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星   阳光大狗勾攻×嘴硬心软猫系受   小箐岚   发表于1 month ago 修改于13 minutes ago   Original Novel - BL - 中篇 - 完结   现代 - HE - 轻松 - 公路文 正文已完结,番外不定时更~   徐景元×穆礼   年上   ps:背景是内蒙古锡林郭勒盟,一切相关都是作者网上查资料或者请教当地朋友所得,可能不够严谨,有错误的地方欢迎指正,感谢~ 第1章   飞机重重落地那一刻,徐景元从噩梦中惊醒。   额角传来后知后觉的钝痛,他抬手按了下,坐直身体,在持续将近半分钟的滑行中看着小窗外仿佛没有尽头的草坪,心情逐渐平静,并隐隐感到一种逃出生天的解脱。   下机后前往到达大厅的转盘拿行李,锡林浩特的机场比北京要小得多,旅游淡季来的人也比较少,徐景元没等太长时间,拉着行李箱离开大厅,按照接机师傅发来的短信找到停在3号门外的一辆白色面包车。   司机师傅自称是蒙古族,态度很热情,下车帮他搬行李,一口普通话说得标准又流利,也没穿传统服饰,除了脸晒得比较黑之外,徐景元看不太出他哪里像是。   回到车里等了二十多分钟,又接上来一家三口才出发。   徐景元坐在副驾,飞机上那一觉睡得不好,这会儿就有些发懵,支着下巴看外边匆匆飞逝的街景,车水马龙和来往行人,跟北京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驶入国道之后,两边的景色开阔起来。   但可能因为阴天,地也多是土黄色的秃皮,草很少,甚至比不上停机坪见到的密,与想象中一望无际的绿海相距甚远。   所以徐景元也只是扫了几眼,很快又兴致缺缺地歪下脑袋。   后边那一家三口倒是兴致很高,一会儿分吃零食一会儿跟家里长辈亲戚打视频电话,吵吵嚷嚷的。   司机师傅降下点车窗,干这行的都闲不得住嘴,就也跟徐景元找话聊,问他哪里人,在上学还是工作,是不是第一次来。   问得很随意,没怎么探听隐私的意思,徐景元就随口答了:“南方人,在北京念书,第一次来。”   师傅挑眉:“大学生么,我看也像。不过这才四月啊,偷溜出来玩?”   徐景元咳了一声:“请假的。”   师傅又笑:“那小伙子学习应该很不错。”   徐景元说:“还好。”   车开半小时到了一家三口住的民俗酒店,大大小小的蒙古包围成圈坐落在草原上,彩色旗帜迎风飘扬着,有穿着蒙古族服饰的姑娘出来迎客。   徐景元从车窗探头张望,车子发动后师傅问他:“喜欢呢?第一次来怎么不跟他们一样住蒙古包体验体验?”   徐景元说:“太贵了。”   一天三四百,住几天能行,住一个月可够呛,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师傅点点头,只当他是穷学生,没话了又开始扯别的,一直聊到车停才歇嘴,说到地方了。   刚在蒙古包周围短暂绿过的草原又变回了黄色,倒不是没草,只是像刚长出来的黄毛一样覆着薄薄一层,不细看还以为是片秃地。   徐景元下车,这荒郊野岭的手机定位也不好使,就对着软件里的照片看了看,确认眼前这看起来方正得像块板砖的两层高建筑是他订的那家民宿后,给司机师傅付了车费,拉着行李往大门走。   没有迎客小姐,也没有其他游客,民宿外的木制围栏一推就开,能看见的窗户全都紧闭着,冷清得像个黑店。   徐景元站在玻璃门前,瞪着挂在门把上那块“休息中”的牌子,给民宿老板打电话。   拨到第三次才通,听声音十分年轻,没精打采地说:“打错了。”   徐景元有些来火:“没打错!让你们老板接电话。”   对方顿了两秒,回他:“神经病。”   然后挂断了电话。   徐景元:???   真服了,什么态度。   谁爱住住去吧。   他大少爷没受过这种气,拉着行李边走边搜别的民宿。   十分钟后,徐景元第二次站在玻璃门前,开始打第四次电话。   还是同一道声音接电话,语气稍微精神了点,先说“你好”,然后问他哪位。   “订了你家民宿,来住店的。”徐景元说,“现在在门口了,找人来开下门?”   对方再次挂断电话。   在徐景元准备打第五次电话之前,终于有人从二楼下来给他开了门。   ……挺漂亮一男孩子。   按理说形容男孩子不该用“漂亮”,可徐景元看见他的第一眼,脑海里就只想到了这个词。   “你就是那个订一个月房的冤大头?”   穆礼和徐景元对视一眼就转身走了,穿着普普通通的白T和灰色短裤,脚下踩着一双人字拖,没有丁点儿隆重迎客的样子。   徐景元提着行李箱跟了进去,反手掩上那依旧挂着休息牌的门。   这家民宿看起来很宽敞,装修风格偏现代化,但屋内摆设和挂饰都是充满草原气息的蒙古图腾和鲜艳色彩,很适合拍照。   穆礼回前台坐下,打开电脑,叫徐景元过去登记信息。   可能是平常少用,他打字输入的动作很笨拙,两根食指逐个键去敲,光身份证号就输了有半分多钟。   “什么叫冤大头?”徐景元在前台支着下巴看他,“我看这儿价格是全网最低啊,难道住宿条件很差?”   穆礼说:“这边没什么好玩的,最多待一周就会嫌无聊。而且入住之后不能退,你订了一个月,还不是冤大头?”   他眉眼轮廓很淡,肤色也白,更像是汉族的长相。   眼下睑的弧度饱满,眼尾微微上翘,抬眼看人的时候有点像猫。   嘴唇也很红,明明在最干燥的春季,润得像是抹了唇膏,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张张合合的,微嘟的唇珠晃得很勾人眼。   “……这话让你们老板听到估计得开除你。”徐景元说。   穆礼头也不抬:“我就是老板。”   徐景元只当他胡说:“就你这态度,不怕赶跑客人?”   穆礼说:“想走怎么又回来。”   他刚才起床就从窗户看见这冤大头拖着行李箱灰溜溜地往回走了。   徐景元:“……”   只是因为便宜!   直到穆礼登记完递来钥匙,徐景元都没再搭话,闷头提着行李上二楼。   “喂。”那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叫他。   徐景元在半层台阶上回头:“干嘛。”   穆礼托着脸,侧身翘起的细白小腿一抬一抬,好整以暇道:“房间在一楼,103。” 第2章   徐景元咬牙提着行李又下来,到最后一级台阶还倒霉催地被行李箱轮子砸到脚趾,疼得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不早说!”   “钥匙上有写。”穆礼关掉电脑,和徐景元擦肩而过,“我住楼上,有事再找我。”   徐景元气死,一点儿也不想再找他,拉着行李回了房间。   房内家具以实用精简为主,有独立的卫生间,衣柜和书桌连着占了一面墙,大床放中央,床头靠墙,另一边是朝东的窗户。窗外的草原比来时看到的要更绿一些,还有零星几只牛羊在远处站着,偶尔走几步,慢慢悠悠的,并不在意只有阴风没有阳光的坏天气。   徐景元撑着窗台望了会儿,直到被吹得打了个喷嚏才回神,去摸背包里的相机,装好镜头,打开的时候发现相机没电了。   徐景元:“……”   那用手机浅拍一下吧。   不过手机拍终归没有相机效果好,徐景元拍了十张,只选出一张勉强满意的发到微博上,说自己落地了,然后关上窗户,开始整理行李箱里的衣物用品。   一个月不长不短,东西还是挺多的,徐景元收拾完外头天还亮着,但挂钟显示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比他平常的饭点晚了一个半小时。   午饭是在飞机上草草解决的,六小时下来肚子早就饿得厉害,徐景元收起行李箱,带上钥匙打算出门找吃的。   一楼的客房很少,只有两间,最里边的101房是共用浴室。   往中间走,穿过大门和前台,另一端就是厨房和饭厅。此刻黑漆漆一片,不见人影,更别说做好摆在桌上的饭菜。   那怎么有股炒菜香?   徐景元摸黑进去开了灯,厨房里的炊具一应俱全,看起来像是刚用过,锅面有油光,碰一碰锅底也还留有余温。   什么意思。   难道他错过了提供晚饭的时间?还是说在这儿吃饭得自己做?   徐景元头一回住民宿,不知道民宿什么规矩,又不太想找下午那个给他气受的小前台打电话,于是悄悄上楼,想看有没有其他住客能问的。   结果楼上五间房,除了靠里那间锁着门没人应,估计是小前台在住的之外,其余全是敞开门的,根本没有别的住客。   “……”徐景元再次忍不住怀疑,这家民宿其实是个黑店。   可黑不黑的,好歹先吃上饭啊。   徐景元抓了抓头发,问不到人,只能拉下脸给小前台打电话了。   第一通没接,第二通接了但听着风很大,断断续续,信号很不好的样子,穆礼就挂了,给徐景元回过来一条短信:厨房有食材,用完报备,周结。   ……不管饭就算了,用厨房还得加钱?!   徐景元饿得打字都有点手抖:附近有没有饭馆或者小卖部?   他不会做饭啊!   半分钟,最新收到的短信显示:无。   徐景元:“……”   行吧,为了不饿死,不会也得做。   徐景元把厨房翻了个遍,没找到泡面,退而求其次从橱柜里拿出来两个面饼,先烧水,然后下面,煮到筷子能夹断捞上来,淋一层油一层酱油拌了吃。   这是他跟舍友学的夜宵食谱,也没特地学,就是见得多了蹭过几回吃,自然而然记住的,没想到关键时候还能救命。   冰箱里还有半碟子肉,看不出是牛是羊,像水煮的,徐景元整盘拿出来倒锅里烫了几分钟,出水后找了点孜然粉撒上,等回过神已经全吃光了。   是羊肉,确实不错,香。   饭后徐景元洗了盘子,这事儿大学军训的时候有学,再少爷也不至于废柴至此。   洗完他就出了店,沿着路来回走,消消食。   走到天色渐渐擦黑,忽然一阵引擎轰鸣声由远而近,通体全黑的重机快得像枚子弹,一甩尾停在店门前的空地上,下来个人,也是一身黑的,腰细腿长,徐景元目不转睛看着他摘掉头盔甩了甩短发,然后推着摩托进车库,心想这不会是那小前台吧,也太辣了点。   回到店里人就不见了,徐景元回房拿衣服去公共浴室洗澡,直到睡前也没再跟穆礼打照面。   吃饱喝足睡得也香,美中不足是昨晚忘拉窗帘了,被阳光晒醒的时候才刚过5点。   徐景元懒得动,拉起被子蒙上脸继续睡。   结果睡意快回笼时又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谁啊。”   “开门。”   能有谁,这民宿里就住着俩人。   徐景元抹了把脸,起身下床。   一开门被正对的西窗风吹得一哆嗦,紧接着就挨了骂:“谁让你吃冰箱里那盘肉的?”   小前台确实辣,骂人也辣得很。   倒不是凶,就语气冷冷的,那张漂亮脸蛋也冷着,没有表情,只一双猫眼很精神地朝上掀起,瞧得人心里发虚。   “哪盘肉……”徐景元想起来了,感觉很冤枉,“不是说厨房的食材都能用?”   穆礼说:“食材是指生鲜,熟的那叫菜。”   什么莫名其妙的标准。   大少爷表示不懂,横竖吃都吃了,总不能吐出来给他。   “那怎么办啊。”徐景元问。   穆礼看了他很久不说话,有点像想骂脏话但找不着词,最后从徐景元手里拉上门,转身走了。   备好的早饭被人吃了,穆礼闷着一肚子火,也没心情再重做,换身衣服就骑摩托走了,一路上猛踩油门飙了两个小时的车撒气,直到进入市区才缓下来,停在路边一家蒙餐馆子准备吃早饭。   这家餐馆的老板是他发小,不过结婚后多是老婆吉雅在管店里的事,发小送孩子上学去了,没能跟他碰上面。   吉雅很热情,在门口见着穆礼就出来打招呼,结账时帮他抹掉了零头,往他的保温壶里灌满奶茶,又塞了好些小袋分装的奶制品零嘴给他,说下次再来。   美味的饱餐和真诚的款待都能令人心情愉悦,并暂且忘记某些毫无眼力见还吃白食的讨厌猪。   穆礼没有拒绝,笑着道了谢,连同没吃完的早饭打包好往后座的挂兜里一塞,骑着重机往阿巴嘎旗的方向飞驰而去。 第3章   阿巴嘎是穆礼的老家,幼年时他常跟着穆父回来探望爷爷奶奶。二老去世后,穆父就从市区搬回到这里住,守着父辈劳苦了大半辈子留下的林地与牧场。   春节过后到六月前都是旅游淡季,民宿客人不多的时候,穆礼会每天早起骑三小时左右的摩托去到阿巴嘎的老家,帮穆父打理牧场。忙一上午把活儿干得差不多了,午饭后骑摩托回民宿看店,顺便歇午觉,傍晚做好饭再给父亲送去。   今天因为意外先去了趟市区,比往常晚半小时才到,所以活儿也干得比往常迟,穆礼四点半回到民宿倒头就睡,再恢复意识已经是两小时后了。   走前穆父说晚上有朋友邀约小聚,不用送饭,空闲时间就多出许多。穆礼躺了会儿,起床坐在地上练了半小时基本功才下楼,碰见刚从厨房里倒腾出晚饭的徐景元。   “……啊。”徐景元停在穆礼面前,经早上那一茬心里还有点不好意思,跟人家打了声招呼,“你、你回来了。”   穆礼看徐景元手里端的那碗酱油拌面,什么配菜都没有,唯一加的煎蛋还是全糊的,有点不知道该可怜他还是笑他。   “我没吃肉啊。”徐景元连忙澄清,“加个蛋总可以吧,生的。”   穆礼收回视线:“别的食材也可以用。”   徐景元哦了一声,看着穆礼走入厨房的背影,很快里面就传出了噼里啪啦的炸响和阵阵油香。   ……会做饭真好。   徐景元闷闷地把糊到发苦的煎蛋塞进嘴里。   吃到一半的时候,穆礼做好端出来,炒米、凉拌青瓜和手把羊肉各一盘,放在徐景元隔壁的四人桌上,又拿来一个空盘子,把半盘羊肉分装好裹上保鲜膜放进冰箱,然后才回来坐下吃饭。   这下不光是炒米的油香味儿,还有手把羊肉的孜然味儿,飘到徐景元鼻子里,只觉得自己碗里的面也太寒碜了。   都说简入奢难,昨晚才狠狠尝过,今天就一颗糊煎蛋怎么打发得了,徐景元权衡再三,心想面子哪有肚子重要,于是埋头哧溜几口把面都扒拉完,捧着空碗慢腾腾挪到穆礼那桌坐下,也不说话,就眼巴巴看着对面的羊肉舔嘴唇。   穆礼:“……”   穆礼问:“想吃?”   徐景元点点头。   “熟食比生鲜价格翻倍,”穆礼说,“昨晚被你吃掉的半盘算四十块。”   徐景元对这边的物价没有概念,直觉可能是有点贵,又问了面饼和生鸡蛋的价格。   穆礼说:“面饼每个两块,鸡蛋每个一块。”   徐景元算了算自己这两天吃的,最后得出熟食确实很贵的结论。   “还吃吗?”穆礼把黄瓜炒米嚼得嘎嘣响,“看你没什么钱还是……”   “我吃我吃。”徐景元咬牙道,“就剩下那半盘可以吗?”   一天就吃一顿肉,四十也不算很离谱,还能接受。   穆礼掀起眼看徐景元,那表情和早上敲门骂人时有点像,不太爽的样子。   但过了会儿他还是起身去厨房,拿出冰箱里的半盘手把肉,重新用水烫过,撒上孜然粉,放到了徐景元的面前:“吃吧,四十块。”   徐景元被香得发晕,一边心疼钱一边狼吞虎咽,和穆礼同时结束了晚饭,并主动表示要帮忙洗碗。   穆礼说:“洗碗不抵钱的。”   徐景元吃饱肉了心情可美,笑着把穆礼面前的碗盘收走:“我自愿白干行吧。”   穆礼坐着由他去,听见徐景元往厨房走时哼着不知名的歌,觉得这人好傻,又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头脑简单,容易满足。   这样的人才会过得幸福吧。   “你这锅里在煮什么呢,”徐景元在里头扬声问,“煮好没,看着动静挺大。”   “烧水而已。”穆礼进去把火关了,从堆满食材的架子上拿出从老家牧场新宰的羊肉,已经洗过了的,掂量着取了一斤多下锅,剩下的绑好袋子放进冰箱冷冻室。   他没出去,站在架子前清点食材,看什么时候要去采购。   “你……哎,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徐景元问他。   “穆礼。”穆礼把摆乱的蔬果分类放好,挑出明天要用的食材。   “是哪个字啊。”   “肃穆的穆,守礼的礼。”   这介绍听着就挺压抑的,像那种家长要求很严没有童年的小孩。   “……挺特别的名字。”徐景元尝试换个轻松的话题,“那你是汉族人?”   “一半一半。”穆礼说,“我妈是汉族,阿爸是蒙族。”   徐景元说:“看不出来。”   穆礼起身把几根变黑的菜扔进垃圾桶:“什么。”   “就,看你像汉族人多点。”徐景元说,“我今天在外面逛,碰见几个本地人,都晒得很黑,浓眉大眼,长相很粗犷的,没见到像你这么……”   他想说漂亮,但怕穆礼误会他是觉得像女孩子的意思,顿了顿,穆礼却接上话道:“白吗?”   白也没错,徐景元点点头:“不说这边,连我家那儿都少有这么白的。”   穆礼说:“我看你就挺黑。”   徐景元瞪大眼:“来这里才变黑的!”   穆礼嗯了一声:“这边确实紫外线强,不做防晒的话两天就能黑一度,也容易晒伤。”   “那怎么办。”徐景元问,“戴帽子?我看你也没戴啊。”   穆礼心说你又没成天见着我,哪里知道我戴没戴。   “是不是还得涂防晒乳?”徐景元说,“大一军训的时候宿舍有人买了用,我试过,糊在脸上油乎乎的,一出汗更难受。”   穆礼清点完了,拍拍手起身,过来看锅里的羊肉:“那是你不会选,或者用了劣质牌子。”   徐景元偏头看他,离得近更发觉这人皮肤是真的好,跟剥壳鸡蛋似的又白又嫩,被锅里蒸上来的热气一熏,眼皮就带点儿红,像刚哭过或者没睡醒的样子,很惹人疼。   “……咳。”徐景元收回目光,把自己不对劲的想法也摁了下去,“你常用啊,这么有经验。”   “小时候被我妈天天按头抹的,后来是职业需要,也养成习惯了。”   他语气随意,徐景元就顺着往下问,好奇他什么职业。   “你不是知道么,”穆礼盖上锅盖,撑着灶台斜眼瞧他,“民宿老板啊。”   听着可像是靠美色招揽客人的口吻。   徐景元一阵没来由的心虚,别开眼去转移了话题。   “那选什么好,你教我呗。”他把洗好的碗盘沥干,顺手擦掉水槽周边的水。   穆礼好整以暇地收回视线:“我有多的,可以给你用。”   徐景元立马警惕:“算钱吗?”   “不算。”穆礼关了火,“赠品而已,试过好用自己买吧。”   徐景元:“……”   还真是一点儿便宜都不让他占。 第4章   蹭饭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徐景元乐意花钱,穆礼也没有拦着不让他当冤大头的道理,就每天管一顿肉,羊为主,偶尔换牛或猪,都是手把肉的做法,水煮加孜然粉。   可能因为草原这边的牛羊品质上佳,几乎吃不出膻味,所以即便没有调料也很好吃,加了孜然直接香到流口水。   徐景元美美享受了一周,终于在结掉饭钱的第二天早晨,发现自己嘴角起泡了。   “……”   半个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红红肿肿的,丑倒还是其次,主要是疼,刷牙的时候徐景元被牙膏泡沫辣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样子多半是上火,徐景元忍着疼洗漱完回房找药。他以往很少生病,病也好得快,收拾行李时想着要用可以在这边买,所以只带了点看门的肠胃药,别的都没有。   找穆礼问吧,人一般早上都不在,下午才回店,电话打过去要么不接要么没信号,这一周来他都摸清了,就给人发了短信,问店里有没有治上火的药。   穆礼隔了会儿回:我房里有。   可是他不在门锁着,钥匙只有他有,所以徐景元也拿不到。   只能等呗。   徐景元干巴巴地回了个“哦”。   嘴疼得厉害,早饭没吃下几口,中午对着穆礼给他留的半盘羊肉也不敢吃,就吃了点面和一周前放在前台就没太动过的奶零食,不知道叫什么,反正口感甜腻腻的,吃了能忘记饿。   下午三点多穆礼回来,一进店没看见徐景元,径直上楼回房睡午觉,拉窗帘的时候看见了趴在几十米开外草地上拍照的人,才想起上午说要给药的事。   当时问得急,这会儿看着他好像又不急了,还挺悠哉,有闲心出门拍照。   穆礼靠窗站着吹风,远远看了会儿那个偷摸靠近羊身边,结果被羊嫌弃走开的大傻子。   来这里住了一周了,也不知道是真没钱还是头回单独旅游不会玩,其他人一般找个地陪或者自己租车自驾的,早该把锡林郭勒所有景区都玩遍准备回家了,就这傻子哪也不去,在附近对着差不多的景色天天拍,也不嫌无聊。   ……而且拍那么多也不发,最新微博到现在还是一周前刚入住发的那张色差略微失真的阴天草原照。   穆礼垂着眼,在博主回复粉丝问他去哪里玩的评论下面回了一句:锡林郭勒,不是格。   等了五分钟人还没有回来的意思,穆礼看得犯困,拉上了窗帘,把找到的清热冲剂放在楼下前台,就回房睡了。   四点穆礼醒来,拉伸十分钟后起床,在大厅的沙发上看见端着茶杯嘶嘶喝药的徐景元。   两人对视一眼,穆礼问:“你被羊咬了?”   徐景元:“?”   穆礼看着他好像破了一块的嘴角,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消毒过没。”   “消毒什……额,不是,”徐景元终于反应过来,“我是上火长泡了,跟羊有什么关系。”   穆礼这才收起嫌弃,换成新奇的语气问:“你们外地吃不上羊么,吃一周就上火了?”   徐景元喝完苦药,往嘴里塞了半块奶豆腐,含糊道:“是少吃,但也没有这么光吃羊不吃蔬菜的……”   穆礼莫名其妙:“谁不给你吃了,厨房多的是。”   徐景元声音更小:“……我不会做。”   穆礼说:“你这一周就只吃了手把肉和酱油拌面?”   徐景元补充:“还有,煎蛋。”   这一周时间他的煎蛋水平已经从全糊进步到半糊了。   穆礼:“……”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怜。   他转身往厨房走,徐景元就默默也跟过来,用小心翼翼的口吻,说自己今天嘴很疼,没吃多少东西,问他晚上能不能帮忙做点软和好入口的菜。   “这是民宿,不是你家。”穆礼说,“一顿五十,吃不吃?”   徐景元犹豫:“包饭菜,一荤一素?”   穆礼说:“嗯。”   “可不可以点菜?”   “……不吃拉倒。”   徐景元赶紧道:“吃的吃的,那就午晚饭每天一百,谢谢,辛苦你了。”   这人还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穆礼说:“午饭不行。”   徐景元心碎:“为什么?”   穆礼说:“我在我阿爸家吃,带回来太晚了。”   徐景元厚着脸皮,继续贯彻为了肚子不要面子的行动方针:“我、我能一起去吗?”   穆礼说:“不……”   徐景元说:“我绝对不妨碍你做事,需要的话还能帮忙,绝对任劳任怨,不收工钱!”   穆礼服了他了。   这人就是个纯种冤大头,便宜到这份儿上了,只是讨顿饭而已,再不同意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早上五点起,吃过早饭六点出发,”穆礼抱着备好的蔬菜放进水槽里洗,没转头看徐景元,淡淡道,“起得来就跟吧。”   徐景元立马答应:“我这就定闹钟,保证起得来。”   事情谈妥,心里少了桩烦恼,徐景元高高兴兴回房间躺着等吃饭。后来可能是药效起作用了,不小心睡了过去,直到六点多才醒,出来时穆礼已经不在店里了。   菜在锅里热着,有荤有素,旁边还有一罐鲜熬的牛骨汤,盖上贴了张纸条说不清楚食量,让他自己下面饼。   这顿晚饭算得上是徐景元离京后吃得最好的一顿,毫不夸张香得都有点儿想流眼泪——五十块一顿虽然贵,但感觉很值,没花冤枉钱。   饭后徐景元自觉洗碗,顺道把用过的锅什么也刷干净了,出门散会儿步,想着明天得早起,八点多回去洗过澡,睡前又喝了一次药,躺下没玩多久手机就开始迷糊,于是关掉灯打算睡。   快睡着时隐约听见了敲门声,只两下就没了,又像是听错。   徐景元懒得理会,过一会儿却感觉嘴角被什么东西碰了碰,柔软的,冰冰凉凉的触感,流连片刻才离开。   是谁啊……   徐景元费劲地想要睁眼,可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外,什么也没看到,于是很快又沉入梦乡。   他梦见自己被人亲了一下嘴角,也是这样冰凉柔软的感觉,想睁开眼看,却被人捂住眼睛像猫儿一样趴在他身上,用那道清清冷冷又带点儿逗弄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你是不是很想被我亲啊。”   徐景元下意识要否认,可是心脏跳得太快了,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堵住了嘴。   然后捂在眼睛上的手松开了,他看见了穆礼那张白皙漂亮的脸,和一双正直勾勾盯着他瞧的眼。   “……”   徐景元猛然惊醒,按住了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脏和发烫的脸,在闹铃声中反省了三分钟。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肯定是他最近在屋里闷得太久,都闷出毛病了。   幸好梦都是反的……对,就是这样。   赶紧起床! 第5章   清晨五点半,徐景元火速洗漱完,要带的相机镜头都装好放包里背着,蹲门边换鞋的时候发现书桌上多了个小圆盒,也没贴标签什么,打开盖子里面是些淡绿色的半透明膏状物,闻着很像他今早舔嘴角尝到的味道。   意外的是嘴角的泡已经消肿结痂了,不特意去碰就没有感觉,比预期好得要快很多。   药膏是谁给的不言而喻,想起昨晚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的和梦里的那些羞耻画面,徐景元脸又有点热,还是再去卫生间泼了几把冷水才出门。   吃早饭的时候徐景元跟穆礼道了谢,穆礼就说了昨晚看他睡着帮忙涂药的事。   徐景元不想再提,岔开话题问这药的来源:“看起来不像药店买的。”   “自制的,爷爷传下来的方子。”穆礼说,“他年轻时参与防沙治沙,一边种树一边研究各种植物,我阿爸跟着他去,也学了不少。药膏是昨晚回去顺道拿的,问过阿爸,阿爸说管用。”   徐景元点点头,给穆礼看自己的嘴角:“是挺管用的,已经好了大半了。”   穆礼面无表情扫了眼,然后抽纸巾按在徐景元嘴上:“擦擦吧,满嘴奶。”   吃东西跟狗似的,三岁小孩都比他有规矩。   早饭吃完就该出发了,徐景元惯例收拾碗筷去洗,出来时正好穆礼也从楼上下来,换了身几乎全黑的连体骑行服,硬实弹性的皮质面料将他的身材优点尽数展现,看得徐景元一愣一愣地忘了眨眼。   