　　元杰干脆取出一个大杯和吸管塞到李景怀里：“你就拿上去吧，我哥这人不知道‘客气’俩字怎么写。” 　　陆野：“……” 　　李景乐了：“行吧，便宜小田田了。” 　　他说完朝白逸青喊到：“青哥还没画完吗？” 　　“没。”白逸青回。 　　安西：“网不好去我们宿舍呗，一会儿人出去回来的一大群，不嫌闹腾？” 　　说完他又想起白逸青只要摘下助听器，闹腾就跟他没关系，于是又道：“你随便啊。” 　　白逸青想了下，班上的同学待会儿也都陆续回来了，先上楼也好，他站起身：“那一起上去吧。” 　　安西手往裤兜一插，转身欲先走。 　　白逸青：“帮我拿东西。” 　　安西：“……” 　　李景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很开心：“青哥去我们宿舍啊？那晚上一起叫外卖！” 　　白逸青拔下电线：“好。” 　　可以顺便请个客，省的安西这小子阴阳怪气。 　　“野哥，小杰，我们回去了！” 　　三人一起上楼，安西拿着白逸青的键盘和奶茶，跟陆野打了声招呼。 　　“好。” 　　元杰将奶茶吸管插好，伸到陆野嘴边：“你先喝。” 　　陆野一怔,接着笑骂：“你几岁啊元小杰？以为你是二牛呢？” 　　元杰：“我又不嫌弃你！快点的……” 　　“哎，真不喝……” 　　白逸青余光瞥了一眼推闹的两人，心说陆老板和他弟弟，啧啧，有点意思…… 第27章 一时兴起 　　白逸青上楼后先回了自己房间，将正在画的板块处理完才去202把文件传了过去，然后给客户留言说晚上10点后再连线。 　　外卖点的很丰盛，章田宇哀叫连连——饿了一天，一杯奶茶一顿晚饭，前功尽弃雪上加霜。 　　白逸青则在几人无法理解的目光中，吃光一盒白米饭：“饱了。” 　　李景严重怀疑白逸青身上的那股遗世独立的气质就是这么来的。 　　安西皱眉。要不是一桌子饭菜都是白逸青下的单，他都要怀疑这家伙又在故意膈应谁了…… 　　白逸青倒是坦诚：“我挑食。” 　　李景章田宇满脸狐疑，连环发问：“你会做饭吗?在家谁给做啊？你平时都吃什么……” 　　“不会。没人。清汤面水煮菜……” 　　202的男人们目瞪口呆。 　　白逸青有点想笑，清汤面水煮菜只是偶尔，真天天这样的话，活着也太没劲了。只是他饮食上毛病太多，没人愿意花那么多心思去特意关照一个人的口味，包括他自己。 　　所以白逸青吃饭很将就，也极少和别人一起吃。 　　安西夹了一筷子牛柳放进嘴里，意味不明的看了眼白逸青那杯只喝了一小口的奶茶，虽然略有不爽，但他还是对这朵奇葩产生了一点好奇。 　　只是他们的关系刚刚破冰，还达不到可以贸贸然的打听对方的一切的程度。 　　饭后几人闲聊了一会儿，白逸青也没在他们宿舍多待，他还惦记着自己的事儿。 　　手机九点的闹钟在手边振动，白逸青停下画笔，抻着僵痛的肩背长长舒了口气。 　　他拿起手机给“潇洒哥”发了条消息：“有固体胶吗，陆老板？” 　　对面回复很快：“有。” 　　“能借我用一下吗？” 　　“楼下，来拿吧。” 　　白逸青在楼道里就听见下面嘻嘻哈哈的哄笑声，待下到一楼，见是自己班里出去玩的几个女生刚回来，正围在前台笑成一团。 　　而他们笑闹的对象，则是正用两只手扯着咬在嘴里的一根长长的白色条状物，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元杰。 　　这帮女生不知道从哪买到的黏性超强拉丝糖，本想整蛊陆老板的，哪知陆老板人精，一看到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就知道有诈，于是把机会让给了不明所以的小杰弟弟，而他则立在一旁抱着胳膊幸灾乐祸。 　　“唔——嗯嗯！”元杰脸都红了，牙齿被黏住没法说话，只能瞪眼向他哥求助，奈何陆老板没人性，笑的比谁都开心…… 　　“白逸青！”洛洛转头时一眼看见白逸青，热情的招呼：“快过来，我们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白逸青：“……” 　　你当我傻。 　　陆野冲他笑笑，抛了抛手里的固体胶棒，放到柜台上。 　　白逸青走近，婉拒了大家热情的“馈赠”，拿了胶棒，瞥见桌上的笔筒里有把剪刀，待会儿用这个比他的裁纸刀省事一些，于是他看向陆野：“还有这个。” 　　陆野将剪刀递给他：“图画完了吗？” 　　“没。”白逸青视线落到旁边一脸生无可恋，跟拉丝糖纠缠着的元杰脸上，犹豫了下，伸手“咔嚓”一剪刀，“丝带”在离元杰嘴巴一厘米的位置断开…… 　　白逸青朝女生们点点头 ：“我先上去了。” 　　“……” 　　“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 　　“哇喔……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友力吗？” 　　“野哥，让你傻乐，媳妇这下要移情别恋了！” 　　“小杰弟弟泪目了……” 　　陆野：“啧……” 　　白逸青听着楼下的调笑，有点后悔。 　　他知道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他没来由的不喜欢那种一群人围着一个人笑的感觉，况且他吃过几次陆思齐送给他的甜品，很好吃。 　　都是这个叫小杰的男孩儿做的。 　　陆野看着白逸青离开的背影，颇感意外，看不出白逸青这一举动是纯粹手欠，还是处于对“弱者”的保护欲——就像对胡同里的白小青一样。 　　他转头去看元杰，只见他咬着一小块糖，愣怔的眨巴两下眼睛，随后红着脸转头看向自己，目光逐渐幽怨…… 　　白逸青回到房间，从速写本上撕下几张白纸，裁成好多个正方形，又在图册里翻了翻，找到黄色和绿色调的插画剪了下来。 　　有一丢丢肉痛，画册蛮贵的。。。 　　陆思齐发誓他只是想出来透透气而已…… 　　却还是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看到了那个说今天要搬走的人。 　　白逸青盯着上方天台边，在男孩脑袋探出来的瞬间松了一口气。 　　“嗨，陆思齐。”白逸青笑起来。 　　“……” 　　“我不走了。” 　　“……哦。” 　　“今天有题吗？” 　　陆思齐摇摇头。 　　白逸青从口袋里摸出鞋带丢了上去：“放下来，给你个东西。” 　　陆思齐转头，看到地上那一团，唇角忍不住往上跑，压都压不住…… 　　陆野前些天还郁闷鞋带好久都找不到，以为被风吹掉了。 　　他把“绳子”一端放下去，攥着另一头的手有些用力，猜测会不会是一支新的星空棒棒糖…… 　　白逸青将一个白色袋子系好，轻飘飘的。陆思齐猜不出来是什么，便快速把绳子拉了上来，解开，见里面是一个牛皮纸包起来的花束…… 　　纸折的茉莉花。 　　三朵，看上去很复杂也很漂亮，有黄色的花蕊和绿色的叶子。 　　陆思齐有些愣怔，嗓子眼忽然堵了起来。 　　“喜欢吗?” 　　白逸青问了一声。 　　陆思齐庆幸天台的光线没那么亮，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以被人看清他眼眶里快要盛不住的东西。 　　白逸青见他没说话，猜不出这礼物有没有将小孩哄好。 　　“陆思齐。”白逸青又喊了他一声。 　　“嗯。” 　　声音不大，白逸青听不出对方什么情绪，尤其是只有一只助听器的时候。 　　“我们的课程12月就结束了。”白逸青说。 　　陆思齐没说话。 　　“我家在阳城，离这里有点远。” 　　“……” 　　“你长大以后可以去找我玩。” 　　这是一句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空话，白逸青觉得陆思齐应该能把它理解成一个长久到他长大的承诺。 　　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点安慰。 　　白逸青说不上 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十二三岁的陆思齐，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想起这个年纪时迷茫又别扭的自己。 　　“我去不了。” 　　白逸青听到陆思齐开口，似乎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他不确定的问了一遍。 　　陆思齐又不说话了。。。 　　白逸青心里漫上一点沉甸甸的感觉，其实在昨晚陆思齐表现出不高兴之前，他并没有认真想过这件事。 　　当初只是一时兴起，想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找点维系感，与每周投喂白小青类似的心态。 　　他朝后抓了把额前的头发，想了想又说：“那你想去书店吗？我带你去看漫画。” 　　陆思齐呼吸忽然急促，像是紧张，但很快又恢复平常，缓缓摇了摇头。 　　白逸青皱眉看他，想不通陆思齐为什么这么封闭，按照陆老板的性格，没道理把儿子养成这样啊…… 　　“那你什么时候想去就告诉我，挑个工作日，人少一些，我可以旷课。” 　　陆思齐不回答，只盯着手里的栀子花，眉头紧锁。 　　白逸青在心里叹了口气，楼里时不时传来女生们说笑或开关门的声音，他想陆思齐收了礼物，应该没那么不高兴了。 　　正想道别，楼后边的巷子深处忽然传来一声狗叫——“汪！” 　　白逸青蓦然转头，就看到黑暗中，隐约出现一个不甚明显的小白团子，正朝这边奔来…… 　　“汪汪！” 　　“白小青？” 　　“汪——呜呜……” 　　白逸青哭笑不得，今天太忙把它忘了。 　　陆思齐也朝那边看去，认出了这是李阿婆家的狗，前几年李阿婆死后，小狗就一直在巷子里晃荡。 　　“陆思齐！”白逸青语气欢快起来：“那是我儿子——白小青。介绍给你认识。” 　　陆思齐：“……” 　　“我周末都会去喂它，但是今天要画图，没时间。” 　　“它看见你了。” 　　“嗯。你家里有能喂狗的吃的吗？”白逸青问。 　　陆思齐想了想，转身离开。 　　“汪——呜汪！” 　　“嘘……”白逸青勾起唇角，看着那只欢快的白团子跑了两道巷子后，因为距离近了视线被高墙挡住，又急急地退了回去，站在堪堪能看到白逸青的一个位置上焦急的原地转圈…… 　　小傻子。 　　只是几秒，白逸青脸上刚刚漾开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会离开啊…… 　　陆思齐还好，可白小青是只流浪狗，到时候它会怎么样？ 　　天台传来脚步声，陆思齐用装折纸花束的袋子吊下来一包培根。 　　白逸青：“……” 　　“没别的吗？火腿肠，馒头之类的？” 　　“没有。” 　　陆老板知道了会不会揍陆思齐一顿啊？ 　　白逸青看着包装精致的食物，无奈摇头：“拿回去吧。” 　　“为什么？”陆思齐有点着急。 　　“吃过好的以后可能会挑食，不好养活。”白逸青把培根装回袋子。 　　“不会的，他饿了自然什么都吃。”陆思齐说。 　　他哥说了，挑食都是因为饿的轻。 　　白逸青又看了小狗一眼，狠了狠心：“楼下好多人，明天再说吧。” 　　“白逸青！”陆思齐声音忽然大了一点。 　　“嗯?” 　　“你走电梯……”陆思齐咬了咬嘴唇：“电梯一楼出来就是后门，钥匙在花盆下面……” 第28章 我交到一个朋友 　　白逸青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 　　“不怕回去挨说吗？”他晃了晃手里袋子。 　　陆思齐摇头。 　　“那明天我再买一包回来。” 　　“……”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喂它。” 　　陆思齐呼吸一顿。 　　白小青时不时“呜汪”几声，许是嫌白逸青磨叽，他松手扔下鞋带转身跑走了。 　　跨进楼道，陆思齐才注意到电梯按钮是亮着的。 　　他狐疑的皱起眉，打开电梯一侧的小门，机房电梯的电源确实是开着的。 　　他哥开的吗？什么时候？ 　　…… 　　白逸青将鞋带团成一团放进口袋，转头看了眼原地踩着小碎步狂摇尾巴的白小青，无奈笑笑。 　　这事儿怎么想都有些不合适，如果被陆老板知道，似乎有点尴尬啊…… 　　白逸青一边这么想，抬脚离开了晾台，他从洗衣房一侧的电梯下到一楼，出电梯便是一扇开着的小门，通向他从楼上看到过的窄院。 　　对开的大铁门样式古旧但并不破败，应是刷过新漆的。 　　白逸青走过去，蹲下身，抬起门口一个棕色陶制的空花盆一看，底下果然有一把钥匙。 　　他把钥匙拿起来，抹掉上面的灰土。 　　门锁被打开，发出“咯啦”一声巨响，白逸青手都跟着抖了一下，有点心虚。 　　推开铁门，昏暗巷道呈现在眼前。伴随着“吱呀”一声尖锐的摩擦，白逸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老板就不能给铁门上点油吗？ 　　以后一定记得天黑前来。 　　陆思齐在楼道中间的一侧屋门前驻足，他看了眼手里的纸茉莉，掏出刚才从他哥屋里找到的钥匙，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进去…… 　　在黑暗中，陆思齐先是摸到一个纸箱，然后从里面拿出一盏月亮灯打开。 　　微弱的光线在房间亮起，室内布置和普通人家无异，只是电视墙的位置没有电视，而是摆着一张书桌。 　　陆思齐拿着小灯靠近，桌上立着一个相框，照片上一男一女，女人笑容温婉，男人英俊冷肃，和喜欢本着脸的陆思齐别无二致。 　　“爸爸妈妈。”陆思齐弯腰仔细打量照片里的人：“我今天得到了一个礼物，是我一直想给你们的。” 　　他把折纸花束摆在相框前：“我交到一个朋友。” 　　他缓缓蹲下，靠着桌角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睡衣口袋里的对讲机闪起绿灯，陆思齐拿出来按下播放： 　　“二牛二牛，睡觉了！我今天晚点上去，你先睡。” 　　陆野的声音中气十足，突兀的打破屋里的氛围。 　　陆思齐慢吞吞起身，不满嘀咕：“我不喜欢哥喊我二牛……” 　　他对着对讲机说：“知道了。” 　　转过脸，又看了一眼照片，陆思齐把纸茉莉花拿起来，塞到桌子抽屉的最里面。 　　“别让哥发现了呀。”他说。 　　…… 　　白逸青抱着东西下楼时，元杰已经离开，陆野拿着小喷壶蹲在门口给那些盆栽浇水。 　　白逸青想到那包被白小青炫的一点不剩的培根，心情略微复杂。 　　他不声不响的把胶棒和剪刀放到前台，然后走到角落位置坐下，开始画画。 　　陆野侧头瞄了他一眼，继续摆弄花草。 　　已经十点半了，有回来晚的学生跟陆野打着招呼上楼，他关掉外面的灯牌和大厅主灯，留下四周一圈灯带和楼梯的光源，很舒服的光线。 　　白逸青转脸看过去，陆野拿朝他笑笑：“要到几点？” 　　“三点左右。” 　　陆野将胶棒和剪刀放好：“明天还去上课吗？” 　　“不一定。” 　　白逸青手没停，昨晚没睡好，他现在已经有点困意了，想快点画完睡觉。 　　陆野心想自己可能有点吵到这人了，于是便不再多话，他撕开一包挂耳咖啡，在一次性纸杯里冲好。 　　白逸青先是闻到微苦的咖啡味儿，接着余光里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身后不动声色的在他桌角放下一个纸杯。 　　安安静静，放下就走。 　　“陆老板。”白逸青出声。 　　陆野停下脚步：“怎么?” 　　“旅馆服务都这么周到吗？” 　　陆野似乎想了想，继而咧嘴一笑，带点坏坏的痞气：“也不是都，看对谁了。” 　　白逸青探究的盯着他看了两秒：“谢谢。” 　　“不客气。” 　　陆野一向自诩脸皮比城墙厚，刚这两秒心脏却不受控的突突了几下…… 　　他摆摆手，潇洒走开。 　　白逸青那双眼睛太妖，像某种动物，仿佛能够穿过人的皮囊，看透别人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心思。 　　比如现在── 　　陆老板发誓他只是良心上过意不去，但在那双眼睛的审视之下，他竟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点别的什么想法…… 　　当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白逸青此人是直是弯暂且不论，就这副冷清清面相，十有八九的薄情寡恩。 　　陆野边上楼边想。 　　不过，白逸青笑起来的样子他也见过── 　　真他奶奶的好看啊！ 　　可即便是笑，透过那双眼睛你都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啧！ 　　回到房间，陆野先去陆思齐门口瞄了一眼，屋里灯已经熄了，床上的鼓包安安静静，好大一坨，他勾了勾唇，陆思齐以后也能长很高吧，像他和他爸一样。 　　还有一周就开学了，这个暑假和以往每个假期无异，从第一天开始到现在一个多月，陆思齐门都没出过。 　　陆野叹了口气，轻轻将门合上，又去餐厅打开冰箱准备明天早饭的食材，陆思齐喝了奶茶晚饭都没吃几口饭，他想着明早可以做个芝士卷饼。 　　小宅男喜欢吃海鲜，鱼虾贝类每天吃都不腻。 　　陆野取出冻虾仁放进冷藏解冻。 　　“鸡蛋，芝士片，培根……培根，培根呢？” 　　怪了，中午还看到了呢？ 　　陆老板把冰箱逐层翻了个遍，无果。 　　他一边暗自嘀咕，一边计划着明早去趟超市…… 第29章 不解风情 　　周一画室总会零零星星有几个迟到的。 　　八点四十五，邹黎在投影上打开一个文件夹，然后朝台下扫了一眼：“还有几个没到的？” 　　“安琪宿舍和白逸青。”前排同学回答。 　　女生就是这样，不管早晚都要结伴出门，迟到也是一窝一窝的迟。 　　“她们宿舍昨晚看鬼片呢……”哈利话刚说完，安琪四个女生便冲到教师门口—— 　　“报告！迟到了！” 　　邹黎点点头：“开始上课。” 　　“不等青哥了？”李景伸长脖子问。 　　安西懒懒的靠在后排的座椅里，想到什么，摸出手机在群里找到白逸青的微信，发送了好友申请。 　　“你们青哥昨晚画图到凌晨3点。”邹黎似笑非笑的瞟了眼刚进来正慌慌张张打开电脑的几个女生：“好了，今天我们来欣赏一下CAPCOM公司游戏角色设定。” 　　“游戏？”大家都有些疑惑，商插课程没听说还兼备游戏原画的内容呀？ 　　安西闻言也是一愣，看向邹黎目光微动。 　　“商业插画的范畴很广，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客户的需求有多刁钻，不光是游戏原画，民艺传统儿插绘本等等，多了解一些都有好处。”邹黎打开一张图片，转头狡黠一笑：“我昨天把原画班老师灌醉了，偷来的课程，大家悄悄学。” 　　底下一片欢笑，直说黎哥是亲妈。 　　邹黎并没有按照原画教程去教，而是重点分析拆解，揣测创作者的用意。 　　最后，他让同学们扮演甲方爸爸，针对市面几家比较有名的游戏画面大胆吐槽，提出修改意见。 　　而安西老爸公司出的游戏也在吐槽范围内。 　　陆野拎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一大包吃的，在路过巷子里一个门楼时，看到了趴在台阶上睡觉的小白狗。 　　他漫不经心的吹了声口哨,唤道：“白小青!” 　　小狗耳朵扑棱了一下，接着一个激灵弹了起来。 　　看到陆野后，它先是撅起屁股伸了个懒腰，随后颠颠儿的迎了上来。 　　“呦，还真认下这个名字了？”陆野觉得好笑，停下脚步逗它：“白小青，坐下！” 　　小狗却不理会他的指令，湿漉漉的黑鼻头在购物袋上嗅来嗅去。 　　“哎哎，注意卫生，最近没吃屎吧？”陆野赶紧将袋子拎高了一些：“这是给我家二牛买的，想吃去跟你爸要！” 　　“呜呜~”白小青可怜巴巴的吱呜两声，又伸出前爪刨了刨陆野手里的袋子。 　　陆野哭笑不得：“嘿！咱不兴动手的啊！” 　　“汪！”白小青尾巴摇出了虚影，伸着舌头满眼期待的盯着陆野。 　　“大哥，我没记错的话你有四岁了吧？”陆野一脸嫌弃：“啧啧，你要是个人都三四十岁高龄了，跟我装可爱，还有没有底线了？” 　　白小青当然听不懂他叨叨什么，只觉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它舔了舔鼻子，晃着尾巴转身从门檐下的排水渠边叼了块儿什么东西过来。 　　陆野好奇，蹲下仔细一看── 　　是一块塑料包装的边角。 　　有点眼熟。 　　他看了看对着购物袋流哈喇子的白小青，又看了眼半透明袋子里隐约可见的绿色包装，再联想到冰箱里离奇消失的培根…… 　　陆野心脏狂跳了几下，一个不敢奢望的可能在脑海中闪现，只一瞬，又被他排除了去。 　　不可能……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不过是大风吹来的垃圾。 　　他强行熄灭心底的火苗，取出袋子里的培根撕了一小块给白小青。 　　“如果是的话，我天天请你吃肉。” 　　画室课间休息，邹黎拔下u盘离开教室。 　　安西见状也放下手里的笔，刚要起身，和他隔了一个章田宇的女生忽然叫住他：“安西！” 　　安西转头。 　　“你刚刚提的那个场景改动好有想法啊，你都是怎么构思的啊，教教我呗。”女生眨巴眨巴眼睛，巧笑嫣然。 　　章田宇不动声色的往后靠了靠，好让他们交流更方便。他们西哥这样的高富帅，从来不缺异性示好，他都习惯了。 　　安西却微微皱眉，站起身：“多看呗，我给老田发过一些资料，让他给你拷一份。” 　　章田宇：“……” 　　“可自己看和听你讲不一样啊……”女生看他要走有点着急。 　　安西拿起手机，笑的一脸欠揍：“你学费交给AE了，凭什么让我讲？” 　　“……” 　　章田宇和李景一个皱着眉头，一个狂吸腮肉，却还是在一个不小心的对视间“噗嗤”出声…… 　　女生的心思，他们也不是不知道，但还是忍不住无情的报之以一顿爆笑…… 　　安西的钢铁直男行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按理说，他平时也不是那种情商低的人，但是一到妹子这里就自动开启了下头模式。 　　不过章李二人对此乐意之至—— 　　班里两大帅哥，一个疏离的让人无从亲近，一个不解风情，他们两个感到毫无压力！ 　　最后，女生给两人分别掐出一个爱的印记，并高声宣布瓜田李下要请全班喝奶茶，如此才算把事儿平了…… 　　邹黎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接电话，镜前灯惨白的光打在脸上： 　　“常海约我，为什么让你给我打电话？”他凑近一些，检查了一下自己眼下有没有长细纹。 　　还好。 　　电话里的人回道：“避嫌吧，银河跟AE什么关系，你要是同意了还好说，要是拒了，那也太掉面子了！” 　　邹黎略一沉吟便直接给了答复：“那你帮我拒了吧。” 　　“这么痛快？” 　　“是，我没有离开AE的打算。”邹黎转身往外走，却在转弯时碰上立在门口的高大男生。 　　“安西？” 　　邹黎脚步一顿，对电话里的人说：“我有事先挂了，回头一起打球。嗯，拜拜。” 　　安西粲然一笑：“黎哥，上厕所啊。” 　　邹黎好笑道：“不然呢，你在等我？” 　　安西挠了挠头：“也不是，我……上厕所。” 　　“那快去吧。” 　　“呃，那个……”安西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又怕自己是自作多情：“今天的课，学到很多……” 　　“是吗？那就好。” 　　安西点头，在邹黎准备离开时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老师。” 　　邹黎挑眉。 　　“对不起。”安西尴尬松手，支吾道：“我，是想问问……这节课的内容，是不是特意……” 　　“什么？”邹黎眼底带上笑意，假装不解。 　　“我是说，我看过您之前发的课堂记录，商插班好像从来没有过游戏原画讲解。” 　　“是。” 　　“所以……是因为我吗？”安西有点脸热，这么问太自恋了。 　　“资源利用。 ”邹黎勾唇：“放着一群高审美的玩家，不用白不用。” 　　“……”安西有些雀跃，目光灼灼看向邹黎：“那谢谢邹老师了。” 　　邹黎轻笑：“不用谢，也不全是为你，这对他们来说一样有好处。” 　　安西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开口：“黎哥喜欢打球？” 　　“还行吧。” 　　“那我可以约你一起打球吗？” 　　邹黎眨了眨眼：“你打什么球？” 　　“你喜欢打什么球我就陪你打什么，我都会。” 　　安西笑的一脸真诚，邹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双眼睛坦荡纯粹，看不出任何功利算计。 　　“我打网球。”邹黎说。 　　“行，市政公园的网球场就很好， 你什么时候想去告诉我。”安西说。 　　“好。”邹黎应下。 　　安西看着那道俊逸的背影，慢慢眯起眼睛…… 　　常海。 　　银河艺术机构的校长。 　　啧……又来一个抢人的？ 　　银河这两年的势头很猛，几乎垄断了国内插画的线上课程，教师待遇可观，而AE这几年光吃老本，就靠邹黎和另外两个有点名气的老师撑着线下班，那邹黎为什么不考虑银河呢？ 　　安西站在原地若有所思，脑子里冒出一条不太确定的思路。 　　总之，回去还得继续研究研究这个人。 　　手机震动，是白逸青通过好友申请的消息，安西满意的勾了勾唇角，改好备注然后在对话框输入： 　　邹老师让我问你几点来上课。 　　白逸青回：今天不去了。 　　任性！安西撇撇嘴，收起手机进了卫生间。 　　白逸青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蒙上被子打算再眯一会儿。 　　肚子发出凄惨的咕噜咕噜声，他默默叹了口气，人为什么要吃饭？真麻烦…… 　　陆思齐咬下一大口卷饼，芝士牵出几条长长的丝，又被他一点一点咬断。 　　陆野坐在对面，一手托腮，一手轻点着桌面，目光审视的盯着他看。 　　陆思齐掀了掀眼皮，无奈点评：“好吃。” 　　陆野失笑，这是以为他在等着求夸奖呢？ 　　“喜欢？” 　　“嗯。” 　　“喜欢吃培根？” 　　陆思齐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点点头：“嗯。” 　　陆野捕捉到他那点细微的变化，唇角不明显的勾起：“昨天冰箱里的那包，你吃的？” 　　陆思齐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怎么了?” 　　“没怎么。”陆野一脸坦荡：“怕你自己用燃气不安全，下次想吃告诉我。” 　　陆思齐肩膀稍稍放松：“知道了。” 　　“不过一包那么多，你怎么吃的下去啊？”陆野疑惑道。 　　“……”陆思齐直了直腰：“也不多。” 　　他回忆了一下昨晚袋子拿在手里的感觉，好像也没有很沉…… 　　陆野恍然：“是吗，看来你饭量见长，一个饼够吃吗？我再给你做一个吧……” 　　“不用！”陆思齐脸上已经有些不悦，心里烦得不行：“你下去吧。” 　　“啧啧！”陆野不满道：“我是你奴才吗，还下去吧。” 　　陆思齐满头黑线：“我是说下楼。” 　　“行吧……”陆野装出被嫌弃后伤心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又让陆思齐呼吸一滞：“吃完的包装袋昨天你扔哪了，我去丢趟垃圾。” 　　“……不知道。” 　　“嗯？”陆野眨眨眼。 　　“忘了。”陆思齐说。 　　“……行吧，晚上给你买点猪脑，补补。” 　　陆野没再为难自己弟弟，迈着欢快的步伐下了楼。 　　可他的心情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陆思齐再怎么稳如老狗也改变不了他还是个孩子的事实，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他哥那三百度的近视眼。 　　陆野坐到电脑前，两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键盘前做了个抓握的动作，泛白的指节发出“咯咯”脆响。 　　七月旅馆的监控系统非常强大，除了学生的房间以外，几乎没有死角。但是陆野只每晚睡前看一眼，平时没什么事儿更是懒得去看回放。 　　此刻，他点开监控软件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十几个摄像头的图标出现在屏幕里，陆野目光幽深，视线随着光标移动，最后停在电梯间的设备上。 　　他缓缓的呼出口气，按下鼠标…… 第30章 踏实而有恃无恐 　　监控画面里一方小小的空间对陆野而言有些陌生，除了三年前电梯刚装好时测试过一次，后来电梯不开，监控自然也没必要看。 　　光标定在昨晚十点半的位置，拖着进度条后退，只几秒钟，画面就有了变化—— 　　电梯门打开，一个身影随着镜头倒放退进电梯。 　　陆野屏住呼吸，待“嫌疑人”站定后，他却猛的睁大眼睛…… 　　白逸青？？？ 　　因为背对着摄像头，加上这人半长的头发遮挡，连脸的轮廓都看不到。 　　可是陆野对这一身白T灰短裤太熟悉了，就在昨天，拜他所赐，这个家伙在他眼皮子底下画了一天的画。。。 　　视线移到对方手里的袋子上，陆野的表情由震惊变成懵逼…… 　　这是什么情况？ 　　他压下对陆思齐没有乘电梯下楼这件事的失望情绪，眯起眼睛移动鼠标，在白逸青进电梯的节点按下暂停。 　　上方亮着的数字显示“4”。 　　四楼晾台吗？ 　　他拿起桌上的眼镜戴上，继续拖动光标，不过在这之前画面就没有再出现过什么人，除了周六晚上拎着甜点的他自己。 　　陆野心情复杂的点了右上角的小叉…… 　　心跳有点快，满脑子的问号和即将揭开答案的兴奋感让人口渴。 　　他舔了舔自己的犬齿，操控光标在屏幕上调皮的画了几个圈，然后停在晾台的摄像头上。 　　…… 　　磨蹭到中午，白逸青脚步发飘从楼梯上下来——饿的。 　　他睨了一眼全神贯注盯着电脑的陆老板，习惯使然，并没有打招呼的打算。 　　然而迈下最后一个台阶时，陆野懒洋洋还带着点沙哑的声音便从右耳传来：“白逸青。” 　　“……” 　　又来？ 　　白逸青犹豫着要不要和以往一样置之不理，又觉得好歹话已说开，是不是应该换个态度？ 　　“刚起床？”陆野又问。 　　白逸青转过身：“陆老板。” 　　陆野看着眼前青年那张漠然的脸，又看了眼屏幕上那个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冲楼上扬起唇角的白逸青，忽然笑了。 　　“去吃饭吗？”他问。 　　“嗯。” 　　“吃什么？” 　　“……”白逸青疑惑的眨了下眼睛。 　　太阳在室内地砖上的反光给他的睫毛镀了一层柔光，像把毛茸茸的小扇子，不戴眼镜的话是看不到的，陆野想。 　　“吃完还回来吗？”他也不介意对方的沉默，继续追问。 　　“有事吗？”白逸青皱眉。 　　陆野站起来摘下眼镜，胳膊撑在柜台上：“没事，关心关心你呀。” 　　白逸青猜想陆老板这算是对自己和别人一视同仁了，就像对安西几人，以及性格外向的女生们一样——闲着没事儿就撩拨两句。 　　只是白逸青没习惯，这玩笑话听着依然有种阴阳怪气的错觉。 　　他扯扯嘴角：“谢了。” 　　说完便转身要走。 　　“哎，等等。”陆野表情稍稍真诚了一点：“ 我说真的，你昨天不是打算去配助听器吗，今天还去吗？我陪你。” “……陆老板不用看店？”白逸青疑惑这人是闲的慌吗？ 　　“人都去上课了，而且我这儿也不收外人，挂个牌子就行。”陆野道。 　　白逸青摇摇头：“不用麻烦了，时间很长。” 　　“要到天黑吗？”陆野一侧眉峰稍稍扬起，有种从容又笃定的顽皮劲儿，让白逸青没办法太直接的拒绝。 　　“那倒不用，但是我还有别的事。” 　　“那我送你过去。” 　　“真不用。” 　　“客气什么？” 　　“不是，我……” 　　“我正好要出去一趟，顺路的。”陆野装作没看到他略带抗拒的表情，拿起对讲机通话： 　　“二牛二牛，我要出门，午饭在微波炉里，加热两分钟就好。” 　　他说完看了眼纠结着的白逸青，藏起眼里的笑意补充道：“还有啊，不许再偷吃培根，想吃等我回来给你做。” 　　白逸青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陆野放下对讲机，走过来大咧咧的虚揽了下他肩膀：“走走走，先去吃饭！你去哪吃带我一个。” 　　“……” 　　白逸青刚一踏入面馆，老板娘就冲后厨喊了一嗓子：“清汤面一碗！” 　　陆野紧随其后进来，闻言一愣：“你的？” 　　白逸青拉开一张凳子：“你吃什么？” 　　陆野在他对面坐下，没发现菜单上有什么汤面，便随便选了个菌菇面：“你常来这里？” 　　“嗯。” 　　陆野打量了一下这家面馆，很干净，但是没什么人。 　　“他家好吃吗？”陆野没话找话。 　　白逸青瞥了他一眼：“你没吃过？” 　　“没有，我都自己做饭。” 　　“不知道。”白逸青说。他确实没吃过菜单上那些品类。 　　好敷衍，陆野心里吐槽。 　　这一路跟过来，白逸青还是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但今时不同往日，在观摩了半上午大冰块儿和小冰块儿的奇妙互动后，陆野认定这人的清冷淡漠只是假象。 　　而他，格外想要窥探一下这表象之下的光景。 　　陆野没再发问，只扯着唇角回以温柔的假笑。白逸青被他盯得不自在，又解释了一句：“真的。” 　　“嗯，我知道。”陆野说。 　　白逸青：“……” 　　少倾，老板娘把面端上来：“这几天没过来呀小伙子。” 　　“嗯。”白逸青笑笑。 　　陆野看着对面那一碗清汤寡水的煮面条，有些诧异：“这是……什么汤啊？” 　　老板娘笑道：“清汤，除了盐什么都没放。” 　　“都没炝个锅吗？” 　　“没有。小伙子只吃清水煮面，每次来都一样！” 　　“……” 　　陆野目瞪口呆。 　　白逸青不理会他，自顾自吃了起来。 　　室内只有三两桌客人安静的吃面，冷气凝成的白雾从对面的立式空调吹出来，在白逸青身后散开。 　　陆野长腿曲起，胳膊撑在大腿上，一手托腮抬眼盯着利落吃光那碗看着让人毫无食欲的白面条的青年，脑子里冒出“不食人间烟火”几个字来。 　　真仙儿！ 　　菌菇面还剩大半碗，陆野明白了面馆生意冷清的原因——真的不好吃。 　　白逸青放下筷子：“走吧。” 　　陆野回神，立刻起身去里面付钱，白逸青则拿出手机直接扫了桌角的收款码。 　　“哎，一不小心蹭你一顿饭，下次我请你呗？” 　　上车后，陆野看上去有些懊恼，并提出合理的可持续发展建议。 　　白逸青不以为意:“不用，没多少钱。” 　　“那不行，我这人不爱欠人情。” 　　“……” 　　白逸青不再言语，他对口头拉锯没兴趣，况且，下次的事儿，没影。 　　车子启动，车内温度很快降下来，他转头看向窗外。 　　说起来，这是白逸青第二次坐陆野的车，封闭的空间内还是清新的甘菊味道，有点类似某个牌子的剃须水。 　　陆野瞟了一眼副驾上男生直削的颈侧，开口道：“刚在面馆没好意思问，你不会是嫌他家别的面难吃才只要清水煮面吧？” 　　白逸青失笑：“怎么会。” 　　“那你是……养生？清淡饮食？” 　　“嗯。”白逸青不愿费口舌解释。 　　“真的吗？”陆野觉得有趣：“可是你也吃烧烤。” 　　“……” 　　陆老板话怎么这么多？ 　　“他家面不好吃，菌菇的香味儿都没发出来就煮烂了……除了清汤面你还喜欢吃什么？有时间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 　　白逸青转过头来莞尔一笑，想以此礼貌的结束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 　　然而这个笑却让陆野忽略了得不到回应的尴尬，转而想起监控里的画面…… 　　他眸光微动，看着前边的道路似不经意问起：“对了，你喜欢吃冰激凌甜品之类的吗？” 　　白逸青抬了抬眼：“ 还行吧。” 　　“ 我做这个拿手，因为我弟喜欢吃。”陆野笑了一下。 　　“哦。”白逸青瞟了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陆老板对这个弟弟还真是…… 　　这人估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起弟弟神色有多温柔吧。 　　他手肘搭上车窗，手指在耳后轻轻揉了几下。 　　陆野没看他，却不知怎地就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 　　“耳朵不舒服是吗？我不说话了，你可以摘下来。” 　　白逸青手指微顿，从善如流的将助听器取下来，攥在手心：“谢谢。” 　　陆野把那句“不客气”咽回肚子，摇头笑笑。 　　一路无话，白逸青还是第一次在外面不戴助听器却不觉的焦虑，路过喧嚣又能安心沉浸在无声的世界。 　　也许是从事艺术类工作的人特有的矫情，他想起八九岁时，他爸休假回来陪他去过一次阳城的沙滩广场。 　　那里有一只巨锚雕塑，底下立着禁止攀爬的牌子。白逸青当时个子不高，每次看只觉高山仰止，可他爸大手一捞，抱着他跳上水泥底座，直接将他举到巨锚的倒钩上。 　　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因为从小几乎是被妈妈一个人带大，他很少感受过那样的安心—— 　　踏实而有恃无恐。 　　他坐在高处，觉得自己马上就能长出翅膀，想那群海鸟一样，在蔚蓝的海上翱翔！ 　　那也是他第一次在心底生出一种叫做“理想”的东西。 　　可不过短短几年，还未成型的羽翼被生生折断，变成一个难以愈合的疮口，差点让他整个人跟着一起腐烂。 　　行至路口红灯亮起，陆野踩下刹车，也止住了白逸青脑子里的乱七八糟。 　　他喉结缓缓滑动，轻呼出口气。 　　陆野瞄了眼右边后视镜上倒映着的沉寂的脸。 　　他是个俗人，不懂什么艺术，却在这一瞬联想到在邹黎家看到过的一幅画——只淡淡几笔的白描荷花，单薄却凌厉，脆弱中带着傲气。 　　啧啧…… 　　陆野被自己酸出一层鸡皮疙瘩，绿灯亮起，他赶紧踩下油门。 　　白逸青侧过脸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陆野咧嘴一笑：“不好意思，起步猛了。” 　　说完又想起对方听不到，便假装无事发生专心开车。 　　商贸大厦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白逸青戴上助听器：“谢谢陆老板，我到了。” 　　陆野看到大厦底下的验配中心，挑眉道：“你待会儿去哪？” 　　“买点东西。” 　　陆野了然，把车子开进了大厦前的停车场。 　　白逸青：“……” 　　停好车，他打开车门：“陆老板你去忙吧，我可以自己回。” 　　“可我想让你帮个忙。”陆野眼神无辜，仿佛白逸青是个卸磨杀驴的负心汉…… 　　“……你说。”白逸青一只脚踏出车外，停下动作转头看他。 　　“我打算去趟书店，可我不太懂学习这方面的事儿，你上次买的那套卷子好像还不错。” 　　陆野话没说全，白逸青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抿了抿唇，有些纠结。 　　其实白逸青本就打算配完助听器去给陆思齐买漫画书的，但是让陆老板在这里等着不太合适。 　　陆野眨眨眼，忽然笑起来：“哎，你不用为难，不方便就算了。” 　　“……” 　　“反正那小子也不挑，随便糊弄一下就行。”陆野又说。 　　“……” 　　“你快上去吧，没关系。”善解人意的陆野抬了下手跟他道别，又体贴的叮嘱：“有事记得给我发消息。” 　　白逸青下了车，在关上车门之际开口：“你要不嫌麻烦就在这等一会儿。” 　　陆野闻言表情微顿，心里一句“白眼狼”还没落地，刚刚收起一半的笑容便再度漾开：“好。” 第31章 过分打扮有违男德 　　白逸青走上台阶，脑子里下意识回忆起上次来的情形。 　　他记得这边台阶很高，这次来却没有这种感觉。 　　身后传来开关车门的声音，接着有人大步跟上来—— 　　“一个人没意思。”陆野说。 　　白逸青扯扯嘴角，不知道陆老板说的他还是自己。 　　因为是第二次来，且间隔时间短，白逸青的病例和资料在验配中心留有记录，所以省去了很多麻烦。 　　陆野头一次来这种地方，白逸青跟着检测医师进到里间后，他便在大厅百无聊赖的转悠，浏览着墙上的品牌宣传页和耳部结构图。 　　柜台里陈列着一些助听器的款式，陆野在里面发现了白逸青同款，并不显眼的透明材质在一众样品中同样没有存在感，然而在它旁边，一对橙红色助听器格外抢眼。 　　“这样的有人买吗？”陆野抬眼看向柜台里穿着白大褂的小姑娘。 　　姑娘倒是实在：“这个是新款上架不久，还没有人配过，一般患者都希望越低调越好。” 　　“哦，也是。”陆野了然，觉得有些遗憾。 　　白逸青身上如果点缀一点热烈的色彩，应该能中和一下他那股子凉嗖嗖的气场。 　　“其实你朋友冷白皮，跟这个颜色还挺搭的。”姑娘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跟他搭话：“而且他长得又好，戴这个肯定不错。” 　　陆野抬起头，眼睛一亮：“是吧！啧，英雄所见略同……” 　　白逸青从里间出来，就看到陆老板言笑晏晏的跟助理小姑娘“搭讪”：“……好看，跟美人嘴上涂口红一个道理。” 　　姑娘欣喜道：“对对对！你好会形容！” 　　陆野得意一笑，转头看到白逸青，挑眉道：“弄完了？” 　　白逸青点点头。 　　“这么快?” 　　检测医师跟着出来：“一部分检查上个月初做过，节省时间了。” 　　姑娘许是和陆野聊开了便胆子大了起来：“不过帅哥你也注意保护着点，这才两个月坏两次了，有点费啊。” 　　“嗯。”白逸青应下。 　　“你可以同时配一副备用，省的下次再配还得多花一份检测费。”检测医师边开单子边随口建议。 　　白逸青眉头微动，觉得有道理。 　　桐城多雨，出门在外有备无患。 　　姑娘察言观色，立刻指了指柜台里的样品：“你可以选个别样式，刚配的这个太大众了。” 　　白逸青失笑，这又不是什么装饰品。 　　“还配一样的吧。”他说。 　　陆野走到他身边，抬手拨了一下白逸青鬓边发丝，露出一只白的发光的耳垂。 　　“我觉得换一个好，老戴一样的没有新鲜感。”他只看了一眼便放下手，煞有其事的提议。 　　白逸青僵了僵，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是有些冒犯的，但是陆野表现的太过自然，就好像他看的不过是一只耳钉，一副眼镜一般。 　　“对，刚刚还跟你哥们儿说来着，你戴这个颜色肯定好看。”姑娘把橙红色助听器放在手心，提议道。 　　白逸青视线落到其上，皱了皱眉。 　　太张扬了。 　　是担心别人注意不到自己是聋子吗。 　　医师把单据递给他：“年轻人嘛，个性一点挺好。” 　　“不用了，一样的就行。” 　　陆野摇摇头，拿起一只在白逸青耳边比划了一下：“真的好看，就像那句……什么来着？” 　　他脑子忽然有点秀逗，万绿丛中……不对，鹤立鸡群，金鸡独……呸，什么玩意儿！ 　　小助理看他语塞咯咯的笑起来：“画龙点睛。” 　　“对！”陆野恨不得跟这姑娘拜个把子，太心有灵犀了。 　　“真的，跟你绝配！”他满眼期待看向白逸青：“我要是能这么名正言顺的戴点什么装饰，我能给他戴出花儿来！” 　　白逸青：“……” 　　要不要打折你的腿让你戴副拐？ 　　姑娘哈哈大笑：“哎呦帅哥，不过你喉结真好看，戴个项链肯定特性感！” 　　陆野只当玩笑：“那不至于，我一大老爷们儿，过分打扮有违男德。” 　　“哈哈哈……” 　　姑娘和医师都笑起来。 　　陆野轻笑着看向白逸青，低声说：“其实什么颜色都一样，反正你头发长。” 　　白逸青有些应付不来这种场面，闻言转身朝等候区走去：“那随便吧。” 　　陆野看着男生冷肃的背影，手指轻捻，意味不明的扬起唇角。 　　两人到书店的时候时间刚过三点。 　　白逸青发现陆老板很有交际花的潜质，一进书店，有店员来询问他们要什么书。 　　陆野立刻回道：“你好美女！” 　　白逸青瞥了他一眼，以往自己都只回一句“我随便看看”对方便不再打扰，他也乐得自在。 　　可陆老板还跟人家聊上了—— 　　“请问六年级的课外书在哪里？” 　　“上册是吗，开学升六年级？”店员笑着问。 　　“对，不过数学上册我感觉他好像都会了。”陆野面露不解：“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都不用老师教，轻轻松松就会了。” 　　白逸青额角抽抽，再看店员脸上逐渐僵硬的笑容，他把脸撇向一边…… 　　“啊，哈哈，那很好啊，您家孩子真聪明……”店员一看就是见多了大风大浪的，立刻换上恰到好处的惊讶恭维道。 　　“嗐，普普通通吧，不过最近进步确实太快了！”陆野皱眉，甚至看上去有些“焦虑”：“也不知道这样对以后上中学有没有影响，别人费劲吧啦的学都学不好，他不学就会，多气人？真担心会影响和同学之间的关系。” 　　他转过头试图让白逸青加入群聊：“真的，要不是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都要怀疑他偷偷报了补习班，你说神奇不神奇？” 　　店员：“……” 　　白逸青：“……” 　　“真是个小天才呢！”店员带两人走到白逸青上次选习题册的书架旁，本着职业道德夸奖：“您做父亲的一定很欣慰吧……” 　　“父……父亲？” 　　陆野闻言一愣，接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父亲？我有那么老吗？” 　　“……”店员笑容又是一僵。 　　“他是我弟弟！不是儿子，我还单身呢美女！” 　　“啊……哈哈，是吗？”店员又迅速换上一脸恍然：“我就说嘛！你看上去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有六年级的孩子……这边就是六年级的教材，你们慢慢选，有需要可以叫我！” 　　看着店员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陆野极其无语。 　　“啧……都不帮忙推荐一下就走了？”他转脸看向白逸青：“我有那么成熟吗？” 　　“先别买下册了，巩固一下之前学的，做做拓展。”他拿起一本《数学城堡》仔细翻看：“免得影响同学关系。” 　　陆野转眼看向身侧青年，带着笑意的目光幽深的注视着那张认真的脸，嘴上却依然不着调：“问你呢，我有那么老吗？” 　　“没有。”白逸青压下唇角，翻着手里的书如实回答。 　　他猜测陆思齐和陆老板父子间的嫌隙，会不会是因为陆老板对外不承认他这个儿子吧？ 　　可陆老板撩骚验配中心的小姑娘可以理解，对个三四十岁的大姐，还有隐婚隐育的必要吗？ 　　哦不，划掉“隐婚”。 　　人家陆老板根本就不打算结婚…… 　　陆野觉得自己今天被伤到了，直到陪白逸青买完漫画书还在郁闷：“对面那么大个眼镜店是摆设啊，这大姐就不能关爱一下自己的视力吗？” 　　“大姐？”白逸青想笑：“不是美女吗？” 　　“嘶……看走眼了，今天出来没戴眼镜。” 　　“……” 　　“陆老板还有其他要买的吗？”白逸青坐进车里，问了一句。 　　“没了，回家。”陆野心不在焉，发动了车子才忽然想起忘了问问白逸青：“你呢？你不是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真的？” 　　“真的。” 　　“好吧，回家。” 　　白逸青看陆野情绪不太高的样子，想不通陆老板这个坎怎么就过不去了？ 　　人家又没说错。 　　车子开到一个红灯路口停下，陆野对着后视镜捏了捏自己的脸：“是不是太久不运动，肤质没有活力了？” 　　白逸青将头转向窗外，抿唇无声的笑了笑。 　　傻逼。 　　绿灯行，陆野飞快的朝这边瞟了一眼，唇角勾起。 　　这家伙为什么这么爱装？ 　　“我以前特别爱运动，不过现在不行了……” 　　“不行了吗？”白逸青语气听着有些意外。 　　陆野：“……” 　　他把想要怼人的话咽了回去，笃定道：“白逸青同学……我很行。” 　　白逸青装不懂，没说话。 　　“现在没有心情。”陆野不清不楚的解释了一句，接着又纯洁而坦荡的发问：“不过我抱过你，感觉你身上肌肉触感很紧实，平时怎么锻炼的啊？” 　　“……”白逸青强行忍住没飞一记眼刀过去：“不怎么锻炼。” 　　陆野若无其事的“哦”了一声。 　　深色车窗反射出阳光倒映着车内景象，陆野身上的青灰色短袖料子偏软没什么型，却被他轮廓清晰的肌肉撑的起伏有致。 　　他坐在那里，腰腹处也没见一丝多余的赘肉痕迹。 　　白逸青收回视线，看向前方车流。 　　陆野看他对健身没什么兴趣，便换了个更“有趣”的话题：“你喜欢看漫画？” 　　“还行。” 　　“二十五岁？” 　　“……” 　　果然，白逸青又是熟悉的两秒沉默，然后才说：“对。” 　　陆野意味不明的笑起来，他觉得自己几乎能听到白逸青空白两秒的内心独白。 　　不太文明。 　　“挺好。”他说。 　　“嗯。” 　　陆野没再继续开玩笑，他知道漫画是买给陆思齐的。 　　虽然不清楚白逸青对陆思齐的“区别对待”是出于什么理由，但陆野内心是感激的。 　　而陆思齐对白逸青的“区别对待”，他作为监护人或多或少能感知一二── 　　身边熟识的人在面对陆思齐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带上怜悯和疼爱，可能大家自己并没有感觉，但小孩子是能感受到的。 　　那种忧心忡忡的气场时刻提醒着陆思齐，他是个问题小孩，即便陆思齐拼命用学习证明着自己。 　　而不熟悉的人，比如住店的学生，他们见到陆思齐，往往会夸张的惊叹他和陆野相似的长相，然后无意的来一句：“你们是不是长得都像爸爸？” 　　或者善意的逗弄询问，或者想要摸摸他的脸。这对陆思齐来说有些过于热情，让他难受，抗拒，躲避。 　　所以陆思齐连楼都不愿意下了。 　　可白逸青不一样，他冷冷淡淡，言谈间从来没有把陆思齐当成孩子对待。 　　他对陆思齐没有多少好奇和探究，却润物无声的给予帮助和不多不少的关心。 　　他们是朋友。 　　陆思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 　　陆野把车子停在路边一个便利店门口，让白逸青稍等一会儿。 　　待出来时，他手里拎着一大袋子冷冻的鸡胸肉，放进后备箱。 　　陆野坐进驾驶室冲白逸青挑挑眉：“回去加工一下，给肉食动物做点好吃的。” 　　白逸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其实我不爱吃鸡胸肉，以前也不怎么做。”陆野说。 　　“哦。”白逸青应和。 　　“不过，估计我家二牛会喜欢。” 　　陆野说这话的时候，冲白逸青狡黠的眨了下眼，没有将那句潜台词说出口── 　　免得再偷吃我的培根…… 第32章 我能追你吗？ 　　晚上，七月旅馆的玻璃门大敞着，回来晚点的学生卷着外面的暑气陆续进来。 　　陆野戴着眼镜，皱眉坐在电脑前浏览着网页新闻，看上去认真且忙碌，大家便也没像平时那样顺口问候寒暄。 　　鼠标滚轮在他匀称有力的食指下飞快转动，满屏的文字图片略过，让人眼花缭乱，却没有一条能勾起他的兴趣。 　　有学生下来给房卡充费，陆野利落的打开入住系统，充值，提交，退出界面，关机，取下眼镜，一气呵成。 　　没办法，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好奇心。 　　九点半。 　　一个和往常一样普普通通的时间而已。 　　陆野强行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起身去门外收拾他的盆栽。 　　监视客人是不道德的行为。再说，这是陆思齐的小秘密，不小心知道便罢了，再继续窥探的话就太过分了。 　　做家长的必须保护孩子的隐私…… 　　陆思齐垂眼看着漫画书深蓝色封面上的三个中二小子，抿了抿嘴唇，有点喜欢。 　　《二十世纪少年》1。 　　名字听起来也很中二，和之前白逸青给他看的那些画风大不相同。 　　白逸青说看完这一册再来换下一册，之前看过的陆思齐都还了回去，暂时放在201，等他退房的时候会全部留下。 　　楼下，刚来晾台收衣服的女生在和白逸青聊天，陆思齐合上书默默离开天台。 　　太不巧了。 　　他本来还想跟白逸青说，今天他哥给他买了几本有趣的数学书。还蒸了好多鸡胸肉片冻在冰箱里，让他饭前饿的时候随便垫吧一下。 　　他尝了一点，什么味都没有，很难吃，估计只有白小青会喜欢…… 　　走廊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无声无息，散发着清洁剂和消毒水的味道。 　　洗干净这些地毯很费力气，前天陆思齐看到陆野把地毯拿出去的时候，那句“不用铺了”就在嘴边，却没说出口。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很抗拒身边环境的变化，如果哪里和他父母在的时候不一样，他就会睡不着觉。 　　比如他哥重修了天台，他哥给旅馆装了电梯，他哥把门锁换成了指纹锁。 　　也许是那段时间陆野被他折腾怕了，之后一直到现在，他都尽量让旅馆保持原来的样子，甚至包括里里外外那些盆栽——原本粗放不拘小节的陆野学着侍弄花草，连性子都磨柔和了。 　　事实上，陆思齐也就矫情那一段时间而已，后来他对此也就没什么执念了。 　　指纹锁是真的方便，他也渐渐喜欢上天台这一方净土，只是电梯那种封闭的空间还是让他打怵。 　　前脚刚进屋，陆野后脚就回来了。 　　“呦，没出去？ ”他有些意外。 　　“嗯。”陆思齐转过头瞟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书往身前抱了抱：“关门了？” 　　“关了，今天早点回来陪陪你。”陆野觉得好笑，换成以往他还真不会注意到自己弟弟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动作。 　　他装作不查，换了拖鞋去洗手间放水。 　　“谁要你陪……”陆思齐小声嘀咕了一句，回房把漫画书塞到枕头底下。 　　没一会儿，陆野吹着口哨进来，大咧咧往床上一躺：“跟你说个事儿。” 　　“嗯。” 　　陆野看着书桌旁整理书本的陆思齐，语气有些为难：“周末你小杰哥想去郊游……” 　　“我不去。” 　　“没说让你去。”陆野笑了，有些无奈：“就是说……我如果离开一天，三餐让桐姐过来，行吗？” 　　陆思齐皱起眉头，沉默。 　　“你要不愿意那我就不去。”陆野没有表现出失望或不悦，语气轻松：“正好，我不去他们还能晚上留下露个营。” 　　“不用。”陆思齐瞥了他一眼：“我自己在家可以，你把菜买好，我自己做。” 　　“……”陆野眯起眼睛：“能耐的你，还自己做……那我更不敢去了。” 　　陆思齐：“那你做好，我用微波炉。” 　　陆野轻轻叹了口气，坐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我想想，到时候再说。” 　　他起身准备离开，陆思齐却叫住了他：“哥。” 　　“嗯？” 　　“你去吧。” 　　陆野挑眉：“……怎么？” 　　“我不是小孩儿。”陆思齐说的有些别扭，低下头拉开抽屉翻腾里面的文具，发出哗啦哗啦的动静。 　　陆野眼底漫上笑意：“知道了，二牛大哥。” 　　“……” 　　陆野终是没管住自己的腿，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门儿，走廊里，他的笑容彻底漾开，接着无意识的旋转起跳，做了个漂亮的投篮的动作：“臭小子！” 　　只是下一秒，俊逸利落身形诡异的一僵…… 　　他悻悻的收起笑，朝后撸了把头发，向天台走去。 　　视察一下案发现场总行吧？ 　　“你经常熬夜画图吗？” 　　泡泡抱着衣服站在白逸青旁边，好奇道。 　　“没有。”白逸青将鞋带缠成一团，拿在手里搓弄着。 　　晾台总是弥漫着各种洗衣液混合的味道，女生半干的头发散发的甜香，在闷热的空气中凝成一片几近实质的气氛。 　　白逸青只觉空气过于厚重，有点闷。 　　而在刚站到天台边上数星星的陆老板的感知里，这气氛有个确切的形容词——暧昧。 　　……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今天上课的内容，然后白逸青问泡泡回不回去。 　　这是不想聊了。 　　陆野勾唇，蹲下身准备给花浇点水就回去。 　　“我待会儿再回。”泡泡揉了揉肚子：“舍友和男朋友视频呢，我狗粮吃撑了，出来遛遛食儿。” 　　白逸青笑起来：“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嗯……” 　　白逸青刚要离开，泡泡却叫住了他：“白逸青，问你个事儿。” 　　“什么？”白逸青一怔，心说不会又是青麓的事吧？ 　　泡泡盯着他，有些纠结的咬了下嘴唇：“你没有女朋友，对吗?” 　　“……”白逸青松了口气：“没有。” 　　“男朋友呢？” 　　“……” 　　不光是白逸青，连楼上准备离开的陆野身形都是一僵。 　　“也没有。”白逸青平静回答。 　　泡泡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那，我能追你吗？” 　　白逸青张了张嘴，大脑快速回忆大学期间拒绝同学表白时的话术…… 　　不过泡泡没给他时间，捕捉到他脸上第一时间流露出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为难，便都明白了：“别犹豫啊，行就行，不行我就专心磕你cp了。” 　　她语气轻快，丝毫不见表白失败的沮丧。 　　白逸青：“……” 　　“哎你就当我没说！”泡泡眯起眼睛笑笑，然后左顾右盼地抬起一只手扇风：“外面太热了，我还是回去吹着空调吃狗粮吧！” 　　“嗯。”白逸青有点跟不上节奏，但是也知道这种事还是要说点什么的：“对不起啊。” 　　“嗐，小事！”她混不在意的往回走，到玻璃门前又转过身：“白逸青，那我该磕你和安西，还是你和黎哥呢？” 　　白逸青看到那双笑眼里隐约可见的晶莹，心底有些无奈。 　　他勉强扯扯唇角：“都行。” 　　“哈哈，你倒爽快。”泡泡说笑完似乎又有些纠结：“可我觉得你和陆老板更搭。” 　　白逸青失笑：“那还是李景吧。” 　　“哈哈哈哈……不愧是大神，品味独特！”她顽皮的踮了踮脚尖:“行，那祝你们百年好合。” 　　“……” 　　白逸青看着那抹娇俏的身影闪进楼里，轻轻呼出口气。 　　下方街道还未归于沉寂，道路两侧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里透出暖黄的光，他拿起手机，对着路灯和烧烤摊拍了张照片。 　　“真可惜啊……” 　　楼上传来男人一声惋惜的轻叹。 　　白逸青转头看去，只见陆老板撑着手肘趴在天台围墙边上，语带不解：“这么铁石心肠吗？” 　　白逸青无语的看了他两秒，这个角度的陆野五官更显立体，下颌鲜明鼻翼适中，颧骨高而不扩，正好将脸上的皮肉撑的紧致，应该是老了也不会太垮的一张脸。 　　“陆老板，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有什么奇怪的？哎，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啊。”他晃了晃手里空了的喷壶：“我来浇花的，纯属意外。” 　　“是吗。”白逸青略不自在：“那你忙吧，我回去了。” 　　“哎，问你个事儿。” 　　“……” 　　“我真的不如李景吗？”陆野表情无辜，委屈道。 　　“你神经病啊……”白逸青没忍住笑起来，虽然只是个玩笑，但背后嫌弃人被抓包也是尴尬。 　　“怎么，我还不能伤心了？”陆野面露不满：“我可不会强颜欢笑，我不管，你得安慰安慰我。” 　　“幼稚不幼稚啊陆老板？”白逸青一脸嫌弃，抬脚往回走。 　　“白逸青！” 　　“我听不见。”白逸青都懒得敷衍他。 　　“啧……说真的，我能追你吗？”陆野忽然蹦出这么一句。 　　白逸青脚步一顿，不可思议的抬头：“……什么？” 　　陆野立刻笑逐颜开，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爽快道：“让你三个数，你先跑。” 　　“……” 　　“一。” 　　白逸青翻了个白眼，利索走人。 　　“二。” 　　踏出晾台时，他忍不住压着唇角嘀咕：“傻逼。” 　　“二点五。” 　　…… 第33章 天生登徒子 　　第二天早上，202屋门打开，第一个出来的李景像往常一样，先走到对面宿舍去敲门，然而抬手却敲了个空── 　　门被人朝里拉开了。 　　李景一愣：“你起来了啊？” 　　白逸青眨眨眼，带着点没睡醒的迷糊劲儿。 　　“嗯，有事吗？” 　　“叫你起床啊！”章田宇笑道。 　　白逸青疑惑的点点头：“哦。” 　　安西随后出来，见状忽然想到什么，他觉得好笑，便好心替室友邀了个功：“你的人工智能闹钟。” 　　殊不知一直都是多此一举—— 　　人家根本听不见。 　　白逸青：“……” 　　李景章田宇不做他想，一边跟着楼道里的学生往外走边嘀咕：“青哥忽然不迟到了，邹老师肯定会不习惯……” 　　白逸青哭笑不得，他琢磨着是不是该跟这俩邻居说一声，自己在屋里一般不戴助听器的。 　　陆野正踩着椅子给墙上的一个壁灯换灯罩。 　　有学生开口询问要不要帮忙，陆野拧动几下螺丝，道了个谢说不用，随后从椅子上跳下来。 　　“野哥早。”安西几人下来，懒懒的打了个招呼。 　　陆野转过身，额头一层细碎的薄汗，他冲几人笑笑：“上课啊。” 　　“是。” 　　错身时，陆野视线不经意扫过后面睡眼惺忪的男生，他眼睛贼兮兮的一眯，伸手揽住李景肩膀将人向后一转：“诸位……” 　　他跨到三人面前，不耻下问：“看我和小李子，谁帅？” 　　“……” 　　“野哥！不带这么羞辱人的！”章田宇痛心疾首：“我们景景做错了什么！” 　　李景一脸的懵逼：“是啊……” 　　安西被陆野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野哥，你是在离间我们吗？” 　　陆野叹了口气，惆怅搂着李景跟他们一起往外走：“想追一个美人，人家喜欢景景不喜欢野哥……” 　　“靠！谁！”李景这会儿反应极快，一把抓着陆野胳膊：“谁啊？谁这么不开眼！告诉我，我加她个微信好好批评批评她！” 　　“不可，被你勾搭走了怎么办？”陆野煞有介事的拍了拍李景肩膀，转头看向旁边表情各异的几人，老气横秋的叮嘱: “去吧，好好学习啊！” 　　众人：“……” 　　“野哥！”李景哀嚎:“这是我一生中距离爱情最近的一次啊……” 　　章田宇强行将他拖走：“你还有我啊！瓜田李下你忘了吗！” 　　安西翻了个白眼：“离我远点，别说我认识你们。” 　　白逸青脑子里的小人和安西同款表情。 　　陆思齐怎么摊上这么个爸爸？ 　　他别开眼，跟着笑闹的几人离开。 　　陆野抱臂倚在玻璃门边嘿嘿直乐，末了还不忘接着昨晚的倒计时喊了一嗓子：“二点六！” 　　白逸青：“……” 　　其实经过这两天的接触，白逸青觉得他和陆野之间算是正在趋于和谐。 　　只是这男人油腔滑调没正形，明的暗的，大姑娘小伙子没他不能撩的人，关键是还能恰到好处的不让人讨厌，这是什么？ 　　这就是天生登徒子的料！ 　　白逸青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他不知道别人对此是什么感受……毕竟他是gay。 　　正如听障对“你耳朵有毛病”这句话的感受和正常人不一样是相同的道理。他也做不到像李景他们这几个直男那样纯粹将之当成玩笑—— 　　即便知道陆野不是那个意思，但他的大脑还是会先往那个意思上想一下，然后再纠正过来。 　　人的第一反应总是容易露出端倪，所以，对白逸青而言，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没反应。 　　“吃什么？” 　　安西的问话打散了白逸青脑子里的总结陈词。 　　他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你不开车？” 　　安西无语。 　　“青哥，我们上个月开始就改11路了。”章田宇乐了：“你这迟到迟的都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 　　“是吗。”白逸青也笑起来，他迟到有百分之二十的原因是习惯独来独往，百分之八十的原因是陆野之前的戏弄，他不喜让人莫名脑补些他俩有的没的，也担心对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秘密抖落出去。 　　可谁能知道那傻缺知道个屁，不过是玩心重而已。 　　傻缺本缺倒是没想太多，他就是单纯地喜欢看白逸青生气。 　　啧，这么说听着有点变态。 　　可这事儿也是怪了，以前还能说是因为看不惯，如今云消雾散，晓得这人并不是看上去那样傲慢，可陆野还是总想撩拨撩拨对方，想看那张冷脸之下隐忍不发的微小情绪…… 　　他盯着电脑上的性感美女写真屏保发了会儿呆，给陆思齐发消息： 　　“点餐了陆二牛，中午想吃什么？” 　　放下对讲机，陆野站起来撑着柜台做了几个俯卧撑。 　　呵，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美男子罢了。 　　野哥当年叱咤球场，身边帅哥一大堆，迷弟迷妹数不胜数，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男人！ 　　再说，白逸青课程结束也就走了，好与不好，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陆思齐应该会觉得失落吧。 　　这么想着，陆野感同身受的替弟弟难过起来…… 　　算了。 　　还是想想午饭吃什么吧。 　　漫无目的的思索中，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天那碗清汤面。 　　白逸青给人的感觉就像那碗面，清清淡淡看着无滋无味…… 　　是了！ 　　陆野脑中灵光乍现—— 　　作为一名资深的烹饪达人，陆老板不能忍受菌菇发不出香味就煮过了劲儿，一份好的食材失了它该有的味道，多遗憾？ 　　白逸青那张脸，不该只有浮于表面的假笑。 　　七月到十二月底，一个学期跨越三个季节，唯独缺了春天。 　　冰雪消融的春天。 　　“呲啦——” 　　“吃面吧。”对讲机里，陆思齐淡淡回道。 　　陆野轻笑：“好。” 　　春天好啊！春天代表希望，它虽短暂，却生机盎然。 　　白逸青虽是暂居的客旅，可就算看在陆思齐的小面子上，陆老板也得让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要给予春天般的温暖才行。 　　这周之后的几天早晚照面，陆野若忙着就简单打个招呼，闲着的话总能找点乐子逗逗白逸青。 　　他倒是不怕别人脑补，可插画班群里的cp彻底乱套了── 　　先是不知道谁生生拆散了瓜田李下，高喊着“如果能重来，我要选李白”。 　　后来又冒出个“青山不改，陆水长流”…… 　　只是当章田宇爆发着着地动山摇的笑声冲下楼，把这一“喜讯”告知当事人的时候，陆老板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怪他淫者见淫，实在是这他妈……太有画面感了吧？ 　　好在陆野心大，牙疼了一会儿便释然了。 　　这帮熊孩子也无非是图个合辙押韵，他们懂什么？ 　　要动真格的，谁是山谁是水还不一定呢…… 　　陆老板不在意别人磕天磕地，他依旧不忘早上跟众人道别时，隐晦的给白逸青计个数。 　　想他陆野奔三的老男人，青春全部贡献在汗淋淋的球场上了，可此后多年的沉寂与圈禁，让他觉得生活也不过如此，日复一日，嘻嘻哈哈把一天打发过去，什么都能说笑玩闹，又什么都进不了他的心。 　　好像一无所缺，却又一无所得。 　　如今在这个尴尬的年纪，他竟意外的找到这么点幼稚的乐趣，甚至会下意识的生出些陌生而微小的期待。 　　在陆续下楼的学生里，若对上那人的视线，他便微带戏谑的做个口型：“二点七……” 　　然后满意的收获一记凉嗖嗖的眼刀。 　　白逸青若是懒得看他，他便大大方方数出来，不理会202几人一脸的莫名其妙，只想象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具之下，是不是在暗搓搓的咬牙切齿？ 　　而这么几天下来，白逸青也适应了某老板的不着调。 　　甚至还有些好奇数到三的时候，这神经病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周五晚上，白逸青去给陆思齐送习题册。 　　因为白天下过雨，学生们的衣物都收了起来，晾台空旷的没有一丝安全感。 　　陆思齐擦掉塑料袋子上的水点，深深地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的烧烤味，又呛又好闻。 　　“我哥明天要出去玩。”他随口说道。 　　“你不去吗？”白逸青喝了一口陆思齐给他带的西瓜汁，亦随口反问。 　　他有点心不在焉，这事儿他已经从安西那里知道了，只是今天没找到白小青，不知道下雨它有没有淋湿。 　　没听到陆思齐的回答，白逸青抬起头看过去。 　　陆思齐紧抿着嘴唇，半晌憋出一句：“我周一开学。” 　　“哦。” 　　“……” 　　“开学不能睡懒觉了。”白逸青说。 　　“嗯，还要出门。”陆思齐脸垮下来。 　　“你好像比我还宅。”白逸青晃了晃手里的一次性奶茶杯，西瓜汁里的冰沙沙沙作响。 　　陆思齐没说话。 　　白逸青转头看向街边拐角，想起晚上被安西几人拉去一起吃的煎包。 　　馅里有姜，他只吃了几个包子皮。 　　“我想去吃点东西。”白逸青抬头冲陆思齐眯了下眼睛：“饿了。” 　　陆思齐咽下被烧烤味勾出来的口水：“吃什么？” 　　“烧烤吧，这个点儿也没别的好吃的。” 　　“……哦。” 　　白逸青又想起陆野说陆思齐上来闻味儿的事儿，觉得好笑，便顺带问了一句：“你想吃吗？” 　　陆思齐纠结着，手指将塑料袋抠出个窟窿。 　　白逸青勾勾唇角，换了个问法：“你能吃吗？” 　　“……能。” 　　“那我给你带一些回来。” 　　“我今天不吃。”陆思齐有点脸热，这么说好像预定了以后要吃似的。 　　可他今天确实不能吃，待会儿就得回去睡觉了，容易被他哥发现。 　　白逸青皱眉点头，压下眼底笑意：“那我去问问他们明天白天几点营业。” 　　“……”陆思齐摸了摸鼻子，极快的“嗯”了一声，然后说：“我先回去了。” 　　“好。”白逸青跟他挥了挥手，想起什么又问：“你有联系方式吗？明天我怎么找你。” 　　陆思齐想了想：“502。” 　　白逸青笑起来：“大人不在的时候，不要让外人到家里去。” 　　陆思齐撇撇嘴，读了一串手机号出来。 　　白逸青记下，举了举手里的西瓜汁：“替我谢谢你哥。” 　　“嗯。” 　　回到房间，白逸青意外收到陆野的短信：“明天去爬山，一起吧。” 　　他唇角弯了弯，用婉拒安西同样的理由回道：“谢谢，有事不去了。” 　　陆野看着那一排公事公办的文字，微微叹了口气。 　　也是，爬山有什么意思…… 　　弟弟房间灯已经关了，他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很好—— 　　西瓜汁顺利被小家贼送出去了。 　　陆野轻笑一声，回房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 第34章 天台撸串 　　烧烤店一般是下午四点营业，但凑巧的是，旺旺烧烤要换供货商，周六白天对方来送样品，会开个火。 　　老板对白逸青印象深刻，在他询问营业时间的时候，便反问他是不是想早一点吃。 　　白逸青应是。 　　是以次日中午，在睡了一个足够长的懒觉之后，白逸青顶着烈日将他预订的烧烤打包回来。 　　陆思齐摘下耳机，英语太没意思了。 　　今天一大早陆野就被电话叫走，陆思齐在被窝里听到他哥出门的声音，餐桌上有准备好的饭菜，还有一张丑到难以辨识的字条，嘱咐他按时吃饭。 　　他看了眼那部常年安静的水果6手机，11点40 。 　　手机是妈妈生前用的，型号很老了，但他哥一直没让它停机，方便他在外面的时候联系自己。 　　他站起身，趴到床上学猫的样子塌下腰尽量拉伸肩背—— 　　这属于宅男陆思齐最剧烈的运动了。 　　手机嗡嗡振动，陆思齐起身接通：“喂。” 　　“吃饭了吗？”白逸青的声音传出来，和他在楼下听到的不太一样。 　　“还没。” 　　“那正好。”对方呼吸略重，听着像在上楼：“我带烧烤了，一起吃还是给你送上去？” 　　陆思齐一怔，他没想过一起吃，闻言竟有点紧张。 　　“要不来我房间吃？”白逸青又问。 　　“不去。”陆思齐说完又解释了一下：“不太想去……” 　　白逸青挑挑眉，没有为难他：“那你想在哪吃。” 　　“你……上天台吧。”陆思齐说。 　　白逸青刚走到自己屋门口准备回去凉快一下，闻言手一顿，房卡差点掉了…… 　　天台？多热啊！ 　　盛夏大中午在天台上吃烧烤？ 　　emm…… 　　也不知道谁才是烧烤。 　　“好吧，那我现在上来。”白逸青有点想笑，往前几步直接按下电梯上楼。 　　陆思齐从门口探出个脑袋，听到电梯到了，又闪了回去。 　　他环视了屋里一圈，不知道要准备点什么。 　　片刻后，一个一脸严肃的少年一本正经的走出房间。 　　他今天没穿居家的短衫短裤，而是身着一件带帽的短袖T恤，以及……牛仔裤。。。 　　白逸青额角抽抽，抬手用小臂蹭了下鬓边的细汗—— 　　替孩子觉得热。 　　陆思齐视线始终凝在自己的脚尖上，略不自在的走到白逸青面前，不知道该说你好，还是直接说嗨。 　　“我以为你一米五。”白逸青率先开了口。 　　陆思齐皱眉，这才抬眼看向白逸青。 　　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愣怔之下竟也自然而然的接上了对方另类的打招呼：“我以为你跟我差不多。” 　　“……” 　　“……” 　　短暂的沉默后，白逸青开始忍笑…… 　　“角度问题。”他垂眼看着别开脸去略带无措的小号陆野，啧，这个角度看更像了。 　　“嗯。”陆思齐赞同道。 　　看出他的不自在，白逸青指了指旁边厚重的大门：“这里吗？” 　　“嗯。” 　　陆思齐率先推开大门，一股热浪伴着刺眼的光线迎面扑来，直接将他呼在原地。 　　白逸青绷着唇角，肩膀微微抖动。 　　自己八成是脑干缺失，陪着小孩子犯二。陆思齐现在要是邀请他去502，他一定不会再推辞。 　　犯二的小孩硬着头皮踏出天台，幸亏桌椅上方有遮阳棚，他不太擅长礼貌客气那一套，低着头直接坐在秋千椅对面的凳子上。 　　虽然没有阳光直射，深色的竹木凳面还是被烘烤的有些烫人，陆思齐稍稍往前挪了挪屁股，一时间也有些怀疑自己智力。 　　白逸青打量了一下天台环境，如果不是骄阳实在火辣，这里确实是躲清静的好地方。角角落落都打理的干净整洁，透露着主人的利索与细致。 　　他想起陆野在旅馆门口认真伺弄花草的样子，和面对自己时，那个吊儿郎当的痞子真是天差地别，也不知道哪个更接近陆野本人。 　　“怪不得你喜欢在这里写作业。”白逸青在秋千椅上坐下，“温暖”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直了直腰。 　　陆思齐咬住下唇，挠了挠因为热气蒸烤而开始刺痒的额头：“你也没吃饭？” 　　“睡觉呢。”白逸青打开锡纸包装：“快吃吧，趁热。” 　　陆思齐缓缓沉了下肩膀，幽幽道：“……应该也不会凉。” 　　白逸青闻言终是忍不住嘿嘿乐出声儿来。 　　小朋友还挺幽默！ 　　陆思齐无奈抬眼，看到白逸青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连秋千也跟着乱晃，他嘴唇抿了又抿，忍笑忍的很辛苦。 　　“我说去我房间，你还不去！”白逸青乐了好一会儿，笑出一身汗反而凉快了点。 　　陆思齐脸有点红，不知道是羞恼还是热的，他站起身，维持着最后的淡定：“等我一会。” 　　白逸青揉了揉发酸的脸，看着消失在大门里的陆思齐，觉得有些玄幻。 　　有什么好笑的呢？ 　　可他都多少年没这么笑过了。 　　陆思齐再出来换上了平时的短衫短裤，抱着一台电风扇，手里还拎着半个西瓜。 　　白逸青赶紧起身接过来：“哎呦喂……哈哈哈……” 　　陆思齐翻了个白眼：“你别笑了。” 　　“好。”白逸青秒变严肃脸。 　　陆思齐：“……” 　　也许是太少笑，陆思齐笑起来没有陆野那么自然和有感染力，他唇线总是绷着，还带着点因为没绷住而生出的嗔怒，怪怪的，但是很好玩。 　　白逸青看着他，总是联想到陆野，相似的五官，天差地别的气质。 　　西瓜是刚从冰箱拿出来的，陆思齐忘记带刀或勺子，白逸青干脆将西瓜捧起来在用力桌上一磕，脆生生的“噼啪”声伴着四溢的汁水，给燥热的暑气破开一丝缝隙。 　　他在腿上擦掉手上的水迹，又拿起一支羊肉串递给陆思齐：“尝尝，我没要辣椒。” 　　“嗯。”陆思齐接过来，总算近距离闻到这样纯粹的熏烤出来的肉香和孜然味，他吞了吞口水，小心的咬下第一口…… 　　白逸青看的想笑，又不好真的笑出来，只好拿起不放料的烤虾慢慢撕起虾壳。 　　正午的太阳让整个街道都透着股浮躁又颓废的气息，路上的车流稀稀落落，除却聒噪的蝉鸣，只剩空调外机的嗡嗡声。 　　两人吃的安静，没放辣的常温烤串硬是让他们吃出大汗淋漓的效果。 　　白逸青把烧烤店能烤的挨个点了一遍，陆思齐脸红扑扑的认真撸串，风扇放在地上斜刺里从下往上吹着风，短衫后背还是洇出一片深色的汗迹。 　　他拿起一块形状惨不忍睹的瓜牙啃了两大口，强烈的冰爽从牙齿迸裂开来，顺着腮帮子直直的窜进大脑……太爽了！！！ 　　白逸青咬着虾肉，觉得看陆思齐吃东西也挺有意思。 　　“好吃吗？”他问。 　　陆思齐咽下嘴里的食物，认真点评：“有点咸，但是很香。” 　　白逸青笑：“西瓜慢点吃，太凉了。” 　　“嗯。”陆思齐挺了挺腰，肚子已经很胀了。 　　“你以前是不是不常吃烧烤？” 　　白逸青明知故问，想试试陆思齐愿不愿意提陆老板，他倒是对这对父子的关系有点兴趣。 　　“我哥不让吃。”陆思齐低头撕着一只鸡翅中，声音听着含糊。 　　白逸青拔虾脚的动作一顿，心说又是他哥，这个爸爸太没有存在感了。 　　陆思齐看了他一眼，像是想到什么：“你……挺高的。” 　　白逸青又笑起来，这孩子脑回路怎么这么奇怪。 　　“你也是。” 　　“嗯，你和我哥差不多。” 　　“……”白逸青笑容僵了一下，回忆着元杰的个头，不到一米八吧？ 　　自己好歹186.5呢！ 　　他想说“我其实和你爸差不多”，又怕触了孩子逆鳞。猜测可能是仰视看不准确，于是勉强扯扯嘴角：“是吗。” 　　“嗯。”陆思齐拿起最后一根肉串：“这是什么？” 　　“牛蹄筋。” 　　陆思齐咬下一块，慢慢嚼了嚼：“嗯，好吃。” 　　…… 　　这顿火热的午餐吃的还算快，白逸青热到没食欲，只用签子切割着西瓜，一块一块叉着吃。倒是陆思齐风卷残云的吃净了一大把签子。 　　“下午你做什么？”白逸青边收拾残局边问，他有点好奇陆思齐每天宅在家都干嘛。 　　“现在有点困。”陆思齐蹲到风扇前吹着后背的汗：“回去想洗个凉水澡睡觉。” 　　“屋里有空调很快就没那么热了。”白逸青拔掉风扇插头：“走吧，别洗凉水澡。” 　　“哦。” 　　回到房间，让小朋友别洗凉水澡的白逸青倒是先洗了个凉水澡，许是热浪烘烤过度，他觉得这串撸的有些消耗体力。 　　不想画图，不想动。 　　躺在床上，随意的划拉了一会儿微信群里翻不到顶的聊天内容，然后退出，手指在屏幕前静置片刻，终是无奈一声轻叹—— 　　他找到某船长的头像点了进去。 　　界面还是左半边独角戏般的询问，白逸青对此习以为常，并且近一两年，漠视对方已经很难再让他生出那种令人畅快的刺痛感了。 　　他把手机丢在一旁，想着等太阳落下去了再去巷子里找找白小青。 　　陆思齐前两天偷偷送下来的鸡胸肉白小青吃的贼香，陆老板如果知道……应该不会生气吧？ 　　他不是小气人。 　　直播以后改周六吧，周日早睡不迟到…… 　　白逸青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转转停停，终于在舒适与疲乏中渐渐睡了过去。 　　陆野几人在日落之前乘缆车下山，那轮烘烤了一整天大地的金乌，在一片霞光中缓缓落幕。 　　元杰靠在陆野肩膀上，累到不想说话。 　　李景端着手机拍夕阳，镜头转了个方向，缆车内因恐高瘫在座椅上的章田宇一脸菜色，旁边安西和邹黎说起国庆写生的事儿，他提到一个没听说过的村庄，说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正怂恿邹黎考虑考虑。 　　陆野没什么心情看风景，他拇指和中指捏着手机屏幕，食指随意的拨动着手机边缘转来转去， 　　刚给陆思齐发了个信息，没回，打电话也没接。 　　有点担心。 　　他打开监控，天台没人，客厅空着，陆思齐的屋门紧闭看不到里面情形。 　　不会是在听英语吧？ 　　“哥，你累不累？”元杰转过脸来，小声询问。 　　“不累。” 　　“哎……不愧是野马队长。”元杰嘟囔着捏了捏酸痛的大腿，没注意到陆野手指的停顿。 　　“那时候一到赛前……” 　　“小齐没接电话吗？”邹黎忽然抬头朝陆野问道，打断了元杰的怀念。 　　“没有。”陆野收起手机：“应该是没看到。”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陆野立刻拿出来一看，是陆思齐。 　　“小齐？”陆野接通，皱眉问：“干嘛呢不回消息？” 　　“哥。”陆思齐声音沙哑：“你在哪?” 　　陆野听着不太对：“你怎么了？” 　　“我问你呢。” 　　“我正下山呢，两小时之内到家。” 　　“哦。”陆思齐停顿了一下，说：“我刚睡觉呢。” 　　陆野长长舒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 　　“几点睡的啊，现在才醒？晚上还睡不睡了？” 　　“我……”陆思齐声音哽了一下，接着通话中断。 　　陆野握着手机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喂？小齐……” 　　“怎么了？”元杰坐直身子，跟着紧张起来。 　　其余几人也都看向他。 　　陆野疑惑的摇了摇头，赶紧又回拨过去…… 　　无人接听。 　　打了几通都是如此。 　　缆车已至山脚，陆野边从车里出来边给孟桐打电话，半晌对面才接通。 　　“怎么了小野？”孟桐这边听着有些忙，有病人大喊着：“医生快来看看……” 　　然后是孟桐连声应和：“哎，好，来了！” 　　陆野张了张嘴，看着身边几人担忧的目光，忽然想到什么：“没事美女，等会儿再打给你。” 　　他挂断电话，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快速找出白逸青的号码拨了过去…… 第35章 那就不要活啦。。。 　　白逸青的午后小憩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支离破碎”。 　　他像是陷进梦魇一般，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大脑中声影错乱，让他怀疑是不是睡前忘记摘掉了助听器，他能感觉到空调的风吹凉了肩头，还知道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可眼睛拼命用力想要睁开时，却不知何时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直到腿边传来不间断的振动。 　　白逸青动了动手指，眼睛睁开一条缝，确定这次是真的醒了。 　　他摸到助听器戴好，同时在心里感谢打来电话的天使大姐。 　　屏幕上是一串本地号码，眼熟。 　　白逸青试着去梳理大脑混沌的记忆，用干哑的降调接通：“喂。” 　　“白逸青，你在旅馆吗？”低沉的嗓音传来，语速略快，虽然和平时的感觉不一样，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分辨出这是陆老板的声音。 　　“在。”白逸青迷茫的眨了眨眼睛，陆野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我想麻烦你替我去看一下，陆思齐没接电话我有点担心……”陆野说了一半才觉得冒昧，于是又补上一句：“你方便吗？” 　　白逸青稍作反应便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的坐起来边穿鞋边回道：“方便，我这就过去。” 　　情急之下，他忽略了他应该不认识陆思齐。 　　当然，陆野也忽略了，他应该不知道白逸青认识陆思齐…… 　　“502房间，门锁密码是647618。” 　　“好。” 　　白逸青话音落下时已经出了房间，他按下电梯，看着还未中断的通话有那么一丝丝心慌。 　　电梯门打开的同时，他按下挂断。 　　心里稍稍的放松了一点。 　　陆思齐不是在睡觉吗？会不会只是没听到…… 　　出了电梯白逸青快步来到502门前，带着满腹疑虑输入密码。 　　陆思齐隐约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他扶着床边勉强站了起来，然而刚一动作，已经吐空了的胃又是一阵猛烈的收缩，吐意来势汹汹，他涨红着脸干呕着，怀疑自己会把胃吐出来。 　　白逸青一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他心下一紧，来不及打量室内环境便循着声音冲进卧室 —— 　　“陆思齐?” 　　听到来人声音，陆思齐慌乱中从床上抓了件衣服，把地上那些令人难堪的秽物盖住。 　　“你……怎么了？” 　　眼前的情形让白逸青有片刻的无措。 　　陆思齐背对屋门，一手撑着膝盖半蹲在纸篓前，弓起的身体微微打颤，干呕的声音听的白逸青喉咙跟着难受。 　　“你还好吗？” 　　他上前两步蹲下身查看陆思齐的情况，纸篓里散发着中午吃进去的食物本身的味道，夹杂着难言的酸腥气。 　　白逸青喉结微动，抬头看到书桌上的水杯，空的。 　　他站起身：“我去倒点水。” 　　陆思齐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吐了，只剩强烈的干呕刺激着口腔分泌出大量涎水。 　　他皱眉缓了半天，伸手抽了纸巾擦嘴。 　　白逸青在陌生的客厅转了一圈，没找到饮水机。正打算去卫生间接自来水时，视线落在斗柜上的一个白色方形电器上，他凭直觉判断这应该是用来煮水之类的东西。 　　顾不上太多，白逸青快步走过去，掀开那截厚重的盖子查看，里面有水，看着很干净。 　　他直接盛了一杯出来，回到卧室将水递过去：“先漱漱口。” 　　陆思齐接过水来背对着他漱了口，再转过来时，一张小脸已经退去充血的颜色，煞白。 　　“你怎么来了……”他靠着床边有气无力的问。 　　白逸青一怔，这才想起陆野还在等消息。 　　“你跟我去诊所。”他一边找到通话记录回拨过去，一边伸手扶起陆思齐。 　　在等待接通的三四秒内，白逸青又看了一眼这串熟悉的号码，脑海中某条记忆神经隐隐复苏…… 　　“嘟”的一声手机接通，对面陆野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路：“喂，白逸青。” 　　“咳，陆老板。”白逸青将陆思齐搀扶到门口换鞋，听着陆野焦灼的声音有点心虚：“陆思齐可能吃坏肚子了，我现在带他去诊所。” 　　“什么？”陆野有些意外：“他吃什么了?” 　　身边男孩手指没什么力气的扯了扯白逸青裤子：“西瓜。” 　　白逸青看了他一眼：“西……先不说了，到诊所再给你回电话。” 　　“好。”陆野也没再询问，他说：“麻烦你了，我很快就回去。” 　　白逸青没什么底气的应了一声，然后收起手机，蹲下来帮陆思齐系鞋带：“什么时候开始吐的？还哪里不舒服？” 　　陆思齐尴尬缩了缩脚。 　　“你应该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的……” 　　白逸青话还没说完，陆思齐忽然弯下腰，眉头皱成一个死结：“等等……” 　　“……” 　　陆思齐隐忍着坚持了两秒，然后猛的起身朝卫生间跑去…… 　　看着“啪嗒”反锁的磨砂玻璃门，白逸青后悔不已。 　　是自己疏忽了。 　　陆思齐不常吃烧烤，冷不丁吃那么多肯定受不了，加上冰镇西瓜…… 　　是肠胃炎吧。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轻敲了两下：“你还好吗？” 　　陆思齐冷汗直冒，肚子一阵接一阵的抽着疼，从下午肚子疼醒到现在，已经跑四五趟厕所了。 　　“马上。”他声音发颤，想哭。 　　白逸青焦灼的立在那里，恨不得揍自己一顿。 　　等陆思齐浑身虚脱的从卫生间出来，白逸青立刻伸手一捞，将人打横抱起快步冲出房间。 　　不能再耽搁了。 　　陆思齐则满脸惊慌：“我，我我我……” 　　“很快就到，你忍忍。”说话间白逸青已经出了屋门跑向电梯，他只一心希望陆思齐快点好起来，还想着接下来要怎么跟陆老板赔罪，没有注意到怀里少年猛然间放大的瞳孔…… 　　穿巷子和打车时间差不多，说不定还更快一些。白逸青虽然看着不那么壮实，可他不缺力气，抱个百十来斤的少年轻轻松松。 　　电梯本就停在5楼，按键后便立刻打开，白逸青这时才注意到陆思齐蓦然紧绷的身体，他低头看向双眼紧闭的少年，开口询问：“不舒服吗？” 　　陆思齐没说话，他呼吸有点快，试图挣扎却被脑子里蜂拥而至的恐惧冲击的动弹不得，只能紧紧攥住白逸青的衣服。 　　电梯开始下降，白逸青试着转移陆思齐的注意力：“再坚持五分钟，好吗？你爸爸很担心你，我们到诊所给他打电话。” 　　陆思齐大脑里的嗡鸣和窒息感在听到“爸爸”这个词的瞬间，像清水泼在燃烧的火堆上，在一阵心悸之后，忽然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爸爸。”他唇色苍白，睁开眼喃喃重复。 　　“嗯。”白逸青看他反应，心中有些触动：“对，你爸爸打不通你电话，特别着急，这才让我来的。” 　　“……”陆思齐一脸迷茫。 　　“对不起啊陆思齐。”白逸青苦笑：“这事儿怪我，待会儿你爸要揍我我肯定不会还手的。” 　　一楼到了，电梯门打开。 　　外面暖融融的空气涌来，和陆思齐的一脑袋浆糊融为一体。 　　“难受吗?” 　　白逸青走到后门门口将陆思齐放下来，搬开花盆拿钥匙：“你觉得我背着你会舒服一点还是这样可以？” 　　陆思齐还在试着理解白逸青说的话，云里雾里间，只抓住个莫名其妙的重点：“我爸爸……不会揍你。” 　　白逸青闻言轻笑：“是吗？” 　　铁门咯吱吱被推开，看到眼前的巷子，他想起就在这里，陆野把他后背磕出一片青紫，半个多月才退去。 　　还有晾台上，那人骑在自己身上，整个身体的重量结结实实的压着他，可是丝毫没有放水。 　　他扶着陆思齐出来，倾身想要再抱起对方时，少年却躲了一下：“我……能自己走。” 　　白逸青看出他不自在，犹豫道：“那万一走半路你想上厕所怎么办？” 　　陆思齐：“……” 　　那就不要活啦。。。 第36章 要和爸爸说话吗？ 　　时值傍晚，空气中的暑气已经伴随着日落消散了一些，但抱着陆思齐跑到诊所的几分钟里，白逸青还是出了一身汗。 　　陆思齐没有在半路出状况，只是颠簸间吐意越来越强烈，他满脑子疑问都堵在嗓子眼，可嘴巴却万万不敢张开…… 　　孟桐见到抱着人闯进来的白逸青，先是一愣，随即联想到陆野那通奇怪的电话，便大概有了猜测。 　　“小齐怎么了？” 　　“稍等。”白逸青面色凝肃丢下两个字便直奔卫生间，紧接着，里面传来陆思齐痛苦的呕吐声…… 　　白逸青呼出一口气，退出门对跟上来的孟桐说道：“上吐下泻。” 　　孟桐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烧吗？” 　　“……不知道。” 　　“行吧。”孟桐接了杯温水递给他：“待会出来你带他去里间让老孟看看。” 　　“好。” 　　看诊连一分钟都没用上，孟大夫在听到白逸青如实交代的事情后，抬眼越过厚厚的老花镜片盯着白逸青看了两秒，然后在诊单上唰唰写了几个字递给他：“给你桐姐，让小齐去床上躺着。” 　　白逸青双手接过，一看……不认识。 　　“中暑，肠胃炎。”孟大夫又瞅了他一眼，随后眼珠子一转看向陆思齐，鼻腔里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你哥呢？” 　　“不在。” 　　“啧……去吧。” 　　“……” 　　还是上次的隔间，孟桐拿着吊瓶和注射器进来，白逸青用手背抹掉鬓边汗迹，抬脚往外走：“我先去跟陆老板说一声。” 　　孟桐张了张嘴，看着男生决绝的背影终是没说什么，她摸了摸陆思齐额头，柔声道：“这个小哥哥也害怕扎针，没事，不疼。” 　　陆思齐瘪瘪嘴，从门口收回视线皱眉闭上眼睛…… 　　走到诊所门外，白逸青刚拨出去的电话立刻被接起来—— 　　“喂，白逸青？小齐怎么样了？” 　　是元杰的声音。 　　“中暑，肠胃炎，正在打吊瓶。”白逸青说。 　　“怎么会这样呢？你没问问他自己在家干嘛了,还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白逸青抿了抿唇：“对不起，我……” 　　“白逸青。”陆野声音响起：“今天谢谢你了，不过还得麻烦你替我陪他一会儿。” 　　对面应该是开了扬声器，陆野声音听着很稳，也没有了之前的焦灼感。 　　“好。”白逸青心情复杂，电话里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你回来再说吧。” 　　“好，等我。” 　　“……” 　　元杰看着挂断的电话，皱眉嘀咕：“这人怎么这么酷啊，好歹多说点也让我们放心些，还想让小杰接电话呢……” 　　陆野勾起唇角：“是啊，真酷。” 　　“冷酷的酷。”元杰撇撇嘴，转头看向专心开车的男人：“哥，你累不累，要不要我来开？” 　　“得了吧！来的路上好几次让你吓死，也不知道驾照怎么拿到的。”陆野一脸嫌弃。 　　“哎……头一次跑远路难免紧张嘛。”元杰坐正了身子，嘴里絮絮叨叨：“每天上下班都是堵着去堵着回，根本就没跑起来过！对了，滨江路晚上过了九点就没什么人了，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陪我溜溜车呀，顺便兜风……” 　　陆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没接元杰这孩子气的提议。 　　他瞥了一眼后视镜，安西的车子早就被甩的没了踪影。 　　家里闯祸的两个笨蛋，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陆思齐躺在床上，眼睛半闭着，不知道是不是困了。 　　白逸青掀帘进来，拿了把凳子坐到床边：“好点了吗？” 　　“嗯。” 　　这种小病一般输上液就能立竿见影，陆思齐感受着手背微微的憋疼，看了白逸青一眼，欲言又止。 　　白逸青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探究。 　　他的脑子里现在萦绕着另一个疑问—— 　　陆老板，跟放他鸽子的房东，用的是同一个手机号…… 　　陆思齐皱眉回视着他，脑子里则全是白逸青在电梯里说的那些话…… 　　是真的吗？ 　　还是白逸青在逗他分心？可他又不知道自己不敢坐电梯…… 　　孟桐一进来，就看到两人各自一脸严肃，大眼瞪小眼的样子。 　　“噗……你俩深情对望呢？”她觉得稀奇又好笑，陆野弟弟不是从来不理外人的吗？ 　　“……” 　　白逸青收回视线，站起身来微微颔首，同时暗自责怪陆思齐那双眉眼实在太像陆老板，让他脑海与现实错乱了一瞬。 　　“我买了点苏打饼干，一会儿小齐有胃口了可以先吃点，晚上等你哥回来让他做点清淡的饭菜。” 　　孟桐把饼干放在床头，又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两支藿香正气水递给白逸青：“你把这个喝了，大中午跑外面吃烧烤……啧，年轻真好。” 　　白逸青有些尴尬，接过药道了声谢。 　　“姐。”陆思齐话说的艰难：“你……别告诉我哥了。” 　　孟桐闻言不禁失笑：“呦，偷吃的啊？难怪！” 　　陆思齐：“……” 　　白逸青此刻是真觉得汗颜，自己一大小伙子撺掇小孩乱吃东西，害人家生病受罪，临了小孩子还帮他遮掩。 　　啧，丢人啊白逸青…… 　　他当然还不至于这么没担当：“是我的主意，我没考虑到这些。” 　　孟桐笑起来：“嗐，你俩真有意思，不过小野把小齐养的太娇气了，男孩子皮实点才好。” 　　白逸青扯扯唇角，不置可否。 　　“这一瓶大概40分钟，待会儿喊我换药。” 　　孟桐说完又去了别的隔间，白逸青听着外面嘈杂的动静，重新看向陆思齐。 　　“为什么不让你哥知道？”他唇角噙着点笑意，觉得这小孩心思还挺多的。 　　陆思齐错开眼没说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怕他哥生气，也怕他责怪白逸青，当然，更多的可能是怕他哥笑话他弱鸡…… 　　“你说我爸爸给你打电话了？” 　　陆思齐跳开这个问题，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 　　白逸青见他话题转的这么生硬，有些好笑，他重新坐回椅子:“是啊。” 　　“……” 　　陆思齐目光微动，心里的小火苗像是被添了把柴：“你下午是不是也睡觉了？” 　　“对，睡的不舒服。” 　　陆思齐闻言又是一阵沉默。 　　“所以你是梦里接到我爸爸的电话了……” 　　“？” 　　白逸青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半梦半醒，最后被电话震醒了。” 　　“……” 　　陆思齐嘴唇紧抿，胸口起伏却肉眼可见的快了起来。 　　白逸青歪了歪头，疑惑道:“怎么了？” 　　“可是，我还是不太相信……” 　　白逸青彻底迷糊了:“你这小脑袋瓜里想什么呢？” 　　他看着男孩的表情，试图分析着其中的情绪……紧张，期待，怀疑，或者其他。 　　“要么我再给他打过去，你跟他说说你现在的情况，好让他放心，行吗？”白逸青问。 　　陆思齐眼睛睁大:“现在？” 　　白逸青目光狐疑的看着他，微微点头:“对，要打吗？” 　　陆思齐:“……” 　　他吞了吞口水:“要。” 　　白逸青轻笑一声，拿起手机拨了“房东”电话…… 　　陆老板，呵呵。 　　电话依然接通的很快，这次是陆野本人:“喂，白逸青，怎么了？” 　　陆思齐脸上的表情在陆野声音传来的瞬间，由紧张到迷茫，由迷茫再到失望，一变再变…… 　　白逸青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失误了？ 　　陆思齐看上去并不那么想和他爸爸交流呢…… 　　“陆老板。”白逸青有些纠结：“就是跟你说一下，陆思齐现在好些了。” 　　“是吗。”陆野闻言松了口气：“你这电话忽然打过来，我还以为又出什么状况了。 ” 　　“没有。” 　　“嗯，好。你还没吃饭吧？今晚一起吧。”陆野说。 　　白逸青沉默一瞬，不欲在不确定的事上浪费时间，他干脆问陆思齐：“ 你要和爸爸说话吗？” 　　陆思齐：“…… ” 　　电话这头，陆野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 　　这话说的…… 　　不对，没道理白逸青会在这种时候占他便宜吧？ 　　白逸青当然没注意到自己话有歧义，他将手机递给躺靠在床上的男孩，并且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陆思齐嘴唇抿成一条线，他听到电话里他哥被气笑了的声音：“ 白逸青，你说什么呢？” 　　陆思齐忍了忍，幽幽开口：“哥…… ” 第37章 信他还是信我 　　…… 　　白逸青眉心微蹙，脑内大型伦理情感分析系统刚要运转，就见陆思齐盯着他的目光盛满幽怨，那双像极了陆野的眼睛忽然开始泛红…… 　　“……”白逸青有点不知所措：“你哥也在，要么……” 　　“我困了。”陆思齐将手机还给他，扯着被子翻身躺下。 　　“哎……小心！”白逸青心下一惊，急忙伸手拉起输液管防止针头被扯出来，又帮他将被子整理好，一脸的无奈。 　　陆思齐这个语气，跟那晚还给他棒棒糖时一模一样，甚至还多了点压抑着的哽咽。 　　他带着七分迷茫三分心慌重新拿起电话：“陆老板。” 　　陆野这边也是一头雾水：“你俩搞什么呢？” 　　白逸青：“没事。” 　　“嗯？” 　　“见面再说吧。” 　　“等等。”陆野车子在一个路口停下，他从帮他举着电话的元杰手里接过手机：“你刚才说什么？” 　　“见面说。” 　　“前一句。” 　　“……”白逸青眨眨眼，回忆着是哪句话。 　　“和爸爸说话……是什么意思？”陆野眯起眼睛，手指玩味的在方向盘上轻点了两下。 　　白逸青看向黑着脸不想理他的陆思齐，有点后悔自己的自作聪明和多管闲事。 　　他站起身往外走，到了诊所外才回陆野的话：“对不起，我可能惹他不高兴了……但他说想和爸爸通电话我才打给你的。” 　　爸爸？陆野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旁边元杰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绿灯亮起，陆野踩下油门：“所以你打给我？让我假装爸爸?” 　　白逸青一愣，这句话的意思……他有些不确定了:“假装？你不是他爸爸吗？” 　　陆野：“……” 　　“噗……”元杰忍不住笑出声：“哎呦，哥……哈哈哈哈。” 　　“靠。”陆野哭笑不得：“白逸青，你不会一直都这么以为的吧？！” 　　白逸青看着街边次第亮起的路灯，怀疑自己的脑子短路了…… 　　难道不是吗？ 　　沉默就是答案，陆野觉得好笑又无语。 　　进入市区车流变得密集，他需要专心开车：“算了，回去再说。陆思齐耍脾气你别理他就好。” 　　“嗯。” 　　白逸青挂断电话，站在门口发呆。 　　陆野不是陆思齐的爸爸？ 　　他脑海中的记忆片段开始往前回溯，转了一大圈后又回到原点—— 　　还是这家诊所。 　　躺在床上打吊瓶的人是他，他听到陆野说，带着孩子不好找对象。 　　“啊……”白逸青咬着嘴唇一脸郁闷。 　　也是，陆野没明确表示他是孩子的爸爸，是自己先入为主，理所当然的这么以为了，于是就一条道走到了黑。 　　多黑？ 　　陆思齐的脸那么黑。 　　白逸青迈着犹疑的脚步回到诊间，看着病床上弓着身子，用被子蒙着脸的男孩，默默叹了口气。 　　所以陆思齐刚刚的惊疑，紧张与期待，皆源于…… 　　想到某种可能，白逸青心底莫名酸软。 　　他不会哄人，但是自己搞出来的乌龙伤了人的心，他也不能真像陆野说的不理他。 　　白逸青把凳子提溜过来，坐到陆思齐面前。 　　“对不起啊，是我一开始就弄错了。” 　　“……” 　　沉默了不知多久，陆思齐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人死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 　　白逸青想了想，回道：“有的。” 　　陆思齐呼吸微顿。 　　白逸青身体往前了一些，手肘撑在膝盖上，声音低柔。 　　“人死后，灵魂会去到另一个次元生活，有可能比我们这个世界好，也可能不如这里，要看这个人生前是行善还是作恶了。” 　　陆思齐身体微微挣动了一下，被子掀起一个缝隙透气：“你怎么知道？” 　　白逸青视线落到陆思齐手背的白色纱布上，底下的静脉针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却还是让他手背跟着发凉。 　　“我妈告诉我的。” 　　陆思齐被角又塌了下去。 　　“也是在梦里。”白逸青又说。 　　之前陆思齐问他是不是梦里接到的电话，现在他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也已完全能理解少年为什么问出这种幼稚的傻话。 　　被子缓缓地被拉下一截，露出一双通红微肿的眼睛。 　　白逸青勾起唇角：“她在那边应该过的很好，但是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她就会到我梦里来看我。” 　　他顿了顿，接着说：“可是……因为我的脑子里有很多不好的记忆，她一来，那些记忆就冒出来捣乱，所以我大多数时候做的都是噩梦。” 　　陆思齐看着他，眼底泛起湿意。 　　他想说“我也是”，喉咙却哽住发不出声。 　　白逸青笑容浅淡：“可我还是很开心，我想她一定放心不下我。所以，我就尽量好好生活。” 　　他看到床上被角微颤，心里竟也酸涩起来……哄小孩子罢了。 　　这么入戏做什么。 　　白逸青深吸一口气：“可是你知道吗？不是一个次元的空间要连接是很难的，我也不知道她会付出什么代价……” 　　陆思齐吸了吸鼻子，紧张道：“代价？是什么？” 　　白逸青摇摇头：“嗯，可能……要花很多钱？我也不知道，要知道我妈她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上过班，也没有挣过钱。” 　　陆思齐：“……” 　　他想了想，他哥说七月旅馆整栋楼都是爸妈买下来的，那他们在另一个次元生活，应该也很会挣钱吧…… 　　“可我哥说，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白逸青：“……” 　　他目光看向窗外，陆野应该也快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他算账呢。 　　“那你相信你哥哥，还是相信我？” 　　“……”陆思齐很纠结。 　　“我解题可从来不会出错。”白逸青提醒。 　　陆思齐脑子里浮现出他哥的狗爬字，以及被五年级数学折磨到爆粗口的德行…… 　　“信你。” 　　“……” 　　白逸青既感动又想笑，少年可能自己不清楚，他不是相信白逸青，他只是相信自己心里愿意相信的而已。 　　陆思齐的情绪渐渐平复，这一下午又是难受，又是心绪起伏，孟桐过来换了吊瓶后，他盯着药水一滴一滴的掉落，发着呆慢慢睡着了。 　　天色暗下来，白逸青靠在窗边无聊的刷着手机。 　　陆野人未到声先至—— 　　“嗨美女！孟叔！还忙着？我们家小齐呢？” 　　“3号，哎呀你小声点！” 　　“好的！”陆野嘴上应着音量却丝毫未减，带着股子风尘仆仆的劲儿掀起帘子大步走进来：“白逸青，怎么站着啊？等急了吧！” 　　白逸青摇摇头，做个了噤声的手势。 　　陆野冲他笑笑，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陆思齐的额头，动作不算温柔：“睡了？” 　　白逸青心想被你这么一折腾也该醒了…… 　　然而没有。 　　陆野大剌剌的坐到陆思齐病床边，挑眉看向白逸青：“饿不饿？” 　　许是经过一天的颠沛，白逸青觉得这个看上去较平时多了几分落拓的陆野，比成日圈在旅馆柜台里迎来送往的陆老板更让人觉得舒服，像是浑身上下因为精力的释放，整个人都和谐了起来一般…… 　　这种微妙的感受出现的莫名其妙，白逸青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不饿。” 　　“撒谎。”陆野直接拆穿他，然后懒懒抬脚，将旁边的椅子拖过来,看得出来是有些累了。他扬扬下巴示意白逸青坐：“我让小杰先回去备菜了，待会儿回家直接开火，很快。” 　　白逸青从善如流的坐下来，觉得这样面对面距离实在太近，又往窗边挪了挪。 　　陆野不明显的勾勾唇，事儿精。 　　白逸青不想一起吃饭，关键是事情说清楚后还不一定是什么结果呢。 　　“陆老板。”他看了眼自己的脚尖，再抬脸时表情认真，以此降低事件本身的尴尬程度：“其实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 　　“哦？”陆野歪着脑袋看他，一脸的饶有兴味：“你还知道啊？能把我当成这小子的爹，你什么脑回路？” 　　“……”白逸青噎了一下。 　　这是你陆老板此刻该关心的重点吗？ 　　“我被你搞得郁闷了一路。”陆野啧了一声，明显对此感到颇为费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我记得在书店我还专门跟人澄清过，你当时不在场吗？” 　　白逸青无可辩驳：“好吧，是我误会了，但是我想跟你说的是，陆思齐生病……” 　　“哥。” 　　陆思齐忽然睁开眼，打断了两人对话：“你回来了。” 　　陆野勾起唇角，贼小子，醒的可真是时候！ 　　他冲白逸青眨了眨眼，然后转头换上一脸关切：“哎呦，把你吵醒了？还难受吗？” 　　白逸青被他的小动作搞的一愣。 　　这人什么意思？ 第38章 草莓味，有点甜 　　陆思齐：“想上厕所。” 　　“嘿。”陆野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颏，硬是把人下嘴唇挤变了形：“真能给你哥找事，起吧！” 　　白逸青也跟着站了起来，陆野抬手按了下他的胳膊：“我来就好。” 　　他掀开被子，端起陆思齐挂水的左手，推着输液架带人去了卫生间。 　　白逸青下意识的搓了搓小臂被碰过的地方，又烦躁的撸了把头发。 　　小孩子不想说，真愁人。 　　陆野又不傻…… 　　他看了眼桌上小小的棕色玻璃瓶，有点渴。 　　两人回到隔间没看到白逸青人，皆是一愣。 　　“走了？”陆野狐疑道。 　　陆思齐没说话，躺回床上，盯着自己的手背嘟囔了一句：“我今天吃了冰西瓜。” 　　陆野听到这不太老实的老实交代，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知道了，以后放到常温了再吃。” 　　“嗯。” 　　他又拿起桌上的藿香正气水：“你的？” 　　“不是。” 　　“白逸青也中暑了？” 　　“不知道。” 　　“好吧。”陆野把输液架子摆好，揉了揉男孩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我出去一下。” 　　“嗯。” 　　陆野快步走出诊所，朝巷子口的方向张望，白逸青早已不见踪影。 　　“跑的倒快……” 　　他嘀咕了一句，转回身，却见白逸青拿着两瓶汽水正从隔壁便利店出来。 　　是去买水了。 　　陆野莞尔，吹了声口哨将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又毫不作假的认领人家手里的东西：“给我买的？” 　　白逸青扯扯唇角：“陆老板。” 　　陆野走进几步：“渴了？” 　　“嗯，你喝哪个？”白逸青举了举手里的汽水，本就有他的一份。 　　陆野垂眼，发现还是两种不同口味：“你呢？” 　　“我都行。” 　　“那葡萄的吧。” 　　白逸青朝诊所看了一眼，然后往墙边站了站，似乎并没有立刻回去的意思。 　　陆野见状便也站了过来：“刚刚有话跟我说？” 　　“嗯。” 　　白逸青拧开汽水仰头喝了一口，尽量让自己语气自尊自爱又自然：“跟你道个歉。” 　　陆野失笑：“已经道过了，三次。” 　　白逸青心说哪有，他拧紧瓶盖直接坦白：“今天中午我给陆思齐……” 　　“白逸青。”陆野眼底含笑：“小齐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别知道了吧。” 　　白逸青一怔，诧异的转过头。 　　陆野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双眼睛幽光流转，白逸青瞬间联想到晾台顶角硕大的摄像头…… 　　他明白了。 　　陆野早就知道！ 　　…… 　　白逸青僵硬的转回头去，脑子里想象着他和陆思齐一根鞋带上上下下，原来都是在陆老板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当然，这本身没什么——自己帮他儿子……不，他弟弟辅导作业，一点也不理亏！ 　　问题是。 　　他还吃了不少他以为是元杰做的、其实是陆老板做的甜点！ 　　关键是这人都知道！可他还假装不知道！ 　　大尾巴狼！ 　　白逸青越想越郁闷。 　　是即将恼羞成怒的那种郁闷。 　　但是理智告诉他要保持平静，因为陆野弟弟还在里面打吊瓶呢…… 　　他拧开汽水准备灌两口降降火。 　　陆野正看着那张冷淡精致的侧脸隐隐透出各种微小变化觉得有趣，见状立刻伸手把汽水从他手里抽走：“这么好喝吗？” 　　“……” 　　他打开瓶盖，在白逸青惊讶的注视下，就着对方喝过的瓶口浅浅的抿了一口：“草莓味儿，有点甜。” 　　“陆老板！” 　　“嗯？” 　　“……”白逸青不会了，微张的嘴巴都忘了合上，这人怎么这么没有边界感！ 　　陆野从那截隐蔽的舌尖上收回视线，皱起眉头故作为难：“说起来，我本不该干涉弟弟交朋友，不过我想不明白，我家小齐闷葫芦一个，你和他玩有什么意思？” 　　“我只是帮他解题而已！” 　　白逸青因为心虚而格外敏感，听他这么说立刻想歪了，以为对方在怀疑他别有用心。 　　“哦……是吗？”陆野凑近，小声作死：“那我的冰激凌好吃吗？” 　　白逸青脸“唰”的一下红了。 　　怕什么来什么…… 　　他手里没了汽水，面子上又有点挂不住，干脆双手插进裤兜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大不了搬走。 　　思及此，白逸青又想到房东的事儿，他淡淡的瞥了陆野一眼：“陆老板还有盯监控的爱好啊？AE的学生知道吗？” 　　陆野闻言一愣，接着忍不住笑起来…… 　　好一个牙尖嘴利倒打一耙。 　　差点忘了这家伙那层冰壳之下还有一层尖刺呢！ 　　他可不想真把人惹不高兴了，于是好心解释：“你别多想啊，我没有看监控。” 　　信你个鬼。 　　白逸青转过头去不想说话。 　　“真的。”陆野轻轻撞了下白逸青肩膀：“我回来光顾着开车了，哪有时间看？” 　　白逸青：“……” 　　这是什么娘炮兮兮的小动作！ 　　见白逸青不说话，陆野向前一步站到他眼前：“是，之前看过一点，但那是意外，也就上周的事。而且要不是你儿子，我根本不会想起来看监控。” 　　“我儿子？”白逸青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紧接着他就明白陆野说的是谁了……白小青。 　　“嗯哼，你儿子。”陆野特意强调，也是揶揄白逸青给他乱安儿子的事。 　　白逸青面无表情，心里白眼翻上天。 　　陆野忍笑：“那天，我冰箱的培根不见了，第二天就去重新买了一包，结果回来路上你儿子……” 　　“你能换个称呼吗。”提到这件事白逸青有点脸热，但陆野这一口一个你儿子他听的实在别扭。 　　“啧，你怎么还双标呢。”陆野挑眉，不等白逸青辩解，又接着说：“白小青，它拦路抢劫！怕我不明白它的意思，还叼来一块包装给我看……” 　　白逸青本还在被秋后算账的尴尬中郁结，闻言忍不住瞪大眼睛惊叹出声：“它怎么这么聪明？” 　　陆野：“……” 　　你这脸变的也太快了些吧！ 　　“……”白逸青看向别处：“我本来只是随口问了问陆思齐。” 　　“我知道。”陆野对此本也不甚在意，他轻叹一声又道：“我当时以为是小齐……你跟他接触过也看得出来，他很宅，平时都不愿意出门，所以当我以为他自己下楼喂狗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可是……” 　　白逸青感受到他的失落，但也懒得去猜测什么隐情，只等着对方继续。 　　然而陆野语气接着又轻快起来：“我发誓啊，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看了，我可没有视奸别人的爱好！” 　　白逸青垂下眼，不置可否。 　　“不过看到他竟然愿意和你聊天的时候，我还是很惊喜。” 　　陆野说这话时，眼睛一直仔细看着白逸青的脸，像是想要发现眼前青年有什么特别之处一般。 　　白逸青受不了被人这样盯着，视线飘向路边车流：“我帮他解题而已。” 　　陆野唇角勾起，不欲过多探究：“也是，现在的小学数学好难啊。” 　　白逸青心说，那是你笨。 　　计划中的解释道歉被陆野一番插科打诨变了味儿，烧烤的事已经无所谓提与不提，白逸青的尴尬已经消失了个七七八八，心情也变得松弛起来。 　　“水给我。”他还惦记着自己没喝两口的汽水。 　　陆野挑眉：“哪个？”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陆野举起两只瓶子轻轻碰了一下：“草莓味的？” 　　白逸青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拿那瓶葡萄味的。 　　“等等！”陆野忽然将瓶子拿高，白逸青手指捞空，一把抓在某人结实的胸口处…… 　　“嘿，干嘛!” 　　陆野笑起来：“矜持点同学，想摸胸肌等我把衣服脱了。” 　　白逸青：“……” 　　他淡定的收回手，心说这人脸皮到底是怎么锻练出来了？ 　　陆野却不以为意，他一手握住两瓶汽水，左手从兜里掏出一支小药瓶递到白逸青面前：“你还是喝这个汽水吧。” 　　白逸青额角抽抽，他接受不了这个味道，根本就没打算喝：“这是汽水?” 　　“对啊！”陆野一本正经道：“藿香正，气水。” 　　白逸青：“……” 第39章 八百个心眼好坏掺半 　　见白逸青眉宇间愁容隐现，陆野有点想笑。 　　他故意抬了抬手，吸管若有似无的轻触青年饱满的下唇：“要我喂吗？” 　　白逸青身形往后撤了撤，没好气的夺过药瓶，抬脚走人。 　　身后，陆野捻了下空了的指尖，低笑出声…… 　　白逸青回到诊所，陆思齐侧目看过来：“你没走。” 　　“嗯，去买饮料了。” 　　陆思齐看了眼他空着的手。 　　“被你哥抢走了。”白逸青走到桌前，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藿香正气水放在一次性纸杯后面，挡住。 　　陆思齐：“……” 　　“还难受吗？” 　　“不了，我哥呢？” 　　“在外面。” 　　“你跟他说了？” 　　“没有。” 　　白逸青有点感激陆野没让他亲口说出来，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让陆思齐理解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宁可出卖小伙伴也不能推卸责任这种事。 　　毕竟这小孩挺爱恼的…… 　　心眼不大，不像他哥。 　　陆思齐闻言眼睛轻轻眯了一下，一闪即逝，应该是在笑…… 　　陆野给在外面吃饭的邹黎几人打电话报了个平安，回到隔间时手里端了一杯温开水。 　　“不喜欢药味就漱漱口。” 　　他把纸杯递给白逸青：“还得半个多小时，你有事就先回去，吃饭的时候我喊你。” 　　“谢谢，不用了。”白逸青接过水一饮而尽，放下水杯再抬眼时，发现旁边两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 　　陆思齐小面瘫看不出什么来，白逸青只好从他哥脸上找答案。 　　只见陆野双手叉腰，微微偏着脑袋，睨着他的眼神满是困惑。 　　“都不用。”白逸青补充道。 　　说到底，陆思齐都是因为他的疏忽才在这里挂吊瓶的，他有义务留下来。而吃饭，白逸青也确实不想一起。 　　见两人表情丝毫未变，他有些不解：“怎么了?” 　　陆野摇摇头，笑意淡淡：“没怎么。” 　　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失望，白逸青略微有些不自在，他拿出手机开始假装刷微博。 　　隔间变得安静，陆野没再和他搭话，低头回着元杰时不时发来的消息。 　　诊所病人陆续离开，孟桐掐着点滴流完的时间进来：“小齐还得再输两天，后天要开学了是吗？” 　　陆野站起身：“是，放学过来行吗？” 　　“行，但是你得看他状态，不舒服的话就请一天假吧。” 　　孟桐手法娴熟，白逸青将脸转向一旁，他听到陆思齐下床的动静，以及陆野对孟桐说：“帅哥给你买的饮料，不用谢，他会害羞。” 　　白逸青：“……” 　　孟桐哈哈大笑，接过葡萄味汽水伸到白逸青面前晃了晃：“谢了啊帅哥！” 　　“……不客气。” 　　白逸青发现了，陆野这人八百个心眼好坏掺半，他总能让人心生感激的同时，又很想揍他。 　　巷子是一如往常的静谧，尤其在夜里，三个人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白逸青本以为陆野会开车回旅馆，没想到他选择把车留在诊所外，带着蔫巴巴的陆思齐步行回去。 　　说来也怪，四围毗邻的都是繁华的街道，可一旦身处深巷，就总是有种与世隔绝的萧索冷清。 　　白逸青留意着四下里的动静，白小青依然不见踪影，不知道它跑哪里去了，或者…… 　　“哎，你记不记得。”身侧陆野忽然出声，打断白逸青那些不好的臆测：“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儿。” 　　“嗯。”白逸青应道。 　　陆野轻笑：“我还问你要不要帮忙，你没理我。” 　　“哦。” 　　“问了两次。” 　　“是吗。”白逸青转头，手机手电筒光朝陆野脸上晃了一下：“我记得你往我身上甩水了。” 　　陆野眯着眼睛脚步微顿，接着“噗呲”乐出了声：“哎我说你这人真是……” 　　他随意的抛了两下手里的汽水，转头问陆思齐：“感觉怎么样，还能走吗？” 　　陆思齐：“嗯。” 　　白逸青在前头暗自腹诽，说话说一半，真烦人。 　　“对了，你儿子今天怎么不出来打劫了？”陆野环顾一周，忽然提高音量喊了一嗓子：“白小青——” 　　“……” 　　“小白？” 　　“小青！” 　　“青青宝贝——” 　　白逸青满头黑线，非常后悔给狗取了这个名字，余光里，他看到陆思齐将脸偏向一边…… 　　“陆老板你扰民了。”他忍着想要捂住某人嘴巴的冲动，提醒道。 　　“不会，这里就住了几家老头老太太，耳背。”陆野说完猛然意识到自己踩了雷，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白逸青，你晚饭准备吃什么？” 　　“不知道。” 　　“清汤面？” 　　白逸青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陆野：“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陆野本以为对方终于要炸毛了，没想到只是句正儿八经的询问。 　　嗯，有涵养。 　　“什么声音？”他竖起耳朵仔细听，除了外面街道隐约的车流，没有别的声响。 　　“狗叫的声音。”白逸青表情凝重。 　　“嗯？”陆野狐疑的看向陆思齐，却见自己弟弟眼睛看着地面，嘴巴抿成一条线。 　　“操。”陆野气笑了：“白逸青你不会是在……” 　　“嘘！”白逸青皱了皱眉，仔细听着那点微弱的动静……他不是在内涵陆野，他是真的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助听器只能将外界声音通过电子元件扩大播放，并不能准确的辨别方位，他盯着陆野的脸，希望对方能给点提示。 　　陆野：“……” 　　他不太能确定眼前这人是不是在演。。。 　　白逸青放弃了，他凭着感觉朝前边一个拐角处靠近，转过弯时，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是小狗吱呜的声音…… 　　陆野皱眉，拍了拍陆思齐肩膀：“在这等着。” 　　他跟上白逸青，转弯时果然听到从狗子鼻腔里发出的微弱的，可怜巴巴的叫声。 　　“靠，你耳……助听器真好使。”陆野惊叹出声，越过白逸青率先走到左边的门楼前，黢黑的门洞里，一个白色的影子一动不动蜷在那里，他急忙打开手机光，细看之后顿时心下一凛！ 　　白逸青在他身后站定，自然也看清了光线下的情形—— 　　白小青嘴巴和四肢被布条紧紧缠住，浑身脏兮兮躺在那里，瘪下去的肚子因听到熟悉的声音而激动的快速起伏，它身下湿哒哒散发着腥湿的气味，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尿。 　　“操，哪个混蛋干这缺德事儿！”陆野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怒意，他把手机塞给白逸青，上前蹲下来去解那些系成死结的疙瘩：“大爷的！八成是外面的熊孩子干的。” 　　这只狗一直在巷子里溜达很少出去，而巷子里为数不多的几户人家，对它都还不错。 　　白逸青看上去并没有多生气或者难过。 　　流浪狗嘛。 　　哪一只没有家的狗 不用面临这样的境况呢…… 　　“你帮我照一下，妈的这个结……”陆野转头，看到居高临下一脸冷漠的青年，心里忽然有点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这结太乱了。”他说。 　　白逸青走近，举起手机照亮。 　　他本能的不想去看白小青，视线只盯着陆野直而有力的指节，布条浸了水摩擦力大，那几根手指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像是在发光。 　　解开死结，陆野将布条一圈圈扯开，狗嘴巴上被勒过的地方出现凹陷的痕迹，白小青嘴巴重获自由，颤巍巍的慢慢张开，接着就用舌头一下接一下的舔舐着鼻头和嘴巴周围，顾不上发出叫声。 　　“不知道捆了多久。”陆野声音冷肃，一边帮白小青解开四肢的束缚，一边愤愤然：“太他妈缺德了……” 　　白逸青始终未置一词，只在陆野仔细检查完狗身上没有其他致命伤之后，淡淡的说了句：“走吧。” 　　白小青四肢被绑的太久，一时站不起来，陆野捏了捏它的爪子，站起身意味不明的看了白逸青一眼。 　　“走吧。” 第40章 下次煮粥不放姜 　　路上没人再说话，陆思齐对他哥的情绪变化向来敏感，抬头看了眼左右两人同样高大的背影，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行至旅馆后院墙外，白逸青自然而然的走向那扇铁门，陆野则目不斜视继续往前。 　　陆思齐停下脚步：“咳。” 　　陆野回头，见白逸青刚要推门的手一顿，转过脸来面露不解。 　　“这门开着吗？”陆野显然已经习惯忽略这道门的存在。 　　白逸青：“下午出来的时候没锁。” 　　因为外面本来也没有锁。 　　陆野一愣，下午？ 　　“你下来找白小青了？” 　　想到这个可能，陆野心头那点不爽忽然消散，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道德绑架他人，尤其是白逸青。 　　可也许因为这个人总是一次次的重刷他原有的判断，让本就外形无暇的青年在他心中渐趋完美，以至于现在，他对白逸青竟然生出不该有的期待，希望他不是个凉薄的人，这样的话…… 　　“没有。” 　　白逸青这两个字像一捧冷水浇灭了他眼里的光，陆野看着青年冷淡的脸，蓦然惊觉自己的情绪出现的奇怪。 　　正想说点什么，就听白逸青再度开口： 　　“去诊所的时候开的。” 　　陆野微怔，接着眼睛睁大不可置信道：“什么？” 　　白逸青：“……” 　　他错开眼看向陆思齐，用眼神询问 ：你哥什么毛病？ 　　怎么猫一阵狗一阵的。 　　陆野折返回来走到陆思齐面前，弯下腰手掌覆上他的肩膀，语气克制：“你坐电梯了？” 　　陆思齐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不走啊……” 　　“走！”陆野急忙应道，说完又小声询问：“坐电梯？” 　　陆思齐抿了抿唇，他不想坐电梯，但他又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胆怯。 　　陆野自然看得出来弟弟的心思，主动递台阶：“或者走前门，你小杰哥在前厅。” 　　陆思齐眼神飘忽，不经意朝白逸青的方向瞟了一眼，对方没什么反应，只静静地等着他们磨叽。 　　他干咽了一口唾沫，逞强道：“电梯。” 　　“……”陆野压下心中狂喜，尽量表现的淡定：“好。” 　　转头看向白逸青时，还是没忍住冲对方咧嘴一笑。 　　白逸青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礼貌性的扯了下唇角，转身推开铁门。 　　咯咯吱吱的声响此刻听在陆野耳朵里宛如天籁，时隔三年，陆思齐总算又往前迈了一步。 　　陆野整个人已经被惊喜湮没，一时也顾不上去探究触动陆思齐勇气的契机，他看着白逸青走进院门，忽觉这个喜欢穿白衣服的青年，八成就是那下凡的天使…… 　　全然忘记自己刚刚还在为对方那个冷漠的表情而不爽。 　　甚至还抽出一秒时间自我反省——这人爱装，谁晓得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对，一定是自己又误解他了！ 　　陆野牵起陆思齐微凉的手跟了上来。直到站在电梯前，他都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以及害怕希望幻灭的紧张，于是开口喊人：“白逸青。” 　　“嗯？” 　　“没事。” 　　“……” 　　陆思齐本来也在紧张，听到这里忍不住瞥了他哥一眼。 　　真傻。 　　进了电梯，陆野注意力都在身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弟弟身上，二楼一秒就到，电梯门打开，白逸青跟两人挥手道别，陆野却一把拉住白逸青的手：“哎，一起吃饭吧……” 　　白逸青视线落到两人手上，微微蹙眉。 　　陆野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松开手，尴尬的舔了舔嘴唇：“呃……你帮我照顾弟弟我怎么也得谢谢你啊，是吧小齐？” 　　陆思齐鼻尖沁上一层薄汗，闷闷回应：“嗯。” 　　陆野见白逸青犹豫，干脆按下关门键：“给个面子啊，我那里还有可以给白小青吃的东西，你待会儿带点下来。” 　　陆老板此刻只觉世界如此美好，也自动为白逸青做了爱心设定。 　　白逸青没说话，也懒得再推拒。 　　陆野不会知道，在看到被绑住的小狗的那一瞬间，白逸青已经决定以后不再管它了。 　　如果生命带着原罪来到这地上，注定要承担它该受的苦，那就不要施舍不属于它的甜。因为总是要还回去的—— 　　以各种不能预测的方式。 　　他来桐城只是暂居，不该在这里和任何生命产生瓜葛。 　　一方电梯小小两平米的空间，三个人天差地别的心情。 　　五楼到了，陆思齐走出电梯，松开陆野的手在衣服上擦了一把，湿乎乎的不知道是自己的汗，还是他哥的。 　　刚刚没有出现下午那种脑袋嗡鸣的感觉，但身体却还是不受控的冒汗，发软。以后有人陪着的话，应该没有问题的…… 　　少年唇角微扬，他总算让他哥开心了一回吧。 　　陆野的开心，连心头被阴云笼罩的白逸青都能感受的到。 　　从出了电梯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如释重负，草莓味的汽水在他手里转出了花，可他又不能将自己的雀跃表现得太明显。 　　因为他想做的，是将陆思齐高高举起来说“二牛真棒！”，是立刻到他爸妈照片前邀个功，是……拥抱身侧的白逸青，再狠狠地亲上一口！ 　　而这一切，都有点傻。 　　陆野进屋换上拖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青年，许是眼神过于炙热，白逸青被他看的愣了一下：“怎么了？” 　　“没事。” 　　他从玄关柜子里取出一双拖鞋：“这双只有你们邹老师穿过几次，你想换就换，不想换就不换。” 　　白逸青：“好。” 　　陆思齐先回了自己房间，陆野打趣他：“又跑，不帮你哥招待一下客人吗？” 　　陆思齐回头，无奈对白逸青道：“你坐会儿。” 　　他还得清理自己房间的战场呢…… 　　陆野笑起来，拍拍白逸青肩膀：“你先坐，我去换个衣服就炒菜。” 　　白逸青点点头，看着陆野进屋，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环视一周，整个房间是长方形布局，大概是几间屋子打通改造的。 　　左边是卫生间和餐厅厨房，右边是两间并排的卧室，不分主次。室内陈设颇为讲究，整体色调偏暖，只深蓝色窗帘给房间加了一层沉静的氛围，很有格调。 　　白逸青有些意外，陆野看上去应该是那种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直男，但是仔细想想，无论是这样讲究的房间，还是精心打理的天台，以及简约整洁的七月旅馆，甚至在诊所外轻描淡写化解他的为难，又时刻维护着陆思齐各种别扭的小心思等等。 　　都说明陆老板其实是一个特别细心的人。 　　陆思齐手里抓着一团衣物快步进了卫生间，期间略不自在的朝沙发瞟了一眼。 　　白逸青轻笑起来，这是在难为情吗？小孩真有意思。 　　陆野出来时换上一件黑色无袖背心，下身是宽松运动短裤，白逸青视线在他身上扫过，要不说人靠衣装，陆老板平时穿着宽松随性，全靠脸和身高撑着。 　　而此刻，那分不羁的市井气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男人特有的挺拔健朗—— 　　黑色背心稍稍修身，饱满的胸肌将布料撑出好看的轮廓，腰腹劲瘦，恰到好处的将显不显，裸露在外的胳膊肌肉线条修长利落，充满韧性与力量感。 　　“喝点什么吗？”陆野在他对面蹲下，从茶几底下拿出一盒酸奶，一瓶果汁，还有一包坚果：“先随便吃点，不要客气。” 　　“嗯。”白逸青移开视线：“不用管我。” 　　“那不行。”陆野开玩笑道：“来我家里我肯定要管你的。” 　　白逸青：“……” 　　“好了，我先去做饭，十分钟就好。”陆野站起身，给元杰发了条语音喊他上楼吃饭，进厨房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白逸青，你有不吃的东西吗？” 　　“没有。” 　　“真的？” 　　白逸青犹豫了一下：“不吃姜。” 　　陆野闻言，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好的，下次煮粥不放姜遖峯。” 第41章 看你哥怎么拿下他 　　敲门声响起，白逸青看了眼厨房和卫生间各自忙活的兄弟俩，起身去开门。 　　“哥——白逸青？”元杰看到门里的人，一声呼喊直接变了个调，显然对白逸青出现在这里感到意外。 　　“我哥……和小齐呢？” 　　白逸青往旁边让了让：“里面。” 　　“哦，好。”元杰熟络的取出拖鞋换好，起身弯起眼睛朝他笑笑：“今天麻烦你了啊。” 　　“……不客气。” 　　“你坐，我去厨房帮忙。” 　　“好。” 　　元杰山进厨房立刻拉上玻璃门：“哥！白逸青怎么……” 　　“拿碗筷吧。”陆野将炒好的西蓝花装盘，头也没回：“开饭。” 　　“哥。”元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男人：“你怎么穿成这样？” 　　陆野觉得这话好笑：“什么样？” 　　“暴露。”他小声嘀咕，心里想的是别的词…… 　　比如性感。 　　陆野失笑，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一屋子男人我光膀子都没关系，还暴露，矫情！” 　　“……”元杰撇撇嘴：“对了，白逸青怎么来了？是不是你让来的？小齐愿意吗？” 　　“你慌个什么劲儿？”陆野把调好的淋汁浇到虾仁上：“你这虾剥的不太行啊，背都烂了。” 　　“我不太会挑虾线……哎，我说正事儿呢，你不怕小齐再闹情绪……” 　　“他也不是六七岁的小孩子了，该懂事儿了。再说……”陆野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咱二牛跟这哥们儿投缘。” 　　“啊？” 　　“物以类聚，懂吗？” 　　陆野说完，想起在楼下，陆思齐宁愿直面坐电梯恐惧也不想在白逸青面前露怯，和白逸青宁愿被人误解，也不愿意跟人解释自己听不见的事实异曲同工。 　　“什么类啊……”元杰还是有些担忧：“小齐呢?” 　　“刚刚听着在卫生间洗什么东西。”陆野关了燃气，将蒸好的南瓜块小红薯端出来：“开门。” 　　“哎……”元杰赶紧将玻璃门拉开：“让小齐自己洗东西？小齐还生着病呢！” 　　“你怎么这么唠叨？”陆野抬腿在元杰大腿外侧轻踢一脚：“拿碗筷去！” 　　元杰叹了口气，乖乖服从。 　　“那帅哥。”陆野喊了一声，在白逸青看过来时抬抬下巴：“过来坐。” 　　白逸青收起手机起身。 　　卫生间门打开陆思齐从里面出来，蔫吧吧的对他哥说：“我不饿。” 　　陆野揉了把他的头发：“你喝一点米汤就行，好吧？” 　　陆思齐勉强点点头，坐到餐桌前。 　　洗干净沾了呕吐物的衣服让他本就没剩多少的食欲全部消失，此时看着桌上的饭菜心里只觉苦大仇深。 　　元杰出来把碗筷放好，偷眼打量陆思齐……什么嘛，这明显就是不高兴的样子！ 　　“小齐，感觉好点了吗？”他柔声询问。 　　“嗯。” 　　陆野转身准备去厨房端菜，元杰伸手将他拉到座位上，暗戳戳的使眼色：“你坐，我去拿。” 　　陆野：“……” 　　白逸青在陆思齐旁边坐下来，元杰也将饭菜上齐就坐。 　　他听到陆野谦虚道：“小杰不知道你来，只简单准备了一点，改天我专门给你做大餐。” 　　“客气了陆老板。”白逸青看了眼桌上营养均衡色泽诱人的“简餐”，又看了眼陆思齐。 　　这熊孩子平时的简餐都这个规格吗？ 　　…… 　　他一点也不嫉妒。 　　陆思齐喝了半碗米汤就放下勺子，眼皮耷拉着：“饱了。” 　　元杰刚想要劝他多吃点，就听陆野道：“好，你早点睡觉。” 　　元杰：“……就吃这点？” 　　陆野：“他不舒服，今天累到了。” 　　元杰闻言了然，休息要紧。 　　过去陆思齐在面对新环境，新的同学老师，或者经历紧张的情形后，会出现嗜睡的情况。 　　他又看了眼白逸青，觉得小齐除了身体不舒服之外，大概率还是因为家里有生人吧。 　　他不禁有些埋怨陆野心太大。 　　再看白逸青…… 　　一般人来别人家吃饭都会夸夸主人厨艺，何况他哥厨艺是真的好！可这人只象征性的吃了一块南瓜之后，就捧着碗米汤小口喝，桌上的菜反而一筷子都没动…… 　　这般情形，作为主人的陆野早就发现了。 　　因为他从坐下来开始，就等着白逸青的点评。菜品虽然简单，却是比平时更讲究配料，是用了心的。 　　陆思齐回房后，陆野忍不住开口：“白逸青。” 　　“嗯？” 　　“我做的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 　　“……” 　　元杰听出陆野的失望，干脆夹了一只虾放进白逸青碗里：“你尝尝，很好吃的！” 　　白逸青不明显的僵了一下。 　　陆野虽觉得元杰唐突，但也没说什么，只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白逸青的反应。 　　只见他冲元杰道了声谢，随后将虾肉夹起来，在送到唇边时筷子一滑，虾仁掉到米汤里…… 　　白逸青抱歉的扯扯唇角，从汤碗里捞出来，吃掉。 　　“哎呀，这样都没味儿了，我哥这个汁调的香了，你再尝尝……” 　　“小杰。”陆野拍开元杰又要夹虾的筷子：“注意卫生，别乱给人夹菜！” 　　白逸青：“……” 　　“啊……”元杰一愣，似乎有些尴尬，他拿起陆思齐没用的筷子：“不好意思啊，忘了，用这双行吗？” 　　白逸青：“没事的，我自己来就好。” 　　他夹了一朵西蓝花，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陆野基本已经确认，白逸青不喜欢他做的这几个菜…… 　　可是为什么呢？ 　　他明明每道菜都没有放姜，甚至还仔细琢磨着加了可以替代姜的提味香料。 　　饭后，陆野拒绝了元杰要帮忙刷碗的提议，说他今天爬山这么累明天还要上班，体贴的打发人快点回去。 　　白逸青跟着走到玄关处，准备一道离开。 　　陆野手背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给白小青的吃的还没解冻好，你等一会儿。” 　　白逸青：“……” 　　他看着陆野欲言又止，觉得也没必要跟对方说自己没打算去喂白小青。 　　元杰倒是没多想：“那我先走了，背包还在楼下呢。” 　　陆野：“走吧，明早去诊所取车。” 　　“好，哥早点休息，白逸青再见！” 　　“再见。” 　　关上屋门，陆野转过身朝白逸青笑笑，头顶上方的吊灯让他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晦暗，前额碎发影子被拉长，覆在光洁的额头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温和可靠。 　　白逸青视线微垂，落到陆野形状健美的肱二头肌上，其上蛰伏着的青色血管，蔓延这蓬勃的生命力。 　　“其实不用……” 　　“没事，又不麻烦 。”陆野以为白逸青在跟他客气，环着人肩膀把人带回客厅：“等我下。” 　　他打开陆思齐房间门进去，就着微弱的台灯光线在课桌下找了一张A4纸。 　　“哥。” 　　陆思齐忽然出声，吓了陆野一跳：“你没睡着啊？” 　　“……”他眨了眨眼睛，看得出上下眼皮已经在打架了。 　　“怎么了？不舒服？”陆野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有。”陆思齐扯了扯被子，低声道：“哥，如果明年我还是不想坐车，你能再给我点时间吗？” 　　陆野微愣，这个话题在他们兄弟之间一直讳莫如深，他也是在不得已的时候捎带一句，并不敢多讲，没想到现在陆思齐会主动说起。 　　陆野喉咙发紧，柔声道：“不会。我听你的，你不想我们就不坐，古代没有汽车人们不也照样活着，对吧？” 　　若是以换成以前，陆野会说：等你愿意的时候再坐。但是现在，尤其今天之后，他一点也不急了。 　　陆思齐没说话，微光下瞳孔幽深，看不出什么情绪。 　　陆野帮他关掉台灯：“快睡吧。” 　　“他们走了？”陆思齐又问。 　　“小杰哥走了，白逸青在。”陆野语带狡黠：“我把他骗来给你辅导功课好不好？” 　　黑暗中，陆思齐眼睛忽然睁大…… 　　“你喜欢的那几本书就是他帮我挑的，我觉得他行。”陆野假装担忧：“就怕你不同意……” 　　陆思齐嘴唇抿紧，闭上眼睛嘟囔：“你随便。” 　　陆野忍笑：“好，看你哥怎么拿下他！” 第42章 听起来很好养活 　　陆野出来时，看到白逸青正站在斗柜前端详那台不太常用的加湿器。 　　他坐到沙发中间，将纸摆在茶几上：“看什么呢？” 　　“这是什么？”白逸青转过脸来。 　　“加湿器。”陆野有些意外：“你不认识？” 　　白逸青没正面回答，他走到沙发旁坐下，犹豫着问：“里面的水干净吗？” 　　陆野挑眉：“还行吧，三天一换，怎么了？” 　　“……自来水？” 　　“对。”他招招手示意白逸青坐到中间来：“其实桐城空气潮湿，一般用不着，也就最近晚上开着空调睡觉偶尔开一开。” 　　白逸青心不在焉的坐过去，脑子里回忆着下午陆思齐漱口后，到底有没有喝这个水…… 　　陆野从茶几抽屉里取了一支中性笔，往白逸青身边挨了一点：“来吧，做个笔录。” 　　“干嘛？”白逸青不解，他不太自在的往后靠了靠，陆野坐的太近，两人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 　　陆野轻笑一声，伏身在纸上写下一个字：“记一下，除了姜，你还有什么不吃，或者不喜欢吃的？” 　　白逸青微愣，明白过来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茶几上那张白纸顶上写着一个像是缩水长芽的老干姜一样的汉字，旁边画了个×。 　　“你写的是象形字吗？” 　　都说字如其人，可到陆老板这儿也差的太多了吧？ 　　陆野知道自己字丑，但他脸皮厚：“野哥独创字体，欣赏不了吗？要么你自己写。” 　　“写这个干嘛？” 　　“下次按你的口味来做。”陆野转过脸，语带唏嘘：“我还是头一次在厨艺上遭遇滑铁卢，不找到问题的根源，我今晚得失眠。” 　　“……”白逸青没想到陆野会在意这个：“不是你的问题，你菜做的很好。” 　　“我知道，我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很有信心的。”陆野面带得色说完这句，转而真诚的注视着白逸青的眼睛，嗓音低沉温柔：“可你吃的不好。” 　　白逸青：“……” 　　“所以得研究一下嘛！”陆野又恢复了爽朗的语气，明显刚刚就是故意的。 　　白逸青算是明白了，陆老板就是个戏精。 　　“不用麻烦，我在吃的方面没什么追求。”他看了眼白纸上的×，玩笑道：“饿不死就行。” 　　“饿不死就行……”陆野重复了一遍，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啧，听起来很好养活。” 　　“……” 　　大腿忽然被人膝盖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陆野丢给他一个揶揄的眼神：“其实你是挑食吧？” 　　“……” 　　“挑食没什么，能吃的东西那么多，不想吃这个还有那个，不过你得跟我说的具体一点，我记下来。” 　　白逸青看着在陆野指尖来回转动的笔杆，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虽没办法判断陆野是直是弯，也不确定对方有没有他猜想的那个意思，但这都不重要。 　　“陆老板，真不用麻烦了。”白逸青说：“我在桐城待不了多久。” 　　这算是一个提醒了，不管对方是什么用意。 　　陆野停下转笔的动作，看向白逸青的眼神意味不明：“所以呢？” 　　白逸青移开视线：“没必要，而且……那只狗，我也没打算去喂它。” 　　陆野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白逸青扯扯唇角，干脆站起身：“陆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的招待。” 　　“你要走吗？”陆野跟着站起来。 　　“嗯。我还有事先回去了。”白逸青走到玄关处，换上自己的鞋，站起身朝立在一旁的陆野道别：“晚安，陆老板。” 　　陆野沉默两秒，开口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白逸青，你爬过山吗？” 　　白逸青推开门的手一顿，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陆野：“爬上山顶很累，而且上去还得坐缆车下来，折腾一天，你说，图什么呢？” 　　白逸青：“……” 　　图什么呢？风景吧。 　　但那是别人。 　　白逸青爬山向来只有一个目的，扫墓。 　　陆野看他不接话，转而勾唇一笑：“再说，人不能因为要拉屎就不吃饭了，对吧?” 　　白逸青额角抽抽，这是什么阴间比喻…… 　　回到房间，白逸青直接和衣躺倒在床上。 　　这一晚，那些被陆野解开的缠裹住白小青的脏污布条，仿佛无形中缠到了他的身上，让他心口憋闷。 　　他闭上眼睛，不想动，只想快点睡着…… 　　天台秋千椅里，陆野盯着桌上的草莓味汽水发呆。 　　脑海中是白逸青仰头喝水的样子，干燥的嘴唇被瓶口沾湿，粉色舌尖递出来一点浸在透明的液体中……陆野从来不知道他的近视眼会有如此明察秋毫的时候，连那截舌头上面被汽水附着的微小气泡都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他忍不住喝了人家的水…… 　　陆野当然知道，这已经相当不正常了。 　　