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后成了神推偶像 作者:听涧 文案: 拿到代号「梅洛」之后,苺谷朝音接到了作为代号成员的第一个任务。 BOSS背对着他,神情威严地下达命令。 “梅洛,出道吧。” “?” 苺谷朝音是红极一时的偶像,被称作“平成时代的瑰宝”。 白天他在东京巨蛋中开万人级别的演唱会,走下舞台,他就是组织的冷酷Killer梅洛。 刚录完节目,苺谷朝音外套一脱露出黑衣,扛起贝斯包就赶场去执行任务。 他的上司琴酒发来消息:“下个月开始巡回演唱会。” 苺谷朝音沉默。 有没有搞错啊sir? 天天赶通告只能睡四个小时还要抽空去做任务就算了,现在还开巡回演唱会?他是卧底,不是黑奴! “我什么时候能偶像毕业?” 琴酒:已读不回。 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真的想毕业。 到底谁家卧底是天天活跃在舞台和电视上啊!他要过的难道不是战战兢兢勾心斗角的生活吗? 被拍到和波本见面交换情报时,娱乐新闻的爆料标题是这么写的。 【当红偶像与不知名金发素人男子深夜幽会】 被拍到出入琴酒名下的安全屋时,狗仔是这么发帖的。 【王道偶像竟然频繁出入银发男子的高级公寓!疑似同居】 被拍到和松田私下一起吃饭时,记者是这么说的。 【流量偶像被拍到和某素人警官私下聚会,动作暧昧,疑似因节目生情】 看着一连好几条的绯闻,苺谷朝音十分欣喜:传出丑闻了,这下可以偶像毕业了吧? 退圈,他要退圈! 然而粉丝没有一个关注丑闻的。 粉丝:可恶!真嫂子究竟是谁?!到底是银长直、金发混血、还是卷毛警官?! 苺谷朝音:不信谣,不传谣!!! ◆主角假酒,红方 ◆偶像毕业前不会正式确定关系谈恋爱,但会有大量暧昧 ◆cp松田,前期买股文所以有多个箭头,确定cp后其他箭头全部是友情向 ◆绯闻都是误解向 ◆没有原型,没有原型,没有原型!!! ◆警校组全员存活,一切和警校有关的都是私设 内容标签:综漫 少年漫 柯南 轻松 主角:苺谷朝音(IchigoyaAsato),松田阵平 ┃ 配角:LIVE时刻,杀手时刻 ┃ 其它:名柯 一句话简介:今天也想偶像毕业 立意:带来爱和梦想 第1章 卡尔瓦多斯瘦削的身形被整个包裹在深黑色的大衣之中,竖起的衣领挡住了他下半张脸。他裹挟着全身的寒气,打开门,踏入了这个作为临时安全屋的房间。 狭窄的室内一片浓重的黑暗,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诡异的蓝光倒映在银发男人冷漠的脸上。 卡尔瓦多斯随手将乐器包从肩上取下来,靠在角落里,沉重的乐器包撞出一声不太明显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沉闷响声。 他一边靠近正在全神贯注观看电脑屏幕的琴酒,一边在心里想:难得看到琴酒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想必是正在看这次任务的行动计划书吧?又或者是什么来自BOSS的机密命令,再进一步想……总不能是任务目标出现了什么差错吧? 卡尔瓦多斯悚然一惊。 否则琴酒这么一个处变不惊的人怎么会露出这么凝重的表情,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大事? 卡尔瓦多斯一边深思一边靠近了琴酒,在他的身后站定,视线转到了琴酒正盯着的屏幕上。 只是看了一眼,卡尔瓦多斯的表情便在一秒之内从如临大敌变成了空白呆滞。 18寸的电脑屏幕很大——大得让狙击手出身的卡尔瓦多斯能捕捉到屏幕中的少年偶像脸上每一丝微表情。 是的,没错,琴酒正在看的不是什么行动计划书,也不是目标人物的相关资料,他在看的是一档目前大火的直播访谈综艺——而综艺今天的飞行嘉宾正是目前红的发紫的国民偶像,弥良。 高清1080p的分辨率让卡尔瓦多斯甚至看得清弥良脸上浅色的绒毛和瞳孔中反光板的倒影。 那双眼睛很特别,只有在灯光照耀过去时,卡尔瓦多斯才分得清那是一双异瞳——弥良虹膜的颜色是很淡的金色与春日湖水般的淡绿。 两种颜色的区别实际相当微妙,在日常注目之下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有认真地、仔细地去看那双绚烂的眼瞳时,才能察觉出一丝隐约的不同。 委实说,卡尔瓦多斯也觉得这个少年偶像长得确实蛮赏心悦目的,是任何人看了都会情不自禁地认为“好看”的那种程度,讨人喜欢也理所应当。 ——前提是看直播综艺的人不是琴酒。 “想不到……”卡尔瓦多斯干笑了两声,“琴酒先生也对偶像感兴趣。” 其实他更想刻薄地说一句想不到琴酒你是个死偶像宅,但在求生欲让他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毕竟,刻薄也要看对象是谁。 琴酒没有回答卡尔瓦多斯,他甚至没有偏过头来做出回应的姿势,只是那双浓绿的眼睛微微转动,盯住了卡尔瓦多斯。 那一瞬间卡尔瓦多斯的危机预警在脑子里大肆作响,短短数秒内他已经想出了自己的数种死法。 ——难道因为他撞破了琴酒是个偶像宅的真相,所以就要在这里被杀人灭口吗?他的组织生涯就要这么结束了吗?这个被杀的理由是不是有点太滑稽了? 在卡尔瓦多斯强撑的注视下,琴酒最终没有做出在开始任务前背刺队友的操作,而是一言不发地关了屏幕。 看着弥良的脸瞬间消失,卡尔瓦多斯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他自觉逃过了一截,开始打着哈哈转移话题:“那什么,这次任务不是有三个人吗?梅洛还没来?” 然而卡尔瓦多斯并不知道,他纯属哪壶不开提哪壶。 ——梅洛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就在琴酒刚刚打开的综艺直播《真心话》里。 * 苺谷朝音坐在演播厅里的沙发上,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手表,电子表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二十三分。 