细窄的腰,圆润紧实的臀,修长双腿下踩一双同样黑色的高筒马丁靴,走过他面前的模样像一只性感高傲的猫。   ……猫怎么会性感呢?   徐景元在心里骂自己疯了。   “你就穿这身?”穆礼没背包,食指勾着车钥匙回头看徐景元,好意提醒他,“可能会冷。”   徐景元低头看一眼自己,长袖加绒卫衣套装,怕骑摩托风大,特地比昨天出门多加了件冲锋衣外套——如果这样穿还冷的话,不用穆礼开口,他都嫌自己丢人了。   “够了吧。”徐景元举起胳膊摆了个健美先生的姿势,“我身体好,不会冷的。”   穆礼就没再管他,转身推门出去,到地下车库取车。   重机的体型比城市里常见的摩托车大些,放在望不到边际的旷野中却不显笨重,反而像一匹英姿矫健的黑马,被穆礼骑在胯下,轰隆隆地攀上连接车库与地面的高坡,几步路的距离还秀了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停在徐景元面前,喷了他一脸的土。   徐景元:“……咳咳。”   穆礼单腿支着地,朝他丢了个白色头盔:“上来吧。”   坐别人后座这种事徐景元还是第一次,心里多少有点别扭,而且重机的后座比前座高出一些,他本身又比穆礼高一个头,刚跨上去没平衡好重心往前扑了一下,几乎把已经抓着车把准备发动车子的穆礼整个罩在了怀里。   “……”穆礼别肩撞了徐景元一下,闷在头盔里的声音依旧是冷的,“起开。”   徐景元连忙挺腰坐直:“起了。”   “不用抱着我,摔不下去。”穆礼说。   徐景元低头一看,悻悻收回了自己刚才下意识抱住人家的手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抱的。”   穆礼没再搭理他,握紧车把轰了几下油门,很快便驶离了民宿。   从这里出发往阿巴嘎旗基本是一路朝北开,刚开不久飘了点儿小雨,裹着湿意的风打在身上怪冷的。徐景元把冲锋衣拉链拉到顶,手插进衣兜里,心想难怪穆礼要穿骑行服,皮面挡风又隔水,等雨过了还能自然风干,不像他这穿的棉质运动裤,挡不住风还净吸水了。   挨了半小时雨才停,藏在云层里的太阳慢悠悠冒出头,充沛而强烈的日光从东面照过来,几乎是眨眼间就驱散了压在半空的雨雾和阴霾。   但紧随而来的就是干。   淋过雨湿粘在腿上的裤子迅速干透,恢复舒爽的同时感觉脚踝露出部分有细小的颗粒扫过,徐景元抹了把头盔挡风玻璃上的水珠,想掀起来看看脚,不料一掀开就吃了满嘴土,眼睛也进沙子了,完全睁不开,只得立刻又把挡风玻璃关上。   这都……什么啊,沙尘暴吗?   徐景元难受得厉害,对于从小在南方长大的人而言,光是北京春季那时不时一阵的扬沙就有够震撼的了,没想到来草原旅游一趟居然还能直面沙尘暴。   他拍了拍穆礼,不知道对方是太专注没感觉还是不想理他,等到服务站才终于减下车速。   熄火加油的时候,穆礼回头问了徐景元一句怎么。   “有没有水啊……”徐景元摘下头盔,半睁着红红的眼睛说,“眼睛疼,吃了好多土。”   看起来很可怜,很像阿爸以前养的那条大黄狗,被隔壁家的狼犬欺负了跑回来,摇着尾巴求安慰的模样。   “在这里等会儿。”   穆礼下车去便利店买水,回来帮徐景元洗了眼睛,然后让他自己漱口,问好点了没。   徐景元点点头,喝得太急又呛到,咳了半天,再看过来时眼眶比方才还红,像是很委屈的样子问穆礼:“刚才怎么不理我呢。”   “刚才经过的是沙漠带,风沙太大了,而且车上没带水。”   徐景元不信:“我看你带了保温壶啊。”   穆礼说:“里面装的是奶茶。”   “……哦。”徐景元这才好受点,“我能喝吗?”   穆礼从挂兜里拿出保温壶,旋下壶盖当小杯给徐景元倒了一杯,让他尝。   “怎么是咸的?”徐景元一脸没见过世面的表情,“但挺好喝,不腻。”   “这儿的奶茶都是咸的,跟城市里靠奶精和茶包冲出来的不一样,”穆礼自己也仰头喝了点,暖暖身子,“都是用新鲜牛奶和砖茶慢慢熬煮而成,很醇厚,也有益得多。”   “我也很少喝,觉得太甜了。”徐景元发现每次聊到当地的风土人情,穆礼就会变得话多一些,于是顺着往下问,“牛奶是你自己产的?”   “……我老家有牧场,”穆礼说,“那儿的奶牛产的。”   徐景元哇一声:“等会儿会见到吗?我能不能帮忙挤奶?”   穆礼说可以。   其实只是很无所谓的一点小事,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兴奋的,甚至忘掉了自己被冷落半天的委屈。   穆礼有些不解,又忍不住羡慕地想。 第6章   两人分着喝了半壶奶茶才继续上路。   天变晴之后,人的心情也开阔,看什么景色都觉得美。   在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徐景元其实很难想象竟然有地方能够免遭钢铁森林的侵蚀,还保留着最原始的生态风光。   因此现在亲眼见到了,会感觉这一切格外珍贵。   漫无边际的草原,迎风直立的行道树,偶尔略过的羊群,趴着晒太阳的牛,骑马赶马的牧人,散落的民居,和远处微微起伏的平顶山脉。   每一幕都好似一样,又总有些不同的地方,错过了也不必觉得可惜,因为很快又会在前方重现相似的景色。   太美了。   就像一幅被笔直公路撕成了对半的水彩画,云层是随意泼洒在碧蓝天边的白色颜料,星星点点散落在头顶,棉絮般的云团悬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也有大片大片被肆意涂抹开,变成各种奇怪形状的薄奶油。   太阳升得更高,日光猛烈,干爽的风也带了点热意,吹得人微微上头。   徐景元张开手臂感受了片刻,心里感觉满满涨涨的,大起胆子叫穆礼的名字,叫了好几遍,声音大到穆礼想假装没听见都不行,偏了下头问他干什么。   “太舒服了——闭上眼好像在飞。”徐景元推开头盔玻璃,声音很大地跟穆礼说,“我可不可以,喊一下。”   “喊什么?”穆礼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别学电影里那些丢人……”   “哇啊————太爽啦————”   “的桥段……”   “好————爽————哇————”   “……”   穆礼放弃了。   所幸早晨八点的国道十分空旷,跑好几公里也难碰见一辆车。   穆礼转动车把默默加速,听徐景元在后边喊了快有五分钟才消停,之后也时不时就叫一声,呜呜哇哇地乱嚎,心里嫌弃真是傻死了,嘴角却不知为何在上扬。   ……大概和傻子呆在一起久了,连好心情也会变得容易传染吧。   最后一小时的车程里,穆礼又停了一次车,被徐景元烦的,说想下车拍几张照片。   他们经过的是锡林浩特规模最大的风场,数不尽的巨型风车密密麻麻矗立在广阔的绿原上,方向不一地转动着,远到几十公里之外,几乎布满了整段公路的沿线。   穆礼把车停在路边等,看徐景元很没见过世面地举着相机一路往风车海里跑,觉得好笑,想起了以前阿爸带着他和大黄狗一起开车回市里,有次停在路边放大黄狗下去撒尿,它也是这么撒丫子跑进了风车海里,害他追着一顿好找。   可惜后来大黄死了,市里那个家也没了。   “……穆礼,穆礼!”徐景元在远处挥舞手臂喊他,“要拍照吗!”   穆礼说:“不要。”   徐景元继续喊:“那你过来帮我拍!”   穆礼:“……”   最后还是拍了两张,一张是穆礼拍的徐景元,另一张是相机放在背包上定时拍摄的徐景元,和被他搂住了肩膀强行合影的穆礼。   “你不是很会摄影么,”穆礼瞥着显示屏里手脚大张定格在半空的徐景元嘲道,“怎么拍照也只会跳和剪刀手。”   剪刀手是第二张合影,穆礼一身黑抱臂站着特别酷,可惜被徐景元勾住肩膀靠过来压了一头,把他气势都给压没了,衬得小小一只很需要人保护的样子。   是真的很像狗啊,穆礼想。   以前大黄也是一见面就爱往他身上扑,把他扑到草地上压着他不让起来,非要舔得他满脸都是口水,可讨人嫌。   “我只是会拍,但不擅长被拍。”徐景元一边收相机一边说,“从小到大被拍的经验大概都来自于我妈,当着家长的面也不能摆太装逼的姿势吧,只能跳一下比个耶了。”   穆礼嗯了声,戴好头盔跨上车。   徐景元很自觉也跟着上来,出发前有点奇怪地问穆礼:“你怎么知道我很会摄影,你有看过我拍的照片?”   穆礼发动车子:“刚才不是有么。”   哪有,只翻了两张。   而且都不是他拍的啊。   徐景元想再问,但很快声音就被引擎的轰鸣声盖过了,没能得到回答。   抵达阿巴嘎旗是上午九点半,穆父提前得知了消息,特意骑着马到国道口来等着,一见面徐景元还没看清是谁,就听见那位穿着藏蓝色蒙古袍和马靴的中年汉子喊了句什么,听不懂,像是蒙语,然后穆礼也用蒙语回了句话。   徐景元傻乎乎问他:“是认识的人吗?”   穆礼偏头笑:“是我阿爸。”   徐景元连忙推开头盔玻璃,朝随他们一同前行的穆父道:“叔叔好,来打扰您了!”   穆父一扬手,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不打扰,来了就是客,哈哈。”   草原上的男儿没有马术差的,穆父策马疾驰,甚至比他们还快一个头,不消几分钟便到回到了家,下马后匆匆进屋,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条雪白的哈达,要送给徐景元。   “……是我们这儿的习俗。”穆礼停好车过来说,“收下吧。”   徐景元受宠若惊,微微低头让穆父挂到他的脖子上,很认真地道了谢。   他们一道进屋,穆父招呼徐景元过去坐下,小桌上摆满各种奶制点心和不同口味的肉干,奶茶也倒好了两碗,都冒着热腾腾的白烟。   原本也叫了穆礼来,不过穆礼一看这架势就上楼了,过很久也没见他下来。   “从后门出去了,今天该打扫牧场。”穆父说,“阿古达木不爱跟我聊天,总嫌我唠叨。”   徐景元嚼着肉干,因为嘴角没好全,换了另一边吃:“阿古达木是穆礼的蒙语名字?”   穆父点头:“穆礼是他妈妈取的,姓也是跟了他妈妈。阿古达木是我取的,平常也这么叫他。”   徐景元问穆父蒙语怎么说,跟着学了几遍,穆父夸他发音很标准。   “有什么寓意?”徐景元问。   “在蒙语里是广阔的意思。”穆父笑了笑,“我希望他像草原一样,自由自在,活得洒脱一些。”   徐景元想起自己来民宿第一天的遭遇,十分中肯地评价道:“我觉得他现在就挺自由自在的。”   穆父却说:“那只是看起来。” 第7章   阿巴嘎的草原比民宿周边更茂密,厚厚一层覆着,看不见青黄或秃皮的地方。   风轻吹时一边倒的草会反射阳光,显现出浅一些的绿,等吹过去后又会倒回来,深深浅浅地变换着,像是掀起波浪的海。   这里的房子不像城市的商品房那么讲究布局,基本全是方方正正的户型,四面都安了窗户,从客厅望出去就是一片没有尽头的原野,牧场建在数百米外,马和牛羊被分到两块沙地里养,中间横亘着数十米宽的绿洲带,像关系糟糕互不搭理的邻居。   “为什么这么说?”徐景元看着因为走远而变得很小的穆礼,用食指比了比,不自觉顺着穆父的话问。   “……阿古达木是个很固执的孩子,认死理,不好的事会放在心里记很久。”穆父说,“他在外面经历了一些事,后来抛下一切闷声不吭地回到草原,开了那家民宿,没找任何人帮忙,也不告诉我。”   徐景元有些惊讶:“店真是他自己开的?”   “嗯……他自己攒了些钱。”穆父叹气,“最后也是他自己想开,愿意回家里来了,才让我知道的。”   听起来像是不怎么好的事。   徐景元端起碗喝了口奶茶,热流滑过喉咙的感觉很舒坦,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他没有再往下问。   因为穆父看起来并不想提,或者就如他所说的,可能穆礼也从来没有详细讲过,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关于这里的风土人情,关于城市的生活,无关痛痒但足够轻松的话题,不知不觉竟也聊了快一小时。   穆父健谈豪爽,谈天时像是旅途中偶遇同行的陌生人,也有属于长辈的温和与慈爱。   问起徐景元嘴角长的泡,听他说了到锡林郭勒来这几日的经历,大笑着拍拍他的肩:“傻小子,来草原就该天天出门撒丫子跑,怎么能闷在一个地方呢?”   徐景元倒是挺实在:“我看地陪和租车都得花不少钱……民宿附近也是草原嘛,够看的够看的。”   穆父瞪大眼:“谁让你找地陪啦?哈哈,让阿古达木带你去玩啊。”   徐景元心想,我哪敢。   就今天这一趟,还是他费劲巴拉地讨好卖乖,才求得穆礼带他过来的。   “有什么不敢。”穆父看出徐景元想的,又笑了起来,“牧场有请工人的,没那么忙,用不着他天天来。是他那店没生意,闲着无聊,自己愿意来的。”   徐景元挠头:“啊,这样。”   穆父说:“而且我看他应该挺喜欢你。”   “……”徐景元差点被奶茶呛到,“没、没有吧。”   他看这小老板是挺嫌弃他。   穆父摇摇头,也拿了根肉干,叼在嘴里边嚼边说:“他从11岁去北京上学,到现在有九年了吧,这可是第一次带人回家玩。”   徐景元愣了愣,还以为穆礼就是土生土长的内蒙人,一直没离开过家乡。   “那时我总担心他是不是交不到朋友,离家太远没办法经常看他,打电话他也只说一切都好。现在偶尔会去市里找他以前的朋友,但大多时候还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呆着。”   穆父微眯着眼,看远处正忙活的儿子,最后对徐景元说:“希望你也能真心把他当朋友。”   外头日光猛烈,气温从清晨的十度回升到接近二十度,穆礼把装满箩筐的牛粪倒进推车里,让场工帮忙推走,一回头就看见徐景元盘腿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举着相机在拍他。   ……拍什么呀。   穆礼到水池边洗干净手,走到徐景元跟前踢了他一下:“不是爱拍牛羊么,这儿多的是,拍我干什么。”   “好看啊。”徐景元往后一靠躺在地上,对着穆礼放大的脸按快门,“好看的我都爱拍。”   穆礼又踢了他一下:“拍什么了,给我看。”   他对拍照并不抗拒,只是从没在徐景元微博里见过他拍的人物照,有点好奇自己在他的镜头里会是什么样子。   ——跟一年前的自己,又有什么不同。   “拍了好多,有些是废片。”徐景元放下相机,露出笑嘻嘻的脸,“等挑好了再给你看。”   穆礼说:“那你别乱发。”   “不会不会。”徐景元说,“等挑好发给你……对了,咱们加个微信吧。”   穆礼淡淡地垂着眼看他,他又露出一口大白牙,很单纯无害的样子说:“方便发照片嘛。”   不是看不住来这人想干什么,如果放在一周前两人刚见面的时候,穆礼想也不想就会拒绝他。   但现在,穆礼看着躺在铺满阳光的草里冲他笑的徐景元,忽然觉得可能快乐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只要抓住徐景元伸过来的手就可以了。   “怎么叫达木民宿……”徐景元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个人信息,头像也是民宿正面外观的照片,迟疑道,“你不会拿工作号糊弄我吧?”   穆礼把手机塞回兜里:“就一个号,爱加不加。”   徐景元立刻点了添加。   通过之后他随手翻了下穆礼的朋友圈,设置半年可见,但这半年都没发过状态,所以也看不到什么。   “不是说想挤奶?”穆礼说,“别躺着了,草都被你压坏了。”   徐景元哦哦两声,从地上起来站好。   穆礼问他脖子上的哈达呢,他说怕戴出来弄脏,收在背包里了,特地在穆父面前问过才收起来的,没让他误会自己是不喜欢戴。   穆礼别开脸,嗯了一声。   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再细心不过,懂得珍惜一切善意,会讨人喜欢也不是没道理的。   两人一同回到牧场,徐景元边走边拍照,又磨蹭了一小会儿才进到奶牛棚里,准备跟穆礼学挤奶。   徐景元的学习能力很好,除了天生八字不合的厨房以外,第一次挤奶也很快就上手了,扭头小声叫穆礼,让他帮忙拍照。   来这儿一周多了,到今天穆礼才感觉徐景元确实是个游客,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干什么都要留影纪念。   他用手机给徐景元拍,看徐景元一手抓着奶牛的乳头一手扶着奶桶,对上镜头还是下意识腾出手比耶,忍不住笑了笑。   “笑什么,”拍完徐景元还一脸臭屁地问,“是不是很帅?”   穆礼心说,真的好傻。   但好像也真的很难不对这样一张阳光帅气的脸动心。 第8章   照片穆礼发到了徐景元的微信上,不过徐景元沉浸在挤奶的快乐中,直到午饭时才有空收图,并回了穆礼一个小金毛发射爱心的表情包。   穆礼说:“不用谢。”   午饭是穆父亲自下的厨,特地宰了一只羊做烤全羊,上桌的时候徐景元又是一脸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眨了眨眼不敢下筷,低声问穆礼能不能先拍张照。   穆礼已经习以为常了,让他随意,转身进了厨房拿刀。   “真的太大了。”大傻子回程路上还在念念不忘地感叹,“以前就是听说,看节目见过,第一次亲眼见这么整只羊烤的……早知道叔叔要做这个,我应该少挤点奶,早点回来录视频啊,可惜了。”   穆礼说:“你今天拍得还不够多?”   相机电池都快用完了。   徐景元不以为然:“值得拍的怎么会嫌多。”   穆礼说:“你不是要待一个月,还有半个多月,会有机会再拍的。”   徐景元说:“也是。”   下午三点多回到民宿,徐景元路上打了会儿瞌睡,被头盔磕醒了,下车后提着穆父给塞的食材去厨房放。   穆礼停好车上来也跟了进去,对于一个连煎蛋都煎糊的人完全无法放心,指着徐景元分门别类放完东西才准备上楼午睡。   “哎。”徐景元用蒙语叫他,“阿古达木?”   穆礼看了他一眼,转身走的时候说:“发音都不准,别乱叫了。”   徐景元望着穆礼的背影眨了眨眼。   发音不准吗?   那穆礼的耳朵怎么好像有点红?   嘿嘿,肯定是害羞了。   徐景元有种抓到小老板软肋的感觉,心里可美,哼着小歌儿回房传照片。   废片确实多,但拍得好的也不少。   主要是穆礼很上相,穿一身沾着泥水草屑的连体工装裤,踩一双同样脏兮兮的黑色长筒雨靴,在其他牧场工人身上土不啦叽的工作服,换成他穿就是腰窄腿长、干练利落的样子,特别酷。   漂亮的脸庞因为仰拍的角度没有被帽檐遮挡,在太阳底下白得发光。冷淡的表情比往日多了份专注,眼睛垂下,在分辨率极高的电脑屏幕里甚至能看清每一根睫毛,长而细密,徐景元托着下巴去数,才明白那些说像小扇子的比喻竟不算夸张。   他给穆礼发了六张照片,挑挑拣拣了好久才点下发送,不知道穆礼会不会喜欢。   剩下的废片删了一些,大多是构图问题,牛羊离开了原来的位置,牧场工人乱入镜头,还有因为忽然蹲下起身导致失踪半截的穆礼,按下快门的瞬间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   徐景元一张张翻看,两人认识了一周多,对穆礼的印象是冷淡懒散、偶尔心软,唯独没见过他像今天一样轻松自在。   虽然也不怎么笑,但放大的眼睛里总是流淌着亮光,即便一晃而过的微小笑意也都被镜头捕捉到,最后定格在这些构图不佳的照片上。   徐景元看了好久,有点舍不得删,就在电脑桌面建了一个文件夹,把这些照片都存进去,只留了两张传到手机。   一张是穆礼在风车海旁靠着摩托的照片,一张是牧场里穆礼正巧看了镜头,因为发现他在偷拍,眼睛睁得很大的照片。   四点多穆礼下楼做饭,没回徐景元消息。   徐景元坐不住,厚着脸皮跟到厨房去说要打下手,然后找机会问,终于得到穆礼一句“还行”的评价。   从小老板嘴里讨夸是很难的,这句还行徐景元就当是好话听了,帮忙做好饭,目送穆礼出门,直到晚上睡前还有点飘飘然,更新微博的时候点错照片,把穆礼那张摩托照发了出去。   “……”   幸好照片是背光的,过曝的太阳光呈放射状散开,完全隐没了穆礼的脸。   徐景元实在困得厉害,感觉影响不大就没有重发,编辑微博换回自己原本选好的风景照就退出睡了,没太留意已经炸开的评论区。   【天哪天哪,小徐第一次发人物照!】   【在哪看呢没看到】   【编辑记录!】   【有点帅啊救qwq虽然看不清脸】   【这是徐哥本人还是……?】   【这个角度不像摆拍哇】   【可能是朋友吧……或者男朋友哈哈】   穆礼看到这条时狠狠一皱眉,压着墙壁劈叉的右腿险些滑了下来。   这人是傻吗。都说不要乱发了。   他扒拉几下屏幕点进徐景元的微信,字也懒打,直接发语音让徐景元把微博删了。   等了半小时,徐景元都没有回复。   穆礼给他打电话,徐景元也没接,屏幕显示“对方已振铃”,大概是睡下了。   不过短短半小时,那条微博的评论已经破百,即便现在立刻删除,该存图的早就存了,只会欲盖弥彰,引发更多人扩散这张被删掉的照片,然后用各种技术手段将照片里模糊的脸还原出来,让所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是谁、他在哪里。   穆礼太熟悉了。   他以为过去这么久自己可以忘掉,但实际上只要一点点火苗,就能让他回忆起那场可怕的网络狂欢。   徐景元是无意的。   只有十二万粉丝。脸完全挡住了。不要紧的。   不会有人还记得他。   穆礼用力点击着屏幕,逃避似的退出了微博,关掉手机。 第9章   久违的失眠,噩梦半宿,穆礼浑身冷汗被惊醒的时候,天也才刚擦亮。   他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梦里的情景逐渐变得模糊,才慢慢坐起来,开始练每日晨起半小时的基本功。   结束后关掉手机的计时器,点进微博打开“小徐爱摄影”的主页,看到最新那条的评论依旧维持在与昨晚相近的数量,穆礼又冷静了些,没有将半小时前在脑内设想过的暴力画面付诸实际。   但还是难免有些生气。   答应过的事没有做到,无论有意无意是否知情,都应该受到惩罚。   因此穆礼没按昨晚答应穆父的,留在民宿带徐景元去玩,依然和往常一样,骑着重机跑三小时抵达阿巴嘎旗的老家,顶着烈日在牧场里干活。   春天正是马儿配种的季节,穆父在马场里边走边察看每匹马的身体状况,回头就见穆礼冷着脸牵了自己的马出来,说想去跑两圈。   穆父没拦他,点了点头说去吧,继续忙自己的。   午饭时穆父看他脸色缓和些了,才问是不是跟小徐闹了别扭。   穆礼说:“没有。他惹我生气。”   穆父笑着给儿子夹菜,曾经穆礼也是会向他撒娇,有些小脾气的孩子,从北京回来后性子却收敛了许多,旁人以为是沉稳,在他看来却更像是封闭了自己。   难得有这样外放情绪的时候,穆父饶有兴味,抬下巴指了指穆礼口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那你就不理人家?”   穆礼说:“是骚扰电话。”   穆父无奈地收回目光:“好吧。”   饭后穆礼又坐了会儿才离家,老家房子不比民宿的房间多,基本都改造成了工人宿舍,没有留给穆礼的房间,想睡午觉还是得回民宿去。   穆父给他拿了些肉和鲜牛奶,昨晚吃剩的烤全羊也切了两盒让他带回去,说晚上牧场工人们搞庆祝会,乱哄哄的,就不用过来送饭了。   闹别扭的原因穆礼没说,穆父也就不问,只拍了拍儿子的肩道:“阿古达木,你是草原啊,别把自己困住了。”   回到民宿下午三点多,店里静悄悄的,没看见人,穆礼就径直上了楼。   躺在床上他又打开微博看,那条微博已经删了,最新一条是上午发的粉见,说昨晚那张误发的照片是打摩的途中给车主拍的,但车主不希望被公开,所以还是删掉了,希望大家不要因为好奇去打扰车主,否则会追究法律责任。   言辞诚恳,态度严肃。   粉丝们也比较买账,都在评论里回复好的好的,没再继续昨晚热烈讨论过的话题。   穆礼放下手机,气已经消了大半,只是又开始头疼,该怎么解释自己知道徐景元微博的事。   那大傻子……   说不定要误会他是默默关注了很久,内心暗恋还欲擒故纵假装嫌弃他。   穆礼感觉头更疼了。   惦记着这事也没能睡太久,半小时醒了练半小时功,四点准备下楼前,徐景元打来了第五个电话。   穆礼叹了口气,心知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坐在床边接通电话,等徐景元先开口。   但耳边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好像很难受,偶然伴随一两声咳嗽。   “徐景元?”   穆礼皱眉叫了两遍,才听见徐景元沙哑的应答,说对不起,因为手机在手边,不小心按到的,又说你是不是还在牧场忙呢,忙的话就挂了吧。   他说话断断续续,语气很迷糊,听起来像是没睡醒。   可有午睡习惯的只有穆礼,往常这个时候徐景元都在外头瞎跑拍照,几乎没见他在屋里待过。   “我回来了,在店里。”穆礼越听越奇怪,“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啊。”徐景元懵了会儿,“我怎么,睡这么久。”   穆礼问:“早上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徐景元说没什么,穆礼要挂电话,徐景元又哑着声音叫住他,问有没有感冒药可以吃。   “你……”穆礼有些无语,“怎么不早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太困了,一直在睡。”徐景元闷闷道,“想跟你说的……你不接电话啊。”   穆礼:“……”好吧。   他说找找,挂电话后翻遍了柜子里的药箱,找到一盒快过期的感冒药。下楼顺便倒了杯温水,走到103室敲开徐景元的房门。   徐景元没锁门,也不应人,睡死了一样。   穆礼开门进去,一屋子黑压压的闷沉,窗帘和窗都关严了,就打开了灯。   陡然洒下的强光让徐景元皱起眉头,也照亮了他异常潮红的脸色。   “……”穆礼放下药和水杯,用手背碰了碰徐景元的额头,“你发烧了。”   