他拿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如何判断一个男人是不是gay. 　　刷了半天，没有一条对得上的显著特征。 　　陆野无奈的收起手机，懒懒的俯下身子趴在桌上，今天爬山确实很累，但他不想睡觉…… 　　他需要消化一下陆思齐带给他的惊喜与感动，以及某人带给他的困惑。 　　陆野觉得，白逸青是一个会在自己和他人之间竖起泾渭分明的边界线的人，隔着那道分水岭，你如何招惹他都不会真的放在心上，可是一旦靠近那道线，就算前一秒还玩笑着调侃，下一秒就能立刻客客气气的与你拉开距离。 　　让人很难真正走进他的世界。 　　还有白小青。 　　陆野又想起那双未见一丝悲悯的冷淡眸子，他会不会也是用同样的原则对待这只流浪狗的？ 　　算了…… 　　白逸青在桐城待不久，自己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意义并不大。 　　陆野叹了口气。 　　接着又抽了抽鼻子…… 　　什么味儿？ 　　他坐起身，低头凑近桌面仔细闻了闻—— 　　孜然？ 　　“……”陆野略一沉吟，忍不住笑起来：“哎，你哥我是真的不想知道啊！” 　　他站起来，转身看向幽深的巷弄。 　　白小青恢复自由其实也就不打紧了，巷子里有人家每天往石渠里倒水，也会有人将吃剩的饭菜放在门楼外。 　　可他还是回去拿了解冻好的鸡胸肉出了门。 　　陆野从前厅经过，顺便给旅馆大门上挂上客满的牌子。 　　白小青已经不在被绑的那个门楼下了，陆野刚准备喊一声，就听见有瓶子倒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皱起眉头向前走了一段，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数米之后再转弯，就在他第一次看到白逸青给小狗撑伞的地方，陆野又看到了那个身影。 　　白逸青本不打算来的，可他睡不着。 　　或许任何关系的开始结束都该有始有终，他决定最后一次和白小青道个别，也道个歉。 　　盆里的水已经浑浊，白逸青拧干毛巾，在狗的嘴巴，眼睛附近小心擦拭，然后将水倒在墙边。 　　“好了。”他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最后一次了小白，白小青这个名字我收回了，你要尽快回到以前的生活，别再等着我了。” 　　白小青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不断发出撒娇的吱唔声。 　　“不认识我的时候你也活的很好，对吧？” 　　说完这一句，白逸青就拎着盆大步往回走。 　　陆野猜测白逸青没带助听器，不然怎么会听不到他刚才的脚步声？ 　　要不要回避一下？ 　　好像…… 　　来不及了。 第43章 好巧，我也是 　　陆野迅速调整步态，装作刚从后面走过来的样子，甚至在相隔不到五米、白逸青停下脚步时，还眯起眼睛瞅了对方一会儿…… 　　“白逸青？” 　　他表情十足到位，惊讶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你怎么在这？” 　　白逸青满头黑线，怎么又遇上他了…… 　　脚边，白小青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用嘴巴拱了拱那只令白逸青尴尬的塑料盆，发出欢快的哈气声，接着，又跑到对面围着陆野摇尾打转。 　　“陆老板。”白逸青开口。 　　陆野打开手机手电筒光照在自己脚边，光亮中，狗子因为嗅到他手里的熟悉的美味，站起来抱着他的腿急切的哼唧。 　　身前光线刚好够白逸青看清陆野的脸，他抬起手，好笑的看向白逸青：“喂，它耍流氓你管不管？” 　　白逸青勾唇：“口水蹭你裤子上了。” 　　“你儿子的口水我不嫌弃。” 　　陆野意有所指，倒也不在意白逸青有没有看懂。 　　他把白小青从腿上扒拉下去，打开手里的食品袋，蹲下来把鸡肉丁倒到青石地面上。 　　白逸青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陆野的言行，总是带着天然的坦荡豁达，一时间竟让白逸青觉地自己过分矫情了。 　　“你爹要和你断绝关系，你知道不？”陆野低着头，仗着白逸青听不见小声嘀咕：“啧，不负责任的渣男，可我这一冰箱鸡肉也不能白买，便宜你了，叫声爸爸我养你。” 　　白小青吃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尾巴时不时象征性的晃几下。 　　陆野看着好玩，抬手揉了揉它被擦洗得潮乎乎的脑袋，随后站起身冲白逸青招了招手：“走吧，回去。” 　　白逸青扯扯嘴角，默默跟上。 　　一路无话，也许是深夜空气不再闷热，也许是白小青身上清理干净了些，这一刻白逸青心里的霾渐渐消散。 　　直到进了电梯光线亮起来，陆野才抬手碰了碰白逸青胳膊，在人转过脸来时开口：“你还会教陆思齐做题吗？” 　　白逸青沉默一瞬，缓缓点头。 　　陆野笑起来：“那你能不能直接去五楼啊，这样……鞋带就可以还我了吧。” 　　“……”白逸青一愣，片刻尴尬之后忍不住转过头，掩去眼底笑意：“好吧。” 　　电梯门打开，陆野挥了挥手。 　　“晚安。” 　　白逸青回到房间，把盆子放到卫生间的水池子上清洗，擦过白小青的毛巾则直接丢进垃圾篓。 　　他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带点丧气的脸，然后牵动唇角，试着做出一个像陆野那般英气明朗的笑来…… 　　太别扭了。 　　白逸青叹了口气，扫了一眼面前的塑料盆……陆野竟然没有问他拿这个干嘛，也没有调笑他说话不算数。 　　还有那句话……说的是不嫌弃白小青的口水吧？ 　　他舔了下嘴唇，抛开心里的狐疑，抬手扯下架子上最后一条毛巾擦了擦手。 　　睡觉。 　　其他的和自己没关系。 　　白逸青这一觉睡到次日中午，他赖床的习惯并没有因为环境改变而改变，非常有原则。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竟然有好几条微信消息。 　　他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翻看安西的消息： 　　——起了吗？ 　　──要不要去打网球。 　　──…… 　　──逐渐暴躁.jpg 　　──拜拜！ 　　发信时间是早上八点半到九点之间，每十分钟一条。 　　昨天刚爬了山今天又去打球。白逸青几乎有些崇拜安西了，他在对话框回复： 　　——刚起。 　　──sorry.jpg。 　　──不会打网球。 　　不只是网球，白逸青不擅长一切体育活动。 　　当然，格斗不算。 　　再往下是来自“潇洒哥”的消息：起床了告诉我，有事。 　　白逸青看这个名字，有点想笑……好吧，陆老板似乎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潇洒。 　　他点进陆野头像，又看到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 　　于是给陆野的备注改成“戏精”。 　　不知道陆野找他能有什么事，白逸青磨蹭了一会儿，起床洗漱完才回：起来了。 　　对面隔了几秒，回道：一会儿去找你。 　　白逸青皱了皱眉，戴上助听器躺回床上，这样可以减少活动避免消耗体力——他现在饿的只有出去吃饭的力气。 　　希望陆老板别给他找事。 　　陆思齐盛了一勺碗里的馄饨汤，抬头看了眼对面盯着他走神的陆野：“你想什么呢？” 　　陆野回神：“二牛，你觉得今天的馄饨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陆思齐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小齐。”陆野赶紧改口，毕竟人家孩子已经不是昨天之前的那头小倔牛了。 　　陆思齐喝下汤，仔细咂摸了一会儿：“没什么区别。” 　　“……” 　　“真钝。” 　　陆野干脆又站起来，从冰箱取出两块银鳕鱼段，简单腌制了一下之后下锅煎熟，因为怕踩雷，他没有放那些花里胡哨的香料── 　　昨天那只虾，十有八九就是身上装饰品太多才被丢进汤里洗澡的。 　　手机消息响起，陆野朝餐厅喊了一句：“谁啊？” 　　陆思齐拿起手机：“问号。” 　　陆野扬起唇角，将煎的金黄的鳕鱼放进餐盒上层浅盘里。 　　他昨晚回来后就把白逸青的备注改成了“？”，因为这家伙的行为总是和自己的判断相悖，让他莫名生出一些探索欲，想要一窥究竟。 　　白逸青没有等太久，大概三分钟之后，手机传来振动。 　　戏精：开门。 　　他抓了抓头发，起身过去将门打开。 　　陆野带着股清爽剃须水味儿出现在眼前，他穿着合身的黑色T恤，衬着白边显得干净利索，浅色牛仔裤运动鞋，这是只有出门的时候才会有的配置。 　　“没吃饭吧？”陆野问。 　　“还没。”白逸青垂眼看向他手里拎着的东西—— 　　是上次给他送饭用的那只龙猫图案的食盒，和一串葡萄。 　　“陆老板，你干嘛？” 　　陆野放下吃的，给他让出位置：“请你吃早……午饭啊。” 　　白逸青一时无语…… 　　“你这是什么表情？”陆野看他发愣忍不住笑起来：“我能理解成惊喜吗？” 　　当然不能。白逸青走到桌前，打开餐盒看了一眼。 　　“陆老板……”他合上盖子，抬眼看向旁边好整以暇等着他道谢的男人，更直白的提醒：“我是个男的。” 　　陆野表情不变，沉默一瞬后缓缓开口：“好巧，我也是。” 　　白逸青：“……” 　　陆野轻笑起来，不想惹人不喜：“想什么呢你？我是为陆思齐来的。” 　　白逸青面色稍霁，也没有太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尴尬，有疑虑该说就说，早说早省事。 　　“陆思齐怎么了。” 　　“他没事，上午去吊了水。”陆野拖着长音，表情有点受伤: 　　老子一个英俊潇洒风趣幽默的大帅哥，怎么还不如一个五短身材沉闷无趣的小白斩鸡好使？ 　　白逸青没动，等着他好好说话。 　　陆野叹了口气，上前打开食盒把菜一样一样拿出来，心里先给老爸老妈道了个歉，然后开口道： 　　“你也知道，我吧，一个人把弟弟抚养长大，作为监护人，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即便别人真的不在意……” 　　白逸青神情柔和了些，看向桌上金黄的煎鳕鱼，雪白的清炒山药片，鲜嫩翠绿的扁豆角焖肉，最下面是半盒汤汁浓郁的小馄饨…… 　　然后是面前目光诚挚的陆野。 　　“我知道你给小齐辅导作业不求回报，但是我不能让他觉得，接受别人的帮助是理所应当的。”陆野说：“我是家长，我得给他做榜样，但是我要是付你钱……” 　　“你要实在……” 　　“你肯定不好意思要！”陆野笃定道，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白逸青果然不是常人。 　　“再说，我们现在的关系，谈钱多伤感情？”陆野双手握上白逸青肩膀把人扶到椅子上：“大夏天的天台那么热，以后你就去家里，我管你饭，怎么样？” 　　“太麻烦了陆老板。”白逸青皱眉，这人要是真愿意付钱倒也好办…… 　　“哪里麻烦了？”陆野面露不解：“你吃饭麻烦还是我做饭麻烦？你反正每天都要吃饭的，我不觉得麻烦不就行了？” 　　“……” 　　“话待会儿再说，你先吃。”陆野把筷子递给他：“鱼得趁热吃，不然外面就不酥了。这些菜我都没怎么放料，怕你不喜欢。” 　　白逸青觉得事情的走向实在让人费解，但是陆野沉稳的嗓音说出的话，总让人在大脑思考前行动先一步服从—— 　　他夹起一块嫩滑的鱼肉，随着酥韧的鱼皮断开，鲜香四溢。 　　“你要看着我吃吗？” 　　陆野浅笑：“你会不好意思？” 　　遖鳯獨傢 　　“不会。”白逸青将肉送入口中，香气在唇齿间散开，他慢慢嚼了两下，肉便在口腔化开滑入喉咙…… 　　“嗯，好吃。” 　　这是发自内心的夸赞，陆野喜上眉梢：“真的，再尝尝别的！” 　　山药是和胡萝卜一起炒的，白逸青没动，豆角还可以，但葱花太碎不好挑，白逸青也就吃了几个，馄饨闻着还行，盛了点汤喝……有种不知道什么菇的鲜味，而且没有虾皮，白逸青有点满意。 　　小馄饨包的很漂亮，他夹起来看了看：“你自己包的？” 　　陆野：“嗯哼，还行吧？” 　　“嗯。”白逸青将馄饨放进嘴里，慢慢咬下去…… 　　“……” 　　“怎么了？”陆野看他表情有点奇怪，紧张道。 　　白逸青嘴唇动了动…… 　　“不是吧……”陆野不甘心的拿来门口的垃圾篓，然后眼睁睁看着白逸青弯下腰，把他亲手做的小馄饨，吐掉了。 　　陆野简直欲哭无泪：“我没放姜！” 　　白逸青有点尴尬的擦了擦嘴，犹豫着开口：“馅里……是不是放糖了啊？” 　　陆野讶然：“你怎么知道？” 　　白逸青：“……” 　　“我只放了这么一点点，提鲜的！”陆野掐着一点点指尖，满脸不可置信：“你不吃糖？” 　　你吃老子甜点的时候可不是这种反应！ 　　白逸青放下勺子，解释道：“不是不吃糖，是不能吃糖加盐。” 　　“……” 　　“就是一道菜里，不能放糖又放盐。” 　　白逸青看向那块煎鳕鱼，其实他已经挺满意了，这些年他很少吃到多么可口的饭菜，小时候他妈总说，除了亲妈没人会惯着他。 　　确实如此。 　　陆野还在分析放盐又放糖到底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能让人出现这种情况？ 　　“那山药呢，你也不爱吃？” 　　白逸青略一沉吟，干脆坦白：“山药里的胡萝卜是甜的……陆老板，是我吃饭太麻烦，其实给陆思齐解题也是我自己的一种解压方式，确实不需要你感谢。” 　　见陆野不说话，只目光审视的看着他，白逸青干脆想了个简单的解决办法： 　　“你要是一定要做个样子给他看，那就退我一个月房租吧。” 　　陆野：“……” 第44章 珍惜这段缘 　　空气随着陆野的沉默渐渐凝固，只余食物的味道在房间香馥四溢。 　　他不说话，白逸青也不知道这饭还要不要吃下去。 　　“或者……” 　　“还有呢？”陆野打断白逸青继续出馊主意。 　　“什么？” 　　“除了不吃姜，不吃糖加盐。还有什么？”陆野显得很淡定，他双手撑在桌边冲白逸青温和一笑：“我不觉得麻烦，而且，我不能让小齐觉得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这样太没人情味儿了。” 　　“……”白Hela逸青觉得这话意有所指。 　　陆野把被淘汰出局的馄饨和胡萝卜木耳炒山药拿到一边：“先吃你能吃的，鱼可以吗？” 　　“……可以。” 　　“好，快吃吧。” 　　白逸青从陆野脸上收回视线，也懒得做作，从笔筒里抽出一个细长的黑色鸭嘴夹，把额前头发随意的往头顶一夹，低头吃起东西来。 　　陆野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白逸青，以前见过他头发湿着撸上去的样子——这男人生的每一处都精致，额头漂亮，耳朵也好看，如果把头发剪短一些，会更夺目。 　　当然，中长的头发也好看，但会显得人没那么阳光，倒是和他性子吻合。 　　…… 　　白逸青放下筷子，抬头就对上陆野盯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在看什么？”他觉得和陆野这人相处，还是直白一些比较好。 　　陆野勾起唇角：“觉得你发卡别的挺可爱的。” 　　直白+1。 　　白逸青下意识朝上看，一双凤眼睁出了星目的形状，陆野不禁又笑了一声，这张脸真是耐看。 　　白逸青瞟他一眼，心里对陆老板取向的怀疑又加一分。 　　他抽了张纸擦嘴：“我吃好了，谢谢陆老板的午餐。” 　　“你没吃饱吧？待会而我再 ……” 　　“不用了。”白逸青尽量语气诚恳：“陆老板，心意我领了，其实我这个人不喜欢麻烦……各种意义上的。” 　　陆野听懂了，他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也不想别人给他添麻烦，说白了，还是那道界线。 　　白逸青抗拒外人逾越。 　　“好吧……是我冒昧了。”陆野语气失落但又恰到好处的带点揶揄：“不过你别多想，我对你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白逸青：“我知道。” 　　陆野心说你知道个锤子，可他也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愣头青，凡事讲究节奏与策略，攻防兼备。 　　对于他的示好，白逸青敏感却反应淡定，正常直男会这样吗？ 　　不太会。 　　陆野退而求其次：“那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有想吃的就告诉我，随你心情。” 　　白逸青其实可以随口应下，反正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但陆野这人不好敷衍，他犹豫了一瞬，礼貌而直白的发问：“陆老板，你是不是太客气了一点，我没觉得我做了什么需要你这样特别关照的事儿。” 　　陆野挑眉，这货是真难搞，这是要杜绝一切暧昧的可能啊……啧。 　　有难度。 　　更想搞了。 　　他绕过白逸青，走到床尾边坐下：“好吧，其实昨天没跟你讲，陆思齐他除了有一点……孤僻，还很抗拒像电梯这样的封闭空间，可昨天你误打误撞的让他迈出了那一步，我可能太开心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你……能理解吗？” 　　他也算是真情流露，白逸青闻言心下恍然。 　　这样就说的通了，从小没了父母的孩子是不一样，那应该是什么幽闭恐惧症之类的吧…… 　　他忽然有些好奇，陆野一个人要经营一个旅馆，照顾一个孩子，可他脸上鲜有疲态。而记忆中，独自照顾自己的妈妈截然不同。 　　白逸青眼神难得柔和了些：“只是凑巧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陆野扬起唇角：“好，那你以后也不要和我这么见外。” 　　“……”白逸青笑起来：“我没有。” 　　陆野摇头笑笑，不置可否。 　　“不过我对你的饮食习惯还是挺好奇的，你给我说说呗。”陆野饶有兴味，和他闲聊起来。 　　“这有什么好说的？” 　　“满足一下我的猎奇心理嘛！” 　　陆野用这把低沉磁性的嗓音刻意撒娇，白逸青觉的耳朵有点痒。 　　他猜想陆野如果知道自己那些矫情毛病，怕是再也不会提请他吃饭的事儿了吧？ 　　白逸青自嘲的笑笑：“好。” 　　三分钟后。 　　“……蔬菜能生吃的都生吃，不能生吃的也不喜欢炒太熟，不吃玉米油，大豆油，调和油，酱油，受不了八角，莳萝，香叶……” 　　白逸青看着陆野嘴唇原本翘起的弧度逐渐僵硬，下颌角不明显的动了动，八成在磨牙…… 　　他忍笑道：“哦，对了，我不吃鸡丝面里的鸡丝，但我吃鸡肉，老坛酸菜面不吃酸菜，但是酸菜鱼里的酸菜可以，还有……” 　　“靠。”陆野终于不淡定了，站起身收拾起白逸青面前的食盒：“你就吃你的清汤面吧！” 　　白逸青乐出声来…… 　　他身体放松的朝椅背靠了靠，仰着下巴笑看陆老板没好气的吐槽：“将来谁找你这样的男朋友纯属跳火坑。” 　　笑得好看也不行！ 　　陆野丢给白逸青一个有病的眼神，拎着食盒大步离开。 　　直到电梯发出向上运行的声音，白逸青脸上的笑才缓缓收起。 　　午饭虽然吃了个半饱，但质量取胜，他很满意。 　　今天没什么事可以开个直播，白逸青按下绘屏，等待开机的时候忽然想到陆野的鞋带。 　　他打开衣柜，将那团三双鞋带系成的绳子拿出来，打结的地方很紧，白逸青尝试了一下解开，然而指甲抠疼了疙瘩也没有松弛半分，白鞋带大同小异，完全分不清哪边是自己的。 　　陆野再次出现在201门口时，白逸青是真的有些无奈。 　　“开旅馆这么闲吗？” 　　陆野咧嘴一笑：“谁说不是呢？” 　　他擦着白逸青的肩膀进屋，背在身后的两手里，一只捏着张A4纸，一只拎着块芝士蛋糕。 　　白逸青：“……” 　　“我回去研究了一下。”陆野回身把蛋糕塞给他，拿着纸坐到桌前：“你看是不是这样啊——你的口味看似刁钻古怪，其实是有规律可循的。” 　　白逸青一头雾水 走到陆野身后，待看清那张纸的时候不禁失笑。 　　虽然满纸的字个个像是遭人绑架一般，痛苦的扭曲着，但是勉强还是能认出个大概—— 　　是白逸青刚才讲的那些自己的饮食禁忌。 　　“靠！” 　　“笑什么？”陆野无语：“你一搞艺术的难道不能从我的字里发现美吗？” 　　“嗯，美。” 　　白逸青垂下眼，笑归笑，他心里还是有些触动的。但陆野说了，对他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那么自己也不必再矫情。 　　就见陆野一本正经道：“我发现你的口味其实不是奇怪，而是纯粹，你接受不了复杂的味道和口感……嗯，好像是这样，不过我觉得还需要再琢磨琢磨，你再补充一下。” 　　“你认真的？”白逸青哭笑不得。 　　“不然呢？”陆野冲他勾勾手指：“来，你看，比如你不喜欢的这几种香料，它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哎，你这是什么眼神？” 　　“……” 　　“你不会又想歪了吧？”陆野一脸嫌弃：“虽然你长得好看，但也不至于是个人都会对你有非分之想吧？” 　　白逸青很少被这么直白的打趣，有点脸热。 　　“我还以为我够自恋了，老觉得小姑娘都喜欢我，没想到你脸皮也挺厚。”陆野开着玩笑，还抬手捏了一下白逸青的脸：“连男的你都不放过……” 　　“！” 　　猝不及防被占了便宜，还遭遇道德绑架不能发作，白逸青只能在心里给陆老板来一个抱腿后绊摔泄愤。 　　他干脆坐到床上，离这家伙远一点：“你研究我饮食习惯干嘛，都说了不用管我饭。” 　　“没说要管你饭啊？”陆野看着白逸青勉力维持着淡定，忍笑做无辜状：“我只是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挑食能挑出花儿来的，觉得好玩想研究一下，你怎么这么小气？” 　　白逸青：“……闲的你。” 　　“对啊，开旅馆可太闲了！”陆野叹气。 　　白逸青也懒得多想，和陆老板相处根本不需要在意他的意图，因为这人就不是正常人的脑回路。 　　索性闲来无事，他就把能想得起来的都念叨一通。 　　听到最后陆野忍不住吐槽：“吃个饭这么多事儿，你上学的时候有朋友吗？” 　　他只是随口一句玩笑，白逸青闻言却神色微僵，他垂下眼笑意淡淡：“没有。” 　　“……正常，不一起胡吃海喝哪来狐朋狗友？”陆野有所觉察，却似混不在意的用脚尖碰了下白逸青的鞋边：“所以啊，抓住你野哥，珍惜这段缘，知道吗？” 　　白逸青收回脚，没好气的笑骂：“神经病！” 　　晚上，白逸青上天台给陆思齐讲题。 　　他已经吃过晚饭，可桌上那盘散发着鲜香味儿的紫菜虾饼还是让他频频走神。 　　陆野虽然嘴上说不强求他一起吃饭，却让陆思齐带来一盘按照白逸青口味做的饭后小食，说是给两人补充脑细胞用的。 　　陆思齐做完最后一道题深深的叹了口气：“明天要开学了……” 　　对面秋千椅上，正拿着速写本安静画画的白逸青忍不住轻笑一声，以前他也很烦去学校。 　　“你在画什么？”陆思齐问。 　　白逸青把速写本转过来给他看，满篇零零碎碎，多是天台上的局部小景，还有托着下巴做题的陆思齐。 　　“挺好的。”陆思齐低下头收拾起试卷。 　　“想学吗？” 　　“不太想。” 　　“……”白逸青收起本子，视线扫过那盘色泽诱人的食物：“你怎么不吃？” 　　陆思齐把盘子推到白逸青眼前：“你吃吧，我晚上吃了好多。” 　　“吃的这个吗？” 　　“对，我哥做了好几种口味让我试吃，其实差别不大。”陆思齐说完拿起旁边的漫画书打开，放松的靠进座椅翻看起来。 　　白逸青沉默一瞬，觉得不能辜负陆老板这份辛苦，于是拿起叉子尝了一块。 　　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吃…… 　　这时，楼下铁门传来轻微吱呀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响动。 　　白逸青疑惑：“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陆思齐抬了一下眼：“上午声音更大，你听到了吗？” 　　“……没有。” 　　“我哥把铁门锯了个洞。” 　　白逸青眉头微皱，站起身走到晾台边朝下看去── 　　后院大门口，一只小白团子正吭哧吭哧的刨着铁门旁边花盆里的土，围墙一侧多了一个半扇门的矮柜，旁边放着两只白色瓷碗。 　　白小青？ 　　他呼吸微滞，片刻愣怔后，白逸青咽下口里的食物扬起唇角。 　　这也是陆老板表达开心的方式吗…… 　　到处献爱心？ 第45章 太子不好当 　　九月一日除了是陆思齐开学的日子，同时也是白逸青客户风尚传媒全国联展的日子。 　　电子邀请函前几天就发来了，但白逸青对此并无兴趣，便婉拒了。 　　同时收到邀请函的还有安西，传媒运营范围广泛，而他作为他爸的公司代表出席，肩负使命，没有拒绝的资格。 　　上午九点，安西西装笔挺的进入会场，短刺刺的发型让他看上去更像来保护某大人物的保镖，如果不是这种场合实在没有什么商政大鳄的话…… 　　他无视周围探究的目光，视线有意无意的在沿途指示牌的插画上扫过，总觉得有点眼熟。 　　会场内人已经到了不少，也许是他挺拔硬朗的气质实在出众，周围人群有意无意的主动为他让出一条通往会场中心的路。 　　安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老爸发来的名单，那些都是他今天的目标。 　　安和太子不好当。 　　关键时候就会被丢出来做交际花。即便心里万分抗拒，但为了自己的理想能够得到老爸精神与物质的双重支持，还得在这里装出一派小辈的恭敬和谦逊，给那些自己并不熟悉的家伙端茶敬酒…… 　　正暗自腹诽中，安西就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正相谈甚欢——AE的吴校长和银河的常海。 　　银河艺术机构开在京城，怎么会跑桐城来参展？安西有些疑惑，他没见过常海，但是对方这样的人物他想不了解都难。 　　想起邹黎接过的那通电话，安西觉得这一幕还挺有意思。 　　他主动走过去，先是乖巧的和吴校长打了个招呼：“吴老师！您也来了？” 　　吴校长一愣，待认出安西后惊讶的扶了扶眼镜：“你是……那个那个，邹黎班里的学生是吧？” 　　安西笑笑：“是，我叫安西，也是安和公司的项目经理，安启和是我父亲。” 　　“哎呦！安和的公子啊！”校长是真的意外，在学校对安西的印象就是邹黎班里那个看着不好惹的大男生。 　　而旁边的常海则目光审视的看向安西，带着客气的微笑。 　　安西朝他伸出手：“您是银河艺术的常老师吧？” 　　“你好安西。”常海三十来岁的模样，肩宽腿长，西装包裹下依然能看出来肌肉健硕，他伸出手，礼貌的与安西握手。 　　“我从网站上见过您照片，您本人比照片更帅。”安西公式化嘴甜。 　　常海低头轻笑一声：“我也见过你照片，你本人比照片更成熟。” 　　安西微愣，大脑飞速运转，还是没想起来常海能在哪里见过他照片，银河和他爸公司也没有什么交集。 　　不等他回答，常海拍拍他的肩膀：“我和你们邹老师是旧识，代我向他问个好，你们先聊，我去打个电话。” 　　常海与两人道别去了卫生间，安西又应付了几句吴校长的夸赞与唏嘘，就奔着自己的目标们去了。 　　临近中午，他加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微信，僵着一张笑脸跟随众人进了活动厅。 　　这次会展除了业内人互相交流之外，重头戏是风尚策划的几个影视化项目和企业宣传模板的招商。 　　在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讲解项目的主持人身上的时候，安西的视线却被活动厅硕大的插画背景吸引。 　　他走到墙边，仔细的观察这幅KV图，这个配色…… 　　非常高级。 　　高级的眼熟。 　　安西脑海中某个角落里，曾经惊鸿一瞥的画面适时出现。 　　他眯了下眼睛，快步走到画幅末端。 　　仔细搜寻之后，安西在角落里发现了“青麓.绘”三个字。 　　“青麓……”他眉头紧锁，打开手机搜索青麓的直播视频，在一众录屏中找到最近几期，认真观摩起来…… 　　傍晚下课，白逸青没有在教室逗留，直接回了旅馆。 　　安西赶回AE的时候，正遇上邹黎从楼里出来。 　　“黎哥，白逸青没走呢吧？”他快步走过来，在邹黎身前站定，目光灼灼。 　　邹黎扶了下眼镜，挑眉看他：“走了。” 　　“走了？”安西“啧”了一声，一脸失望嘟囔：“跑得倒快，这家伙平时不都走挺晚吗……” 　　神情和这身高订西装实在不搭，邹黎笑道：“ 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安西看着邹黎沉吟一瞬，忽然咧嘴一笑：“黎哥，你去吃饭吗？” 　　邹黎：“今天没有晚课，我直接回家。” 　　“那我送你吧！” 　　“不用，我坐地铁，你不是要找白逸青吗？” 　　“晚上回去再找一样的。”安西不由分说催促邹黎上车：“地铁多挤啊，您这么单薄再给挤坏了。” 　　“看不起谁呢！”邹黎抬手拍了他一巴掌，从善如流坐进副驾。 　　安西帮他把安全带系好：“前天是谁爬山爬三分之一就放弃了？您是唯一一个坐缆车上山的，体重低于200斤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 　　“闭嘴。” 　　“……” 　　车子绝尘而去，AE大楼对面，一辆京字牌的轿车车窗缓缓升起…… 　　路上，安西给邹黎讲了再会场的一些事，以及活动内容，只是在提到银河校长也去了之后，邹黎就显得兴致缺缺。 　　“黎哥，你知道吗，我今天有两个重大发现。”安西今天有点兴奋，并没有注意到邹黎的变化。 　　“什么发现？” 　　“嗯……算了，这个不经过当事人同意我先保个密，但是另一个可以和你透露一下。” 　　邹黎鼻腔发出一声轻笑，从他急乎乎跑来找白逸青这个反应来看，这秘密不用他说邹黎也能猜出个大概。 　　安西卖了个关子，转头看向邹黎语带不解：“黎哥，你为什么要留在AE啊？” 　　邹黎挑眉，不知道他这话题怎么这么跳脱。 　　安西：“我觉得你的才华，能高就的地方太多了。在AE实在屈才。” 　　邹黎摇头轻笑：“人各有志。” 　　安西抿唇笑笑，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两下：“黎哥，我冒昧的猜一下啊……你留在AE，是不是因为这种相对原始的授课方式啊？” 　　“……”邹黎微微一愣，转头好笑的看向安西：“原始？” 　　“对啊，现在插画相关的机构都在往屏幕上业务扩张，授课也在往线上挤，你不知道今天银河那常校长多抢手，他算是把线上做拔尖了，都在跟他取经。” 　　“嗯。”邹黎转回头。 　　“所以，会拒绝银河，我猜黎哥是一个感性念旧的人，你喜欢线下课，虽然你教板绘，但你更喜欢手绘，对吗？” 　　安西得意的挑挑眉，他是真的在邹黎身上做了很多功课。 　　邹黎这人，有点随遇而安的小懒，但他是个内心丰富的人，他总是穿同一个牌子的衣服，手表也是同一牌子的不同款式，他懒得学驾照，喜欢观察市井之中的人生百态，会在博客里写小作文，即便现在没几个人玩博客。 　　安西这么说，不是自作聪明随意揣测他人，而是向邹黎表达他的诚意。 　　邹黎没说话，看向安西的目光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所以你的另一个发现是什么？” 　　安西面露崇拜之色：“黎哥……啧，你就是我的男神！” 　　“再卖关子我要到家了。” 　　“哈哈，好吧……”安西轻咳一声：“据我观察，吴校长也有转线上的意思。” 　　邹黎呼吸微窒，吴校长是答应过他线下班会长期保留的。 　　“他说的？” 　　“还用说吗？他能和常海商量资源互惠，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 　　“AE有什么资源？不就是黎哥你的名字吗？”安西不屑道：“百家争鸣不需要一个旧的时代标杆，只要能转化成资源和流量，有几个人还愿意为情怀买单？” 　　安西把车子停在邹黎小区门口，转过身子认真看向沉默的邹黎，开口道：“邹老师，如果你不想随波逐流，我希望你能考虑考虑我，我会让你继续感受真实的世界，和真实的人交流，研究你喜欢的纯粹的艺术，不以盈利为目的，只是为保留住那些真正能触动我们的东西。” 　　邹黎看着他，眼神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少倾，他终于开口：“你挺让我意外的。” 　　安西眨眨眼，收起一本正经又恢复了公子哥的臭屁劲儿：“那是，你要是选了我，意外的还在后头呢！” 　　邹黎唇角噙笑，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解开安全带随口问：“这周末有没有时间打球？” 　　“有啊！我昨天专门去练了一下，怕手生了哪天陪你打不尽兴。”安西目光闪动，大方邀功。 　　有戏！ 　　他一路志得意满，直到踏进旅馆大门嘴里还哼着歌…… 　　“呦，霸道总裁回来了？”陆野正在整理柜台抽屉里的票据，随口打趣道。 　　安西西装搭在肩膀，冲陆野扬扬下巴：“这间旅馆送你了，告诉我201人在不在。” 　　“哇哦！安总好厉害……”陆野演了一半回神：“201？” 　　“对啊，我的青美人。”安西一边上楼一边冲陆野神秘兮兮的一笑：“野哥，我发现了白逸青的秘密，今晚我一定要拿下他！”。 　　陆野：“……” 　　这话怎么似曾相识？ 第46章 百分之十的同学情 　　微信收到安西的消息，两个字：开门。 　　白逸青无奈的丢下手里的鞋带和劈了尖的钢笔，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系这么紧的…… 　　他戴好助听器，开门就见安西唇角噙着标准的霸总弧度，盯着他笑而不语。 　　白逸青视线扫过眼前这一身精英装扮的男生，疑惑道：“有事儿？” 　　“有。” 　　“说。” 　　安西没动。 　　白逸青：“进来说。” 　　“好。”安西露出满意的笑，进屋，关门。 　　走廊顶角的摄像头机械的转动一周，复又归回原位。 　　安西还是头一次进白逸青房间，单人间有一点好，就是气味简单清新。 　　他的视线随意扫过室内陈设，原木桌面，深灰色笔筒，绘屏后面的一摞漫画书……都是近期直播视频中的背景板。 　　“我今天去风尚的会展现场了。” 　　安西也不兜圈子，扯了扯领带，随手将西装往椅背上一搭。 　　只这么一句，白逸青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然后呢？”他问。 　　“白逸青，不回消息可不礼貌。”安西挑眉，桀骜的脸上一派坦然，眼神却隐隐闪着兴奋的光：“现在给你个机会，当面回复我。” 　　白逸青面露难色:“可当面拒绝……好像更尴尬。” 　　“靠。”安西没忍住笑出声来：“意料之中。” 　　他坐到椅子上转了个圈，转移话题：“哎，白逸青，你也是邹老师的迷弟吗？” 　　“不是。”白逸青觉得迷弟这个词有点好笑：“你是？” 　　“你管我是不是……” 　　“那你是我的迷弟吗？” 　　“……”安西一愣，接着表情逐渐郁闷：“我给青麓发的私信里说过什么羞耻的话是吗？” 　　白逸青坐到床尾，胳膊朝后撑着身体，神态闲适的冲他扬扬眉稍。 　　安西也就尴尬了一秒，随后便无所谓的笑笑：“这有什么？如果你答应和我合作，你想听什么阿谀奉承我张口就来！” 　　白逸青惊讶：“……这么势利吗？” 　　安西倒是坦然：“见笑，有才华的人，我能接受他一切臭毛病，当初如果你一进202就说你是青麓，你看我会不会立刻给你沏一杯热茶先……” 　　白逸青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能屈能伸富二代。 　　“不过现在也一样。”安西拖着椅子往前坐了坐，两人膝盖几乎碰上，他伸手在白逸青大腿上捏了几下：“青哥现在想听什么甜言蜜语，我都能说！” 　　“啧，你这人……”白逸青一巴掌拍掉那双硬邦邦的爪子。 　　也是个奇葩。 　　他揉了揉自己的腿：“你别对我抱有太大希望，我可能百分之九十会拒绝。” 　　“为什么？” 　　“懒。” 　　安西乐了，他倒是没有太失望：“百分之十也行，说明青哥对我还是讲同学情谊的，对吧？ ” 　　白逸青觉得被安西叫哥瘆得慌：“喊名字就行。” 　　“叫名字我还怎么套近乎？” 　　“……跳过这一步吧。” 　　“上道！”安西冲白逸青竖了竖大拇指，然后拿出手机划拉几下递给他：“我先给你看张照片。” 　　白逸青接过来，见屏幕上是一张风景照—— 　　植被茂密的山谷间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而出，山脚下，古朴的村落掩映在其中，透着股沧桑神秘之感。 　　“这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在邹老师博客里发现的。”安西解释道:“后来无意间在一个文旅博主的相册里再次看到这个村子，觉得好奇，就专门找到了这里。” 　　白逸青抬眼，等着他说下文。 　　“这个村子叫南客庄，桐城向北二百公里，背靠的这片山峪叫喜岭，里面别有洞天，实景比照片美多了，但是这个村子有点落后，因为那条河挡住了外面的路，村里年轻人大都出去了，只剩些留守的老人小孩，于是呢，我就有了一个想法……” 　　安西还是头一次跟外人细说他的计划，没有对邹黎说，是因为事情还没有筹划妥当，担心对方对他没信心。但白逸青不一样，他们是平等的同学关系，安西在他面前画饼毫无压力。 　　“我想把这里做成一个艺术基地，利用我们公司视觉设计的资源，以纯艺为基础设置一些项目，民宿，写生，手工艺，再加上旅行露营什么的，顺便稍稍带动一下村子里的经济。” 　　白逸青眯起眼睛，听上去是有点意思。 　　安西老爸的公司最早是互联网起家，后来发展涉及了很多领域，之前作为网游行业的领头羊做的风生水起。 　　但是这两年网游行业发展已经非常蓬勃成熟，安和深知这是领头羊退场的最佳时机，所以开始朝影视媒体视觉设计类的新方向扩张。 　　而这个时代过分依赖媒体，人们很容易感觉疲惫，必然会有人想要追求亲身去感受生活，自然和艺术。 　　所以，在他去南客庄待了几天之后，这个设想就不断的在他脑海中盘桓。 　　安西看白逸青神情若有所思，便继续道：“我跟你说的邹老师的事儿也不算骗你，我有信心他肯定会帮我……虽然话说的有点时间差，但是结果是一样的。” 　　白逸青失笑：“你这么有信心啊？”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安西往后靠了靠，许是嫌热，他把领带摘下来丢在桌上，衬衣扣子干脆解开三颗。 　　白逸青拿起遥控器把空调调低两度：“你这个设想有点乌托邦的味道，挺好的，可我不会留在桐城。” 　　“你偶尔来也行啊，不来在家画也没关系，前期是需要一些IP形象还有场景图，等搭建完成，还要做宣传动画……”安西细数了一些需要绘画设计的部分，随后狡黠的眨眨眼：“当然，青麓的粉丝效应也不容小觑，你说对吧？” 　　白逸青摇头笑笑，不置可否。 　　安西这种进取心强，行动力也强的男生让他感受到一种若有似无的压力。 　　比较起来，自己“暂且活着吧”的生活态度多少显得不堪，可是他又确实没有动力去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 　　聊了一会儿，安西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十点了？我得回去了，还得给家里汇报工作呢，对了，国庆写生我们应该会去这里，黎哥同意了，到时候你肯定会爱上南客庄。” 　　“写生？”白逸青一愣，他没听说过要写生的。 　　“对。”安西站起来：“每期学生都有写生活动，也算集体出游。” 　　“……”白逸青想象了一下，旅途劳顿，人生地不熟，人多闹哄哄……没什么好考虑的：“我有事，不去。” 　　“？”安西瞪大眼睛：“为什么？青哥，你得去啊！” 　　“我不太喜欢出门……” 　　“你都百分之九十拒绝我的合作邀请了，不会连这个小小的请求都要拒绝吧？百分之十的同学情谊呢青哥？你怎么忍心啊……”安西变脸有天赋，委屈巴巴说来就来。 　　白逸青满头黑线：“你就是这样拉拢邹老师的吗？” 　　“当然不会，我因人而异的……” 　　安西笑着拎起椅背上的衣服往准备回去，“笃笃”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刚好伸手拉开门。 　　“野哥？” 　　“呦，你在啊？”陆野手还没来得及放下，视线便落在安西半敞的衣襟之下：“……” 　　他侧头看向床边坐着的白逸青：“青老师，有时间吗？” 　　白逸青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这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称呼？ 　　“小齐有道题不会，让我来请教你一下。”陆野说。 　　安西皱眉，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试卷：“咱弟弟？” 　　“是啊，你……要回去了吗？”陆野提醒道。 　　“哦对。”安西面带疑惑的看了两人一眼，走出房间后又回头嘱咐道：“青哥，考虑一下我啊。” 　　白逸青勾起唇角：“好。” 　　屋门合上，陆野走进来，瞥了眼安西落在桌上的领带：“丢三落四，哼，毛头小子。” 　　白逸青站起来，从陆野手里拿过试卷：“哪道题？” 　　“最难的那道。”陆野凑到白逸青身后：“这小子来找你干嘛？” 　　屋里温度略低，白逸青后背被陆野胸膛烘的有点热，他展开卷子看了一眼：“陆思齐说他不会？” 　　“对，安西让你考虑他是什么意思？” 　　“陆老板，这是昨天做完的卷子。”他看向陆野，眼里带着隐晦的笑意：“而且都是陆思齐自己做的。” 　　“……” 第47章 私人订制 　　“……那是我拿错了。” 　　陆野反应还算快，伸手抽走白逸青手里的卷子：“哎，问你呢。” 　　“没什么事。”白逸青把安西的领带挂到门口衣架上，回过头就见陆野正拿起绘屏后的一团东西…… 　　“那个。”他莫名的生出一丝尴尬：“正准备还你呢……” 　　陆野转过头：“死结？” 　　“……嗯。” 　　“压根就没打算还我吧？”他随口玩笑，手指捏了捏那个硬硬的小疙瘩：“这么紧？” 　　“有点。” 　　“解不开了？” 　　“我给你买一双吧，这个就算解开可能也变形了。”白逸青提议。 　　“一双鞋带而已，这么难舍难分那就不拆散他们了。”陆野将鞋带盘成一圈，凑近白逸青乖僻的眨眨眼：“你能不能别老这么见外？对了，我买了烧烤炉，周末我们一起上天台烧烤吧，叫上你邹老师。” 　　“烧烤？” 　　“对，自己烤卫生一点，给陆思齐解解馋，烧烤店的肉串都是腌制好的，你之前都不吃吧？”陆野面露惋惜：“可怜，你这半辈子得错过多少美味啊……不过没关系，野哥给你私人订制，” 　　白逸青拒绝的话被这个“私人订制”堵了回去，一方面觉得不好拂了人家好意，另一方面…… 　　他微微低头，喉结不明显的滑动：“那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你得提前来502帮我串肉串，不许躲懒。” 　　白逸青笑：“好。” 　　这天之后，白逸青的日子又进入另一种模式。 　　晚上去天台慢慢成了白逸青心底隐隐期待的一件事，陆思齐在对面安静的写作业，他自己或者看书，或者开无声直播画画，天台的网速快，桌上每晚都有陆野“随便”准备的餐点。 　　几天下来，白逸青已经不确定自己是更喜欢夜晚天台的安宁惬意，还是更期待桌上每日不重样的食物。 　　教室里，安西丝毫不避讳自己对他的“觊觎”，一下课就凑过来一起商讨关于南客庄村居的修缮和布置，或者宣传设计之类。 　　他并不在意白逸青对此有没有研究，他相信对方一旦不知不觉的参与进来，这件事就会在他心里潜移默化的产生一种羁绊，这样自己的胜算就更大了。 　　甚至，安西同学对“安逸”cp已经不再抗拒，并隐隐觉得这是个拉近关系的方法，所以，他毫无压力的磕起了自己的cp—— 　　磕两个。 　　毕竟一号目标邹黎才是他的“初心”。 　　周末，不到中午白逸青就被陆野的电话震醒。 　　直到敲响502房门他的起床气还未褪去，陆野一开门，便对上两道凉飕飕的目光…… 　　“你这是……没睡饱？”陆野忍俊不禁，电话里就感受到了宛如实质的低气压，没想到这么持久。 　　白逸青进门，踩掉两只鞋子，随便趿拉了一双拖鞋寻着香味往餐厅走：“烧烤要这么早就准备吗？” 　　陆野跟在他身后：“不用，我喊你来吃午饭的。” 　　白逸青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陆野又一次差点撞到他身上：“啧……” 　　“吃午饭？”白逸青皱眉：“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是不是就直接挂了电话继续睡觉了？”陆野失笑，私心里有些郁闷自己刹车系统过分好使了。 　　烧烤的食材陆野上午基本准备妥当，说让人来帮忙也不过是个借口。 　　白逸青撇撇嘴，转脸看到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咕噜”声。。。 　　“咳咳……”他掩饰的轻咳起来，食指蹭了下鼻尖：“本来也准备起床的。” 　　“哦，这样啊！”陆野做恍然状，看着青年忽然软下来的神色，很想再捏捏他的脸。 　　他叹了口气：“曾经我也挺爱睡懒觉的，但是自从开始接手旅馆，每天早上都要很早起来，做饭，开门，送弟弟上学，等学生下楼……已经不记得睡懒觉是什么感觉了。” 　　白逸青：“可你看上去状态总是很好，” 　　“是吗？”陆野笑起来，把这句话当成夸奖：“可能因为我是超人吧，要是哪天变身了你可别太惊讶。” 　　白逸青翻了个白眼，这人说话从来正经不过三句…… 　　陆思齐从房间出来，看到白逸青抿了下唇角，就当打招呼了。 　　陆野催他去洗手，然后进厨房把最后一道清蒸鲳鱼端出来：“我发现你挺喜欢吃海鲜的，是不是因为阳城靠海？” 　　“可能吧。”白逸青觉得这一桌子菜有点太丰盛了：“就我们三个吗？” 　　陆野坐到对面，把筷子地给他：“不然呢？要么……叫安西过来？” 　　“……”白逸青不欲深究陆野的近几天总是莫名其妙提安西的动机，美食当前，其他的都是浮云。 　　脆皮牡蛎，油爆小管，盐焗鸡，白灼生菜，四季豆……都是陆野改良过的。 　　这顿饭白逸青吃的面上波澜不惊，心理感慨万千—— 　　陆野是什么物种，怎么做的这么好吃？ 　　而陆野则边吃边观察白逸青，这人情绪很少外露，吃个饭都不动声色，若不是那枚精巧的喉结滑动频率略高，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厨艺练废了。 　　白逸青吃掉鱼鳍根上的肉，伸出舌尖舔一下唇角…… 　　不像话。 　　“哥。”陆思齐出声。 　　陆野回神：“怎么了？” 　　陆思齐用眼神示意他看自己的碗。 　　陆野低下头，就见他刚刚夹到碗里的，是丢在旁边盘子里留给白小青的鸡骨头。 　　“……” 　　白逸青压着唇角：“陆老板是不是又在想安西了？” 　　陆野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的忘记了尴尬：“啥？” 　　白逸青装作识趣的闭嘴，低头继续吃饭。 　　陆野张了张嘴，不明白是自己表达有误，还是白逸青的脑回路太迂回，这TM歪到爪哇国了…… 　　被这边两人当锅甩来甩去的安西同学，此刻正和他的一号目标在球场挥汗如雨。 　　他一身白色运动装，像校园里朝气蓬勃的体育生，这样的安西，总让邹黎想起七八年前的陆野，但他却比陆野当年少了些凌厉锐气，多了分坦率聪慧。 　　事实上，邹黎对运动没有多喜欢，但生为了健康他还是会定期跑跑步打打网球。 　　一整个下午基本上都是安西在喂球，为了让邹黎打的尽兴，安西同学努力做一个体贴入微的小天使。 　　邹黎也确实打的身心愉悦，毕竟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以往可没人这么迎合着自己的节奏来打，他也不会觉得被让着有损面子，毕竟活动筋骨才是第一要务。 　　结束后两人坐下来休息，安西把水递给邹黎：“累吗？” 　　邹黎看着他蜜色皮肤上的一层细汗，拿起水喝了一大口，说：“还好，你经常运动？” 　　“是啊，老师喜欢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生，是吧黎哥。” 　　邹黎盯着他慢慢弯起嘴角，就这么看着他没说话。 　　安西被他看的不自在，这怎么还有对视环节呢…… 　　“我再去拿个饮料。”安西站起来，快步朝着场外自动贩卖机走去。 　　邹黎接到陆野的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邹黎看了眼时间：“我们这就走了，五点半差不多。” 　　他收起手机，站起身。 　　“你要走了吗？” 　　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邹黎后背明显一僵……他缓缓转头：“常海？” 第48章 你看，我没有胸 　　安西拿着两瓶饮料走近场地，看到邹黎正弯腰拣起地上的球拍准备离开，而旁边一身黑色运动服，带着棒球帽的男人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安西眉头微皱，跨进球场网门时听到邹黎沉声低呵：“放开。” 　　“对不起。”男人松手，还要说什么，视线便扫到一脸狐疑朝他们走来的安西。 　　“常老师？” 　　安西看清了棒球帽沿遮掩下的脸，正是银河校长常海。 　　“你好安西，又见面了。”常海脸上的焦躁消弭无形，换上温和得体的笑。 　　安西朝他点头，余光注意到邹黎随意别开视线，似乎并不打算参与他们的寒暄。 　　“常老师也打网球啊？”他问。 　　“以前经常和你们邹老师打球，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上了。”常海看了邹黎一眼：“要不要跟我打几局？” 　　“我们要回去了，你自己玩吧。” 　　安西见邹黎明显没什么心情，便出声圆场：“真不巧啊常老师，我们今天还约了朋友……要么您留个联系方式，有机会我陪您打几局？” 　　他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与那些想抓住机会和常校长套近乎的年轻人别无二致。 　　常海勾唇：“我的联系方式你们邹老师有。” 　　“好的常老师，那有空多联系。”安西面露遗憾，轻轻碰了下邹黎肩膀：“邹老师，我们回去？” 　　“好。” 　　安西和常海道别，刚走几步就听常海忽然开口：“阿黎，我明天就要走了。” 　　邹黎停下脚步，转头没什么表情道：“一路顺风，不送。” 　　“……” 　　回程途中，邹黎一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安西犹豫了一下，询问：“黎哥，累了吗？” 　　邹黎没说话，像是睡着了。 　　直到车子停在旅馆门口，他才缓缓开口：“我和那家伙有点过节。” 　　“啊？哦……”安西帮他解开安全带，笑着打趣：“我第一次看您不高兴的样子。” 　　邹黎懒懒的掀起眼皮看他。 　　“像个小孩儿。”安西说。 　　邹黎愣了一下，继而失笑：“那气场也太弱了……” 　　“主要是对手有点强悍。” 　　“……” 　　邹黎下车，对安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为表示嗤之以鼻。 　　陆野被学生喊下来补房卡，看到邹黎和安西一起进来，欠嗖嗖的吹了声口哨。 　　安西：“野哥，白逸青在吗？” 　　陆野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大厅的学生都跟邹黎问好，他浅笑着一一回应，走到柜台前小声问陆野：“买啤酒了吗？” 　　“家里有几罐青啤，炖菜用的，你要喝？” 　　陆野有些意外，邹黎平时对酒没多大兴趣，属于可有可无。 　　“喝一点。” 　　“行啊。”陆野把电话牌摆在柜台上：“走吧，上楼。” 　　白逸青坐在秋千椅上，傍晚的太阳虽残留热意，但三台风扇在不同角度同时运转，搅动着这一方空间的气流和着植物的清香拂在身上，温凉舒适。 　　满桌子分门别类的肉串蔬菜，放置在蓝边白瓷盘里，比烧烤店带点锈驳的不锈钢盘子里的更让人有食欲。 　　他和陆思齐被陆野监工忙活一下午，遭到各种嫌弃……但是，自己串的吃起来会更香吧？ 　　白逸青低头，凑近边上的一盘肉串闻了闻，很香。 　　陆野用松茸代替了酱油，还加了些叫不上名字的佐料，都是给他闻过，觉得可以接受才放的。 　　白逸青站起身，驱散心底再次冒出来的莫名心绪，趴到天台边和陆思齐一起看楼下睡觉的白小青。 　　陆野回屋去拿啤酒，安西和邹黎直接去天台。 　　推开门看到白逸青也在，安西立刻兴奋起来：“青哥？” 　　白逸青额角抽抽，转过身和两人打了声招呼。 　　“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吃现成的了。”邹黎看了眼桌上的食物，又朝不动声色拿白逸青做掩体的陆思齐招手：“小齐，给你介绍个哥哥认识。” 　　“哎，野哥弟弟是吧？”安西歪歪脑袋，冲陆思齐笑道：“你好小齐，我叫安西，全旅馆最帅的男人。” 　　陆思齐严肃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似乎不太同意…… 　　陆野拎着半箱啤酒出来，条件反射的去看陆思齐，见自己弟弟脸上没有太明显的抗拒，这才松了口气。 　　小伙子是进步了。 　　“小杰饿着肚子加班，刚微信里嚎了半天，要馋哭了。” 　　邹黎：“我们不急，可以等他。” 　　“那过会儿再吃，现在确实有点早，” 　　陆野放下酒，和几人坐下来随意的闲聊玩笑了一阵。 　　天色擦黑的时候，后边巷子零落的人间烟火渐渐消散，天台一隅才开始冒出阵阵青烟…… 　　白逸青第一次身处这样令人舒适的热闹之中。 　　他的少言寡语没有太显得格格不入，因为还有比他跟沉闷的陆思齐。 　　陆野烤的食物火候适中，味道极好。对白逸青而言，这才是他第一次吃到的真正意义上的烧烤，所以即便他没喝过酒，也在陆野将开好的啤酒递给他时，伸手接过，并由衷的道了个谢。 　　当然，他的道谢在陆野看来还是见外。 　　邹黎小口喝着啤酒，笑意浅淡的听陆野和安西打趣斗嘴。 　　元杰是在几人吃喝过半的时候才赶了过来，走廊传来响动，人未至声先闻—— 　　“哥啊……我不想上班了，好烦……” 　　哀嚎声戛然而止，元杰跨出大门才看清了在场的众人：“这，这么多人啊……” 　　他头发被前额的汗水打湿，软塌塌的没什么型，衬衣后背有汗水干透后留下的白色地图线，看上去狼狈又可怜巴巴…… 　　“多吗？”陆野笑道：“都家里人，不会笑话你没出息的。” 　　“哎呀，哥！”元杰不满的翻了个白眼，跟几人打了招呼后，拖了把椅子坐到陆野身边：“我说真的，你不知道我们那个主管多变态，我们是社畜又不是牲畜……” 　　“先吃个羊肉串灭灭火。”陆野把刚烤好的羊肉递给他：“工作千千万，不行咱就换，大不了来我旅馆看大门。” 　　元杰叹了口气，接过来咬下一块签子上的肉，含糊道：“我看行，你养着我。” 　　陆野闻言，视线不自觉的瞟了一眼秋千椅上的白逸青，却见对方正定定的注视着他。 　　他心头忽然一阵乱跳，但马上恢复镇定，他抖掉元杰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肘：“养一个弟弟我都操碎了心，再来一个还让不让人活了？” 　　元杰接着他的玩笑胡说：“我又不是小孩，我会帮你很多忙，还能帮你一起养弟弟……” 　　安西看元杰这小话唠还得跟陆野絮叨一会儿，于是便拿个几串吃的到桌边，他把盘子放到邹黎面前：“黎哥，你怎么光喝酒不吃串啊？小心醉了。” 　　“谢谢，你怎么不喝？”邹黎问，他酒量好，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醉。 　　“我待会儿送你回家呢。”安西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我酒量一般，酒品也一般。” 　　他看得出来邹黎情绪不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遇到常海，或者是打球累了，又或者是喝了酒……总之，安西对邹黎比较小心，对方不想说话，他也不会冒冒然的破坏人清净。 　　邹黎摇头笑笑，没在说什么，安西见状便坐到对面更安静的白逸青身边。 　　秋千椅不大，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坐着有点挤，安西便抬手将胳膊搭在白逸青身后的靠背上。 　　“青哥，我准备买一些被褥寄到南客庄，我们写生的时候，女生住村委大队院儿，你说那些东西我买酒店那种白色的好，还是素一点的深色，或者干脆田园小碎花，符合村里的风格……” 　　白逸青转头看了他半晌，开口：“问我干嘛，我又不是女生。” 　　“……”安西噎了一下，听到对面邹黎的轻笑，颇觉无语，正想吐槽两句，手却忽然被白逸青握住…… 　　陆野余光里注意着两人这边，因为安西这动作看上去就像搂着白逸青，他严重觉得这样不妥。 　　所以在看到白逸青抓起安西的手，缓缓放在自己胸口的那一瞬间，陆老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白逸青无视周围十道神色各异的目光，按着安西的手自证：“你看，我没有胸。” 第49章 让我再飞一会儿 　　“……” 　　空气忽然变的安静。 　　直到对面邹黎发出低笑，安西才回过神来，他一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一边支吾：“青哥你你你干什么？” 　　陆思齐唇缝抿成一条直线，转回头用签子扒拉肉串上的辣椒粉。 　　元杰忍笑在陆野耳边小声嘀咕：“哥，他这又是什么情况？” 　　“……” 　　其实这样的行为本身并没有什么，但是出现在性子并不跳脱的白逸青身上时，就是很好笑。 　　可他哥笑不出来，陆野额角微抽，只想让那只爪子快点拿开…… 　　安西的反应没有让白逸青满意，他按着人家的手不让离开，还在自己胸口抓了一把，补充道：“硬的，男的，明白吗？” 　　安西终于没忍住乐出声来，故意逗他:“还是不太明白……” 　　白逸青嫌弃的斜睨了他一眼，然后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拉着安西的手往下…… 　　“哎，明白了明白了……”安西急忙用力抽回手，惊魂未定：“妈呀，青哥你……这么豪放啊？” 　　白逸青凑近安西，极具压迫感的低声警告:“你不许叫我青哥……” 　　“为什么啊？李景和老田不都这么叫？” 　　“他们小。” 　　“我也比你小啊！”安西不乐意了，据理力争：“小两岁呢！” 　　白逸青皱着眉头身体往后缩了缩，觉得安西有点吵。 　　“白逸青，你是不是喝多了？”邹黎看了眼他面前空了的三只啤酒罐，开口询问。 　　听到自己的名字，白逸青抬眼扫了一圈，最后锁定邹黎：“是邹老师的声音……我不知道。” 　　毕竟是头一次喝酒。 　　他说话听不出明显的醉意，但是语气比平时情绪丰富了不只一点。 　　邹黎眼底笑意盛满，拿起一只烤虾递给他：“啤酒少喝，先吃点东西吧。” 　　白逸青视线下移，看了看烤虾，又看了看邹黎面前装满食物的盘子…… 　　“邹老师，不好意思，这是陆老板专门给我烤的。” 　　他伸手将盘子拿到自己面前，礼貌的跟邹黎解释了一句。 　　“噗……” 　　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下确定白逸青是真醉了。 　　陆野几乎热泪盈眶——自己终究是没有错付！ 　　虽然这样的白逸青有点好玩，但陆野担心他喝多了会不舒服，便让安西帮他把酒收了起来。 　　“没想到青哥酒量这么菜……”安西笑道。 　　白逸青不满这声“青哥”，伸手摘下助听器拍在桌子上。 　　不听！ 　　他的举动让大家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有陆思齐满眼疑惑，看看几人，又看看桌上那对耳机模样的东西，小声问:“哥，那是什么？” 　　元杰转过头:“助听器，你大声说也没事，他现在听不到了。” 　　陆思齐眼睛微微睁大，重新看向安静撸串的白逸青，有点懵。 　　世界安静了，白逸青吃东西的动作没停，大脑在如往常般习惯性的放空几秒之后，接着没有恢复正常思考，而是持续放空…… 　　这种感觉很奇妙，脑海中的一切像烟雾般四下散开，飘飘忽忽有去无回，放松而惬意。 　　“哎这个冒烟了！”元杰出声，陆野收回视线，将手里的土豆片翻了个个儿。 　　安西啧声:“青哥就这么无情的退出群聊了，我还想问问他写生的事儿呢！” 　　“写生确定去的同学多吗？”邹黎想起之前班里在统计人数，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想象的多。”安西说:“国庆刚好赶上什么明星的演唱会，有几个傻丫头纠结好几天，最后选择去给爱豆举灯牌了。” 　　邹黎失笑:“咱们班帅哥不够多吗？” 　　“远香近臭。”安西嗤声:“男生四个女生七个，哎，加上黎哥，比例基本持平。” 　　“白逸青也去？”邹黎倒是有些意外。 　　“我硬磨着他答应的。”安西眨眨眼，忽然想到什么，冲陆野道：“野哥，你也一起去吧，还有小杰小齐，我跟你说那地方真的特美，让弟弟去感受一下农村安逸的小生活，多好？” 　　“旅馆离不了人，我得看店。”陆野起身，将烤好的青菜放到白逸青盘子里：“小杰倒是可以去玩玩，放松放松。” 　　“我倒想去……”元杰撇撇嘴：“国庆我们公司有个新品线上推广活动，要求我们放假了也要全天候待命，在家手机电脑24小时在线，随时准备网站维护呢。” 　　“……”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心疼社畜一秒。 　　安西若有所思:“就是说……在旅馆是不是也一样能工作？” 　　元杰愣了一瞬，接着反应过来:“对哦，我可以帮哥看店！” 　　他拍了下陆野肩膀:“哥，你去玩吧，你都好久没出去门儿了。” 　　陆野嗤笑：“不去，我走了你和小齐不得饿死？” 　　陆思齐咬下一块五花肉:“不会。” 　　“一起去吧陆野。”邹黎提议：“人不多，开三辆车正好，而且这地方我以前没去过，你在的话我还踏实点。” 　　“……”陆野沉吟一瞬，他知道邹黎不爱张罗事，怕操心，往期带学生去写生都是硬着头皮上。可他还是不放心陆思齐，便没直接答应。 　　“到时候看看情况吧。”他说。 　　弥漫着青烟微呛和诱人香味的夏夜场BBQ持续到九点多，几人吃喝尽兴，言笑恣意。 　　只有白逸青醉了之后就一直很慢很安静的吃东西，存在感很低。 　　散场后，安西送邹黎回家，元杰要留下收拾也被陆野一道撵走了，这小子说起来是进了个不错的公司，但是日子过得也是实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混出头。 　　“回去早点睡。”陆野拍拍他的肩膀嘱咐道。 　　将人送走后，他才转身看向靠在秋千椅里的青年。 　　夜色与灯光的映衬下，白逸青眼神空洞的望着他，冷白的皮肤透着粉红，像件精美的瓷器。 　　“白逸青，你老师走了都不送送？”陆野走上前，弯腰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揶揄道。 　　“哥，他听不到。” 　　陆思齐犹疑着出声，不知道是在向他哥确认还是在提醒。 　　“没告诉你是吧？”陆野直起身子:“也没告诉别人，我们也是不小心知道的” 　　他想了想又说：“他不说你也别问，知道吗？” 　　陆思齐点点头。 　　“好了，你回去洗漱吧，我先把他送回去。”。 　　“你去吧，我收拾。” 　　“不用，待会儿我收拾就好。” 　　陆思齐咬了咬嘴唇：“哥，我可以，我也可以看店，你去和邹黎哥玩吧。” 　　陆野看着面前表情严肃的弟弟，有点想笑:“是不是又要说你长大了？” 　　陆思齐懒得理他，低头把桌上剩下的食物归到一个盘子里。 　　“知道了，小齐哥。”陆野揉了揉陆思齐的头发，语带欣慰。 　　他转回头，面对白逸青偷偷做了个口型： 　　你今晚为什么一直看我？ 　　白逸青皱眉，眼睛终于有了焦距：“戏精起开，让我再飞一会儿……” 第50章 趁醉行凶 　　“戏……什么？”陆野一愣，待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后都气笑了：“你可真让人惊喜啊白逸青，得！我不跟醉汉计较。” 　　他看了眼忍俊不禁的陆思齐，无奈的伸手把醉汉扶起来：“别飞了，飞远了还得去找你。” 　　白逸青顺着身侧人的力道起身：“不用找，飞完就会掉下来，就像……” 　　他慢悠悠的抬手，指了指陆思齐：“就像他扔的茉莉花一样。然后，就有很多人围着你，再用一块白布，把你盖上……” 　　“胡说什么呢?”陆野皱眉，“啪”的一巴掌拍在白逸青屁股上。 　　力气不小，就当给他个教训。 　　“走，回去睡觉！” 　　见两人出了天台，陆思齐微僵的表情才稍稍松动……酒可真不是个好东西，以后千万不能碰。 　　一进电梯，陆野就把脚步发飘的青年抵在墙上，凶巴巴的警告道:“记住，以后不许喝酒，喝了也不许让人摸你胸！” 　　白逸青盯着他的嘴唇有点迷茫：“什么。” 　　“摸胸，不可以！”陆野严肃强调。 　　白逸青闭了闭眼睛，懒懒抬手捏起陆野下巴，慢慢靠近…… 　　陆野呼吸猛地一窒，伴随着电梯下降带来微弱的失重感，他的心没有规律的乱跳起来——他，要干嘛？ 　　白逸青在与他的脸相距不到二十厘米处停下，两片丹霞色的嘴唇上下轻碰，模仿着陆野的口型用气音发声：“b、p、m…m，m……” 　　酒气一下一下轻扑在陆野唇畔，他觉得自己头脑发晕，像是要被这气息熏醉了。 　　确定是“m”之后，白逸青满意了，噘起嘴继续凑近…… 　　陆野屏住呼吸，血液尽数涌上大脑，他的脸瞬间变得和白逸青的鼻息一样热烫。 　　然而，当他还在计算那双晶莹水润的唇贴上来的时间与角度时，就听白逸青慢悠悠说出一个拼音：“x-i-ong……” 　　与此同时，一只温热瘦削的手从陆野衣襟滑入，毫无阻碍的摸到他的胸肌—— 　　“摸胸。”白逸青面无表情:“这样吗?” 　　“！！！” 　　电梯行至二楼，陆野神色古怪的从里面出来，走廊回荡着男生宿舍传出的嬉闹声，他飞速刷开201的屋门闪身而入…… 　　要命了！身上挂着个抽疯的色狼。 　　那只手在他的胸肌上抓摸揉捏，轻挑慢捻，白逸青目光空洞的盯着他的侧脸，低声评价：“好好摸呀……” 　　屋门“咔哒”一声合上，陆野隔着衣服抓住那只惹火的手，哑声警告:“白逸青，你他妈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说完又想起对方听不到，他无奈的深呼吸，心里天人交战。。。 　　刹车还是放纵？ 　　虽然趁醉行凶的是白逸青，但自己是清醒的啊…… 　　他咬牙切齿，理智道德和欲望二打一堪堪险胜。 　　陆野忍着心里的不甘将白逸青丢到床上。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帮这只困顿的色狼脱了鞋袜，又去卫生间洗了毛巾给他擦脸擦手…… 　　最后，他撑着床沿俯身，打量起躺下就变乖巧的青年。 　　因为惯常疏离的眼睛轻阖，白净的脸又泛着绯色，白逸青身上那股冷清禁欲的气质这会儿完全消失了。 　　陆野仔细端详他的五官，心里只有一个成语：啧啧啧啧。 　　摸出兜里的手机，打开摄像头，陆野给已经半迷糊的青年来了张睡颜特写。 　　看了看还觉不够，又将自己的脑袋凑过去，拍了一张两人的大头合影。 　　满意。 　　“白逸青。”陆野收起手机，轻声唤道。 　　小聋子没反应。 　　陆野勾唇：“睡吧，占我便宜的事儿明天再跟你算账。” 　　他帮白逸青盖好被子，把空调定了时便关灯离开了。 　　陆老板才不会做趁人之危的龌龊事，他若真正想要什么，自会光明磊落的得到它。 　　安西车子在路边停下，开放式小区周末晚上还很热闹，邹黎说想从这里走回去，消消食。 　　下车后，他又想起什么，弯腰冲车里勾了下手指。 　　安西放下车窗，解开安全带往副驾这边靠了靠：“黎哥，怎么了?” 　　“白逸青家在阳城，你知道？” 　　“嗯？”安西一愣：“知道啊。” 　　“阳城有一座青麓山。” 　　“……”安西张了张嘴，接着惊讶道：“黎哥你都知道啦？” 　　邹黎浅笑：“瞎猜罢了，我只是觉得你想让他签卖身契的话，不太现实。” 　　“为什么？”安西眉头挑起，如果青麓的名字不能在未来和他的项目捆绑宣传，那么就算帮他做了前期的设计，意义也将大打折扣。 　　邹黎扶了扶眼镜：“青麓早期的非商作品里，这座小山的出镜率很高，不过表现形式都很隐晦，甚至会藏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 　　授课多年，分析画作每一笔的动机对邹黎来说算是职业病了，给白逸青的画做过再创，所以不难发现端倪。 　　安西没说话，一时间些理不清这其中的联系。 　　邹黎也不为难他，干脆再点拨一下：“白逸青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心里有什么重要的人和这座山有联系，那么，会依恋一座山，说明他的内心或多或少是没有安全感的，长期离开熟悉的城市，或者换不熟悉的工作模式，对他来说都不是容易的事。求其上者得其中，如果你没有做好长期投入感情获得对方信赖的话，倒不如提早做一个折中的计划。” 　　安西恍然，看向对方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热切：“邹老师，看来我需要再好好研究一下您的作品。” 　　邹黎失笑：“你小子，倒也不用这么费心，时机成熟我自然会权衡的。” 　　“好。”安西语气爽快：“时机成熟我会正式向您发出邀请的。” 　　邹黎摇头轻哂，带出点酒后的神态，摆摆手往小区走去。 　　不知道什么原因，安西觉得邹黎从一开始就给他一种如深海如高山般的感觉。 　　可明明面对面时，这人从来都是春风清泉般醇和的，他能让自己那颗激进的心变得平和又踏实。 　　所以，他对邹黎不会像对白逸青那样半开玩笑的把自己的规划讲出来，他给邹黎准备的计划书，比当初给他老爸审阅的那些内容还要严谨和全面，甚至要在邹黎去过南客庄之后才能拿出来。 　　就像求婚一样，一次失败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继续缠磨这人，毕竟老师不认可，打击实在有点大…… 　　安西系好安全带，看着那抹洒脱的背影咬了下嘴唇，一定要一举得胜啊！ 　　此时的邹黎刚经过一条窄巷口的梧桐树下，忽然，他身子像是被树后什么人一带，接着就不见了。 　　安西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操！” 　　他心头一震，立刻解开安全带下车，朝邹黎消失的巷子口跑去…… 　　次日，昨夜早睡的白逸青难得醒了个大早。 　　他抬腿踢开被子，浑身热汗涔涔……黏在身上的T恤还残留着烧烤的余味。 　　他闭着眼睛仔细回忆，一时间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 　　记忆清晰的部分也就是在天台吃烧烤，一边喝着苦了吧唧的啤酒一边听元杰给陆野讲工作的一些琐碎事情，越听越困，于是就睡着了…… 　　然后，做了些稀奇古怪又一言难尽的梦。 　　白逸青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手掌带着泡沫随意划拉到肋侧时，他动作缓缓停住，然后捏了一下自己肌肉偏薄的胸口。 　　不如……梦里的那人的好摸。 　　他想起在诊所门口从陆野手里拿饮料的一幕，没想到不过电光火石的碰触，自己对那一抓之下的手感竟能有如此栩栩如生的想象. 　　单身太久，这种潜能都激发出来了吗？ 　　不过陆老板的身材确实无可挑剔，尤其穿修身背心的时候，隐约看的出来胸腹的块面…… 　　白逸青一边搓着身上的泡沫一边胡思乱想，忽然，他停下动作，低头看了一眼刚不小心碰到的东西。 　　“……” 　　白逸青缓缓呼出口气，把水温调低了些。 第51章 你不会…喜欢我吧？ 　　上午的天阴沉沉的，看着是又要下雨。 　　安西顶着俩黑眼圈下楼，就见两个师傅正把箱子从门外的皮卡上搬进来，陆野站在门口查看箱子上的货单和手里的单子做核对。 　　“野哥。”安西走到陆野身后，胳膊往对方肩膀上一搭：“这都什么呀？” 　　“换一批被子。”他瞥了一眼身后没精打采的男生：“怎么，昨晚没睡好？” 　　安西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坐到窗边小桌前：“算了，我叫个外卖，你忙完咱俩聊会儿天。” 　　陆野诧异：“聊天？” 　　“对。” 　　“咱俩聊什么，聊感情？” 　　“对。” 　　陆野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转到箱子一侧弯腰查看货品编号，随后从柜台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送货师傅：“够数，谢谢两位，辛苦了。” 　　“不客气。” 　　师傅们道了谢上车离开，陆野把箱子推到柜台边：“得！先谈情说爱，活儿待会儿再干。” 　　“……” 　　这个“谈情说爱”简直戳到了安西的敏感点—— 　　新长出来的。 　　格外敏感！ 　　十二小时前。 　　当安西满腹狐疑的追到梧桐树下，朝右边的羊肠小巷里望去的同时，一个身影向后踉跄一步进入他的视线。 　　十米开外，安西2.0的视力只一眼就从侧后方认出那是熟人──常海。 　　他不明状况，只得停下脚步。 　　常海没有注意道身后的目光，他被这一推惹出点火来：“你闹够了没有！” 　　这话听着像在呵斥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安西看不到邹黎，也想象不出对方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有些犹豫，既然是认识的人，那邹黎大概率是没有危险的，只是邹黎说他和这人有着他单方面判定的过节，而常海看上去比邹黎壮一圈。 　　“让开。” 　　邹黎语气比在球场时还不客气，带着不加掩饰的厌烦。 　　常海声音里则全是无奈：“阿黎，我们和好不行吗？” 　　“常海，你想什么呢？”邹黎好笑道：“你以为这六年是离婚程序里的冷静期吗？分手就是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懂吗？” 　　“……” 　　安西被“分手”俩字惊得忘记了呼吸。 　　分手？那不是情侣间才会发生的状况吗！ 　　情侣？ 　　邹黎和常海？ 　　两个男人。。。。。 　　直憋到心跳过速，安西才回过神来。 　　他默默后退一步，倚着粗壮的梧桐树干，一边漫无目的的看着人来车往的窄街，一边尴尬的留意着巷内动静。 　　邹黎的安全他还是要在意的，毕竟他那文质彬彬的邹老师刚还不自量力的推了人家，万一惹恼了对方…… 　　常海沉默半晌，终于再度开口：“阿黎，我并不觉得我做的事有多么十恶不赦，我已经用六年向你证明，我没有毁了你的梦想！” 　　道边路过奔跑笑闹的孩子，巷内两人似浑然无觉。 　　“梦想？” 　　邹黎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词：“我们两个谈梦想就是鸡同鸭讲，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邹黎！”常海有些恼火：“你知道我来桐城的目的，你到底要我怎么办！银河本来就是我为了你……” 　　“够了！”邹黎没了耐心：“别再说什么为了我，你不经过我的同意，用我多年的心血，按照你的设想成就你自己定义的成功，然后你居高临下告诉我这是你送我的礼物？你说你来桐城为了我，为了我说服AE取消线下课？让我看清自己的理想主义吗？常海，你不觉得荒唐吗？” 　　常海哑然，他深吸一口气：“那件事是我自作主张了，我以为你会开心，而且我已经道过歉了……你如果还生气，我可以立刻关掉银河，你想怎么做都听你的，我们重新开始，行吗？” 　　邹黎一时无言，再开口时声音疲惫：“我今天有点累了，以前的事在我这里早就过去了，我真的不在意，银河你做的很好，我知道，就算没有我的课件你也一样能做起来一个学校，一个公司，甚至一个企业……可那都跟我没有关系，我没那么深情，从动了分手的念头开始，我就已经放下了。” 　　“……” 　　这话别说是对邹黎执着到现在的常海，连安西听着都觉得心里凉丝丝。 　　“阿黎。”常海声音压抑：“我不信，我们那么多年感情，而且，我知道你这几年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么多年是因为我懒得换人，这几年一个人也是因为懒得再找。” 　　“你撒谎。”常海冷然道：“是不是因为你那个学生？” 　　“什么？”邹黎不解。 　　“因为安西。”常海口不择言：“送你回家陪你打球，这不是以前做你男朋友的我才会做的事吗！阿黎，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喜欢的还是这一款啊。” 　　“你他妈放屁！” 　　邹黎火大，常海是不一样了，以前他顶多是脾气差一点，自我一点，但不至于这样没品的无中生有牵扯别人。 　　“不是吗？”常海心里也堵着一口气，语气很冲：“邹黎，他小你六七岁吧？你是觉得他更像六七年前的我，还是陆野？！” 　　邹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觉得眼前这人八成是疯了…… 　　他不欲多言，抬脚要走，常海却一把将他拉住：“我还没有说完！” 　　“让开！” 　　“我要你回答我。” 　　手机叮叮咚咚的响起，邹黎挣脱不动，只好先拿出手机查看，是安西。 　　“……” 　　常海哼笑：“送到这里还不放心，要确认你安全到家吗？” 　　邹黎看着手机自动挂断，又不停歇的再次响起。 　　他闭了闭眼，接通时语气自然：“喂，安西，有事吗？” 　　“黎哥，我刚刚看到卖糖炒栗子的，你现在在哪？” 　　“不用了安西，我今晚……” 　　“黎哥，其实我就是忽然想起来，刚刚忘了跟你说那三个字。” 　　安西捂着脸说出这句话，语气娇羞到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趁对面愣怔的功夫，他拿开手机深呼吸几次，接着步履轻快的经过巷子口：“你现在给我发个位置共享，我去找你。” 　　常海松开手，面沉如水。 　　邹黎心里嗤笑。 　　这人就这一点好，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死要面子爱装逼的毛病倒是没改。 　　他明白安西的用意，边往外走边回：“我在你后面。” 　　他大大方方从巷子出来，身后常海却是脚步微顿，与他错开一段距离。 　　安西回头，看着邹黎走过来，暗暗吞了吞口水，他努力扯出一个不那么自然的欢喜笑容：“黎哥！” 　　“栗子呢？”邹黎问。 　　“想带你去挑个你喜欢的口味……”安西伸手亲昵的揽住邹黎肩膀，转身时，余光瞥见梧桐树下的身影也转身离开。 　　他缓缓松了口气，放在邹黎肩上的手别别扭扭的抬起来一些，小声道：“对不起啊黎哥，不知道有没有弄巧成拙……” 　　邹黎自然的跟他错开一些距离，垂下眼睛苦笑：“让你见笑了。” 　　“没有，我只是……看到你突然被人拉走，有点担心才来看看，不是故意偷听的。”安西放下手，朝后看了一眼：“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邹黎轻笑：“没关系，我也没想刻意隐瞒，不过糖炒栗子好像只有一个口味。” 　　安西：“……” 　　“好了，你回去吧。”邹黎在小区门口停下脚步，看上去确实有点累：“早点休息。” 　　“哎好，黎哥你也早点休息。” 　　邹黎点点头，朝小区里走去。 　　安西发誓，他对同性恋没有偏见。 　　他也不是那种狭隘到会介意身边朋友性向的人。 　　可他整晚脑子里都是邹黎喜欢男人这个词条，几个字拆分整合，越来越没办法和现实联系在一起。 　　诡异的很。 　　安西想象了一下，就算现在坐在他对面的陆野突然说自己喜欢男人……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这家伙平时还总瞎撩拨，他也不是没怀疑过。 　　。。。。 　　“我操！” 　　陆野刚喝了一口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看着一脸纠结安西等他“谈感情”，结果等来这么一句文明用语。 　　“你发什么癔症？” 　　安西舔了舔嘴唇，犹豫着问道：“野哥，你不会……喜欢我吧？” 第52章 人心诡测性向如谜 　　“咳咳……” 　　口中残留的茶水被一口倒气吸进嗓子眼，陆野忍不住弯腰呛咳起来、 　　“至于吗？”安西翻了个白眼，看这反应，应该不是了。 　　陆野稍稍缓了一会儿，抬头时眼睛水亮：“我说安西宝贝，你终于感受到野哥的爱了？” 　　“……” 　　自己为什么要找这么个不靠谱的人聊天啊。。。 　　陆野忍笑：“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安西搓了把脸，斟酌着开口：“野哥，你认识我们邹老师多久了？” 　　“七八年吧，怎么了?”陆野挑眉，看着安西若有所思道：“你……知道什么了？” 　　安西眨眨眼，没说话。 　　“邹黎告诉你的？”陆野身体往后靠了靠，也没有很意外，邹黎并不是很避讳承认自己的性向，只是一般少有人对此刨根问底。 　　安西一副我就知道你知道的表情：“不是，野哥你也太不地道了，你知道还开我俩玩笑！” 　　“我哪开玩笑了？”陆野眼神无辜：“我这不是替自己哥们儿的终身大事着急吗？” 　　安西目光审视的盯了他两秒，忽然转移目标：“所以，野哥你是钢管直男？” 　　陆野乐出声来：“什么钢管，那叫钢铁直男！” 　　“……” 　　他手指在桌上调皮的敲了几下：“不过，你是根据什么判断的？” 　　安西不屑：“你要是gay,肯定早就对我们邹老师下手了，还能让这么优秀的男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单着？” 　　陆野哭笑不得：“你把你野哥当什么人了？” 　　“自己人呀！”安西变脸速度极快，身体往前凑了凑：“野哥，那你说，邹老师这些年为什么一直单身？” 　　“能为什么？没遇上喜欢的人呗。” 　　安西又往前挪了挪椅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那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毕竟这个年纪条件不差还单身的，很大原因是择偶标准太具体。 　　陆野看了他一会，忽然咧嘴一笑：“你这样的。” 　　安西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外形硬朗性子互补精力充沛事业心强的男人……”陆野也倾身凑近了些：“可不就是你吗？” 　　安西吞了吞口水，也许是不常从陆野口中听到自己这么多优点，他的脸颊没由来的发热。 　　这话题扯上自己多少有点尴尬，于是他又将问题甩到对方身上：“那野哥你呢？” 　　陆野倒是坦荡，他直了直腰：“我啊，我喜欢特立独行的，有挑战性的，身体稍微强健一点，别像你们邹老师似的中看不中用，不过也别比我强壮……” 　　话说到这，他眼前浮现烧烤店外那场战斗中某个矫健的身影，又补充道：“当然，如果其他条件优越，那么力量上和我势均力敌也勉强接受。” 　　安西听的一脸错愕：“比你强壮的女人，不好找吧？” 　　“……”陆野翻了个白眼。 　　“靠！你不会真的是……吧？” 　　陆野戏谑道：“我也没说我不是啊？” 　　安西额角抽抽：“那你到底是不是？……不可能，你又在逗我？” 　　陆野看他都混乱了，坏心眼儿的把人往岔路上带：“好啦，别瞎猜了，不是你让我假设我是邹黎吗？我是代入他的角色。” 　　安西：“我没说让你假设，我问的是你！” 　　“你说了。”陆野双手抱胸：“晚上不睡觉脑子不好使，刚说的话就忘也很正常。” 　　“……”安西懒得跟他掰扯这个，因为他除了再次对陆野生出怀疑之外，还想到了另一个点：“野哥，我怎么感觉白逸青比较符合你的标准呢，你不会……喜欢青哥吧？” 　　听到这话，陆野表情微妙的得意起来：“我喜欢他？开玩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他喜欢我吧？” 　　安西睁大眼睛：“什么？青哥也是gay？” 　　“我可没说啊！”陆野嘴上这么说，脸上明晃晃写着“你猜对了”四个大字。 　　安西：“……” 　　“不是。” 　　带着冰碴子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白逸青闲庭信步拾级而下，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聊这种话题你俩最好换个地方，比如东边广场那圈长椅。” 　　两人皆是一僵，这人下楼怎么都没个动静？ 　　广场长椅谁不知道，那里成天围坐着一群带孙子的阿姨，叽叽喳喳的扯老婆舌。 　　“青哥早，吃饭了吗？” 　　安西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倒是没因为背后说人多尴尬，何况目前的情况，更尴尬的应该是对面吹牛逼那哥们儿。 　　“现在去吃。”白逸青回道，他懒懒的丢给陆野一个眼神意味不明的眼神，径直从两人旁边经过准备出去。 　　安西：“我叫外卖了，一起吃吧。” 　　“不了，我还要去超市。” 　　陆野自动忽略刚刚那一丝尴尬，反倒是对白逸青耍了流氓还这么迪奥的表现颇为不满。 　　这家伙心理素质也未免太强大了些？ 　　然而，毕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陆老板该关心还是要关心的：“喂，你伞呢？” 　　推门的手顿住，白逸青看了眼阴沉沉的天：“暂时不会下雨吧？” 　　“那可不一定。” 　　白逸青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去拿伞？ 　　这时骑手的摩托车在旅馆门口停下，安西起身去拿了自己的外卖，进来后提醒道：“已经有很小的雨星了，野哥这里应该有伞。” 　　陆野：“有。” 　　白逸青：“那谢谢陆老板了。” 　　“客气。”陆野站起来，走到柜台里拿出他平时用的黑色雨伞：“去超市是吗？一块吧。” 　　“我得先去吃饭。” 　　“我陪你。” 　　“不用了。” 　　“别不好意思。”陆野看了他一眼，不由分说拎着雨伞出了门。 　　安西郁闷：“野哥，不会让我看门吧？” 　　“我的店不用看。”陆野回头，朝立在门口满脸不情愿的白逸青抬抬下巴：“走啊。” 　　白逸青不是很想和陆野挤在一把伞下。 　　各种原因。 　　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也只能跟了出来。 　　安西看着合上的玻璃门，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大厅。 　　奇怪，大周末的怎么没人下来？ 　　哦，因为要下雨了。 　　所以，陆野和白逸青到底是不是gay? 　　陆老板像真的，但真的有点假。 　　白逸青不像，况且他也说了自己不是。 　　那他俩为什么怪怪的？ 　　还是说自己昨晚被刺激的有些敏感过头了？ 　　……人心诡测性向如谜，还是先吃饭吧，趁俩舍友还没回来，待会儿还得再补一觉。 　　雨丝很小，可以忽略不计。 　　暑气将消未消的长街，被阴云压出些闷闷的尘霾气。 　　陆野把伞递给白逸青：“别吃清汤面了，超市顶楼有一家轻食餐厅，有不少你能吃的东西。” 　　“嗯，谢谢。” 　　两人隔着一肩的距离并行拐进巷子。 　　半晌后，陆野终是沉不住气：“白逸青，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白逸青瞟了他一眼：“有，想问问‘明眼人’是谁？” 　　陆野差点又被呛到，没忍住笑起来：“话赶话而已，再说，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呵。”饶是知道陆野这人离谱，白逸青还是被这毫无缓冲的反问搞的有点懵：“陆老板，你这话容易让人误会。” 　　“是吗？”陆野装不懂：“误会什么？” 　　白逸青转头看他：“你说呢？” 　　陆野了然：“你是想说你不喜欢我，对吗？” 　　“别再开这种玩笑了。”白逸青停下脚步，盯着那双别有深意的眼睛：“陆野，你说过你不是gay。” 　　陆野眸光微动：“你也说你不是。” 　　“……” 　　他是在逼他承认。 　　白逸青不想说谎，可他隐隐清楚一旦破了那层壁垒，他会面对什么。 　　他不打算在桐城谈恋爱，更不愿跟陆野这样难应付的人纠缠，所以…… 　　“我不是。” 第53章 你可得小心点他啊…… 　　陆野猜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盯着白逸青的浅淡的唇，心说这看着柔软的嘴巴怎么就这么硬呢？ 　　“哦……”陆野脸上扬起玩味的笑，靠近白逸青低声道：“那昨晚的事，怎么解释？” 　　“什么事？”白逸青面露狐疑，脑子飞速回忆昨晚的情形，并没有想到什么反常的地方。 　　陆野观察他的反应，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眯缝了一下眼睛：“你……不会忘了吧？” 　　“什么？” 　　“我送你回去的时候。”陆野提醒。 　　白逸青闻言松了口气，别扭而真诚的道谢：“昨晚给你添麻烦了，我没想到喝了酒居然会睡着，其实你可以叫醒我。” 　　陆野闻言表情一僵，接着不可思议的反问：“睡着了？” 　　他的反应让白逸青不自觉的生出些疑惑：“不是吗？” 　　“……” 　　陆野嘴巴微张半天才想明白对方的意思，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呵，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三罐啤酒喝断片儿的。” 　　断片儿？ 　　白逸青半信半疑，他察言观色试探着开口：“我是……说什么了吗？” 　　陆野沉默，一时看不透白逸青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雨丝变得绵密起来，他伸手拿过白逸青手里的雨伞撑开后又塞回对方手里，别有深意的挑眉一笑： 　　“你猜。” 　　说完自顾自朝前走去。 　　敌方状况不明暂时不能轻举妄动，他虽然对白逸青没有深入了解，但是也深知这人逼的紧了十有八九是会跑的。 　　白逸青抬头，雨伞遮住巷子狭窄的天幕，像是陆野丢在他心头的一团疑云。 　　自己真的喝断片了？不至于吧，三罐啤酒…… 　　不会是说梦话跟陆野出柜了吧，不然那家伙怎么忽然就笃定自己是喜欢男人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跟在陆野身后朝前走去“” 　　行至商场，陆野肩膀的衣服已经被小雨洇湿一片，一路上白逸青几度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将邀请对方共撑一伞的话说出口。 　　陆野识趣的不再提及两人间敏感的话题，自然的带白逸青上楼找到那家餐馆，安静的坐在对面等他吃饭，随后又陪他到负一层的超市里买了些日用的物品，推荐他哪个牙膏好用，打趣他生活自理能力太差…… 　　多么正常又和谐的朋友相处方式啊！ 　　可白逸青觉得反常。 　　快要走出商场时，他接过陆野手里的购物袋：“我自己拎吧。” 　　陆野轻笑，总算没在继续热心，将东西交给他：“好，雨可能大了一点，你路上小心。” 　　白逸青微怔：“你不回去？” 　　“我还要给小齐买几件衣服，你先回吧。” 　　白逸青皱眉：“你怎么不早说，我不需要陪着……” 　　他的话说了一半，被陆野受伤的眼神给噎了回去。 　　“嗯，知道了。”陆野垂眼，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买衣服需要点时间，那我先上去了。” 　　他说话的间隙，视线不经意的在白逸青手里的雨伞上停留一瞬，然后转身朝扶梯方向走去。 　　白逸青紧了紧握着的伞柄，陆野应该是误会自己来的路上不想和他撑一把伞吧…… 　　这回终于轮到他沉不住气了：“哎，你没有伞。” 　　陆野停住脚步，转头看着他好笑道：“这里是商场，会缺伞吗？” 　　“……” 　　白逸青向来无视他人的误解，懒得解释，以至于现在想解释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他沉默两秒，最终选择忽略。 　　可另一件事他得弄明白，不然胸中疑窦丛丛，哪还有心思做别的？ 　　白逸青走上前去，目光随意在人来人往的周围扫过：“陆老板，我昨晚……跟你说什么胡话了是吗？” 　　陆野盯着他眨巴眨巴眼睛：“胡话？” 　　“……” 　　难道没有？ 　　“你真的都忘了？”陆野还是有点不可置信。 　　白逸青无奈，看样子是有了…… 　　然而陆野却没打算现在说，他自嘲的笑笑：“算了，就算说了你也不会信我的。” 　　白逸青皱起眉头，不喜欢陆野一而再的把他当恶人。 　　“这样吧，等我回去给你看个东西。”陆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点安抚的意味：“对了，我早上烤了枫糖吐司，回头给你送去，快回去吧。” 　　白逸青：“……” 　　看着陆野融入人群中的高大身形，胸腔莫名觉得憋闷。 　　外面雨势渐大，白逸青鞋底踩在湿滑的青石路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这种天气不会再遇到白小青，因为它一定早就缩到旅馆后院的柜子里睡觉去了，里面还有陆思齐偷偷给它放的冰丝坐垫。 　　白逸青唇角勾起浅淡的笑意，宿命论并不适用于每个物种，白小青是有福的，自己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他抬高伞沿看了眼已经熟悉的雨巷，古旧的白墙灰瓦笼罩在雨雾中，院里溢出墙外的树冠和电线杆看上去都是毛茸茸的，如镜花水月，看不真切。 　　就像白逸青的心绪。 　　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他能感知陆野的意思，他对自己于理之外的照顾，眼神里有意无意流露的热度，白逸青并不迟钝。 　　可陆老板也同样比他以为的有分寸，连试探都是浅尝辄止，从来没有真正的让他为难…… 　　白逸青一路回想着与陆野相处的细节，想这人对弟弟的耐心和睿智，他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大大咧咧，相反，陆野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细心。 　　就像他每晚放在天台桌上的茶点，看着简简单单一份，实则精细而讲究，不知道他刚刚说的枫糖吐司，有没有大前天晚上的香草罗宋好吃…… 　　陆野在傍晚前敲响白逸青屋门。 　　安西正在201向青麓请教南客庄戏台前的影壁壁画风格，见到陆野，有点被打断思路的不高兴：“野哥，你怎么又来了？” 　　“又？你背着我跑别人屋里来，我还不兴来棒打鸳鸯？”陆野把密封袋装好的面包放到桌上，口无遮拦。 　　安西表情一言难尽，转身拉住白逸青胳膊：“青哥，你可别听他瞎说啊，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白逸青唇角抽抽，嫌弃道：“……你和他都有病。” 　　“同性恋不是病，而且我没有，野哥不确定，你可得小心点他啊……” 　　“你给我滚回202！”陆野笑骂，不顾安西的抗议将人撵了回去…… 　　白逸青心里稍稍轻快了些，这人看着已经不复在商场时的失落，当然，也许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看了眼桌上的纸袋：“谢了。” 　　“不谢。对了，小齐说今天没有不会的题，但是你可以去找他玩。” 　　“好。”白逸青用脚尖推了下椅子，示意他坐：“你说要给我看什么？” 　　陆野坐下来，似乎有些为难：“你确定要看？其实……我不介意的。” 　　“别卖关子。” 　　“啧，好吧。”陆野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点开：“你喝完酒没有睡着，回来之前一直乖巧的坐在那里吃烧烤。” 　　“……是吗。”白逸青觉得“乖巧”这个词听起来有点傻。 　　“是，所以天台的监控录像我们就不看了。” 　　白逸青一愣：“那，有别的录像？” 　　陆野扬唇轻笑，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以及，显示着电梯监控画面的手机…… 第54章 都是男人…… 　　一分钟后。 　　白逸青眉头紧锁，低垂着眼皮，视线依然停留在手机屏幕空无一人的电梯画面中。 　　不可能！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心声。 　　陆野的期待感都被他磨没了，只觉得莫名好笑：“十来秒的片段你看四遍了，有这么好看吗？” 　　白逸青没说话。他只是想找出点破绽，以证明这一定是什么软件合成的画面而已。。。 　　但是没有。 　　况且，合成也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梦合成吧…… 　　所以那根本不是梦。 　　“我可能把你当女人了。” 　　白逸青勉强维持着脸上的淡定，心里再三斟酌后，选择了这样一句不太高明但是有效的解释。 　　如果陆野不是gay,如果陆野对他没意思，一句“你为什么不推开我”倒打一耙，也能将责任推掉个七七八八。 　　但是现下的情况，他必须先改变事情的走向。 　　陆野没说话，深邃的眼睛就那么端详着白逸青，直看的对方身体隐隐现出几分僵硬才闷声低笑起来。 　　他算是领教了白逸青的严防死守。 　　鸡蛋没缝也不能硬碰，磕坏了可就只剩完蛋了。 　　“虽然……”陆野抬手抚胸似是感受了一下，眉间笑意未退：“但是，也不至于吧？” 　　白逸青无言以对所以选择沉默。 　　至于不至于谁知道，他又没有摸过。 　　陆野放下手轻轻叹气，半开玩笑道：“那我要真是女的，你是不是得对我负责啊？” 　　白逸青嘴唇动了动，陆野这话是在提醒他，便宜自己是实打实占了的，即便他不会追责。 　　“我给你道歉，或者……” 　　陆野摆摆手：“都是男人道什么歉，你又不是gay,对吧？” 　　“……对。” 　　陆野从他手里抽回手机：“这不就得了，你不是，我也不是，我们是哥们儿，朋友之间互相摸摸不是很正常吗？” 　　白逸青呼吸一顿。 　　互相摸摸？ 　　陆野掩去眼底笑意，站起身语重心长道：“好啦，我得回去了，以后你啤酒最多喝两罐，多了肚子会涨。” 　　“陆老板！”白逸青跟着起身，他的思路成功被陆野带偏，这人的话一句接一句，在他脑子里描绘出一个比梦境更可怕的画面…… 　　“怎么了？”陆野不解。 　　“我们回屋后，是不是，还做了什么？”白逸青忍着脸热问出心中疑惑。 　　陆野眼神澄澈：“没有啊，就摸胸了啊。” 　　“我……摸你，还是你……” 　　陆野神色忽然委屈起来，心痛的为自己辩白：“当然是你摸我啊，我又没有爱摸男人胸肌的毛病。” 　　“……” 　　陆野离开白逸青房间，路上无声的乐了半天。 　　他不相信白逸青对自己没感觉，但是这家伙坚决不松口的原因是什么呢？ 　　心里有人？ 　　不太像。 　　打算一辈子装直男？ 　　可他并不像在意世俗眼光的样子…… 　　陆野笑意渐敛，只觉任重而道远。 　　白逸青因着心里的那点尴尬，在此后与陆野的接触中更加谨慎客气。 　　而陆老板光风霁月心无龃龉，一如既往地对白逸青关爱有加。 　　他会提前告知白逸青次日有雨记得带伞，会把晒得蓬松的新被子拿给他，再替他晒好换下来的被褥，会穿着修身的无袖T，去天台送按着他的口味做的宵夜…… 　　白逸青偶尔会觉得不合适，也试着隐晦的提醒陆野无需殷勤，然而陆老板只一招其人之道大法，就能将他所有的用意堵了回去—— 　　“都是男人，你不会还怕我对你有什么想法吧？” 　　“都是男人，你不会还讲什么授受不亲吧？”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都是男人，你想多了……” 　　白逸青：“……” 　　去他大爷的，都是男人，怕什么？ 　　某天，白逸青忽然发觉自己似乎长肉了，便主动取消了晚餐。 　　只是这么一来，陆野做的宵夜好像更好吃了。 　　九月，在半程天高云淡半程淫雨霏霏中流走，夏季的暑意在早晚时间已经不见端倪。 　　为了避开市区内的出行高峰，写生小队定在国庆前一天清晨出发。 　　扎眼的红色奔驰G停到旅馆门口，安西戴着墨镜下来，朝等在大厅门口的众人喊了声：“早！” 　　他这个月忙成了狗，为了安排好南客庄的首次迎宾，他一个月只上了一周的课，其余时间都在公司或者实地布置。 　　“哇，我们的专车这么拉风吗！” 　　几个女生精心化了淡妆，穿着适合拍照但不保暖的衣服，对这次“旅游”充满期待。 　　安西无语：“不是说了多穿点吗？” 　　“这不是挺多的吗？” 　　“……” 　　算了，晚上冷了正好乖乖待在屋里，省心。 　　“先放东西吧。” 　　陆野接邹黎到旅馆时，奔驰和另一辆学校的商务已经安排好了座位。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下了车对副驾上的邹黎说：“等我一下。” 　　视线在前边人群里扫过，看到安西朝他挥了挥手，却没见白逸青。 　　前些天陆野答应了邹黎同行，因为据安西说，有一段还没修好的路，开他的越野车会更好走一些。 　　“真酷！”他拍了拍安西的胳膊：“人都齐了？” 　　“还有青哥，刚发了消息……”安西转头：“哎，这不来了吗。” 　　白逸青睡眼惺忪的从楼上下来，只背了一个双肩包。 　　安西大步走向白逸青搂了他肩膀一下又放开：“青哥！你昨晚不会又通宵画画了吧？” 　　“没有。”白逸青看了眼已经准备好出发的众人，有些惭愧。 　　昨晚睡前刷朋友圈，看到老爸发了一张缠着绷带的胳膊。 　　于是失眠了。 　　陆野接过他的背包：“坐我车吧。” 　　白逸青点点头，跟着两人走到黑色越野车后排落座，朝邹黎问了声早。 　　陆野将钥匙丢给安西：“你来开。” 　　说完从后排的另一侧车门坐了进去。 　　“啊？我开？”安西有些意外，但想到自己路熟，便从善如流的当起了司机。 　　陆野从前座挂钩上的袋子里取出牛奶和全麦面包递给白逸青：“早饭，将就一下吧。” 　　“……谢谢。” 　　邹黎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冲陆野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陆野挑眉，回了一个意味不明的挑衅表情。 　　车子开动，行程正式开始。 　　即将开启的旅途让白逸青心里升起陌生的感受，他喝掉牛奶，闭上眼睛醒盹，盘桓在心头的阴云稍稍散开了一些。 　　左右那位船长身边总有一帮子人围着，轮不着自己操心。 　　安西一边开车一边叨叨，讲他之前和村委沟通的过程，村支书年纪大了讲不明白，还好有个年轻村官，聊的挺好的，给他们把大队院子腾出来，学生们可以住那里。 　　村里小卖部是王二麻子开的，王二麻子人也很好，安西回来买了床垫被褥等一些生活用品，之前都暂时寄到小卖部。 　　白逸青在听到王二麻子的时候，唇角微动。 　　陆野这时忽然冒出一句：谁能想到王二麻子是一个麻子…… 　　白逸青把脸扭向窗外，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但就是莫名想笑。 　　离开市区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车子开进一段土路，颠簸的厉害。 　　白逸青脸色不太好看，预感要晕车…… 　　安西车技没的说，但这段路实在成问题，村里人说小车进来底盘都得毁了，道路修了一年多，进度特别慢。 　　白逸青靠着车窗，额头隐隐有冷汗渗出。 　　这时，他垂在大腿上的左手被人轻轻牵起，白逸青猛地睁开眼睛，就见陆野捏了捏他的虎口处，抬眼小声说：“缓解晕车的穴位。” 　　白逸青愣怔片刻，等明白过来整个人都有点僵硬。 　　“放松。”陆野垂眸，另一只手的拇指揉按起他手腕内侧往上的一个位置。 　　“……” 　　白逸青的手发凉，而陆野的手则是热的，甚至有些烫人，他一时竟被分散了注意力，几乎忘记自己在晕车。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白逸青别别扭扭抽回手。 　　陆野笑了一下：“啧，都是男人……” 　　“闭嘴。” 　　“……” 　　安西在讲南客庄的历史，没有注意到后排动静。 　　然而邹黎从中控台屏幕的反光中看的分明，他缓缓移开视线，嘴角不明显的勾了起来。 　　铁树开花，可喜可贺。 第55章 南客庄 　　走过跌宕起伏的路段，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白逸青唇色发白，注意力尽可能集中在窗外的景色上。 　　随着车队继续行进，山体逐渐巍峨起来，植被郁郁葱葱，在时近正午的阳光下，隐约可见峡谷中间蜿蜒而出的银色丝带。 　　安西和后面两辆车连起语音：“同学们，还有10公里，准备好感受返璞归真的难忘假期吧！” 　　手机里传来嘈杂的雀跃声，大家明显都很兴奋。 　　少倾，之前只在照片中见过的村庄出现在视野里，坐落于苍山脚下显得渺小而宁静。 　　“看到前面的桥了吗？”安西笑着冲手机里喊了一句：“来，大声读出它的名字！” 　　后方大G司机李景推了推眼镜：“哎呀，西哥！安和桥！” 　　邹黎正看着前方的村庄出神，闻言也朝那边看去，百米长的拱形清灰色水泥桥，在山水古村的原始景色中看上去普通而又突兀。 　　然而他知道这座桥对封闭落后的南客庄来说，意义非凡。 　　安西有点小得意：“前年我跟镇上政府谈了整整八个月，自己写申请，连吹牛带画饼还承诺拉一部分赞助，终于让他们同意向市政申请建桥的项目，这桥还是今年春天刚建好的，虽然不大，但是，与有荣焉。” 　　白逸青也转回视线，盯着安西后脑勺，心说这小子为什么总像是有用不完的能量，相比于自己这种心境迟暮的人来说，安西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生。 　　当然，身旁的陆老板应该也是这样的人，但是比起安西的锐气外放，陆野的能量是收着的，像被什么东西包裹着，表现得并不明晰，却能感受得到那种厚度。 　　“你拉的谁的赞助？”邹黎挑眉看向安西，隔着镜片的眼尾稍稍弯起。 　　安西被问到痛脚，难得露出点促狭的神情，含糊道：“就……我家老头呗。” 　　“……” 　　车里几人轻笑起来，手机传来众人的感叹和惊呼，纷纷喊着西哥求包养。 　　“一会儿村头小卖部门口见，挂了！”安西嫌吵，快速交代了一句就切断语音，加速朝桥边开去…… 　　蹲在桥头边洗菜的小孩看到桥上的车，兴奋的跳了起来—— 　　“大哥！” 　　灰色外套挂在身上偏大，不太合体。 　　陆野见状乐了：“嘿，吓我一跳，还以为石头成精了。” 　　白逸青抿唇，他一开始也以为那里是块石头。 　　“什么眼神？戴个眼镜不行吗？”安西笑出声来，他放下车窗喊：“小六，吃完饭去二斗家！给你带东西了！” 　　“好。” 　　小孩六七岁的样子，皮肤黝黑，太阳照的他五官皱成一团，看不清样貌。 　　“这你小弟？”陆野奇道，这扑面而来的淳朴感，瞬间就让人有了那种远离喧嚣的心境。 　　“之一。”安西神秘一笑：“待会儿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们南客庄扛把子。” 　　下了桥没多远，车子停在外街一栋自建小二楼前。 　　墙边电线杆上绑着一块风化严重的木板，上面用红漆涂鸦“王二麻子小卖部”几个大字。 　　一个满脸笑容的中年男人像是早就等在门口，身后还藏着一个齐肩短发的小女孩。 　　看到他们下车，男人立刻上前：“哎呦喂，老弟你们总算来了，马上开饭了，快先进去喝点水！” 　　“二哥！我们不渴，今天午饭麻烦你和嫂子了。” 　　“哪里的话！二斗从早上起来问我一百多遍了。哎呦，小伙子们长得都好周正，个个都像大明星……” 　　安西给对方介绍了三人，又说：“这是王二哥，小卖部他家开的。” 　　白逸青微怔，显然王二哥与脑海中的王二麻子没对上号。 　　陆野和他对视了一眼，都有点想笑── 　　王二麻子不是一个麻子，王二麻子的脸，意外的光滑！ 　　说话间，另外两车也开了过来，王二哥上后边招呼其他人。安西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箱子下来，他冲隐蔽在电线杆子后面的一个小小身影招了招手：“二斗。” 　　也许是人多，女孩露出两只眼睛探究的看了过来，接着又缩了回去。 　　安西不甚在意的笑笑，知道孩子一时认生，便不再为难她。 　　“我们中午在这里吃饭，然后安排住宿，休息一会儿下午再出来玩。” 　　邹黎帮他关上后备箱：“辛苦了。” 　　“哪里的话！”安西学王二哥的腔调回道，接着又问：“黎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呀？” 　　安西扯了扯邹黎衬衣后背压出来的折痕，语气带着点邀功般的期待。 　　邹黎沉默一瞬，接着笑道：“嗯，眼熟。” 　　那就是想起来了，安西想。 　　但是邹黎并没有太特别的反应，可能当时也就随意的找了个照片画了。 　　这个效果不是很理想…… 　　没关系，不消几日，他一定会爱上这里。 　　白逸青站在车旁举目望去，天空大团的云朵在苍郁的青山上投下一团团墨绿的影子，古旧房屋在繁茂的树冠间遮遮掩掩不见全貌，却已经依稀能够感受到一些历风浸雨，沧桑的味道。 　　陆野绕到他身边，低声询问：“还难受吗？” 　　白逸青摇摇头，空气清新，他仿佛能闻到山体散发出来的植物与土壤的气息，让人肺腑熨帖。 　　“你为什么不带陆思齐来？” 　　陆野无奈笑笑：“他不爱坐车。” 　　白逸青了然，觉得有点可惜。那小子毛病比他还多…… 　　身后同学们不住感叹这里太有感觉了，有的端着手机拍照，有的追着王二哥问东问西，门帘掀起，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走出来。 　　“哎呀都到了呀，饭做好了，快让孩子们进屋吧。” 　　“嫂子！”安西打了声招呼，众人也跟着问好。 　　二斗呲溜一下率先钻进门里。 　　一行人去后院洗了手，对从井窖里接上来的水管子也感到新奇无比。 　　院里摆着四张方桌，饭菜丰盛的几乎赶上过年的规格了。 　　陆野跟着白逸青坐到安西几人旁边的桌子上，和泡泡哈利几个女生一起。 　　席间，王二哥两口子言语间满是感激，只要以后有人来，南客庄就能慢慢的活起来，日子也有了盼头。 　　他们和安西邹黎聊了些村里的事，以及后山老房子修葺的情况。 　　二斗呼噜呼噜很快吃完饭，用手背一抹油嘴，踢开凳子抱起角落里掉了皮的球状物，一溜烟跑了…… 　　“小孩好酷啊。”泡泡看着随着人影离去晃荡的蓝色布门帘，感慨道。 　　陆野夹了一截没有沾到酱油汤汁的黄瓜段放进白逸青碗里：“她刚刚抱着的是什么？” 　　白逸青瞥了他一眼：“你戴个眼镜吧。” 　　“那你觉得我戴眼镜帅吗？” 　　“……” 　　哈利大笑起来：“陆老板，你是不是应该问我们啊？” 　　陆野大方道：“我不太相信你们女生的眼光。” 　　“为什么？”在座女生皆是不满。 　　“别的不说。”陆野指了指泡泡头上的镂空编织复古帽：“你就说这个瓜网兜它套在头上，好看吗？” 　　“……” 　　“还有你，做美甲我能理解，可是涂成这种极光绿，我这吃个饭眼前老觉得有几只旧公厕里的绿头苍蝇在晃，美吗？” 　　“啊！野哥你烦死了！”旁边敏感的同学直接没了食欲，粉拳不留情面的砸在陆野肩膀上…… 　　午餐吃的欢乐热闹，也许是环境使然，白逸青虽然没吃几口，但还是觉得心情舒畅。 　　寄来的东西已经送去大队院里，饭后，村官张伟赶来接他们去安排住宿。 　　村里的路都是很久以前山石间开凿的羊肠小道，白逸青轻装简行走在前面，在这样安谧的村舍巷陌间行走，他的心头有如一团徽墨泅染开来。 　　绕过一棵粗壮的古柏，拖着行李箱走的磕磕绊绊的同学们落在后面。 　　陆野快步跟上来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哎，晚上要不要和我睡？” 　　白逸青呼吸一滞，好好的意境瞬间被这人破坏了个七七八八。 　　“不要。” 　　“两人一间，你只能选我。” 　　“为什么？” 　　“你猜。” 第56章 情窦初开而已 　　“野哥青哥，别走了，到了！” 　　安西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白逸青停下脚步，他不着痕迹的避开陆野的目光，抬眼环顾周遭。 　　古柏树后有一个山石砌成的高大弧形门楼，石板覆顶。门口两侧的墩石上有两只雕刻拙朴而生动的瑞兽形象，半米厚的石墙边立着不显眼的牌子：南客庄村委。 　　“石头院，跟我想象的村委大队很不一样。” 　　陆野摸了摸古柏粗糙的树干，心想安西这小子有点能耐，竟然找到这么一处历史遗珠。 　　“嗯。”白逸青也有些意外，他想到什么，回头朝他一笑：“陆老板，我和谁睡都行。” 　　陆野微怔，树影斑驳下白逸青的笑容有点晃眼，说出来的话却没点人味儿。 　　他暗自咬牙：喂不熟的狗崽子！还不如白小青有良心。 　　想到白小青，陆野“嘶”了一声，立刻拿起手机给元杰发语音。 　　“小杰啊，我出来的早忘了个事儿，你今天记得喂狗啊，狗粮在冰箱旁边的粮桶里，鸡肉隔天喂一次……” 　　白逸青：“……” 　　你才是狗。 　　张伟带众人进了院子，和多数古宅院一样，进门为五蝠同寿照壁，石板地面光滑，不知道被多少代人的鞋底子打磨过，院子里一卷一卷的乳胶床垫和被褥堆的老高。 　　“这边朝阳的屋子都收拾好了。”张伟指着高高低低错落分布的一片石屋，说话带着点口音：“后面有个水潭，不会游泳就不要在边上玩了呀，水潭旁边还有几间屋子，简陋了些，过去叫耳房，男生将就一下，安西老板说过些天装修的师傅还要来……” 　　安西乐了：“张老师，你上课也这么唠叨吗？” 　　张伟除了是村官以外，还兼职村里七八个小孩的全科教员。 　　他笑的一脸憨厚：“哎呀，我是有点开心呀，以后要有人来住宿，大家有了收入，孩子们就不用早早退学出去打工了呀！” 　　女生们打量着自己即将入住的石屋，颇为兴奋，洛洛踩着石阶上楼，闻言回头笑道：“放心吧，这么好的地方，我以后肯定要隔三差五来住上一段时间放松放松，安西老板，到时候住宿费可别太贵哦！” 　　安西：“你要是真人出镜帮我拍宣传片，我就给你专门留一间随时来免费住。” 　　“好算计啊西哥！”章田宇抱着安西胳膊：“那我们这没有百万粉丝的同学呢？” 　　安西捏了一把他圆润的下巴：“那要看你干活行不行了。” 　　他指着院里堆放的东西：“来吧，先给小姐们铺床！” 　　大队院不住人，陈设基本都是后来添置的，新中式的风格倒也没有太违和。 　　男生们很快将大一点的物品安置好，剩下的女生自己就可以收拾。 　　大家也不急，反正下午有的是时间，张伟在年轻人们的簇拥下，红着脸讲南客庄的建筑和历史： 　　“我们村的房子都是在这种中低山岭上就地取材，结实也保暖，村里房子很多的，现在都空了，安西老板花钱租下来了，正在修缮，你们要是喜欢住地道的村居，以后熟悉了可以去他们家里试试睡大石炕，古时候很多文人墨客在这里隐居的，这个草堂那个草堂，后来小鬼子来扫荡，说村里有八路……” 　　安西对这些早有了解，便随手拎起邹黎的箱子，招呼男士们去后面放东西。 　　耳房建在水潭边一棵百年的悬铃木旁，树冠遮天蔽日，像一道屏障把男女生彻底隔开了。 　　安西抬手搂住白逸青肩膀：“青哥，对这里还满意吗？” 　　“怎么，你也要送我一间？”白逸青抖了下肩，没抖掉。 　　“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安西笑道：“待会儿我们在村子里随便转转，看上哪家你说。” 　　白逸青哑然，似乎感受到了有钱人的魅力。 　　邹黎扫了眼身边双手插兜双眸半阖，睨着前边勾肩搭背的两人的陆野，牵起嘴角：“陆老板藏得挺深啊。” 　　陆野狡辩：“我哪里藏了？情窦初开而已。” 　　“……”邹黎额角抽抽：“那你开的够晚，再说，你确定他是吗？” 　　“八九不离十。”陆野收回视线，惆怅道：“不过，这局有点难攻啊。” 　　邹黎很少见到这人犯难的样子，忽然来了兴趣：“要帮忙吗？” 　　“啧，为人师表呢邹老师！” 　　“……” 　　陆野眯了眯眼：“但是，你要能把他身上挂着的小直男拿下，我一定虚心求教。” 　　“……单着吧你！” 　　邹黎丢给他一句祝福径自朝前走去。 　　和主屋坚固的石顶不同，耳房的屋顶都是麦秸覆盖，两间两进式的，对面也有两间与之对称。 　　“四间屋子，但是那边有一间放杂物了，所以我们两人一屋。” 　　白逸青条件反射的看向陆野，对方歪着脑袋无辜的冲他眨眨眼。 　　“……” 　　章田宇伸头探进边上一间屋子：“那我还和我景睡一起，方便晚上要打游戏。” 　　“我睡觉屋里要熏沉香。”邹黎从安西手里拉过箱子，看向陆野：“我记得你好像不喜欢这个味道，能将就吗？” 　　四个人中他和陆野关系近，按道理该是住一起的。 　　陆野掩饰的轻咳一声，还没等他回答，安西便把邹黎箱子夺回自己手里：“黎哥不嫌弃的话，我和你一屋吧。” 　　邹黎挑眉，脚步轻快朝对面走去：“你不嫌弃就行。” 　　安西扯扯唇角，嫌弃这个词被邹黎这么用，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不会嫌弃gay，更不会嫌弃邹黎这样的gay。 　　“那个，我的计划书挺厚的，怕是要麻烦邹老师指点一二……” 　　安西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挺高大一小伙子，跟在邹黎身后像个小马仔。 　　白逸青看着两人的背影，心情复杂。 　　他收回视线，就见陆野靠着树干，冲他无奈的摊摊手。 　　虚伪。 　　“陆老板，你东西呢？” 　　“车里。” 　　白逸青不解：“为什么不拿来？” 　　“反正下午还要出去。”陆野走到唯一空着的屋子门口，门头略低，他微微矮身走了进去。 　　二进屋子外间有桌椅橱柜，里间一张双人床，仿罗汉榻的样式，中间有长条木桌隔开，所以本质上和两个单人床差不多。 　　白逸青将背包放在外间，陆野在里面出声询问：“你要不要先睡一觉？下午如果有什么活动我喊你。” 　　白逸青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好。” 　　昨夜失眠加上上午晕车，现在确实没什么精神，不过，陆野在旁边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得着。 　　但是一周呢，总归要习惯的。 　　“你等我一会。”陆野似是想起什么，快步朝外走去。 　　白逸青不明所以，也无心探究，进屋铺开一边的被褥摘下助听器和衣躺了上去。 　　午饭吃的不多，片刻后升起的睡意被胃里的空洞感击散，白逸青闭着眼睛正想叹气，就感觉有人晃了晃他的小腿。 　　睁开眼，陆野站在床边眸光柔和的看着他。 　　“吃点东西再睡。” 　　他指了指炕桌上的鸡蛋和西红柿，又把手里的水杯放在旁边。 　　白逸青眼神还有些迷茫，伸手去摸助听器，陆野急忙摆摆手，指了指外面便关上门离开了。 　　白逸青愣了几秒神才坐起来，摸了摸盘子里的鸡蛋，热的。水，温的。 　　他喉结微动，在一片静谧中，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缓缓流过。 　　鸡蛋和他以前吃的不太一样，蛋黄橙红饱满，带着淡淡的甘甜奶香，没有他平时不喜欢的腥味，很好吃。 　　白逸青喝掉杯子里的热水，拿起手机给卜医生发了条消息： 　　“卜叔叔，您知道我爸最近有什么情况吗？” 第57章 甜的，不醉人 　　白逸青没想到自己一觉能睡这么久。 　　没有正午太阳漏进来的光线，树荫遮蔽下这一方空间格外昏暗，他脑袋空茫，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哪。 　　摸出枕头下的助听器戴好，白逸青缓缓闭上眼睛，梳理纷沓而至的声音碎片—— 　　有交谈笑闹，还有孩子呼喊声飘飘忽忽，应该是从前面院子里传来的。有东西落进水里，“咕咚”一声，他的脑海中出现悬铃木果实落到水潭里溅起的水花。 　　白逸青掀开被子坐起来，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四点半。 　　微信有卜医生回复的消息，说老船长没事，只是所在的船出了点问题正在调查，具体结果官网要过段时间才能公布。 　　白逸青有些愣神，手指下意识点开“戏精”的头像，在对话框输入：你在哪 　　反应过来后又急忙删掉，退出。 　　前院热闹非常，院里摆放着几张方桌，上面散落着些山楂花生等零食，有年长一些村民和学生坐在一起随意闲聊，连墙根的山石上也坐满了人，大队院石门外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晃动。 　　李景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第一个发现了他，挥手喊到：“青哥！快过来！” 　　白逸青扯扯嘴角，在几十双直白的探究目光中走到李景旁边坐下：“……什么情况？” 　　“开茶话会呢，嘿嘿。你怎么睡这么久啊？” 　　“呃……是。”白逸青视线在院里扫了一圈，对面邹黎旁边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干枯的双手颤巍巍的比划着，没有牙齿的嘴里说这些他听不懂的话。 　　西墙根的山石草木堆上，陆野被几个孩子围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引出一阵阵欢笑。 　　他看过去的时候，对方朝他咧嘴一笑，一只眼睛调皮的眨了眨。 　　“……” 　　不是近视眼吗。。。 　　“嗨呀你不知道，笑死我了……”李景悄咪咪附在他耳边嘀咕：“咱过来的路上还没见什么人，可是下午我们出去溜达的时候，村民可能都得到消息了，有一家算一家，都出来夹道观看，你没见那场面，就跟游街示众一样，而且我们队伍自带吸附功能，凡走过的地方人都跟上来，这不，村子转完，全村老小都来了。” 　　白逸青哑然，庆幸自己没有参与这一神奇仪式，然而，如果是全村老小的话，那村里人确实不多…… 　　“本来想喊你，陆老板说你晕车不舒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他们在说什么？”白逸青拿起一颗山楂，咬了一口，有点酸。 　　“那老奶奶啊，哎，我也听不懂……” 　　章田宇闻言“噗嗤”出声：“靠，听不懂你伸着脖子听半天？” 　　“我在看他们桌上那几个柿子呢……” 　　白逸青垂下眼睛笑：“柿子很甜。” 　　“可以想象。”李景把花生咔嚓一声捏开，分给白逸青一粒。 　　村子的街巷院落里，柿子山楂结满枝头，只是出于初来乍到的矜持和礼貌，同学们也就过了过眼瘾，此刻多少有点见柿起意。 　　时近傍晚，大伙也要回去做饭，有些健谈的村民热情邀请他们去家里吃，当然，这么多人去也不现实。 　　张伟解释说他会安排，众人这才陆续离开。 　　“同学们，院外那片有篱笆的菜园子是我家的。”他指着院子西墙：“想吃什么自己去摘呀，我回去蒸包子，待会儿给你们送来。” 　　“好，麻烦张老师了。” 　　邹黎把人都送走，转回身松了口气。 　　107岁的老奶奶讲了什么他也没听懂，但是依然认真的听了半天，应该是清末和抗日时期的故事，以后有机会可以慢慢了解一下。 　　太阳西沉，山里的温度降下来，女孩们带来的外套不够厚，只得裤子套裙子，薄衫套短袖，有些滑稽。 　　围在陆野身边的孩子们也都被带回了家，村口遇到的小六磨蹭到最后，准备离开时又回头看向陆野，含糊的说了句什么。 　　陆野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 　　刚才这帮孩子都争相邀请陆野去家里吃饭睡觉，互相较劲的比着谁家石炕更宽，屋子更多，小六当时没说话，这会儿竟又不合时宜的提一嘴：他家也有空房间。 　　陆野揉揉他的脑袋：“知道了，你家里不催的话就别走了，晚上在这吃完再回去。” 　　小六咬着嘴唇有些犹豫，陆野笑道：“扭捏什么，不是还有你大哥呢吗？” 　　“……嗯。” 　　安西和大家一起收拾完桌子，凑到邹黎身边指着那一大一小道：“看不出来野哥还挺有孩子缘的。” 　　“一直都是。”邹黎眸光微闪，朝旁边聊天的李景几人喊：“去菜园子转转吧，有想吃的就摘点，待会儿陆老板下厨！” 　　“好。” 　　李景从门口拎了个装枕头的纱布袋子，拉着白逸青一道出去了。 　　陆野走过来拍了下邹黎肩膀，嗤道：“我总算知道你三番五次撺掇我过来的目的了。” 　　“你知道的太晚了。”邹黎意有所指：“再说，有付出才会有回报嘛。” 　　“……” 　　小六清了清嗓子，小声对安西说：“大哥，我家园子也有菜。” 　　安西乐了：“行啊，你先去张老师菜地看看，缺什么就从你家找点来。” 　　“好。”小六一呲牙，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孩子像个小大人，挺有意思的。”陆野说：“感觉村里年轻人不太多。” 　　“一只手数得过来，都出去了，在村里靠山吃山，没有事情做。”安西说：“小六家就他一个人，挺不容易的。” 　　陆野和邹黎皆是一怔。 　　安西语气沉了些：“他爸没了，两岁的时候他妈就嫁到外面去了，本来有个爷爷，前两年也没了，后来就是张老师捎带着照看，不过这孩子自立，基本不让人操心。” 　　邹黎啧舌：“他有七岁吗？” 　　“十岁了，有点营养不良。”安西转而粲然一笑：“现在不是有大哥了吗？大哥会罩着他的。” 　　陆野若有所思的看向小六离开的门口，然后收回视线：“桌子是不是要抬到后院去？” 　　安西：“哦对，做饭的地方在后面，就在那里吃吧。” 　　…… 　　灶台是垒在水潭边的。 　　小卖部里最亮的灯泡树上拴了四只，光影憧憧，灶台底下漏出的青烟和着菜香味在这一方天然户外餐厅中弥漫，意外的氛围感十足。 　　陆野第一次用大铁锅炒菜，锅铲翻飞气场全开。 　　前面围着一圈观众，女生们虽然冷的瑟瑟发抖，但还是坚持举着手机给陆大厨录视频。 　　没办法，属实帅的有些突出。 　　“陆老板好厉害啊，闻着就很好吃！” 　　“野哥，为什么你每个菜都要分出一些来另炒一份啊？” 　　陆野：“照顾口味清淡的同学。” 　　“哇，陆老板好体贴！怎么才能做你女朋友啊？” 　　“比武招亲，打赢我就行。” 　　“……” 　　白逸青和安西几人坐在树下的方桌旁，听着他们谈笑，心想应该提前跟陆野说一声，不用给他开小灶的。 　　思索间，就见张伟拎着两只桶过来，一桶包子，另一桶像什么汤水。 　　“这是我自己家酿的米酒，甜的，喝了暖和身子，不醉人。”他脸上汗津津的，看样子也忙活的够呛。 　　大伙立刻围上来，道了谢，张罗着摆桌上菜，准备开饭。 　　白逸青盯着那桶米酒，自然而然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便下意识朝陆野那边瞥了一眼。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野看到酒，也朝他看过来，眼底未加掩饰的笑意让白逸青呼吸蓦的一滞。 　　今晚这米酒自己是万万沾不得的。 　　不醉人也不行！ 第58章 再给你一次机会 　　南客庄少有这样鲜活的夜晚。 　　平日里入夜，细心地人能听到远处细微的河流簌簌声，山谷里不时响起的奇怪鸟鸣，庄子里的狗吠…… 　　此刻，石院里的灯火与喧嚣，在幽暗的苍山峡谷下破开一道口子。 　　四张桌子拼在一起，满桌菜品荤少素多，散发着热乎乎的诱人香气。 　　对男人而言会做饭有多加分，此刻在陆野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还没来得及走近白逸青，就被拥到邹黎旁边坐下。并纷纷表示应该先给大厨敬酒以表谢意。 　　米酒清甜，每人都当饮料盛上了一大碗，除了白逸青。 　　所以在众人举起酒碗的时候，他盯着眼前的空碗陷入尴尬。 　　“青哥，你不能老等着人伺候，会饿死的。”安西知道白逸青被动的性子，开玩笑打趣道。 　　泡泡坐在他右边，见状随手将自己碗里的倒了一些给他：“我的分你一半。” 　　白逸青：“……” 　　洛洛率先反应过来：“不行，你俩作弊！” 　　“啊，这是什么操作！我仿佛闻到了狗粮的味道。”哈利夸张的抽抽鼻子，作为泡泡闺蜜兼室友，她自然知道小姐妹有过的心思，有意起个小哄。 　　白逸青无奈，起身到树下把酒桶提过来，给自己和泡泡各自满上，然后举起碗看向陆野：“辛苦了陆老板，我代表口味清淡的同学敬你。” 　　陆野闻言，微蹙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语气愉悦道：“客气，不会喝不要勉强，我心领了。” 　　众人嘘声，这也算酒？ 　　邹黎笑着抬了抬手：“好了，陆老板说的对，我们不劝酒啊，大家掂量着点自己的酒量，别喝多了，毕竟这户外公厕晚上上起来还是挺麻烦的……” 　　“哎呀邹老师，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说笑间，大家纷纷对陆野说着感谢恭维的话，来到南客庄的第一场晚宴，伴随着米酒入腹后生出的融融暖意开始了…… 　　计划着滴酒不沾的白逸青，在敬完陆野后，又随着众人敬了邹老师，接着是策划这次写生之行的安西同学。 　　三碗之后，他觉得自己的思维似乎慢了下来，这不是个好兆头。 　　但看到坐在安西旁边的黑瘦小男孩也喝了三碗而面色不变之后，白逸青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他安静的吃着清淡爽口的菜肴，和天台那晚一样，他的注意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着引到一处，助听器里，陆野和女生们说笑的声音一字不落的传了进来。 　　“找我这样男人便宜你们了，买一送一。” 　　“有道理哦！那你喜欢我们中……” 　　“算了，我看你们也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 　　“哈哈哈哈……陆老板你玩不起！” 　　“……” 　　与那晚不同的是，白逸青有意识控制住了自己的眼睛，始终没有朝那边看过一眼。 　　只是苦了坐他对面的小六，被这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哥哥直勾勾的盯了半天，只觉如芒在背。 　　他悄悄拉了拉安西的袖子：“大哥，我吃饱了。” 　　“你才吃了多少？哎，小孩子不能喝酒，野哥做菜一绝，你平时吃不到的，来，再吃点。”安西说着又夹了些远处的菜，堆在小六碗里。 　　“……” 　　“白逸青。”泡泡托着下巴，忽然转过脸来看他。 　　她双颊发红，眼睛雾蒙蒙的：“我想和你喝一个。” 　　声音不大，也就两人能听到。 　　白逸青眨眨眼反应两秒，转过脸来木然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 　　“你再问我哭给你看。” 　　“……”白逸青叹气：“好吧，但是我真的不想喝。” 　　“我不管。”泡泡从身后桶里舀了一勺倒进白逸青碗里：“这次你不能再拒绝我了！” 　　白逸青满脸不情愿，皱着眉头端起来一饮而尽。 　　“不行，还没碰碗呢！”泡泡在他手上“啪”的拍了一下：“重来！” 　　这动静终于引起旁人的注意，只见泡泡又转身盛了一勺倒进白逸青碗里，站起来举起自己的酒碗：“来，干杯！” 　　“……”片刻安静后，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 　　“泡泡，你喝多了？” 　　“这是什么剧情……” 　　…… 　　“青哥不会也醉了吧？”章田宇打量着白逸青，不确定道。 　　他虽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这过分淡定的状态看着也不太正常。 　　“没有。”白逸青说。 　　安西乐了：“青哥，我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他见过白逸青喝酒自然知道他是醉了，只是大男人带点醉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也不甚在意。 　　白逸青没理他，干脆也站起来和泡泡碰了一下完，将里面的米酒再次喝光。 　　陆野默默叹了口气，这家伙真不让人省心。 　　邹黎见状嘱咐哈利先带泡泡回屋，水潭边湿冷，吃饱了的，喝多了的都该回去休息了。 　　“陆老板，你去问问白逸青，吃好了就带他回屋歇着吧。”他瞥了一眼佯装平静的陆野，好心的递了个台阶。 　　“邹老师真体贴。” 　　陆野意有所指的轻笑道，然后起身走到白逸青身后： 　　“哎，同学，吃饱了吗？” 　　白逸青闻声先是一怔，转过脸时表情错愕：“怎么又是你？” 　　“……” 　　“哈哈哈哈……” 　　“青哥，你在嫌弃什么，哈哈哈……” 　　陆野皮笑肉不笑：“对啊，又是我。” 　　白逸青努力将散去的理智聚拢回来，改口道：“陆老板，不好意思。” 　　“别客气了，你喝多了，回屋吧。” 　　“好。”白逸青很听话，抬脚身子却晃了一下，陆野急忙伸手将人扶住：“就这酒量，以后就喝热水得了。” 　　说起来，人的大脑结构真的很神奇，陆野这句喝热水立刻让白逸青在一片混乱的思维中，联想到陆野早上给他的牛奶。 　　“陆老板。”白逸青凑到陆野耳边，像是要说悄悄话，可声音并没有放低：“我想喝奶。” 　　“……” 　　“噗……喝奶？” 　　“哈哈哈哈哈，青哥好可爱。” 　　在满桌的爆笑声中，陆野脸不自觉的热了几分。 　　白逸青什么毛病？！ 　　上次摸胸这次喝奶，他不会要当众在自己身上找奶吧！！！ 　　“咱回屋再喝……”他强自镇定小声劝哄，手上稍稍用力想要带人离开。 　　白逸青却推开他的手：“你车里还有牛奶吗？” 　　“……” 　　陆野噎了一下，明白过来自己会错意后不禁汗颜。 　　“有，你先回屋，我去拿。”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拿就好。”白逸青勉强维持着身形，错开陆野，抬脚要朝前院大门方向走。 　　“哎等等……”陆野拉住他的胳膊，李景也急忙起身：“我也一起吧。” 　　白逸青语气带上了点不耐烦：“我自己去！” 　　“……” 　　陆野无奈，只好朝桌上笑成一片的众人摆摆手：“我去就行，没事的，你们吃不用等我。” 　　他回屋拿了车钥匙，快步跟了上去。 　　白逸青心里清楚自己应该是醉了，所以一定要格外谨慎，远离陆老板。 　　出了石门绕过柏树，听到陆野跟上来的声音时，他有点生气这人阴魂不散。 　　“走慢点。”陆野打开手电筒帮他照亮脚下：“这路不平。” 　　白逸青停下来：“我说了我自己去。” 　　“你没有车钥匙。” 　　白逸青愣了愣，立刻切换语气：“陆老板，能借用一下你车钥匙吗？” 　　“……”陆野想骂人。 　　你还能装的再假点吗？ 　　“你喝酒了，我不放心你自己。”陆野语气严肃了些：“要么回屋去，我帮你拿牛奶，要么就让我陪你去。” 　　白逸青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盯着陆野看了一会，开口道：“那你离我远点。” 　　“操。”陆野想打人。 　　“路太黑，我帮你照着。” 　　“天上有星星，我自己有手机。” 　　“……” 　　于是，两人相隔十米一前一后往村口走去。 　　只是没多久，白逸青就走错了路，陆野嗤笑一声，赌气没提醒，只跟在他后面瞎绕。 　　好在村子四通八达，白逸青走到快要忘记自己要去干什么的时候，终于靠分辨河流水声大小，从一条岔口走上了村口主路…… 　　视野忽然开阔，不远处的安和桥在夜色里显出一种白天没有的沉寂感，白逸青也终于彻底忘记了此行目的，径直朝河边走去。 　　陆野都气笑了，不知道自己大晚上陪这个白痴出来溜腿是种什么样的牺牲精神。 　　算了，权当约会了。 　　这么一想，陆野心态立刻平和了起来。他收起手机，踩着碎石与星光，像遛猫一样跟在那道挺拔俊逸的身形后不紧不慢的散起了步…… 　　白逸青很矛盾，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所以尽力维持着脚步稳健，让自己不要露出醉态。 　　可他又迷恋这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飘飘欲仙吗？ 　　白逸青呼吸短而快，像捧着一个硕大的肥皂泡泡般小心翼翼，他走到河边，河床上不规则的石头硌了脚，于是他又转身上桥，伴着山谷间的凉风继续向上“飘”。 　　陆野眯起眼睛，心说这家伙不会是想步行回桐城吧？ 　　少倾，白逸青在桥的正中间停了下来。 　　这里是桥身坡度最高的地方，他趴着围栏朝下看去，脑袋晕乎乎没办法判断高度。 　　他又想起青麓山上埋着的女人。 　　……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从高处看下去，他都会条件反射的想起她。 　　如果知道酒能让人飞起来，当初她会不会就不跳楼了？ 　　可是如果有个酗酒的妈妈，好像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 　　但也比没有强啊。 　　陆野在看到白逸青俯身的瞬间忽然神色一凛。 　　“白逸青！”他喊了一声，拔腿快步朝对方跑了过去。 　　果然不能相信一个醉鬼。 　　两人本就相隔不远，陆野很快跑到白逸青身后，捞着他的前胸猛地把人拉了起来，怒道：“你什么毛病！” 　　白逸青脑袋被晃的懵了一瞬，待眼神聚焦，看到眼前熟悉的脸时，他立刻脸色一沉：“陆野。” 　　“对，是我！你他妈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陆野有些后怕：“掉下去怎么办！” 　　白逸青皱眉不悦：“你凶什么？” 　　“我……”陆野被噎了一下：“你说我凶什么？你吓到我了！” 　　“胆小鬼。”白逸青翻了个白眼，推开他的胳膊返身往回走，语气凉薄：“说了让你离我远点。” 　　“……操。”陆野气结，刚还为这人惊慌担忧接着就惨遭嫌弃，饶是陆野心志坚强脸皮极厚，也感到颇为受伤。 　　“白逸青你他妈真没良心！” 　　白逸青闻言脚步一顿，回头面带诧异的看向身后男人：“什么？” 　　陆野沉着脸，眼睛里没有了面对他时特有的情愫：“我说你，没良心。” 　　白逸青没说话，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陆野盯着他，让自己理智回笼，跟个醉了的人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反正他明天就忘了。 　　“陆老板。”白逸青却忽然开口，语气里听不出醉意：“你在不高兴。” 　　陆野不明所以。 　　“所以让你离我远点。”白逸青放慢了语速。 　　“呵！”陆野咬了咬后槽牙，刚平息下去的不忿又升腾起来：“我要是不呢。” 　　白逸青回身缓缓走到陆野面前，河水反射的半月光华映在那双清浅的眸底，里面带着陆野看不懂的情绪：“再给你一次机会，离我远点。” 　　陆野颇为费解，怎么喝多了还变复读机了？ 　　他刚要反驳，白逸青却唇角微动，左手忽然缠揽住他的右臂，同时转身右脚在他腿后一绊，屈肘压着陆野颈部将他摔倒在地上。 　　“靠！” 　　陆野痛呼一声，后背砸在坚硬冰凉的水泥桥面上，将他此刻心里对这人残存的喜欢给砸没了。 　　“白逸青！你他妈……”一句话没骂完，白逸青忽然抬腿跨坐在他身上。 　　陆野一脸懵逼，双手还握着那只压着他脖子的小臂，就见白逸青胳膊一抬，带着陆野双手压在头顶，俯身吻上他因为错愕微张的唇…… 　　“唔！” 　　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嘴唇被微甜米酒味的柔软唇舌吮吻着，不甚温柔没有技巧，强势而毛躁。 　　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手轻车熟路的探进陆野衣摆，在那片令人魂牵梦绕的胸肌上缓缓抓捏，带起一串慌乱的心跳…… 第59章 我不会反抗的 　　陆野失神几秒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呼吸。 　　不知道是因为胸前覆着冰凉的手指，还是后背贴着冷硬的地面，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收缩起来，而胸中升腾的热意，又死死的压制住这蠢蠢欲动的战栗。 　　他看不清对方微敛双目下闪动的火苗，抬眼却见满天星光璀璨，合着喷洒在鼻息间甘冽清醇的气息，始料未及的迷人。 　　白逸青则是混乱的。 　　原来酒精的时效，并不止于刚刚喝完的那一时半刻。 　　在他走上桥，追逐心底那份不真实的轻松，放纵意识悠然飘远时，所有原则也一并消散无踪。 　　刚刚对陆野的警告，不过是残留在大脑表层的身体记忆，而心底囚笼里关着的小兽已然挣脱束缚—— 　　它早就想给这个成天在他底线上试探，不断添火加柴试图融化他意志的男人一些教训了！ 　　用熟悉的格斗技巧把人按倒在地，本意或许只是想揍上一顿也未可知。 　　可聋子有个习惯就是盯人嘴唇。 　　而醉汉也有个特点就是顺从本能。 　　所以…… 　　陆野一手被白逸青胳膊肘压在地上，另一只被捏着腕子固定住，手背捻在粗砺的地面上有点疼，想动一下却被压的更实。 　　白逸青没有章法的吻在他唇上一番肆虐之后，因不得要领急躁的转移阵地，如雨点似的落在他的脸侧，下颌…… 　　陆野哭笑不得，酒醉之人全无半点自持。果然，平时那副冷淡矜持的模样都是装的。 　　“白逸青……你，先松手好吗?” 　　白逸青不理他—— 　　陆老板燕颔虎颈，这处线条最是利落好看，牙齿顺着下巴轻轻剐蹭，随后含住那枚精工巧琢的喉峰，蓦的加了力道吮咬起来…… 　　“嘶，松口……” 　　随着唇畔一声响亮的水泽声，白逸青终于抬起脸，身体的重量压在人上半身不是一般的沉，他目光涣散：“你胸呢？” 　　陆野一愣，接着闷笑起来：“……在你手里。” 　　胸腔的颤动让白逸青找到手所在的位置，又因被自己压着不好动作，皱眉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行了……”陆野垂眼看他，眸光里带着无奈的笑意：“先放开我的手，放心，我不会反抗的。” 　　白逸青盯着他没动。 　　陆野柔声道：“地太硬了不舒服，我们回去摸，行吗？” 　　“……” 　　“你顶着我了。”陆野又说。 　　手机铃音陡然响起，白逸青忽然打了一个激灵，他感受到大腿内侧传来的震动，喃喃道：“不是……” 　　“我手机。”陆野挣了一下，这次手终于顺利抽了出来，他揉了揉几乎擦破皮的手背，然后拍了拍白逸青大腿：“先起开一点宝贝。” 　　“……” 　　白逸青怔怔的坐起身，用仅存不多的思维分析起眼下的情形—— 　　喝醉了不是应该远离陆老板吗？ 　　可是，自己刚刚……在亲他！ 　　这时，陆野也撑起上半身，两人以一个尴尬的姿势抱坐在一起。 　　他双臂环上白逸青的腰，手掌留恋的在青年瘦削的后背轻抚：“我先接电话，行吗?” 　　白逸青急忙起身，头有点晕，陆野紧跟着起来伸手将人扶稳扶，一边掏出手机接听：“喂，邹黎。” 　　白逸青迅速抽回手，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 　　陆野轻笑一声，对电话那头说：“散步，消消食，这就回去。” 　　这句话提醒了白逸青，对，回去。回去再说！ 　　他喉结微动，转身往桥下走去。 　　陆野挂断电话，见状也跟了上来：“怎么，害羞了？” 　　白逸青沉默。 　　“下回直接亲就好。” 　　白逸青加快脚步。 　　陆野脱下外套抖落了一下上面沾上的灰土：“衣服都脏了……” 　　白逸青目不斜视。 　　“你是第一次接吻，对吧？” 　　“……” 　　“哎，你还喝奶吗？” 　　白逸青脚步一顿，对，他是来拿牛奶的！ 　　“喝。” 　　陆野轻笑，抬手抚了下白逸青的头发：“好，你等我一下。” 　　说完抬脚朝不远处小卖铺门口的车子方向跑去。 　　白逸青看着夜色里昏暗的身影，跑步姿势很好看，像是长期运动的人，他使劲儿晃了晃自己的头。 　　完了，脑子坏了…… 　　这一路陆野说了什么白逸青无心回应，只木然的顺着对方打在他前面的光线往回走。 　　到石院外的柏树下时，遇上从前边下来的安西。 　　“野哥，青哥，你们去哪了？” 　　陆野轻咳一声，扬起唇角：“安和桥上转了转。” 　　“这么浪漫？” 　　“哈，还行吧……” 　　白逸青看着安西，脑子里灵光一闪—— 　　陆野是危险的，安西是安全的！ 　　于是他一把握住对方的胳膊：“你去哪了？” 　　安西今天也喝的有点多，顺势将手覆在白逸青手上拍了拍：“去送小六回家啊。” 　　陆野：“……” 　　“我和你一起去。” 　　“我都送完了！”安西指了指身后高处有一个亮着灯的窗口：“那个就是小六家，很近。” 　　“那你现在去哪？” 　　“哪也不去啊，我这都回来了。”安西抬手搂住白逸青肩膀，冲陆野招招手：“走吧野哥，院里 　　坐会儿。” 　　“好。”陆野盯着白逸青，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刚才只顾着欣喜，此刻才想到一个问题——白逸青喝醉了。 　　等他酒醒不认了怎么办？ 　　“刚我没注意，小六跟着大家喝了三碗酒，我得看着他睡下才行，小孩子自己生活还是挺让人不放心的……不过他说村里人经常晚上喝点米酒暖身子，人家都觉得这酒没度数，胡扯！我感觉我喝多了……” 　　白逸青深以为然：“胡扯。” 　　安西酒后也就话比平时多，一路絮絮叨叨走到后院。 　　