距离说好的任务开始的时间还有十七分钟,而综艺原本预定是要在十分钟前就结束的,但《真心话》节目的导演组显然不甘心就这么放掉行走的话题度,硬生生地指示主持人拖时间。 苺谷朝音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始琢磨要怎么样才能赶上任务……倒不是他对执行任务这件事有多么积极,要怪就怪该死的任务搭档。 但凡他敢迟到一秒钟,琴酒都必然敢用那把伯莱塔对着他的脑门儿。 是的,没错,被称为平成年代的瑰宝的偶像弥良——真实的身份是黑手党。 而且是大型跨国犯罪组织的精英成员。 所以说是金子总会发光,苺谷朝音不管是做黑手党还是做偶像,都一样精彩。 “弥良看着好像有点着急的样子?”《真心话》的主持人冲野洋子露出调侃的表情,“啊,难道是晚上有什么约会么?” “怎么可能呢?”苺谷朝音的脸上挂着相当无害的微笑,“对我来说,粉丝才是我的恋人,约会当然是不存在的。” 他没说谎,确实没有约会,因为再过十几分钟,他就会提着枪去爆了目标的项上狗头。 但看眼下这情况,他现在是走不了了。 苺谷朝音琢磨了一下,寻思自己要不要偷偷制造一下混乱什么的,好让他可以趁乱离开……比如他手上戴着的那个电子表,那玩意儿就是个微型炸弹,炸了这个演播厅不成问题。 只要控制得好,手表炸弹并不会使人伤亡,稍微制造一点混乱,他就能趁机溜走。 说不定导演组还得感谢他,毕竟这可是直播访谈类节目,要是直播一下当场爆炸,这多稀罕哪,收视率不得瞬间突破节目历史记录?包管推特的词条前十都是《真心话》,导演组做梦都得笑醒吧? 然而脑海里刚闪过这个想法,演播厅就爆了。 字面意义、物理层面上的爆了。 摆在演播厅的茶几上充当装饰品的便携式音箱爆炸的时候,苺谷朝音真的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看见电子手表还好好地戴在他的手腕上的时候,他悬着的心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吓人,他差点以为是自己一不小心就真的把演播厅给炸了。 很快苺谷朝音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稍微有点不太合适……因为这是一档直播综艺,虽然导演掐直播掐的挺快,但他似乎还是表现的有些淡定。 他努力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好像挺害怕的,不动声色地抓住了身边的主持人冲野洋子的手臂:“冲野小姐,发生什么了?怎么会突然爆炸?” 冲野洋子被爆炸吓得慌乱至极,在最无措的时候被苺谷朝音扶住,立刻就反握了回去。她一面抓着少年的手腕,一面六神无主地转头看着浓烟滚滚的四周:“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故?” 她的声音骤然停顿了一下,随后带上了一点不太确定的情绪。 “难道……”她哆哆嗦嗦地小声说,“……是上次那个恶作剧的传真?骗人的吧,竟然来真的吗?” 苺谷朝音茫然:“什么恶作剧?” 邀请他上节目的时候没说还有这回事啊! 冲野洋子挣扎了几秒,开口时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消沉:“就……之前有人往节目组发送过一些意义不明的传真,内容就跟爆炸预告差不多……但是大家都以为是恶作剧,因为之前也有过类似的奇怪传真,但都是因为节目而爆出丑闻的艺人粉丝的发泄行为,这次也没有当真,但是……” “但是,”苺谷朝音默然地接话,“这次是来真的。” 冲野洋子讪讪地点头。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节目组的导演拿出了扩音喇叭,声量瞬间盖过了她:“请大家不要惊慌,直播已经暂停了,爆炸物处理课的警官马上就赶到!” 毕竟发生了爆炸,警察会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苺谷朝音倒是不急。按照他对警察系统和东京繁华地带交通状况的了解,他们至少要十五分钟之后才会到现场。 ——但这次苺谷朝音预料错了,爆处组的人来的非常快,快到几乎原地出警。 这委实很巧,因为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恰好就在朝日电视台斜对面的一家写字楼里拆了个雷管,从那里赶到朝日电视台只需要五分钟。 苺谷朝音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显示的时间,距离任务开始还有七分钟。 他来不及再去思考别的,当机立断地选择从一片混乱的演播厅之中溜走。 演播厅的门是由两扇门构成的,苺谷朝音没有去多关注来的警察都有谁,抓着外套便从靠右侧的门中穿了过去。 爆处组的警员恰好在这个时间抵达,在门框构成的狭窄视野里,站在最前方的松田阵平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目光,下意识回头,凝视了苺谷朝音的背影短暂的一瞬。 某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从心口悄无声息地滑过。这很奇怪,他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微妙的感觉。 松田阵平心中的疑惑一闪而逝,他很快收敛了莫名其妙的心态,直接去寻找演播厅中的爆炸物。 * 苺谷朝音当然不知道他刚才路过了曾经的同期,他现在着急得很,一门心思想赶上任务开始的时间。 “弥良——”中川助理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弥良!你跑这么快是要干什么?我记得后面没有通告了!” “私人行程,”苺谷朝音头也不回地回答,“你别跟着了!” 中川助理脚步一顿,眼睁睁地看着苺谷朝音拐过楼梯,消失不见。 她站在原地,神情有些恍惚。 “私人行程?” 不是她有问题,实在是对于娱乐圈里的人来说,私人行程这个词就意味着某种不安定——深夜的私人行程能去干嘛?