徐景元嗯了一声,眼还是闭着,不知道听没听懂。   穆礼放弃和病人沟通了,回房间找来水银体温计给徐景元测。   冰冰凉凉的东西插到胳肢窝下,徐景元有些抗拒地抬手推,穆礼说听话,他就睁眼看,见到穆礼离得很近的脸,才肯乖乖闭上眼。   十分钟后,穆礼帮他拿出来看,38.6℃。   多半是昨天早上穿得少,又淋雨吹风的,衣服湿过,到阿巴嘎又一直在外头顶着大太阳拍照,一冷一热的,就着凉感冒了。   “多少度……”徐景元拉穆礼的手,掌心烫得像烙铁,“是不是超过三十九了啊。”   “没。”穆礼抽出手,“感冒而已,吃了药睡一觉再看。”   他拿药来给徐景元吃,徐景元不动手,喂什么吃什么,躺下之后又抓住穆礼的手,一直喃喃说难受,要去医院,不然烧坏了脑子,怎么办啊。   “……烧不坏,睡吧。”   穆礼要抽手,没想到徐景元力气大得厉害,抽两次都没成功,反而差点被扯得扑到徐景元身上。   “去医院,难受……”   徐景元还在说,穆礼不答应他就当人抱枕似的圈住不让起,烦得穆礼想把拳头塞他嘴里。   “最近的医院离这儿至少十公里,你自己骑摩托去吧,然后再追一路风,烧到四十不成问题。”   徐景元被他说愣了,昏沉的脑子转不过弯,还傻乎乎问:“不能骑马去吗,会不会快一点。”   穆礼:“……”骑你个头。   两人纠缠了一阵,最后还是生病那个先累了,松开抱在穆礼腰上的手,另一只手还抓着他不放,一会儿说去医院,一会儿问穆礼去哪里,不要走,说好饿,想吃粥,最好是海鲜燕窝的,被穆礼用降温的毛巾塞住了嘴巴。   真烦人。   生病怎么话这么多呢! 第10章   等到徐景元睡着,穆礼才终于得以脱身离开房间,去厨房准备晚饭。   早上因为还在气头上,穆礼没给徐景元留早饭,午饭自然更不可能做,心想让他好好回味上一周吃到吐的酱油拌面和糊煎蛋。   结果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所有东西都没动过,厨具和垃圾桶也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烹饪的痕迹。   “……”   所以徐景元真的饿了一整天,他还当这人是为了点菜,故意装可怜才说的。   好吧。穆礼想。   那就给这个可怜蛋煮点粥吧。   当然海鲜燕窝是不可能有的,米的话本地人也少吃,穆礼翻遍橱柜没找到一粒米,只好开车到附近的民俗酒店买了点回来,加上鸡胸肉和青菜切末一起煮。   什么味道好不好吃穆礼不清楚,反正感冒的人也尝不出来,营养管够量管饱就行。   煮了一小时多,穆礼看米都煮烂了,关火舀出来放凉,开始做自己的晚饭。不用给阿爸送他就做得比较敷衍,一荤一素下水烫一烫,熟了捞起铺在面条上,加两勺拌面酱就能对付一顿。   吃完晚饭,粥也凉得差不多了,穆礼端着去敲徐景元的门,没人应,就直接开门进去,放在床头边喊徐景元起来吃。   徐景元还迷糊着,嗯嗯应了两声,没睁开眼。   脸颊的红晕褪了一些,塞在嘴巴的毛巾被他自己放回额头上,也没叠整齐,胡乱一堆团在那儿。   穆礼拿下来探他额头,还是烫的,测过体温也只是降了零点几度,饭后得再吃顿药。   “不是说饿?”穆礼拍拍徐景元的脸,“粥做好了,起来吃。”   徐景元动也不动,嘴倒是张开“啊”了一声。   穆礼冷着脸把他的下巴按回去:“别吃,饿死算了。”   徐景元又在那儿“唔唔”叫,最后还是自己坐起来了,靠在床头端着粥一口口吃,尝不出味道,问穆礼是什么粥。   穆礼说:“海鲜燕窝粥。”   徐景元咽下一口,感动得有点想哭:“你真好。”   “……”穆礼竭力压了压嘴角,“不用谢。”   吃完一碗徐景元的手机响了,穆礼扫了眼屏幕,备注“老妈”,然后从漏音严重的听筒听见了对方喊徐景元的小名。   “妈妈给你打视频怎么不接呢?”中年女声带着点嗔怪的语气关切道,“刚才打电话问你们学校导员,说你要请假到暑假之后,已经离校了,怎么也没回家呢?”   徐景元叫了声“妈”,拖着长长的尾音:“我去旅游散心了。”   本来还想瞒着家里的,才两周不到就穿帮了。   “怎么啦圆圆,”徐母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徐景元说:“没有……就是想旅游,很久没出来过了。”   徐母又问他课业安排好没有,徐景元应答了几句,说研二下学期没课,课题项目也已经结束了,让她放心。   “声音有点哑哦,是不是感冒了?”徐母说,“你开视频,妈妈要看一下你。”   徐景元很没办法地说好,挂掉电话后,对上了穆礼微微揶揄的目光:“离家出走?”   “……才不是。”徐景元尴尬地咳了两声,“真是旅游而已。”   他用微信准备给徐母打视频,列表的红点太多,还没来得及一一点开,徐母就先打过来了,登登登登地响。   “还要么。”穆礼有意回避,看徐景元点点头,就拿起他的碗离开了房间。   半分钟后回来,徐景元刚打完视频,在聊天框回复徐母发来的信息,回完把手机递给穆礼,接过了粥碗,让穆礼帮忙拿去充会儿电。   手机没有锁屏。   穆礼拿着走到书桌前,在屏幕上微信列表的一排红点里找到自己的头像,点进聊天框。   最下面一条是昨晚发送的语音,白色长条右侧的小红点还在。   徐景元没听?   那他为什么删微博了?   穆礼怔愣,盯着对话框里没有回复的信息看了很久,最后赶在自动锁屏前删掉了那条语音,找到书桌上的充电线插进手机。   吃完粥徐景元坐了会儿,脑袋还是昏沉,不过看起来精神了些,穆礼喂他吃药还哼哼唧唧地嫌苦,说想要奶豆腐。   穆礼兜里备着有,塞了一块给徐景元吃,嘲道:“不骑马去医院了?”   徐景元脸皮很厚:“不了。”   有小老板照顾就挺好,还去什么医院。   穆礼看他强装正经,又似笑非笑地叫:“圆圆?”   刚才退出微信时不小心点到上边的聊天框,看见了徐母三句不离的徐景元的小名。   “啊——”徐景元本来脸就红,这下连着耳根也红了,受不了地求饶,“……别这样叫我。”   “怎么,你不也叫过我。”穆礼抱着手臂轻哼,“为什么是圆不是元?”   徐景元起先不肯说,被穆礼坐在床边好整以暇看着,脸上的热度就一直降不下来,最后只好认输,自暴自弃地用手背压着脸坦白:“因为小时候胖,名字里又有元字,家里人就都管我叫圆圆……哎,你别笑了!”   穆礼哦了一声:“原来是圆滚滚,不挺可爱么。”   现在倒完全看不出来胖过,五官深邃明朗,下颔线清晰,偶尔的肢体接触也能感觉出这人不光个子长得高,还浑身都是结实的腱子肉,硬邦邦的,力气也大得离谱。   前一刻还在为小名暴露而尴尬,拉高被子蒙着脸,穆礼扯也扯不开;下一刻听见穆礼开门起身要走,徐景元立马又抓住他的手腕问去哪里。   “洗澡睡觉啊,”穆礼说,“几点了,你也睡吧。”   这话当然是搪塞,还不到八点,谁睡得着。   “哦。”徐景元手松了松,但还拉着没放,“晚上又难受的话,能不能给你打电话?”   穆礼回头看了徐景元一会儿,心想有双眼尾下垂的狗狗眼的人,是不是都比较擅长装可怜。   “我怕温度又烧起来。”徐景元怕被拒绝,找补似的又说,“可以吗?”   可能生病会让人变得害怕孤单,也更容易让人心软一些。   穆礼点了头:“打吧,不一定接。”   徐景元说没事,松开他手的时候指头滑过手背,好像很不舍的样子。   “半夜我要是醒了会来看你。”穆礼关灯前说,“睡吧,睡醒就退烧了。”   房门被关上,徐景元听话地闭着眼,在漆黑中摩挲着有些烫的掌心。   穆礼的手腕好凉,手也是。   如果能握着他的手睡就好了。 第11章   半夜穆礼再去看的时候,徐景元已经快退烧了。   他睡得很沉,穆礼拧了毛巾给人擦汗也没把人醒,只听他嘴里一直喃喃着讲梦话,像在跟谁道歉,眉头紧皱,说了好多遍的对不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穆礼无意探听徐景元的隐私,擦完帮他盖好被子就出去了,回楼上睡觉。   早上依旧五点起,练功,洗漱,下楼做早饭。   米还剩下一些,穆礼给徐景元另外做了粥,不知道人起床没,煮好之后去敲门,习惯性直接就开,对上一具没有脑袋的裸上半身。   徐景元扯下蒙住脸的衣服,看见穆礼进来吓了一跳,立马做了个捂胸膛的手势:“怎么不敲门呢?”   穆礼脸上波澜不惊,心里想果然很壮。   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胸肌和肱二头肌都挺大,鼓鼓的,腹肌也是满格的八块,难怪昨天烧得晕乎乎还能搂得他起不来身。   “敲了。”穆礼抱臂靠在门边淡淡道,“挡什么,都是男的,还怕看。”   徐景元也觉得自己有病,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就算心虚也不该对穆礼虚,于是放下手,下意识绷紧了腹肌。   “捂了一身汗,刚起来换衣服。”他说,“好像已经退烧了。”   穆礼嗯了一声,告诉徐景元早饭做好了,然后拉上门出去。   有过昨天的前车之鉴,徐景元不敢再逞能,去衣柜拿了长袖衫换上,外加一件薄毛衣背心,再套加绒卫衣,裤子也换成防水面料的运动裤——都是很百搭的颜色,随便乱穿也不会奇怪,徐景元在卫生间镜子里照了会儿,有点臭美地抓了抓头发才离开房间。   摆在桌上的早饭很丰盛,每个小盘装着不同的点心,一壶奶茶。   蒙古牧民最忌浪费食物,所以餐桌上品种再多,量都是刚刚好的,几人吃就做几人份,吃不完会被视为对食物和主人的不敬。   徐景元看桌上的东西已经几乎剩一半了,就他位子上的粥没动过,知道是穆礼特地做的,心里又暗戳戳地美了会儿。   “嗯?”徐景元搅着粥里的肉末菜丝,“不是海鲜燕窝粥吗?”   穆礼说:“昨天是。”   徐景元回忆片刻,口感是完全一样的。   不过穆礼说是,他就信了吧,海鲜燕窝和肉末菜丝也没差多少,好吃就行。   早饭后穆礼没着急走,上楼换了那身骑行服下来,坐在大厅的沙发里看手机。   徐景元收拾了碗盘去洗,出来擦干净手,也在沙发坐下,装模作样地玩了会儿手机,想等穆礼起身就顺势问他去哪儿,跟着一起走。   等半天穆礼都没动,徐景元憋不住了,只好转头试探人家:“今天什么时候出门啊。”   穆礼还在看攻略,收藏了好几篇当备选,查路线的间隙扫了徐景元一眼:“你准备好了?”   徐景元本来要点头,看穆礼的表情又有些迟疑:“我穿得很丑?”   穆礼说“还好”,问他想去骑马还是爬山。   徐景元毫不犹豫:“骑马!”   前天在穆礼老家的牧场他就有点馋,不过第一次去,他又不会骑,看穆礼走来走去地忙应该也没空教他,就不太好意思提。   现在穆礼主动开口,他当然得抓紧机会。   “走吧。”穆礼起身,“去爬山。”   “……”徐景元长长地啊了一声,“不是骑马吗!”   “病刚好就骑马?”穆礼说,“我怕你被马骑。”   他出门拿车,徐景元回房间拿背包,经过上回的经验,水也带了点,披上冲锋衣外套才往外走。   今天要去的地方也是阿巴嘎旗,但没有穆礼老家那么远,是靠近锡林浩特的边沿地带的一片景区。   两人先去看了宝格达人脸山,据说从观景台的角度看很像成吉思汗侧卧的身影,当地人每年都会祭拜。徐景元站在观景台上远眺许久,别说成吉思汗了,连人脸在哪儿都没找着,问穆礼到底该怎么看。   穆礼靠坐在旁边栏杆,用手机查下个景点的路线,闻言回头随便望了一眼,然后很不负责地回答:“不知道,我也第一次来。”   徐景元:“……”绝了。   拍了几张游客照,两人就从观景台下来了,去附近的洪格尔高勒镇看响泉。   离得不远,十多分钟车程就能到,路上徐景元问穆礼什么是响泉,是不是流水声音很大、听起来像会唱歌的泉水。   穆礼说:“不是,是让你唱歌的泉水。”   他随口玩笑,徐景元还当真,到了镇里爬过一座小山丘,按路标指示找到泉流后,这人清了清嗓子,居然开始唱《我和我的祖国》。   穆礼:“……”   穆礼受不了地踢了他一脚:“差不多得了徐景元,丢死人了。”   徐景元浑然忘我,说周围又没人,丢不了,而且山里混响大,空气又好,多唱几句有益身心,又接着敞开嗓子继续唱。   穆礼拦不住,嫌徐景元傻,也觉得好笑。   他在岸边蹲下来,看着水里因为嘹亮的歌声慢慢变大,开始喷涌水花的泉眼,像一团团沸腾的白沙,确实有些奇特,就掏出手机拍了段小视频。   其实徐景元唱歌还不赖,调子很准,慢慢悠悠的。声线是好听的沉,略带磁性,但不会低到让人觉得压嗓子,听着很舒服。   唱完喊了声“好爽”,才想起要问穆礼,有看到什么景观。   穆礼把拍好的视频放给徐景元看,唱的歌也录进去了,徐景元假装没听见,指着水里的泉眼说还想再看,让穆礼也唱两句。   穆礼才不唱,让他看着水底,然后用力拍了拍手,泉眼也咕噜咕噜地喷出水花。   “……”徐景元感觉自己被耍了,“不用唱歌啊?”   穆礼说:“我看你挺爱唱。”   徐景元脸有点红,不知是唱起来热的,还是害羞。   他其实也不那么有表现欲,纯粹环境使然,就像在草原公路上忍不住放声大喊一样,站在林木环绕的山间,溪流在脚边淌过,连吸进鼻子的空气都是甜的,周身重压一下子消失殆尽,只剩下胸腔里满涨的愉悦,很自然就想唱出来。   况且身边还有人在听呢。 第12章   “那个……咳,”徐景元也蹲下来,挨着穆礼转移话题,“这泉水能喝吗?看起来很清。”   “能吧。”穆礼说。   “吧是什么意思?”   “攻略上写的。”穆礼说,“你可以试试。”   “……那还是算了。”徐景元不敢当小白鼠,“我洗洗手吧。”   岂料没碰着水就被穆礼打了一下:“用你自己带的水洗。”   草原牧区的水资源十分珍贵,牧民们从不会在天然的河溪里洗手洗澡,这算是蒙古族的禁忌之一。   “哦。”徐景元拿出包里的水,仰头喝了几口,问穆礼要不要。   穆礼接过来就喝,喝完看徐景元拿着保温瓶盖的手定在半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人家是想让他倒盖里喝,只好说:“对不起。回去我帮你洗……”   “没事哈哈,”徐景元为了证明自己不介意,立马就着同个位置也喝了口水,“我不嫌弃你。”   穆礼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别开脸。   徐景元愣住。   额,这样好像是……间接接吻了……   徐景元内心立马闭眼狂喊“靠”,恨不能把自己脑袋摁进响泉里清醒清醒。   有病!瞎接什么话啊!   徐景元埋着涨红的脸,旋上保温瓶盖,尴尬得一路都没再说过话。   午饭还是去穆礼家吃,这回没有烤全羊了,多是家常菜。   穆父看他们俩一起过来的,心想这是和好了,高兴得一直给两人夹菜。   徐景元边吃边偷偷观察穆礼,见他神色如常,不像把事情放在心上的样子,松口气的同时又隐约感觉到一丝失落。   他想,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性取向不同,所以才总一惊一乍的,容易对很多实际上并不值得在意的细节产生误会。   正常人看到同性裸露的身体,喝同性喝过的水,和同性发生肢体接触,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穆礼也一样。   只有同性恋才会觉得不好意思,觉得像间接接吻,才会觉得对方的手很软,腰很细,觉得那两片总是湿润鲜红的唇,看起来很好亲。   徐景元在心里深刻反省自己,回去路上也没怎么说话,到民宿下车后,连招呼都不和穆礼打就回了房间。   穆礼莫名其妙,只当徐景元是玩累了,停好车也上楼睡午觉。下午四点起来把晚饭做好,留了徐景元一份,和往常一样去阿巴嘎给父亲送饭。   听着重机引擎的轰鸣声渐渐变小,等在房门后的徐景元才慢吞吞走出来,目送走廊窗外远去的身影。   之后几天徐景元恢复了生病前一天的日程,每天早起跟穆礼去阿巴嘎的老家,午饭后回来,下午整理照片或者陪老妈视聊,傍晚出来吃穆礼留下的晚饭,饭后出门闲逛一圈,在穆礼回来前洗澡睡觉。   他对穆礼躲得显而易见,虽然日常相处照旧,话也一样多,但感觉却像话少的人在强迫自己多说,处处透着不自然。   他婉拒了穆礼再带他去逛景点的提议,在阿巴嘎的牧场也不像刚来时总在穆礼眼前晃悠。穆礼在牛羊区干活儿,他就跑到马场拍照;穆礼在马场干活儿,他就待在牛羊区挤奶。常常要到中午吃饭了,穆礼才会再看见他。   连穆父都忍不住奇怪,晚饭时私下问穆礼:“小徐最近怎么老躲着你?”   穆礼说:“不知道。”   穆父怀疑:“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你和他天天住一起,别是又吓唬人家了吧。”   穆礼说:“又?我什么时候。”   穆父摸摸下巴:“就上次啊,你不理小徐,把人家都吓病了。”   穆礼:“……”   他确实没撒谎,发现徐景元在躲他这件事并不比穆父早多少,也不清楚个中缘由。   不过往回细究变化开始的源头,穆礼想,或许阿爸这句无稽之谈也有一些参考价值。   于是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穆礼告诉徐景元:“今天去骑马,怎么样。”   徐景元来了精神:“好啊,去哪里骑?”   “牧场附近有跑马道,先挑马,然后我带你骑。”穆礼看他,“你没骑过马吧?”   徐景元一听,顿时警铃大作:“带是……怎么带我?”   穆礼说:“一起骑。”   一起骑?!   徐景元脑海里浮现出各种电视剧里两人同骑一马的亲密画面,当即摆摆手道:“不用麻烦,我骑过,会骑的。”   穆礼不太信:“你不是第一次来草原玩?”   徐景元打着哈哈:“城市也有类似的嘛。”   ……如果在游乐场里那种被工作人员牵着遛的半人高小马驹也算的话。   穆礼点头:“行,那走吧。”   两人到了牧场下车,和穆父说一声,就去马场里挑马。   五月初的天气晴朗干爽,马儿们在沙地里悠然甩尾,有的站着,有的侧卧在地休息,偶尔起来走两步,喝水吃草。   纯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油亮顺滑,身姿也矫健,走动时更显出臀腿和背部微微起伏的肌理线条,浑身充满力量感的美。   徐景元今天想着骑马没带相机,等穆礼选马的时候用手机拍了小视频,顺便发给老妈报备一下今日行程,意思是今天没空视聊,免得老妈联系不上他又搞电话轰炸。   徐母羡慕地夸马儿好帅,让儿子待会儿骑马记得也让人帮忙拍视频,发给妈妈看。   徐景元回完消息,看穆礼牵出来一白一棕两匹马,已经装好马鞍了,白色的是公马,棕色的是母马,背高比白马要低一些。   “我选白的。”徐景元说。   “没让你选。”穆礼把棕马的缰绳交给徐景元,“它性格比较温和,不怕生,你先骑着试试。”   徐景元眼馋地看着穆礼的白马:“它呢?你骑的?”   穆礼嗯了一声:“它叫宝力,今年五岁,野得很,我花了三个月才驯服它。”   白马很有灵性,听见自己名字就偏头蹭了蹭穆礼的脖子,穆礼也抬手摸它侧脸。   徐景元试着叫宝力,白马理都不理他,转回头去看着前边。   穆礼笑:“别逗了,小心它骑你。”   “……”徐景元默默往外离远了一步。 第13章   穆礼家的跑马道和学校田径场类似,因为不是专业的训练场所以没分赛道。旅游旺季来骑马的游客比较多,现在是淡季,就只有一个工人坐在门口看场子。   穆礼带着徐景元进去,把宝力拴在休息棚下,接过徐景元的缰绳让他先上马。   成年马的高度在一米五左右,到徐景元胸膛位置,踩住脚踏上马时徐景元都庆幸自己穿的是运动裤,换了条弹性小点或者紧身的,估计已经成开裆裤了。   一坐上去棕马就往前走了几步,吓得徐景元赶紧抓住马鞍前的扶手环,回过神见穆礼站在下面似笑非笑地看,他才强装镇定伸出手,要回自己的缰绳。   “骑吧。”穆礼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你不骑吗?”徐景元感觉不妙,“就我一个人?”   “对啊。”穆礼抱着手臂,“你说不用我带的,自己骑吧。”   徐景元:“……”我靠。   原来一起骑是一人一匹马同时骑的意思!   穆礼瞥着他:“害怕了?”   徐景元骑虎难下,死要面子道:“怎么可能,哈哈。”   “哦,”穆礼扬起手,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那就跑吧。”   “啊————”   徐景元的嚎叫响彻了整片草原上空。   “那是你朋友啊?”工作人员笑着和穆礼闲聊,“马跑得不快吧,小伙子怎么喊那么厉害呢。”   穆礼也勾了下嘴角:“他紧张。”   棕马溜达着小跑了一圈回来,徐景元也喊累了,才骑不到五分钟看起来好像徒步了五小时一样,整个人都有点蔫。   “什么表情。”穆礼走近拍了拍徐景元的腿,“不是说会骑么。”   徐景元一脸难言的表情,压低身体小声喊救命:“你们这没有软点儿的垫子吗?”   穆礼莫名其妙:“骑马都用马鞍啊。”   “那怎么办啊,”徐景元声音更低,尴尬道,“……我下边疼。”   穆礼愣了两秒,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活该,还说会骑。”穆礼一点都不同情这大傻子,“那是因为你姿势不对,会骑的人骑几个小时都不会累。”   徐景元感觉脸都丢光了,不知道自己躲穆礼这一星期是为了什么,同性恋怎么了,喜欢又怎么了,捅破窗户纸都比现在这样在穆礼面前出洋相要好。   气死。好想死。   “用我教吗?”穆礼说,“你继续自己摸索也……”   “还是教吧。”徐景元破罐破摔地自嘲,“再跑一圈该流血了。”   穆礼笑着去牵宝力,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先绕场跑了两圈。   和徐景元骑的完全不是同一速度,经过身边能带起一阵扬尘那种,两圈下来不过一分钟,气都不带喘地回到了徐景元旁边。   “帅么。”穆礼拽着缰绳问。   他身上穿的还是骑摩托的连体黑衣,紧致弹性的皮料勾勒出腰背和四肢薄薄的肌肉线条,骑在纯白的宝力背上。   徐景元愣着没回神,满脑子还是穆礼策马时俯身前倾,双腿夹紧,臀部后翘的模样,下身配合马背起伏的节奏起起落落,骑得又快又稳。   当时他冒出了一个滑稽的想法,觉得这看起来好像穆礼是被自己的屁股从马鞍上弹起来的,因为包裹在皮衣里的臀饱满紧实,一看就很有弹性。   但随即他就在心里大骂自己下流龌龊,怎么能对着穆礼的屁股胡思乱想。   “吓傻了啊。”穆礼又叫他一声,“怎么不说话。”   徐景元点点头,说确实帅,心里想的却是小老板好辣。   ……真的要死了。   第二圈穆礼带着徐景元跑,迁就他的速度让马儿先溜达着跑。等徐景元学会了动作,下身能跟着马跑动的节奏一起一落,穆礼才带他慢慢提速,骑到了前头去。   耳边的风开始呼呼响,远处的草原和蓝天成了虚化的背景,近处的围栏马道也变得模糊,只能看见前方那一人一马的背影,然后不由自主地追着跑。   徐景元逐渐适应马儿奔跑的节奏,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在越来越快的风里感受到策马疾驰的痛快。穆礼一直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徐景元想加快速度追上去,又担心摔了,犹犹豫豫地落后了一些。   “徐景元,”穆礼回头喊他,“跟上我!”   “……来了!徐景元应了一声,胆子也壮了些,“怎么才能快点啊?”   穆礼教他收腹提臀,半立起身,用脚后跟磕马肚子。   徐景元浅试了一下,没使太大劲儿,一点点地加快速度。   “学会了!”徐景元迎着风大声道,“追到你有奖吗?”   穆礼扬手挥了挥:“追到再说!”   两人跑了五六圈,最后一圈不知是穆礼故意放水,还是宝力也有点累,被徐景元追到仅剩半个马身之差。   穆礼转头看过来,白皙的脸庞因为热而泛起微红,弯弯的眼里藏着笑意,在压低的宽大帽檐下时隐时现,漂亮得难以形容。   事后回想起此刻,徐景元怀疑自己是被风吹昏了头,又或是为那句没头没脑的问话和穆礼一语双关的回答,才会忍不住松开缰绳,伸手去扶穆礼快要挡住脸的帽子,然后失去平衡滑下了马背。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另一只手还拽着缰绳,滑下来时紧紧抱住了马脖子,整个人以相当不雅的姿势挂在马身侧晃了小半圈,直到马减速停下后才脱力地摔到了地上。   “徐景元!”穆礼追着下马跑来,蹲在徐景元身边察看伤势,“有没有事?哪里疼?”   “……咳,咳咳。”徐景元满脸都是土,闭着眼抓住穆礼在他身上乱摸的手,一边尴尬一边疼得抽气,“脚……左脚疼,啊。”   穆礼去拉徐景元的裤脚,脱掉鞋袜,按捏了几个位置看他反应:“没事,只是扭伤。能起来吗?”   徐景元缓了会儿,说能,扶着穆礼的手单脚站起来了,一跳一跳地离开跑马道。 第14章   回到牧场时间还早,穆父正在厨房里做饭,听见声响看儿子在身后翻冰箱,问他找什么。   “冰袋。”穆礼说,“徐景元扭伤了脚。”   “骑马摔的?”穆父给他指了放冰袋的地方,“没事吧,严不严重?”   穆礼说不严重,关上冰箱门出去,又找了毛巾薄薄裹一层,才给徐景元缠到脚踝上。   以前练舞受伤是常有的事,自己的同伴的,他处理起来都很熟练了。   徐景元说:“谢谢。”   穆礼点头,让他坐着休息,别乱动。   因着这脚伤,不光徐景元哪儿都去不了,穆礼也被父亲勒令留在民宿好好照顾人,不用他再往家里跑帮忙了。   穆礼应下,午饭后扶着半残的徐景元坐上摩托,载着他回到民宿。   脚踝扭伤这种事可大可小,休息好不乱折腾的话,三四天就能好。休息不好的话,拖一两周也很常见,还容易留下肿块。   撇开那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情感因素来说,骑马是穆礼提的,徐景元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摔的,现在负责把人照顾到伤好,属于本分,穆礼没有异议,并且为了方便及时帮忙,他搬到了一楼102室暂住,就在徐景元房间隔壁。   徐景元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这算自作自受,还是因祸得福。   