女生们早就被冻回屋了，饭桌也已收拾干净。 　　邹黎和李景章田宇在树下的一张草垫子上聊天，或坐或卧，伴着鸟鸣与微风，悠然惬意。 　　陆野抛了抛手里的牛奶：“呦，几位在这卧谈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呢？” 　　“还真是，黎哥在讲美术发展与没落的辩证关系呢。”章田宇往边上坐了坐，给几人让出位置。 　　安西挨着邹黎盘腿坐下：“这么深奥，我也想听。” 　　白逸青则秉承着安西安全的信条 急忙跟着坐了过去。 　　陆野有些郁闷。 　　不会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又断片儿了吧？ 　　翻脸不认人，说的就是这货。 　　“野哥，坐这儿！”李景拍了拍边上的空位：“哎？你衣服怎么了？” 　　“蹭到了。”陆野坐下，几人围成了一个不太规整的半圆，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逸青，补充道：“在桥上。” 　　“去河边玩了啊？”李景帮他拍了拍后背的尘迹：“怪不得去这么久，好玩吗？” 　　几人都朝他看过来，除了僵着身子的某流氓。 　　呵，看来还记得。 　　“当然，非常好玩。”陆野漫不经心道：“不过得看玩什么……” 　　章田宇：“那明天我们去河边吧，不知道能不能抓鱼。” 　　李景小眼睛亮了亮：“叫上女生一起，光大老爷们而有什么好玩的？” 　　安西伸长胳膊拍了他后脑勺一下：“靠！你也学老田思春了啊？” 　　“没有！纯洁的男女同学情！”李景辩白道，接着小声嘀咕：“谁像你，恐女症……” 　　“别血口喷人啊。”安西翻了个白眼：“我这叫看破红尘，跟你们似的……” 　　他转过来扯了扯邹黎胳膊：“黎哥，你刚刚讲什么了，再给我讲讲啊。” 　　“闲聊而已，又不是上课。”邹黎视线从陆野喉结上收回，微微歪头看向安西旁边神游天外的男生：“白逸青，你还好吗？” 　　听到邹黎的声音，白逸青慢慢转头：“邹老师，我没事。” 　　“要不要回去休息？” 　　“不用了，我只是有点晃。” 　　几人闻言都忍不住笑起来，连陆野都无奈的勾起唇角。 　　算了，忘了也没关系，有些事实既已存在，赖不掉的。 　　章田宇咂摸着嘴：“我怎么感觉刚刚饭桌上，泡泡对青哥好像……” 　　“你才感觉到？”李景嗤了一声：“公开的秘密好吗？不过别的不说，这两人酒量实在是般配……哈哈哈哈。” 　　“别瞎说，青哥和我一样已经看破红尘。”安西露出惺惺相惜之态：“将来要和我一起为南客庄文艺复兴奉献终身的，是吧青哥？” 　　白逸青摇摇头，摇起一阵眩晕。 　　李景乐坏了，没见过这样的白逸青：“西哥，你快放过青哥吧，他已经处在掉线状态了。” 　　陆野看向邹黎，对方正淡笑着听几人胡侃，似是感受到他的视线，他抬眼朝这边看过来。 　　陆野牵起唇角。 　　邹黎眨眨眼。 　　陆野眉头轻挑。 　　邹黎扬起下巴，喉结微动。 　　陆野“……” 　　他扯扯衣领轻咳一声，视线一转，对旁边半个身子趴在白逸青肩头的碍眼家伙道：“安西同学，我有点好奇，你小小年纪怎么就看破红尘了呢，这里边有故事吧？” 　　安西一愣：“没有啊。” 　　“我不信。”陆野转着手里的牛奶盒，似是想到什么，面露诧异：“难不成……你不喜欢女人？” 　　这话一出，几人神色各异。 　　连状况之外的白逸青都茫然的抬了抬眼。 　　这已经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了，邹黎眯起眼睛，不知道陆老板又在动什么坏心思。 第60章 我不会怀孕的 　　安西则立刻坐直身子，视线不自觉的往邹黎那边飘了一眼：“没有!我……” 　　他一时语塞，找不出合适的说辞。 　　陆野一副恍然的神色：“哦……这样啊，我不问了，不好意思啊。” 　　李景章田宇莫名就被同化出类似的表情：“哦……” 　　“哦什么啊？！”安西无语，忍不住又看邹黎：“我真不是。” 　　邹黎同情的点点头：“嗯，我知道。” 　　安西稍稍安心，转头就见四双眼睛意味不明的盯着他。 　　“靠……” 　　“西哥，那你为什么不交女朋友？” 　　“那我也没交男朋友啊！” 　　“那谁知道……”陆野适时插话。 　　“是啊，你这样的高富帅，没有女朋友，不正常啊？” 　　安西：“这有什么不正常，在座有几个有女朋友的？” 　　“咳！”陆野冲李景两人使了个眼色，责备道：“这种事情老刨根问底做什么，不问了不问了……” 　　安西郁闷极了，几番车轱辘话下来越描越黑，都怪这米酒让自己脑子跟不上嘴，这要是让邹黎误会，那显得他多虚伪啊！ 　　“真的没有……”安西一咬牙，直接交底：“老子交过女朋友！” 　　几人皆是一愣，陆野与邹黎对视一眼，都颇为意外。 　　李景和章田宇来了兴致，追问个不停：“什么时候啊？” 　　“和谁？” 　　“漂亮吗？” 　　“为什么分手？” 　　“现在还联系吗？” 　　…… 　　安西经不住磋磨，也是气氛使然，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小学六年级！” 　　“……” 　　在几人错愕的目光中，一个伤感的故事在宁静的山村夜晚缓缓流淌： 　　“那时候我就长得很高了，又帅，家里又有钱。” 　　“……” 　　好欠揍。 　　“我们班好多女生喜欢我。”安西继续拉仇恨：“于是，我就挑了一个最漂亮的做我女朋友。谈恋爱嘛，有些事肯定水到渠成就做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嘶——禽兽！” 　　安西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亲个嘴而已。” 　　“……” 　　那也有点过分。 　　“但是，第二天她就哭哭啼啼跑来找我，说，她怀孕了。” 　　沉默。。。 　　“噗……” 　　“哈哈哈哈……什么鬼！” 　　剧情走向崩的猝不及防，邹黎和陆野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只有白逸青，后背忽然绷直，一把抓住安西胳膊，瞪大眼睛惊恐道：“亲嘴会怀孕？！” 　　“靠！” 　　众人笑的更欢了，这又是什么脑血栓问题？而作为知情人的陆野心里五味杂陈。 　　以后真的不能让白逸青喝酒了。 　　脑子喝坏了。 　　安西抖着肩膀笑了一会儿，缓了缓才继续道：“对，她说她怀孕了，可是我们还太小不能结婚，这孩子留不得。” 　　“啧啧啧……”陆野面露不忍之色：“最毒妇人心。” 　　“谁说不是呢？她还跟我要了两万块钱说要打胎！那可是我攒了好久的压岁钱啊……” 　　“哈哈哈哈哈！”李章二人已经笑的东倒西歪：“后来呢？” 　　安西朝邹黎瞧了一眼，只见他黎哥慢悠悠摘下眼镜，默默用食指蹭掉了笑出来的泪花。 　　好吧，虽然有点丢人，但能让大家开心一下也好。 　　“后来，她就不理我了。当然，主要是因为我也不想理她。” 　　“为什么？” 　　“因为我当天回去就把这事告诉了我爸，毕竟我得负责啊！”安西叹了口气：“我爸对我的智商表示担忧，立刻找资料给我上了一堂生理卫生课。” 　　“那你没找她把钱要回来？”李景乐不可支，继续追问。 　　“你西哥是这样的人吗？”安西撇撇嘴：“所以说，女人是一种神奇的生物，我爸说了，没有搞明白之前，别碰！” 　　陆野：“生理卫生都学了，你现在搞明白了吗？” 　　“没有，没兴趣。” 　　章田宇总算喘上来那口气了，他攀着白逸青肩膀凑到安西面前，撅起嘴作势要去亲他：“西哥，跟我亲个嘴，我想要个孩子……” 　　“操。”安西恶寒，急忙转身躲避，却始料未及的与邹黎来了个贴面碰撞…… 　　。。。。 　　其余几人又是一阵爆笑，白逸青没反应过来大家在笑什么，只觉得章田宇压在他腿上太沉了！ 　　安西臊了个大红脸：“黎，黎哥……对不起啊！” 　　邹黎淡定的扶正眼镜，食指指节蹭了下被安西嘴巴碰到的唇角：“别紧张，我不会怀孕。” 　　“……” 　　安西张了张嘴，一向玲珑的心窍像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自然的接这话了。 　　章田宇手机没有屏蔽群消息，这会儿嗡嗡响个不停，他抖着手拿出来看了一眼：“她们问我们在笑什么，说我们要把狼招来了。” 　　安西立刻站起来挥挥手：“好啦，散了散了……笑够就回屋休息，今晚的内容保密，知道吗？” 　　旁边两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白逸青摸了摸助听器，有点吵，见大家都站起身，是要散了，他立刻扯住旁边安西的衣摆：“我和你睡。” 　　安西：“……” 　　陆野：“……” 　　邹黎仿佛明白了什么，给了陆野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李景乐了：“青哥，搞错了，你的室友是野哥。” 　　陆野皮笑肉不笑的向前一步，扶起白逸青：“怎么，你也想要个孩子？” 　　安西额角抽抽，在旁人的笑声中后知后觉自己今晚好像被陆老板拿来开涮了…… 　　老狐狸！什么仇什么怨？ 　　他没好气的朝陆野柴了柴牙，以示不满。 　　陆野不以为意，见白逸青皱眉不语，将手里的奶盒塞到他手里：“我都给你捂热了，走，回家喝奶。” 　　不明真相的男生们权当他在逗白逸青玩，说说笑笑的回了屋。 　　白逸青走到门口，还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安西邹黎离开的身影。 　　陆野都气笑了，自己是怎么喜欢上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负心汉的？ 　　白逸青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处于危险的醉酒状态，绷着大脑里好不容易逮住的一根摇摇欲坠的弦未敢松懈半分。 　　他沉默着进屋，沉默的喝下一半牛奶，又沉默的在外间洗脸刷牙。 　　陆野提了一个木桶和开水壶进来，兑好一桶温水：“洗澡凑合一下吧,用不用我帮你擦身子?” 　　白逸青客气道：“不用，谢谢。” 　　此刻他架子是端住了，然而有失水准的脑袋瓜却没有想到另一点： 　　他心安理得的用着陆野给他准备好的洗漱用品，陆野放在洗手盆边的毛巾，陆野帮他打来的热水，还骄矜的把里间门一个反锁，防止自己的玉体被别有用心之人觊觎…… 　　陆野双手抱臂靠在门边，听着里面引人遐思的淅沥水声，眸底闪过一丝的兴味。 　　姓白的，老子就不信你断片儿能把这些断干净！ 　　…… 　　隔壁章田宇李景还在说说笑笑，声音模糊，石墙的隔音效果在这种条件下还算不错，院子里熄了灯显得很幽静，水潭里倒映着对面房间的灯光，陆野透过窗口随意拍了张照片，发给陆思齐，询问他这一天的情况。 　　“咔哒”一声插销被拔开，白逸青拉开屋门，睨着门口伫立的男人：“我洗完了。” 　　他换上一套干净的T恤短裤，露在外面的小臂和锁骨有擦出来的红痕，似乎因不擅长毛巾擦洗身体，力道用的不甚均匀。 　　陆野点点头：“好，你先休息吧。” 　　“嗯。”白逸青顿了一下，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做，但是危险人物就在眼前，为了防止自己在留下什么把柄还是尽快睡觉的好。 　　陆野看着青年利索的钻进被窝，石砖地面留下一滩滩湿哒哒的水迹，毛巾泡在水桶里，换下来的衣服堆在地上…… 　　啧，谁给惯出来的毛病？ 　　他认命的将衣服捡起来，拎着水桶离开。 　　白逸青睡了一下午，即便大脑还不甚清明，也一时难以入睡，蒙在被子里，他听到陆野倒水的声音，然后是洗漱，洗衣服，出去，进来，又倒水，然后用低柔磁性的嗓音唤了一声：“白逸青？” 　　“……” 　　“睡着了？” 　　“……” 　　“外间没有窗帘，我在这屋洗了？” 　　陆野并不确定白逸青听不听的到，但对方没反应，那就是没意见。 　　被子里的人屏住呼吸，生怕对方发现自己在装睡。 　　陆野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 　　装睡又不是装死，要静止到这种程度吗？ 　　他坦荡的脱掉衣服，顺手扔到床榻中间的长桌上，在桶里将毛巾打湿开始擦洗。 　　这一切的动静，通过电子元件放大，在白逸青的耳朵里此起彼落。他想象着与声音对应的画面，越来越后悔不应该用被子把头蒙上的—— 　　太热了。 　　本就稀薄的空气被自己呼出的酒气充满，心跳因缺氧过速，头更晕了…… 　　这样不利于醒酒。 　　于是，他捏住手边一点布料，轻轻将被子往下拉了拉。 　　新鲜的带着香皂味道的空气让他整个人都舒畅起来，光线隔着眼皮刺激的睫毛微微颤动，鬼使神差的，白逸青眼睛缓缓眯起一条缝…… 　　“！” 　　光裸的浅麦色背影映入眼帘，白逸青急忙闭上眼睛。 　　他确定自己没有看清楚。 　　但囫囵之下，男人结实健美的阴影轮廓，反而更加清晰地与他画过无数的人体肌肉结构吻合起来。 　　他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呼吸，试图驱散脑海中通过视觉补偿描绘出来的画面。 　　不知道哪一刻起，室内安静下来。 　　白逸青以为自己助听器出问题了，正狐疑间，就感觉到被子上方的动静—— 　　陆野带着湿凉的水汽，身形笼罩在白逸青上方，声音里带着笑意：“还装呢？” 第61章 我不会负责的 　　白逸青猛地睁开眼睛，视线对撞，就见陆野正俯视着他，英俊面容上，逆光的双眸亮晶晶格外夺目。 　　白逸青的醉意在喝完牛奶之后有所缓解，意识也比之前清明很多。但是，在余光瞥见对方光裸的上身时，还是莫名涌起一阵眩晕感…… 　　“陆老板！”他瞪大眼睛，想要起身却发觉被子被陆野手掌压住了。颀长健硕的手臂分撑在肋侧，陆野歪了歪脑袋：“嗯？” 　　“让开一下。” 　　“干嘛？” 　　“起来。” 　　白逸青语气还算镇定，只是两个男人低沉简短的对话，以这样的姿势进行，就有种无法忽视的暧昧氛围。 　　陆野没听他的，甚至还试探的压低了一点身体：“起来干嘛？不是你按着人家亲的时候了?” 　　白逸青：“……” 　　热息喷洒在脸上，他暗暗吞了吞口水。 　　这是来秋后算账了…… 　　现在该怎么办？ 　　后悔。 　　“我说了，让你离我远点的。”白逸青眼皮微垂，不让自己的慌乱泄露半分。 　　陆野则挑起眉心，看得出来眼前人现在醉的不深，那就可以好好聊聊了。 　　他试着理解这句话的潜台词，越琢磨越觉得像是狡辩。 　　“什么意思？”他审视着青年的脸，问道。 　　“我要起来。” 　　白逸青挣动手臂，隔着被子将人推远一些，然后撑着床铺退开坐起身。 　　陆野也缓缓直起腰，微微隆起的胸肌紧致饱满，在屋顶的灯光下有着清透柔和的光泽。 　　白逸青别开脸，被这视觉冲击搞得词汇量严重匮乏，他干脆耍赖：“亲就亲了，你又不会怀孕。” 　　“呵……。”陆野失笑：“我当然不会怀孕。别说亲个嘴，就是上床我也不会怀孕啊！”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以至于无可辩驳，白逸青一时语塞。 　　斟酌间又觉得是对方居高临下的方位占了上风，才显得格外理直气壮，于是掀开被子下床，撞开挡在床边的半裸人墙站到地上。 　　两人身量差不多，这才在气势上勉强持平。 　　陆野见状，笑道：“干嘛？要试试啊？” 　　白逸青被对方轻薄的话惹恼，他现在的思维与口才跟陆野没法交锋，只冷冷道：“陆野，别招惹我。” 　　“为什么？”陆野知道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继续揶揄他：“怕会情不自禁爱上我？” 　　“……”白逸青哑然。 　　这话说得又土又不要脸，但就是让他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瞬间不淡定了：“你说什么？” 　　陆野欺身靠近，语调慵懒如狮子诱哄怀中的野鹿—— 　　“对我有兴趣，又不敢承认，也就喝醉了才敢摸摸我，亲亲我，白逸青，你这么胆小吗？” 　　几句话说完，白逸青已经被逼到墙边。 　　他伸出手想要推开对方，却在手掌碰到陆野胸口的时候被一把按住，紧接着，陆野身体贴了上来将他抵在墙上，还不待白逸青有所反应，微凉柔软的唇便贴了上来，如温水般包裹住他的下唇，衔在薄荷味的齿间缠逗推抵…… 　　白逸青忘记呼吸，这感觉太过蚀骨，比他在桥上的一通乱亲舒服太多。 　　这一刻，前边是陆野微凉柔韧的胸腹，后背是冰凉坚硬的石墙，隔着薄薄的T恤却把夹在中间的他炙烤的浑身滚烫。 　　“唔……” 　　陆野轻抚他僵硬的手，还不忘在亲吻的间隙低声询问：“喜欢？” 　　像被闪电劈中脑中某根羞耻的神经，白逸青心底倏然升起一阵恼意，他别开脸，抽出那只被迫耍流氓的手，小臂向上一抬，直接顶在陆野喉结上方。 　　猝不及防受到攻击，陆野仰头的同时牙齿“咔哒”一声咬上了自己乐不思蜀的舌尖…… 　　他忍着想要呛咳的冲动嘶了一声，心底暗骂“混蛋”！ 　　“陆老板！”白逸青眸光沉沉，其中警告的意味明显：“别逼我动手。” 　　陆野舌头在齿尖刮了一下，腥甜的味道让他也没了耐心：“怎么，动口已经满足不了你了？” 　　“……” 　　他握在白逸青腰际的手指缓缓移动：“动手，你受得了吗？” 　　白逸青整个人僵住，本就有失水准的反应速度此刻更是直接垮掉，他怔怔的盯着陆野：“你……你在干嘛……” 　　“这都不知道？这会儿怎么又纯情起来了？”陆野另一只手把他抵着自己下颌的小臂拿下来,调笑道：“幼儿园第一名是不小……要不要和我比比？” 　　白逸青反应过来，脑子都炸了，他用力一把推开陆野：“你他妈……” 　　他后边的话说不出来，因为自己的反应实在明显，让他觉得自己的推拒虚伪又造作。 　　陆野后退一步站稳，他并不清楚白逸青到底在抗拒什么，明明对自己有感觉，况且今天气氛已经到了这里，两人之间再装下去就没劲了。 　　先做些亲密的事，坦诚相见之后什么都好说了。 　　他眼眸中暗芒闪动：“你想，对吗？” 　　白逸青深吸一口气，在理智与本能的拉扯中正欲开口，陆野却再度上前。 　　“都是男人，你在怕什么？”他一把揽住白逸青的腰与自己贴紧，低下头，埋首在青年干燥柔腻的颈项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双手顺着对方后腰诱人的弧度向下滑动，最后不轻不重的抓了一下。 　　白逸青肌肉忽然绷紧，呼吸重了一些。 　　心底隐隐有个声音蛊惑着他—— 　　已经亲过摸过了，多这一点少这一点意义不大。 　　比如一个得道高僧破了戒，那么破一次和破两次有什么区别呢？ 　　…… 　　“是你要招惹我的，陆老板。” 　　白逸青垂眼，感受着身体随着陆野的亲昵带来的阵阵热意，目光扫过眼前漂亮的胸腹肌肉，尽可能稳住呼吸做出最后的挣扎： 　　“我不会对你负责……你别后悔。” 　　箭在弦上，陆大厨心里只有生米煮成熟饭这件事，况且，要负责也是他对白逸青负责，青年这一刻难得乖巧，他自然是说什么应什么：“不后悔……” 　　“我没经验。” 　　“你不需要。” 　　陆野在几近失控的心跳声中，拉下白逸青的裤边。 　　这次出来带的东西不少，但在这种事上用的却是没有。陆野即便觊觎人家的身子，却也想让对方的第一次是准备充足且能得着趣的。 　　因此，他并没有打算做到最后。 　　然而某个情动的间隙，还是忍不住开了个小差，覆在白逸青后腰的手掌下滑…… 　　这时，与他抵着额头、呼吸轻颤的白逸青身子忽然一僵，放在陆野肩上的手动了一下，接着就在陆老板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个用力直接将他翻转过去。 　　“啊。” 　　陆野低呼出声，还没反应过来白逸青要做什么，身体就被人从身后禁锢住。 　　白逸青不再克制，手掌在他胸肌上肆无忌惮的摸索，一只手划过腹肌，手指在那两排整齐紧致的块面上流连。 　　“白逸青！” 　　陆野身有所感，用气音小声道：“你干嘛？” 　　白逸青没说话，用行动告诉了他。 　　“不行! ……操，等等！”陆野瞪大眼睛，脑门都出汗了： 　　“我们今天没有准备，明天……” 　　“明天就不想了。” 　　“……” 　　陆野有些无奈，但是也不能任这小子胡来，他干脆用力一个旋身，将身后人摔倒床边，然后俯身下来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乖，我帮你。” 　　白逸青盯着陆野，眸光闪烁，在陆野探手之际身体朝旁边闪掠，手臂将人拦腰捞起顺势一带—— 　　陆野凌空转了半圈，上半身“啪”的一声像条咸鱼般趴到榻上长桌。 　　一只修长青白的手从眼前掠过，待收回时陆野看清了手里的东西，他瞬间不淡定了—— 　　牛奶？！！ 　　“靠！不行不行……白逸青，你给我住手！” 　　身后一空，裤子被扯到腿弯，接着，微凉的液体浇下来，淅泱泱顺着尾椎骨一路流淌开去…… 第62章 因为喜欢，所以纵容 　　…… 　　手机铃声响起，陆野生无可恋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反应。 　　白逸青去外间把手机拿进来，沉默的递过来。 　　他趴在枕头上深深叹了口气，接过手机按下视频绿色接通键：“小杰，几点了还不睡？” 　　对面像是卡顿了一下，接着就听元杰的轻咳一声：“哥，你上床了？” 　　陆野：“嗯，小齐睡了吗？” 　　“早睡了，你给他发照片的时候刚洗漱完。”元杰伸了个懒腰躺到床上：“哎，我就喜欢睡你这个枕头，特别舒服。” 　　“回头链接发你。” 　　“好。”元杰顿了一下，又问：“哥，村里好玩吗？我看你发的照片黑乎乎什么都看不清。” 　　陆野瞥了眼站在床边眼眸低垂的青年，回道：“照片刚才随手拍的，明天白天再拍给你看。” 　　“好啊。那个，你自己一屋吗？” 　　溏淉篜里 　　“和白逸青。”陆野说。 　　“哦。”元杰犹豫了一下，问：“他睡了吗？” 　　“睡了。” 　　“你们……一个床啊？” 　　陆野失笑：“心操的倒不少，我的花浇水了吗？” 　　“浇了！小齐比你还上心。”元杰说完又嘶了一声，狐疑道：“哥，你脖子怎么了？” 　　陆野扯扯唇角：“被虫子咬了。” 　　“啊？还有虫子啊？那你带药了吗？” 　　“山里有虫子不是很正常吗？”陆野换了只胳膊撑着枕头：“你还不睡觉啊？” 　　“这就睡了，哎，我怎么听着你嗓子有点哑？” 　　“累了。”陆野声音疲惫，完全听不出来是因为刚才忍痛憋的。 　　“那你快休息吧，家里不用担心，好好玩。”元杰说。 　　“好，你也早点休息。” 　　挂了视频，陆野把手机丢在一边，抬起眼皮看了眼事后一直有些无所适从的青年：“你站这干嘛？” 　　白逸青没说话。 　　刚才意乱情迷之下干了荒唐事，直到白光吞噬意识后的空茫结束，从安和桥上如迷途的羔羊消失的那些理智，才陆陆续续在他的意识里找回一席之地。而令人头脑发热的醉意，也随着洪流的释放逐渐退潮。 　　接着就是可以预见的后悔—— 　　高僧犯戒一次和两次也许没什么差别。 　　但是高僧不小心吃了一块酒心糖，和高僧吃完酒心糖，又破罐子破摔的跑去糟蹋了一个良家少女，可是天差地别的。 　　陆野不知道他这些心理活动，只当这禽兽终于良心发现，这么半天总算敢面对自己了。 　　他伸手捏了下白逸青垂在身侧的手指，安慰道：“我没事，明后天就好了。” 　　白逸青心头泛起奇怪的艰涩感，他蜷回手指缓缓呼出口气：“对不起。” 　　“行了，不怪你。”陆野轻笑，扯了扯被子低声埋怨：“不过你酒品太差了，我胳膊现在还疼呢，还有膝盖，六块腹肌都给我硌出八块了，还有啊，以后你尽量别喝酒了，如果一定要喝，最多一罐啤酒，必须是我在场的情况下才能喝，听到了吗？” 　　白逸青没回答，现在除了后悔，又多了分愧疚。 　　而陆老板何尝不后悔，但他后悔的是自己错估形势，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原来，绝对力量在特定环境限制下，是会败给技巧型对手的。 　　下次一定要选在这小子清醒的时候，还得是个不怕折腾出动静的地方。他想。 　　“陆老板。”白逸青开口，打断了陆野对未来的展望。 　　“叫这么生分干嘛？”陆野枕着臂弯眨眨眼：“以后叫野哥，阿野，亲爱的……” 　　“我想和你聊聊。” 　　陆野神色微顿：“好，躺下说。” 　　白逸青点头，压下眼底情绪上床。 　　地上的狼藉已经清理干净，在陆野隐忍着清理自己的时候，他都没敢看对方一眼，只顾着头脑风暴，用混乱的大脑思考如何挽回这一切，甚至连擦拭地上的真假牛奶用的是陆野的毛巾也没留意。 　　自然，他也没有给被他折腾坏了的男人该有的关心。 　　可以说是相当的无情了。 　　此刻，白逸青曲起一条腿坐在桌前，努力甄选合适的开场白。 　　陆野看出点端倪，侧躺着单肘撑起上身：“你怎么了？” 　　“陆老板，今晚的事，我想跟你正式道个歉。” 　　白逸青垂眼不去看他，语气郑重的不合时宜。 　　陆野眸光微沉。无需多言，就这谈话架势，他便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他脸上的温柔渐渐退去，看着故作镇定青年，语气如常：“你想说什么。” 　　白逸青沉默半晌后才开口，声线也是惯有的平稳：“我不想谈恋爱。” 　　空气静默，室内灯光明亮，却没办法照亮被乌云笼上的心房。 　　“……” 　　陆野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些，这种时候听到这样的话，说不失落是假的。 　　“你不喜欢我？” 　　似疑问也似陈述，或是确认。 　　白逸青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我和你不可能。” 　　“为什么？” 　　白逸青抬眼，如实道：“你不可能离开桐城，我也不会离开阳城，而我，不接受两地分离。” 　　陆野闻言先是一怔，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没把这当成问题。 　　世间或许有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却没有一眼望到头的感情。 　　他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目光灼人：“不想谈恋爱，只想做爱？” 　　白逸青无言以对。 　　“那我们算什么？”陆野自嘲的笑笑：“一夜情吗。” 　　白逸青喉咙干涩，抿唇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陆野垂眼，拇指在手背擦破皮的地方轻轻按压，细密的刺痛感传来，在他心里点起一簇火苗。 　　“可一夜情不应该是两个人都爽吗？老子现在这样算什么？强……” 　　他及时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气话，冷静下来，这可是自己喜欢的人啊！ 　　陆野放开手，眸光微闪。 　　白逸青本来听得胸口发涩，头一次如此深刻的感受到“羞愧”一词的含义。 　　然而陆野最后一个字，如一声惊雷当头劈下，他没想到自己还在发胀的头脑，竟能第一时间猜到陆野咽下去的话。 　　眼底掠过一丝惊慌，白逸青茫然的瞪大眼睛。 　　陆野有些于心不忍，这算什么强暴，情趣而已。 　　作为一个体力尚可的大男人，在隔壁还有人的情况下，只要他不愿意，今晚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说到底，即便过程比他想象的惨烈一些，却还是因为他喜欢白逸青，所以纵容他。 　　“你可以报警……” 　　白逸青木愣愣的开口，同样丢给他一道惊雷。 　　“……” 　　陆野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哈！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白逸青还是懵懵的表情，显然，这个问题比刚刚那顶大帽子还让他始料未及。 　　陆野目光凌厉了几分：“我只问你，如果今晚跟你出去，和你一屋的是别人，你也会这样吗？” 　　“不会！”白逸青倏然回神：“我根本就没想……” 　　他没再说下去。 　　做都做了。 　　陆野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安静的看着他，随后牵起唇角：“我知道了。” 　　白逸青愣愣的眨眨眼，没懂陆野的意思， 　　“你只是喝醉了。”陆野说。 　　“……” 　　“你也说过你不会负责。” 　　“是。” 　　陆野鼻腔发出一声轻笑。 　　原来这不是醉话。而现在白逸青没有以此为理由推诿，也算是良知尚存了。 　　“那你现在酒醒了吗？”他问。 　　白逸青犹豫了一下，如实道：“不是很确定。” 　　他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甚至不能确定如果不受酒精影响，自己会不会是这样的处理方式。 　　“行了，睡觉吧。”陆野躺下身，缓缓闭上眼睛。 　　白逸青跟不上陆野的节奏，懵懂的应了一声：“好。” 　　这样应该是说清楚了吧？可为什么心里那团乌云还是遮天蔽日令人窒息呢。 　　他伸手关灯，盖好被子安静躺下。 　　室内陷入黑暗。隔了一会儿，陆野出声：“摘助听器。” 　　“……” 　　白逸青机械的抬手，摘下助听器压在枕头下。 　　陆野苦笑着叹了口气。 　　这一夜可真是跌宕起伏，现在的境况，说不得比白逸青断片儿不认账还要复杂。 　　可即便如此，从对方先前欲盖弥彰的刻意疏离，到今晚的难以自持，他依然相信白逸青是喜欢自己的。 　　距离算什么？区区五百公里。 　　他们又不是陆思齐。 　　即便是陆思齐，也未尝没有走出桎梏的可能…… 　　眼睛适应了黑暗，陆野看着对面安静的青年，眼底漫上一丝疲惫。 　　第二天清早，白逸青被手机闹钟震醒，脑袋隐隐还有些发胀。 　　昨晚捱到睡着应该是后半夜了，他想起什么，倏然睁眼，转头顺着长桌下的空隙看过去—— 　　陆野床铺已经空空如也，被子叠得很整齐，连一丝压皱的痕迹都没有。 　　他缓缓起身戴上助听器，屋外鸟鸣响成一片，夹杂着人们的交谈声。确认了一下时间，是才七点二十。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昨晚的情形……没有断片儿。只是在桥上和回院子聊天那一段有些恍惚，但大概知道怎么回事。 　　白逸青揉揉太阳穴，暂时抛开一切杂念，收拾洗漱。 　　换洗的衣服只带了两套，昨晚脱下来的…… 　　他四下寻找，然后在外间窗边的晾绳上看到自己和陆野的衣服，已经洗干净挂在那里。 　　包括内裤袜子。 　　“……” 　　慢吞吞收拾好一切，想到马上要打照面，白逸青心底忽然生出几分慌乱。 　　他做了个深呼吸，捋了捋外套衣摆，硬着头皮推门而出。 　　清晨的南客庄弥漫着植物的潮湿凉爽的气息，以及村居炊烟味道，鸟鸣声声，从身后的山谷中传出来，悠扬空灵。 　　太阳还没有照进后院，水潭边的青石围栏覆着晨露颜色比白天暗了几分。 　　树下坐着几个学生在聊天，桌上还是熟悉的木桶，里面不知装了什么早饭。 　　陆野背对着他站在灶台边汆烫蔬菜，同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伟聊天，那道身影依然英挺，不知道被自己弄伤的地方，有没有恢复一些。 　　想到这里，白逸青的脸又有些发烫…… 　　“青哥！” 　　章田宇朝他喊了一声，挥手招呼他过去坐。 　　白逸青动了下唇角，余光里，那人站在锅边缓缓的搅动着勺子，并没有看过来。 　　他走过去跟大家打了声招呼：“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洛洛睡眼惺忪：“五点钟！全村的鸡都在叫，你没听到吗？” 　　李景：“青哥听不到，喝多的人都睡得跟猪一样。” 　　白逸青：“……” 　　几人调侃了几句白逸青醉酒的事儿，他也只好敷衍着说都不记得了，然后借口去卫生间，开溜。 　　公厕在前院，白逸青出来的时候，安西小跑着从外面回来，气温偏低的清晨，他穿着T恤短裤浑身汗津津的，是去跑步了。 　　看到白逸青，安西直接脚步一转朝他跑了过来：“等我一下，我也上个厕所！” 　　白逸青莫名其妙，大男生上厕所还要等？ 　　安西出来的很快，身上冒着热气儿，胳膊习惯性的往白逸青肩膀上一搭：“妈的，以后滴酒不沾!” 　　白逸青足跟一滞，推己及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你昨晚干嘛了？” 　　安西撇撇嘴：“失眠了！” 　　白逸青持续诧异…… 　　李景说喝多了会睡得像猪一样。如果没有作奸犯科的话。 　　是的，白逸青失眠，是因为陆野那个没说完的词给这一晚定了性，让他实在无法给自己的行径找借口开脱…… 　　安西神情惆怅，朝后院方向看了一眼，带着白逸青往门外走：“咱俩聊会儿。” 　　古柏树下，安西坐在树池边，双肘撑膝满面愁容： 　　“真的，我可能睡觉不习惯太安静的环境，和李景老田睡一屋，这俩打呼磨牙加放屁，热闹点我反而能完全把他们当空气。可是黎哥太安静了，他不乱动，呼吸还特别慢……我就忍不住一直听，还得注意力特别集中，不然就听不到了，所以这一晚上我都没睡。” 　　白逸青无法理解他这是什么毛病：“你以前没自己睡过？” 　　“有啊，自己是自己，潜意识知道没有人就不会去注意了。”安西搓了搓胳膊，停下运动身体开始发冷： 　　“要么……今晚我和你睡试试？” 第63章 挤牛奶很涩情吗？ 　　白逸青噎了一下，又想到晚上还要单独面对陆野，如果对方还和以前一样，自己还能不能做到处之若素？ 　　但是，如果陆野无视他。 　　就像刚才…… 　　白逸青有点烦躁。 　　“随便，那你去和陆老板说一声吧。” 　　“……”安西有些犹豫：“可我昨晚自己要求和黎哥一屋的，现在又换屋子，不太好吧？” 　　白逸青看着他，没说话。 　　安西回视着他，皱着眉头沉思半晌后，缓缓开口：“你来说。” 　　白逸青皱眉：“我和谁说？” 　　“和谁都行。” 　　“怎么说？” 　　安西：“说你想和我睡啊，你昨晚还这么说呢！” 　　白逸青拒绝：“我不说，你去。” 　　“我说不合适……” 　　“吃饭了。” 　　身后，陆野不知道何时站在石门边，在两人错愕转身时，朝白逸青淡淡瞥了一眼。 　　“……” 　　安西咧嘴一笑：“野哥，饭做好了？刚我们说……” 　　“我没说。”白逸青生硬辩白。 　　陆野挑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说什么？说我坏话呢？” 　　“没有。”安西看了白逸青一眼，识趣的不再提这个话题：“说你做饭辛苦了，那我们回去吧。” 　　陆野敛眉浅浅一笑：“你们去吧，我吃过了。” 　　安西：“那，你这是要出去？” 　　“嗯。” 　　“去干嘛？” 　　“买药。” 　　白逸青闻言呼吸一顿，安西倒是随口就问了出来：“买什么药？” 　　“蚊虫叮咬的药。”陆野指了指山上：“明天你们要进山里写生吧？有没有需要带的，帮你捎着。” 　　“我车里有药箱，你去拿吧，这里的小卫生所东西不全。” 　　“不用了，卫生所近一点。”陆野朝两人摆摆手，抬脚离开。 　　白逸青盯着那道漫不经心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安西扯扯他的袖子：“你也不好意思跟野哥说啊？” 　　“什么？”白逸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和他换房间的事儿。” 　　白逸青转身回院：“他听到了吧。” 　　“没吧？”安西跟上来：“听到他肯定得损我们两句。” 　　白逸青沉下肩膀，扯出一个牵强的笑。 　　早起的都是睡眠轻的学生，还有一半在赖床，包括邹老师。 　　桌上是张伟带来的单饼，还有一盆煮鸡蛋和几碟小菜，蔬菜汤留了一半在大铁锅里，白逸青浅尝了一口，是合自己口味的。 　　饭快吃完的时候陆野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块新毛巾和一个袋子，跟桌上几人打了声招呼便回了房间。 　　白逸青放下碗筷，瞥了一眼紧闭的屋门。 　　这种感觉很难受。 　　难受的主要原因，是理亏。 　　他不喜欢这种状态，不上不下，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平衡，互不相欠的那种。 　　至于怎么平衡…… 　　白逸青抬头，晨光开始渗入后院，将半个树冠染成金黄色，他心不在焉的听着饭桌上大家讨论着今天写生的事，默默的紧了紧掌心。 　　第一天的写生地点就定在庄子里，昨天众人下午基本已经选好了位置，饭后便直接拿着画具出了门。 　　大队院经过清晨的热闹，此刻复又归于宁静。 　　安西在水潭边晃悠了半天。 　　这都日上三竿了，邹老师也太懒了…… 　　他看了眼手机，九点半。 　　待会儿张村官要来收剩饭拿去喂鸡了。 　　安西蹑手蹑脚进屋，推开里间门，一不小心就看到一幅……美人晨困图。 　　邹黎后背露了一半在外面，闭着眼睛趴在崭新洁白的被褥里，像只大猫。 　　没了眼镜遮挡，他的睫毛显得长而密，平日哦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的散落下来，调皮的搭在眼睫上。后院吝啬的晨光就这么不害臊的覆在他身上，照出一层细小的汗毛在光裸的皮肤上反着浅金色的微光。 　　与这屋里的简单甚至简陋格格不入。 　　也与平日里他见过的男生们睡觉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看了几秒，安西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 　　难道这就是gay和直男的区别？！ 　　他屏住呼吸，鬼使神差的摸出手机，悄咪咪打开摄像头── 　　“咔嚓！” 　　啪嗒！ 　　邹黎眼睛睁开一条缝，睫毛轻颤，模糊中看到一个身影手忙脚乱的捡起手机的闪了出去。 　　“……” 　　他重新闭上眼睛，缓缓勾起唇角。 　　安西整个人都不好了。 　　刚刚邹老师没醒吧？这么大动静不醒是猪吧？ 　　猪哪有那么好看的睡颜……靠！ 　　他在想什么！ 　　邹黎会不会看到了他仓皇逃窜的蠢样子？ 　　应该不能，他跑的很快。 　　可是除了他还有谁?! 　　…… 　　想回家。 　　想找他爸…… 　　邹黎又过了将近半小时才慢吞吞的踱出房间。 　　他在门口站定，面朝太阳闭着眼睛醒盹。 　　安西朝这边瞥了一眼又转回视线，假装不在意的问：“黎哥，刚醒啊？” 　　他画架撑在隔壁屋门口，在画水潭大树的钢笔速写。 　　邹黎懒懒的应了一声，嗓音沙沙的：“梦到被人拍裸照，吓醒了。” 　　安西心里咯噔一下，不自在的接口道：“早上……半梦半醒的时候就容易做些奇怪的梦。快吃饭吧，还不算太凉。” 　　嗯，天衣无缝。 　　邹黎眼皮抖了抖，睁开眼睛看不出异样：“好，别人都出去了？” 　　“对。都出去了。” 　　“陆野呢?” 　　“二斗抱了个破皮球过来，和小六他们拉着野哥去打球了。” 　　邹黎倏然转头：“打球？” 　　“对，篮球。”见对方这么意外，安西好奇起来：“怎么了？” 　　邹黎摇摇头：“没事。” 　　他坐到桌前，安西立刻把锅里余温尚存的蔬菜汤盛了一碗端上来：“黎哥，你今天画画吗？” 　　“谢谢。”邹黎拿起汤匙：“今天不画，吃完饭想去那个半闲草堂看看。” 　　安西眼睛亮了亮：“为什么啊？” 　　邹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为什么？” 　　“没什么……”安西坐到旁边：“就是觉得那么多空院子，你怎么想去这个？” 　　“昨天路过，有些印象。”邹黎低头喝汤，想到什么在抬眼时，就见安西一双眼睛盯着他，专注的像在搞什么观察研究。 　　“咳。”邹黎抽了张纸巾，吸掉唇上的水迹：“你知道陆野他们去哪打球了吗？” 　　“啊……打，打球？”安西舔了舔嘴唇：“应该就在后面半坡的空地上吧。” 　　“嗯。待会儿去看看。”邹黎说。 　　“哦。”安西垂眼，看邹黎拿起一颗鸡蛋在桌边轻磕出一小条缝隙，然后一块一块的剥壳。 　　他忍不住“嘶”了一声：“您这样得剥到什么时候？” 　　“又不急。” 　　“……”安西忽然笑起来：“也是。” 　　白逸青的速写本上画着一些凌乱的线条。 　　他本意是想画一户人家的牛棚，刚画了轮廓，一个妇女从旁边院子里出来，提着小桶进去，把刚还只能看到一个脑袋的黑白花牛牵了出来，拴在围栏的木桩上，然后…… 　　开始挤奶。 　　白逸青没想到他人生头一次近距离观摩挤牛奶，会是在这样的心境下。 　　伴随着乳白色细线泚进桶里悠长的“沙沙”声，大脑里强行驱散的画面越发的清晰，他微张着嘴巴，盯着眼前场景脸忽然烧了起来…… 　　勉强勾了几笔牛棚轮廓，在心跳到手指明显握笔不稳时，白逸青合上了速写本。 　　还画个锤子。 　　转身准备离开，却见下方狭窄坡道上，安西和邹黎正有说有笑的迈着石阶上来。 　　他飞快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缓缓吐出口气。 　　“白逸青！” 　　安西一眼看到苍翠背景下那抹亮眼的白，立刻喊了一声。 　　白逸青站在那里，暗暗平复心情等着两人过来。 　　邹黎走近，看了眼对面牛棚挤完奶拎着桶回屋的妇女，又看了眼脸色微红，鼻尖沁着细汗的男生，问道：“在画挤牛奶？” 　　“不是。”白逸青让开一步，想让两人过去。 　　“你怎么自己啊？”安西却在他身前停下，一路上遇到同学都是三两结伴，画着画聊着天，他伸手指了下白逸青的速写本：“能看看吗？” 　　白逸青无奈，把本子递给他：“想画牛棚，没画完。” 　　“为什么不画了？”安西打开本子看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对面牛棚，再收回视线时忽然注意到白逸青的脸色。 　　他抬头瞅了眼密不透光的树冠，忽然乐了：“靠，别告诉我你脸红是晒的！” 　　白逸青额角轻跳。 　　邹黎忍着笑意垂下眼，想不通他的学生为什么都这么纯情。 　　“青哥，挤牛奶很涩情吗？”安西则直接嘿嘿笑出声来：“我看马交配的时候都没脸红过……” 　　话音未落，邹黎忽然转头，白逸青也没忍住睁大眼睛，两人像看变态一样看着他，无声胜有声。 　　安西笑声戛然而止，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急忙辩解：“不不是故意看的！” 　　没人说话。 　　“真的，是有一次去草原玩……” 　　谁会在意。 　　“靠，不说了。”他一把勾住白逸青脖子：“走走走，看野哥打球去！” 　　白逸青：“……” 　　陆野抱臂靠在一棵柿子树下，眼皮半阖看着四个半大孩子争夺那只磨掉皮的威尔胜篮球。 　　“注意腿蹬地……前进不是靠往前迈，是靠往后蹬……” 　　他声音懒洋洋的，有点因为被打乱补眠计划生出的不爽。 　　昨天跟这帮小孩信口开河，说有机会教他们打球，这下可好，一周都有事情做了。 　　三人身影出现在石坡一侧时，陆野眸光一沉，慢悠悠挑起唇角。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不应该啊…… 　　他放下手捏了捏站酸了的大腿：“你们怎么不去画画？” 　　“来看看你。”邹黎笑道。 　　白逸青视线从陆野身上移开，打量了一下这块简易的“篮球场地”—— 　　地面是略微平整一点的山石，夹杂着斑驳的草皮，算不上是个适合打球的场地，边上几棵柿子树，有一颗粗壮些的，上面绑着一只没有底的篮筐，和张伟菜园子里的一样。 　　小六转过汗涔涔的小黑脸，咧嘴一笑：“大哥。” 　　安西也朝他呲呲牙：“嘿，加油！二斗，加油！” 　　女孩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一个不太标准的动作抬手一抛，篮球朝着树干飞去，稳稳的落了进菜篮子里。 　　“漂亮！”几人忍不住夸赞，安西夸张的鼓起掌来，走到陆野身边，搂住他的肩膀：“野哥，我们二斗女侠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陆野点点头，捏着他的胳膊丢开：“改掉你这见谁搂谁的毛病！” 　　安西不满：“怎么了？都是男人搂搂怎么了？” 　　“搂你邹老师去。”陆野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也算是暗示他留意一下别人的取向了，就是不知道这傻东西能不能领会。 　　安西噎了一下，转而卖乖道：“学生哪能对老师勾肩搭背，不礼貌。” 　　这时，小六正要投篮，被另一个稍壮的男孩拦住在球上一拍，蓝球便直直的朝白逸青飞了过来。 　　白逸青急忙侧头，在几人的惊呼声中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 　　然而预料的撞击没有袭来，陆野眼疾手快的跨出一步伸手接住了球。 　　他脸上肌肉不明显的抖了一下，然后缓缓收回脚。 　　“野哥厉害！” 　　安西语气带着点惊讶，白逸青放下胳膊，就见陆野把球旋在指尖转了几圈，然后抛回到孩子们手里。 　　“谢谢。” 　　陆野脑门儿出了点薄汗，第一次没像往常那样用一声尾音上扬的“客气”回应他。 　　没人注意这点细节，邹黎目光里满是怀念：“好久没看你打球了，要不要来两下？” 　　陆野垂眼笑笑：“不了，你们玩吧。” 　　邹黎也不多言，转头问安西：“活动活动？” 　　“行啊！”安西原地蹦了两下：“一起啊青哥？” 　　白逸青：“我不会。” 　　“简单，我教你！” 　　白逸青摇摇头，表示没兴趣。 　　邹黎拍了拍安西肩膀：“来吧，一人带两娃，我要二斗和小胖。” 　　“嘿，黎哥狡猾……” 　　场内几人没什么规矩和章法的抢起球来，柿子树下，白逸青和陆野并排站着。 　　气氛诡异，他动了动嘴唇，含糊的说了句算得上关心的话： 　　“你没事吧。” 第64章 我放弃 　　陆野显得有些意外，转过脸来好笑道：“你猜。” 　　“……” 　　白逸青对上那双深邃戏谑的眼睛，看到眼底有几条明显的血丝。 　　他避开对方的目光，开门见山：“昨天的事我不想欠你。” 　　“欠我？”陆野似是不解：“欠我什么？” 　　白逸青烦死陆野这爱装傻的毛病了，语带不耐：“你知道。” 　　“我不知道。”陆野弯弯唇角：“你要说欠情，你又没有接受我的情，没接受，就谈不上欠，你说呢？” 　　白逸青没说话，某一瞬间竟然觉得有道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人在混淆概念。 　　他揣在口袋里的手指微微捏紧，虽然不愿面对，但至少得知道陆野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着场上渐渐活络起来的几人，白逸青提醒他听重点：“我说昨晚的事。” 　　可身边人却没接话，只眸色深沉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回身将视线投到场地。 　　半上午的太阳温暖舒适，半山坡的微风柔而有力，吹的草叶簌簌碰撞。 　　只十几秒，白逸青在这样喧嚣的安静中竟然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伤感。 　　这时，陆野忽然朝场内大喊一声：“小六，击地传球给大哥！” 　　白逸青：“……” 　　他为自己刚刚那一瞬的心情感到气闷。 　　陆野总算回转视线：“你说不想欠我，是想补偿我的意思吗？” 　　白逸青脸上无波无澜，肩膀却微不可查的放松了一点，可见这话对他而言要说出来并不容易，于是陆野大概猜出来这家伙想怎么补偿了。 　　他有点想笑。 　　果然，白逸青垂眸看不清眼底情绪：“是，你想怎样都行。” 　　邹黎活动没多大一会儿就有点喘，扶着小胖肩膀缓了口气，他觉得自己不该饭后剧烈运动。 　　看向树下两人，就见白逸青神情严肃，而他的老友正深情款款的盯着人家看。 　　二斗一个躯干环球竟然绕过安西的阻拦将球传了过来，他急忙去接，却被小六中途截胡。 　　“……” 　　不想玩了。 　　陆野视线适时转回球场，眉毛一挑：“加油啊邹老师！” 　　邹黎飞去一记眼刀，比了个OK的手势。 　　三分钟。 　　啧，绣花枕头。 　　陆野重新看向白逸青：“你确定？” 　　白逸青正要点头，又想到什么：“除了谈恋爱。” 　　陆野摇头笑笑，立场倒是依然坚定…… 　　他叹了口气：“白逸青，你当这是小孩打架呢，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 　　“是你说的。”光天化日之下说这事儿白逸青脸有些热，字都咬在齿缝间：“一夜情的话两个人都……” 　　陆野忽然乐了，手指蜷在唇边轻咳一声，放低声音：“一夜情，顾名思义，一夜就结束了，爽没爽到都结束了。白逸青，这种关系一旦有来有往那就不叫一夜情了，叫……” 　　白逸青蹙眉转过脸来。 　　陆野没发声，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白逸青眼睛倏然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那是什么? 　　听着就让人非常抗拒！ 　　然而陆野说完这两个字便笑起来，语气恢复以往的轻佻：“你要愿意的话，这个倒是可以试试，不用负责随时结束，两个人都爽，多好。” 　　显然，这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白逸青平复加速的心跳，心里有点恼火。 　　“陆老板，我没开玩笑，就这一次，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陆野笑意淡了些，沉默一瞬后，轻声道：“我放弃。” 　　白逸青嘴唇紧抿，他本以为陆野会很乐意他的提议，况且他为此做了很艰难的心理建设。 　　可是对方不领情。 　　“好了。”陆野身子放松整个人靠在树干上，看起来有些累：“昨晚你说过不会负责，我也说了不会后悔，你没必要这样。” 　　“可是……” 　　白逸青发现自己这张嘴，在这种事上清醒的时候并不比醉着的时候强多少。 　　陆野看向前边擦着汗走过来的“球员”们，故作轻松：“行了，我不是玩不起的人。哦，对了，中午我得休息一下，午饭张老师和他老婆帮你们做，我跟他交代过，你到时候找蓝边盘子的位置坐。” 　　白逸青：“……” 　　邹黎气喘吁吁直接坐到地上：“不行了，老了。” 　　陆野：“看出来了。” 　　安西拎起T恤下摆扇风，露出闪着水光的麦色腹肌：“黎哥是战术型的，可惜力量速度都不行，唉，白搭。” 　　邹黎没好气道：“有没有礼貌？我可以自嘲，但是你们不能嘲笑我……” 　　几人笑了起来。 　　二斗抱着球站到旁边树荫下，扬着下巴小脸汗津津，陆野朝她扬起手，她便很自然的将球丢了过来。 　　邹黎啧声：“这孩子真的很厉害。” 　　陆野：“是啊， 非常意外，在这种小地方居然还有篮球爱好者。” 　　“不是第一个。”邹黎随口接了一句，低头揉捏自己发酸的小腿。 　　旁边一小孩插话：“二斗哥哥喜欢打篮球，这个球还是他舅舅的。” 　　“……” 　　安西乐了：“家族传承啊？” 　　邹黎手一顿，犹豫了一下，看向二斗：“你哥哥呢？” 　　“在镇上上学呢。”小胖抢答。 　　邹黎想了想，又问：“你舅舅叫什么?” 　　二斗摇头：“忘了，没见过。” 　　“……” 　　这还是白逸青第一次听这小女孩开口，声音竟然很甜很奶，跟酷酷的性格和野性打扮反差极大。 　　陆野几人有些诧异，不知道邹黎问这些干嘛。 　　安西似有所觉，想起这个村子还是在邹黎的博客里发现的，说不得有什么认识的人。 　　“那你妈妈姓什么？”他问。 　　“她叫常溪。”二斗说。 　　“……” 　　除了白逸青觉得这名字有点好听之外，其余三人神色都有些奇怪。 　　邹黎忽然笑了起来：“猜到了。” 　　陆野觉得不可思议：“常海？” 　　邹黎点点头，接着随口和小孩们闲聊: 　　“那你为什么叫二斗啊？” 　　“他哥叫一升。” 　　邹黎乐了，连取名字都一脉相承。 　　安西神色微怔，心说完了。 　　会不会搞砸了…… 　　说笑了几句，邹黎便准备去草堂，白逸青见陆野似乎没有跟他继续交流的打算，便也跟着两人一起离开。 　　陆野将球在地上拍了几下，看向身边人一多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男生：“六，你家有空房间？” 　　“有。” 　　“我能去你家睡两天吗？” 　　小六眼睛一亮：“能。” 　　“好，我现在需要去补个觉。你们先玩着。” 　　小六指了指下方不远处的房子：“这就是我家，我带你去！” 　　陆野点头，将球还给二斗时沉吟一瞬，问道： 　　“女侠，为什么喜欢篮球？” 　　“好玩。” 　　陆野失笑：“好吧，但是你知道篮球最好玩的是什么吗？” 　　二斗转头看了眼篮筐，退后一步，腰身发力，像扔铅球一样把篮球扔进篮筐…… 　　陆野：“……” 　　他忍笑拍了拍手：“好棒！” 　　二斗抿唇，嘴角是压不住的得意。 　　陆野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可能是喜欢进球的感觉，或者是进球后别人的夸赞，但是你知道吗，篮球最好玩的是打比赛，和队友合作，跟对手对战。” 　　他过转头，眯起眼睛看向白逸青朝坡下走去的背影，接着说：“而比赛最好玩的，是不到最后一秒，你永远有机会创造奇迹。” 　　安西一路沉默，心里五味杂陈。 　　他余光看了眼走在最后的邹黎，暗暗呼出口气。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后悔的，唯一后悔的就是应该早一点跟邹黎开诚布公，不要搞什么小聪明，自以为是惊喜，实则戳人痛处而不自知。 　　他挥去心里的郁结，不长记性的攀上旁边同样沉默的白逸青肩膀：“哎，你刚跟野哥聊什么呢？” 　　“没什么。”白逸青说。 　　“没什么？” 　　可不就是没什么吗……聊了就跟没聊一样。 　　更憋屈了。 　　“我还以为你说晚上换房间的事儿了呢。”安西小声嘀咕。 　　白逸青瞟了他一眼：“你就这么不想和黎哥睡？” 　　“不是不想，是不能。” 　　“？” 　　“啧，你不懂……” 　　邹黎在后面划拉手机，给陆野发消息： 　　你俩什么情况？ 　　陆野隔了一会儿才回：小六说河里有鱼。 　　半闲草堂已到，安西踏上门口石阶：“黎哥，上来。” 　　“好。” 　　邹黎看着这没头没尾的回复，蹙眉不解： 　　怎么，你想钓鱼？ 　　陆野这次回的很快： 　　对，放长线，钓大鱼。 　　邹黎：…… 　　半闲草堂依靠在一处悬崖跟上，和村里其他院子不太一样，这里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地方，大门院墙都保持着古朴的样貌，却没有岁月风蚀的破败感。 　　院内，一样的山石地面却干净整洁，周围有刚栽不久的楠竹，一侧两只石缸应该是准备栽种盆景或养鱼的，L型房屋分布四间朝南两间朝东，檐下一张大理石桌，像是专门给人写字画画的场所。 　　邹黎目露惊艳之色，转头看向安西：“ 你改造的？” 　　安西抓了抓脑袋：“稍微拾掇了一下，怎么样？” 　　邹黎点点头，玩笑道：“不错，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样的院子在民宿里可以收星级价。” 　　安西扯扯唇角。知道南客庄是常海的老家之后，他对招揽邹黎的计划忽然就没了信心，也不知道原本要说的话还能不能说。 　　邹黎看出他的犹疑，走到石桌前用手指轻轻抹了一下，没什么灰土。 　　他直接坐到石桌上，朝安西两人招招手：“过来，给你们讲个故事。” 　　白逸青和安西对视一眼，走近前在门廊的围栏边靠坐下来。 　　邹黎直接道：“昨天还没到安和桥的时候，我就认出这里是常海的老家了。” 　　安西有点尴尬：“对不起啊黎哥，我不知道……” 　　“这没什么，安西。”邹黎笑笑：“我和他分开多年早就没了瓜葛，你不用顾忌。” 　　白逸青听音识曲，猜了个七七八八，并没有表现出多意外。 　　安西点点头，就听邹黎继续说： 　　“小时候读陶渊明，特别向往田园生活。当然，长大才知道真正的农村生活和我的想象不是一个概念。”邹黎轻哂：“认识常海，知道南客庄，我就很想来看一看，可是常海不喜欢这里。南客庄对他而言是一种禁锢，是他好不容易逃离就再也不想回来的穷乡僻壤。所以，这次有机会过来，我是挺感谢你的。” “嗐……”安西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再看他青哥一脸淡定，有些好奇：“青哥，你……知道常海？” 　　“男的。”白逸青用脚后跟想就知道安西的重点在哪里。 　　“靠。”安西笑起来。 　　邹黎也笑，和白逸青这样的人相处完全不用设防，因为他对人情理短根本没兴趣。 　　只是不知道在感情上…… 　　想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你们知道我和陆老板怎么认识的吗？” 　　白逸青闻言心里一突，不知为何此刻听到这个名字，他竟忽的心尖刺刺麻麻，神色不自觉就凝重了几分。 　　邹黎收回审视的目光，觉出点意思。 　　安西思维还在原路，顺势就问了出来：“和常海有关系？” 　　邹黎没否认，沉吟片刻后开口：“陆老板十几岁的时候，是市篮球俱乐部青年队里的头号球员，天赋极好。15岁就签了一个70多万的合同，18岁完成合同后开始带队打联赛，小有名气。常海和我是在交友软件上认识的，恰巧我们都算是陆野的球迷，就有了共同话题。” 　　白逸青听到这里表情终于有些变化。 　　他也终于知道每日吊儿郎当在旅馆圈着的陆野，为什么总是隐隐有着点与环境不搭的感觉。 　　安西则震惊的比较明显：“交友……呃，我是说，野哥原来这么牛逼啊，我就说……” 　　邹黎掩去眼底笑意：“是啊，他很厉害。你知道各省每年都有类似为CBA选拔20岁以下的运动员的篮球联赛，陆野作为队长，带领的球队所向披靡，是最有望夺得冠军的种子选手，到时候不管是被推荐进去，还是进CUBA当个明星球员，都能有一个非常光明的未来。” 　　两人这时是真的被震到了，白逸青想到早上站在灶台边上煮汤的男人，有点难过。 　　安西显然也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太好：“后来呢？” 　　“七年前那场关键的决赛，他父母特意驱车前往北方城市，想亲眼看他夺冠，不想，路上发生意外。”邹黎扶了扶眼镜：“当时我只是观众席里普通的球迷，和常海一起追着陆野的球队去的，我亲眼看着他在预赛中场因失误受伤退赛，不甘心追到场下，多方打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 　　邹黎半晌没说话，那时的心情即便现在想起来还是很难让人平静。 　　“我这辈子做的最疯狂的事，就是拉着常海从赛场追着陆野一路追回桐城。”邹黎自嘲的笑笑：“你们不追星的话可能理解不了……后来，他总算看到了我们，也偶尔接受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忙，毕竟他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拄着一支拐东奔西跑，连悲伤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 　　石桌坐着有些凉，邹黎站起来理了理裤子上的褶皱，抬眼看向白逸青。 　　那张五官细致的脸总给人一种如水墨丹青般的缥缈感，比着旁边因为遗憾眉头紧锁的安西，夹着画本双手揣兜的白逸青显得过于平静了。 　　没想到一向对情爱无感的陆野，喜欢的是这一款。 第65章 闲云野鹤 　　山风拂过，天上云絮悠悠，像见惯了世间悲喜的看客，院子里的竹叶沙沙作响，催促讲故事的人回神继续。 　　“陆野很快接受了这一切，他把跟篮球相关的东西一股脑儿的丢掉，球服光盘奖杯证书一件不留，断干净所有念想安安分分担起他的责任。”邹黎停顿须臾，语气满是慨然：“那时候我对他的崇拜才真正达到了顶峰，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少年得志的男人，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却能不需要缓冲立刻整装前行。我偶尔也猜测他是不是在逞强，可是相处下来才发现，陆野不需要。他的坚韧和强大，真的不只在赛场上。” 　　邹黎视线一直停留在白逸青的脸上，说到这里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也许还有情场上。 　　白逸青正被这故事冲击的一时无言，发觉邹黎的目光时，心蓦的慌了一瞬…… 　　邹老师要是知道自己对他曾经的偶像、如今的好友干的事儿。。。 　　他低下头，时近正午，太阳开始生出些灼人的热度，白逸青耳朵发烫，心想陆野现在应该回去休息了吧…… 　　邹黎收回视线，眯起眼睛笑道：“其实这几年，我们对篮球一词讳莫如深，生怕他难过，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说实话，我挺开心的。” 　　安西没再问什么，他只觉的有点心塞。 　　自己从小顺风顺水，完全想象不出如果自己遇到太大的挫折会如何，过去他只知道。他想做的事情很多很多，且幸运的比很多人拥有更好的条件去做这些能让人有成就感的事情，可如果这一切忽然消失…… 　　设想许久，手指在廊柱上轻轻摩挲，温暖粗滑的质感传递出一种凝实的沉静。 　　如果是这样，他会需要一个像半闲草堂这样的住处，在宁静与平和中蓄养能量，然后继续前行。 　　安西想。 　　邹黎微微扬头看了一会儿青瓦屋檐繁复的雕花，然后回过头来：“走吧，去找点柿子带回去吃。” 　　“嗯。”白逸青应了一声，他已经没了参观村舍的心情，便对邹黎点点头率先朝外走去. 　　安西默默跟在后边，看着邹黎永远从容不迫的身形，心说他邹老师就是那种能让人宁静与平和的人。 　　“黎哥。”安西平复心绪，上前两步和邹黎并行：“没想到你还追星啊？” 　　“我怎么就不能追星？” 　　安西想了想，说：“就是觉得黎哥一直是那种淡泊的人，跟追星这种事不沾边。” 　　邹黎疑惑：“一直？我就不能年少轻狂了？” 　　“……”安西额角抽抽，想想也是，真要是一直这样的话，那他也不会那么早成名了。 　　可以前的邹黎自己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 　　安西心里忽然有点郁闷…… 　　“我问你。”邹黎转脸看他：“你觉得这是优点还是缺点？” 　　安西张了张嘴，即将脱口而出的“当然是优点”在舌头上打了转又咽了回去。 　　他明白邹黎的意思，于是换了种说法：“对我来说是优点。” 　　邹黎弯了弯唇角：“一个人的性格标签越明显，他的欠缺也就越明显，我只是被自己缺少的特质吸引，希望成为积极进取的人，我也曾经努力过，可是真的很累，于是有了点小小的成绩便知足了。但是陆野的球队一场一场的比赛赢下来，那种坚持与拼搏的精神真的很让人振奋。当然，这和现在小年轻们追星还是有差别的。” 　　安西了然，这就是典型的“我自己做不到，那看别人做就好了”的心态…… 　　好笑之余，又隐隐觉得自己对邹黎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就如老爸常提醒他有舍有得，可他很贪心，什么都想要，就免不了常在亢奋与疲惫间焦灼……所以淡泊名利的邹黎，也是他心里的灯塔。 　　“那现在呢？” 　　邹黎眉梢微挑：“现在？年龄大了，接受现阶段的惫懒和不上进，怎么舒服怎么来。以后哪天忽然想做点什么，再说。” 　　“你才刚28岁半，哪里大了？”安西失笑，没注意到邹黎轻轻挑起的眉稍。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黎哥，你喜欢这个院子吗？” 　　邹黎给了他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专门给我布置的办公室？要住在这里我是不是每天都要拍宣传片？” 　　安西笑容轻快起来：“嘿，那倒不用，您什么时候想来小住，可以像青哥那样偶尔开个直播什么的……” 　　“那我的房子呢？” 　　白逸青声音从前边悠悠传来，他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这两人也挺有趣—— 　　邹黎是个智慧的现实主义者，他骨子里透着张弛有度的散漫，按道理他和安西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可他们在一起时却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邹黎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冬眠的熊，遇到初春的太阳。 　　而安西的雷厉果决在邹黎面前便会消弭无形，安西老板秒变安西同学，像只晃着尾巴时刻都在求表扬的狗子。 　　这会儿，狗子眼睛一亮，三两步跳到他身边：“青哥！你答应留下帮我了？” 　　白逸青好笑的瞥了他一眼：“开个玩笑。” 　　“靠，白欢喜一场！”安西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来，我肯定给你整理一处院子。” 　　他想到什么，忽然停下脚步：“哎，说真的，我真的可以给你准备一间，名字就跟‘半闲’对应，叫个什么鹤什么居之类的，取闲云野鹤的意思！” 　　白逸青想笑，他又不能离开阳城，青麓山上的魂他要陪着的，这鹤还真会是一只鲜见踪影的野鹤…… 　　安西还在盯着白逸青啧啧有声：“黎哥，你看白逸青的气质，是不是有点像画里那种白鹤？” 　　“是，我觉得这个想法可以。”邹黎赞同：“不过你这思路，是不是受了女生们磕CP的启发？” 　　“……”安西笑容一僵：“您也看群消息啊？” 　　“看，我也磕。” 　　安西来了兴致：“那黎哥磕谁？” 　　“之前磕瓜田李下，以后打算磕闲云野鹤。” 　　“啊？” 　　白逸青：“……” 　　说笑之余，安西开始给两人讲他现有的资源和与政府交涉的情况。 　　“今年初，政府这边已经通过决议，同意在保留南客庄原村风貌的基础上，利用这里利于植物生长的淋溶褐土，在周围陆续扩建花田园囿，同时对外招商引资扩展其他项目，不过这些跟我们没有直接关系，相辅相成而已……” 　　邹黎认真地听着安西的阐述，也适时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白逸青则有些感慨—— 　　安西够聪明，一间租来的村居小院就贿赂到国内颇具号召力的插画师终身代言，而邹黎不争的气质又和这种纯粹自然的南客庄格外搭调。 　　游戏开发上，安西没有坚持自己另立山头，而是背靠安和传媒这棵大树，利用已经成熟的运作体系，以南客庄和峡谷为场景，结合村子里现有的历史素材，成系列设计几款休闲探险类游戏。 　　场景照进现实，不光能吸引新老玩家前来观摩，又能调动游客对游戏的好奇，加上文艺爱好者们来这里创作和体验生活…… 　　像一张大网，每一寸都是安西的野心和理想。 　　踩在印着历史遗迹的石阶上，白逸青抬头，葱郁与艳丽相映成趣，在灰白的石墙烘托下昭示着蓬勃的生机，树影间的阳光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脑海莫名浮现出陆野意气风发的模样。 　　没见过，但能想象得到。 　　白逸青惊觉自己这些年的人生实在苍白无趣，少年时期那些怜悯或嘲弄的眼光如跗骨之蛆，让他习惯尽可能地隐匿于焦点之外。 　　然而这次偶然的冲动出走，让他看到这世上多的是闪着光的人，根本没必要担心黯淡的自己被人探究。 　　回到石院，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回来。 　　邹黎和安西出了汗，回屋换衣服，张伟在洗菜，有学生在旁边打下手帮忙，一个女人，大概是张伟妻子，在桌上和面准备蒸些馒头花卷。 　　白逸青手里拿着两个柿子，在屋门前踌躇片刻，推门进去。 　　屋里和早上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里屋的门开着，床上没人。 　　陆野不是说要回来休息吗？ 　　他轻微的松下肩膀，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点失落。 　　总得做点什么，让自己的良心稍稍好过一点吧。 　　白逸青盯着床上的长桌，脑子里又不合时宜的出现一些画面。 　　他瞳孔颤动，几乎是将柿子扔在桌上，逃也似的离开房间。 　　陆野午觉睡到天黑，他没想到小六家偏硬的石炕睡起来还挺舒服，摞了几层的褥子已经洗的发白，被子和大队院里一样，应该是安西拿来的。 　　他坐起身感受了一下，身上不舒服的地方已经好了很多，房间稍显逼仄，尤其是晚上不开灯的时候。 　　“陆野哥？” 　　小六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黑暗中把陆野吓的浑身都酥了一下。 　　“哎呦……你怎么不开灯？”他哑着嗓子问。 　　话音刚落，灯就亮了。 　　“我怕影响你睡觉。”小六说着，把一个茶水缸子递到他面前：“你喝水不？” 　　陆野被灯晃了一下，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双黑瘦的手，笑着接过水：“谢谢啊，这么晚了，你吃饭了吗？” 　　“没呢，做好了，我等你一起，大哥他们已经吃完了，现在在河边散步呢。” 　　“河边？”陆野抬眉：“都去了？” 　　“嗯。” 　　陆野仰头大口喝掉杯里的水，下地：“来，先吃饭。” 第66章 这男人也太豁达了点… 　　小六做的饭简单又丰盛，煮面条，炒鸡蛋酱，西红柿烩豆角，黄瓜拌胡萝卜，水焯小白菜，还有一盘切成片的王中王。 　　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款待他的。 　　陆野呼噜了一把小孩的脑袋：“你知道吗，我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 　　小六抬起脸，微垂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哦。” 　　陆野也学着他的语气“哦”了 一声，然后笑道：“我们也是没有父母自己生活，不过他和你不太一样。” 　　小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微微垂下眼睛。 　　陆野知道他在想什么，扒拉了几口饭，又说：“你很棒，能做这么多菜，自己把自己照顾的这么好，还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就是……那些姐姐们常说的，暖男。” 　　小六偏黑肤色的脸上竟然肉眼可见的红了，陆野忍不住笑出来：“不过我弟是个小冷男，不理人，不爱说话，不敢坐车，不敢自己出门，还小心眼，胆小不让说……一身毛病。” 　　小六想象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但是他学习很好，你学习怎么样？”陆野问了句大多数小孩不喜欢的问题。 　　果然，小六嘴里叼着根菜叶，尴尬的静止了两秒。 　　陆野又想笑了：“你想不想和他认识一下？” 　　“啊？”小六有点懵：“认认……认识？” 　　“嗯，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 　　陆野笑着看了眼忽然正襟危坐起来的男孩，拿起手机给陆思齐拨了视频过去。 　　“哥。” 　　视频接通，画面却是一片昏暗。 　　陆野：“手机拿起来，露个脸。” 　　“干嘛……”陆思齐不情不愿的翻转镜头，看到他哥在吃饭，嘀咕了一句：“吃饭还发视频。” 　　陆野失笑：“吃饭就不能发了？怎么，耽误你写作业了？” 　　陆思齐把手里的漫画书压低了些：“没有。” 　　“看到了吗？这个脾气不太好的小子就是我弟。” 　　陆野的话让陆思齐忽然警觉起来，伸手将视频反转成一片昏暗。 　　小六：“……” 　　“啧，臭小子。”陆野不甚在意，把手机对准小六：“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小六……哎，你大名叫什么？” 　　“秦岭。” 　　陆野有点意外，挺大气的名字：“秦岭，山？” 　　“嗯。” 　　“挺好，对面这位叫陆思齐，学霸，以后有不会做的题可以问他。” 　　小六羞赧的咬着筷子眯眼笑笑，小声说了句“你好。” 　　陆思齐这边没动静。 　　“行了，我们先吃饭了。”陆野敲了敲手机屏幕：“在家乖点啊，帮小杰哥干点活，晚上早睡，别用眼过度。” 　　“嗯。” 　　这通视频介绍相当简单潦草，但是陆思齐性格使然，也没法再热络。 　　陆野不急，他是有些私心的。 　　陆思齐既然能和白逸青做朋友，说明他并不是抗拒所有人。而交朋友，同龄人之间会更好一些。 　　城市里的小孩个个人精，像小六这样淳朴的孩子应该会让陆思齐有安全感。 　　饭后大概八点多，陆野回了趟大队院。 　　人都不在，听村里此起彼落的狗叫声的位置，约摸猜到这群学生开始往回走了。 　　陆野慢条斯理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带来的外套放在白逸青床边，他拿起桌上的柿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轻笑一声，又放回了原处。 　　白逸青落在众人身后回到院里，其实他本意是不想去河边的，安和桥并不比房间让他心情平静，只是自己留下，像极了在等什么人。 　　他也没想等着谁。 　　经过前院女生们直接回屋，泡泡落后几步，等白逸青走近时，支吾着开口： 　　“那个，昨晚听她们说，我……灌你酒了？” 　　白逸青微愣，然后浅笑着回：“听说是，我酒量不好，记不得了。” 　　泡泡摸摸头发，尴尬的笑笑：“哈哈，那就好，唉……我也不记得了。” 　　“嗯。” 　　“行，那你早点休息。” 　　“嗯。” 　　白逸青看着女生单薄的背影，纠结了一下，喊住了她。 　　泡泡回头：“怎么了？” 　　白逸青：“是我自己的原因。” 　　“……”泡泡嘴巴忘记合上，半晌才扯扯嘴角：“是我想的那样吗？” 　　白逸青没说话。 　　泡泡忽然笑了，小声说：“我就说嘛，我这么好的姑娘，哪个直男不喜欢……” 　　她理了下被风吹乱的额发，想再说点什么却没说出口，摆摆手朝楼上走去。 　　白逸青小小的舒了口气。 　　知道了，似乎也没什么。 　　他听到后院李景几人喊“野哥”，刚迈开的脚步又是一顿。 　　陆野回来了。 　　口袋里的手微微收紧，白逸青心想，不就是那点事吗？ 　　对方都不在意…… 　　他舔了下嘴唇，淡定的往前走去。 　　陆野拎着衣箱跟安西几人解释：“今晚跟小六做个伴，已经答应小孩了。” 　　邹黎觉得奇怪，这样近水楼台的机会陆野会放弃？这有些反常。有时间得问问清楚他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安西本来已经不想执着于换房间的事了，这会儿心思又活泛起来。 　　他回头看了眼朝这边漫不经心走来的白逸青，心说待会儿要怎么跟邹黎提自己换房间的事。 　　其实，安西并不怕失眠，他怕的是只跟一个人同屋的时候失眠。 　　所以得换个人试试。 　　“好了，我先走了，明天你们进山注意安全！”陆野视线锁定安西，一本正经道：“对了安西，你老师换环境睡觉爱做噩梦，你留意一点，床边别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容易磕着。” 　　“啊？”安西一愣，懵懵的看向邹黎。 　　昨晚明明睡得相当稳啊…… 　　邹黎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家伙又搞什么名堂：“别造谣，没有的事。” 　　陆野忍笑，心说谁让这小子不干人事，一天老想着鸠占鹊巢，有安西在，白逸青哪还能体会到自己不在身边的孤单寂寞冷？ 　　他佯装无奈的叹了口气：“懒得管你，走了。” 　　“野哥，你明天不跟我们一起去吗？”李景插话。 　　陆野：“你们画画我去做什么，无聊，不如在村里玩。” 　　“好吧,那明晚见。” 　　“明晚见。” 　　陆野没走几步便迎上了刻意放缓速度等他的白逸青。 　　两人站定，白逸青没说话。 　　陆野似是没看懂对方眼睛里的冷冽，神情温柔坦荡：“我去小六家住，你带的衣服太薄了，山里风大，我外套给你放屋里了，晚上洗澡从灶台旁边提热水……” 　　“陆野。”白逸青打断他：“我没有不想和你一屋” 　　双重否定表肯定，陆野语气带着不知真假的笑意，小声问:“那……你想让我陪你啊？” 　　白逸青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陆野眉目微垂，笑意淡了几分。 　　白逸青：“……” 　　“安西昨晚失眠，所以才提出换房间试试。” 　　他耐着性子解释，同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陆野抬起眼，表情认真了些：“我只是想让你睡个好觉，明天还要早起，可你已经两个晚上没睡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其实这也不是假话，白逸青心思重，自己留下确实会影响对方睡觉。 　　当然，让他承个情也是捎带着的事…… 　　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攥了一下，白逸青看着陆野，缄默不语。 　　陆野在他胳膊上轻轻握了握：“那件事，我希望你别有心理负担，男人间的事，真不至于。” 　　白逸青缓缓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让开一步：“好，陆老板慢走。” 　　陆野笑笑：“嗯，早点休息。” 　　错身而过，白逸青闻到他身上有股温和舒缓的暗香，和昨晚的不一样。 　　讲道理，陆老板的宽慰听着确实贴心，但凡心大一点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白逸青没由来的有些气闷—— 　　这男人是不是太豁达了点？ 　　这他妈到底是包容还是不在意，他搞不明白。 　　烦躁的推门进屋，刚刚在陆野身上闻到的香味在鼻腔弥漫，白逸青微微愣了一下。 　　走到里屋，发现榻桌上放着一盏小玻璃杯，里面是一小截沉香。 　　助眠用的。 　　“……” 　　第二天邹黎没有赖床，一大早吃过饭，又让大家各自带上中午的食物，驱车进山。 　　清晨的山谷是深深的翠绿，晨雾缭绕，河流倒映着山林，山林掩映着河流，郁郁葱葱像一片绿色海洋流入云迹。宛如仙境， 　　二十里以内的山路并不难走，沿河而上十多分钟后，云雾散去，三辆车并排停在一处有小瀑布的地方。 　　大家纷纷下车赏景，安西是带着专业的相机来的，他需要拍些游戏场景素材，白逸青也跟着李景章田宇走到瀑布前。 　　溅起来的水雾，被风吹到空气中湿润凉爽，女生们一边蹦跶一边拍照录像，匆匆看了几眼便叫唤冷，白逸青身上穿着厚实的夹克外套，这会儿看着别人哆哆嗦嗦往车上跑，不明显的压了压唇角…… 　　虽然都是美术专业毕业，但是白逸青上学期间并没有参加过画室组织的写生活动。 　　那时候孤僻冷漠几乎成了他的标签，仿佛那才是正常，一旦有了合群的举动，不光是他觉得艰难，别人也会好奇或者不习惯。 　　后来真正离群寡居多年，没有群体的环境便也谈不上合不合群。 　　他没想到在一个新的环境下，他也可以成为与过去不太一样的自己的，会放下警惕，也不知不觉接纳了一些东西，像是在演一个新的角色 。 　　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戏精潜质的。 　　…… 　　想到戏精。 　　白逸青拿出手机点开陆野头像。 第67章 软肋 　　也许是因为知道这个剪影是陆思齐，于是平日里就不自觉对陆野多了一份宽容—— 　　这种宽容主要表现在：自己很少态度坚决地拒绝陆野的特别关照，所以造成今天的局面其实是他自己的原因。 　　白逸青承认，陆野这样的人，他很难真正拒绝得了。而挡在他面前的除了五百公里的距离，还有他自己的不完美。 　　聊天记录大多是陆野发给他的信息，内容单调重复： 　　开门。 　　饿了吗？ 　　开门。 　　午饭别吃。 　　开门。 　　…… 　　白逸青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一会儿，收起手机跟着众人上了车。 　　离开小瀑布，车子继续行进，越向里走风景越是瑰丽，一上午都是走走停停，温度逐渐升上来，众人每每下来玩的时间也逐渐变长，直到里面的路不再适合汽车前行，大家才终于确定了写生的终极地点。 　　这处的风景跟山峪外面的感觉又不一样，河南岸山林的植物更粗壮一些，有点原始森林的味道。 　　北岸山体则更陡峭一些，甚至部分裸露的山体能看到半山腰的断层景观，上面黄色的风化石灰岩层，和下方的银白色硅化层泾渭分明，奇特而壮观。 　　邹黎在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拿出硬壳的速写本：“来吧，写作业了。” 　　上午所剩时间不多，大家都是选一些小场景做速写练习，中午野餐之后，简单的休息了一会便摆开架势，各自在选好地方支上画架画板，这一画就是整整一个下午。 　　直到太阳西斜，山谷内的风吹得人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冒，写生队伍才收拾东西开始返程。 　　当他们拖着疲惫的双腿，就着昏暗天光踏进石门的时候，就听到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响彻后院。 　　“什么情况？” 　　安西回程途中睡了一路，可见昨晚的睡眠质量并不理想。 　　邹黎：“陆老板下午发消息说晚上包饺子，这应该是喊来干活的童工。” 　　“饺子？肉馅的吗？！”章田宇闻言眼睛都放光了——这几天饮食太素了，村里一般都是有人家杀猪宰羊，大家才有机会买到足量的肉。 　　而他们除了第一天在王二麻子家吃过鸡，后边这几餐都是变着花样的天然有机蔬菜。 　　“是，今天张老师去外面买了肉，给大家改善伙食。回屋收拾一下就出来吧。” 　　同学们欢快应下，午餐简易，这会儿都早已饥肠辘辘。 　　陆野坐在桌子一头擀皮，像开会一样，五个半大孩子分坐两侧，有的在包饺子，有的伸着手在等陆野的饺子皮，顺便夸张的嘲笑同伴饺子包的丑。 　　白逸青身上穿着陆野的外套，这会儿竟生出些尴尬的感觉，他跟在李景几人身后，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回来了？”陆野喊了一声。 　　“野哥！辛苦了！”安西精神恢复，又是一副打了鸡血的状态，跑过去给陆野捏捏肩，然后看向满桌子奇形怪状的饺子：“靠，这是……给我们吃的？” 　　“什么意思？”陆野皱眉：“听上去不是很满意？” 　　“没有没有……”安西露出一个惊喜的笑，看向孩子们：“你们捏的好棒，非常有创意！” 　　“……” 　　白逸青在陆野朝他看过来时，非常隐晦的颔首示意，就当打过招呼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陆野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这么可爱？ 　　白逸青很郁闷，他觉得自己似乎没办法像往常一样面对陆野。 　　连装装样子都不会…… 　　他脱下外套，犹豫着是不是需要洗洗再还给陆野。 　　可是衣服又不脏，洗了再还是不是更刻意？ 　　他烦躁的抓了把头发，顺手把衣服搭在晾绳上。 　　耳后的薄茧又痛又痒，他摘了助听器，从包里翻出药膏擦了一点上去。 　　正揉按间，就觉身上一沉，那件刚刚被脱下来外套再次回到他身上…… 　　陆野附在他带着紫草药味的耳边，嘴唇几乎碰到那常年不见太阳，白的发光的耳廓：“穿着吧，院里冷。” 　　“！”白逸青眼睛蓦的睁大，张了张嘴，一时竟有些失神—— 　　他听到一丝微弱却醇厚的声线，没有经过电子处理直接传进耳朵，接着，毛孔忽然收缩，顺着耳际散开一小片鸡皮疙瘩。 　　他猛地转身，木愣愣的看向身后男人…… 　　其实陆野不过是心血来潮，小小的耍个流氓，因为对方听不到，他音量便没有放低。 　　此刻被他的反应搞得有点懵，犹豫着问：“我吓到你了？” 　　白逸青喉结微动，吞了吞口水。 　　其实他一直知道只要声音足够大自己是依稀能听到一些的。 　　只是高分贝的声音多数不悦耳，这么多年来，因为种种原因，近距离耳语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况且一般人耳语会刻意放低声音，不像陆野这样用正常音量。 　　所以，这是他这十几年听到过的最真实的声音。 　　…… 　　“没有。”白逸青声音有点哑，戴好助听器转身，将肩上快要滑落的衣服穿上：“饺子包好了？” 　　陆野抿唇，虽然现在白逸青已经神色如常，但他直觉刚刚反应不太对，担心是自己的举动冒犯到对方了，于是陆老板神色格外温柔，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还没呢，小田说他会擀皮，我就偷个懒。” 　　白逸青点点头。 　　陆野将手伸到他面前：“看我手都肿了。” 　　“……” 　　白逸青瞥了一眼，果然就见那只宽大干燥的手掌跟红了一片。 　　他不知道对这突如其来的卖惨如何应对，眼皮微抬：“辛苦了。” 　　陆野不满嘀咕:“还以为你会帮我揉揉。” 　　白逸青噎了一下，无奈警告：“陆老板。” 　　“哎好了，洗洗手出去包饺子吧。”陆野拍拍他的肩膀：“我听他们都在喊饿，你也饿了吧？” 　　“嗯。”白逸青接好水洗手，状似无意的先给自己做个铺垫：“我包的不好。” 　　其实不是不好，是长这么大压根儿就没包过饺子…… 　　陆野无所谓道：“没事，意思一下就好，二斗包的更丑。” 　　“……” 　　“你昨晚睡得怎么样？那个香是我从你邹老师那里偷来的。” 　　“什么?” 　　“嘘，别让他知道。” 　　“……” 　　饺子煮了三大锅，奇形怪状开花爆肚，五花肉略肥但是大家吃的很香。 　　小六二斗那一桌孩子也更是人人吃的肚皮溜圆。 　　陆野下完所有饺子，最后才拿出他自己早先包好的一帘下到锅里。 　　精巧饱满，玲珑可爱。 　　随后，他端着碗坐到白逸青身边，不动声色的调换了一下。 　　因为这一份是单独调的馅，从大家的伙食上克扣下来的瘦肉。 　　白逸青一怔，忽然有些讨厌自己挑食的毛病。 　　他觉得这似乎是一个非常容易被人拿捏的软肋…… 　　可是。 　　饺子真好吃啊！ 　　饭后，小孩子陆续被家长领回了家，同学们则围在一起商讨剩下三天的安排。 　　很多人意犹未尽还想再进山一次，觉得沿着今天停下的地方徒步往里走，风景一定更好。 　　有人提议去周边村镇转转的，小六闻言难得主动举了举手，小声说：“明天镇上赶集。” 　　除了白逸青，这一提议简直一呼百应，虽然大家只来了三天，但已经开始想念山外繁华的花花世界了。 　　当然，主要是想念外面的小吃。 　　于是，经过一番计划，众人决定明天一早去镇上赶集，顺便买点这几天需要的生活用品。 　　散桌后，女生们回屋休息，陆野留下来和几人聊了会儿天，便带着小六回去睡觉，只是还没走到前院，就听安西虚伪的一声轻咳，扯谎道：“黎哥，青哥让我今晚陪他睡一晚，他自己害怕！” 　　陆野：“……” 　　白逸青没想到安西还是说出来了，看来连续失眠确实让他扛不住了。 　　邹黎倒是没什么反应，心宽的人睡眠好，安西的种种异样他并不知道。 　　洗漱完两人睡下，安西本来还想聊会儿天，结果话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没几分钟便酣然入梦。 　　白逸青失笑，他觉得安西今晚就算不换房间也该睡着了。 　　想着今天画画也挺累的，他猜测自己也能睡个好觉。 　　…… 　　两小时后。 　　白逸青无奈的从桌下拿出陆野偷来的沉香点燃。 　　指尖轻轻在耳廓划动，他忍不住一遍一遍回忆那种感觉…… 　　原来，他和所有聋子一样，渴望真实而平常的声音。 　　白逸青回想起十几年前。 　　那时助听器的声效并没有现在这样逼真。因为不习惯，加上偏执较劲的心态，他很讨厌这副标志着某种缺陷的小东西。 　　做了小半年的真聋子，不知道哪天开始，他忽然担心起自己的语言功能会跟着退化，这样心里积攒的那些尖锐的话就没办法说给活该的人听了。 　　于是他让自己勉强去适应助听器，甚至为了防止腔调变的奇怪，他每天放学都会跑到青麓山墓园，坐在老妈墓碑旁读上一篇心灵鸡汤。 　　他想就算是鬼也要活的豁达一些啊，这样下一世就不会将自己捆绑在情情爱爱上，又怎么会因为少了丈夫的陪伴就寻死觅活？ 　　现在想来，自己实在无知。 　　那些鸡汤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妄论他根本就不懂她的症结所在。 　　…… 　　想到自己这次离开，不知道她会不会不高兴。毕竟她连死都不愿丢下的儿子，已经三个月没去看她了…… 　　耳朵在回忆与遐思中隐隐发烫，白逸青收回手。 　　放空的大脑艰难的寻觅着那一丝不可捉摸的睡意，不知过了多久，被角微动，那只白净匀称的手在某个节骨眼上不自觉伸到枕头下…… 　　白逸青摸出手机，打开地图，用手指描摹着一段距离。 　　放大，缩小。 　　五百公里…… 第68章 上青哥的床有风险 　　高铁四个多小时，如果……每周来回一次，有点太奔波了。 　　可如果一个月一次…… 　　“！！！”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白逸青急忙扣下手机，又伸手捻灭沉香。 　　一定是被陆野磁性的嗓音蛊惑，只是想再听一次而已。 　　紧闭的双眼睫毛轻颤，白逸青心底隐隐生出点恐慌来…… 　　陆野站在小六家的院墙外，看着眼前静谧的村庄轻轻呼出口气。 　　啧，安西这臭小子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心眼这么实了？ 　　或者，干脆跟他出个柜算了，反正迟早的事儿，只是不知道白逸青会不会不愿意。 　　他揣测着经过两天的发酵，白逸青心里那坛酒有没有生出几分味道来…… 　　所谓攻防一体先防后攻，虽然防守时间还是有点短，但是赶大集有点意思，发挥的空间比较大，或许是个进攻的机会…… 　　只要甩开这帮叽叽喳喳的学生就好啦。 　　他伸了个懒腰，在小六家院子外的露天厕所放了放水，回屋睡觉。 　　安西万万没想到，邹黎不做噩梦，反倒是白逸青后半夜出了点小状况。 　　他听到压抑的轻哼，迷迷瞪瞪点亮手机屏幕，隔着桌子，在微弱的光线下看到邻铺衣着单薄的青年正将被子抱在怀里，整个人蜷缩着不住战栗。 　　“白逸青？”安西叫了一声。 　　见对方没反应，忽然想到他听不见，于是伸手晃了晃他的胳膊：“青哥，醒醒！” 　　白逸青皮肤冰凉，被安西碰到后身体立刻停止挣动。安西见状心下稍安，他搓了把脸，起身跨过长桌在白逸青身旁蹲下，然后小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逸青在安静几秒后，忽然似惊醒般猛地坐了起来，他急促的喘着气，口中念念有词：“我不走！你放心……” 　　安西：“……” 　　手机屏幕熄灭，他干脆打开手电，仔细观察白逸青的神色。 　　青年头发遮住大半张脸，苍白的嘴唇半张，像只努力汲取氧气的鱼。 　　“白逸青，你做梦了？”安西晃了晃手机，怕吓着白逸青，便碰了碰对方膝盖，然后把手电光线对准自己的脸：“是我，我安……” 　　话没说完，胸口忽然被一脚踹中，伴随着倒飞之势被身后长桌阻挡，后腰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啊！”安西痛呼出声。 　　手机掉在被子上，光线铺满屋顶，室内稍稍明亮了些。 　　白逸青惊魂未定，瞪大眼睛盯着眼前龇牙咧嘴的安西，一脸懵逼。 　　“你……在干嘛？” 　　“老子……操，你能听到吗！”安西揉着悲催的后腰，欲哭无泪。 　　白逸青没看懂他说什么，但还是急忙戴上了助听器。 　　“白逸青，老子再也不和你一起睡了……”安西撑着身子跪坐起来：“你就是这样对待把你从噩梦中拯救出来的小天使的？” 　　白逸青：“……” 　　他反应了一会儿，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会儿看着安西一脸官司的样子，忍不住脑仁直跳。 　　“……你知道你多吓人吗?” 　　安西：“我不是怕你不知道我是谁嘛！” 　　白逸青哭笑不得，身上的汗已经干透，有点冷，他伸手打开灯：“你没事吧？” 　　“有事儿！我觉得我的腰断了……” 　　白逸青：“……” 　　几分钟后，两人调换位置，安西光着膀子趴在床上，白逸青跪坐在旁边帮他后腰涂药。 　　靠近尾椎骨的地方磕破了皮，周围一片紫红。 　　属实磕得不轻。 　　“白逸青，你刚才梦到什么了啊？” 　　“没什么。”白逸青说。 　　不过是睡前有了不该有的念头，老妈不开心了。 　　“你经常做噩梦吗？” 　　“没有，可能是今天进山累了。” 　　白逸青确实有阵子没梦到她了，这次她没有怪他撇下自己独活，只质问他说好的要陪着她，为什么又想远远的离开她。 　　安西吸了吸鼻子：“你这什么药啊？ ” 　　“紫草膏。” 　　“干嘛用的？” 　　“消炎。” 　　“那我这磕伤有用吗？” 　　“不知道，大概……没什么用。” 　　“靠……” 　　片刻后，不知道谁先开头发出一声轻笑，接着两人的低笑声在房间弥漫开，半天停不下来。 　　“真倒霉。” 　　“蠢死了……” 　　第二天，因为睡前安西要求，两人手机都取消了闹钟。 　　没有什么比睡觉更重要。 　　安西平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也不太担心会睡过了耽误时间，再说，真晚了会有人来催的。 　　陆野刚进大队院门就见安西扶着腰过来，白逸青跟在他身后手稍稍抬起，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他有些疑惑：“你俩怎么这么慢？人家车都开走了。” 　　“野哥。”安西被太阳照的眯起眼睛，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你还真来催我们了？” 　　“看你们回消息那么慢，过来看看。你怎么了？” 　　安西叹了口气，瞥了眼身旁一言不发的白逸青，揶揄道：“能怎么，我青哥昨晚太猛了，我们天快亮了才睡。” 　　他说完还夸张的嘶了一声：“腰疼！” 　　陆野：“……” 　　这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白逸青忍住想要看看陆野表情的冲动，低下头掩去眼低笑意。 　　“你腰怎么了？”陆野问的安西，视线却落到白逸青脸上。 　　那人故意不看他，一副心虚的样子…… 　　操。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当然不会。 　　可就算不是，孤男寡男大半夜不睡觉，这正常吗？ 　　安西撇撇嘴，小臂往陆野肩膀上一撑，边往外走走边叹：“野哥我跟你说，上白逸青的床有风险……我这老腰今天得先去诊所看看了。 ” 　　“别卖关子。” 　　陆野觉得自己要心梗了，被安西气的。好好的话就不能好好说？ 　　非得戳他肺管子…… 　　“无妄之灾。被这家伙踹了一脚，腰磕炕桌上了。”安西总算正经了点：“对了，胸口也疼。” 　　白逸青：“……” 　　陆野：“……” 　　安西撩起自己衣服后摆：“你看，这还是他给揉了半宿，不然肿的更厉害。” 　　陆野回头瞅了一眼，不知道该关心他这惨兮兮的伤还是关心揉了半宿这个事儿…… 　　他已经不想问了。 　　不过没关系，安西自己会说：“你还说邹老师睡觉做噩梦，我盯了一夜，人家睡得好着呢！反倒是白逸青好像梦魇了，我好心去叫醒他，结果被踹了一脚……” 　　“大半夜手机光照着自己的脸蹲人床上，换谁不踹你？”想起那一幕，白逸青又有点想笑。 　　安西显然也觉得滑稽，乐出声来：“我不管，你得补偿我。” 　　白逸青：“……” 　　合着这是要当苦肉计使了，用脚后跟都能猜到，安西老板要提条件了。 　　果然，就见安西从陆野肩膀上放下胳膊，转而换了另一边搭上白逸青肩膀：“我那个游戏场景……青哥你能帮我出草图吗？” 　　白逸青瞥了他一眼，有事喊青哥，没事喊大名，没见过两张脸切换的这么自如的。 　　“你去过山里大概知道那种感觉，关键是，你的色感太棒了！”安西深谙夸人知道，转过头对陆野说：“野哥你别看我青哥成天只爱穿白色衣服，其实这位的配色水准登峰造极，他的画……” 　　“行了!答应你。”白逸青受不了他，急忙打住。 　　安西这小子，虽然某些方面钝的可以，比如被小学生骗走压岁钱。 　　但是办事还是挺靠谱的。他的计划白逸青有点兴趣。 　　陆野自然知道白逸青画画好，邹黎不止一次夸过他，但是此刻他关注的却是别的。 　　“你睡觉做噩梦？”陆野蹙眉看向白逸青。 　　安西接话：“是，昨天上山累着了。” 　　白逸青不想细说做噩梦的事，便转移了话题：“平时不会，陆老板吃早饭了吗？” 　　陆野好笑道：“今早没人吃饭，都留着肚子吃垃圾食品呢。” 　　倒是你俩，睡到日晒三竿还好意思问早饭…… 　　说笑间，三人来到村口，邹黎和小六在河边扔石头打水漂玩，看见他们过来便也朝车边走去。 　　另外两辆车已经在二十分钟前开走。 　　安西腰痛司机的活就交给了陆野，小六是陆野带的向导，提前交代过，向导的任务就是把别人导到离他和白逸青远一点的地方。 　　南客庄和去镇上要经过那段颠簸的土路，没吃早饭的几人在抵达黄河大集现场时，脸色都不太好。 　　高山镇和普通的乡镇没什么差别，都是翻新改建过的居舍和街道，只在周边有几幢和南客庄相似风格的老屋。 　　黄河大集也跟黄河没什么关系，集市入口在主街一座矮桥处，桥下没水，都是些石头和垃圾。街上人头攒动，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没入场就感受到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邹黎在群里问了大家的情况，嘱咐随时汇报位置，看好随身物品注意安全。 　　他看向安西：“你还行吗？先去诊所看看？” 　　“没事，皮外伤，待会儿拿点擦的药就行，我们先去吃饭吧，黎哥想吃什么？” 　　白逸青额角抽抽，是谁跟自己哎哼了一早上，说骨头百分百断了的？ 　　几人在外面找了间相对干净的早餐铺子，简单吃了点稀饭烙饼，大男人对小吃没那么大瘾，自然是健康比较重要。 　　安西的腰伤没有大碍，到诊所上了点化瘀的药，贴上纱布防止和衣物摩擦，几人便直奔最热闹的地方去了。 第69章 看你还能撑几时 　　踏上桥头，充气拱门后的热闹景象便呈现在眼前，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少集聚这里，城市里少见的传统美食和稀奇玩意儿摊满道路两边，让人应接不暇。邹黎忍不住眯起眼睛感慨:“聚起来是烟火，摊开来是人间，这才是最鲜活的众生相……大集多久一次？” 　　小六听懂了最后一句，回道：“这么大的三个月一次，小集每周都有。” 　　“好，以后三个月来一次。”他显得有些雀跃，一手拉起小六，一手拿着手机在群里交代：“大家随便玩，中午十二点到镇上最好的饭店集合，老师请客。” 　　陆野和白逸青跟在后面，不似邹黎这也看看那也看看的新奇劲儿，这两人对逛街兴趣并不大。 　　白逸青不爱这种摩肩接踵的感觉，下巴扬的高高的，活像一只挤在鸡群里的鹅。 　　陆野的兴趣自然也不在集上： 　　“安西一到邹黎身边怎么就变得那么狗腿？” 　　八成是还吃着深夜揉腰的那点味儿，看着安西抢了小六的工作，给邹黎认真介绍一些手工艺品，陆老板忍不住酸道。 　　白逸青好笑的瞪了他一眼：“手工艺也是南客庄要发展的文化项目，安西说这个事政府会扶持，现在已经有一些闲着的村民在学草编了。” 　　“啧，这臭小子是有点东西。”陆野了然，接着又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么一比，开旅馆显得好没出息啊，对吧？” 　　白逸青呼吸微滞，如果不知道陆野的过去，他或许会觉得年纪轻轻守在这方寸之间有些蹉跎，毕竟打点学生的起居日常，似乎雇个阿姨也能做。 　　但是现在他知道，对于一个有过辉煌与理想的人，囿于方寸之间还能保留对生活的热忱才是难能可贵。 　　七月旅馆干净整洁，陆思齐被照顾的很好，那些盆栽花草永远生机勃勃，陆老板会做各种各样的美食…… 　　白逸青停下跑偏的思路反观自己—— 　　阳城的家被他住成一座荒宅，而他除了将就的一日两餐，每天只圈在书房画画，画累了就睡，睡醒再画，唯一的活动就是每周半天去搏击馆发泄精力，另外半天去墓园坐坐。 　　…… 　　他看了眼身边漫无目的跟着人潮前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陆野。 　　“没有。”白逸青说。 　　陆野转过头，轻笑了一声。 　　白逸青于是又补充道：“真的。” 　　邹黎三人走走停停，很快落在后面。 　　白逸青跟着陆野直奔长街中间的戏园子，路上偶尔遇到在某个小吃摊上排队的同学，手里拎着五彩斑斓的塑料袋，都是这半上午的战利品。 　　据小六说戏台子上有滑稽的丑伶，会踩着高跷翻跟头。 　　进戏院要5块钱门票，白逸青扫码的时候陆野也同时付了款，收款提示先后响起，两人都愣了一下。 　　身后有个姑娘提醒：“你俩付重了。” 　　收款大叔却不耐烦地催促：“往里走往里走，别挡着后边的人……” 　　白逸青倒无所谓几块钱，陆野却指了指旁边空无一人的院墙根阴影一脸真诚道：“没重。帮那两口子付的，看半天了。” 　　大叔：“……” 　　白逸青看到那张脸明显僵了僵，忍不住别开视线。 　　没办法，陆野虽然平时不着调，但他要是愿意端着，一身正气还是很有欺骗性的。 　　后边排队的几个女孩子一脸惊恐与狐疑，陆野回头暗地里冲她们眨了眨眼，然后学安西的样子伸手将白逸青肩膀一搂，朝锣鼓喧天的戏台子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小姑娘们的笑声，和大叔反应过来后不满的嘟囔：“小兔崽子……” 　　按道理说，已经习惯被安西勾肩搭背的白逸青，是可以应付和陆野此刻的状态的，可他还是不可抑制的在意那只胳膊，像是生怕对方随时会做出点什么让人脸热的举动来。 　　他有点别扭，觉得需要说点什么来分散一下注意力：“你幼不幼稚。” 　　感受到白逸青的僵硬，陆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自然的脑袋稍稍靠近一点，小声嘀咕：“怎么幼稚了？为民俗文化提供素材而已，下次戏台子上演的说不定就是新故事了！” 　　况且，那句话，陆老板觉得起码还有半句真。 　　多实在。 　　大院里是以前的老戏台，一人多高，青瓦红梁，台上几个穿着不成派系的宽松戏服的演员，跟着鼓乐班子的节奏走台步，尽态极妍，他们时不时做些滑稽的杂耍表演，唱几句听不懂的戏词，台下小孩子们在周围追逐打闹，老人们则听得全神贯注，时不时的发出一阵阵掌声。 　　“好看吗？”陆野看着白逸青一脸严肃的盯着台子上表演的人，忍不住问。 　　“热。”白逸青稍稍动了下肩膀。 　　陆野低笑起来：“早说啊。” 　　他放下手臂，顺手把白逸青外套剥了下来：“我帮你拿着。” 　　“不用。”白逸青坚持从他手里扯回自己的衣服，仿佛扯回来的是自己的底线。 　　陆野眉梢微挑，也不坚持，他觉得白逸青自从和他发生关系以后，别扭的要命。 　　虽然他很喜欢看白逸青偶尔流露出强装镇定的囧态，但是他更明白，对于这个裹着硬壳的家伙，软化不奏效就要换个进攻方向。 　　要让鱼咬钩……咳，要让他再破一道心防，那就需要两人之间坦荡一点，无所谓一点，甚至……破罐子破摔一点。 　　只要白逸青对他有感觉，即便因什么不可说的原因依然拒绝谈恋爱，也有五分可能会考虑退而求其次，除非对方确实是个道德标兵。 　　可白逸青是吗？ 　　酒后乱X可以是个借口，但更多的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望，那晚他有多失控，就说明他心底对自己有多喜欢。 　　陆老板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他难得认定一个人，就是奔着必须拿下去的。 　　条条大路通罗马，曲线救国未尝不可，只有多靠近一点，才能离那个不可说的原因近一点，才有可能攻破最后的防线…… 　　踩着高跷的矮小演员上场，一串空翻引得现场一阵叫好。 　　白逸青摸了下助听器，声音太大闹得慌。 　　陆野四下看了一圈，然后问：“你想不想喝点东西？” 　　“喝什么？”白逸青转过身，他确实有点渴，主要原因是被陆野烘烤的。 　　“看那儿，小六昨晚跟我说这东西特别好喝，一定要来尝一尝，因为十里八村就两家会做这个的。” 　　白逸青顺着陆野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刚刚“两口子”待的墙根边多了一辆小车，玻璃上贴着红色的“甜糊糊”三个大字，小车旁边带着草帽的大爷靠着墙上看戏，乐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那是什么？”他问。 　　陆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带着白逸青走到小车边：“大爷，怎么卖？” 　　大爷慢悠悠转头，伸出两个手指：“两块一碗！” 　　“好便宜。”陆野转头冲白逸青笑道：“先来一碗尝尝？” 　　白逸青正看着那一大盆棕色的糊状物皱眉，他有些犹豫，出于对未知食物的不信任。 　　陆野见状又开口询问：“大爷，这个是用什么做的？” 　　“黑枣和杏干。” 　　陆野：“呦，纯天然啊，那来两碗？” 　　白逸青扯扯嘴角：“碗？” 　　他看了眼旁边水盆里的碗和勺子，瞬间明白这东西怎么吃了—— 　　别人吃过以后，直接将空碗放进水盆里，涮一下下一个客人接着用。 　　陆野笑起来，小声问：“要么我去买瓶水给你冲一下碗。” 　　“别。”白逸青拒绝了。 　　一是他不想显得那么矫情，虽然他心里就是那么矫情。二是在大街上捧着碗吃东西？ 　　白逸青没有过这种经验，觉得尴尬。 　　“大爷，来两碗！”陆野没管他尴不尴尬，朝大爷靠近一些：“您这碗能再过一下水吗？” 　　大爷闻言，一脸嫌弃的从车子底下取出个盛满清水的矿泉水瓶子，瓶盖上有个洞。 　　他从盆里的碗拎出两只，挤着瓶子将碗泚了一圈，显然不止他们这一波矫情客人。 　　“还有勺子。”陆野提醒。 　　“陆老板。”白逸青舔了舔嘴唇：“或许我们可以打包，找个地方坐下来吃……” 　　陆野乐了：“这么小一碗两口就没了啊，白公子，咱就将就一下吧。” 　　白逸青：“……” 　　“不好意思？你看满大街哪个不是举着小吃边溜达边炫？”陆野看着大爷拿起铲子，随口道：“人这辈子什么都要尝试一下，万一喜欢呢？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白逸青觉得他话里有话。 　　大爷颤巍巍的端着缺口的白瓷碗伸到白逸青面前：“要不要加糖？” 　　白逸青盯着那满的要溢出来的汤水，以及大爷蜻蜓点水般和食物相触的苍老拇指，心情复杂的接过碗：“谢谢，不用了……” 　　陆野忍着笑急忙伸手端起自己的碗，捧到大爷面前：“您盛，我接着就好。” 　　白逸青被这人的狡猾给气笑了，刚想打趣他这样像是在乞食，然而陆老板转手就把乞来的食递给他：“换一下，你那碗多。” 　　白逸青：“……” 　　大爷：“……” 　　盛了一勺放进嘴里，白逸青意外的被这清凉爽口的东西惊艳了。 　　原来铁盆是放在铺了冰的泡沫箱上的，凉丝丝非常解渴，口感比布丁稀一点，夹带着细碎的杏肉，微酸清甜。 　　边上又来了一拨半大孩子，每人一碗捧着呼噜呼噜大口喝完：“再来一碗！” 　　陆野有点小得意：“是不是很好喝？” 　　白逸青本来还在为当街吃东西难为情，这会儿半碗下肚，口腹之欲的满足与惬意让他整个人都松弛了很多。 　　他快速朝陆野眯起眼睛笑笑：“嗯。” 　　陆野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瞬间被击穿了，和之前的假笑不一样，也和之后刻意收着的笑不一样，这是专属于相对亲密的两人间会心的笑。 　　就算白逸青嘴上不认又怎么样，有些东西已经存在，是不争的事实。 　　陆野视线在他水润的唇瓣划过，心说你且嘴硬着，心软了可以伪装，等野哥让你身子软了，看你还能撑几时。 　　“要不要再来一碗？” 　　“……好。” 　　…… 　　喝的饱足，陆野临了不忘和大爷打听一下这东西的做法。 　　“用黑枣和杏干一起煮，要太行山的黑枣，杏干只能用太阳晒的那种、不要腌的果脯，踩成泥再加入开水，晾凉它就凝固了，就是这玩意儿，这还是我年轻的时候从北方一个小县城学来的，别的地方都没有……” 　　“这么简单？”陆野有些意外，转头看向白逸青：“回去给你做。” 　　白逸青则一脸怪异的表情：“踩……踩成泥？” 　　陆野先是一愣，接着眼睛倏然睁大—— 　　“！” 第70章 小没良心 　　“大爷……您怎么踩的？用脚？” 　　“不然呢？”大爷给了他个看白痴的眼神： 　　“羊粪球那么大的黑枣，里面八颗籽，谁有时间一颗一颗的剥？” 　　陆野张了张嘴，话说的艰难：“那，您踩的时候……穿鞋吗？” 　　白逸青低下头闷笑，胸腔的颤动震的两碗甜糊糊直往上跑…… 　　“得穿啊，那籽跟小玻璃碴子一样，不穿鞋会把脚划破的。” 　　陆野心说这一听就是有过经验啊！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眼大爷脚上的脏脏绿胶鞋：“那，您穿什么鞋踩啊？” 　　白逸青扯了扯他的袖子，气音从齿缝间溜出：“别问了。” 　　大爷浑不在意：“穿雨靴最好，不破不漏还好洗……” 　　陆野尽可能乐观的想象了一下，觉得稍稍好受了一点：“那不踩不行吗？用石臼来捣不一样吗？” 　　大爷眉头蹙成个“八”字：“我做这一大盆，用多少黑枣啊，小臼子那么一点得捣到什么时候？” 　　“好吧，但是……” 　　这时，白逸青插话：“黑枣有无籽的。” 　　“无籽的你能两块钱喝一碗？”大爷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白逸青：“……” 　　可他宁愿贵一点。 　　出了戏院，站在街边，两人对视几秒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 　　“哎，你还行吗？我刚刚真怕你吐了。”陆野揉揉酸了的下巴：“小六不靠谱，下次不听他的了。” 　　白逸青转过身去，觉得街上的人们一定觉得他们两个像神经病。 　　等他缓过劲儿来转回身，却发现陆野正看着他，眼里的情意毫不遮掩…… 　　他装作没注意到：“小六又不知道做法，算了，入乡随俗吧。”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大爷真是不藏私，哪怕糊弄一下我们也好……” 　　“嗯，你笑起来真好看。”陆野语气真诚，自然地像在说天气。 　　白逸青笑容僵了一瞬，垂眼道：“最近智商可能有所下降，昨晚跟着安西傻笑了半夜。” 　　“……” 　　陆野无奈，这又是在提醒自己他们也是普通朋友吧。 　　小没良心。 　　“青哥！野哥！” 　　章田宇的声音隔着熙攘的人流从对面传来，两人转眼看过去，就见一间临街铺子的门帘被人挑起，圆圆的脑袋伸在外面：“你俩乐什么呢？要不要来吃冰沙？” 　　“吃过了！”陆野回道。 　　小方格玻璃窗里影影绰绰，应该是一道的同学在和他们挥手打招呼。 　　“唱戏的好看吗？”章田宇又问。 　　“好看!” 　　“里面有好吃的吗？” 　　“有！” 　　白逸青睨了他一眼：“能不能发微信？ ” 　　在大街上喊山像什么样子？ 　　陆野有些好笑，故意凑近白逸青的脸：“我发现你这会儿脸皮倒挺薄的，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你要是个女的，妥妥的大家闺秀。” 　　白逸青战术型后仰：“走不走？” 　　“走。”陆野朝章田宇举举手机，然后在微信里发语音： 　　“我跟你们说啊，戏院里有卖一种叫甜糊糊的东西，特别好喝，你们那冰沙根本没法比。” 　　白逸青额角抽抽：“你是不是太损了点？” 　　“入乡随俗。”陆野道：“再说，大爷的雨靴肯定是干净的，不用担心……” 　　话是这么说，最后陆老板还是良心未泯的交代了一句： 　　原料是大爷穿着雨靴踩出来的枣泥，不介意的一定要尝一尝！ 　　令人没又想到的是，半小时后，群里开始强烈安利： 　　大爷味儿的甜糊糊是真香！ 　　大家都去吃！ 　　两块钱一碗，良心商家…… 　　陆野坐在一个手工编织渔夫帽的摊位前，对已经等得一脸不耐烦的白逸青说：“看到了没，人家都不介意，今晚你们回大队院，集体对着天空哈气，就能召唤一只大爷的脚出来。” 　　白逸青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结果因为太有画面感，他忍了几秒没忍住，转过头闷笑了好一会儿。 　　帽子是陆野坚持要给白逸青编的，摊主指导现学现编，当然，也可以买现成的，比如他买给陆思齐和元杰的那种。 　　旁边编帽子的都是大小姑娘，陆老板一个一八七的大男人，手法却是一众顾客中最娴熟的，自然也引得女孩们凑过来“学习”，仿佛看他编比摊主手把手教更容易学会似的。 　　陆野倒不介意，手指灵活神态专注的散发魅力。 　　编一个要将近一小时，白逸青觉得麻烦，但陆野认为自己编的，意义不一样，而且现成的那些深度不够，戴不出效果。 　　“量头定制独一无二，我跟你说，你这个一定要珍藏一辈子。”陆野说。 　　对此，白逸青只有两个字：“闲的。” 　　帽子织好时，他正在回微信消息。陆野伸手过来要给他试戴，却被一把按住。 　　白逸青抽走陆老板的劳动成果，冷漠起身：“走吧。” 　　他才不要在那一道道神色各异的目光中试戴某人的心意…… 　　陆野不在意他的抗拒，因为他知道这都是表象，从青年后来满脸嫌弃把帽子卷成一卷，装进上衣里层口袋的行为就可见一斑。 　　然而，也许是今天笑的有点多，常言道乐极生悲—— 　　离开帽子摊位没一会儿，邹黎便给陆野打电话问他们怎么还不到饭店，位置发到同学群里了，让他们过去。 　　陆野应下，扬了扬下巴示意白逸青看消息。 　　结果，白逸青手伸进口袋之后就愣住了。 　　“怎么了？”陆野看他表情茫然，不禁发问。 　　白逸青又在身上摸了一遍，并失智的打开帽子看了一眼，没有。 　　“手机丢了……” 　　陆野蹙眉：“最后一次用是在哪里？” 　　白逸青：“编帽子那里。” 　　他偷偷给陆野拍了张照片发给了陆思齐，配文“老嫂子”刚发出去，陆野帽子就编好了要给他试戴，手机好像随手扣在桌上了。 　　“落在那儿了吧？”陆野边拿出自己的手机拨号，边折返回去：“拨一下试试，不通的话问问老板。” 　　“嗯。” 　　在抵达摊位的时间里，手机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白逸青习惯把手机调成震动，真要掉在哪里确实不容易发现，只是到达摊位后，老板和周围的客人都说没看到。 　　“你手机电多吗？”陆野问。 　　白逸青点头：“还行。” 　　“手机有锁屏吗？” 　　“没有” 　　“……”陆野眯起眼睛：“里面没有见不得人东西吧？” 　　白逸青想也没想想：“没有。” 　　不知道你算不算，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结果又不小心牵动了一下唇角。 　　陆野没好气道：“心还挺大，先拨着试试，然后我编条消息发过去。” 　　白逸青点头。 　　就在两人准备先去饭店的时候，手机那边竟然接通了。 　　“喂。”是个女声。 　　陆野停下脚步：“喂，美女你好，请问是您捡到我的手机了吗？” 　　“哎，你好，手机是在我这。” 　　“那真是太谢谢了，我正到处找呢……” 　　“谢就不用了，因为我是刚刚在摊位上误拿了你的手机，一样的颜色，我的其实就在自己包里，回家才发现的。” 　　“哦，这样啊。那你在哪里，我方便去拿吗？” 　　“我刚刚已经回村了，而且现在中午了，我得给家人做饭，你看你方便来拿吗？不方便我下午找个车给你捎过去，行吗？” 　　陆野看了白逸青一眼，又问：“你家远吗?” 　　“还好，骑摩托车二十分钟。” 　　陆野问白逸青：“我们先吃饭还是先去拿手机。” 　　“你饿吗？”白逸青问。 　　陆野会意，直接对电话说：“那行，我们待会儿就过去，你跟我说下村子位置。” 　　记下地址后，陆野正要挂断电话，对面忽然又问：“哎，你微信有个叫‘戏精’的给你发了好几个视频请求，我要帮你跟他说一下吗？” 　　陆野：“……” 　　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嘈杂的声响不绝于耳，白逸青不明白自己一个耳朵有问题的人，怎么就能在这么多声音当中捕捉到听筒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声音呢？ 　　脑门青筋跳动，他只能假装作没听到，生硬的问出下一个问题：“我们怎么去？” 　　陆野脸上浮现意味不明的笑意，语气如常的对电话里说：“麻烦您微信给‘戏精’发个位置吧……” 　　15公里不算多远，但是来往于村镇间的班车时间是固定的。出租车比较少且多是同村拼车，而且赶上开集的日子打车也困难。 　　身后人群依然不见减少，去开自己的车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刚刚那姑娘说有公交车，一天就三趟，现在赶去车站说不定能赶上。” 　　见白逸青没什么表情，陆野猜测他对此提议也不太感冒。 　　“你想坐公交还是打车？或者开我的车。” 　　“随便吧，你决定。”白逸青说。 　　陆野犹豫了一下，眸光微闪：“真的？” 　　“嗯。” 　　“好，那你等我一下！” 　　…… 　　十分钟后。 　　白逸青看着眼前锃光瓦亮的二八自行车，以及车把上挂着的大包小包吃食，满头黑线…… 　　“这什么意思？” 　　“自行车啊！”陆野挑眉：“租来的，好多年没骑了，感受一下。” 　　白逸青转过头去，忍不住“操”了一声…… 　　陆野忍笑：“你这是什么反应，不会骑？” 　　白逸青：“不知道，应该会。” 　　骑过电动的。 　　他只是觉得有点中二。 　　陆野乐了：“没关系，我带你。” 　　“那你为什么不租两辆？” 　　“这还用问吗？”陆野倒是坦然，他看上去满意的很，长腿一跨上车，朝双手揣兜无动于衷的白逸青扬扬下巴：“上来！” 　　白逸青瞅了眼黑色自行车的后座，只是几根稀疏的铁棍接成的架子，再想象一下坐上去的舒适度—— 　　有点抗拒。 　　“能行吗？”他不确定的问：“我们两个这么沉，会不会给它压垮了？” 　　“什么？”陆野失笑：“全车行最结实的款，前梁再挂两头猪都没事！” 　　白逸青上前，抬腿骑到后座上，在陆野身后扬起唇角。 　　为什么要挂两头猪…… 　　神经病！ 　　自行车歪歪扭扭的起步，晃了几晃后终于平稳前行。 　　车速很慢，闪避着前方的人流，在慢悠悠驶出拥挤区域后，从一侧离开集市。 　　白逸青手指虚虚捏着车座边缘，看着近在咫尺的前边人的后脑勺，觉得很魔幻。 　　两人身高腿长，他的脚只能放在后车轮轴的突出位置，在陆野脚蹬下去的时候，两人大腿就会贴在一起，加上这一前一后的体位…… 　　他有点别扭。 　　过去，白逸青一直认为自己算是清心寡欲的人，可现在，他的脑子里特别容易滋生出一些黄色废料。 　　并且这事儿似乎还要追溯到陆老板第一次在他面前穿修身背心的时候。 　　但这些都可以忽略。 　　直至前天晚上之后，那些废料直接实质化，时不时在他脑海里龙卷风一般肆虐上一圈。 　　比如现在。 　　拐出镇上主街，自行车在树荫茂密的砂土马路上碾出沙沙的声响，陆野摘下车把上一个袋子递到身后：“驴肉火烧。” 　　白逸青喉结滑动：“不饿。” 　　“不饿也吃点，我问过了，这个饼是用花生油烤的，肉你尝尝，我闻着味道还比较正。” 　　陆野平常的话勉强让他大脑破开一片清明，白逸青接过袋子：“谢谢。” 　　陆野轻笑一声，侧过脸来扫了他一眼：“其实这样也挺好，你去饭店未必吃的尽兴。” 　　“嗯。”白逸青打开袋子，咬了一口。 　　味道凑合，能吃。 第71章 想留下你而已 　　陆野不疾不徐的踩着自行车，听着他吃的差不多了，又递过来一个个头挺大的沙果：“白逸青，感觉怎么样，好玩吗？” 　　白逸青接过果子，其上深红与暖橙纹理相间，看着就熟得很好，他闻着清风吹来的陆野身上的清冽味道，转脸看向马路一边。 　　成片的农田开阔丰沃，让人的心情不自觉就豁达起来。 　　“我长大以后第一次坐自行车。”白逸青说。 　　陆野对白逸青是好奇的，但他不想唐突的问太多，于是只简单的搭话：“是吗？你上学不骑车子吗？” 　　“嗯。曾经住校的。” 　　白逸青咬了一口沙果，脆生生甜丝丝，馥郁的果香笼罩了整个味蕾，甘甜的汁水把他的嘴染甜了点：“很好吃，你尝了吗?” 　　陆野：“这是我跟车行老板家小闺女手里哄来的，就一个。” 　　白逸青咀嚼的动作一顿。 　　这人什么毛病？偷抢拐骗五毒俱全？ 　　“那你……要吃吗？” 　　“你要喂我吗？” 　　“……” 　　“不舍得啊？”陆野笑出声来：“回来我们从集上找找，买一些带回去。” 　　白逸青偷偷撇嘴，然后喀嚓喀嚓快速吃了个干净。 　　通往村子的路有一点坡度，路上汽车不多，倒是经常有摩托车路过。 　　陆野想起刚才被白逸青揭过的问题，忍不住又提起来：“哎，你微信备注的事儿……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 　　白逸青唇角抽抽：“那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意思？” 　　刚刚手机对面发来地址的时候，白逸青扫到对话框上方“事儿精”三个字，本想就当扯平了，没想到这人还好意思问。 　　“你看到了？”陆野有点想笑，这是什么样的默契。那是在知道白逸青令人发指的挑食毛病后改的，然而陆老板坦荡如砥：“字面意思啊。” 　　“……” 　　白逸青虽然不喜欢，但又觉无可辩驳。犹豫了几秒，他决定扯下陆老板的底裤：“是吗，房东大叔？” 　　陆野微愣，蹙眉回忆片刻，在脑海中的某条脉络接通的瞬间，他忽然捏紧了车闸：“靠！” 　　戛然而止的车速让白逸青重心不稳，急忙扶住陆野的腰才没让脸撞到对方后颈。 　　陆野腿撑在地面，侧过身来：“白逸青，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逸青松开手，觉得这样和陆野挨得太近，于是从车子上下来，悠哉悠哉往前走：“早就知道了。” 　　陆野：“……” 　　他蹬着自行车跟上，讪笑道：“那你为什么不说啊？” 　　“为什么要说？” 　　“可你明着不说，又暗地里给人取外号，什么毛病？” 　　“我怎么说？”白逸青瞪他一眼：“问陆老板你冒充假房东故意耍我是为什么？” 　　陆野噎了一下，想了想自觉理亏，于是直起身子换了副嘴脸，叹道： 　　“我没想耍你，只是想留下你而已。” 　　三分遗憾七分无奈，听得白逸青心头莫名一酸。 　　他甚至一时间想不起当时想要搬走的具体原因，本就懒得计较，现在更是觉得没什么可追究的。 　　陆野见他没说话，犹豫着问：“那你还知道什么别的事情……故意不说的？” 　　“？” 　　这话听着有点不打自招的意思，白逸青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停下脚步转身审视着眼前男人：“有啊，等你自己说呢。” 　　陆野张了张嘴，勉强控制住没让自己的目光闪躲，咬了咬嘴唇还是觉得时机不对，便打着哈哈道：“我又不是那种爱藏小秘密的人，哎，走了，你还上不上来了？” 　　白逸青嗤笑一声，转身继续步行：“这里上坡，我走一段吧。” 　　“啧，心疼我了？”陆野乐了，慢悠悠的跟在他身边：“你要不要骑一会儿？” 　　“……” 　　“算了，等下坡的时候你再……。” 　　“好。”白逸青伸手拦下陆野：“我来。” 　　“……” 　　单薄的车身让他有轻微的不习惯，车轮在地上画了一个S之后，便也平稳顺畅起来。 　　他上一次骑自行车是十岁，老爸带他去森林公园骑双人的自行车，他负责偷懒。 　　那时候珍贵而短暂的幸福总是回味悠长，让他忽略父母之间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其实从上了小学之后，老爸为数不多的回家时间里，妈妈都不愿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只说累，想在家休息。 　　而他那愚钝的老爸和天真的他，都信以为真，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胡思乱想。 　　白逸青看向跟在一侧小跑的陆野：“你刚刚为什么不早点让我下来？” 　　马路的坡度看着不明显，不料蹬起来却能感觉到吃力。 　　陆野笑：“我说我带着你全身都是劲儿，信吗？” 　　白逸青：“嘁……” 　　路过的三轮车冒着黑烟从身边经过，“哒哒哒”震耳欲聋的发动机声带着车轮崩起的砂石席卷而来，陆野下意识侧身挡住白逸青。 　　黑烟散去，他扑了扑身上的烟尘味儿：“没给我脸熏黑吧?” 　　“本来也不白。”白逸青抬了下手又放下，脚尖撑地：“上来吧，我们这样走得什么时候能到？” 　　“又不急。邹老师说的。” 　　“浪费时间。” 　　“能在浪费时间中获得快乐，就不是浪费时间。”陆野扶着白逸青的肩膀，跳起来够到一片树叶：“你快乐吗？” 　　白逸青勾起唇角：“屁话怎么那么多？快上来。” 　　“遵命！” 　　他握着白逸青的胳膊抬腿一跃，稳稳落到后座，车身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冲击的晃了几个弯，复又稳了路线…… 　　陆野将树叶叼在嘴里，扬起头，想看看现在的太阳有多大，因为他感觉某冰块儿有点融化的迹象……乡野间十月的风是甜的，撩起身前人的发梢流连在脸侧，长久以来被琐事和责任挟裹着的心忽然就跟着飘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懒洋洋的声音时不时在唇齿间黏糊糊的滚上一滚—— 　　“白逸青，我饿了。” 　　车把上剩下的全部吃食被丢到他怀里。 　　“你要不要吃黄金棒，我喂你。” 　　“……” 　　“尝一口嘛。” 　　“不吃。” 　　“张嘴，啊……” 　　“你他妈……我不吃番茄酱！” 　　“那你从底下咬一口。” 　　“……” 　　“前面好陡的坡，靠，别的车怎么上去的？白逸青你行不行，不行我来，哎……我要不要下来？” 　　“你闭嘴吧。” 　　“青哥加油！” 　　“青哥车技太棒了……” 　　“青哥，腿酸吗，我帮你揉揉？” 　　白逸青：“……下车！” 　　行至地图标识的村户附近时，陆野给白逸青手机打了个电话，少倾，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抱着个一两岁的小孩从前面巷子里走来，是在编织摊上坐在陆野旁边的女人。 　　“哎呀，不好意思啊让你们平白跑一趟。”女人许是觉得过意不去，脸都有点涨红。 　　“没事，我们就当出来玩了。”陆野走上前，将手机接过来，用食指骨节处在小孩脸蛋上轻轻刮了一下：“长得真可爱。” 　　“哈哈，没有呀好丑的……哎呀，你那个帽子编的真好，我的越编越紧，编完都戴不上了。” 　　“以后可以给宝宝戴。” 　　“那还得长好大，哈哈哈……” 　　白逸青扶着车子听着这无意义的客套话，打量着被陆野说可爱的小孩那张没长开的小脸。 　　蝌蚪眼，蒜头鼻，红扑扑的两大坨脸蛋挤的嘴巴都嘟了起来，嘴角泫然欲滴的一汪银色涎水，在嘴唇瘪下来的时候毫不意外的被排挤出来…… 　　“哇——” 　　小孩说哭就哭，白逸青心倏然突突了两下,慌乱的别开视线。 　　不关我的事！ 　　女人一边颠着怀里的孩子“噢噢”的哄着，匆忙的和两人道别时目光复杂的看了白逸青一眼，然后 带着孩子回去了。 　　陆野摸了摸鼻子，没忍住笑出声：“你干嘛吓唬人家小孩？” 　　“我没有！”白逸青翻了个白眼，跨上自行车：“走不走！” 　　不过是对视了几秒，谁知道那小玩意儿什么毛病。 　　“你有，我看见了，你在瞪人家。”陆野过来将手机塞进白逸青口袋，手顺势扶在对方腰上，从一侧探头过来凑近白逸青的脸仔细端详：“这么好看的大哥哥，怎么这么凶？” 　　白逸青睨了他一眼：“我没有凶！” 　　“嗯，我有。”陆野嘿嘿直乐，在白逸青翻脸前乖乖坐好：“走了，没有凶的大哥哥！” 　　“……” 　　归程一路下坡，自行车速度快了不少，遇到颠簸的地方难免刹车不及时。 　　邹黎打来电话询问他们的情况，陆野声音支离破碎： 　　“拿回来了，啊！我们……在回大集，哎靠！的路上……白逸青骑车，不躲坑，呃……” 　　白逸青脸色越来越黑，最后干脆停下：“你来骑！” 　　陆野对电话告状：“得，还不让说，行了我先挂了，车上集合。” 　　挂了电话，陆野瞄了眼神色不渝的青年，边下车边委委屈屈嘟囔：“恼什么？重伤初愈，还不让哼一声了……” 　　白逸青闻言差点没把车子扶稳，坐到后座时脸又莫名热了起来。 　　陆野骑的确实稳当很多，身后人安静如鸡，他几乎可以想象白逸青此刻的状态。 　　果然，没等太久，没什么底气的声音含混的响起： 　　“哎，你……那个，没事儿了吧。” 　　陆野忍笑：“你刚刚不会一直在yy我吧？” 　　“操，没有！”白逸青血都冲上了脑门，要不是情形不允许，他很想将这口无遮拦的男人一脚踹飞。 　　“有也没关系。”陆野松开一只手自然地放在白逸青大腿上：“说真的，我那天的提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白逸青“啪”的一声将那只手拍开，带了点力气，也带了点火气。 　　“嘶……真狠。”陆野抱怨。 　　白逸青没说话，心里有点憋闷。 　　在他的认知里，“炮友”就是两个饥渴的人，在对彼此除了身体以外其他方面都不满意的情况下的勉强，是彼此发泄情欲的工具。 　　白逸青嘴角噙上一抹嘲讽的弧度，转过头，身边匀速掠过的树影让人眼睛难以捕捉到焦点。 　　所以，陆野对他的喜欢，会不会是浮于外在的肤浅又短暂的兴趣，或是性趣…… 　　那自己呢？ 　　之前两人间隔着一些不清不楚的假象，他并不能真正定义那种感觉，只说现在，根据大脑和身体的诸多反馈来看，白逸青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就是馋陆野身子……还有他做的饭。 　　这么想着，他感觉心里稍稍舒畅了一些。 　　他不想谈恋爱，因为知道自己有很多问题，他虽不惮以伤害他人的感情，但如果可以避免，他当然会选择与人划清界限。 　　只是现在，他和陆野之间划不清了…… 第72章 带刺的果子 　　不知道神游了多久，白逸青视线从陆野后颈那截青灰过渡到乌黑的发茬上挪开，转头时不经意扫到路边树上绑着的一个不起眼的路牌： 　　前方陡坡，右拐绕行。 　　白逸青拍了拍陆野肩膀：“有岔路可以绕过那个坡。” 　　陆野停下来看了一眼，转脸语气失望：“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点别的呢。” 　　白逸青噎了一下，盯着他的目光微沉：“陆老板，别再开那种玩笑。” 　　陆野无奈轻笑，腿上发力继续朝前蹬去。 　　这是什么意思？白逸青微愣：“不绕行吗？” 　　“不需要。” 　　陆野声音里带着点嚣张的味道，车子加了速，深灰色外套被风吹得猎猎鼓起，像只撒着欢儿的熊，直往身后人的怀里拱。 　　白逸青垂下眼，耳朵里呼呼的风声杂乱无章，他缓缓抬手，捏住碰到胸前的布料，蠕动手指，一点一点将它们攥进手心，用力，复又松开—— 　　陆野衣服背后出现一片不规则的褶皱，又因布料密度紧致很快便恢复平展，只留下一点点浅浅的痕迹。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也可以这样…… 　　“白逸青！” 　　陆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想不想飞？” 　　“啊？” 　　“我带你飞好不好？” 　　白逸青左手忽然被陆野拉到身前，越过他的肩膀，就见前面正是来时两人一起步行走上来的陡坡。 　　“操！你干嘛？”白逸青瞪大眼睛，揪住陆野衣服：“开什么玩笑！你快停下……” 　　陆野勾唇，身体前压快速蹬了几圈：“白逸青，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他的话被风吹的有些飘忽，白逸青的心却忽提了起来：“你他妈……” 　　“抱紧我！” 　　白逸青来不及反应，自行车已经冲到坡度起始的位置，陆野一抬车把，车轮没有沿着路面俯冲，而是顺着惯性离开了地面…… 　　白逸青心都要飞出嗓子眼了，急忙双手环住陆野的腰：“你大爷！” 　　…… 　　所谓的飞，也就是车轮稍稍离地滑行了一段而已，不到十米就“砰”的一声稳稳落地。但短短三五秒还是让后座的人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陆野雀跃的声音传来：“爽不爽？” 　　白逸青说不出话来，想骂人，却被接下来的颠簸给震散了词儿…… 　　“哎……操！”陆野听着像是在笑，车闸和轮毂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自行车还不到坡底就被强行停了下来。 　　白逸青松开手，惊魂未定的从后座上跳下来，扯着陆野袖子搡了一把，低斥道：“你他妈有病吧！” 　　陆野不知道在笑什么，伏在车把上缓了一会儿才勉强能说出完整的句子：“哎哟，别生气啊……” 　　白逸青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不想说话。 　　陆野赶紧撑好车子下来，走到白逸青面前伸手拥住他，在那绷紧的脊背上轻抚：“别怕别怕，没事的，我上学的时候骑山地车经常飞，比这刺激多了……再说，我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吗？是心里有数才带你飞的，别生气啦，对不起啊，我错了，下次先征求你的同意好不好？” 　　“……” 　　突如其来的肉麻让白逸青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他唇角抽抽，没好气的推开面前男人：“起开。” 　　但被这么一哄又觉得这确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吓了一跳，哪至于发火。 　　腿有点软，他一屁股坐到路边树荫下，不想让这人带了。 　　陆野蹲下来检查了一下自行车，然后也跟着坐到白逸青旁边，低声劝哄：“别生气啦，对不起啊……真吓着了？” 　　“啧，没有！”白逸青皱眉，自己有那么娇弱吗！ 　　“那你笑笑。” 　　“……”白逸青捡起一块小石头丢在马路中间，凉飕飕道：“不想。” 　　“你还是在生气。” 　　“没有。” 　　陆野盯着他的脸，眼睛因为刚刚的一通笑显得晶润水亮：“那我跟你说个事。” 　　白逸青睨了他一眼。 　　陆野摸了摸鼻子：“你知道刚刚下来车子为什么颠的那么厉害吗？” 　　白逸青看向前面还算平整的马路，心里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咱们的自行车，轮子扁了……” 　　白逸青嘴唇微张，不可思议的看向陆野：“……什么？” 　　“前轮好点，你看后轮。” 　　白逸青愣愣的看向旁边的自行车，果然就见后轮弧度似乎不太对。 　　他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你他妈不是说你心里有数吗！” 　　陆野笑意未减，无辜道：“我对我的车技有数，谁知道他这车轮这么不抗劲儿……” 　　“那现在怎么办？”白逸青不知道陆老板抽什么疯，居然还笑得出来。 　　陆野摊摊手：“听你的。” 　　白逸青气笑了，他点了点头：“好，听我的先揍你一顿行吗？” 　　“别了吧？”陆野面露难色：“受伤的是我，难受的是你。” 　　“……” 　　白逸青在心里给陆老板竖起拇指，然后又换成中指。 　　他站起身：“我走回去，你随意。” 　　“哎哎哎……”陆野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开玩笑的，先坐一会儿，我有办法。” 　　“啧！”白逸青抽回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什么办法？” 　　陆野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顺便帮白逸青拍了两下：“掰回来，简单粗暴，有效。” 　　白逸青连白眼都懒得翻了，感觉自己对陆老板的不着调已经适应了。他看了眼自行车，又看了看陆野，想到接下来要面临的问题，唇角开始不受控的想往上跑…… 　　白逸青算是理解刚刚下来的时候陆野在笑什么，这会儿他终是有些绷不住了。 　　“操。” 　　傻逼。 　　好在经过这一段路的车辆都会绕行，否则路过的乡民就会看到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 　　坡底路边的林荫下，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正在对一辆可怜的自行车“施暴”，翻过来倒过去，连压带踹，敲敲打打，残忍极了。 　　两人边敲边乐，车轮要回到原先流畅的正圆形态有点困难，但是调动辐条后基本大差不差，想到待会一路要怎么回去，莫名滑稽。 　　“操，笑没劲了……”白逸青丢下手里的石头，软着身子坐回地上。 　　陆野看着他笑了一会儿，干脆把车子扶起来：“就这样吧，将就一下。” 　　“押金要扣掉了吧。” 　　“是。换个车轮还能卖，不过车子本来也没多少钱。”陆野把刚刚拖下来的外套卷了一下当坐垫用，挨着白逸青坐下：“那老板人还不错，随他的意思吧。” 　　白逸青注意到他的动作，又有点不自在。 　　也许是经过这一通折腾，他忽然觉得有些想法没必要藏着掖着，与其揣测犹疑，不如说开了，简单粗暴，有效。 　　他捡起一小节树枝在地上划拉：“陆老板，那件事，你真的不介意了吗？” 　　“嗯？”陆野转过脸来看他，来不及敛去的笑让这个问题显出点别的意思来。 　　白逸青犹豫着要不要换了种说法，陆野却像是刚反应过来般，饶有兴味的眯了眯眼睛：“你是想让我介意……还是不想让我介意呢？” 　　白逸青将树枝磨毛了的一头折下一节扔掉：“对我来说没差别。” 　　反正他都会过意不去。 　　陆野扶胸作心痛状：“嘶……” 　　白逸青瞥了他一眼，难得是个软化的表情：“我是说，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 　　白逸青没说话，树枝无意识的在地上划叉叉。 　　陆野观察青年的神情，判断他现在提起这个，是担当多一些，还是推脱多一些，但这小子惯会收着情绪，不搞突袭的情况下很难看出端倪。 　　“非要说生气的话……”陆野看向马路对面被风摇晃的树叶，挑着无关紧要的实话说：“也就那晚临睡前气了一小会儿，后来就无所谓了，我一大男人难不成还哭哭啼啼非得跟你要个名分？” 　　白逸青垂下眼：“对不起。” 　　“又来……”陆野无奈笑笑：“白逸青，以后别再道歉了，其实对我来说，这就好比……” 　　他想了想，打了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好比我路过一片果园，看到一棵树上有一个特别好看的果子，很喜欢。树下挂着禁止采摘的牌子，我没理会，反而想尽办法接近这个果子，等终于爬到树顶伸手去摘的时候，才知道果子身上有刺，但是，手已经被扎了……” 　　白逸青手上的动作一顿，“对不起”三个字又到了嘴边，他紧抿双唇，不知能说什么。 　　陆野不以为意的笑笑：“可能会小小的疼一下，但我不觉得懊恼，我也不会和果子生气。” 　　助听器传来摩托车经过的声音，身后田野开阔，白逸青想，如果回头看，应该能发现那条岔路的大概位置。 　　陆野看着他缄默的侧脸，目光如深不见底的幽潭：“毕竟，这跟果子没有关系，对吧？” 　　不对…… 　　白逸青在心里说。 　　没有谁家的果树是靠一块标语牌防盗的。 　　“白逸青，我是挺喜欢你的，但是我不是十几岁的愣头青。”陆野收回视线，低头捡起白逸青折下的那截树枝在手里转着玩：“世界这么大，想要的东西那么多，哪能事事如意？人活着就要不断接受遗憾，而遗憾对我来说……”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 　　“太平常了。” 　　白逸青呼吸轻了几分，只觉得陆野这话听的人心尖发紧。 　　“对不起。” 　　白逸青找不出别的话。 　　陆野啧了一声，将手里的小木棍丢在他手背上，不满道：“你还能不能聊天了？” 　　白逸青唇角勾起牵强的弧度，手背有点痒，他用自己手里的树枝划了几下。 　　陆野看着他白皙的手背慢慢浮出的红痕，语气落寞了些：“白逸青，为什么不想谈恋爱呢？” 　　白逸青嘴唇微动，觉得这事儿没法具体解释。 　　远处飞来的鸟群在枝头歇脚，叽叽喳喳的闹了一阵，直到一阵风吹来将它们驱赶离开，沉寂的树下传来带点沙哑的声音：“陆老板，有些人一旦了解就不会喜欢了。” 　　陆野眉头微微拧起，没太懂白逸青的话，等了几秒，却等来白逸青一声轻叹：“以后别对我太好了，我总要离开的，不想欠你更多。” 　　陆野苦笑，虽然这和他预想的情况差不多，但被拒绝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免有点刺刺的感觉。 　　他垂下眼：“可能在你看来，我对你好只是为了得到你，能和你在一起。” 　　白逸青转过脸来，没说话，但意思很清楚。 　　陆野笑着摇摇头：“是，这是初始愿望，但如果不能，也没什么。我不愿意去纠结应该不应该，我只是希望，在往后漫长又乏味的人生中，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是快乐的，值得回忆的，我不想守着一个有好感的人却要强迫自己全无念想，将来回想起来，遗憾收场。” 　　白逸青看着陆野侧脸，男人低垂的眉目看不清其中神情，他感受到心底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如果是不计较最终的得与失，只在当下顺应自己的意愿，做想做的事…… 　　“好了。”陆野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别想那么多，对你好是因为这样做我开心，等你回去以后，说不定会偶尔想起七月旅馆，想起陆老板做的菜。” 　　陆野是一个特别的人…… 　　这是白逸青此刻抛开一点感动，一点遗憾，还有一点难过之外，剩下的一点不太紧要的感受。 　　他从不刻意去掩饰对自己的心思，却也不会给自己造成困扰，他几乎把所有的主动权都交给了白逸青。 　　你来，我欢喜迎接，你走，我无憾道别。 　　磊落的让人踏实。 　　“歇够了就走吧。” 　　陆野捡起外套抖落了一下随后系在腰间，笑着朝白逸青扬扬下巴：“还不知道我们的蹦蹦车能不能顺利回到镇上呢。” 　　白逸青扔下手里的树枝，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你先骑，我跑一会儿再上。” 　　“……”陆野失笑：“白逸青，你也太不地道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行吗？” 　　“自作自受听过没？” 　　陆野噎了一下，没由来的想到点别的。 　　他悠悠的叹了口气，跨上车子缓缓起步…… 第73章 不用负责，随时结束 　　自行车走起来稍微打晃，并没有颠簸的很明显，白逸青跑了没几步便扶着陆野肩膀跃上后座。 　　车轮是朝前滚动的，压一压说不定就圆了呢？ 　　身前，陆野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如果可以，没人愿意用什么心机套路去对待喜欢的人，可这是目前惟一的办法，他要给他们创造一个机会。 　　刚刚那些话，都是以白逸青不喜欢他为前提，而事实是这个前提并不成立，所以“不在一起也没关系”这种话，并不作数。 　　他这么说，只是想让白逸青心底产生不认同感，并作出一定程度的“纠错”行为。 　　至于什么程度，陆老板保守估计，对方会不再执着于拒绝他的好意，就这么一直心照不宣的暧昧着；好一点的话，是迈出那一小步，接受两人间肌肤之亲。最好的，是白逸青一冲动，愿意试一试谈个恋爱…… 　　当然，第三个设想过于乐观了，没有喝酒的白逸青还是端得很稳的，陆老板只得把它当成下一个小目标。 　　他没再说什么，悠哉悠哉的蛇形前进，还伴着乡间清风吹起了口哨，就当为某人脑海里两军对阵硝烟弥漫配个背景音乐…… 　　平缓的下坡加上一路沉默，剩下的半段行程显得很短暂。 　　拐到镇上主街的时候，白逸青忍不住戳了戳陆野后背：“哎，别吹了。” 　　“为什么？” 　　“人都在看你。”白逸青说。 　　陆野笑出声来：“看我是因为我帅，跟我吹口哨有什么关系？” 　　“……” 　　“哎，我发现你特别在意别人的眼光，这样不好。” 　　“我乐意。”白逸青翻了个白眼。 　　“这是病，得治。”陆野拇指在车铃上拨了几下，清脆的叮铃声引得前边行人纷纷回头：“来宝贝，野哥帮你治病……” 　　没等白逸青反应过来，他忽然大声朝前方一个戴草帽的中年男人喊了一嗓子：“大哥！草帽真帅嘿！”， 　　白逸青瞪大眼睛。 　　中年男人一怔，直到陆野两人的自行车与他错身时才木愣愣的笑了笑：“哎……” 　　叮铃叮铃…… 　　陆野没理会身后瞠目结舌的白逸青，转而冲路边一个目测五六十岁的大娘喊：“姐姐，买这么多东西？” 　　大娘倒是自来熟：“是啊，不上学啊小伙子？” 　　“逃课了！”陆野说。 　　白逸青额角青筋狂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野嘿嘿直乐：“看到没，还能装一下高中生。” 　　“你他妈再发神经……” 　　“小朋友！看这个大哥哥凶不凶？”陆野装作没听到，对正闻声看向他们的两个小女孩指了指身后问。 　　乡镇孩子脸皮薄，被大哥哥搭话后转过身去吃吃偷笑。 　　白逸青脑门都有些冒汗，他恶声恶气的“操”了一声，直接从后座上蹦了下来。 　　陆野乐不可支，觉得逗白逸青很有意思，左右已经快到车行了，他便慢悠悠跟在白逸青身后，一道随心所欲的和路人打招呼，攀谈。行人有少数会腼腆的笑笑，其他大多回以善意的应和。 　　