身为公众人物显然不会带着妆发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如果说是什么私密的场所……那更是不妙。 弥良该不会谈恋爱了吧?这可是事业上升期啊! 中川助理胆战心惊,甚至已经想象出了狗仔曝出这件事时推特上粉丝炎上的盛况。 ……完了。 第2章 在松田阵平犹豫的时候,原本只有炸弹残骸的位置再度爆发了火光。 火势冲天而起,松田阵平立刻将刚才的一点怪异感抛之脑后。他果断地拿起灭火瓶,对着燃烧的火就喷了上去。 火很快就熄灭了,萩原研二上前看了一眼:“没事,只是爆炸物引起的火。” “这个炸弹……”松田阵平端详了一会儿只剩下一团漆黑的爆炸物,轻而易举地从中分辨出了一些熟悉的装置,“很简单的装置,手法也不算很精细。” “但这玩意儿挺管用的。”萩原研二耸了下肩,“就是威力一般。” “总之,没有人受伤是好事。”松田阵平的目光转向惊魂未定的导演,“我们会立刻排查现场。”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将整个演播厅排查了一遍,没再发现其他的爆炸物,这才双双松了口气。 “怎么了?”大概是察觉到松田阵平从刚才起就欲言又止,萩原研二抬起头问他。 松田阵平的语气显得有些犹豫:“你觉得不觉得之前那个人有点眼熟?” 不用特指对方的姓名,萩原研二立刻理解了松田阵平话语中所指的是谁——毕竟这个演播厅里,能让他有印象的人并不多,况且松田阵平很显然没有多看冲野洋子小姐一眼。 “你是说弥良?” 松田阵平予以肯定:“对。” “是小阵平你的错觉吧?这种搭讪方式是不是有点太老套了?想要对付这种当红偶像的话肯定是不管用的。”萩原研二忍不住开始调侃,“我记得他叫弥良?现在路边随便一个电车站的站牌和商场的电子大屏上都挂着他的脸,连书店门口都贴着他的杂志海报,会觉得眼熟不是很正常么。” 诚然如同萩原研二所说,苺谷朝音出道不过一年便已经成为国民级别的当红偶像,在东京这座城市里,他的各种海报宣传随处可见。 松田阵平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他不是觉得这张属于偶像的脸十分眼熟,而是在偶像的外表之下、另一种模糊的东西给了他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藏在记忆里,就好像……曾经在哪里,他确实地见过这个人一样。 * 苺谷朝音并不知道自己正被刚才偶遇的爆处组双子星惦记。 他没选择直接从正门走,可想而知那里一定围着大批的记者,但凡他走出大门就必然会招致狗仔的尾随。 苺谷朝音在三楼停下,按照脑子里记下的朝日电视台地形图,寻摸到了位于外面监控死角的位置。 这个拐角处镶嵌着一扇相当窄小的窗子,好在苺谷朝音身为偶像一向非常有职业道德,至今都保持着看起来单薄瘦削的少年感身材,毫不费劲地从窄窗里挤了出去。 他悄无声息地挂在大楼外侧的墙壁上,手指扣住水泥的缝隙,轻巧地横向挪动了几步之后纵身一跳——他挂在已经坏掉的路灯上,借助惯性晃了一下,从空中跃起,跳进了另一栋楼的二层阳台上。 这栋楼是座写字楼,这时候还留在楼里没走的显然都是加班的社畜。 苺谷朝音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穿的白衬衫。他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把那些鸡零狗碎的金属挂饰全都摘了下来,又摸出一副墨镜来,两下就拆掉了深茶色的镜片。 戴上粗黑框眼镜、又将做好的发型稍微弄乱了一点后,苺谷朝音看起来俨然是个加班到精神恍惚的年轻白领。 得益于日本人之间颇为疏离的社交距离,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也没一个人来追问,办公室里基本只有敲键盘和端起杯子喝咖啡的声音。 等走出写字楼,苺谷朝音就戴上了口罩,将原本的军装风外套翻了个面,露出黑色的里衬,披在肩上。 他一边走一边戴上了微型耳麦,轻微的电流声传来,通讯接通的瞬间,琴酒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梅洛,”琴酒低沉的声音中含着警告的意味,“你迟到了。” “哦。”苺谷朝音回答的时候毫无心理负担,“刚才出了一点不可抗力的意外,你打开推特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琴酒隐忍了:“赶快就位。” 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卡尔瓦多斯有点惊讶——梅洛竟然是男性? 按照那位先生给予代号时的某种默认的潜规则,男性代号成员基本上是蒸馏酒,而相对应的,女性成员大多都是果酒;梅洛正式一款非常经典的红葡萄酒。 卡尔瓦多斯对梅洛的了解不多,只隐约听过一点传闻。据说梅洛有着非同寻常的好看的外貌,基于这一点和代号潜规则,他几乎默认了梅洛是女性这件事。 苺谷朝音进入预先踩好点的未完工的大楼,从堆积着水泥砖和各种用来铺设的管道中拿出藏好的狙击枪,登上了大楼的天台。 大楼尚未完工,连天台周围也没有安置用来防护的栏杆。他单脚踩在天台的台阶上,骤然吹过的凉风刮起白衬衫的衣摆和黑发的发梢,黑发下那双微绿与淡金交织的眼瞳散发着慑人的幽光。 他眯起左眼,架起了狙击枪,瞄准镜中目标脑满肠肥的身影清晰可见。 在这次任务中,他和卡尔瓦多斯这两个狙击手负责的是清扫和牵制——毕竟卡尔瓦多斯这单薄的身板一看就不能打,苺谷朝音则是因为不方便现身,因为他还没掌握易容术。 剩下能单枪匹马闯进总部去劫信息库的就只剩下琴酒一个人了。 耳麦里琴酒的声音已经消失了,他单方面切断了通讯,通讯频道里只剩下了苺谷朝音和身在另一栋大楼顶端的卡尔瓦多斯。 苺谷朝音盯着瞄准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开始心不在焉地跟卡尔瓦多斯聊天。 “琴酒效率这么慢吗?”他故意用轻率的口吻说,“我都快要等的困了。” “……”卡尔瓦多斯沉默良久,语气含蓄,“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敢这么跟琴酒说话的。” 