之前那么费尽心思躲着穆礼,现在倒好,直接变成了一墙之隔,还房门敞开随进随出,想躲都没法躲。   ……主要是穆礼也很闲,不用去老家牧场的话,可以一整天呆在民宿不出门。   徐景元要喝水他过来帮忙烧,换下的衣服帮洗帮晾,一日三餐做好端进徐景元房里吃,出门采买也去得不远,大概一小时就会回来。   这些都好说,毕竟确实为徐景元提供了便利,省得他老用脚。   但最可怕的是洗澡穆礼也要跟进浴室看着,明明已经在里边放了板凳让徐景元坐着洗了,还要站在外边等,说怕他在里边摔倒没人扶。   徐景元拒绝了两次未果,第三次打算自己偷偷去洗,又因为脚步声太重暴露了行踪,被穆礼抓到,之后穆礼索性把浴室大门锁了,彻底断了徐景元挣扎的念头。   公共浴室一共两个隔间,分男女各一边,外门有锁,里边就只挂了道防水帘子。   徐景元在帘子里洗,穆礼就在帘子外等,递浴袍的时候徐景元手伸得老长,离自己很远地从帘子边缘钻出来,另一只手紧紧压着帘子边缘,生怕被穆礼看了似的。   穆礼不太理解。   他虽然没多稀罕看,但见过的身材这么好的男生,多半都很爱现,希望被同性嫉妒,被异性青睐,总之一有机会就要展露出来,像开屏求偶的孔雀。   大家都是男生,该有的互相都有,尤其是徐景元性格外放,更不应该会害羞。   那到底在遮掩什么?   上次徐景元生完病,晨起换衣服的时候被他撞见,已经看过上半身了,相当完美。如果说非要有什么地方需要遮掩的,那就只能是当时没被他看见的下半身——   穆礼恍然大悟。   下半身嘛,还能有什么。   要么短要么小,再不济就是功能缺陷。   事关男性尊严,不想让别人看也很正常,可以理解。   徐景元把浴袍穿好,系紧腰带,“唰”一声拉开浴帘,对上了穆礼充满同情的目光。   徐景元:?   穆礼起身扶他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语气都比往常要温柔:“走吧,小心点。”   徐景元:“……”受宠若惊了属于是。   两人慢慢走回徐景元的房间,经停衣柜拿了衣服,最后坐落在床边。   徐景元要换衣服,看着穆礼等他出去。   平常这种时候,穆礼都会露出那种淡淡嘲讽的表情,好像嫌他矫情扭捏,换个衣服还不让看。今天居然刚扶他坐下就要走,说上楼找点活血散瘀的药给他喷一喷,主动离开了房间。   走之前,又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徐景元:???   到底什么意思啊!   这个问题困扰了徐景元数日,直到饭桌上开始出现一些疑似牛羊生殖器的菜肴,他才意识到不对。   “穆礼,”徐景元艰难咀嚼着嘴里味道奇怪的东西,“你最近怎么天天做这个……好吃吗?”   穆礼说:“补身体。”   徐景元说:“我扭伤的是脚踝,又不是……而且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   穆礼面不改色,往他碗里又夹了一块,好心道:“没关系,不用不好意思。”   “……”徐景元心情沉重地把那黑乎乎的玩意儿塞进嘴里。   因此在养伤的最后两天里,徐景元再次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他先前躲着穆礼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性取向,怕自己情不自禁的举动会打扰到穆礼,也怕穆礼因为他是同性恋而感到困扰,甚至远离他。   但实施下来发现,以穆礼的粗神经似乎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异常,反倒是他自己,为了躲着穆礼做了一堆丢人的蠢事,还遭了不少本可以避免的罪。   更严重的是,这完全无益于减轻或转移他投放在穆礼身上的注意力,反而因为刻意减少了接触,对两人日常中的相处都产生了过度联想,动不动就脸热心跳,甚至在梦里做一些难以启齿的奇怪的事。   徐景元觉得这样不行。   俗话说堵不如疏,与其压抑自己愈演愈烈,还被误会性能力不佳,或许——顺其自然才是更好的解决方式。   他现在不过认识穆礼两周,短时间内产生的好感也可能只是新鲜感带来的错觉,接触得多了,腻了,这种错觉自然就会减弱直至消失。   要是最后没有消失,还不慎被穆礼察觉——   那就顺势表白好了。   反正到那时也差不多住满一个月了,如果表白失败,他就收拾行李回家。   如果成功的话……   徐景元想了会儿决定,那就奖励自己多留一个月吧! 第15章   想明白之后,徐景元感觉整个人焕然新生,脚伤一好就问穆礼接下来去哪儿玩。   穆礼翻了翻手机里收藏的攻略,给徐景元报了几个地名,徐景元立刻说好,回房间简单收拾一下就背着包出来等,精神面貌比前段时间好了不少。   看来是那几顿牛鞭羊鞭起作用了,穆礼颇为自得地想,也不枉费他跑市区花大价钱买回来。   两人从民宿所在的正蓝旗出发,花三天时间,把毗邻的几个区都逛了一圈。   看过太仆寺旗的红草地和石条山,走过正镶白旗的月亮湖和白桦林,拜过西乌旗高原上挂满彩色经幡的敖包,也在多伦县云雾缭绕的西山湾水库上乘着快艇穿行过。   徐景元拍了很多照片,以风景为主,在为数不多的人物照里,一半是穆礼给他拍的游客照,一半是他趁穆礼不留意偷偷拍的。   当然不是真的偷拍,每次回去整理完照片,徐景元都会给穆礼发一份,也很小心没再误发到微博上。只是想用自己的镜头,记录多一些平常很难见到的,穆礼不经意流露的样子。   低头采花时眼里的专注,立在敖包前合掌祈祷的虔诚,坐在月亮湖边发呆的茫然,抚摸石条山纹理的好奇,倚着快艇栏杆迎风合上眼的平静。   每一种样子都很特别、很好看。   每一种都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徐景元常忍不住想,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腻呢。   只会恨不能天天和他在一起,想牵他的手抱他的腰,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凑近,去吻一吻那两片总是湿润鲜红的唇,然后告诉他,我好喜欢你啊。   第四天他们一起去了正镶白旗。这个地方离民宿最近,但景点也最少,所以穆礼把它排在了最后。   锡林郭勒在蒙语里的意思是山间的河,拥有的水域也确实众多,偌大的天鹅湖如一片嵌进地里的镜子,边际明明是更为辽阔的草原,却因为太远而变得仅剩薄薄一条线。   无澜的水面倒映着碧蓝如洗的天,水天一色不再是语文课本上被用烂的空洞形容词,在此刻变成了眼见为实的具象。   徐景元蹲在湖边拍了半小时,穆礼就坐草垛上等他。   换别人可能玩手机都玩得不耐烦了,穆礼没有,只托着下巴安静地发呆,也从不会催徐景元快点。   他也曾有过一段极为忙碌的生活,每天排满的演出日程,争分夺秒地练习,隔三差五的宴会和应酬,名利加身的同时压力也令他喘不过气。   抛弃一切回到家乡后,他得到了短暂的解脱。生活变得简单而平淡,没有那些繁忙的行程,每天他都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也不用再因为发一会儿呆就被责备不够努力。   他看景,也看徐景元。   看他犯傻,看他没头没脑地高兴,觉得好笑。   长那么帅一张脸,还是个研究生,怎么总是笨笨的呢。   但心情也时常因为徐景元变好,跟这个人待在一起,很轻易就能放松下来。从前需要花费数倍力气才能获得的满足快乐,现在只消看一看徐景元,心口就会像被加热的玻璃瓶,莫名满涨。   很奇妙的感觉。   “穆礼,”徐景元拍得差不多了,过来拽穆礼的手,“一起走走。”   他说的是连接岸边与湖心圆台的长栈桥,足有百米长,桥宽仅容得下两人。   穆礼被徐景元牵着上了桥,年久失修的桥板发出嘎吱声响,不知哪一步就要踏穿,穆礼想叫徐景元慢点走,徐景元却忽然拉着他跑起来。   “抓紧我就不会踏空!”   徐景元在前头喊,微湿的掌心把穆礼的手腕握得很紧。   穆礼别无他法,也像傻子一样跟着徐景元飞奔。好久没有跑这么快过,风灌进身体里,整个人都变轻盈了,仿佛要飘起来。   他们停在湖心的圆台上,望着前方依旧广阔的湖面。   “……你别又大喊。”穆礼说,“桥震碎了咱们就回不去了。”   徐景元被他逗笑:“不喊,别害怕。”   穆礼转回去脸:“没害怕。”   他就是嫌丢人。   “你知道刚才拉着你跑过来,我在想什么吗?”徐景元说,“感觉好像在婚礼上走红毯哈哈,现在这个地方应该要宣读誓言了。”   穆礼嗯了一声:“旺季的时候确实挺多人来这儿拍婚纱照。”   他这话接得像是转了个话题,让徐景元暗戳戳的试探没了着落。   “哎,不是叫天鹅湖嘛,”徐景元松开了穆礼的手,有些尴尬地插在裤兜里,四处张望,“怎么没看见天鹅?”   穆礼心想大概是瞎起的名字,内蒙古叫这个名字的湖泊比比皆是,哪能都有天鹅,好听而已。   “你很想看?”他问徐景元。   “嗯……也还好。”徐景元说,“就是来之前以为会有,没见着感觉有点可惜。”   穆礼垂下眼:“那你退到桥上,可以让你看一只。”   一只?   徐景元没理解哪来的一只,不过穆礼说的他都听,就转身走回到桥上,站在离圆台两三米的地方问:“这儿行吗?”   穆礼让他继续往后退,直到离圆台十米远才喊停。   “开始了。”穆礼说。   徐景元看着他转身的背影,面朝湖面默立了十秒,然后慢慢踮起脚尖,慢慢地抬起双臂,摆成舒展平举的姿势。   像一场表演的开幕。   湖面有微风拂过,涟漪阵阵,台上的人也动了。   交错的脚尖不间断点地,沿湖边绕圈移动,纤长的双臂缓慢而柔软地起落,轻盈如远空徐徐飞来的天鹅。   它收紧双翼倾身俯冲、贴近,如嗅花香一般,优雅地亲吻湖面。   远途迁徙耗尽了它的体力,它降落在澄澈的湖面上歇息,舒展翅膀轻轻拍水,梳洗着自己洁白的羽翼。   春日的太阳明媚温暖,湖泊的水干净充足,它惬意地独享这一切,再次展翅飞起时却忽然一抖,停在半空,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身体,失去平衡后狠狠地跌回水面。   好疼啊。   穆礼的上身伏在地上,双臂朝后伸展,仰起头无声哀鸣。   天鹅疯狂地扇动双翼,旋转着,努力挣扎,想要从水面飞起来。   然而渐渐流失的力气已经无法带它离开,原本轻盈的身躯变得无比沉重,穆礼单腿跪倒在地,紧绷的上身朝天空方向挺胸弓起,双臂扇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慢慢垂落在身侧。   他平静而悲伤地望着远空,那个再也无法抵达的地方。   天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展开双翼,扇动着,颤抖着,在依然温暖的阳光中缓缓垂下了脖颈,死在自己这双羽翼的怀抱里。 第16章   演出落幕的那刻,徐景元没能回过神。   直到穆礼从地上起身走过来,他才后知后觉感到脸上一片湿凉,好像流了很多眼泪。   “哭什么啊,好傻。”穆礼伸手帮徐景元抹了把脸,“不是想看天鹅?好看吗?”   徐景元鼻音很重地说“好看”,又问穆礼,为什么这个《天鹅湖》和他看过的不一样。   他印象中的《天鹅湖》是一个结局美满的童话故事,现在有种被相似的开头骗进来结果看了个悲剧的感觉。   心里好难过。   不知道是为了死去的天鹅,还是露出那种神色的穆礼。   “这不是《天鹅湖》。”穆礼失笑,“是不是不看芭蕾的人都以为,全世界只有《天鹅湖》一部作品?”   徐景元揉了下眼:“因为只看过那个,还是小时候跟爸妈看的。”   “《天鹅湖》是芭蕾舞剧。”穆礼说,“我刚才跳的是独舞,叫《天鹅之死》。”   徐景元又愣神许久。   回程路上他问了穆礼很多,问他怎么会跳芭蕾,还跳得这么好,是兴趣还是第二职业。   穆礼说:“我妈妈以前是芭蕾舞演员,后来因伤离开舞台,当了舞蹈老师。小时候是她教我的,八岁以后把我送进了舞蹈学校,希望我能替她完成梦想。”   “那阿姨现在……”   “不在了。”穆礼说。   徐景元声音很低地说对不起,穆礼也只是淡淡地嗯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现在不跳舞了吗?”徐景元问,“我觉得你跳得很好很厉害啊,应该经常上台演出吧?”   穆礼却说:“比我厉害的人有很多。”   徐景元听得出他不欲多言,只好压下好奇没有再问。   这天回到民宿后,徐景元特地上网搜了《天鹅之死》的芭蕾独舞表演来看,几乎全是女性外国舞者的版本,每一位都获得过世界级奖项或头衔,视频里的表演也确实比穆礼今天跳给他看的更专业,技术难度更高。   徐景元把能搜到的所有版本都看了一遍,看到能完整哼出乐曲的旋律,记得每个舞蹈动作的顺序。   可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还是穆礼在天鹅湖湖心跳的那版《天鹅之死》。   女舞者们将天鹅演得那么逼真,表现力和感染力那么强,没有一个视频能让他看哭。唯独穆礼伏在地上双臂垂落的画面,无论想起多少次,他都会忍不住眼眶酸涩。   徐景元想,或许穆礼演的不只是天鹅,还有他自己。   芭蕾是兴趣还是职业,为什么现在不跳舞,有没有经常上台演出。   回程时他问的问题里,最关键的三个,穆礼都避开了没有回答。   徐景元设想了很多种答案,又排列组合成不同的故事。   但它们都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可能是因为看了太多,又在睡前想得太久,半夜做梦的时候,徐景元梦见了穿着芭蕾舞裙的穆礼,在天鹅湖的湖心跳舞。   不同的是,这次垂死的天鹅遇到了解救他的旅人。   旅人带他回家,为他治伤包扎。   天鹅因为感激留下,白天为旅人跳舞,夜里为旅人暖床。   旅人说喜欢他,想吻他,天鹅就乖乖张嘴,任由旅人把舌头伸进嘴里,吻得他气喘吁吁,芭蕾舞裙也掉了一半,露出白皙的肩膀和胸膛,雪纱裙摆下的臀轻蹭着旅人的裤裆,软绵绵的肉感,让旅人很快就硬了起来。   “要我帮你吗?”   他被一双微凉的手按住胸膛,舞裙半褪的天鹅张开腿骑在他身上,用湿红的唇吻他。   徐景元吞咽口水,竭力按捺住伸手去揉他臀的冲动,点了点头。   然后看着穆礼掏出他裤裆里的东西,白皙细长的手指抓握着紫红色的茎身,开始上下套弄。力道和速度都刚刚好,喷射的白浊沾了穆礼满手,被他伸舌头舔掉,又倾身来吻徐景元。   没尝到什么怪味,只有草莓一样的甜和湿漉漉的软,让徐景元忍不住臆想,要是被这张嘴含住会是多么刺激的体验。   太色情了。   徐景元闭着眼,感受被穆礼用屁股隔着布料磨蹭的快感,又射了好多。   之后的画面断断续续变得模糊,徐景元睡了很沉的一觉,第二天醒来后惊喜地发现自己不光睡裤湿了,连身下的床单也湿了一块。   徐景元:“……”   这盛景也就初中刚发育的时候有过,被帮忙洗床单的老妈好一阵嘲笑,说他长这么大还尿床。   谁想到十年后还能重演。   清晨五点,徐景元换下床单拿去公共浴室,那里边有洗衣机。   设定好程序大概半小时洗完,徐景元回房间等,顺便守着门前过道,以防穆礼去看他在洗什么——虽说这事能证明他性能力没问题吧,但总感觉怪别扭的,还是别让穆礼知道好,有损他的正经形象。   结果怕什么什么来,正洗漱呢就听见外头有人经过,徐景元差点咽了牙膏泡沫,草草漱完口跑去浴室看,洗衣区没人,反倒是男浴间传出了水声。   嗯?怎么这个点洗澡……   徐景元刚经历了一夜美梦,现在碰到什么沾点边的都敏感得要死,怕自己又丢人,偷偷摸摸准备跑路。   “徐景元?”穆礼在浴间里叫他,“帮我去房间拿衣服,205,在床上,下楼忘拿了。”   徐景元逃跑失败,匆匆上楼拿了衣服回来,隔着浴间的门喊:“怎么给你?”   穆礼说:“你进来,门没锁。”   徐景元咽口水,心想洗澡怎么能不锁门,这人也太没防备心了。   “快点。”穆礼催他。   徐景元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白色浴帘透出的光影,还没来得及避开视线,帘子就“唰”地拉开了一半,露出里面人水淋淋的圆臀。   “衣服。”穆礼面朝淋浴头,反手伸到浴帘外。   手也是湿漉漉的,掌心嫩粉,细长的手指自然微曲,一下就勾起了徐景元昨夜梦里与这双手有关的画面。   “……”要死了。   穆礼等得手都酸了,终于不耐烦,转身探头到帘子外,一把拿过徐景元手里的衣服:“发什么呆。”   他略顿了顿,目光从某处收回,才把帘子重新拉好。 第17章   离开浴间的时候,徐景元脸是红的,裆是硬的,像干了亏心事一样逃回房间,冷静反省了半小时。   他想自己是好不了了,什么接触多了会腻,全是瞎扯的狗屁,不光没用,在穆礼面前他也越来越藏不住喜欢。   徐景元决定了。   真男人就要主动出击。   与其犹犹豫豫地等待时机,不如自己找个好日子去表白——5月20日就不错,寓意好够吉利,万一成了也很适合当纪念日。   徐景元躺在床上查天气,完了又找攻略,直到穆礼来敲门才想起洗好的床单,赶紧出去悄悄晾了。   早饭时,徐景元没话找话,问穆礼今天怎么到楼下洗澡。   “你在用洗衣机吧?”穆礼说,“楼上水压不够出不来水,就下来洗了。”   徐景元哦了一声,又问他今天的安排。   “去阿爸那儿,好久没去了。”穆礼说,“下午带你到市区逛逛。”   “锡林浩特吗?”徐景元想起攻略里提到的,问穆礼,“能不能过两天再去呢,听说有流星雨看,我们可以在平顶山上露营,住一晚再回来。”   穆礼不置可否:“草原哪里都能看星星,你住一个月了还没看够?”   “那不一样。”徐景元又摆出很没见过世面的招牌表情,“流星雨哎,我长这么大还一次都没见过。”   而且在这里虽然也能看流星雨,但看完就得各回各屋了,哪有在星空下露营的气氛浪漫适合表白。   穆礼咬着油果子,点了点头。   5月20日就在三天后,这三天徐景元老老实实跟着穆礼在阿巴嘎干活、拍照,期间又骑了一次马,发挥得不错,还给徐母发了上回没拍成的骑马视频,有徐景元自己骑在马上拍的,也有穆礼帮他拍的,全方位满足徐母的要求。   “好帅呀我们圆圆。”   下午回去徐景元和徐母视聊,徐母半躺在阳台的贵妃椅上,一边敷面膜一边乐呵呵地夸儿子。   “骑得这么好,谁教你骑啊?”徐母说,“我看马场都没什么人哦,是不是帮你拍视频的小帅哥教你的?”   徐景元说:“你都没见过就知道帅了啊。”   徐母说:“不都说帅哥喜欢和帅哥玩么,我儿子这么帅,交的朋友当然也是帅哥的。”   徐景元想了会儿,说:“确实。”   徐母看他神色,压低声音问:“那是朋友还是……小男朋友呢?”   “咳咳。”徐景元被自己口水呛到,“老妈你说什么啊。”   “跟妈妈还装。”徐母凑近屏幕,笑眯眯道,“你看看你在视频里那样子,都快赶上孔雀开屏了。”   徐景元:“……”有这么明显吗。   “哎呀,”徐母故作惊讶道,“不会是还没追到吧!”   徐景元一脸被猜中的表情。   “笨死了圆圆。”徐母嫌弃,“当年把你爸气得断绝关系都要坚持出柜,还以为你感情生活多丰富这么迫不及待的,结果现在几年了,别说带回家来,连让妈妈看一眼的对象都没有。”   徐景元被她说得可没面子,默默把手机音量调低:“那不是,要专注学业……”   “念到研究生了还要多专注,”徐母掩着嘴说,“妈妈是怕你憋坏啊圆圆。”   徐景元说:“我谢谢您啊。”   挂断后,徐景元靠在床头想明天的计划,列了个行李清单。   帐篷、睡袋、照明灯,洗漱用品和必备药,饮用水和食物可以到市区买,还有生火用具和野炊锅。   东西挺多的,不知道光靠背包和摩托两侧的兜袋能不能装完。   徐景元把清单发给穆礼看,穆礼让他只带个人物品就行,其余的自己会准备。   听起来靠谱又很有经验的样子,让徐景元忍不住有点酸,心里猜测穆礼是不是以前也带别人露营过,住在同一顶帐篷里看星星。   不过酸也没用,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他应该做的是创造新的美好记忆,让穆礼以后只记得和他出来的这一次。   徐景元花了一晚上准备,收拾好要带的设备和物品,第二天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出来吃早饭,被穆礼无言地看了许久。   “不是让你只带个人用品?”穆礼说。   “哦,”徐景元边吃边道,“还带了相机,拍星空要用长焦镜头,就比较占地方。”   穆礼问他:“以后打算当摄影师?”   徐景元摇摇头:“兴趣而已。出来旅游么,肯定得多拍照,毕竟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回去后也不会有机会经常来。”   穆礼低头喝了一口奶茶,沉默许久,最后又自嘲地笑了笑。   没什么好意外的,徐景元说的是实话。   是他多想了。   早上的时间比较宽裕,穆礼吃过早饭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把徐景元也叫上楼一起搬。   穆礼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比其他客房要大,但除了多个独立卫浴之外,走进去感觉就像是在杂物房加了张床,所有靠墙摆放的柜子和货架上几乎不留什么空间,也很乱,看不出物品陈列的规律。   徐景元站在门口等,看穆礼很快就找到一个枕头似的包裹递给他,不重,但抱了个满怀,目测是放不进摩托兜袋里的,得一路抱着走。   穆礼自己的东西很少,洗漱用品加一件中长款冲锋衣外套,背一个运动型斜挎包还装不满的,锁好门和徐景元一同下楼。   车程两个半小时抵达锡林浩特市区,去到穆礼发小开的蒙餐馆正好十点。   接待他们的还是吉雅,见穆礼这回带着陌生面孔来,有些好奇,用蒙语问穆礼这是谁。   “朋友。”穆礼简单道,“来旅游的。”   吉雅笑笑,热情地和徐景元拥抱了一下,互相交换名字。   离午饭时候还早,穆礼把行李寄存在店里,向吉雅预留了座位,就带徐景元出去四处溜达,逛一逛地标景点。   到了贝子庙下车,穆礼才发觉徐景元两手空空,问他怎么没拿相机。   “额,忘了。”徐景元扯谎道,“用手机拍也行。”   锡林浩特城市化严重,不如草原上视野广阔、风景独特,用手机或相机拍出来也不会差太多。   穆礼点点头,领着徐景元逛完贝子庙,又去了博物馆和中国马都大剧场,正赶上有演出,就买了两张票进去看。 第18章   《蒙古马》是极具当地特色的大型实景演出,舞台面积一万多平,全程用真人真马,集舞蹈、马术和杂技表演于一体。虽然剧情上并没有特别出彩,只是一个略显俗套的草原女英雄的故事,但依然赢得了观众多次雷鸣般的掌声。   徐景元手心都拍疼了,离开剧场时脸还是红的,问了穆礼中间一些没太看懂的地方,又说可惜现场不允许拍摄,没能记录下这场精彩的演出。   “还以为你会嫌无聊。”穆礼说。   “怎么会,”徐景元说,“就觉得演员们都很厉害,马儿也是,比那种依靠特效加工的古装戏好看多了……那一大片马忽然跑出来的时候可吓人,轰隆隆响的,哈哈。”   重机在市区道路开不快,徐景元凑在穆礼脑袋边絮絮叨叨,不知是不是错觉,穆礼总感觉他今天话特别多,像在掩饰紧张。   出来玩有什么好紧张的,怕晚上流星雨下不下来?   穆礼心里笑,没搭理徐景元。   下午一点半两人才回到餐馆,穆礼的发小巴根也在,长得很壮实一蒙古汉子,脸也晒得很黑,挺着略微发福的肚子出来打招呼,和他们热情拥抱。   平时在民宿穆礼做的都是家常菜,唯一算特色的就只有手把肉,今天难得出来下馆子,穆礼就点了些徐景元没吃过的,让他尝尝新。   奶豆腐和蒙古果子算主食,其余基本都是肉类。   徐景元先吃了块肉肠,油乎乎的,腻得慌,血肠稍微好些,里边裹的是凝固的羊血,蘸辣椒酱吃味道还不错。肚包肉就是羊肚包羊肉,嚼起来费牙,配的是韭菜花酱,但徐景元想想晚上要做的事情,没敢蘸,还是就着孜然粉和辣椒酱吃的,也很香。   吃饱喝足,穆礼让徐景元在座位上等会儿,和巴根一起去了后院。   徐景元等得快睡过去了,穆礼才回来,拿着车钥匙叫他上车。   上的不是重机摩托,居然是一辆越野皮卡。   “东西太多了,找巴根借了车。”穆礼拉开车门上驾驶座,动作熟练地启动车子,“你的行李也放在后边。”   徐景元眼睛还瞪很大,边扣安全带边说:“你还会开车啊。”   穆礼嗯了一声:“闲着没事就去考了。”   徐景元问:“没考虑买车?”   “有啊,撞坏了还没修。”穆礼说,“阿爸不开,我也不爱开,就一直停在车库里。”   比起闷在这么个看似安全的小方箱里,他还是更喜欢骑着重机去享受草原上的风。   “哦……”徐景元支着下巴看窗外,装作不经意道,“我以为你们开民宿的,都会备个车带客人出去玩。”   穆礼瞥他:“你看我像会?”   徐景元想起自己刚来时被关在民宿门外的事,呵呵假笑道:“不像。”   这么说他还是独一份的殊荣。   徐景元的心情又美了起来。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位于锡林浩特市南边的平顶山火山公园,景如其名,平坦的草原上矗立着十余座山顶平如刀削的火山,都不算太高。   穆礼把车直接开到山脚,挑了座坡度比较缓的山,和徐景元一起慢慢往上爬。   山顶的风景远胜山脚,可以俯瞰绵延至天边的草原,骏马和牛羊散落在远处,大概也是个牧场,外围蹲着好些摄影师在等牧人赶马过来拍照。   “你不拍吗,”穆礼转头看徐景元,“又没带上来?”   徐景元盘腿坐在他旁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只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重嘛,背着爬山太累了。”   穆礼哦一声,心里不太信,不过也懒得管他,就抱着膝盖无聊地发呆。   期间听徐景元接了他妈妈一个视频电话,隔着耳机不清楚对方说了什么,把徐景元逗得面红耳赤,捂着耳麦说知道了知道了,还拿眼尾偷瞄了他好几次。   