“哎你别走那么快啊……白逸青，嗨，那个全街最帅的小伙子，你等等我……” 　　车行门前，白逸青黑着脸站在一边，陆野不尴不尬的和老板“请罪”，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带人飞车，毕竟这太欠骂了，奔三的男人自然有这个年龄需要保护的自尊心。 　　“我们两人可能太重了，您看该赔多少就赔多少。” 　　他倒是大方，押金扣掉两个车轱辘钱后，他又多加了一百，然后向人家打听沙果是哪里买的。 　　老板人很实在，直接带他去不远处自家后院摘了一袋子出来。 　　陆野跟老板要了张纸巾，将一个擦干净的果子递给白逸青：“没人跟你抢了，这次慢点吃。” 　　“……谢谢。” 　　接过果子装进口袋，白逸青总算舍得给他个正眼了：“现在去和他们集合吗？” 　　陆野看了眼时间，竟然快四点了。 　　“好，你还有想买的东西吗？”他问。 　　白逸青摇摇头。 　　到了撤集的时间，有些外面来的货车已经开始理货装车，赶集的人陆陆续续离开，街面却显得更乱了。 　　“我们走外面吧，沿街铺子后门有小路，应该能穿过去。”陆野提议。 　　白逸青犹豫了一下：“不会迷路吧？” 　　“以为我跟你一样啊？”陆野乐了：“跟我走闭着眼睛你都不会迷路。” 　　集市一侧的小路略窄，两人并行其中，肩膀时不时挨在一起。 　　陆野难得没再逗弄白逸青，外面的喧嚷和手里塑料袋时不时发出的轻响让这一刻沉静下来。 　　“陆老板。”白逸青开口，手指在兜里磋磨着那枚温润的沙果：“今天很开心。” 　　陆野转过脸看他：“是吗？那我也很开心。” 　　“嗯。” 　　陆野有点想笑，想到什么又问：“昨天去山里玩的怎么样？” 　　白逸青：“还行，风景不错。” 　　“我打算走之前去一次，给小齐拍点视频。” 　　“嗯。”白逸青心说明明是小杰要的…… 　　“你要和我一起吗？我不打算带别人，小六说河里有鱼人多就吓跑了。” 　　白逸青微愣：“你，自己去？” 　　陆野意味不明的扫了他一眼：“这不问你呢吗？你去就我们俩，你不想去，我就喊你邹老师。” 　　白逸青有些犹豫。 　　“我准备带上小六家的工具，抓条鱼烤着吃。”陆野说：“小六说这条河里的鱼特好吃。” 　　“……”白逸青觉得这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嗯，什么时候去……” 　　陆野忍笑：“明后天都可以，大后天不就要回桐城了吗。” 　　“你定吧。” 　　“好。” 　　…… 　　两人各怀心思的走了一会儿，偶尔路过的行人会好奇的打量他们一眼，地上常有商铺后门泼出来的水迹，白逸青跨过一片茶叶渣，再次开口： 　　“陆老板，你吃果子了吗？” 　　“还没，回去洗洗再吃，刚才没好意思用人老板太多纸，那一包总共没剩几张……” 　　“给你。”白逸青手伸到陆野面前，打开，是一枚红彤彤的沙果。 　　“……” 　　“吃不吃？”他不耐烦道。 　　“吃。”陆野笑起来，他捏起果子在手里转了一圈，心里生出些狗子终于喂熟了的欣慰感：“真好看啊！啧，你手掰完车轮子都没洗……” 　　“还给我！” 　　白逸青不忿，作势要抢回来。 　　陆野一闪身，在沙果上“mua”了一下：“喏，要么？” 　　十足一个吊儿郎当的浪荡胚子。 　　“……你大爷。” 　　“小气。”陆野笑骂道，然后不客气的咬下一大口：“嗯，甜。” 　　白逸青把脸别向一边，边走边听着身边人齿间不断发出的清脆的声响。 　　他想象着果肉被那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切割爆裂，汁水漫溢在柔韧的唇舌间…… 　　他想起安和桥上的亲吻。 　　他品尝过，陆野口中男人特有的甘冽气息，以及米酒醇香绵甜，犹如撬开他素来隐忍自持的魔咒。 　　果子即将吃完之际，白逸青喉结滑动，继而耳根发热： 　　“那个……没刺的果子，你吃不吃。” 　　陆野敏感的捕捉到这句突兀的话里的意味，那颗运筹帷幄的老心脏竟然不受控的乱跳了几下。 　　“嗯？吃……” 　　“不用负责随时结束，你说的。” 　　白逸青补充，说完心尖竟泛起一点闷闷的酸胀感，他想，结束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还好，也没多难受。 　　陆野停下脚步，脸上的欣喜不明显的僵了一瞬── 　　开心早了。 　　白逸青揣在兜里的双手出了点汗，盯着自己缓慢交替的脚尖，一边为自己的大胆和背德羞耻，一边有些紧张陆野的反应。 　　明明不过是个走肾不走心的提议，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白逸青。” 　　陆野叫住他。 　　“怎么？”他回头，第一反应竟然是对方也许不同意。 　　万一陆野先前只是开了个玩笑，那自己这么说，就真的成了个笑话。 　　想到这里，白逸青先发制人的横了起来：“当我没说！” 　　陆野失笑：“出尔反尔啊？” 　　“……” 　　“只是……你为什么不早说？” 　　陆野问的莫名其妙，白逸青皱眉，脸还是臭的。 　　陆老板不知道他忽然翻脸是什么情况，但这都不重要，阶段性的胜利也是胜利，他的笑还是一贯的真诚坦荡：“刚才路过的那个很小的铺子，里面有卖‘吃果子’用的东西。” 　　白逸青一愣，反应过来脸瞬间烧起来。 　　陆野眨眨眼：“回去买？和我一起？” 　　“……”白逸青唇角抽抽，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陆老板的近视眼明察秋毫、陆老板的脸皮举世无双，佩服！ 　　陆野在后面喊：“那你等我哦，白小果！” 　　白逸青加快了脚步…… 　　看着他气鼓鼓的背影，陆野站在原地笑了一会儿，想了想，虽然这样显得不太矜持，但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哥哥当久了就是个操心的命。 　　小镇上的计生用品过于普通和平价，这是唯一让陆老板觉得不甚完美的地方。 　　最终，白逸青还是和陆野一道出现在集合的地点，因为小路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三岔口，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选择停下来等着某人。 　　邹黎看着两人一个志得意满，一个面沉如水，忍不住扬起眉稍：“陆老板，你这一天把我学生拐哪里去了？” 　　车边女生们挤着嗓子嘻嘻笑，洛洛帮腔道：“是啊陆老板，不是你把我们青哥一个人丢下独守空房的时候了？” 　　陆野乐了：“这你们都知道？那你怎么不说安总裁鸠占鹊巢……” 　　话没说完，下颌就被身后搂上来的一只胳膊圈着脖子捏住，这习惯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野哥，你这张嘴能不能有个把门儿的？” 　　“臭小子，没大没小！”陆野别开脸将自己的下巴颏解放出来：“你们都采购什么了，东西多吗？” 　　哈利：“刚才西哥问，现在你又问，你们怎么好意思啊！我们七个女生只有两个男生，小李和老田差点没累死……” 　　“就是，手指头没给我们勒断了，她们是真能买啊，还买了好多猪肉牛肉！” 　　众人叽叽喳喳把买来的大包小包分车装好，白逸青心不在焉，帮忙放东西也只是帮倒忙，最后被众人劝着先上车了。 　　他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去看陆野随手丢在车坐上的一只星空蓝学生书包，嗯，给小六买的。 　　顺便装点东西。 　　“青哥！” 　　安西钻进后座，白逸青不自觉绷直身子：“嗯。” 　　“黎哥比女生还能买，幸亏还有个小六帮忙。” 　　“哦。” 　　“哎，这是给六买的？”安西拿起座上的书包，朝外面喊：“小六，过来！” 　　白逸青倒抽一口凉气，尽量自然的把书包夺过来：“回去再看。” 　　这时，邹黎和陆野相继上车，小六也迅速跑过来：“大哥。” 　　安西：“六儿，上来。哥哥们给你买了书包，喜不喜欢？” 　　白逸青心“咯噔”一下，手里的书包紧了紧，不自觉看向前座的人。 　　陆野回过头，冲他心照不宣的笑笑。 　　白逸青：“……” 　　小六坐在他和安西中间，眼神飘忽的扫了一眼书包，有些不好意思：“我有背包的。” 　　安西揉了揉他的脑袋，再次把书包从白逸青手里拽过来：“替换着用呗。” 　　来不及阻止，拉链“嘶”的一声被拉开，陆野一边发动车子，视线却瞟向后视镜里。 　　他看到那张脸惯常淡漠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白逸青闭了闭眼把脸转向窗外。 　　陆野想笑。不想让人看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或者干脆把书包夺回来呢？这个反应是什么情况，逃避型人格？ 　　“呦，你们买手编帽子了？黎哥也买了。哎、这是什么？护花天使人体润……” 　　安西的话戛然而止，连副驾上的邹黎系安全带的动作都是一顿。 　　陆野带笑的声音传来：“安总裁，私人物品可不好乱动啊。” 　　“……” 　　安西缓缓抬起脸，看向陆老板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咬了咬牙，大脑遭遇龙卷风过境后，还不忘顾及车里的未成年人，昧着良心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肤乳……” 第74章 二十分钟，够了 　　路上汽车后排气氛略微诡异。 　　小六左看右看，敏感的觉察到他大哥沉默的不太对劲—— 　　他会时不时看向旁边这个看着不太好相处的哥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这个哥哥面朝窗外，似乎不太想理人…… 　　孩子一头雾水又不敢问，安安静静装鹌鹑。 　　好在前排陆野和邹黎照常聊天说笑，讲到骑自行车去邻村拿手机的事，如果换成之前，这些事安西会听个乐，然而现在他有些笑不出来，只觉得这一切处处透露着不同寻常的奸……呸，基情。 　　回到南客庄大队院，大家都忙着收拾整理一天的战利品，邹黎破天荒的坐在陆野旁边帮忙摘起了豆角。 　　“你进度是不是太快了点？”他将撕下来的豆角茎扎了个蝴蝶结丢进垃圾袋，抬眼越过眼镜框审视着身边男人。 　　“快？”陆野挑眉，将揉好的面团“啪”的一声摔在案板上：“您倒是慢，这么摘豆角我们的铁锅焖面明天都吃不上！” 　　邹黎心思并不在豆角上，他回头看了眼树边耳房紧闭的屋门，安西一回来就拉着白逸青进了屋，可想而知这小子今天真的被创到了。 　　“你故意的？” 　　“之前我就说过，这二货自己不信的。”陆野摊摊手，拿起擀面杖：“其实本来呢，关系到白逸青我也不好自作主张贸然出柜，不过今天刚好他也在场，他要是不愿意可以阻止的，我就顺其自然啦……” 　　邹黎是真的有些意外，来的时候还是陆老板一厢情愿献殷勤的阶段，这才几天就发展到那一步了？ 　　“你们确认关系了？”邹黎问。 　　陆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惆怅：“跳了个级。你学生特立独行不愿意按部就班的谈，我能怎么办？顺着他呗。” 　　他这么一说邹黎便明白是什么情况了，他眉头罕见的拧了起来。 　　陆野擀面杖在豆角盆上敲了敲：“我说，你聊天的时候手能不能一起动啊？” 　　邹黎扔下豆角，认真道：“陆野，我一直认为你单身这么多年，是因为你把感情看的足够珍贵……” 　　“哎呦我的邹老师！”陆野失笑：“你莫不是担心我是单身久了，憋坏了才和他胡来的吧？” 　　邹黎没说话。 　　不只是这样，他还担心陆野这老狐狸花言巧语把自己学生骗了，毕竟白逸青怎么看都不是那种玩弄感情的人。 　　陆野将压扁的面团用盆子扣上，决定先处理进度条滞后的摘豆角工作。 　　“你多虑了。”他伸脚勾了只凳子坐下，凑近邹黎小声说：“你逗过蜗牛吗？” 　　“……” 　　“想让缩在壳里的蜗牛对你放下戒备，不光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还要弱化自己的存在感，当它不再抗拒能够在你的手上随意爬行的时候，你才能试着去碰他的触角。”陆野语气从容：“你若对它有八分喜欢，但你只能表现出两分，你想要个未来，就要假装你放的下，否则，他就会缩进壳里，前功尽弃。” 　　邹黎看着一根根豆角在陆野修长的手指间均匀的折成三段，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知道陆野虽看上去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缜密，他或许有自己的筹算，可感情的事，是不可控的。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搞清楚白逸青到底怎么想。” 　　陆野轻笑：“他怎么想的我大概知道，而且，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说话的功夫陆野麻利的处理完豆角，抬手拍了拍邹黎肩膀：“你就别操心我们俩了，都是成年人。倒是你，邹黎，一个常海不能说明什么，那小直男真的不错，懒了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邹黎扶了扶眼镜站起身：“你也说了——小，直男。” 　　他朝坐在水潭边上和网恋女友聊电话的章田宇招了招手：“小田田，过来洗豆角。” 　　“好嘞！” 　　李景和几个女生从前院过来，陆野摇头笑笑，有样学样：“同学们，过来擀面条。” 　　“我来我来……” 　　工作顺利交接给了人菜瘾大的积极分子，他洗了洗手,若有所思的看向耳房亮着灯的窗口。 　　屋里，白逸青盘腿坐在塌上，低着头在pad上画着什么，长桌对面，安西无视他的爱搭不理，不死心的问出了第100个得不到答案的疑问—— 　　“青哥，你俩……谁在上面啊？” 　　白逸青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家伙从一进来就开始喋喋不休，先是愤愤不平，随后自问自答抽丝剥茧的分析了个八九不离十，白逸青再次确认安西同学挺聪明的，所以也懒得搭话。 　　反正也没法解释。 　　“那你以后要和野哥一起生活吗？你要留在桐城？” 　　白逸青指尖微顿，然后将画好的草图透明度降低，重新加了一个图层：“不会。” 　　“不会什么？” 　　“都不会。”他语气无波无澜：“你好奇心怎么这么强？” 　　“……” 　　安西还在为前半句震惊，听白逸青这么问不禁激动起来：“我好奇不正常吗？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弯了，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吗！” 　　“不能。” 　　安西：“……” 　　“我不管，我必须问清楚，夹缝中求生存我不得知己知彼？”他郁闷的小声嘟囔道：“万一被你们传染了怎么办……” 　　“传染？”白逸青勾唇：“那你可得小心点。” 　　“别混淆视听，说你呢！”安西目光探究的盯着他：“‘不会’是什么意思？你俩……不会就是玩玩吧？” 　　白逸青勾了几笔线条，觉得不甚满意，他隐藏图层重新在笔刷栏里挑挑拣拣：“你可以这么理解。” 　　“不是，你们男同就这么……” 　　“我说，”白逸青皱眉不解：“想知己知彼，你为什么不去问他俩？” 　　安西噎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疑问有失偏颇，邹黎他肯定是不能聊这些的，至于陆老板，心眼太多，问他容易把自己套进去…… 　　“咱俩不是没代沟嘛……”他凑近白逸青，犹豫着问：“青哥，那你是怎么确定你喜欢男人的？” 　　白逸青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我……”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安西立刻直起身子：“谁？” 　　“我。”陆野一边应着一边推门而入：“悄悄话还没说完？” 　　安西的关键问题被打断有点郁闷，此刻看着面前今时不同往日的两人，再加上刚刚白逸青那句“不会”，心情和脸色都颇为复杂。 　　陆野上前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堂堂未来总裁，大惊小怪像什么样子？去，帮你同学做饭去。” 　　“我不去。”安西抱起枕头往里坐了坐：“你们是不是想背着我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陆野笑起来：“好，这可是你自愿听的啊，待会儿别又问东问西。” 　　他坐到白逸青身边，看了眼青年专心勾勒的画面，有点像今天去过的戏园子，只是在原布局上添了些风格奇幻的景物和形象。 　　“明天去，可以吗？” 　　陆野问的突兀，白逸青却秒懂，他头也没抬：“嗯。” 　　安西一头雾水：“去哪？” 　　“八点出发，行吗？”陆野声音低沉温柔，听在对面安西耳朵里则有些腻歪。 　　“你们去干嘛？”他忍不住又问。 　　白逸青：“随便。” 　　陆野：“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今晚准备一下。” 　　“没有。” 　　安西往前挪了挪：“是要去野餐吗？” 　　“……”白逸青掀起眼皮：“上山，你去不去？” 　　“我……能去吗？”安西眨眨眼，直觉不能去，但架不住好奇。 　　陆野：“能啊！去照个亮什么的。” 　　“……你大爷！” 　　安西把枕头丢在陆野身上，愤愤然下地离开。 　　这屋子没法待了！ 　　三天时间年轻人们就已经习惯了清晨的鸡叫声，暖阳初升，大队院清梦酣然。 　　本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白逸青却早早醒来，他戴上助听器听了一会儿枝头的鸟叫和院外早起村民的交谈，什么都听不懂。 　　坐起身发了会儿呆，想了想进山要带的东西，没什么头绪。 　　或者昨天在镇上应该买一件厚点的外套…… 　　左右睡意全无，白逸青干脆起床，提前一个小时出了门。 　　村口主街没什么人，空气新鲜的有些凛冽，他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决定先去桥上活动活动，然而当他视线下意识朝小卖部方向看去时，却见陆野的车灯悠悠然忽闪起来…… 　　操。 　　白逸青呼吸一滞，仿佛透过那两盏车灯，看到某人戏谑的眼睛朝他得意的眨巴了几下。 　　后悔。 　　他站在原地，在车子开过来的十几秒钟快速编好说辞。 　　“上来。”’ 　　黑色越野在他身边停下，陆野表情自然，并没有要取笑他的苗头，白逸青一度怀疑他们昨晚约定的时间就是七点，或者自己看错了时间，现在已经八点了？ 　　他坐进副驾，车里还是甘菊的味道，以及陆野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洗发水，或者其他。 　　“空着肚子呢吧？”陆野发动车子，从怀里摸出一袋白纸包起来的蔬菜鸡蛋饼：“保温杯里是热水，本来想熬点粥的，怕你等急了。” 　　白逸青接过饼：“没有，我昨晚闹钟定错时间了。” 　　陆野唇角不明显的动了动：“哦。” 　　饼是热的，分不清是出锅时间不长还是陆野的体温，总之，咬下去的时候，白逸青心里感觉怪怪的。 　　因为时间充裕，路上两人停车的频率很高，前天进山白逸青一行人多是以赏景拍照为主，然而这次，他才知道原来山里是可以这样玩的—— 　　峭壁上诱人的野生树莓可以用绳子拴上帐篷挂钩够下来，胳膊挥的酸痛，但树莓很甜。 　　攀爬上金银相间的断层景观，会发现中间有只能蹲着前行的半沟壑状山洞，地面错落着一个一个的石头鼓包，头顶则悬垂着千姿百态的钟乳石。 　　陆老板能用河岸的扁石头在水上打出十几个水漂来，白逸青屡次挑战失败，最后还是陆老板手把手传授技巧才扳回一局…… 　　直到正午，陆野看了眼头顶刺目的太阳，抬手蹭掉白逸青鼻尖薄汗：“饿了吧，抓鱼去？” 　　“……好。” 　　差点忘记自己此行原本的目的：烤鱼。 　　“再往里开一段吧。”陆野提议。 　　“里面车不好走了吧？” 　　“试试。” 　　再往里的路基本不算是路了，草木树根在车轮下劈啪作响，最终，在一处河滩外围的枫树林间，陆野将车子停了下来。 　　白逸青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景色，忘了下车。 　　层层叠叠的枫叶染的半方世界红彤彤一片，倒映在河面的蓝天在视觉偏差下呈现出一种惊人的鎏金姹紫。 　　“来拿东西。”后备箱打开，陆野的声音让白逸青回了神，他急忙下车，绕道后面才发现车上的东西很多。 　　食物自不必说，陆老板八成把小六家划拉干净了。帐篷，地垫，餐具，抄网，甚至还有小六的旧玩具水枪…… 　　“你他妈还真是来玩的。”白逸青小声嘀咕。 　　“什么？”陆野装作没听清，唇角却没绷住扬了上去。 　　帐篷支好，一切摆布就绪，陆野便拎起抄网和小桶到河边准备大展身手，然而毕竟经验不足，鱼是有，但很狡猾。 　　“能不能行啊？”白逸青有些失望，站在一边看了半天终于沉不住气了。 　　陆野眉头微皱：“有一条个头不小的青鱼，但是它老往那边的树根里钻，咱俩配合一下，你站那边跺跺脚把它赶出来，我来捞。” 　　“嗯。” 　　白逸青走到河边斜着生长的水松旁，扶住树干，见身边陆野已经摆开架势，便抬脚在蔓延进河里的粗壮树根上跺了几下。 　　“动了……”陆野小声说。 　　白逸青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光亮，他往前挪了一小步，朝挨着水面的树根处踩了下去—— 　　旁边传来“咔”的一声闷响，接着是白逸青的低呼： 　　“操！” 　　陆野急忙转头，就见白逸青一脚滑进河里，身体打着晃就要朝着河面倒下去……来不及思考，他立刻跨过来一步，伸手拉住白逸青的胳膊向岸上用力一带…… 　　白逸青被甩到地上的同时，就见陆野身体朝后倒下，接着，“扑通”一声水花四起…… 　　“……”他张大嘴巴没喊出声，陆野身体沉了下去，只有抄网的杆子在水面若隐若现。 　　白逸青慌忙起身，屏住呼吸等陆野出来。 　　然而十几秒就像过了几个世纪，水上波纹粼粼却唯独不见陆野浮出水面。 　　“陆野！”白逸青心蓦地一慌：“陆野……你他妈上来！” 　　…… 　　“陆老板！”他喉结微动，喉咙在这几秒竟干痛起来：“我不会游泳……” 　　白逸青一边这么说，一边蹲下身，抓住树根试探着下到水里。 　　“陆野！”他又喊了一声，慌乱间想到这么下去不知道能不能把陆野救上来，毕竟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救人，那他八成会淹死，这样，老妈会不会很开心见到自己？ 　　可他还带了个炮友过去…… 　　河水刚没过大腿，水面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白逸青还没反应过来，“哗啦”一声，陆野从河面冒了出来，他撸了把脸上的水，另一只手抓着抄网的口子，而困在网里的青灰色大鱼还在拼命扑腾个不停…… 　　“白逸青？”陆野看清眼前情形有些懵：“你干嘛？” 　　白逸青咬了咬牙，拽着树根的手还未松开，脚探不到底，心也是悬着的：“……看看你还活着没。” 　　陆野看这情形瞬间明白了状况，不禁有些动容…… 　　“你不会游泳？”他快速游到白逸青身边伸手环住他的腰胯将人稳住，另一只手将鱼和抄网一起丢回岸上：“傻啊，我要是不会游泳早开始扑腾了！” 　　白逸青没说话，他觉得很丢人，又莫名有些生气，借着陆野的推力上了岸，便头也不回的朝帐篷走去。 　　陆野：“……” 　　半小时后。 　　陆野下身穿着湿透的运动裤，光着上身蹲在帐篷外的空地上烤鱼。 　　白逸青坐在草坪的地垫上，看了眼挂在树枝上的自己的牛仔裤，心说太阳这么大，它怎么还不干？ 　　天青色小毯子围在腿上倒是很舒服……可是不好看，像裙子。 　　前边那个不着调的家伙，肩背肌肉随着动作小幅度的起伏，光洁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紧绷的色泽。 　　身材真好。 　　…… 　　白逸青忽然觉得这种关系挺好的。 　　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欣赏那具雕塑般的身体，甚至可以切身感受，不用考虑其人如何，自己如何，他们之间如何，只要他想…… 　　吃完第三个沙果，他看到陆野起身，挥动着拨火棍走了过来。 　　“青宝宝，还生气呢？” 　　陆野蹲在野餐垫前，脸凑近几分，无辜的盯着他笑。 　　白逸青不想理他的样子，隔了几秒才淡淡开口：“还要多久？” 　　“刚烤上，怎么也得二十分钟吧。”陆野拿起一包火腿递给他：“饿了先吃点别的。” 　　白逸青没接，盯着陆野看了一会儿，勾唇一笑：“二十分钟，够了。” 　　“什么？” 　　陆野有点懵。 　　“别装了。”白逸青站起来，扯掉毯子露出两条光裸笔直的长腿，他转身走到车边，从后备箱拿了一个黑色背包过来。 　　陆野视线还钉在那白的晃眼的修长大腿，以及包裹在半湿的白色内裤里紧致浑圆的桃子上。 　　“裤子脱了吧，湿着不难受啊？”白逸青把背包丢在帐篷里，自己一矮身钻了进去。 　　“……靠。”陆野揉了揉额角，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点带劲！ 　　但是……二十分钟，开什么玩笑？！ 　　他又没有醉酒，或者说，他又不是白逸青…… 　　“等我一下。”陆野拿起餐垫上的锡纸。 　　要‘吃果子’的话。 　　鱼就不能这么烤了…… 第75章 光点 　　陆野将鱼用锡纸包裹好埋进碳灰堆里，这样焖熟的口感没有翻烤出来的有层次，但架锅烧火的功夫，灰太狼不急喜羊羊倒急了…… 　　上哪说理去？ 　　他把湿了的运动裤学着白逸青的样子甩到树枝上风干，结果好巧不巧跟牛仔裤摞到了一起…… 　　得！这还晾个什么事儿，待会那事儿精又要不高兴了。 　　陆野轻笑，捡起餐垫上的毯子钻进帐篷。 　　白逸青曲起一条腿坐在那里打游戏，拗出与他形象气质完全不符的放荡姿态。 　　陆野视线在那一头松软发丝半掩下的一截侧脸上流连片刻，然后移到他手指戳戳点点的手机屏幕上—— 　　大概是刚下载的游戏，画面视角天旋地转，最后杵在一面墙上又蹦又拱…… 　　原来路痴不分次元。 　　陆野忍笑，想象的到那双疏朗的狭眸此刻一定是烦躁又迷茫的。 　　他大大方方的挨着青年坐下，肩头与对方将贴未贴：“玩什么呢？” 　　白逸青熄灭手机屏，脊背习惯性的挺直，但很快又松弛下来。 　　又不是谈恋爱，所有的紧张露怯都是对炮友关系的不尊重。 　　“没什么。”他将手机丢在一边，让自己看起来比陆野还随性：“你好了吧？” 　　陆野被这么一问差点没笑喷了。 　　那晚之后，白逸青好像还挺关心这个问题的，但是现在关心听起来就是别有用心了。 　　“嗯。” 　　陆野含糊的应了一声，之后便安静的等白逸青的下一步动作。 　　就见青年大喇喇的朝后撸了把头发，似乎想到什么，又拿起刚丢下的手机开始捣鼓，很忙的样子。 　　是的。 　　白逸青的勇气虎头蛇尾，在等陆野进来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显出颓势，他的脸皮还没锻炼的足够坚韧，实在想不出如何让事情水到渠成。 　　今天又没有喝酒，总不能硬来吧？ 　　按道理陆野应该会主动一些，可他敷衍的“嗯”一声之后就没了动静…… 　　什么毛病！ 　　陆野眼底笑意渐浓，想象不出这人到底是怎么长成这种矛盾的性格的，别扭的可爱。 　　他歪了歪脑袋慢慢凑近对方的脸…… 　　白逸青面上波澜不惊，却明显感觉自己胸口的T恤被心跳震的在微微抖动。 　　陆野感知不到他的呼吸，使坏的刻意放慢速度，直到男生削直颈侧的青色血管微微鼓起，他才抬起下巴，蜻蜓点水般的在那双浅淡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 　　仿佛是一个按钮，白逸青视线定焦到他轮廓清晰的唇峰上，又被对方退开的动作牵引，跟着转过脸来。 　　陆野冲他笑笑，像是一个温柔的邀请。 　　白逸青暗暗深吸一口气，跪起身抬手，压着男人微凉柔韧的肩头，倾身吻了上去…… 　　柔软温热的触感唤醒了某种感官记忆，真实与缥缈回忆中的感受交汇错乱，比醉意更让人昏聩。 　　接吻好舒服…… 　　原来无论醉与不醉，白逸青对接吻的感受都是如此简明扼要又笃定无疑。 　　陆野被压倒在地，又被对方的热切挟持，他一边投入的感受男生带着果香的甜吻，一边疑惑这小子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齿关被不由分说的撬开，那条灵巧的舌格外调皮，时轻时重地碰触他口中的每一处柔软。 　　陆野闭上眼睛，呼吸着对方唇齿间的清新的气息，伴着山谷间的悠悠鸟鸣与河水簌簌，全身的情朝被调动起来，汹涌的奔流在四肢百骸…… 　　“陆野。”白逸青在理智溃散之前，声音隐忍的表达他对对方的“尊重”： 　　“ 上次有过经验，要么这次还是一样……” 　　“哈？”陆野没想到在这种意乱情迷之际能够听到如此离谱又感人的情话，他扫兴的笑出声来，扬手在对方后背拍了一巴掌：“宝宝，野哥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白逸青想提醒他不许这样称呼，他们又不是情侣。 　　可视线划过陆野胸口，张口却是:“这次我一定能让你爽，行吗？” 　　“……” 　　陆野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但他有点忍不住，手臂收紧，抱着人笑了半天。 　　就在白逸青开始不耐烦的时候，他总算成功完成表情切换： 　　“白逸青，你说过要补偿我……我想怎么样都行的。” 　　幽怨失落，一半一半。 　　白逸青噎了一下，想到什么，又说：“可你放弃了。” 　　“那一人一次总行吧？” 　　“又不是小孩子打架，我打你一下，你还我一下。” 　　“……” 　　陆野没说话，深邃的目光就那么看着白逸青，情绪多到溢出来。 　　白逸青舔了舔嘴唇：“我……是在和你商量。” 　　“我知道。” 　　陆野扯扯唇角，捧住他的脸用拇指轻蹭两下：“你啊……” 　　白逸青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陆野扬起头重新和他吻在一起. 　　—— 　　陆野睫毛阴影下闪过一丝柔和的笑意，看着白逸青被亲到泛红的面颊，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他的手指轻抚白逸青的耳朵，松开怀中人的唇，低声说：“摘了吧，你耳朵好软，我想亲亲。” 　　白逸青没理会他，低头向下寻索他的喉结。 　　陆野扬起下巴任君采撷，同时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吻身下人挺直的鼻梁，眉骨，额心…… 　　“白逸青，你怎么生的这么好看？” 　　白逸青瞥了他一眼，眼底像是覆着一层薄雾，话里分不清是惫懒还是嫌弃：“话怎么那么多？” 　　他转过头，抬手摘掉了助听器。 　　算了，随他去吧！ 　　陆野勾唇，低头在那张浮着春色的脸上亲了一口，伸手拿过边上的背包…… 　　邹黎今天到107岁的老奶奶家，带着翻译小六去听故事。 　　安西和张伟去查看旧院子的修葺工作，学生的任务还是写生，午饭众人吃的七零八落没人刻意探究，直到半下午，邹黎发消息让大家上报晚上想吃的菜时，大伙才注意到他们的大厨陆老板和白逸青双双失踪一整天了…… 　　数十里之外的山林间，越过陆野肩膀，白逸青看到帐篷外被枫叶烘成桃花色的薄云，衬着眼前人炙热深邃的眸光，帐篷外的河岸上，嫩绿的草木上滚动着的晶莹的露珠，裹着它那诱人的光泽，悄然无声带着余香钻进密林深处…… 　　白逸青急促地喘息着，想将这羞耻的痛感浇灭。 　　与此同时，耳朵里过分的安静让他生出些不可触及的冷寂，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隔绝在云端之上，某个瞬间又忽的坠落。 　　他想起过去那些身体的痛能带来的心理上的快感，但是又不一样，此刻的感觉是宏大又细切的，像烈马在草原上奔驰，像山泉在呜咽，像波涛在澎湃。 　　陆野亲吻他的耳廓，温热绵密，夹杂着偶尔泄露的与身体同频的低沉声线，将他从云端上踏踏实实的接住。 　　—— 　　柔和的淡绿色的风景和阳光照进密林。闭上眼，呼吸能感觉到阳光透明的颗粒穿过帆布，一颗一颗渗透进来，在半封闭的空间漫溢。 　　“走开……”白逸青手指无力的在他腹肌上轻推了一把，没什么用。 　　他胳膊搭在脸上，不想让陆野看自己的模样，也不知道对方应了什么，但他能猜个大概，说不得还得嘲笑一下自己二十分钟的预算…… 　　“啧……饿了。”白逸青不耐烦道：“待会儿鱼要烧焦了，你快点。” 　　“白小青你可真没良心！”陆野失笑。 　　不过这人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这才哪到哪？ 　　手机安安静静，山谷几乎与世隔绝。 　　陆野的生活很难得有这样彻底的从繁杂俗务中抽离的时刻。 　　他看着白逸青瓷白的后背，肩胛，蓦然生出想要时光静止的想法—— 　　忘记责任，忘记束缚，忘记旅馆需要打扫的角角落落，那些琐碎又缠磨人的东西，在这样空山幽谷，红枫密林中隐匿无踪。 　　他想起细雨天忽然出现在他迷蒙视野中的男生，那天他不理会自己的示好，烦躁中带着脱俗的冷傲。 　　如在昨天。 　　而现在，他尽情的拥有这个人，这一切更像是个不真实的梦。 　　四周飘浮着柔和的、潮乎乎的空气，似泥土，草木气味，也像甲虫类气味。 　　或者其他。 　　白逸青抱着毯子，看到帐篷网窗外傲立的草木欢快的跳跃，但他分不清是因为自己的颠簸还是山风的挟裹。 　　他感受着男人的悸动，脑子却全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陆野车里平时都放着帐篷吗？ 　　这人以前一定不是个省油的灯，会玩会吃，技术也……还行。 　　他及时打住想要深究一下的念头，心底却生出股烦躁来: 　　“你他妈能不能快点！” 　　陆野并不在意白逸青听不听得到：“这么饿吗？” 　　“嘶……” 　　最后，白逸青还是没经得住折腾，被迫跟着某炫迈一起再登了一次巫山。 　　陆野收拾好战场时篝火已然熄灭，好在锡纸里的鱼还是热的，他一点一点挑了刺，将鱼肉喂给半躺在帐篷外的餐垫上，不想动还不高兴的白逸青。 　　鱼肉没有陆野预想的好吃，但是对于饿了的白逸青来说，也算美味。 　　山风卷过，带走了亲昵过的人留在身上最后的余温，陆野把毯子和外套盖在白逸青身上，随后和他并排躺下，看云，和枝头没有干透的两条裤子。 　　“怎么拿下来？” 　　“待会儿试试丢石头吧。” 　　“……你傻不傻？” 　　“学你啊……” 第76章 曼陀罗和蕾丝胸罩 　　青天暖阳，白云苍狗。 　　白逸青双目半阖，枫林枝繁叶茂间漏下来的天光让人眼皮发沉。 　　陆野侧过脸来看了他一会儿：“困了？” 　　“没。” 　　“刚刚……看到你的纹身，是蒺藜吗？”陆野犹豫着询问。 　　白逸青嗤笑一声，抬了抬眼皮给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陆野：“……” 　　其实之所以现在提起，除了当时对方没戴助听器之外，还因为他注意到白逸青在有意无意的阻止他碰触那里，为了避免踩到什么雷，他只能暂时压下好奇心。 　　这会儿想着这前前后后把人伺候舒服了，应该不会轻易恼了吧？ 　　“不是蒺藜，那是什么？” 　　“戴副眼镜吧……那是曼陀罗果实。”白逸青声音里带着不设防的慵懒，像猫儿的呼噜声，听的人心痒。 　　陆野眸光微动，不禁生出些得陇望蜀的念想。 　　猫儿看起来好像并没有特别的反应，那就可以稍稍的打听打听…… 　　陆老板为自己的卑微感到心酸，语气不自觉幽怨了几分：“为什么纹这个？底下不会盖着什么人的名字吧……” 　　白逸青唇角抽抽，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 　　“有。”白逸青说。 　　陆野的心在这几秒里生出点酸味儿，闻言干脆坐起来：“谁啊？” 　　“你猜。”白逸青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不清其中情绪。 　　“前男友？心上人？白月光？……嘁，幼稚！” 　　白逸青把外套往上扯了扯，盖住下半张脸：“一个曾经让我很疼的名字。” 　　“……” 　　难怪不让碰。 　　可这也正常，白逸青只是看上去不好接近，他能和自己这样，自然也能和别人那样…… 　　陆老板胸肌有点疼。 　　可能是在帐篷里的时候被人揉坏了。 　　“他姓阑。”白逸青又说。 　　陆野眉目低垂，一点都不想知道。但为了展现出一个炮友该有的大度，他还是牵动嘴角笑笑：“挺特别的姓。” 　　“嗯。”白逸青默了几秒，继续道：“叫尾炎。” 　　他看到陆野脸上的假笑短暂的僵了片刻，接着倏然抬眼： 　　“阑……阑尾炎？” 　　“嗯。” 　　陆野闷笑出声，心头那团乌云“喀嚓哗啦”一下碎掉，他看着白逸青露在外面的眼睛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很欠干。 　　他咬了咬牙，一把将盖在白逸青身上的外套掀开：“行啊你小白同志，耍我？” 　　“冷！”白逸青抓住衣服：“你给我……靠!” 　　微凉的手猝不及防探进他的T恤下摆，陆野在那柔韧的腰肢上捏了两下，邪笑道：“给你什么……还想要？” 　　“啊……拿开你的爪子！”白逸青怕痒，抓着陆野手腕身体蜷成只虾米：“哎我错了，你大爷！嘶……” 　　陆野以为牵动到对方不舒服的地方，于是停下玩闹留恋的抽出手：“啧，认错还骂人，没诚意……” 　　白逸青缓了缓神，没好气的在陆野膝盖上踹了一脚：“衣服！” 　　陆野表情不忿，手上却乖乖把外套搭在他身上。 　　“你穿。”白逸青说。 　　刚刚被陆野的手凉到，才意识到他只穿着短袖短裤，而自己捂的严严实实有点说不过去…… 　　“我不用。”陆野心说这句话比衣服都暖，但他不能感动的太明显，有些行为要视作平常，它才会成为平常。 　　陆野把衣服和毯子重新帮白逸青盖好，顺势在旁边躺下，痞里痞气的说：“要不要野哥抱着你？” 　　“滚。” 　　“唉，负心汉……”陆野笑着叹了口气，转身仰面看天语调轻缓：“曼陀罗……听过，这种植物是不是有毒啊？” 　　白逸青睫毛轻颤：“嗯。” 　　“为什么纹这个？” 　　“没为什么，比较熟悉。” 　　“熟悉？”陆野有些诧异。 　　“我家附近到处都是。” 　　“……”陆野觉得这个理由听着有点随便，按道理来说，搞艺术的人大多感性，喜欢给各种事物赋予特别的意义。 　　“那你为什么不纹它的花？” 　　“纹的时候是冬天，花都败了。” 　　陆野笑出声来，这个思路倒是特别。 　　“这花长什么样子？我以前没太关注过。”他拿出手机想要搜一个图片看看，却发现山里没信号。 　　“很普通，有点像牵牛花，”白逸青说。 　　陆野了然：“哦……那，曼陀罗的花语是什么？” 　　白逸青转过脸来，不明白陆野好奇心怎么这么强。 　　“颜色不同花语不同。” 　　陆野挑眉，果然……没那么随便。 　　“那你这支是什么颜色的？”他问。 　　白逸青再次给了他个看傻子的眼神，然后闭上眼睛，隔了一会儿才说：“可能是紫色，或者黑色。” 　　陆野想象了一下，脑子里出现一朵紫色的牵牛花…… 　　山林偶尔响起的虫鸣鸟语，空灵悠扬的调子总把人的神思带远，想去探究一点点自己不知道的过往。 　　“你什么时候得的阑尾炎？” 　　“陆思齐这么大。” 　　“那么小？”陆野有点意外：“很疼吗？” 　　白逸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给出答案：“忘了。” 　　陆野：“……” 　　他试探着将手从外套下伸进去，隔着白逸青薄薄的T恤，指腹在那个位置轻轻抚过：“我没看出来有疤痕。” 　　“很淡，我皮肤愈合能力强，普通伤口都不留疤。”白逸青说。 　　这是唯一一个留下来的。 　　陆野了然，收回手又撩起他的额发看了一眼：“还真是。” 　　他想起那晚白逸青单挑群混混的场景，有些唏嘘。 　　那时候他是觉得白逸青有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但还不至于非他不可。 　　而之所以说莫名其妙，是因为他总是一边不爽，一边下意识的注意对方，这就有点矛盾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非要和这人有点什么的意念越发强烈，最终在心里形成一个必须完成的目标的？ 　　认真追溯起来，可能就是那晚。 　　在他知道真相，假象淤积的壁垒轰然倒塌之际，他的心就那么冲破烟尘，蠢蠢欲动。 　　然后星火燎原。 　　所以此刻，他们才可以这样云雨缠绵，那个曾拒人千里的冷淡男生躺在自己身边，有问有答，乖巧恬静…… 　　陆野追忆完毕，再看眼前温顺的青年，难免有些飘飘然—— 　　“白逸青，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白逸青瞥了他一眼：“什么。” 　　陆野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道：“你记不记得你在烧烤摊打架那晚……” 　　白逸青皱眉，显然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不好的回忆。 　　“那晚，旅馆停电了。”陆野提醒。 　　“嗯。怎么了？” 　　“电闸是我关的。” 　　陆野直接说了出来，同时仔细观察他的神情，见对方似乎并没有太大波动便继续道：“这件事我内疚了好久，也不想一直瞒着你……” 　　“为什么。”白逸青语气淡淡。 　　“啊？”陆野愣了一下：“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关电闸。” 　　“……”陆野有些汗颜：“就是想让你来找我，想给你赔个不是。” 　　白逸青没说话，同时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陆野暗暗松了口气，这下总算是拿走了压在心底的一块石头：“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会让你丢了画稿……” 　　“陆老板。” 　　白逸青声音忽然凉了几分，听得陆野心底一阵发虚。 　　然而，没等他看清对方神情就觉眼前一黑，外套将他兜头一罩，接着手腕被人握住，电光火石间，胳膊被压在头顶，而白逸青已经麻利的骑在他胯上…… 　　“陆野，你他妈怎么这么欠！” 　　“哎宝宝我错了，这不是跟你道歉呢嘛！”陆野觉得在姿势熟悉，仿佛下一秒白逸青就会俯身亲上来……可惜他头被包裹着没办法好好亲。 　　“道歉有屁用？” 　　何况过期的道歉。 　　白逸青回忆那晚的狼狈和当时的愤懑，可惜时间过去挺久了，那股毁天灭地的无名火早就焰烬灰冷，况且这事多多少少跟自己没有随时保存的习惯有关，现在就算秋后算账也没多爽。 　　陆野还在好声劝哄：“宝宝，怪我怪我，你别生气先下来，这样太……我怕你身体不舒服……” 　　“闭嘴！” 　　白逸青脸有点热，他现在并没有不舒服。不说自己本来就恢复力强，就说办事的时候陆野的小心细致，和自己那晚天差地别…… 　　“那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陆野问。 　　“……” 　　“你先松开，我保证不反抗，要打要骂随你开心，好不好宝宝？” 　　“你别他妈乱喊。”白逸青不满道。 　　他有些纠结，但觉得也不能这么算了，想了想，俯身捡起草地上的一根树枝：“你说的不反抗。” 　　“……”陆野磕巴了一下：“你不会……想上我吧？今天不行白逸青，你那技术，我们一会儿还怎么回去？我还得开车呢！” 　　“闭嘴！”白逸青唇角抽抽，撩起陆野衣服在那对硬实流畅的胸肌上划了下去…… 　　“嘶……疼！你在干嘛，白逸青……轻点！” 　　“轻点就看不出效果了。” 　　…… 　　“操，你他妈……变态！” 　　白逸青脸上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多么漂亮的蕾丝胸罩…… 　　在经历了被强制捆绑，木棍划胸，拍半裸照片等一系列惨绝人寰的虐待后，陆老板眼神空洞的抱膝而坐，山谷拂过温柔的风，驱不散他心中的幽怨…… 　　太屈辱了。 　　自己引以为傲的漂亮胸肌，经历了它胸生的至暗时刻。 　　还是被一个爱它的男人亲手羞辱。 　　“疼吗？”施暴者躺在旁边，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晃着手里的木棍玩，并无耻发问。 　　陆野感受了一下，不太疼，就是有点火燎的感觉。 　　不愧是画画的，力道控制在刚好不破皮，又能肿起高低适中的翎子来的程度，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消下去…… 　　“疼。”他说。 　　以为这样会唤醒某人的良知，然而就听白逸青鼻腔发出一声轻笑：“疼就对了。” 　　“……” 　　“你开心就好。”陆野叹了口气，慢慢躺到白逸青身边： 　　“其实那天我先去找你了，带了点吃的，然后在你屋门口遇上安西，我们两人交换了礼物各自离开……” 　　白逸青抿了抿唇，忍着笑没说话。 　　“那之前我好像确实混了点儿，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你现在应该能理解那是因为你不一样。” 　　白逸青闭上眼睛。 　　三四点钟的太阳在一块树冠的空隙里施舍下一片阳光，正覆盖在他的身上。 　　陆野帮他将外套的帽子扣在脸上，防止晒黑，声音柔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没营养的天。 　　直到身边细微的呼吸深逐渐均匀，陆野小心的掀起一点帽边往里看。 　　白逸青睫毛低垂，安静的睡着了， 　　他皮肤很好，肤质细腻但又不似女生的那种细，而是像某种平整的纸质纹理，他似乎很容易出汗，情动的时候后腰渗出微小的汗珠，沁入尾椎骨正上方的一个圆形浅窝，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泡在牛奶里，滑到让人几乎握不住他的腰…… 　　陆野喉结滑动，缓缓抬手，胳膊环住白逸青的肩膀慢慢将人拢进怀里。 　　白逸青是被一阵凉风吹醒的。 　　意识苏醒的瞬间，最先发现自己的助听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掉了，掀开外套，就见盖在腿上的毯子被风吹到一旁，身边没人，陆野躺过的位置放着助听器和保温水壶，以及几枚个头很大的无花果。 　　“陆野。” 　　白逸青唤了一声，坐起来带好助听器，周围的声音蜂拥而至，却让他生出一阵难言的失落与孤独。 　　刚睡着的时候陆野好像是抱着他的，那种温暖与踏实连在梦里都清晰无比。 　　他缓缓呼出口气，看着周围因为没有阳光而惨淡下来的景物，以及远处依然被霞光笼罩着一截的金色山顶，发了会儿呆。 　　陆野去哪里了…… 　　这时，河边传来树枝的“喀嚓”声，白逸青回神，鬼使神差的躺下装睡，还不忘把助听器摘下来放回原处…… 　　陆野拎着水桶和抄网从河边走过来，看到白逸青还在睡，忍不住啧声：“猪吗？” 　　他放下东西，用白逸青身上的毯子擦了擦手上的水。 　　白逸青额角抽抽，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忽然在他屁股上一通乱摸。。。 　　外套被掀开，白逸青感觉到陆野缓缓靠近，然后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 　　“白逸青，醒了吗？”陆野看到那排乖巧的睫毛不明显的抖了一下，他眼底盛上笑意，嘴唇附在白逸青耳边喊：“宝宝，起床了！” 第77章 交往红线 　　“……” 　　浅淡的双唇微启：“再这么叫，把你照片发群里。” 　　陆野先是一愣，接着惊讶道：“你听到了？！” 　　白逸青睁开眼睛，没听清他这句，但是看表情就能猜个大概：“你都要钻我耳朵里了……” 　　陆野还是有些诧异，微张的嘴巴忘记合上。 　　所以白逸青并不是完全听不到，只是能听到的音量有限。 　　想到这里，他心里生出几分类似知道陆思齐坐电梯时的欣喜。 　　假装刚睡醒的青年慢悠悠起身，捋了捋睡蓬了的头发，又伸手准备去拿助听器…… 　　“等等。”陆野握住他的手，跪坐起来将白逸青拉到自己身前，然后在他耳边喊：“白逸青！” 　　“啧……” 　　陆野又喊：“我声音好听吗？” 　　白逸青压着唇角，装出不耐烦的样子：“不好听。” 　　“胡说！”陆野笑起来，手指在白逸青泛起鸡皮疙瘩的颈侧刮了一下：“这是什么？” 　　“起开！”白逸青推开他站起身，除了垫子和毯子，其他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妥当，他穿上外套，边戴助听器一边恶声恶气问：“我裤子呢？” 　　“亲我一下我给你。”陆野起身笑眯眯的看他，想赖一个吻。 　　“……滚。” 　　“那我亲你一下。” 　　白逸青身体对他的反应显而易见，有些话，也就骗骗他自己吧。 　　“再磨叽我发你裸照……”白逸青斜睨了旁边人一眼，却对上一双深沉幽暗的眸子，其中显而易见的情愫让白逸青心头像被电了一下。 　　一阵莫名的不安袭来，他蓦然惊觉两人的相处方式不太对，说的是炮友关系，可是现在这种氛围……明显越界了。 　　陆野浑不在意的笑笑：“照片里我脸上可是盖着你的衣服，你发了，那不就相当于公开了？” 　　“……” 　　“好了，不逗你了。”看出白逸青神色异常。陆野适可而止：“裤子在车里，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白逸青转身朝车边走去。 　　陆野无奈笑笑，蹲下来将地垫叠好。 　　身后响起脚步声，陆野回头，是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的白逸青。 　　他眼睛亮了亮：“干嘛？” 　　“要我……拿什么东西吗？” 　　陆野面露失望：“哦，那，帮我把鱼拎过去吧。” 　　白逸青有点烦躁，这表情不用想也知道在失望什么…… 　　亲你大爷！ 　　他走到水桶边，才发现里面竟然有四条鱼，三大一小。 　　“你捞的？” 　　“不然呢？”陆野将无花果揣进白逸青口袋：“找到一棵无花果树，可惜太高了，就够到这几个。” 　　“走吧。”他扬扬下巴，抱着垫子和毯子，一手拎着水杯率先离开。 　　白逸青看着陆野挽起的裤腿下的小腿，上面有几道被水泡过的划痕，他垂下眼，提起水桶和抄网跟了上去。 　　车轮撵着日落的余晖离开山峪深处，陆野显得意犹未尽，说这里露营确实不错，再往里走应该会更好玩。 　　白逸青一路话不多，听陆野说他怎么抓到的鱼，回去准备给张村官一条，给王二哥一条，剩下一大一小晚上给大家红烧…… 　　靠近山谷入口的时候手机有了信号，两人手机陆续响起消息提示音，陆野给邹黎回了电话，交代把米饭焖好，准备些蔬菜调料等。 　　白逸青手放在大腿上，手里的手机消息懒得回复，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被留在身后的风景，心有点空。 　　山脚下的村落早已不见太阳，而金灿灿的余晖依然铺在半天，宛如一道天堑隔开两方世界。 　　安和桥出现在视野范围的时候，陆野握住了他的手。 　　“今天开心吗？” 　　白逸青身体微僵，慢慢把手抽回来，揣进口袋：“陆老板，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陆野有些尴尬的收回手，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没，怎么了？” 　　“那炮友呢？” 　　陆野失笑：“怎么这么问？是不是觉得我技术太好了？” 　　白逸青噎了一下，随着脸上被臊起的热度，心里那分凝重忽然就被稀释了。 　　是了，跟陆野这样的人谈事情最好直接点。 　　“陆老板，我觉得我们应该讲清楚交往的红线。” 　　陆野挑眉，瞬间明白了白逸青的意思。 　　难怪这家伙别扭一路，原来是脑子转过弯来了…… 　　其实，对于白逸青而言，那条红线主要是防止陆野在这种关系中过多的投入感情，同时防止自己在对方的投入中不自觉的给与回馈，造成误解，那样结束的时候会很麻烦。 　　陆野闻言倒是坦然：“好。你说。” 　　白逸青眉头微蹙，他想了一路，始终觉得有些词不太好说出口：“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不是在谈恋爱。” 　　陆野笑笑，车子经过不长的主街马路停在王二麻子小卖铺旁边的空地上。 　　“我知道，你觉得作为‘炮友’我们太亲密了是吗？”他转过身，胳膊搭在方向盘上，一贯的善解人意。 　　白逸青没说话，但他就是这个意思。 　　陆野点了点头：“是，这种关系从情感的处理上讲，是个技术活，说实话，我以前也没有经验，而我活好主要是因为提前查过一些理论知识，加上前戏的时候对你的身体有了充分的了解，并且我吧，尺寸啊硬度啊持久度啊都比较到位……” 　　“你他妈……别扯话题！”白逸青兜里的无花果差点捏爆，想打人。 　　“好好好，言归正传。”陆野抬了抬手：“其实呢，你也挺到位的，就是太不顾及伴侣的感受了，而且时长嘛……” 　　“闭嘴！”白逸青心头火起：“老子那是喝多了！” 　　“今天没喝酒……”陆野小声嘀咕：“你第一次S的也挺快的。” 　　“！” 　　白逸青黑着脸推开门就要下车，陆野急忙拉住他的胳膊：“哎别生气，言归正传，这次认真的！” 　　“……”白逸青不想理他。 　　陆野松开手，稍微正经了些：“其实我觉得，我们没必要纠结什么红线的问题，因为这种关系最单纯了——喜欢彼此的身体，一起做一些两个人都快乐的事情，反正，你不要结果，那就不存在定位的讨论，也不需要去考虑结果，不是吗？” 　　白逸青皱眉，觉得这话有点假大空。 　　他重新关上车门：“我当然不要结果，但是在此期间，陆老板，除了那个，其他时间不可以也不应该有暧昧的举动，你觉得呢。” 　　话说出口，车内空气安静了几秒。 　　两人都看着彼此的脸，也同时遮掩住心底真实的情绪。 　　最终，还是陆野先开了口： 　　“明白了。” 　　白逸青有点闷，车里的甘菊香气仿佛都带上了潮湿的感觉。 　　“不过……”陆野垂眸，黄昏的天色给他的脸上添了分冷峻的味道：“炮友除了‘炮’，不还有‘友’吗？” 　　白逸青愣了一下，然后理解了他的意思：“我不会刻意疏远你。” 　　陆野眯起眼睛笑笑：“那就好。” 　　大路上窜出一个身影，是在“篮球场”见过的小胖。 　　陆野闪了一下车灯，然后打开车门下来。 　　“来买东西？”他朝前边喊了一句。 　　小胖面色凝重的点点头，一边靠近一边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白逸青也下了车，想了想又补充道：“陆老板，以后，你对我也不用特殊照顾，就像对安西他们一样就好。” 　　陆野转头看他，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好。” 　　小胖掰着手指头过来：“酱油白糖铅笔卫生纸，酱油白糖铅笔卫生纸……” 　　陆野看的好笑，清了清嗓子对白逸青说：“吃奶糖吗？” 　　白逸青：“……” 　　小胖则脚步一顿，转过头看向两人，似乎想打招呼但是又怕忘了词，摆了摆手走进小卖部：“酱油奶糖铅笔卫生纸……” 　　陆野乐不可支，扶着车门笑起来。 　　“你可真坏。”白逸青翻了个白眼，到车尾去拿东西。 　　话说开，他的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但也没有完全轻松，也许是对新关系的不适应吧，白逸青想。 　　“此言差矣，野哥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了。” 　　陆野进去给王二哥送鱼，白逸青站在门口等着，看着渐暗的天色听里面的寒暄客套。 　　小胖果然买了奶糖，还跟王二哥告了二斗的状，出来的时候一直喋喋不休的跟陆野讲今天被二斗揍的事儿—— 　　“我跟你说陆野哥，她就偏心小六！要不是我妈非让我来买酱油，我才不来她家呢！” 　　陆野将刚买的一袋零食送给他，里面还有一包白糖：“大丈夫能屈能伸，喏，这些明天请他们一起吃，我保证你们立马和好，男人要学会用魅力征服朋友，吵架告状那都是下下策……” 　　“可二斗家卖零食，她肯定不稀罕。”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陆野忍笑拍拍他浑圆厚实的小肩膀：“付出爱才能收获爱，去吧，祝你们友谊地久天长！” 　　看着小胖拎的大包小袋子蹒跚的背影，白逸青有点想笑。 　　陆野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提起水桶：“走了，小白同学。” 　　大队院里晚饭没了主厨，显得有些无序。 　　邹黎坐在屋门口的石阶上，和围着他的几个学生聊新人画手的约稿方向，安西靠着窗台盯着邹黎头顶的旋涡出神。 　　昨晚又睁着眼睛到凌晨，真是邪了门儿了…… 　　今晚要不要再试一晚？ 　　哈利端着一盆土豆条喊：“我刚沥了半天水，谁又给我泡水盆里了？” 　　“哎呀，那是我要用来炒辣椒的蒜片，你捣成泥干什么？” 　　“啊啊啊我的蛋呢？少了两颗……” 　　大锅饭不好做，人少做不出来，人多手杂乱套，这会儿才知道陆老板的辛苦。 　　陆野踏进后院，吹了声嘹亮的口哨，众人闻声看过来，立刻发出一片雀跃中透着诡异的欢呼声—— 　　“约会的回来了！” 　　“陆老板，我们需要你！” 　　“野哥你怎么又把我们青哥拐跑了？” 　　“大厨！我们饿了，有狗粮吃吗……” 　　“……” 　　白逸青满头黑线，觉得前方的同学不是同学，而是一群蜘蛛精，包括笑成两朵开*蒜的瓜田李下在内。 　　“啧，你同学什么情况？”陆野佯装困惑，感慨道：“真可爱。” 　　白逸青不想理他，他的精力要用在控制自己的表情，尽可能自然一些。 　　是的，不要心虚。 　　晚餐表面其乐融融，实际上暗流涌动。 　　陆野听话的没再特意暗地里给一个人开小灶，除了那条小一点的鱼之外。 　　所以白逸青又回到捧着一小碗白米饭心无旁骛的状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出去了一天，心情反而很不爽似的。 　　陆野则秉承对白逸青要像对安西一样的原则，在帮白逸青夹鱼肉的时候先帮安西夹一块，想给他盛汤的时候，就先给安西盛一碗，一种雨露均沾的既视感。 　　“野哥……”对面李景忍不住开口：“下次我能坐你旁边吗？” 　　这服务也太贴心了…… 　　白逸青早就坐不住了，不等陆野回答便端着碗起身：“现在就可以。” 　　陆野：“……” 　　“我和邹老师聊会儿天。”白逸青解释。 　　邹黎揶揄的看了陆野一眼，同时又同情自己和安西这么被当做工具人用，等回桐城好歹要陆老板给点补偿…… 第78章 森林大熊 　　是夜，安西头铁的决定继续与邹黎同屋，一方面是认为面对困难应该迎难而上，逃避不是办法。另一方面，那边俩基佬暗通款曲，昨晚他已经想明白陆野之前哄骗他和邹黎一屋睡的原因了。 　　只能说── 　　嘁，小人之心！ 　　看着水潭对面房间进进出出，又是打洗澡水又是洗衣服的男人，安西放下窗帘啧声：“真是想不到，野哥他之前哪里像gay啊？看上去明明就是标准的直男硬汉嘛……” 　　邹黎换好睡衣从里屋出来，走到桌边倒了杯热水：“难不成gay还要有什么标志吗？” 　　“听说多多少少都会……”安西转过身，看到邹黎后打了个磕巴，摸了摸鼻子尴尬道：“黎哥，我说这些你会不喜欢吗?” 　　邹黎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会？你随便说。” 　　安西笑起来：“那我随便说了……别人我没发言权，就说您和青哥吧，不知道的时候觉得没什么，但是知道之后就会越看越觉得，好像还真有点那味儿。” 　　邹黎浅浅呷了一口水，眼睛虚眯起上挑的弧度：“什么味儿？” 　　安西想了想：“比如白逸青，他本来就长着一张‘老子和你们这些凡人不一样’的脸，所以取向不一样也很正常。” 　　邹黎被他这表达方式逗笑，水杯烫的手指发红却没把杯子放下，不戴眼镜的他看不太清男生的表情，好奇道：“那我呢？” 　　安西视线从邹黎那和指尖一样被热水氲成珊瑚粉色的嘴唇上移开，暗暗吞了吞口水，心说，你是那种让直男都觉得应该挺好亲的男人…… 　　但他不敢这么说，只打着哈哈道：“她们在群里不是说了吗，黎哥和谁都好磕。” 　　邹黎皱起眉头，有些郁闷：“普通的百搭款？” 　　“不是！”安西失笑：“是海纳百川的意思。” 　　“啧，挺会吹。”邹黎摇头笑笑：“其实，直男和gay本身没有差别，能让人看出来的特征多数是故意给同类看的，不愿意让人发现的gay,可能外表比直男还直男。” 　　他放下水杯：“对了，帮我下载几个你们以前做的游戏。” 　　安西微愣，接着粲然一笑：“好嘞！” 　　陆野收拾完毕，衣服脱的只剩一条短裤，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明天是留在南客庄的最后一天，而每天和他们厮混在一起的小六，对大家的离开也需要有个缓冲。所以他把小六送回家，稍作安顿便回了大队院。 　　能和白逸青名正言顺同寝的机会本就不多，之前是突发变故策略性取舍，而今天，两人正式突破身心屏障中的一层，正是秉烛夜话的好时机。 　　白逸青目不斜视，专心回复手机里的消息。 　　最近直播少，画也不怎么发，账号有点掉粉的苗头。不过也有一些一直关注的粉丝频频询问近况。 　　“宝……”陆野半句话没说出来就被一记眼刀堵了回去，只好喊人大名：“白逸青，在和谁聊天？” 　　“没谁。” 　　“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白逸青抬眼：“你先睡吧。” 　　陆野看对方并无松动迹象，心知钻一个被窝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了，于是也不纠缠，直接在另一边睡下。 　　白逸青见状，伸手摘下助听器，关灯。 　　陆野：“……” 　　夜里起了风，在万籁俱寂的时辰一道闪电劈下，接着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来，没多久，雨势便大了起来。 　　偶尔响起的雷鸣吵醒了半个村落，错落的石屋里间或传来的低声交谈被大雨淹没，听不清楚。 　　雷声对白逸青没什么作用，却在一道亮彻夜空的闪电下，隔着眼皮晃了眼睛，他迷迷瞪瞪睁开一条缝，就见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线忽明忽暗，明白是雷电天气。 　　只是不知道雨势如何。 　　意识条件反射飘到青麓山墓园，阳城雨水少，现在应该是晴天。 　　他想到什么，眯起眼睛看向隔壁床铺，借着闪电的亮光，看到陆野床铺是空的。 　　心头升起疑惑，白逸青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摸到枕头下的助听器戴好。 　　呼啸的风声雨声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注意力集中起来，在一众无章的嘈杂中，他捕捉到陆野低沉微哑的声线。 　　声音很小，应该是在外间： 　　“这边比家里稍微冷一点，桐城天气应该也快转凉了，回去带你去买衣服好不好？我挑的不好看……雷声小点了吗？那你把台灯调暗，手机放在枕头边，闭上眼睛我讲故事给你听……” 　　白逸青默默闭上眼睛，在助听器传导进来的所有声音里，那一线音色格外醇和，如流淌的清泉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让他睡意渐渐回拢。 　　陆思齐应该也要睡着了吧…… 　　“它跑出旅馆，走过雪地，进入山上的森林。他一直走，一直走，后来在一个洞口坐下来。 　　熊望着天空发呆：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他想，可是到底是什么……” 　　白逸青脚下的山路泥泞，两侧是曼陀罗干枯的枝杈，长满爆裂的果实。 　　他校服破了几道口子，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划出一道道像被水泡过的血痕。带刺的果实里盛满是黑色种子，碰到的时候会掉出来，明年又会长出新的花株。 　　他一直走，一直走，后来在一块墓碑前坐下，雨越下越大，四面的路开始看不清楚，白逸青瑟缩的靠紧冰凉的墓碑： 　　“妈，我又迷路了……” 　　擦掉流进眼睛里的雨水，他想看看雨有没有停下的迹象。 　　白皙清瘦的脸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少年的面容，与墓碑上的女人极其相似，在雨幕中两张脸逐渐混淆，坐在墓碑前的人变成那个绝美的女人，她面容凄苦── 　　“小青啊……你也不想陪着我对吗？” 　　“你为什么要逃走啊？” 　　“你也不爱妈妈对不对……” 　　白逸青张开嘴，想说“没有”。 　　可湿咸的雨水流进嘴里，呛的他说不出话来。 　　陆野听着听筒里逐渐平稳的呼吸，放缓了语速，然后用气音小声道：“晚安臭小子。” 　　挂断电话，他靠进椅背长长的舒了口气，有点累，还有点冷。 　　站起身走到窗前，雷电已经弱了下去，但雨势依然未见减小，雨滴在水潭里砸出密密麻麻的水泡。 　　陆野有些内疚。陆思齐害怕打雷，他忘记提前叮嘱元杰今晚和他一起睡了。 　　倒是屋里那位，雷声再大都听不到，勉强算是一点好处吧…… 　　他想到一件事，拿起手机打开搜索框，输入“曼陀罗花语”—— 　　“曼陀罗的花语最是复杂：黑色曼陀罗是爱和复仇，紫色曼陀罗是恐怖，绿色曼陀罗是生生不息的希望，金色曼陀罗则是幸福等……” 　　陆野剑眉微蹙，想起白天白逸青随口说的紫色，或者黑色。 　　而此刻看着那几个让人触目惊心的字眼，陆野的心微微沉下几分。 　　收起手机，他悄声回到里屋。 　　床榻上的青年很安静，连姿势都没有变，黑暗中，他倾身靠近，在对方面前慢慢蹲下。 　　陆野唇角微动，想偷亲一下，想起前天晚上安西的遭遇又有些打怵。 　　“宝宝。”他暗戳戳的唤了一声，想着白逸青反正听不到，一肚子肉麻话摩拳擦掌想要往外冒。 　　这时，他听到白逸青忽然哼吟了一声，像是窒息久了忽然释放出来的喘息。换作平常，这样的声音必然会听得人小腹一热，可此刻时机不对。 　　陆野立刻意识到什么，他拿起手机用屏幕的光线去看青年的脸。 　　白逸青深眉紧锁，湿漉漉的发稍贴在泛着水光的面庞上，嘴唇偶尔小幅度的动一动，像是想要说什么。 　　陆野心尖倏的一紧，抬手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汗水，同时发现了白逸青耳朵上的助听器。 　　他面露疑惑，犹豫了一下自作主张的帮他摘了下来，然后伸手从长桌下扯过自己的枕巾，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停止一个人的噩梦，除了叫醒他，还可以将噩梦变成美梦…… 　　陆野用枕巾慢慢吸干白逸青脸上和后背的薄汗，然后在对方挣动着即将醒来的时候，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他身上有些凉，白逸青则是潮乎乎的热，皮肤相贴的一刻，迷蒙中的青年立刻像八爪鱼一样伸手将陆野抱紧，腿缠到他的腰上，像是在深渊中抓住的救命稻草一般，急切的将脸埋进陆野颈窝呼吸他身上清凉的味道…… 　　陆野觉得人如果可以变化形态，那他此刻一定是融化成一滩液体了。 　　他想要喟叹一声，又觉得自己无耻。 　　于是驱散心中那些有的没的，手掌覆在白逸青后背，一下一下的轻抚：“没事了没事了，宝宝做梦了，现在好了，我在，白逸青，我在。” 　　白逸青也许听不到这些话，但喉结的震动让人觉得舒服，他又往陆野身上拱了拱，同时手掌贪婪的在那温凉柔韧的皮肤上胡乱抚摸，在捕捉到结实的胸口位置的一点点蓓蕾时，他的手停了下来，在那里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陆野脸皱成一团，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有种噩梦要变春梦的感觉？ 　　他隐忍着不敢乱动，默默祈祷白逸青不要醒来。因为他深知这人要是清醒了，十有八九要把自己踹出被窝的。 　　现在这状态，痛苦与快乐并存，并且明显快乐占了上风…… 　　白逸青掐完花骨朵手就不再动作，安静的覆在陆野胸肌上，呼吸也慢慢平稳了几分。只是在身体被某人的“快乐”戳的不舒服时，他伸手将那东西按了下去，夹在自己腿间不让它乱动，之后又把手重新放了回去。 　　陆野：“……” 　　好吧，白天蕾丝胸罩，夜里人手护盾，野哥的胸从来没有被如此“呵护”过…… 　　他龇了龇牙，额角青筋直跳。勉力平复身体的躁动无果后，认命的在白逸青额角亲了亲，咸咸的汗味儿，啧。 　　晚安…… 　　雨在凌晨时分停了下来。清晨的南客庄经过一夜大雨的清洗，到处散发着泥土芬芳的气息，淳净又怡人。 　　原计划今天去河对岸写生古村远景，结果早上张村官提来一堆篮子，说雨后正是采蘑菇的好时候，村里很多人都上山了，问大家要不要一起去。 　　陆野照例站在灶台前熬粥，起得早的学生闻言立刻兴奋起来，这可比写生有趣多啦！ 　　白逸青今天睡得格外沉，饭菜做好，陆野才进屋把他叫醒。 　　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白逸青的起床气有些发不出来。 　　他坐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摸到额前碎发汗湿的迹象时，动作一顿。 　　意识停留在听陆野讲的故事里，森林大熊迷失在不属于它的世界里，后来呢？它回到森林了吗？ 　　“哎，发什么呆？”陆野看他一脸迷茫，觉得有点可爱。 　　白逸青没听到，隔了会儿才转过脸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陆野挑眉，心说这是想起点什么了吗？不能吧，他那时候并没有清醒过来…… 　　白逸青确实不记得自己的噩梦，也不知道和陆野相拥而眠的事，他只是单纯地好奇故事的结局。 　　摸到助听器的时候，还有些迷糊，是临睡着的时候自己摘掉的吗？ 　　“几点了？”白逸青声音沙哑的问。 　　“八点，要吃饭了。” 　　“……” 　　“待会儿大家一起上山摘蘑菇。” 　　白逸青微怔：“今天不是写生吗？” 　　“临时改变计划。” 　　“你去吗？” 　　陆野眉眼柔和：“你想让我去吗？” 　　白逸青没好气的掀开被子穿衣服：“关我什么事，你爱去不去。” 　　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要这么问。 　　陆野笑起来：“好了，快先去洗漱，热水给你倒好了。” 　　“不用，我自己会。” 　　“……” 　　啧，真别扭。 第79章 今晚不做 　　集体活动自然一个也跑不了，白逸青和邹黎大概是唯二不想上山的异类，一个嫌闹，一个怕累，陆野暗地里冲他挑眉，意思很明确：我随你。 　　安西无可无不可，昨晚他倒是没失眠，但是一夜魔幻梦境已经让他看淡一切了。 　　采蘑菇能有多好玩？ 　　还能比梦里品尝他老师的嘴唇更刺激？ 　　众人对采蘑菇的印象还都停留在“采蘑菇的小姑娘”的歌词里。 　　想象中，提着篮子悠然的走在山林间，芳草萋萋鲜花满地，随时可以坐下来休息谈笑，满眼优美的风景，拍一些漂亮的照片，加个滤镜…… 　　谁还不是山野小精灵了？ 　　然而事实是，从山脚起行不到半小时，大家就开始佝肩偻背气喘吁吁。山中一夜饱雨，小道泥泞，空气冲着隔夜的寒气，干净的鞋子踏着满地的断柯折枝，连裤腿都沾满了黄泥，众人身上脸上黏糊糊分不清是露水还是汗水…… 　　因为出发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要帮村民多采一些，晒干了拿到镇上去卖，所以即便心里打着退堂鼓也还是咬牙坚持下来。 　　山林的空气中能够闻到菌菇的香味，可食用的大多是羊肝菌和见手青，村民热心的教他们辨别哪些蘑菇有毒哪些没毒。 　　陆野以男人要保护好自己的腰为由，毫不介意别人的取笑调侃，带领着儿童军团用木棍划拉地上的树根草叶，用他二百度的近视眼帮大家探测蘑菇集中的地方。 　　没办法，昨晚睡得属实辛苦，偷个懒什么的情有可原。 　　牵着毛驴上山的村民们要得傍晚才会回来，是以一过晌午，邹黎便带着他精疲力尽的虾兵蟹将率先下了山。 　　拖到下午的一餐吃的很简单。 　　就地取材的炭烤菌菇，蔬菜肉洗洗切切，省了腌制的步骤烤熟直接蘸酱料吃。 　　饿狠了的年轻人们狼吞虎咽，倒也吃的酣畅淋漓。 　　饭后时间自由活动，有的回屋休息，有的出去转悠，感兴趣的留在后院围着长桌讨论南客庄宣传形象和动画的设计，谈到兴起时李景去屋里拿来纸笔，大家凑一起写写画画，一些算不得多专业的想法和创意，反而让人思路大开。 　　邹黎懒懒的靠在椅子里，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发散思维，只偶尔提点或适时纠正，安西则认真地记录一些可参考的点，手里夹着只笔翘着二郎腿，眉头微拧颇有几分老板在听下属汇报工作的派头。 　　大概在安和的办公室西装革履时，就是这么个状态。 　　还挺有气场。 　　白逸青坐在边上默不作声的听着别人的讨论，一直以来画画对他来说是工作，更是排遣，要说有多么热爱似乎谈不上。但是他在这方面又确实是有天分的，不然以他闭门造车的路子，很难到达现在的程度。 　　此刻，看着画纸上风格迥异的粗略草图，他的大脑里却涌动着一个又一个新奇而令人雀跃的想法。 　　这样的体验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原来，曾经以为永远与自己无关的风景，也会在生活中某个节点自然地出现。 　　他想起阳城气温上升的那些天，空调莫名停止工作，杂草丛生的庭院飞来的蚊虫，以及上锁的房间里传来的奇怪动静…… 　　这一切让人不可避免的滋生出疲惫心慌与无望，迫使他在客户无休止的缠磨中，有了逃离的念头。 　　随着这一点改变，先是在状况百出的新环境中暂时抛开了那些情绪，后来渐渐去碰触新的事物，比如白小青，陆思齐，参加集体活动，采蘑菇…… 　　甚至还交了个炮友。 　　啧啧…… 　　出息了啊！ 　　想到这里，他转头朝通往前院的小路方向望了一眼。 　　炮友饭后跟那几个小孩玩闹了一会儿又带他们一起出去了，不知道现在在干嘛。 　　陆野去小卖部拿了快递，是前两天让元杰寄来的学习平板，之前买给陆思齐的，但小倔驴偏爱纸质的学习资料，不愿意用，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邹黎的影响。 　　南客庄这帮孩子放学后有在老师家写作业的习惯，所以他把平板放在张伟家，还能让他监督一下。除了里面有很多购买的课程，其实陆野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能和小六视频。 　　说不上具体理由，不过是觉得这或许对陆思齐来说是一个机会，总之，只要有一点点希望与可能，他都要试一试的。 　　不到一周的山村生活即将结束，即便大家今天都有些疲惫，却还是依依不舍的在院子里待到很晚才去休息。 　　白逸青洗漱后没立刻睡觉，他拿出画本，把脑海中那些稍纵即逝的灵感草草的勾出个大概，防止过后就忘记。 　　陆野推门而入，口里发出逗猫一样弹舌声：“还不睡，等我呢？” 　　白逸青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面无表情抬手作势要摘助听器。 　　陆野眼疾手快的握住他的手腕：“哎，一下午没见，说说话嘛！” 　　白逸青瞥了他一眼，抽回手：“去干嘛了。” 　　“去播洒友谊的小种子。”陆野爽朗一笑，顺势坐在他身边：“晚上跟小齐开视频，一接通，小六二斗小胖他们几个脑袋同时出现，陆思齐吓得手机差点掉了。” 　　白逸青转过头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要捉弄自己弟弟。 　　“哎，你不懂。”陆野抬手搭上白逸青肩膀，怅然道：“我这哥哥，又当爹又当妈操不完的心，宝宝，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对象……” 　　白逸青黑着脸抖掉那条沉甸甸的胳膊，凉飕飕道：“回你床上去，还有，以后我要再听到这俩字，咱俩就绝交。” 　　“啧……无情。”这威胁对陆老板管用，他不留恋的在白逸青半干的发稍上嗅了嗅，站起身小声嘀咕：“叫宝宝怎么了？多亲切啊。” 　　“瘆得慌。”白逸青直了直腰，手里的笔在指尖转了一圈，然后合上本子。 　　明天还要早起，昨晚陆野半夜给弟弟讲故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今晚……应该要好好休息吧？ 　　头发遮掩下的耳朵有点烫，白逸青觉得这种关系有一点不好，就是与对方相处时，总会不自觉把那些事儿列入考虑范畴。 　　“总喊大名多生分啊！不叫宝宝那就换个昵称。”陆野似乎并没想太多，他一件一件脱掉衣服，只剩内裤：“你同学都叫你青哥，我比你大总不能也这么叫吧？对了，你小名叫什么……” 　　白逸青目不斜视的收拾起东西，心不在焉的听陆野絮叨。 　　“哎，白逸青，今晚……” 　　“今晚不做。” 　　“……” 　　空气短暂的静默片刻，白逸青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很快调整心态，云淡风轻道：“知会你一声，免得你多想。” 　　说完他自己都为自己脸皮点了个赞，真是近墨者黑。 　　陆野愣怔片刻后乐出声来：“哎呦，你想什么呢白逸青？还是我说什么了？” 　　白逸青下床将画本塞回包里，强行转移话题：“你还洗澡吗？” 　　“想看我洗澡？” 　　“……”白逸青觉得自己多此一问，干脆伸手关了灯。 　　爱洗不洗。 　　“早知道你等我，我就不在小六家洗了。”陆野声音里带着揶揄的笑意：“白逸青，你想和我一起睡吗？” 　　白逸青脱掉T恤钻进被窝，假装听不到。 　　也许是昨晚的雨洗净了天空，今晚的月亮格外亮。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洒在榻上，像搭在两个铺上的同一条幔子。 　　“不做，就抱着睡。”陆野声线沙哑，带点魅惑的意味。 　　“……” 　　“真的，抱着我睡的踏实。” 　　白逸青摸到助听器的手顿了一下，随口搭话：“是吗，有人说过？” 　　陆野无声的笑开，看向白逸青的眼睛闪着幽深的光：“那小子倒没说，但一晚上抱着我不松手，我能感觉到……” 　　白逸青利落的摘下助听器，转过去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陆野：“……”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 　　好吧，今晚确实没什么精力战斗，但这小子连过过嘴瘾的机会也不给，小气。 　　抱着被子滚了一圈，陆野舒服的叹了口气：“晚安宝宝。” 　　次日清早，写生小队在村口和这几天混熟了的村民道别，临上车，柿子鸡蛋野菜薄饼塞了满怀。 　　车轮碾过沙土路面，一只只手伸出窗外，在扬起的尘烟里挥舞。 　　和来时一样，陆野开的车跟在后面，邹黎看着窗外苍翠的青山，有些感慨。 　　没想到很多年前向往过的地方会以这样的方式再遇见，这一期的插画课程结束，他也该告别AE，告别这几年懈怠的时光了。 　　安西在后排抱着胳膊，视线从邹黎后脑勺上收回，他拿出手机戳戳点点，然后碰了碰白逸青胳膊示意他看消息。 　　白逸青疑惑的打开微信── 　　安西:你们男同平时都用交友软件找对象吗？ 　　白逸青无语，直接回答：“没有。” 　　陆野从后视镜扫了两人一眼，视线与白逸青短暂交汇，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让白逸青胸口烫了一下。 　　也许别人有。他想。 　　安西消息又发了过来：不用就对了。 　　白逸青：？ 　　安西：交友软件不靠谱。 　　白逸青：嗯。 　　安西：你知道邹老师用的什么软件吗？ 　　白逸青低头看着这句话，心底生出异样的感觉。 　　他想了想，发过去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这几晚还失眠吗？ 　　安西皱起眉头，他不是很想把由失眠变成多梦的诡异事件跟人说。 　　他回道：一次，后来就没有了。软件的事你帮我打听一下。 　　这回轮到白逸青皱眉了：你打听这个干嘛？ 　　安西：了解一下。 　　白逸青转头看他，面露狐疑。 　　安西挑眉，趾高气扬：“怎么？” 　　“……” 　　“你俩干嘛呢？”陆野出声。 　　安西看了陆野一眼，又看了看转过脸去的白逸青，唇角勾起一抹坏笑……他往中间挪了一点伸手搂住白逸青：“青哥说他还是喜欢跟我睡，所以回去我打算搬到201。” 　　“……” 　　“床虽然小了点，但是挤挤也凑合。” 　　车内其余三人不约而同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出奇的一致── 　　神经病啊！ 第80章 “爽过。” 　　说搬到201自然是玩笑话，不过是挑个事儿看看这对男男的反应。 　　可惜安西同学道行还是浅了…… 　　旅馆门口，元杰穿着件清爽的天蓝色卫衣站在门口，车子刚一停稳就兴奋跨到车头拍了一下引擎盖：“哥！黎哥，你们可算回来了！” 　　陆野下车，看了眼他露出额头的新发型，笑道：“呦，打扮这么帅去约会啊？” 　　“没有，就理了个发……” 　　邹黎从副驾下来，浅笑道：“挺好看的，成熟了。” 　　另外两辆车上下来的学生喊“弟弟好乖”，元杰愣了愣，不好意思的弯起眼睛笑。 　　白逸青扯过背包，手刚扶上车门安西忽然扯了扯他袖子：“哎，我怎么现在看谁都像gay啊……” 　　白逸青唇角动了动：“看你自己呢？” 　　“……” 　　他推门下车，丢给安西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其实不是安西看谁都像gay，是元杰和陆野站在一起，一个轮廓柔和，气质干净乖觉，一个眉眼深邃，帅的峻峭利落—— 　　挺配的。白逸青想。 　　学生们陆陆续续上楼，他们几个留下清点另外两辆车上的东西，陆野绕去后备箱时随手在元杰脑袋上揉了一把：“这几天辛苦了。” 　　“嗐，你跟我客气……”元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饿了吧？饭我做好了，准备了一上午，还有黎哥爱吃的烤鸡。” 　　邹黎挑挑眉：“这么隆重？” 　　“给你们接风。”元杰朝安西和白逸青挥挥手：“都一起吧，我做了好多！” 　　“好啊，谢了！” 　　“不了，谢谢。” 　　两人同时开口。 　　安西抬手搭上白逸青肩膀：“干嘛，你不吃饭啊？” 　　“有点晕车，不想吃。”白逸青确实没什么食欲。 　　陆野合上后备箱走到白逸青身边，柔声道：“一起吧，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白逸青呼吸微顿，觉得陆野当着不知情的人这样亲近，有点过了，他不动声色的挪开一步：“不用了，谢谢陆老板，我想先回去休息。” 　　“陆思齐昨天还问你来着。” 　　“我晚点去找他，你们吃吧。” 　　他歉意的朝元杰和邹黎点了下头，虽然知道这样似乎不太好，但还是跟上李景他们先回去了。 　　留下的四人神色各异，安西朝邹黎眨了下眼睛，用眼神吃瓜：吃醋了？ 　　邹黎笑着摇摇头：未必。 　　安西有点失望，仿佛还在为自己之前没有达成的目的遗憾，难得有对真cp，磕糖没什么意思，他喜欢磕醋…… 　　“他和小齐性子还挺像。”元杰看了眼视线还黏在上楼的人背影上的陆野，打圆场似的笑笑：“哥，还有什么要往上拿的吗？” 　　陆野转过脸来，指了指车上剩下的东西：“没什么，把这些放到安西车上就行。” 　　“好。” 　　离开的时候忘记关窗户，201屋里的空气有点潮湿的气味，前天夜里的雨顺着后窗在洁白的墙面流下几道浅咖色的水迹。 　　白逸青用手指在上面擦了一下，擦不掉。 　　其实在距离桐城越来越近的途中，他的心越来越不踏实。 　　直至刚才，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和陆野的关系，对自己而言无可厚非，但对陆野呢？也许未来，自己曾经的存在对陆野而言就是这样不可磨灭的污迹…… 　　白逸青烦躁的摘下助听器，脱掉衣服进了卫生间。 　　陆思齐第一次和他哥分开这么久，甫一见面竟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陆野还没眼力见的一直逗他： 　　“想我了吗弟弟？知道哥在身边的日子多幸福了吧……哎，看着我！怎么了？是不是想掉眼泪，我可是时刻都惦记着你呢，你有没有每天数着指头盼着我回来啊？你转过来……以后我哪也不去了，不守着你干什么都不踏实……” 　　陆思齐不悦的转过脸去，眼睛有些酸胀，觉得他哥真是烦的要命。 　　邹黎不轻不重在陆野屁股上踹了一脚：“你烦不烦？” 　　陆思齐撇撇嘴，邹黎哥真是个好人。 　　陆野哈哈直乐，视线朝在厨房端菜的元杰那边扫了一眼，小声跟邹黎咬耳朵：“别说，小齐和白逸青还真挺像，明明这么爱我还假装不在意，啧，要不是我洞察力强就被他们骗过去了！” 　　邹黎唇角抽抽，到底是洞察力强还是脸皮厚？ 　　元杰做的饭菜确实丰盛，虽不比陆野的手艺，但一看就是用心准备的。 　　陆野给白逸青发消息没收到回复，在菜品中挑挑拣拣，红烧鱼，糖醋小排栗子鸡……林姨做菜就偏爱甜口，元杰做的菜一脉相承，没几样白逸青能吃的。最后，他从冰箱找了牛奶和黄瓜，把白米饭用盐和橄榄油拌了一下，稍微摆弄了一下便端着食盒下了楼。 　　元杰疑惑的眼神他自然注意到了，也无所谓，迟早要知道的。 　　白逸青屋闷紧闭，陆野敲了两下没人应声，里面隐约传来水声，他想了想，转身下楼去拿房卡。 　　热水将瓷白的皮肤蒸出的细汗冲走，白逸青喜欢这种被热气笼罩的半窒息的感觉，他低下头，毛巾擦过的皮肤泛起薄红，肋侧有一小块深红，是陆野留下的。 　　他手指在那处蹭了蹭，想起自己腰侧被修长的大手握住，男人湿润的唇舌在他胸腹上无序的游移吮吻，激起的战栗仿佛在此刻又生出些后劲…… 　　白逸青关掉花洒抹了把脸上的水，深呼吸片刻，他被热水烫红的嘴唇勾起自嘲的弧度。 　　这会儿想做什么卫道士，晚了吧！ 　　至于陆老板，他以后的感情生活关自己屁事？奔三的老男人，该自己对自己负责的。 　　白逸青卸下心理负担，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拉开卫生间门。 　　“嘶……” 　　靠在对面衣柜的陆野倒吸一口凉气，眯起眼睛在他挂着空挡的身体上扫过：“要命了宝宝……” 　　“咣当”一声，白逸青慌张把门关上，嘴唇微张满脸愣怔。 　　什么情况？没看错吧…… 　　陆野裤兜里的手在大腿根掐了一下，这大中午的，有点刺激。 　　担心臊着里面的人，正想着是不是稍微回避一下的时候，卫生间门再次被拉开。 　　“你怎么来了？” 　　白逸青依然是空挡遛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边胡乱擦着身上的水，一边走到陆野身边打开柜门拿衣服。 　　陆野觉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然而看到刚刚还精神抖擞的鸟儿此刻竟乖了下去，他有些牙疼。 　　这就好像见到自己之后，那东西反而没了情绪一般。 　　他冒着挨揍的风险，伸手在那截柔韧的腰肢上捏了一把，凑近白逸青没有助听器的耳朵：“给你送吃的。” 　　温热的气息让白逸青耳朵发痒，声音不大，他只听到很弱的“呼哧”声，更像是男人唇齿间喷洒的气流带来的幻觉。 　　白逸青躲了躲，拿出条白色内裤弯腰套上，然后转过身，目光淡淡的注视了陆野两秒，在对方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亲上他的唇角…… 　　“……” 　　陆野瞳孔微颤，悸动和欣喜让他脑子短暂的空了一瞬。 　　白逸青将他抵在柜门上，嘴唇略带攻击性的一下一下的在他唇上亲吻，其实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顶，弄，以一个让人脸红心跳的频率，赤裸裸的表达着脑子里的旖旎。 　　陆野眼底笑意弥漫，他伸手两人揽住，反客为主，张口衔住那对作怪的嘴唇让亲吻真正变成亲吻。柔软唇瓣没有一点抗拒之意，接纳他，急切的与他水乳交融，攫取他的呼吸，乖了没多久的地方顶着布料直挺挺的精神起来…… 　　陆野胸腔鼓胀，虽然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还是忍不住抱紧对方，在那温凉柔软背上抚摸游走，随后在布料下手感极佳的地方加了力道抓了抓。 　　勉强让理智回笼，他松开唇瓣的纠缠：“宝宝，现在不行……” 　　白逸青没听到，微垂着眼睑继续用嘴唇探索他脸上好亲的地方。 　　陆野不得不强行将人推开一点，在那双迷离的眼睛在自己脸上聚焦时，平复呼吸慢慢说：“现在我得先回去，晚上过来找你，行吗？” 　　白逸青皱了皱眉，不解道：“现在不行？” 　　“对，楼上等着我吃饭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去？” 　　“……”白逸青看懂他的唇形，退开一步，伸手从旁边打开的柜门里拉了件短袖出来，他在陆野面前利落的套上，随后转身去桌上拿助听器：“不行你下来干嘛？” 　　陆野噎了一下，看着对方宽大T恤下的两条白的反光的长腿，默默扯了扯自己的裤子跟了过来：“我来给你送吃的，担心你又饿着肚子睡觉。” 　　白逸青这才看到桌上的食物，他不明显的呼出口气，侧过脸来淡淡道：“谢了，不用管我的陆老板。” 　　陆野觉察到点什么，以为是这家伙没得到满足不开心了。他轻笑着从身后环住白逸青的腰：“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你先随便吃点，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白逸青低头，将搭在自己身前的手扒拉下来：“晚上再说，你快回去吧。” 　　“那你笑笑。” 　　“陆老板，之前我们说好的……” 　　陆野呼吸一顿，无奈在他侧脸亲了亲：“好，那等你休息好了再联系。” 　　“嗯。” 　　陆野离开，白逸青拿起毛巾继续擦头发。 　　其实他是在卫生间那几秒的慌乱中忽然想通的，这根本没什么可纠结的，他选择的，是完全坦诚身体对对方的渴望，互相满足。 　　至于其他，不在考虑范围。 　　不到两个月，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彼此相忘于江湖，偶尔想起那个人也无非两个字── 　　“爽过。” 　　是被这潇洒的浪子情怀蛊惑，所以敢于坦诚相见，不惧表达欲求，就那么一身色胆的耍了个流氓。 　　放下毛巾，白逸青犹豫了一下，伸手打开食盒。 　　晶莹剔透的米饭砌成爱心形状，上面点缀着两颗樱桃，边上还摆了一圈青豆，怎么看怎么像幼儿园小朋友的便当盒。 　　白逸青念起樱桃转了转，抿唇用舌尖回味唇上微不可查的清甜，陆老板唇齿间沾染的味道原来是这个啊…… 　　他低头看向那个散发着咸香热气的莹白爱心，眼神晦暗不明。 第81章 吉祥物 　　午饭后安西送邹黎回家，覆着一层尘土的红色大奔行驶在初秋热闹的街道上，中途正说笑间接到正牌安总裁的电话。 　　他将车子靠边停下，清了清嗓子，接通：“喂，爸爸。” 　　邹黎有点想笑，这是爸爸还是司令？ 　　听筒传来慵懒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嗯，在哪？” 　　“在外面。” 　　“最近玩够了吧？明天回来上班。” 　　“我没有在玩……”安西辩解：“今天刚从南客庄回来，明天还要上课呢！” 　　安启和哼笑一声，听不出是不屑还是宠溺：“南客庄你该做的都做了，哪还用的着亲自去？再说，你见哪个公司的部门经理每天翘班去上课的？” 　　“爸，我上课是……” 　　“为了那个吉祥物，我知道。” 　　“什，什么呀？”安西头皮都麻了一下，他绷直身子不好意思去看副驾上的男人：“我是为了进步……再说，课程还有不到俩月就结束了 ，我好歹上完啊。” 　　余光里，邹黎只是稍稍将脸转向窗外。 　　安启和低笑：“以后吉祥物放在身边想进步随时求教，我现在就是通知你明天按时打卡上班，给你分了两个运营部门的精英，好好磨合，不要让人觉得你就是个靠老爸的草包。” 　　安西：“……” 　　挂了电话，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从进公司的第一天开始他就需要时刻向人证明这一点，不过也仅能证明自己不是草包，毕竟很多事确实是靠着他爸这棵大树才能做成的。 　　邹黎转过脸来，饶有兴味的看他。 　　“吉祥物?” 　　“黎哥……”安西扯出个尴尬的笑，放软声音撒娇：“那只是个玩笑……以前跟我爸随口胡说的。” 　　那还是前两年他刚接手策划部，邹黎声名余热未退，他跟安启和信誓旦旦的说这人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放在安和什么都不用做，当个吉祥物也行，结果他爸没记住邹黎名字，光记住吉祥物了。 　　邹黎垂着眼睛笑笑，自己沉寂这几年，插画圈新秀辈出，如今只做吉祥物怕是要辜负这小子的预期效果了。 　　他本想问安西为什么执意选择自己，又预见只会得到一箩筐彩虹屁，便扬扬下巴示意他开车：“听起来，做安和太子压力也不小啊。” 　　安西想起刚进公司的时候被明里暗里各种质疑，不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但是他不想在邹黎面前示弱：“压力是有，但是比起得到的便利那点压力也不算什么，我现在只想在我爸退休前做出点成绩，这样以后接手安和也有底气。” 　　邹黎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了点私人问题：“很少听你提起你妈妈。” 　　“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安西不以为意的笑笑：“这事儿怪我爸，他忙工作根本就顾不上家庭，所以他老跟我说，想好好工作就别想女人，二者冲突。” 　　邹黎失笑：“这话，有点绝对了吧？” 　　“当然。”安西也笑起来：“我也不是什么都听他的。” 　　“嗯，否则也不会被骗压岁钱了。” 　　“嗐……” 　　两人莫名其妙笑了一会儿，安西礼尚往来：“黎哥，你家人呢？” 　　邹黎看着前边熟悉的小区：“他们在国外，逢年过节打个电话，平时很少联系。” 　　“啊。”安西有些意外。 　　“以后不去上课了？”邹黎又问。 　　“去，可能时间会比较错乱，不过下课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还会来接你。” 　　“别了，太麻烦了。”邹黎指了指前边一家便利店：“在这停就好。” 　　安西变了车道，朝邹黎狡黠笑笑：“不麻烦，公司离AE又不远，我觉得和你聊天比较解压。” 　　“这也是吉祥物的作用之一吗？”邹黎开玩笑道。 　　“是。哈哈……” 　　安西没说，他还喜欢邹黎坐过的车里残留的那一丝温醇的淡香。 　　白逸青在床上辗转片刻，并无睡意，便干脆起来开了直播画画。 　　在南客庄拍的照片导入电脑，仔细筛选后，结合安西提供的游戏情节，一下午拟定了十二张草图。 　　他习惯成系列的作品前期同时进行，像是在一张十二格的纸上作画，公屏全是惊叹号和问号，看不懂的一头雾水，看出门道的啧啧称奇。 　　因为画画的时候不怎么看屏幕，直到安西电话进来，他才知道他的同学在陆陆续续的进直播间，群里也炸开了锅。 　　“青哥，你故意的？”安西声音听起来像在走路。 　　白逸青退出直播后大概看了一下群消息，都是@他求真相的，他开着免提，一边搜索表情包一边回答：“不是。” 　　“那你也太不小心了，不过知道了也没什么，顶多跟你要个签名写点祝福语什么的，行了，我得去理个发，晚上回旅馆去找你。” 　　白逸青：“……嗯。” 　　他最后找到一个小猫鞠躬求饶的表情发到群里，然后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其实现在他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个环境，并没有刚来时防备抗拒，掉马也不算什么事，只是明天去教室少不了被叨叨…… 　　白逸青手指在头发上抓了抓。 　　是该理发了。 　　假期结束学生多数在今天归队，加上下过雨室内潮湿，补房卡换被褥充值等事接二连三，陆野跑上跑下忙活了整个下午，直到傍晚才抽出空来休息一会儿。 　　天台桌子上放着一盘从南客庄带回来的柿子和沙果，陆思齐一脸无奈又心不在焉的看书，对面他哥开着视频跟那个叫小六的秦岭聊天，从下午的忙碌讲到旅店民宿类的经营方式，不知道跟个小孩子聊这些有什么意思。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一小时前给白逸青发消息问他来不来，居然没回。 　　陆思齐有点郁闷，离开一周只发过一次消息，还是他哥的照片。回来也不露面，白逸青这人真没劲。 　　陆野翻转摄像头对着陆思齐，画面中两个少年一黑一白，一个一脸纯真一个一脸烦躁，实在有趣。 　　他把手机伸到陆思齐面前：“行了学会儿习吧，看你小齐哥多用功，以后每天放学视频学习，互相督促，好不好？” 　　陆思齐忍者翻白眼的冲动，对着手机里那个黑不溜秋的瘦猴子扯了扯一边唇角，然后又低下头看书了。 　　“小齐哥再见，陆野哥再见，那我先回去喂兔子了。”小六也不在意，知道陆野的弟弟就这脾气。 　　这样也好，小齐哥应该根本不屑于督促他学习，正好他也不爱学习，他只是喜欢听陆野说那些有趣的事，也想知道外面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陆野收起手机，揉了把陆思齐的脑袋：“臭小子，你就不能热情一点。” 　　陆思齐撇撇嘴：“晚饭叫外卖吧。” 　　“为什么？”陆野站起来抻了抻腰背：“这么多天没吃我做的饭，不想啊？” 　　“你不嫌累啊……”陆思齐嘟囔了一句。 　　陆野听着这别扭的关心，忍不住笑起来：“心疼我了？有你这话我就满血复活了，要做的。” 　　陆思齐蹙眉，正要说什么，手机收到消息回复。 　　白逸青从巷子另一边的理发店出来，给陆思齐回完消息，捏起额前的一缕头发，心中郁闷。 　　感觉有点短了。 　　他告诉陆思齐自己刚才在理发没看消息，晚饭后再去天台。 　　刚六点，巷子里已经有飘出的饭菜香味，不过坊前区巷子里有数的十几户人家大多是老年人，早早吃完饭上公园报道，生活规律。 　　助听器里传来不知哪户发出的争吵声，白逸青没太在意，出来的时候白小青一路跟他到这里，现在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正想着，争嚷声变大，像是从屋里出了院子，几秒功夫，左前方的院门被人粗鲁的拉开，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骂骂咧咧的走出来，后边一个六七十岁是男人竭力想要拉住他：“你给我把钱留下……那是我的棺材本！我还得买药呢！你这个畜生！” 　　“知道我是畜生还在这吱歪什么！”黄毛甩开男人的手大步跨下门阶：“妈的，不会养就别生，自找的！” 　　“啊……造孽啊，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这个畜生……” 　　男人瘫坐在门槛上哭骂，黄毛已经朝这边走远，嘴里发出轻蔑的嘟囔： 　　“畜生才活的久呢，你想弄死它它都得被人救了，嘿，你也一样，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都舍不得死……” 　　白逸青冷眼看着这一幕，没理会黄毛与他错身而过时那个嚣张挑衅的眼神。 　　视线在门口绝望大骂的男人腿上停留了几秒，也许是有什么伤病，那条腿缠着一圈圈布条，有点眼熟。 　　白逸青脚步未停，逐渐将这令人心烦的声音抛在身后。 　　“你小杰哥是只管浇水不管打理啊，盆里堆上枯叶容易生虫的。”陆野清理了一下花盆里掉落的干枯花瓣，站起身就看到巷子里那道身影。 　　他微微眯起眼睛，虽看不清男生神情，但是周身那股冷冽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他这个近视眼都能感受得到。 　　陆野勾起唇角，在人走近了一些后，吹了声悠扬的口哨。 　　白逸青脚步一顿，似有所感的抬起头。 　　“……” 　　陆野笑的温柔，晚霞在他身后绽放让白逸青有一瞬间恍惚，仿佛空间拉长时间倒流，这里不是巷子，是南客庄深山枫林他迷蒙视野里的一幕。 　　他看着他没说话。 　　“上来！” 　　陆野朝他招了招手。 　　白逸青低下头，拿出手机给陆野发消息：嗯。 　　大铁门的下边露出四只急切地溜达来溜达去的小爪子，白小青听到他的脚步声却没出来，黑色鼻头从狗洞伸出来又缩回去。 　　白逸青推开门进来，蹲下身端起小狗的下巴看了看，淡淡开口：“獠牙白长了，笨蛋。” 　　踏上天台，白逸青却没见到陆野人，陆思齐头也没抬：“你不是不和我们吃饭吗？” 　　白逸青：“……” 　　我也没说要和你们吃饭。 　　“在看什么?”他心里知道缘由，便不介意陆思齐的阴阳怪气。 　　“物理。” 　　“小学不是不学物理吗？” 　　“小杰哥找来的，说没事可以看。” 　　白逸青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犹豫着开口：“你哥呢。” 　　陆思齐抬起眼皮：“他一喊你就来。” 　　白逸青轻笑出声：“中午他喊我也没来。” 　　陆思齐往下压着嘴角，有点平衡了：“我哥给你拿喝的去了。” 　　“宝宝……”陆野人未到声先至：“们！” 　　进来果然看白逸青眼神像是淬了冰的刀子，真可爱。 　　“来，一起研究一下晚饭，我们待会儿就在这吃。”陆野把一杯橙汁放到白逸青面前，挨着他在秋千椅上坐下：“每人报两个自己想吃的菜，我现在做。” 　　白逸青忍不住看了陆思齐一眼，见他似乎对他们过近的距离没什么反应，才心下略安。 　　他稍稍往前和陆野错开了一些：“不用了陆老板，我……” 　　“小齐。”陆野打断他，朝陆思齐投去无奈的眼神。 　　白逸青：“……” 　　陆思齐垂眼，冷下脸来继续看书。 　　“……想吃鱼。”白逸青说。 　　“好。”陆野忍笑在桌下偷偷捏了捏他的手：“烤鱼，还有呢？” 第82章 这对基佬想吃独食 　　买菜做饭，再加上楼下常有事喊陆老板去处理，到正式开饭已经时近八点，天台的灯光照的菜品色泽诱人，两位饭来张口的选手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具体表现在，吃饭的时候更安静了…… 　　陆野不以为意，他只觉得满足。 　　如果以后这样的晚餐成为常态，那么未来即便平平淡淡一眼望得到头，也变得值得期待起来。 　　饭后，白逸青从房间把《火鸟》剩下的几册都拿了上来，陪着陆思齐看了一会儿，偶尔帮他讲解漫画的时代背景和其中隐藏的哲理和深意。 　　陆野去忙楼下的事，十点半，他关好大厅门上来，把正看的入迷不想睡觉的陆思齐强行撵回房间。 　　晚风吹来街角的烟火味，月亮远远的悬在高天发出惫懒的微光，反倒是下方街道的路灯，用柔暖的光给夜晚铺开一道道星河。 　　陆野神情松弛地弯着嘴角，目光幽暗。 　　白逸青心脏突突乱跳，垂下眼面目表情站起身── 　　来了。 　　履行炮友权利与义务的时刻…… 　　“下午睡觉了吗？”陆野忽然问。 　　“没有。” 　　他有些意外，歪了歪头：“那现在累吗？” 　　“问问你自己吧。”白逸青说。 　　陆野轻笑起来，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尖，然后抬眼张开双臂，语气软乎乎：“我很累，想抱抱你。” 　　白逸青呼吸一顿，看着他没说话。 　　这当然是超出义务的事，但是……作为朋友，比如安西若是提出这样的要求，那抱一下也没什么，况且，陆野应该是真的累。 　　他面色不虞，表达着对这种让人为难的要求的不满，然后不情不愿的向前一步。 　　陆野眼底笑意扩散，上前将人扯进怀里。 　　低头深嗅白逸青耳鬓，是理发店的那种浓烈的香，男生绷着身子并没有给予多余的回应，但陆野知道这是属于白逸青独特的“温柔”。 　　白逸青按捺着心底即将涌动的暗流，他有些懊恼。 　　对于一个没什么情爱经验的人来说，即便划上一百条道道，还是很难掌握好亲与疏的尺度。 　　“差不多行了吧。”他声音冷硬，提醒道。 　　陆野正默数到九，闻言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他直起身子：“充电完毕，可以陪你战斗了。” 　　“……”白逸青：“你要是累今晚可以不做。” 　　“现在不累了。”陆野在他耳边小声道：“回房间等我，我洗个澡就过去。” 　　白逸青觉得怪怪的，不知道别人在这种关系中是怎么相处的，按道理纯纯的身体关系，不应该有什么情绪波动才对。 　　可是此刻，简单洗漱过后他盘腿坐在床上，心跳很快，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扇屋门上。 　　等待让人口干舌燥，看了眼桌上的矿泉水……算了，待会而万一憋尿了会影响时长。 　　嗯，要比陆野长几分钟才好，可陆野上次多久？加上前面的准备工作……咳，半小时？一小时？ 　　完了。 　　忘了。 　　他像个临上考场却发现没有做好复习的考生一样，一边懊悔一边心存侥幸，陆野自己肯定也不会计时间。 　　门外隐约传来开着门的宿舍里发出的打游戏时亢奋的呼喊，旅馆房间的隔音其实还不错，只要不是趴在门上专心听…… 　　正胡思乱想间，电梯微弱的“叮”声响起。 　　白逸青喉结滚动，眼睛紧盯着门板，在听到“笃笃”两声轻响时，他深深呼出口气，放松肩膀，笈着拖鞋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去开门。 　　然而手刚碰到把手，就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野哥！” 　　陆野默了一瞬，回道：“回来这么晚？” 　　“是啊，晚上有个饭局，我回来收拾一下东西，明早就得回公司了。”安西走近，抬手想要扒开陆野手里的纸箱看看：“你给青哥送吃的？正好，我也要找他，一起……” 　　陆野侧身挡住他的爪子：“你找他什么事？” 　　“小事。” 　　“小事电话说，这都几点了。” 　　对面202的房间门忽然打开，听到动静的李景章田宇探出头来：“西哥回来了？” 　　“啊，回来陪你们最后一夜。”安西说。 　　“青哥现在在屋里吗？”章田二人注意力没在这什么最后一夜上，他们早就想找青麓要签名了，只是下午对方在直播没敢打扰，后来再来敲门白逸青已经出去了。 　　一门之隔，屋里白逸青觉得自己额角青筋在跳。 　　要不要开门？ 　　“白逸青睡了，我刚敲门没开，有事明天再说吧。”陆野有些头疼，下次应该挑个陆思齐去上课的时间，让白逸青去他房间。 　　安西一脸狐疑，白逸青在屋里一般不戴助听器，敲门当然听不见，一定是陆老板做了什么好吃的，这对基佬想吃独食…… 　　“好好好、”安西阴阳怪气，故意又作势要掀开那纸箱盖子：“明天说就明天……” 　　陆野挑了挑眉，这次他没有拿开纸箱，任安西那只造孽的手指将盖子打开，旋即，那瓶与安西有过一面之缘的东西再次与他深情邂逅，甚至还多了两瓶别的…… 　　安西抬眼看向眼前男人时，脸上的震惊已经变成了鄙夷之色…… 　　“……” 　　章田宇脑袋凑过来，安西立刻转身揽住两个舍友肩膀，咬牙切齿：“回去睡觉。” 　　“啊？青哥睡了吗？这么早不能吧……” 　　202屋门咣当一声合上，陆野收回同情的目光，同时，201屋门蓦的打开，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人拉了进来。 　　“你可真会挑时候。”白逸青漠然地撂下一句话，转身往里走。 　　这事儿搞的，像偷情似的。 　　陆野笑着跟进来，放下纸箱：“怎么不说是你太招人了呢？” 　　“……” 　　“笃……笃笃。”微弱的敲门声再度响起，白逸青皱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陆野摊摊手，不等他有所反应便直接过去将门打开。 　　“你们还真是……”安西一脸愤愤，欲言又止。 　　“怎么，你想围观还是想加入啊？”陆野似笑非笑的小声询问。 　　“啧，”安西翻了个白眼，侧头伸长脖子往里看，小声喊道：“白逸青！完事给我说一声。” 　　白逸青脸有点热，这家伙怎么跟陆野一样没脸没皮？ 　　“发消息不行？”陆野不耐烦道：“回去睡觉，实在想参与的话，就帮忙望风吧……” 　　“靠！我是来提醒你待会儿小点声！” 　　“心倒是操的不少。”陆野不客气的把门关上，转身对白逸青抱怨：“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烦人？” 　　“被你传染了吧。”白逸青靠在桌边拿起上面的水，想到什么又放下：“对了，邹老师玩什么交友软件。” 　　“什么?”陆野玩味地扬起眉心：“问这个干嘛？“” 　　“交友呗。” 　　陆野倾身慢慢靠近白逸青，在鼻尖即将碰到对方时，忽然启唇：“安西让你问的？” 　　“……” 　　“这小子直不直弯不弯的，小心思拐拐绕绕迟早把自己绕迷糊了。”陆野声音低哑，手撑上桌边将白逸青困在怀里，说话间嘴唇似有似无的相互触碰：“你说是吧，宝宝。” 　　…… 　　气息交融，像是带着磁力。 　　分不清是谁先亲上了谁，封闭的空间里，每一点细微的水泽声都被放大……白逸青心中不忿，陆老板为什么这么老练？ 　　自己还像个青涩的新手一样，正思忖着如何自然的进入主题，这家伙说话间气氛就忽然变了. 　　修长的手探进衣服下摆，顺着他紧实的腰侧划上去，像带着潮水，一阵接着一阵直往身体里涌。 　　“唔……” 　　喉间溢出的低微轻吟像是一个信号，接着两人衣物件件剥离，陆野旋身一带，将白逸青压倒在床上。 　　周身被温柔的笼罩起来，陆野手指在柔软发丝里流连，用气音叫他的名字，又说：“你太香了。” 　　即便是俗气的洗发水的浓烈香味，在他身上却这样让人沉醉。 　　白逸青偏过头，看向撑在脸侧肌理流畅的手臂，似两道漂亮又坚实的壁垒，给人紧密的安全感。 　　这个姿势不是什么好势头，他心底的念头一闪而过，但这才哪到哪，今天是他的雪耻之战，刚刚看时间好像还不到十一点…… 　　温热的唇顺着他的眉尾下移，在每一处骨峰上留下微红的行迹，细细密密，酥酥麻麻，下颌喉结，锁骨肋侧，最后是那支深青色的曼陀罗微微凸起的枝杈，陆野舌尖细细勾勒，能感受到瘢痕两侧的针眼痕迹。 　　白逸青腰肢不受控的绷起又放松，手指描摹着对方肩臂肌肉的轮廓—— 　　皮肤光洁，弹性极佳。 　　白逸青觉得这具身体真是完美，以后不知道谁会永久的享用…… 　　思及此，他眸色微沉，顺着陆野胳膊与他手掌相扣，然后抬起来在那截蜿蜒着青色血管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嘶……”陆野吃痛笑骂：“小狗啊你。” 　　白逸青嘲笑他：“怕疼？” 　　“怕。”陆野埋首在他小腹上亲了亲，声音说不出是软还是怂：“宝宝，我怕疼。” 　　白逸青拇指在自己留下的齿印上按了一下，然后用力将人一拉，四目相对，他的眼睛浮现罕见的狡黠笑意：“我试过，不疼。” 　　体位翻转，两具结实流畅的身体紧紧相贴，白逸青腰腹微动，兵戈相向热意成倍翻涌，丹田瞬间变成沸腾着岩浆的火山口，陆野长长舒气…… 　　白逸青这个妖精。 第83章 作弊，阴险 　　过了一会儿。 　　妖精跪坐在他腿间，抱着箱子皱眉：“用哪个？” 　　“都行。” 　　“都行？” 　　“作用一样。” 　　“……”白逸青目光狐疑：“你以前用的？” 　　陆野低笑起来，胸腹颤动：“想什么呢？下午刚买的。” 　　“不是有了吗，又买干嘛……”白逸青没好气道。 　　陆野：“味道不一样，质地也不一样，我们可以都试试。” 　　白逸青随便拿了一瓶出来，管他什么味，又不是要吃…… 　　又过了一会儿。 　　“你，你放松点。”白逸青语带不满。 　　陆野心情复杂：“我已经放松了啊！” 　　“可你，我都没办法……” 　　“啧，你喝多了的那股勇劲儿哪去了宝宝？”陆野捏了捏他的腿以示鼓励：“稍稍用一点力，没事。” 　　白逸青吞了口口水，一咬牙，破门而入。 　　“啊！你别、” 　　“……” 　　“靠！”陆野哭笑不得，痛到脑门儿出汗却忍不住想乐：“你怎么又出来了？” 　　“……很疼？”白逸青脸很烫，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做过准备工作了！ 　　“不疼，你慢一点，先轻轻动，然后慢慢的。”陆老板善解人意：莫不是这小子第一次的经历没给自己留下什么阴影，反倒是让他有所顾忌了。 　　“嗯，闭嘴。”白逸青不知道在跟谁生气。 　　“……” 　　黑夜吞噬城市，不知过了多久，周遭最后的零星喧闹也消失殆尽，201室，陆野被白逸青的热望吞噬…… 　　原来也不全是酒精的作用，平时疏离冷淡的青年在亲热的事上仿佛换了一个人，他完完全全追随本能的渴望，什么轻重缓急，节奏起伏完全抛在脑后，他只想快点抓住那令人心驰神往的藤蔓，然后像在丛林里自由飘荡的泰山，恣意纵情的体会阵阵失重般的快感。 　　陆野双目微阖呼吸无序，韧性欠佳的大腿被那只清瘦的手按的酸痛，他忍不住轻哼出声：“啊，宝宝……” 　　白逸青头皮一紧，差点直接乘着藤蔓荡了出去！ 　　亏得大脑一丝清明乍现，想起来此役的隐藏任务，他猝不及防的停下动作，微喘着，让注意力从某处转移到陆野脸上。 　　“宝，咱悠着点……不急。。”陆野扯开他的手，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痛的腿根。 　　“！”白逸青急忙稳住他的动作，想说“你他妈别动”，又觉得会暴露什么，脑子一抽，问出心底最在意的事：“几点了？” 　　陆野嘴唇微张，眨了眨被催逼出水雾的眼睛，犹豫着问：“你赶时间？” 　　“……” 　　白逸青掩饰的轻咳一声：“没有，怕你待会儿有事情要忙。” 　　“啊？”陆野不明所以，又觉得莫名好笑：“宝宝，这个时候就别操这份心了吧？” 　　“别叫我宝宝！”白逸青抵了抵兵刃以示威胁，然后决定缓一缓……而且，刚刚好像没怎么照顾到陆老板的感受。 　　不应该。 　　他调整呼吸，稍稍给了身下人一点自由活动的机会，然后俯身去吻对方的胸腹锁骨，又踅摸到嘴唇上亲亲啄啄。 　　陆野心下柔软，那个急赤白脸嚷着划界限的家伙，难道自己不知道这样的表现明明是爱惨了他的炮友吗？ 　　柔柔的嘴唇下移，又去青睐胸前那点，陆野表情一言难尽，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婴儿时口欲期未得到满足，吸 裹带来阵阵麻意窜进小腹，陆野大腿在白逸青腰上蹭了蹭，哑声道：“哎，你老这么亲，以后我夏天怎么穿衣服？” 　　白逸青一顿，明白过来觉得好笑：“我又亲不了多久。” 　　“……” 　　一句话让两人一时都有些怔忡，白逸青知道自己扫兴，舔了舔嘴唇干脆低下头，胡乱的在陆野身上抓揉啃咬几下，便又大刀阔斧的出起力来。 　　陆野无奈苦笑，抬手抱紧他，在略显拥挤的木床上翻身而起，按着白逸青的肩膀，在被动中争取到一点主动权。 　　没办法，着混小子太蛮了，他还是自己把握节奏的好。 　　…… 　　耳道里回响的陆野的喘息像是催化剂，白逸青已经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令人血热的画面，可心底还是被这声音激起不受控制的战栗，他认为陆野在作弊，于是愤愤的摘了助听器。 　　少倾，又感觉到一只手，指尖像带着电流般划过他的大腿内侧，摸到中间。 　　“！”白逸青倒吸一口气，差点交代了去。 　　“拿开。”白逸青咬牙，他就是在作弊！！ 　　陆野浅笑，汗岑岑的身体发着光，以为这小子是不是在害羞，于是低头吻住莹白胸口的一点粉红。 　　白逸青额角青筋直跳，这是明晃晃的作弊！！！ 　　阴险。 　　他曲起双腿，决定收回主动权。 　　…… 　　片刻后，再无暇顾及作弊的男人呼吸蓦然加重，他一手抚在身前，一手握紧白逸青的肩膀俯身，气息不稳的说了句什么，耳畔热意喷洒，却因为是气音分辨不出内容，除了“宝宝”。 　　白逸青屏住呼吸，这有点刺激，他得稳住…… 　　几秒，或者十几秒。 　　他感受到陆野擂鼓般的心跳，从每一个接触的点传达给他的神经，上半身脱力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他听到陆野在他耳边喟叹：宝宝好厉害。 　　克制着某种蠢蠢欲动的得意，白逸青难得的温柔起来。他亲了亲陆野的唇角，擦掉他额前的薄汗，忍着去拿手机看一眼时间的冲动，倾身将陆野压回床褥。 　　呵，得亏自己厉害。 　　不然这家伙三番五次作弊，一般人怕是早就投降了。 　　他盯着陆野潮意未退的双眼，再次臣服于本能，心底压制的洪流层层叠叠震荡起来，携着像是草木的涩，以及不知哪里来的藻类的润和腥，越来越强烈，终于山呼海啸，淹没这一场酣畅的情事。 　　安西微信消息进来的时候，陆野刚从卫生间简单冲洗后出来，白逸青只穿了睡裤盘腿坐在床上，看到那句“完了没？”有些牙疼。 　　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安西同学一直巴巴的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的？ 　　是的，现在已经十二点了，虽然是一刻钟前结束的战斗，之后陆老板没羞没臊的在床上黏了他好半天，说是炮友有义务在事后为彼此提供情绪价值，白逸青知道这是胡搅蛮缠，只是此刻心情不错也懒得计较，索性随他去吧。 　　总之，时间虽然没有精确数字，但白逸青觉得，还行。 　　“你还没睡?”他给安西回消息。 　　陆野身上带着凉丝丝的水汽坐到他身边：“邹黎和常海是个例，交友软件环境浮躁，一点开全是各路妖魔鬼怪抱着一个目的，重复一样的对话，没劲。” 　　“嗯。”白逸青瞥了他一眼，心说你倒是门儿清。 　　陆野扬唇，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没有辩解。 　　这不算什么稀奇事，自己寂寞多年可不是因为性冷淡，不过是“看的对眼”这一条就算的上苛刻，而他自身的环境条件又限制诸多，会偶尔心血来潮去看一眼，然后失望退出。 　　“起来，我帮你换一套被褥。”他碰了碰白逸青膝盖，让他先坐到椅子上。 　　白逸青默了一瞬，还是从善如流的起身。 　　他不太会关心人，但是让刚被自己折腾完的男人忙前忙后，显得有点凉薄…… 　　看了眼在把被褥叠起来的陆野，和已经被陆野收拾妥当纸篓，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短袖穿上。 　　算了，又不是男朋友。白逸青昧着良心想。 　　陆老板前脚离开，安西后脚就发来消息：“开门” 　　显然是留意着走廊响动的。 　　白逸青走过去打开门。 　　“咳，”安西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打量了白逸青一圈：“跟你说点事，方便吗？” 　　白逸青让开一步：“进来吧。” 　　安西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撇撇嘴角：“那事儿你问了吗？” 　　“问了。”白逸青靠在桌边，好整以暇的抱起胳膊：“你要干嘛？” 　　“不干嘛，了解一下……”安西拿出手机打开APP:“叫什么？” 　　白逸青笑起来：“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情况。” 　　他微微倾身盯着安西的眼睛：“喜欢上邹老师了？” 　　“不告诉你。”安西坦荡的回视白逸青，到底是职场练就出来的，想稳的时候也能做到稳如老狗。 　　他这话意思倒也好懂：有这个可能，但是不想说的绝对。 　　白逸青点点头，抽走手机在搜索框输入几个字母：“行吧，不过陆老板说邹老师以前玩这个就是匿名记录一些和前男友的日常，现在不在一起，早就不玩了。” 　　“这样啊。”安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重要，我就是好奇，了解一下你们这个群体。” 　　白逸青看着他打开软件，点击注册，编辑资料一气呵成。 　　……从这上面了解真是勇气可嘉。 　　“叫个什么名字呢？” 　　白逸青：“……” 　　“糖炒栗子吧。”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陆老板？”白逸青不解，安西和陆野说不得比和自己更熟络。 　　安西抬眼：“野哥太阴险，我怕他套我话然后告诉黎哥……” 　　白逸青点头，表示赞同。 　　接着又觉得安西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很蠢:“可他猜得出来是你让我问的。” 　　“那不是猜的吗？我可以抵赖。” 　　“……” 　　门口传来“滴”的一声，陆野抱着干爽的被褥进来。 　　“青哥，你下午画的草图我觉得这个可以延伸成系列的宣传动画……”安西眉头深锁换上一脸认真：“我有一些想法你看看能加在画里吗？” 　　白逸青唇角动了动，差点没绷住。 　　陆野似笑非笑的瞥了安西一眼，把被褥铺好，柔声对白逸青说：“我上去了，你睡前记得关窗。” 　　“好。” 　　“你俩别聊太晚，早点休息。”陆野临走在白逸青脸侧亲了亲：“晚安宝宝。” 　　白逸青瞪大眼睛：“！” 　　安西：“……” 第84章 聋子喝绿茶 　　陆野离开后，安西倒是真的和白逸青商量了一会儿画的事，他在看到直播之后就有了些想法，晚上特意请策划部的几位主力吃饭（实则是加班），商量着筛选了几个合适的创意，讲给白逸青让他选择有兴趣或擅长的方向稍作改动。 　　两人互道晚安，安西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个问题。 　　“青哥，你喜欢男人这件事，家里什么态度？” 　　白逸青沉默一瞬，回道：“我妈不在了，我爸不管。” 　　也管不着。 　　安西微愣，意外又有些尴尬：“抱歉。 ” 　　“没事。” 　　“那你快睡吧，明天别迟到了。” 　　“嗯，你也早点睡。” 　　“好。” 　　屋门合上，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白逸青走到床边，摘下助听器，关灯，然后倒进松软的被褥里。 　　有点累，还有点没来由的不安。 　　他将被子抱进怀里，回忆力竭后的两人躺在这里，陆野声音懒懒的很好听，开他的玩笑，故意说些荤话臊他，说他皮肤好，用手指描他的眼睛，嘴唇…… 　　白逸青在告别童年之后从来没有和谁这样亲近过，这种感觉很特别，心轻飘飘的，却不是那种悬着的飘，像被一朵云稳稳的托着，思绪会挣脱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去触碰那个叫做“永远”的荒芜之地，想要在那里生出嫩芽…… 　　大脑在疲惫中意识忽明忽暗，不知什么时候，接着那些没边没际的遐想，白逸青进入深眠，那颗在未来破土而出的嫩芽缓缓的生长蔓延，顷刻间枝繁叶茂，他们像在黑暗的地下蛰伏太久，争先恐后的舒展，贪婪的汲取空气阳光，枝杈间又长出朵朵花蕾，向着天光努力绽放。 　　白逸青行走其间，满目繁华芳香馥郁，他听到蝴蝶振翅的声音从某个方向传来，轻柔的，扑簌簌带着让人沉沦的魔力…… 　　不知过了多久，微风乍起。 　　一丝凉意袭来，白逸青想紧一紧衣衫，却发现自己全身光裸。他心头一慌，急忙蹲下身。 　　迷茫的环顾四周，就见那些叶子流畅饱满的形状在慢慢改变，一片片像被人拉扯着长出几个尖角来，赫然是曼陀罗枝叶的样子。抬起头，五颜六色的花海也变成白茫茫一片，接着是叶子的颜色慢慢退去，整个世界仿佛变成灰度模式，惟一的色彩是花丛中间一座深青色石碑，坐在旁边的是永恒不变的女人，她没说话，只目光淡漠的注视着他。 　　白逸青浑身发冷，他想辩解什么却发不出声，想离开又不敢起身，只能紧紧的抱着自己，羞耻和恐惧将他钉在那里，直到“啪嗒”一声，什么东西落在脚边，周围的一切像一面镜子被砰然击碎般消散无形，他终于被自己的心跳震醒…… 　　又做梦了。 　　忘记关上的窗户吹来阵阵凉风，被子还抱在怀里。 　　白逸青动了动僵痛的胳膊，小腿碰到什么东西，曲腿用脚试探着踩了踩，发现是桌上的半瓶矿泉水被风吹倒，掉在床上了。 　　他把被子盖好，暖和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关窗。 　　天色黑沉沉的，他想起梦里那双空洞的眼睛，无奈叹了口气。 　　到底是有多担心自己会离开啊……他不过是随便想想罢了。 　　白逸青重新钻进被窝，拿出手机，时间是凌晨三点，农历日期显示八月初三。 　　快到中秋节了。 　　以往的中秋节对他而言只有三件事，一是婉拒卜医生吃两个人的团圆饭的邀请，因为那会显得两人都挺惨。二是去墓园送点贡品和鲜花，再陪老妈坐一会儿。三是等着微信无聊又小心翼翼的中秋问候，然后无视。 　　他点进购票程序，买了中秋前一天回阳城的高铁票，退出时，手指犹疑片刻，点进他爸的朋友圈。 　　果然多了一条更新，最近老船长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以前一年发一条，还是船公司相关的内容，这两个月却隔三差五的发朋友圈。 　　他看着那张从驾驶台拍摄的船头照片，玻璃上倒映着一个举着手机的中年男人。白逸青皱起眉头将图片放大，男人身上的制服肩章只有三道杠……可这个身影就是他的船长老爸，而船长肩章应该是四道杠。 　　和大副换衣服了？或者，降职了。 　　他打开海事新闻，仔细搜索，终于在一个版面中发现了那艘巨轮的新闻——舱底倾倒。 　　这应该算是比较严重的问题，而船长如果仅仅是降职不是辞退，说明他并不知情。 　　白逸青稍稍松了口气，很快又暗自懊恼。 　　辞退了才好！ 　　他烦躁的将手机丢在被子上，闭上眼睛，捱到天色微明才又睡着。 　　次日开学，陆野在前厅看着学生一拨一拨的离开，却迟迟不见白逸青下来。 　　啧，精力不太行啊…… 　　他在心里打趣对方，想着晚上做点什么给这小子补身体。 　　十点多，白逸青总算从楼上下来，大厅没人，陆野站在柜台边，一手翻着票据本，一手手指在计算器上戳戳点点，听见脚步声回头，眉眼立刻笑开：“早啊懒虫。” 　　白逸青抿唇，淡淡开口：“早。” 　　陆野用笔在单子上记了个数，然后把计算器夹在本子里：“都这个点儿了，上午就别去了吧，走，我给你做好吃的。”他走到楼梯口，准备带人一道上楼。 　　白逸青垂下眼，脚步不停：“不用了，我上午有图要画。” 　　“这么急吗？”陆野皱眉。 　　“嗯。”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点……” 　　“陆老板！”白逸青走下台阶，目光带点警告意味的盯着陆野，放慢语速：“我说，不用。” 　　“……” 　　“回见。” 　　白逸青头也不回的走出旅馆，陆野站在原地，看着与昨晚判若两人的青年，僵硬的收起脸上的笑。 　　没关系…… 　　慢慢来。他在心里说。 　　只是这之后的几天，陆野发现白逸青就像分裂成两个人，在床上，他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喜欢和迷恋，甚至结束后会不声不响的抱他很久，然而一旦下了床，就切换成以前的样子，没什么诚意的维持最普通的朋友间的礼貌。 　　陆野有些头疼。 　　好在白逸青和陆思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馨和谐，甚至会主动给陆思齐买学习资料和课外书，陆野当然知道，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还他的人情，毕竟自己专门为他做的各种食物是不好拒绝的。 　　这天晚饭后，陆思齐在天台写作业，桌上立着一台平板，画面是两只黑瘦的手拿着铅笔在写卷子。 　　白逸青坐在对面翻看邹黎拿给他的私人手稿，平板里传来小六一边写作业一边小声嘀咕的动静—— 　　“日，日子，目，目……光，五括弧四括弧……”他好像在思考，然后灵光一闪：“五八四十！” 　　白逸青和陆思齐同时绷起唇角，小六若无其事继续答题：“哑巴吃黄连……嘶，还有对联啊？哑巴，聋子，嗯，聋子喝绿茶……” 　　陆思齐嗓子发出“吭哧”一声，他咬了咬嘴唇，抬起头看了一眼白逸青，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表情一言难尽：“日什么？” 　　白逸青捏着太阳穴低笑，这是他这两天发现的新乐趣，陆野要求陆思齐盯小六写作业，然而秦岭同学是位奇才，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日子啊……哦，哎呀呀，少了一横，日了……” 　　陆思齐捂脸，叹了口气又说：“五什么四什么。” 　　“五四？五八四十啊？” 　　“成语。” 　　“……”小六支吾半天没想出来：“我查查……” 　　“五湖四海。” 　　“哦对对对……” 　　“还有哑巴那个，是歇后语。” 　　“嗯？”小六有些迷茫：“没学过呀。” 　　“课文里有。” 　　“……那我回去找找。”小六收起卷子：“对了，我今天抓了一只独角仙，我看看还活着没，明天见小齐哥。” 　　陆思齐：“……” 　　视频挂断，白逸青和陆思齐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玩什么呢这么开心？”陆野端着一只用哈密瓜雕成的青蛙进来，得意的往桌上一放：“看看我的青蛙王子怎么样！” 　　陆思齐看了眼青蛙满嘴红黄蓝绿的其他水果，有点嫌弃：“它是要吐了吗？” 　　“啧，有没有点审美？”他把两只钢制的水果签递给弟弟和白逸青：“后天中秋节用，我提前练习一下。” 　　陆野和弟弟的中秋节每年都很隆重，和他父母在的时候一样的规格，因为不想让陆思齐有太大落差，即便当时年仅五岁的陆思齐对这些并没有太明确的概念。 　　三人吃着水果说笑了一会儿，陆思齐这几天难得话多了些——向他哥吐槽了小六的作业，然后到时间照例被他哥撵回去睡觉。 　　白逸青站起身想跟着离开，却被陆野暗地里拉住手指。 　　其实最近几次亲密行动都是白逸青发起的，他从不拐弯抹角，消息都是简明扼要：做吗？ 　　“昨天不是刚……” 　　“白逸青。”陆野打断他：“除了这个我们还可以聊点别的。” 　　“……什么？” 　　“你中秋节怎么过？” 　　“……”白逸青抽出手指，没有正面回答：“问这个干嘛？” 　　“想邀请你和我们一起过。”陆野看着他，眼神真挚：“我们三个在这里，到时候桌子四角各一放只水果瑞兽，中间放一个和月亮看上去一样大的月饼，围着月饼再摆上八个菜。” 　　白逸青扯了扯唇角，不知道的还以为陆老板家有多少成员呢。 　　陆野观察他的神情，身体放松的靠在桌边继续道：“吃完饭，我想和你一起去江边，坐游轮，看月亮，放花灯……” 　　他垂下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浓重的阴影：“你知道吗，以前我中秋都是这样过的，可我爸妈去世后……我就也没再去过了。” 　　白逸青看着神情落寞的男人，打算回阳城的事竟有些说不出口。 　　这些天泾渭分明的相处，他知道陆野是失望的，甚至会心寒。但他自私的想要那点温存，又不愿陷进去难以脱身，就只能警醒的保持好安全距离。 　　他不愿过多的去想陆野的感受，毕竟，他们事先说好的。 　　可是。 　　摆一桌丰盛的饭菜，在院子里看月亮，运气好能赶上船舶近岸，能和老爸通电话说很想他…… 　　那已经是十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对了，忘了问你，”陆野像是才想起来，声音里带着希冀与小心：“你中秋回家吗？” 　　白逸青沉默几秒后开口： 　　“没定，明天再说吧。” 第85章 骗鬼，陆老板可以。 　　其实陆野曾在一次事后“不经意”问起白逸青家里的情况，当时他只说父母不在便轻飘飘的揭过了这个话题，所以陆野猜测他可能和父母关系一般。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刻意探究对方不愿透露的私事，但现在白逸青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迈过一道坎后与他关系层层递进，而是时刻警觉的一遍一遍描着那道“红线”，让人再难靠近半分。 　　这就有些难办了…… 　　陆老板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选手，他要在这块石头上撬开裂缝，想了解真实的白逸青，想为他们的感情找个新的突破口。 　　第二天放假，学生多数选择回家过节，楼道里此起彼伏的行李箱碾着地面的声音，像碾在人的心上，白逸青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吃了简单的早饭，回来后摘掉助听器在房间画图。 　　回阳城的高铁下午一点二十发车。 　　白逸青画笔不停，尽量让自己专下心来，安西发来的照片比他自己随手拍的好很多，昨晚没睡，夜深人静的时候灵感最是容易爆发，他告诉自己按照修改方案画完全部定稿就出发。 　　…… 　　时近中午，大厅里，陆野拿起手机准备上楼，就见白逸青拎着行李箱下来。 　　他胸口忽然有点堵…… 　　这就是白逸青考虑一晚的结果。 　　“回去？”陆野问。 　　白逸青脚步微顿：“陆老板。” 　　“什么时候回来？” 　　“三四天。” 　　“哦，吃饭了吗？” 　　“吃过了，谢谢。”白逸青拾级而下，走到陆野身边时，手腕被轻轻拉住…… 　　“一定要回去吗？” 　　陆野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多说什么，也许白逸青的家人也在等着他团聚，但还是没忍住。 　　有学生从外面回来，陆野松开手：“那，一路顺风。” 　　白逸青点点头，犹豫了一瞬，开口：“中秋快乐。” 　　陆野苦笑：“谢谢，你也是。” 　　“嗯。” 　　白逸青推着箱子走出大厅，打车软件显示前边排队9人，他在门口站定，缓缓舒出口气。 　　陆野回到房间，陆思齐坐在餐桌前喝酸奶。 　　“饿了吧，午饭想吃什么？”他走过来，端起陆思齐的酸奶杯，一仰头全部倒进嘴里：“这么凉？饭前别吃零食，影响食欲。” 　　“那你还吃。”陆思齐看着只剩杯壁上挂着的一层的酸奶，有些无语。 　　陆野打开冰箱：“我本来就没食欲。” 　　“我也没有，早饭10点刚吃完。”陆思齐把剩下的酸奶刮干净：“你明天还雕西瓜花篮吗？” 　　陆野:“你想要我就雕。” 　　“我都行。”陆思齐说：“白逸青没见过，我觉得那个最好看。” 　　陆野刚拿出一颗花菜，闻言动作一滞。 　　“他……可能得回去吧。”他随口道。 　　陆思齐皱眉：“你不是说他和我们一起过吗？” 　　“我是说可能……” 　　“可他家又没有人。” 　　陆野转过脸来：“你怎么知道？” 　　“他跟我说过……” 　　“什么?” 　　陆思齐犹豫了，虽然是闲聊时随口提的，但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要保密的事，反正他自己父母的事是不愿意让更多人知道的。 　　陆野盯着他沉默几秒，忽然问道：“小齐，你还不饿是不是？” 　　“嗯。” 　　“那晚点再吃饭。” 　　“嗯。” 　　陆野关上冰箱门，在陆思齐脑袋上揉了一把，随后匆匆下楼。 　　白逸青看着打车程序上排队人数慢慢减少，稍稍侧头扫了眼大厅，小桌前坐着几个同样等出租的学生，陆野没下来。 　　在数字在变成1的时候，他的拇指悬在“取消订单”上方。 　　就一次…… 　　不行。 　　人能骗得了自己，骗不了鬼神。 　　算了吧。 　　“白逸青！” 　　熟悉的声音在耳道响起，白逸青心“忽悠”一颤，他的手指下意识捏紧手机，回头就见陆野从楼梯上下来—— 　　他笑着冲他抬了下手，步子轻快，整个旅馆仿佛都因为老板的笑明亮了几分。 　　白逸青吞了下口水，急忙低头，就见手机上显示取消订单的确认消息，他来不及思考，按下“确认”。 　　“今天不好打车是吗？”陆野已经走出门，白逸青在这不足一秒的间隙重新点了下单。 　　“嗯，你怎么下来了？” 　　“小齐说他还不饿，待会儿再做饭。”陆野和他并排站在一起：“打到车了吗？” 　　白逸青抬起手机，订单显示排队人数11。 　　“车这么难叫吗？你几点的票？”陆野皱眉，他记得刚刚在楼道里查到去阳城的高铁只有一点多的一趟。这种情况，有点赶。 　　“一点二十。”白逸青说：“放假了，人多。” 　　陆野一手叉腰，一手撸了把头发，面露担忧：“时间有点紧啊，误了怎么办？” 　　白逸青垂下眼：“那就改天再回。” 　　陆野眉梢微不可查的提了提：“这样啊，家里没有要紧事吗？” 　　“没办法，这两天票比较难买。”白逸青像是自言自语：“一时回不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陆野深以为然，随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把订单取消了吧，我去送你。” 　　白逸青：“……” 　　陆野不是来留他的吗？ 　　“你没事吗？”白逸青不确定的问。 　　陆野一脸仗义：“有事也没你的事要紧啊，不过我车油不多，我们得先去加个油。” 　　“……好，那谢谢陆老板。” 　　“别老跟我客气行吗？”陆野大大方方接过他手里的箱子，带他去开自己的车。 　　车子开到加油站，看着前面排着的长长的队伍，白逸青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陆老板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陆老板。 　　“啧，怎么这么多车？”陆野手指点着方向盘，三番五次看时间。 　　白逸青转过头去，浅浅勾唇。 　　你一地头蛇能不知道这个加油站车多？ 　　加完油时间更紧迫了，然而路上每一个绿灯，陆野都完美错过，并且痛心疾首的骂前后左右不会开车，影响他速度。 　　副驾上，白逸青后来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陆老板既要算计红绿灯，又要偷眼观察他有没有起疑心，还得分心去和别的车打配合，一心多用，太不安全了…… 　　最终抵达桐城高铁站的时间距离发车还有四分钟，陆野忧心忡忡：“你快跑几步，能进去就进进不去了再回来，我在这等你！” 　　白逸青扯了扯唇角下车，从后备箱拿了行李箱往进站口走，连再见都懒的跟某戏精说，没走几步，笑意在他脸上渐渐漾开……陆野这个神经病！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低下头忍了一会儿笑，然后深呼吸，转身朝陆野车子折返回来。 　　自己也没好哪去。 　　陆野正看着白逸青“无助”的背影心虚，愧疚即将压过窃喜之际，见白逸青忽然回来，他小心翼翼的轻咳一声：“晚了是吗？” 　　“晚了。” 　　白逸青站在车门外，风吹起他头顶的一绺发丝，那双冷清的眼睛闪着点点水光，就那么定定的注视他。 　　陆野被他看的不自在，干脆下车，转到副驾旁帮他拉开车门，又殷勤的把行李箱放回后备箱：“那你现在想回旅馆，还是……去哪？” 　　白逸青从陆野身上收回视线，坐进副驾：“回去，睡觉。” 　　“白，白天啊？”陆野扶着车门愣了一下。 　　白逸青瞥了他一眼：“我昨晚熬夜了，回去补觉。” 　　“……” 　　回程陆野心下还是有些忐忑，白逸青一言不发，他猜不准对方是不是在生闷气。 　　“回不去就和我们过中秋呗……也许，就是天意呢……”他安慰道。 　　白逸青轻笑一声：“嗯。” 　　天意。 　　自己骗不了鬼，陆老板可以。 　　他在心里悄悄给老妈道歉：真不是故意不回去的……你看，我被人算计了。 　　所以你再耐心的等我两天，行吗？ 　　回到旅馆，白逸青没再拒绝陆野的好意跟他去五楼一起吃了午饭。然后和兄弟俩看了会儿电视才回去补眠。 　　陆野心情很好，因为他发现白逸青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种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的感觉。 　　就像在南客庄后来的几天一样，不再刻意疏远他，也会被逗笑，会在自己开他玩笑时忽然扭住他的胳膊，威胁说要帮他卸掉…… 　　陆野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无意间碰触到了白逸青心防的开关，但只是非常缥缈的一丝感觉，很难抓住重点。 　　也许与阳城有关，与白逸青的家人有关。可这些，要怎么让他对自己敞开心扉，难道自己还不够让人有安全感吗？ 　　陆老板有些挫败。 　　他把三人刚刚商量出来的几道菜罗列好，准备去趟菜市场。 　　白逸青睡醒的时候，室内一片昏暗。 　　他以为是傍晚，然而仔细一看，却发现昏暗的光线来自桌上的一盏夜灯。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竟然是夜里一点半……他有些愣怔，怎么睡了这么久。 　　手机有几条微信消息。 　　中秋节了。 　　白逸青没有立刻点开，他掀开被子下床开灯，看到台灯下有一张字条，上面是一排努力往工整上靠的字： 　　“看你睡得沉没叫你，餐盒里有吃的。” 　　他抿了抿唇，把纸条卷成一个小小的纸卷丢进笔筒。 　　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手机，点开一般会在0点准时到达的节日问候—— 　　儿子，中秋节快乐，爸爸在你正东方的海上，希望你今天开心。 　　呵，加长版。 　　是年龄大了变啰嗦了吗。 　　白逸青放下手机打开食盒，里面躺着两个香草味的贝果，一小盒蓝莓，还有牛奶。 　　他轻轻呼出口气…… 　　希望这个偷来的中秋节，自己可以开心一天。 第86章 有这好事？ 　　上午陆野的电话进来时，白逸青凌晨四点开始的回笼觉还没睡饱。 　　他拖鞋都没穿，光着脚睡眼惺忪去开了门。 　　“你不是有房卡吗。”他懒懒的瞥了一眼门口高大俊朗的男人，转身回到床边，打扮的人模狗样，去相亲啊…… 　　陆野带着一身清爽甘冽的香气进来，味道很杂，却不厚重：“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可以随便进来？” 　　“可不可以你都进来了。” 　　白逸青倒回枕头里，后半句尾音松软飘忽，听得人心痒。 　　“嗯，进来了。”陆野笑起来，一手撑着床边微微俯身，一手握了握那只莹白清瘦的脚背：“昨晚几点醒来的？” 　　白逸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脚一缩，钻进了被子下面。 　　陆野干脆也贴着他躺下，胳膊自然地搭在他的腰间：“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熬夜啊？” 　　白逸青睫毛轻颤，欠身往里让出一点空间，淡淡的“嗯”了一声。 　　陆野见他没有抵触自己的亲近，便大着胆子将手伸进对方衣摆，在白逸青柔韧的腰腹上抚摸。 　　“你喷的什么香水？”白逸青吸了吸鼻子，问道。 　　“香吧？”陆野弯了弯眼睛：“我早上去花市了，买点鲜花布置一下天台。” 　　白逸青脸稍稍转过来一点：“你怎么那么大精力？” 　　“我精力大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啧！”白逸青动了下肩膀：“滚。” 　　“哎哎，开玩笑。”陆野急忙收紧胳膊,防止被踹下去：“我是为了表示对你的重视和欢迎，特意搞点氛围。” 　　“……” 　　“真的，还有星星灯，晚上搭在花丛里，更美。”陆野嘴唇凑近白逸青侧脸，浅浅的啄了一下：“第一次，想给你一个难忘的中秋节。” 　　白逸青呼吸几不可闻，也是最后一次。 　　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还是那副无波无澜：“我没洗脸。” 　　陆野笑起来，鼻息扑洒在他脸上，痒痒的：“又不脏。”说完还作怪的伸出一点舌尖舔了一下：“真香！” 　　“操、”白逸青抬手，嫌弃的用手背蹭掉自己脸上湿了的一点，随后翻身压在陆野身上，低头在他的耳边，颈侧亲吻起来…… 　　陆野乐出了声，一条腿撑着地面：“宝宝等等，我要掉下去了！” 　　白逸青现在已经对“宝宝”免疫了，随便他吧，只要平时不这么叫就行。他撑起上身，对上陆野盛满温和笑意的眼睛，几秒后干脆又躺了回去：“你上来。” 　　陆野垂眼看向他身下高高顶起的帐篷，哭笑不得：“白日宣淫啊？” 　　“不做，就摸一摸。”白逸青说。 　　“……”陆野这些天已经习惯了白逸青在这种事情上的直白，虽然有点……那个，但是他喜欢。 　　抬腿跨到青年身上，他俯下身缱绻的亲吻对方，同时，一只手伸进白逸青睡裤…… 　　“衣服脱掉。”白逸青声音暗哑，在他耳边轻声说。 　　陆野帮人帮到自己也有些情难自抑：“不是不做吗。” 　　“不进去，就碰一碰。” 　　操！ 　　陆野深深呼出口气，利索的把自己扒了个干净——白逸青的要求他向来拒绝不了。 　　即便陆思齐还巴巴的等着他们一起上去呢。 　　…… 　　白逸青说话算数，真的就是搞一搞模拟游戏，在最后关头理智而克制的停下来：“你和陆思齐说去哪了吗？” 　　“说来叫你上去。”陆野气息不稳。 　　白逸青默了两秒，拍了拍他的腿：“下来，我们过去吧。” 　　“啊？”陆野有点懵：“不……弄完吗？” 　　“不了。”