不愧是被BOSS亲口委以重任、无比看重的神秘的梅洛,实在太勇了! 他生怕苺谷朝音的嘴里又吐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连累自己也被琴酒给记恨上,忙不迭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你这名字跟最近那个偶像倒是蛮像的。” 梅洛酒还有个别称叫做美乐酒,而很巧合——美乐和弥良的读音都是MiRa。 这回沉默的轮到苺谷朝音了,他可疑地默然了两秒才干巴巴地回答,“哈哈,是呢,太巧了。” 其实一点也不巧。 弥良本身就是苺谷朝音在进入组织之前就使用的假名,而当他在卧底两年成功获得代号后,那位藏身在电子屏幕后的BOSS品了品他这个名字,出乎意料地给了他“梅洛”这个代号。 显然,那位先生是故意的。 苺谷朝音只想说,谐音梗是烂梗。 瞄准镜中的人影突然有了额外的动作,一干人等都十分惊慌地站了起来,光看他们脸上一副天塌了的表情,苺谷朝音就知道琴酒得手了。 他立刻进入了执行任务中的状态,瞄准镜的十字准星稳定地瞄准了黑西装上级的胸腔。 耳麦中先是沙沙作响的电流声,随后是琴酒简短的命令:“动手。” 苺谷朝音扣下了扳机,子弹呼啸而出,掉落的弹壳砸在水泥地面上,掷出清脆的空音。 高速疾驰旋转的子弹破开空气,击碎了窗玻璃,嵌入了目标的左肩之中,血之花在瞬息之间悄然绽放。 苺谷朝音没有选择击中要害。他今天的任务只是牵制而已,只要能让那些有追击能力的目标失去行动力就足够了,没必要在市中心这么繁华的地方大开杀戒。 在接连不断地开枪之后,他视野中的目标已经躲在了掩体后,忙着应付不知身在何处的狙击手,再也无暇顾及琴酒。 在长久的对峙之后,瞄准镜的视野稍微转动一点,苺谷朝音看见一辆漆黑的保时捷沉默着驶离了夜色。 任务结束了。 苺谷朝音摘掉耳麦,站在原地伸了个懒腰:“——收工!” 他没急着走,随手摸出手机来,打开小号登录的社交软件,随手刷了一下,首页立刻给他推送了无数视频——封面全是他自己。 苺谷朝音茫然:? 就执行个任务的功夫,他又干嘛了? * 中川助理游魂一般晃晃悠悠,回到了朝日电视台楼下的保姆车上。 朝日电视台楼下那些等着接苺谷朝音下班的粉丝已经离开了,因为突然发生的爆炸事件,保安担心粉丝受到牵连,以十分强硬地态度将她们纷纷请走——对于现在的中川助理来说,这显然是一种幸运。 不然要是被她们发现自推不知所踪,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中川助理鬼鬼祟祟地左右瞄了两眼,这才窜上了保姆车。保姆车的车门自动合拢,负责开车的司机佐佐木先生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弥良他没回来么?”佐佐木先生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骤然紧张起来,“难道、难道刚才的爆炸事故,他受伤了?” 苺谷朝音要是受伤了,不止真心话节目组会被喷地体无完肤,他们这些艺人团队里的人也逃不掉。 再想想苺谷朝音如今的国民度……佐佐木先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也知道了?”中川助理有气无力地回答。 “那不然呢,”佐佐木司机也跟着叹了口气,“这可是直播节目,现在‘真心话演播厅发生爆炸事故’的词条已经登上推特第一了,你点开看看就会发现里面全是弥良的粉丝在问候节目组,我能不知道么?” “放心吧,弥良他没事,他要有事我还能在这里么我?”中川助理没好气,“他后续还有一些别的行程,先走了。” 她显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将苺谷朝音的去向含糊了过去。 见司机识趣地不再问下去,中川助理长长舒出一口气,心事重重地靠在真皮座椅的椅背上。 她是新来的助理,跟在苺谷朝音身边的时间大概才半个月左右。 在她上任的时候,经纪人西野女士语重心长地跟她谈了很久,忽略掉其中的社交辞令和日本人惯用的山路十八弯的委婉说话方式,一言蔽之——苺谷朝音并不是一个很安分、很听话的偶像,这家伙私下里臭毛病一堆,担任助理时要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 但……没人告诉她苺谷朝音可能有地下恋情啊! 中川助理很崩溃,倚在座椅上,只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很可能会在最近一次记者的爆料之中葬送。 保姆车慢慢启动,从朝日电视台的地下停车场驶了出来。 按理来说,发生爆炸事故之后警方理所应当要封锁现场,但由于场合特殊,朝日电视台中除了工作人员就是艺人,公众人物是不可能要求他们强制待着不走的,警方会在后续派遣警员去联络这些现场的艺人们。 东京是一座没有夜晚的城市,即使深夜里霓虹灯依然能让街道明亮如白昼,晚上八点正式夜生活刚开始的时间,繁华地带的车道格外拥堵,保姆车走走停停,最后在一个时间格外漫长的红灯前停了下来。 佐佐木司机也对刚才发生的爆炸事故十分忧心,在等待红灯的间隙中会拿出手机来刷新推特,观察目前的舆论。 他看了一会儿,最终犹犹豫豫地开口:“中川小姐,推特上突然爆了一条和弥良相关的词条……你要不看看?” 闭着眼睛沮丧的中川助理猛地睁开眼睛,身体弹起来一般前倾,伸手抓住了驾驶座的椅背。 她拔高了嗓音:“什么?!” 她瞳孔地震,带着六分震惊,三分恐慌,以及一分绝望。 中川助理的手颤抖如同帕金森发作,她滑了几次才滑开了屏幕锁,点开推特,显示在搜索框下的词条中赫然写着弥良这俩字,后面跟着的词条是#弥良错过爱人#。 看清这短短几个字之后,中川助理骤然心梗。 她哆哆嗦嗦地点进词条,手机屏幕中开始自动播放第一个热门视频——只看角度,就看得出来是偷拍视角,而现场正是朝日电视台中录制《真心话》的演播厅。 镜头格外摇晃,却奇异地被赋予了迷幻与不真实的氛围。在烟尘弥漫的演播厅中,耀眼的少年偶像与一身黑色制服的警官擦肩而过,压低的墨镜下露出青年警官格外靡丽的蓝瞳。 搭配视频的BGM是最近高居音乐榜单榜首的《爱人》,凝聚了悲伤感的歌词流泻而出,踩着轻声哼出的字眼,苺谷朝音与松田阵平擦肩而过——这个瞬间被刻意慢放,中川助理甚至能看清松田阵平目光的倾移。 