穆礼假装没察觉,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从记事起母亲就一直待他很严厉,像这样闲聊说笑的时候几乎没有过。   在学校里得了奖,考了好成绩,拿给母亲看,母亲也鲜少夸他,只会让他下次继续努力,绝不能松懈。   他觉得自己像马,拉着一车重物在走,很辛苦,有时被压得喘不过气。   可后来这一车重物没了,他又变得无所适从,好像忘了该如何奔跑。   ……还是会羡慕吧。穆礼想。   现在连那些严厉的话也听不到了。   两人待到四点多才下山,去附近的乌日图塔拉驿站落脚。   这里有一些宣传蒙古文化的美术馆和博物馆,天还很亮,露营区也没几个游客,不需要占位。   穆礼开到停车场,停好车,陪着徐景元逐个进去逛,给他讲一些自己从小在父亲口中听过无数遍的草原故事。   最后走到纪念品商店,徐景元说想买点东西带回去送人,穆礼点头,自己先去了出口等他。结果徐景元出来还是两手空空,说没有看中的,有机会再买,揽着穆礼的肩膀往回走。   草原上的太阳落得晚,快六点了,还悬在天边不肯回家。   两人在露营区一起搭好帐篷,穆礼从车上搬东西下来,回头见徐景元站在那儿欣赏自己的杰作,拍了照片发朋友圈,说“来锡林格勒这么久,终于也能体验住蒙古包”,配了个傻兮兮的大笑表情。   穆礼碰了他一下:“不干活?”   “干干干。”徐景元立马接过穆礼手里的照明灯和睡袋,“谢谢小老板圆梦。”   他之前无意提过几次想住草原上的蒙古包,今天终于有机会,穆礼就特地翻出了房间里收了好久的简易蒙古包带来,给徐景元住着玩。   “怎么报答我,”穆礼说,“晚饭你做?”   “……别吧,咱就一个帐篷,烧了没地方睡啊。”徐景元赔笑道,“还是你做,我给你打下手。”   野外烹饪一切从简,食材和调味酱料都是中午从餐馆打包的,也有现成的生火用具和野炊锅。穆礼坐在旁边的折叠椅负责指挥,徐景元负责动手,做出来跟火锅差不多,有肉有面,热乎乎地蘸着酱料吃,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天气预报说晚上九点开始流星雨,吃完饭时间还早,徐景元跑来跑去又是涮锅又收拾垃圾拿去扔,忙活了好一阵,再回来见穆礼已经歪在折叠椅上犯瞌睡了,就把自己身上的冲锋衣外套脱了盖在他身上,然后进帐篷又开始忙活。   八点半多准备好,徐景元才钻出帐篷,蹲到穆礼腿边碰了碰他的脸。   穆礼皱眉,闭着眼挥开徐景元的手,含糊道:“别烦。”   他有点起床气,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非自然醒都会不高兴。   徐景元琢磨着再等会儿,又怕前面时间耽误久了会错过流星雨,于是直接把人抱起来,吓得穆礼马上就睁了眼,瞪很大地问他干什么。   “没干什么。”徐景元抱着穆礼进帐篷坐,拉链也拉上了,窸窸窣窣回到穆礼身边挨着他,有点紧张又期待地说,“看你等得无聊,先看点有意思的呗。” 第19章   帐篷里漆黑一片,穆礼有些不习惯,伸手往印象中的位置摸照明灯,按下开关。   意料中的灯光没有亮起,只照亮了两人正前方的黑色幕布。   穆礼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打开的是一个投影仪。   “……看什么呢,”他莫名其妙,“流星雨快开始了吧。”   “知道,我记着时间的。”徐景元像是不好意思,歪着上身用肩膀碰了碰穆礼,“先看这个嘛。”   手边的投影仪响起音乐,是一段略微耳熟的前奏,穆礼回头望向被照亮的黑色幕布,看见自己的照片出现在上面。   “有人与我把酒分 有人告我夜已深   有人问我粥可暖 有人与我立黄昏”   是徐景元的声音,低低沉沉,很磁性的温柔腔调。   他把这段时间给穆礼拍的照片做成了幻灯片,一张一张地滚动播放。每一张都配有字幕,顶部是他想说的或记录下来的话,底部是与之对应的歌词。   第一句是穆礼煮奶茶的照片,第二句是穆礼晚上骑摩托从远处回来的照片,第三句是徐景元发烧时吃的“海鲜燕窝粥”照片,第四句是两人在风车海迎着夕阳的自拍。   “我真的很喜欢你 像风走了八千里”   第五句是他们在多伦县的西山湾水库,穆礼倚着快艇的栏杆,被风吹得黑发飞扬,但嘴角微微上翘的照片。   “我真的很喜欢你 像阵雨下到了南极”   第六句是他们在草原公路上偶遇阵雨,驶过云雨区后停在路边,穆礼摘下头盔擦挡风玻璃的水珠,顺手往后捋了捋短发的照片。   还有穆礼蹲在芍药花田里回头看他的照片,穆礼摸着石条山壁低头走的照片,穆礼抱腿坐在月亮湖边发呆的照片,穆礼因为午觉没睡好对着他镜头摆冷脸的照片。   骑马奔驰的穆礼,提桶打水的穆礼,被太阳晒红了脸的穆礼,和垂着眼帮他在脚踝上缠绷带,看起来睫毛很长的穆礼。   还有屏幕中央那句“我喜欢你”,用了最俗气的粉红色艺术字体,特别烦人地出现在每张照片切换的间隙,让穆礼想忽略都不行。   真的好土。太土了。   穆礼有点想笑,听着徐景元唱的歌,那么认真,又没忍心笑出来。   看到最后,徐景元塞过来一个玻璃罐,说送给他。   罐是前台桌面当摆设的那个糖罐,穆礼就着投影的光看里边,装着数量不多的一些千纸鹤、星星、玫瑰花和爱心,估计也是拿前台那叠彩色的便签纸折的。唯一花钱的就是那个绑在扣锁上的彩色吉祥结,刚才在纪念商店里见过,应该是他走之后徐景元偷偷买的。   “你还会折纸?”穆礼说,“看不出来。”   徐景元咳了一声:“网上查了现学的。”   穆礼关掉投影仪,摸索着打开了灯:“背包里装的就是这些东西啊。”   难怪占地方,还重。   徐景元点点头,摸不清穆礼是什么意思,也不敢直接问,就拉着人到帐篷外坐,吹会儿风散散脸上的热。   穆礼看看徐景元,又看了看怀里的玻璃罐,一直安静抱着。   直到繁星密布的夜空忽然开始划过白亮的星痕,继而变得越来越密集,像雨线一样,穆礼才仰起头看。   好像谈不上美,但感觉很奇幻。   如同一片巨大的反复闪烁的灯牌,难以想象这样的景象竟是由大自然锻造出来,而不是人为设计的工业制品。   流星不值钱似的洒落,一颗接着一颗,徐景元在他旁边双手合十地闭着眼许愿,说希望喜欢的人能答应他的告白。   穆礼说:“徐景元,你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徐景元睁开眼,仿佛自言自语道:“可是说出来喜欢的人才能听见啊。”   穆礼略微怔愣。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不知是谁先动的,转头之后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有点尴尬,又有点好笑。   徐景元脸还红着,凑近一些问穆礼:“我能亲你吗?”   他声音很低,裹着草原夜风的微凉,温柔拂过穆礼的耳畔。   穆礼抬起头,静静地看进徐景元那双比星辰还亮的眼里,有些许失神。   他想,待在黑暗里的人再怎么骗自己,也无法真正习惯没有光的地方。   还是会忍不住向往,会有不该有的期待。   明知道是陷阱,还是会心甘情愿地往里跳。   穆礼伸手捂住徐景元的眼,然后仰头吻住了他。   “笨蛋,接吻要闭上眼。” 第20章   两片唇贴在一起的时候,徐景元有种尘埃落定的满足感。   唇是软的,没有想象中的草莓甜味,但吻一会儿就会变湿润,舌头伸进去,还能尝到一点残余的奶香。   徐景元吻得越来越深,也很重,在穆礼喘不过气时夺回了主动权,抱着人倒进帐篷里,一边亲他一边反手拉上拉链。   压抑太久的欲望几乎在瞬间便抬了头,徐景元像大狗一样压在穆礼身上,将他整个人连同手脚完全罩在怀里。   穆礼要挣扎,徐景元就堵住穆礼的嘴又吸又舔,用下边鼓起的地方难耐地蹭着穆礼的腿,直蹭得穆礼也起了反应,他才伸手托起穆礼的后腰往下摸。   “徐……徐景元……”   穆礼在接吻的间隙叫出了声,但很快被徐景元堵回喉咙里,变成含糊不清的呻吟。   臀肉被大掌用力抓揉,徐景元堪称熟练地扯下了穆礼的裤子,跪在两条细白的腿间,先用手帮穆礼弄出来一次。   持续的时间不长,徐景元一碰那地方穆礼就浑身发抖,好像很敏感的样子,一边闷闷地喘气,一边将徐景元的卫衣领口抓得很紧。   他是第一次,平常也没自己弄过,徐景元好歹比他多几年打手冲的经验,握住套弄十几下穆礼就有些受不了了,闭着眼埋在徐景元胸口里,射了他满手的白浊。   太快了,也太刺激。   高傲的小野猫难得丢人一回,自暴自弃地拿徐景元衣服捂着脸。   徐景元总算找回点面子,笑了笑,把穆礼从怀里挖出来一通亲。手里粘稠湿滑的东西也一点没浪费,全抹到了穆礼的臀缝里,然后慢慢探进去两根手指给他做扩张。   徐景元自认足够体贴了,穆礼说疼他就慢点,说还好就再加一根手指,穆礼问什么他也答什么,加到第四根穆礼也说不难受了,他才换成自己身下硬得发疼的东西。   可饶是这样,顶到底的时候穆礼还是哭了,没出声,就是眼尾通红,眼眶里盛满了水,湿漉漉地瞪着他说,太大了,让他出去。   徐景元哪还出得去,动也不敢,光是埋在里面就已经爽得头皮发麻,只好搂着穆礼亲亲哄哄,说忍会儿,一会儿就不疼了。   他太会缠人,贴在穆礼的颈侧蹭蹭这儿蹭蹭那儿,装出一副可怜又无辜的样子,好像离了穆礼就会死。   这狗哪里笨哪里傻了,最清楚怎么叫人心软。   穆礼被徐景元拱得没办法,薄薄的长袖衫拉高到锁骨上,露出胸口两点嫩红的凸起,一边被指腹捏着搓弄,另一边被徐景元吃进嘴里又啃又吸,舌尖绕着打圈儿地舔。   他虽然也是第一次,但片儿看过不少,理论知识丰富,摸索一会儿就通窍了。   穆礼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酥酥麻麻涌上来的快感压过了心里的紧张和恐惧,也让那点藏在角落的记忆碎片暂时被忘却,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   等到徐景元再动,穆礼也没感觉到过多的不适,渐渐开始享受后穴被撑开和填满,被粗长的性器顶到敏感点时过电般的酸麻和舒爽。   无人在意流星雨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又会不会有人在外边经过听到。   草原的广阔给了他们无限的包容与自由,在这一方小天地里,热烈的爱意无处所藏,徐景元快速地挺动腰胯,像打桩一样狠狠肏着穆礼,把人肏得话都不会说了。   雪臀被撞得啪啪作响,垫在徐景元跪坐的大腿上,一弹一弹,让徐景元想起当初骑马时的奇思妙想。   他抱得穆礼很紧,舍不得松手去揉,就顶得慢些,故意用腰胯和大腿去压穆礼的臀,把两团绵软的臀肉挤成各种形状,向两边挤开,让中间的小穴完全露出,翕动着把阴茎吞得更深。   穆礼经不住折腾,每一下进出都重重碾过他最敏感那点,被徐景元肏得手脚发软,无意识地搭在他臂弯上晃。   第二次是和徐景元一起射的,这傻子还记得没戴套,在最后关头抽出来了,射在穆礼白皙平坦的腰腹上,和穆礼自己射的混在了一起。   两人都做得餍足,完事后穆礼躺着喘息,微微上挑的眼尾被生理性泪水泡得发红,像抹了胭脂,垂下半眯着看人时特别有味道,勾得徐景元差点又抬头。   他别开视线,抽纸巾来给穆礼擦。   乳尖上也沾到了些,两只都被吸肿了,徐景元一擦穆礼就轻声哼唧,给疼的,一看这人居然还好意思鼓裤裆,穆礼伸手摸进徐景元的衣服里,也狠狠拧了一下他的乳头。   “啊!”徐景元毫无防备,疼得刚抬头的地方都下去了,连忙把穆礼的手拉出来握着,“好好好,我错了错了,下次不敢了。”   穆礼听他说下次,手就松了劲儿:“还想有几次?”   “什么。”徐景元没理解,以为穆礼还在生气,跟他道歉,“下次一定轻点。”   穆礼欲言又止,最后闭上了眼,任徐景元躺在旁边搂着他睡。   他们度过了相当亲密的一周,除了回穆礼老家,其余时间大多都待在民宿。   反正没有别的客人,在大厅坐着看照片就可以亲到一起,从沙发滚到地毯上再回到房间床上,最后在公共浴室的狭小隔间里结束,顺便洗个澡。洗完了徐景元抱着穆礼一起光溜溜地出来,跑回房间找衣服穿。   穆礼的午睡时间也常常被打乱。   有时是躺下不久徐景元就来亲他,亲着亲着就来火,然后折腾一小时多才能睡。有时是没睡够就被徐景元亲醒,穆礼闭着眼啪啪往徐景元脸上拍巴掌,发泄起床气,最后又如数被徐景元往他屁股上讨回来,完事小睡半小时,再睁眼太阳都快下山了。   穆礼让徐景元去做饭,徐景元去了,其实也就是把中午剩的菜热一热,傻子都会做的,偏他还要炒鸡蛋,炒出来一盘糊了半盘,味儿大得害穆礼以为他把厨房烧了。   晚上两人出去散步消食,天很晴,点点繁星布满了夜空,和那天在平顶山见过的一样。   徐景元牵着穆礼的手前后晃,晃了会儿听见穆礼问他:“行李收拾好没有?”   徐景元一愣:“收行李干嘛。”   穆礼低头看着路,说:“明天就是你订的最后一天了,你不准备……”   “我没打算走啊,”徐景元说,“我们刚确定关系,我想再留一个月。”   “留一个月?”穆礼停下脚步,“你觉得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他语气淡淡,像是不理解,也并不赞同这些话。   徐景元看着穆礼,手拽得很紧:“不是吗?”   “徐景元,你喜欢我什么。”穆礼和他对视,“你只是一时的新鲜感,觉得旅途太无聊,又正巧碰见一个能让你起反应的,尝到了甜头,食髓知味而已。”   徐景元瞪大眼:“……所以你觉得我们只是,炮友?”   穆礼没有回答,松开了徐景元的手往前走。   “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这里只是你的某一段旅途,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停留。”穆礼说,“回去你原来的地方吧,徐景元。” 第21章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民宿,穆礼上楼,徐景元回房间,没再进行任何交流。   亲密无间的一周仿佛只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两人各归各路,又变回最初那对关系不太好的民宿老板和住客。   第二天早上徐景元起床时,穆礼已经出门了,给他留了早午饭。   徐景元味同嚼蜡地吃完,经过前台看到被随手放在电脑旁的玻璃罐,无人在意的样子像极了他自己。   仔细想想,那天晚上他向穆礼表白,穆礼的反应其实很平淡,没正面回答他的问话,也从没说过喜欢他。   主动亲他或许也并不是答应交往的意思,只是觉得他作为炮友条件还不错,加上之前洗澡让他帮忙拿衣服时看到他起过反应,以及那张一大早就被扔进洗衣机的床单,显然心思不纯,所以才给他一个可以开始的信号。   仅此而已。   从头到尾只有他一厢情愿,只有他沉浸在梦里不愿意醒,以为穆礼的默许和纵容就等同于喜欢,却没想过那可能只是无所谓,因为穆礼觉得他们之间是各取所需。   徐景元心灰意冷地回房间收拾行李,订了明天最早的机票,送他去机场的车也叫好了,带着点儿赌气的意思,不想再求穆礼帮忙。   下午他一直待在房间里,听穆礼回来过又出去。两人像是有默契一样避开对方,晚上徐景元洗完澡回房,快睡着了才听见窗外驶近的引擎声,熄火上楼,第二天穆礼又在他起来前就早早出了门。   徐景元拉着行李离开民宿,坐上了来接他的面包车。   车窗开得很大,司机师傅叼着烟在抽,徐景元就没关上,在后视镜里望着逐渐远去的房子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主动搭话,这应该就是他们相处一个月的日常。   一个月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会记得谁。   徐景元没有回家,就近先回学校待了半个多月,帮之前接替他提取实验数据的师姐完成了项目收尾工作,写好结项报告,给导师交了小论文初稿,忙到六月中旬才腾出空整理这趟旅游的收获。   陈麟生前总说,等忙完课题、忙完论文、忙完毕设,毕业旅游想去看看大草原。   可惜没能等到,他就一个人安静地,将生命永远停留在了四月末的深夜。   徐景元选了两天照片,有近一百张,打算放在微博上。   不过微博发图有数量限制,拼接成长条又会降低画质,徐景元想了想,还是把这些照片做成了几分钟长的幻灯片,配上陈麟喜欢的一首歌,最后黑屏浮现视频的标题。   熬了个通宵做出来,没审核仔细,发完微博再看最后的字幕只有“献给陈麟”,感觉不够正式,就重新改了下,加上一句“谨以此纪念已故的挚友”,编辑微博替换了原来的视频。   这件事于徐景元而言像某种仪式,对陈麟是追悼,对自己是解脱。   完成之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关掉电脑倒头就睡。   再醒时天都黑了,徐景元摸到床边的手机看时间,晚七点多,食堂已经关门了,就点了份外卖,然后躺着边刷微博边等电话。   他没有别的号,发照片这个号也只是发照片,没关注几个人,也很少跟粉丝互动,偶尔扫一眼评论区,看到有意思的才会回。   今天凌晨发的视频已经有上百条评论了,基本都是发小蜡烛或者安慰他的话,唯独有个人发了句“祝福”,被下边一水的劝删顶上了热评。   徐景元看了下发评时间,在他刚发微博十分钟发的,应该看的是他替换前的视频,少了句话,就误以为是给对象做的——   不对啊。   做幻灯片怎么就一定是给对象的了,他也就只给穆礼表白做过一个……   徐景元猛地一愣神。   额,会在第一时间产生这种联想的,不会真是同一个人吧?   发评的id很像僵尸号,是“用户xxx”那种默认昵称,看不出什么来。   头像是个白色的马屁股,倒是好认,徐景元对着这头像往前翻自己微博下的评论,发现这个人出现频率还挺高,几乎每条微博都会评论,但都只有两三个字,比如“好看”和“喜欢”之类的评语,在众多彩虹屁里显得十分不起眼。   徐景元翻了很久,他这个号是上大学开始用的,到现在有快六年了,第一次发摄影作品是四年前去南京旅游,说实话技术一般,还在练手阶段,只有零星几个评论。   这是马屁股第一次给他评论,也是很简短的两个字,说“想去”。   还有“可爱”、“好吃吗”、“哇”和“想摸”——这条评论的是他在四川成都看大熊猫拍的照片,有几张熊猫宝宝趴在培育室床上睡觉,毛茸茸的,看起来很软和。   再往回翻,越看徐景元越忍不住想起刚到民宿登记入住的时候,穆礼伸着两根食指慢吞吞敲键盘的样子。   他翻到自己刚住下那天发的微博,马屁股给他评论的是“锡林郭勒,不是格”,有史以来最长的一句话,也有点眼熟。   评论原因是有人问他去哪里玩,他回复锡林格勒,马屁股纠正他是锡林郭勒。其实在蒙语里发音没差多少,只是感觉普通话叫起来更顺口,后来发朋友圈他也打错过,穆礼也特地纠正过他。   ……嗯?   徐景元想起什么,打开微信翻到那条朋友圈,是5月20日他们在平顶山搭好蒙古包帐篷时发的,他又打成了“锡林格勒”,然后穆礼评论“锡林郭勒,不是格”,和马屁股给他微博评论的一模一样,连标点符号都不带多的。   徐景元:!   所以穆礼早就关注他了,在他入住第一天发了那张在房里对窗拍的照片,穆礼肯定也认出了是他家民宿,还有后来误发的那张穆礼背光的照片——   徐景元冷了一个月的心忽然又咚咚地狂跳起来。   两天后的6月20日,“小徐爱摄影”在微博分享了自己翻唱的《浮生》,配文是“一个月了,想再唱给你听”。   等了整整三天,马屁股破天荒地没评论他,只点了个赞。   徐景元一条微博能有上千个赞,能发现这事还真不容易,特地去买了个小号,关注了马屁股,进他的微博主页才看到6月20日点赞过自己发歌的那条微博。   哼,还说不喜欢他,一定是心虚了!   徐景元立马重振士气,思索对策,然后给徐母打了个电话。   “老妈,你之前不一直抱怨爸没空陪你旅游么,”他嘿嘿卖乖道,“我最近空了,带你去锡林郭勒看草原怎么样?” 第22章   进入六月就是旅游旺季了,民宿的生意忙碌起来,六间客房基本处于常满的状态,上午刚退房下午又有客人入住,每天光打扫卫生和换洗床被单就占了穆礼大半天时间,再腾不出空回老家帮阿爸的忙。   不过一个人待着也有一个人的好,闲着就可以发呆,可以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也没有人会看出来他的不对劲。   徐景元离开后,穆礼花了些时间来习惯他不在的生活。   每顿饭不用再多做一份,早起见不到人不用去103房敲门叫,没有人会再举着相机给他拍照,没有人会在午睡时溜进房间来缠他,没有人大晚上拉他出门看星星、唱歌给他听,晚上睡觉也不会有人抱着他。   每天就坐在前台看店,见各种各样不同的面孔,登记信息,应付住客无聊的搭讪,或者帮他们解决问题。   穆礼适应得很好,除了有点想徐景元。   他并没有像在徐景元面前表现的那么洒脱无情,在锡林浩特那一晚也是真心想答应徐景元的告白。   徐景元送的玻璃罐和折纸,他一直放在前台电脑旁,每次经过都能看见,心里会满满涨涨,泛起陌生的甜。   徐景元走那天,穆礼很晚才回来,抱着玻璃罐在大厅沙发坐到了半夜,浑浑噩噩,一起身忘了怀里还有东西,砰一声玻璃罐就碎在了地上。   穆礼愣愣地看着,好久才蹲下来,去捡散落的折纸。   徐景元没撒谎,确实是现学的,这么一掉好些星星和爱心的折边都展开了,露出里面工整的小字。   穆礼一张张拆开看,才知道原来徐景元在所有的折纸里都写了字,做成了心愿卡。   千纸鹤是洗车卡,限十次。因为穆礼的摩托车身全黑,一沾灰再下雨就容易结成点点污渍,看着很脏,但又不能直接淋水洗,得用抹布仔细擦才干净,穆礼懒得,随口抱怨过,徐景元就答应以后都帮他洗。   星星是捡牛粪卡,限十次。因为这是牧场里徐景元唯一不肯干的活儿,嫌太臭,被穆礼笑过他娇气。   玫瑰花是空白的待填卡,随穆礼写任何想要徐景元做的事,也是限十次。   只有爱心展开写的是不限次数,内容是“不开心要徐景元的抱抱”。   这不是穆礼说过的话,也没要求过,多数是徐景元自己厚着脸皮要抱的。   \裙\六龄七酒吧武依扒酒\   有时夜里做噩梦会惊醒,可能反应比较大,徐景元就会跟着一起醒,问他是不是做噩梦。穆礼点头,又不说是什么梦,徐景元就伸手过来抱他,说别怕。   其实不怎么舒服,硬邦邦的,手臂又重,压在他腰背上沉得慌。   但徐景元的怀里很暖和,也很有安全感,轻缓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很快就能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噩梦不会再做,也确实有变开心。   徐景元是真的喜欢他。穆礼想。   不知道他赶徐景元走的话,有没有让徐景元伤心。   可徐景元不属于这个地方。   穆礼心里很清楚,无论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总有一天徐景元会离开这里,回到大城市,去继续他原本的学业和生活。   徐景元才是自由的,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拥有很多人的喜欢。   而他,被舞台抛弃,被丑闻缠身,被污蔑被辱骂,被众人遗忘,最后丢盔弃甲地逃回了生养自己的故乡,才得以勉强寻一份平静安宁。   他是无法离开草原的人,也不值得徐景元为他留下。   偶尔刷到徐景元的朋友圈或微博,会多想他一些,知道他最近做完了课题,上交了论文,甚至把旅游的照片做成视频送给新男友——生活回归正轨的近况,都让穆礼感到放心。   即使在某些特定的日子,徐景元还会想起他,想起一个月前对他唱过的歌,穆礼相信那也只是暂时的放不下,等再久一些,再过段时间,终究会忘了的。   周末上午又送走了一房客人,穆礼进去换了床被单和枕套拿去洗,顺道提了清洁工具回来,把房间打扫干净。   新客人是位姓苏的女士,三天前预定了一间房,要住一周。   因为民宿开业之初有过被女性住客挑剔卫生问题举报到旅游局的事发生,虽然最后举报无果,但穆礼还是吸取了教训,对女性住客更小心些,尽量让她们挑不出刺。   打扫到中午,喷了空气清新剂,穆礼离开房间,去做午饭。   刚吃完不久客人就到了,小面包停在围栏外的路边,放下来一男一女,远看衣着像是母子俩,男的很高,还有点眼熟。   穆礼再仔细看一眼,立马想闭门谢客。   “圆圆,是这儿吧?”波西米亚长裙外搭一条大披肩,戴着大草帽和墨镜的徐母推门进来,声音很轻地喊了声,“请问有人吗?”   “……有。”穆礼从电脑屏幕后坐直身,目光越过徐母,看着已经到店门外正往里搬行李箱的徐景元,有些头疼,“您是苏女士?”   “是的。”徐母从小挎包里掏出身份证,“订了一周的房。”   说完又转身朝徐景元招手,让他赶紧过来。   “这是我儿子圆圆,”徐母挽着徐景元的手笑盈盈道,“应该不用介绍,我听他提过你很多次了,来这边玩一个月天天跟着你对吧,小穆老板?”   穆礼避开徐景元的视线,点了点头。   “我也是听他说这边住着舒服,周围景色也美,就订房了。结果快出发的时候圆圆也说要来,难得儿子有空陪我嘛,就先一起过来碰碰运气,看有没有空房。”   穆礼正准备说没有,想让他们母子俩换一家落脚,徐母就接着说:“没有的话也不要紧,让圆圆打地铺呗,或者跟小穆老板挤一挤?”   “好啊。”   “不行。”   徐景元和穆礼同时开口。   徐母摘下墨镜,探究地看了看两人神色,像是好奇道:“怎么啦,你们闹矛盾了?”   徐景元闷闷地没说话,穆礼看徐母一副热心长辈的模样,再说不行恐怕徐母就要拉着他和徐景元坐下谈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好说:“没,可以上来,但房费照收。介意的话还是联系附近其他的……”   “不介意呀,本来就应该给的。”徐母笑道,“那麻烦小穆老板招待了。” 第23章   来民宿的客人大部分比较年轻,比穆礼大不了几岁,如果碰到像徐景元一样自来熟又难缠的,一般冷着脸不搭理就可以了。   