白逸青起身，把被他折磨的欲火焚身的男人丢在床上朝卫生间走去：“我憋着尿呢。” 　　陆野：“……” 　　你大爷！ 　　陆思齐看着自己哥哥容光焕发的下楼，隔了半晌黑着脸上来，有点奇怪。 　　“白逸青呢？” 　　“后边。”他换上拖鞋，走到堆满各样水果的餐桌旁：“选好了吗？” 　　“嗯。” 　　白逸青随后跟进来，屋子里是馥郁的花果香，餐桌边柜上都放了新鲜的花束。 　　他朝陆思齐颔首：“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陆思齐抿唇笑笑，回道。 　　陆野不满嘟囔：“都没跟我说……” 　　陆思齐：“……” 　　“昨天跟你说过了。”白逸青为自己狡辩了一句。 　　想起刚刚陆野骂骂咧咧穿衣服，憋憋屈屈抱怨内裤紧，到了电梯都在控诉白逸青不地道…… 　　有点想笑。 　　“昨天是中秋节吗？”陆野没好气道。 　　陆思齐和白逸青对视一眼，默契的都没吱声—— 　　之前没说，现在说有点刻意了吧? 　　白逸青没想到陆野家的中秋节要忙活一整天的。 　　上午的安排是做月饼。馅已经配好，各种口味齐全，和面，模具压花，烘烤……全都要亲力亲为。 　　男男搭配干活不累，白逸青被陆老板支使着给面饼里包馅，再搓圆。 　　他端起手心金黄油亮的小球，第一次知道月饼是这么做出来的…… 　　想起小时候，每年中秋，在海上不能回家的老爸都会托人从各地寄月饼回来。大概是八岁还是九岁那年，男人在电话里牛逼轰轰又没心没肺的说，要把中国34个省级行政区的月饼让他们尝个遍，白逸青很开心，觉得这听上去好酷！ 　　可是电话挂断，老妈却借口不舒服先回屋休息，起身时，白逸青看到她没盛住的泪落到桌上。 　　那是他第一次自己守着一桌饭菜过中秋。 　　后来，再有月饼寄回来，白逸青就吃不到了—— 　　虽然他并不多喜欢吃这种过于甜腻的东西，但是次日在垃圾桶旁看到那些精美的盒子，他还是很心疼。 　　客厅电视里播放着嘻嘻哈哈的综艺节目，陆思齐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观看，他不想动手，太油。但在月饼进了烤箱后，却跟白逸青一起蹲在烤箱前观察月饼的变化。 　　“差不多了吧？” 　　“应该是，金黄色了。” 　　“去跟你哥说一声吧。” 　　“不用，烤箱定着时呢。” 　　白逸青：“……” 　　不早说。 　　陆野看着两人的背影弯起唇角，然后转身去厨房准备午饭。 　　刚烤的月饼松软香糯，个头小巧精致，糖放的也少，因为刻意照顾某人口味，所以，自以为不爱吃月饼的白逸青，左一个右一个，把这几年没吃到的都补了回来了。 　　午饭，即便胃已经被月饼和其他小食装满，最爱的海鲜大拼盘他还是一样都没少吃…… 　　怎么今天这食欲就这么好呢？ 　　饭后，白逸青瘫在沙发上，百思不得其解。 　　陆思齐去午休，陆野去楼下大厅在桌上放了一盘月饼，给没回家的学生随意取食。回来看见白逸青手放在肚子上画圈，有点好笑。 　　他走到沙发旁挨着对方坐下，手不老实的摸上人家手背：“几个月了？” 　　白逸青懒洋洋的冷笑一声：“你想挨揍？” 　　“你想揍我就受着，毕竟肚子是被我搞大的。” 　　白逸青一巴掌拍开那只爪子，朝陆思齐屋门口瞥了一眼：“你注意点。” 　　“注意什么？我自己家。” 　　“……” 　　陆野歪歪脑袋和他靠在一起，试探着问：“哎，今晚别走了，和我一起睡吧。” 　　“不行。”白逸青想都没想。 　　“为什么？”陆野坐起来面对白逸青，诱哄道：“我床很舒服的，也够宽，我们两个睡完全不会挤。” 　　枕头也很舒服。白逸青在心里帮陆老板补充。 　　他沉默的盯着电视里的明星玩游戏，一众帅哥美女在水池里嬉笑打闹，让他联想到纣王的酒池肉林。 　　“你是不是担心小齐？”陆野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劝说：“没关系，我们都是男的他不会多想，再说，就算多想了也没关系，除非他哥单身一辈子，不然总是要知道的啊。” 　　“陆老板。”白逸青终于开口。 　　声音不大，却听得陆野心微微下沉。 　　又是这样…… 　　“嗯?”他没像往常一样，一觉察到白逸青的抵触就立刻退回安全距离，而是装作不解，坦然地看着他。 　　白逸青转过脸来，竟然浅浅的笑了一下：“家里的床是给最亲近的人睡的。” 　　陆野微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句话。 　　因为他们不是最亲近的关系？ 　　或者……其他。 　　“我从来没讲究过这些。”陆野如实道：“小杰之前也经常上我屋里补觉，你知道的……” 　　说到这，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一个念头不要脸的冒出来—— 　　白逸青不会是在吃醋吧？ 　　…… 　　有这好事？ 第87章 脾气不好，得治 　　“咳。”他云淡风轻的改口：“当然，那是因为我没把他当男人，一直觉得他和小齐一样，都是小孩儿。” 　　白逸青不明显的轻笑一声，不知道是笑他的话，还是笑电视里出糗的明星。 　　陆野心情却舒展起来，他若有所思道：“不过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明天我就把床垫枕头被褥全换了，以后只给最亲近的人睡。” 　　白逸青：“……” 　　“那今晚我去你房间，不回来行不行？” 　　“不行。” 　　“啧。”陆野心灰意冷，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下午的安排是水果雕花，这也是陆野爸妈留下来的“传承”。 　　三个人围在堆得像个微型水果摊的餐桌前，桌上成套青花瓷刻刀样式齐全。 　　陆野面前是弟弟点名要的西瓜花篮，其实白逸青曾经见过一次半成品，但是没太留意。现在看陆野雕刻过程，才发现这人原来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握着刻刀的手修长有力又赏心悦目，技巧明显的非常娴熟，白逸青不禁想起陆野给他织的帽子。 　　阳城春天风大，或许可以戴着出门。 　　西瓜花篮雕出镂空的花纹，里面是利用瓜皮和瓤接触的部分雕出有层次的花卉，绿色的乒乓菊，淡粉色和鲜红的玫瑰错落有致，意外的漂亮。 　　陆思齐和白逸青一个水平，会画画似乎也没有体现出什么优势，当然，可能是他自己的问题。雕废了的只能吃掉，两人干脆开始自由发挥，乌龟鲨鱼猫头鹰机器猫，菠萝苹果橙子……个个惨遭毒手。 　　白逸青最满意的是用香蕉雕出来的陆野的脸，竟有几分神似……然后被他一口吃掉。 　　陆野心下戚戚：白逸青，你真狠！ 　　一下午成品没有几个，玩笑打闹，水果倒是吃撑了。最后三个人轮流跑了好几趟厕所。 　　临近傍晚，他们在天台休息，准备待会儿开始筹备正式的赏月晚宴。 　　白逸青在秋千椅上慢悠悠的晃着，清空的肚子总算舒服了些：“我觉得我不应该吃晚饭了。” 　　陆野坐在对面看着他笑：“中午的饭都白吃了，晚上不得补回来？” 　　“……昨天我点的菜你做一个就行，我意思意思。” 　　“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待会儿一下锅。”陆野看了眼蹲在围墙边摆弄星星灯串的陆思齐，小声道：“我们还要去约会呢，到时候你再饿了。” 　　“啧！” 　　“嘘……”陆野眨眨眼，卖萌阻止白逸青炸毛。 　　“……” 　　围墙边摆放的鲜花开的正好，微风吹来，这一方空间被搅动出别样的香气，闻着醉人。 　　陆思齐的声音也混在其中：“我哥做的龙井凤尾虾仁很好吃。” 　　白逸青：“……” 　　“看到没，亲弟弟！”陆野乐出了声，看了眼时间：“我现在去做，吃完早点出发，万一堵车。” 　　“我待会儿再去给你帮忙。”白逸青不想动。 　　陆野站起身：“你随意，想在这玩就玩，当然，如果想我那就去陪我……” 　　白逸青深吸一口气，今天心情好，懒得计较。 　　这时，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伴着清冽的声线，一道身影忽然跨了进来：“哥，中秋快乐！” 　　“……” 　　三人皆是一愣，齐齐看向门口一身清爽打扮的元杰。 　　“小杰？”陆野最先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中秋快乐。你怎么过来了？” 　　元杰在看到白逸青时，也有些懵，但是听到陆野声音立刻回神，差点收回去的笑也再次漾开： 　　“给你们一个‘惊吓’啊！”他朝旁边两人打招呼：“中秋快乐小齐，白逸青，中秋快乐，你没回家啊？” 　　白逸青从秋千椅上站起来：“没有，中秋快乐。” 　　陆思齐看了他一眼，也回了一句：“中秋快乐小杰哥。” 　　陆野抱起胳膊，非常不理解：“大过节的，你不陪着叔叔阿姨，跑这儿来干嘛？” 　　“我回去了，一整天都在家呢。”元杰围着天台转了一圈：“好漂亮啊！哥，你也太有情调了，过中秋搞得跟情人节似的。” 　　陆野朝白逸青扬扬下巴，示意他先坐下。 　　白逸青没动。 　　“情人节我会摆玫瑰。”陆野随口搭话，心里琢磨着要么今天跟小杰出柜得了…… 　　“真浪漫。”元杰转回身，冲陆野笑笑：“其实我不是自己来的，我爸妈也来了，陪你和小齐过节。” 　　陆野闻言一怔，接着面露讶色：“叔叔阿姨来了？你怎么不早说？” 　　陆思齐也微微睁大眼睛…… 　　这个中秋，也热闹的过分了点吧？ 　　元杰抓了抓头发：“我们也是临时起意，今天在家翻相册翻出我们小时候的照片，我妈就说想小齐了，后来就干脆过来了。” 　　“……”陆野看了眼站在那里的白逸青，心里有点郁闷。但林姨一家也算他和小齐的半个亲人，怠慢不得。 　　“他们现在在哪？” 　　“快上来了吧？老两口走的前门，想看看你的旅馆，我从后门上来的。”元杰说。 　　“我去接一下。”陆野安抚的拍了拍白逸青胳膊：“你等我一会儿。” 　　“嗯。” 　　陆野离开，白逸青坐回秋千椅，他看到元杰冲他笑了笑，便也扯扯唇角。 　　陆思齐坐到桌前，犹豫着开口：“哥准备的菜，可能没那么多。” 　　元杰乐了：“放心，担心你们两个过节凑合，你林姨就差把厨房搬来了，待会儿让他们给我们做好吃的。” 　　他挨着陆思齐坐下，看向白逸青：“哎，感觉喊名字好生分，咱俩谁大啊？” 　　“我25。”白逸青说。 　　“哦……那还是你大一点。”元杰有些失望：“我23，那我也得叫你哥了。” 　　白逸青往秋千里靠了靠：“叫什么都行。” 　　“那叫青哥吧，我看安西这么喊你。” 　　“嗯。” 　　“对了，你中秋怎么没回家啊？我从昨天就被我妈电话连环催。” 　　“昨天误了车。”白逸青说。 　　“啊？”元杰有些诧异：“这样啊，难怪。” 　　见白逸青不再说话，他便又主动说些有的没的：“我家和野哥家小时候是邻居，小齐出生前我们都住在后面巷子里……” 　　陆思齐眉心微蹙，他看得出来白逸青没有刚才那么放松，同样，他也几乎能感受到那种面对没多熟络的人强自礼貌的煎熬。 　　即便小杰哥一直在努力找话题。 　　陆野在前厅接到元杰爸妈，不可避免的一通寒暄之后才上了楼，老两口拿了一大堆吃的，他们只得先回房间去把东西放下。 　　林姨触景伤情，嗓子眼发紧：“我一看到这楼啊，我这心里……哎，还好当初你爸爸有能力，置办下这么一栋楼开了旅馆，不然你们哥俩小小年纪……” 　　“啧，别说这些了大过节的！”元叔微胖，看上去有些严肃，听自己老婆又开始念叨，忍不住责备道：“让你来开开心心做个团圆饭，别给孩子们添堵！” 　　陆野失笑：“做饭不急，我自己就能做，叔，姨，你们先歇会儿，我去叫小齐他们过来。” 　　“不用不用，我们一块过去吧，”林姨叫住他：“正好再去看看你妈妈当年种花的小院子。” 　　“……”陆野按捺下心中焦虑，笑的温和：“好啊。” 　　怎么办。白逸青会不会不喜欢和别人一起过节？ 　　这还用说？ 　　陆野都能想象到青年此刻冷着脸，不想说话的状态。然而，踏上天台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的猜测还是保守了—— 　　“小杰，白逸青呢？” 　　“走了。”元杰似乎觉察到什么，小声问：“是不是因为我们来啊？” 　　“没有，他说去哪了吗？”陆野摇了摇头，他看了眼拉着陆思齐嘘寒问暖的元杰父母，拿出手机给白逸青拨电话。 　　“他说晚上约了人，让我跟你说一声他先走了。”元杰观察陆野神情：“哥，怎么了？” 　　陆野听着手机传来无人接听的空洞的忙音，没说话。 　　白逸青走出巷子，跟在身后的白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了回去。 　　他在公园长椅上坐下。 　　太阳西沉，公园里人比往常这个时间少了很多，陆野的电话又打了进来，一阵强似一阵的急切，催逼着人内心的某根神经快要断裂。 　　白逸青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愤怒，像翻滚的岩浆在他心底肆虐，毫无道理可言，又烧的人浑身发软。 　　凭什么呢？ 　　是因为自己手里捧的是只破烂漏洞的碗，装不下别人施舍的温情，于是恼羞成怒。 　　可就连白小青都不会因为好心投喂的人带了不合心的食物就去咬人家，自己总不能不如一条狗…… 　　他努力压制着突如其来的情绪，点开微信。 　　陆野发消息问他在哪，催他速回电话。 　　白逸青退出对话框，点进打车软件…… 　　陆野在厨房和林姨忙活着做饭，手机在兜里，时不时拿出来拨一下，每一次都是徒劳。 　　他看过监控，白逸青从后门出去了，能去哪呢？ 　　边上林姨苦口婆心：“现在小齐也不小了，不是姨催你，旅馆就缺个老板娘，你图省事跟学校合作，那能挣多少钱？还是得对外开放，我跟你说，我们小区有个姑娘，哪都好……” 　　陆野无奈：“哎哎哎林姨，您有好姑娘不紧着小杰，操我这份儿心干嘛？” 　　“一个两个都让人发愁，就小杰那性子，找了媳妇都得欺负他！” 　　陆野乐了：“这话说的……” 　　元杰从餐厅伸进个脑袋，冲陆野吐吐舌头，要不是他妈在家念的烦，他也不会想到让陆野分担炮火。 　　陆野把炒好的菜挑了几道各分出一小碗放进冰箱：“您不用管我，我现在可没闲着。” 　　元杰刚准备溜走，闻言足跟一滞，惊讶的转过脸来。 　　“没闲着……那就是有了？”林姨则双眼放光，凑到陆野面前：“有了你倒是带来给我们看看啊？” 　　陆野一脸无谓，胡扯道：“嗐，脾气不好，怕你们看不上，而且我也没想好以后怎么处。” 　　“没想好？”林姨信以为真：“那姑娘什么条件啊？有照片吗？多大了啊？干什么的……” 　　陆野：“……” 　　“谁啊，哥？”元杰站在门口，愣愣出声。 　　“你哥的女朋友，你看看人家，不声不响都有了。再看看你，傻小子似的就知道走哪追着你哥！你倒是给我们追个女朋友啊……”林姨念完儿子又转回来问陆野：“脾气有多不好啊？你打小就聪明，哪个脾气臭的小孩不被你治的服服帖帖？” 　　“啊、治着呢！”陆野唇角抽抽，含糊道。 　　他没去管元杰那双快要瞪出来的眼睛，从兜里拿出手机在林姨面前一晃而过：“您看这一会给我打多少通电话，我都不稀得接！动不动就生气，什么毛病……” 　　林姨有点懵，着急道：“那，那为什么生气啊？大过节的吵架啊？” 　　“这不之前约好的今晚一起去玩，她就退了回家的票，但我刚跟她说有事不能去了，得，这就不高兴了！这么不懂事，我能惯着她吗？”陆野即兴吐槽：“你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你错过和家人团聚也就这一次，那我和叔姨多少年没一起过中秋了……” 　　林姨越听脸越皱，到最后忍不住“啪”一巴掌打在陆野肩膀上：“啧……你个二愣子！” 　　陆野：“……” 　　“我还以为你挺聪明呢！怎么这种事儿上这么不开窍？”林姨不由分说解下他身上的围裙，陆野太高，摘脖子上的带子的时候林姨都蹦了起来：“快去给姑娘打个电话！” 　　“干嘛？”陆野一脸迷茫。 　　林姨推攘着他出了厨房，指着餐桌上的花瓶里的一束栀子花：“把那个抱着，找人姑娘好好认个错，最好带回来一起吃个团圆饭，人家为了你家都没回，你怎么好意思放人家鸽子？！” 　　陆野：“……” 　　倒是也不用这么超预期。 　　客厅看电视的一老一少一头雾水，林姨絮絮叨叨边讲边责备：“我们又不是离多远，想吃个饭还不容易？再说，我们为小齐来的，你该约会约会去，我们吃完饭让小杰陪着小齐，女朋友要紧！” 　　“这哪行啊！”陆野据理力争：“我怎么能把长辈丢这儿……” 　　“死脑筋！谁稀罕你！” 　　“那，那我拿件外套。” 　　“拿拿拿，拿了赶紧去，不用管我们！” 　　“……” 　　元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闹剧，半天反应不过来。 　　他知道陆野在胡扯。 　　只是……是所有的话都是假的，还是对象这件事是真的？ 　　脾气不好的，是白逸青吗？ 　　他听着自己老妈恨铁不成钢的跟老爸数落他们两个大小伙子这一窍都堵死了，看着眉头紧锁的陆思齐，在老妈循循善诱的打听未来嫂子的事儿时一问三不知。 　　忽然有点后悔。 　　今天不应该来的…… 　　谁都没有惊喜。只有惊吓，是给他的。 第88章 陆野希望白逸青天天开心 　　滨江是桐城最大的一条河流，河道宽而深，横穿整个桐城汇入大海，因连接港口，常有邮轮和货船穿行其上。 　　白日天光退尽，江上云层堆叠。两岸高楼霓虹万丈，天上不见一丝星芒和月影。 　　可即便如此，沿岸还是聚集了很多市民和商贩，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这里应该就是陆野说的坐游轮、放花灯的地方。 　　出租车穿过人群聚集的区域继续向东前行，最后在一处人迹稀少的路段停下。 　　白逸青下了车，扑面而来的江风让人毛孔骤然缩紧，他把卷在手肘的卫衣袖子放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江边空气—— 　　那是一种连风都吹不散的闷浊。 　　沿着护栏漫无目的走了一段，心里燃烧一路的火焰被夜风一点点熄灭，只剩空茫的灰烬，最后白逸青在一个豁口的台阶处驻足。 　　江潮披着冷白的微光拍打在岸边石阶，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看了眼远处的云层，矮身在冰凉的石阶上坐下。 　　不知道该做什么。 　　手机的震动还会时不时传来，其实，他应该找个合理又体面的借口，告诉陆野不用管自己，安心和别人过节就好。 　　但是他不想。 　　江上缓缓驶过几只货船，白逸青盯着江面微微出神，水浪声载着遥远的过去，一些模糊的片段在心里闪过。 　　小时候老爸曾经带他上过这样的船，但那时候他太小，细节大多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总是被高高的举起，男人宽厚的肩膀是他的专属座椅，只要他在，小逸青是不需要用脚走路的…… 　　所以后来很长的路，他都要一个人走。 　　白逸青闭上眼睛，强行不去回望那段被自己走成了独木桥的路。他摘下助听器，周遭一切声音忽然消失，耳边却依稀听见妈妈温柔的嗔怪： 　　“你把儿子惯坏了，我自己不好管的……” 　　那时候的老妈也不像这几年在他梦里出现的这样幽怨，她话不多，总是温柔恬静的模样，但是那双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又像含着千言万语。 　　她身上有一种清新的香气，难以形容，类似阳光与花草混合的温柔的芬芳，后来，那些香味随着院子里的花渐渐枯败，他便再也没有闻到过类似的气息。 　　白逸青心底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是来时心里压下的不甘发酵，以另一种物质从心底激荡上来，他鼻子酸到刺呛，睁开眼，深蓝色的天幕像翻转的海底，天边和江岸交界处的云层隐隐透出些微光……天涯此时，有人见星辰，有人见尘埃。 　　远处江水返着城市光火模糊成一团淡金色的芒。 　　那是属于别人的中秋节。 　　驾驶坐上，陆野看着那一条条石沉大海的消息，心中说不出的郁结。 　　“你他妈给老子回个话！”他按着语音键吼了一句，然后用力闭了闭眼，又点了撤回…… 　　白逸青，你行。 　　扔下手机再次发动车子，他已经沿着坊前区所有的街道转了好几圈，想不出白逸青还能去哪。 　　电话不能再打了，万一打没电了更难找。 　　陆野不是没想过滨江大道，只是昨天随口一提，白逸青未必放在心上，况且动不动就迷路的人应该不会多想去人多的地方。 　　所以还是在附近的几率大一点。 　　中秋晚上营业的店铺并不多，逐个过滤完了也没用多长时间，只是当希望一个接一个破灭，他的烦躁和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这个中秋还剩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他从昨天就开始筹备计划，如果这一天就这样遗憾收场…… 　　不行！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邹黎的电话拨了过去。 　　笑话就笑话吧，来自单身狗的嘲笑他可以当成是嫉妒…… 　　“陆野？”邹黎声音有些意外，身边有交谈说笑的声音：“中秋快乐，还想着吃完饭去你那待会儿呢……” 　　“邹黎，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陆野难得没耍贫嘴，开门见山。 　　邹黎一怔，感受到听筒里传来隐隐的焦虑，他的心忽然提了起来：“什么事？你说。” 　　“想让你给白逸青打个电话，方便吗？” 　　“白逸青?”邹黎眉头稍稍松开一点，他还以为是小齐出什么状况了。 　　“方便，白逸青怎么了？”他朝旁边正在眉飞色舞说着什么的朋友示意，起身朝包厢外走去。 　　邹黎今天有饭局，在滨江大厦顶层的星级餐厅，环境奢华优雅，也是赏月赏景的绝佳位置，从包厢出来，邹黎在走廊临窗的位置站定：“你说。” 　　陆野本不想细说，但听到邹黎的声音，他忽然有了点倾诉欲，便言简意赅的把自己故意让对方误了高铁留下一起过中秋，然后又因为突发状况打乱计划，白逸青不辞而别并且失联的事情讲了出来。 　　陆老板也委屈：“他至少跟我当面说一声，顶多让他屈尊跟大家一起吃个饭，我肯定会找借口跟他单独出来的呀，可这家伙连个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微信不回，电话不接，我他妈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故意让我着急还是手机丢了，或者又迷路了……” 　　“陆老板，这可不像你啊！” 　　邹黎失笑，倒是不担心一个大男人丢手机迷路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现在的陆野，和平时那个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男人差别很大，他觉得有点新鲜。 　　陆野：“……” 　　就不该跟他说这么多。 　　“你先冷静一点，我打个电话问问。”邹黎安慰道：“放心，一个大男人不会有什么事的，最多就是心情不好想静静。” 　　“静静能比他男人对他好？”陆野不忿，临了倒还记得问就好：“那就拜托你了，中秋快乐。” 　　“小事。” 　　邹黎握着手机，看着下方灯火辉煌的江景，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青春期的小男生吗？ 　　还闹脾气…… 　　手机再次传来无休止的震动，白逸青的思绪被强行从回溯的深渊中扯回，他打了个寒噤，手指下意识的摸到手机时动作却是一顿。 　　陆老板还不死心吗。 　　他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狭隘幼稚的无理行径，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虽然无辜，却让他不好受的陆野。 　　是的，白逸青是这样的人—— 　　他不开心，也不想让别人太开心。 　　电话自动挂断，他扶着护栏站了起来随意活动了一下僵冷的身体，这才慢吞吞掏出了手机。 　　微信消息折叠成一摞在屏幕中间，未接电话的小红点显示25个。 　　白逸青稍稍痛快了一点。 　　十点多了。 　　月亮还没有冲破云层，远处的江面上亮起点点萤火，白逸青眯起眼睛看过去，猜测是有人放花灯了。 　　手机隔了一会儿再次震动，白逸青无奈垂眼，就看到邹黎发来的视频请求。 　　“？” 　　白逸青皱眉，第一反应是陆野找来的说客，但是转念一想，应该不至于。 　　联系不上的是白逸青，又不是陆思齐，哪用得着兴师动众…… 　　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戴上助听器按下接通。 　　邹黎身后像是一个会客厅，边上还有一个外国男人，在看到白逸青后似乎有些惊讶：“白逸青，你不在家？” 　　“黎哥，中秋快乐。”白逸青发觉自己声音有点哑，清了清嗓子道：“我在外面。” 　　“中秋快乐。”邹黎说：“我以为在家，所以给你邮箱发了一些文件。” 　　白逸青一愣：“什么文件？” 　　邹黎往一边让开一些，给他介绍旁边的男人：“Maxime，《尤德摩尼亚的锚》看过吗？” 　　白逸青眼睛微微睁大：“是……” 　　“是的，本尊，”邹黎轻笑，他是刚刚忽然想到白逸青以前画过的“海怪”系列插画，和他这位知名的艺术家朋友的“锚”有种说不上来的联系，像是同一个起点却一左一右背道而驰一般，于是把人拉来演个戏： 　　“你那边好多人吗？听着有点吵。” 　　“没有人，可能是潮水的声音……” 　　白逸青还没从惊讶中回神，他有段时间很喜欢Maxime的作品，尤德摩尼亚的锚也叫幸福的锚，它总能在至暗深海中发现的微小蓬勃是生命力，而海怪，是对它们的一种打压和降服，是白逸青倾泻心里阴暗洪流的途径。 　　他顿了一下，有点紧张：“Maxime先生，你好。” 　　“你好，白逸青。”Maxime笑着跟他打招呼，然后切换英文：“黎给我看了你的海怪，令人惊叹。” 　　白逸青有点尴尬，不知道自己的作品算不算对对方的冒犯，只希望Maxime看不出来他们作品间隐晦的联系。 　　“谢谢。” 　　“我想有机会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创作的动机，我很感兴趣。”Maxime说。 　　“……好的。”白逸青拘谨的时候也是这样，不会热情，也不会客套。 　　邹黎凑过来：“可惜你不在桐城，不然晚上可以去滨江转转。” 　　白逸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没说话。 　　“江桥酒店西侧有一条连着江岸的栈道，平时对外封闭，没人知道中秋值守的人会放假，之前我每年都会去。”邹黎遗憾道：“可惜今年被这人拉出来吃饭，没机会看花灯从脚下游过的壮景了。” 　　“……” 　　“不过阳城海边看月亮应该比这边更有意境……”邹黎话锋一顿，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哎，不好意思，今天喝了点酒话有点多，不打扰你了，回去记得看邮件，还有Maxime的邮箱，他会给你写信。” 　　“好。” 　　视频挂断，白逸青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想到什么，他点开手机地图，搜索“江桥酒店”。 　　左右今晚也是要住酒店的，现在过去看看，然后开房睡觉。 　　地图显示酒店位置要继续往东走，不过没有很远。 　　步行就好。他要冻死了…… 　　邹黎低头给陆野发了一个位置过去，然后收起手机冲Maxime挑眉：“缘分，妙不可言。” 　　“黎，你的学生看上去很孤独。”Maxime托着下巴：“他的作品也是。” 　　“他很快就不孤独了。”邹黎伸了伸手示意Maxime回去：“关心一下我们自己吧，孤独的老男人。” 　　Maxime哈哈大笑，揽住邹黎肩膀：“你说得对，今晚我可以去你家里留宿吗？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宝物’。” 　　“抱歉，给我点时间想一个婉拒的理由出来。” 　　“哈哈……” 　　一侧包厢门忽然打开，从里面出来的一身正装的高大青年，正好和两人打了个照面。 　　“黎哥?”安西有些愣怔。 　　“安西？”邹黎也很意外：“你怎么在这？” 　　“今天和家人聚餐。”安西说，他看着眼前两人亲昵的动作，觉得有些扎眼。 　　全然忘了自己也经常和人勾肩搭背…… 　　“是吗。”邹黎笑笑：“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黎哥。”安西视线在Maxime搭在邹黎肩头的爪子转移到他的脸上：“这位是……您朋友吗？” 　　“对，Maxime。” 　　邹黎给两人简单介绍了一下，Maxime放下胳膊和安西握了握手，随后邹黎和安西道别：“我们先回去了，替我向你家人问个好。” 　　“好的黎哥。” 　　安西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头一阵莫名的不舒服。 　　他想起最近从那个打开它新世界大门，又颠覆了他的三观的软件上得出的结论： 　　gay圈巨乱！ 　　这时，他看见那个勉强算得上帅气，但更gay气的外国男人忽然凑到邹黎脸旁说悄悄话，心下立时生出一股无名火：“黎哥！” 　　前边两人闻言齐齐回头。 　　“你回去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送你。” 　　他最近确实有点忙，说晚上送邹老师回家也只去过两次。 　　“谢了安西，不过不用了。”邹黎笑着摆摆手，然后指了指旁边的Maxime道：“今天有司机。” 　　安西：“……” 　　Maxime：“我觉得你这个学生很有攻击性。” 　　邹黎：“是吗？没觉的。” 　　“请相信艺术家的眼睛。” 　　“艺术家的眼睛如果能不盯着我的‘宝物’，那我勉强相信。” 　　“哈哈哈……可是我这次来中国就是为了它们，黎，那些作品应该拿来净化世人的眼睛，而不是在你的书房里积灰。” 　　“它们以后可能有别的用处了。”邹黎说：“不过看在你答应给我学生写信的份上，我可以考虑拿出一小部分，给你授权出展。” 　　“真的？！”Maxime浅金色的眼瞳亮起，作势要亲邹黎脸颊却被一把推开—— 　　“Maxime，作为直男要学会和gay保持适当距离……” 　　邹黎推门进了包厢，点开陆野回复的微信消息，忍不住额角抽抽。 　　——邹老师！爱你！ 　　——如花亲亲.jpg” 　　抵达江桥酒店西侧后，白逸青追着地图光标转了好几圈，终于在一块“宠物禁止入内”的标识牌旁边找到了栈道入口。 　　身后车道驶过几辆卡车，在他刚才走过的一处围栏边停了下来。 　　白逸青不甚在意，推开没人看守的木门走上木板铺就的栈道。 　　幽蓝色的灯带沿着栈道边缘，在江上曲折蜿蜒，江面悠悠漂着各式的花灯，从上游顺流而下，多数是白色粉色的荷花，中间托着写了字的卡片，还有各色的飞鸟走兽，金鱼玉兔，方灯圆灯不一而足…… 　　白逸青扶着栏杆，俯身，看到一只花灯里的字条工整的写着“国泰民安”四个大字，花灯飘走，又来一只兔子，手里举着的月亮里写着“我想让学校明天倒闭！”…… 　　白逸青唇角勾起，蹲下来，趴着栏杆一个一个的看脚下飘过的花灯里的愿望： 　　“希望明年中秋能回家，想爸爸妈妈。” 　　“希望姐姐考上大学。” 　　“希望李子航今年跟我求婚。” 　　“祝爷爷身体早日康复。” 　　…… 　　白逸青看着这些五花八门的愿望，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层出不穷的愿望，曾经，他的愿望是爸爸回家，后来希望妈妈开心，再后来希望自己可以不用活在这世上，再后来，就没有什么事情好希望的了，怎样都行，反正活着也不是为了自己。 　　但是昨天，他希望今天开心。 　　现在，他希望昨天没有生出过这个念头。 　　一盏光屁股小童男造型的花灯从脚下漂来，手上举着一个红色卷轴，上面写着有点丑的几个字： 　　“陆野希望白逸青天天开心。” 　　？？？ 　　白逸青以为自己眼花了，抬头看了眼流光溢彩的江面，再低头，那个光屁股小孩还在那里眯着眼睛笑，纸条上的名字确实是‘白逸青’和‘陆野’”。 　　什么情况？ 　　他张了张嘴，正疑惑间，旁边又漂来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女童，同样的姿势，手里的卷轴还是同款狗爬字： 　　“宝宝，跟我回家吧。” 　　后面画着一个丑丑的嘴唇。 　　白逸青心神巨震，瞪大眼睛盯着那一对没有随波逐流的童男女说不出话来。 　　是陆野放的！ 　　可是…… 　　花灯轻轻抖动，他一瞬间回神、猛地转头看去—— 　　英俊的男人臭屁的靠在身后不远处的栏杆上，一手插兜，臂弯搭着一件外套，另一只牵着两根细线的手抬起来朝他晃了晃，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中秋节快乐，白逸青。” 第89章 人只能承担自己的角色 　　微凉的夜色在灯火的映衬下升腾起阵阵暖意，江面的灯不是灯，是燃着了的火焰，烤的人眼底发热。 　　白逸青微张着嘴却喘不上气，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他望进那双比天幕还要幽暗的眼睛，看到了比江面还要璀璨的光影。 　　努力咽下喉间艰涩，他尽可能让自己语气听上去平常：“你怎么来了。” 　　陆野微微低头，手上细线随意在栏柱上绕了两圈，然后抬脚走了过来：“我怎么不能来了？” 　　“……” 　　他在白逸青身前站定，像是要将人看穿般盯着对方的脸仔细打量。 　　也许是被风吹的久了，本就冷白的皮肤在粼粼微光下呈现一种不健康的惨白，有点像鬼。 　　那双形状姣好的凤眸微微泛红，雾蒙蒙的…… 　　啧，是勾人魂魄的鬼。 　　白逸青不自在的别开脸：“外面写着，宠物禁止入内。” 　　陆野眉梢扬起：“谁家宠物大晚上跑出来满世界找主人，不都是主人找宠物吗？” 　　“……” 　　白逸青想骂一句“傻逼”，又知道自己现在骂不出气势来，便垂下眼皮没说话。 　　陆野轻笑，抖落了一下臂弯里的外套，扬起来披在他肩上，然后顺势将人拢进怀里：“这么凉？” 　　白逸青沉默，没有拒绝这超出原则的亲近。 　　陆野听到他鼻腔发出很轻的一声“嗯”，耳鬓贴了贴青年冰凉的侧脸：“凉也正常，心里没我肯定凉……” 　　“……” 　　夜风阵阵，半空的云层被吹开几道裂缝，偶尔漏出月华银灰色的曲线。 　　白逸青被温暖包围，从外到内，有丝丝缕缕的东西渗透进来，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那些苦涩和郁结包裹起来一点点消融。 　　鼻子又忍不住发酸…… 　　他在心里鄙视自己，他这人，受得了孤独愤懑，受得了排挤误解，可唯独受不了无缘无故的好。 　　拥抱他的男人不会知道，他本来已经暗暗决定将今晚的失望和不甘算到对方头上了——他会冷着他，无视他，一周，或者两周，他需要陆野的苦闷来抵消自己的不快。 　　这是白逸青擅长的。 　　可是现在那些想法忽然消弭无形，太快，太突然，他整个人都有种被抽空了一般的虚脱感，要刻意撑着自己才不会让全部重量靠在陆野身上。 　　“以后不要让我找不到你，行吗？”他听到陆野无奈的请求。 　　“……” 　　“我饭都没做就跑出来了……”陆野小声诉苦：“找不到你很着急，也很担心。” 　　白逸青心像被人攥住，刚努力压下的心绪再次翻涌，他轻轻呼出口气：“找我干嘛……” 　　陆野没说话，安静的几秒中，白逸青预想到好几种答复—— 　　因为你在闹脾气，不告而别。 　　因为准备了你的菜你都没有吃。 　　因为你忽然离开小齐很失望。 　　…… 　　“想和你一起过节。” 　　陆野这样说。 　　语气自然的仿佛真的只是为了他自己的一个简单的愿望。 　　白逸青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无理和过分了…… 　　陆野胳膊微微收紧，轻叹一声：“其实昨天……” 　　话说了一半又打住，他忽然想到刚刚哄好的人，再惹恼了怎么办？误车的事儿还是拖一拖再说吧。 　　白逸青呼吸浅了几分，以为他要坦白，结果就听陆老板生硬改口：“昨天就想和你一起准备的，结果你睡那么久……” 　　“哦。”白逸青半阖起眼睛，遮住眼底深意。 　　安静的相拥片刻，陆野下巴小幅度扬起，一天里冒出来的胡茬蹭着白逸青的颌角，痒痒的：“月亮快出来了。” 　　“嗯。” 　　白逸青对月亮没兴趣。 　　“暖和点了吗？”陆野又问。 　　“嗯。” 　　“我不来，你要在外面待一晚上？” 　　“不。” 　　“哎……”陆野笑起来，退开一些去看白逸青的脸：“能不能多说几个字啊？是不是还在不高兴？” 　　“没有！”白逸青烦躁的反驳，不想再提自己闹别扭这茬。 　　“那你笑一个。”陆野逗他。 　　白逸青脸上的不耐还未退去，闻言不及心里有什么想法，唇角先一步扯了扯。 　　陆野乐出声来：“不想笑就算了，比陆思齐笑的还难看。” 　　白逸青没好气的转过脸去，云层裂缝变大，月亮终于露出大半…… 　　他不理解陆野经过这一晚上漫无目的寻找，为什么没有对他生气或者责备。 　　“你出来了，别人怎么办？”他轻微的挣动了一下，一直被这么抱着有点奇怪。 　　陆野感觉白逸青身上回暖，松开胳膊，又握上他还有些冰凉的手：“没关系，本来就计划要和你出来的。” 　　白逸青看着他，心情有点复杂。 　　…… 　　陆野笑笑，他猜得出来白逸青的心绪，而且他也没有对方想的那么伟大，对这家伙的气在路上已经生完了，陆野这人有一个优点，就是目标永远明确。 　　他的目标是找到白逸青，不让今天成为遗憾，而且这个处心积虑争取来的机会要发挥它最大的作用，让白逸青为他打开一点点心门。 　　至于别的账…… 　　男人嘛，能在床上算的，就不要在别处浪费时间。 　　毕竟中秋快要过去了。 　　“你想不想放花灯？”陆野晃了晃他的手。 　　“灯?”白逸青微愣，想起水上那一对童男女有点想笑，他抽回手：“你不是放了吗？” 　　“另一个不算。”陆野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叠纸条卡片和圆珠笔递给白逸青：“我和卖灯的大姐要了好多，字太丑了，重写了好几次……” 　　“靠。”白逸青忍不住笑了一声。 　　陆野走去拿下栏柱上的细线，扯着其中一根慢慢拉近，然后将童女灯提溜了上来：“我们这一对不跟他们的一起漂走，今晚暂时停在这里。” 　　白逸青皱眉：“为什么？” 　　陆野冲他意味不明的笑笑，抬手指向稍远些的江岸：“看那儿。” 　　白逸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这一带江岸的花灯在那里齐齐停住，诡异而壮观。 　　“那是什么？” 　　陆野拆下童女手里的纸条，卷成一个纸卷塞进白逸青口袋：“环保局的，把灯打捞上来集中处理。” 　　“……靠。”白逸青低头看了一眼，想起那句“宝宝跟我回家”，觉得莫名好笑：“别人知道吗？” 　　“知道，所以放灯的比早些年少了很多，但还是有不少人觉得只要灯下了水，神仙姐姐就能看上那么一眼，万一顺手帮人实现了呢？”陆野又从兜里摸出一副眼镜：“所以我们的灯先系在这里，线这么细，夜里风可能就把它们吹跑了。” 　　白逸青觉得陆野有点中二，他看了眼戴上眼镜有点违和的男人：“你戴眼镜干嘛？” 　　“找你啊！你不知道夜里满大街找人多考验视力。”陆野朝远处张望，看到打捞的地方灯火交织着强光手电的光束，流光溢彩颇为壮观：“啧，这么多灯神仙姐姐肯定看不过来，所以我们的灯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让她看清楚一点。” 　　白逸青失笑，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又有些发愁，不知道写什么。 　　“我不偷看，你随便写。” 　　陆野一手撑着栏柱，俯身去看脚下飘过的花灯，不能偷看白逸青的，那就偷看一下陌生人的吧…… 　　半分钟后，后背被人戳了一下。 　　陆野转头，摘下眼镜：“好了？” 　　白逸青神情落寞：“你写吧。” 　　“……”陆野诧异：“为什么？” 　　“我……第一次写，不太会。” 　　这很难解释，白逸青知道这只是一个没有实际意义的形式，却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笔尖悬在纸上始终落不下去，于是干脆把笔拍在陆野胸口：“ 你来吧。” 　　陆野看着他，眼神逐渐变得饶有兴味：“第一次不太会…… 宝宝，你那时候第一次也不太会，怎么不让我来呢？” 　　“……”白逸青脸有点黑：“你找干，快写！” 　　陆野握上他的手，语气幽怨：“真凶，写就写嘛……左右咱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闭嘴。”白逸青抽回手把笔和纸条留给他：“写你自己的就好，我没有愿望。” 　　陆野微怔，接着悠悠叹了口气，也不打算为难他：“那你转过去，肩膀给我用一下。” 　　“……” 　　笔尖在纸上不紧不慢的游走，伴着沙沙声在白逸青肩头带起酥麻的轨迹。 　　他一边忍着痒意尽量不乱动，一边感受着那细碎又微小的走势一边猜测。 　　好乱……什么玩意儿！ 　　“好了。” 　　白逸青转过身看向他手里的纸条，陆野立刻闪开：“不给看。” 　　“谁稀罕！” 　　直到把灯放进水里，白逸青都没机会看到上面写了什么。 　　他心里不满，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你不回去吗？” 　　陆野把细线拴在一起，转过身来：“不急，要不要去坐游轮，刚十一点应该还有。” 　　“不坐。” 　　“为什么？” 　　白逸青没说话，抬眼看向夜空，月亮已经冲破厚重斑驳的云层，如洗净铅华，散发着孤高皎洁的光芒，远处几只船舶在江面月影的流彩中黯然失色。 　　有点可怜。 　　陆野不明所以：“在看什么？” 　　白逸青转过脸来：“你看到那些货船了吗？” 　　“嗯，怎么了？” 　　白逸青嘴唇动了动，跑到嘴边的话临门拐了个弯：“你每年中秋都要忙活这些事吗？” 　　陆野隐隐感觉到点什么，但也只能顺着白逸青的话题聊：“是啊，从小到大我爸妈都是这样张罗过节的，很难忘，小齐……我想让他感受到的不比我少。” 　　白逸青盯着他，目光悠远，回神时却说了句像是玩笑的话：“所以，你又要当爹又要当妈？” 　　“什么呀？”陆野笑出声来：“这句话虽然别人经常说，但我不这么觉得。人只能承担他自己的角色，我是他哥，我不可能代替我爸妈，也不想代替。” 　　白逸青呼吸一滞。 　　人只能承担他自己的角色吗…… 　　卜叔叔也说过这句话。 　　可卜叔叔是医生，白逸青认为他说话都是有目的性的。 　　然而陆野不是。 　　他转回视线继续注视远处的船影，随后听到身旁男人似是随意的轻声询问：“能讲讲你的生活吗？” 　　“……”白逸青睫毛微颤，半晌后，他轻轻呼出口气： 　　“我爸爸是船长。” 　　“就是那种大船，一年到头很少回家。”白逸青声线有些飘：“我妈去世以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 　　“……” 第90章 小心眼，真混 　　陆野拧着眉心，等着他继续。 　　然而在说完这两句话之后，白逸青竟觉得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爸爸是船长。 　　距离上次说出这句话已经十三四年了，小孩子下巴不自觉的扬起，眼皮遮住一半瞳仁，免得里面的骄傲过于张扬遭人嫉妒…… 　　可现在，这只是一个陈述句。 　　指尖无意识的在木头边缘抠起一点小刺，一下一下往指甲缝里戳，片刻后，白逸青转头看了陆野一眼，忽然笑了。 　　以为多年积存的洪流，它们曾在无数个深夜鼓胀着人的心肺，时不时冲撞着那道紧闭的闸门，可今晚，当坚硬的堤坝被滨江潮水浸透，他试探着打开那道闸门—— 　　没有想象中汹涌澎湃，也没有他以为的怨愤难言。 　　原来他踽踽独行的这些年，说出来不过是这样简单，再无其他。 　　“所以，我的生活很单调。” 　　他垂下眼，总结道。 　　陆野目光沉静，白逸青的话信息量很大，但又很笼统，让人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 　　他默了几秒，开口确认：“你一个人生活？” 　　白逸青点头。 　　陆野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 　　也许是因为之前已经听陆思齐透露过，所以此刻的他心里叫嚣的最响亮的声音，是白逸青可以留下来！ 　　他放轻声音：“从什么时候开始？” 　　“十二岁。” 　　陆野微怔，心尖后知后觉的冒出轻微的，刺刺的疼。 　　“这么小啊……” 　　和现在的陆思齐一样的年纪，一个人生活？ 　　陆野无法想象。他是没办法让十二岁的陆思齐自己生活的。即便少年已经几次强调他长大了。 　　他皱起眉头，沉吟道：“可是你那时未成年，如果……你爸爸不管你的话，你可以起诉他的。” 　　白逸青转头迷茫的朝陆野眨眨眼，接然笑喷：“嗐，不是你想的那样……” 　　“……” 　　“他没有不想管我。”白逸青笑意淡去：“是我，不想让他管。” 　　陆野有点意外：“为什么？” 　　白逸青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些复杂的因果逻辑，正想着怎么揭过这个话题，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了几声。 　　他愣了愣，要找他的人已经在这里了，谁还会连着发消息过来的可能是邹老师在给他发什么图吧。 　　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白逸青瞥了陆野一眼：“你让邹老师给我打的电话？” 　　“怎么可能？”陆野表情无辜：“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你们已经通过电话了，我就问了问你们的通话内容……” 　　无伤大雅的小谎，保住战友的清白，值得。 　　白逸青不疑有他，拿起手机查看。 　　陆野视线还在青年脸上，就见对方原本松弛的神情在屏幕光线下似乎僵了僵。 　　他下意识扫了一眼手机，就见微信界面上，“戏精”头像上的小红点有34条未读消息，上方一个看不清是鲸鱼还是海豚的头像上右上角也有7条未读。 　　陆野无语，原来这货不光不接他电话，消息都直接不看的。 　　“哎，不点开吗？”见白逸青愣神，他忍不住出声提醒：“不回消息就够伤人了，看都不看是不是太残忍了？” 　　白逸青不知道陆野是在为他自己那三十四条消息叫屈，闻言转过脸来，神情迷茫：“残忍？” 　　“不然呢，消息发出去就开始等着回复，隔一会儿看一眼，猜测你为什么不回消息，如果只是生气还好，万一是别的情况呢？手机没电了？丢了？身上有没有现金？还是人出什么事了……总之，一直胡思乱想心神不宁，开车都差点闯红灯……” 　　陆老板愤愤不平。 　　白逸青：“……” 　　开车都会闯红灯，那开船呢…… 　　他喉结滑动，呼吸灼热烤的嗓子发干。低下头，手指在鲸鱼头像上方停留片刻，点了进去。 　　陆野好奇，凑近了一点，就见对面发来的是几张黑底蓝光的照片，还有一段视频，随着白逸青手指滑动，中间有一句：儿子，好看吗？ 　　“儿子……”陆野眯着眼睛看清文字后，犹豫着询问：“这，咱爸啊？” 　　白逸青被这诡异的一句话搞的哭笑不得，心底条件反射生出的对抗的情绪莫名消散：“你他妈什么毛病？” 　　陆野觉察到自己话说出了歧义，忍不住乐了：“哎呦，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站在你的角度说。” 　　“滚回你的角度去。”白逸青没好气的收起手机。 　　陆野见状急忙握住他的手腕：“等等，这就看完了？” 　　“怎么？”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没看啊？” 　　白逸青盯着他看了两秒：“海萤，你没见过？” 　　“……”陆野噎了一下，自己在这混蛋心里真的是没有一丝地位啊！ 　　“没。”他说。 　　白逸青把手机递给他：“那你看吧，这几年阳城海边出现过几次。” 　　陆野接过手机，打开：“是海洋生物吗？哎，你能不能把我的备注改一下啊？” 　　“你呢，你改了吗？”白逸青有点想笑，抱起胳膊反问。 　　“当然。”陆野看清了那张头像，是一只跃出海面的鲸鱼：“改成宝宝了，你要不要看看？” 　　“不看！”白逸青无语，转脸去看天上的月亮：“还不如不改……” 　　陆野笑着点开那些照片，是船头破开闪着莹莹蓝光的海面前进的画面，有种神秘的美感。 　　“靠，漂亮啊！”他不禁惊叹：“阳城也有吗？夜光的海面？” 　　“荧光海滩。” 　　滑到最后是一个视频，是贴着船边拍的静景，视频传来呼呼的风声和一众男人呼喊说笑的声音—— 　　“操，我他妈头一次看见这么多蓝眼泪！” 　　“给我拍张合影！你上舱盖上去……” 　　“船长，你相机呢？” 　　近处中年男人的声音哼笑一声：“叫什么，不长记性！” 　　“大副嘿嘿……这得用相机拍才好看啊！” 　　“相机扣着呢……” 　　白逸青听到这浑厚中带着疲惫的声音，竟觉得陌生多过于熟悉，他呼吸清浅，转脸看到陆野看完视频又随手往上滑了一下。 　　“蓝眼泪，名字还挺浪漫，哎……你爸昨晚零点祝你中秋快乐呢。” 　　“嗯。” 　　陆野见他没有收回手机的意思，便快速的上滑了一下然后退出：“你不回吗？” 　　“嗯。” 　　他观察白逸青的神情，试探着问：“他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 　　他什么都没做，也没有让自己不开心。 　　是他让妈妈不开心。 　　可妈妈没机会生他的气了。 　　“那你是不是想让他回来陪着你啊？”陆野又问。 　　白逸青摇头：“不是，别瞎猜了……你这么晚不回去，不问问你弟弟什么情况吗？” 　　陆野见他不想说便不再追问，他把手机还给对方：“他小杰哥陪着呢，来的时候打过电话让他们不用等我。” 　　白逸青看到那个醒目的34，难得生出点内疚：“那你今晚……” 　　“你不会不打算收留我吧？”陆野闻言立刻换上委屈巴巴的嘴脸：“宝宝，我回去可没地方睡了啊！” 　　“……”白逸青收起手机，脚下的花灯只偶尔有零星的几只飘过，上游的人们应该都要回家了，他走过来的时候订了一间江桥酒店的大床房，只是…… 　　这样好吗？ 　　“你冷吗？”他问。 　　陆野：“不太冷，怎么？” 　　“12点整再回。” 　　“行，那就再看会儿月亮。”陆野抬手搭上白逸青肩膀，像一对普通的好哥们儿一样，随性惬意的看向那轮苍白而炫目的圆月。 　　“白逸青，十二岁一个人怎么生活啊……你还这么挑食。” 　　白逸青轻笑：“牛奶，我一日三餐主食都是牛奶，轮流搭配白米饭，生菜，黄瓜，西红柿，鸡蛋，或者海鲜。” 　　陆野转头：“靠，听起来还挺健康的。” 　　“当然。”白逸青扬起唇角，健康是健康，但上学的时候会被误会成贫困生。 　　“怪不得看你不怎么运动还长这么高，皮肤又白又细……”陆野若有所思：“明天开始给小齐每天加一盒牛奶。” 　　白逸青无语的睨了他一眼，视线回转时在陆野胸前扫过，不知道想到什么，抿唇闷笑起来。 　　陆野满头黑线，不是他心有灵犀，而是这也太明显了！ 　　“操，白逸青你脑子里最好给我纯洁一点！”他揉了一把白逸青后脑勺的头发：“上次被你吸破皮的地方现在都没好利索……” 　　白逸青有点脸热，忍了会儿笑，转身伸手捞住陆野的腰和自己贴在一起，蓬勃的热望直接让陆老板瞪大了眼睛…… 　　“你他妈……” 　　“走啊，去睡觉！” 　　“……禽兽。” 　　江桥酒店大厅金碧辉煌，是老式星级酒店的装修风格，但这并不妨碍它贵。 　　陆野溜达到电梯门口等着在前台办理入住的白逸青，他没想到这家伙真的没打算回旅馆，这是原本打定主意要让自己一晚上不痛快的。 　　啧啧啧，小心眼，真混。 　　他又想到常年遭受如此待遇的白逸青爸爸，虽不知道具体缘由，但隐隐有些同情这位老船长。 　　白逸青拿到房卡，收起手机时看到时间显示23:58. 　　他呼吸一顿，手指犹豫着打开微信，在和老爸的对话框里输入：中秋快乐 　　顶端数字跳到59，他删掉这四个字，换成：你船怎么了。 　　发送。 　　然后又点开“戏精”，输入“中秋快乐”发了过去，这才一边刷着陆野之前发来的一大篇消息，一边朝电梯口走过去。 　　“看什么呢？” 　　陆野兜里传来消息提示音，他拿起手机查看，随后挑眉笑着看向白逸青：“谢谢宝宝。” 　　白逸青掀起眼皮瞪他以示警告，进到电梯里，才含糊的就今晚的事稍作解释：“我不知道你会出来，不然的话……” 　　“所以啊，你这拒绝沟通的毛病要改掉。”陆野给点阳光就灿烂：“不管有什么想法，开心的不开心的都要说出来，能商量的我们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那是你男人不行，你生气不满发脾气都可以，我再想别的办法哄你……” 　　“闭嘴。” 　　白逸青听他越说越离谱，电梯门一开，他直接大步跨出将人甩在身后。 　　“宝宝你别急……” 　　陆老板在房门被关上前闪身跟了进来，接着就被一只手揪着衣领按在门上：“你这张嘴就该缝上。” 　　“那可不行，还要亲你呢。”陆野抬手抱住白逸青的腰，作怪的弹了下舌尖故意逗弄他：“不只亲嘴，还能做点别的……” 　　“……” 　　手机在两人贴着的腿边震动，白逸青眼底刚升起的潮意被迫止住，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抽出手机。 　　是那串熟悉的号码。 　　按下挂断，对白逸青而言回消息已经是极限，还是在今夜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 　　打电话？哼，得寸进尺。 　　“不接吗？”陆野问。 　　“嗯。”白逸青松开陆野，声音沙哑：“洗澡吧，一起。” 　　“……好。” 　　白逸青转身利索的脱掉衣服，陆野在这个间隙，隔着卫生间的玻璃墙给浴室是双人浴缸拍了张照片，发给邹黎。 　　嗯，聊表谢意。 第91章 禁欲多年的老男人没有爱情 　　安西的车停在滨江大厦楼下，他已经在车里枯坐了一个多小时，宴会的亲朋早就离开，他编了个借口没有跟老爸一起回去。 　　邹黎一行四人有说有笑的从楼上下来，都是艺术领域的好友，聊的起劲没注意聊了这么久，他们在大堂门口分别，Maxime磨着邹黎总算答应去他家睡，另外两人便先行离开。 　　邹黎抬头看了眼月亮，感觉没有在楼顶时看着那么清透。 　　微信收到陆野的消息，方形浴缸光洁明亮，像是在张开大口嘲笑他这禁欲多年的老男人没有爱情。 　　邹黎摘下眼镜，揉了揉被压出红印的鼻梁，听到Maxime在身侧叨叨： 　　“刚才不应该喝那一杯鸡尾酒，我们现在只能叫代驾了，不过我最近几天已经把所有软件搞明白了，叫车叫餐支付……” 　　“Maxime，”邹黎心念一动，也许是鸡尾酒的作用，让他生出点好胜心：“借你的手用一下。” 　　“什么？” 　　“手给我。”邹黎戴上眼镜，摊开掌心，在Maxime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时，与其交握，另一只手按下相机拍了张照片：“好了。” 　　他丢开那只白瘦的大手，把照片发给了陆野。 　　切，谁还不会拍个照片！ 　　“？” 　　Maxime一头雾水：“这是在干嘛？” 　　“尊严之战。” 　　邹黎收起手机，抬头时看到站在对面三米之外的安西。 　　“……” 　　“嘿，是你的学生！”Maxime笑逐颜开：“他也许真的要送我们回家！” 　　邹黎心头升起怪异的情绪，他看着安西那张冷峻的脸，配上一身笔挺的西装，有些陌生。 　　安西肩膀微微下沉，像是深深呼出口气，然后扯着唇角朝两人走来：“黎哥，Maxime，你们现在回去吗？” 　　邹黎点头：“你怎么还没回家？” 　　“说了要送你的。”安西神情恢复了以往的自然，冲他笑了笑：“我车在对面。” 　　Maxime欣喜道：“啊，那太感谢了，安西，说实话，黎住的小区太拥挤了，人们完全不遵守交规，我很发愁明天离开时怎么办，你能帮忙那我就不需要找代驾了，谢谢你。” 　　“不客气，那边的路我比较熟。”安西笑的纯真无害，伸手示意两人跟自己走，一边越过邹黎和Maxime闲聊：“Maxime先生经常在邹老师家留宿吗？” 　　“不经常，我不住在中国，每年只来几次。”Maxime很健谈，语气里带着点骄傲：“黎不喜欢别人去他家里，但我是例外。” 　　“……” 　　邹黎额角抽抽，心说那是因为你是狗皮膏药。 　　当然，以他的洞察力自然知道安西大概是对自己有点感觉，只是这其中有几分是尊敬，欣赏，或者直男对gay的好奇，不得而知。 　　他也知道此刻安西是误会了点什么，但这事没有解释的必要。 　　且不说以后他们会是名义上的上司和下属关系，再多点别的会对安西造成不好的影响，就说安西的父亲老安总裁，怕是也不能接受自己儿子被掰弯。 　　“是吗。” 　　安西看了邹黎一眼，帮两人打开车门，风度翩翩。 　　一路上，Maxime和邹黎随意闲聊，安西则安静的开车。 　　他们谈艺术界的运行机制和背后的逻辑，聊艺术圈的爆料与八卦，聊当下最会“卖货”的艺术家们，甚至大逆不道的戳破艺术的表象和谎言，以及Maxime参加过的艺术批判大会…… 　　这其实是安西第一次接触邹黎的朋友，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种“朋友”，但他们谈论的内容深刻又广博，甚至有些单词生僻到安西揣摩不出意思来，这让他有些沮丧。 　　他惊觉原来他自以为了如指掌的那些，不过是邹黎愿意呈现给普通人的浮于浅表的东西，而邹黎的内心比他想象的丰富的多。 　　心底有些迷茫，直到Maxime提到常海： 　　“黎，你身边需要一个常海，就像以前那样帮你打理对外的一些事情。” 　　安西神经敏感的竖起耳朵。 　　邹黎笑着摇摇头：“我现在没有对外的事情需要处理。”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和常海分开的真正缘由，身边的朋友多数为他们惋惜，包括Maxime。 　　“以后呢？你不想按照过去的方式去发展，那最好的选择是跟我去普罗维登斯，那里真的是一个潜心学术的好地方。” 　　安西呼吸一滞，原来又是来抢人的…… 　　他不知道该高兴自己的眼光独到，还是该郁闷邹黎太招蜂引蝶。就连在AE这么个艺培训机构韬光养晦都觊觎者络绎不绝，还不算那些慕名而来的学生。 　　“Maxime！”他听到邹黎在沉默几秒后语气忽地兴味盎然：“我忘了给你好好介绍我的这位学生。” 　　邹黎话题转的突然，安西和Maxime皆是一愣。 　　“安西，他是中国一家有名的传媒公司、安和的继承人和经理，也是我见过的执行力决策力都很棒的人里，最年轻的一个。并且，他是我未来的老板，他已经为我准备了一个‘普罗维登斯’。” 　　“哇！”Maxime发出一声惊呼，不可思议的看向两人。 　　安西忽然有些脸热，支吾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黎哥……” 　　“重要的是，”邹黎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像是跟人显摆自家孩子一般，脑袋稍稍靠近Maxime小声道：“他谦和有礼，勤学上进。远不是我们这种只会夸夸其谈对艺术评头论足的家伙可以相比的，他在做的是把艺术融入民生，再说，你见过老板在外面等这下属聚餐结束，又送下属和朋友回家的吗？” 　　Maxime张着嘴巴连连发出感慨的音节，半晌后才组成句子：“我明白了，是你在餐厅和我们说的那些吗？所以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是吗？好吧，我只是提个意见，我相信你的选择。” 　　他再次朝安西道谢，又为自己的失礼表示歉意，后边的谈话内容也接地气多了。 　　安西面上不显，心脏却扑腾着把血液涌到了耳朵尖。 　　其实，年轻有为，安西平日里听到的称赞足够多，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他都能处之若素，并不放在心上，可是邹黎的称赞总是让他无力招架，又恬不知耻的把每一个字拆开了嚼碎了细细品味，想从中分析出点其他的深意…… 　　半闲草堂，他说那是他给他准备的普罗维登斯。 　　安西低沉一晚上的心绪在这一刻飞了起来，这种飘飘然的感觉一直持续到邹黎两人下了车，和他道别，然后肩并肩走近路灯幽暗的小区。 　　“操……” 　　安西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就这么进去了……自己临了也没搞清楚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gay圈很乱，艺术圈、也就那样，他们志同道合，共处一室……还是自己亲自送回来的！ 　　他捂着胸口，觉得今晚心率一直失常。 　　黎哥不是那样的人。 　　安西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边掏出手机给安启和拨了电话过去。 　　“爸，睡了吗？” 　　“有事跟您说……您能不能待会儿再睡，我比较着急。” 　　“明天太晚了，您等等，我半小时后到家……哎，爸，你先别睡……啧。”他看着被无情挂断的电话，深深叹了口气。 　　安启和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回来敢把老子吵醒，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安西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邹黎与Maxime十指相扣拍照的一幕。 　　陆野说过，邹黎以前会在交友软件上记录同志生活的日常，那现在会不会也偶尔发些相关的内容呢？ 　　他忽然迫切的想要了解邹黎的一切，包括他的过去，他的私生活，等等。 　　拿起手机，找到白逸青的电话，虽然知道这么晚人可能睡了，但安西还是试着拨了过去…… 　　白逸青接不到电话，因为他助听器和手机衣服都放在门厅柜上。 　　而他本人，此刻正在热气氤氲的浴室里，伴着苦橙花沐浴露的香味，和他的“志同道合”一起在4平方的浴缸里沉沉浮浮…… 　　今夜的陆老板不复往日的温柔克制，一是因为空间足够私密，不需要顾虑太多，再者是作为对害自己这晚担忧焦虑的幼稚青年的惩罚，他比平时凶了不少。 　　白逸青身体柔韧，陆野一直知道。 　　他一双大手翻云覆雨变化无常，珍惜而又施虐的摆弄，似要将人每一处压折了碾碎了再重新拼凑，那具瓷白的身体斑斑驳驳，到处都是藏不住的旖旎…… 　　“疼吗？” 　　陆野鼻音低沉黏腻，嘴唇贴住白逸青耳根轻啄，浅麦色的皮肤泛着一片晶亮。 　　白逸青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声音带来的震动还是让颈侧麻了一片。 　　不同于水上的温情缱绻，水下，紧致的胸腹肌理绷紧跃动，像暴雨中驰骋的野马带着踏碎一切的气势碾压而来。 　　那力量让白逸青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战栗，他努力攥住陆野胳膊，觉得自己像漂在巨浪里的轻舟，随着波涛载沉载浮。 　　疼是疼的，但更多的是酣畅。 　　他仰起头目光失焦的急喘，热水蒸出的汗珠从鬓角滑落到锁骨，来不及蜿蜒便在两人紧贴的胸膛间揉碎、融入激荡的水花当中。 　　今天是他自找的。 　　在陆野帮他冲好热茶，又细致的挑走他指甲缝里的小木刺，然后眨着那双能把人融化的眼睛问：“今天你想怎么做。” 　　白逸青心一软…… 　　“你来。” 　　“怎么爽怎么来。” 　　于是，从自己被迫开始第三回合的时候，他后悔了。 　　妈的，陆老板该不会是偷偷吃什么药了吧？！ 第92章 小狗钓狐狸 　　凌晨两点，深夜如同一张墨色的大网撒落在城市上空。 　　透过江桥酒店36层窗纱的缝隙朝下看，滨江长岸灯火阑珊，像是水墨在宣纸上向下方泛开，蔓延至此颜色渐渐淡去…… 　　白逸青睁着一双平静的眼睛望向朦胧虚空。 　　身体已经被清理妥当，舒舒服服的窝在窗边沙发里。助听器传来水壶加热完毕按钮跳停的咔哒声，还有送餐机器人温和礼貌的问候，随后屋门合上，陆野拎着两包食物和牛奶过来。 　　白逸青抬眼，落地窗反射出男人精健性感的身影—— 　　浴袍松垮垮挂在身上，腰间带子一副随时要脱落的样子，不如不系。 　　“黑乎乎有什么好看的，月亮都不知道藏哪儿去了。” 　　陆野把纸袋放到圆几上，在白逸青身边坐下：“吃点东西，刚刚你肚子叫的比你声音都大。” 　　“……闭嘴。”白逸青哑着嗓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自己叫了吗？ 　　……呃，也许吧，毕竟被折腾的狠了难免失控，而他自己又听不见。 　　但是这嗓子真是！操。 　　陆野低眉掩去眸底笑意，他说的夸张，白逸青嗓子哑更多原因是喘气喘的，再加上这一晚上没喝什么水，又被热气蒸腾，所谓的叫，不过是被他顶撞出来的压抑的哼吟，带着三分痛苦五分愉悦，还有两分是挠人心肝的无助。 　　声音不大，但是真好听…… 　　而更让人难以自持的，是因为腹中空空，薄薄一层肌肉之下随着他进攻的节奏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实在让人联想篇篇，陆野有一种自己已经将人整个贯穿的错觉，极大地满足了男人的占有欲。 　　而这小聋子根本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体有多……绝。 　　白逸青当然想不到陆野心里的这些弯弯绕，他只恨自己某些地方太敏感，在下面的时候每次都撑不了太久。而陆老板又阴险，总要让他三番两次投降才作罢。 　　所以还是在上面比较能展现自己的雄风！ 　　…… 　　“先喝点东西。”陆野倒了一杯热牛奶递给他：“别再把胃饿坏了。” 　　“谢谢，没感觉多饿。”白逸青接过牛奶一口气喝光，余光瞥见陆野露在外面的一大片胸腹间错乱的吻痕齿印，他舔了下唇，嘴角不自觉弯起。 　　那是某个瞬间，他从浴缸顶棚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像条被凌虐的鱼一般凄惨时，忽然生出的报复心理—— 　　不能自己一个人惨。 　　陆野抽了张纸巾帮他擦了擦上唇的一点奶迹，说出来的话属实欠揍：“宝宝，我刚刚感觉你肚子里像是安了个虹吸装置，一直在往里吸……” 　　白逸青的浅笑僵在脸上—— 　　“你他妈闭嘴！” 　　陆野抿唇，无辜道：“干嘛又生气，分享一下亲身体验嘛。” 　　“谢谢不必！” 　　他放下蜷在沙发上的小腿，低头吃起盒子里的蛋饼来。 　　陆野忍笑，拿起一块点心，靠进沙发慢条斯理的吃起来：“对了，安西的电话回吗？” 　　“他应该睡了吧。” 　　“可是现在不回明早他肯定给你当闹钟。” 　　“……” 　　“或者现在你闹他，或者明早他闹你。” 　　“……”白逸青咽下嘴里的食物：“现在就打。” 　　安西好不容易睡着。 　　梦里两个人影卿卿我我缠绵悱恻，就像在看一部充满艺术情调的小电影。 　　然而，作为观众的他在这场视觉盛宴中，感受到了难以言状的悲伤和酸楚。 　　明明很唯美啊—— 　　你看，暗室中不知哪里投来一束强光照在男人漂亮的肩胛上，细小的汗毛反着浅金色的微芒，光影对比鲜明，一只白的不像中国人的修长的大手覆了上来，指尖顺着颈侧向上游走，划过轮廓清秀的面颊，搭在长而密的眼睫上的一缕发丝正簌簌抖动…… 　　他的心也跟着颤栗：别……别再继续了！ 　　“叮铃噔楞”的手机铃声响起，安西眼睛倏然睁开！ 　　清醒几秒后，他长长舒了口气…… 　　哪位天使的电话，来的这么及时。 　　听筒和助听器双重处理的声音白逸青不喜欢，于是按下免提，边吃东西边讲电话：“喂，安西。” 　　“青哥……”对面声音疲惫沙哑，一听就是刚醒：“你怎么这个点儿醒来了。” 　　白逸青转脸看了陆野一眼：“刚看到你的电话，问问你有什么事。” 　　手机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打火机“啪”的一声轻响，安西呼出一口气：“想让你帮忙问问野哥，那个软件，黎哥的号。” 　　“……”白逸青想问他为什么不自己问，又想起来上次已经说过了：“哦，我问问……” 　　陆野碰了碰白逸青肩膀，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口型说了句什么。 　　白逸青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陆野则嚣张的扬了扬眉峰…… 　　“咳，你要邹老师的号干嘛？”白逸青问。 　　安西沉默几秒，幽幽道：“想了解他。” 　　“……” 　　陆野坐到白逸青对面，继续做口型。 　　白逸青：“你还不够了解他吗?” 　　“大概吧……” 　　“那你是想跟他在一起吗？” 　　“没……哎，你怎么问题这么多了？”安西不满嘟囔。 　　陆野比比划划。 　　白逸青：“我得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然怎么说服陆老板泄露朋友的信息？” 　　“哎呦，你俩的关系还用说服吗？就他对你那副狗腿的样子，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 　　“咳咳咳……”陆野被口水呛到。 　　白逸青揉揉额角：“别胡说。” 　　安西没留意咳嗽的动静不对，继续道：“怎么叫胡说？本来就是，你俩是情侣啊，情侣之间……” 　　“我们不是情侣。”白逸青说。 　　“啊？”安西愣了一下：“不是情侣你们……那个，护花天使？” 　　白逸青失笑，看了眼对面盯着他眼神意味不明的陆野，“炮友”两个字忽然有点说不出口，他低头看向手机屏幕：“反正不是长久关系，说你呢，到底对邹老师有什么想法？” 　　安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半晌沉默后，低低的“靠”了一声。 　　白逸青：“……” 　　“不是长久关系是什么？玩玩？”安西在疑惑间捻灭手里的烟：“青哥，那你们男同是不是都……不那么看重感情啊？” 　　“人和人不一样。”白逸青余光里感受到陆野的视线，心里有点闷：“要看你自己怎么想了。” 　　手机那头默契的传来开窗的声音，他不自觉跟着缓缓吸了一口气。 　　“啧……”安西似乎还在消化他们这不长久关系的含义，过了一会儿才说自己的事：“其实我以前没想过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的事儿，没碰上， 也没时间想，不过现在，我觉得我喜欢黎哥。” 　　白逸青看了陆野一眼，对方冲他笑了笑， 　　安西顿了一下，又说：“但是这件事有点复杂，我不能喜欢就冒冒失失的去表白，我得先知道他有没有可能接受我，如果不能，那关系尴尬以后我们还怎么一起工作？其次，我得确认我爸的态度，我不能让我喜欢的人去承受我家人带来的压力，所以我想先解决问题一再解决问题二，但是现在冒出来一个问题三……” 　　白逸青眉头紧锁，没想到这小子考虑这么多：“什么问题三？” 　　“就是黎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安西说。 　　陆野缓缓直起身子，眉心拧起却没说话。 　　白逸青想了想，说：“邹老师人很好。” 　　“我知道，可是……”安西声音沉了沉，怅然道：“说我幼稚也好傻也好，反正在感情上我不想当儿戏，我也不希望对方是那样的人，不然，就算再喜欢我也会让自己放下。” 　　白逸青一时无言，自己是把感情当儿戏了吗…… 　　陆野面上不显，心里却莫名的堵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为安西这句“儿戏”，还是因为他和白逸青前途未卜的关系。 　　但是陆老板很快又释然了，他们的关系已经有起色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见白逸青不说话，陆野干脆开口：“邹黎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你是不是应该对喜欢的人多点基本的信任啊？” 　　“我是想信任啊！可是……” 　　安西那边声音忽然顿住，接着像见了鬼似得：“靠，靠靠靠……野，野哥？” 　　“……”陆野坐回到白逸青身边，亲近的靠着他的肩膀，朝电话里揶揄道：“我说安西小朋友，想问我直接问啊，怎么，我家宝宝还得给安总裁当秘书啊，过滤掉多余的步骤只传达最有效的信息？” 　　白逸青朝他小腿踹了一脚：“滚。” 　　他烦死宝宝这个称呼了，陆野居然还好意思说出来恶心别人。 　　安西混乱片刻后终于回神：“操，你俩……一直在一起？！” 　　陆野浑不在意：“嗯哼。” 　　“那，你们……现在在哪啊？” 　　“江桥酒店，护花天使。” 　　“……”安西想抽自己，他就多余这一问！ 　　“我说青哥怎么会跟我叨叨这么多……” 　　原来是旁边的老狐狸在套话！ 　　白逸青朝陆野飞去一记眼刀，他其实听出了安西的重点：“你担心邹老师私生活随便？” 　　“没……”安西没什么底气的说。 　　“行了，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陆野乐了：“你黎哥不会跟人乱搞，而且，算你小子有担当，什么时候追人我可以帮忙。” 　　“不用！追人还要别人帮忙，还是男人吗。”安西无语凝望夜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干脆交底：“野哥，其实我也想信任黎哥，可是，他今晚带人回家了……” 　　“？” 　　陆野和白逸青皆是一愣，彼此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你听谁说的？”陆野问。 　　“我送他们回去的。”安西觉得自己有点窝囊。 　　“……”陆野还是不太相信，邹黎家就是一个小型画廊，很少让人随意进出，过去连常海约他很多时候也都是等在楼下，而他也只有一次帮忙搬东西的时候去过。 　　他站起身，决定来个午夜电话突袭来打探一下情况，去床头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然后就看到邹黎之前发来的照片。 　　“操。”陆野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白逸青看他神情就知道有情况了，他犹豫了一下，开口：“万一是真爱呢？” 　　“……” 　　安西觉得更扎心了。 　　陆野皱眉看着那只手，端详片刻忽然笑了。 　　他坐回沙发，看上去心情很好：“安西，我赞同你的想法，自己去了解他，然后根据自己的判断做决定，他的号我推给你。” 　　白逸青疑惑的转过脸来，陆野趁机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 　　安西：“好，那谢谢野哥了，但是你不能告诉黎哥。” 　　“当然。”陆野说。 　　告诉了多没劲？ 　　小狗钓狐狸，他想让他那因为太过聪明而失去很多快乐的老朋友，拥有一个晨光般生机勃勃的第二春。 　　没有人比安西更合适了…… 　　这夜，安西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了邹黎的另一个世界—— 　　“栗子粥”。 　　“糖炒栗子”：“……” 　　与常海分手后，邹黎小广场的内容也删掉了和那人相关的东西，只保留了他自己的一些生活碎片，邹黎的爱好广泛，除了画画，还有泥塑，篮球，电影，哲学甚至弹弓橡皮枪之类…… 　　而且这些年也在断断续续的更新一些内容，不像平日里那个禁欲又斯文的男人，“栗子粥”幽默风趣，也会开些成年人的小玩笑。 　　比如他最近的一条更新，是南客庄青石路上一对正在交配的甲虫，配文：一整天了，始终没想起来做这事儿是什么感觉…… 　　底下有一些和他互为好友的人没什么恶意的调侃和玩笑，当然，也有约他的陌生人，甚至评论区直接发半果照的。 　　其他动态下面也有很多留言，却与安西之前在首页乱刷的时候看的画风截然不同，邹黎在这里竟然有很多和他像老朋友般交流的同志朋友。 　　后来，他在一条非好友留言里看到一张手隔着裤子握着某巨物的照片，底下邹黎竟然回复了： 　　手很好看，能发几张单独的手部照片吗？ 　　…… 　　吃过宵夜，白逸青去卫生间刷了个牙，出来便一头扎进被子里。 　　太困了…… 　　等陆野收拾完毕上床的时候，他已经昏昏欲睡。 　　感觉到身边床垫一沉，松懈下来的神经又垂死挣扎般的绷燙淉起来一些： 　　“你睡觉抢被子吗？” 　　不知道说点什么，于是来了这么一句。 　　陆野挑眉：“我不知道，今晚试试。” 　　“……” 　　按理说最亲密的事做过，一起睡觉也不算什么，但他身体却在陆野面朝着他躺下时，莫名其妙的有点僵硬。 　　“别人没说过？”他半眯着眼睛睨着对方。 　　“别人？谁啊？”陆野好笑的问。 　　白逸青：“前男友之类的。” 　　陆野闻言一怔，然后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抬手摘掉白逸青的助听器，凑近白逸青的耳朵声音稍稍放大，像是某种宣言一般郑重其事的说：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这半晚陆野睡得很浅。 　　白逸青抢被子的水平登峰造极，陆野不知道第几次被冻醒，于是只好将人搂住。 　　只是这样的话他又仿佛回到了南客庄相拥而眠的那一晚—— 　　腰腹被手脚并用的缠住，是禁锢又似依恋的状态。 　　白逸青睡觉似乎一定要紧紧的抱着什么，被子和他，总得有一样在怀里。 　　陆野心情复杂，青年柔软的发丝贴着他面颊，鼻息沉缓地吹拂在颈窝里，有点痒，但他不舍得推开。 　　就这么半睡半醒的挨到天色微明，冷淡的素辉从窗外洒进来，为房间披上一层灰色的纱。 　　垂眸暼着身边人的脸，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一线高挺的鼻梁，在清冷的晨辉中有些单薄。 　　陆野心中生出莫名的怜惜，他抬起发酸的胳膊，手掌轻柔的抚上白逸青的发顶。 　　缓缓呼出口气，感觉鼻息灼热…… 　　完了。 　　自己好像发烧了。 第93章 昨晚害你精元大损 　　白逸青睡得很安稳，抱着陆野一直没有翻动过身体。 　　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他只觉如置身初秋午后山林暖融融的阳光下，枫叶松松软软的铺满地面，浑厚的草木芬芳将他柔柔的笼罩起来，无比的温暖安适。 　　天光更明，陆野动了动被压麻了的双腿。 　　此刻他浑身流淌着的不是血液，而是老式电视机没有信号时密密麻麻的雪花…… 　　感觉到身边的动静，白逸青梦呓似的哼哼了一声，干燥柔软的嘴唇贴着陆野裸露的锁骨摩了摩，本就贴在一起的腰身顺势朝他拱了两下。 　　陆野弯起眼睛无声的乐了…… 　　这是什么淫魔属性啊？ 　　虽然不舍，但还是轻轻的拿开那只一直捂在自己胸口的右手，缓缓把僵痛的身体解放出来。 　　山林起了风，太阳被云层遮挡，白逸青周身一凉栗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的手在身边轻轻一抓，空的…… 　　意识恍惚着从深眠中抽离，他睫毛轻颤，眼睛睁开一条缝—— 　　陆野缓缓将被子团起来一些塞到白逸青身前，蹑手蹑脚的下床。 　　他捏了捏浑身酸痛的肌肉，走到窗边把昨晚没有拉严实的遮光窗帘合上，室内陷入一片幽暗之后，又拿着手机走去洗手间。 　　白逸青闭上眼睛将怀里的被子抱紧，不够热，还不及陆野身体接触过的地方留下的余温。 　　陆野一边洗漱一边给元杰去了通电话，随后在门口穿好衣服，想了想又回到床边。 　　白逸青闻到清新的牙膏混合剃须水的味道靠近，一个轻柔的吻印在自己后脑勺，片刻后，房门开合，将室内气流带起轻微的震荡。 　　白逸青慢慢睁开眼，耳朵里还是一样的寂静，周遭却凭空多了份无边无际的空旷冷清。 　　安西后半夜一直没睡，刷完了栗子粥发布的所有内容，看完了其下的每一条评论，然后得出一个结论： 　　邹黎不在这里约炮。 　　这是现实中时刻被瞩目，为人师表儒雅正派的邹老师，光明正大以gay的身份放飞自我的地方，也是他捎带着寻求创作灵感的一方小天地。 　　他在评论区和调侃他没有性生活的好友互怼，也不惮以欣赏的眼光在这个半遮半掩展示美好或者不美好的肉体的广场，去挖掘自己想要的素材。 　　这个邹黎，甚至有点跳脱的可爱。 　　安西揉了揉太阳穴，别墅宽敞的客厅在晨光中有种肃穆的温馨，他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看了眼时间，离老爸下楼还有五分钟。 　　…… 　　想起Maxime，他和邹黎到底是什么关系？ 　　总之不会是正牌男友。 　　算了。不管是什么关系，也无论将来他和邹黎有没有可能，自己大概终归是弯了，老爸的态度总要探探底。 　　看了眼楼上紧闭的屋门，安西转回头又拿起手机。 　　他翻出之前看到的邹黎回复过的照片，忽略掉那让人很难忽略掉的柱状物，将照片放大…… 　　那只手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看”的手，比如时下流行的修长纤细葱白莹润之类的，甚至猛地一看比较普通，手掌宽大，皮肤也不细腻，但是细看会发现他的指甲的形状都很好，骨节棱角格外分明，手背凸起的青筋如两道凌空劈下的雷电，很有气势。 　　站在要把这只手入画的角度去看，每一个细节都很有看头。 　　安西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是正常人会觉得好看，但又不乏男人力量感的手，不过没那人那么夸张…… 　　楼上传来屋门开合的声响，安西心脏忽的一颤。 　　安启和慢悠悠从楼梯上踱步下来：“什么事，大半夜就咋咋呼呼，现在又在这堵着我？” 　　“爸。”安西站起来，走去餐厅接了杯热水，在安启和坐到沙发上时递到对方手里：“您今天忙吗？” 　　“忙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有话快说别绕弯子。”安启和小小的抿了一口热水，似是嫌烫不满的撇撇嘴。 　　他将近五十的年纪，声音沉稳浑厚，但身材却保持的不错，只眉眼处的细纹稍稍显出点中年男人的味道。 　　安西在侧边的单人位上坐下，手肘撑着膝盖斟酌着开口：“是想跟您聊点……感情方面的事。” 　　安启和闻言转过脸来，挑起的一侧眉峰拱起两道抬头纹：“谈恋爱了？” 　　“还没。”安西观察他爸的神情：“就是遇到一个比较喜欢的人，跟您说一声。” 　　安启和脸上露出嫌弃之色：“你多大了？” 　　安西：“……” 　　“不被人骗的裤衩都不剩就行。”安启和勾起唇角揶揄他：“好事，长这么大都没交过女朋友，我还担心小时候的事让你有心理阴影了。” 　　“啧……爸，能不能不提这茬？”安西满头黑线，老安这玩笑一开，他提前打好的腹稿似乎有些过于正式了。 　　正纠结着，就见他老爸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叹道：“不过下半年是你在安和第一个独立项目启动的关键时期，多少双眼睛盯着，不要因为女人影响工作。” 　　安西垂下眼：“不会影响，只是……” 　　“不会影响？”安启和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没有不会影响工作的感情，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谈恋爱势必要分出精力和时间，啊，陪她逛街，看电影，吃饭，聊天，遇到有心眼的还得搭上好多钱……比如你妈，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还每年分走我公司几百万的利润……” 　　“……” 　　“扯远了，当然，谈恋爱花钱无所谓，你挣得出来，但是这些钱用在给员工的奖励上，他们会帮你赚更多的钱……” 　　“爸。”安西打断老安总裁掩饰不住的肉痛：“ 我现在还没跟人家表露心迹呢，你怎么都扯到离婚以后的事儿了……” 　　安启和噎了一下，反应过来没好气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过你这还剃头挑子一头热呢，早早跑来跟我说什么？” 　　“就是想问问您的态度……”安西不知道喜欢男人这句话该怎么说出口。 　　“你是不是有点太依赖我了？”安启和皱眉：“感情的事你自己决定，但是万事两难全，女人影响工作这是必然的，你想好了就行。” 　　安西舔了舔嘴唇，心一横：“那，如果是男人呢？” 　　“……” 　　安启和愣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像是忽然静止了一般，只是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安西见他不说话，试着动之以情：“爸，我知道您可能觉得很难接受，说实话我之前也没想过会喜欢一个男人，但是，他就出现了……不过他肯定不会影响我工作，而且他对我的事业有很大帮助，他很优秀，也不稀罕花我的钱，呃……我知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您伤心，爸，您一个人把我从小带大，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所以如果您坚决反对，那我就干脆把这份感情埋在心里，以后和您一样，什么都不想只一心扑在事业上……” 　　他语气诚恳，说到最后心里竟有点酸酸的感觉。 　　安启和像是没听到他这长篇大论一般，在慢了不知多少拍之后，缓缓重复了两个字： 　　“男人……” 　　白逸青在陆野离开后，拿起手机订了晚上回阳城的飞机票，后来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一睁眼就看到趴在旁边正托着下巴盯着他看的陆野。 　　“……” 　　“醒了宝宝？” 　　白逸青眼神茫然的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一会儿，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几点了。” 　　陆野抓起白逸青的手，在那只纹路浅而繁杂的手心写了个11。 　　白逸青没睁眼，唇角浅浅的勾起……那节指腹像个小熨斗一样烫过他的掌心，很痒。 　　陆野把助听器放在他手里，然后从烘干机里拿来洗干净了的衣服。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白逸青洗漱完毕，吃着陆野打包回来的“早午餐”有些过意不去。 　　不想承认自己早上其实醒来过。 　　“昨晚害你精元大损，阳气亏空，所以……” 　　“咳！咳咳……” 　　“慢点慢点，这也能呛着！”陆野一边帮他顺背一边嗔怪道。 　　白逸青缓了口气，瞪着陆野哑声道：“滚。”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嘿嘿嘿……”眼前男人抖着肩膀傻乐，那双带着得逞笑意的眼睛里有着亮晶晶的水光，嘴唇比平时红…… 　　昨晚被自己亲狠了？ 　　白逸青喉结微动，心里不合时宜的回想着昨晚的画面。 　　其实平时亲的也挺狠……总之，今天的陆野看上去有点不一样，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就是很想欺负一下。 　　但时机不对。 　　他们得退房了。 　　明天上课，回家过节的学生今天陆续回来，元杰在大厅忙活。 　　他不像陆野那样散漫随性，而是认真热情的和每一个回来的学生打招呼，还主动帮女生拎箱子，忙的不亦乐乎。 　　陆野和白逸青前后脚进来时，他正一阵风似的从楼上跑下来：“哥！你可算回来了……” 　　“我说田螺姑娘，咱有人求助再帮忙，个个都送上去不得累死？”陆野觉得好笑，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衬衫布料被汗沁的潮乎乎的：“辛苦了，午饭还没吃吧？” 　　元杰视线往他身后瞟了一眼，不自在的朝白逸青扯扯嘴角，然后看向陆野：“我备好菜了，等你回来给你做呢。” 　　“我去做，你在这歇着。还有，不用抢着给人拎箱子了，姑娘们哪个不比你有劲儿？” 　　元杰：“……” 　　陆野交代完，转身朝白逸青扬扬下巴：“跟我一起吧？” 　　白逸青点点头，但是他不打算和陆野他们吃饭，一是不饿，二是因为昨天的事，他想元杰和陆思齐应该都会对自己有点意见。 　　两人正要上搂，元杰忽然抓住陆野胳膊：“哥，你等等。” 　　“怎么？”陆野不解。 　　元杰盯着他的脸仔细打量，手往下滑到他手背上握了握：“你发烧了？” 　　“……” 　　白逸青怔了一下，茫然的看向陆野…… 　　“嗐，没事。”陆野无所谓的抽回手，像是抱怨：“你小子眼睛倒是尖！” 　　“哪是我眼尖？你从小就是，一生病嘴唇就红。”元杰声音闷闷道：“你昨晚干嘛了？” 　　“滨江边上玩了一会儿。”陆野看了白逸青一眼，笑着说：“可能着凉了，下午睡一觉就好了。” 　　元杰垂下眼没说话，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不满，也不知道是冲着谁。 　　白逸青木然的杵在那里，觉得自己也许该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指微蜷，他的心底升起一种奇怪的烦闷。 　　“好了，苦大仇深的，发个烧而已至于吗？”陆野担心白逸青多想，抬脚就要上楼：“我去做饭。” 　　“去诊所。”元杰不依不饶：“你每次发烧都好几天不退，明天我上班又不能帮你，我们现在就去桐姐那儿！” 　　“啧，真没事儿！”陆野无奈。 　　“哥。”元杰眼睛忽然有点红，憋了一晚上的情绪快要绷不住了，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我之前离得远就算了，现在有我在，你就不用逞强。” 第94章 溢出来的爱 　　“…… ” 　　陆野心脏微沉，感动之余又觉得头疼，视线下意识地朝白逸青瞥了一眼，却见对方面无表情，漠然的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陆野唇角扯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却是装作感慨的打了个圆场：“行啊，我弟弟一个两个的都长大了，等我七老八十的时候大概不用去养老院。” 　　元杰盯着他没说话。 　　他没资格反驳这撇清关系的玩笑…… 　　“hello！” 　　门口传来男生的声音，章田宇拎着大包小包吃的进来：“野哥青哥好，小杰弟弟好，青哥啊，你穿个深色外套我都不认识你了！哈哈……” 　　陆野转过身来，见到他这架势不禁打趣道：“小田田，你回家是去扫荡了吗？” 　　“嘿嘿，没办法，我妈非得让拿！”他把一个袋子放在柜台上：“这些给你们，青哥，你的待会我送你屋里去，我先上去了啊，累死了……” 　　“一起吧。” 　　白逸青接过章田宇的箱子抬脚上楼，没再去看身后的人。 　　章田宇碎嘴的喋喋不休和白逸青敷衍的单音节应和声渐远，陆野有点难受。 　　大概真的是生病，人会变的矫情吧。 　　他轻叹一声，对情绪已经恢复如常的元杰说：“我现在感觉还好，下午再去诊所。” 　　元杰犹豫了一下：“好，那你歇着，饭我来做。” 　　“……” 　　白逸青合上屋门，脱下陆野的外套去卫生间，将本就干净的衣服又洗了一遍。 　　晾台上挂了很多床单被套，下方那一片灰白的巷子在初秋正午阳光下散发着惨淡的气息，元杰应该陪着陆野去诊所了吧。 　　他将外套晾好，转身下楼。 　　回到房间，白逸青摘掉助听器开始画画…… 　　飞机八点半起飞，五点从这里起身时间很充裕。 　　六点也行。 　　钢制的压感笔尖长期使用，一侧磨出锋利的刃，白逸青这人懒，宁愿时刻凭感觉调整角度也懒得配个新的笔尖。 　　所以当某一笔心烦意乱的线条在屏幕上留下一道明显的划痕时，白逸青郁闷的将笔“啪”一声丢在桌上。 　　他深吸一口气，拇指在那道痕迹上搓了搓，弄不掉了。 　　又看了眼未完成的练习稿——狗屎一样…… 　　如果现在在阳城就好了，心烦的时候还可以去拳馆练到天黑，累了，然后睡觉。 　　手机丢在被子上一直没去看，白逸青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怕陆野给他发消息，又怕陆野没给他发消息。 　　陆野在发烧，抱着他睡了一整夜的自己毫无所觉。 　　还好，有元杰。 　　那个陆野认为只是弟弟的田螺姑娘。 　　白逸青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自己这样的人还真只适合做炮友…… 　　陆野下午没去诊所，因为元杰饭做到一半就被公司喊去加班了。 　　他觉得只是肌肉酸痛，便打算坚持到学生都回的差不多再去。 　　手机放在电脑旁，陆野第100次点开—— 　　果不其然，白逸青根本就不会关心他。 　　翻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自己这边全是各种嘘寒问暖献殷勤，就像安西说的，狗腿。 　　而白逸青这边，只有重复率极高的两条： 　　“嗯。” 　　“做吗。” 　　陆野悠悠的叹了口气，想起白逸青和他爸爸的聊天框……嘶，那位的情况好像还不如自己。 　　这么想着，陆野心里又好受了一点。 　　也对。 　　他的宝宝不过是个缺爱的宝宝。 　　缺爱的宝宝能有多少爱去给别人呢？ 　　陆野苦笑一声，从锁着的抽屉里取出万能房卡，起身上楼。 　　宝宝缺爱，那他就给他多到溢出来的爱，这样他不就可以给别人了吗？ 　　白逸青仰靠在椅子里，面朝天花板闭着眼睛走神，窗户大开却散不去周遭的憋闷。 　　忽然，身边气流一阵错乱，他似有所感，猛地睁开双眼…… 　　“靠。”头顶上方，陆野笑起来：“吓我一跳！” 　　白逸青瞳孔微颤，嗓音干哑：“陆野？” 　　“除了我还能有谁？” 　　白逸青回神后坐起身，拿起桌上的助听器戴好，语气带着不明缘由冷淡：“你怎么来了。” 　　陆野没说话。 　　白逸青转过脸，就见男人刚还明朗的笑意黯淡下来，那双因为发烧有些泛红的眼睛现出受伤的神情。 　　“……”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犹豫着换了个说法：“你不是去诊所了吗？” 　　“下午事情多，晚点再去。”陆野声音听上去比平时蔫了一些。 　　“……不难受吗。” 　　“还好。” 　　白逸青默了两秒，含糊道：“那谁呢？” 　　“谁啊？”陆野看着他的眼睛，佯装不解。 　　白逸青转身去拿自己手机，不想说话。 　　陆野忍笑：“哦，小杰啊……他公司有事，早走了。” 　　白逸青呼吸微顿，皱眉看了眼没有消息的手机，更不想说话了。 　　“好了。”陆野拍拍他的肩膀：“我来是叫你上楼吃饭的，中午炖了你能吃的排骨。” 　　白逸青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陆野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好了，楼下事情多，我先去给你拿出来。”陆野抬手理了一下青年的额发：“待会儿你记得多吃点，晚上我可能没时间做，你自己又爱将就……” 　　“陆野。” 　　白逸青开口。 　　“嗯？” 　　“……” 　　见他又不说话，陆野拖着尾音像撒娇般循循善诱：“怎么了嘛？” 　　白逸青视线无意识的停留在他透着淡海棠色的嘴唇上，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觉得陆野这么离开自己心里会不舒服。 　　可是说什么呢？ 　　为自己的迟钝解释一下吗？没必要。 　　关心几句吗？多余。 　　“我不上去了吧。”他说。 　　…… 　　陆老板心内泣血：真是块又冷又硬的顽石啊！ 　　“去吧，小齐中午也没吃，说等你一起呢。”陆野又加了一个筹码。 　　白逸青蹙了下眉心，似是不解。 　　“他早饭吃的晚，中午那会儿不饿。”陆野说。 　　“哦。” 　　白逸青沉吟半晌，终于不太自然的拐上正题：“那个，小杰什么时候回来？” 　　陆野眨了眨眼：“你问他干嘛？” 　　“他会陪你去诊所吧。” 　　陆野好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儿还要人陪！” 　　“那你几点去？” 　　陆野眸光闪动，他的宝宝孺子可教！ 　　但是…… 　　“看情况吧，说不定我下午就好了呢？”陆野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我先上去，有事给我发消息。” 　　白逸青：“……” 　　陆野离开。 　　白逸青站在原地，总觉得心上像堵了点什么东西。 　　陆思齐盯着餐桌上的饭菜一脸郁闷。 　　刚刚他哥匆匆上来，拜托他假装没吃午饭，待会儿陪白逸青吃一点。 　　但是中午明明已经吃过了。 　　可白逸青……真像他哥说的，昨晚一个人去江边哭鼻子了吗？ 　　啧，有可能。 　　陆思齐觉得自己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看了眼门口，不是说很快上来吗，怎么还没到？ 　　白逸青觉得自己总是被陆野牵着鼻子走，但又很难拒绝。 　　他走到502门口，又想着陆思齐真的不会对昨晚自己忽然离开，还把他哥拐走的事不满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等自己一起吃饭？兴师问罪？ 　　应该不会…… 　　正纠结着，屋门“咔哒”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陆思齐动了下唇角：“来了啊。” 　　“额……你没吃饭？”白逸青猝不及防之下的打招呼直白的有些过分。 　　“没。等你呢。”陆思齐抿了抿嘴：“进来吧。” 　　“哦。” 　　这两人话都不多，平时在天台也会一起安静的吃东西，但是今天的安静有点诡异。 　　陆思齐偶尔会偷偷瞥一眼白逸青，欲言又止。 　　白逸青觉出端倪，看着他碗底的一根菠菜，出声询问：“是不是不合胃口？” 　　照顾他口味的菜一般人会觉得淡，他以为陆思齐不爱吃。 　　“没有。” 　　“那你……” 　　“你以后别的节日也可以和我们一起过。”陆思齐没头没尾的说出这么一句。 　　白逸青喉结微动，心里缓缓升起暖融融的浪潮…… 　　这兄弟俩，为什么都这样啊…… 　　他没有回应以后的事，默了几秒才开口：“你哥中午吃饭了吗？” 　　“就吃了一点点，他不舒服。” 　　白逸青觉得碗里的饭有点难以下咽：“他以前生病都怎么处理？” 　　陆思齐垂下眼，脸垮了几分：“他会等我睡了再去孟伯伯那里打针。” 　　白逸青呼吸微滞。 　　“他每次发烧都是因为累。”陆思齐戳着碗里的菠菜：“今天中午测体温39度。” 　　“……” 　　挥散心头惭愧的情绪，白逸青扫了眼陆思齐蹙起的眉心，犹豫道：“陆思齐，我记得你哥去南客庄之前，你说，你可以替他看店的。” 　　“是……因为小杰哥也在嘛。” 　　“那我们走了以后，你有没有……” 　　“没有。”陆思齐筷子尖快要把菠菜捣成泥：“小杰哥说他自己可以。” 　　白逸青看得出他的矛盾与紧张，于是试探着提议：“那你今天要不要试试，我陪你。” 　　“……” 　　陆野帮一个学生找出寄放在柜台的房卡，顺便在电脑录入充值信息，随后将房卡放到柜台上：“好了。” 　　“对了野哥，我前天走的时候衣服忘收了，现在在晾台吗？”女生问。 　　“前天晚上的都收到401了，门开着，去找找吧。” 　　“好，谢谢野哥。” 　　女生拿起房卡上楼，陆野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打开一瓶矿泉水猛灌了一气儿。 　　他找出元杰的微信。 　　几分钟前对面发来消息询问他的情况：哥，现在多少度了？ 　　陆野看着那个“哥”字，觉得头更疼了。 　　他回道：好点了，我没事。你下班直接回去休息就好，不用过来。 　　对面秒回：我可能得八点左右，你要是忙就等等我，不忙的话赶紧去打针！ 　　陆野无力的叹了口气。 　　中午他曾试着和元杰说明和白逸青的关系，但是刚提了一句“我和白逸青”，元杰便打断了他的话—— 　　“你和白逸青是不是傻？大晚上在江边吹风。” 　　很生硬，但是不留余地。 　　是以陆野明白，这不是个合适的时机，况且自己状态不好，怕万一有难以应付的情况，还是找个单独的机会吧。 　　要尽快。 　　正思忖间，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抬了下眼皮，接着愣住…… 　　“小齐？白逸青，你们怎么……” 　　两人都没接他的话，径直走到柜台边。 　　陆野：“……” 　　“我们帮你看着，你现在去诊所。”白逸青伸手拿起一旁的留言簿：“都有什么事情要做，你跟我说一下。” 　　陆野还在目瞪口呆，陆思齐已经走进柜台，把夹在胳膊下的漫画书放在电脑桌上，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 　　下来“坐台”已经很难为人了，处理事情还是交给别人吧。 　　陆野回过神来，心中一片酸软……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停不下来的想笑。 　　“啧，你能不能别磨叽了？”白逸青脸上不耐烦，唇角也没忍住弯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早点去完晚上回来做饭！” 　　陆野：“……” 第95章 什么感觉？ 　　宇宙大概是有着一套不为人知的运行规则，而生活似乎也有着严格的奖惩制度。 　　多位面，多维度，像是一张非肉眼可见人心可测的巨网，纵横交错，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做过的坏事会在哪一个节点上遭到报应，也不会知道在哪里受过的挫折会在哪里给与补偿。 　　更不知道对谁付出的感情和精力会在谁身上得到回馈。 　　所以，微信里舔狗作风的聊天记录，中秋节殚精竭虑的付出，甚至今天撑着39度的病体在厨房多炖的一小锅排骨，都是他陆野攒下的功德—— 　　在自己最束手无策的问题上，猝不及防的给他亮起一道曙光。 　　直到孟彤将针头扎进他的血管为止，陆野的唇角都没有下去过…… 　　“针法又有进步啊美女！” 　　“人家过完节来吊针都是吃坏了肠胃，你是唯一一个风寒发烧的。”孟彤翻了个白眼，调节点滴流速：“不是我说你，大过节的学生放假你忙什么？累了就休息，抵抗力强也不能挥霍自己的身体。” 　　“年轻力壮怕什么，倒是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啰嗦？”陆野不以为意，调了个舒服的坐姿。 　　节后诊所的人比较多，床位满着，他只能待在外间的休息椅上。 　　孟彤扬起橡皮管抽在他肩膀上：“你烦死了！四个小时。” 　　“怎么这么久？” 　　“野驴能和人一样吗？” 　　“……” 　　七月旅馆大厅内，陆思齐像个太子爷一样坐在老板椅上低头看书。 　　而白逸青就是太子的侍卫，他双手插兜靠在柜台外边，按捺住心底的不耐勉强应付出来进去的学生—— 　　“陆老板呢？” 　　“不在。” 　　“我来拿307房卡。” 　　白逸青朝柜台上摆好的一排扬扬下巴：“你自己找一下。” 　　“哇，这是陆老板弟弟吗？” 　　“……” 　　“他们好像啊！” 　　“他在学习。” 　　“哦哦，是中学生吗？” 　　“嘘！” 　　“……” 　　只是自己班的同学就不太好应付了，她们总会嘻嘻哈哈别有深意的问白逸青为什么在这里？ 　　为什么又帮陆老板看店，又帮陆老板看孩子？ 　　中秋是不是和陆老板一起过的呀…… 　　白逸青一招沉默是金抵挡所有，最多扯上一个假笑出来敷衍了事。 　　他巴巴的盼着那一排房卡逐个被认领，觉得世上大概没有比这更无聊，更麻烦的工作了。 　　陆思齐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惊诧不已—— 　　这样也行？ 　　原来不一定要向他哥那样巧舌如簧，也不用像小杰哥那样热情机敏，甚至…… 　　“帅哥，我的电脑老掉网，你能去帮我看一下吗？” 　　“我不懂这个。” 　　“那陆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 　　“好吧，你会修蓝牙音箱吗？” 　　“……不会。” 　　“呃……那我明天再找陆老板吧，谢谢你啊！” 　　“不客气。” 　　陆思齐：“……” 　　他确定他不喜欢这份“工作”，但如果服务到这种程度，他好像勉强也可以。 　　五点二十，学生基本都已经回来了，两人明显清闲下来。 　　白逸青拿出手机，点进“航旅纵横”看了眼自己的航班信息。 　　如果回阳城的话，现在可以准备走了。 　　他给陆野发去的消息没收到回复，打电话对面也没接。 　　“我去诊所看一眼，你自己能行吗？”他朝靠在椅子里百无聊赖的陆思齐问。 　　陆思齐坐直身子：“你去多久？” 　　“应该很快。” 　　“……” 　　陆思齐很矛盾，他觉得自己大概行，又不确定到底行不行。 　　白逸青看他犹豫，正想再说点什么 就见门口安西推着行李箱进来。 　　“青哥？野哥呢？” 　　“去诊所了。” 　　“他怎么了？”他白衬衫配了件运动外套，有点不伦不类。 　　“发烧了。” 　　“靠，你们昨晚……”他走近前来，看到陆思齐及时止住话茬：“小齐在啊？哈哈……挺稀奇的。” 　　“安西哥。”陆思齐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声音很轻，试图拉低安西咋呼的音量。 　　“今天怎么你在这啊，你小杰哥呢？”安西丝毫不受影响。 　　陆思齐：“……” 　　“去加班了。”白逸青替他回答。 　　“什么破公司啊天天加班？” 　　白逸青瞥了眼他手里的行李箱：“你不是回家住了吗？” 　　安西胳膊撑上柜台，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早上跟我爸聊了会天，下午就被撵出来了。” 　　“你和你爸说了？”白逸青难得生出些八卦心思。 　　“说了。” 　　安西吁了口气，早上他真情告白之后，安启和便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出了门，下午回来看到他，面色不虞—— 　　“你还是出去住吧，我看见你心烦！” 　　于是安西同学麻利的收拾东西滚蛋了。 　　白逸青：“什么结果？” 　　“算是判了个缓刑吧，不过准确的说应该是给他自己判的。”安西无奈笑笑，还想说什么却撞上陆思齐懵懂的目光，于是体贴道：“小齐，你上去休息吧，我帮你在这看着。” 　　陆思齐眼睛一亮，抱着漫画书起身：“好。” 　　白逸青：“……” 　　目送陆思齐上楼后，安西立刻来了精神，拉着他坐到窗边的小桌前，小声质问：“说，昨晚你们是不是大战三百回合了？还有，那个非长久关系是什么意思？你俩到底在搞什么……” 　　“你好奇心怎么这么强？” 　　“这你可说错了，我不是好奇心强，我是关心你！”安西凑近了一点：“白逸青，我为什么不问野哥来问你呢，因为我看得出来野哥是真喜欢你，但是你吧……” 　　他犹豫了一下，审视的盯着白逸青那张淡漠的脸：“你对野哥到底是什么感觉？” 　　白逸青回视着他，几秒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你现在有事吗？。” 　　“没啊。” 　　“那你在这待会儿，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 　　“诊所。”白逸青解释：“陆老板没接电话，我有事跟他说。” 　　“……” 　　安西额角抽抽：“我自己在这？” 　　“你不是说你帮陆思齐看着吗？” 　　“我是说和你一起！” 　　白逸青站起来，笑着冲他眨眨眼：“这会儿没什么人回来了，其实不看也行，你随便。” 　　安西：“……” 　　拐进巷子，白逸青脸上笑意淡去。 　　窄巷的墙体遮挡住大部分西斜太阳的光照，脚步踩在青石路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白小青照例跟着他走一段，快出巷子的时候就停下来，绝不踏出它为自己设定的安全区一步。 　　其实白逸青不是不想聊，只是安西的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对陆野是什么感觉其实根本不用去思考。 　　而他现在的境况，就好比一个自以为轻功卓绝的家伙，撩起袍摆不知轻重的踩着水面朝着湖对岸奔去，谁承想梧鼠之技，半路足袂尽湿，湖水沉沉的坠着他，他一边徒劳而敷衍的挣扎，一边想要顺从跌落之势，永远沉入那温暖清幽的湖心…… 　　大概，和安西一样，在陆野心里自己也是个对感情不负责任，只想满足下半身欲望的渣男吧…… 　　白逸青轻笑一声…… 　　谁说不是呢？ 　　孟氏医馆门厅大敞，人们进进出出，看着比隔壁便利店的生意还好。 　　白逸青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仰靠在休息椅一边闭着眼睛小憩的陆野。 　　对面老孟大夫正坐在问诊桌前给人开方子，看到他进来也就抬了抬眉头又继续忙自己的。 　　他走到陆野身前，耳朵里分辨出孟彤说话的声音，闷杳飘忽，大概人在隔间里。 　　周围吵吵嚷嚷，长椅时不时被另一头上蹿下跳的小孩带着轻微晃动，陆野却浑然不觉，依旧睡得酣然。 　　白逸青看了眼立在一侧的输液架，瓶子里液体还有大半，他犹豫了一下，挨着陆野在椅子中间坐下…… 　　先不叫醒了吧。 　　他拿出手机，手指滑动着在航班的微信公众号、购票软件，和航空公司发来的短信之间来回切换了几次。 　　五点半，六点，打车顺利的话，六点半出发也不晚。 　　只是…… 　　“来了帅哥！”孟彤端着一个托盘从隔间出来，爽利的打了声招呼：“小野还得一个小时，你要不要……” 　　白逸青在唇边竖起食指，浅笑着冲她摇了摇头。 　　孟彤愣了一下，心说这小子真好看啊！ 　　于是忘记要说什么，她急忙噤声，取了孟大夫桌上的单子进药房配药了。 　　白逸青侧目看向陆野，男人脖子下垫着一个白大褂卷成的“靠枕”，头抵着后墙下巴微微仰起，呼吸很沉。 　　伸展的颌下，那枚峻秀的喉结一侧印着一小块不明显的红痕。 　　他嘴唇干燥殷红，面色苍白，衬的嘴巴周围青色的胡茬明显了不少，显出些颓态。 　　白逸青收回视线，大腿碰到对方放在椅子上的右手，低头一看，见握在那只手里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 　　他小心翼翼的把手机抽出来，下意识的瞥了一眼—— 　　是旅馆大厅的监控画面。 　　白逸青莞尔，陆老板八成是不放心自己和陆思齐，挂着吊瓶在这里远程操心…… 　　此刻视频里，安西正站在门口和班里几个同学聊着什么，大概是多日没见到的人，大家看起来很开心。 　　白逸青小心的捏起陆野的手放在对方腿上，身体朝他挪了挪，两人胳膊挨在一起。 　　他心跳有点快。 　　大庭广众之下，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想干嘛，但就是…… 　　陆野鼻腔发出清浅的，带着不满情绪的哼声。 　　白逸青屏住呼吸，垂眼看着陆野手机上的监控，注意力却集中在旁边人的身上，甚至，他的意念开始想象着陆野会靠过来，枕着人的肩膀应该会比墙舒服一点…… 　　如果是元杰，大概会直接把他哥扳过来，再嘟囔着埋怨上一句：怎么还没有床位啊？ 　　…… 　　白逸青倏然回神，为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设想感到无语。 　　他无聊的点开监控回放向后拖动时间条，在看到自己和陆思齐别扭的状态时，不禁有些好笑。 　　这么看，陆思齐的社恐似乎是挺严重的。 　　最初，门口机械的“欢迎光临”就像一个按钮，一有动静他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术。 　　后来，少年偶尔会在有人过来时快速瞟上一眼。 　　再后来，当有人要充值的时候，他也会默默的握上鼠标。 　　白逸青勾起唇角…… 　　有进步的。 　　这样明天元杰去上班，陆野要来打针的话就有人能帮他稍稍照应一下。 　　那自己回阳城也能放心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又浮上一团愁云。 　　为什么陆野要在这个时候生病？晚几天也好。再拖，老妈真的要生他的气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肩头忽然一沉，陆野像是不舒服般，靠着他慢慢挪动身体，艰难的调整了一下姿势。 　　白逸青整个人僵着不敢动，陆野要醒了吗？ 　　他忽然有些紧张，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告诉他自己今天离开。 　　陆野头歪了歪，在白逸青颈侧胡乱蹭了几下，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喉咙发出干哑却满足的轻哼…… 　　他的额头贴着白逸青下颌角，热乎乎的。 　　白逸青皱眉，输了这么多药，烧竟然还没有完全退下去。 　　握着两部手机的手指捏紧又松开不知多少次，他呼吸快而浅，最终，白逸青点开自己的手机，一边在心里和老妈道歉，一边取消了今晚的航班…… 第96章 互助联盟 　　陆野不甚平稳的呼吸扫进肩窝，白逸青细细的感受那灼热的气流，一点点熨平他烦乱的思绪。 　　诊所依然喧嚷嘈杂，他的心，却开始破罐子破摔的宁静起来…… 　　再等等，等这家伙病好了吧。 　　退出陆野手机的监控画面，白逸青扫到屏幕上显示三通未接电话，微信消息若干。 　　他神色微怔，大概猜的出来除了自己还有谁的。 　　胳膊被热烘烘的身体紧紧贴着，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对方胸膛的那片柔韧紧实，然而白逸青却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坐在这里的不是自己，陆老板八成也会这样迷迷瞪瞪的靠上来…… 　　“……” 　　妈的！ 　　白逸青面如寒霜，心中忿忿。 　　要不是对方爪子上还扎着针，他都想直接将人掀飞。 　　靠靠靠，靠你大爷！ 　　身侧男人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频率加速，唇角不明显的动了动…… 　　啧，宝宝害羞了。 　　其实他在白逸青拿走手机的时候就醒了，惊喜间却见对方没舍得叫醒自己，便趁机吃吃豆腐，也没想到小豆腐会这样乖乖的纵容他。 　　这病生的太他妈幸福了！ 　　他哼哼唧唧的又往白逸青脖子里拱了拱，直挺的鼻梁擦着那片光结的皮肤，深吸一口男生甘醇清爽的味道……真好闻。 　　白逸青：“！” 　　孟桐过来换药，看到这一幕不禁笑出声来：“哎呦帅哥，你也太好脾气了，不嫌沉啊！” 　　白逸青有些尴尬，绷着身体没有动。 　　“行了，睡两个小时了。”孟彤踢了一下陆野鞋尖：“醒醒，里面有床位了。” 　　陆野心里哀叹。 　　有主动贴上来的人肉抱枕，谁会稀罕那腿都伸不直的简易单人床啊…… 　　他慢吞吞将自己的脑袋从白逸青肩窝里拔出来，重新靠回后墙，有气无力的问：“输完了吗……” 　　“啧，这破锣嗓子！”孟彤将输液架上的注射器换到一个小瓶上，朝白逸青交代：“帅哥，你帮他接杯热水吧，喝完上3号隔间。” 　　白逸青点点头便起身去接水，孟彤犹豫了一下，对看上去还在迷糊的陆野轻声道：“小野，杨熙后天回来。” 　　“！” 　　陆野眼睛蓦然睁大，语气里满是惊喜：“真的？” 　　孟桐眼底升起一丝无奈，她弯了弯唇角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去忙了。 　　白逸青端着一次性纸杯过来，陆野回神，垂下眼皮换上一脸虚弱与感动，在热水递过来的时候，抬手覆上白逸青的手背，哑声道：“宝宝，你来了……” 　　“咳！”白逸青突兀的咳了一声，红着脸抽回手，丢给他一记眼刀。 　　陆野忍不住笑开…… 　　“嘶！” 　　嘴唇裂了道口子。。。 　　病床上，陆野酸麻僵痛的身体终于得到了一点善待，他看着床边懒得理他的青年，感慨道：“哎，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很有缘啊？一家三口轮流来这里报道。” 　　“闭嘴。”白逸青从进来一直冷着脸，仿佛和刚刚那个温柔的给他支撑的暖宝宝不是一个人。 　　“唉……”陆野脸上委屈巴巴，心里却浑不在意——一定是在外面被那声“宝宝”臊着了。 　　陆老板惯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刚才偷瞄白逸青的时候，正巧看到对方取消航班的一瞬，所以，他猜到白逸青原本是过来告别的，但是又因为心疼和不舍留下了。 　　啧…… 　　别说使脸色，白逸青就算是揍他，那也是因为爱之深！ 　　回旅馆的路上，陆野说头晕，黏糊糊的整个人几乎挂在对方身上，白逸青也随他去了。 　　他黑着脸听陆野操着一把变了声的嗓子撒娇卖惨，听他给元杰回电话安抚对方的担忧，听他说改天介绍一个发小给他认识…… 　　白逸青：“！” 　　怎么又来一个发小？ 　　心里不爽，但他不能说，因为这他妈太像吃醋了。 　　陆野很欣慰。 　　弟弟开始学着替他分担，付出的感情终于有了回应，从小和他一起淘到大的哥们儿也要出来了，连安西这个未来总裁都体贴的上来帮他做晚饭…… 　　今天到底是个什么好日子？ 　　不过总裁的手艺实在一般，朴实无华，一点都不符合他高贵的身份。 　　陆思齐受不住他哥那过于炽热和慈爱的目光，晚饭匆匆吃了几口就跑去天台消食。 　　安西则仗着自己下厨有功，坐在两人对面端着总裁架子问讯。 　　“你俩的关系，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 　　虽然被这么问有点奇怪，但是两人看上去都没有多大反应。 　　陆野觉得把这些问题摆出来也好，白逸青不能一直回避下去，总要面对。 　　他没说话，等着身边人的反应。 　　白逸青眼观鼻鼻观心，像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没法说，因为他知道经过昨天，心里的某些坚持已经开始瓦解。 　　他依然不知道自己以后要面对什么，但是此刻，他不想去想以后…… 　　这就好比一个穷鬼捡到一根金条，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这不属于他，可这金条卯着劲的想要蹦进他的口袋，还诱惑他说：你随便花，我还有一座金山。 　　穷鬼半推半就的接受了，与此同时，他的贪婪也被释放出来——他想将金条据为己有。 　　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别人看一眼他都会担心被对方抢了去。 　　白逸青觉得自己今天三番两次生出来的情绪，就是这个感觉。 　　想到这，他忍不住自嘲的嗤笑一声。 　　陆野瞥了一眼莫名发笑的青年，一时间没想明白这是什么反应。 　　于是他装作无奈坦白：“炮友。” 　　白逸青：“……” 　　“啧……”安西肩膀垮了下来：“我就知道！” 　　陆野失笑：“你反射弧是不是有点长啊，昨晚你青哥不就说了吗？” 　　“……” 　　白逸青慢悠悠起身：“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安西站起来：“啊？你现在就回去？” 　　“嗯。”白逸青没去看陆野，径直朝门外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个词他说过无数次，用来警告陆野别越界。 　　可从陆野嘴里说出来，他听着觉得气闷。 　　安西一脸茫然，看了眼被合上的屋门，又看向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陆野：“我……我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 　　“嗯?” 　　“青哥好像，生气了？” 　　“嗯……”陆野深以为然。 　　安西惊惶道：“靠！他生我气了！” 　　陆野忍不住乐出声来：“傻不傻啊你，就这点情商怎么把你黎哥搞到手？” 　　“……” 　　“来来来，安西同学，你坐下。”陆野看上去心情居然还不错：“野哥给你上一课。” 　　白逸青回到房间，时间正好八点半。 　　回阳城的飞机现在起飞了，他却为一个炮友留了下来…… 　　摘掉助听器，白逸青倒进床铺抱着被子发呆。 　　他错了。 　　既然预先设想好了事情的发展，就不应该再节外生枝。 　　陆野对他好，也不是这一两天才开始的，为什么要动摇，给自己找麻烦…… 　　金条，他可以不要的。 　　毕竟他本来就没有。 　　502，安西那双向来桀骜的眼睛流露着惊羡的光彩：“所以你刚刚故意的？” 　　“是。”陆野喝了一口水，嗓子有点冒烟：“虽然是我一步一步把他引到这层关系里的，但是现在在白逸青心里，‘炮友’这个词是他的安全岛，他虽然总是提醒我不要越界，但事实上，他是在提醒他自己。” 　　安西不解：“那他到底在怕什么？” 　　陆野叹了口气：“这个我也不太确定，应该是有什么隐衷，或许和他爸爸有关，或许是别的，他现在还没有对我透露太多。” 　　“那万一你这两个月里没办法让他改变想法怎么办？” 　　“你也太小瞧你野哥了。”陆野勾起唇角：“刚刚他为什么生气？” 　　“因为你一直当舔狗，忽然承认是炮友。” 　　“操！”陆野乐出声来：“虽然是实话，倒也不用这么押韵。” 　　安西觉得好玩，也嘿嘿笑了起来：“哎，我发现青哥这人有点小心眼，就说我们刚认识那阵儿，不是有点误会吗？其实我想跟他和解来着，可他就故意装看不出来，巧妙的避开我跟他说话的机会，特气人！” 　　“谁不是呢……我说给他换个房间他也不换，其实他自己未必多好受，但他的目的是让你更难受。”陆野笑的一脸无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可以不承认对我的感情，可我要真没在意他，他就会不高兴，比小齐脸还酸。” 　　“这脾气……那你以后得多累啊？”安西面露同情之色。 　　“累？”陆野好笑道：“你不喜欢他你才觉得累，你喜欢他就会觉得……可爱，有趣，乐在其中。” 　　“……” 　　安西默默搓了搓胳膊：“野哥，那你这么狡……聪明，你觉得我和黎哥可能吗？” 　　“是男人就靠自己啊。”陆野揶揄道。 　　他的身体懒懒的往后靠了靠，安西立刻给陆老板杯子里添上热水：“万事开头难，我现在开头就是一片迷障，而且因为工作关系，我得先知道这条路走不走得通，然后再计划怎么走。” 　　见陆野只点头不说话，安西又说：“野哥，就白逸青这样的人，以后少不了这事儿那事儿，我觉得你得多给自己排兵布阵，将来我好歹算他半个老板，以后你俩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万一能帮你呢？” 　　陆野忍笑，沉吟道：“有道理，那行，以后我们之间遇到问题，你得无条件站在我这边。” 　　“当然！”安西信誓旦旦举起一只手：“互助联盟今日成立！” 　　“上道！”陆野伸手和他击掌，然后好整以暇的喝了口水：“你不就是担心邹黎和昨晚带回家的那个男人之间有什么吗？” 　　“有吗？”安西紧张道。 　　陆野拿起手机，翻出自己个邹黎微信聊天框：“先不说他发这个照片是为了和我较劲，就说这只手，完全不是你黎哥喜欢的类型！” 　　“你怎么知道？” 　　陆野朝安西勾勾手指,对方立刻凑近。 　　“你有所不知，邹黎有个小癖好……”陆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就是他吧，喜欢那种……皮肤下能透出青筋啊，血管啊这种感觉的身体。” 　　“你怎么知道？”安西睁大眼睛。 　　“好久之前聊天说过，而且，他的工作间有自己做的泥塑裸 ……” 　　陆野越说声音越小。 　　安西越听脸越红。 　　完全不知道这不过是陆老板一阶凡夫俗子，以自己的龌龊思想解读他邹老师的艺术作品。 　　倒是歪打正着蒙对了邹黎和Maxime确实不是那种关系。 　　“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勾引！没事或许考虑去健健身。” 　　安西皱眉，他觉得自己身材挺完美的，再健身的话，穿西装会不会不好看了？ 　　“行了，我得去哄我家宝宝了，现在肯定又在和自己较劲呢。”陆野扶着桌子站起来，感觉身体还是有点发软。 　　“……” 　　门口传来指纹锁解开的声音，两人转头，就见元杰气喘吁吁的拎着几个袋子进来。 　　“哥！安西，你也在啊？” 　　“小杰。”安西努力恢复淡定：“吃饭了吗？” 　　“还没。”元杰换了鞋进来把袋子放到茶几上：“哥，你感觉怎么样啊，我公司附近有个特别厉害的中医，我让他开了一些补身体的药你连着喝一段时间。” 　　陆野失笑：“哎呦，我不过是发个烧而已！” 　　“你和别人不一样，彤姐说了，你这种体质病一次很伤元气的！” 　　“哪那么娇贵？”陆野说：“你先吃饭吧，这个晚上我自己弄。” 　　“不急，我先给你把药分好。”元杰蹲在茶几边忙活：“你找个纸笔记一下，要忌口的，过两天完全退烧了再喝……” 　　陆野觉得元杰这关心有些明显了，于是下意识看了安西一眼。 　　安西本来还没想什么，被他这一看，脑中灵光一闪立刻“会意”——小杰弟弟多体贴啊！ 　　不能让野哥白白为自己提供情报，投桃报李，他也得旁敲侧击的让白逸青有点危机感，不然哪里知道野哥的珍贵？ 　　啧，互助联盟这不就开始营业了吗？ 　　安西粲然一笑：“那野哥你先忙，我帮你去哄白逸青！” 　　陆野：“……” 　　元杰：“……” 第97章 今天放过你 　　“哥，白逸青生你气了？” 　　元杰看着安西潇洒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小声问。 　　“没有。”陆野笑笑，绕到对面沙发上坐下，轻声道，“小杰，聊聊？” 　　白逸青没想到下来的会是安西。 　　他之前不觉的什么，现在看到立在门口一脸戏谑看着他的大男生，后知后觉的有些尴尬。 　　“你来了。” 　　安西冲他眨眨眼：“野哥怕你不开心，让我来看看你。” 　　“……”白逸青给了他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回身进屋。 　　“你一定想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安西紧跟在人后面，歪着脑袋去看白逸青的神情，“他想来着，这不正好小杰来了吗？” 　　白逸青眼皮微抬。 　　安西见状眸底一亮，语气里带上羡慕与感慨：“啧啧……加完班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去给野哥买中药，有个这样的兄弟真好啊！” 　　“嗯。”白逸青淡淡的应了一声，坐到桌前打开数位屏，“那些图大致定稿了，你来看一下还有什么要改动的。” 　　安西一愣：“这么快？” 　　“不快。” 　　“说起这个，我得把我们项目部的美术主管微信推给你。”安西提起正事整个人气场立刻变了，他低头拿出手机，“你可以直接把草图发给他，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原画师会一点一点完善细节，到时候你还得帮忙审稿……” 　　中药的辛味隔着牛皮纸在屋里散开，元杰缓缓站起来，神情无措。 　　陆野笑着抬眼看他：“你这是什么反应？坐下，我就是跟你说个事儿。” 　　“哦……”元杰手指在裤缝上磨了磨，看上去有些抗拒，“就是你，忽然这么正式，让我想起小时候你训我的样子了。” 　　“嗐！“陆野失笑，“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了吗？” 　　“没有。”他坐到旁边的单人座上，“那时候我其实很开心。” 　　陆野：“……” 　　“你每次都是在我被他们欺负以后训我，可你不会像我爸妈那样说我傻，不知道还手。”元杰想起什么，眼睛弯起来，“你只会怪我不第一时间报你的大名，不喊你去揍他们。” 　　想起小时候的事，陆野眼底也不免浮现一丝怀念，玩笑道：“那不还是傻吗……” 　　“靠！”元杰笑骂：“你这张嘴真是从小损到大！” 　　陆野低头笑笑，正想转回话题，就听元杰低声说：“哥，我真想回到小时候，虽然总担心被那帮坏小子抢零花钱，可也总有你护着我，那时候叔叔阿姨都在…… 　　他沉默几秒，又说：“你也比现在开心。” 　　陆野看着他没说话。 　　元杰已经很多年没在他面前流露这样的神情，小时候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男孩，常常蹲在他家门口等他回来，就这样蔫蔫的跟他讲自己一天里不开心的事，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哭了。 　　“现在没人欺负我了。”元杰顿了下，唇角带上一丝苦笑，“可也没人……” 　　他没再说下去，觉查到自己这样显得幼稚，于是改口：“长大还得加班，不过等转正就好了。” 　　“小杰。” 　　陆野浅浅呼出口气，元杰这一通打岔让他的心情沉了几分，也没了循序渐进切入的心思，直接坦白：“我在追白逸青。” 　　“……” 　　“你和小齐都是我的家人，但是小齐还小，这种事我没办法跟他说。”他语气认真，“我爸妈不在，所以我会跟你说一声。” 　　元杰垂下眼，视线没有焦距的停留在茶几上的一处，半晌后轻笑一声:“我看出来了。” 　　陆野扯扯唇角：“是挺明显的……不过，元叔和林姨就先别让他们知道了，以后时机成熟我会自己跟他们说。” 　　…… 　　空气里是晦涩的平静，中药和餐桌饭菜的味道充盈着整个房间。 　　元杰声音带着几分怅然： 　　“哥，他会对你好吗。” 　　陆野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么一句，他默了一瞬：“会。” 　　元杰看着他，眯起眼睛笑了笑：“那就好。” 　　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能幸福了……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安西正在给白逸青大概讲解刚定下来的脚本程序内容，忽然被人打断，他立时皱起眉：“谁啊！” 　　问完后又立刻想起什么：“靠。” 　　白逸青站起身要去开门，安西急忙抓住他的胳膊，语速很快的小声提醒：“对了，那个什么……青哥啊，我跟你说陆老板这样的好男人可不多了，多的是人巴巴的盯着这块肥肉呢，你得把握住，对人好点听到没！” 　　白逸青瞥了他一眼：“我不吃肥肉。” 　　“比喻！”安西把他按回椅子，自己走去开门，“野哥！” 　　“几点了？” 　　陆野微微偏头朝他身后看去，就见白逸青转着椅子背过身，看不出什么反应。 　　安西愣了愣，看了眼手机显示九点半：“呀，这么晚了……你怎么才来?” 　　陆野翻了个白眼，进屋。 　　和元杰出柜也算是放下一件心事，但是有些东西他也无能为力，那是他的弟弟，不是一个给了结果就可以不再理会的外人。 　　两人去天台和小齐一起帮小六盯了会儿作业，看元杰被逗乐状态恢复如常，他才稍稍轻松了一些。 　　“我刚安顿好楼下。”陆野走到白逸青身边，凑近了仔细打量对方脸色。 　　啧，美丽冻人。 　　视线落到桌上看到开着的电脑，还有画满图案和文字的速写本，他回头饶有兴味的看向安西…… 　　这样哄人？ 　　“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啊！”安西尴尬笑笑，朝陆野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懂事的带上门离开。 　　白逸青微微侧头：“你来干嘛？” 　　“明知故问。” 　　陆野坐到床边，握着椅子扶手将人转过来面向自己，他注视着白逸青，那双眼睛幽幽亮亮，目光含情脉脉。 　　白逸青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两秒，接着像是忽然来了点兴致：“你生病，能做吗？” 　　陆野：“……” 　　他忍不住摇头低笑，这家伙还真是…… 　　“能。”陆野顺着他，“只要你想，我舍命陪君子。” 　　“用不着。”白逸青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转回椅子。 　　陆野又把椅子转过来，拉起对方搭在腿上的一只手轻轻摩挲：“心疼我啊？” 　　热烘烘的掌心炙烤着指尖，白逸青抽回手，起身嗤道：“你陆老板又不缺人心疼，别说我不会心疼人，就算会，作为炮友也没这个义务。” 　　他摘掉助听器，大喇喇的在陆野面前把衣服脱到只留一条底裤，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满眼震惊的男人勾唇一笑：“等我洗澡。” 　　卫生间门“砰”的一声关上，门锁没合又弹开一条缝隙。 　　陆野听着里面牙杯和牙刷粗鲁的“叮当”碰撞声，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小混蛋……不会来真的吧？ 　　他叹了口气躺倒在床上，随手捞起白逸青的卫衣放到脸前，闻着其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回味对方刚刚这几句话。 　　啧，又酸又苦又辣。 　　就是不甜…… 　　白逸青洗的很快，出来后看到床上的人，心尖蓦的一紧……他走到床边，一把扯下盖在陆野脸上的白色卫衣：“你他妈有病吧。” 　　声音不大，语气也没多凶，但就是听的人有一瞬惶然。 　　陆野眼睛迷蒙的睁开一条缝，看到白逸青冷凝的脸，一时间有些疑惑。 　　“……” 　　意识到自己胡乱联想过度反应了，白逸青眼神有一刻的飘忽：“没睡着啊……” 　　陆野坐起身，探究的看向白逸青── 　　他腰间围着块浴巾，胸腹上还有昨晚未退的斑驳红痕，几缕发梢被渗下来的水分充盈的黑黑亮亮，进浴室前的情绪却像随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轻斥，消融了几分。 　　“怕我睡着不能干了？”问出这荒谬的问题陆野有点想笑，但是白逸青给他自己圆场的话也只能这么解释。 　　“……那我能干吗？” 　　陆野咬牙，面上温柔一笑:“能。” 　　白逸青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几秒，俯身亲了上去…… 　　是灼热的。没有平时柔软，像海滩上被晒过的海蜇，柔韧也脆弱。大概再用力一点就能吸破它们。 　　然而他的吮吻却变得轻柔起来，微凉的嘴唇与陆野的唇贴贴磨磨，舌尖仔细的在对方几近愈合的小裂口上舔过，却是想再度将它撑开般来来回回。 　　白逸青感受到陆野鼻息也是烫的，男人大概是笑了一下，随后张口咬住那截作恶的舌头，强势的将它卷进火山般的口腔里，搅缠吮咬，施以惩戒。 　　…… 　　不知亲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将人压进了被褥，白逸青直到感觉有些缺氧的迹象才松了口，他胸口剧烈起伏，撑起身子目光晦暗的盯着陆野看。 　　“怎么了？”陆野面色潮红，双目半阖，其中的情意却没少流露一分。 　　白逸青读到里面盛不下的纵容，让他心头发酸。 　　被子堆在床尾，陆野的衣服已经被脱掉，偏高的体温烘烤着身上的青年，舒服的让人战栗。 　　白逸青腰间的浴巾早就松了，是隔在两人间唯一的阻碍物。 　　“今天放过你。” 　　他跪坐起身，拿了桌上的助听器躺下。 　　陆野笑着轻叹一声，侧过来伸手搂住白逸青的腰紧了紧：“宝宝还是心疼我。” 　　“你想多了。” 　　“嗯，不多想点就没办法懂你。” 　　“……”白逸青生不出辩驳的心思，沉默几秒后开口，“小杰喜欢你吧。” 第98章 星火燎原 　　陆野闻言只默不作声凑近一些，将额头贴在他的侧脸上，像是在为自己降温。 　　白逸青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话，也没了兴致：“回去吧，不早了。” 　　陆野莫名其妙笑起来，热息扑在颈侧痒痒的。 　　白逸青皱眉睨了他一眼，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反应。 　　“今晚想和你睡。”陆野说。 　　白逸青没好气：“怕自己好的快是吗？” 　　“不是。” 　　陆野说完后沉默了几秒，然后在他下颌亲了亲，声音暗哑道，“其实，大概是在我爸妈去世的第二年，我熬过了最难熬的阶段，终于能够分出心神去稍稍关注一下别人，然后我就发现……小杰有时候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白逸青屏息，脑海中勾勒着之前想象过的陆野过去的样子，旁边多了一个含情脉脉…… 　　“？”他想到另一个问题，“他那时候多大？” 　　“十六七。” 　　“……” 　　“那孩子看我的眼神，就像……我生病受伤的时候，我妈看我的那种感觉。” 　　白逸青额角抽抽，这和他想象的画面不太一样。 　　他抬脚把床尾的被子勾上来，丢在身旁的火炉上。 　　陆野满眼感动，将被子顺平整了盖住两人，又顺势往白逸青身上贴了贴，抬腿压在对方刚刚平息的小腹上。 　　“！” 　　白逸青刚想发作，就听陆野轻叹一声，声调沉绵平缓的继续说:“小杰从小性子软，爱哭，是那种特别好欺负的小孩儿。所以他总被巷子里那帮小子围追堵截，有时候是故意找乐子，有时候是抢他零花钱。而我，作为邻家哥哥，又有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童年理想，所以我总是扮演那个关键时刻从天而降的英雄，或者事后为他报仇雪恨的大侠。” 　　白逸青刚听的眉头蹙起，心底有尘封的怒意隐隐翻涌，到后边被他这又土又中二的用词破了功，没忍住哼笑了一声。 　　“笑什么？”陆野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你管我！” 　　“你笑的对……”陆野手指挪开一些，随意的在他耳垂上揉捏，“其实，我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正义。我甚至，会故意等那些家伙开始欺负人之后再出手。” 　　白逸青：“为什么？” 　　陆野默了一瞬，语气懊悔：“为了装逼。” 　　白逸青：“……” 　　原来陆老板戏精是打小就有的毛病…… 　　“所以，挺对不起小杰的。后来我一个人带小齐，林姨一家帮了我很大的忙，尤其是小杰，他特别……”陆野没想出合适的形容词，便接着说，“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大概他对我，是从依赖，崇拜，到同情，心疼或者其他，糅杂在一起，所以我没法说他对我是不是那种喜欢，我当时……” 　　说到这里陆野停了下来。 　　思绪回溯，最终总是以某段时间那铺天盖地的绝望收尾，他及时让自己停止回想。 　　白逸青心情复杂，因为他们的过去与自己无关，可又因是与他肌肤相亲的陆野，难免有些奇怪的情绪。 　　然而他没有立场评判这一切。 　　他把陆野的腿往下推了推：“你喝水吗？” 　　“你这里有热水？” 　　“……冷的。” 　　“那算了。”陆野笑笑。 　　白逸青撇撇嘴，心想明天去买个热水壶吧…… 　　楼梯口有公用饮水机，离201有点远，陆野想着明天给这屋单独装一个。 　　“宝宝。”他低低的唤了一声。 　　“……” 　　“我和小杰说，我在追你。” 　　白逸青呼吸一滞。 　　“其实我和邹黎安西他们都是这么说的。”陆野手指在他潮湿的发稍上勾缠，“当然，我一直都希望能真的和你在一起。” 　　他闭上眼睛默数着接下来安静的时间，八、九、十…… 　　陆野扬起唇角。 　　白逸青愿意…… 　　在数到第十七秒的时候，他听到青年开口：“可我会离开。” 　　陆野退开一些去看他的脸，清俊的侧脸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盯着天花板的眼睛隐隐含着几分落寞。 　　他不能去直接问白逸青可不可以为他留下来，这样的话太自私。他只能把自己能做到的，向对方坦白。 　　“你回了阳城，我们也可以保持联系呀。”陆野嗓音干哑，带着点试探与恳求，“我可以每个月都去找你。小齐一定也会想你，所以，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偶尔回来……住一段时间，行吗？” 　　白逸青沉默。 　　陆野又说：“或者，万一以后有一天，我可以离开这里呢？” 　　“陆野。”白逸青握住那只一直在自己助听器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噪音的手，转过脸来问，“你想离开吗？” 　　陆野回视着白逸青，缓缓眨了下眼睛：“想。” 　　白逸青：“……” 　　“这么说，有点对不起我爸妈。”陆野无奈笑笑，“七月旅馆是他们的心血，可我把它搞成了学生公寓，偶尔还想……以后有没有可能把它转出去。” 　　白逸青睫毛轻颤，陆野的话在他心里点起一簇火苗，要努力压制才能不在这一瞬间形成燎原之势—— 　　陆野想离开！ 　　所以如果可以，他是不是愿意跟自己在阳城生活？ 　　“可是小齐离不开这里……” 　　陆野的话一下子将白逸青心中的躁动平息下来。 　　就听他闷闷的叹了一声，无力道：“我爸妈出事的时候小齐5岁，坠落下来的山石压扁了大半个车身，他当时就被困在后座的儿童椅上，之后将近三年时间，他白天只会发呆，晚上噩梦连连，而且到现在还是不敢坐车，走在马路上也必须牵着手。虽然他也在慢慢进步，可那道障碍太大了，我不能确定还要多少年……” 　　陆野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喉咙的干涩阻碍了声带震动。 　　室内又安静下来。 　　很长时间，他们手握在一起，融成同一个温度。 　　“你今晚不回去了？”半晌后，白逸青问。 　　“嗯。可以吗？” 　　“你不怕明天烧的更厉害就行。” 　　“不怕。”陆野眯了下眼睛，“你喜欢我这个温度，对吗？” 　　“……”白逸青脸有些热。 　　“床挤了点，不过我喜欢。”陆野又说。 　　白逸青撑起身子关灯：“睡吧。” 　　“晚安宝宝。”陆野语气里带着疲惫的笑意。 　　“嗯。” 　　单人床睡两个大男人到底还是小了。 　　陆野倒是入睡很快，也许身体确实熬不住了，白逸青缠他抱他都没影响他睡得深沉，只后来迷糊中听到“咚”的一声，他又冷又困，下意识的哼哼几声，然后又睡了过去…… 　　白逸青有点懵。 　　左胳膊又麻又痛，被子在他身上裹了两圈，只有这一只胳膊留在外面。 　　他缓缓坐起身，发现自己在地上…… 　　操！ 　　掉下来了？ 　　白逸青哭笑不得，揉了揉钝痛的手肘，还好，能动。 　　他搓了把脸，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看到床上委屈巴巴弓成半个球的男人。 　　啧…… 　　是他把被子抢走了，陆野冷，便只能蜷起来缩小自己的散热面积，只是这样宽度就占得多了，于是某人自食其果，被挤了下来…… 　　白逸青叹了口气，扯开被子站起身。摸了摸陆野的身体，似乎比刚睡的时候还烫。 　　他急忙把被子盖上去，将人捂严实。 　　床边只余一尺空间，白逸青不想把人弄醒，于是掀开被角将将就就的躺了上去。 　　这需要点技巧和支撑，否则随时会再掉下来。 　　陆野手脚是冰凉的，白逸青便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肚子上，捂着，又用腿压住对方的脚。 　　关心人吗？ 　　谁还不会了…… 　　直到窗口见白，白逸青都没睡着，他用被子把陆野裹严实，胳膊隔着被子把人抱紧。 　　中间有那么几个瞬间，刚要迷糊就立刻警醒过来—— 　　会掉。 　　好在后来陆野舒服了些，翻身的时候白逸青趁机往里挪了一点点，于是伴着晨光初晓，他总算睡着了。 　　陆野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泡在水里。 　　他想动一下没动了，头和眼睛都涨涨的痛，勉力睁开一条缝，发现自己又被禁锢起来了。 　　只是这次，是连同被子一起。 　　陆野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他浑身是汗，很热，很渴，喉咙连呼吸都在痛。 　　“白逸青……” 　　嘶哑地说出三个字，又想起了这货听不到。于是陆老板艰难的挣动了几下身体，总算把身上“绑着”的人弄醒了。 　　白逸青脸皱成一团，起床气加怒气加怨气让这张脸比平时鲜活了不少。 　　陆野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表情，忍着嗓子剧痛无声的笑了起来。 　　“你他妈……”白逸青懒洋洋的声音里带着冰碴子，“几点了。” 　　陆野摇摇头。 　　白逸青松开胳膊，翻身想要仰躺的时候，忽然一个激灵—— 　　好险！ 　　他坐起身，低头看到面色苍白口唇干裂，眼睛幽亮却带着笑意的陆老板，脸上的暴躁忽然化开，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陆野眼神无辜。 　　白逸青戴上助听器，拽出掖在陆野身下的被子，把人解放出来。 　　“我……怕你蹬被子。”他说。 　　陆野看着他笑。 　　谢谢啊。 　　我要信你那绝对是因为爱你…… 第99章 我，很帅 　　教室里，邹黎翻看着刚刚评完的学生课间练习，学期过半，大家的变化显而易见。 　　他把图片放进为每个学生分设的文件夹里，鼠标划过备注着安西的文件夹时，忽然停下。 　　