蓝眼睛的青年警官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视线追随着光而流转。突如起来的火光瞬间充盈室内,在那片湛蓝的深处绽放出烈焰构成的花。 盛夏的光骤然降临,又顷刻间消逝,是宿命般不可挽回的错过。 第3章 苺谷朝音盯着这个自动播放的视频,和视频里的他自己大眼瞪小眼。 除去这个莫名其妙的BGM和明显在拉郎配的文字不说,镜头里那位警察他眼熟的很……甚至不只是眼熟而已了。 ——很不巧,不管是松田阵平还是萩原研二,他全都认识。 开玩笑,当年在警校的同班同学他怎么会忘?尤其松田阵平这个刺头中的刺头,鬼冢班形影不离的五人组闯出来的各种祸事他烂熟于心,多亏这帮人,苺谷朝音从入学到毕业从来没有打扫过浴室。 应该没被认出来吧?苺谷朝音不太确定地想。 他现在的样子和当年在警校的时候完全不同,就算是鬼冢教官来了估计都认不出他是谁,更别提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这两个除了毕业合影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交集的同期了。 当时他赶时间,完全没想过随便一帮来现场的警察里都会有他的同期……就算他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 苺谷朝音垂下浓密的睫羽,瞳孔之中倒映出摇晃的画面,短暂的、只有十几秒时间的视频很快开始重复播放,这时候他才有心思去看视频的具体内容。 博主的配文是这么写的: [因为现场突发了意外,所以很偶然地记录到了一些画面……有谁能明白吗?这一幕真的好有擦肩而过的悲剧宿命感!弥良君很适合去出演破镜重圆的题材哦!] 苺谷朝音心情复杂。 谁能想到,时隔这么久之后,他和曾经的同期竟然会因为莫名其妙的拉郎配同框? 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一下,点进了视频的评论区。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确实很有cp感] [cp感的完成度靠脸,只是恰好两位都是帅哥而已吧] [天哪这个警官的长相也好帅啊,东京的警察现在已经是这种level了吗?] [没有记错的话这两位警察好像在去年的东京警视厅宣传片里出镜过] [啊啊啊哪怕是这么危机的时刻弥良都好看的惊人,不愧是我推] [这么漂亮的脸蛋真的很适合下海啊!造福一下我们吧真的很想看弥良和其他帅哥一起出演] [明明都是特摄片主役,其他前辈都下海了,只有弥良这么久都没有下海] [弥良速速下海造福观众] [众所周知,超人之路直通大海] [接弥良下海] [有没有恋综导演来看看,弥良和这位警官这么有cp感你们千万不要放过啊] 上万条评论的内容基本上都这么多,要么是靠着视频就磕到了的、要么就是赞美美貌的,还有一大堆起哄要接他下海的。 ——当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下海,这帮希望他下海的人是想让他去出演同性题材的影片。 是的,虽然是偶像,但苺谷朝音正式的出道作品是特摄片。 他当时出演了特摄片《假面超人》其中一个系列作的主角,因而顺理成章地通过这部特摄片正式宣布在娱乐圈出道,并且今后会以偶像为主要身份进行活动。 毕竟他是组织的成员,作为演员活动的话,动辄进组拍戏好几个月,会极大地限制他在组织内的行动,如果真的因为演艺事业而将组织那边放置不管的话,他迟早会变成边缘角色,那样就完全是本末倒置了。 身为卧底,还好不容易拿到了代号,都到这一步了,苺谷朝音当然不能允许自己变成可有可无的边缘角色。 至于偏偏提到下海……大概是因为他是特摄片出道的吧? 而不知道是某种玄学、又或者是巧合,苺谷朝音那些作为主角出演过特摄片的帅哥前辈们有八成都下过海,只有苺谷朝音在拍完特摄片将近两年的时间中没有一点要下海的迹象。 要让苺谷朝音自己来选的话,他是不会下海的。 不是因为排斥和反感,而是因为——开什么玩笑,本来出道都是赶鸭子上架被逼的,现在能当偶像都已经是很对得起警视厅公安部给他发的工资了,他哪有几个月的时间再去拍剧? 什么下海,就当没看到吧。 出道已久,苺谷朝音已经十分擅长忽略这些粉丝各种倒反天罡大逆不道的发言了。 他毫无心里负担地关掉了评论区,将狙击枪装进乐器包之中,顺手处理掉了刚才开枪时留下的痕迹。 * 不稳定的镜头中,少年与警官擦肩而过的瞬间,音乐骤然抵达了高潮,火光让画面黑白两分,一人奔向浓重的阴翳,一人处于光照之下,泾渭分明。 直到深蓝色的文件夹拍在头上,萩原研二才收回了津津有味地看着视频的目光。 “好痛——!”萩原研二十分不满地抱怨,“小阵平你干嘛?” “还看还看,有什么好看的?”松田阵平没好气,“有时间看我和别人的cp向视频,你不如先把报告给写了。” “你不觉得这拍的挺好的么?”萩原研二根本不理会松田阵平的恼羞成怒,“角度、打光都挺好的,小阵平你也很上镜,我看评论都说你是东京警视厅最帅警官——啧啧,这条不太妥,我觉得我们俩在帅气程度上明明是不相上下的。”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喜欢的话,我让这个拍摄者给你拍一条。” “不了吧,”萩原研二表情诚恳,“这种福气还是留给你好了……噗。”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萩原研二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要这副表情嘛,第一次传绯闻就是跟弥良诶,那可是当红偶像,别人想要这个机会都还没有呢。” 松田阵平的表情缓缓裂开——他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狠狠给了欠揍的发小一拐子。 “闭嘴!” 他当然没想到在那种兵荒马乱的场景之下,居然还有人在拍摄视频。 身为专业的警察,松田阵平在看到那段视频时就回想起来了演播厅的结构,再回忆一下在场众人的站位,立刻就锁定了拍摄者。 