但是像徐母这种辈分比自己高,态度又特别和善客气,甚至还愿意当冤大头的,穆礼没办法冷待,只能看着徐景元帮徐母把行李搬进一楼的房间,又折回来,提着自己的行李眼巴巴等他带自己上二楼。   穆礼面无表情地看了徐景元一会儿,心想这人如果长了条狗尾巴,现在估计已经快摇断了。   “上来吧。”他说。   时隔一月再踏进穆礼的房间,徐景元有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拘谨,想起了许多发生在这里的画面,有心酸的,心动的,也有脸红耳赤的。   穆礼当作没看见他表情,一边弯腰收拾出空地给人放行李箱,一边说了些住在这里的注意事项。   他们在一起那短暂的一周里,徐景元只偶尔上来睡过觉,平常还是在一楼待得多,所以此刻看着穆礼打开衣柜,这儿塞塞那儿挤挤,腾出了一层空位让他把衣物放进去的时候,徐景元忽然意识到,他们竟然好像要开始同居了。   ……同居哎。   这不就是谈恋爱的最后一步了吗。   徐景元深深感觉自己带老妈来旅游是极为明智的决定。   “愣着干嘛。”穆礼抱着被褥叫他,“快点,别耽误我午睡。”   徐景元赶紧应了,拉开行李箱开始放衣服,想起有一次太猴急来不及去床上,抱着穆礼抵在衣柜门就做,结果差点把柜门给撞散了,完事后一边查资料修柜门一边挨穆礼批评,忍不住傻笑了两声。   炮什么友,炮友才不会修柜门呢。   徐景元心情愉悦地整理完衣服,日用品也拿出来按穆礼的指示摆好了,牙刷水杯毛巾这些,基本都是和穆礼自己用的摆一起。   哎呀,感觉像在布置两人的小窝,如果买的是情侣款就更好了。   徐景元想得可美,表情也灿烂,穆礼看他一脸傻兮兮的不知道又在偷乐什么,就把枕头被子和防潮垫都放地上了,让徐景元自己铺,顺道把房间的地拖了。   “啊。”徐景元有点失望,“真要打地铺?”   穆礼这床比楼下房间的床要宽,睡两个男人是有点挤,但还不至于睡不下。   穆礼说:“介意的话可以不住。”   “……住住住。”徐景元哪敢介意,任劳任怨下楼洗拖把去。   经过徐母房间还是敲门关心了下,徐母表示一切都好,并且已经订好附近民俗酒店的烤全羊套餐,晚上准备蹭隔壁房租的车去吃。   “隔壁房?你认识人吗?”徐景元转头看,隔壁房门虚掩着,隐约能听到是一对年轻夫妻在说话。   “聊两句不就认识了,交个朋友多简单的事。”徐母拍拍儿子的肩,“不用管妈妈了,你就专心去追你那小穆老板吧。”   徐景元咳了一声,红着脸帮他妈关上房门,干活儿去了。   弄好床铺之后穆礼要午睡,徐景元闲没事,就也在旁边地铺躺下来,随便找了部电影调静音看。   看一半手机没电了,徐景元听穆礼呼吸声是睡熟了,就轻手轻脚爬起来充电。   他的线刚到民宿就被老妈拿去用了,想借穆礼的,因为之前借过一次知道放哪儿,熟门熟路去拉书桌的抽屉。   线还在原处,旁边还放着一个星星形状的玻璃瓶,瓶口挂着他送的吉祥结,瓶子里也装满了他送的那些彩色折纸。   ……原来没有丢啊。   还特地换了新瓶子,小心翼翼地藏在房间里。   真是太口是心非了。   徐景元拿出充电线插上手机,轻轻关上抽屉,回床边的地铺盘腿坐下,安静地盯着穆礼看。   他向来睡眠质量好,除了陈麟出事后的半个月外,没怎么失眠过。   和穆礼在一起那一周里难得的几次同床,几乎都是他先睡着,然后被穆礼叫醒的,没有过能看见穆礼熟睡模样的机会。   入夏后草原的紫外线变强了许多,小老板估计忙于看店,也没太出门,所以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白。头发稍微修剪过,短了一些,刘海柔软地搭在额头上,露出颜色不深的眉毛和薄薄的眼皮。   可能是在做梦,眉心皱着,眼珠也一直动。   徐景元凑近一些,伸出食指按在穆礼眉心上,很轻地揉了会儿,帮他舒展开。   鼻子也是小小的,呼吸轻浅,再下来是饱满的唇珠,微张的两片唇,总是红得像在勾引人。   徐景元又凑近一点,慢慢低下头,碰到了穆礼的唇。   喜欢一个人真的很奇妙。   明明早就做过最亲密的事,接过数不清次数的吻,仍然会为一个蜻蜓点水的偷亲而心如擂鼓,生怕被发现似的飞快离开,还要脸红好久,恨不能拉开窗冲着草原啊啊大喊。   像个傻子。   可真的很喜欢。   穆礼说他是喜欢自己的身体,说得也没错,只是不完全对。   回去这一个多月,他天天想穆礼,脑子一闲下来就想,晚上也没少梦见。不过都是些荒唐美梦,比如梦见穆礼在星空下对他说“我喜欢你”,或者坐在摩托后座紧紧抱住他的腰说害怕,让他别开那么快,诸如此类现实中根本没可能发生的事。   唯独没再做过春梦,好像失去了世俗的欲望,连舍友给他传的片儿都懒得点开。每晚睡前划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看看穆礼,看看两人的合影,然后骗自己没有分手,只是在异地恋而已。   ……异地恋也好苦啊,徐景元想。   还是能面对面谈恋爱最好,就算被嫌弃,挨白眼和冷脸,至少想亲亲抱抱的时候,不用捶枕头撒气。   “你在这里干嘛呢。”   穆礼一睁开眼看见徐景元巴巴地守在床边,既无语又好笑,眼睛睁很大地瞪着他。   “没,就看看你。”徐景元说,“太久没见想得慌。”   他羞过劲儿脸皮又厚了起来,什么不害臊的话都敢往外冒。   穆礼被噎了一下,别开脸的时候耳根有些红,让他起开。   肤色太白就这点不好,什么心思都藏不住,徐景元笑嘻嘻地起来,问穆礼有没有事吩咐他做。   穆礼莫名道:“你不陪阿姨去玩吗?”   徐景元说:“她跟着隔壁屋的人出去玩了,蹭他们租的车,一家三口加上我妈正好坐满。她说我都在这儿待一个月了,肯定都去过,就不带我了。”   听着还挺委屈,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去厨房洗菜吧。”穆礼说。   “哦。”徐景元点点头,“洗了能管饭吗?”   “……一顿五十。”   “好嘞!” 第24章   晚饭时徐景元才知道穆礼不光管他一个人的饭,六点半开始陆续有住客到饭厅坐下,穆礼在厨房里忙活,撵了他出去招待客人。   民宿餐厅没有点菜服务,每天有固定的菜谱,隔天更换,所以徐景元不用记什么,只需要给客人端茶倒水,然后数一下人头报给穆礼就行。   厨房要帮忙的事不多,徐景元又只会打打下手,出去给客人上菜。   他长得高大,脸又帅,走在人群都是很惹眼的存在,何况一桌桌弯腰近距离接触,立马就有小姐姐跟他搭讪,笑着说:“帅哥是新来的员工嘛,怎么昨天没见过呀。”   徐景元说:“不是,我和老板认识,来帮忙的。”   小姐姐又问他:“吃过饭了没,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徐景元说吃过,另一个小姐姐就直接上手拉他坐了,说既然是跟老板认识的,应该对这边也很熟悉,让他讲讲附近有什么好玩的。   这种情况徐景元平时也常碰到,因为形象好,阳光帅气,看起来又很像直男,在学校上课和旅游途中都很容易被搭讪,一般借口有事或者直接表明性向就行了。   但现在是替穆礼招待客人,徐景元怕回头小姐姐觉得他态度差,给民宿写了不好的评价,就没走,坐着和她们随意聊了会儿。   直到穆礼在里面叫了,他才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匆匆离开饭桌去厨房。   “端个菜要十分钟?”穆礼脸色有点冷,“不想帮忙可以不来。”   徐景元连忙说没有:“有客人问我事呢,陪着聊了几句。”   穆礼瞥了他一眼:“你男朋友知道你这样么。”   “我男……”徐景元挑眉,“你都没答应我,我哪来的男朋友了?”   穆礼知道自己说漏嘴,咬着唇,好一会儿才说:“端个菜都能和人聊十分钟,回去一个月够找男朋友了。”   徐景元眨了眨眼,觉出了些不对。   “拿出去吧。”穆礼把盘子递给他,“看我干什么。”   徐景元接过盘子:“是不是醋放多了?怎么闻着一股酸味呢?”   “……”穆礼面无表情,“你鼻子出问题了。”   徐景元长长地哦了一声,摇着大尾巴端菜出去了。   等客人们吃完还得收拾碗盘,徐景元装作很忙地坐在最角落的空桌玩手机,直到有客人起身准备离开,他才推着餐车过去。   “哎,帅哥。”   经过小姐姐那桌时又被叫住,徐景元脾气很好地停下问什么事,小姐姐就掏出手机晃了晃:“刚才问你的还有些没记清,加个微信聊呗?”   徐景元正想找借口拒绝,余光见穆礼从厨房走出来,还是那脸冷淡的表情扫了他一眼,立马福至心灵,对小姐姐说:“那个,可能不太方便啊,让我喜欢的人看到,就更难追了。”   “哦……”那小姐姐倒也没尴尬,还八卦地四周张望,“她也在店里?”   “在的。”徐景元瞄了眼在收另一桌餐具的穆礼,打着哈哈道,“你们要是想了解附近有什么玩,可以去大厅拿旅游手册看,上面都有写。”   两个小姐姐这才恋恋不舍地放过他。   晚上八点客人们都结束用餐了,徐景元在厨房里洗盘子,穆礼在旁边灶台准备明天的早饭,两人较劲儿似的都不说话,憋了半晌,最后还是徐景元先认输。   “我没找别的男朋友。”徐景元说,“就喜欢你一个,追到了才有男朋友。”   穆礼慢慢翻搅锅里的羊肉,垂着眼没看徐景元:“关我什么事。”   徐景元说:“骗人,明明就很在意……”   穆礼盖上锅盖,转身去拿配料:“不要胡思乱想。”   徐景元在心里回:你才不要口是心非。   当然这话不好说破,万一惹得小老板恼羞成怒,晚上可就进不去房间睡了。   快十点徐母一行人才回来,说是不小心开错地方了,绕了远路。徐景元替她提东西进屋,大包小包的纪念品和特产,买了好多,问她怎么不在店里直接邮寄。   “从这儿寄回家里可不便宜,太远了。”徐母说,“我回去带点儿就行,剩下的你寄回学校给同学老师吧,做做人情。”   徐景元说:“老妈,快递不到这里,得自己去驿站寄。”   “那不正好,”徐母说,“明天让小穆载你去啊。”   徐景元皱眉:“您可真会麻烦人家……”   “什么麻烦,这是给你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徐母敲他脑门,“成天待民宿里一大堆人的,你能跟他好好说话吗?”   徐景元想了想也是,睡觉前和穆礼提起这事,穆礼嗯了一声,居然也没嫌他烦就答应了。   看来是心情不错。   “你陪阿姨来,不陪她去玩吗?”穆礼问。   “……我想陪啊,”徐景元说,“她蹭人家的车,坐不下我。”   穆礼说:“摩托可以借你开。”   徐景元说:“我不会开,没考这个驾照。”   穆礼沉默。   房里关着灯,两人在黑暗中听彼此的呼吸声,因为看不到脸,有些话就变得容易开口。   “其实陪阿姨旅游都是借口,”穆礼说,“你就想来找我而已,对么。”   他问得直白,徐景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回答:“对。”   “上次我说得还不够清楚?”穆礼声音有些冷,也像是无奈,“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   “只是馋你身子,图新鲜感,玩玩而已。”徐景元毫无停顿地接道,“这些话在我脑子里温习无数遍了,每个字我都记得。”   “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想确认一些事。”   穆礼知道徐景元要说的话,打断他道:“我不喜欢你。”   “是吗,”徐景元说,“那我送你的礼物呢?”   “早扔了。”   “我和别的女生说话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你想多了。”   “为什么答应让我进你房间睡?”   “徐景元!”穆礼被逼问得有些恼,“你别太过……唔……”   徐景元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狗一样扑上床来狠狠吻住他。   就过分了怎么样。   对付口是心非的人就该过分,越过分越好。   穆礼手脚并用地挣扎,徐景元就趴在他身上全都压住,穆礼要扭头,徐景元就掐他下巴,非堵着那张全是谎话的嘴不可。   穆礼没办法,狠心咬了徐景元闯进来的舌头。   徐景元也不怕,任他咬个够,血混着唾液在两人唇齿间交缠,不知被谁咽了下去,渐渐尝不出铁锈味了,吻却没有停止。   感觉不到别的,只有滚烫的舌头,发麻的嘴唇,使不上力的手脚,和徐景元完全笼罩住他的气息。   像脱水的鱼。   穆礼无意识地紧抓着什么,在漆黑的窒息里沉沦,直到徐景元终于肯松开他,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拽到胸前给他看。   “你真的不喜欢我吗?穆礼。”徐景元说,“不喜欢的话,为什么没有推开我?” 第25章   穆礼说不出否认的话。   他在黑暗中望着徐景元,睁大的双眼很久都没有眨,缓缓蓄起了湿意。   “一个月以后是一周,下次又是多少天?”   穆礼说得很慢,嗓音有点哑。   “我走不出草原,你也不可能留下。喜不喜欢、在不在一起,有那么重要?我们就各过各的不行吗?”   他没有哭,只是直直地望着徐景元,用一双盛满泪的湿漉漉的眼,望到徐景元问不出来话。   “对不起。”徐景元埋下头抱住穆礼,“……你别赶我走。”   穆礼没有动作,半晌转过脸埋进枕头的时候,眼泪还是滑了出来。   两人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虽然已经变成侧躺了,但穆礼还是感觉浑身酸痛,腰也麻,要起床还被徐景元一把搂了回去,迷迷糊糊问他去哪儿。   “去死。”穆礼摁着徐景元的脸,再加一脚踹了他下床。   民宿提供的早饭比较单调,每天都是奶豆腐、烧麦、牛肉包子和奶茶,吃多吃少都按人头算,吃剩或打包的额外加钱。   东西都是昨晚备好的,今天热一热就能上桌。徐景元洗漱完就进了厨房干活,热好的放方篮里,一大盘一大盘地摆到外边的横桌上,任大家自助取餐。   徐母起得也早,换了身不同颜色的波西米亚长裙,墨镜草帽大披肩,风情万种地走到儿子身边,挨着他说悄悄话:“圆圆,昨晚睡得怎么样啊?”   “就那样,”徐景元给她拿餐,“腰酸背痛的。”   徐母惊讶地眨眨眼:“你……你是这个?”   徐景元刚想问哪个,看徐母比了个“0”的手势,顿时一脸黑线:“我不是!老妈,能不能想点正经的。”   “哎呦,吓死妈妈啦。”徐母拍了拍胸口,“那你继续加油,抓紧机会好好表现吧。妈妈今天也跟小宋他们出去玩,晚饭后回。”   徐景元哦了一声,让她自己注意安全。   等穆礼下楼的时候,徐母一行人已经出门了,徐景元取了餐过来,和穆礼一起坐着吃。   昨晚那事让两人变亲密了些,像是回到了一个月前那种状态,穆礼少了客套,徐景元也不再拘谨,又开始厚着脸皮跟前跟后地围着穆礼转。   上午有两房客人办了退房,穆礼嫌徐景元烦,打发人去打扫房间,自己在前台电脑上算这几天的开支和进账。   算差不多了被人叫了声“老板”,穆礼抬头,看见昨天搭讪徐景元的两个女生走过来,问她们什么事。   “楼上打扫那帅哥,是老板你朋友?”小姐姐压低声音,“真有女朋友啦?”   看样子是还不死心。   穆礼点头,没什么表情地说:“不是女朋友,他好像喜欢男的。”   两个女生相视一眼,掩着嘴嘀咕了几句“不像啊”、“没想到是同”,最后满脸失望地走了。   穆礼收回目光,继续把账算完,然后上楼检查徐景元的打扫情况。   大少爷在家鲜少干家务,打扫过的房间只能勉强称得上整洁,穆礼边换床被单和枕套边指挥徐景元又清理了一遍,忙到十一点多才下楼管快递的事。   从民宿骑摩托到驿站二十分钟左右,东西有点多,兜袋装不下的穆礼用绳子捆了绑在后座椅背上,让徐景元自己反手扶着。   扶一会儿就算了,二十来分钟着实够呛,徐景元合理怀疑穆礼是在报复昨晚被他害得没睡好,到驿站下来手都酸得有点抬不动了,只好让穆礼帮他写寄件信息。   “北京离这儿近,三天就到了。”穆礼扫过那行地址,“你明天回学校?”   “不啊。”徐景元说,“舍友都在,让他们帮忙拿。”   穆礼搁下笔,把单子递给工作人员:“你们研究生时间这么自由。”   “不一定,有课的时候也忙,没课就看导师安排。”徐景元说,“把导师交代的事做完就可以请假走,不过没有固定寒暑假,导师有项目下来了一叫又得回。”   穆礼问:“那暑假也要在学校?”   徐景元点头:“差不多,想回家可以,但一般就半个月。所以不用担心异地恋,我过来找你很快的。”   “……随口问而已,”穆礼说,“谁要你来了。”   徐景元看工作人员装完箱,一走出驿站就勾住穆礼的肩:“你说你不能离开草原,那就我来嘛。”   穆礼推他的手:“你别来。”   徐景元又笑嘻嘻地搭回去,坐上摩托也不用扶东西了,等车子启动后,耍赖一样抱住穆礼的腰不放。   穆礼在开车呢,腾不出空徐景元,而且心里有点乱,怕徐景元再往下问为什么不能离开,就由着他了,没拍掉腰间那两条碍事的手臂。   两人在民宿相安无事待了一天,傍晚徐母和小宋夫妻提早回来了,拎着几大袋生鲜下车,说打算在草原烧烤,问小穆老板有没有工具。   草原气候日夜温差大,夏夜吹着冷风吃烧烤喝酒是很惬意的享受,穆礼说有,和徐景元一起去车库把烤炉和大平台搬上来,帮他们做烧烤前的准备。   小宋夫妻也撸起袖子干活,把买回来的食材洗干净,腌制了一些肉类。   徐母不擅烹饪,东晃晃西看看,又晃到了儿子的身边,逗两个小辈闲聊,成功说服穆礼加入今晚的烧烤聚餐。   除了徐景元和穆礼,其他人都不过认识两天,但有酒有肉,还有徐母这个负责活跃气氛的社交女王,很快大家就熟络起来,你一杯我一串地敬酒吃肉,聊天也随意了许多。   穆礼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坐在徐景元身旁安静地烤肉,给众人分吃。   徐母偏喜欢逗闷葫芦,笑着给穆礼递话头,一口一句小穆老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得穆礼都不好意思,于是一罐接一罐地喝徐母敬他的啤酒。喝到后来徐景元都看不下去了,替穆礼喝掉最后剩下的半罐,让他别光喝,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穆礼嗯了一声,可能是有点醉了,徐景元拿着竹签递过来什么他就吃什么,吃饱了脑袋一歪,靠在徐景元肩上犯迷糊。   “哎,圆圆。”徐母也坐过来,挨着儿子另一边胳膊,“我总觉得小穆老板很眼熟,像以前在哪里见过。”   徐景元说:“不可能吧。”   徐母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结婚后也一直生活在南方,而穆礼又只在北京和内蒙待过,碰面的几率微乎其微。   “不是……好像是什么电影里,见过的。”   “电影?”徐景元不太信,“是明星吗?”   徐母摇头:“不算吧,就见过一次。”   她没带包出来,借了徐景元的手机用,几分钟后说查到了,递给他看。 第26章   屏幕上是一个人的百科页面,名字叫穆里,相片是一张剧照,穿着雪白芭蕾舞裙的男孩子,长了张和穆礼一模一样的脸。   “是他吧,”徐母问,“还是小穆老板有别的兄弟?”   徐景元沉默地盯着屏幕看了许久,除去脸上那抹略显青涩的笑意之外,他没能找出这个人与穆礼的不同。   “……没有。”徐景元说,“他的爸爸和发小都提过,他是独生子,家里没有其他同胞兄弟。”   “那还真是同一个人?天哪。”徐母有些感慨,“你还记得柳阿姨吗?”   徐景元说记得。   柳青禾是徐母的大学同学兼多年好友,古典舞专业出身,辅修艺术编导,博士毕业后设立了自己的工作室,除了编排大型舞剧外,也拍过一些小众但口碑不错的舞蹈题材电影。   徐景元还小的时候就被徐母带到柳阿姨的工作室玩过,因为圆头圆脑的太可爱了,被一堆漂亮姐姐围着亲了满脸口红印,回家路上一直被徐母笑话,还拍下了照片,之后徐景元就再也不肯去了。   “这电影就是她参与制作的,两年前拍的吧,在里面演了一位老师,也担任全片的舞蹈指导。”徐母回忆道,“去年上映的时候,我包了场请朋友去捧场,还给你打电话让你也去看,你没去吧?”   徐景元尴尬地咳了一声。   他对这类型题材的电影不感兴趣,加上那阵课也多,就买了几张票请实验室的同学看了,自己没去。   “不过后来这孩子就没再出现了,青禾跟我提过一嘴,说他是碰上了倒霉事,扛不住压力才忽然退圈的。因为当时没签经纪公司,这一走就销声匿迹了,谁也联系不上他。”   徐景元愣愣地听着,心里五味陈杂。   “你找机会和他聊聊,说不定能帮一帮他。”   徐母捏了捏徐景元的胳膊,喝完杯里的酒,叫小宋夫妻一起收拾收拾,就回屋了。   徐景元又坐了会儿,直到他们都离开,屋里也静下来了,才俯身把歪在他身上的穆礼横抱起来,步伐稳稳地上楼回房间。   徐景元酒量很好,大学几年每次宿舍喝酒都是他来收拾残局,今晚就几杯啤酒,还远不至于醉。   他靠床坐下,在黑暗中掏出手机,搜索“穆里”演过的那部电影。   影片讲述的是一位热爱芭蕾的少年,因其农村出身,又是个男孩,在追梦过程中遭受了许多冷眼与不公——上台前被剪坏了舞蹈服,学校课桌被涂满“娘娘腔”的字样,被围堵在厕所里霸凌,被前辈挤掉演出名额。但这些都没能打倒他,反而令他更坚定自己的梦想,最终以过人的舞技站到了舞台中央,赢得观众久久不息的掌声。   单看剧情的确略显俗套,但由于涉及校园霸凌、性别认知等热点问题,上映不久就引起了网络大范围的热议,电影也因此获得了相当不错的票房。   穆礼在片中饰演主角的少年时期,出镜时长占据全片将近三分之二,演技好坏不好评价,更像是自然流露、本色演出。   徐景元第一次看他穿芭蕾舞裙的样子,陌生,但也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穆礼在片中跳过两次舞,一次是主角顶替脚踝受伤的师姐参演芭蕾舞剧《天鹅湖》,跳四小天鹅之一;一次是遭受霸凌和排挤,被迫离开舞台后,主角独自在舞蹈教室里跳的《天鹅之死》,也是穆礼在片中最后的戏份。   徐景元拉动进度条,反复观看穆礼的独舞。   容貌和身材或许可以相仿,但不可能有两个人把同一支舞跳得完全一样。   他记得穆礼在天鹅湖湖心上的每一个摆臂和勾腿,每一个跳跃和伏地,如同复制的力道和幅度,绝不会错认。   硬要说不同的话,只有天鹅垂颈濒死前望着镜头的眼神,比不上穆礼那么哀伤和绝望。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徐景元沉沉地叹了口气,仰头枕在穆礼的床边。   片刻后,他隐约想到什么,打开微博再次搜索“穆里”这个名字。   相关的微博大概是被平台清理过,滑下来几乎全是一年前电影在映期间的宣传照和影迷剧评。徐景元翻了很久,才看到一条id叫“牡蛎黑料bot”的用户发布的视频微博,视频已经被和谐了无法查看,标题是“小天鹅穆里为戏献身,求锤得锤”。   徐景元直觉不是什么好话,点进这个用户的主页,发现这条之后他还发过视频的截图版,像是一个安在舞蹈教室的监控。   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人正背对镜头压腿,然后有个穿衬衣西裤的男人走进来,从后面搂住了压腿的人,一手抓着对方的脚踝不让放下来,一手猛地撕开对方的舞裙,露出大片后背,接着从上探到裙摆下乱摸。   被抓住的人尝试挣扎,但无济于事。   最后一张是男人的皮带丢在脚边,另一个人的舞裙被掀起来,从后方拍不到两人的私密处,但评论里的污言秽语已经骂得很难看了。   【这是做了吧……呕】   【台上小天鹅,台下乖女儿】   【真恶心,还不信锤的看看牡蛎背上那颗痣吧,电影里换衣服的时候就露出来过,肯定是他没跑了】   【虽说舞圈十男九gay,没想到何庭笙这个娘娘腔居然是1?】   【哎他俩算不算水仙,电影里演的同一个人吧】   【无名小卒一出道就演主角,听说还拿过很多大奖,原来都是靠卖啊?】   【何庭笙虽然人品不行,但在圈内算大佬级别的,让谁参赛谁演电影一句话的事嘛】   【确实,跟他的学生那么多,没点手段怎么上位?现在被爆出来又反咬一口,何畜生估计后悔死了哈哈】   ……   几十条评论看得徐景元一肚子火,不明白网友怎么能只凭几张图就给受害者泼脏水到这种地步,甚至这还是已经经过处理的漏网之鱼,难以想象当时穆礼面对的恶评会有多荒谬和疯狂。   他关掉微博冷静了好久,才有勇气再打开,输入“何庭笙”的名字进行搜索。   第一条结果就是有关何庭笙涉嫌强制猥亵被刑拘的警情通报,警方为保护受害者信息并未透露何庭笙详细的作案过程,只说接知情人士举报,已掌握有力证据,接下来会进一步开展案件侦办工作。   徐景元不想再看,也不忍心再看。   一闭上眼就会想起穆礼跳《天鹅之死》的模样,想起他最后平静而悲伤地望向远空,终于垂下骄傲的头颅,死在了自己的羽翼下。   电影里的天鹅死了,电影外的穆礼也死了。   徐景元慢慢握住穆礼的手,埋下头,压住了自己洇湿的眼眶。 第27章   穆礼这一觉睡得不算好。   他向来不爱喝酒,因为酒精于他而言不是麻痹,而是失控,会让他在梦里忆起许多不愿回首的往事。   乐妍师姐的,何庭笙的……还有他死去的母亲。   可能是陷进去太深了,醒来时看见徐景元偏头枕在床边,握住他的手,眼角到鼻梁有一道干涸的泪痕沿着往下流,仿佛也跟着他在梦里哭过一场,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他。   傻死了。   穆礼躺着看了徐景元一会儿,直到徐景元也醒了,睁开还泛着红的眼看过来,他才伸出另一只手碰了碰徐景元的脸,问他昨晚听到了什么。   “什么……”徐景元还发懵,反应过来又立刻摇头说,“没听到。”   穆礼就收回手,起身从床的另一边下地,去卫生间洗漱。   白天看店打扫,做饭,晚上散步,然后按时睡觉。   徐景元变乖了很多,每天跟着他干活,跟着他无聊发呆,不会再逼问他喜不喜欢,也没有再像狗一样按着他亲。   只是在他睡着之后,会偷偷凑近碰他的嘴唇,在他做噩梦的时候,会偷偷爬到床上把他抱进怀里,或者握住他的手一晚上不松开。   