安西同学已经两个星期没有作品了。 　　啧，老板真忙…… 　　翻到白逸青的画，邹黎停下来端详了一会儿—— 　　荒流来袭， 大龟从沉睡中苏醒。 　　像《鼋翁》这类传统神话题材，多数画师喜欢用重彩表现。白逸青擅长用色，但是今天他却一改往日的习惯，用了仿撞色蜡染的风格。 　　在一众色彩瑰丽斑斓的画作中，暗昧的墨蓝色和高燥的棕橙色对冲，格外打眼，不失传统的厚重肌理，又颇具神秘奇幻的感觉，确实小小的惊艳了一把。 　　但邹黎知道，这家伙只是在偷懒。 　　他抬起头，扫了一眼底下交头接耳聊天的学生。还有一个小时才下课，大家已经开始凑一起点外卖了。 　　最后排的男生心不在焉的盯着屏幕，偶尔回应一下身边李景几人的问话…… 　　白逸青一上午都是这样的状态。 　　明显比平时浮躁。 　　邹黎收回视线拿起讲桌上静音的手机，打开微信给陆野发消息： 　　今天好些了吗？ 　　对面隔了几秒回道：吊瓶中，明天就好了。 　　邹黎发了个摸狗头的表情包过去，又问：小齐呢？ 　　陆野：去上学了（emoji）早上说要请假帮我看店，不过被我拒绝了（emoji）昨天他第一次主动上前台（emoji）和白逸青一起（emoji） 　　邹黎看着那四个笑的越来越大的表情，忍不住跟着弯起唇角：可喜可贺，改天请客。 　　陆野：OOKK。 　　邹黎：你中午能输完？ 　　陆野：输不完，我待会儿让彤姐帮我先暂停，下午接着输。 　　邹黎：…… 　　他看了眼时间：别暂停了，我去帮你接小齐。 　　退出微信，屏幕上，不常用的软件分类右上角多出一条消息提示。 　　邹黎手指微顿，里面除了一些系统程序外，就只有那个同性交友软件，没有露脸露身材的照片，加上这几年账号非常不活跃，自然也没什么新的好友申请。 　　然而昨晚，突然冒出来一个叫“糖炒栗子”的男人。 　　其实对方打招呼的方式并不让人讨厌，但这个名字对于自己来说实在是有些不怀好意，所以邹黎并未理会。 　　他点开软件，果然还是“糖炒栗子”的好友申请—— 　　<很喜欢你主页那张“山樱和野猪”的泥塑，想起以前见过的一个叫“笛浒”的作品> 　　邹黎眉心微挑，有些讶异。 　　那是他早些年在美术馆展出过的作品，其实本来是“山樱和笛浒”，但当时展位有限，就留下一个，而野猪是他后来闲来无事，搞怪加上去的。 　　他沉吟片刻，通过了对方的申请…… 　　“黎哥，你点餐了吗？”前排学生问。 　　“不点了，我中午有事。”邹黎收起手机，站起身扶了扶眼镜，“现在验收一下大家的延展草图。” 　　“啊啊啊……等等，还有一点！” 　　“五分钟后再过来！” 　　“……” 　　上完课离陆思齐放学还有二十分钟，现在走过去刚好。 　　邹黎收拾好课件，准备离开时，就见吴校长站在教室门口。 　　来了…… 　　该说的迟早要说。想到什么，他朝吴校长点点头示意对方稍等，然后走到教室后面：“白逸青，中午有事吗？” 　　“中午？”白逸青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下，“我回旅馆。” 　　邹黎眼睛里带上别有深意的笑：“那正好，陆老板在诊所，你能不能替我去一趟小学，把小齐接回旅馆？” 　　白逸青微怔，陆思齐昨天说要请假的。 　　“好。”他没有多问，应了下来。 　　穆唐小学到AE的距离，和AE到旅馆差不多，三点一线，白逸青出了大楼，按照邹黎发来的位置打开导航。 　　刚转了个方向，就看到一身正装大步流星走来的安西。 　　“青哥？” 　　“你怎么来了？” 　　安西咧嘴一笑：“不告诉你，黎哥呢？” 　　“不告诉你。” 　　“哈哈。”安西上前，抬手搂住白逸青肩膀，“ 我来找黎哥吃饭，一起啊！” 　　“我回旅馆，邹老师被校长叫去聊天了。” 　　“哦……”安西若有所思，他理了理衣服，“那我等他。哎？你去看野哥吗？早上我去上班的时候看他脸色比昨天还差，什么情况？” 　　他走的早，正赶上陆野下来开门。 　　白逸青有点郁闷，不确定与自己抢被子有没有关系，“他昨晚没退烧。” 　　安西皱眉，但又抓住了重点：“你俩昨晚一起睡的？” 　　“……” 　　“啊……”安西笑起来，“那你给野哥好好补补，我看他走路都打晃。” 　　白逸青不想说话，摆摆手：“我得走了。” 　　“你走错方向了！” 　　“去接孩子。” 　　“……” 　　学校门口拥堵不堪，有执勤的家长在指挥交通，穿着藏蓝白边校服的学生排队走到门口，出来便四下散开。 　　白逸青站在校门一侧的梧桐树下，眼睛都看花了也没找出来陆思齐在哪，直到不见再有学生队伍出来的时候，他终于沉不住气，拍了张照片发给陆野：没找到你弟弟。 　　陆野很快回了电话，声音比早上正常了些：“你去接小齐了？” 　　“嗯。” 　　“啧，邹黎真会使唤人。” 　　“他有事。” 　　“行吧。”陆野不以为意，他乐见其成，“小齐不跟队伍，他每次都最后一个出来，不用着急，等着就行。” 　　白逸青了然，大概在班里陆思齐也是个孤僻性子。他想了想又问：“你怎么样了？” 　　“好点了。” 　　“多久回去。” 　　“还有两个小时，你下午还去上课吗？” 　　“去。不过……晚一点也没关系。” 　　陆野那边安静几秒，随后伴着一声很轻的叹息，低哑轻柔的声音传来：“好，回去饿了可以先从冰箱找点吃的，饭等我回去做。” 　　白逸青觉得这样不太好，他咬了下嘴唇正想说什么，就见陆思齐背着书包慢悠悠从学校出来。 　　“我看到他了，午饭回去再说。” 　　正在合上校门的保安跟陆思齐说了句什么，少年抬起眼皮，目光四下扫描，在看到白逸青时还愣了一下。 　　“行，回去再说，你们路上小心。”陆野说。 　　“好。” 　　白逸青收起手机，看着陆思齐磨蹭着走到他面前，脸上有点懵：“你怎么来了？” 　　“你哥还没挂完水，我来接你。” 　　陆思齐小幅度的点点头：“嗯，走吧。” 　　初秋正午的太阳在交叠的云层里游移，云团的影子投在地上，时明时暗。 　　两人安静的并排走过校门口的天桥，过了马路之后陆思齐步子慢下来，他低着头，始终落后半步。 　　彩色沥青铺就的非机动车道，靠颜色区分行人和车子的界线，所以并不能约束那些想要超过自行车的电动车窜上人行道。 　　急促的鸣笛声此起彼伏，白逸青想到昨晚陆野说，陆思齐走在路上要牵着手。 　　他想象了一下…… 　　虽然是小学生，但是陆思齐个头也不算矮。 　　牵着怪怪的。 　　龟速行进了一段距离后，他侧头看了眼紧紧攥着书包带的男孩，伸手捞起他垂在腰侧的一截书包调节带握在手里：“哎，你能帮我留意一下后面的车子吗？” 　　陆思齐脚步一滞：“什么?” 　　白逸青扯了扯书包带，示意他继续走：“我的助听器只能听到声音，不能辨别方位，所以不知道那些喇叭声是不是在催我们。” 　　“……” 　　他语气漫不经心：“我在阳城也不爱出门，因为之前的助听器配的比较早，音质失真不说，声音处理速度还慢，听到的声音和外界有时间差，所以走这样人车混行的路经常被人回头喊。” 　　陆思齐抬起脸看他。 　　白逸青有些不自在的清清嗓子：“比如‘你怎么挡道啊！、你找死吗？’这样……” 　　陆思齐：“……” 　　“不过现在这个好很多，其实我应该早一点来大城市配，或者关注一下新产品。”白逸青说。 　　“嗯。” 　　陆思齐收回视线没再多问什么，步子稍稍加了速，他不动声色的朝白逸青靠近一些，和他并排前行。 　　白逸青装作不查，唇角浅浅弯起。 　　陆野目不转睛的盯着输液管里一滴一滴掉落的水珠，觉得那点点晶亮格外的可爱动人。 　　手机语音消息又进来一条，还是安西：“我怎么能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让他知道我很帅？” 　　陆野握着手机乐了半天。 　　“发一条动态，把这个惊天秘密公之于众。”他回道。 　　安西打字：那会不会太自恋了？ 　　陆野：那你觉得你帅吗? 　　“帅。”安西没有犹豫。 　　陆野忍笑：“那不就行了，你只是说实话而已。记住，对你黎哥这样的聪明人来说，真诚才是永远的必杀技。” 　　手机安静了半天，随后一张截图发了过来—— 　　是“糖炒栗子”在广场发布的第一条动态： 　　我，很帅。 　　底下骂声一片…… 　　陆野笑出声来，他退出微信，把删了的软件下载回来，专门跑去给安西点了个赞。 第100章 有点厉害 　　“和谁聊天呢这么开心？”孟桐掀起帘子进来，“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陆野放下手机，想到什么，“杨熙明天几点出来，我们能去接他吗？” 　　孟桐摇摇头，靠坐在床边看上去有些累：“他想不想见我还不一定，我也是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消息。” 　　陆野没说话，心中唏嘘。 　　当初杨熙对孟桐一片痴心，然而孟彤反应平淡，两人虽然年纪相仿，可孟桐是那种理智的大女人性格，杨熙则是纯情又有点莽撞的愣头青。 　　四年前，他把骚扰孟桐的男人打进重症，自己也同时身陷囹圄。 　　谁承想，进去后杨熙忽然就放手了，孟桐托他家人带话，他除了一句“忘了我吧”，就不再回应对方任何只言片语。 　　陆野也没有想到，当初不显山露水的孟桐，竟然会一直等杨熙。 　　“他回来应该会找我，你放心美女，到时候就是绑，我也会把他给你绑来！” 　　孟桐笑起来：“你说的啊。” 　　“必须的！” 　　“其实，我不是非他不可。”她叹了口气，“这几年都没有遇到更喜欢的人，等他，也只是想要句话而已。” 　　“我知道。”陆野说。 　　“饿了吧？我去买饭，你想吃什么。”孟桐站起身。 　　“不饿，我待会儿回去和小齐他们一起吃。” 　　“他们？还有谁？” 　　陆野眸光闪动，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笑意：“小齐的好朋友。” 　　孟桐狐疑的看了他几秒，然后意味不明的“呵”了一声：“那个俊少年？” 　　“什么少年？”陆野纠正，“他叫白逸青，都25了！” 　　“哦……”孟桐若有所思，“那你问问他喜不喜欢温柔体贴的大姐姐，要是喜欢，我就不管杨熙了。” 　　“靠！”陆野额角抽抽，“人有对象。” 　　“有吗？”孟桐不信，“我怎么没见。” 　　陆野挑眉：“怎么没见？他哪次来不是和对象一起，而且……” 　　他懒洋洋一字一顿的说：“如、胶、似、漆。” 　　孟桐审视的盯了他两秒，忽然抽了抽唇角：“陆小野，你狠！” 　　白逸青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午饭的事。 　　他总不能真的等一个病号回去做饭，但是外卖的话……陆野平时似乎不太愿意让陆思齐吃外卖。 　　前边有一个小型农贸市场，白逸青看了眼身边因肩负使命而面色凝重的陆思齐，开口询问：“你会做饭吗？” 　　陆思齐转过脸来：“不会。” 　　“……” 　　好吧，有陆野这样的哥哥，会才怪。 　　他想了想，做饭而已。学一学不就会了？ 　　何况简单一点的自己也会。 　　“你哥早饭吃了么？” 　　“喝了一杯牛奶。” 　　白逸青皱眉，安西说的对，要补补。 　　他在手机上搜索病人食谱，除了新鲜清淡的蔬菜外，就是各种汤了。 　　简单。 　　半小时后。 　　502房间的厨房里，白逸青捏着被卖鱼大姐开膛破肚的一条大鲫鱼，眉头紧皱：“怎么这么腥？” 　　陆思齐在边上摇摇头，想了想说：“熟了就不腥了。” 　　“好吧。” 　　白逸青把鱼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实在不想用手碰。 　　他按照视频里的步骤，准备好配料，然后起锅烧油…… 　　视频是他在一众教程里选的时间最短的一个，其他的太复杂，他看着头大。。 　　“油冒烟了。”陆思齐提醒。 　　白逸青用夹子夹着纸巾吸了吸鱼身上的水：“油热了冒烟很正常，水热了还冒气呢。” 　　“……” 　　陆思齐撇撇嘴，他没见过他哥做饭有这么大烟。 　　“两面金黄。”白逸青嘴里念叨了一句，然后把鱼丢进锅里…… 　　忽然，“噼里啪啦”一阵炸响，白逸青猝不及防手背一痛，同时条件反射的蹲下：“操！” 　　陆思齐也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几乎是弹出厨房的：“怎怎怎么回事！” 　　白逸青擦掉手背上的油，抬起胳膊挡住脸快速关掉燃气跑了出来：“我去……我擦水了呀？” 　　“……” 　　厨房还在“滋滋啦啦”的响个不停，他看了眼自己红了一片的手背：“现在怎么办？” 　　陆思齐吞了吞口水：“你是不是崩到手了？” 　　“一点。”白逸青懵了几秒，把袖子扯下来挡住手，又进了厨房。 　　他用铲子小心的翻了一下鱼身，在下一阵“噼里啪啦”炸响的同时快速闪出来，“好像是鱼肚子里的水。” 　　“要么算了……”陆思齐提议。 　　“没事，响一会儿就不响了。”白逸青听着崩油的声音减小，进去把火重新打开，“焦黄……其实也还好。” 　　“嗯，反正是喝汤，不影响。” 　　“对。” 　　…… 　　陆思齐：“视频好像说要加热水。” 　　白逸青：“……不早说。” 　　“没关系，反正水会烧热。” 　　“对。” 　　“你是不是没放料？” 　　“我的料呢？” 　　“刀上呢。” 　　“刀呢？” 　　“……” 　　当一大盆鲫鱼汤端上餐桌时，白逸青有点小激动， 　　当然，对面正襟危坐的陆思齐看上去也一样。 　　他盛了一碗放在陆思齐面前：“尝尝。” 　　“你的手……” 　　白逸青看了眼手背上冒出的一个小鸡蛋，觉得有点滑稽：“靠，还晶莹剔透的，没事。” 　　“那你先把药抹了。” 　　“一会儿的，你先尝尝鱼汤。” 　　“……”陆思齐犹豫着问，“这个汤颜色为什么没有视频里的白，可不可以加点奶？” 　　白逸青：“这不是作弊吗？亏你想的出来。” 　　陆思齐笑笑，盛起一勺小心的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 　　“……” 　　“怎么样？”白逸青问。 　　陆思齐嘴唇抿了又抿，白逸青不确定这是回味无穷还是难以下咽，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等待判决。 　　“你，你是不是没放盐？” 　　“……”白逸青转身去厨房，“现在就放。” 　　“可是……很腥。”陆思齐回味着口腔里残留的味道，“是不是料放的时间太短，没压住腥味啊？” 　　白逸青沉默。 　　“但是这样健康。”陆思齐又说。 　　白逸青缓缓点头，勉强说得过去…… 　　“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 　　“那你还喝吗？” 　　“不了。”陆思齐站起来，“我从冰箱找点吃的。” 　　白逸青：“……” 　　陆思齐拿出一个蛋糕，安慰道：“生病的人味觉都不好，我哥肯定尝不出腥味的。” 　　白逸青想了想，很有道理。 　　他的心情恢复了一点雀跃，低头看到溅了很多油点的衣服，又有些郁闷。 　　“那我给他送去，你下午几点上课？” 　　“两点半。” 　　“好，你午休，我两点回来。” 　　白逸青从电梯下到201换了件衣服，到了后院，将保温桶在白小青面前晃了晃：“香吗？” 　　白小青晃着尾巴往他腿上趴。 　　白逸青笑笑：“走吧，送送我，剩下的就是你的。” 　　不用他说，白小青自然会跟着他溜达到巷子那头。四周的院落不知谁家飘出饭菜香味，白逸青深深呼吸了一口…… 　　这就是人间。 　　人间有真情。想到这么一句俗爆了的台词，白逸青终是没忍住笑开了。 　　了不得了，会做鱼汤呢！ 　　 　　他拎起保温桶看了一眼，又看到自己手上放过组织液又有些鼓胀迹象的燎泡，真难看。 　　白逸青没炒过菜，自己平时为了省事，清蒸一切，家里除了橄榄油和盐，几乎没什么调味品。 　　原来油会烧焦，锅会崩油，做一个菜，要提前备好所有东西…… 　　啧啧啧，真麻烦。 　　…… 　　陆老板有点厉害。 　　白逸青一路都在控制自己别太嘚瑟，当穿过马路看到诊所里的影影绰绰时，心下微动。 　　他拿起手机，边走近边给陆野拨了电话过去。 　　“喂，白逸青？” 　　“喂。”他装作不耐烦，“怎么还没完啊？” 　　“还有一个小时多一点，你们吃什么了吗？”陆野问。 　　“吃什么？”白逸青压着嘴角，走过停车区时，在一个窗口看到了陆野的身影。 　　他靠近窗边，压低声音“不悦”道：“快点，饿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陆野哭笑不得，声音里却全是纵容，“没良心，小混蛋！” 　　白逸青恶寒，又觉得好笑，正想进去就听陆野忽然喊了一嗓子:“美女──” 　　“干嘛？”孟桐声音从外间传来。 　　“帮我再调快一点。” 　　“不能再快了。”孟桐探头进来，“你急什么？” 　　“急着回家。”陆野眯起眼睛瞅着输液管，“还能调，这都没推到底。” 　　“不行！药量大不能快。”她说完凶巴巴的瞪了陆野一眼。 　　“快一点点也行啊……” 　　“你给我消停点儿，你要敢自己调我给你加一瓶！” 　　“啧，矫情。” 　　白逸青听着陆野有点怂的小声抗议，心尖像被烫了一下。 　　这人是傻逼吗…… 　　他缓缓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压下眼底不合时宜冒出来的热意。 　　这时，一辆眼熟的轿车停到诊所门口—— 　　“孟伯伯！” 　　元杰从驾驶室探出脑袋：“我哥呢？” 　　“里面！”孟大夫随口应道，“车别停门口！” 　　元杰下了车，火都没熄急匆匆的拎着个食盒冲了进去：“就停两分钟！” 　　他没有看到白逸青，因为他的心思全在这慌张的两分钟里。 　　白逸青有些无措，他把保温桶垂在身侧，转身靠在墙边面向马路来往的车流。 　　等等再进去吧…… 第101章 你怎么这么笨 　　“桐姐好。” 　　元杰和孟桐打了声招呼就直奔隔间，哀嚎道：“哥啊，我不想上班了！” 　　“说一百遍了。”陆野看他鼻尖还沁着汗珠，不禁蹙起眉心，“你大中午跑来干嘛？” 　　“回家做了个饭。”元杰把食盒放在桌上，一边摆列饭菜一边吐槽：“我们主管就是个变态！我跟他说中午晚去半小时，他也同意了，结果我刚做好饭就打电话催我过去，妈的，我又不是要占这半小时的便宜，扣我工资不就行了？再不济扣半天，老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行了行了……就你那点实习工资扣半天还不够这一顿饭钱。”陆野打断他，感觉这家伙上班别的没学会，骂领导倒是学溜了。 　　况且那张乖巧柔和的脸，和这些粗俗的词汇实在不搭。 　　“我又不稀罕那点破工资……” 　　餐盒冒着热气摆上桌，山药粥，砂锅鸭，南瓜蒸蛋……都是要花功夫的菜，陆野有些无奈:“我待会儿就回去了，你午休就一个半小时，折腾什么？” 　　“不是还有小齐呢吗！”元杰不以为意,“你吃这些，剩下的我给他送过去……哎，小齐今天请假了吧？” 　　“没有，中午白逸青把他接回来了。” 　　陆野看到元杰手顿了一下，但他只能装看不见：“我没什么食欲，山药粥都带回去吧。” 　　其他菜里应该都有白逸青不吃的佐料。 　　“啊……我不知道他在。”元杰抓了抓后脑勺：“哎，粥你得喝一点，山药驱寒好消化，剩下这些应该也够他俩吃了，而且家里还有点心水果什么的，对了，你这两天不要吃生冷辛辣还有海鲜鱼虾这些东西，那老中医说要提前一周忌口……” 　　元杰说到后边声音稍稍放低，大概是怕孟大夫知道他找别的中医抓药会不高兴。 　　陆野正被他叨叨的头大，就听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妈的，又来！”元杰皱起眉头掏出手机：“要不是为了转正，老子……” 　　他话没说完便按下接通，一秒换上亲和的语气：“喂，主管，哦，我马上到。在路上了，哦好的好的，嗯嗯，知道了。” 　　陆野忍不住低笑起来，连窗外的白逸青都扯了扯唇角。 　　“那我先去了啊哥！”元杰收拾起食盒大步出了诊所，钻进车里取出两袋水果又送了进去，“孟伯，这是给你们的……” 　　白逸青看到他再次火急火燎的钻进驾驶室，然后从窗口探出脑袋倒车，再回过头来右转，在拐上街道时，车身划着路边的方形石墩开出去，发出让人心惊的摩擦声。 　　车子刹停，顿了两秒，又不管不顾的开走了…… 　　白逸青：“……” 　　他隐约感觉那辆车浑身都散发着怨气，也能想象到元杰脸上丰富的表情。 　　“元杰这孩子好的过分了。”屋里的人没注意这点细节，孟桐在和孟大夫闲聊，“将来谁嫁给他，百分百要被惯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孟大夫：“这要是个姑娘就好了，正好给小野当媳妇儿。” 　　“切，小姑娘还轮的到他？”孟桐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然后掀起隔间帘子,“听到了吗小野，反正你不忌口，把小杰娶了得了，多贤惠。” 　　孟大夫斥她：“姑娘家的瞎开什么玩笑！” 　　陆野夹起一块炖的软烂的鸭肉放进嘴里：“奔三的又不是我，哎？你不是喜欢年龄小的吗，考虑一下他呗，温柔体贴的小弟弟。” 　　“好吃的堵不上你的嘴。”孟桐白了他一眼。 　　陆野笑起来：“不过小杰这手艺是真的见长，外香里嫩不腥不柴，比林姨做的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白逸青转身朝巷子口方向折返，将屋内的说笑留在身后。 　　忌口啊…… 　　他紧了紧手里的保温桶，好吧。 　　生病一点也没有影响陆老板的味觉，还好没送出去。 　　不然陆野这傻子一定会不管忌不忌口，痛快的喝掉这带着腥味的寡淡鱼汤。 　　头顶的积云在巷子里投下一团浓重的影子，白小青从某个门檐下钻出来，摇着尾巴在他前边跑跑停停。 　　陆野发来消息，说元杰去家里给小齐送饭，让他看看有没有想吃的，没有的话就等自己回去。 　　白逸青牵起唇角自嘲的笑笑。回了句“知道了”。 　　汤里有姜他不能喝，陆思齐也不喜欢。 　　想起出来的时候自己傻逼的心情……到底在高兴什么？ 　　可现在又在烦闷什么。 　　走到旅馆后院，他把鱼汤倒进白小青的水盆里，很烫，小狗凑近闻了闻，捉急的舔着鼻子围着鱼汤转悠。 　　“便宜你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给别人做饭。” 　　白逸青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和它大眼瞪小眼的发了会儿呆，估摸着元杰已经走了，这才进了电梯间，上楼。 　　陆思齐还没醒来，房间里有些油烟和鱼汤的味道，不难闻但是也不好闻。 　　他看了眼放在茶几上的食盒，元杰大概匆匆放下就走，应该没有发现厨房的狼藉。 　　白逸青把餐桌上的鱼肉倒进垃圾桶，开始不太利索的收拾起厨房来…… 　　油烟机和地上都有不少油迹，他用了好多厨房纸才擦干净。 　　只是心里莫名其妙的越来越堵，像是那些油糊在他的心肺间，让他喘气都觉得费力。 　　手背上的水泡又鼓了起来，白逸青就着水龙头，慢慢将那层皮撕了下来，尖锐而凌冽的痛感瞬间蔓延到整条手臂，却将堵在胸口的那团晦暗冲淡了不少。 　　他长长呼出口气…… 　　舒服了。 　　清水冲掉血水，等到痛觉逐渐麻木，血也差不多止住了的时候转身，却见陆思齐脸色苍白的站在厨房门口。 　　“你……” 　　“你在干嘛。”陆思齐嘴唇蠕动，胸口起伏有点快。 　　白逸青想到什么急忙把手背到身后：“对不起，我……” 　　“我不喜欢血。” 　　“对不起。”白逸青心脏莫名的慌了一瞬，“那我给水池消下毒。” 　　“不是那个。”陆思齐说完闷闷的转身回了客厅。 　　白逸青若有所觉，心下有些懊悔：“对不起啊……”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让哥回来给你带药。”半晌后，坐在沙发上的陆思齐开口，声线不稳，听得出来他在勉力维持平静。 　　白逸青：“我自己买就好，那个……你别告诉你哥了。” 　　“他又不瞎。” 　　白逸青扯扯唇角，“我是说，我们做鱼的事。” 　　陆思齐皱眉。 　　“鱼汤，洒在路上了。”白逸青若无其事的扯谎，“我觉的，呃……有点丢人，而且又不好喝，就不提了吧。” 　　陆思齐愣了一下：“洒了？” 　　“对。”白逸青舔了舔嘴唇：“洒了。” 　　陆思齐觉得有些可惜，垂下眼嘟囔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笨。” 　　白逸青无可辩驳：“……是啊。” 　　陆思齐抿唇，欲言又止。 　　“你小杰哥给你送午饭了。”白逸青指了指茶几上的食盒。 　　陆思齐脸又垮了几分：“我现在不想吃了。” 　　白逸青：“……” 　　陆思齐抬起头: “我们去学校吧。” 　　刚刚心慌反胃的感觉还没有全部退去，他不想等他哥回来看出什么，怕他担心。 　　陆野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此刻他正看着安西发来的战况忍俊不禁── 　　午餐期间发过去十条消息，黎哥暗笑了六次，咬嘴唇两次，回复了一条。 　　所以我觉得，我已经成功引起了黎哥的兴趣。 　　…… 　　原来，安西去了AE没有等邹黎出来，而是直接去校长办公室，“热情”的把吴校长和邹黎一起请去外面的饭店搓了一顿。 　　安和太子的面子吴校长自然乐意给，欣然应允。 　　安西知道吴校长有意与银河合作，大概率会得到常海的授意，给邹黎开什么条件。 　　邹黎虽然已经明确表示会参与他的项目，但出于知己知彼的原则，安西还是在饭桌上几杯洋酒把吴校长的话套了个干净—— 　　“邹老师啊！银河不管是课件还是系统，现在都是线上教育的老大，先不说你和常校长是旧识，就说我们并入银河之后可以得到课件的授权这一点，省去多少时间成本？而且招生面扩大，收益更高，还可以录播，你一堂课可以重复收费，又有成熟的话术模板，由助理来回答学生提问，多轻松啊！况且，常校长给我们的老师们开出的薪资，比在AE多两倍，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坚持，让我们的老师错过这样的机会啊，安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安西：“吴校长大义！” 　　邹黎全程笑而不语，没人知道，那套课件出自他手，而且他编写的时候也不是打算用来做网课的。 　　但是如今已经无所谓了，不管什么用途，受众是谁，总归是物尽其用了。 　　安西看他虽然听着，但明显心不在焉，于是主动担当起吴校长的捧哏让他说个尽兴。 　　餐桌下，却分出心神偷偷给“栗子粥”发消息。 　　他了解邹黎艺术造诣虽高，但私底下是个特别热爱生活的人，他喜欢市井百态人间烟火，说通俗点，就是爱听八卦。 　　于是安西同学另辟蹊径，发布“我很帅”的动态并不是脑干缺失，而是灵光乍现，他决定给自己搞个剧情： 　　我，一个单纯真诚又很帅的gay，希望能有一个良师益友，开导自己悲情的单恋之路。 　　他知道他那爱听故事的邹老师会感兴趣，甚至会因为相似的境况，自动代入他们两个的关系，这样有个好处就是可以旁敲侧击的了解邹黎的态度，及时调整战略…… 　　天衣无缝。 第102章 试试就试试 　　也许是有意避开白逸青的右手，在去学校的路上，陆思齐破天荒的走在了人行道外侧。 　　原本，他脑子里总是闪过厨房看到的那一幕，同时也为本属于他哥的惊喜落空而沮丧，可是身边这位一声不吭，这种压抑和沉闷让他忍不住想，白逸青是不是更难过？ 　　如果换成是他哥，自己不开心，他便会一路想方设法逗他，可是白逸青……这家伙，怎么这么麻烦？ 　　难不成大人也要人哄？ 　　可自己还是个孩子…… 　　唉。 　　要是他哥在就好了。 　　太阳和云朵依然不依不饶推攘纠缠，侵占着有限的一片天幕，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焦味，来自车轮碾压路面挤出来的烟尘。 　　两人就这样走到学校，早二十分钟门口还没有那么多人，陆思齐停下脚步，回身问了句：“你饿吗？” 　　白逸青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不饿。” 　　陆思齐看着他，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作罢，他抬了抬手：“拜拜。” 　　“拜拜。” 　　看着走进大门沿着花坛转弯消失的身影，白逸青缓缓呼出口气。 　　他觉得陆思齐那句话是对的，他很笨。 　　他连自己的情绪尚且难以粉饰，更不知道怎么让被他惹恼的人恢复心情。 　　总不能再折一束茉莉花吧…… 　　陆野的电话在白逸青快到AE的时候打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却习惯性挂断—— 　　以前白逸青是这样的。没心情的时候，无论是谁，他一分多余的情绪反馈都不想给。 　　只是刚收起手机，脑子莫名想起前天晚上的事，于是收拾了一下心情又回拨了过去…… 　　“喂。” 　　“宝宝。” 　　陆野声音不大，低沉柔和，白逸青听到他的声音，心尖竟然没由来的生出一点涩涩的感觉。 　　对面像是在边走边说，“刚刚碰上个卖糖葫芦的，想问问你吃圆的还是扁的，不过我已经买圆的了。” 　　白逸青停下脚步：“我不在旅馆。” 　　“不在？”陆野懵了一下，他要是没理解错的话，中午白逸青的意思是要等他的。 　　“我怕陆思齐迟到。”白逸青编了个借口。 　　“哎，你早问我呀！“陆野有些失望，“咱家学霸在学校有特权的，晚会儿去也没什么关系。” 　　“……哦。” 　　“那你中午吃什么了？” 　　“我在外面吃了。” 　　“为什么？不是说等我……” 　　“陆野。”白逸青实在不想编瞎话了，“我快上课了，回去再说吧。” 　　对面似乎觉察到点什么，沉默了一瞬才说：“那好吧。” 　　白逸青拿开手机，挂断前犹豫了一下，有点别扭的问：“你……好点了吗。” 　　陆野轻笑一声，嗓音醇厚话却说的幽怨：“还有一点不舒服，本来想着回去抱抱你大概就好了，可你都没有等我。” 　　白逸青嘴唇紧抿。 　　仿佛烈日下晒的惨白的沙滩忽然扑上来一涌温凉的海浪，他整颗心都被浸透，变得潮乎乎的，那些浮在胸口的尘砾与杂乱就这么被浪花抚平，服服帖帖的沉下去了…… 　　他被陆野需要。 　　即便他没有鱼汤。 　　如果可以，他很想现在就抱他。 　　“宝宝？”不见他回话，对面轻轻的唤了一声。 　　白逸青喉结滑动，缓缓垂下眼睛，听过多少次他都没办法习惯这个称呼：“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陆野声音带笑：“以前不让叫就算了，现在，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白逸青哑然，昨晚没有反驳，今天这家伙就要来个确认。 　　可谈恋爱……自己行吗？ 　　“嘿，看见你儿子了！”陆野只当他羞赧，笑道，“白小青最近又胖了哈，前两天我发现小齐偷拿冰箱里的牛肉干喂它，啧，这臭小子真败家……哎，你喜欢吃牛肉吗？我们自己做点牛肉干吧，不加那些乱七八糟的香料……” 　　白逸青站在街边，身后靠着AE大楼深灰色瓷砖墙面，眼前是繁华的人来车往，禽鸟在梧桐叶摇摆摩挲间跳跃，地上云翳斑驳…… 　　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因为他的心绪神思，此刻正通过小小的听筒，和手机另一头的某人连接。乘着低柔的声音，从他时刻防备的世界抽离，陆野不过是说着最平常琐碎的话，却让人有了愿意在这种琐碎里地老天荒的感觉。 　　地老天荒。 　　想到这白逸青忽然回神…… 　　电话里传来“欢饮光临”的门铃声，陆野到前厅看了一眼便直接上了楼：“明天我早一点去诊所，中午我去接小齐，你如果没事就和我们一起回来吃午饭，在旅馆休息一会儿，桐姐说我晚上大概率还要烧一阵，宝宝，今晚要不要一起睡？” 　　“……不要。”白逸青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紫了一块的胳膊肘，“你睡觉不老实。” 　　陆野乐了：“真的假的？是不是你床太小了？那你来我屋里。” 　　“……”白逸青不想费神招架他这些傻话，看了眼时间已经到点了，于是打算结束他人生的第一次“电话粥”，“好了，我要上课了，回去再聊吧。” 　　陆野开门进屋：“行吧，晚上不要在外面吃饭了，回来和我一起吃。” 　　白逸青手指微动，手背上升起刺刺麻麻的感觉，他叹了口气，觉得这事儿不太好解释。 　　“再说吧。” 　　手机传来空茫的挂断声，陆老板刚嘟起嘴准备对着电话亲一下都没来得及，他唇角下压，无奈的挑挑眉。 　　无情。 　　换了拖鞋，陆野一边朝里走一边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 　　淡淡的鱼腥味合着西柚味洗涤剂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陆野以为自己的感冒开始影响嗅觉了。 　　他走进厨房四下环顾，不禁皱起眉头…… 　　白逸青手背上的烫伤引得全班一阵阵哀嚎。 　　心疼心痛加心塞——青麓的手要是毁了容，得掉多少粉啊！ 　　白逸青不以为意，以他对自己皮肤的了解，只要稍加注意，留疤的几率很小。 　　来的路上在药店买了药膏，但是味道实在难以接受，白逸青便打算晚上睡前再用，正好风干一下早点结痂。 　　只是画画的时候笔杆在虎口处牵动着撕掉皮时连带的伤口边缘，疼的人心烦。 　　于是他干脆浏览起安西给的资料，顺便明目张胆在邹黎的课上开小差。 　　他回想陆野的声音，回想自从和陆野发生关系之后的诸多瞬间，这个男人聪慧强大，他能轻易驱散自己在过去需要大费周章才能消化的灰暗情绪，甚至只消一句肉麻兮兮的撒娇，就打碎了那蛛网般将他捆绑的自我怀疑。 　　多神奇啊！ 　　谈恋爱…… 　　白逸青手指在鼠标滚轮上快速滑动，谈恋爱，试试？ 　　试试就试试。 　　下课后，白逸青带着给自己的烫伤编好的理由回到旅馆。 　　他不和李景章田宇同行的时候一般都从后门直接回201，因为每每在大庭广众下和陆野遇上，他总有一种暗藏奸情的心虚感。 　　没几分钟，陆野便也上来了，他没有敲门直接刷卡进屋。 　　白逸青手上动作一滞，他正拿着块纱布比划着怎么把伤口挡一下，怕待会儿陆思齐看到会引起不适。 　　陆野合上屋门走近，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又看向面色如常却脊背挺直的白逸青。 　　“我中午路过一个炸鸡柳的……” 　　“502客厅有监控。” 　　陆野无奈的丢出这么一句，然后伸手拿起白逸青的手仔细查看。 　　“……” 　　“为什么不想告诉我？”陆野坐下来，捧着那只手，目光深邃的凝视他的眼睛，“我想不明白。” 　　白逸青不说话，他当时也想不明白。 　　陆野不再追问，从衣服兜里摸出一支烧伤膏和一小包棉签，低下头一言不发的帮他上起了药。 　　“你怎么到处装监控……”白逸青注视着男人头顶那枚小而茂密的发旋，不悦的嘟囔了一句。 　　陆野瞥了他一眼，懒得解释。 　　他不想提自己在白小青食盆里看到剩下的枸杞和八角时，是个什么心情…… 　　白逸青被这一眼看的窝火，这种猜不出对方意思的感觉不太好。 　　恼羞成怒倒打一耙什么的，他最擅长了：“怎么了？不就是折腾了一下你的厨房吗？又没坏什么东西……” 　　“啧，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白逸青？”陆野简直气笑了，“我是怪你折腾厨房吗？” 　　白逸青抽回手，他不想让陆野知道去过诊所的事：“因为我做的不好喝。” 　　陆野垂下眼，几秒后轻叹一声：“可我会遗憾一辈子。” 　　白逸青心下松软了一点，好笑道：“至于吗……” 　　“至于。”陆野重新握起他的手，搭在桌子上，然后倾身将人抱住：“你有没有点常识？烫伤了要用冷水冲，起泡了不要把皮全弄掉，会感染……” 　　“知道。”白逸青打断他，另一只手抬起环住陆野后背—— 　　他想了一下午的拥抱。 　　“没事的，我伤口好得快。” 　　“可我心疼。” 　　“肉麻。”白逸青笑。 　　“真的。”陆野亲了亲他的嘴唇，“特别心疼，心疼你的手，你的心意，还有我的鱼汤。” 　　“真不好喝，小齐没告诉你吗？很腥。”白逸青说。 　　“小齐说……”陆野想了想，换上冷淡的语气模仿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能说。” 　　白逸青：“……” 第103章 你会惯坏他的！ 　　陆野是真的遗憾。 　　白逸青就像一个吝啬的小孩，你死乞白赖好不容易让他松口、愿意给你一颗糖。 　　结果糖掉到了地上。 　　你甚至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再给你一颗…… 　　但无论如何，欣喜依旧大过了遗憾。 　　他退开一些捏了捏白逸青的下巴：“宝宝，你怎么这么好？” 　　白逸青受不了他这黏糊劲儿，扣着对方后脑勺把人重新按回自己肩窝。 　　“你怎么话这么多！” 　　陆野收紧胳膊低笑起来：“因为开心。” 　　说到底也不过是第一次谈恋爱，恋爱就像打比赛，赛前费尽心思了解对手、部署战略，赛场上全力以赴，赢了，他也会脱去老成持重的外衣，像个孩子般开心的满场撒欢。 　　比如现在—— 　　即便陆老板洞察人心深谋远虑，几乎是将人一步一步“骗”到自己怀里的，但手段归手段，真心却是一点都没少付出。 　　他也会像所有初尝情爱的年轻人一样，迫不及待的将之前压抑的爱意，一股脑儿的捧给心上人看。 　　他只觉得说多少都不够，像是怕对方感受不深，耳鬓厮磨的间隙，还时不时亲亲对方的嘴唇，眼睛，蹭蹭那秀挺的鼻子…… 　　我好喜欢你。 　　你终于是我的了，从身到心。 　　白逸青说不出这些让人脸红的情话，但他被漫溢的爱意包围，只觉浑身暖洋洋的，早已积蓄在心底的情愫就像草木借着东风，悄无声息地在心中破土。 　　陆野端起他受伤的手，心中又是一阵惶悸：“这几天千万别碰水，晚上洗澡我来帮你。” 　　“不至于……” 　　“你听话。” 　　“靠。”白逸青忍不住笑起来：“你他妈说话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好的宝宝。”陆野忍笑。 　　啧，你且嘴硬着，心里不知道多喜欢…… 　　“对了，你怎么想做鲫鱼汤了？没做过也不知道选个简单的。” 　　“因为，”白逸青垂着眼皮，想起什么唇角动了动。 　　“鲫鱼汤下奶。” 　　“……” 　　一时嘴欠的结果，就是被按在床上一通狂亲。 　　陆野握着那只受伤的手腕稳稳的举着，却将人衣服撩至锁骨，白皙紧致的胸膛裸露在外 ，从腰窝开始，柔韧的唇舌带着空前的雀跃将白逸青的每一寸皮肤蚕食，一阵阵稣麻的痒意左冲右突，白逸青失序的喘着气，身体起了不妙的反应，藏都藏不住…… 　　陆野自己也没好哪去，他深深的嗅着对方身上混合着薄汗的清冽气息，如铸铁般的*昂扬着严阵以待。 　　最后的理智被楼道传来的笑闹声拉了回来，看了一眼身下的景致，像是精美的白釉上开出的点点红梅，深深浅浅斑斑驳驳，尤其是那两点被作为“出言不逊”的重点惩罚对象，艳丽的要滴出血来，看的某人心旌难抑。 　　“操……” 　　陆野咬了咬牙从白逸青身上下来，顺便把人拉起来，“今晚我要和你睡！” 　　白逸青脸上有未退的潮红，水汽迷蒙的眼睛盯着陆野，有点想笑：“不行，等你好了再说。” 　　陆野扯了扯裤子，坐到椅子上平息自己，一脸欲求不满。 　　“你还不走?”白逸青晃着腿撞了下他膝盖，“楼下没事吗？” 　　“有……” 　　陆野叹了口气，凑过来在白逸青嘴上用力嘬了一口：“一小时后上去吃饭。” 　　“嗯。” 　　陆野再次叹气，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白逸青倒回床上捂着脸傻乐出声…… 　　晚饭吃的有点诡异，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做炮友的时候白逸青都没这么心虚过，他尽量避免和陆野眼神碰撞，然而陆老板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有时候在桌下碰碰他的腿，有时候趁陆思齐低头扒饭的，对他做“宝宝”的口型。 　　一顿饭吃的脸红心慌，白逸青脑门都有点冒汗。 　　陆野就喜欢看他臊着的样子，乐此不疲。 　　“哥。” 　　陆思齐终于忍不住了，“你老踢我干嘛？” 　　“噗……” 　　白逸青捂着额头闷笑。 　　陆野唇角抽抽：“因为……觉得今天你很耀眼。” 　　陆思齐皱眉。 　　“发光的少年。”陆野一脸慈爱，“但你再亮也是我弟弟。” 　　陆思齐无语，转脸看向忍笑的白逸青，不知道他又在笑个什么劲。 　　“呃……你哥，可能这两天脑子烧坏了吧。” 　　“……” 　　晚上，元杰加完班一脸疲惫的往回走，晚饭没吃，脚都有些发软。快到家门口，抬眼看到百米外的旅馆白墙，想起食盒还在上面。 　　他闭了闭眼，无奈的长叹一声…… 　　今天请假的时候，主管问缘由，他便如实告知是给生病的哥哥做饭。 　　当时冷面主管破天荒的开了句玩笑，说做好吃的给他带一份，元杰只以为是对方随口一说，便打着哈哈出去了。 　　谁知中午主管三令五申的把他喊回去，见到人的第一句竟然是：“饭呢？” 　　元杰一脸懵：“……给我哥了。” 　　于是主管一下午的脸更冷了，全部门噤若寒蝉，下班后别人都走了，唯独他，又被留下加班。 　　其实作为实习生加班的作用并不大，工作量也没多少。但是工位被放在那活阎王身边，哪怕只是摸鱼，压力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职场新人能承受的了的。 　　与领导独处的两小时，比工作一天还累…… 　　他扯开衬衣领口，烦躁的骂了一声：“你大爷的牧羊犬！” 　　是的，变态主管长的像只牧羊犬。 　　这要是小时候，他一定要让陆野把这家伙揍一顿，警告他不许给自己穿小鞋…… 　　胡思乱想间，已经看到了那扇暗红色铁门。 　　大概是听到他的脚步声，白小青从门洞里钻了出来，颠颠的朝他跑来。 　　元杰扯起唇角，揉了揉白小青的脑袋，正想夸它比牧羊犬可爱多了，就听陆野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嘿，跑了！” 　　“狗都嫌你烦。”是白逸青。 　　“我还嫌他烦呢。”陆野像个置气的孩子，“我的鱼汤都被它喝了！” 　　白逸青没好气笑道：“你行了啊，叨叨一晚上了。” 　　“你宁愿喂狗都不给我……”陆野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我得嫉妒白小青一辈子，除非你再给我做一次。” 　　“想得美，不做。”白逸青果断拒绝，没有精钢钻不揽着瓷器活。 　　“宝宝，我都生病了……” 　　“活该，谁让你睡觉蹬被子。”白逸青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陆野差点笑喷，睁眼说瞎话可还行？ 　　在门外驻足的元杰双手握紧，理智告诉他这跟自己没关系，但心里的话却堵在嗓子恨不得立刻冲口而出—— 　　你给他做一次不行吗？！ 　　我哥给你做过多少好吃的啊？你那么挑食他说什么了？ 　　他都因为你生病了！ 　　你怎么这么冷漠啊！ 　　…… 　　脚下白小青仿佛感受到他的愤懑，转了两圈又从门洞里钻了回去。 　　陆野嫌弃道：“起开，还没好呢。” 　　白逸青看了眼手机：“能不能行啊，做个狗厕所这么慢，我来铲这个……” 　　“别别别！”陆野制止，“我来就行，你手弄上灰怎么办？” 　　“啧，困了。”白逸青昨晚没睡好，现在已经开始想打哈欠了。 　　陆野用脚踩了踩沙坑，打趣道：“这就困了？晚上没节目了吗？” 　　“你现在38度大哥。”白逸青翻了个白眼，想到什么又嘶了一声，戏谑道，“除非，今晚你让我不带T上……” 　　“靠，还有没有人性了白逸青……” 　　“！” 　　元杰抬起手，一时不知道该捂耳朵还是捂嘴巴…… 　　这真的是他那英武伟岸的小野哥吗？ 　　他哥……在下面！ 　　“……” 　　白小青又跑了出来，在元杰裤腿上嗅了嗅，欢快的像是想邀请他去看看自己的新厕所。 　　然而身处幽暗深巷中的青年，只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嘁哩喀喳”碎了一地…… 　　是他的心。 　　也是他的信仰…… 　　挪动灌了铅般的双腿，元杰苦笑着折返了回去。 　　“哥啊！你真的会把那家伙惯坏的……” 　　不给你做饭你还喊他宝宝，帮你干活你还怕他手碰到灰，你都发烧了还得任他……为所欲为。 　　T都不想戴，啊啊啊！他还是人吗！ 　　元杰深深呼吸了几口深夜清凉的空气，可心里还是堵。 　　这是他哥的选择，他一个永远不会在他哥考虑范围内的邻居弟弟，没资格置喙。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白小青，元杰幽幽道：“你也吃不下这口狗粮是吗？” 　　白小青晃晃尾巴，当是跟他道别，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回去了…… 　　元杰：“……” 　　真傻！ 　　果然土狗智商没法跟牧羊犬比…… 　　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元杰肩膀又垮了几分。 　　如果怨念有实质，此刻整条巷子大概都被黑气笼罩了。 　　白逸青没能拒绝陆野帮他洗澡的热心，关键是自己一只手也确实不太方便。 　　只是这澡洗的时间有点长—— 　　陆老板温柔体贴，不忍心他那血气方刚的男朋友三番两次升国旗，于是就着热水和热烫的手心帮他纾解了一次，随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躺到床上，白逸青的心还是有些不落实处的缥缈感。 　　原来卸下心防去接受一份感情，是这种感觉…… 　　像喝了清甜的米酒。 　　陆野已经在他的手背上包好薄薄一层纱布，白逸青将被子扯过头顶，在黑暗中无声的弯起唇角。 第104章 背叛者 　　幽微的落锁声响起，接着“咔哒”一声，房间灯被打开，原本黑暗的室内光线大亮。 　　陆野掀起旁边纸箱上的白纱朝里看了一眼，很轻的笑了笑。 　　“小齐来过了？” 　　他走到屋子大厅靠墙的一张书桌前，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小家伙不会是来告我黑状的吧？” 　　他说完又觉得好笑：“告也没用，你们肯定会向着我。” 　　照片里的夫妻保持着永恒不变的沉默和温柔，陆野手指在照片上轻轻的抚摸，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片刻后，陆野哑声道：“爸，妈，我谈恋爱了。” 　　他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摸出一小束牛皮纸包的茉莉纸花，折纸繁复精巧，是彩印图案的纸张，就地取材却恰好是需要的颜色。 　　“看起来算是心灵手巧的人，烧个汤都能把手烫了。”陆野勾起唇角，把花束放在照片前，眼底浮现一丝孩子般的顽皮，“你们不会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吧？……不同意就眨眨眼。” 　　…… 　　“我就知道你们会同意的，以往不管我做什么决定你们都会支持我，做我最坚实的后盾，所以现在，我也能做小齐的后盾。爸，妈，你小儿子最近变化很大，我真的好开心。” 　　陆野看着照片走了会儿神，然后长舒了一口气：“白逸青……一定是你们送给我和小齐的礼物，对吧？” 　　夜色微凉，201室内昏暗沉寂，只床上传出细微的牙齿碰撞发出的“咯咯”战栗声。 　　白逸青眉头紧皱，像是在用力挣开着什么…… 　　胳膊下方传来一阵短促的震动，手机有消息进来。 　　他终于从昏沉中抓住那一丝清明，睫毛抖动，凝固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开始流动，他急促的呼吸着，嘴里发出嘶哑而痛苦的呻吟。 　　“靠……” 　　意识从梦境抽离，他艰难的从卷成一团的被子里抽出右手…… 　　尖锐的刺痛从潮湿的纱布下蔓延至全身，他把手举起来慢慢的等待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痛感回落。 　　脑海中残留着模糊却熟悉的片段——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老妈离开青麓山墓园的样子了。 　　她穿着送他去医院那晚的睡衣逆光站在病床前，慢条斯理的往注射瓶里倒进一包白色药粉，盖上胶皮盖，在手里轻轻晃动几下便扶着输液架重新挂了上去。 　　“妈妈等你。” 　　她俯身吻了白逸青的额头，然后毫不留恋的离开病房。 　　白逸青心下大骇，想喊她回来却发不出声音，想起身，发现手背扎满了注射器的针头，不合常理的把他钉在那里动弹不得…… 　　他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他却无能为力。 　　白逸青喉结滑动，半晌后，眼睛睁开一条缝。 　　黑暗中那只手还在微微发抖，他缓缓的坐起身来，打开灯，看到纱布被血水合着药膏浸透，被子也染上了一块污迹。 　　他把被子堆到一边，下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耳边回响着那句温柔的“约定”，是他听力受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真实的声音，同时梦里没有来得及出现的场景，补偿似的一闪而过—— 　　窗口的影子快速掉落，明明不过0.1秒的时间，他却仿佛看到一双期待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可命运让他成了背叛者。 　　伤口沾了水，白逸青干脆揭下纱布把手冲洗干净，又用棉签薄薄的涂了一层药。 　　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手机上有一条老爸发来的微信消息，说元旦回阳城，想去看他。 　　白逸青看着那条消息愣了半天，然后嗤笑一声。 　　不过是中秋回了一条消息而已，近十年不敢回家的人，又有了勇气。 　　他从抽屉拿出那团鞋带，把自己的手腕绑在床头栏杆上，掀开被子趴下。 　　心里不断地盘算他爸回来后的剧情—— 　　自己要怎么应对呢？ 　　像很久以前一样将他拒之门外，或者避而不见让他期待落空。 　　再或者，房间里摆满妈妈的遗物…… 　　想到那张脸上可能出现的痛苦表情，白逸青心尖倏的一疼。 　　他莫名慌了起来，不对，以前想到这些，明明会觉得很痛快啊…… 　　天色破晓，淡青色的微光充斥整个房间，白逸青在疑惑中渐渐入眠。 　　陆野看着学生陆陆续续的走光了，白逸青还没下来。 　　他脸上漫起笑意，清早发去的消息一直没回，十有八九在睡懒觉…… 　　刷开201的屋门，一股烧伤膏的麻油味充斥在房间里，床上的人抱着被子呈“h”型子趴在那里，脸被头发盖住大半，看着就不太舒服。 　　陆野合上屋门走近，待看清那只绑在床头的手时，忍不住又心疼又好笑。 　　“白逸青？”他握住那几只因控血变得冰凉的手指，慢慢解开鞋带的捆绑。 　　还是他们拴在一起解不开的那三双。 　　“你这是勾引人犯罪啊……” 　　白逸青鼻腔发出难耐的轻哼，哑着嗓子“操”了一声。 　　陆野：“……” 　　“麻！别动……” 　　陆野笑起来，反而用上点力道帮他揉捏起整条胳膊和手指：“不过血了，笨蛋。” 　　白逸青撑起僵痛的脖子把头转向另一边：“你怎么来了……” 　　陆野拨开他的头发，对着那只压红了的耳朵喊：“想你了呀！” 　　白逸青呼吸一滞，皱眉道：“你小声点……” 　　“知道几点了吗？人都去上课了。”陆野不以为意，继续喊：“昨晚碰到伤口了是不是？疼吗？” 　　白逸青弯起唇角，睫毛扑簌簌的抖动：“疼。” 　　他感受着陆野温热的掌心将他整条胳膊都暖了过来，淅淅泱泱的麻意渐渐退去，肩膀又被不轻不重的揉捏着，很舒服。 　　陆野说：“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万一被你压到呢？” 　　他轻笑着在白逸青耳朵上亲了亲：“不会。” 　　白逸青睁开眼睛，慢吞吞爬了起来，手习惯性的想往枕头下摸却被陆野及时拉住。 　　“……”他懵了一下，然后换了只手摸出助听器戴上：“忘了，谢谢啊。” 　　“不长记性。”陆野坐到床边，“我说真的，晚上和我一起睡。” 　　“不行，太挤了。” 　　“去我房间。”他眼神认真，“我能帮你护着的。” 　　白逸青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表示不信。 　　“真的。”陆野解释，“我睡觉可以很轻的，小齐前几年经常做噩梦，很严重的那种，就差梦游了。那时候他稍有动静我就能立刻清醒，然后跟他说话，或者抱抱他就好了。” 　　白逸青微怔，心里生出异样的情绪:“那你会睡不好吧 。” 　　“不会。”陆野扬起眉峰，像是有点得意，“这是特异功能，我那会儿晚上就算只睡两个小时，白天也不会精神不振，照样忙很多事情。” 　　“……” 　　是无可奈何吧，白逸青想。 　　“其实这很正常。”陆野又说，“你知道那些照顾婴儿的妈妈，她们都是这样，不管睡得多沉，只要宝宝哼唧一声她都会立刻惊醒，甚至宝宝很安静的时间，也会忽然醒来，伸手去探探宝宝鼻息……” 　　“你怎么知道？” 　　“我妈就是啊，小齐刚出生那年我亲眼所见，而且我想，我是她第一个儿子，想当年肯定得更宝贝的。” 　　“……”白逸青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小时候大概也有过这种待遇吧，老妈一直都很爱他。 　　“那是因为血缘的天性，可我又不是小齐，你不把我挤到床下我就谢谢你了。”白逸青意味不明的瞥了他一眼，嗤道。 　　陆野啧声：“怎么可能！你不是小齐，但你是我的宝宝啊！” 　　“操！”白逸青被恶心笑了，“以后别让我再听到这个词！” 　　“那在床上可以吧？” 　　“……” 　　好像……也能接受。 　　经不住陆野劝哄，白逸青勉强答应下来，他不想再重温针头扎在手背上的感觉，而且…… 　　他有点羡慕陆思齐。 　　“上午别去上课了，留下来陪我好不好？”陆野提议。 　　白逸青看着他，伸手挑起那截轮廓分明的下巴：“妖妃惑主，想耽误我学习？” 　　陆野乐出声来，顺势倒进他怀里：“哎……人活到老能学到老，男朋友可不一定能干到老，万一你老了不行了呢？咱不得珍惜这年轻力壮的大好时光？” 　　“要不行也是你不行！” 　　白逸青冷笑一声，抬起胳膊将人按倒在腿上，想着怎么教训一下这张乌鸦嘴。然而低头对上陆野带着笑意的眼睛时，他的心底忽然间涌起巨大的，柔软的暖流，像夏天傍晚的海浪漫过双脚，让人想要沉溺进去…… 　　白逸青松了劲，轻轻摸上陆野的脸。 　　爱情之所以常被人歌颂，大概就是它有这样神奇的能力，相触的肌肤，眼神，就能让平常的空气溢出馨香的味道。 　　这感觉让人沉沦，让他因梦境不安的心被麻痹，他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陆野挂完最后一次吊瓶身体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也没有再发烧。 　　杨熙没有联系他和孟桐，他们也只能等着。 　　白逸青的手第三天结了薄痂，夜里不需要格外保护，他便回自己窝里睡了。 　　虽然被陆野搂着睡确实很踏实，一夜无梦，且很少乱动，但是睡前总会多多少少有点额外消耗。 　　重要的是，他发现陆思齐看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对年长大哥哥的敬意。 　　好吧，他能想象自己如今在陆思齐眼中的形象，大概就是一个自理能力和小学生等同的菜鸡。 　　不和陆野同床的夜晚，梦境总是如期造访。于是这周末中午，白逸青和陆野在站前停车场难舍难分的吻别后，坐上了回阳城的高铁…… 第105章 宝宝撤回一条消息 　　列车一路向北飞速前行，白逸青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装睡，细细感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被无限拉长…… 　　一头在自己身上，一头在陆野手里。 　　这种感觉不是很好，扯得人胸腔焦灼，他有点想不通，正式承认关系不过一个多星期而已，怎么就有了如胶似漆的兆头? 　　抵达阳城西站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这里气温比桐城低三四度，有很明显的秋高气爽的意味，白逸青出了站，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家。 　　这个时间不尴不尬，盘算来盘算去也只够吃个饭、收拾一下房间而已。 　　东行至沿海公路继续向北，空气中充盈着熟悉而清新的，从大海漫延进城市的味道。 　　过去不觉得，现在，白逸青鼻腔似乎还残留着桐城的空气，两种气息的交融让他觉得呼吸受阻，尤其在那座不甚起眼的小山出现在视野的时候，他几乎需要微微张口才能平复自己因缺氧加速的心跳。 　　“东门，是那里吗？”微胖的中年司机回头问了一声。 　　“嗯。”白逸青点头。 　　“这小区还有人住啊？” 　　“嗯。”白逸青心想，我不是人吗？ 　　“华侨豪庭有年头了啊！我一直以为没人了。”司机又说。 　　白逸青没回话，这里也确实只剩他一户了。 　　华侨豪庭跟华侨没什么关系，只是沿海新区最早建起来的一批普通小别墅，跟当时流行的“教授花园”“将军名邸”这种身份听上去高人一等的取名风格类似。 　　建筑外观是那种温馨的米白浅咖色调，对比近几年沿海新建的风格突出的中式或欧式，古典或现代的别墅而言，略显灰败。 　　甚至被衬托出一股乡镇自建房的年代味儿。 　　十五六年前，后山建了墓园，老爸提出给他们换个房子，但是老妈不愿意。 　　再后来，小区为数不多的几户陆续搬走，开发商在一公里外建了新的住宅区，经过与这里惟一的住户，也就是白逸青协商之后，物业也搬走了，只留了电话让他有事随时联系。 　　“到了。”出租车掉了个头，在小区门口停下。 　　司机帮白逸青拿下箱子，临走还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大概觉得他是那种童年生活优渥后来家道中落的情况，且这房子靠着墓园，根本卖不出去，年纪轻轻每天只能和鬼作伴，可怜…… 　　白逸青对司机的微表情视而不见，他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在桐城的这三个多月仿佛就此割裂，让他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指纹锁是去年换的，在他把藏在门口花砖里的十几把钥匙陆续丢光后。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着湿冷的气息席卷而来，白逸青手指在把手上紧了紧，抬脚进屋。 　　寂静让房间像是笼罩了一层朦昧的亚麻纱幔，他四下环顾，第一次觉得这房间太白了。 　　白墙白柜，桌椅沙发都是黑边白面，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家一点一点失去了色彩，最后的印象是餐桌靠着的墙上，原本有一副画着两只艳丽的橙色海星的油画，它被摘下来的时候，白逸青问过为什么不要了。 　　老妈说，颜色太烈，看得人心浮气躁。 　　她说话时语气是温柔的，表情平静无波。 　　手机连续震动起来，陆野的电话像是掐着点儿打过来的。 　　“宝宝，到家了吗？” 　　白逸青肩膀缓缓松了下来，周遭凝固的冷寂仿佛被这一声忽然震碎，直到这一刻他才把自己从这一路的恍惚中抽离出来。 　　哦，已经回家了呀…… 　　“刚进门。” 　　“我猜也是。”陆野离开房间，一边下楼一边说话，“累不累，感觉怎么样？” 　　白逸青把箱子放在沙发边上，用手抹了一下茶几上的浮灰：“不累，你在干嘛？” 　　“我去买菜。” 　　手机里传来模糊的问候声，陆野回了声谁的招呼，“周末没出去玩？” 　　白逸青想象着他下楼时吊儿郎当的模样，手里总爱抛着点什么东西，有时候是手机，有时候是圆珠笔，有时候是水果。 　　“你晚上吃什么啊？”陆野问。 　　白逸青唇角勾起：“再说，我得先收拾一下房间。” 　　“行吧，但是别又懒得去买就不吃了，箱子里的面包蛋糕你放冰箱里。”陆野拐进巷子，“先去看看被褥有没有返潮，三个月不用的床品一般都有潮味，家里有烘干机吗……” 　　白逸青听着手机里的喋喋不休，眼底笑意渐深，他打开免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陆野闲聊，一边没什么章法的收拾起屋子来。 　　主次卧都在楼上，但是妈妈去世后，白逸青一个人不敢在楼上睡。 　　楼下除了两厅，还有两个不大的房间，一间成了卧室，一间做书房。 　　这通电话打了很久。 　　久到白逸青用吹风机一点一点烘完床褥，到陆野已经回去在厨房切菜备料。 　　感觉这有点像云共享生活，不在一起，但是借着一部小小的手机，两个人事无巨细的描述各自的状况，感受，和在一起一样…… 　　所以，异地恋就是这样吗？ 　　…… 　　白逸青看着讲到自动关机的电话发了会儿呆，然后轻轻呼出口气。 　　然而这一刻，刚和陆野联系的这一个多小时里所有的愉悦，竟然随着他的叹息慢慢消散…… 　　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空虚与失落。 　　白逸青神情微滞。 　　可能是因为这空荡荡的房间，因为他一时无所适从的回归。 　　他想陆野一定不会有这种感觉，挂断电话后他可能会询问小齐菜里可不可以加半个青椒，会喊他拿碗筷，会跟弟弟分享白逸青家里没有烘干机这种琐碎的信息…… 　　对，是因为自己太无聊了。 　　白逸青想应该做点什么。 　　去买菜吧。 　　他走到玄关处摘下挂着的车钥匙，出门想起这个点儿市场不好停车，于是回去换了电瓶车的钥匙，只是到车库里又发现电动车没电…… 　　“……” 　　白逸青原地站了一会儿，闻着车库里尾气堆积的奇异芳香，心想算了吧，今晚先用陆野给他带的面包将就一下好了。 　　他把电车的充电器接好，关上车库门又回到屋里。 　　剩下的时间变得漫长而焦灼，白逸青打开电视，找到中秋那天在陆野家看过的那档综艺，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 　　九点钟，陆野发了消息过来，问他晚饭吃什么了。 　　白逸青说买了菜，随便做了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但他莫名想到死都不和丈夫诉苦的老妈。 　　来回几十条没有营养的消息，加上陆野黏腻的情话下来，白逸青心情又恢复了鲜活，聊到最后，陆野发来一个三秒钟的视频: 　　一张俊脸慢慢嘟起嘴巴，瞄着摄像头亲了上来，整个画面随着一声响亮的“mua”变成一片黑暗…… 　　白逸青笑起来，忍着恶寒反复播放了十来遍，多好看的嘴唇能经得起这样折腾？但是陆老板的可以。 　　…… 　　陆野在甜蜜与牵挂中入睡。 　　他确实没有白逸青那样多愁善感的心境，暂别几天而已，他甚至觉得这应该是另外一种情调。 　　手机传来两声震动。 　　陆野在迷蒙中翻了个身，如果是学生有事一般都会打电话的，所以他没打算理会半夜三更的微信“问候”…… 　　然而几秒后，他心下一动，倏然睁开眼睛。 　　手机没有消息提示，但白逸青的对话框里显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陆野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他没有犹豫立刻发了视频过去，白逸青在拨号即将挂断前接通。 　　“宝宝……你怎么没睡？” 　　陆野声音里带着沙哑的困意，眼睛微眯观察着视频里的青年。 　　白逸青旁边有昏黄的光线，应该是台灯，他穿着件白色无袖背心，面色沉静的看着屏幕。 　　“怎么了？”陆野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白逸青扯扯唇角：“想你了。” 　　陆野闻言一愣，接着笑了起来…… 　　他们之间向来只有他说情话，白逸青感情内敛，爱听不爱说，没想到会在这样突兀的时间和情景下，来上这么一句。 　　陆老板瞬间不困了，心尖上开出花来：“想我想的睡不着吗？” 　　“嗯。” 　　“啧……白逸青，你这样我都想立刻追到阳城去找你了。”陆野打开灯，画面亮堂起来。“失眠了是吗？” 　　“嗯。” 　　“不习惯了？还是被子有潮味？” 　　“大概都有吧。”白逸青垂下眼：“没想打扰你睡觉的，你醒来干嘛？” 　　陆野眼睛里带着笑意，看着他不说话。 　　白逸青：“……” 　　好吧，他故意的，他睡不着。 　　“明天去看咱妈吗？”陆野问。 　　白逸青蒙了一秒，反应过来“靠”了一声，有点不合时宜的想笑：“……傻逼。” 　　陆野看他被逗乐，也跟着笑起来。 　　白逸青看了他一会儿：“睡吧，我就是睡不着，骚扰一下你。” 　　“睡什么睡，宝宝睡不着，男朋友给你来个远程哄睡。” 　　“不用。” 　　“乖啊…”陆野无视白逸青装出来的抗拒，劝哄道，“关灯，躺下，助听器摘掉，手机声音开到最大放到枕头上……” 　　看着男朋友一脸没好气的照做，陆野忍笑。 　　嘴上嫌弃的要命，其实对这种肉麻的表达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别扭死了。 　　“给你讲故事吧，想听什么类型的？” 　　白逸青把听筒声音调到最大，放在耳边。 　　“森林大熊。” 　　陆野:“……” 　　故事没有讲完。 　　白逸青在几分钟后就发出绵长的呼吸声，陆野试探着叫了声“宝宝”，他没应。 　　视频挂断，白逸青在黑暗中继续失眠…… 　　陆野也没有立刻睡觉，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情调，他并没有多喜欢。 　　他想要两个人近一些，楼上楼下，或者一个被窝。 　　他睡不着，他可以抱着他，再不济运动一下消耗消耗体力。 　　总好过这样，感受得到对方的情绪低落，却只能混不吝的逗一逗他，心情有没有好起来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也不知道。 　　第二天上午，陆野正看盘看的打盹，邹黎带着给陆思齐买的衣服进来。 　　他把纸袋放上柜台：“小杰今天没来吗？” 　　“来了。”陆野搓了把脸：“田螺姑娘楼上煎药呢。” 　　其实元杰自从陆野跟他出柜后，就很少长时间在旅馆待着了，只偶尔下班来送点吃的，或者上楼看看陆思齐就走。 　　“真贤惠。”邹黎侧身靠在柜台上，端详了一会陆野的脸色，“你是生完病元气大伤了？” 　　“哪有。”陆野打了个哈欠，“昨晚没睡好而已。” 　　“怎么了？” 　　“陪男朋友失眠……” 　　“……”邹黎翻了个白眼，瞬间没了关心他的兴致。 　　“我家小白现在只认有我的床，回自己家都不习惯了，啧……娇气。” 　　陆野臭屁的抱怨，听的邹黎想骂人。 　　“黎哥，你来了啊！”元杰从楼上下来，“哥，药好了，你趁热去喝吧，喝一半，剩下的晚上饭前喝。” 　　陆野站起来：“我自己会熬，你还专门过来。” 　　“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邹黎看着元杰眉头微蹙：“你怎么瘦了？工作压力大吗？” 　　“别提了……”元杰撇撇嘴，“工作没什么压力，心理压力有点大。” 　　“为什么？” 　　“我总感觉我们主管针对我，我好担心下个月转不了正啊……” 　　“不能吧，这个公司口碑很好的。” 　　元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抱怨的话说的太多，已经说不动了。 　　他举了举手里的垃圾袋，是捎带着准备扔掉的药渣：“我先回去了啊，中午回我妈那吃饭，哥，你们玩吧。” 　　陆野看他这样子多少有点心疼：“要么把你主管叫出来，我跟他谈谈。” 　　“……”元杰愣了一下，忽然笑开：“哎呦，不至于，你谈完我就该彻底卷铺盖走人了！” 　　他笑完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你这么说我还是挺开心的，还得是我哥。” 　　“嗐。”陆野有些无奈，孩子大了自己好像没什么用了。 　　“行了，我走了啊，你快去喝药。” 　　“好，开车小心点。” 　　“嗯。”元杰走到门口又转过身，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哥，你刚好了要注意休息，晚上别熬夜。” 　　陆野挑眉，和邹黎对视了一眼。 　　“那个，谈恋爱……”元杰没敢看两人的表情，“谈恋爱是相互的，你不能……一味地付出，他，他也该心疼一下你吧。” 　　“啊？”陆野有点蒙。 　　元杰看了他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然后闷闷的说了声“拜拜”就离开了。 　　“……” 　　邹黎看着一脸茫然的陆老板，忍不住低笑出声：“是不是每个小姑子都会对嫂子不满意啊？” 　　“靠……”陆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人小齐就满意的很！” 　　邹黎：“那是因为小齐不知道他是嫂子。” 　　“……”陆野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能吧？” 第106章 你也放过我，好不好 　　邹黎摊摊手，他也不知道，毕竟元杰对他哥很明显和正常弟弟不一样。 　　陆野沉吟片刻，忽然展颜一笑：“不能，白逸青是小齐第一个自己选的朋友，可人家课程结束就走了，他哥用自己的后半生换他们友谊地久天长，他开心还来不及。” 　　“……”邹黎啧啧两声，被陆老板清奇的角度折服。 　　说起来，11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陆思齐虽不像别的小孩那样每天抱着手机刷视频，什么杂七杂八的信息都有所耳闻。但陆野并不担心他对这事儿的接受程度，毕竟陆思齐同学除了出行那点事，其他方面都稳得很。 　　陆野怕的，是受自己影响，好好的直男被同化了…… 　　想到这，他不禁想到另一个人。 　　“你和安西现在怎么样了？” 　　“你怎么老觉得我们会怎么样呢？”邹黎有些好笑，走进柜台碰了碰他的肩膀，“我在这看着，你上去喝药。” 　　“那小子表现的够明显了，你是不是应该稍微给点反应啊？”陆野起身把椅子让出来给他坐，“人家可是为了你弯的……” 　　“别碰瓷啊。”邹黎坐下，从电脑上搜索起纪录片来。 　　“安西年龄太小了。”他随口补充。 　　陆野嗤声：“常海倒是年纪大，性格强势自我，也不见得比安西成熟，而且我看安西这小子，有担当有上进心，人也聪明，你在回避什么？” 　　邹黎闻言淡淡抬眼，“安西什么身份？安启和含辛茹苦养大的独生子，我不觉得他会允许自己的儿子走这样一条路。况且，安西是可以直回去的，作为长辈，我希望他过正常人的生活。” 　　“长辈？”陆野听到最后都乐了，“大六岁而已你当的哪门子长辈？按你这么说小齐是不是得喊你爷爷？” 　　“那不是占你便宜吗？”邹黎作难道。 　　“去你的。”陆野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倾身趴在柜台上凑近一些，“你还不知道吧？安西和他爸出柜了。” 　　邹黎手指微顿：“出柜？” 　　“对。所以这些天他爸看他碍眼，把人撵回旅馆睡了。” 　　邹黎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继续看视频。 　　“行了，我先上去了。”陆野直起身子，眼底带笑，“中药，唉，太苦了！还好爱情是甜的。” 　　其实陆野本没想掺和他们的事，但是最近看安西每天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有点替他着急。 　　据说，老安总裁虽然维持住了一个明事理大格局的父亲形象，没有跳脚反对，却公报私怨给自己儿子安排了一大堆工作── 　　你不是说你那感情对工作有帮助吗？ 　　工作做不完，让你的爱情帮你啊！ 　　所以安西完全没有了在三次元联络感情的时间，只能靠“糖炒栗子”侧面试探，而就在昨晚，“栗子粥”对他的感情问题给出了最终建议： 　　不建议办公室恋情。 　　电脑视频播放着婆罗洲古老的雨林，食肉植物缓缓生长，叶尖舒展膨胀，慢慢形成一个美丽的陷阱。 　　邹黎眉头微蹙，忽然想到什么，他摸出手机点开一个蓝色图标。 　　昨晚，“糖炒栗子”在他给出建议后一直没说话，今天早上却发来一张图片。 　　很随意的简笔四格漫画── 　　一个卡通小人看到山崖上一支花，心里喜欢。 　　想象着自己攀爬上去摘到花，却因脚下石块松动掉了下去。 　　于是他搬了一堆砖来，从崖下开始一点一点搭建了坚固的高台。 　　最后，他踩着台阶，稳稳的将花捧了下来…… 　　邹黎早上看到图片，大概了解其中意思，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然而此刻，他看着这副行笔笨拙，却构图合理的漫画，忽然对这个性子憨直又偶尔聪慧的“糖炒栗子”生出一种熟悉感。 　　陆野喝完药，下楼的时候给白逸青拨视频对面没接，于是他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干嘛。 　　邹黎见他下来，关掉视频：“我们去买点海鲜吧，中午换换口味。” 　　“好啊。” 　　“走着去还是开车？” 　　“开车，去生鲜超市吧，这边市场海鲜种类少。”陆野拿了钥匙，和邹黎一道出了门。 　　路上，白逸青的语音消息回了过来。 　　“刚刚在晾被子。” 　　陆野点了语音拨号，接通后问：“昨晚睡着了吗？早上怕你在睡觉所以没给你打电话。” 　　“睡着了。”白逸青说。 　　“我和你黎哥在去超市的路上。”陆野按下扬声器，“你吃饭了吗？” 　　“黎哥在啊，我待会儿出去买点东西，顺便吃饭。” 　　“在家还好吧，什么时候回来？”邹黎和他打了声招呼。 　　“嗯，后天。”白逸青站在阳台间的窗前，捏起一株快要爬进窗户的爬山虎，扯下来丢远，“那你们去买东西吧，我收拾一下就出门了。” 　　“好，下午阳城有雨，你出门的话记得带伞。”陆野叮嘱道，“有时间就给我发消息。” 　　“知道了。”白逸青抬眼，外面天很蓝，云絮像棉花一样薄薄的铺在上面，不像会下雨的样子。 　　“那先挂了。” 　　“好。” 　　邹黎看着微信界面上方的“宝宝”两个字，一脸不忍直视。 　　“羡慕啊？”陆野问。 　　邹黎意味不明的哼笑两声，随口问：“我账号是安西问你要的？” 　　陆野微怔，反应还算快：“嗯？什么账号？” 　　“没什么。”邹黎看着他笑了笑，这反应十有八九是了。 　　凭陆老板的敏锐，正常情况下应该会立刻猜到是什么账号，然后追问个来龙去脉，而不是装傻…… 　　“不会是那个什么吧，你叫什么来着？栗子粥的？” 　　陆野一时吃不准安西这边是什么情况，但不管是主动交代还是被认了出来，他都相信盟友不会卖自己。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邹黎在套话…… 　　“那软件你一直还用着？”陆野似乎来了兴致，“我还以为你和常海分手后就不玩了呢，哎，怎么个情况？你不会也约炮吧？嘶……不会是约到安西了吧？” 　　“开你的车吧。”邹黎顿觉无趣，转过脸懒得再琢磨这事儿。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白逸青先去洗了个车，然后去花店买了一大捧白菊，路上想起陆野说有雨，他点开手机自带的那个从来没准过的气象预报，看到降雨时间是晚上八点。 　　虽然觉得没有带伞的必要，但他还是按照陆野的交代，回家拿了把伞，然后将车停到青麓山脚下。 　　其实他家小区后面的山体一侧有小路可以爬上去，少年时期他经常一身狼狈的从那里上山，后来不打架了，他也喜欢衣衫整洁的走墓园正门，慢慢的拾级而上时还会有种莫名的庄重感。 　　白逸青一手抱着黑纸扎捆的素雅鲜花，一手拎着把黑色雨伞，穿过一片公园样式的广场后顺着梯田式墓园往上走。 　　行至半山腰，遇到陵园寻扫的大爷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每一座墓碑旁都栽有香柏树，山风带起阵阵好闻的松香味，秋天的阳光把这味道焙的更加醇和成熟。 　　再往上，随着脚步的靠近，白逸青心里逐渐忐忑起来。 　　这么久不来看她，还是头一次。 　　他勉强让自己扯出一个愉快的笑来，经过一座接一座碑位，在那座两边立着小号的白色石狮的墓碑前停下。 　　“妈，我来了。” 　　白逸青视线在墓碑中间的照片附近游移，却没落到实处。 　　他把雨伞放到一边，蹲下来把花束摆到干净的灰色大理石台上。 　　“你还好吧？”他问。 　　现在十二点，他可以陪老妈待上一个下午。 　　于是，白逸青把助听器摘下来放进口袋，靠着石台一角的石狮子坐下。 　　“我应该早点回来的，对不起啊。” 　　他说完这句便沉默下来，他想说一些在桐城发生的事，可是脑子里全是陆野，想到陆野，多数都是让人愉悦的细节。 　　白逸青不敢说他离开这里过得有点……快乐，这让他羞愧。 　　于是伴着凉风和暖阳，白逸青就那么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眼皮有些发沉。 　　他拿出手机，忽略掉微信上陆野发来的图片消息，点开老爸的对话框。 　　“他说，元旦回来看我们。”白逸青语速很慢，声音很哑，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妈，我们原谅他好不好？十三年了，你和他的婚姻，不也就十三年吗。” 　　“我不想替你恨他了。” 　　他嗓子有点发紧，最后一句成了气音：“你也放过我好不好……” 　　白逸青低下头，闭上眼睛将脸埋在膝盖间。 　　如果是昨天，他大概不会说这些。 　　可是在昨晚冷寂的房间，在孤独的散发着霉味的被褥里，他第一次感受到钻心蚀骨的想念一个人。 　　那是他失去至亲之后，在这贫瘠的小半生感受到的最踏实的爱意，他始料不及的迅速上瘾，并为此生出大逆不道的心思—— 　　想和陆野一起生活。 　　每天每夜都在一起。 　　他不要异地恋，不要隔靴搔痒的听着手机里失真的陆野的声音。 　　他渴望实实在在的触碰，拥抱，想要陆野身上暖烘烘的温度，想他的嘴唇摩挲着自己敏感的耳畔，用低沉温柔嗓音，说最平常的话给他听。 　　而想要这些，就要离开阳城，离开青麓山。 　　就要第二次背叛她…… 第107章 我要嫂子做什么？ 　　有些念头，生出来后就不受控制。 　　白逸青闭着眼睛强行让大脑放空，像年少时无数次那样，在睡不好的第二天来老妈身边补觉。 　　说来奇怪，曾经胆小怕黑的孩子，后来却因为这一方石碑，觉得墓园是个让人安心的地方。于是伴着松柏温暖的乳香味道，他的意识逐渐变得空茫……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劲风裹挟着微小的杂草细叶从周身掠过，白逸青皱起眉头，为难得踏实的浅眠被破坏感到不悦。 　　抵在坚硬石狮子上的肩膀有点疼，他直了直身子，缓缓从臂弯里抬起头。 　　“……” 　　入目昏暗的景象让人有些发懵，他半垂着眼皮看着下方黑沉沉的墓园神情凝滞。 　　风吹乱了头发，钻进耳朵里发出低哑的啸叫……天黑了吗？ 　　愣神间，脸上感受到一星冰凉，他抬起头，就见上方乌云沉重的压向半山，只有西南方向的天际残留着一抹霞光，勉强分辨的出此刻应该是午后。 　　他回头看了一眼墓碑，照片上那张清冷恬淡的脸，这一幕有些熟悉。 　　一时想不起是哪里见过，却能感觉到脑海深处的画面呼之欲出，白逸青移开视线，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装进口袋，然后起身蹲在墓前扶起石台上被风吹倒了的花束。 　　有插的浅的几只花枝散落出来，花束繁茂，很难找到原来的插孔，于是他解开绑在包装上的绸带，准备重新捆扎。 　　这时，疾风阵起，将他刚解开的花束吹散，携带着翻滚的乌云和大颗雨滴，砸向大理石台以及白逸青的肩背上。 　　他护着花枝，手忙脚乱的把包装纸拢住，却没能阻止那风卷走下面的白色丝带…… 　　“操！” 　　白逸青有些傻眼。 　　立在一边的雨伞被风吹倒，雨滴倏然密集起来，铺天盖地，顷刻间天地一色，风雨模糊了整个青麓山…… 　　“你在看什么?” 　　陆思齐坐在大厅角落的小桌上写卷子，数不清旁边他哥重复了多少次“拿起手机看一眼又放下”这个动作，忍不住问了出来。 　　下午邹黎离开的时候，陆野连劝带哄的让陆思齐下楼来陪着自己，就像那种迫不及待要让别人亲眼看看自家孩子进步的家长。陆思齐被缠磨的心烦，一脸无语的拿着试卷下来当摆设。 　　“白逸青今天去墓地看他妈妈，可他一直没回我消息。”陆野眉头紧锁，“不会出什么事吧？” 　　陆思齐默默翻了个白眼继续做题。 　　白逸青又不是小孩…… 　　几秒后，他笔尖一顿，缓缓抬眼看向他哥：“不会又迷路了吧？” 　　陆野手指无意识的搓着试卷一角:“迷路跟不回消息有直接关系吗？再说， 阳城是他家，怎么可能迷路？” 　　“……”陆思齐眉头也皱了起来，那表情就像从他哥脸上复制过来的。 　　“电话能打通，只是无人接听。手机落在墓园里了？” 　　“有可能。”陆思齐说。 　　“……”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一会儿，陆野挥去心底的担忧，想到什么，屁股往前挪了挪，试探着开口： 　　“小齐，哥给你找个嫂子怎么样？” 　　陆思齐闻言懵了一瞬，接着脸上浮现些许不悦：“我要嫂子做什么？” 　　陆野被这话噎到，莫名有点想笑：“你说得对，是我表述错误。我的意思是，我，找个对象行吗？” 　　“你找对象问我干嘛。”陆思齐低下头，继续看他的试卷。 　　其实，这个问题他想过。在上下学的路上，偶尔遇到熟人就会听到这样的寒暄。他们大多不说让他哥找个老婆，而是说给他找个嫂子。 　　陆野看他装模作样，眼睛却盯着一处不动，于是又说：“你多少给点意见嘛，我不能只找我喜欢的，还得你也喜欢啊。” 　　“……” 　　“你也不用多喜欢，就……不讨厌就行。” 　　话说完，就见自己弟弟缓缓垂下眼皮，嘴唇紧抿开始思考。 　　“……” 　　他本来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这会儿被陆思齐的反应搞得忽然紧张起来。 　　陆思齐倒是没想太多，他虽然不希望有人分走属于自己的陪伴和照顾，但他更明白，这不可能。 　　所以，他哥开心就好，自己已经拖累他很多了。 　　陆思齐默默地咬紧嘴唇里软肉，思绪纷乱间，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偶然在学校卫生间里，听到的班上男生侃大山的内容，于是抬起脸：“他们说，交女朋友要花很多钱。” 　　陆野愣了一下，没想到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他额角抽抽：“谁说的？” 　　“班里男生。” 　　“啧……”陆野哭笑不得。 　　现在小屁孩都这么现实了吗？ 　　“那找个男朋友呢？”他混淆视听。 　　陆思齐盯着他，不确定的问：“那谁花钱？” 　　“……”陆野愣了一下，忽然乐了，“哎呦……这不是钱的问题。” 　　陆思齐赧然，意识到自己的重点不太对，便不再说话。 　　陆野慢慢收起脸上的笑意，语气认真了一点：“小齐，不管我和谁在一起，我和你始终会和现在一样，只是在哥心里，多了一个和家人一样重要的人，他也会把我和你当成很重要的家人，仅此而已。” 　　有学生从外面回来，跟陆野打招呼，顺便夸弟弟帅。 　　陆野乐呵呵的回应，等人上了楼，就听陆思齐说：“你说你要找个男朋友？” 　　“……对。” 　　“那你怎么生孩子？”陆思齐问。 　　陆野忍笑，语气理所当然：“我都有你了还要什么孩子？” 　　陆思齐面上稍霁，心里舒服了不少。 　　他抿了抿唇，又问：“那你找谁？” 　　陆野心说自己弟弟果然很稳，于是也不兜圈子了：“白逸青。” 　　陆思齐面无表情，明显已经猜到了。 　　陆野看他又不说话，知道小家伙在头脑风暴。 　　果然，片刻后陆思齐又出惊人言论：“你不会是为了我吧？” 　　“……”陆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这小家伙心思里的弯弯绕绕还挺多，他揉了揉陆思齐的头发：“在你心里，哥就这么伟大吗？” 　　陆思齐又翻了个白眼。 　　谁知道呢…… 　　毕竟他觉得是从自己跟白逸青坐电梯之后，他哥就对白逸青格外殷勤。 　　他想了想，问：“那这样，他上完课就不走了吗？” 　　陆野摇了摇头，很轻的叹了口气：“他之前说过不会离开阳城……不过没关系，以后他有时间就会来找我们。” 　　“……” 　　陆思齐沉默几秒，“哦”了一声继续看题了。 　　旅馆陆陆续续又回来几个学生，陆野看了眼门外。 　　日光洒下斑斑树影，铺在周末午后繁忙的街道上。 　　不知道阳城的雨，下起来了没有…… 　　白逸青的微信头像，是墓地在雨雾中的素描草图，其实那是他想象中的场景，因为他没有在下雨天来过这里，却会在每个下雨天梦到墓园。 　　所以，当他一手撑伞，一手抱花，站在墓碑旁看向雨幕中的墓园时，心里想的是那幅画可以画完了。 　　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也就半个多小时，风雨渐歇，绿化带的枝叶东仰西伏筋疲力尽，周遭湿润的空气沁人心脾，每座石碑的台前都闪着一片水淋淋的薄光。 　　白逸青做了个深呼吸，抖掉雨伞上的水珠，将随时会散开的花重新摆在石台上：“这一束还能将就着看，下次我给你买两束更大的来。” 　　他收起雨伞，用手指抹去石碑照片上的水迹。 　　“我先回去了妈。” 　　他沿来时的路朝山下走，手掌隔着衣服攥着口袋里的助听器，所幸靠着墓碑的半边身子没有湿，他想回去收拾一下自己，再给陆野回电话。 　　走到停车场时，巡扫大爷忽然追出来，塞给他一个袋子。 　　“鸽子蛋！”大爷两手交叉比划了个鸟在飞的动作，指了指袋子：“我在山上养的鸽子，我不吃蛋。” 　　白逸青微愣，看着怀里的袋子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很久以前大爷跟他搭过话，那时候他不想与人交谈，便指着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在大爷痛惜的目光中离去。 　　“快回去吧，衣服都湿了！”大爷指着他的车，做着挥手的动作。 　　“谢谢。”白逸青这一刻显得有些木讷，推拒的话说不出口。 　　大爷闻言挤出一脸褶子笑了起来：“你会说话呀，行了，快走吧。” 　　白逸青扯扯唇角，上车离开。 　　出去的时候忘了关窗户，白逸青拎着鸽子蛋回到家，开门闻到一房的风雨味。 　　阳台上的被子被雨打湿一半，还有零星的泥点子点缀其上…… 　　他闭了闭眼，先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后，给陆野拨了视频。 　　对面自动挂断，一分钟后回拨过来。 　　“宝宝！”陆野咔哒一声合上屋门，语气焦灼，“你干嘛呢？怎么才回我啊？我都担心死了……” 　　白逸青抿唇轻笑，脸上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下午睡着了，你……在我房间？” 　　“对，楼下有人。”陆野在桌前坐下，“昨晚是不是没睡着？” 　　“睡着了。”白逸青看着屏幕上深刻的五官，隐隐觉得那股抑制不住的渴望又在心底作祟。 　　陆野盯着他端详了两秒：“你脸色发白。” 　　“我本来就白。”白逸青动了动眉毛，捏起一颗小小的鸽子蛋举在脸侧，“看这是什么？” 　　陆野看他心情还算不错，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什么啊？鸟蛋！” 　　“鸽子蛋，我的晚餐。” 　　白逸青站起来，往厨房走，准备先焖一锅米饭。 　　“哪来的啊？这么小怎么吃？”陆野有些好奇，印象里很少看到卖鸽子蛋的。 　　“拌着米饭炒一下，加点盐。”白逸青如实说，然后打开电饭煲，“呕……” 　　一股恶臭顺着毫无防备的鼻腔直冲天灵盖，白逸青“啪”的一声将盖子合上，弯腰就着水池干呕了起来…… 　　“怎么了？”陆野吓了一跳，“白逸青！你怎么了？” 　　白逸青缓了缓，手机摄像头对着柜门一片白茫茫，陆野看不到他难看的表情，只听到里面艰涩的声音幽幽传来：“锅里，有虫子……” 　　陆野:“……” 　　他看着晃来晃去的镜头，想到什么犹豫着问：“你走之前剩的米饭？” 　　白逸青默了两秒：“大概是。” 　　“……” 　　最后，他的晚餐，是在陆野好笑又心疼的调侃中，用开水冲熟的一大碗鸽子蛋汤。 　　晚上，白逸青盖着另一床压柜底的被子，闻着比昨晚还浓厚的霉味，试玩了一夜安和出品的游戏。 　　次日傍晚，略显憔悴的青年推着箱子走进七月旅馆，敲了敲柜台，对坐在里面一脸目瞪口呆的陆野轻飘飘道：“麻烦来我房间一下，陆老板。” 第108章 万里挑一 　　陆野压着不断往上跑的嘴角，刷开201屋门，紧接着就被一只手拉了进来。 　　“宝……啊靠！”身子猝不及防腾空，陆老板成年后第一次被人圈着大腿抱起来，转了一圈后抵在墙上。 　　“哎呦……” 　　“陆野！”青年用脚合上门，仰着头看他，清冷的眼睛盛着炙热的温度，像覆着一层水晶似得闪闪发光。 　　陆野心想，他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因受惊未平复的心跳又没有规律的乱蹦起来。 　　“你想不想我？”白逸青瞳孔微动，像是在逼问。 　　“想，特别想！”陆野笑起来，“宝宝，你先放我下来……这样，有点奇怪。” 　　白逸青视线落到他颤动的喉结上，腰胯后撤将人放下，然后埋首在陆野颈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怎么这么大力气？”陆野环住他的腰，在那片松软的额发上亲了亲：“为什么提前回来，不是说明天吗？” 　　“因为你想我。”白逸青抬起头，盯着陆野的脸回答的心不在焉。 　　陆野一脸的不能再同意：“对对对，我想你。” 　　“难道你不想？” 　　两人脸靠得很近，白逸青说话间嘴唇若有似无的轻碰他的唇角。 　　陆野：“……” 　　这谁能受得了？ 　　“你说呢？”他收紧胳膊，吻住白逸青的唇…… 　　两人从门口亲到床上，室内暮光疏疏，空气清幽暗昧，白逸青的箱子被遗忘在门口，好久都没人理会。 　　不过是两天时间积累的想念和渴望，就已经让人无力承受，又像是墨菲式滴管里的空气，再极致的亲昵也无法填补那截空白。 　　白逸青不确定这种感受是不是正常的，但他觉得不安。 　　如果妈妈也是这样眷恋她的爱人，那么他似乎能够理解她的离去，并震惊于她如何忍耐十三年…… 　　“宝楠封宝。”陆野握着白逸青的手将人拉起来，曲起膝盖光着膀子和他面对面，“你上午不是说去拳馆吗？” 　　“……嗯，去了。” 　　白逸青忽然觉得“宝宝”听起来……也不错，陆野声音醇厚干净，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特别自然，不黏不腻，就好像白逸青本来就叫这个名字。 　　他微微垂眼，看着眼前那对姹紫嫣红的胸肌，忍不住又伸手覆了上去：“你每天都锻炼吗?” 　　“差不多得了啊！”陆野笑着拍掉他的爪子，“闲着没事会扶着柜台做做俯卧撑，嗯……可能因为没事的时候比较多。” 　　白逸青又抬起手，在他膝盖上打着圈抚摸：“拳馆里没有一个身材比你好的。” 　　陆野闻言先是心花怒放，接着又琢磨出点别的味儿来：“操，你看别人干嘛？” 　　白逸青眨眨眼，面露不解。 　　“那里面的男人都光膀子吗？”陆野面色古怪，“嘶……你不会是看别人看的那什么，然后就忍不住回来找我了吧？” 　　白逸青听乐了。 　　其实这么说也没错，他没有刻意去看别人，只不过是看到别人就总想到陆野。 　　当然，白逸青不会说，因为好久不练，今天刚去就被一个以前的手下败将摔趴下了，郁闷且丢人，一气之下直接回家收拾东西。 　　原本计划晚上去卜叔叔家看看，补上中秋节的礼，改成顺路买好东西送去他的咨询中心──放到前台就走，面都没见。 　　没办法，要赶高铁…… 　　“不全光膀子，有喜欢秀身材的会。”他说。 　　陆野皱起眉：“那还是看了？” 　　白逸青抿唇，眼珠微动像是在回忆。 　　“行啊你小色狼！”陆野忽然欺身上前，把白逸青压回被褥里抓人腰上的痒痒肉：“才一天就把持不住了，这还了得？” 　　“啊靠，拿开……手……哈哈……” 　　白逸青最受不住这个，他边笑边骂，浑身无力的挣扎到脑门冒了汗：“陆……陆野，我要……哈哈哈生气了！” 　　“知道错了吗？”陆野停下手，他知道这样不舒服，他男朋友从身体到心思都敏感的异于常人，闹一闹便作罢。 　　他只是喜欢白逸青大笑的样子，即便是被迫也很好看。 　　“以后你在阳城我是不是要给你戴一个贞*锁？” 　　“你大爷……”白逸青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句。 　　他脸上是未及退去的笑，心里却因为那句话生出写别的情绪。 　　他不想分开。 　　想留下来，就像现在这样…… 　　陆野拨开白逸青散在脸侧的头发，用手指梳到耳后，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看了别人才知道你男朋友是万里挑一了吧？” 　　白逸青垂眸看向陆野，笑出来的泪花还残留在眼底，像夜晚飘着花灯的滨江。 　　留下来的想法在脑海中一出现，就迅速生长成遮天蔽日的大树，但与此同时，他也能感受到树根蔓延之下的土壤被翻开，有些原本在黑暗中存活的东西躁动的翻涌着。 　　他没把握，但他愿意试试。 　　为这个万里挑一。 　　“那我得看够一万个。” 　　“啧，皮还痒着是不是，再挠两下？” 　　“谢谢不用。”白逸青笑了两声，继续盯着他看。 　　“哎，我觉得你头发可以再短一点，露出耳朵更好看。”陆野俯伏在他半个身子上，同样端详着白逸青。 　　精工细雕的一张脸，介于少年的精致与成年的硬朗之间，他才是万里挑一。 　　白逸青没说话，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 　　陆野低笑起来，轻抚白逸青的耳廓：“真的，那样会更有活力一些。” 　　“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缺陷吗？”白逸青半开玩笑的说。 　　喜欢一个人真的会提升包容度，任他在自己的禁区溜达。 　　陆野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缺陷，这不和深度近视一样吗？” 　　“……”白逸青觉得这个说法善良的好笑，他轻嗤一声：“近视？是瞎子还差不多……” 　　“靠。”陆野眼睛睁大了一些：“你怎么会这么想？瞎子是完全看不见，深度近视是戴上眼镜就能看见，你不是完全听不到，戴上助听器就可以，这不是同理吗？” 　　白逸青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 　　陆野其实也是仗着此刻浓情蜜意大胆了一些，他知道白逸青避讳这个，不然也不会刻意隐瞒，又留头发去遮掩了。 　　他像是随口闲聊：“你看旅馆那些臭美的小姑娘，不近视的还戴个大眼镜框，你耳朵好看，戴一个小东西就像个装饰品，锦上添花罢了。” 　　白逸青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然后把它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坐起来穿衣服。 　　陆野心里小小的慌了一下 　　完了，踩雷了。 　　然而白逸青并没有生气，他拿起桌上前天打开的矿泉水，在陆野慢了一拍的阻止声中喝了一大口。 　　“你喜欢我短头发？” 　　陆野心念电转：“没啊，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白逸青转过脸来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低头在他胸前嘬了两下，水声泽泽。 　　陆野额角抽抽，跟不上自己男朋友的脑回路，“哎哎哎……行了，怪痒的。” 　　白逸青闷声低笑，拿起陆野的衣服给他套上：“那你穿上，别让我看见。” 　　“……” 　　“我是高考完才开始留的头发。”白逸青转回话题，眼皮低垂声音也轻了几分，“最早，因为不想戴助听器休学了一段时间，再上学就是初中了。” 　　陆野看着他深棕色的睫毛，在愈渐昏暗的房间里泛着微光，两人谁都没去开灯， 　　“当时的助听器就是一个“放大器”，听起来像村口大喇叭，失真、没有层次感，四面八方各种噪音同时放大。”白逸青捏了捏耳垂，那种从耳朵疼到脑仁的感觉记忆犹新，“一开始，大家只是会好奇的盯着看，然后有个男生问我能不能给他戴一下试试……” 　　“那是我第一次和人打架，但是被揍的很惨，助听器也踩烂了。” 　　白逸青扯扯唇角：“其实是我的问题，我当时很暴躁。此后我和同学关系一直不怎么好，男生们会在我身后忽然喊我名字，我条件反射寻找声源的时候，他们就会大笑，然后很得意的和别人说：你看，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到底在哪！” 　　陆野手指微微蜷起…… 　　想在那个年纪认识白逸青，想去帮他揍那帮小子。完全忘记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做过类似的举动。 　　“后来他们还欺负你吗？” 　　“嗯……说欺负也谈不上，只是结下了梁子，就经常和他们打架。”白逸青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声，“初二那年我爸的朋友带我去了拳馆，想让我学点防身的技巧，我进步特别快，因为不光有练习，还能实战。打到高中，对手只剩校外的那几个，慢慢都觉得没劲就不打了。” 　　他没提后来，他会在被群殴的时候故意挨打，然后再去单个堵人加倍奉还，会故意留下一两个“失误”，让他们去找别的帮手，开启下一轮战斗。 　　像一种游戏，乐此不疲。 　　这个阶段，皮肉疼痛带来的快感，加上报复之后的舒畅，都让他上瘾。 　　高三住在卜医生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卫生间马桶旁的书架上，总会放着几本相关的心理书籍。 　　之后这一切才慢慢结束。 　　白逸青自嘲的笑笑，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直到上次和卜医生见面。 　　“没有人管你吗？”陆野心里憋闷，脑海里想象的白逸青让他觉得陌生。 　　“有，我爸的朋友。还是个心理医生。”白逸青笑笑：“很难骗的一个人，我一生的演技都用在应付和他聊天上了。” 　　陆野脑海中浮现在邱医生的心理咨询中心看到的男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白逸青的过往，他能做的，就是未来好好爱他。 　　“跑题了。”白逸青站起身打开房间灯，唇角是一个嘲讽的弧度，“头发留起来后，好像就没人再提助听器的事了。大概人就是这样，他看到你的态度就会选择相应的相处方式，因为我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即便看到我的学生信息里有‘听障’两个字，大家也会装做不知道，只是言行上更小心，甚至格外友好。” 　　“可能，也是因为那个年龄，已经没那么多无缘无故的恶意了吧。”陆野说，“小杰小时候也常被人欺负，但是现在大家都说他可爱。不过他没你有血性，我想教他打架他都不愿意学，宁愿跑我家门口掉眼泪。” 　　白逸青摇头笑笑，心说如果自己身边有一个陆野，大概也不会想学格斗吧。 　　“白逸青。”陆野拉起他的手，在那片结了薄痂的烫伤附近轻轻揉按，“以后我们在一起了，任何事情你都要和我一起面对，开心了不开心了都要说，我对你也是一样，因为我们是彼此为自己选的家人，知道吗？” 　　“……” 　　“家人”两个字让白逸青心里又酸又热，他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温情，低下头道，“陆野，我这个人，没你以为的那么好，我有很多毛病，你确定……” 　　“确定。”陆野说，“比你想象的确定的多。” 第109章 后宫 　　晚饭陆野没有像往常一样自己忙活一大桌子，而是在餐厅铺开阵仗，让陆思齐和白逸青跟他一起包饺子。 　　白逸青有过一次经验，虽然包的没多好看，但能保证不开口。 　　陆思齐重在参与，速度极慢还吹毛求疵，一个饺子在手里捏吧半天，还暗地里对白逸青的饺子露出鄙夷之色…… 　　白逸青心下嘀咕，打量了一眼这个从他进来就没太正眼看过他的男孩，然后又看向站在对面擀面皮的男人：“？” 　　陆野眨了眨眼，明白过来后冲他撇撇嘴表示他也不知情。 　　“……” 　　饺子包好后，白逸青去卫生间洗手，陆野手指沾了点面粉点在陆思齐鼻尖上：“臭小子，你什么意思？” 　　陆思齐嫌弃的蹭掉面粉，转头看了眼卫生间，纠结道：“我叫不出来。” 　　“什么？”陆野不解。 　　“嫂子。” 　　“……靠。” 　　陆野哈哈大笑，又在自己弟弟脸上捏了个白指印：“谁说要你这么叫了？和以前一样就行。” 　　“……”陆思齐没好气的擦了把脸：“不早说！” 　　白逸青从卫生间出来，看到陆野在笑，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陆思齐语气平常：“你包的饺子太丑了。” 　　白逸青：“……” 　　陆野直到吃饭时还觉得好笑，尤其一对上自己弟弟警告的眼神就有点绷不住…… 　　“你什么毛病？”白逸青不明所以。 　　感觉到陆思齐警觉起来的脊背，陆野笑着夹了个脱骨鸡爪放进白逸青碗里：“看你这两天又瘦了，只能用微笑来掩饰我的心疼。” 　　陆思齐唇角抽抽…… 　　白逸青筷子一顿，夹着的饺子掉回碗里。 　　他飞快的扫了陆思齐一眼，见他低下头若无其事的吃饺子，还好，大概对他哥的不着调已经习惯了。 　　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凶巴巴的给了陆野一记眼刀。 　　“怎么了？有人关心不好吗？”陆老板觉得好玩，又生出些逗弄的心思，他神情落寞，幽幽道：“不像我，做什么都没人心疼……” 　　“……” 　　陆思齐抬起鼓着腮帮子的脸看了他哥一眼，然后又转脸看向白逸青。 　　“？” 　　这是什么意思…… 　　白逸青被看的心虚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和他哥的关系，还是因为不心疼他哥。 　　他犹豫了一下，于是也夹起一个鸡爪，不太温柔的丢进陆野碗里。 　　陆思齐抿着嘴唇低下头吃饭，心说白逸青太傻太天真，这就被他哥骗到了。 　　“唉。”陆野叹了口气，垂眼用筷子戳了戳鸡爪，“真心疼我，就不会等我要了才给。” 　　白逸青捏紧筷子，忍着想把鸡爪子收回来的欲望，又夹起旁边盘子里的虾丢进他碗里。 　　陆野继续幽怨：“真心疼我，就会把虾剥好再给我。” 　　“剥你大……” 　　白逸青最后一个字被陆思齐再次看过来的目光噎了回去，然而还不等他说什么，就听男孩语气无奈又一本正经的提议：“你可以嚼碎了吐他嘴里。” 　　“噗……” 　　陆野柴了柴牙：“陆二牛，你行！” 　　白逸青扶额低笑，连桌子都跟颤了起来…… 　　饭后，陆思齐回房间整理书包，白逸青跟在陆野身后进了厨房：“哎，你能不能注意点。” 　　“注意什么？”陆野转过身，侧头在白逸青脸上亲了一下。 　　“啧！一股醋味……”白逸青嫌弃道：“你这样陆思齐早晚会发现端倪。” 　　“早晚会发现？”陆野放低声音，抬腿在他身前蹭了蹭，“那我们以后中午亲热。” 　　白逸青：“……” 　　“开玩笑。”陆老板在对方想要动手之前变乖，“不用担心，小齐什么都知道。” 　　“知道？” 　　“嗯哼，知道。” 　　“那，那你不怕影响不好吗？” 　　陆野笑笑：“我之前也担心过，但是遇到你之后，尤其是看到你和小齐的相处方式，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对小孩子的影响，大人的态度比事件本身更重要。所以我们不如就坦坦荡荡，这本来就是一种客观现象。而且……不光小齐，我跟我爸妈都说了。 　　白逸青闻言睁大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野凑到他耳边，“所以宝宝，搬过来住吧，晚上和我一起睡……” 　　“……” 　　白逸青没有答应和陆野“同居”的提议。 　　一是因为要上课，早上还是和李景章田宇一道比较好，确定关系不代表有必要让所有人知道。 　　二是502的格局本来就是为了方便陆野照顾弟弟设计的，隐私性不算好，真住进去诸多不便。 　　第三个原因说出来有点迷信—— 　　那年白逸青从医院回家后，每晚梦魇不断。 　　他很矛盾。一边盼着梦到妈妈，一边害怕梦到她，因为每次梦境的结尾都会变的可怖骇人。 　　而第一次打架受伤，他意外的连着几天安睡。只有一次梦到老妈，她坐在床边，慢慢地帮他揉着身上的淤青。 　　于是白逸青恍然大悟── 　　妈妈即便生气儿子不跟她一起走，却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心疼他生病受伤。 　　自以为领悟了什么了不得的奥秘的少年，在之后的几年里，一次又一次去验证这个猜测。他觉得可能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命，后半生没有资格享受人间的平安喜乐。 　　那些东西都标好了价，想得到点什么，就要付出点什么。 　　后来随着年龄和心智的成熟，加上卜医生暗地里引导，他渐渐意识到那只是自己的臆想，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在不安中为自己找了个喘息的借口。 　　于是他试着说服自己跳出这个逻辑，可明白归明白，有些东西一旦成型，想要改变根本没那么容易。甚至看到巷子里的狗被虐待，他仍然会怀疑是“白小青”这个名字，把这种魔咒带给了它。 　　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白天上课，白逸青手机屏幕就没有熄灭过。 　　两个奔三的大男人，微信你来我往，鸡毛蒜皮事无巨细，连对面的章田宇都看得出来他谈恋爱了。 　　同学们也会开他和陆老板的玩笑，知情或是不知情，真真假假的打着成年人的哑谜。 　　白逸青没觉得不高兴。 　　中午他会接着陆思齐一起回旅馆吃饭。如今陆思齐同学不光要帮他听车子鸣笛声，还得帮他看路。 　　没办法，眼睛还要用来看手机呢！ 　　夜里，他也会毫无意外的在黑暗中惊醒。 　　夜色沉寂，空气凝实的像化不开的沥青，胶着在人的心头、肺腑、四肢百骸……白逸青深深呼吸平复心神，短暂的享受几秒松懈下来的解脱感。 　　说不意外，是因为从坐上离开阳城的高铁那一刻起，他就下意识地在等着这个结果。 　　多梦而已，这已经是所有代价里，最小最小的了。 　　换一份这么好的感情，他一点也不亏。 　　周末将近中午，白逸青懒觉还没睡饱，就被擅自潜入学生宿舍的某老板活活亲醒，揣着一肚子起床气将人“教训”一番，气撒了，火泄了，再乖乖跟人上楼吃饭，乖乖陪人下楼值班。 　　一个盯盘，一个画画。 　　隔着柜台和大厅清新甜腻的空气时不时四目相触，一个弯起眼睛，一个垂眸抿唇。 　　手机震动。 　　戏精：宝宝，你老看我，还能画出东西来吗？ 　　一分钟后，对面发来一张躺在床上的大胸裸男的简笔画，第一视角相当有代入感：能啊。 　　戏精：…… 　　傍晚，两人去书店买了几本漫画和白逸青想看的书，回到旅馆，就见柜台前背对门口站着一个头戴鸭舌帽的黑衣男人。 　　柜台里的陆思齐看上去还比较镇定，但那僵硬的表情能看的出来他有些尴尬。 　　“你好。”陆野出声，探究的打量着这个身量有些熟悉的背影。 　　男人身形微顿，缓缓转过身：“小野。” 　　他肤色偏黑，个头比陆野矮个三四公分，身材匀称但脸颊微陷，下垂的眼尾中和了因颧骨稍高带来的凌厉感，算耐看的长相。 　　陆野停下脚步，脸上惯有的笑意渐渐消失。 　　白逸青站在他身边，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陆野上前一步，把手里的一袋子书“咚”的一声放在柜台上，睨着旁边的男人语气不善：“你他妈谁啊？我认识你吗？” 　　“……” 　　白逸青不明状况，然而还不等他想到什么，就见黑衣男人无奈笑笑，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陆野：“对不起啊，小野。” 　　白逸青：…… 　　陆野哼笑一声却没推开，反而抬手用力回抱了对方：“杨熙，你大爷。” 　　“没大没小。”杨熙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松开胳膊：“最近好吗？” 　　“好，当然好了！”陆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假惺惺，你要是真关心我过的好不好，还能拖到今天才来？切。” 　　“行啦。我不得收拾收拾自己再来见你。”杨熙朝白逸青这边扫了一眼，却没问什么，只说了句“小齐长高了。” 　　“废话。”陆野又想骂他，张了张嘴忍住了，他朝白逸青挑挑眉，“我发小，杨熙。前段时间跟你提过的。” 　　“你好。”白逸青淡淡开口。 　　杨熙扯了下唇角微微点头，却没有和他对上视线，只随口问陆野：“你朋友啊。” 　　“对，男朋友。”陆野漫不经心道：“走，都上楼吧。” 　　“好。”杨熙扶了扶帽檐，正欲抬脚却忽然浑身一僵：“……男，男朋友？” 　　白逸青有些无语，他已经想起来了，很久以前在诊所听过这个名字。 　　他走到柜台前抱起书，冲陆思齐扬扬下巴：“走吧。” 　　502的客厅里，白逸青和陆思齐随意翻看着满茶几的书，陆野卧室传来男人刻意压制却没压住的低斥声—— 　　“男的啊陆小野！你他妈又不是在监狱里没女人，找什么男人啊？！” 　　“合着你在监狱没女人你就找男人了呗？” 　　“我找个屁啊！我又不喜欢男人！” 　　“对啊！这跟在哪儿有什么关系？老子打小喜欢男的，怎么了 ？” 　　“打小？小时候是谁说全胡同的小姑娘都是他后宫的？” 　　“那是你听漏了，不光小姑娘，小伙子也是。” 　　“……”杨熙噎了半天，最后都气笑了，“行吧，亏老子还成天担心孟彤被你撬走呢!你他妈没那功能你不早说？” 　　“谁没那功能了？！”陆野同样不客气，“倒是你，你还好意思提桐姐？缩头乌龟一样缩里边屁都不敢放一个，出来了还躲躲藏藏，你还是男人吗？” 　　“……” 　　屋里安静下来。 　　白逸青看向旁边淡定的陆思齐：“你哥还有后宫啊。” 　　陆思齐眨了眨眼，竟然还点了点头：“嗯，他很厉害，还有好多人给他写情书呢，他都留着。” 　　白逸青：“……是吗？” 　　“嗯。”陆思齐沉吟一秒，补充道，“能还回去的就还了，还不回去的才留着，那也有很多。” 　　白逸青勾起唇角：“那真的很厉害了……” 第110章 一个被窝的都是共犯 　　卧室门打开的时候，客厅的两人已经转移阵地去陆思齐房间了。 　　“我还是头一次来你家。”杨熙环顾整个屋子，又偷眼打量次卧没有闭紧的门缝，小声道：“小齐变化挺大的，已经好了吗？” 　　三年前他进去的时候，陆思齐还是那个不愿见人不愿出门也极少说话的小木头。 　　“嗯，快了。”陆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瞥了他一眼，伸手将那顶鸭舌帽摘了下来：“在屋里还戴着，热不热啊……哎呦，真秃。” 　　“啧！”杨熙翻了个白眼，夺回帽子戴好：“这还是留了半个月了，前些天跟和尚一个样。” 　　“半个月长这么点？营养不良吧，晚上吃点好的。”陆野敲了敲陆思齐的屋门：“我去买菜，你俩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白逸青回头，朝立在门口的两人动了下唇角：“没有。” 　　陆野笑笑：“那我随便买了。” 　　“好。”白逸青忽略掉陆野身后那两道探究的眼神，应了一声便转头继续给陆思齐写解题步骤。 　　他听到越来越远的嘀嘀咕咕—— 　　“个子比我都高，又不香又不软，图啥？” 　　“你怎么知道不香不软？” 　　“操……” 　　陆野照着过年的规格准备晚饭，不只他们四个，元杰和邹黎也都来了，杨熙并不避讳见到之前熟识的人。 　　只要不是孟桐就行。 　　他和陆野在厨房掌勺，元杰打下手，从小一起长大的男人们话很多，厚密的热闹从那一方玻璃门里溢出来，和着爆锅的香味充斥在整个房间。 　　邹黎和白逸青说了AE并入银河的事，课程12月20结束，他打算去看看国外的父母，年后回来正式参与安西老板的项目。 　　白逸青现在已经开始画安西的图了，他总算体会到有一个成熟的团队为自己服务的感觉有多爽，他只要出创意和草图，然后在别人精画的几个阶段给出意见和指导，必要的时候亲自修改，这和之前做乙方时的感觉天差地别，一个主动一个被动，成图效果自然让人格外满意，包括他自己。 　　陆野端着一碟用剩的圣女果过来放在茶几上：“我买菜的时候给安西打了电话，他晚上有事回来会晚，但是让你等会儿，他送你回家。” 　　邹黎无语：“我是没腿走路还是没钱打车？” 　　陆野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一字一顿：“你没男朋友。” 　　“……”邹黎推了推眼镜，“那我奉劝你们有男朋友的，注意身体，有些同学最近上课打瞌睡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这样下去……啧。” 　　左右一个被窝的都是共犯，邹老师干脆不讲师德无差别攻击。 　　然而旁边两人都是一怔，并没有出现被臊着的窘态。 　　“打瞌睡？”陆野看向白逸青，“你晚上睡不好？” 　　“没有。”白逸青说。 　　陆野皱眉，盯着他仔细看了会儿，纤长眼睫投下的阴影让他不好分辨那是不是黑眼圈。 　　不能吧？ 　　虽然自己每晚关门后都会去201腻歪一会儿，但那事儿又不是天天做…… 　　陆野压下心底疑惑，捏了捏白逸青下巴，顺手塞给邹黎一把狗粮：“我给你炖一个莲子汤，睡前喝。” 　　“……” 　　等几人围着桌子坐好时已经快八点了。 　　白逸青看着一桌丰盛诱人的珍馐，莫名想起他错过的中秋晚宴。 　　陆野把陆思齐从房间 “请”出来，兄弟俩一左一右坐在白逸青旁边。当着这一桌知情人的面，白逸青觉得怪怪的。 　　但又有点……诡异的安全感。 　　杨熙并不符合白逸青以往对刚刚刑满释放的人的刻板印象，他没有在饭桌上一腔感慨的侃侃而谈，也没有不自信的忧郁和沉默，就是一个很平常的多年不见的朋友。 　　说起自己的事也没有表现出局促或尴尬，白逸青觉得他和陆野有一种相似的坦荡。 　　他说自己在里面不联系他们，是觉得无牵无挂日子会过的快一点，出来后没有找他们，是想先安顿好住处，再找个工作。 　　不过他这种情况找工作难免不太顺利，于是先来看看。 　　一起举起酒杯的时候，杨熙冲白逸青说了一句：“哥们儿，以后都是自家人，有事说话。” 　　白逸青点点头：“好。” 　　杨熙看着他，又看了陆野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仰头把酒喝光。 　　白逸青喝完酒就安静的吃饭。 　　陆野会在聊天的间隙转过脸来看一眼，见他神情有些凝滞，问道：“上头了?” 　　白逸青好笑道：“怎么会？” 　　“好，还要酒吗？” 　　“不要。” 　　“行。”陆野轻笑，拿起一只螃蟹慢慢给他拆蟹肉放在碗里，“那就多吃点。” 　　“嗯。” 　　杨熙明显不太适应男人对男人这样明目张胆的体贴，每次看到这种画面就自动别开眼。 　　元杰则与他相反，他总是不自觉的想去看白逸青，想知道他会不会对他哥的关心表露出一点感激，或者受宠若惊…… 　　并没有。 　　好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陆思齐嫌吵，吃完饭同情的看了白逸青一眼就回屋看漫画了，作为一个成年人白逸青不好随便离席，待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他们聊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然后慢慢体会那种渐渐被隔离在一个圈子之外的奇特感受。 　　后来，陆野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个样式有些陈旧的浅蓝色相册，几人一边翻看一边说笑。 　　在白逸青有点犯困的时候，陆野把相册第二页的照片放到他面前：“酷不酷？” 　　白逸青回神，低头一看，就见照片上一个拽拽的小男孩，四五岁，穿着一身偏大的小警服，扛着把玩具枪，神气的像个二鬼子。 　　“陆思齐？” 　　“啧，这照片风格能是小齐吗？” 　　白逸青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照片：“你啊？你怎么这么小？” 　　另外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会这么问，邹黎则笑出声来。 　　“……”陆野唇角抽抽，咬牙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含混道，“我不小。” 　　白逸青在邹黎笑的时候已经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句傻话，于是顺着他“嗯”了一声。 　　陆野满意了：“哎，你手机里有小时候的照片吗？” 　　白逸青垂下眼，摇了摇头。 　　“那下次回家拍给我看看，有点想不出你小时候的样子。”陆野随口道。 　　白逸青没回话，接过相册翻看。 　　里面很多照片都是相机随手捕捉的画面，大人小孩都有，也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陆野父母，背景多数是坊前区这一带，与现在区别不大，他看着往后的照片里，陆野慢慢长大，少年的身体抽条拔节，手里多了个后来出镜率比较高的道具，篮球。 　　“我没有。”白逸青说：“家里也没有。” 　　陆野一愣，看着眼皮微垂的青年，想问为什么，就听白逸青接着说，“被我烧了。一张没留。” 　　“……” 　　其余几人闻言也有些诧异，元杰直接问出来：“为什么啊？” 　　“留着也没人看，不如烧了干净。” 　　“……” 　　白逸青听到他说完话桌上就安静下来，于是抬起头，就见对面三双眼睛看着自己神色各异。 　　“那……万一以后想看呢。多遗憾啊！”元杰无法理解。 　　“不遗憾，我不喜欢留没用的东西。” 　　不像某些人，情书都留。 　　他解释完觉得自己答的没问题，于是又指着照片一个站在路边树下的女孩问：“这是诊所的桐姐吧？” 　　“……” 　　白逸青感受到一点异样，很快想起什么，他一边为自己那喝点酒就影响使用的小脑袋瓜默哀，一边假装镇定的继续翻相册。 　　但是这个终极话题就这么被挑了起来—— 　　先是元杰劝杨熙娶了桐姐，好好过日子。 　　然后是陆野阴阳怪气损他不厚道，没担当。杨熙从小经不住人激他，但这会儿却稳如老狗。 　　最后邹黎晓之以理分析状况，让他无论结果如何，都要面对面讲清楚。 　　杨熙则在一阵沉默后说，他一个有案底的人，配不上孟桐，就是以后在一起了，孩子考公也得受影响云云。 　　陆野：“孩子以后又不只有一条路走，那我生下来还五音不全当不了歌星呢，难道就因为一条路不通就没路可走了吗？” 　　杨熙苦笑：“可我什么都给不了她。” 　　白逸青抬眼看向他，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自己那个有着相似脑回路的老爸，于是又不合时宜的笑了一声。 　　众人：“……” 　　白逸青舔了舔嘴唇：“对不起。” 　　他蹙起眉头语带不解：“我不明白，你有一个苹果，她想要，但是你说你没有橘子，于是你就苹果也不给她了。为什么？” 　　桌上几人在安静一瞬后忽然都乐了，刚刚因为白逸青烧照片的冷酷行径产生的怪异感散去，竟觉得有些道理。 　　陆野揉了揉他的后脑勺，笑道：“哎呦，喝一点酒还成哲学家了？” 　　白逸青没说话。 　　这时杨熙开口：“你说得对，可是吃完这个苹果呢？我还能给她什么？” 　　白逸青想都没想：“那你倒是先给她苹果啊，吃完也好死心，去找有橘子的人。” 　　“……” 　　“苹果也就看着好看，一点都不好吃……” 　　他懒懒的侧头，小声跟陆野嘀咕了一句。 　　别人都听到了…… 　　陆野给白逸青倒了一杯牛奶，让他到沙发上歇着。 　　白逸青也觉得郁闷，不说话不合群，说多错多。 　　他半躺在那里，眼皮发沉的等陆野安排完他的发小们，再来找他。 　　他还没问情书的事儿呢！ 　　安西是半小时后到的。 　　他在外面应酬完，西装上还带着香气和酒气混合的味道，不过看上去并没有喝多的迹象，他仓促的和几人寒暄了几句便和邹黎一起离开。 　　“你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 　　邹黎边下楼边问，毕竟喝了酒还特意来送自己，太折腾了。 　　“没有。”安西冲他笑笑，“就是最近有点累，而且好几天没见黎哥了。” 　　邹黎觉察出这句话里的暧昧，看了他一眼：“注意休息。” 　　“嗯。” 　　两人走出大厅，安西的车子停在门口。 　　司机见人出来便下了车，安西抬手示意他坐回去开车，自己拉开门，和邹黎一起坐进后排。 　　封闭的车里空气有点厚重，平时惯会调节氛围的安西一直不说话。 　　邹黎打开车窗，随口问：“最近在忙什么？” 　　安西沉默一会儿，说：“没什么。” 　　“……” 　　于是，在这种安静而诡异的氛围中，车子一路行驶到目的地。 　　邹黎下车时，安西忽然开口：“黎哥。” 　　“嗯？” 　　他声音里带着点紧张与小心：“我……能进去坐坐吗？” 第111章 爱爱神器 　　十一月夜里的风带着点寒气，邹黎缓缓眨了下眼睛，晶亮的眼瞳隔着镜片看向安西。 　　像是被X光照透了一般，安西只觉心底一凉。当然，也可能是外面灌进来的冷风吹透了胸口的衬衫。 　　其实，两周前安西发完那副四格漫画后，“栗子粥”对他就有些冷淡和敷衍。 　　前天晚上，安西在公司做完手头工作已是深夜，他回到旅馆，忍不住跟“栗子粥”诉苦，说自己最近惹公司老总不开心了，老总故意给了他个看似完不成的任务，但他必须做好，这样以后万一要开始办公室恋情，老总也不好说什么了。 　　“栗子粥”照例没有回复，安西也很快就睡了过去。 　　然而第二天早上，他看到“栗子粥”凌晨发的消息： 　　我收回上次的建议，你可以试试。 　　于是，安西同学大受鼓舞，要不是这两天太忙，他早就行动起来了。 　　只是现在看来，这个时机选的似乎不太好。 　　安西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勉强找补：“嗐，我忘了明天周一你还得上课，现在太晚了……” 　　“上来吧。”邹黎嘴唇动了动，声音不大却让车里立刻没了动静。 　　安西愣了一秒，接着心思像搁浅的鱼儿重新回到水里，欢快的跳跃在他的脸上，眼睛里，以及半的嘴巴上…… 　　邹黎看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一声。 　　“……可以吗？”安西手扶上车门。 　　前排司机忍不住微微侧头，没见过自己小老板这副样子，感觉比在大老板面前还怂。 　　邹黎下了车，回头冲安西眨眨眼：“正好有东西给你看。” 　　“好！”安西咧嘴一笑，立刻从另一边下了车。 　　他弯腰跟司机交代了一声什么，然后快步走到邹黎身边：“不会打扰黎哥休息吧？” 　　“不会。”邹黎话是这么说，但安西觉得他带笑的眼底分明是另一层意思—— 　　你说呢？别装了。 　　“那就好。”安西不动声色的挺了挺胸，跟着邹黎往里走。 　　他不能在黎哥面前太露怯，不就是喜欢这人吗？自信点! 　　邹黎住的小区白天有多热闹夜里就有多冷清，不到十二点，每栋居民楼只余三灯两盏亮着的窗口，静谧的暗昧让空气多了些别样的味道。 　　黎哥要给他看什么呢？ 　　受酒精影响，安西脑子里开始浮想联翩，从陆野说过的裸男雕塑到裸男，直到转过一栋楼，迎面吹来的冷风将他心底的臊热吹散。 　　“公司最近很忙吗？”邹黎一边走一边慢慢的扣起风衣上的扣子。 　　“啊。”安西轻轻呼出口热气，说到这个他肩膀放松了些，“忙了一阵子，不过现在可以告一段落了。” 　　他晚上跟一个小有名气的导演吃饭,谈下了对方与安和的一些影视化项目的合作，安启和交给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其间还顺便假公济私的提了一嘴南客庄项目的先导片，导演答应以后会帮他指导一二。 　　所以安西今天的心情很好，很想见邹黎。 　　他一边讲着工作的事，一边跟着邹黎进了单元楼的大门。 　　电梯行至顶层，邹黎回头冲他笑了笑：“家里乱，你有点心理准备。” 　　“哦。”安西忽然紧张起来，并暗自唾弃自己这张只会聊工作的嘴，怎么就这么笨呢？ 　　指纹锁打开，玄关处的感应灯亮起来。 　　邹黎从柜子里拿了双拖鞋，自己换上另一双，打开客厅灯：“进来吧。” 　　安西闻到室内有淡淡的松香味道。 　　他朝里面看了一眼，就见宽敞的客厅并不是像一般人家的沙发茶几标配，而是一张巨大的桌子，一边摆放着超大号的绘屏，也有透台，笔筒等。 　　另一边陈铺着一些纸张，墙边则像陈展区一样，立着大大小小的画架画框，都是邹黎自己的作品，有的安西在网上见过，多数没有。 　　“黎哥，你这是家还是工作室啊？”他忍不住惊叹。 　　“都是。”邹黎脱下外套往里走，“我先带你随便看看吧。” 　　“哦，好。” 　　安西跟着邹黎走马观花，这间房子四室两厅，最里面是卧室，旁边是衣帽室，邹黎只随手指了一下没有进去。 　　安西从主卧半掩的门缝里匆匆一瞥，恍惚间看到一张白色的大床，以及窗前造型奇特的红色躺椅…… 　　“这里都是书和画册，有不少珍藏本。”邹黎推开另一间屋门，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安西急忙从卧室收回视线，快速扯了下唇角：“是吗？” 　　“是。”邹黎意味不明的冲他笑笑：“有喜欢的可以借你看。” 　　安西强行恢复镇定，玩笑道：“借啊？我还以为黎哥要送我呢……” 　　“想的美。”邹黎转身朝另一间屋子走去，“这边是一些杂七杂八，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和摄影用的东西……” 　　安西跟在他身后，看着对方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后脑勺，心跳的很快。 　　刚刚那张椅子，他眼熟—— 　　前两年安和出过一款恋爱养成类游戏，其中，某剧情需要用到情趣酒店的场景，当时有人提出加一个“red waves”彰显品位，说是某国外大师专门为情侣设计的又贵又好用的爱爱神器，安西还专门上网查了一下。 　　那是一张有着波浪弧度，局部带按摩功能的……情趣椅。 　　啧！黎哥。 　　经过方桌时，安西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松香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桌子，冷杉木。”邹黎轻笑一声：“好闻吗？” 　　“好闻。” 　　安西心说邹老师平时看着人淡如菊，原来这么会享受生活。 　　他垂眼看向结实的桌腿，不知想到什么，脸有点热。 　　最后一间小屋是梯形结构，里面堆放着一些颜料，木头和陶土类的材料，对面有一扇门通往外面。 　　“天台是陆老板帮我修的。”邹黎推门而出，打开门口的两盏壁灯：“修的很好看但是有点浪费。” 　　安西跟上来，这方天台很大，大概有七八十平，地上随意堆放着材料和工具，头顶的雨棚下有一台拉胚机，还有一些小型机床类的电器，墙边的桌子上摆着很多木制和陶艺雕塑，桌子下面也七歪八倒的堆了一些，看上去并不受宠。 　　“靠……”安西有些震惊，“黎哥，你简直太牛了！” 　　邹黎笑起来：“是太闲了。” 　　“怎么会，我都不知你哪里挤出来的时间做这些，还要画那些画，还要写理论，平时还得上课，而且……” 　　他说到一半，忽然被墙角的一个带底座的不锈钢盆吸引了注意力：“这是什么？” 　　邹黎转过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过去拉开底下的抽屉取出一个密封的小罐子：“给你变个魔术。” 　　于是在安西惊讶的注视下，邹黎按下开关，从罐子里盛了一勺粉色的什么东西倒进中间的小桶，然后用竹签打着圈圈给安西做了一个拳头大的棉花糖…… 　　“我去。”安西满脸惊喜:“这也太酷了吧！” 　　邹黎关上机器，把棉花糖塞进他手里：“吃吧，甜的。” 　　“我得有二十年没吃过这玩意儿了！”安西夸张的说，印象里上一次吃棉花糖是小学。 　　邹黎笑起来:“你先随便看看，我去洗个澡。” 　　安西举着棉花糖，忘记合上的嘴唇动了动：“哦。” 　　洗澡？ 　　为什么洗澡？ 　　“对了。”邹黎刚要回屋，又想起什么，“我这个人，有兴趣的事物都喜欢研究一下，所以，在我家不管看到什么，都不用奇怪。” 　　“啊……哎，好。” 　　邹黎进屋后，安西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他看了一眼手里粉粉的一团，忽然觉得自己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 　　邹黎身上还有什么是他不了解的？ 　　他张开口撕了一小块棉花糖下来，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瞬间融化，它们变成无数个精灵在他身体里叫嚣着，想要贴近这个男人，想打开他，想探索更多让他意想不到的风景。 　　安西深深吸了一口夜晚凉爽的空气，低头时，忽然看到桌子最里面那座陆老板提到过的裸男雕塑…… 　　常言道仁者见仁。 　　如果换成是以前，作为一个从事艺术相关工作的人，面对这种块面分明的人体结构并不会想太多，但是此刻，他控制不住的猜测—— 　　黎哥喜欢这种身材吗？ 　　那个……咳，大小是按照谁雕刻的？ 　　也没有很大。。 　　还是说他认为这个比例比较完美？ 　　…… 　　安西觉得不能再这里待下去了，他关掉天台壁灯，回到客厅去参观那些绘画作品。 　　邹黎从卫生间出来时，换上了一身柔软的青灰色居家服，头发也吹得蓬松，安西看到他，不由的想起在南客庄大院耳房里，趴在晨光中赖床的男人。 　　安西清了清嗓子，小心的翻看着桌前的一堆画纸:“黎哥，你这些画都没有公开过吗？”。 　　“大部分没有，近几年都是在自娱自乐，没有什么想要给人看的理由。” 　　邹黎站到他身边，身上清爽的沐浴露香味飘来，安西几乎错觉般的感受到了对方身体潮湿的温度。 　　他有点口渴。 　　“看看这个。” 　　邹黎微微倾身，贴着安西的胳膊从面前的一摞画纸里取出一个文件册子。 　　“哦，好。”安西急忙接过，打开第一页，发现里面的A4纸上画着几个钢笔画的人设形象，画工和造型自然无可挑剔，只是这些人物都是原始风格，除了树叶兽皮之外几乎不着寸缕，简单又性感…… 　　安西眼睛微微睁大，脑子里的某根今晚异常活跃的神经又不受控的胡乱蹦跶起来。 　　黎哥是不是在暗示他什么？ 　　允许自己进入他的私人领地，给他做棉花糖，粉色的！ 　　还洗了个澡！还让他看这样的人体画稿！ 　　靠…… 　　邹黎看他盯着册子神色愣怔，猜测他应该是很喜欢的，于是歪了歪头问道：“想要吗？” 　　“！” 　　安西呼吸一滞。 　　果然！ 　　他喉结微动，缓缓转过脸来看向邹黎：“今，今天吗？” 　　邹黎挑眉：“也……可以，你要不要先看看后面……” 　　“黎哥！”安西用力吞了口口水，他没想到邹黎这么……直接，这让他一小处男如何招架？！他感觉舌头都打结了，“我，我今天……没，没准备……” 　　“准备什么？”邹黎看着他闪躲的眼神，复盘了一下两人刚刚的对话，忽然就明白了。 　　他垂下眼抿唇忍笑，再抬头时脸上是坦荡与真诚：“这些形象是我从南客庄听村民讲的一些故事里提炼的，今天听白逸青说你们已经开始画场景了？我想山里的剧情扩展大概可以考虑一下这个方向。” 　　安西懵懵的看着邹黎随手翻开册子后边的几张画稿，是人物服装道具，越往后，时代进化的文明气息越明显，样式也更繁复精美。 　　安西:“……”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现在还没有正式入职，随便用我的画稿会过意不去。”邹黎给他递了个台阶，同时又抬起脸，眼神纯粹干净，“你想多了……” 　　这句话一出，安西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他不敢抬头看邹黎的脸，努力维持镇定：“呃，对，我不太好意思……” 　　安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太蠢了。邹黎什么智商？还能看不出他的龌龊心思？ 　　他没有看邹黎的眼睛，合上册子：“那谢谢黎哥了，我先回去了……黎哥你早点休息！” 　　“……” 　　安西几乎是落荒而逃。 　　电梯下到楼底，他把册子夹在胳膊下，一边大步走出单元门，一边拿起手机给陆野打电话。 　　对面响了好久才接起来。 　　“野哥！怎么办，我……” 　　“安西啊，你，你等会再打，我……不方便……” 　　嘟嘟的忙音响起，安西像被一道雷劈中，整个人僵立原地…… 　　他听到了什么？！ 　　“操。” 　　他现在不光脸在烧，仿佛连身体也烧了起来。 　　不方便你他妈倒是别接啊！ 　　大脑如沸腾的岩浆奔涌，冒着泡泡阻止他用理智思考。 　　热，还渴。 　　安西想到邹黎喝水时看上去温温软软，湿湿凉凉的嘴唇…… 　　邹黎关了灯准备去卧室睡觉，屋门却被敲响。 　　他面露疑惑，猜测可能是安西落了什么东西。走过去打开门，倏然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邹黎心尖微颤，隐隐有种预感。 　　不等他问出什么，安西便上前一步，接着，一个轻浅又仓促的吻落在他的嘴唇上…… 　　一秒不到。 　　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吻，只是极其克制的亲了一下而已。 　　然而就是这样微妙的碰触，却带起一阵让人眩晕的悸动，邹黎惊讶于自己这颗素来平静的心脏会有这样的感觉，一时愣怔着不知作何反应。 　　“黎哥。”安西挺直腰背，声音里带着点点颤抖：“我谢谢你。” 　　“嗯？”邹黎眼睛里是罕见的迷茫。 　　“不对，我想说……呃，那个……”安西想要咬掉这犯蠢的舌头：“我喜欢你。” 第112章 打铁的技术 　　…… 　　空气静默的几秒里，邹黎消化了眼前的情形，并回味了一下那个蜻蜓点水的亲吻。 　　带着微凉气息的，温暖干燥的轻触，纯洁的让他仿佛回到十七八岁的年纪。 　　也许是一直与学生接触，邹黎对年龄的概念比较具体化，过去他根本不会考虑比自己小六岁的男生，那可是差了一个初中，又加一个高中啊…… 　　可是安西，他不太一样。 　　邹黎所有拒绝的理由都没有说出口的机会，那些阻碍就被这个年轻人暗地里一点一点清除掉了。 　　所以没什么好纠结的。 　　安西屏住呼吸，努力平复狂跳不止的心脏，同时忐忑的观察着邹黎的反应。 　　当他看到那双没有镜片阻隔而显得特别幽深的眼睛渐渐升起笑意的时候，一颗心终于从嗓子眼落回胸腔里。 　　邹黎微微低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闷笑起来…… 　　“黎哥……”安西不知道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只得幽幽的喊了他一声，像在撒娇。 　　邹黎笑了一会儿，重新看向眼前略显无措的青年。 　　“我也谢谢你。”他说。 　　安西：“……”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谢你喜欢我。”邹黎又说。 　　安西怔忡一秒，接着眼底升腾出雀跃的星芒，笑容在脸上漾开，他抓了抓短刺刺的头发佯装镇定：“哎，你……别客气。” 　　“哦？”邹黎倾身靠近，小声说：“那，我不客气了？” 　　安西瞳孔轻颤，紧张又期待的讷讷应道：“好。” 　　邹黎又笑出声来…… 　　这真的是自己未来的老板吗？ 　　也太纯情了点！ 　　安西肩膀缓缓放松，无奈的跟着笑起来，他知道自己今晚的表现有失水准，但是…… 　　黎哥没有拒绝他！ 　　几年前，第一次在网上搜索“邹黎”这个名字，然后开始收集他的资料和作品，安西想的是为安和得到这个人。 　　只是没想到老天还馈赠了他这种方式的“得到”。 　　安西悄悄的做了个深呼吸:“黎哥，我认真的。”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先别笑了…… 　　邹黎点点头：“我知道，但是，你要一直站在门口说话吗？” 　　“……” 　　七月旅馆的玻璃门早已关闭，楼梯灯带昏暗的光线照着空无一人的大厅，把手上依旧挂着“今日客满”的牌子。 　　旅馆老板正在201室的单人床上，被一条长长的青龙挟制着在云霄之上跌宕起伏。 　　他深眉紧锁，红着脸颤着心肝在狂风暴雨中凌乱，直到青龙口中喷出滔天水柱，风云才将将歇了…… 　　身下的被褥是潮湿的云朵，托着他被撞散了的身体和神魂，缓缓回落。 　　陆野松开紧咬的牙关，声音沙哑虚弱，“白小青，你大爷……” 　　“骂它干嘛？” 　　白逸青有点想笑，滚烫的唇覆了上去，像是安抚般轻吮陆野的嘴唇。 　　他鼻息依然粗重，那一丢丢酒味早已随着汗水挥发殆尽，只余男生特有的清冽甘醇喷与陆野呼吸交融。 　　绵长的一吻结束，白逸青撑起身子，头顶还别着一只鱼嘴夹，双颊微红可可爱爱的仿佛刚刚凶狠作妖的男人不是自己一般。 　　陆野垂着眼皮餍足的看着他，心中却是有一点疑惑。 　　虽然在情事上白逸青一向强势，但平时都会有所顾忌，尽量不弄出动静。 　　今天却不一样。陆野能感受到他的压抑与迫切，似乎还糅杂了一些别的情绪。 　　白逸青胸腔起伏回视着他，忽然勾了下唇：“你哭了？” 　　“别造谣啊……”陆野没好气的笑起来。 　　“我有证据。”白逸青抬手擦掉他眼尾那一点被高 潮催逼出来的生理泪水，然后又滑到缀着点点红痕的胸前轻轻揉按。 　　陆野没接这句无聊的小玩笑，他握上白逸青的手，柔声问: “你怎么了宝宝？” 　　“没怎么啊。”白逸青垂眼，抽回手顽皮的将陆野腹肌上的液体打着圈圈涂抹均匀：“不爽吗？” 　　陆野：“……” 　　爽。 　　只是这个程度的爽，在这种环境下是一种煎熬——他腮骨都咬酸了才控制着没发出什么声音。 　　陆野想到别的，现在这种状态也不是办法，他们需要一个完全私人的空间，至少要有一张足够大的床。 　　无论以后白逸青一年有多少天在桐城，他都应该给他一个安全的，有归属感的，真正意义上的家。 　　五楼倒是还有可用的屋子，只是除了爸妈那间其他都是单间，放着一些杂物，要住人的话需要再打通几间重新装修。 　　或许，应该买个房子。 　　如果小齐愿意离开旅馆，那最好买在中学附近，这样上下学的问题也能解决了。但是桐城的房价高的可以，学区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敢想的，除非……把旅馆转出去。 　　只是这样的话，以后的收入又是个问题了。 　　“你在想什么？”白逸青问。 　　陆野坐起来，这种事还是有了方向后直接去做就好，不然以白逸青的敏感，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我想问你上完课什么时候回家，还是说，可以在这里待一段时间？”陆野问。 　　“元旦前要回去一趟。” 　　“那什么时候回来？” 　　白逸青想了想：“看情况，怎么了？” 　　“没事。”陆野拍了拍他的腿，示意他起来一起去洗澡，“还以为我们可以一起跨年呢。” 　　白逸青起身，犹豫着解释了一句：“我爸，他说元旦回去。” 　　“真的？”陆野闻言有些惊讶。 　　白逸青虽然没有更多的提及他们父子间的问题，但血浓于水，他一个人这么多年活的太孤独了，如果他们父子能够和解，陆野替他开心。 　　白逸青移开视线，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便进了卫生间。 　　陆野乐了，别扭精这又是什么意思？ 　　收拾完毕，白逸青抱着枕头看陆野换床单被罩，听到屋门很轻的响了两声。 　　“安西。”陆野和他对视一眼，“打个赌，猜猜他来干嘛。” 　　白逸青放下枕头去开门，打趣道：“大概想来看看你还好吗。” 　　“靠。”陆野额角抽抽，接电话的时候他并没想那么多。 　　大意了…… 　　白逸青拉开屋门，就见安西抱着胳膊倚靠在墙边，脸上却带着点钦佩的意思：“啧啧啧啧……” 　　白逸青白了他一眼，准备关门。 　　“哎哎青哥！”安西急忙闪身进来，朝里面张望，“青哥，你忙完了？” 　　白逸青忽略掉他的意有所指：“你怎么才回来？” 　　安西努力压着唇角：“我嘛……” 　　“你应该问，你怎么回来了？”陆野整理好床铺转过身，“是吧，安西同学？” 　　安西嘿嘿笑了两声，走到陆野身前上下打量：“啧啧啧啧……” 　　白逸青抬手捏着他的后颈把人按到椅子上，俯身警告：“想象力别太丰富，说你的事儿。” 　　陆野心尖一颤，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友力吗？受不住啊受不住，好想立刻抱着他啃一通！ 　　安西笑的很欠：“哎呦青哥，你放心，我他妈根本就想象不出来！” 　　“……” 　　“行了，别贫了。”陆野靠着桌边居高临下眼神探究，“说了?” 　　安西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啊，对。” 　　这样子不用猜也知道是成了。 　　白逸青抿唇，觉得西装革履的男人这副神态有点憨，不知道邹老师跟他谈恋爱会不会……笑场。 　　陆野一点都不意外。 　　这两人能成是必然的，他知道邹黎过去的感情状态，所以他比谁都清楚安西和邹黎有多配。 　　之前接到那通慌里慌张的电话时，他就猜到今晚会有进展，而且就算今天没成也不打紧，毕竟，陆老板这个互助联盟还没怎么出力呢！ 　　“那你不趁热打铁，跑回旅馆来干嘛？”陆野不解。 　　安西：“……” 　　其实再次走进邹黎家门的那一刻，他不是没想过今晚发生点什么。 　　可是。 　　“打铁，它也不是说打就能打啊……” 　　安西含混的嘟囔了一句。 　　陆野笑喷：“所以，您回来是找工具还是学技术？” 　　安西脸有点红：“都，都有。” 　　白逸青抱起胳膊，扶额忍笑。 　　陆野则丝毫不顾忌处男的脸皮，笑的见眉不见眼：“哎，来来来，我教你……” 　　“不要。”安西一脸鄙夷，“我不想学你的技术，我学青哥的。” 　　陆野：“……” 　　白逸青肩膀轻颤，看着他吃瘪的表情，心想大概他们最初，陆野也没想过自己还需要掌握另一门技术的吧？ 　　心里生出迟来的感动，于是决定替自己男朋友挽回点面子：“我的技术他也可以教你，他的技术我也能教，你要不要都学？” 　　安西瞠目结舌。 　　陆野则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宝宝……” 　　安西闭了闭眼，缓了几秒深深呼出口气，摆起老板的架子：“青哥，那个，你……你抽空整理一份资料给我好吧。” 　　“……好的。” 　　“对了，你最近直播频率太低了，掉了不少粉，这可不行，谈恋爱也不能影响事业啊！” 　　“知道了。”白逸青一本正经：“资料急着用吗？” 　　“不急。” 　　“嗯。” 　　陆野正听的好笑，闻言眉毛一扬：“不急？！靠，你不会还准备按部就班，从手拉手开始吧?” 　　安西不置可否。 　　他当然不打算从手拉手开始，只是他也不想表现的太猴急。黎哥在他心里是清风明月，他们的第一次自然要神圣隆重又难忘，仓促不得。 　　所以在邹黎家里，两人也只是坐在餐桌前聊了会儿天。 　　他看得出来，邹黎喜欢听他说话，讲工作也好，讲他喜欢邹黎的心路历程也好，那双温润的眼睛一直含着笑意，安西也能从中感受到对方是喜欢他的。 　　谁能说这种愉悦，比不上真枪实弹的做一次？ 　　“不行吗？”安西一脸得色的站起身，觉得跟他们这种用“护花天使”打头阵的情侣 没必要探讨这个问题。 第113章 男朋友的爱 　　安西离开，陆野看着合上的屋门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这小子只是为了过来炫耀一下啊？” 　　白逸青扯扯唇角，有些人生来有这种能量，会让一切纯粹又健康的发展，工作也好，感情也好，当然值得炫耀一下。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半。 　　“你还不回去睡觉？” 　　“想和你睡。” 　　“……” 　　白逸青默了几秒：“明天还要上课，我和你睡……早上起不来。” 　　陆野眸光微动，男朋友知道哄人开心了。而且也没像前几天那样直接拒绝，非常有戏。 　　他伸手将人拉进怀里，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上黏糊糊的撒娇：“去我房间好不好，我送完小齐再叫你起床，宝宝，我真的很想醒来就能看到你。” 　　他的嘴唇几乎就贴在助听器的收音口，沉沉的低音像密集的潮声，顺着耳道涌进白逸青心里，冲击着那道莫须有的屏障。 　　其实，陆野的床白逸青夜夜觊觎。在那些被噩梦惊醒的瞬间，他都很想不管不顾的跑上去。 　　可同床几次，他也知道自己会影响别人睡觉。 　　白逸青微微侧脸：“我睡觉不老实。” 　　“嗯？” 　　原来如此。陆野感动又想笑── 　　这就是他男朋友的爱！ 　　隐藏在你不细心找，就根本找不到的地方…… 　　“不老实没关系，多睡几次就老实了。”陆野煞有介事的劝哄道，“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很多事需要慢慢磨合，适应，然后习惯和依赖，但是不能回避，知道吗？” 　　