那是位负责记录演播厅花絮的跟拍摄像师,爆炸时只是切断了直播,录像是仍然在继续的,而这位尤其负责的摄像师就那么恰好地、巧合地、命运般地……拍下了这段视频。 而且还发在了网络上。 本来松田阵平是想拜托爆处组的组长代表警察方出面,让摄影师删除掉这则视频的,但——去年让他和萩原研二一起出警拍摄警视厅宣传片的宣传课课长并不这么觉得。 虽然那条拉郎配的cp向视频热度高的出乎意料,但实际上那些说“磕到了”的网友只是随手一说而已,显然不会有任何人将这当真,评论区注意到松田阵平本人的大多是赞美。 既然四舍五入算是正向的舆论,就连《真心话》的导演都没有追责摄像师,而是背后默默努力给了一下热度,希望能降低爆炸事故的影响。 警视厅这边的宣传课课长当机立断地吩咐现场的警员,给解决完炸弹收工的松田阵平拍了张照片,发在了官方ig上。 “你们的脸也就这个时候有点用处了。”宣传课课长如是说道。 事已至此,松田阵平就当做自己从来没见过那则视频了。 “不过,”萩原研二终于稍微收敛了幸灾乐祸的情绪,将视频按了暂停键,若有所思地盯着视频中苺谷朝音的脸,“看多了之后就感觉,好像确实在哪里见过他的样子?尤其是下半张脸。” 他试探性地抬起手,遮住了苺谷朝音脸上最引人注目的特征——那双区别微妙的异瞳,只露出了线条流畅的鼻梁和嘴唇。 萩原研二努力回想:“……这么看的话,确实有见过的感觉,并且还不止一次。” 他原本还试图在过去冗杂的回忆之中找出这张脸偶然出现时的碎片,但松田阵平已经先一步找出了线索的端倪。 “我知道了,他长得有点像我们念警校时的同期,苺谷。”松田阵平的语气十分确定。 “苺谷?”萩原研二相当茫然,“那是谁?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如果说警校时有哪些长得好看的人的话,萩原研二必然如数家珍每一个都能娓娓道来,但要让他在几百号人中仅凭下半张脸就准确地认出一个没什么交集的人……对不起,委实做不到。 松田阵平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有警员带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 “怎么了?”松田阵平停止了和萩原研二的闲聊,偏头看向神情凝重的警员。 “是关于今天晚上朝日电视台的爆炸事故,”警员说,“这是搜查一课那边目前调查到的事情,似乎……犯人是冲着那个偶像弥良来的。” 松田阵平慢慢地皱起了眉:“冲着弥良来的?” * 苺谷朝音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他在东京有好几个住处……或者说是好几个安全屋。 因为是人气偶像,总有记者会尾随他,试图拍到一些劲爆的东西,苺谷朝音为此不堪其扰,只能多准备几个安全屋。 他将装着狙击枪的乐器盒子放进杂物间之中,刚掩上杂物间的门,中川助理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有什么事吗?”苺谷朝音问。 “那个,”中川助理十分含蓄地问,“晚上没出什么事吧?” 苺谷朝音心说我能出什么事啊我,与其担心他不如多担心担心会成为他任务目标的人。 不过好歹当了几年的艺人,苺谷朝音十分明白中川助理在担心什么,出言宽慰她:“放心,我只是去天台吹吹风散心而已,就算被文春拍到也没什么吧?” “喔,被文春拍倒不会。”中川助理说。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中川助理支支吾吾,“文春不爆男同……?” “……” 第4章 苺谷朝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吐槽点什么。 他欲言又止:“……为什么默认是男同了?你对异性恋有什么偏见吗?” “啊,”中川助理再度支支吾吾,“啊这,这不是那什么……”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虚弱下来。 中川助理心说就你那帮天天接你下海的粉丝在想啥你心里不清楚么? 再说了,虽然目前跟着苺谷朝音的时间并不太长,但经纪人西野女士叮嘱过她,不要深究弥良的私生活,能遮遮掩掩就帮忙掩饰过去,如果实在不行哪天真的被曝光了,那就谨记一个话术。 ——什么偶像,我们弥良是Artist,谁规定Artist不能谈恋爱了?! 由于西野女士这句带有十足暗示意味的话,中川助理直接默认了苺谷朝音有地下恋情的这件事。 至于苺谷朝音本人说的什么都没有……好笑,嘴硬罢了,她只是在配合他的演出。 苺谷朝音懒得去想中川助理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很快便转了话题:“所以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么?” “是一些工作上的安排,”手机通话的另一边响起了纸张翻动的哗啦声,中川助理夹着手机,一边翻着日历一边用红色的水笔在日期上画圈。 “后天有杂志的拍摄和采访,二专目前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只等发售了,发售之后会有些专辑相关的宣传活动,打歌舞台已经安排好了,签售会应该会定在你的生日那天,最近有综艺想邀请你去当飞行嘉宾,等一下我把资料传讯给你,还有演唱会……” “等等,等等。” 苺谷朝音茫然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中川助理。 “演唱会是什么?” 中川助理比他更加茫然:“诶?那个……西野女士没有跟你说么?计划是明年开巡回演唱会呀,首场大概会在东京巨蛋。” “不,我完全不知道。”苺谷朝音立刻感觉到了呼吸困难,他忍不住抬手捂着胸口,语气骤然变得虚弱,“……开演唱会的人是我吗?” 这个问题问的委实有点死乞白赖,中川助理欲言又止了许久,终于才沉痛地打碎了苺谷朝音的最后幻想,“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这种事情我本人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苺谷朝音怒了。