其实也不算偷偷,徐景元醒得没他早,又容易睡着,自以为隐秘地做这些事,实际都很快就被他发现。   笨拙的爱总是让人心软。   穆礼曾无数次地告诫自己,最后也没能改变这个结果。   一周时间十分短暂,最后一天晚上穆礼说想喝酒,在民宿外那张大木台上坐了会儿,徐景元就提着一袋子啤酒过来了,和他并排坐在木台边仰头看星星。   “徐景元,”穆礼叫他,“你相信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徐景元是不信,但直觉穆礼要说一些心底话,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信。   “很难吗?想这么久。”穆礼打开一罐啤酒,也不管徐景元,自己慢慢地喝了一口。   “信,”徐景元犹犹豫豫,开啤酒的时候转头看穆礼,“……吧。”   “我不信。”穆礼说,“如果死的人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北京的天应该也铺满了,怎么会一颗都找不见呢。”   徐景元的手紧了紧,捏得啤酒罐发出声响。   “我没跟你说过我妈是怎么死的吧。”穆礼依旧望着夜空,语气平静地说,“她是自杀的。”   徐景元问:“……为什么?”   穆礼说:“因为我没能完成她的梦想。”   8岁被母亲送进舞蹈学校,11岁考上北舞附中,15岁考上北舞,期间屡获大奖,被著名青年舞蹈家何庭笙相中并收入门下。18岁经由何庭笙举荐参加电影海选,凭借出众的外貌与舞蹈实力获得制作方一致好评,出演片中主角的少年时期。   “我妈其实不赞成我去演电影,觉得进娱乐圈不是正路。我问老师,老师说离舞团选拔还有段时间,参演电影也算一种历练,演好了能给履历添光,对将来的选拔也有帮助。我觉得有道理,也说服了我妈。   “演电影和上台表演不一样,辛苦得多,还要看很多人的脸色。但也有碰到很好的老师,学到了一些以前在学校学不到的东西。   “电影上映后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制作方要我配合宣传、跑活动,我以学业为由推脱,加紧训练准备舞团选拔。何庭笙经常来看我,他是舞团指导之一,给的意见肯定有利于选拔,我当时很感激他。后来……”   穆礼说到这里顿了顿,仰头灌下几口酒,才接着道:“后来我才知道,他每次来不是为了看我,是借指导之名强迫和我一起排练的师姐跟他发生关系。   “师姐哭着求我帮她。她是女孩子,不可能拍那种视频,万一流出去这辈子就完了,所以想了个办法,让我穿着舞裙假扮她,骗何庭笙猥亵,然后拍下证据去举报他。   “我没想太多,师姐平时人挺好的,能帮当然得帮。而且何庭笙不是同性恋,对我做不了什么。后来何庭笙被抓,但视频还是流了出去,网上很多人在骂我,说我卖身求荣博上位……没做过的事怎么证明呢,我不知道,视频里拍的也确实是我。   “那段时间我经常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任何人,也不去训练。再回去的时候听说师姐自杀了,训练室的人都在传她和何庭笙的事,可能当时知道的人不止我一个,但没人肯站出来揭发,直到被带去做笔录才说出来。   “师姐接受不了吧,都是一个训练室的同学,竟然没有人肯帮她。大家都在看笑话。她想不开,就从宿舍楼天台跳下去了。   “我受了很大打击,训练也落下许多,最后没通过舞团选拔。我妈知道后骂我没用,独自回了锡林浩特的家,用煤气罐放毒自杀了,房子也烧成了灰。   “再后来……”穆礼捏着啤酒罐,把酒全部喝下去,哑着声笑,“你应该都在我阿爸那儿听过,不说了。”   徐景元半晌都没吭声,等穆礼转头看过去,才发现这傻子居然在抹眼睛。   “……你,”穆礼愣道,“哭什么啊。”   徐景元也觉得有点丢人,红着眼别来脸道:“替你不值。”   穆礼没说的那些他都在网上看到了,知道完整的真相后,心像被狠抓了一把似的抽痛,简直想把网上泼脏水的人都打死。   怎么能……这么坏呢。   “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不公平,轮到我了,我没扛过去,只能自认倒霉。难道你见一个哭一个?”   徐景元闷闷道:“为你才哭的,我又不喜欢别人。”   穆礼无声地扯了下嘴角,没接话。   良久,徐景元也平复一些了,问他:“那你还想跳舞吗?”   穆礼开了第二罐啤酒,随口道:“不知道。”   还是想的吧。   不想的话,怎么会坚持每天练基本功,怎么会跟徐景元说这些。   他也想有个人能拉他一把,把他拉回那个充满光的世界。   徐景元低头看手机,不知道跟谁发消息,俊朗的轮廓被白光照得很深邃。   穆礼转过去看了一会儿,在徐景元抬头前收回目光。   “我们晚一天走可以吗?”徐景元问,“老妈有个朋友想过来,住一个房间就行。”   穆礼被这话题转得有些意外,点点头,问徐景元是谁。   “来了你就知道了,”徐景元神神秘秘的,“到时一起坐下聊。”   “聊什么,我没你这么自来熟……”   “你应该也认识。”徐景元碰了碰穆礼的啤酒罐,“而且我和老妈都在,别怕,不会尴尬的。”   穆礼看着他,有点凶,像警觉的猫。   徐景元才不怕,笑眯眯的,忽然凑近穆礼的脸亲了一口,趁穆礼还没反应,放下啤酒撒丫子跑了。 第28章   在民宿门前看见和徐母热情拥抱的高挑女人,穆礼愣了好久,才明白徐景元昨晚说的朋友竟然是柳青禾。   “天哪,小穆!”柳青禾和徐母一个性子,见着熟人更不得了了,张开手臂跑过来也抱住了穆礼,“一年多没见了,你还好吗?”   穆礼讷讷地说好,叫了她一声柳老师:“好久不见。”   柳青禾在电影里饰演他的舞蹈老师,拍摄过程中也耐心给了他很多指导。   当年那些事发生之后,柳青禾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想开解开解他。但他当时去意已决,清空微信和通讯录的时候把柳青禾也删了,可能柳青禾也忙,两人就没再联系过。   午饭是穆礼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菜。饭厅门口竖着暂停接待的牌子,就他们四个人坐里边,安安静静不受打扰地一起吃顿饭。   徐景元说得对,有徐母和他在,桌上不会有冷场的时候。   饶是穆礼再不擅交际,被两位热情的长辈你一言我一语地抛话头,也很难再装哑巴,慢慢放松下来,也交代了自己离开北京回到家乡后的经历。   “那确实挺好。”柳青禾点点头,“自己开了民宿,老家还有牧场,不愁钱。我还想着拿高薪跟你谈,看来是行不通啊。”   穆礼一愣:“老师的工作室要招人?”   “不是招,是签。”柳青禾说,“你现在还是自由身,没签公司,也没再参加演出。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继续跳舞。”   穆礼看了徐景元一眼,不太确定地问:“签约是指进娱乐圈当明星?”   “不不不,你误会了。”柳青禾笑,“我的工作室运营模式虽然和娱乐公司相似,但培养新人的模式不一样,主要是为我自己创作的舞剧和出品的电影服务,外加一些商业演出,其余的比如综艺节目、应酬饭局之类,工作室不会替你安排,也不强制要求你参加。”   穆礼沉默着在想,徐母就接了句话:“这样工作室能赚到钱吗?”   “赚得少,靠商演补贴。”柳青禾说,“所以签进来的人都是固定薪酬,出演的舞剧或电影如果卖座会有额外的奖金,但不会像明星一样,赚了钱再和公司按比例分成。”   徐母说:“人气高的可以接广告吧?”   “可以,但赚的钱归工作室,只增加额外的奖金。”   说到这里,柳青禾也有些无奈,摊了摊手:“没办法啊,谁刚进工作室不是小萝卜头,肯定得有一两个拔尖的带带收益,先吃饱饭嘛。反正首约都是三年,培养不起来的工作室就不留了,有些想自己出去赚多点的,付得起违约金或者约满不再续的,工作室也会放人。”   席间只讲了这些,穆礼说要想想,柳青禾就体贴地换了话题。   午饭后徐景元去收拾碗盘,徐母回房间休息,柳青禾让穆礼带她四处逛逛,难得来一趟草原,时间紧迫去不了太远的地方,至少也要和夕阳牛羊拍拍照。   “真美啊,席地幕天。”柳青禾拉着穆礼躺在草原上,忍不住感慨,“待在这种环境里,再多烦恼也都是云烟而已。难怪你不愿意走。”   穆礼也望着广阔的天空,算是默认了这句话。   “可惜太忙,最近又有新项目要排。知道你在这里,也只抽得出一天空来看。”   “什么项目?”穆礼偏头看她,“舞剧还是电影?”   “舞剧。一个跟草原有关的故事,目前还在选角阶段。”柳青禾也偏头,冲他挑眉道,“感兴趣吗?”   穆礼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可我很久没跳舞了。”他说。   “是没跳舞,还是没跳给别人看过?”柳青禾笑,“你这基本功有没有落下,老师还是能看出来的。”   穆礼转回头去,咬了咬下唇。   “而且只是邀请你去试角,如果最后没选上,老师也不会让你走后门进来的。”柳青禾拍拍他的手,“小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你要先踏出第一步,才知道这条路能不能走。”   穆礼抿着唇,很轻地嗯了一声。   柳青禾工作忙,订了当天来回的机票,晚上就要回北京。   穆礼骑摩托送她去机场,进安检之前柳青禾拉着他的手告别,很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好考虑一下啊,小穆。”她说,“老师等你的答复。”   徐景元和徐母还要再留一晚,明天中午的飞机回去。夜里关了灯,徐景元又偷偷摸摸伸手上来,探进被子里握住穆礼的手。   穆礼说:“我没做噩梦。”   “知道……”徐景元还握得更用力些,语气有点委屈,“明天就走了,舍不得你。”   穆礼说:“舍不得,怎么不劝我听柳老师的?”   “你有你的想法,我不能因为喜欢你,就干涉你的决定啊。”徐景元说,“你不去北京我也可以回这里找你,没关系的。”   穆礼说:“你家乡在南方吧,毕业以后不回去?”   徐景元想了会儿:“北京工作机会比较多,而且大学几年累积的人脉都在这边,也可能读博吧,反正大概率会留下。”   穆礼不说话,徐景元就顺杆子往上爬,拉拉他的手说:“怎么,是不是怕我走了,舍不得我?”   穆礼拿手指挠他手背,像猫儿挠人,但没那么凶,挠得徐景元心尖痒痒。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穆礼说。   “不贴,”徐景元坐起来凑到床头边,“贴个吻可以吗?”   穆礼嫌他烦人,反手贴了个巴掌。   徐景元也不下去了,就半趴在床头边,眼很亮地看着穆礼。   “穆礼,”他声音轻道,“你是不是,害怕那些人再骂你啊。”   穆礼转头看着他,很久才慢慢点头。   “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骂你?”徐景元说,“他们就是生活不如意,才来网上发泄情绪,想通过污蔑和羞辱他人来告诉自己,原来还有比自己过得更不好的人。”   他坐近了点,握紧穆礼的手:“你越害怕他们,他们越高兴,这种人是不会消失的。你要克服恐惧,继续做自己的事业,坚持自己的梦想。等到有好作品出来,喜欢你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即便这些人再骂,也不会被你知道了。”   “要是又看到怎么办。”穆礼垂下眼,“我到现在想起来,还会觉得浑身发冷。他们……”   “穆礼,你有我呢。”徐景元说,“我会陪着你,帮你捂住眼睛和耳朵,不让你知道他们的。我微博粉丝也很多,我可以让他们帮忙,或者买水军也行,统统帮你骂回去。”   “你微博才十多万粉很多吗,别连累自己也被……”   穆礼话说一半,对上徐景元的目光,忽然闭了嘴。   “哦——”徐景元眯着眼,“原来你知道我微博啊?偷偷关注我多久了,还每条微博都评论对不对?”   穆礼说:“我没……”   徐景元打断道:“发视频就说祝福,发给你唱的歌就装看不见,嗯?”   穆礼说:“不是……”   徐景元咄咄逼人:“明明就很在意,还说不是喜欢我?”   穆礼说不出话了。   因为徐景元说的全是事实,是他藏在屏幕后不敢表露的喜欢。   徐景元得寸进尺,扑上来一口吻住穆礼,吻得人晕乎乎软绵绵的才松开,抵着额头低声问他:“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第29章   两人没有做到最后,好在徐景元也没被赶下床,心满意足抱着穆礼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穆礼送他们出门,依然没能给徐景元答复,只告诉他会考虑。   比起之前连喜欢都不肯承认,会考虑就代表已经松口了,徐景元重重地抱了穆礼一下,贴在他耳边说:“知道了,会耐心等的。”   穆礼真怕这傻子要当着徐母的面亲过来,没抱几秒就推着人赶紧分开,等车子开出去好远脸都还是烫的。   “别看了圆圆。”徐母揪着徐景元的耳朵,让他把脑袋收回车里,“追到人没啊?”   徐景元敷衍道:“妈你别老问,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啧,不是替你着急嘛。”徐母说,“磨磨叽叽的,下次别指望我再帮你。”   “那怎么行,你就我一个儿子,不帮我帮谁。”   “帮你爸一起骂你。”   徐景元顿时惊恐:“那我不跟你回去了,我还是回学校吧!”   “回学校继续当和尚啊?”徐母掐他的脸,恨铁不成钢道,“你先把人追到再说吧。”   徐景元老实回家待了半个月,陪徐母爬山逛街到处应酬,既充实又无聊。   他没有继承家业的打算,徐父也懒得逼他,近两年准备退下来了,培养接班人费了不少精力,难得回家吃顿饭,脾气有点躁,又险些和儿子在饭桌上打起来。   徐景元早习惯了,在徐父面前装哑巴,在徐母面前装无辜,反正总有人心疼他的,没过几天就放他收拾行李回学校了。   研二结束,课程学分也都修满了,余下一篇准备发刊的小论文,还有毕设和秋招。   读博的事徐景元也在考虑,申请倒是不难,因为导师有意继续带他,但要脱产读的话,接下来几年可能就得靠穆礼养——咳,想得挺远,人答不答应还不知道呢。   忙碌半月,交了小论文终稿,发刊之后能拿到一笔稿费。趁导师安排的项目还在准备初期,时间没那么紧张,徐景元就琢磨着借调研之名,去锡林郭勒找穆礼待两天。   分开这一个月他们也偶尔聊天,多是他主动,可能恋爱中……单方面恋爱也算恋爱,每天都会给穆礼分享自己学习生活的琐事,最后跟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穆礼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可能忘了还是懒得,看起来不大在意的样子。   直到后来有一次,徐景元在实验室盯数据,一整天没看手机。凌晨1点多终于出了符合预期的结果,他锁门离开,回宿舍路上打开微信清理消息,才发现离0点还剩一分钟的时候,穆礼给他发了个“?”,说“今天怎么没有”。   徐景元当时愣了半晌,反应过来穆礼在说什么后,立马回复了两句“我喜欢你”和很多爱心表情,还拍了正在走夜路的视频发给穆礼,解释自己忙一天没看手机了,不是故意忘了发的。   穆礼回得也很快,虽然只有冷冷淡淡的一个“哦”,但徐景元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什么,厚着脸皮问穆礼:“怎么还没睡,在等我发?”   穆礼回了省略号,说“有事做”。   这么晚不睡做什么呢?   徐景元语音通话打过去,一会儿穆礼就接了,听呼吸还有点隐约的喘。   “你……干嘛呢,做运动?”徐景元问。   穆礼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周末有空么。”   徐景元正准备那两天去锡林郭勒找他,就说有空。   “在学校吧?”穆礼又问。   徐景元说是,穆礼就让他待着,别到处乱跑。   “我能乱跑去哪,”徐景元委委屈屈,“去找你不行吗?”   穆礼说:“我有事出门了,没在家。”   徐景元又问他什么时候回,穆礼说不清楚,到挂断电话也没给准话。   早早计划好的事被迫取消,第二天徐景元没精打采地在实验室整理数据,被师兄师姐相继过来关心,约他周末一起去聚餐。   聚就聚呗,反正去不了找穆礼了,跟谁吃饭不一样。   徐景元答应下来,挨到周六傍晚大伙儿开完例会,就去学校后街的烤肉店聚餐。   都是成年人了,实验室的男生又多,吃烤肉不喝酒没劲儿,周兴师兄就作主叫了两打啤酒,男生分喝,女生随意。   徐景元这几天心情不好,肉没吃几口,酒倒是喝得比平时多。他酒量好不容易醉,但喝了酒总归会有些迷糊,想起今天还没给穆礼发日常表白,就摸手机出来,慢吞吞地打字。   晚8点多,穆礼的消息比他发得早,让他出学校门口。   徐景元说:我在学校外边啊,出哪里?   穆礼给他打了语音电话,他接起来,听见穆礼在嘈杂的像是马路边的地方,问他在哪里。   “在……烤肉店,同学聚餐呢。”徐景元说,“你不让我找你,我就和同学出来吃饭了。”   “吃完没?”穆礼问。   “快了吧,”徐景元说话拖着尾音,听起来像有点犯困,“师兄在买单了。”   “位置发我。”   “什……”   “我过来找你,”穆礼说,“挂了。”   徐景元下意识听话照做,发完回过神,一脸懵。   过来找他……?   穆礼在这儿附近?!   “走了啊,师弟。”周兴扶着个喝醉的师弟,喊徐景元过来搭把手,“发什么愣呢?”   徐景元杵着没动:“你们先走吧,我等人。”   “等什么人呐,女朋友来接?”许恬师姐看他表情傻傻的,调侃道,“呀,正好明天就七夕了,好好过吧。”   徐景元点头,稀里糊涂应着,等大家都走了,他一个人在烤肉店门外,脑子里还回荡着师姐说的七夕。   怎么就七夕了。他还没准备礼物呢,现在下单,来不及了吧。   穆礼真的要来找他吗。   七夕耶。会不会是那个意思……   徐景元胡乱想着,忽然被一阵熟悉的引擎声打断了思绪,抬头就看见久违的黑色重机和同样一身黑的穆礼出现在面前。   “快上车,”穆礼抛了个头盔给他,“这边不让停。”   “……来了!”   徐景元扣上头盔,一上车抱住穆礼的腰,感觉到薄薄布料下身体暖热的温度,心口砰砰直跳:“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到我家再说。”穆礼发动车子,飞快地开了出去。   徐景元的心跳得更快了。 第30章   穆礼说的家是个一居室的小套间,离徐景元学校很近,车程只需两三分钟,快得徐景元还沉浸在这是真的还是做梦的疑虑里就下车了,跟在穆礼身后乘电梯上楼。   楼层不高,屋内独立厨卫,还带小阳台,家具电器都挺全的。   穆礼从鞋柜里给他拿了新拖鞋,又有一次性杯子给他倒水,看起来东西都买齐了,不是刚搬进来住几天的样子。   “喝了很多酒?”穆礼在徐景元身边坐下,大概是闻见他身上的酒味了,“冰箱有酸奶,可以解酒。”   徐景元盯着自己和穆礼的同款拖鞋,尺码合脚到仿佛特地给他买的,随便点点头,很快就被贴到侧脸的酸奶冰得一激灵:“……谢谢。”   穆礼说:“买面包送的。我不爱喝。”   徐景元咬着吸管喝,穆礼又起身走了,在厨房里咣咣当当地忙活一阵,做了碗阳春面,上面卧着个荷包蛋和两块即食鸡胸肉,外加两根青菜,端过来坐在徐景元旁边吃。   他训练结束得晚,本来打算找徐景元一起吃饭的,结果到学校人早吃完了,只能先带他回来,自己将就着做点吃。   “你还没告诉我呢,”徐景元压下身体,手臂枕在膝盖上,侧头看着穆礼,“怎么突然来北京找我,还……住下来了?”   穆礼咽下一口面,边吃边慢慢说:“我答应柳老师了,半个月前通过选角和考核,来北京签合同,想以后大概要长待在这边,就租了房子。”   “好厉害,我就说你可以。”徐景元替穆礼高兴,“可是怎么没告诉我啊,都半个月了。”   穆礼说:“没通过不敢告诉你,通过之后训练太忙了,没想起来。”   他不肯承认,徐景元也懂,无非是要选个特别的日子,给他一个惊喜而已。   “哎,穆礼。”徐景元挨到穆礼身边,翘着拖鞋去碰碰他的,低声道,“你租得离我学校这么近,是不是打算邀请我和你同居?”   穆礼面色如常地吃着面,说没有,可惜耳后根那点红骗不了人,被徐景元发现,喜滋滋地凑过去亲人家脸:“我同意了!”   “……同意个头,”穆礼转头瞪他,“喝完酸奶就回学校。”   徐景元厚着脸皮撒谎:“不行啊,宿舍门禁都过了。穆小老板行行好,收留我一晚呗。”   穆礼不理他,徐景元就伸臂过来搂人家,弄得穆礼面也吃不了了,嘴里全是甜腻腻的酸奶味,气也喘不匀,差点就要在沙发上擦枪走火。   “好不好嘛,”徐景元压着穆礼,埋在他颈间蹭蹭闻闻,撒娇似的说,“我还能提供暖床服务……唔。”   穆礼两手抓着徐景元头发,硬把人脑袋揪了起来,圆溜溜的猫眼睁很大地瞪他:“臭死了,一身酒味,去洗澡。”   不光酒味,还有烤肉味,徐景元自己闻都嫌弃,估计得洗。正想问穆礼有没有他能穿的衣服,穆礼就回卧室给他找出来了一套T恤短裤。   徐景元:?   徐景元一脸得意:“还说不是准备和我同居,连我的衣服都买好了?”   “……这是你自己的衣服。”穆礼面无表情把衣服拍到他脸上,“走之前落我衣柜里了,故意的吧?”   徐景元想了想,心虚地接过衣服。   那不是怕万一穆礼不答应和他在一起,他去找穆礼也能有个方便的借口嘛。   洗完澡出来,穆礼正在卧室里铺床——其实也就是多加个枕头的事,夏天没必要加被子,两个男人挤一张床就够热的了。   徐景元守在床边等,穆礼弄好起身拍了拍手,他就一整个扑倒在床上,张开手脚划拉了几下,开心得像第一次下水游泳的狗。   穆礼无语:“你别把床压坏了。”   “不能吧,”徐景元嘿嘿笑道,“这都扛不住,我看今晚得散架了。”   “……”穆礼服了他,拿衣服去浴室洗澡。   这澡洗得有点久,徐景元躺在床上边玩手机边等,跟舍友报备了晚上不回去睡,刷完微博,穆礼还没出来,就起了点儿别的心思。   都留宿了,今晚肯定得发生点什么,听穆礼刚才的意思也是默许,他可得好好表现一下。   徐景元起来找了一圈,看穆礼书桌上有电脑,旁边还有纸笔,就坐过去打开网站搜了一些片子来观摩学习。   学习当然要知道怎样对方会舒服,而叫声又是最直观的反馈,所以徐景元戴了耳机听,怕穆礼来抓包,特意留了一边耳朵没戴。   穆礼洗完澡出来,在门口远远看见徐景元在用电脑,不时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以为徐景元是在上网课之类的,心想研究生还真是刻苦,就没过去打扰,到厨房倒了杯水端进卧室。   他脚步放得很轻,走到徐景元背后随意扫了眼电脑,和他想象中的画面完全不同,就站着也看了会儿。   “……哦,”穆礼忽然开口道,“原来你想玩这个。”   徐景元吓得一回头,慌慌张张拍下屏幕:“你、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穆礼把水杯放在桌上,看到笔记上关于绳结的系法和体位交换,微微眯了下眼,抱着手臂道:“做贼心虚。”   他洗完澡没换睡衣,只裹了浴袍,腰带也系得很松,衣襟敞开成深V形状,露出白皙的锁骨和胸膛,又不比浴袍的白,是那种被热水蒸过的,带着肉欲的粉白。   徐景元看得眼发直,耳朵也红了,感觉原本已经下去的酒意又慢慢涌上头,让他有些晕乎,往前一栽就把脸埋进了穆礼的胸口,顺势伸手抱住他的腰。   胸好软,腰好细。   好想……舔舔。   穆礼难得没让他起开,两人搂搂抱抱纠缠着倒在床上,徐景元要扒拉穆礼的浴袍,被穆礼拍开了手,扯下浴袍的衣带扫了扫他已经抬头的地方。   “背过身去。”穆礼淡淡道,“你那么想玩,我陪你玩。” 第31章   徐景元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怎么,”穆礼跪坐在徐景元双腿间,盯着他表情隐忍的脸看,“绑得疼吗?”   徐景元摇摇头:“……还好。”   “能解开吗?”穆礼问他。   徐景元尝试挣了一下被绑在身后的手腕,衣带缠得很紧,也没找到绳结在哪,又摇摇头。   “看来你的笔记没有骗人。”   穆礼直起身,帮徐景元把短裤脱了,剩下里边的黑色内裤,裆部已经鼓起来一大包了,看着沉甸甸的。   “你别……”   徐景元话还没说完,那儿就被穆礼握住重重地揉了一把,险些喊出声来。   “你好敏感啊,徐景元。”穆礼用食指碰了碰那点被洇湿的布料,不紧不慢,扣着徐景元的内裤边缘往下拉,“也脱了吧,别弄脏了。”   他们不是第一次做,但以往占据主导的都是徐景元,现在位置互换,不知是因为新奇还是紧张,两人都变得更容易兴奋。   脱完内裤穆礼又去掀徐景元的上衣,学着徐景元玩他那样去捏两只硬硬的乳头,从胸肌往下舔到腹肌,留下湿漉漉的水痕。   徐景元脸已经红透了,呼吸是乱的,香喷喷的老婆在面前晃却死活吃不到,忍得汗都冒出来了,薄薄地覆在肌肉上,被穆礼嫌弃他没洗干净澡,不然怎么会尝到咸味。   徐景元好冤枉,说没有,洗干净了的,手被反绑在床头动不了,只能弯腰去蹭蹭穆礼的头顶,讨一个暂时解渴的湿吻。   但很快又渴得忍不住吞咽口水,在穆礼把他硬热的阴茎含进嘴里时。   “唔……”   徐景元整个人颤抖了一下,肌肉绷到极致,张开的大腿胡乱用力蹬着,把床单都踩皱了,止不住喉间低低的闷喘,叫穆礼的名字。   穆礼很满意徐景元的反应,小心地含深了一些,含不到的地方就用手配合上下套弄,偶尔抬眼看一看徐景元。   他第一次做这个,不太熟练,怕牙齿嗑到徐景元,只含住头部往下多一点吸吮。嘴酸了就吐出来,伸舌头上下舔舐茎身,用吻吃掉流淌的口水和腺液——只是这样,徐景元的反应也很大,紧绷瑟缩的大腿快把他肩膀都夹痛了,没能坚持太久就粗喘着射在了他嘴里。   好多,也好浓。   味道有点奇怪,但不算难闻,穆礼咽下去了,又吻了徐景元一会儿,问他好吃吗。   徐景元也说好吃,呆呆的,真是个傻子。   穆礼直起身,把徐景元的腿并在一起,自己膝行着往前挪。