“……” 　　白逸青躺在宽敞舒适的大床上，心头却像被什么东西压着。 　　男女结婚都讲究门当户对，那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不是应该讲究情感匹配。 　　可陆野太好了，他的感情，谁能配得上呢？ 　　而自己的感情，又配得上谁。 　　“加一个备用。”陆野抱进来一床被子放在一边，揶揄的朝白逸青眨眨眼，“防止我晚上‘蹬被子’。” 　　白逸青眯起眼睛笑：“嗯。” 　　陆野换了床头灯钻进被窝，一条腿顺势搭到白逸青肚子上，同时伸手将人圈住，舒服的叹了口气：“不用担心手上的伤，那我今晚是不是可以随便抱你了？” 　　“有什么好抱的？”白逸青好笑的睨了他一眼。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抱的。”陆野收紧胳膊，“反正我男朋友喜欢这样抱我。” 　　“……” 　　白逸青勾唇，侧过来一些，手抬到陆野胸口时又拐了个弯改成环住他的腰。 　　这样的姿势足够亲密、却不利于入睡，两人只安静的感受了片刻。 　　陆野放下腿，视线落在白逸青耳朵里没有摘掉的助听器上。 　　有点心疼。 　　这也是男朋友的爱。 　　“宝宝。”他叫了一声。 　　白逸青睁开眼。 　　“你猜邹黎和安西现在睡着了吗？” 　　“……”白逸青睫毛缓缓眨动，大概是翻了个白眼，“操的心还不少。” 　　“心疼你邹老师。”陆野笑起来，语气分明是幸灾乐祸，“素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来个天菜，结果还得陪小男生谈纯纯的恋爱，啧啧啧啧……” 　　“别学安西的毛病！”白逸青无语：“你以为邹老师跟你一样，光想着上床。” 　　陆野乐了，这话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他笑了一会儿，又问，“哎，你说这是不是缘分？你和安西赶上邹黎最后一期课程，也是七月旅馆最后一批学生，恰好就遇到了我们，啧，也就小说敢这么写！” 　　白逸青弯起唇角，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他问：“你什么时候知道邹老师喜欢安西的？” 　　陆野：“在邹黎见到安西之前。” 　　“吹吧你。” 　　“真的。” 　　陆野看着他，想了想，说：“邹黎以前有个男朋友，你知道是吗？” 　　“知道。” 　　“他叫常海，其实我们认识没多久他们就分手了，我和那家伙只接触过几次。”陆野胳膊肘撑起上半身，来了点分享八卦的兴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吗？” 　　“不知道。” 　　陆野组织了一下语言：“因为你们邹老师人比较随性，他喜欢艺术热爱生活，认为二者是共通的。但是常海比较传统，他讨厌把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不喜欢邹黎家里乱糟糟的画具，也不喜欢两个人一起的时候聊什么艺术，对他而言，艺术只是一个最适合商业化的东西，它成本够低，只要有创造力就行。这玩意儿邹黎有，可他并不热衷于用它来挣钱，所以常海就很用心的帮他去做这件事，督促他去创作更有商业价值的作品。认识的人总说，如果没有常海，邹黎也不会有现在的名气。” 　　白逸青皱起眉头，觉得这话也不对，以邹黎的才华，即使没有常海，也未必不能崭露头角，毕竟这个时代，像自己这样的野生画手都能被人看到。 　　“后来，常海把目光瞄准了刚刚兴起的线上教育，可邹黎对什么网站，招生宣传之类的俗事没兴趣，于是常海自作主张，把邹黎从大学开始编写整理好几年的绘画理论用作课件，直接把平台张罗起来了。” 　　“……” 　　“这件事说不上谁对谁错，却成了他们分手的导火索。常海虽然做派自我，有点大男子主义，但他对邹黎的感情是真的，所以邹黎干脆把那些笔记资料全送给了他，不要任何形式的补偿，他只是觉得常海和他不合适。”陆野语气唏嘘：“熟人都说邹黎薄情，任性，甚至说他没良心。而常海也跟人说过，他会等着邹黎玩够了自己回头。” 　　白逸青眼睛微微睁大，颇觉意外。 　　他隐约理解了邹老师这些年散漫的原因── 　　当你被人推着走到一个高度，往后每进一步，别人都会把这归功于推你的人，而不会去管你自己是不是也有能力去走到那一步，甚至走的更好。 　　他又想到安西，这个出生就在一个令人羡慕的高度上，可他的任何一点成绩都会伴随着质疑。然而安西并不在意，也不否认这一点，他只脚踏实地的去做该做的事，用事实证明自己。 　　很难说，邹黎作为老师，是不是也会从他的学生身上受到一些感染与启发。 　　他选择安和，除了安西的诚意之外，大概也是给自己一个新的起点，想要自主的去创造一个高度！ 　　白逸青忽然期待起来。 　　陆野见他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哎，想什么呢？” 　　“没什么。”白逸青看向陆野，脑海里浮现出晚饭时看到的那些照片。 　　眼前的男人也曾经光彩夺目，他有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己好友们，有很多人喜欢他，连当年耀眼的邹黎都是追着他来到桐城的。 　　某一刻，他坐在离陆野最近的位置，却感觉自己与他隔着晨与昏的距离。 　　他有点嫉妒，不知道是对谁。 　　所以他在床上发狠，别人越是围着陆野转，他就越想欺负他，白逸青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别人没见过的陆野，是可以任他肆意妄为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陆野…… 　　他垂下眼睫：“邹老师说，他以前还是你的迷弟。”。 　　陆野一愣，不知道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但他觉得好笑：“是吧，我们不认识的时候，那家伙还画过几张我打球的速写，给常海醋坏了。” 　　白逸青扯扯嘴角，陆野身材好，肌肉漂亮，哪个画画的不愿意画他？ 　　“那时候你男朋友人见人爱，迷弟迷妹一大堆。”陆野没觉出什么，并嘚瑟起来，“我们每次打完球下场都能收到很多吃的喝的小礼物什么的，但是队里有规定，不能乱吃别人给的东西，所以只能让场地保洁处理了。” 　　“那情书呢。” 　　白逸青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情书？”陆野一时没多想，“哦对，因为进场不让带手机，不好要微信，所以他们都递情书，纸条什么的。” 　　“也让保洁处理了吗？”白逸青问。 　　陆野先是回忆了一下，接着脑中灵光乍现，后知后觉的发现了端倪—— 　　操。忘了这茬！ 　　于是…… 　　“那倒没有，还不回去的都留着呢。”陆野心念电转，语气坦荡，“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逸青没接话。 　　他拉着白逸青的手坐起来，目光一片深情：“因为没有遇到你。” 　　“？” 　　陆野掀开被子下床，溜到客厅从电视柜里取来一个鞋盒大的收纳箱。 　　白逸青也坐起身，看着他一头雾水。 　　陆野坐到白逸青对面重新拉起他的手，表情认真：“其实，我一直在等着哪天遇到喜欢的人，让他亲手处理掉它们，这是一个仪式，预表着从此以后，他就是我感情唯一的归属，从此我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白逸青唇角抽抽…… 　　这是什么又土又尬，牵强又肉麻的解释？ 　　这还不算，就见陆老板郑重其事的将箱子放到白逸青腿上，“白逸青，你知道吗？它们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 　　白逸青觉得自己被雷到了。剧情有点超纲，他看着那满当当一箱情书，不知道该不该假装感动一下子…… 　　屁！他只想扒开陆野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蠢死了，关我屁事！”白逸青拍开陆野的爪子，无语的钻进被窝，“谁稀罕替你处理，睡觉。” 　　“……” 　　陆野暗自松了口气。 　　情书的事，最初确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总觉得写在纸上的东西是有分量的，随便扔掉欠妥。 　　期间忘了是哪年的哪天，虚荣心作祟，拿出来跟陆思齐显摆过一次。 　　啧。 　　小兔崽子！ 　　幸亏他哥急智…… 　　第二天早上，白逸青半醒时感受到面门扑来一阵小风，他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匆匆离开的背影。 　　闭上眼睛摸到助听器戴上，入耳是陆野急躁的声音：“晚了晚了，快去拿书包。” 　　陆思齐嘴里含着食物出声：“你拿着个干什么？” 　　“扔。” 　　“为什么？” 　　“爱与忠诚，你不懂。”陆野敷衍了一句，伴随着塑料袋发出的声响，又催促道：“快点吃，靠，昨晚一顿饭怎么产了这么多垃圾？待会儿你得帮我拎两袋。” 　　“哦。我水壶还空着。” 　　“我去！我去接。” 　　白逸青闭上眼睛，在这兵荒马乱的响动里，感受到一种踏实的宁静。 　　心里某根弦被拨动，他犹豫了一下摸到手机，点进微信的那只白鲸头像，屏住呼吸，在那条元旦回家的消息下方回复：好。 　　客厅两人离开，白逸青缓缓伸了个懒腰，起床。 　　餐桌上有留给他的早餐，今天陆野确实起晚了，白逸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让他晚上没睡好。 　　慢条斯理的洗漱，吃饭，时不时看上两眼手机，没有回复。 　　收拾好离开时，看到门口鞋柜边立着两袋垃圾。 　　白逸青挑挑眉，小孩子果然靠不住。 　　他把垃圾袋拎起来，见其中一个袋子凸起的形状齐整，忽然想到什么，犹豫着打开看了一眼—— 　　是情书。 　　白逸青失笑，陆野还真要处理掉它们了。 　　他盯着袋子意味不明的叹了口气。 　　男朋友的爱与忠诚，就由自己这个“惟一的归属”帮他封存吧。 　　就当是……他也拥有着陆野的青春。 　　这之后的几天里，白逸青一直没收到老爸的回复。 　　有时候会猜测是海上没有信号，可那条船跑的是近海，没信号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三五天。 　　后来船讯网上那条船的信息一直没有更新，他开始焦虑，又想到如果真有什么事，网上会发布消息，所以排除意外的可能。他在心里笑自己自作多情，为什么会确信不过是回了一个字，对方就要欢欣雀跃的再发来消息？ 　　一周后，白逸青所有的情绪都隐匿无踪，只剩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以及后悔。 　　他不该回那个消息的…… 　　陆野子这天之后，每晚都会把白逸青缠磨到自己屋里睡觉，因为他以牺牲睡眠质量为代价，发现了一个问题： 　　白逸青只有抱紧他才会睡得安稳，但是被一百四十多斤的大男人缠在身上一整夜，那感觉可想而知…… 　　陆野曾试着把被子塞进对方怀里代替自己，可结果是，白逸青夜里便会频频惊厥，或者一身潮汗艰难的陷在梦里。 　　这不对劲。 第114章 十全大补宴 　　将近一个月时间，白逸青吃得好，睡的好，连体重都涨了几斤。 　　不在梦里醒来就不会记得做过的梦。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即便在陆野的床上，不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和心跳时，还是会做梦。也不知道他以为的安睡，是靠身边人夜夜留心换来的。 　　另一边，杨熙大概是想通了。 　　他去见了孟桐，具体怎么聊的没人知道，但是整个人过去那股子鲜活气又回来了。 　　由于目前的形象不戴帽子像土匪，所以找工作的事他打算再等等，至少能理出个斯文点的发型再说。 　　当然，主要原因是想多点时间在医馆附近转悠。 　　孟大夫嫌杨熙个大头秃太碍眼，不让他在屋里杵着，他便只在医馆忙的时候给父女俩送个饭，或者偶尔帮忙打扫一下卫生，其余时间就来旅馆待着，陆野也能趁机上楼补觉。 　　周末晚上到502聚餐，几乎要形成惯例。 　　恰巧这周五，元杰公司的一个项目完成，主管大发慈悲，自掏腰包给部门发盲盒福利。而他幸又不幸的分到了其中最豪华的一份，什么松茸燕窝海参虫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吓得小实习生当场就要给大家见者有份。 　　谁知，冷面主管见状黑着脸反问：“你的意思是，以后别人得到什么福利奖品，也得分你一份？” 　　元杰百口莫辩，委屈死了。同事也都一脸悻悻，各自拿着自己的东西散开。 　　于是他把这些礼品一分为二，爸妈一份，旅馆一份。 　　有杨熙在，元杰来旅馆的次数又恢复了以前的频率。 　　本来就是奔着陆野来坊前区住的，现在多了一个人听他吐槽工作的事，也多了一个人和他一起面对那份不自在。 　　于是两个殊途同归的人，成为在他们发小撒狗粮时彼此的屏蔽伞。 　　这天晚上，杨熙叫了孟桐过来，邹黎和安西也在。 　　陆老板把元杰带来的食材珍而重之的煲了一下午的汤，玩笑说今晚是十全大补宴，让大家饭后自行败火。 　　只是没想到，其乐融融的一顿晚饭还没结束，有两个人的火却差点着起来…… 　　事情的起因是杨熙在饭桌上宣布了一件事——他准备元旦后去广州一趟。 　　说是一个大学同学兼死党在那边搞工程，挣的盆满钵满，杨熙失联几年，前两天刚跟他联系，同学很激动，说他正需要个靠得住的人帮衬，而杨熙这人讲义气，他信得过。 　　所以杨熙打算元旦后去看看情况，靠谱的话过完年就离开桐城。 　　此话一出，桌上一片沉默。 　　其实这事儿大家都能理解，杨熙家境一般，伤人之后为了赔偿受害人医药费，胡同的院子都卖了，父母都搬到了郊区住着。 　　现在和孟桐在一起，本就是硬扛着那份压力，三十而立的当口，急于出人头地的他，会动心是理所当然的。 　　陆野皱眉，他打心底不赞成这个决定。 　　桐姐好不容易等到人，结果又要两地分离…… 　　他看向孟桐，只见她垂眼看着桌上的汤罐，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你不用急着做决定。”邹黎先开了口，“年后用人的地方很多，如果可以，最好还是在桐城，和大家有个照应，也方便照顾父母。” 　　安西附和：“我们公司年后有些场地搭建之类的活儿也需要人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杨熙笑起来：“谢谢哥们儿，我知道你们那些都是要多少懂点艺术的，我怕是不行。” 　　“可是熙哥，你才回来几天啊，再说，你走了桐姐又一个人了……”元杰咕哝道。 　　白逸青在杨熙说出那些话之后，视线就一直停在孟桐脸上。他看到元杰的话出口，她唇角浅浅的扯出一抹苦笑 。 　　白逸青呼吸微滞，一种莫名的烦闷漫上心头。 　　他捏了捏自己空了的啤酒罐，转而拿起旁边陆野那罐，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哎哎……你可以了啊。”陆野急忙夺回啤酒，却见里面已经空了，“啧，说好的最多喝一个。” 　　“没事。”白逸青冲他笑笑。 　　杨熙朝这边看了一眼，见惯了陆野把白逸青当小孩子管，也没当回事。 　　他看向孟桐，语气认真：“桐桐，最多三年，我肯定会给你一个像样的婚礼。” 　　孟桐迷茫的张了张嘴，没出声。 　　话说到这，大家也算明白杨熙为什么要在这个场合说这件事了—— 　　他想当众给孟桐一个承诺。 　　陆思齐见他们聊大人的话题，举着一截玉米段回了房间。 　　孟桐沉默几秒，抬起眼笑的恬淡：“你想好了就行。” 　　杨熙肩膀明显的放松了一些：“我目前是这样打算，最终决定还得去看过再说。” 　　“嗯。” 　　“熙哥。”陆野开口，“其实我是希望你待在桐城，外面再好，它不是家呀。” 　　杨熙摇头笑笑：“可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桐城机会很少。” 　　“……”陆野想了想，提议道，“年后旅馆要对外经营，到时候我还得雇人，你要是愿意可以和我一起，把叔叔阿姨接过来，旅馆最不缺的就是房间……” 　　“对啊对啊，你要是在旅馆，你和桐姐君住巷子头，妾住巷子尾，我在中间，多好！”元杰想的简单，双眼放光觉得这个提议好极了。 　　大伙被他这话逗乐，跟着笑了起来。 　　“小野。”杨熙叹了口气，他知道陆野是想帮他，但是他不能这么占人便宜。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已经三十了。”他在桌下牵起孟桐的手，“桐桐等我这么久，我不想亏待她，我想尽可能给她更好的。” 　　众人看向孟桐，这份心意自然是让人感动的，只是感情的事如人饮水，谁也不知道鱼与熊掌哪个更能让人觉得幸福。 　　见他这么说，陆野也不再多劝：“那元旦之后我陪你一起去，我得了解一下情况好给桐姐报告。” 　　杨熙笑起来：“行，那你旅馆……” 　　“学生都回去了，旅馆要重新配置一下房间，干脆歇到过年再开业。”陆野说，“只是到时候要麻烦桐姐和小杰帮忙照顾小齐几天。” 　　孟桐低头搅拌碗里的汤水：“好。” 　　白逸青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决定了，心里那股奇怪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 　　他皱起眉头：“你答应了？” 　　大伙被他没头没尾的问话搞得一愣，看过来时，发现他问的是对面的孟桐。 　　“你想让他走吗？”白逸青目光灼灼，继续追问，“你不满意现在的生活吗？你想要他的钱吗？” 　　“……”孟桐睁大眼睛，“我没有。” 　　“听到了吗？”白逸青在众人蒙圈的目光中淡淡的瞥向杨熙：“她不想要钱，你不用去广州了。” 　　杨熙：“……” 　　陆野好笑的揽住白逸青肩膀：“哎，你怎么这么可爱?” 　　众人：“……” 　　白逸青摇摇头，不想再说话。 　　孟桐心里莫名发酸，但还是笑着替杨熙解围：“谢谢帅哥的好意，杨熙那个同学我知道，挺靠谱的一个人，这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杨熙看向孟桐，眼里全是感动。 　　“可他说是为了你。”白逸青说。 　　杨熙面露不解：“这并不冲突。” 　　“不冲突吗？你走了就不能陪伴她照顾她，那她为什么要等你？”白逸青手指微微捏紧，“就因为你一句为了她？” 　　杨熙：“……” 　　眼看着气氛有变，元杰扯了扯陆野的袖子：“哥，青哥喝多了……” 　　他的意思是让白逸青别说了，然而陆野却饶有兴致的看向自己男朋友。 　　他想让他说下去。 　　陆野不怕白逸青得罪人，左右都是自己兄弟，有他在不会让两人真闹僵了。 　　杨熙满脸错愕，又因为被个比自己小的男生当众质问，心头难免不悦，于是嘴比脑子快的吐槽，“你以为都像你似的要人照顾？哦，吃个饭要一样一样夹到碗里，睡觉还得让人整晚不睡的哄着……” 　　“胡说什么呢？” 　　“杨熙！” 　　陆野和孟桐的声音同时响起。 　　杨熙话头戛然而止，然后在其余几人震惊的目光中拍了下自己嘴巴，“啧，我乱说的……” 　　白逸青看向陆野：“你晚上不睡觉？” 　　“没有的事儿！”陆野信誓旦旦，“你别听他胡扯。” 　　白逸青缓缓眨了下眼睛，身体靠向椅背，没说话。 　　“对。”杨熙抓了抓自己的青皮脑壳，强行转回话题：“我是说……我没想用一句‘为了你’就让桐桐无条件的等我，我只是想尽我所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我……我们能理解，熙哥。”元杰见没人说话，就小小的打了个圆场。 　　杨熙自然知道大家理解，但是陆野这个奇葩男朋友不理解，他因为正看着白逸青，所以青年唇角那抹微小到可以忽略的嘲讽就那么落进他的眼底。 　　“……” 　　杨熙咬了咬牙，心说就算陆小野不高兴，他也得跟这哥们儿理论一下，大不了事后道个歉，“白逸青，那你是什么意思？” 　　白逸青本来正眼观鼻，努力驱赶着心里那团更重了几分，让人喘不上气来的阴云。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抬起眼皮，目光沉沉。 　　安西乐了：“嗐，你不用问青哥，他每次喝了酒都这样，像个小孩。” 　　“都是哥们儿，没什么不能说的。”杨熙笑笑。 　　白逸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脸扫了陆野一眼，见他没拦着，便也无所谓了：“我不理解。” 　　“为什么？” 　　“你们不是要在一起吗？为什么非得分开？你想去就说你想去，为了自己。”白逸青语气没什么情绪，说的话却不客气,“你打着为了她的旗号，跑去做你想做的事，满足你男人的事业心，你说三年，三年之后你如果真的出人头地，你还舍得回来吗？可如果一事无成，那你离开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会舍不得回来。”杨熙说。 　　“你会！”白逸青声音带上点压抑的冷冽，“当你把越来越多的钱交给她的时候，你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你喜欢上这种感觉，你把这跟爱她混为一谈，你根本停不下来！” 　　“还有你。”他看向孟桐，喉结滑动：“你明明不想让他走，还要识大体的不想成为他事业的绊脚石，然后在你一个人无助的时候偷偷掉眼泪，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你生病的时候，他能做什么？你图什么？你知道失望积蓄太多的你会怎么样吗？” 　　白逸青垂在腿上的手有些抖，他明知道这不是他发泄自己情绪的场合，但他控制不住。 　　其他人都不傻，到现在已经看出来了，白逸青也许并不是针对杨熙。 　　“白逸青。”陆野握住他的手，隐隐猜到了什么。 　　“陆野。”白逸青转过脸，眼神有些空，“你知道吗？我认识的唯一一对异地夫妻，他们的结局，是家破人亡。” 　　“……” 　　他最后一句说的很轻，很慢，却听的陆野心微微下沉。 　　白逸青曾经说过他不接受异地恋，现在看来，大概是他父母的遗憾，成为了他心里难以驱散的阴霾。 　　那他们的未来呢。 　　白逸青是怎么想的？ 第115章 事后诸葛亮 　　“青哥。”安西的声音把白逸青从一种混乱的激动中拉了回来，“事情还没定下来，熙哥会考虑你的意见的，你要不要尝尝这个松茸鸡汤啊？” 　　“是，元旦还早着呢。”陆野捏了捏他的手，“以后的事以后说。” 　　白逸青点点头，低声道：“抱歉。” 　　这时，对面响起“呲”的一声，孟桐打开一罐啤酒朝他举了举，笑眼盈盈：“帅哥，谢谢你为我着想。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没说要等他。” 　　她说完莞尔一笑，下巴微扬喝了一大口啤酒。 　　在座几人闻言表情都有些微妙，杨熙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嘴唇动了动：“桐桐……” 　　孟桐回头，眼睛里是啤酒刺激出来的点点水汽，让那笑颜显得风情万种：“大家都是三十岁的人了，明白自己要什么，杨熙，别管别人怎么说，听从你自己的内心，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 　　陆野舔了舔嘴唇，斟酌着说：“美女，那个杨熙也没说一定要……” 　　“小野。”孟桐打断他，站起身理了理裙摆，“我得走了，诊所那边我怕我爸自己忙不过来。” 　　“啊？那你，吃饱了吗？”陆野也站起来，给杨熙使了个眼色，然而对方只无措的看着孟桐，一脸茫然。 　　“当然，非常饱。谢谢小杰弟弟的燕窝，你们慢慢吃！”孟桐边往外走边朝白逸青扬扬下巴，“帅哥，能送送我吗？” 　　白逸青僵硬的站起来，悄悄拉了下陆野衣摆。 　　感觉自己闯祸了…… 　　陆野被他这副样子逗乐，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没事，回来发消息，我去接你。” 　　“……” 　　这他妈是要坐实了杨熙嘲笑自己的那些话吗？白逸青心头火起，暗戳戳的瞪眼：“谁要你接！” 　　说完拉开椅子离席，甚至还撞了陆野肩膀一下。 　　“……” 　　元杰皱了皱眉，又跟我哥横什么啊？！ 　　两人拿了外套出来，一路沉默着下楼，从旅馆后门走进初冬冷寂的巷子。 　　白小青颠颠的跟在他们身边，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 　　孟桐今天穿着一件淡粉色薄呢外套，长裙及膝，头发卷着柔和流畅的波浪，是精心打扮过的。 　　白逸青看她抱着胳膊，犹豫着问：“你要我的外套吗？” 　　“不要。”孟桐瞥了眼他的白色夹克，“在诊所成天套个白大褂就算了，今天好不容易美一会儿，不想再穿白褂子。” 　　白逸青：“……” 　　沉默被打开一个裂缝，孟桐深深呼出口气，“我没想到你会帮我说话。” 　　“……也没有。”白逸青赧然，他说那些话，就是一时冲动而已。 　　孟桐摇摇头：“不，你不知道，你跟他说‘她不需要，你不用去广州’的时候，我真的感觉好痛快啊！” 　　白逸青微蹙着眉头：“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不愿意？” 　　“因为，我不想让他未来不如意的时候，责怪我当初阻碍了他的事业。”孟桐笑笑，从包里拿出手机照亮前边的青石路面，“男人总是自以为是，做一件事要有个伟大的名头，事情不成，也得有个可推卸的借口。” 　　白逸青没接话。 　　他也是个男人。 　　两人拐过一条街巷，小狗在那里停下，白逸青问出自己的担忧：“那你会跟他分手吗？” 　　孟桐笑了起来：“暂时不至于，杨熙这人虽然情商低了点，但我想，我大概不会再遇到这么爱我的人了，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白逸青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把两人拆散了。 　　“不过，他要是真的离开……”孟桐敛去笑意，语气轻松，“我不会再等他一次了。” 　　白逸青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帅哥。”孟桐忽然转过脸来，试探着开口：“小野说，你家在阳城。” 　　“嗯。” 　　“那你以后会留下吗？” 　　白逸青揣在口袋里的手指蜷起，阴云再次覆上心头：“看情况吧。” 　　“啊？”孟桐欲言又止，“哦。” 　　快走到巷口，两人道别。 　　这时，一个头顶黄毛的熟悉身影走进巷子，与他们错身时，嘴里还在嚼着口香糖打电话：“你们先别开啊，等我半小时，我回去拿点钱……啊，月底就送来了，我这都给他算着时间呢，嘿……” 　　白逸青视线跟着黄毛回头，想到前段时间白小青腿有点瘸，大概也是上个月底。 　　孟桐扯了下他的袖子：“是个街溜子，回去路上别招惹。” 　　白逸青点点头，看着孟桐走到马路边，他略一沉吟，跟了上去。 　　“桐姐，我想拿点绷带。” 　　“绷带？”孟桐诧异，“谁用？” 　　白逸青边走边说：“我，画画的时候手腕疼，缠着点会舒服一些。” 　　“腱鞘炎吧，我再给你拿几贴膏药。” 　　“好。” 　　古旧宅院的青砖墙沁着从地下渗透的寒意，里面是令人烦躁的污言秽语和哭喊叫骂。 　　白逸青后背往墙上贴了贴，想要借这点冰凉逼退心里灼人的火气。 　　活成这个样子还要活着，为什么呢？ 　　他缓缓呼出口气，想到因他休息不好的陆野。原来，需要付出的代价一点都不会少，不在自己身上，也会在别人身上。 　　可是有些人畜生不如，却毫无心理负担的逍遥快活。 　　凭什么？ 　　“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男人的怒骂声清晰了起来，这是又拖出屋门了。 　　“那你最好快点儿。”黄毛不耐烦道，“对了，天凉了，我妈给我寄羽绒服了，到时候你别给我拆啊，不然打不死你！” 　　“冤成父子啊！老子当初就该让你死在医院……” 　　白逸青听着男人的呜咽声，手指在口袋里的绷带上捏了捏。 　　沉重的木门“哗啦”一阵响动，推开又重重的摔合回去。 　　黄毛跨下台阶朝地上啐了一口，边往前走边撕开手里的信封扔掉，里面的十几张钞票拍在手心啪啪作响，随后卷吧卷吧装进口袋。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点钱也撑不了几天，索性能撑几天是几天。 　　走了没几步，黄毛似有所感，足跟一滞刚要转身，颈侧倏然伸出一只青白修长的手── 　　黄毛瞪大眼睛，嘴巴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啪”的一声贴住，接着鼻腔传来浓烈膏药味…… 　　餐桌上的五个男人，守着一桌子美味珍馐开启了事后诸葛亮模式。 　　元杰夹了一片黄瓜放进杨熙碗里：“熙哥，来败败火。不是我说你，你这事儿都没跟人桐姐商量好，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安西点头：“是啊，当着我们的面，人家就算不同意也不好意思直接说。” 　　“嗐，我是觉得这样显得正式一点嘛……”杨熙胳膊搭在旁边空了的椅子上，郁闷的嘟囔道，“以为是件好事，我看她没不愿意才继续说的啊。”。 　　“你当是求婚啊还正式一点？”陆野白了他一眼，“你也看到了，桐姐要的不是你挣什么大钱，所以这件事你最好再考虑考虑。” 　　杨熙已经非常懊恼了，这你一句我一句的火上浇油，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啧，知道了！”他目光扫了几人一圈，最后找了个不在场的人发泄心里的愁闷：“不过，这姓白的小子什么意思？让他送他就送，正牌男友还在这呢！” 　　陆野嗤道：“那你刚刚屁股黏凳子上了？” 　　“……” 　　邹黎低头忍笑，杨熙又转过脸皱眉：“你笑什么？这里就你最聪明，那会儿也不知道说几句话给哥们儿解个围。” 　　“当着你女朋友的面教育你，不好吧？”邹黎面露难色，随后又一本正经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想想，孟桐有自己的工作，不愁吃不愁喝，她要是在意物质的人，这些年还等你干什么？而且你今天这算道德绑架了，人家面上不说，心里说不得要另做打算了。” 　　杨熙搓了搓脸：“行了，少说两句吧，烦着呢。” 　　“让说也是你，不让说也是你……” 　　都说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杨熙此刻深有体会。 　　这几个人，没一个真心替他忧心的。 　　还不如白逸青。 　　虽然说话难听了点，但起码真心实意为他着想……个屁！ 　　“不是，陆小野，你男朋友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杨熙不忿，“他不会想挖哥们儿墙角吧？” 　　“你能有点脑子吗？”陆野没好气道，“要不是他给你把这茬搅了，彤姐说不定这边默默送你离开，转头找个人嫁了，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杨熙愣了一下，想到这个可能心脏忽然一紧，“那她不会……生我气了吧？” 　　“噗……” 　　“你才知道？” 　　“熙哥！真愁人……” 　　大家不会同情杨熙，之前孟桐因为心疼，没计较他在里面说过的混账话，这次就着这个引子，治治他这自以为是的毛病也好。 　　陆野没笑他，因为他也在郁闷：“桐姐也就是生你个气，我怎么感觉我这儿要悬了呢……” 　　他这话说出来，其余几人也能猜测一二，毕竟白逸青那通话说的已经挺明白了。 　　“你们没谈过这个问题吗？”邹黎问。 　　陆野苦笑：“我提过，但回想一下，他其实并没有表过态。” 　　“……” 　　“那你问问他啊！”元杰有点急，“难道他只想吃干抹净，不想对你负责？” 　　陆野：“……” 　　他懒得理这家伙的痴话，看了一眼手机，八点半，白逸青离开半小时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我去看看。” 　　杨熙：“大男人还能迷路不成？” 　　“能。”元杰说。 　　“……” 　　杨熙干脆也站起来，“我和你一起，我去医馆看看。” 　　留下三人收拾摊子，陆野和杨熙一起下了楼。 　　白小青缩在窝里，陆野蹲下来扯了扯它的耳朵：“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去接你爸爸？” 　　杨熙翻了个白眼，觉的男同的精神有问题。 　　“哎，我怎么感觉白逸青老爱怼我呢？” 　　走在黑乎乎的巷子里，杨熙忍不住又琢磨起来，“平时就不太爱跟我说话，一喝酒就看我不顺眼，嘶…不会是看咱俩关系好，吃我醋吧？” 　　“你脸怎么那么大？”陆野抱着胳膊斜了旁边人一眼，收回视线思索片刻道：“大概，你总让他想起一个人吧。” 　　“谁啊？” 　　“以后告诉你。” 　　“哎，你倒是……” 　　“嘘！” 　　陆野身形一顿，小声道：“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杨熙下意识屏息凝神，懵了两秒后满眼震惊： 　　“靠。怎么听着像有人被捂着嘴叫？” 　　陆野抬抬手示意他安静，两人放轻脚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了过去…… 第116章 寄生 　　夜晚是个奇怪的时间，让人清醒又糊涂，决定一件事随意又果断。 　　白逸青压住上半身裹成木乃伊的黄毛梗着的后颈，将人抵在墙上，另一只手扯紧绷带的末端，在对方被反制的手腕上打了个死结。 　　黄毛身体像离开水的鱼一般，不断挣扎挺动，鼻腔被急促的呼哧声占用，努力溢出来的那点哀鸣几不可闻。 　　白小青被这样对待时，大概也是一样的狼狈。 　　白逸青眼底不带一点温度，顶着对方腿弯的膝盖向下一压，黄毛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弱鸡！ 　　白逸青在心里冷笑，抬脚将人踹倒在门口的石阶上，然后蹲下来。 　　他打量着那张被缠裹的只剩鼻子的脸，心底某种久违的愉悦若隐若现，一阵在他嗅觉中已经荒芜的气息扑面而来，白逸青弯起唇角，握起拳头朝对方挥了出去…… 　　“停下！” 　　低沉的呵斥在助听器里响起，白逸青心下一沉，手上的力道却没收住，按照原定的路线“砰”的一声砸在黄毛下颌。 　　陆野来了…… 　　白逸青转过脸，看向转角处大步跑来的两道身影，缓缓松开了拳头。 　　陆野冲到近前停下，没有出声，一把抓住白逸青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 　　他眼神凌厉，里面盛满惊怒与不解。 　　白逸青：“……” 　　陆野朝紧跟着跑来的杨熙扬扬下巴，对方立刻会意，扯着白逸青的衣领将人拉回院墙拐角处，一个转身按在墙上，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白逸青瞪大眼睛，杨熙警告的朝他呲了呲牙，然后探出半个脑袋去看院门口的情形。 　　陆野蹲下来，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地上人的情况：“曹松？” 　　“呜呜……” 　　曹松挣扎的很厉害，鼻子里发出“吱吱”的哨音，陆野心下一凛，顾不上仔细解开死结，连撕带扯的将他手腕的绷带退了下来：“你没事吧？” 　　手刚一解放，曹松立刻去摸自己的口袋，陆野见状也急忙扒开他嘴上的绷带。 　　“操！”昏暗中看到半张没有嘴巴的脸，他手都抖了一下，待发现那里贴着的肤色的膏药时，陆野脸色有些难看。 　　白逸青这个疯子！ 　　来不及多想，他不甚温柔的将膏药撕下来，曹松佝偻着抖成一团，顾不上脸疼，掏出口袋里的白色药瓶扣在嘴上，用力吸了起来…… 　　“要不要去医院?” 　　陆野打着手机灯光仔细观察他的脸色。 　　曹松似是摇了摇头，捧着药瓶吸了几分钟，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这边杨熙见状也松了口气，好险。 　　他神色复杂的看向被他按着的青年，用气音低斥：“这货有哮喘，会死人的！” 　　白逸青瞳孔微缩，那张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脸上，难得出现片刻怔忡，杨熙没好气道：“惹事儿精！” 　　白逸青推开他，想要过去又被拉了回来。 　　杨熙：“嘘，省点心吧，祖宗！” 　　“……” 　　曹松身上的绷带已经被陆野剥了下来，他半躺在石阶上，声音有气无力：“绑我的人……野哥认识吧。” 　　陆野盯着他看了两秒，开口：“你相信报应吗？” 　　曹松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嗤笑出声：“哈，你是来搞笑的吗？” 　　陆野没说话。 　　“总不能是那条土狗揍的我吧？”曹松说完似乎又想笑，却因为呼吸不畅咳了半天。 　　“要是，有报应，我家那老畜生……早该见阎王了。”他半阖着眼睛，缓了几秒，又说：“谢了啊野哥。不过你要是不来就好了，我他妈也活够了。” 　　陆野拿过他手里的激素吸入剂看了一眼：“活够了你还吸它干嘛？” 　　“难受呗。”曹松不以为意，“你以为死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 　　“能告诉我，打我的人是谁，叫什么吗？” 　　陆野没理他。 　　“行了，我不追究，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鸟。”曹松干脆直接瘫在那里：“让那哥们儿下次找个没人的地儿，给个痛快。” 　　陆野朝身后拐角处扫了一眼，又踢了踢他的鞋尖准备离开：“没人想让你死，起来，回家吧。” 　　“我这样子怎么去网吧？” 　　陆野听到这句话莫名有些来气。 　　“我多句嘴。曹松，你年纪轻轻，后半辈子就准备烂在泥里了吗？” 　　“不然呢？” 　　陆野睨着他：“我知道你有一百个借口为自己开脱，但你别忘了，你已经成年了。” 　　“成年怎么了？成年了我就不是那畜生的儿子了？我就能不姓曹了？” 　　陆野被他气笑了，他点点头：“行吧，知道你不想听，反正没有比混吃等死更轻松的活法了，有你爸这个借口，你也能混的心安理得，挺好。” 　　陆野刚一抬脚，身后，曹松忽然坐起来，将药瓶子摔在对面墙上：“你知道什么！” 　　“他他妈都知道给巷子里的狗放点吃的，却从来没给我做过一口饭！野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生在那么幸福的家庭，就算你爸妈不在了，可你想起他们你心里是甜的，我呢？我想起他就只想弄死他！” 　　陆野转过身看了他几秒，开口道：“你错了，我想起他们不会甜。” 　　曹松红着眼看过来，他下巴也是红的，膏药贴拔走的胡茬毛孔还渗着血珠，配着乱糟糟的黄毛看上去有些滑稽。 　　“我和我弟，到现在都不敢在彼此面前提起父母。”陆野说，“曹松，如果按你的逻辑，那我更有理由怨天尤人一蹶不振，因为我不管怎么努力，我的人生都不会比以前更好了。” 　　曹松张了张嘴，没出声。 　　白逸青心像被人用力攥了一下，他垂下眼睛，感受那种陌生的钝痛在胸腔蔓延。 　　杨熙侧开一步和他并排靠在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你不一样。”陆野接着说，“你只要稍微挣扎一下，就能比你前半辈子的每一天，过得都好。” 　　夜晚的巷子愈发幽深清冷，陆野声音低哑，每一个字都沉沉的砸进人的心底： 　　“曹松，我特别瞧不上那种，人都已经成年了，感情却不能独立，装可怜博同情，每天像个胎儿一样把情绪寄生在父母身上，你难道不知道脐带剪断的那一刻，你就是你自己了吗？” 　　白逸青喉结滚动，蜷起的手指骨节泛白。 　　他听到陆野的脚步声逐渐放大，在对方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那一刻，他慌乱的别过脸，转身往旅馆方向走去。 　　陆野看着那道倔强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小野……”杨熙站直身子，看着他欲言又止。 　　陆野勾唇，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道：“怎么，你也被我忽悠住了？” 　　杨熙一愣，接着“操”了一声：“你他妈……老子都快掉眼泪了！” 　　陆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学着点，待会哄女朋友用的到。” 　　杨熙：“……”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指着前边头也不回的白逸青郁闷道：“你这男朋友到底什么情况？看我出来羡慕，也想进去感受一下？” 　　“啧，快走吧你，回去微信聊。”陆野提醒道，“今晚的事，别和桐姐说。” 　　“为什么？” 　　陆野拿出从院门口捡到的膏药盒子，在杨熙面前晃了晃：“你猜。” 　　“操……”杨熙唇角抽抽，“这小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陆野收起药盒，朝他挥挥手便追着白逸青去了。 　　是不省油啊…… 　　愁人。 　　白逸青刚按下电梯关门键，陆野就跟了上来。 　　他闪身而入，站到白逸青身后一言不发。狭小的空间诡异的安静两秒，二楼到了。 　　白逸青走出电梯回房间，陆野沉默跟上。 　　“陆老板。” 　　陆野听着这久违的称呼，不禁哼笑出声。 　　他关上屋门，探究的看着眼前气势虚张起来，宛如面对鬼子拷问的战士一般的男朋友。 　　虽然舍不得骂他，但有些事还是要跟他掰扯出个利害的。 　　“今晚有多悬你知道吗？”陆野表情罕见的严肃，“曹松有哮喘，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你知道后果吗！” 　　白逸青转过脸去，语气淡漠：“知道。” 　　“知道？”陆野捏起他的下巴让他把脸转回来，“说来听听。” 　　“一命赔一命。” 　　白逸青面上丝毫没有悔改的迹象。 　　陆野知道男朋友的嘴，宁折不弯，便也不在意他什么态度，自己的话他是能听进去的，这就够了。 　　“一命赔一命？所以你的命不值钱是吗？”他问，“你认为你的命跟我也没有关系，对吗？” 　　白逸青移开视线，不想说话。 　　陆野咬了咬牙，干脆把心里的疑问一股脑丢出来：“白逸青，我们在谈恋爱！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多一些信任和坦诚，有什么不开心你可以告诉我，你想替白小青报仇你跟我说啊！你能比我了解胡同里那些事儿吗？白逸青，是你觉得我还不够可靠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怕？我想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计划到你的未来里？” 　　陆野问的认真，白逸青却听得难过。 　　他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他的潜意识，不知不觉已经预判了他就是陆野最瞧不上的那种人。 　　可有些东西就是摆脱不了，他已经在试着对抗了。 　　没用。 　　白逸青沉默半晌，开口：“陆野，我说过，有的人一旦了解就不喜欢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扯起唇角，漫不经心走到桌边打开电脑：“所以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别白白浪费感情，到最后发现不值得。” 　　“……”陆野被这句话刺了一下，他几乎能感受到青年身上那种瞬间聚拢起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他走到白逸青身后，看着对方桌上的右手因为揍了人骨节泛红，又因用力捏着鼠标透出青白色，陆野知道开诚布公行不通了。 　　“是吗？”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可目前为止，我越了解你，就越喜欢你，怎么办？” 　　白逸青：“……” 　　陆野扳过他的肩膀，让两人面对面：“所以我还想再深入了解一下，行吗？” 　　白逸青嘴唇动了动，清冷的眸底生出的一丝迷茫，将刚刚覆上的那层冰霜融化了些许。 　　陆野见他愣怔，便不再多说什么，胳膊一带将人拥进怀里…… 　　他今晚确实被这家伙吓到了。 　　抱抱再说。 第117章 为什么喜欢我 　　白逸青感受着陆野的心跳，隔着几层衣服在他胸口震动，就像陆野这个人—— 　　他仿佛总有无尽的能量，纵使你为自己武装了厚厚的盔甲，他也能轻易渗透进来，让你想把自己的心交托出去，给他妥善保管。 　　可他的能量又太过丰饶，白逸青得到的爱和包容越多，就越觉得自己贫瘠狭隘，难和他匹配。 　　他在这种矛盾与渴望中脚步踟蹰，不知道怎么样进一步亲密坦诚，也不知道是否该退一步，至少不让对方因为自己更累。 　　“今晚心情不好，对吗?”陆野撤开一些，握起白逸青的右手看了一眼，“是因为觉得你影响我休息了，还是因为杨熙提了异地恋？” 　　白逸青呼吸微滞，垂着眼睛不说话。 　　“我没有每晚不睡觉，只是偶尔心血来潮想看看你怎么样能睡得稳，而且我白天确实可以补觉。”陆野又说，“异地对我们来说更不是问题，你能来，我能去，以后小齐长大了……” 　　他没再说下去，那个不敢奢望的可能，在白逸青离开后不知道还有多远，他也不想给对方缥缈的承诺。 　　“那你能告诉我，你平时都会梦到什么吗？”陆野看着他的表情，试探着问。 　　“……都忘了。”白逸青说。 　　陆野心下无奈，重新把人抱紧，仿佛身体距离够近，就能冲淡心里隔着的那一层阻碍。 　　他轻轻叹了口气，只好说起今晚的事：“你知道吗，曹松，就是刚才你揍的那小子。他爸是个五毒俱全的人渣，打牌喝酒打老婆，直到曹松他妈被折磨的精神出了问题，娘家人才想尽办法让他们离了婚。曹松跟着他爸过的还不如以前的白小青，经常大晚上被打出来，缩在门口过一晚，不管冬夏。” 　　白逸青身体僵了僵。 　　“他的哮喘也不是天生的，各种原因。”陆野轻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我不知道你怎么确定是他绑了白小青，我也知道你只是喝了酒一时冲动，想给他点教训，但是白逸青，真的不要为了惩罚别人把自己陷入危险，因为你如果出什么事，我这辈子都做不到第二次原谅这个世界了。” 　　“……” 　　白逸青缓缓抬起手，回抱陆野。 　　他想说声“对不起”，更想说“我不配”，可喉咙艰涩发不出声音，他只能努力压下眼底的那股热意，贪婪的呼吸着陆野颈间醇和的味道。 　　觉察到怀里人的回应，陆野知道今晚这事儿过去了。 　　那些碰触到，却没能继续的问题，他想白逸青迟早会讲明。 　　这个十多年里踽踽独行的男孩儿，已经习惯自己消化一切情绪，他人格中的很多因素还没来得及成长就被打乱，他需要时间学会与人交心，以及建立亲密关系。 　　陆野能理解，所以他不着急。 　　白逸青冰凉的手指伸进陆野的衣襟，掌心贴着对方温热的皮肤游走，嘴唇轻柔的在对方耳鬓摩挲，他亲陆野的耳垂，亲脸颊，像一只小兽一路啄吻着，眉毛，眼睛，鼻尖，人中，嘴唇…… 　　陆野心软的要命，他的男朋友是个锯嘴葫芦，但他表达的方式永远直接，比自己絮絮叨叨更让人难以抵抗，他启唇回应着这个柔软湿润的吻，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压倒好好怜爱一番。 　　“宝宝，他们还等着呢。”陆野在亲吻间隙强行拉回理智，提醒道。 　　白逸青没理会，顺着他的下巴亲到下颌，湿湿的舌尖舔过颈侧，又在领口处逡巡，然后咬住颈窝边的一点皮肉用力…… 　　“嘶！” 　　陆野脸都皱了：“白小狗！你是不是欠干！” 　　“是。”白逸青在齿印上舔了舔，抱紧陆野的腰，“想要。” 　　“！”陆野吞了吞口水，在白逸青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好……我，我先上去，等他们走了再过来。” 　　“嗯。”白逸青看着被自己亲到气息不稳的男人，抿了抿唇，“陆野，你为什么喜欢我？” 　　“那理由可多了，回头慢慢告诉你。” 　　“……” 　　邹黎和元杰把厨房收拾好，安西不知道抱着手机在忙什么，一会儿跑卫生间打电话，一会儿皱眉翻看什么。 　　元杰擦了擦手：“是不是当领导的都要这么忙啊？我们主管也是，一天到晚都在加班，自己加就算了，还不分时间的骚扰我们……” 　　话音刚落，欢快的铃声响起来，是他的手机。 　　“不会是我哥没找到白逸青吧？” 　　邹黎关好厨房门：“加班这种事你得和他表明立场，该拒绝就拒绝，不好直接拒绝就找别的借口，你每次都有事他就不想找你了。” 　　“可我还没转正……操，牧羊犬？！”元杰瞪大眼睛盯着屏幕，慌道，“黎哥，我们主管！” 　　邹黎失笑：“接啊，就说你在外面吃饭。” 　　“哦。”元杰攥了攥拳头，接通：“喂，主管。” 　　对面男人声音公事公办：“方便视频吗，有个文件跟你说一下里面的问题。” 　　“啊……我，我在外面。” 　　“嗯？” 　　邹黎指了指墙边的啤酒箱，元杰会意：“我喝，喝酒呢。” 　　“喝酒？和谁？” 　　“和……朋友。” 　　“又是你哥？” 　　“啊？啊！还有很多人。”元杰脸有点红，按理说这也不算撒谎，有点时间差而已。 　　对面没出声，元杰也屏住呼吸一脸紧张。 　　邹黎看的好笑，于是敲了敲桌子，喊道：“再开一个白的！干嘛呢小杰，吃饭接什么电话？挂了挂了，把你的啤酒干了，换白的！” 　　元杰嘴巴张的老大，慌乱之下应了一声：“哦，好。” 　　接着按下挂断…… 　　“不用跟你们主管说再见吗？”邹黎忍笑。 　　“靠，忘了!”元杰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看邹黎，脸色难看起来，“黎哥，你让我挂了的！” 　　邹黎扶着桌子乐出了声，安西收起手机走过来，手自然的搭上邹黎肩膀：“笑什么呢黎哥？” 　　“小杰好好玩。” 　　元杰苦着个脸，看到两人的动作又有些郁闷，这俩人怎么也粘乎乎的…… 　　陆野上来没提巷子里的事，他锁骨上方的牙印没退，安西表情一言难尽嚷嚷着辣眼睛，要走，他自然乐呵呵的送客。 　　几人一道下了楼，出了旅馆元杰又收到主管发来的微信： 　　吃完饭给我回电话。 　　元杰：“……” 　　没力气抱怨了，他回头看了眼忙活着收拾大厅准备关门的陆野，想起那个看着就疼的牙印，心情烦闷。 　　“西哥，我去送黎哥吧。” 　　“啊？为什么？”安西唇角抽抽，这可不行。 　　“我想去滨江路兜风，顺路。”元杰说。 　　他不想回家。 　　安西看了看邹黎，呲牙一笑，然后圈着元杰肩膀走到一边：“那个，小杰啊，我今晚要和黎哥去个地方，你想兜风明天我陪你去，我开跑车，行吗？” 　　元杰表情茫然：“你们去哪？带上我好不好。” 　　安西快速的扫了邹黎一眼，对方正三米开外回头看着他们。 　　他脸忽然有点热，凑近元杰耳朵小声道：“小杰弟弟啊，那个，我和你黎哥在一起了，我们要去做点大人做的事情，你今天喝了三罐啤酒，不能开车，乖乖回家睡觉啊。” 　　元杰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我和你一样大啊？” 　　“……” 　　“你们，在一起？” 　　“对。” 　　“……” 　　冬天是真的来了。 　　空气冷冽的让人思维都有些迟滞，元杰走到巷子口又停下，回头看着安西的车子缓缓走远。 　　他把外套拉链拉到顶，圈住半个下巴。 　　还是冷。感觉衣服像是一堆棉花被一缕缕拽出去纺成线，把越来越冷的他缠的喘不动气。 　　手机又响起消息提示音，拿出来一看，又是牧羊犬： 　　少喝点，你在哪？ 　　操、不会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喝酒了吧？ 　　管的真宽！ 　　不就是喝酒吗？喝就喝了，回去视频的时候老子当他面吐，恶心不死他！ 　　元杰深深吐出一口气，朝街角的烧烤店走去…… 第118章 不太科学 　　白逸青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擦干身子，陆野就推开卫生间的玻璃门，直接将人扛到床上…… 　　“好香。”他压在白逸青身上，嗅着他湿凉的水汽，趁对方没戴助听器说了句欠削的荤话，“准备好挨干了吗宝宝？” 　　白逸青如果听得到，某人大概率会被即刻掀飞，说不得这话还得应验在他自己身上。 　　可惜白逸青听不到，他感受着陆野牛仔裤贴在自己身上的粗糙触感，笑着推他：“冷，我得先吹头发。” 　　陆野在他嘴唇上亲了亲：“我帮你吹。” 　　手指就着热风在潮湿柔软的发丝间穿插，不知何时，那细密的纹理开始顺着指尖划进陆野心里，带起细微的急切与颤动。 　　嗡嗡声停止，两只手牵缠交握，另外两只配合着剥去两人间多余的阻隔，唇齿相合肌肤交融，最终联结成最合理的密不可分。 　　白逸青眼睫扑簌，敲在心弦上的鼓点让他着迷，他张口喘息，似挣扎又似沉沦，他在颠簸中陷入空茫，又感觉陆野有力的臂膀忽然将他勒紧，片刻迟滞后，温热的唇印在眉间…… 　　相拥的两人心跳渐渐平复，白逸青开口：“陆野，今晚我……” 　　“别告诉我你要自己睡。”陆野不等白逸青一句话说完，直接把人拉起来,“今晚我不盯着你，放心。” 　　白逸青失笑：“不是。” 　　“那是什么？” 　　白逸青沉默几秒：“可能和你一起睡的时候，潜意识里会担心自己发出怪动静打扰到你，结果怕什么就来什么。” 　　陆野看着他没说话，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其实我之前都不怎么做梦的，就是……” 　　白逸青没法说，是自从有了和陆野在一起的念头之后才开始的，于是编了个说辞：“上次回家，因为没有多陪我妈几天，心里有点不安。” 　　…… 　　前后矛盾逻辑不通。 　　陆野见过他在南客庄做噩梦，但他不打算为难他。 　　“行吧，那元旦回去，多买点东西给她。”陆野摸了摸白逸青的头发，“要是睡不着，随时上楼找我。” 　　“好。” 　　将人撵回去之后，白逸青躺回床上发了会儿呆。 　　元旦前先这样吧，实在不行等回阳城找卜叔叔开点药。 　　但是，如果卜叔叔追问缘由怎么办？ 　　万一他告诉老爸怎么办…… 　　白逸青又下意识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白鲸头像已经被别的消息挤到很靠后的位置，他点进去，看着自己发出去的一个字，猜想对方没收到的几率有多大。 　　莫名又想到黄毛。 　　他爸那样的人为什么也要娶妻生子呢。 　　也许，某种程度来说……自己的老爸还不错，甚至，也算得上是好丈夫，他只是迟钝了一些而已。 　　白逸青后来在卜医生有意无意的闲聊中了解到，他的妈妈是一个理想主义的恋爱脑，从小家境优渥，性格单纯浪漫，单论外貌就当得起白天鹅这个称谓。 　　可是这么一个众星捧月的女孩，却喜欢上没钱又不解风情的老爸，她为了真爱与反对他们的家人疏远，在他离家远航时也毫无怨言的支持丈夫的事业，一个人在孤独与期盼中将白逸青抚养长大。 　　可是她真的毫无怨言吗？ 　　当然不是。 　　她只是被禁锢在了一套完美妻子的枷锁之下，她知道娘家亲戚都在等着看她笑话，她只能小心的保护着缥缈的幸福的尊严，将所有怨言深埋心底，将无处安放的感情寄托在儿子身上──她对白逸青的依赖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终于，在白逸青突发急性阑尾炎的节点，积累的孤独与幽怨在恐惧中爆发，她就那么仓促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而他那个懵懂又可怜老爸，完全是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被迫接受了家破人亡的境况。 　　他也想过放弃事业，用余生陪伴与弥补自己死里逃生的儿子，可白逸青拒不接受。 　　从一个机灵开朗的少年，变成阴郁乖僻的怪人，在经历排挤与欺凌的青春期里，他感受最深刻的却是痛快。 　　世上哪有后悔药？他要让这个失职的男人后半生都愧疚下去，他不打算给他赎罪的机会。 　　过去，也许意气风发的船长会在广袤的大海上，和他的同事显摆自己家里有个漂亮的老婆，可爱的儿子。 　　现在，他应该是不敢再提起家这个字了吧…… 　　白逸青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这种解恨的痛快中平衡自己。 　　可是现在，他的感受和想法都变了。 　　元旦见面，就不要再“惩罚”他了吧,白逸青想。 　　手指鬼使神差的点开语音通话，在大脑还没考虑清楚的时候，轻触了下去。 　　“！” 　　白逸青猛然回神，急忙按了挂断…… 　　他心跳很快，不确定拨通了没有，但他开始后悔，后悔中又隐隐夹杂着期待。 　　如果刚刚通了，他会回过来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安静的像坏了一样，大概是还没接通。白逸青觉得屋里很闷，起身穿好衣服上了四楼。 　　有段时间没来晾台了，平日里晾晒被褥衣服都有陆野管着，实际上对陆野给他的关照，白逸青比他以为的还要习以为常。 　　刚踏出电梯的一瞬间，手机传来嗡嗡的震动，白逸青浑身一僵，屏住呼吸拿起来一看── 　　是安西。 　　他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没来由的失望。 　　“喂。” 　　“青哥，你……完了？”安西的声音很小，鬼鬼祟祟的。 　　“……”白逸青想翻白眼：“完了。” 　　“啊，嘿。我刚刚又看了一下你写的那份……东西，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太科学……” 　　“哪里？你现在在干嘛？” 　　“我，我和黎哥那什么，回家了……”安西含混道，“就是你写的那段附录，实战经验里，你第一次时长两个小时？” 　　“……有什么问题？” 　　“可是据我了解，一般人第一次都很快的，而且……” 　　“人和人不一样。”白逸青走到晾台边，靠着围墙搓了搓胳膊，有点冷，“你不用纠结时间，十几二十分钟也正常，这个不重要。” 　　“那好吧……还有，我准备了一些，呃，辅助用品，但是我又担心第一次就拿出来会不会显得我太放荡？” 　　白逸青抿了抿唇：“辅助用品，是什么？” 　　“就是一些小玩具之类的……”安西想到什么，又好奇的发问，“哎青哥，你们当初除了护花天使，还有没有用什么别的东西啊？” 　　白逸青皱眉，沉思片刻道：“有。” 　　“什么？” 　　“牛奶。” 　　“牛奶？怎么用啊？” 　　白逸青转过身，看向街边稀稀落落的车流：“多喝点。” 　　“喝……为什么？事前还是事后……黎、黎哥……”安西的话戛然而止，接着手机传来挂断的盲音。 　　白逸青牵起唇角闷笑，视线落到街角，烧烤店里出来的一道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天气转凉烧烤店外面就不再摆桌，客人都在室内用餐。白逸青眯了眯眼睛，看到穿着豆绿色连帽卫衣的男生跟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朝这边走来。 　　是元杰。 　　他走了没几步，又贴着墙根停下，手里举着不知是饮料还是啤酒瓶子，送到嘴边仰头灌了一气儿。 　　白逸青皱起眉头，不明白这小子大晚上不回家，又跑到烧烤店去做什么？ 　　元杰举起酒瓶看了一眼，空了，满意的笑笑，然后晃晃悠悠走到垃圾桶旁，把空瓶子规规矩矩的放了进去。 　　“……” 　　白逸青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他不耐烦的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第119章 我爱我哥 　　桐城冬天的夜晚不知道是不是向来如此，少见月光，偶尔有逶迤的薄云，紧贴着仿佛冻僵的漆黑天穹，一旦遇到路灯的光晕，便又隐匿起来。 　　白逸青走到垃圾桶旁蹲着的男生身边，居高临下：“你怎么不回家？” 　　元杰正盯着手机屏幕，闻言抬起头。 　　“我在数电话。”他说完继续低下头看手机，“牧羊犬让我回家给他发视频，所以我不想回家……” 　　白逸青看向屏幕，上面显示有几条微信未读消息，和13通未接电话。 　　“你数这个干嘛？” 　　元杰打了个嗝，泄露了他勉力压制的醉意：“我倒要看看，他能打多少个。” 　　“你喝了多少酒？”白逸青伸手握着他的胳膊把人拽起来，“先换个地方。” 　　守着垃圾桶也不嫌臭。 　　元杰也不反抗，任他拉着往回走，只是嘴里一刻也不闲着：“在哥家喝了三罐啤酒，刚才喝了一个小玻璃瓶的劲酒，哎，我的酒量真他妈好啊……所以最后又喝了一瓶青岛啤酒，可是你看，我还没醉！” 　　白逸青：“……” 　　“没醉就还是很烦，怎么办？”元杰握住白逸青的手，“唉，我都要烦死了你还拉着我，白逸青你怎么这么粗鲁！” 　　白逸青抽回手，转身凶巴巴的瞪着他：“你已经醉了，回去睡觉！” 　　“我都说了不回去！” 　　元杰话音刚落，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他举起手来伸到白逸青眼前：“你看你看，又来了。” 　　白逸青无语：“关机不就行了。” 　　元杰愣了一下：“对哦！” 　　他手指不听话的胡乱戳着屏幕，没头苍蝇一样找关机键。 　　白逸青没好气的抽走手机，帮他关掉。 　　“哈哈。”元杰看上去开心了，但也就开心了那么一秒。 　　他跟在白逸青身后慢吞吞的走了几步，又伤感起来：“……我现在好迷茫啊，白逸青，你和我聊会儿天。” 　　“……” 　　白逸青翻了个白眼，晚饭就你能叭叭，还没聊够？ 　　元杰把帽子拉起来扣在头上，帽子很大，有点遮眼睛，他仰起头，垂着眼皮絮叨： 　　“你知道吗，我从上大学的第一天开始，就计划毕业要去创晟工作，因为它是桐城最好的科技公司，重要的是能陪着我爸妈，还能每天见到我哥……” 　　他语气低落，咬字也有些连着，含混不清，“可是现在，我哥被你霸占了。” 　　白逸青轻嗤一声，想摘助听器。 　　“而且我现在一回家我妈就催婚，我都不想回去了。上班也不开心，每天坐在牧羊犬对面，感觉像被一条毒蛇盯着，特别难受！” 　　听不到回应，元杰憋闷抓了抓头发：“你能不能听到啊？你戴助听器了吗？” 　　白逸青咬牙：“能听到。” 　　“听到你还不理我！”元杰有点生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机磕着地面数落起来：“我他妈上个班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动不动就让我去陪他加班，我本来以为过了实习期就好了，可人家跟我说，他们实习期也不这样加班的，这说明什么？说明牧羊犬他只针对我！说明即便转正我可能还得被他无底线的压榨！你说，我还有什么盼头？” 　　白逸青没上过班，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感受：“那就别干了。” 　　“可是我大学四年，所有的选修！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是针对创晟对员工的需求来学习的，我好不容易层层面试，干掉一大批研究生硕士，才留了下来，不在这里我能去哪？” 　　白逸青皱眉：“你能不能边走边说？” 　　“好吧。” 　　元杰又打着晃站了起来，白逸青伸手将他扶稳。 　　“你可以直接说你不想加班。” 　　“我不敢 ，我们主管那双眼睛……”他转到白逸青面前，夸张的扯着眼尾往上提了提：“像只千年狐狸，又像那种冷血的大蟒蛇，我都不敢和他对视，哪还敢提要求！” 　　“你不是说他像牧羊犬吗？” 　　“对啊，狗里面最精的那种！”元杰叹了口气：“要是小时候，我肯定要让我哥把他抓起来，揍一顿，揍的他卧床不起，没办法上班！” 　　“……” 　　“可惜。” 　　元杰耷拉下肩膀，鼻子嘴巴都冻的发红，遮在帽檐下的眼睛雾蒙蒙的：“我哥现在不能管我了……” 　　白逸青有点不爽，默了几秒开口:“你喜欢你哥？” 　　“当然了！”元杰听到这句，表情得意起来：“不是喜欢，是爱！我爱我哥！” 　　“……”白逸青心头狠狠的堵了一下，他停下脚步，“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跟他说？” 　　“说什么？” 　　“说你爱他，想和他在一起。” 　　“？”元杰有点懵，反应了好半天忽然大惊失色，差点咬到舌头：“你说什么呢？我妈知道会打死我的！” 　　白逸青：“……” 　　“我告诉你……我爱我哥，和你不一样，你就馋我哥长得帅，身材好，你就想睡他！可我不是，我才没有你那些龌龊心思，我哥是我的英雄，他又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我只想他开心。” 　　元杰语气带上点嫌弃：“虽然你只是馋他做的饭好吃，图他对你好。可他和你在一起开心，唉，那就在一起吧……可是你得对他好点啊！你……” 　　他表情僵了一下，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白逸青！你，你你你今天是不是咬他了？！” 　　白逸青身形一滞。 　　“你咬他！”元杰眼睛忽然红了起来，咬字竟然清晰了几分，“你怎么这么狠啊！我哥他都快把你当儿子养了，虎毒不食子，你居然下得了口？” 　　白逸青额角青筋狂跳，左右看了下还好没人注意他们，他拉着元杰胳膊：“你他妈醉了，先回家！” 　　“我不！”元杰甩开他的手，一把摘下帽子，水汽氤氲的眼睛竟然瞪出几分凌厉的气势，“你就仗着他喜欢你，每天欺负他，你问问整个坊前区的男女老少，谁敢咬他？我哥不跟你一般见识是因为，因为……” 　　他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摆出的架势都快给想没了也没想出准确的理由，于是破罐子破摔： 　　“我不管！从小都是我哥保护我，今天……我要给我哥出口恶气！” 　　白逸青一脸懵逼，眼睁睁的看着元杰抓住他的衣领，重心不稳的踮起脚凑上来…… 　　“我操！” 　　白逸青慌忙将他推开：“你干嘛！” 　　“你……别躲！我要替我哥，咬回来！”元杰手软软的抓了一下，空的，好气，“你让我咬一口嘛……” 　　白逸青脸都绿了，不知道刚刚那一幕有没有人看到，他不想再管这醉鬼，一边拿起手机给陆野打电话，一边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有种你别走，你慢点……”元杰在后面嘟囔，努力控制着两脚不要乱绊，“你也怕疼啊！难道我哥就不怕疼吗……” 　　“喂，宝宝？”陆野声音听着像是已经睡下了。 　　“出来！”白逸青语气很不好。 　　“怎么了？”陆野清醒了几分，“你在哪？” 　　“路边，你弟弟喝多了。”白逸青不耐烦道，“快点！” 　　“……小杰？”陆野立刻起身，“好，我马上下来。” 第120章 你是奥特曼 　　陆野推开旅馆玻璃大门，就见前方路灯下，元杰拉着白逸青的袖子站在那里，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怎么个情况？ 　　他朝两人快步走过去，元杰的声音渐渐清晰，大着舌头字句却不打磕巴── 　　“……我哥又不是闲的没事干，一个弟弟不够照顾、再来一个大爷，跑上跑下的伺候，他是在交男朋友！不是养一只……亚那加基！” 　　“小杰！” 　　陆野的声音和元杰最后一个词同时响起，在白逸青助听器里合成一个奇怪的共振，他甚至分辨了两秒才把那四个字撕下来，理解了。 　　亚那加基。 　　那只把迪迦奥特曼能量吸干了的怪兽…… 　　元杰被陆野一嗓子喊的打了个激灵，他愣怔的转过脸来：“哥？” 　　陆野皱着眉头走到近前，扶了下白逸青肩膀：“怎么回事？” 　　白逸青垂眼看着刚还像只炸毛兔子，看到他哥一秒变乖的元杰，没说话。 　　“我……嗝！” 　　元杰开口，一个酒嗝跑了出来，大概是本来就冷，又被惊了一下，这嗝打开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哥，你怎么，嗝……来了？我刚替你教训你……嗝，男朋友了，他，嗝……以后不敢欺负你……嗝，了。” 　　陆野一个头两个大，他知道元杰说了惹白逸青不高兴的话，只是不知道除了刚刚那些，还有什么。 　　可刚刚那些已经够自己喝一壶了…… 　　他拍了下眼前醉汉脑袋，不客气的训斥道：“你发什么神经，大半夜跑出来喝酒？给我回去睡觉！” 　　“好……睡觉，嗝，白逸青呢？”元杰转回头，抓着白逸青的胳膊，“我哥让我们，嗝，睡觉！” 　　白逸青抽回袖子，淡淡的瞥了陆野一眼：“你送他吧，我回去了。” 　　“哎白逸青，陪我一起好不好。”陆野急忙喊他。 　　白逸青头也不回：“我困了。” 　　“哎……” 　　元杰失去支撑，又扯住陆野的胳膊：“你看他……他都不帮你忙！嗝。” 　　“你闭嘴吧。”陆野烦躁的把人扶稳，“没个让人省心的！” 　　白逸青回房后，直接关机关灯上床睡觉。 　　他努力让自己大脑放空，将这一晚过于丰富的剧情驱散，去捕捉那点若隐若现的疲惫和困意。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门被打开，书桌上的台灯亮起来，陆野弯腰凑到白逸青耳边：“宝宝。” 　　床上的人呼吸平稳，睫毛都没动一下。 　　陆野伸手在枕头下摸了一圈，找到助听器，小心的戴在他的耳朵上。 　　“小杰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白逸青没反应。 　　醉鬼的话谁会在意。 　　“他喝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等酒醒肠子得悔青了。” 　　关我屁事。 　　“今晚真的多亏你了，我替他谢谢你啊。” 　　呵，轮得着你来替吗？ 　　“宝宝，你怎么知道他去喝酒了呀？” 　　…… 　　“宝宝我错了，你理理我。” 　　陆野没得到回应，又低头亲他的嘴唇。 　　软软的凉凉的，从嘴唇蹭到下巴，又在他的下颌颈侧不轻不重的叼着皮肉吮咬。 　　白逸青呼吸浅了几分。 　　“你哪错了？”他问。 　　陆野心底一松，撒娇似的在那温热的肩窝拱了拱：“不知道。反正你不开心，我就觉得是我的错。” 　　“……” 　　白逸青翻了个身：“滚回去睡觉！老子困死了。” 　　陆野笑起来：“好好好你睡觉，明早我来叫你。” 　　“叫我干嘛？”白逸青没好气的转过脸来，“明天周日，我不想早起。” 　　“那我晚点叫你，我想让你陪我……去给小杰送个饭，行吗？” 　　“你觉得呢？”白逸青话音刚落，看到陆野脸上一闪而过的无奈竟猛然间悟到了： 　　陆野是要确认自己也没生元杰的气才行。 　　白逸青盯着那双蜿蜒着一些血丝的眼睛，心想元杰的醉话，其实是有道理的。 　　陆野比以前更累。因为他消耗了更多时间和精力，在他不会付出只一味索取的男朋友身上。 　　比如现在，即便已经非常疲惫，却还要安抚好自己的情绪，解决掉可能存在的麻烦才能回去睡觉。 　　虽然这在白逸青看来并不是必要的。 　　“行吧。” 　　他坐起身，捧着陆野的脸在他嘴唇上用力亲了一口，“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陆野闻言愣了愣，简直受宠若惊：“真的？那为什么今晚不一起？” 　　白逸青斜了他一眼，扯着被子倒回床上。 　　陆野还是很开心，抱着把自己裹成蛹子的男朋友腻歪了半晌才离开。 　　…… 　　七月旅馆终于浪静风恬，在静谧中入梦。而二十公里外滨江路上，金碧辉煌的一线豪宅“御景东方”D栋28层，巨大的，带游泳池的江景露台上，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亮着一片大红灯笼…… 　　邹黎隔着硕大的落地窗，每次余光扫到都忍俊不禁。 　　这是安启和在安西到了法定婚龄时，特意为儿子置办的豪华婚房。 　　安西精心布置了好几天，今晚总算派上了用场。 　　然而，也不知道哪里戳到他黎哥的笑点，从蒙着眼睛上楼到他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这人忍笑忍到嘴唇都要咬破了。 　　“黎哥！”安西有点郁闷。 　　邹黎捏了捏腮帮子，“我有点担心，底下的人看到会不会以为这里着火了啊？” 　　“……” 　　“好了，我开玩笑的。” 　　邹黎眼底闪着笑出来的盈盈水光，环顾四周，大红喜被上立着两只白绒交颈天鹅，洁白的地毯散落着一些玫瑰花瓣…… 　　嗯，怎么说呢，氛围自然是顶浪漫的，但是，邹黎这人，面上斯文内心戏多，一想到情到浓时还得先把大鹅抱下来，他又有些绷不住。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红色真丝睡袍，又看了看圆几对面，和他穿同款睡袍的安西同学，邹黎暗自咬了下舌尖。 　　这是他从那只可以俯瞰整个滨江夜景的spa浴池里出来后，某人特意准备好的情侣睡袍。 　　他举起眼前的白葡萄酒：“我们……喝一个？” 　　安西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好。” 　　邹黎还没明白他为什么不好意思的时候，整个房间的光线忽然暗下来，接着，房间四周亮起精美的红烛，错落有致摇曳生姿。 　　“我担心蜡烛不安全，还有味道，所以用了3D投影。”安西放下手里的遥控器，脸颊是红烛映衬的绯色，他举起酒杯，局促又认真道：“我希望今晚，能让你，嗯，难忘一点。” 　　邹黎：“……” 　　他挺感动的。 　　真的。 　　“谢谢你。”邹黎抿了抿唇，轻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犹豫着问，“那，还有别的节目吗？” 　　安西垂下视线，红烛的光已经遮掩不住他的羞赧，“没别的了，只剩……” 　　邹黎眨了眨眼睛，浅笑着端起酒杯起身走过去，他靠坐在安西面前圆几边上，曲起的长腿把睡袍下摆撑开一条缝隙，光洁匀称的大腿若隐若现。 　　高脚杯沿微微倾斜，碰了一下安西的酒杯，邹黎俯身：“剩下的听我的，行吗？” 　　安西喉结滑动：“好。” 　　邹黎伸出胳膊勾起安西的手臂，以交杯的姿势将酒送到唇边，仰起头慢慢喝掉。 　　安西心如擂鼓，尽力克制的激动与亢奋在他眸底点燃。 　　“黎哥……”他看着那枚精巧的喉结在自己眼前上下滑动，很想一口咬上去。 　　邹黎视线轻飘飘的睨过来，像一阵微风拂过他的心尖，安西急忙将杯子举到嘴边，一饮而尽。 　　刚拿开杯子，邹黎的唇便吻了上来…… 　　残留的酒液带着醉人的青草香在两人唇齿间交汇，融合成一种新的、更加馥郁的香气。 　　安西盯着邹黎近在咫尺的脸，忘了闭上眼睛。 　　其实，和邹黎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多是安西主动，他黎哥似乎只爱看他笨拙又小心的亲近，似纵容，又似逗弄。 　　总之，他并没有表现出对肢体的亲密接触有什么渴望。 　　而现在，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安西似乎感受到一种珍惜又迷恋的情绪，在邹黎绵密的吮吻间，如潮水将他包裹。 　　他不合时宜的有点想哭。 　　邹黎在某个间隙对上他的视线，竟有些受不住—— 　　安西此刻的眼睛像小狗，黑亮又澄澈，脆弱而不自知，虔诚的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老流氓。 　　邹黎伸手够到桌上那条给自己蒙眼用的红色丝带，轻轻覆在安西眼睛上，又细致的在他脑后打了一个结。 　　他伸手关掉了满屋红烛，换上自然光线。 　　不为别的，怕笑场而已。 　　视觉被剥夺，身体的其他感官忽然支棱起来，安西有点紧张，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和神经都严阵以待，变的异常敏感—— 　　黎哥的手指挑起他的衣领。 　　黎哥拉下他肩头的布料。 　　黎哥鼻息扑在他的颈侧。 　　黎哥在描摹他胸肌上的血管…… 　　细小的汗毛随着对方的手指的滑动根根竖立，滑腻的指尖拂过胸口某点时，安西麻酥酥的打了个激灵。 　　他几乎能感觉到邹黎指腹的纹路，在胸前摩擦起一阵接一阵的电流，直窜小腹…… 　　安西有点慌。 　　老天，别说两小时了，就自己这反应，十几二十分钟都悬！ 　　刚要抬手去拿下蒙眼的绸带，手指就被温润的掌心握住，接着，安西像个木偶似的僵硬着身子，被邹黎牵着，慢慢走到卧房中间柔软的Flexform沙发上。 　　蒙住眼睛的青年面部轮廓更显硬朗，邹黎觉得这样的安西少了在自己面前那股毛头小子的气质，多了几分性感。 　　他眸色沉了沉，摘下眼镜，重新吻住对方的唇…… 　　丝质睡袍滑到白色长绒地毯上，凌乱而旖旎，安西的身体充满朝气和力量感，他的肌肉流畅舒展，血管和青筋都比较明显，邹黎曾经无意识的看过几眼。 　　他喜欢这样的身体，像一件透着野性的艺术品。 　　第一次无遮无拦的紧密相贴，邹黎清晰的感受到年轻人血脉跳动的节奏，让向来自持的他心旌动荡，脸颊发热。 　　他缓缓将人推到，俯身沿着那削直的脖颈吻下去…… 　　安西胸腹急促的起伏，压抑着的情浴让呼吸都带着颤栗，身上仅剩的布料未能藏住空前的蓬勃，约等于穿了个寂寞。 　　邹黎有些意外这家伙的尺寸，他眉梢微动，忽然生出点捉弄小处男的坏心思。 　　……(和谐) 　　原来，火山要喷发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岩浆还未沸腾就溢了锅，猎豹没奔跑就破了功，高塔还未顶天就成了斜塔。 　　“……” 　　安西大脑持续空白。 　　有十分钟吗？八分钟？还是……五分钟？ 　　操、他都没有开始！ 　　就结束了。 　　安西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到斜上方沙发椅背上自己发射的子|弹，好想找到那段红丝带，重新蒙住眼睛…… 　　s那么远，有屁用？ 　　邹黎眉眼带笑，安西红透了的皮肤和胸肌上鼓动的血管让他的血液自发的沸腾起来。 　　他大方的脱掉自己身上最后的遮掩，俯身与对方十指交握…… 　　……(和谐) 　　邹黎的轻喘在耳边萦绕，安西半个身子都起了鸡皮疙瘩，刚刚暂时隐匿的浴火猝不及防的再次复燃。 　　灼人的温度喧宾夺主，调皮又暴躁的推推搡搡，非常没有素质。 　　邹黎低笑出声，在他耳边小声斥道：“你想干嘛？” 　　安西缓缓呼出口气，接着闭上眼睛也笑了起来，再睁眼时，眸底的生涩与促狭已经不见踪影，看向邹黎的目光燃起亢奋又危险的火焰：“邹老师，欺负学生，是要受处分的。” 　　“……” 　　不等邹黎狡辩，安西便握着那两只手往对方身后一按，抱着那截蜂腰一个旋身，在邹黎的惊呼声中将人压在身下。 　　“黎哥，你腰真细。” 　　安西手掌下滑，那对紧翘结实的臀肌滑溜溜的还带着点凉意，他轻轻捏了下：“好好摸。” 　　人的羞耻心大概都是纸老虎，一阵风把它吹歪了几分，便再也立不起来了，干脆揉吧揉吧扔掉了事。 　　安西同学意识到火山喷发一次带不走他的x欲，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精力如同地下无穷无尽的岩浆，仿佛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房间回荡着男人性感的喘息，深深浅浅，此起彼伏。 　　一夜酣战。邹黎到最后几乎要睡过去了，某个食髓知味又不知餍足的家伙才发了善心，把人抱进浴室,满眼的疼惜在被他折腾的乱七八糟面前显得如此虚伪。 　　但安西是真心疼，他发誓！ 　　次日清早，邹黎意外的比安西早醒了一会儿。 　　脸侧是青年匀称有力的小臂，随意搭在蓬松的暗红色枕头上。安西脸埋在臂弯，半趴着，睡姿放荡不羁，算不上优雅。 　　邹黎偏了偏头，鼻尖碰到安西的小臂，深深嗅着青年麦色的肌肤上隐约散发的荷尔蒙气息，健康又安心的感觉。 　　他曾经顾忌小男朋友过去对性向的模糊认知，担心他对与男人肢体亲密的接受度，所以一直克制着身体的欲.望，让对方自己去尝试和感受。 　　如今看来，这家伙不光办事妥帖，雷厉风行。 　　办他，也不含糊。 　　邹黎眨了眨眼睛，回想昨晚种种，耳根莫名的热烫起来…… 　　因为没有打通元杰的电话，陆野猜测他还没起，便一直拖到十点多才拎上饭盒，拉着白逸青一起下楼。 　　“昨晚小杰还跟你说什么了？” 　　当着陆思齐不好说，一出门，陆野就磨着白逸青问昨晚的事，白逸青烦不胜烦，只应了一句。 　　“他说他爱你。” 　　“……” 　　陆老板安静了。 　　直到快要拐进元杰家巷子的时候，他才斟酌着开口：“其实，小杰说的，也不是你想的那种……” 　　“我想的哪种？”白逸青装傻。 　　“你知道我的意思。”陆野揽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其实小杰他这是慕强，你不了解，元叔叔是个窝里横的老好人，小杰小时候和别的孩子发生矛盾，他都不问青红皂白就让小杰给人道歉，林姨也是，永远只有一句：人家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啊？所以小杰遇到事情都不敢跟别人刚，也不敢告诉家里，逆来顺受的。我替他出头，某种程度上是弥补了他童年缺失的一部分父爱和母爱……” 　　白逸青额角抽抽，服了陆老板这张嘴。 　　“换成是你经常护着他的话，他也会爱你的，真的。”陆野又说。 　　“那可未必。”白逸青嗤笑：“你是谁啊？你是奥特曼，怪兽哪能和奥特曼相提并论。” 　　“靠。”陆野哭笑不得，正想再帮元杰说点好话，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哥，你给我打电话了？”元杰声音蔫蔫的。 　　“我到你家门口了。”陆野转过弯，“给你带了饭，出来开门。” 　　“哦哦……好。” 　　挂了电话，陆野重新把胳膊搭在白逸青肩膀上：“第三个门就是他家院子，第四个以前是我家，后来卖掉了。” 　　白逸青朝第四个院子看过去，和其他院门没有太大差别，但想到这是陆野生活过的地方，他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时，巷子的另一头走出一道身影，瘦高，宽肩，一身黑风衣。 　　白逸青没在意，陆野看不清人脸自然也没当回事，只是刚走到元杰院外，就见穿风衣的男人竟也在院门处停了下来。 　　白逸青看了陆野一眼，发现没戴眼镜的男朋友正蹙起眉头，努力眯着眼睛端详前边的男人。 　　男人也同样在打量他们，他半长的偏分短发朝后背起，五官偏阴柔，却因为一对凌厉的剑眉多了几分英气，薄唇细眼，眼尾上挑。 　　白逸青脑中灵光一闪： 　　千年狐狸，大蟒蛇，牧羊犬。 　　都对上了。 　　好看是好看的。莫名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去看身边人的反应，白逸青就听陆野操着那自来熟语调朝对方喊了一句：“嗨，哥们儿，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第121章 三堂会审 　　男人朝这边微微点头，开口嗓音低沉，倒是有股子摄人的威严：“不好意思，我不记得。” 　　他回着陆野的话，带着探究的视线却在白逸青身上扫过。 　　陆野浑不在意的笑笑，眼底却添了几分玩味：“那我大概认错了，你找元杰？” 　　“是。”男人点点头。 　　陆野放下搭在白逸青肩头的胳膊，听得院里传来踢踏的脚步声，“出来了。” 　　“……” 　　元杰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不敢开机。想起昨晚自己冲白逸青撒酒疯，给他哥闯了祸，又不接主管电话，简直是作的不能再死了…… 　　此刻，他握上大门把手满心忐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哥。 　　他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哥应该不会太为难他吧？大不了，自己主动去给白逸青道个歉，再大不了，搬回家去住，不在他们眼前添堵。 　　思及此，元杰满心酸涩鼓起勇气拉开院门—— 　　“？！” 　　刚打开的红色大门又“砰”的一声合上，外面立着的三个人皆是一愣，他们只看到了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就被不客气的拒之门外。 　　元杰在门里瞠目结舌，这是什么三堂会审？ 　　自己一定是在做噩梦！ 　　他快步跑回屋子，拿起手机给陆野打电话…… 　　“哥，你来了吗？” 　　陆野无语，失笑道：“你发什么癔症，没睡醒啊？开门！” 　　白逸青抿唇转过头去，他想起陆野昨晚那句话： 　　你相信报应吗？ 　　片刻后，朱红色大门再次被拉开，元杰一脸菜色。 　　“主管……你怎么来了？”他先看向穿风衣的男人，然后又快速的朝陆野这边扫了一眼：“你们，怎么都来了……” 　　“看你没接电话，过来看看。”男人道。 　　陆野面露恍然：“原来你就是小杰的领导啊？久闻大名，您贵姓？” 　　“……我叫韩恪。” 　　“韩主管啊，你好你好！”他语气热络起来，“我叫陆野，元杰他哥。老听他提起你，特别敬业的领导，每天加班，真是让人肃然起敬！” 　　“哥……”元杰声音有点抖。 　　韩恪闻言下巴微扬，没什么表情的轻笑一声：“哪里，我也经常听办公室同事们私下谈论你。” 　　他没理会两人的诧异，视线似是不经意瞥向白逸青：“她们开玩笑叫元杰的哥哥……白月光。” 　　“……” 　　“没，没有！”元杰手都软了，这他妈不是火上浇油吗！ 　　韩恪眉头微动，无辜的看向元杰：“没有吗？那是我听错了。” 　　元杰：“……” 　　陆野暗自咬牙，左右今天这情况也没办法让元杰和白逸青握手言和了，干脆解决一下自家弟弟的加班烦恼。 　　“韩主管看着不像爱听八卦的人呢。”他笑的和善，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对了，韩主管怎么知道小杰住这里啊？” 　　“员工简历里有写。” 　　“这样啊？”陆野似乎有些意外，他走上台阶把食盒递给元杰；“我还以为韩主管多年前来过这里呢，哎，说起来，韩主管长得特别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个人。” 　　韩恪扯扯唇角，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敷衍道：“是吗。” 　　“是啊。”陆野蹙眉回忆：“小杰啊，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去俱乐部集训，你被李浩他们几个堵在后边巷子里的那次……” 　　“啊？哪，哪次啊？”元杰一头雾水，反应过来又觉得丢人，“没有的事儿！” 　　白逸青看着陆野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又戏精附体了，心里翻了个白眼，抱起胳膊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演。 　　“你忘了？你补习班的书被撕了，钱也被抢了，心灰意冷寻短见的那次。” 　　陆野这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是一怔。 　　韩恪瞳孔微缩，脸色不复刚才的风轻云淡：“……什么？” 　　元杰急忙去捂他哥的嘴：“哥，你别乱说！” 　　“好好我不说这个……”陆野挡开他的手，嫌弃道，“没大没小。” 　　“……” 　　他接着说：“我只是想到，那个暑假李浩表哥来他家走亲戚，成天呼朋引伴，可是在坊前区威风了一阵子，碰巧韩主管长得有点像那哥们儿，刚才一见差点认错了。” 　　白逸青明白了，陆老板这是又给弟弟撑腰呢，啧…… 　　这伟大的父爱和母爱。 　　元杰懵懵的看向韩恪，说实话，他被欺负的时候根本不敢去看围着他的人，哪里还记得什么表哥表弟。 　　“可惜我回来已经开学了，所以教训李浩几人的时候，那家伙侥幸逃过一劫。”陆野语气有些许遗憾。 　　韩恪鼻腔发出一声轻哼，像是在笑。 　　“行了，饭送到了，既然你有客人我们就先回去了。”陆野跨下台阶，“对了小杰，大冷天的，别让你领导在外面冻着呀。” 　　“哦……” 　　“再见，韩主管。”他走到白逸青身边，朝韩恪道别。 　　韩恪：“再见。” 　　两人刚转身，元杰忽然开口：“青哥。” 　　白逸青足跟一滞。呦，叫哥了？ 　　“昨晚，谢谢你啊。” 　　“谢你哥吧，他送你回来的。”白逸青语气淡淡，头都没回。 　　元杰张了张嘴，有点沮丧。 　　白逸青还在生气。 　　陆野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冲元杰摆摆手，随后揽住白逸青肩膀：“什么你啊我啊，咱俩有区别吗？” 　　“……” 　　看着两人离开，元杰心头生出一股沉沉的无力与后悔。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自己了。 　　他看向韩恪，也没心思琢磨对方为什么要来看他，语气低落道：“主管，昨晚喝多了，家里太乱我就不请你进去了。” 　　韩恪看了他两秒：“好，那你好好休息。” 　　“嗯……还有，我觉得这个工作可能不太适合我。”元杰低下头，不太敢看他的眼睛，“我想问，我辞职的话，实习期不到还需要写辞职报告吗？” 　　话说出口，虽然心痛到滴血，但却意外得有点轻松。 　　“什么？”韩恪脸色瞬间沉下来，“辞职？” 　　元杰抬起头：“对，我不喜欢加班，我想换个工作。” 　　“……”韩恪盯着他，咬了咬牙，“不想加班，你可以提出来，我不会勉强你。” 　　元杰嘴巴微张，脑子里快速回忆了一下——自己确实从来都没有表示反对过，并且会假笑着乖乖应下…… 　　可这也不是让他加班的理由啊？ 　　宿醉的大脑有些迟钝，元杰一时不知道现在该作何反应。 　　韩恪垂眼理了理风衣领子：“好了，不想加班以后就不用加了，转正后我想在你和张琪中间选一个特助，好好表现。” 　　元杰脑子彻底浆糊了。 　　特助是跳过文员直接升到专员的意思…… 　　他何德何能！ 　　可真能这样的话，加班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元杰没出息的想。 　　“刚刚那个男的，是你哥的男朋友吧？”韩恪忽然换了话题，那双冷肃惯了的细长的凤眸，莫名带上点戏谑，有点妖。 　　噫……渗人！ 　　元杰闭紧嘴巴，这能说吗？不能吧。 　　韩恪见他不说话，叹了口气。 　　元杰低下头，装傻。 　　韩主管这张脸就是有这种特质，能把无奈叹出了嫌弃不满的味道。 　　“你哥刚刚说的事……”他轻咳一声，含糊道：“总之，我没有欺负弱小的习惯。” 　　他只是无聊围观了一次，并且觉得那只受惊的小兔子有点可爱而已。 　　早知道会对这孩子伤害那么大，当初应该出手阻止的。 　　啧，都寻短见了！ 　　“我哥……可能认错了。”元杰回神，并不多想让人知道他弱质的本性。 　　韩恪不置可否，看了眼对方手里的食盒：“好了，不早了，我得回公司吃午饭了。” 　　“哦。” 　　“一楼食堂的饭越来越难吃了。” 　　“还……好吧。” 　　“……行，我走了。辞职的事以后别再提了，尤其是在公司。” 　　“好，主管慢走。” 　　“嗯。” 　　陆野看了眼四下没人，飞快的在白逸青脸上亲了一口：“真生小杰气了？” 　　白逸青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情绪：“没有。” 　　陆野知道这人心不大，索性由着他的小性子，“下午我带你出去玩吧，桐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都没去过。” 　　白逸青呼吸微顿，眼神朝这边飘了一下：“我下午去书店。” 　　“……” 　　“下周末，或者随便哪天请假也行。”他补充道。 　　“也行。”陆野笑笑，只要不是刻意拒绝就好，“去书店我陪你一起。” 　　“不用。”白逸青这次是真的拒绝，“我想看会儿书。” 　　陆野还想说什么，白逸青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按了挂断。 　　“谁啊？”陆野问。 　　“不认识。” 　　“不认识就不接啊？”陆野好笑道，“真任性。” 　　“……小杰寻短见的事儿是真的吗？”白逸青扯开话题。 　　陆野叹道：“其实我也不清楚。” 　　白逸青不解。 　　“他说，那次他回家被林姨好一顿数落，很伤心，于是偷偷带了一根绳子，坐公交跑到荒郊野外，把绳子挂在树上，然后……” 　　白逸青眼睛微微睁大，想象着那个画面有点心酸。 　　“然后，他坐在上面荡了一下午秋千。”陆野接着说：“心情好多了。” 　　…… 　　“神经病！”白逸青白了他一眼，大步朝旅馆后门走去。 　　陆野边乐边小跑几步跟上：“谁说不是呢，所以宝宝，咱不跟神经病计较好吧？” 　　“老子说你！”白逸青圈住他的脖子野蛮的晃了几下，“幼稚！” 　　“哎，家暴啊……救命……” 　　“你大爷！”白逸青松开他，推门入院，“我和白小青玩会儿，你先上去吧。” 　　“你跟狗玩都不跟我玩？” 　　白逸青一记眼刀。 　　“好好好，我走，走还不行？” 　　陆野不情不愿的一个人上楼，白逸青听到电梯上行的声音，拿出手机给刚刚的号码回拨了过去。 　　“喂，逸青。”电话里传来男人带笑的声音，“最近怎么样？看到你早上的预约信息了，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我？” 　　“邱叔叔。”白逸青抿唇，“我很好，我怕打扰您工作。” 　　“怎么会？你今天过来吗？” 　　“嗯，下午三点。”白逸青主动坦白，“想让您给开点药，我……最近老做梦。” 　　对面沉吟一秒：“你卜叔叔知道吗？” 　　“我没跟他说，怕他瞎担心。”白逸青说。 　　“行。”邱医生爽快道，“那我不告诉他了，你来了我们再聊。” 　　“好。” 　　挂断电话，白逸青缓缓舒了口气。 　　他真的不知道能做点什么。 　　也许第一次谈恋爱，不应该遇到太好的人。过去白逸青常觉得活着没意思，和陆野在一起后，才知道是自己没意思。 　　他蹲下来，扯了扯正在窝里酣睡的白小青的尾巴。 　　“睡不好还想一起睡，你说他是不是傻？” 第122章 一个病房的 　　第二次来到邱医生的咨询中心，白逸青心情有点忐忑。 　　因为瞒了卜叔叔。 　　高考前由于面临择校，他有过一段噩梦频发的时间，卜医生看出端倪便让他用了助眠的药物，谁知白逸青体质敏感，最终因为明显的不良反应停了药。 　　后来，在卜医生循循善诱之下，白逸青勉强交代了一部分实情。 　　他不想说梦里老妈不愿他离开青麓山，只说是他自己想离家近一点，而卜医生提议的几所大学都很远。 　　理由听起来任性而幼稚，但卜医生没再劝说，认真筛选之后，确定了开车一个半小时就到的邻市大学。 　　白逸青捏了捏腮帮子，扯出一个乖巧的、能露出小酒窝的笑，然后敲响了咨询室的门…… 　　“我中秋节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 　　邱医生满眼慈爱说出这么一句，搞得白逸青一阵尴尬：“啊？我没注意邱叔叔，对不起……” 　　“没关系，我是群发的。” 　　邱医生笑出鱼尾纹，“前阵子和师兄聊天，提到你，他说你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果然。” 　　白逸青扯扯唇角，不知道怎么回这话。 　　邱医生也不再逗他，开门见山：“坐，别拘束。能说说吗？你的睡眠问题，或者梦的内容。” 　　白逸青在沙发上坐下:“可能因为上个月，我爸……一直没回我消息，我有点担心，总之，每晚都会梦到他出事了。” 　　“……” 　　“我跟他置了好多年的气，所以我不想再主动联系他。” 　　所以他觉得元旦回家见到人后，自然会好转，到时候正好在家里等撤药症状过去，再来桐城。 　　二十几天而已，应该能应付。 　　邱医生恍然，师兄跟他说起过照看这孩子的原因，自然理解白逸青的别扭。 　　“我可以帮你打听他的消息，需要吗？” 　　“谢谢邱叔叔，不用了，如果有事他们公司网站会公布的，我只是明知道他没事，却控制不住会做噩梦，然后惊醒。” 　　就像他长大后明知道那些梦魇都来自自己的臆想，但没办法摆脱潜意识里长期形成的惯性逻辑一样。 　　白逸青笑了笑，看上去乖巧又诚实：“其实也没到影响生活的程度，只是最近换了房间，担心夜里吵到室友，想用点药。我们课程很快就结束，回家就不需要了。” 　　邱医生看着他的眼睛，似是探究。 　　白逸青有点心虚。 　　“我觉得你应该先尝试一下心理疏导，睡眠问题大多是由于认知，压力或者焦虑等因素形成，可以改善的。”邱医生提议道。 　　“我知道的，就是现实合理化，信念导入，我看过卜叔叔的笔记，也知道怎么做。”白逸青笑笑，然后语气为难起来，“只是这个需要时间慢慢改善，可我今天就要和舍友同屋了……” 　　邱医生沉吟片刻，了然的点点头：“那行吧，你以前用过助眠药物吗？” 　　“没有。” 　　“有入睡困难的情况吗？” 　　“没有。” 　　“能记得每晚惊醒的时间段吗？” 　　“凌晨两三点，五六点比较多。” 　　邱医生又罗列出不宜用药的情况以及疾病，确认白逸青不在此列之后，先给他开了一周的量。 　　“第一次服用0.75mg，明天感受一下，如果出现心烦意乱，头痛、恶心等症状，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白逸青连连点头：“嗯，知道了。” 　　“如果没有不良反应，你再过来一趟，拿这一疗程剩下的药，睡眠质量稳定后逐渐减量，不要突然停药，以免发生撤药症状。” 　　“……好。” 　　到旅馆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逸青拐进巷子从后门回了房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直攥在手心的小纸包。 　　他的秘密武器，五颗…… 　　邱医生还挺谨慎的。 　　白逸青摇头笑笑，他并不担心对方会跟卜叔叔说这件事，这是医生的职业素养，毕竟自己是挂号预约的。 　　看了眼手机上陆野的消息，白逸青回复：这就上去。 　　来到502还没敲门，陆思齐就从屋里把门打开了。 　　“你回来了？”他的视线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白逸青空着的手，然后转身回客厅。 　　“嗯，你在干嘛？” 　　“没干嘛。” 　　白逸青眉头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自己今天“去书店”了！ 　　之前每次从书店回来都会给陆思齐带漫画，所以今天小伙子应该是满心期待的等着他呢…… 　　白逸青摸了摸鼻子，脑子一转，这一天的第N个谎话张口就来：“我在书店看到一套好看的悬疑推理漫画，叫《金田一少年事件薄》，不过没新货了，明天中午我去别的书店找找。 ” 　　陆思齐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咬着嘴唇看向别处：“下周末去也行，明天……上学没时间看了。” 　　白逸青笑起来：“好。” 　　他坐到单人沙发上，陆思齐穿着一间新的蓝白条纹睡衣，细绒质地，连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都显得柔和起来。 　　陆思齐对漫画的兴趣比白逸青当年还浓厚，两人闲着没事，便聊起这个话题。 　　“我本来想把看过的，借给秦岭和二斗他们，可我怕他们放在茅房里看……”陆思齐面露难色。 　　白逸青一愣，想到南客庄大队院的茅房里，确实有一个鞋盒子，专门放一些用过的课本之类的，说是打发时间，或者应急。 　　大概是陆野跟他讲过，或者小六自己说的。 　　他忍不住乐了：“你叮嘱一下他会好好保管的，对了，我家里漫画书很多，元旦回家我给你带来。” 　　“……”陆思齐有点不好意思，“很沉吧。书店里应该都有吧，让我哥去买回来就好。” 　　“我有很多现在买不到的珍藏版，沉的话……就寄过来。” 　　白逸青说完，看着低头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的陆思齐，试探着开口；“你想去书店吗？我可以带你去，骑自行车，坐地铁，都行。” 　　“……” 　　“不想去就等我下次帮你带。”白逸青语气平常，“其实我现在也不太看漫画，好的都看过了，新作品鱼龙混杂，粗制滥造的也不少，但是我喜欢在里面淘书，像寻宝一样，很有意思。” 　　见他不说话，白逸青知道自己碰到逆鳞了，他只能装做不查，继续叨叨： 　　“我小时候日漫的影响力很大，但是现在因为国内文化多元性，加上大陆保护主义政策，还有大人的一些偏见，觉得漫画幼稚，所以看得人少了，不过好的作品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有人喜欢……” 　　陆野上来的时候，见两人坐在一起，胳膊撑着膝盖，正经的像两个在谈生意的成功人士。 　　男朋友有个优点，就是从来不把陆思齐当小孩子哄，很明显，这样的交流方式，小齐同学极其受用…… 　　他痞里痞气的吹了声口哨，唇角不受控的往上跑。 　　这他妈就是幸福啊！ 　　“今天吃排骨烧汁锅，宝宝们！” 　　白逸青停下来，抬眼，朝拎着塑料袋换鞋的男人问：“要帮忙吗？” 　　“不用，菜已经备好了，直接入锅炖。”陆野拎着排骨和蔬菜进了厨房，“你们接着聊！” 　　白逸青转回头，就听陆思齐嘟囔了一句：“我受不了他叫宝宝，还不如叫二牛。” 　　白逸青闷笑，“习惯就好了。” 　　饭后，陆野从衣柜里拿出两套睡衣──陆思齐同款。 　　“我昨天买的，你换上我看看。” 　　白逸青瞪大眼睛：“你买了三套……一样的？” 　　“对啊，一家人不得穿一样的吗？” 　　“……” 　　陆思齐翻了个白眼，回屋去拿平板。 　　还以为只有自己有呢。 　　秦岭周末都没发视频过来，又想偷懒。 　　白逸青哭笑不得：“谁家一家人穿一样衣服的？这也太奇怪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陆野不以为意，拉着他进屋换衣服，关上门就小声嘀咕，“其实我是觉得你穿着好看才买的，小齐是捎带着的。” 　　“那你呢？”白逸青有点嫌弃，但还是一动不动任陆野将他剥的只剩短裤，“把你也捎带了？” 　　“我就想和你穿一样的。”陆野帮他套好上衣，凑近白逸青耳朵，“太喜欢你恨不得和你长一样，不过不太现实，只能穿一样的。” 　　白逸青给了他个看智障的眼神，忍着笑意，抬腿把裤子套上：“大男人穿这种毛茸茸肉乎乎的睡衣，别扭。” 　　陆野挑眉，别扭吗？看你穿的挺开心的。 　　两人换好后站到镜柜前，白逸青肌肉偏薄，骨骼明显，衣服在他身上有垂感，软软的垮垮的很有气质。 　　陆野啧啧个不停：“好看哎！我可真有眼光！” 　　蓝白条纹算是白逸青身上出现过的少有的图案，看着很新鲜。 　　白逸青瞥了他一眼，忽然笑起来── 　　一样的衣服在陆老板身上，有一点点……熊。 　　陆野自我感觉良好，不知道男朋友在笑什么。 　　“平时也不觉得这么壮啊？”白逸青咋舌，仔细看了看后，在陆野胸前抓了一把，“这个太明显了……” 　　“嘶！”陆野抓住他的爪子把人压在柜门上，“找事儿？” 　　两具男性硬朗结实的身体隔着软软糯糯的布料贴在一起，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陆野目光微沉。 　　白逸青垂眼，在他腰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陆思齐还在呢！” 　　陆野叹气，在那张柔软的嘴上了唇上吸了一口：“走，我们三个合个影。” 　　白逸青：“……” 　　陆思齐被他哥强行“请”到沙发上，三人排排坐，白逸青坐中间，陆野单手举着相机：“笑一个！” 　　“……” 　　只有他自己笑。 　　“你俩能不能给个表情啊？”他看着身边二位对着镜头就面瘫的兄弟，有点头大。 　　“来，再来一次。” 　　旁边两人同时动了动嘴角，皮笑肉不笑。 　　“……” 　　陆野无语。 　　这时，白逸青忽然缓缓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三个……像一个病房的？” 　　“噗……” 　　陆思齐笑点莫名被戳，别过脸忍不住笑起来，这大概是除了在天台烧烤那次之外，在人前露出的最大的笑了。 　　白逸青眯起眼睛笑的酒窝都深了几分，真的越看越像…… 　　陆野：“……” 　　他忍着心中五味杂陈，牵动唇角扯出自认为最帅最阳光的笑，一手捏着陆思齐下巴把人脸转过来，另一只手按下快门。 第123章 约个会呀 　　陆野去了前厅没多久，白逸青收到元杰的微信，问他能不能出来一下。 　　他看了眼沙发上抱着胳膊，满脸无语盯着平板电脑的陆思齐，秦岭同学和二斗女侠在张老师家补周末作业，这两人的学习情况旗鼓相当，又能各自菜出风格，也是奇了。 　　白逸青犹豫了一下，跟陆思齐打了声招呼便下了楼。 　　他觉得自己应付不来元杰这样的男生，软弱中带着执拗，既单纯又心思重，麻烦。 　　还要面对面聊那些肉麻兮兮的话题，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尴尬。 　　踏出电梯，一阵冷风袭来，白逸青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 　　啧，病号服竟然不挡风。 　　他搓了搓胳膊，推开铁门，就见元杰穿着面包似的羽绒服靠在院墙外，鼻尖微红。 　　“青哥。”元杰嘴唇动了动。 　　“你怎么不上去？”白逸青看了眼乌漆嘛黑的巷子，觉得他们两人在这里聊天有点奇怪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道个歉，说完就走。” 　　白逸青：“……” 　　“昨天那些话你别当真啊……”元杰大概是打好腹稿来的，语气虽弱，却条理清晰，“我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你又刚好出现，倒霉的被我无理由攻击了……其实，我只是胡乱发泄，平时并没有那样想你，也没有觉得你对我哥不好，主要原因是我一直挺崇拜我哥的，所以大概不管他和谁在一起，我都会有那么一丢丢不满意，但是！这不是因为我对我哥有什么想法，只是一种对自己熟悉的人的偏心，另外，今天我们主管说的那个白月光，更是无稽之谈……” 　　“我知道了。”白逸青看他这架势是准备有理有据的长篇大论了，“你不用道歉，我真没当回事。” 　　元杰看着他，缓缓闭上嘴巴。 　　鬼才信。 　　“你真的不上去吗？”白逸青又确认了一遍，“去我房间也行。“” 　　元杰摇摇头。 　　白逸青呵出一口白气，无奈道：“好吧，我没有生你气，因为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对别人好。”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小杰。”白逸青打断他，“我能理解你心疼你哥，不过我也需要时间去适应我们的关系，因为我以前一直一个人生活。” 　　元杰愣愣的瞪大眼睛，大概是没想到白逸青会这么说。 　　“但我会改变的。你不用担心。” 　　“……” 　　“太冷了，回去吧。”白逸青扬扬下巴，“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元杰肩膀微沉，像是松了口气：“你真的没生气？” 　　“没有。” 　　他低下头想了想，又说；“那个，我……对我哥没那种想法，你也不要误会。” 　　白逸青盯着他低垂的眉眼，忍不住轻笑出声。 　　元杰受惊似的抬起头，张口又要辩解，白逸青急忙做了了“嘘”的手势。 　　“行了，你哥已经搜肠刮肚替你找了一堆理由了。”他好笑的叹了口气，“其实，不管是什么定义，对我来说都一样。” 　　白逸青将手揣进裤兜里，缩了缩肩膀：“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复杂的，崇拜也好，亲情也好，心疼或者喜欢，都没有明确边界。但是你不会往前一步，他也没那个心思，这就够了。” 　　他看着元杰惶然的神情，难得耐心的安慰起人来，“我希望你和以前一样，不用避嫌，我不想因为我，让陆野少了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 　　元杰眼睛光点细碎，不知道是不是冻的，他低下头，鞋尖随意的戳着青石板的缝隙，闷闷应道，“嗯。” 　　“那你以后下班还过来吗？”白逸青问。 　　“啊？” 　　“天天加班的工作不干也罢，没事就过来陪陪小齐，我和你哥还能去约个会，看个电影什么的。” 　　元杰茫然几秒，接着弯起眼睛笑骂：“操，白逸青你这人！” 　　“不叫哥了？” 　　元杰转过头去：“……本来也不想叫。” 　　“……” 　　喝过药，白逸青一整夜睡得都很沉。 　　第二天早上陆野进屋叫了好几趟，他才顶着一脸起床气坐起来：“怎么不早点叫我……” 　　“今天有事吗？”陆老板琢磨着是昨晚的双人运动把人折腾累了，于是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体贴询问，“要不要跟邹黎请个假？” 　　“请请请……”白逸青声音含混，脑袋昏沉沉的发胀，闭着眼睛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你昨晚睡的好吗？”他睁开眼，看着一脸探究盯着他的男人，语气里的烦躁已经消失无踪。 　　陆野疑惑地皱起眉：“你昨晚不会一夜没睡吧？” 　　“没有，我吵到你了？”白逸青敏感起来。 　　陆野摇摇头：“不光没吵，你都没有抱我。” 　　白逸青松了口气：“昨晚没做梦……睡得沉，现在几点了？” 　　“10点半。”陆野不疑有他，感觉还挺开心，他拉起对方搭在被子上那只手颠着玩，“下午，约个会呀？” 　　白逸青眨眨眼，笑着应下：“好。” 　　说起来，两人正儿八经的约会，大概只有在南客庄喜岭的那次。回桐城后，先是碍着炮友关系的尺度，后来又琐事牵牵绊绊，虽也常一起去逛逛超市，买个菜，但总是没离了旅馆附近这一亩三分地。 　　所以这天下午，陆野带着男朋友，驱车40分钟前往桐城最大的栖浮山野生动物园—— 　　这曾经是他小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前些年扩建后，这里成了他最想带陆思齐来的地方，只是没机会。 　　白逸青不太舒服。路上晕车恶心，加上一下午在山路上拐拐绕绕，感觉整个人像面条做的，全凭一口气撑着。 　　可他不想扫兴。 　　尤其看着陆野兴致勃勃的给他讲以前这里是什么样子，现在又多了什么动物，原先冒着清冽泉水的泉眼不见了，多了别致的售卖亭提供昂贵的鲜榨果汁…… 　　白逸青嘴角噙着僵硬的笑，安静的听着，他想听，但也不可避免的偶尔走神，或在心里暗叹：约会真累啊！ 　　回程车子还没驶出山脚，他就睡着了。 　　陆野没想到白逸青会晕车，以前只去南客庄的路上有过一次，之后去书店，滨江都没什么反应。他帮白逸青摘下助听器，想着以后车里要备晕车药，或者带人在市区玩玩就好。 　　元杰下午在公司，看到陆野朋友圈里罕见的发了火烈鸟的照片，想起昨晚白逸青的话，下班后别别扭扭的去了旅馆，一看，果然没人看店！ 　　呵，这他妈只比加班强一点点而已…… 　　邹黎给陆野打电话，说他接着陆思齐带去自己的办公室等他们下课，晚饭安西请客吃大餐，让陆野和白逸青安心约会。 　　陆老板闻言铭感五内，等红灯的间隙点开旅馆监控，他扬起唇角，借花献佛的让邹黎的小男友把田螺姑娘一道请了。 　　陆野看向副驾上白逸青严肃的睡颜。 　　桐城冬季的白天不太冷，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他白净的脸上，青年微仰着头，眉间蹙起好看的小丘，拉长的颈部线条流畅利落…… 　　一切都是那么的周全完美。 　　陆野觉得上天还是眷顾他的，这一刻他拥有的，已经是这蝇营狗苟的世道中，最上等的东西。 　　心飘飘然的跟着车轮驶进市区，路过影城，他心念一动，直接将车开进停车场。 　　影城楼上有餐厅，他计划和白逸青吃个饭，再去看场电影。 　　约会就圆满了。 　　捏着助听器的手指刚拨开对方耳朵一旁的头发，白逸青忽然浑身一震，猛的惊醒过来…… 　　陆野被他这动静惊到，手里的助听器掉在白逸青衣服前襟。 　　“靠……”陆野急忙安慰，手掌慢慢在对方胸脯轻抚，另一只手把助听器捡起来递给他。 　　白逸青盯着陆野看了两秒，眼神中未及褪去的惊恐让他看上去有几分神经质。 　　“宝宝。”陆野心疼的握了握他的手，凉的，手心潮湿。 　　白逸青呼出口气，靠回椅背，抬起胳膊有气无力的戴上助听器，他嗓音干哑，“陆野。” 　　“是我，做梦了吗？”陆野拿起一瓶水拧开递给他，“对不起啊，吓到你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嗯，没事。”白逸青又感受到和上午醒来时一样的头昏脑涨，喝了一大口水让自己清醒一些。 　　“还没到吗？”他问。 　　“这里是影城，我们待会儿去看电影吧。”陆野说。 　　白逸青不解：“看电影？” 　　“对，我刚刚查了，七点半有一部刚上映的喜剧。” 　　“不看了吧，回去太晚了。”白逸青说。 　　他只想回去一动不动待着。 　　陆野：“十二点还好，平时我们不也经常这个点睡吗？” 　　“……” 　　白逸青揉了揉太阳穴：“你不管陆思齐了？” 　　陆野：“小齐自己做完作业就睡了。” 　　白逸青：“下课了，你得回去看店吧？” 　　“小杰刚刚去了，不过我跟他说了，现在店基本不用看，这期学生在旅馆住这么久，都跟自己家一样熟。”陆野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操这么多心？” 　　白逸青闭上眼睛，他感觉眼皮很重，睁开的时候拉扯的眼眶都在疼：“可今天已经玩一下午了。” 　　“没关系，难得出来一次……” 　　“我说不看了！”白逸青皱起眉语气忽然变差，一字一顿带着忍无可忍的烦躁，“不看不行吗？” 　　…… 　　陆野愣怔，然后缓缓眨了下眼睛，唇缝间飘出一个音节：“行。” 　　车子重新发动，两人都没说话。 　　白逸青已经后悔了，一句“我想回去”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却因为假惺惺的要个为对方着想的外衣，和不愿强调“我想”的推卸责任的内核，说了一堆废话，最后达不到目的，自个先不满意了…… 　　白逸青垂下眼，心里自嘲的苦笑。 　　为什么总是这样，什么都懂，又什么都做不对。 　　“我有起床气。” 　　车开到大路上，白逸青总算说了句勉强凑合的人话。 　　陆野意味不明的扫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嗯。” 　　“……” 　　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空调，热气烤的人胸腔焦灼。 　　“是我考虑不周。”陆野不等他再想说辞，主动开口，“电影院那种环境，戴助听器可能不舒服。” 　　白逸青张了张嘴。他不知道，没试过。 　　但他知道这是陆野给他的台阶。 　　“下次怎么想的要直接跟我说。”陆野握了下他冰凉的手背，“我都会听你的。” 第124章 纯摸，没别的 　　白逸青身子微僵。 　　他敏感地在陆野身上感受到一种陌生的气场，就像一个一直朝你追逐的人，脚步不易觉察的一点停滞，让人没由来的不安，不安中又夹杂着一丝委屈。 　　白逸青喉结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 　　陆野只在路上比平时稍显沉默，回到旅馆，停好车子便打趣他：“起床气过去了吗，白小果？” 　　“……” 　　只一句话，像拂去一粒灰尘般简单，白逸青心头阴云就这么轻飘飘地散开了。 　　“嗯。” 　　他闷闷地应了声，开门下车。 　　晚上，在自己屋里洗完澡，又画了一会儿画，白逸青磨磨蹭蹭到十点。 　　陆野没向往常一样来找他腻歪，也没发消息催他上楼睡觉。 　　生气了？ 　　白逸青又犯起了嘀咕。 　　他盯着纸包上的那颗药，开始怀疑这一步走的是不是不太聪明。 　　可自己的问题总要自己解决。 　　一小时后，白逸青有些沉不住气，拿出手机给陆野发消息: 　　关门了吗？ 　　明知故问，欲盖弥彰。 　　他立刻点了撤回，只两三秒，对面消息发过来：怎么还不上来？ 　　“……”白逸青唇角动了下，将药片丢进嘴里，手指飞快的在对话框输入：马上。 　　妈的。 　　陆戏精就是故意的！ 　　这天的小插曲让白逸青意识到，药物带来的反应不只是身体不适，所以之后的几天，他一根神经紧紧绷住，越是难受就越要警醒自己注意控制情绪。 　　他食欲下降，赖床，课程最后两周是结课创作，上午的课他便索性不去画室，直接宅在旅馆画图。 　　顺便以要回房间画画为借口，应付饭后恶心的问题。 　　以往陆思齐吃完饭，放下筷子就回屋待着了。现在白逸青也这么干，他才发现这样似乎不太好。 　　所谓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于是，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二少爷，某天饭后竟然默默走进厨房，刷起了碗筷。 　　陆野看在眼里，欣慰之余，自然也疑惑白逸青的反常。 　　他并不介意男朋友会不会帮他分担什么，他在意的，是白逸青不经意流露出对他的敷衍，以及，原本的急色鬼忽然对他失去了性趣…… 　　身体骗不了人，他们虽然还是会亲亲抱抱，白逸青也还是喜欢摸来摸去，但他真的只是摸。 　　纯摸。没别的。 　　这就有点大条了…… 　　周六，白逸青去邱医生那里拿了两周的药。 　　五天里，每日除了昏昏沉沉，头疼反胃之外，他发现自己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与陆野相处要强撑精神，而且陆老板太粘人了，自己几乎没有可以彻底放松的空间，就算借口说要画画回201瘫一会儿，也要担心男朋友随时“突袭”。 　　很累。 　　身体的不适白逸青可以忍，可心累实在磨人。 　　他忍不住想，如果不是谈恋爱，如果没有生出想离开阳城生活的念头，那么，他会像一只安分的小狗，守在青麓山下，安安稳稳过完他孤独而宁静的一生。 　　是陆野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他的心底渐渐生出更多期许。像植物开始生长，根系带出来的沉疴积弊，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陆野太好，好到白逸青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可他太好，也让白逸青不安，他想不通除了脸，陆野还能喜欢他什么？ 　　也许是这个原因，让他想要试着充盈自己，拆掉心里的铜墙铁拴，去交朋友，接受爱情，也接受亲情，慢慢修补自己残损的情感通道。 　　以期某天，他可以像陆野一样，从语言到肢体、再到处理事情的方式，所有情感都能自然而然的流动起来，像活水滋养他身边的人。 　　因为他心里有爱。 　　白逸青觉得也只有这样，他才配得上陆野，才能承接得住对方厚重的感情，才不至于惶恐自厌。 　　他想和父亲和解，想找回那个会对着电话说一百遍“我想你”，会缠着妈妈给她讲自己画的大海和大船的小白逸青。 　　只是以上这所有的想法，在连着几天的药物反应后开始动摇。 　　某些时候，白逸青又觉得自己这样的人谈恋爱，是件损人利己的事。 　　下午四点半，白逸青软着两条腿离开了咨询中心。 　　路边树木萧条，周末街道川流不息的车辆依然热闹。他掏出兜里的白色药盒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手竟然在抖。 　　应付邱医生太耗精神了。 　　白逸青苦笑，自己现在的境况就像一个学渣，要上考场了才发现他的目标是清北，于是只能作弊。 　　这小小的药片就是小抄，能不能顺利达到目的还不确定，倒是先把自己搞的两股战战，狼狈不堪。 　　白逸青收起药，想着应该先去书店把答应陆思齐的漫画书买回来，可他现在不舒服，十有八九会晕车。 　　对街有家星巴克，白逸青决定进去休息一会儿再去书店。 　　陆野把切好的肉丝放进冰箱，朝趴在沙发上的陆思齐问：“还没回消息？” 　　“没有。”陆思齐看了眼扣在茶几上的手机，“你给他买个电话手表戴着。” 　　“好主意。”陆野乐出声来，自己弟弟被小六二斗之流锻炼的越来越会损人了，“再等半小时，还不回来我们就先做着吃。” 　　陆思齐不置可否，等等也饿不死。 　　这边陆野刚下楼，白逸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他语气听上去竟有几分抱歉：“我……下午手机落书店了，刚拿回来。” 　　“又丢了？你现在在哪？什么时候回来？”陆野问。 　　白逸青回头看向身后星巴克的玻璃门，里面刚刚叫醒他的服务生似乎还朝这边看了一眼。 　　他揉了揉刚睡醒还在胀痛的太阳穴，心情郁闷——只是靠在沙发里闭了会儿眼睛，没想到又睡着了，也不知道期间有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动静…… 　　“我在打车，晚点回去。”他说。 　　“我去接你。”’ 　　“不用，已经在排队了。” 　　陆野想了想，自己去一个来回时间也不短，周末还容易堵车，于是作罢：“行吧，那我等你快到了再做饭。” 　　“你别等我。”提到吃饭白逸青就犯愁，“我刚才吃了……蛋糕，不饿。” 　　“啧，小白同志，你怎么还出去偷吃呢？”陆野开他玩笑。 　　白逸青一愣，想到什么，对电话笑骂一句：“滚，行了，你们先吃，我待会儿回去饿了再说。” 　　他一边和陆野闲聊，一边朝之前看到过的一个甜品店的方向走去—— 　　靠！以前怎么想不到? 　　做不出陆野那样好吃的食物给他吃，但可以买啊！ 　　不光是吃的，下次还能买别的……这他妈不就是元杰说的“对他哥好”吗？ 　　白逸青在心里鄙视自己的愚钝，又为一直以来只将对陆野的感情局限在食与色里感到汗颜。 　　他挂了电话，买了两个精致的小蛋糕，这才打车去了书店。 　　然而，仿佛是为了应验说过的谎，书店里刚好没有自己跟陆思齐说的那套漫画。 　　白逸青有些失望，不死心的又跑去比较远的另一家书店，等赶到却发现已经关门了，而这个时间，原先那家书店自然也不会等着他。 　　再次排队打车，原本因为悟了“对男朋友好”的奥义而稍稍雀跃的心情大打折扣，又因为两趟折腾，胸腔一股浊而热的气息蠢蠢欲动，回程途中，白逸青毫不意外的晕车了。 　　半路吐意翻涌的状况下来不及多想，印象里蛋糕袋里有纸巾，所以仓促下车时，他随手将蛋糕袋子一并拿了下来。 　　剩下的路程白逸青靠努力回忆南客庄清新的空气，和喜岭的满目苍翠来压制胃里的不适，捱到旅馆下车，司机提醒他带好随身物品，白逸青这才想起他的蛋糕…… 　　“……操。” 　　落在垃圾桶旁的草地上了。 　　白逸青看了眼空着的双手，像是种宿命般的坏兆头袭上心头，他感觉自己的心被击落般开始下坠，但又始终落不到底，便那么一直落，一直落，没有尽头…… 　　直到手机传来振动。 　　白逸青倏然回神，深深呼出口气后转身上楼—— 　　刚刚的感觉只是助眠药的不良反应而已，千万不要给自己不好的暗示，傻子！ 　　白逸青表现的和往常一样，陆思齐也没有多余的反应，仿佛忘了漫画书的事。陆野半真半假的抱怨他回来太晚，回消息太慢，又不顾他的抗议强行投食： 　　“蛋糕没营养，你最近瘦了两斤，要快点补回来才行……” 　　白逸青忍着晕车后还未褪去的不适，勉强吃了一些，随后又在反胃的感觉冒头之际，借口说要回去给安西发文件，匆忙离开。 　　陆野看着碗里剩下的饭菜陷入沉思。 　　要不是知道白逸青的性子，他都要怀疑对方出轨了…… 　　“小齐，你有没有觉得白逸青最近不对劲？” 　　陆野收起餐桌上的碗筷，询问亲友团，旁观者清嘛。 　　陆思齐叹了口气，也收起特意摆在茶几上的卷子：“他这星期都没看我作业。” 　　“嘶……”陆野心下一凛，这虽然没有白逸青昨晚亲着他的胸都没硬严重，但也是相当反常了。 　　他略一沉吟，干脆下楼去找对方问个清楚。 　　刷开201的屋门时，卫生间传出马桶冲水的声音。 　　陆野关上门，听到白逸青哑着嗓子低而短促的呻吟，然后是有些粗鲁的漱口洗脸的动静。 　　但凡有点生活经验的都听得出来，这是吐了。 　　陆野皱起眉头，伸手推开卫生间门…… 第125章 恋爱不是这么谈的 　　白逸青转头看过来，见到来人身体明显一震。 　　“你怎么了？” 　　陆野面露担忧走近，在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看到一丝闪躲…… 　　白逸青扯过架子上的毛巾擦脸，声音含混不清：“我都说今天吃多了。” 　　陆野眉头拧起来： “我看上去这么好骗吗？白逸青你……” 　　话说一半，他看到毛巾擦过的鬓边露出没戴助听器的耳朵。 　　陆野叹了口气，闭上嘴，静静地看着眼前青年慢条斯理地将毛巾搭好，然后转过来捞着他的肩膀一道往外走。 　　“你这会儿过来干嘛？” 　　白逸青走到床边，若无其事地把刚才冲进来时胡乱丢在被子上的助听器，和床尾一半掉在地上的外套拣起来，有什么东西从口袋滑出来掉到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陆野：“……” 　　白逸青没听到，把衣服卷吧卷吧放在一边，然后戴上助听器，坐到书桌前摆开要忙正事儿的架势：“蛋糕太甜了，回来又赶上堵车，半路上就感觉有点恶心。” 　　“是吗。”陆野视线从他后脑勺移开，弯腰拣起床脚处的白色药盒：“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被你喂太饱算吗？” 　　“……算，刚才为什么不说？”他把药装进自己兜里，坐到床边，伸手捏了捏白逸青的脸：“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 　　“我说了我不饿。” 　　白逸青微垂眼皮盯着绘屏上的开机画面，几秒后见陆野不回话，转过头来看他：“我没事儿，你不用下去吗？” 　　陆野笑笑：“不去了，我上楼给你熬点小米粥。” 　　“不用，晕车而已。”白逸青好笑道，“我现在已经舒服了。” 　　陆野看着他的眼睛，表情认真起来：“宝宝，你真的没事儿吗？” 　　白逸青刚拿起笔又放下，拉着陆野的手亲昵的捏了捏，“真没事，你快去忙吧，我待会儿自己上去找你。” 　　陆野垂眸掩去眼底无奈，缓缓起身：“好,别画太晚。” 　　“嗯。” 　　陆野离开，白逸青肩膀蓦的一松，他摘下助听器，抬手用掌腹按着头两侧使劲挤压，半晌后，那股从嗓子眼迸射至整个大脑的痛感才稍稍减缓了一些。 　　长长的呼出口气，白逸青心里生出些迷茫的情绪。 　　药还能继续喝吗…… 　　还有半个月，好难熬啊。 　　他闭上眼睛，仰靠在椅子里发了会儿呆。 　　也许应该提前一周回阳城，小区住户太少不供暖，空调要修，家里也要收拾一下，再买一床厚被子……不然老头回去得睡沙发了。 　　这样，就只需要再坚持一周。 　　没问题的。 　　白逸青回头看了眼床尾，足尖踩着地面转着椅子滑过去。 　　他拿起外套抖落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掏口袋里的药。 　　“？”没摸到。 　　白逸青手指一顿，立刻在另一个口袋里翻找，也没有。 　　站起身按了按前后裤兜，接着浑身上下摸索一通…… 　　都没有。 　　他推开椅子，开始满屋子找，地上，床下，卫生间……遍寻不见。 　　一颗心越来越焦躁，他怀疑是不是不小心掉502了，但是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脱衣服的时候胡乱一丢，那个时候掉了。 　　但是屋里没有，而除了自己，这里只有陆野来过…… 　　白逸青心里一突，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陆野拿了药直接上了楼，劳拉西泮，这名字他听过。 　　曾经一次篮球赛时，经验不足的队友紧张的夜夜失眠，于是背着大家去精神科开了药，幸亏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教练发现，及时疏导安抚，否则极有可能因为用药无缘那场比赛。 　　后来队里专门给他们开了会，详细罗列了赛前不能吃的药物，包括这些不同功效的助眠药。 　　陆野看着手机里翻译出来的说明书，他知道那长到要分两页才写完的不良反应里，白逸青不会全占，但他不知道除了嗜睡，恶心，以及性欲下降这种能发现的情况外，还有哪些是那家伙刻意隐瞒着的。 　　陆野握紧手机。难怪从知道自己和他一起睡不好之后，白逸青就奇迹般的睡好了。 　　这本身就不对劲，可笑他还以为是知道男朋友在彻夜关照，让白逸青有了安全感才睡得稳了。 　　呵，狗屁爱的奇迹！ 　　傻逼！ 　　他们两个都是。 　　没让陆野等太久，半小时后，白逸青敲响502的门。 　　陆野跟他说过门锁密码，但只要屋里有人，他还是习惯性敲门。 　　主客分明。 　　陆野拉开门朝他抬抬下巴：“进来。” 　　“去我房间吧。”白逸青没动。 　　话说的引人遐思，那张白皙的脸因为肃穆的表情显得不近人情，陆野当然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还是勾起唇角，故意凑近用气音小声问：“去你房间 干嘛？想做了？” 　　白逸青呼吸一顿，在楼下强行压下去的坏情绪又翻涌起来。 　　最初他是有点忐忑的，后来又觉得委屈——自己又没做什么对不起陆野的事，怕什么？ 　　最后想到对方竟然不声不响把药拿走，以及走之前阴阳怪气的问话。 　　白逸青很生气。 　　他觉得陆野就是想让他难堪。 　　“别装了。”懒得打太极，他的视线扫过陆思齐房间：“你要在这里说吗？” 　　陆野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这人还真是…… 　　自己还没说什么，他就一副如临大敌的对抗姿态，虚张声势，理不直气先壮。 　　“上我屋吧。”陆野转身往里走，他无所谓陆思齐听不听得到，听到也好，这俩人都需要了解一下陆老板的家规。 　　白逸青跟进来关上卧室门，本就胀痛的溏淉篜里脑袋因为之前气血翻涌，一跳一跳的疼。 　　陆野拿起药盒在手里晃了晃，看向眼前让他心疼又生气的青年：“我知道你爱我，可我没想到你这么爱我。” 　　“……”白逸青面无表情，他分辨不出陆野的话是不是嘲讽。 　　“今天是去拿药了对吗？上周也是？”陆野语气严肃起来，“你多大了白逸青？能不能对自己负责一点？” 　　白逸青别开眼，他觉得陆野声音有点大，陆思齐一定能听到。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陆野盯着他的脸，眼底全是不解，“如果你只是为了让自己睡得安稳一点，那你去开药，谨遵医嘱，有效的话无可厚非！可是你明明副作用很明显了，还不赶快停下，你还瞒着我，为什么？因为你自己清楚你会有这些反应，你在冒险！仅仅是为了不影响我睡觉吗？我他妈可真感动啊白逸青！可你告诉我我要怎么领这份情！” 　　陆野想想都觉得后怕，那可是神经类药物，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今天被他发现了，白逸青这个疯子不知道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万一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呢？ 　　白逸青哑口无言，这是陆野第一次对他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而且是质问。 　　他耳朵有点疼，忍着想要摘掉助听器的欲望，继续沉默对峙。 　　“再说，做梦而已，这算什么问题？”陆野平复了一下情绪，语重心长道，“以前小齐梦魇我都有办法，到你这就不行了吗？我就是知道你做噩梦才和你一起睡的。是，那段时间我没睡好，但不全是被你影响，是我故意醒着想要观察你做梦的规律，影响睡眠的姿势，环境或者白天的活动……” 　　“说完了吗。”白逸青听不进去，他牙关不明显的打起战来，此刻的气氛让他焦躁，陆野生气这件事也让他难受，他不委屈，他只恨自己一个成年人，却扮演着和陆思齐一样的角色，作为陆野的负担存在，可他们是什么关系？陆野凭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个程度？ 　　“你不累吗？” 　　白逸青抬起眼，不知何时蔓延在眼尾的猩红血丝让他看起来有些神经质，他盯着陆野，话说的没什么良心，“我让你这样了吗！” 　　“……” 　　他夺过陆野手里的药，转身欲走：“总之，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陆野有些来气，一把将人拉了回来，“不用我管用谁管？” 　　他把脸色苍白的青年抵在墙边，语气是少见的强势，“白逸青，你现在是老子的人！明天和我一起去你开药的医院，我要问清楚你这种情况接下来怎么撤药！你是不是傻？最小的问题你非要用最大的代价去解决，你不难受吗？老子不心疼吗！” 　　“你他妈有完没完！”白逸青被这一通唠叨燃起无名火，压都压不住，他抓住陆野的手腕把人粗鲁的推开，“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操。” 　　陆野觉得他一席话说到狗耳朵里去了。 　　“你自己的事？那你把我当什么？白逸青，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我，恋爱不是这么谈的！” 　　“不这么谈怎么谈！你告诉我怎么谈！”白逸青情绪激动起来，他抓住陆野领口，“这才刚刚开始！我早就提醒过你，以后还会出现什么状况我他妈自己都不知道！现在你不满意，不满意就分啊！” 　　喊出这几句后，白逸青大脑缺氧般嗡嗡乱响，头皮发紧，像盘旋着一群苍蝇。 　　“老子不谈了……”他后背开始冒汗，手指像是瞬间脱力般丢开陆野衣襟，“你换个人谈吧！” 　　“……你说什么？” 　　陆野目瞪口呆，又见白逸青拉开屋门直接走人，他简直气结，快步跟出来呵道：“白逸青！你他妈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白逸青脚步一顿，却不是因为陆野的话，而是看到了沙发上正襟危坐的陆思齐。 　　他张了张嘴，从大脑烧到肺腑的岩浆忽然间冷却下来，只剩一片苍灰色的茫然，和激动过后的头痛欲裂。 　　很奇怪，相似的一张脸，面对陆野时他整个人紧张躁动，全身细胞作天作地的横冲直撞，可看到陆思齐，就像看到了张牙舞爪之下，孱弱又迷茫的他自己…… 　　“小齐。”陆野出声，语气温和意在安抚。 　　他没想到两人能吵起来。 　　因为不知道白逸青的情绪也在受药物影响，他只预想到男朋友性子倔，顶多会不高兴，没想着这家伙不光倔，还这样嘴硬，说的话这么气人…… 　　陆思齐没应他，只目光复杂的看着门口的青年。 　　“……” 　　白逸青捏紧药盒，他头痛欲裂，已经无力思考其他，于是转回视线抬脚离开。 　　门锁“咔哒”一声合上，陆野叹了口气，该说的都说了，让那家伙自己冷静一下吧。 　　他走到陆思齐身边坐下：“吓着了吗？” 　　“你为什么不好好跟他说。”陆思齐开口。 　　他哥平时很会说话，不需要严厉训斥就能让人听他的。 　　“你听明白怎么回事了？”陆野有些意外自己弟弟会这么问。 　　“差不多。” 　　陆野苦笑，“好好说……好好说他能长记性吗？” 　　三番两次自作主张，不爱惜自己，也不考虑关心他的人的感受。 　　“小齐，你记着，对家人我们尽量做到坦诚相待，对自己，要负责要问心无愧，不伤害自己，想让爱你的人开心，最好的办法是先让自己开心，明白吗？” 　　陆思齐半知半解的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那，他不跟你谈了怎么办？” 　　陆野揉了把陆思齐的头发：“不会的，你哥这么好的男人，错过后悔一辈子。” 第126章 陆野不想理他了 　　回到房间，白逸青扯下助听器倒在床上。 　　他把手里的药盒连同被子一起卷到怀里，弓着身子埋首其间…… 　　药物的镇定作用像一记封印，而这几天压制的情绪趁着今晚这个契机，不要命的与之叫嚣对抗，冲击着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 　　白逸青咬紧牙关，捱到那阵毁天灭地的头痛缓缓回落才松了胳膊，渐渐找回自己的呼吸和意识。 　　如果第一天就这么难受的话，他大概会立刻停药，爱谁谁！ 　　大不了放弃留在桐城的念头。 　　异地就异地，哪天真受不了就分！ 　　这恋爱谁他妈愿意谈谁谈！生活恢复原状罢了，何况他本来就一无所有…… 　　想到这里，刚刚偃旗息鼓的痛感像打不死的地鼠在心脏冒头，一阵刺刺麻麻的疼顺着胳膊倏然窜到指尖，白逸青忍不住握紧拳头，哑着嗓子愤愤地“操”了一声。 　　他努力驱散无意义的假想，出过汗的身体闷着不太爽利的潮意，不想动，睁着眼睛静静的放空半晌，直到眼皮干涩，一些景象和声音才慢慢在脑海中浮现。 　　陆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不解的，失望的，从模糊到清晰。 　　最后他喊了一嗓子：白逸青你他妈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 　　手指在被子里摸索片刻，白逸青找到药盒，打开一看，铝箔板被剪掉大部分，里面只有被切掉一小块的一粒药。 　　他将药盒原样盖好又塞回被子，慢慢闭上眼睛。 　　只吃了五天而已，直接停掉也不打紧。 　　就着头痛后的昏沉，白逸青就这么和衣睡了过去。 　　梦境支离破碎，天色将明未明之际，白逸青在一种焦灼的惶悸中醒来。 　　脑海里还回响着男人愤怒的声音： 　　不谈了是吧？不谈就不谈！ 　　你说的！ 　　不许反悔。 　　他看了眼手机，陆野没理他。 　　白逸青搓了把脸，又起身去洗了澡，然后坐在书桌前，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八点四十，202传来李景和章田宇开门说话的声音，白逸青立刻起身，拎着外套出来，碰巧和两人一起下楼吃了个早饭。 　　来回两趟，他目不斜视的经过旅馆大厅，陆野站在柜台里，笑着应和所有人的招呼，却没有叫住他。 　　两人仿佛一夜回到初识的状态。 　　因为醒太早一整天昏沉困顿，白逸青不知道睡了几觉，好在头没那么疼了。没有食欲，但是也没多恶心。 　　晚上，他把昨晚汗湿的衣服洗干净挂到晾台，回到房间，发现桌上一张便签纸上放着半粒药，还有一个盛满热蔬菜粥的保温桶…… 　　白逸青眼睛一热，缓缓吐出胸口浊气，把药丢进垃圾桶。 　　第二天，白逸青依然醒的很早，他收拾好自己，乖乖去上课。 　　待在旅馆心里总是生出莫须有的期待，可他知道陆野不想理他了。 　　胸腔像是塞了一团棉花，白逸青人在画室，脑子里却一直回想着昨晚梦里的片段： 　　他变成了白小青，身上缠着脏兮兮的布条，陆野蹲在他面前用逗小狗的语气说：“知道错了吗？说你错了，我就跟你和好。” 　　嘴巴被缠住，白逸青用尽力气也张不开口，只能支吾着乱动。 　　陆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满眼失望的离开…… 　　傍晚下课的时间，安西车子停在AE对街，人早已经溜进邹黎办公室。 　　学生陆陆续续离开，邹黎端着自己的枸杞茶保温杯进来，门还没关上就被一个热乎乎的怀抱拥住…… 　　“黎哥，想死你了。” 　　邹黎哭笑不得，“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你松开，我杯子里有水……” 　　安西把水杯抽出来放到一边,将人搂的更紧：“我让助理留下了，黎哥，我第一次觉得三天时间这么长，感觉你都变样了……” 　　“你这张嘴！”邹黎捏着他的下巴让两人分开一些，“从我进来你就没看我一眼，哪里看出来我变样了？” 　　安西笑：“顾不上看，让我先抱一会儿。” 　　他一双大手在怀里人腰上背上揉揉捏捏，信口胡言：“黎哥你是不是瘦了？这里的肉呢？啧……数数你的肋骨，哎，什么东西这么硌人？让我摸摸……” 　　“差不多得了。”邹黎把那只探进裤腰的爪子扒拉开，“待会儿再有人进来。” 　　“怕什么？我们是正儿八经的情侣……” 　　外面传来脚步声，安西飞快的在邹黎嘴上亲了一口，将人松开，道貌岸然的垂手恭立一旁。 　　隔壁水彩班的陈老师推开门探头进来：“邹老师，走啊。” 　　邹黎笑着点点头：“三分钟。” 　　“那我们下去等你。” 　　“好。” 　　陈老师带上门先行离开，安西立刻急了：“你要去哪黎哥？你不跟我回家啊？” 　　邹黎伸出食指将男生眉头皱起的小山按下去：“谁让你搞突袭，黎哥今晚有约了。” 　　“你去干嘛啊？吃饭？吃完饭呢？我能跟着你吗？或者在外面等着也行……” 　　“不能。”邹黎打断他，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你忙了好几天，早点回去歇着，今晚是AE的散伙饭，他们吃完大概率还要去唱歌，或者酒吧……谁知道呢。” 　　“酒吧？”安西瞪大眼睛，“那我更得跟着你了！万一你喝多了被人占了便宜怎么办？” 　　邹黎失笑：“放心，你老师千杯不醉。” 　　他想起什么 ，又说：“对了，白逸青在教室，我感觉他最近状态不太好，但是我今天问他又回的很敷衍，你去和他聊聊吧。” 　　安西有些意外：“状态不好？热恋当中不应该时刻精神抖擞吗？” 　　他晃了晃自己手臂上的银色手链，在邹黎耳边小声道，“像我这样，黎哥，今晚等你啊……” 　　邹黎抬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臭小子！” 　　“多晚都等！”安西笑着开溜，留下一股风尘仆仆的车载香水味儿在邹黎鼻息间游走。 　　他摇头轻笑，这就是小男朋友的烦恼。 　　粘人，精力旺盛。 　　……但是很带劲。 　　他收拾好东西，穿上厚厚的风衣下楼。 　　热恋当中的人，走路脚都是轻的。 　　邹黎谈过恋爱，但他没有感受过这样充满生机和愉悦的热恋—— 　　他的前男友从来不会在人前对他有任何逾矩之举，眼神都没有。除了关系很好的几个朋友，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情侣。那人永远不允许自己表现出不成熟的样子，也不允许邹黎在生活上有什么离经叛道的念头。 　　离经叛道…… 　　邹黎想到安西藏在衣柜里，几次期期艾艾又没好意思拿出来的小玩具，唇边笑意忍不住漾开。 　　邹老师今晚应该给小男友上一课，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自食其果。 　　全然不知雏菊危矣的安西同学，一脸春意的坐到白逸青身边：“青哥哥，干嘛不回家？” 　　“……”白逸青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去南客庄了？” 　　“去了三天，今天下午刚回来。”安西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一个多星期不见，你怎么这么憔悴？性生活要节制啊青哥！” 　　白逸青额角抽抽，飞快地扫了眼教室，还好，这个时间回旅馆的回旅馆，吃饭的吃饭，没人在教室待着。 　　“邹老师呢？” 　　“去聚餐了。”安西看他表情，提到性生活居然没有之前那种隐隐约约的得意之色，那就是性生活不和谐了。 　　“对了，张村官让我给野哥带了些吃的，你帮我给他带去吧。” 　　“你自己给他。”白逸青手还在板子上画，却是没有目的的画画删删在做无用功。 　　安西眉梢一挑，若有所觉：“那我现在送你回去，顺便带给他，行吗？” 　　“我要画画。” 　　“还有小六带给小齐的果子干，蚂蚱干……” 　　“蚂蚱……干？”白逸青面色古怪。 　　安西乐了：“对，这玩意小齐可能吃不下，便宜楼下小白狗了。” 　　白逸青沉吟一瞬，想到昨晚的梦。 　　“走吧，去看看小狗吃不吃。”他存了文件，关机起身，“但是东西你要自己送去。” 　　“啧……”安西也站起来，胳膊搭上白逸青肩膀一脸八卦，“闹别扭了？” 　　白逸青不理他。 　　一路上任安西怎么软磨硬泡他都没透露一个字。 　　车子停到旅馆一边，白逸青心里的那块石头又堵了起来，他没让安西从前厅进去，而是带他拐进巷子，直接到后院去看白小青。 　　因为怕见到陆野。 　　怕陆野不理他，尤其是当着别人的面不理他。 　　“青哥，你要不要尝尝？”安西打开一个红色塑料袋，取出一只僵硬的干蚂蚱，看的白逸青一阵恶寒。 　　白小青从柜子里出来，闻了闻安西手里的东西，摇摇尾巴又钻了回去。 　　柜子里铺着一只旧的棉枕芯，还有一个长绒小毯子，八成又是陆思齐的杰作。 　　“狗都不想吃。”白逸青难得露出点笑模样，“给陆思齐留着吧。” 　　“你还别说，再让野哥处理一下，肯定也是美味。”白小青不吃，安西只好把袋子放起来，转头不死心的询问，“哎，你和野哥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待会儿可问他了。” 　　“……” 　　白逸青靠着院墙，双手插进裤兜，想了想觉得没法说，于是扯开话题：“你手上戴的什么？” 　　“这个？”