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粉丝中流传过他即将要开演唱会的传言,但混迹娱乐圈这么久,谣言和画饼这种事情他早已习惯,粉丝中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当真——毕竟他才是本人,还能有什么事是他自己不清楚的? 现实给了苺谷朝音当头一棒。 还真有,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开演唱会了,甚至可能演唱会的审批已经开始走流程了。 要开演唱会的偶像本人是团队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这像话吗?! 经纪人西野女士显然是相当了解苺谷朝音的,如果让他自己选,他当然是不会想开演唱会的。 别说演唱会了,苺谷朝音连通告都不想上,他更想直接退圈——毕竟连出道都是被迫的。 作为经纪人,西野女士相当有事业心,致力于让苺谷朝音红上加红。 不得不说,她成功了。 苺谷朝音细算了一下自己今后的时间:好在他没有进组拍戏,之后的工作大多数是综艺的飞行嘉宾、杂志拍摄还有打歌舞台之类的,他还有灵活行动的空间,只是既然要开演唱会,他就必然得连轴转地开始练舞练歌…… ……一天的睡眠时间连四小时都够呛,他到底是卧底还是黑奴? “我知道了。”苺谷朝音最终只能惆怅地叹了口气,“没别的事我就先……” 他的话被中川助理给打断了。 “还有别的事,推特你看了么?”中川助理的语气立刻变得正经了,“爆炸事故还有……” “还有我和某位警官先生的cp向视频。”苺谷朝音相当流畅地接话,“我看到了。” 为了避免被误会公关不力,中川助理不得不解释几句:“为了降低爆炸事故带来的影响,所以公关团队那边暂时没有去管这个视频发酵起来的热度……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说了,那几位警官明天会来拜访你。” 苺谷朝音错愕:“谁?” “今天出现在现场的松田警官、萩原警官,”记忆力良好的中川助理十分流畅地回答,“还有搜查一课的伊达警官。” ……谁? 本来听得昏昏欲睡的苺谷朝音瞬间清醒了。 松田、萩原、伊达,这三个姓氏摆在一起,瞬间让他联想到了之前在警校时的同期。 不能这么不巧吧? “他们为什么要来?”苺谷朝音傻眼了。 他心说爆炸又不是他干的,没道理找他啊?就算是有什么情况需要他这个现场人证做个笔录,也不用一次三个警察上门这阵仗吧? 中川助理的语气显得有些犹豫:“其实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警方那边似乎查到犯人和你有些关系,总之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等明天警察上门了再说,你现在是住在杯户的公寓么?地址我稍后会发给那几位警官。” 苺谷朝音沉默了短暂的瞬间,“好,我知道了。” 他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屏幕摁灭。他抬起头向后靠,陷进了柔软的皮质沙发之中。 室内的窗帘是紧紧拉着的,他只点了一盏夜灯,昏黄的颜色自上而下地烙印进微绿与淡金混杂的颜色之中。 “算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拿起放在手边的靠枕,压在了那张格外好看的脸上,“反正他们也认不出来。” *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伊达航如此评价说。 他坐在苺谷朝音位于杯户町的公寓内,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左一右地将他夹在中间。 在等待苺谷朝音去倒茶的时间里,伊达航在端详过苺谷朝音的脸后十分小声地开了口。 松田阵平露出找到同道中人的感动:“我也这么觉得。” “虽然我也觉得怪眼熟的,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萩原研二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们看哪个有名有姓的艺人都会觉得眼熟的。” 伊达航想了想,又认同了萩原研二的想法:“那倒是。” 他接下来就没再说话了——因为苺谷朝音回来了,他端着托盘,依次将三杯红茶在三位警官的面前排开。 等到他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的时候,松田阵平才有余裕认真地、仔细地打量着他。 因为没有通告,所以苺谷朝音的脸上是完全不带任何妆容的,黑发也没有被造型师打理成每一丝都无比精致的发型,柔顺地垂了下来,服帖地落在眉眼的上方。 日光透过窗玻璃涌入室内,将春日湖水般的淡绿的虹膜也染成了灿烂的金色。 苺谷朝音穿着宽松柔软的家居服坐在那里,与电视节目上看到的过于锋利逼人的昳丽不同,现在的他甚至显得有点软和。 分明是午后,却像是沾着露水的清晨。 松田阵平在心里评价:看起来就像未成年的高中生一样。 “关于昨天的爆炸事件,”伊达航首先进入正题,“弥良先生,你有什么知道的情况可以告诉我们吗?” “不,我并不知道会有这种事,”苺谷朝音顿了顿,“我也是爆炸发生之后,才从冲野洋子小姐那里知道节目组其实之前就收到过恐吓信的。” 他说话时的语气相当真诚,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觉得此人无比真诚,完全看不出来其实他自己之前就有策划爆炸的危险倾向。 借着面对面说话的机会,苺谷朝音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三个阔别已久的同期。 从警校毕业以来,苺谷朝音倒是在极其偶尔的、意外的情况下撞见过爆处组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直接去了警察署的伊达航是完全没有见过,当然也不知道他在最近升任进入了搜查一课。 