他的浴袍已经敞开了,衣襟半遮不遮地垂在身前,从锁骨到性器一路下来一览无遗。徐景元趁他倾身离得近的时候,往前一栽靠到穆礼的胸前,用脸蹭着顶开了右边衣襟,咬住薄薄的乳肉狠狠吸了一口。   穆礼被徐景元这一下吸得腿软,直接坐在了又硬起的阴茎上,害徐景元“啊”了一声:“疼!你坐坏我了!”   穆礼掐他的脸:“自找的。”   徐景元忍得太辛苦了,缓过那阵痛之后就感受到软绵绵的屁股压在阴茎上,穆礼一动,就整根陷进了两团绵软之间。   ……好想干进去。   好想卡着老婆的腰,把那口小穴干得合不拢,干得老婆里面流水。   徐景元感觉快死了,像饿了两个月的狗,埋头一边蹭一边舔着穆礼的胸口,低声求他:“帮我解开啊,帮我……好难受。”   “急什么,”穆礼推开徐景元的脑袋,按着他的肩膀靠床头坐好,“不听话就不给吃。”   徐景元红着眼,可怜巴巴地看着穆礼跪起来,脱了浴袍丢下床,然后扶着他那根东西抵在臀间,开始慢慢往下坐。   洗澡的时候穆礼做过扩张了,进入不算很困难,但因为徐景元太大,两人又许久没做,还是费了点时间穆礼才坐到底。   比口腔更温暖柔软的甬道裹缠上来,紧密吸附着粗大的茎身,徐景元快爆炸了,急不可耐地就要挺腰动作,被穆礼反手掐在大腿上,警告他:“让你动了?”   徐景元委委屈屈地摇头,小声狡辩了一句:“怕你累。”   穆礼好笑,双手往后撑着徐景元的大腿,抬腰开始动。   他身上没有一点遮盖,全然裸露在徐景元面前,视觉冲击是很强烈的。   不光是下身被撑大的湿红穴口,白软圆润的臀,被吞吃进去又吐出来的狰狞阴茎,还有腰腿发力时紧绷的肌理线条。   穆礼常年练舞,肌肉都是长条形,和徐景元这种鼓起的不一样,用力的时候有种柔韧平滑的美感。   他皮肤白,动得慢,一下一下地起落。   起来是腿在用力,明明腿根已经分开到几乎是劈叉的程度,普通人根本使不上劲儿,但穆礼还很游刃有余。   坐下是腰腹在用力,胯骨微微凸起,被粉白的皮肤包裹着,腹肌也并不明显,是介乎于柔软和骨感之间的美。细窄的腰身带着一点轻微的律动,前后扭摆,让徐景元感觉自己在里面被绞得更紧,像有无数张小嘴在吸。   坐到底能看见平坦的小腹凸起一点,穆礼起先没留意,后来顺着徐景元盯着看的视线发现了,右手抚上被顶起的小腹摸了摸,还说:“你太大了,进得好深……要是动得快,可能会把我顶穿。”   他语气淡淡,说话带着喘,好像并未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大胆或者过分的话,一双会勾人的眼好整以暇地和已经热得上衣半湿的徐景元对视。   草原男儿崇尚自然,性欲也是人类的天性之一。   除了在平顶山的第一次因为缺乏经验,穆礼难得露出过羞涩崩溃的姿态,后来在床上他一直都很诚实主动,敢于尝试徐景元喜欢的一切。   “你……别说了。”徐景元仰起头低吼,被拿捏住的感觉并不屈辱,只觉得比平常更兴奋百倍。   “舒服么。”穆礼又一次坐到最深,把硕大的阴茎全部吃进去,也忍不住轻颤,立在身前的性器流了些清液,打湿徐景元的下腹和耻毛。   “舒服……快射了,”徐景元受不了地胡乱叫,“老婆,老婆再动快点……”   穆礼愣了愣:“你叫什么?”   徐景元浑身肌肉贲张,手腕也早就没知觉了,不知道怎么忽然一松,紧接着就把穆礼整个扑倒在床上,疯狂挺腰抽插。   “……徐景元,慢,唔……慢点……”   穆礼一瞬间有种被撞得灵魂出窍的错觉,双腿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直接被徐景元压着反折在胸前,压得他根本无法动弹。   进得太深了。是真的要捅穿了。   穆礼模糊地呻吟着,高仰的脖子被徐景元狠狠咬住,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流汗,被不停干进后穴的性器死死钉在徐景元身下。   他想问徐景元怎么解开的,但找不到空隙问,也没有力气。   徐景元疯了一样干他,看样子是忍到极限了。胸口被咬出了很多印子,穆礼说疼,骂徐景元属狗,徐景元也不知悔改,一边舔他红肿的乳尖一边说,我是狗,是老婆的狗。   ……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啊。   穆礼按着徐景元的肩膀想推他,被撞得太用力,臀部都悬空了,完全靠腰在支撑身体,也让他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顶进肚子里的的粗大阴茎。   整个房间只剩下高频率的啪啪声,又重又响,连喘息呻吟都盖过。穆礼推不开徐景元,壮硕的肌肉就像一堵铁墙,抓哪里都是硬邦邦的,越抓徐景元还越兴奋,咬着他的嘴又吸又舔,亲得他要窒息。   最后射出来的时候穆礼感觉下身快没知觉了,徐景元没戴套,也没退出来,一股接一股打在穆礼的敏感点上,刺激得他弓起腰缩在徐景元怀里发抖。   “……老婆,”徐景元把穆礼抱得很紧,头深埋进他的肩颈里,声音低哑,“好爱你。” 第32章   两人翻云覆雨到半夜,穆礼累昏了,白天训练晚上还运动实在吃不消,徐景元抱他去浴室清理,重新洗过澡,也没再换衣服,倒回床上就一起睡了。   这一觉两人都睡得很沉,等徐景元醒时穆礼还闭着眼,他起身拿手机人也不醒,一看时间都快12点了,难怪饿得厉害,徐景元就先起床,穿上衣服出去打算整点吃的。   厨房倒是有菜,没有速食产品,徐景元在里边晃悠了半天没找着自己会做的,保险起见,还是打开了外卖软件准备叫餐。   一打开就弹出来“七夕特惠”的活动页面,徐景元愣了愣,才想起今天就是七夕了。   ……他没准备礼物!!!   徐景元如遭雷劈,昨晚光顾着上床压根忘了这事,现在去买礼物也来不及了,干脆点完餐就在外卖软件上订了束花,花种是精心挑选过的,也算带了点心意。   午饭到得比花早,徐景元下楼拿上来,用消毒柜的盘子分装好,摆在餐桌上。碗筷也摆好了,一人一边面对面坐,还真有点夫妻……咳,夫夫俩同居过日子的感觉。   徐景元在心里美了会儿,回卧室蹲在床头边看着,等穆礼醒。   左等右等没等到,反倒花先送到了。   徐景元挂断电话,虽然舍不得但还是碰了碰穆礼的脸,又隔着被子捋他的胳膊,低声叫人起床。   让穆礼起床是件很难的事,不是因为难醒,是这人的起床气太大了,就算是被自己的生物钟叫醒也得在床上躺一会儿,或者练练基本功,才能比较冷静地起床。   其他人叫的话,只会被他一巴掌拍到脸上,骂“别烦”或者“滚”。   今天更甚,徐景元不光挨了两巴掌,还得到了一句“去死”。   徐景元:“……”   不过再凶的猫也有哄好的办法,顺毛摸就是了,徐景元任打任骂赖着不走,在穆礼打骂的间隙低头亲他,亲到人终于肯睁眼了,才说:“早,楼下有快递,你快去拿。”   穆礼说不去,徐景元又捋他的背:“去吧,我没钥匙,下去拿了谁给我开门?”   “那不要了。”穆礼人没醒透,脑子倒是很清醒,“我没买东西,哪有快递。”   他声音还哑着,加上刚醒,说话黏黏糊糊的,听得徐景元心痒,忍不住又低头去亲他,从额头亲到鼻子再到嘴唇,亲得穆礼睡不下去了,伸出双手狂抓徐景元的头发:“你好烦啊。”   “别别别抓,”徐景元疼得龇牙咧嘴,“要秃了!”   穆礼哼一声松手,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那个星形玻璃瓶里拿出一朵纸玫瑰拆开,在空白心愿卡里写了几个字塞给徐景元。   徐景元一看,气笑了。   上面写着“徐景元去拿快递”,后跟三个巨大的感叹号。   “好吧好吧。”徐景元起身道,“我去拿。”   上下楼一趟才三分钟不到,徐景元抱着一大束花回来,穆礼又睡过去了,被徐景元吵醒后勉强睁眼看了看递到面前的花,有点意外,问他买花干什么。   “今天七夕呢,”徐景元说,“七夕快乐,穆礼。”   穆礼打了个哈欠:“嗯。”   “特地买了两种花,玫瑰代表爱情和浪漫,庆祝咱们正式在一起了,向日葵代表阳光,庆祝你迈入新生活。”徐景元热情地解释了一通,抬头看穆礼又闭上眼了,顿时委屈道,“老婆,你反应好冷淡。”   穆礼推开花,拽着徐景元的T恤靠过来,亲了他脸一下:“行了吗。”   徐景元愣着眨眨眼,穆礼就卷被子翻了个身,又睡了。   行……行吧。   徐景元晕乎乎地抱着花出去找花瓶插。   最后过了大半小时,两人才终于坐到饭桌上,开始吃午饭。   在一起的第一天好像和以前没在一起也差不多,硬要说区别的话,可能就是心情太好导致总叫漏嘴,被穆礼捏住嘴教训了三遍都不长记性,一开口就是“老婆”。   穆礼嫌弃道:“在心里偷偷叫多少遍了。”   徐景元心想,那可多得数不清。   “你叫一次我就不理你一天,”穆礼说,“晚上也别进卧室,回你宿舍睡去。”   徐景元立马正色:“不叫不叫,老……咳,你别赶我走。”   “明天周一了,你不用回学校?”穆礼说。   “这儿离得很近,早起五分钟就行。”   说到这个,徐景元又忍不住抱着穆礼摇尾巴:“你是不是故意租这里的?这儿离柳阿姨的工作室可不近,租金也不便宜,上次寄快递的时候知道了我学校地址,所以特地选在这里,早就打算和我一起住了对不对?”   穆礼按着徐景元的脸推开他:“想多了,赶紧走。”   其实徐景元不知道的是,柳青禾还给他准备了宿舍,但他拒绝了,说习惯自己一个人住,找了好久的房子才选定在这里,因为离徐景元的学校最近。   两人在沙发上厮混片刻,小别胜新婚,一不小心又要起火。   穆礼不想再做了,踹了徐景元下沙发,然后指指饭桌,让徐景元先把东西收拾了,再打扫一下屋子。   “收到!”徐景元从地上起来,衣领歪到一边,头发也乱了,被穆礼抓得像个鸡窝,但脸上笑容不减分毫帅气,“还有其他吩咐吗?”   穆礼躺在沙发上,让徐景元把电视打开,随便找了部电影放。   等徐景元下次经过客厅,穆礼已经睡着了,缩在沙发里小小一团,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室内空调开得很足,徐景元拿旁边沙发的毛毯给他盖上,又蹲在旁边看了会儿,轻轻吻了一下穆礼的唇。   谈恋爱就是这样吧,怎么都不想分开,怎么都亲不够。   徐景元又凑近亲了一下,紧接着就被人捏住了嘴:“你好烦。”   “唔唔。”   “你是不是以为在锡林郭勒每晚偷亲我也不知道?”   “唔!”   “再烦我就出去。”   “嗯嗯。”   穆礼松开徐景元的嘴,立马人又重重地亲了他一口,然后笑着撒丫子跑了。   穆礼:“……”   这男朋友真不想要了。 第33章   午觉睡醒已经快傍晚了,北京的天黑得比锡林郭勒早,穆礼从沙发上坐起来,望着窗外紫红色的落霞发了会儿呆,才听见有人开门回来。   “醒了?我去楼下菜市场买了点菜。”徐景元在玄关换鞋,“鞋柜这儿放着钥匙我就拿去用了,顺便多配了一把。”   同居的事穆礼默许了,徐景元自己去配了钥匙,也省得他再找房东要。   晚饭还是穆礼做,徐景元跟着进厨房打下手,看穆礼做完两道菜又弄了一盘沙拉样的东西,蔬菜不多,主要是鸡胸肉、水煮蛋和一点荞麦面,就好奇问:“你吃这个?减肥吗?”   穆礼说:“不是,柳老师给的食谱,辅助增肌的。”   他前后快一年没有演出了,虽然保持着基本功的练习,但终归比不上演出期的强度,而且人也偏瘦,柳青禾就让他适当增肌,一是应付密集的高强度训练,二是增强身体线条的力量感,跳舞时也会更具有观赏性。   “啊,这样。”徐景元有些担心,“会练得跟我一样吗?”   那他猛一的地位岂不是不保了。   “……不会。”穆礼说,“我是去跳舞,不是选健美先生,没这么夸张。”   而且他们每天都要做拉伸,肌肉呈长条形,即便用力也不会鼓起来很大一块,主要还是为了增强力量和柔韧度,以便更好地完成舞蹈动作。   “那就好。”徐景元又美了起来,挑着一边眉笑,“夸我健美先生呢?该不会第一次见我裸上身的时候就被狠狠迷住了吧。”   穆礼实话道:“不至于,就觉得身材挺好。当时以为你是直男,对你没有任何想法。不过见你洗个澡还遮遮掩掩,我猜你可能是不行,特地去买了牛羊鞭给你补身体,现在看来效果显著。”   “……我没不行,行得很!”徐景元差点被菜噎死,“就是因为对你有想法,才不好意思让你看的。结果还被你误会我不行,气得我只好跟你表白了。”   穆礼叹气:“这么说我是被自己害了。”   徐景元不吃饭了,一脸受伤地看着穆礼。   “开玩笑的,傻子。”穆礼无奈,夹了块排骨喂进徐景元嘴里,认真道,“谢谢你喜欢我。”   晚饭后两人下楼散步。   小区里路灯不太好,昏黄不明的,也没什么其他人在走。   徐景元悄悄伸手去牵穆礼,穆礼挣了一下,后来慢慢舒展手指,和徐景元的相互交扣在一起。   夏夜的风微微闷热,掌心也湿了,要握得很紧才不会滑掉。   他们随意聊着天,最后徐景元又问穆礼,是不是真的决定留在北京。   这里的天依旧找不到星星,穆礼转头看向徐景元,对上他一如既往亮若星辰的眼,点了点头。   穆礼想,比起北京,还是草原上更自由些。   哪怕两个人抱在一起打滚,躺在地上亲吻,也没谁会来打扰他们。   可总不能一辈子困在那里。   他的人生还很长,还有很多想做的事,和想爱的人。   徐景元在穆礼的小窝里住下,白天两人各忙各的,晚上回来吃饭睡觉。   见不到的时候徐景元也很粘人,老喜欢给穆礼发消息,到学校了要说,吃饭要说,上课还是做实验也要说,然后问穆礼起床没,在干什么,关心他有没有不舒服,怕前一晚做得太激烈影响他练习。   穆礼回得简短,也不是经常看着手机,有空了才回,给徐景元发了一张自己在练舞室,穿着贴身练舞服,远远对镜拍的照片。   徐景元过了两小时没回复,直到穆礼发了个“?”过去,徐景元才说“我在实验室呢,怎么发这种照片,怪不好意思的”,后面跟一个小脸通红的表情。   脸红什么啊,还研究生呢,怎么整天满脑子黄色废料?   穆礼回了个大锤子猛敲狗头的表情,懒得再理这个烦人精。 第34章   舞剧的首演定在了十月国庆,先在北京连演三日,反响好的话再考虑全国巡演。   穆礼和徐景元谈恋爱的事没能瞒住柳青禾,主要是小情侣也不懂节制,徐景元死皮赖脸缠着要,穆礼也真宠他,在床上由着他乱来。两人几乎只要一起睡就做,连着半个月下来,即便穆礼身体素质再好也总归会有些异样的,被柳青禾发现了,一结束训练就把穆礼叫到会议室谈话,问他是不是回家偷偷加练强度太大把腿根拉伤了。   穆礼给谁摆冷脸都不能给恩师摆的,柳青禾追问不休,他只好红着耳根把自己和徐景元的事坦白了。   柳青禾听后没表现出太惊讶的样子,反倒笑起来,说她在锡林郭勒的时候就有猜到,因为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只是看他俩好像还没说破,就当不知道了。   一个是得意门生,一个是闺蜜儿子,柳青禾不反对他们在一起,但前提是不能影响穆礼训练。   于是当晚柳青禾就跟车去了穆礼家吃饭,对两个不知节制的年轻人进行了深刻教育,尤其是徐景元,给他讲了一大堆演出有多重要关系到穆礼日后的复出和事业发展你担不担得起云云,把徐景元吓得立马保证接下来一个月绝对不再乱来。   “穆礼呢?”柳青禾火眼金睛,看得出这家里谁听谁话,“你怎么样?”   穆礼也点点头,老实保证道:“不乱来,早睡觉。”   柳青禾这才放心地离开。   不过真饿一个月不吃肉也有点难熬,偶尔睡前馋了,他俩还是会互相帮助一下,或者穆礼用别的地方给徐景元弄。   他嫌累,有时会犯懒,让徐景元直接进来做,一次两次柳青禾不会知道的。   徐景元不肯,从后面抱着穆礼,一边磨他腿根一边黏糊糊地亲他脖子,说老婆的演出重要啊,我再忍忍。   关于这个称呼,穆礼也跟徐景元说过很多次,但最后也只能改正到只在私下聊天或者床上叫的程度。   穆礼有点较真地问过徐景元,这么叫是不是把他当女生看。   徐景元说:“怎么可能,我喜欢男的啊。你虽然长得挺……咳,漂亮可以说吗,就是特别好看,但一点儿也不像女生。”   穆礼哦了一声:“那为什么叫,叫名字不行吗。”   “因为这是对爱人最亲密的称呼,”徐景元想得还挺浪漫,“我爸也一直这么叫我妈,他俩结婚二十多年了,到现在也很恩爱。”   穆礼听出来徐景元羡慕,他也有些羡慕,他的爸妈是相敬如宾的类型,互相称呼名字,也从未在他面前有过让他感觉“恩爱”的举动。   “还是你想要我叫宝贝?宝宝?心肝?Honey?”   “……”穆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死死捏住徐景元的嘴说,“还是老婆吧。”   可能恋爱就是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甜蜜烦恼,慢慢总会习惯的。   如果习惯不了……   那也只能惯着吧,穆礼想。   舞剧《鸿雁》首演前最后十天,柳青禾工作室的微博发布了一张主角剪影海报,之后以每天一张剧照进行开演倒计时。不少圈内艺人好友帮忙转发宣传,也有受邀观剧的自媒体博主晒出自己的入场券表示十分期待,很快引起了大范围的网络关注。   工作室方并未透露有关演出人员的具体名单,但仍有一些细心的网友通过对比发现,这位主角就是去年曾在电影里饰演芭蕾少年的穆里,继而又将当时他与另一主演何庭笙有关的旧闻扒拉了出来,以讹传讹,对穆礼进行人身攻击,并大肆唱衰他这次的新作品。   这几天正是排练最紧张的时候,柳青禾以此为由对舞剧参演人员实行封闭管理,同时为防泄露演出内容,也禁止他们使用网络,只能通过宿舍的公用电话与家人联系。   穆礼不住宿舍,晚上回到家徐景元也不让他玩手机看微博,每天吃了饭看看电视,或者下楼散步,回来早点洗澡上床,徐景元帮他做一会儿按摩,十点前就要他睡觉。   在柳青禾和徐景元严密的保护下,直到演出当日穆礼都不知道网上发生了什么。紧张和担忧当然还是会有,但化妆时徐景元一直在后台陪着,没皮没脸地逗他开心,所以也缓解了不少。   离上台还剩十分钟,柳青禾来赶人了,推着还依依不舍的徐景元离开化妆间,让他赶紧去观众席坐着等开场。   穆礼给徐景元留的位置在第一排中间,其他观众也陆续入场了,虽然没有满座,但上座率比预想的要高,于首演而言已经相当不错了。   徐景元找到位子坐下,左右基本都是柳青禾的圈内好友以及她找来帮忙造势的自媒体博主,有小姐姐看徐景元长得帅,就当他也是自媒体博主,小声搭话,问他知不知道今天这位主角的八卦。   “什么八卦,微博传的那些瓜?”徐景元笑笑,不太相信的样子,“咱们都不是当事人,谁知道真假呢,还是先看表演吧。跳舞这种事做不得假的,如果他确实有实力的话,那网上传的肯定都是谣言了,你说对吧?”   小姐姐点点头:“有道理哎,而且舞台表演和拍电影还不一样,没法剪辑,是真跳得好还是浑水摸鱼,一看就知道了。”   徐景元勾唇,可能笑起来太有亲和力了,小姐姐又忍不住跟他多聊了几句,准备交换联系方式时被徐景元“嘘”一声打断,指了指舞台说:“表演要开始了。”   剧院的灯光骤然变暗,场内哄闹声逐渐平息下来,将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到舞台方向。   徐景元不由自主地屏息,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响。   深红色幕布缓缓朝两边拉开,一身棕白火纹舞衣的穆礼立在舞台中央,与徐景元对视。   天色洇蓝,草生万里。   鸿雁要起飞了。 第35章   帷幕落下后,掌声仍久久未息。   “天呐跳得太美了……那个男生的身体怎么能那么柔软,真的好厉害。”   “有几个高难度动作我都担心他要做不好,没想到全都顺利完成了。”   “要是能再看一遍就好了,刚才光顾着看舞蹈,都没留意故事剧情呢……”   离场时周围的观众仍在低声讨论着,徐景元心里既高兴又松了口气,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偷偷从员工通道溜进后台,找到也才回休息间不久的穆礼。   两人的脸都有点红,一个是热的,另一个是激动,没顾及还有旁人在,看见对方就互相拥抱在一起。   “我跳得好吗?”穆礼贴在徐景元耳边问。   “当然好,完美。”徐景元将穆礼抱得更紧,“观众走的时候都在说你跳得特别棒,想再看一遍。”   他是最知道穆礼走到今天经历过什么的人,其他观众看演出也只是欣赏,而他一边欣赏一边还得操心着穆礼紧不紧张,会不会出意外,能不能跳好这场舞,这会儿演出结束情绪上来了,眼眶都微微发热,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那你呢,徐景元。”穆礼说,“你觉得怎么样?”   “很精彩,很美。真的像草原上翱翔的鸿雁,方向坚定,也充满了生命力。”徐景元说,“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你,穆礼。”   自由自在的,闪闪发光的。   享受热爱的舞台,享受掌声与喝彩。   他生来就该站在聚光灯下,在众人的仰望里跳属于自己的舞。   “……嗯,”穆礼也带了点鼻音,轻声道,“谢谢你。”   “你俩差不多得了,该回家回家休息去,吃点好的。”柳青禾推门进来,咋咋呼呼地赶人,“明后天还有表演,别松懈了听到没?”   穆礼点头说知道,草草卸了妆换下演出服,就被徐景元拉着手从员工通道离开了。   晚上等穆礼睡着后,徐景元才敢打开微博看一眼网上的情况。   首演结束仅仅四小时,舆论已经几乎扭转。   受邀观看舞剧的知名人士和自媒体博主都发博对《鸿雁》及其主角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部分还配有少量几张经过允许拍摄的剧照,无一不展现出穆礼优美高超的舞姿。   与此同时,柳青禾工作室官微也更新了两条状态,第一条是今天演出的剧照和后台花絮,第二条则是一份律师声明,表示工作室已经就近日针对穆里先生的不实传言委托了律师进行维权,将对继续造谣传谣、侵犯穆里先生名誉权的网络用户提起诉讼。   律师声明这种东西虽然没有实际上的法律强制力,但对于一般人尤其是网友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加上多个营销号都口径一致地澄清了当年事件的完整真相,估计是柳青禾给铺的通稿,顺带还宣传了一波舞剧《鸿雁》,造谣传谣的声量一下子就小了许多。   在这样的舆论下,第二、第三天的演出上座率比首演还要高,几乎满座了,不少年轻观众看完《鸿雁》回去都当了自来水,发博大夸,吸引各地网友关注,并纷纷表示希望剧团能来自己所在的城市演出。   柳青禾高兴得在庆功宴上举瓶大饮,跟大伙儿宣布了工作室敲定全国巡演计划的好消息。   席间问穆礼第二站想定在哪里,穆礼也喝多了,回答不上,旁边搂着他肩的家属徐景元就厚脸皮代答了:“锡林浩特吧,穆礼的家乡,他肯定也想让他阿爸看看。”   柳青禾说没问题,徐景元又提:“那最后一站定我家吧,我妈肯定很捧场。”   “知道了,肯定有的。”柳青禾调侃道,“想正式见家长是吧?”   徐景元笑着单手倒酒:“我敬您一杯,祝您事业蒸蒸日上,巡演一切顺利!”   锡林浩特不算热门城市,所以只安排了一场,在十月中旬的周末。   徐景元作为家属随队观剧,这次坐在他旁边的是穆父,和他第一次看时一样,紧张、激动,也忍不住担心。好几次穆礼跃起做高难度动作,穆父都“呀”一声低呼,完了又捂着嘴,不大好意思地问徐景元,自己是不是声音太大了。   徐景元笑说没关系,音乐都能盖过去,听不见的。   看到结尾穆父低头抹了几次眼泪,不知是感动的,还是为儿子骄傲。   徐景元怕穆父又不好意思,就装不知道,等结束后溜到后台找穆礼告诉了他这事,穆礼脸上没怎么,但立马就跟柳青禾请了假,要回家和阿爸待两天才走。   柳青禾准了,家属徐景元又屁颠颠地跟着去,在阿巴嘎的牧场打了两天白工,吃了顿烤全羊,被马奶酒灌倒之前,答应了穆父语重心长的嘱托。   穆父说:“你要让他永远做阿古达木。永远坚守自己,永远像草原一样自由广阔。能做到吗?”   徐景元重重地点头:“能。”   穆父拍了拍徐景元的肩,看着不胜酒力歪在他怀里酣睡的穆礼,说:“那我把阿古达木交给你了,小徐。”   徐景元想回我会照顾好他,又觉得听起来像空头承诺,就没说,只点点头。   反正时间总会证明的。   在锡林浩特的最后一晚,他们在平顶山度过。   支着小锅涮羊肉,配点小酒,两人身上都暖呼呼的,穆礼就脱了外套,起来给徐景元跳了段舞。   是他在《鸿雁》里最后的一段独舞。   曾经被族群抛下的幼鸟终于慢慢长大,成为了新一代的领飞者,展翅翱翔于天际,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远行,无论风雨。   穆礼在草原上高高跃起,仰头展臂,转了一圈后飞落在徐景元的怀里,被他稳稳地接住。   “好看吗?”穆礼微喘着气问。   徐景元说好看,把着穆礼的腰吻了下去,直到头顶上有星划过,他才松开嘴,抱穆礼坐在腿上一起看天。   “这次不许愿?”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徐景元歪着脑袋靠在穆礼的胸口,心满意足道,“这次换你许吧。”   穆礼随意抓了抓他的头发,像揉小狗勾一样:“我的愿望也实现了。”   “嗯?”徐景元抬头,“什么愿望?”   穆礼让徐景元闭上眼,然后轻轻地,吻在了他的眼皮上。   “……得到属于我的星星。”   人死后或许确实不会变成星星,但有些人生来就是能照亮别人的星。   他曾迷失荒野,被困于无尽的夜。   直到有天梦见了一颗星,划破夜的黑,如陨石坠落般砸在他的店门前。   他醒过来,窗外阴着天,有个傻子拖着行李箱往这边走开,一脸憋气地站在店门前打电话。   手机响了。   他不耐烦地皱眉,想起预订房间的客人信息,姓名那栏写着三个字,徐、景、元。   和星星有什么关系呢?他想。   只是梦而已。   梦是不会成真的。   他接通电话,没精打采道:“打错了。”   对方不依不饶,手机也一响再响。   他终于被迫清醒,慢吞吞地走下楼,打开挂着休息牌的门。   然后遇见了那颗星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