安西伸出胳膊，“黎哥送我的手链，他自己做的，你看……” 　　他翻起链子上的一个小圆牌，上面竟然刻着两个字。 　　白逸青：“……节制？” 　　安西笑起来，这是他和邹黎的小情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对了。”他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凑到白逸青旁边：“黎哥元旦后生日，我想送他个礼物，你帮我选一个。” 　　“礼物？”白逸青皱眉，看着安西打开相册把手机递过来，是几款手表的照片。 　　白逸青对此没研究，他也没给人送过礼物。 　　“黎哥一直戴同一个牌子的手表，我不知道是选这个牌子的，还是换一个……” 　　“这是什么？”白逸青滑动照片，在一众手表图片中，看到一个形状奇特的橙色橡胶棒。 　　“哪个？”安西凑近一看，慌乱的夺回手机，“啊，没没没什么，那个……” 　　“小玩具？”白逸青看他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何况上次两人打电话的话头就掐断在小玩具上，白逸青印象还比较深刻。 　　安西被一秒戳破，于是也就尴尬了一秒。 　　都是同志，这有什么好避讳的？ 　　“啊，对！”他摸了摸鼻子，“这是那个软件里别人推荐的，我就……买来开开眼。” 　　他这话说的有歧义，白逸青有点想笑。 　　这时，助听器传来电梯的声音，他身体一僵，瞬间忘记了呼吸…… 　　有人下来了。 　　是陆野吗？ 　　安西对这个声音不太敏感，还在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这个叫烟花棒，据说能让人体验烟花在身体里炸开的感觉。” 　　他凑到白逸青耳边小声道，“有微电流的，所以我一直没敢给黎哥用……” 　　“烟花棒，我也玩过。” 　　陆思齐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声音不大，语气比起平日里的冷淡，显得多了点兴致。 　　“……” 　　白逸青和安西同时一愣，转过头，就见陆思齐穿着条纹睡衣，手里拿着一只暖水袋，抿唇道，“元旦和过年，我哥都会买烟花棒在这里放。” 　　他看了白逸青和安西一眼，显然不明白这两人将在脸上的表情是什么含义。 　　“啊……哈哈。”安西干笑两声，“你说的是仙女棒？” 　　“嗯。”陆思齐看了白逸青一眼，走到衣柜前，把暖水袋放进白小青的狗窝里，“今年可以提前放。” 　　“你走之前。” 　　白逸青：“……” 第127章 就你？ 　　安西拍了拍白逸青肩膀，意有所指：“哎，感动不？过两天让野哥买烟花棒，在这里专门给你放……” 　　白逸青抬脚踹在他屁股上：“闭嘴。” 　　安西哈哈大笑，他蹲下来碰了碰陆思齐肩膀：“小齐喜欢放烟花吗？” 　　“嗯。”陆思齐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我放过烟花棒。” 　　“呃……那个叫仙女棒。”安西固执的给他纠正过来，接着又问，“那种大点的呢，礼花弹，树花，旗火什么的？” 　　陆思齐摇摇头,那些他只在视频里见过，从有记忆以来，城区就没让放过烟花，郊外他又没去过。 　　“哎？青哥，元旦我们去南客庄放烟花吧！”安西脑中灵光一闪，兴味盎然道，“正好那几个孩子也没见过，晚饭在村里搞个跨年流水席，还能拍点素材！” 　　他觉得这个主意简直太棒了，可以把他家父亲大人也接过去跨年，那种祥和轻松的环境下，让老安和黎哥正式见个面…… 　　陆思齐低下头，抬手扒拉白小青耳朵上的毛。 　　“我过几天回阳城，元旦在家待着。”白逸青朝安西使了个眼色，“你和黎哥去就好。” 　　意识到自己有些口无遮拦了，安西赶紧打了个哈哈：“那也行，到时候跟你们视频一起看。” 　　他偷偷观察陆思齐的神色，打开蚂蚱袋子伸过去：“小齐，小六让我带给你了礼物……” 　　陆思齐瞥了一眼那一袋子黑乎乎的东西，忽然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蚂蚱。”安西笑得狡黠，“小六秋天自己抓的，可以吃，想不想尝尝？” 　　陆思齐皱起眉，犹豫了一下，竟然伸手进去捏起一个：“真的可以吃？” 　　安西笑容僵了僵，“啊……可，可以吧？” 　　话音未落，陆思齐就把手里的蚂蚱干往嘴里送…… 　　“哎等等！” 　　安西和白逸青同时出手，从陆思齐嘴下夺走蚂蚱。 　　陆思齐：“……” 　　“哎呦！”安西捂着袋子乐，“你也太生猛了，让你哥处理一下，看看这玩意怎么吃！” 　　白逸青满头黑线，看陆思齐的眼神都不对了。 　　感觉那偃旗息鼓没两天的吐意又蠢蠢欲动…… 　　“你损不损？”他白了安西一眼，心里希望陆野看到这东西能直接扔掉。 　　不过，扔不扔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得，我先拿上去给野哥看看，还有蜂蛹呢，得冻起来。”安西笑够了，拎着地上的几包东西起身，“你们上去吗？” 　　陆思齐摇摇头：“我哥去小杰哥家了。” 　　“去干嘛？” 　　“给杨熙哥安床，顺便吃饭。” 　　“熙哥要和小杰一起住？”安西有些意外，想到什么，干脆拿出手机给陆野拨电话，“那我是不是可以把东西直接带去小杰家，顺便蹭个饭……喂，野哥！” 　　白逸青：“……” 　　“饭做好了吗？我去找你行吗，给你加个菜……啊，我在旅馆呢，马上过去，我和青……” 　　“啪”地一声闷响，白逸青一巴掌拍在安西肩头，用口型说：“我不去。” 　　“……我自己。”安西皱着脸改口。 　　电话里，陆野默了两秒才开口：“好，从旅馆后门出来右拐，走到第二个巷子再左拐，我让小杰去接你。” 　　“好。”安西挂了电话，看着白逸青欲言又止。 　　“快去吧。”白逸青说。 　　安西扫了一眼陆思齐，惦记着他黎哥的交代便又唠叨了两句： 　　“青哥，不是我偏心，你这人太被动了，什么事儿都爱自己闷着，所以……嗯，我的意思是，爷们之间相处，能屈能伸，没什么谁该迁就谁，野哥要惹你不开心，你揍他一顿骂他两句，要是你惹他不开心了，那就道个歉示个好，多大点事儿！” 　　说完又转向陆思齐：“你说是不是，小齐？” 　　陆思齐抬了抬眼皮：“嗯。” 　　白逸青不耐烦道：“你走不走了？” 　　“走。”安西撇撇嘴：“忠言逆耳，啧，这么大的人闹别扭，还怪有情趣……” 　　“……” 　　大门吱嘎一声合上，后院安静下来。 　　冬季傍晚的风有些刺骨，白逸青看了眼陆思齐身上的睡衣：“你不冷吗？穿这个出来。” 　　“不冷。”陆思齐手掌撑在棉质拖鞋的鞋面上，慢慢转过脸来，“他们真的要去南客庄放烟花吗？” 　　“不一定。” 　　白逸青说完，又觉得以安西的行动力，想到的大概都会去做，于是改口：“应该会。” 　　陆思齐点点头，语气有点酸：“秦岭和二斗都能看到了。” 　　白逸青：“……” 　　“我有一次，在天台看到过。”陆思齐手指搓捏着白小青的耳朵，“很远，也很小，一开始还以为是那里的电线冒火星子了……” 　　白逸青笑起来，他本来想让陆思齐回屋待着，现在觉得在外面吹吹冷风也挺好。 　　“你很想看烟花？”他蹲在陆思齐旁边，跟他一起给白小青捋毛。 　　“嗯。也没有很想……” 　　白逸青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找到收藏里存着的一个视频递给陆思齐：“我自己拍的。” 　　视频里有呼呼的风声，画面轻微晃动，最初是黑暗中一线暖色的海滩灯火，很快，天光忽然大亮，凌空炸起铺天盖地的流火，与投在海面的倒影交相呼应，然后稀稀疏疏窜向四周又消失在海面。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烟花绽放，像黑色的幕布闪耀着翡翠流苏，万紫千红穿透无边的黑暗，美的惊心动魄…… 　　“好看。” 　　视频只有两分钟多一点，陆思齐看完又重播了一遍。 　　“这是哪里？”他把手机还给白逸青。 　　“我家。”白逸青说，“我家离海很近，后面还有一座小山，爬上去可以看到整条海岸线，海边每年元宵节都有连着三天的大型烟花秀，一到晚上，全城的人都往海边挤，可我在山上看到的比他们在海边看到的更好看，他们看不到海里的倒影的。” 　　陆思齐蹲着的身体放松了些，眨眨眼脑补了一下白逸青家的样子，后面是山，前面是海，白逸青一个人生活在那里。 　　“你还有几天回阳城？”他问。 　　“下周末。” 　　陆思齐没说话，隔了一会儿才问：“还来吗？” 　　“……” 　　“你还跟我哥好吗？” 　　白逸青神情尴尬，犹豫着问：“你哥……跟你说什么了吗？” 　　陆思齐摇头。 　　白逸青有些失望，看着趴在窝里惬意无比的白小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浅浅呼出口气…… 　　“陆思齐，我跟你说个秘密。” 　　…… 　　元杰推开自己家院门，顺嘴回答安西的疑问：“公司双旦前后会很忙，最近开始轮值了，我一周两个夜班，但是那两晚回来，一进巷子总感觉有人跟着我，我自己在家害怕，所以让熙哥搬过来陪我……” 　　安西忍笑，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娇气包，于是打趣他：“要不要我派个司机晚上接你下班？” 　　“不用，熙哥说他可以去接我。”他拉开堂屋玻璃门让安西进去，“他在诊所对街的配货厂找了个活，时间还算自由。” 　　“是吗，他决定留下了？”安西进门，就见陆野在厨房，桌上菜已经上的差不多了。 　　“是，根本不敢走，不走都提心吊胆的，桐姐这几天都不稀得搭理他……” 　　“咳！来了安西。”杨熙从旁边屋子里出来，和安西打了声招呼就捏着元杰脖子把人押走，“你话真多，书柜里怎么高中课本都留着？快弄走，我看到就头皮发麻。” 　　“哎呀松手，你可真有出息……” 　　安西走进厨房，帮陆野把盘子放到灶旁：“辛苦了，野哥。” 　　陆野回头看了他一眼：“邹黎没来？” 　　“黎哥晚上有事。”安西凑到陆野身边，“你猜我刚才和谁在一起？ 　　陆野勾唇一笑，懒得理他。 　　安西好奇心不死：“你俩到底怎么了？白逸青做什么事儿惹你生气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惹我了？”陆野把锅里的菜装盘，好笑地问。 　　“不然呢？要是你的问题你早就巴巴贴上去哄人了，还会让他一个人待在教室画画？” 　　“……” 　　陆野摘下围裙，搭着安西肩膀带人离开厨房。 　　“谁的问题不重要，解决问题才重要。”他朝里屋喊了一声“开饭！”，然后坐到餐桌前，“其实是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你什么问题？”安西坐他旁边，一脸八卦。 　　“我的问题就是，过于完美，让对方很有压力。” 　　“……”安西一脸服气，“呵，当我没问。” 　　“我说真的。”陆野笑起来，身体往后靠了靠，“人和人之间相处需要一个平衡，可能我管小齐习惯了，对白逸青的一切也总想大包大揽，非得自己安排个周全，他想做点什么都无处着手。” 　　他顿了顿，悠悠道：“所以，才会不自量力地想去解决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安西听的一知半解：“什么问题？” 　　“先吃饭。” 　　安西：“……” 　　元杰抱着一摞书出来：“我又翻出好玩的东西了！” 　　没人在意。 　　安西不死心的追问陆野：“那不是他的错你们闹个什么劲？我看他也挺难受的……” 　　元杰耳朵一竖：“谁啊？白逸青吗？哈？哥，你们吵架了？” 　　陆野眯起眼睛：“我们吵架你看上去有点开心啊？” 　　“啊？哈哈，哪有！”元杰把书放到柜子上，坐到陆野旁边,“我说你今天看着没精打采的，他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说说他……” 　　“我谢谢你啊！”陆野唇角抽抽，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上敲了两下，“我想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主动一次。” 　　他希望白逸青明白，健康的感情不是全无冲突，而是需要在冲突中看到对方的底线，然后互相适应磨合，及时修补，只要他愿意主动一点点，他陆野都会稳稳的接着，这才是安全感。 　　“可是……” 　　陆野惆怅起来：“这家伙也太沉得住气了！两天都没个动静，我这心啊……” 　　越来越没底了。 　　白小青被温热的暖水袋烘的四仰八叉，肚皮一起一伏的听着围在自己狗窝门口的两人聊天…… 　　“其实之前我妈说过她想离开，问我怎么办。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她去哪我就去哪，我要跟她在一起。” 　　白逸青平静的讲出自己的事，他没想过第一次跟人说这些，竟然是对一个小孩。 　　“所以活下来让我觉得很对不起她，甚至每晚都会梦到她用各种方法把我带走……”白逸青自嘲的笑笑，看向陆思齐，见男孩表情凝重，他也有点笑不出来了。 　　“我本来不怕死的，可那样的梦做多了就害怕了，一个人半夜吓醒不敢再睡。我家后面那座山就是墓园，我半夜爬上去对我妈发誓，说我会守着她，永远不离开。” 　　陆思齐微张着嘴看他，目光怔忡。 　　白逸青苦笑：“可能是心里经常这么想，大脑就接受了这个设定，所以就算后来长大了，只要生出离开阳城的念头，就会做噩梦。” 　　“……” 　　陆思齐听懂了。 　　他哥生气是因为白逸青吃药，而白逸青吃药是因为做噩梦，做噩梦是因为…… 　　“你是不是，想留下来？” 　　白逸青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小时候做噩梦，只要我哥拉着我的手睡觉就好了。”陆思齐说。 　　白逸青看着他，想到陆野的举重若轻，心里酸软。 　　“小齐，我是大人，和你哥一样，所以我应该自己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 　　陆思齐想说，就你？ 　　“和你哥吵架是我的不对，我会跟他道歉。”白逸青又说。 　　陆思齐眼睛亮了亮，又很快低头掩饰了过去：“……我哥昨晚抽烟了。” 　　白逸青一愣，接着笑问：“你不喜欢他抽烟？” 　　陆思齐抿着嘴唇，扒拉白小青的手更快了…… 　　“我帮你说说他。”白逸青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和陆野的几乎一模一样，“以后，和你哥一起去阳城玩好不好？” 　　陆思齐手一顿。 　　“那个城市不大，很干净。从我家步行十分钟到海边，那里有一个很大很漂亮的城市书房，旅游旺季不少人去打卡，他们不看书，光拍照。”白逸青说,“平时没什么人，你可以坐在会摇晃的船椅里看书，吹海风，退潮的时候在海滩里泡澡，沙子很细，退出来的浅滩水深只到小腿，我见过别人在里面打水仗，看起来很好玩，可惜，我没什么朋友。” 　　“我去不了。”陆思齐声音渐小，“我不能坐车……” 　　“我知道。”白逸青语气轻松，“我说以后。” 　　“嗯。” 　　撑着膝盖起身，站的太猛白逸青眼前有一瞬间晕眩。 　　“太冷了，我们回去吧。”他按了按太阳穴，感觉到一丝头疼的迹象。 　　陆思齐慢吞吞地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进了楼。 第128章 道歉 　　201房间书桌上果然放了药。 　　白逸青将那小半颗捏在指间看了一会儿，嘴唇不明显地动了动：“对不起啊。” 　　别扭。 　　他又清了清嗓子，置气般口齿含糊地嘟囔了一句：“那天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尴尬。 　　…… 　　不知道这两天陆野在想什么？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毛病很多，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后悔…… 　　万一陆野是真的不想理他了呢？ 　　万一道歉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呢？ 　　白逸青心里间歇性的敲起了退堂鼓，左右陆老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他扔掉药，打开电脑找了个电影看。 　　速度与激情7。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白逸青看的心潮澎湃肠胃翻涌，有种类似晕车的感觉。 　　他关掉屏幕缓了一会儿，想到陆野可能回来了，心中又是一阵紧张。 　　牙齿咬着下唇里的软肉，白逸青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冲进卫生间…… 　　吐了。 　　“操。” 　　他一手撑着马桶盖，呕吐带来的血液上涌冲击的大脑神经突突乱跳，熟悉的胀痛袭来，他心下一慌。 　　不会是，撤药反应吧？ 　　高考前那次，药只吃了两天卜医生就给他停了，同时督促他喝大量的水加速代谢，所以那次并没有什么状况，他自己便没当回事。 　　白逸青忍着不适脱掉衣服，站在花洒下，有气无力地演练了几遍道歉的桥段。 　　越练越郁闷。 　　以往“对不起”三个字他在墓碑前说的最多，谁知在活人面前说，竟是这样难以启齿。 　　或许……可以先示个好试探一下陆野的反应，万一对方感受到他的诚意，就不需要道歉了呢？ 　　白逸青难得乐观了一次。洗过澡头晕乏力，停药后的睡眠质量已经堪忧，伤脑筋的事，明天再说。 　　躺到床上，一边艰难入睡，一边策划明天的示好方案，半梦半醒的一晚，倒让他有了那么点头绪…… 　　第二天中午，陆野坐在餐桌前，陆思齐低头吃饭，他则心不在焉的抛着手里的硬币—— 　　薄情寡义。 　　铁石心肠。 　　不可理喻…… 　　“哥，我下午想请假。”陆思齐出声，打断他哥心里的怨念。 　　硬币“当”一声砸在桌上，陆野挑眉：“为什么？” 　　陆思齐头也没抬，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下午老师组织去博物馆。” 　　“……”陆野忽然觉得心累，盯着自己弟弟低垂的眉眼，几秒后才悠悠叹道：“好吧。” 　　陆思齐后背有些僵，只觉嘴里的饭菜哽在喉咙口，干巴巴的难以下咽。 　　他哥心情不好，自己让他心情更不好了…… 　　白逸青今天也没去上课。 　　他一上午的时间都耗在商场里，中午打车回到旅馆，靠在街边粗壮的梧桐树干上缓了一会儿才进去。 　　撤药反应其实比服药期间的症状轻不少，主要是身体虚，没什么力气，以及刚下车有点反胃。 　　白逸青手里拎着三个同款购物袋，里面是三件同款羽绒服—— 　　某人既然喜欢穿一样的，那就一样吧。 　　虽然白逸青不是很习惯穿黑色的衣服。 　　旅馆大厅又没人，白逸青猜测陆野可能去送陆思齐上学了，于是直接上楼回了房间。 　　关上屋门，他取出其中一件羽绒服挂在自己衣柜上，然后从另外一个衣服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珠光白的包装封口处，是卡地亚标志性的红色火漆印。 　　白逸青看着那醒目的一点红，犹豫了一下，拉开抽屉取出陆野撺掇他配的那对橙红色助听器。 　　那天，验配中心的小姑娘说陆野适合戴项链，所以他给陆野买了条项链。 　　戴上助听器的手有点抖，白逸青自嘲地牵动唇角。 　　药真不能乱吃，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都他妈变成老大爷了，这还了得？ 　　白逸青把换下来的旧助听器放回抽屉。视线移到笔筒里的剪刀上，修长的手指蜷起又松开。 　　男朋友还喜欢什么？ 　　喜欢他头发短一点，露出耳朵来…… 　　其实，只要你愿意，有发自内心的需求，那么取悦一个人也不是多难学的事。 　　只是心里建设还没做好，门便被人很轻的敲了两下。 　　白逸青身形一怔，陆野来了？ 　　他心跳忽然变得很快，有点庆幸，也有些紧张，所以忘记了陆老板想进来一般不会敲门，至少不会敲得这么“小心”…… 　　拉开屋门，白逸青看着面前缩小了一号的“陆野”，神色诧异：“小齐？” 　　陆思齐看上去不太开心：“你为什么没有去找我哥。” 　　白逸青噎了一下：“我……这就准备去了。” 　　陆思齐撇撇嘴：“他去洗车了。” 　　“……是吗？”白逸青让开一步，示意他进来，“你怎么没去学校？” 　　“请假了。”陆思齐站在门口，迟疑着没动。 　　“你找我有事？”白逸青又问。 　　“嗯。” 　　“什么事？” 　　陆思齐沉默了一会儿，嗓音有点不明显的颤动：“我想去书店。” 　　白逸青一愣：“书店？” 　　“嗯。” 　　“为什么？” 　　陆思齐又不说话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白逸青心念一动，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接着，大脑中某根神经瞬间兴奋起来！ 　　虽然他现在更希望能抱着被他哄好了的男朋友睡上一下午，但是陆思齐想去书店这件事…… 　　很重要！ 　　“为什么不让你哥陪你去啊？”白逸青微微弯腰，想在男孩脸上看出点什么。 　　“我只是，想试试。”陆思齐抬眼，“我怕我不行，哥会失望。” 　　白逸青喉结微动。 　　他知道不管陆思齐行不行，仅是这个想要试试看的想法，就足以让陆野开心到忘形。 　　如果行…… 　　白逸青几乎已经感受到了男朋友巨大的喜悦，他眸光闪动：“好，我带你去。” 　　陆野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安稳又庸常的生活，在这个带着些许烦闷的平常的中午，开始转弯…… 　　洗车行距离旅馆十分钟车程，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陆野刚准备往回走。 　　他心里还琢磨着冷了三天已经是极限，白逸青今晚之前还不来找他，那他就发扬风格给对方创造个机会。 　　其实以陆老板的心性，和男朋友吵架这种事大概不会经常发生，他本想趁着这一次，让白逸青高筑的心墙再对他破开一个缺口。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垒的是堵铜墙铁壁，要不是知道里面保护着的是一颗比常人更柔软的心脏，陆老板都想来上一场强硬爆破了。 　　啧，还是舍不得。 　　“喂，您好，哪位？”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陌生号码，按下免提，随手将手机丢在副驾车座上，发动车子驶出洗车行。 　　对面是一个语气唯唯诺诺的男人：“喂，是……陆思齐的哥哥吗？” 　　陆野眉头一皱，在电话里听到陆思齐这个名字，他本能的心慌：“是我，您是？” 　　“哎哎你好，我叫张谦，你弟弟现在在医院，他昏过去了。” 　　陆野听到这里第一反应是骗子，但他还是忍不住神经紧张起来：“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男人显得有点慌：“谁知道他们怎么回事，我车子正常行驶，你弟弟突然就跑马路中间去了，我也来不及立刻刹住啊，这时候又冒出一个人冲过来抱着他一起，我就，就一起撞了……” 　　陆野大脑“嗡”的一声，脚下意识踩下刹车，引的后边一阵暴躁的鸣笛…… 　　“你撞到我弟了？”他屏住呼吸，强自镇定地将车子开到路边停下，拿起手机：“他受伤了吗？在哪家医院！” 　　“市第二医院，现在送进去做CT了，还没出来，不过讲道理，这不是我的责任吧？我冤死了！我送他们来医院是因为我这人善良……” 　　陆野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了起来，一脚油门朝二院方向开了出去。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发白，他甚至没注意到对方说的“他们”，因为他此刻满心只有一句话： 　　小齐不能有事！ 　　“我现在过去……” 　　他耳中嗡鸣，后背一阵接一阵的发凉。听着自己的声音，恍惚的像浮在车外。 　　脑海中千千万万个疑问横冲直撞地盘旋着找不到头绪，陆野只能沉着脸听电话里的喋喋不休—— 　　“你还有多久到啊？挂号检查的费用我都付了，你朋友手机摔了，查七月旅馆的电话才联系到你，你要不要让他再跟你说一下情况……” 　　陆野呼吸一滞，朋友？ 　　电话那头声音小了下去，他听到男人在低声跟谁说话，几秒后，手机里传来熟悉的男声： 　　“陆野。” 　　白逸青声线不稳，失真的不像他。 　　“陆野，对不起……” 第129章 该疼 　　一句话说出口，白逸青再发不出一个音节。 　　直到这一刻，在意识到电话那头是陆野，是他最想见到、也最怕见到的男人时，他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才终于有了实感—— 　　意外是真的。 　　当时他和陆思齐在街边等车，感觉自己身上在冒虚汗，转头却见男孩鼻尖也亮晶晶的。 　　他脱下羽绒服抱在臂弯，顺口问了陆思齐一句：热吗？ 　　陆思齐小脸紧绷，反应了一会儿才摇摇头。 　　后来白逸青看了看手机，说“车来了”。 　　再后来…… 　　陆思齐跑了。 　　来医院的路上他一直在幻想，陆思齐没有敲响201的屋门，一定是自己身体不舒服，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 　　和往常无数个梦一样，醒来就消失了。 　　可他醒不来。 　　“宝宝。” 　　陆野声音在他仅剩一个的助听器里响起，很轻，医院走廊嘈杂的声响很快将之湮没。白逸青分辨不出这声称呼里含着怎么样的情绪，或者说，这也是他幻想出来的。 　　陆野本来就在生他的气，怎么可能喊他宝宝，何况现在又因为他的无知无畏，害陆思齐进了医院…… 　　白逸青把手机还给眼前戴眼镜的微胖男人，低头搓了把脸。 　　路过的人们朝他投来探究的目光，他坐在长椅上，身高腿长却清瘦落寞，气质脱俗，单薄的白色卫衣肩头被血染透，硬是没一分受伤的狼狈。 　　张谦见状，犹豫着对电话说：“你……陆野是吗？呃，你先专心开车，我们在5号楼4层，到了再谈吧。” 　　他收起手机，看向白逸青的眼神有些紧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逸青摇摇头。 　　“那你先处理一下肩上的伤吧，我看那道口子划的也不浅。”张谦又说。 　　白逸青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的情况。 　　车子开过来的时候，他本想冲过去抱起陆思齐跨到绿化带的草坪上，结果刚把人拦腰捞起，腿忽然一软…… 　　白逸青摔倒时后背着地，肩颈磕在一块尖锐的路牙石边角上。他胳膊抱紧身上的男孩，一只脚踩住撞上来的车头被推出半米，皮肉划破，但没觉得多疼。 　　“没事。” 　　张谦：“哎，二楼外科，你好歹包扎一下啊，这血呼啦的我看着都害怕……” 　　白逸青：“……” 　　他把张谦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他怀里的外套穿上。 　　黑色衣服其实挺好，染上血也看不出来。 　　张谦觉得这个看上去有些木愣的青年挺可怜的，听他刚才跟陆野道歉，猜测是没看好人家的弟弟，心里紧张。 　　“你也别太担心，我感觉那孩子八成是吓晕了，撞完后还是他先站起来的对吧?” 　　“嗯。” 　　如果是皮外伤还好，白逸青怕的是这次之后，陆思齐再也不敢迈出那一步。 　　那陆野该有多绝望啊？ 　　所以当初陆思齐提出去书店，自己至少应该先问问陆野…… 　　“兄弟，你肩膀确定没事吗？我认倒霉，咱也不差这点医药费，缝两针也没几个钱，你不会是怕我会跑吧？” 　　“……” 　　白逸青“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吓了张谦一跳——走廊一侧厚重的大门打开，病床被推出来。 　　张谦一个箭步冲过去：“怎么样医生？” 　　白逸青的心跳声吵得他左耳嗡鸣，助听器里声音杂乱，努力分辨之下才勉强听清： 　　“十分钟后拿报告再过来。” 　　医生步履匆匆朝诊间走去，推着病床的护士让张谦帮忙先把人送到住院部。 　　“目前看是没什么大问题，生命体征也很平稳。” 　　“那怎么办？等着他醒来，还是检查一下其他的？” 　　“等结果出来问下医生。” 　　“哎，好……” 　　白逸青脚步虚浮的跟在后面，心脏像堵在嗓子眼，落不下去，又有点想吐。 　　陆野赶来的时候，张谦正巧出去拿片子。 　　白逸青盯着陆思齐紧闭的双眼，在助听器里捕捉到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他屏住呼吸，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年，老爸风尘仆仆赶回来时，他也是这样的心慌。 　　因为老爸每次离开都会交代他：“你是家里的小男子汉，要照顾好妈妈。” 　　然而他没有。 　　于是他竖起尖锐的刺，抵触老爸的靠近。在那个并不是很懂得恨是什么的年纪，他无师自通地把恨当做武器，逃避责备。 　　可现在他不能，陆野不是他爸，不会由着他。 　　白逸青缓缓站了起来，转过头的同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陆野一眼就看到病床上躺着的弟弟。 　　三个床位，最里面的病人挂着吊瓶在睡觉，床边陪护的家人在刷手机。 　　中间一个床铺是空的，最外面，陆思齐躺在白色的被子里，墙边的青年，穿着他没见过的黑色外套，白着一张脸立在那里…… 　　陆野呼吸粗重，从停车场跑过来的时间里，他感觉浑身血液都在乱流，此刻见到牵挂的人，他差点直接瘫坐在地。 　　“白逸青！” 　　“陆野……” 　　白逸青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他看到男人大步朝他走来，接着肩膀一痛，陆野有力的胳膊将他揽进怀里，声音沙哑：“你没事吧？” 　　白逸青鼻子一酸，肩上的伤口被压住，痛感直冲后脑，但他吊着的那颗心被人温柔的放了下来…… 　　“我没事。” 　　他想抬手回抱对方，身体却被松开。 　　陆野扶着他的肩头，微微侧身去看陆思齐，眼底是白逸青没有见过的慌乱。 　　他喉结微动，想起什么，又转回头在白逸青身上快速地上下摸索，像搜身，又像是确认他胳膊腿都在：“受伤了吗？” 　　白逸青摇头。 　　陆野神色稍霁，转身去检查床上那位。 　　“小齐？小齐……醒醒，哥来了，陆思齐？”他喊了几声，语气焦灼，然后又伸手撩起被子小心查看，“他受伤了吗？” 　　“没有外伤。”白逸青回答。 　　陆野肩背松了下来，慢慢掖好被子，抚过陆思齐睡颜的手指不受控地发颤：“陆二牛，你应哥一声。” 　　白逸青轻轻地拉了下他的衣摆，“对不起……我，是我没看好他……” 　　陆野转过身，声音没有平时的沉稳，听得出来是在勉力维持镇定：“说什么傻话呢。” 　　“陆野？”张谦探了半个身子进来，挥动了一下手里的单子，看到陆野转头，嘴上打了个磕巴，“你……你来了？单子出来了，一块过去让医生看看？” 　　陆野身形微顿，反应过来立刻跟过去，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他抬了抬手想摸摸白逸青的脸，想到场合不对又改成拍肩膀，“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等我！” 　　“好……” 　　白逸青脑门都冒汗了，但他觉得自己该疼。 　　CT结果没有问题，医生建议先住院观察，如果不放心，可以再做一些其他检查。 　　陆野沉默不语，看上去还不如一脸焦急问东问西的张谦在意弟弟的情况。 　　其实没什么可问的，随着陆思齐昏迷的时间渐长，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当年从车里抱出来那个小小的软软的男孩，就是这样，一睡两天两夜，醒来就木愣愣的谁也不理，林姨找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办法，又是叫魂儿，又是烧纸，拜佛请仙都无济于事。 　　只有时间，时间能慢慢治愈一切，但时间不是无限的，再耗上不知几年，谁又能耗的起呢？ 　　陆野不敢深想，只机械的顺着张谦的提议做各种检查，当然，他也没心思去琢磨，这个肇事司机是不是有点太热心了…… 第130章 熙哥，我怕 　　有些化验结果明天才出来，张谦接到一个电话被喊去——他是个司机，老板喊他去接人。 　　临走时，张谦看着陆野欲言又止，最后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小心翼翼的开口：“其实，你朋友电话里叫你名字的时候，我就猜到是你了……” 　　陆野：“？” 　　“那个，你……这几年，怎么不打球了？” 　　“……” 　　结束一下午的兵荒马乱，陆野坐在病床前，手掌虚覆在陆思齐手背上，指尖一下一下轻点着对方虎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逸青默默杵在一边，陆野的担忧他明明白白的感受得到，可他不要他的道歉，还会在对视的间隙对他扯扯唇角，安抚他的愧疚。 　　白逸青不明白，陆野为什么这么好，自己为什么总把一切搞得一团糟…… 　　“你和小齐，要去做什么？”陆野侧过脸来问。 　　“……” 　　白逸青垂下眼睫：“小齐想去书店，我……叫了车。” 　　陆野眼睛微微睁大：“他自己要去的？” 　　“嗯。”白逸青有些不忍，来不及升起的希望先面对幻灭，陆野该怎么消化这个结果。 　　“是我之前……有意跟他说过很多书店的情况，我想过或许可以……可我没想到……” 　　“白逸青。”陆野打断他，声音平静，“不是你的错，是小齐自己没有准备好，也是我的疏忽，你为他奋不顾身，差点被他牵累，如果你有事，我也受不了的。” 　　白逸青喉咙有点发紧。 　　“我去买点东西吧，这里需要什么？”他移开视线，想给自己找点能做的事。 　　陆野笑笑：“小杰待会过来应该会带。对了，你手机坏了？去换个手机吧，方便联系。” 　　“好。”白逸青站起来。 　　陆野又说：“白逸青，谢谢你。” 　　“……”白逸青咬着舌尖把眼底的热意压下，他点点头，忍着想要抱抱陆野的冲动，离开病房。 　　以前他总跟陆野说谢谢，现在才发现，这个词真的很见外。 　　他不想让陆野谢他，他希望陆野冲他发发脾气，或者给他机会看到他的脆弱，但陆野没有—— 　　因为他的不成熟，让陆野没有安全感。 　　这种失落，在白逸青换完手机，提着从医院门口买来的水果回到病房时，彻底将他淹没。 　　元杰和杨熙从另一部电梯上来，大步流星的朝病房奔去。 　　陆野是在张谦离开后才告诉了其他人，因为陆思齐并没有受伤，他们便先回去拿了这一两天用的东西。 　　经历过以前的事，大家都自动默认了陆思齐最早也得明晚醒来，到时候什么状况，谁也不知道。 　　白逸青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走到门口，听到元杰喊了一声“哥”。 　　陆野转过头，在见到他们时神情竟有些委屈。 　　他站起来，张开胳膊和杨熙拥抱，脸埋在对方肩头，说：“熙哥，我怕……” 　　“怕你不早点打电话！”杨熙搓了把他的脑袋，“这不没事吗？别瞎琢磨，安心等他醒来就好了。” 　　元杰放下东西，俯身唤了陆思齐两声，然后转过来轻拍陆野后背：“哥，小齐是大孩子了，不会有问题的。” 　　白逸青神情迷茫，有点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意思。 　　但他看着这样陌生的陆野，心里很难受。 　　“哥，白逸青呢？”元杰问。 　　陆野松开杨熙，刚刚的脆弱转瞬即逝：“他手机摔了，我让他去换一个。” 　　“他没受伤吧？他俩到底怎么搞的啊？” 　　陆野示意两人坐下，打开矿泉水喝了一大口：“没有，白逸青也吓到了，待会儿你们说话注意点。” 　　“白逸青不知道小齐的情况？”杨熙坐到凳子上，“小齐怎么会让他带着去书店？” 　　“知道一些，小齐信任他，认识白逸青之后，小齐真的变化很大。”陆野说。 　　元杰一针见血：“物以类聚，都一个性子……可这两个家伙也太莽撞了，我们平时连那个字都不敢在小齐面前提，结果他自己跑去坐车！白逸青也是，说句不好听的……” 　　“不好听就别说了。”杨熙踢了他小腿一下，“他也没坏心。” 　　“……我没怪他，我只是觉得小齐去书店这么大的事，应该先跟哥说一声。” 　　“好了，你们看过了没事就回去，该干嘛干嘛。”陆野听着两人唠叨反倒踏实了些，“明天也不用专门过来，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你们。” 　　“我们晚上没事，陪你待会儿。” 　　…… 　　白逸青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肩上伤口一会儿痛一会儿痒，他能想象到那里一边渗血一边愈合，比起撤药带来的头疼乏力，这种感觉反而有些让人沉迷的畅快。 　　只是血迹凝固在衣服上，贴着身体又凉又硬，不太舒服。 　　他缓缓吐出口气，拎着水果进了房间。 　　元杰和杨熙果然说话很注意，对他只有关心没有责备。 　　后来邹黎和安西也来了，邹黎让陆野别担心，也让白逸青好好休息，说他脸色太差。 　　他们没待太久，病房人多会影响其他病人，于是十点左右，在孟桐忙完诊所的事匆匆赶来看过之后，陆野把留着不想走的几人一并撵走了。 　　包括白逸青。 　　他的脸白的吓人，陆野知道他睡眠不好，再三交代睡不着就跟自己聊天，闹钟关掉，明早多睡会儿…… 　　回去的路上，杨熙开车，坐在前排的孟桐转过头来和元杰聊天。 　　“我一直想不明白，那年是什么原因让小齐忽然愿意去上学了，小杰，你当时天天和他们在一起，没发现什么契机吗？” 　　元杰摇摇头：“没有，就是哥给他装了电梯他不坐，哥那阵子情绪不好。但是之前哥也经常情绪不好啊，所以这也没什么。” 　　孟桐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掠过的路灯树影：“小野那几年太难了，现在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 　　“是啊……希望这次不要回到以前。” 　　杨熙道：“不会的，那会儿小齐才五岁，当场吓昏，再醒来天翻地覆，那小脑袋肯定是没办法理解这一切，现在他已经接受自己的境况，不可能又不说话不认人一闷好几年，都放心吧，现在该发愁的，是怎么让小齐回家。” 　　“靠！”元杰瞪大眼睛：“医院这么远！走回去吗？” 　　“……” 　　白逸青听着他们的话，终于理解了所有人话里的未尽之意，也明白了陆野真正怕的是什么。 　　原来自己只是担心陆思齐就此停步不前，可他却不知道还有更坏的可能，是回到原点！ 　　陆野不会对自己表露这份隐忧，因为这是白逸青承担不起的责任。 　　而且，陆野把他放在被保护的立场，不但不能依靠他，信赖他，还要小心翼翼保护他那可怜脆弱的自尊心，不敢让别人说他，不敢让他有压力…… 　　白逸青心里苦笑。 　　自己这样的男朋友，要来干嘛？ 　　回到旅馆，白逸青把衣服脱下来，羽绒服的里衬也染了血，在灯光下只能看出颜色发亮。 　　他把白卫衣卷起来塞进垃圾桶，又用温凉的水洗了个澡。 　　后腰有些不明显的擦伤，肩膀的破口大概一指长，边缘参差很难看，白逸青找来纱布，随便贴了一块上去。 　　反正他皮肤愈合能力强，不用管迟早会好的。 　　陆野的信息发来，问他回去了没有，让他仔细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碰到的地方，白逸青回了句语音：“准备睡了，我很好，你累吗？” 　　陆野：不累，中间床位可以睡。你早点休息，看到桌上的药了吗？这两天有按量吃吗？ 　　白逸青：嗯。 　　他想了想，又编辑： 　　陆野，我会和你一起照顾陆思齐，无论…… 　　写到这里，他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你也早点睡，有事给我打电话。” 　　陆野：好，晚安宝宝。 　　白逸青想了半天，他从来没有对陆野有过亲昵的称呼，最后只好作罢：晚安。 　　这晚，陆野本以为会平静又无望地过去，然而凌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像是有所感应，猛地睁开双眼！ 　　陆思齐没动。 　　但是刚刚睁眼的一瞬间，近视眼特有的第一感变异，让他在一片朦胧中捕捉到一丝微小的动态——陆思齐的眼睫似乎刚飞快地忽闪了一下。 　　然而再细看，那双眼睛还是紧闭的。 　　难道是错觉？ 　　他眯起眼在昏暗的光线下观察，发现陆思齐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变成蜷在枕边…… 　　陆野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小齐！你醒了？” 第131章 闯祸了不怕 　　白逸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在身心俱疲却无法沉眠的状态中煎熬了很久。 　　微信的聊天记录都没有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 　　陆野现在也睡不着吧。 　　陆思齐到底会不会…… 　　每思及此，心脏和大脑就会宕机，没办法想下去。 　　后来，白逸青竟然做了一个平和的梦—— 　　他戴着老爸从非洲带回来的木雕面具，光脚跑到门口穿鞋，鼻腔里充斥着粗犷而悠远的香料味道，他很兴奋，迫不及待要去海边小广场上显摆一二。 　　老妈从楼上下来，柔软的棉质拖鞋没有一点声响：“过马路要看车呀，乖乖玩，别闯祸。” 　　“男孩子做什么乖宝宝？” 　　客厅沙发上，不到四十面容英气的老爸不以为意道：“闯祸了不怕，爸爸替你解决。” 　　这句话有多大问题白逸青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听到之后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记忆里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然后他就醒了。 　　窗户透进微弱的天光，意识飘回现实。 　　白逸青心头又笼上一层阴云。 　　他暗暗埋怨老天太吝啬，不愿让他多开心一会儿。 　　时间还不到五点，旅馆地暖这个点似乎总是不太热，白逸青裹着被子坐起身，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暂时什么都不要想。 　　肩上的纱布和伤口黏在一起，所幸不再流血，便也懒得换。 　　他收拾洗漱，穿上之前的白色外套下到一楼大厅，网约车很顺利地叫到一辆，白逸青摘掉客满的牌子，推开玻璃大门。 　　外面的冷空气涌进来，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昨晚关门时花盆忘记收回来，不知道有没有冻坏，或者少了。 　　陆野附在陆思齐耳边小声唤他：“小齐，醒了是吗？你看看我，我是你哥……” 　　他不敢太大声，怕吵到邻床病人，也怕吓到陆思齐。 　　“小齐？” 　　少年没有回应，只闭着的眼睛睫毛颤微微抖动。 　　陆野的心沉了沉，缓缓站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出病房，门一合上，他便转身快步朝护士站跑去…… 　　白逸青手里拎着从外面买来的豆浆包子，出了电梯，一拐进走廊就看到前边三个急匆匆朝病房方向走去的身影。 　　“陆野……” 　　他的心提起来，高大的男人走在护士和值班医生前面，脚步仓促地进了病房，白逸青急忙跟了上去…… 　　医生大致检查了一下陆思齐的情况，又撑开眼皮看了看：“上午其他检查结果出来，没什么问题就出院吧！” 　　陆野神情并没有放松几分，他犹豫着确认：“那，他醒了吗？” 　　“醒了。”医生似乎觉得好笑，刚刚可是他急呼呼跑过去，说自己弟弟醒了的。 　　“可他……” 　　“没事，小伙子胆儿有点小吧。”医生笑道，“家属安慰一下，哄哄就好了。” 　　陆野怔忡的点点头。 　　小齐醒了。 　　可他都不愿意睁开眼睛，和那次一样。 　　白逸青看着床前无措的男人，感觉胸腔有什么东西缓缓溃散，几欲消融。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是很重要的东西。 　　医生捎带着询问了一下邻床的情况便和护士一起离开，陆野身形一动，立刻拿起手机跟着出了病房。 　　也许是因为穿了白色的衣服，白逸青就站在门口，陆野点开手机通讯录从他身前经过，却没有注意到他。 　　他举起手机放在耳边，走到走廊里面的长椅上坐下，腰背微弓等待电话接通。 　　“喂。邹黎，打扰你睡觉了……”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陆野垂着头抓了抓头顶碎发：“嗯，醒了。” 　　“他不理我，我……”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知道……嗯，没事，就是跟你说一声，你不用过来，需要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好。” 　　白逸青走过去，看到陆野胸腔剧烈起伏几下，然后长长呼出口气，又拨了一个电话。 　　他停下脚步，手指捏住手机。 　　“熙哥。” 　　陆野的声音再度响起，白逸青的手机没有动静。 　　“你们……到了？好，小齐醒了，可能……和上次一样，我，我不知道现在要不要把他，叫起来，太早了别人都还在睡觉，我怕他……嗯，我等你。” 　　他语速没什么节奏，有的字说的很快，有的字又很犹豫，白逸青听得出来，他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挂了电话，陆野胳膊撑着膝盖，两手交握将手机抵在额头上，似祈祷又似认命，那种从来不会在陆野身上出现的颓然，让白逸青的心像被人狠狠勒住一般难受。 　　“陆野。”他缓缓靠近，在男人身边站定时，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陆野抬起头，见到是他，疲惫的眼睛里带上些迷茫：“宝宝，你……怎么来了？” 　　白逸青心酸又失落，他把早餐放在椅子上，蹲下来，伸手捧起陆野的脸：“我想你。” 　　陆野心下一暖，眼底发热，他抬起胳膊将人拢进怀里：“不是让你多睡会儿吗？昨晚又没睡好是不是？” 　　“不是。”白逸青嗓子堵的厉害，“对不起陆野，都怪我……” 　　陆野闻着他身上爽冽的味道，像是清凉的薄荷汁浇在发炎发烫的心上，胸腔里烧着的那团火缓缓平熄下来。 　　很舒服。 　　他侧脸在青年微凉的发丝上亲了亲，声音满是疲惫：“不许再说这种话，白逸青，跟你没关系。” 　　“……” 　　两人沉默着抱了一会儿，直到陆野呼吸平复，直到走廊传来别人的脚步声。 　　他身子往后撤了撤，看着青年苍白的脸：“别多想，我们进去吧。” 　　白逸青视线迷恋的黏在陆野脸上，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自己能不能承受的起—— 　　元杰一定会质问他为什么总是给他哥找麻烦，为什么信誓旦旦说过会对他哥好，却还跟他发脾气，又害他陷入这样的境况。 　　杨熙也会埋怨他，陆野不管怪不怪他，都会在兄弟们面前为他开脱…… 　　白逸青双脚发软，少年时被几个人围着揍他都没这么怕过，他听到走廊那头电梯运行的噪音，接着看到杨熙和元杰转过弯，大步朝这边走来。 　　“哥。” 　　“小野！” 　　他们在病房门口停下，一脸担忧握着陆野胳膊询问：“怎么样？” 　　“没事。”陆野看上去平静了不少，根据过去的经验交代几人，“我们待会儿安静点，不要围着他，如果他抗拒的明显，你们先出来，我慢慢跟他说……” 　　白逸青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自己的脚却像被焊在那里，怎么也挪不动一步。 　　他听到陆野小声喊陆思齐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没底气。 　　他的手不受控的发抖，感觉一阵无形的力量拉着他，要他离开这里。 　　白逸青摸到手机，一边慢慢退后一边找出拨号界面，按下他没有保存却记得烂熟的号码…… 　　你说的，我闯祸了你会帮我。 　　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最好马上回来，不然以后就再也不要管我了。 　　你不帮我，我会恨你一辈子，这次是真的…… 　　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在心里威胁着那个唯一会包容他的人。 　　可电话每次不到一秒就中断，显示无法接通。 　　他一遍一遍的拨，手机一遍一遍挂断。 　　白逸青转身进了过道一侧的洗手间，抖着手指给白鲸头像的微信发消息：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他又拨了几遍语音和视频，都无法接通。 　　楼道又传来声响，白逸青听到有人走近，他看了眼镜子里神色仓皇的自己，抬脚退进厕所隔间。 　　“喂，桐桐。” 　　杨熙的声音在外间响起：“你怎么醒这么早？哦，小齐醒了，小野叫了半天不应，刚才睁了一下眼睛，又用被子把自己蒙住了。” 　　孟桐的声音在听筒里不是很清晰，大概在询问陆野的状况。 　　“我看小野也慌着呢，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我出来了，围的人多了也不好……吃饭？哦差点忘了，那我去买点吃的，行，有情况再跟你说。” 　　杨熙挂了电话，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就离开了。白逸青靠在不甚干净的隔板上，抬起脸盯着天花板的眼睛通红一片。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缓缓抬起手无力的合十，气息颤抖着嗫嚅道：“妈，我错了……我不要什么金山银山，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回去陪着你，你帮帮我，你让那孩子好起来行不行……” 　　心像是被生生撕开，一分为二。 　　白逸青的这些年不是没遇到过无助的时刻，可他都自己挺过来了，因为再大不过一条命，本就可有可无。 　　可现在是别人的人生…… 　　他惊觉自己这十三年，原来并没有真正的成长，他还是那个懦弱的只想逃避一切的少年。 　　陆野不敢催的太紧，加之邻床病人连呼吸声都带上了情绪，他只好暂时作罢，静静的看着床上缩成一团的弟弟。 　　元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出来。 　　“白逸青呢？” 　　陆野拿起手机给白逸青发消息：你去哪了？ 　　“他可能需要出去透透气吧。小杰，我现在分不出精力，一会儿他回来你帮我安慰一下他，白逸青很自责，他也很在意你们的态度，所以……” 　　“我明白，哥。”元杰自然不愿让他为难。 　　陆野能感受到白逸青的心情，但是现在他不想说“没关系”这样的话，小齐距离自由快乐的日子又远了不知多久，这不是没关系的事情…… 　　他们在走廊长椅上坐了一会儿，杨熙回来，三人简单吃了点东西。 　　放在另一边的早餐无人认领。 　　再次回到病房，天色已经大亮。 　　邻床病人的家属来了，照顾着病人去上厕所，洗漱，吃饭，出去活动。 　　房间只剩安静的三人，和被子里的陆思齐。 　　陆野转头看了两人一眼，轻轻叹气，又凑过去小声劝哄： 　　“小齐，房间现在没有外人，只有哥哥和小杰哥，杨熙哥，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 　　“小齐，我们待会回家，现在先起来行吗？” 　　元杰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小齐，你饿不饿？要不要上厕所呀？” 　　“……” 　　陆野苦笑，低下头小声抱怨：“陆思齐，你哥我好累啊……” 　　几秒钟后，被子轻轻的抖动起来，杨熙第一个发现，他睁大眼睛赶紧捅了捅陆野胳膊，然后朝床上扬了扬下巴。 　　陆野一愣，屏息查看，听到被子里发出隐忍的抽泣。 　　“小齐？”陆野不管了，直接掀开被子…… 　　男孩满脸是泪，憋的一张脸通红，这会儿被三人围着看，更是难受的将脸埋进臂弯。 　　“小齐，你怎么了？”陆野焦急道，“你哪里不舒服？小齐？” 　　陆思齐大口喘气，捂着眼睛，抽噎着语不成调： 　　“白……逸青，他，他还，活着……吗？” 　　三人一脸懵逼。 　　“他、流了……好多，血，他死了……是不是，呜呜……” 第132章 混蛋什么时候回来 　　白逸青回到旅馆，正是学生刚陆陆续续下来的时间。 　　他经过大厅，平静地和遇到的同学打招呼。 　　201比刚入住时多了不少东西，饮水机，台灯，书架，抱枕，还有些零食罐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冷清的空间已经变得温馨。 　　他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还是一只箱子，简简单单。 　　不属于他的，他一样也不带走。除了抽屉里那团解不开的鞋带。 　　打开门，白逸青又回头看了一眼，感觉没什么变化。如果自己必须离开，希望对别人而言也能这样微不足道。 　　手机振动，陆野的消息传来，问他在哪里。 　　白逸青压住心中浪潮，结果未明，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陆思齐退回原点，那他会留下来弥补自己的疏忽。只是，要用多大的勇气，以及怎样的心态来面对他们啊…… 　　如果陆思齐好了，他会实践承诺，放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不舍，但他希望这样。 　　一个不太幸运的人，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他本就不该搅乱陆野的生活。 　　视线落到床边两个纸袋上，白逸青又折返回来，从一个纸袋里取出给陆野买项链时附带的信封，拆开火漆封口，拿走了那张他在商场花了很长时间才写好，现在已经不合时宜的卡片。 　　其他的就留下了。 　　陆野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都是自己第一次正儿八经送给他的礼物。 　　“陆思齐！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就都是血了？你没事装什么鹌鹑？你知道我都被你吓死了吗？哎、你们拉我干嘛……” 　　元杰和杨熙将急赤白脸的陆野拖出病房：“你吓到他了！你让他缓缓再说！” 　　“这不已经缓过来了吗？我就问一句，白逸青怎么都是血了？他哪里受伤了？” 　　“我去问我去问，你先冷静一下……” 　　元杰示意杨熙把陆野拦住，自己返回病床，耐心哄道：“小齐，咱先把被子松开，哥他是太开心了你别害怕，白逸青没事，他刚才还在外面呢，我们都没发现他受伤，他怎么了，你起来跟小杰哥说说好不好？” 　　被子角慢悠悠掀开一条缝，陆思齐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他真的没事？” 　　“真的，倒是你，一直不醒来把哥吓坏了。”元杰小声道，“白逸青也很担心你，他现在出去了，待会儿就会回来。” 　　陆思齐露出脑袋，脸上的泪还没擦净，情绪大起大落后眼神有点呆，他盯着元杰，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我哥生我气了……” 　　“没有。”元杰抱了抱他，“哥永远不会生你的气，他只是着急。” 　　陆野打白逸青电话，没人接。他又给张谦拨了过去，查问白逸青受伤的情况—— 　　“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让他去包扎治疗？他说没事就没事吗？你不也看到了，流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你昨天就应该告诉我的！” 　　对面磕磕巴巴大气不敢出，陆野意识到自己是迁怒别人了，只好平复了一下情绪：“对不起……我朋友，我现在联系不上他，我刚知道他受伤，有点担心。我弟弟醒了，没事，给你添麻烦了，住院检查的费用我会转给你……” 　　挂断电话，再回想男朋友早上的状态，陆野心里生出强烈的不安。 　　杨熙看他一脸忧心忡忡，主动提议：“要不要我下楼去找找？” 　　陆野目光移到他脸上，看到杨熙心里开始发毛的时候，忽然眸光一闪，他立刻拿起手机打开旅馆监控: 　　七点四十，白逸青走进旅馆，回了房间。 　　八点十分，他推着行李箱和一个纸袋从201出来，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秒墙角的摄像头，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他下到大厅，拿起门口桌上的水壶浇花，然后离开旅馆，将手里的纸袋扔进对街垃圾桶，在门口的监控画面里消失…… 　　“操！”陆野感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儿，他闭了闭眼，转身冲回病房。 　　“小齐！” 　　“……” 　　“你没事对不对？你昨天是因为看到白逸青受伤，晕血了是吗？” 　　“……”陆思齐怯怯地点头。 　　“你给白逸青发个语音，说你没事，让他来接你出院！” 　　陆思齐刚坐起来，这会儿觉得他哥这样子有点吓人，身体又开始往被窝里滑…… 　　元杰一头雾水：“怎么了哥？你不会还要问白逸青的罪吧？” 　　“我敢吗！”陆野心里的焦灼无处发泄，“那傻子收拾东西要走了，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受伤了也不说！他在怕什么？我说他什么了吗？我他妈……” 　　“等等，他要走了？去哪？”元杰不解。 　　杨熙：“刚才他回了旅馆，然后拎着行李箱走了，可能是要回家吧？小野，你这男……咳，这白逸青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这个时候闹情绪，好歹等小齐出院了再说……” 　　陆野没法解释，他把手机递给床上一脸愣怔的男孩：“小齐。” 　　白逸青坐在医院对面的快餐店里。 　　他早上从这里买的早饭，这会儿又要了一杯牛奶坐在窗边，视线钉在医院门口。 　　手机屏幕亮起来，还是陆野。 　　他点开那条语音消息，里面传来的却是陆思齐委屈巴巴的声音：“白逸青……你去哪了？我要出院，你能来接我吗？” 　　“……” 　　白逸青呼吸凝滞，苍白的脸上勉力维持的平静裂开一条缝隙…… 　　陆思齐没事！ 　　他嘴唇不受控的颤抖，眼睛忽然就红了。 　　“谢谢……妈，我回家。” 　　是天意，从陆野这里得到的已经很多了，他单薄的运气承受不住更多。 　　白逸青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喝掉那杯牛奶，可心里的酸苦一点也没有被稀释掉。 　　在南客庄，他就想过如果哪天要结束和陆野的关系，可能会有一点不舍得。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难受…… 　　他使劲咬着唇肉，不敢给陆野回消息。 　　对不起…… 　　如果你也这么难过，你就恨我吧，忘了我也没关系，以后你喜欢了别人，就会发现，喜欢谁都比喜欢我好。 　　他看到陆野的车子驶出医院大门，冬天上午的阳光照到驾驶座上男人的小半张脸，一晃而过。 　　白逸青站起身。 　　陆野。 　　我走了，你就当我没来过。 　　陆野在把白逸青电话打到关机后，整个人都快炸了。 　　他不能理解。如果陆思齐出了问题，白逸青走他还能解释为害怕承担责任，虽然这根本不是他的责任。 　　但是陆思齐好好的！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陆野压下心里的火苗，在去往阳城的高铁出发前，去车站等了一中午，下午又在机场找，直到去阳城的航班也飞走。 　　晚上，他回了趟旅馆。 　　杨熙上午回来过，替他捡回了白逸青丢掉的纸袋，陆野在里面翻出那件被血浸透后肩的衣服，以及白逸青昨天穿的羽绒服——和床上袋子里的两件同样款式。 　　还有不仔细查看就不会发现的，药。 　　邹黎电话打过来，让他记得给陆思齐带作业 。 　　“带作业干什么？待会儿直接睡觉了。” 　　“小齐说昨晚睡得太多，今天会睡不着。”邹黎用酒店的便签本规划路线，随口插话。 　　说出来谁信，医院到旅馆21公里，开车27分钟，他们做了个四天的徒步计划—— 　　21公里间选了3个距离差不多的酒店，酒店之间的公园商店之类相当于景点，一天步行5公里。 　　也算是带陆思齐见世面了。 　　“行吧。”陆野应着邹黎的话，一手拆开纸袋里卡地亚首饰盒的白色包装纸。 　　里面的红色盒子，彰显着不应景的喜悦和浪漫，里面卧着一条男士白金项链，两只螺钉圆环紧密相连，一只镶着钻一只刻了字。 　　青·野 　　陆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男朋友真大方…… 　　如果不是这场有惊无险的意外，他们三个会穿着一样的外套，拍一张照片。 　　白逸青会亲手把项链给他戴上，再迷恋的亲吻他的脖颈锁骨……还有那张被回收了的浪漫寄语，白逸青写了什么？ 　　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陆野收起盒子，叹了口气。 　　白逸青啊白逸青，你明明有着世间最好的感情，可你总让它变成遗憾，你怎么回事啊？ 　　陆野一整天的焦躁与愤怒渐渐平息，他生不起白逸青的气，想起今早青年憔悴的脸，他心疼，又想不通。 　　“明天安西会陪小齐，你让小杰别请假了。”邹黎又说。 　　“好。” 　　“陆野，我觉得，或许你们两人之间，需要解决的是其他问题，你应该好好想想。” 　　“我知道。”陆野明白邹黎说的是异地，他们都知道白逸青不想要异地恋，这是陆野的隐忧，可他目前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他只希望白逸青能给这种状态一些时间，让两个人慢慢去协调适应，寻找契机。 　　他拉开抽屉，看到自己拿来的那些茶包，面霜，蒸汽眼罩之类的东西。 　　白逸青都很少用。 　　这个男人生的精致，活的却是相当糙。 　　陆野随手翻弄着那一堆盒子，声音疲惫：“邹黎，你知道吗。我以前打比赛，从来不会考虑输了会怎么样，因为我脑子里只有赢。我一直觉得，做一件事，能力五分，心态五分。对手再难缠，我都能找到他的弱点，制定相应的击破策略。” 　　邹黎安静的听着，想到过去的陆野，心里怀念。 　　“可白逸青，他的弱点显而易见，却总让我无从下手。我心里没底，就算我有一百种策略去尝试解决我们的问题，我都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愿意像我的队友一样配合我……” 　　他手指一顿，在一个盒子后面发现一抹橙红色。 　　这是…… 　　陆野心尖被助听器艳丽的色彩烫了一下。 　　他眸光闪动，想收回刚才的话——白逸青愿意的，他已经在努力了，他只是不得要领。 　　邹黎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陆队长，主力打久了会累，可能相处中你也有问题，你太想主导一切，其实你可以适当让自己休息一下，也给对方一些机会……” 　　陆野将抽屉翻了个遍，没找到另一只。 　　“我知道了，邹黎，先这样吧，我晚点去酒店，给你和安西添麻烦了，待会儿过去给你们带奶茶。” 　　陆野有些心急的挂断电话，又立刻给张谦拨了过去。 　　夜里十一点，举着手电的男人在昨天事故发生的道边路牙石内侧，找到了另一只助听器。 　　陆野发给白逸青的消息石沉大海，但他还是有事没事就发，仿佛对方只是暂时回家。 　　陆野慢慢回想两人之前相处，也明白了一些事情，但现在的情况是，他想改变却没有条件执行。 　　他不能追到阳城去，因为这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问题，他总不能隔三差五去，这样反而让陆思齐觉得有压力。 　　弟弟人不大心思重，他太奔波会让男孩觉得自己是累赘。 　　其实经历过这件事，陆野在对待陆思齐的问题上，心态又有了改变。 　　人就是这样，当命运有意无意给了一点甜头之后，就开始好高骛远，永远不会知足。 　　可现在，他的期望回落过最低点，恍然记起自己曾经只希望陆思齐平安健康。 　　不能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那是陆思齐的遗憾，而自己，只要做好照顾他一辈子的打算，至于命运是否再次垂青，他心怀感恩全盘接受，他不能让自己的焦虑影响陆思齐，他要给弟弟做榜样。 　　所以在确认陆思齐没事以后，陆野的全部心思，都转移到白逸青这里—— 　　“混蛋！等你回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在微信里发飙，一分钟后撤回。 　　混蛋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元杰看着他哥茶饭不思，有些不忍心。 　　白逸青这家伙性格有问题，自己虽然不是很满意这个“哥夫”，但是这人心地还算善良，很久之前白逸青帮他解围，剪开那段让人难堪的粘牙糖的时候他就知道。 　　所以在那阵别扭劲儿过去之后，他也就接受了。 　　什么锅配什么盖，他哥这种爱操心的人，大概就适合这种让他操心的男朋友。 　　但是现在，锅盖跑了，锅emo了…… 　　“哥，手机他迟早要看的，知道小齐没事就回来了，你别担心……” 　　“嗯。”陆野应道。 　　可白逸青怎么可能不知道小齐没事…… 　　他看了眼伏在酒店书桌前补作业的陆思齐，又想，小齐真的没事吗？ 　　他觉得这次醒来后，这孩子像是揣了一包心事，沉默寡言，连眼神都不和他交流。 　　比认识白逸青之前还闷。 　　算了，人要懂得知足。 　　七月旅馆的老板每晚关了门去住酒店，白天忙完就陪弟弟走这漫漫回家路。 　　周末下午，这段陆思齐人生的第一次被迫旅行终于结束，他回到了让人心安的502。 第133章 因为我… 　　AE的课程周五结束，周末已经有人陆续退房离开，也有一些计划留下过圣诞的学生，央求陆老板提供方便，让他们在旅馆搞一个简易的小party。 　　于是平安夜，烧烤炉架到了四楼晾台。 　　陆野把中秋那天布置在天台的小彩灯也拿了下去，陆思齐见状，臭着脸把自己关进房间…… 　　邹老师要求，自己的食物自己DIY，学生们都忙活起来，陆老板难得悠闲地坐在一边喝酒。 　　这晚无风，冬天的冷寂在烟火与热气中渐渐发沸。 　　安西烤了几个肉串拿过来，在陆野耳边小声嘀咕：“今天白逸青给我发邮件了。” 　　他眼睛倏然睁大：“什么？” 　　“别高兴的太早啊，还是不回消息不接电话，但是我让他画的图倒是没耽误。” 　　陆野：“……” 　　“野哥，你不打算去看看他吗？” 　　“元旦后吧，等旅馆这边空出来，我歇业几天。”陆野说。 　　安西了然：“有需要帮忙的你说话。” 　　陆野点点头：“对了，听说你往南客庄运了很多烟花？” 　　“对，本来元旦就我们几个去那边过，小杰跟他领导请假的时候提了一嘴，领导心血来潮，提议全部门十几号人去那里搞团建。”安西有点兴奋，“南客庄要招待第一波付费客人了，我得把排场搞起来。” 　　他这次没撺掇陆野过去，因为知道对方要陪弟弟。 　　陆野笑笑：“挺好，你小弟前天在视频里说了，给小齐嫉妒坏了，这两天都不给人家开视频看作业。” 　　“啊？这……” 　　“行了，快去帮帮你黎哥吧，签子要被他烧没了。” 　　安西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行，那明天我让他们拿点仙女棒小陀螺过来，你在后院给他放。” 　　“成。” 　　陆野吃掉肉串，仰头喝空剩下的半罐啤酒。 　　有的人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就让人胸口堵得慌…… 　　他一个人上了天台，坐在秋千椅上点了一支烟。 　　楼下的烟火把这一小方天地熏腾的宛如仙境，微薄的酒意烫的人胸口灼痛，陆野脚尖点着地面，秋千椅轻轻晃动…… 　　去阳城有用吗？ 　　如果白逸青不想见他呢？ 　　如果对方铁了心要和自己断，去上短短几天能做什么？ 　　或者凭自己一张还算能言善辩的嘴，真能改变什么吗？ 　　…… 　　时间已经很晚了，陆思齐推开502屋门，外面闹腾的声音顺着楼道传来，那群哥哥姐姐们在唱歌。 　　他微微皱眉。 　　难听。 　　哥也在下面吧？不知道他今晚玩的开不开心。 　　这些天，他都不会像往常那样开玩笑耍贫嘴了。 　　因为自己。 　　他趿着拖鞋走到天台，推开大门，就见他哥用纸巾捂着眼睛，从秋千椅上站起来。 　　陆思齐心一慌，站在那里没敢动。 　　陆野吸了吸鼻子，走过来时和陆思齐打了个照面…… 　　“小齐？你怎么还没睡？”他面露疑惑，“是不是楼下太吵了？” 　　陆思齐看着他哥发红的眼睛，一阵酸意从鼻子一路飚到眼眶。 　　“你在干嘛？”他问。 　　陆野手不自觉的捏了捏口袋里的烟盒：“我……没干嘛啊！他们吃完了，我下去帮忙收拾一下。” 　　陆思齐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陆野觉得弟弟有点奇怪，但他也知道这孩子什么都不跟他说，于是喊了声“早点睡”便下了楼。 　　那群笨蛋连炭火都不会灭，滚滚灰烟把陆老板熏的涕泪横流，再不管要把消防车招来了…… 　　学生们今晚有点嗨，作为邹黎在AE的最后一期插画班的终结者们，自然不会放过他们黎哥。 　　邹老师被灌的头昏腹胀，安西也没少喝，两人被陆野塞到退了房的男生宿舍。 　　章田宇的网恋刚刚奔现就结束，被作为重点安慰对象，喝的泣不成声。 　　女生们仗着在家门口也没收着，最后唱着不成调子的歌，被陆老板撵回去睡觉。 　　泡泡扯着他的袖子：“是不是你把我们青哥藏起来了？” 　　陆野苦笑，我倒想…… 　　“陆老板你……真过分，你怎么能，吃窝边草？他可不是一般的……草，他是，我们班草……” 　　“……” 　　收拾好散场后的烂摊子，已经过了0点。 　　陆野感受着喧闹后的余温，想到七月旅馆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纯粹又年轻的气息，心中一片怅然。 　　以前他觉得日子没什么奔头，只有照顾好陆思齐这么一个目标，但终归是安逸稳当的。 　　和白逸青在一起之后，他就不在意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只要有喜欢的人陪着，怎么过他都开心。 　　可现在，他莫名抗拒起接下来要面对的生活—— 　　旅馆会住进形形色色的人，男女老少，什么素质的都有。还会遇到没有边界感的客人各楼层溜达，有意无意地闯进他和弟弟的私人空间…… 　　陆野叹了口气，觉得很累。 　　不知道劳拉西泮说明书上写的撤药后浑身乏力，是不是这种感觉。 　　他回到502，轻手轻脚地推开陆思齐的屋门，黑暗的房间里，床上的影子安然静卧。 　　陆野弯了弯唇角，正要将门合上时，直觉不太对劲…… 　　床上的鼓包好像小了一圈。 　　“小齐？” 　　他轻唤了一声，眼睛适应了黑暗，掀起被子一看，床上没人？ 　　“陆思齐！”陆野打开台灯，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愣了愣，接着又跑去自己屋里，也没有。 　　厨房阳台卫生间……都没有。 　　陆野神色一顿，转身出了502。 　　走廊对面紧闭的屋门底下，缝隙里透出极细的一线光亮。 　　他很轻的敲了敲门，然后用钥匙开了锁。 　　房间光线柔和，陆思齐靠坐在电视墙边的桌子旁，脚边放着那盏明澈的月球灯，怀里抱着桌上的相框…… 　　睡着了。 　　陆野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喉咙发紧。 　　他知道弟弟经常偷偷跑来这里对着照片说悄悄话，这个最初在他看来幼稚的行为，后来也传染给了他。 　　而之所以要偷偷来，是缘于四年前的某天—— 　　那时候陆思齐是个有些阴暗的小孩，陆野几乎是把这个弟弟供起来养的，可他还是稍有不满就抱着照片不吃不喝犟在那里，拒绝交流。 　　于是在一个绞尽脑汁都没法哄弟弟回屋睡觉的深夜，身心俱疲的他，歇斯底里地冲陆思齐发了一通脾气。 　　那晚，他砸了供台，摔了相框，崩溃地朝这个小孩大吼，恨不得让全世界都在那一刻毁灭…… 　　后来，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换了桌子，裱了相框，诚恳的向爸妈忏悔，卖力的讨好弟弟。 　　可陆思齐再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了。 　　说来可笑，现在，陆野甚至想不起当初陆思齐犯犟不睡觉的具体事因。 　　他慢慢走近，在男孩身边蹲下。 　　12岁的陆思齐，面容介于儿童的稚嫩和少年的骨感之间，轮廓柔和，靠在桌腿上的额角被硌出一道深痕。 　　他有着和陆野以及父亲相似的眉眼，此刻眼睛周围的皮肤反着哭肿后透亮的光。 　　陆野默默地叹了口气，倾身将陆思齐的脑袋扳进自己怀里，打算直接把人抱回502。 　　“爸爸……” 　　暗哑的声音响起，陆思齐抬起脸，惺忪的眼睛里还有几分迷茫。 　　陆野低笑起来：“做梦呢？” 　　陆思齐眨眨眼，盯着陆野看了几秒：“哥。” 　　“是我。”陆野摸着他的脸，“很晚了，我们回屋睡。” 　　陆思齐下意识地想把相框藏起来，陆野按住他的手：“抱着吧。” 　　陆思齐瘪着嘴在他怀里拱了拱，又闭上眼睛。 　　陆野眸光柔和，低头在那颗毛刺刺的脑袋上亲了一下。 　　弟弟长大后很少表现出这样外露的依赖，这一刻他觉得很受用。 　　“哥。”陆思齐抱紧怀里的相框，“我做梦了。” 　　陆野警觉的放轻呼吸：“是吗？” 　　陆思齐的梦能有什么好梦…… 　　“是。” 　　“坐着睡不舒服，不舒服就会做梦。”陆野说。 　　“嗯。” 　　“我们回屋吧，你自己走还是我抱你？” 　　陆思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声音难得的软乎乎：“我梦到我自己开车去南客庄，路旁的山上，滚下来一块大石头……” 　　陆野的心沉了沉，嘴上却轻松道：“呦，你都会开车了？” 　　“嗯，梦里会。”陆思齐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然后，有个人冒出来，把我抱走了。” 　　陆野心里又热又酸，小声问：“是白逸青吗？” 　　“……” 　　“嗯？”听不到对方回答，他歪着头看他。 　　“我以为是。”陆思齐声音变紧，看着他的眼睛里蓄上快要溢出来的泪水，“可我起来一看，抱着我的是你。” 　　陆野：“……” 　　那两颗晶莹的光点跌落，连绵成断了线的水晶珠：“哥，你怪我吗？我那天不是故意要跑的……” 　　“我知道。”陆野心疼坏了，用力将他抱紧：“你只是没有准备好，小齐，我不着急，你也不要着急好吗？没事的。” 　　“可我让白逸青受伤了。”陆思齐抽噎着哭出声来，“他生气了，他不要你了。因为我……” 　　陆野差点被这句话惹出眼泪来。 　　他轻抚弟弟柔弱的脊背：“不是因为你，小齐，哥跟你保证，白逸青没有生气，你知道吗？你醒来之前他一直在跟我道歉，他觉得没照看好你，他应该是害怕我会怪他，等他想我们了就会回来。” 　　陆野不知道自己这通牵强的解释陆思齐能不能理解，反正在他的宽慰下，弟弟哭的更凶了。 　　他一下一下的帮陆思齐顺气，安抚道：“你很勇敢，小齐，白逸青都不如你勇敢，真的。不是你的错。” 　　陆思齐扯着他的衣襟擦眼泪，抽噎着争辩：“是我的错！” 　　“……” 　　陆野哭笑不得，怎么和白逸青一个德行？ 　　见一时半会儿也哄不好这家伙，他干脆盘腿坐下，安静的等弟弟平复情绪。 　　兄弟俩很少有这样身心靠近的时刻，陆思齐性子别扭内敛，他们是深爱的家人，可他们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一种距离，生怕伤到对方分毫。 　　陆野听着怀里隐忍的呜咽，眼底湿热一片。 　　自己终究是不能弥补弟弟缺失的爱，他再努力，也不能让陆思齐像正常孩子那样对家人无所顾忌的表露自己的喜怒哀乐。 　　“哥。” 　　陆思齐哭声渐歇，缓缓抬脸：“你今天在天台是不是哭了？” 　　陆野挑起眉头：“没有啊。” 　　“我看到了。” 　　“？”陆野一愣，想起之前那一幕，不禁失笑：“我是被烟呛的！” 　　“……” 　　“不是我抽的烟，是他们烧烤的烟！”他补充道。 　　“可现在又没有烟。”陆思齐说。 　　陆野：“……” 　　他不自然的抹了下眼角：“被你惹的！” 　　陆思齐坐直身子，连着抽了三段气。 　　哭过后吸气快，呼气慢，听着有点滑稽：“我那年还见过你在这里哭。” 　　“？”陆野的情绪被这接二连三的揭老底给拐去了美丽国，郁闷道：“哪有！” 　　“就是我不坐电梯，你不理我的那几天。” 　　“……” 　　陆野没了脾气，也猜出这家伙的小心眼—— 　　被看到没出息哭鼻子的样子觉得丢人，所以要把对方的把柄也提溜出来，这样谁也别笑话谁…… 　　“所以呢？小小年纪听墙根，什么素质？” 　　陆思齐抿住嘴唇，垂下哭肿的眼皮：“哥，我不想让你哭。” 　　陆野：“……” 　　说一套做一套，臭小子。 　　两人沉默下来，几秒后，陆野忽然想到什么：“小齐，你……是因为这个，才去上学的？” 　　陆思齐没说话。 　　“……”陆野深深叹息，他觉得自己今晚会融化在这里，奔三的老爷们，接二连三的被一个小孩子搞得心绪难平。 　　“傻子。”陆野伸手又把他拢进怀里：“大人也有想要发泄的情绪，小齐，以后改掉这个毛病，不要什么事都怪到自己头上，哥当然希望你上学，希望你出去玩，去看这个世界……但我希望你是因为自己想去，而不是要让我开心，明白吗？” 　　陆思齐别扭地从他怀里挣出来：“嗯。” 　　“嘿，这会儿又不好意思了？”陆野捏了捏他的脸，“行了，回屋睡觉，明天安西哥给你带仙女棒玩。” 　　陆思齐没动。 　　陆野沉吟片刻：“你要是想，可以把爸妈照片放你房间。” 　　陆思齐眸色闪动，显然想。 　　然而他低下头，开口却嘟囔了一句：“我想去南客庄看烟花。” 　　陆野：“！” 　　“我想坐你开的车。” 　　“……” 　　“我还有一个秘密，不知道能不能告诉你。” 　　“……” 　　“白逸青没让我说，我再想想。” 　　陆野：“咳咳咳……” 第134章 爱和自由 　　陆野被口水呛咳了好几声，半天才缓过来。 　　他直愣愣地逼视着陆思齐，这小子一个接一个的炸弹抛出来，炸的他哥大脑差点死机。 　　“你说什么秘密？” 　　问完他又觉得另一句也是重点：“你想去南客庄？” 　　“嗯。” 　　陆野张了张嘴，想到什么又皱眉道：“小齐，我刚跟你说过，不要为了让我开心去做你不愿做的事。” 　　陆思齐瞟了他一眼，闷声道：“我想看烟花的。” 　　“……真的？” 　　“嗯，我也想去白逸青家，看在海上放的烟花。” 　　陆野心狂跳起来。 　　陆思齐这些话，像在他心里吹起一个硕大的肥皂泡泡，看着沉甸甸的却又脆弱的不真实。 　　他眸光幽沉地盯着自己弟弟，男孩鼻尖眼尾还有些发红，在月球灯的光线下，整个人都有种蝉翼般的剔透。 　　这是他珍而重之护着长大的兄弟，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爸妈给他留下这么个“累赘”。 　　克制着想要抱住这颗嫩乎乎的脑袋揉搓一番的冲动，陆野开口只发出一个音节： 　　“好。” 　　陆思齐被他看的别扭，转开视线：“坐车……我觉得你和我一起，会好一点。” 　　“为什么？”陆野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哑。 　　“你比较厉害，能保护我。”陆思齐说完觉得尴尬，又解释了一句，“其实那天，我觉的白逸青比我还紧张，他手心一直在出汗……” 　　陆野平复了一下心情，失笑道：“小白眼狼，他那天身体不舒服。” 　　陆思齐眼睛微微睁大。 　　陆野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知道吗，白逸青练过格斗，他身手比哥……和哥一样厉害，况且，他不还是不顾危险保护了你吗？” 　　陆野看过张谦的行车记录仪，白逸青那一摔明显不应该。 　　“……他没告诉我他不舒服。” 　　陆野拉起他的手：“所以啊，你要引以为鉴不要学他，有什么事都要和哥哥说，知道吗？” 　　陆思齐点点头。 　　“那白逸青的秘密，是什么？” 　　“……” 　　陆思齐抽回手，抠着相框纠结；“我想想。” 　　“小齐啊……”陆野舔了舔嘴唇，循循善诱：“秘密这种事呢，能说出来就说明不是那么需要保密的，而且，你知道他为什么跟你说吗？因为他想让你告诉我。” 　　“不是。”陆思齐说，“他不想让你知道。” 　　陆野唇角抽抽，“那我问你，你想让他回来吗？” 　　陆思齐点头。 　　“真巧，我也想让他回来！所以我们是什么？” 　　“……” 　　“同盟啊！”陆野自问自答，“我们要为了共同目标协同战斗，你哥这么聪明的人都没想到合适的办法，你作为我的同盟，提供一点敌方信息，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陆思齐心里天人交战。 　　他要是说了，他哥就有办法让白逸青回来吗？可如果白逸青回来了，问他为什么透露别人的秘密怎么办？ 　　再说，万一他说了白逸青还是不回来，那不就是枉做小人？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知道是你说的。”陆野又说。 　　陆思齐直了直身子，扶着桌角缓缓站起来：“哥，我们回去睡觉吧。” 　　陆野：“……” 　　“我再想想。”陆思齐拧着眉头，抱着相框朝门口走去。 　　陆野叹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笑起来。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命运总是给他这样的启示，他怎么能不乘着希望进取。 　　生活也好，感情也好。 　　陆思齐的秘密，硬是憋住了。 　　当然，他憋得很难受。 　　而更让他难受的是12月30号的早上，做了足够心理建设准备出发去往南客庄之前，他哥让他看个小品放松一下。 　　陆思齐没多想，他确实有点紧张，于是认真看起那部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小品“下蛋公鸡”，并且发现……真的很好笑。 　　然而，当黑土大爷说出那段台词： 　　“这公鸡啊，心里头特别的矛盾，特别的压抑……但是，有蛋不能不下，不下它憋得慌啊……” 　　陆思齐笑不出来了。 　　陆野下楼送了一趟行李，又上来拿冰箱里的吃的，看到本着脸看小品的弟弟，忍不住乐出声：“怎么，不好笑吗？” 　　陆思齐关掉电视，翻了个白眼下楼。 　　旅馆的学生已经走光了，每个楼层都空旷又冷清，下次回来就要重新调整格局，准备年后对外接待客人。 　　陆思齐撇撇嘴，觉得这样的话他大概更不想帮他哥看店了。 　　门口停着陆野的黑色越野车，他在脑海中条件反射地浮现出某些画面前驱散了无意义的联想。 　　他哥说过，这一程没有会落石的山路，所以他不用害怕，也不要去想东想西，他不需要坐儿童椅，甚至他哥答应让他坐前排，路上可以看风景，还可以听歌…… 　　陆野锁好门走过来，随意地拍拍他的肩膀，打开副驾车门：“上吧！” 　　他说完便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发动了车子。 　　陆思齐攥了攥拳头，心跳很快，他强迫自己迈开腿坐了上去。 　　和之前刚坐电梯的时候差不多，有点闷，小空间总是空气稀薄，但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受。 　　车子慢慢启动，陆野面上波澜不惊，握着方向盘的手却骨节泛白，他觉得慢慢开出去的不是汽车，而是时光机。 　　目的地不是南客庄，而是陆思齐的未来…… 　　“哥。”陆思齐脸有点白，“热。” 　　陆野一愣：“哦，我这就开空调。” 　　几分钟后，陆思齐呼吸有点急：“哥，热。” 　　陆野心一沉，摸了摸他的手，又凉又潮。 　　“那我们停下来休息会儿？” 　　“不用，你把热风关了。” 　　“……好。” 　　陆野默默关掉空调并把车顶的天窗打开了一些，心里暗骂自己有失水准，这都能理解错。 　　后来…… 　　“哥，我的窗户能开一点吗？” 　　“哥，窗户再开大一点。” 　　“哥，窗户能全放下去吗……” 　　除了一两度的气温开“敞篷”车有点遭罪之外，一路上陆思齐倒是没有出什么状况。 　　兄弟两人越走武装的越严实，甚至把后备箱的毯子都拿来当围巾了。 　　某个瞬间，脑袋一直对着窗外吹冷风的陆思齐忽然转过脸来看他哥，一个对视，两个冻得满脸通红的人莫名被对方逗笑…… 　　“小齐，你在南客庄多住一阵子吧，等明年天暖和点再回来，行不行？”陆野提议道。 　　“……” 　　陆思齐趴在车窗边，僵了半路的身体放松下来，他笑的脸有点疼。也可能是风吹的。 　　陆野：“下回让白逸青和你一起，他晕车也爱开窗户。” 　　陆思齐缩了缩脖子：“那得他回来才行。” 　　“对哦。”陆野像是才想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他的事情，那他一时半会儿不太可能回来……” 　　陆思齐不说话了。 　　车里放着轻快的音乐，几首歌播完，他才开口：“窗户关上一点吧。” 　　“……” 　　人果然还是要多接触社会，活在书本里的小宅男道德感强到让人头疼。 　　陆思齐后半程状态还算不错，下午抵达目的地时，依然感觉耗掉很多精力。 　　冬天的山峪并没有比秋天萧索，仿佛只是在那片广袤的苍翠上笼罩了一层赭色的轻纱，村里的柿子树都秃了，取而代之的，是精致的小红灯笼，热热闹闹的挂满了枝头，别有一番味道。 　　陆思齐疲惫又亢奋，微张着嘴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只是一遇到人便立刻低下头闷闷走路，连见到之前在视频里已经算上熟络的小六他们，也只是垂着眼皮点点头，心里嘀咕着秦岭怎么比视频里还黑？又黑又瘦又矮……学习又差，啧！ 　　陆野一路跟村民打着招呼，顺便得意的给人介绍—— 　　“这是小齐，我弟，啊对，路上累了，先回屋休息了，晚点再出来玩。像我是吗？是，一样帅，哈哈哈哈……” 　　安西安排他们去半闲草堂和邹黎一起住，大队院是元杰单位的住处，安西自己在一个单独的院子住，乖乖地等着明天老安总裁前来下榻。 　　经过晚上和第二天的熟悉，陆思齐也很快不再拘谨，到底是半大孩子，在这样自然的环境中，很容易放开自己。 　　31号下午，安启和最后一个抵达，村子里主街巷摆起热闹的流水席。 　　南客庄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有一个神奇的认知：米酒不是酒。 　　陆野和安西几人到村口河对岸布置烟花，等他们回来，在大队院门口柏树下找到那群孩子的时候，陆思齐已经喝完了两大碗米酒，这会儿正一脸嫌弃地看着那几个孩子徒手抓着大棒骨啃…… 　　陆野有些头大。 　　看着弟弟红扑扑的脸上，顶着比平时丰富外露的表情，他忍不住义正言辞的给这群孩子定了规矩：未成年不许喝酒！米酒也不行！ 　　…… 　　古朴的村落被热气蒸腾，荒了的石居瓦舍都修葺一新，在久远岁月中沉寂的南客庄像是彻底活了过来。 　　安启和看着不远处儿子被村民围着敬酒，有点欣慰，又有点怅然，视线落到儿子身边儒雅的男人身上，脸上的笑又有点僵…… 　　邹黎抬眼，不巧撞上老安总裁一言难尽的目光，他暗自定了定心神，露出温和恭顺的笑，双手捧杯朝他举了举，然后一饮而尽。 　　安启和不自在的轻咳一声，端起酒仰头喝光。 　　晚上，几乎全村人都聚集到村口主街，等着九点整开始的烟花表演。 　　陆思齐穿着白逸青买给他的羽绒服，站在人群外围，有些紧张。 　　或者是激动。 　　陆野手搭在他肩膀上，小声提醒：“怕响就捂上耳朵。” 　　陆思齐没说话，隔了一会儿，红着眼睛转过脸来，气息不稳：“哥，是不是在高一点的地方看会更好？” 　　陆野盯着他的脸，看得出这小子快要掉眼泪了，他想了想，提议道：“那我们去小六家屋顶上看，他家位置高。” 　　陆思齐点头：“能不能叫上小杰哥一起。” 　　陆野看了眼前面正被几个女同事拉着聊天的元杰，这小子显然很招姐姐们喜欢，旁边的韩恪就不一样了，一身长款厚呢风衣，冷肃挺拔，周身一米开外没有人…… 　　“我给他发个消息吧，待会他能去就去。” 　　“好。” 　　陆思齐确实想哭，他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 　　不伤心，不难过，就是控制不住鼻子酸。 　　其实，昨晚躺在陌生的床榻上，感受着与坊前区完全不一样的静夜，他就一阵一阵的想哭。 　　很奇怪。 　　而当他被陆野扶着腿爬上石屋顶上，随着一声巨响带起震撼的音乐，半空炸起第一朵牡丹礼花弹时，压制了很久的眼泪便迫不及待的冲出眼眶…… 　　陆野在他身后，看着被烟花照亮的夜空下陆思齐单薄的身影，眼睛也有点热。 　　弟弟站在广阔的天幕之下，背后有磅礴坚实的苍山做依靠，眼前是耀眼的繁花，他不停的抹着眼睛，不想让这烦人的泪水阻碍视线。 　　陆野站到他身旁，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能理解陆思齐为什么想哭。 　　这世上最弥足珍贵的东西：生命，爱，和自由。他们在命运中随风逐浪也得也失，但此刻，他们拥有了全部。 　　烟花和着音乐节奏凌空绽放，乐声被惊呼与喊叫声盖住，錦冠垂柳落叶花瀑，从未有过的震撼让整个喜岭都带上了滚烫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大型烟花落幕，剩下一些河岸上的喷花和小火箭，以及桥边架子上的瀑布花火。 　　陆思齐心情已经平复，挨着他哥坐在屋脊的石块上，夜风萧簌吹的人寒战阵阵，他的眼睛看着村口方向不舍得移开一秒，但能看得出来心情很好，话也挺多，语气是难得的鲜活： 　　“哥，我今天还在那个公厕里看到一张没做完的卷子。” 　　陆野笑起来：“正常，你用了？” 　　“……当然没有！” 　　“不会是小六的吧？” 　　“就他的。” 　　“你没习惯性检查一下？” 　　“看了一眼。”陆思齐吸了吸鼻子，“你猜他填海燕的作者是谁？” 　　“谁？” 　　陆思齐抿住嘴唇忍笑，拉着陆野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三个字：“高取鸟。” 　　陆野懵了几秒，反应过来也忍不住大笑起来：“高耳鸡啊？” 　　“嗯。” 　　兄弟俩乐了一会儿，元杰发来消息说烟花结束了，现在来找他们。 　　陆野搓了搓冻麻了的耳朵：“我们下去吧，带小杰哥去和邹黎哥玩会儿扑克。” 　　陆思齐看着他的动作，想了想，纠结着开口：“哥，你知道白逸青的耳朵，是怎么听不到的吗？” 　　“……” 　　元杰和同事一道走回大队，在门口和众人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先不回去，要去他哥那边玩一会儿。 　　有人开着他的玩笑问他和哥哥玩什么，有的打听他哥是不是单身，元杰赶紧打着哈哈溜走，没注意他们主管好不容易被烟花暖过来一丢丢的脸，又变得冷若冰霜。 　　然而他刚走过一排院落，就撞上陆野挎着个背包大步走来。 　　“哥？” 　　“小杰。”陆野语气仓促，深邃的眼睛却透着摄人的光亮，“我送小齐回半闲草堂了，你和邹黎帮我照顾一下他，我要去趟阳城。” 　　元杰一脸懵：“去阳城？现在？” 　　“对，现在。” 　　“为什么？白逸青出事儿了？”元杰不解。 　　“没有，回来再跟你说。” 　　陆野无心过多解释，他只想尽快见到白逸青，那个愿意为他对抗宿命留在桐城，孤军奋战却没有成功的 傻子。 第135章 谢谢，要不起 　　陆野之所以这么急，除了迫不及待要带人回来之外，还因为他记得白逸青说过，元旦他爸爸会回来。 　　老船长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他要趁这次机会，让自己和白逸青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成为他的家人。 　　陆野在网上搜了一下阳城姓卜的心理医生，轻易就查到了对方的电话，顺利要到地址，省去向邱医生打听的麻烦。 　　然而，当他踌躇满志一路风尘，在凌晨三点半抵达阳城后，现实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白逸青回家之后，日子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吃饭，睡觉，画画，搏击馆，墓园。 　　他模仿着过去的生活，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当然，也有一些细微的不同—— 　　比如他昼夜颠倒，白天睡觉晚上画画，吃饭从一天两餐变成夜里一餐，搏击馆的教练说他退步太多，光挨揍。 　　其实他只是想在肉搏中找一找活着的实感，也懒得正儿八经地回击。 　　阳光好的日子，墓园比家里暖和，他会去那里坐到太阳下山。 　　手机里陆野的消息数每天都会增加，白逸青不敢点开，但他会盼着对方有消息进来。 　　老爸依然联系不上，他给船公司打过电话，回复说船舶滞留网络不稳定，让家属放心…… 　　白逸青知道老爸大概元旦回不来了，可他偏偏较着一股劲，仍然在元旦前一天打扫了屋子，买了超市里最贵的茅台，打包了一只烧鸡，一锅排骨汤，又蒸了六种蔬菜，浇上不同口味的酱汁，然后留了门，回到房间坐在床边等人回来。 　　像等着命运施舍给他一点点意外的惊喜…… 　　毫无意外，没有惊喜。 　　手机在腿边震动，0点的闹钟将他从长时间的放空中拉扯回来，白逸青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餐桌前，捏住桌布的一角，扬手将满桌子不太美味的饭菜掀翻在地。 　　他在一阵刺耳的稀里哗啦声中笑出了声…… 　　这就是他的人生！ 　　失去家只是一个开始，从那天起他就不能再拥有任何盼望，那只看不见的手夺走他的一切，还把他推进一个走不出的剧情，每当他想要跨出一步，就会被无情的扯回来。 　　去桐城的第一天，各种波折不顺，他硬着颈项没有退回来，那只手折腾了一阵便偃旗息鼓。 　　当他战战兢兢，贪得了一份好的不真实的爱情，那只手又不安分起来，最终将他拉回这荒芜之地，提醒他，你什么都不该拥有。 　　白逸青双目赤红，光脚踩着一地的狼藉，将那瓶没有摔坏的茅台捡了起来…… 　　陆野按着导航开到青麓山下荒宅一样的别墅区，他本意只是想先来看一眼，在附近找个酒店休整一二，明早买点礼品正式登门。 　　然而当他看到死气沉沉的小区里那栋亮着灯的屋子时，心里生出的怪异感觉，让他忍不住下了车。 　　那会是白逸青的家吗？ 　　他满腹狐疑走近，小区门口的闸栏开着一条缝，侧身就能进去，没有保安。 　　第四栋……他看了眼地址，四号楼A单元101。 　　差不多是这里了。 　　白逸青没睡吗？在通宵画画？ 　　他心跳快了起来，想着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先偷偷见一面…… 　　小区里路灯没亮，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绿化带斑斑驳驳，像匍匐在黑暗中满身是癣的兽。 　　陆野走到门口，屋里透出的亮光在台阶上投下曲折的银线，他皱起眉头：凌晨四点，灯亮着，家门开着，小区一点安全防护都没有…… 　　“白逸青。” 　　陆野试探着叫了一声。 　　他顺着门缝朝里看，室内素白一片，没有一点生活气息，倒是符合白逸青在201时的状态。 　　“白逸青，我进……” 　　“咣当”一声，屋里传来瓶子跌落的声音，接着是咕噜噜滚走的动静。 　　陆野满眼疑惑，推开门走进去。 　　客厅大而空，冷冷清清，和外面差不多的温度。 　　沙发后的楼梯通往二楼，楼梯后是餐厅，以及地上花花绿绿散落的饭菜，和七零八落碎了一地的盘子。 　　“白逸青？”陆野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大步走过去，接着就在那一片杂乱之后，看到靠坐在厨柜旁，仰着头像是睡着了的青年…… 　　陆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星夜兼程赶来相见的人，竟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他面前。这就是白逸青离开他之后的生活？ 　　他穿过一地杯盘，在对方身边蹲下。 　　“白逸青，你怎么了？” 　　陆野拿开他腿边散发着难闻酒气的垃圾桶，又伸手摸了摸那张冰凉苍白的脸：“你在做什么！” 　　白逸青像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勉力抬了抬脸，眼睛睁开一条缝。 　　他失焦的视线浮在陆野脸上，语气孱弱而委屈：“陆野，我难受。” 　　“……” 　　陆野的心要被捏出酸水来，也不在意对方毛衣上湿了一片的是什么，将人捞起来拥进怀里：“宝宝，你可真让人不省心。” 　　“唔……”白逸青忽然将他推开，表情痛苦，一手抚上胸口，一手在空中徒劳的虚抓了几下。 　　陆野立刻明白过来，帮他把垃圾桶放在身前。 　　“呕……” 　　白逸青低下头，显然已经没有东西可吐，只有涎水不受控的嘀嗒下来。 　　陆野站起身，按照上次视频的印象找到饮水机接了杯热水喂给他，然后弯腰把体重轻了不少的男人抱进屋里。 　　他帮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擦洗了脸和手，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青紫让人无奈，只能先把脚底划破的地方简单处理一下，随后盖上被子。 　　屋里没有暖气，空调是坏的。 　　陆野心情复杂的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环顾整个房子，想象着白逸青从12岁开始，在这样毫无生气的房间里长大的光景…… 　　“嗯……”白逸青蜷起身子，喉间溢出难耐的哼吟。 　　陆野急忙走过去，脱了外套钻进被窝，手伸进白逸青衣摆，帮他暖肚子。 　　白逸青只是有些醉，并没有睡过去，第一次感受辛辣呛人的白酒，差点要了他的命。 　　身边是温暖的熟悉的身体，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贴上去，紧紧抱着对方。 　　这是陆野。 　　他终于梦到他了。 　　陆野被勒的胸闷，只得把白逸青的胳膊扯到自己腰间，回抱对方，四条腿交叉穿叠，胸腹相贴，是亲密到不能再亲密的姿势。 　　“明天酒醒了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他愤愤地嘀咕了一句。 　　白逸青冰凉的手指从他后腰探进去，不满出声：“你怎么，不脱衣服呀……” 　　陆野愣了一下，然后伸手将床头柜上的助听器戴在白逸青耳朵上：“宝宝。” 　　“嗯。” 　　陆野眉头一动，没想到白逸青会应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试探着问。 　　“陆野。” 　　“是我。”陆野手掌覆在他的后脑上轻抚，“你想我吗？” 　　“不想。” 　　“……”陆野苦笑：“为什么？我每天都很想你。” 　　“我不能。” 　　“为什么？” 　　“不能……”白逸青不耐烦地重复了一句，手划过肋侧摸到他的胸，眉头稍稍舒展。 　　陆野只好换了话题：“你为什么喝酒？” 　　“没人喝，浪费。” 　　“……”他想了想，问，“你爸……没回来吗？” 　　“没有。”白逸青委屈道：“我没有爸了……” 　　“！” 　　陆野眼睛猛然睁大，心里有什么东西重重砸下来，让他连呼吸都凝滞了几分。 　　“我要和他……一刀两断，我再也不会等他了。”白逸青头向后仰了仰，眼睛睁开一条缝像是想要看清陆野的脸，口齿含混不清地抱怨，“你看，他早就把我忘了……” 　　陆野：“靠。” 　　他深深吁出一口气，醉鬼说话真他妈吓人。 　　“早知道，就不要活着了。”白逸青又把脸贴到陆野脸上，像在告状，“我只是怕他没了老婆，再没了儿子会更难过，可他呢？我需要他的时候、” 　　白逸青的话戛然而止，闭着眼睛像是静止了一般。 　　几秒后，陆野感觉到自己脸侧湿湿凉凉，他心里酸涩，亲了亲他的眼角，问：“那我呢？你不要活了，我怎么办？” 　　白逸青呼出一口颤动的气息，哑着嗓子说：“你不需要我。” 　　陆野与他额头相抵：“谁说的？” 　　白逸青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说：“这个梦好长啊……” 　　陆野：“……” 　　他摘下白逸青的助听器，将被子的缝隙掖紧。 　　怀里人呼吸逐渐平稳，陆野脑子里还想着那句“你不需要我”。 　　自己怎么会不需要他呢？ 　　白逸青，所以你才忍心离开我，因为你觉得我不会伤心，不会痛，对吗？ 　　第二天中午，白逸青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来，屋子里是暖的，柔和的阳光照在玻璃窗上，仿佛温度都是从那里渗透进来的一般。 　　他迷茫的坐起来，胃里火辣辣的空烧着，脑袋很沉，身上穿的，也不是昨天的衣服…… 　　昨天。。。 　　愣怔半晌后，白逸青猛地跳下床冲出房间！ 　　陆野送走修空调的工人，刚把从柜机里清理出来的积尘扫干净，热风已经让房间变得温暖干燥，也将长期隐匿的湿咸味烘了出来。 　　他刚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就听到身后的动静。 　　“醒了？”陆野转身，朝白逸青走过来，“穿拖鞋，脚上还有伤呢。” 　　“……”白逸青看着男人靠近，心里震惊之余还有一些迷茫，以及狼狈，“你怎么在这……” 　　陆野站到他身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指尖不经意碰到空着的耳朵，说：“想你了。” 　　白逸青看懂了他的口型，胸腔鼓胀，在眼睛湿意涌上之前转身，进了一旁的卫生间。 　　陆野听着里面传来的哗哗水声，看着那道紧闭的门，眼神晦暗不明。 　　他就知道。 　　会惊喜感动凑上来亲亲抱抱，那就不是白逸青了。 　　想碰到这人的真心，永远要先面对那层阻碍，就像那支纹在小腹上的曼陀罗，有着尖刺的外壳，甚至，还有毒。 　　而陆野一直以来，都在扮演一个耐心仔细的园丁，避开那些刺，小心翼翼地窥探和收集其中珍贵的种子。 　　可是最深处的，依然难以触及。 　　所以， 　　要放弃吗？还是…… 　　白逸青再出来时，神情恢复一贯的清冷，他吹干了头发，把自己收拾的干净体面，又回屋戴好助听器才出来。 　　陆野在沙发上给谁发消息，白逸青走到近前，在他对面坐下。 　　“先吃点东西吧。”陆野放下手机，看着这个又把自己武装起来的青年，勾唇笑笑，“元旦快乐，白逸青。” 　　“你来做什么？”白逸青不为所动，盯着他问。 　　陆野回的坦然：“本来想带你走的。” 　　“我不走。” 　　“我知道。”陆野缓缓呼出口气，“所以帮你把家收拾了一下。” 　　“……”白逸青不明白陆野的意思，又敏感的觉察到男人的疏离，他心头莫名火起：“我家不用收拾。” 　　陆野看着他没说话。 　　“不要用你的标准判定我的生活，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怎么，看到昨晚的情形就觉得我很惨对吗？想帮我还是想救我？”白逸青话里带上几根麦芒，“你以为你是谁？你连自己想要的人生都不能选择，又怎么给我想要的？一开始你就不该招惹我！陆野，我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回去吧。” 　　陆野看着他的口不择言，眼神平静：“你不需要我救，我只想爱你。” 　　白逸青喉咙艰涩：“谢谢，可我要不起。” 　　“……” 　　陆野垂下眼，视线落在他的脚上。 　　洗澡又把伤口泡开了，白色拖鞋里侧洇红了一片。 　　“你脚疼吗？”他问。 　　“不疼。” 　　“为什么？”陆野眼睛里没有的以往的怜惜，仿佛只是单纯好奇，“你身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打架了？” 　　“……” 　　“也不疼吗？” 　　白逸青睫毛颤动，明明是微不足道的事情，被陆野这样问却毫无根据的让人生气又羞耻。 　　“疼。”他扯起唇角，“但是很爽。” 　　“这就是你不爱惜自己的原因？”陆野眸光沉静，说出的话也很扎心，“叫什么？受虐倾向？” 　　“是吗？我管他什么！”白逸青破罐子破摔，“ 　　陆野，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嗯，你说过，我要是了解你就不会喜欢你了。”陆野说，“那你让我了解一下你吧，也让我早点死心。” 第136章 疼吗？ 　　陆野的平静让白逸青觉得陌生，但他又隐隐委屈，原来他都记得。 　　这些话他说的时候是带着不自信的惶恐，可陆野说出来，像是嘲笑他的矫情。 　　“好，我告诉你。” 　　白逸青低头看着自己脏了的拖鞋：“我这人，本来就没多少感情可以给别人，和你在一起，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很累了，没劲。陆野，我想不通，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喜欢我啊？性格不好，什么都不会，毛病还多……你也有受虐倾向吗？” 　　他说完不忘为自己昨晚的狼狈挽尊：“当然，离开你我也没有多难过，其实我倒是希望能像别的失恋的人一样，痛的死去活来，那样，也很爽吧？可我没有……” 　　“呵！这样啊。”陆野哼笑出声，站起身一步跨到白逸青身前，揪着他的衣领把人压进沙发，低头在那张没什么血色的，气人的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白逸青皱起眉却忍着没发出声音…… 　　“爽吗？”陆野松开口，又说，“我只问你一遍，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白逸青舔了舔嘴唇上渗出的腥甜，垂眼看着陆野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姿势，忽然笑起来。 　　“陆老板，想打个分手 炮吗？” 　　陆野表情冷肃的盯着他看了几秒，缓缓开口：“不急。” 　　“……” 　　“我问你，你那天受伤了不告诉我，半个多月了，你的伤口周围还在发炎！你三餐凑合，大冬天房间里没有温度，你吃有不良反应的药，故意不按医嘱撤药……都是为了爽，对吗？” 　　白逸青嘴唇动了动，眼睛里的迷茫一闪而过。 　　不对…… 　　可是…… 　　陆野勾起唇角，从口袋里抽出一团鞋带：“你把这个放在枕头下做什么？自己和自己玩捆 绑吗？白逸青，我还真是不了解你……” 　　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却带着克制的悲哀：“说起来，我这男朋友真的不合格，一直以来只想关心你，爱你，想把我以为好的都给你！我还想，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吗？为什么我掏心掏肺，我男朋友连一句喜欢我都吝啬说出来……原来，你是真的不喜欢啊！” 　　他看着白逸青眼睛里升腾起的水雾，心也像是被挖走一块。 　　爽吗？白逸青。 　　我这么说，你爽多一点，还是疼多一点…… 　　“你不喜欢这些，那你喜欢什么？” 　　白逸青呼吸轻颤，看着陌生的陆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陆野说完撑起身子，爽快地脱掉身上的毛衣，只剩一件背心，又拉开裤子拉链，在白逸青目瞪口呆之际，抓住他的衣襟粗鲁的将他上身剥了个干净…… 　　“陆野！”白逸青惊呼出声，“你他妈……” 　　话没说完，嘴唇被衔住，陆野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白逸青竟慢慢安静下来，贪恋的感受这久违的陌生的吻…… 　　陆野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脸上依然是和过去一样的沉溺，心中苦涩。 　　他狠了狠心，一把扯下白逸青的裤子…… 　　没有准备，没有前 戏，陆野将人压在身下，像是忽然失了所有耐心，不顾彼此的感受直接进 入主题。 　　“啊！” 　　白逸青仿佛听见裂帛的哀鸣，一阵毫无边际的痛感直冲脑门，陆野却似没听见般，像抓住猎物的苍狼，要将他拆皮剥骨。 　　“喜欢吗。”陆野冷声问。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隐匿于云层，屋里的暖白渐冷，变成阴蓝的银灰色。 　　冬日漫长而艰辛,万物蛰伏于土地，白逸青感觉自己头脑一阵阵发晕，冷汗溢出毛孔。 　　“陆野，你大爷……” 　　他在尖锐的疼痛中进入半明半昧的混沌状态，身体承受着陆野的粗鲁，意识却浮了起来，似一片叶子，打着转漂向漩涡的中心。 　　…… 　　“陆野，我……不要了，你停下，我疼……”白逸青终于求饶，声音哀切。 　　陆野停下动作，眼底一片赤红。 　　嘴里有血的味道，是自己咬的：“只有你疼吗？白逸青，感情是你一个人的事吗？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你以为我是石头做的吗！你不告而别，老子比你难过一百倍，可老子还得装作没事，还得靠那点没有把握的希望撑着，还要每天照常去处理一摊子事，面对每一个人！你想过我吗！” 　　白逸青心一阵抽痛，他没想过，他不敢想…… 　　他只能麻痹自己，陆野那么厉害，一切挫折在他眼里都是云烟，自己算什么。 　　“陆野……” 　　白逸青声音哽咽，眼角溢出泪水，不是以往的点点晶莹，而是流淌成河，止也止不住地滑进鬓角，耳后。 　　陆野看着眼前脆弱的青年，忍着想要抱抱他的冲动，再次狠下心来…… 　　“陆野，你……停下。”白逸青神情痛苦的攥紧陆野胳膊，猝不及防的*了…… 　　“……” 　　陆野身体僵住，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旖旎的一幕。 　　怎么会…… 　　白逸青像只缺水的鱼，伸手去够陆野的脸，他想亲亲他，想哄哄他，让他别难过。 　　可他说不出话来。 　　陆野神色凄苦，他伸出手指，抹掉白逸青脸上的泪痕：“爽了？白逸青，如果这是你要的，我不是不能给，我只是舍不得。”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说完却绝情地抽 身而起。他简单收拾自己，穿好衣服，去屋里拿了被子丢在沙发上。 　　白逸青心中惶然，陆野从来没让他疼过。 　　原来他要愿意，是能让他疼得死去活来的。 　　他蜷起身子，伸手拉过被子遮住那让人难堪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 　　明明一点也不舒服…… 　　他听到陆野去餐厅接水，然后把水杯放在茶几上：“你知道，现在谁最难过吗？” 　　白逸青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不是我，也不是你。”陆野说，“是你父母，你妈妈她每天挂心你过得好不好，开心不开心，可你呢，你每天都在让她难受，所以她不敢离开，你噩梦不断，白逸青，你一直在伤害爱你的人来得到你所谓的爽，你……” 　　他没再说下去，还是狠不下心来。 　　白逸青心神俱震，手指紧紧抓着被子，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吗，我以前不认命，遇到的所有不平不甘，我都要绷住自己，我不能在命运往下踩的时候，自己也跟着往下掉！也不能让爱我的人为我担心。” 　　陆野嗓音低沉暗哑，停顿了几秒，继续说:“可你让我费解，可能失去家人，失去梦想，如今又失去爱情……就是命，那我是不是一开始就该甘于沉沦，反正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住……” 　　“不是，你不是……”白逸青无力地反驳。 　　陆野没理会他，将背包挎在肩上：“白逸青，以后好好生活，不为别人，就为这些年你亏欠的你自己。” 　　陆野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白逸青浑身颤栗，这些话像一道道雷火砸在他的心上，让他无力承受。 　　他听到屋门“咔哒”一声合上，大脑却反应不过来这代表什么。 　　直到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身体的疼痛将他唤醒。 　　陆野走了。 　　白逸青艰难的爬起来，两股战战走到餐桌前，打开砂锅，盛了一碗粥。 　　陆野做的饭永远那么好吃，他感觉自己像饿了一辈子，站在那里将桌上的两个菜一锅粥吃了个干净。 　　如果，眼泪不是咸的就好了。 　　就不会影响饭菜的味道。 　　毕竟，这是最后一次吃陆野做的饭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是一阵抽疼，接着全身的痛都汇聚到那里，又蔓延到指尖，铺天盖地。 　　只有疼。 　　没有爽。 　　陆野离开后，白逸青仿佛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魂不守舍，食不下咽。 　　他不敢去墓园，觉得没脸见老妈。也不想再去搏击馆挨揍。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坏掉了，很多事情无法思考，最清晰的感受，是心里时不时泛起的细细密密的疼，说不清原因，就算不想陆野也会忽然来上一阵，他一度怀疑自己心脏出了问题。 　　直到阳城下了第一场小雪。 　　那天，等他发现天色阴沉的时候，雪已经薄薄的在地上铺了一层。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很久以前的一幕。 　　阳城很少下雪，那次难得下了一次大雪，他在院子里堆雪人，堆完后跑回屋里说他堆了一个妈妈，缺一个项链，妈妈想了想，把自己那条摘下来给他玩，然后不出意外的，被他玩丢了。 　　七八岁，隐约知道钻石项链是贵的。 　　而且妈妈的项链都是爸爸从世界各地买回来送给她的。 　　后来，妈妈出来，把坐在门口不敢进家的小孩领回屋，帮他暖手暖脚，跟他说没关系，什么都没有青青开心重要。 　　最后雪化了，那条项链静静的躺在湿润的地面，然后又回到了妈妈优雅白皙的脖颈上。 　　可是他忘了她的话…… 　　白逸青走出房间，看了眼他几乎不会光顾的二楼，很想找到那条项链。 　　他踩上浮着灰尘的楼梯慢慢走上去，在爸妈房间门口停下，看到紧闭的屋门时，又想起钥匙在楼下。 　　白逸青缓缓蹲下，低头想要顺着下面的门缝看一看，虽然什么都看不到。 　　不对，这是…… 　　一只小指甲大的棕色小东西从里面爬出来，白逸青定睛一看—— 　　蟑螂！ 　　“啊！”他还没站起来就蹦开老远，然后一屁股坐到楼梯口，惊魂未定手掌向后一撑却撑了个空，接着整个人朝后仰倒，骨碌碌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操！”白逸青惊魂未定，头晕目眩呲牙咧嘴地扶着栏杆坐起来，感觉自己散架了。 　　会不会骨折了…… 　　他缓了半天，然后蓦地意识到他的身体在疼。 　　是那种特别特别真实的疼，和在搏击馆挨上几拳几脚完全不一样。 　　他揉了揉额角，摸到一个鼓包。 　　白逸青猜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滑稽，便忍不住笑起来…… 　　他笑到停不下来，最后躺在地上，笑出眼泪。 　　第二天雪停了，他买了一束鲜花去了墓园。 　　那层薄薄的初雪已经化掉，空气湿冷，柏木依旧翠绿，在冷风和暖阳中散发着浅淡的幽香。 　　白逸青放下花，蹲下来仔细打量照片里的女人。 　　她的眼睛真好看啊！ 　　白逸青觉得自己这双常被人夸的眼睛，不过是因为遗传了个形似，远没有妈妈的眼睛有神韵。 　　“我来看你了，妈。” 　　这是他这次回来后，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话。 　　像犯了错的孩子，在家长面前组织语言为自己开脱，又实在觉得错的离谱，于是只能撒娇： 　　“我跟你认个错……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对吧？” 　　…… 　　“妈，我一直以为，爱就是必须在一起。比如你和爸爸，因为不在一起，爱没了，只剩下伤害。又像你爱我，生死都要一起。”他低下头，小声道：“可是，最近我发现我好像想错了。” 　　他脑子又开始放空，或者是胡思乱想，直到一声突兀的鸟鸣打断他的思绪。白逸青回神后闭了闭眼睛，哑声道：“其实你不是不爱爸爸，你只是不快乐。你也不是一定要我和你一起死，你只是怕我一个人不快乐。对吗？……可是我辜负了你，这些年总让你看到我不快乐的样子，你一定也很难过吧。” 　　他张开手臂，第一次无畏地拥抱这块墓碑，将脸贴在那张以往不太敢正视的照片上。 　　“对不起啊……” 　　石碑的冰凉让皮肤生出刺刺的疼，良久，白逸青抬起脸，吸了吸鼻子：“妈，我爱上一个人，我想去找他。” 　　异地恋他可以，陆野能来，他也能去，而且，他大概会总去。 　　白逸青拿出手机订票，春运的票不好买，只有一周后有无座的高铁票。 　　“我会让他来见你，如果……我能把他追回来的话。”白逸青扯扯唇角，“我不会追人，妈，你帮我给他拖个梦，吓唬吓唬他。” 　　“算了，他这人什么都不怕，牛得很。”白逸青撇撇嘴，“你保佑一下我就好了。” 　　他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讲了些自己在桐城的事。 　　最后他说：“妈，我爱你，我会让你放心，也会常回来看你，你答应我在那边要开心，行不行？” 第137章 不许偷看 　　陆野回到南客庄之后生了一场小病。 　　他说这是报应。 　　众人不解，他只悄悄告诉陆思齐，说他把白逸青揍了一顿。 　　陆思齐为此一天没理他，心里无比后悔自己泄密的行为。 　　都怪那两碗米酒让他失去了底线。 　　元杰公司部门的人待了四天，他没有跟着公司的车回去，而是请假多留了两天，等陆野身体恢复和他一起回桐城。 　　邹黎则计划住到春节前夕，每天睡个懒觉，去别人家蹭个饭，天气好爬个山(脚)，心情好画个画，摆烂又惬意。 　　离开的前一天，陆思齐半夜把陆野摇醒。 　　“哥，我和你商量个事。” 　　陆野迷迷糊糊：“说。” 　　“明天你和小杰哥自己回去行不行？” 　　他闭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什么？你不走？” 　　两人睡在一个大铺上，陆思齐往中间挪了挪：“旅馆重改，肯定很吵。” 　　他不想说是因为自己自行车还没学会，就这么走了，秦岭和二斗会偷偷鄙视他，毕竟他不敢爬柿子树已经被两人暗地里偷笑好几次了…… 　　好在自己学习上把他俩秒成渣，勉强挽回点面子。 　　“也就吵几天，主要是换家具，别的不需要大改。”陆野说，见陆思齐不吱声，他问，“你是不是不想坐车？” 　　陆思齐摇摇头。 　　“那你……” 　　“哥，我们以后，能不能来这里生活？” 　　陆野“嘶”了一声，一个激灵坐起来，“什么意思？” 　　“这里东西好便宜，也没有那么多车，不会有很多人在楼下发出各种声音，也没有人半夜把你叫醒下去，不好吗？” 　　陆野被他孩子气的提议逗乐：“但是你上学怎么办？” 　　“秦岭说可以骑自行车去镇上。”陆思齐眨了眨眼睛，“我已经快学会了。” 　　陆野看着他沉默几秒，问：“小齐，你愿意离开旅馆？那可是爸妈住过的地方。” 　　陆思齐抿了抿唇：“把爸妈的东西，还有照片也带来不就行了。” 　　“……”陆野愣怔片刻，戳破他的期望，“小齐 ，南客庄要发展成民俗度假村，也会来很多人，本质上……和旅馆差别不大。” 　　陆思齐呼吸一滞，然后苦着脸转过身去。 　　“那明天我先回去，你和邹黎哥在这里，等我来接你，好吗？” 　　“嗯。” 　　南客庄冬天的夜寂寂无声，陆思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陆野幽深的眼睛望着虚空，在黑暗中璨璨发亮。 　　白逸青出现在七月旅馆的时候，把正在前台给工人签票据的杨熙吓了一跳。 　　“白……逸青？你怎么来了？” 　　他视线在男生清爽的短发上扫过，心里忍不住嘀咕：难怪陆小野爱的这么疯狂，以前这家伙头发遮着脸型他只觉得五官不错，现在这么整体看，长的确实是带劲…… 　　有三个工人抬着一张母子床从楼上下来，白逸青走近柜台，朝杨熙打招呼：“熙哥，你忙呢。” 　　“啊，今天换床。”杨熙说完从里面出来，拍了拍白逸青胳膊示意他到一边坐会儿，“你怎么来了？陆野知道吗？” 　　白逸青从善如流坐到窗边小桌前，坦言道：“他没接我电话。” 　　杨熙一愣，接着悟了：“哦，这样啊……” 　　“……”白逸青压下那点赧然，问，“熙哥，陆野他在吗？” 　　“哎呦，真不巧。”杨熙面露惋惜，“小野前几天还回来收拾东西了，收拾完就走了。” 　　白逸青眼睛微微睁大：“收拾东西？他不在这里了？” 　　“对，旅馆交给我了。”杨熙说，“他说要换种生活，换啥也没说，只说等稳定下来再联系我们。” 　　白逸青神情迷茫，愣在那里不知道问什么。 　　“你……不是和他分手了吗？”杨熙含糊的问了一嘴，又很快换了话题，“对了，你晚上住哪？没订酒店的话就住这儿吧，201改大床房了，不过还没收拾，网线也没换，或者和我在五楼将就一下……” 　　白逸青看着杨熙嘴唇合动，却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那小齐呢？”他慢一拍地追问，“小齐不会离开旅馆吧。” 　　“怎么不会？”说到这个杨熙笑起来，“那小子元旦去了南客庄，住高兴了，一直没回来。” 　　白逸青张口结舌…… 　　陆思齐去南客庄了？ 　　他能坐车了！ 　　半晌后，白逸青才开口：“那熙哥能帮我联系一下陆野吗？” 　　“没问题。”杨熙爽快地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片刻后。 　　“哎？怎么没人接啊？”杨熙皱眉，“我帮你问问邹黎，他在南客庄。” 　　“谢谢熙哥。”白逸青牵动唇角，婉拒了他的热心，“我自己问就好，你先忙。” 　　杨熙眉头一挑，感觉不习惯白逸青对他这么礼貌，于是不自在地打着哈哈：“啊，那……也行，你坐会儿，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好的，谢谢熙哥。” 　　“……” 　　邹黎的电话倒是很快接通，白逸青有些难为情，不尴不尬地问候了一下对方的近况。邹老师善解人意，直接把话题拐到陆野身上—— 　　“小齐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前天陆野过来把人接走了，我以为他们回旅馆了，怎么，陆野也没跟你联系吗？” 　　“……” 　　白逸青的心情从来时的紧张期待，变成失落，接着强烈的不安在心里蔓延…… 　　陆野不要他了。 　　邹黎后来说了什么他不记得，只知道对方说联系到陆野会给他回消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白逸青起身，神色如常地和杨熙寒暄了几句便离开，对方也没有强留他住下，毕竟所有房间都在整理，各种不方便。 　　而对白逸青来说，没有陆野的七月旅馆，只会让人触景伤情，夜不能寐。 　　他绕到楼后的巷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白小青。 　　青石铺就的小路干干净净，纵横幽深中布满岁月的痕迹，这里藏着陆野的过去，还有一点点他们的故事。 　　只是这些，都随着陆野的离开变得虚无起来，仿佛当初自己的逃离，已经为他在这里的际遇画上了句号。 　　而陆野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他当时不以为那是机会，只觉得是对心底某种强大精神的挑战，他条件反射的对抗，亲手将陆野推远…… 　　白逸青茫然无措，现在去哪里？回阳城，或许能赶上晚上的飞机。 　　心里这么想着，人却打车去了滨江路。 　　上次看灯的地方闲人免进，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保安时不时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白逸青只好推着箱子转身，到江桥酒店开了间房。 　　难受吗？ 　　大概吧，可是他没资格在这里委屈幽怨，人总得承担自己每走一步带来的结果，何况是他这个总是走错路的傻子。 　　可是……没有人告诉过他。 　　没人说你有一天会爱上这样一个人，他坚定强大，温柔包容，他尽全力爱护你，吸引着你试图走出圈禁之地，追逐他丰饶广阔的世界，与他比肩而立。 　　也没人告诉你，他不会一直站在原地，等着你进三步退两步，像个先天不足的笨蛋，踩着错的落脚点，与他越走越远…… 　　总之，都晚了。 　　白逸青将自己沉进浴缸温暖的水中，静静地等时间过去。 　　胸肺中最后一点空气排尽，缺氧带来的眩晕让他忍不住浮出水面。 　　他大口呼吸，快速流动的血液冲击的双目泛红，脑子里是陆野的声音： 　　白逸青，以后好好生活，不为别人，就为这些年亏欠的你自己。 　　…… 　　“好。” 　　白逸青看着屋顶的镜子，声音沙哑：“我听你的。” 　　之后的三天，他逛了桐城的很多地方。 　　桐城是长江沿岸的中心城市之一，历史悠久，也是国内数得上来的文化艺术之都，白逸青在这里的小半年，没去过多少景点，等后来陆野想带他到处玩的时候，他的状态却不对了。 　　每晚回酒店前，他会打车到坊前区“路过”一次，七月旅馆门口的车位上，一直没有那辆黑色越野车…… 　　陆野应该知道他来了，可他没有回应。 　　也许，那人在他生命里出现，就是教他习惯遗憾的，就像很早以前，陆野说的，世界那么大，想要的东西那么多，哪能事事如意？人活着，就要不断接受遗憾…… 　　白逸青鼻子又开始发酸，他记得陆野最后说：“而遗憾对我来说，太平常了。” 　　…… 　　“帅哥你好，请问你能帮我拿下行李吗？”高铁上，邻座的姑娘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抱歉的开口求助。 　　白逸青下意识转过脸，和姑娘对视时，在对方脸上看到一瞬间的愣怔。 　　他别开视线，站起来帮她将头顶行李架上的箱子拿了下来。 　　“谢谢你啊！”姑娘笑着说。 　　白逸青敷衍的点点头，坐下来继续盯着窗外，有点尴尬。 　　胳膊又被人碰了碰。 　　白逸青侧头，就见一只细白的手伸过来，在他面前打开，手心是一颗红色包装的奶糖…… 　　“送给你。”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奶糖放在这个眼睛特别好看，但是眼圈通红泛着湿意的帅哥桌上，“祝你以后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甜的。” 　　白逸青：“……谢谢。” 　　列车驶离经停站，白逸青将那颗糖拿起来，攥在手里。 　　陌生人的安慰让他心里的酸胀不减反增。 　　所以陆野，放弃我，你会不会也有一点遗憾呢？ 　　我有。 　　是特别特别多的遗憾，多到无法承受，因为我还没有好好爱你，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没能让你感受到多少甜，真的很遗憾。 　　再次回到阳城，白逸青的心境宛如一口古井。 　　不管里面是灼烧的岩浆，还是冰冷的幽泉，或者枯干荒败什么都没有，井盖一盖，所有一切都交给时间自行销化。 　　而自己呢…… 　　“到了。” 　　司机将车停在小区门口，打开后备箱帮他拿下箱子。 　　“谢谢。”白逸青下了车，和司机道谢。 　　出租车离开后，他在小区门口驻足，看着里面熟悉又冷清的房子，觉得有一点点狼狈。 　　低下头苦笑一声，刚欲抬脚，助听器里传来自行车铃欢快而急促的声响。 　　白逸青朝来时的路上看了一眼，没人，转过头看向右手边，就见远处两个身影，骑着自行车慢慢朝这边行来。 　　“……” 　　人影越来越近，白逸青的心脏在某一刻像是停止了跳动，只一秒，胸腔被撑到胀痛，接着轰隆一声，像百里山洪开了闸，瞬间千军万马—— 　　奔腾的血液让他无法思考，身体像被电击了一样的忍不住震颤，他嘴唇微张，看着那两道身影放大，模糊…… 　　陆野。 　　陆思齐…… 　　“宝宝——” 　　陆野一手举在唇边，声音在空旷的公路上被无限放大，直到相隔十来米的距离时，白逸青用力眨了眨眼，视线恢复清晰，他终于有了一点点实感。 　　是陆野！ 　　陆思齐白了一眼他那没羞没臊的哥，捏住车闸，一脚撑地停了下来。 　　陆野嘿嘿一笑，朝他打了个响指：“转过身去，不许偷看！” 　　陆思齐：“切。” 　　谁稀罕看，两个大男人，辣眼！ 　　他拎着车把向后转，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去马路对面的海滩上转转…… 　　陆野把共享单车停好，缓缓呼出口气，大步朝那尊呆呆的“雕塑”跑去。 　　白逸青终于回过神来，他松开箱子扶手，在陆野刚到他身前时，向前一步将人用力拥进怀里。 　　“哎呦！”陆野被他勒出一声轻呼，他笑着轻抚白逸青消瘦的肩背，心底一片酸软,“宝宝，你可算回来了。” 　　“……” 　　白逸青用尽全部的意念来压制自己升腾的泪意，这一刻，这世界能叫得上名字的情绪一起在他心底滋生，他紧紧抱着眼前男人，心脏像要冲破重重阻隔钻进对方胸膛。 　　“哎，白逸青，大街上呢。”陆野亲了亲他的鬓角，又抬手拨弄他短了的头发，打趣道，“来，让我看看你，隔老远就被你帅到了。” 　　“……”白逸青想回句什么，嗓子却堵的说不出话来，脑子也是乱的。 　　陆野放下手回抱他，语气里带上点愧疚，“对不起啊宝宝。这几天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只是……哎，算了。”他笑了起来，“我就是故意的，我想让你看清你的心，想让你明白，你有多……” 　　“我爱你。”白逸青终于出声，气息带着压制不住的颤抖，“我明白了，我特别爱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陆野心疼的捧起他的脸，拇指在那对要将人烫穿的眼睛上抚过，抹掉眼尾没关住的小水珠。 　　“当然。”他柔声说，“不止这一次，以后我会给我们无限次机会，因为我也一样爱你。” 　　白逸青：“……” 　　这个男人的嘴，好看，好亲，又好听，谁又能抵抗的了。 　　“好了，忍住啊。”陆野亲他的眼睛，“陆思齐还在呢，你要现在哭了，他得在心里偷偷鄙视你好几年。” 　　“……” 　　白逸青这才分出点心神，他松开陆野，看到他和陆思齐都穿着自己买的外套，心里又是一阵灼烫。 　　他搓了把脸努力平复心情：“陆思齐……他可以了。” 　　陆野乐了：“可以，不然怎么陪着他哥千里追爱？白逸青，我们是来投奔你的，你要不要收留？” 　　白逸青瞳孔猛地一震，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男人。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陆野忍笑，眯起眼睛端详了他几秒，啧声到：“不好，你还是把头发留起来吧。” 　　白逸青跟不上陆老板转移话题的速度，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肩膀微微耷拉下来，然而接着又听陆野说：“现在这样有点太帅了，不安全，我不放心。” 　　白逸青：“……陆野。” 　　他心里千言万语，但脑子是沸腾的，难以梳清条理，只能木讷的任陆野捏他没什么肉的脸颊，又看他朝身后喊了一声“小齐！”。 　　陆思齐回头瞥了他们一眼，然后蹬着自行车转了半圈，晃悠悠地骑着过来。 　　白逸青强自压下那个让他不敢想的答案，清了清嗓子，和男孩打招呼：“陆思齐，你来了？” 　　“嗯。” 　　两人都有点别扭，一个当了逃兵，一个泄了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陆野则事不关己地看着两人的窘态，忍不住想乐。 　　白逸青扫了他一眼，心说你嘴呢？ 　　也不知道打个圆场。 　　“我们先进去吧。”白逸青总算想起他该尽的地主之谊。 　　陆野笑道：“好。” 第138章 我要带酒窝的笑 　　再次走进白逸青家，陆野忍不住挑起眉稍。 　　房间还是干净素雅的，但是多了不少东西—— 　　比如餐椅手工钩织的坐垫，茶几上造型独特又充满异域风情的花瓶，只是里面没有花。 　　斗柜陈列着各种类型的仿真船模型。茶几下铺着厚厚的地毯，颜色鲜艳，风格和淡雅的房间不太协调。 　　白逸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稍不自在的解释：“这是我爸以前带回来的波斯地毯，我妈嫌太花了，一直没用。” 　　“啧，不便宜吧？” 　　白逸青：“……不知道。” 　　陆思齐四下环顾，在陆野身后小声问：“我睡哪？” 　　陆野失笑：“今晚还住酒店，明天听我们青哥安排。” 　　陆思齐撇撇嘴，酒店地毯有霉味，他这几天都长湿疹了。 　　白逸青看了眼楼上，两个房间他都打扫了，但是蟑螂不知道死干净了没有，蟑螂药洒的到处都是，他担心房间有毒。 　　而且这个家没有供暖，管理也不完善……根本就没有管理。 　　或者应该…… 　　他还没确认陆野是不是要留在这里，脑子里就已经亢奋的盘算起未来了。 　　可他现在不敢问，因为不想让陆思齐偷偷鄙视自己。 　　等晚上和陆野一起睡的时候再聊。 　　一起睡的话…… 　　“宝宝，你在脸红什么？”陆野附到他耳边，小声问。 　　白逸青咬了咬牙：“我晚上想跟你们住酒店。” 　　陆野眨眨眼，笑道：“好。” 　　陆思齐正在看那些船模，闻言转过脸看了他一眼，觉得今天的白逸青有点傻乎乎。 　　某傻乎乎额角一突，显然心虚地误会了他的意思，耳朵都开始红了：“呃，我觉得住一起……比较方便。” 　　“对。”陆野忍笑帮腔，“还能一起玩。” 　　陆思齐：“……” 　　时间已经是傍晚，白逸青放好自己的东西，便带陆野去附近的市场买菜，陆思齐则扎进白逸青的漫画书堆里无法自拔。 　　路上，白逸青很安静，只偶尔回应陆野的询问，听着男人好听的嗓音在助听器里回响，讲陆思齐最近的事，或者感慨，或者好笑，都让人觉得不真实。 　　他忍不住频频转头去看陆野，确认声音的主人真的在自己身边，而他想说的不多，但只适合没人的时候说。 　　作为主人，晚饭白逸青硬着头皮下厨—— 　　蒸西蓝花蘸沙拉汁，蒸茄子浇上凉拌醋，蒸土豆撒盐，清蒸牡蛎。当然，也有炒菜：焦油炒鸡蛋。 　　至于鱼和肉类，见识了他的烹饪技术后，陆野有些担心毁了食材，还是自己动手了。 　　这个家已经太久没有过这样热闹的时候了，白逸青看着餐桌上的“家人”，心底一阵一阵的发烫。 　　他的菜做法上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味道……嗯，也还行，原汁原味。 　　陆野一边打趣他养生，一边吃的津津有味，陆思齐也比较给面子，给了个“好吃”的点评。 　　白逸青受到一点鼓舞，主动请缨：“那以后，饭我来做。” 　　兄弟俩都没接这茬。 　　陆野更是直接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们等你的这几天都干嘛了吗？” 　　白逸青摇头。 　　陆野：“去了一次赶海园，发现有点坑。还发现这里的共享单车和电车特别多，很方便，去看了学校，还了解了一下这边的房价……” 　　“房子我买！”白逸青忽然打断他。 　　“……” 　　陆思齐抬起头，看了他哥一眼。 　　白逸青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提着心问出那句话：“陆野，你们要为我来阳城生活了，对吗？” 　　陆野笑起来：“对呀，为你，也为我们。” 　　白逸青看着他，眸光微动。 　　“小齐喜欢这里，而且，旅馆住起来总是不如家自在，可桐城的房价要买个像样的房子，有点困难，但这里就不一样了，价格低了一倍，那还是可以计划一下的。”陆野说完，又皱起眉，露出分不清是认真还是玩笑的表情，“但是……现在旅馆的收入我只能拿一少部分了，以后我没钱的话，你会养我吗？” 　　白逸青一怔，陆野能为他放弃一切，他自然愿意把自己的一切给对方：“当然。” 　　陆野直了直身子，又说：“那小齐以后上学，结婚，买房买车买保险……” 　　陆思齐筷子差点掉了，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哥。 　　“我出钱。”白逸青说。 　　陆野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不知道，养孩子特别费钱！” 　　“我知道。”白逸青点头，“我有钱，你不用担心。” 　　“好，不担心，不过我看了一个房子，挨着实验中学，离小学也不远，就是有点贵……” 　　“我钱够的。”白逸青说，“我家所有的钱都在我这里。” 　　这个事情他刚才已经在想了，墓园边的荒凉小区，这不是他想给陆野兄弟两人的家。 　　陆野额角抽抽，换上一脸担忧：“可是……这样的话，以后咱俩万一吵架，你把我们扫地出门怎么办？” 　　白逸青眼睛睁大：“怎么会！” 　　他看了眼陆思齐，怕这小孩真的多心，于是提议道：“我出钱，房子写你名字。” 　　“……” 　　陆野扶额，想再套一套白逸青恋爱脑的底线，不巧瞥到陆思齐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没绷住笑出声来：“哎，小齐，你说我们早点来，是不是早就能享受被包养的安逸生活了？” 　　“……” 　　陆思齐翻了个白眼，低头吃饭。 　　白逸青终于反应过来，陆野在开玩笑。 　　可他笑不出来，甚至有点委屈，因为他是认真的。 　　“陆野。” 　　“好了。”陆野看着他的神情，心又软成泥，“房子我出首付，你来还贷行吗？” 　　“可是……” 　　“当然了，首付我可能不够，你得借我。”陆野又说。 　　白逸青似乎懂了陆野的心，嘴唇动了动：“好，那我们全款买。” 　　“听你的。” 　　“……”陆思齐又看他哥，觉得自己脸有点热，“我们这么穷吗？” 　　陆野：“你以为呢！” 　　穷不穷从来都不是问题，陆老板也不是需要靠金钱撑起自尊的男人。 　　他知道白逸青在感情中缺乏自我认同，也没有安全感。 　　不同于靠掌握家庭经济大权得到安全感的人群，白逸青安全感的来源，是陆野需要他。 　　那陆野就需要他。各方面的需要。 　　夜里，哄睡了隔壁的弟弟，陆野终于和男朋友无遮无拦的亲近，两人像没接过吻的愣头青，将压抑多日的情感一股脑的宣泄在彼此的唇齿间。 　　身体的热望在燃烧，他们顾不上，只想用最缠绵的方式，告诉对方我多爱你，我依恋你，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陆野知道白逸青近些天来忍受了比他预估多得多的悲伤，所以他用身体坦诚地表达自己的心疼和内疚。 　　他由着白逸青一次两次三次的占有和侵 入，以自己的温暖和柔软包容他，用直白的反应回馈他。 　　幽暗的壁灯揉杂着汗水的光泽，在冬夜将的房间透出火焰般的热度。 　　身下是洁白的浪头，带着男人健壮与俊朗身体的潮涌，一路涨到最高点。 　　直到火光隐退，夜色染上暧昧的酡红…… 　　“陆野。”白逸青亲吻身下人覆着微咸薄汗的锁骨，“我送你的项链，你看到了吗？” 　　“你送我了吗？”陆野微眯着眼睛，笑着看他。 　　白逸青：“……” 　　“下个月十四号情人节，我要你正式送我一次。”陆野手指戳着他的嘴角往上，“现在先给爷笑一个，今天光看你泫然欲泣了，我这让你坐自行车的男朋友，怎么也不能让你哭啊……” 　　白逸青闷笑起来：“你大爷，老子自己有宝马。” 　　“知道了！跟我炫一晚上的富了，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不怕我骗财骗色啊？” 　　白逸青挺 了下腰：“谁骗谁色？” 　　“哎呦……”陆野乐了，“大圣，收了神通吧！你喝药的那几天我都以为你对我没感觉了，合着都攒着呢。” 　　白逸青拱他下巴：“不提了好嘛，以后不会了。” 　　“好，信你。你先出去。” 　　白逸青不情不愿地下来，躺在陆野身侧，撑着胳膊看他。 　　“陆野，你来这里，会舍不得桐城吧？” 　　“有一点。”陆野坦诚道，“不过我没有遗憾。因为经营旅馆很大的原因是为了照顾陆思齐，我自己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但是你出现了，像死水里流入了活泉，一切都慢慢改变了。” 　　白逸青：“……你说的要让我笑的。” 　　“哎呦好好好，不煽情了，说点开心的。”陆野搓了搓他的脸，“你记得张谦吗？” 　　白逸青反应了一下：“司机？” 　　“对，他是个司机。你知道他给谁开车吗？” 　　“不知道。” 　　“我们省体育局的常委。”陆野说：“他认得我，后来加了我的微信，总聊以前比赛的事，前不久我想到来阳城，应该能找一个篮球馆打下手的工作，或者去做编外的体育老师也行，工资不高，却是我喜欢做的事，反正我男朋友有钱会养我。” 　　“靠。”白逸青郁闷：“你能不能别把我的话当玩笑。” 　　“没当玩笑，我敢来就敢让你包养，谁还不是个小白脸了？” 　　“……” 　　“说正事呢，你打什么岔？”陆野嗔怪道，又接着说，“但是呢，我那天随口提了一嘴，这位仁兄立马跟他领导说了，然后呢，送了我一封手写的推荐信。” 　　白逸青眼睛慢慢睁大：“什么推荐信？” 　　陆野笑笑：“你们阳城啊，城市小，虽然靠海但海岸线不够长，搞旅游客容量有限，所以这几年都在发展一些体育赛事基地，你不关注这个可能不知道，今年国内的几场重要比赛都在这里举办的，往北的海岸线上有很多大型的体育馆，足球场，帆船基地等等，我呢，可以拿着这个介绍信，去市体委面个试，我有以前的成绩，以后，说不定也能带打比赛的队伍。” 　　白逸青有点懵，但看到陆野眼里跳跃的光芒，他也被巨大的喜悦笼罩：“真的？” 　　“真的。”陆野被他逗乐，他喜欢白逸青这样鲜活的表情，想到这表情是为自己开心，他又觉得满足。 　　白逸青低头又亲上他的嘴，仿佛他所能表达自己情感的渠道都在肢体上，陆野强行把自己“挣脱”出来：“以后有的是时间亲，你怎么跟小狗一样？” 　　白逸青贴着他的脸：“我去桐城，没见到白小青。” 　　“哦，它啊，现在在星海路上那个旺旺宠物店里，我寄养那儿了，明天把它接回来。” 　　“！”白逸青坐起身，“你把狗也带来了？” 　　“对呀，你儿子，我当然得给你带来。”陆野不以为意，“不过这狗路上晕车，遗传你了，折腾的陆思齐都没心思紧张了。” 　　白逸青：“……” 　　他觉得今晚没法睡了，陆野的每一句话，都是开在他心里的烟花，他的世界亮如白昼，怎么睡得着？ 　　“陆野，谢谢你。” 　　“是我谢谢你。” 　　白逸青笑起来，觉得这样的对话很傻，他安静了几秒，又说：“陆野，我这人，以后可能有时候……” 　　“要表白吗？台词都替你想好了——”陆野掐断他妄自菲薄的话，装出深情的腔调，说出来的话却有点欠揍：“陆野，亲亲老公，你真的太完美了，我怕我配不上你……” 　　“滚，你个戏精！”白逸青忍不住笑起来，手指胡乱抓捏他的胸以示惩戒。 　　“靠，轻点！” 　　陆野挠他的腰反击，笑闹了一阵，他把白逸青困在怀里，神色认真了几分。 　　“宝宝，做个戏精吧。人生如戏，有的时候要全心投入，但众生皆苦，有时候又需要适当的出戏，你看，其实我说的就是你的心声，但是你笑了，为什么？” 　　白逸青脸上笑意未退，看着陆野的眼神平和温柔：“为什么？” 　　他喜欢听陆野讲这些歪道理。 　　“因为你是出戏的状态，出戏就会笑场，笑了，就不会难过了。” 　　“嗯。” 　　“那你笑一个。” 　　“我这不笑着呢吗？” 　　“我要带酒窝的笑。” 　　“屁事儿真多，洗澡！” 　　…… 　　“宝宝，睡吧，太晚了，你今天累了吧？” 　　“不累，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 　　天边泛起浅浅的暖白，陆野借着微光端详白逸青安睡的脸。 　　他眉头放松，唇角还未全部落下。 　　两分钟前，这家伙说：“我还不想睡，你呢？” 　　陆野弯起唇，闭上眼睛将人搂紧了些。 　　睡吧。 　　放心，白逸青，这不是梦。 　　地球围着太阳转，黎明将至冷寂消散，阳光再次洒向大地。 　　而地球那么圆，你要相信，你付出的爱，最后也都会回到你的身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