这么想来,当初在鬼冢班的这些同期们似乎都发展的不错,伊达航已经进入搜查一课这个精英部门,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被称为爆处组双子星,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两个成绩相当优异的人不知所踪,苺谷朝音稍微想想就知道他们多半是去执行什么保密任务了。 ——只有他这个警察格格不入,出道成为了偶像。 苺谷朝音十分唏嘘。 不是在黑暗之中和穷凶极恶的罪犯作斗争,而是在舞台上给粉丝传播爱与梦想,这怎么不是一种殊途同归呢? “我们调查之后发现,恐吓信是在半个月前收到的。”伊达航将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翻了一页,“恰好是确认你会参与本周《真心话》录制的那一天。” 他一面说话,一面十分认真地注视着苺谷朝音,直到清楚地看见少年偶像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端倪来。 苺谷朝音确实有点惊讶,但也只有一点,很快他就将这种起伏的情绪收敛了。 萩原研二挑了下眉,露出微笑来:“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苺谷朝音的语气十分平静,“讨厌我的人有很多。” 身为当红的偶像,苺谷朝音的粉丝多的惊人。而相对的,讨厌他的人也相当之多,如果里面有部分过激的人想要他的命,那倒也不是多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松田阵平严肃了起来:“我们现在怀疑,如果一次不成功,可能还会有下一次。如果下次他还使用炸弹,可能又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松田警官。”苺谷朝音开口。 当他咬着字音念出松田这个姓氏的时候,松田阵平又无端地产生了一种既视感,这次甚至连咬字时的声音和语气都无比耳熟。 但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就好像被凭空抹去了一样,这种不安定和不受掌握的感觉让他莫名地烦躁起来。 “我明白警方的担心,只是我确实不知道更多的消息了,我很抱歉。” 他确实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并不是故意敷衍。 但苺谷朝音也确实不想和这三位同期长时间共处一室——虽然是一帮经常给鬼冢教官惹麻烦的家伙,但也是货真价实的警校精英,时间一长难保会被看出端倪。 他站起了身,露出明显的送客意思。 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十分配合地站了起来,被苺谷朝音客气地送到门口。 但在玄关的门打开后,苺谷朝音的手机响了。 他摸出手机接通了电话,经纪人西野女士的声音从听筒之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西野女士深吸一口气:“弥良,我们收到了传真来的恐吓信。” 听到西野女士的声音,已经跨出公寓的三位警官齐齐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三双眼睛死死盯住了他。 苺谷朝音头皮发麻。 第5章 “你说琴酒?” 突然提到这个名字,贝尔摩德的动作停滞了瞬间。 美国的此时正是深夜,贝尔摩德刚结束了克里斯·温亚德这个身份例行的通告活动,刚刚坐在梳妆台前卸掉脸上的妆容。 她的手机放在明净的桌面上,扬声器中传来卡尔瓦多斯的声音。 “没错,昨天刚刚和琴酒一起执行了一个任务。”没等到贝尔摩德后文,卡尔瓦多斯继续说了下去,“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梅洛。” 梅洛? 这个代号在贝尔摩德的印象中出现的次数委实不算很多,她几乎没和这个人打过交道,也从未见过对方。 但得益于她对于那位先生来说分外特殊的地位,贝尔摩德稍微知道一点关于梅洛的事情……这位代号成员似乎在某种方面有着特殊的潜力,因此被那位先生看重,在得到代号的当天就去执行了一项长期的任务。 “你见到梅洛了?”贝尔摩德来了点兴趣。 “没见到,只是听到了声音。”卡尔瓦多斯遗憾地回答,“我比较惊讶的是,梅洛竟然是男人。” 贝尔摩德轻轻应了一声:“嗯。” 这一点她倒是早就知道,但是并不像卡尔瓦多斯那样觉得奇怪——开玩笑,她可是长期驻扎在政治正确的美国,别说男人用女人的名字了,就是男人变成女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卡尔瓦多斯顿住了。 他短暂地卡壳,开始思考还有什么事情是能让贝尔摩德感兴趣的。 作为舔狗中的舔狗,卡尔瓦多斯的处事原则是以贝尔摩德为先,她想知道的事情他都会主动告诉她;好歹也是混黑的,又是素质极高的狙击手,卡尔瓦多斯能不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被利用的棋子么? 但是有什么关系,至少为了继续利用他,贝尔摩德也会给舔狗一点甜头的。 为了讨迷恋之人的一点点欢心,卡尔瓦多斯显然是谁都敢拿来卖的,包括琴酒。 “关于琴酒,我最近发现了他别的事情……”卡尔瓦多斯的语气凝重起来。 贝尔摩德听出了他的郑重,也跟着稍微严肃了一点:“是什么事?” 在等待卡尔瓦多斯回答的短暂的空隙之中,贝尔摩德忍不住思考起来——卡尔瓦多斯这么严肃,难道说琴酒终于干了什么违背BOSS意愿的事来?还是说看哪个代号成员不顺眼一怒之下痛下杀手结果被抓到了把柄? “琴酒,”卡尔瓦多斯无比郑重,“他是个偶像宅。” 贝尔摩德陷入了沉默。 “……” 如果她此时就在卡尔瓦多斯面前,高低要晃晃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进了多少水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真的,我去和他会和的时候,他还在看那个偶像弥良的直播,我从来没见琴酒那么认真过,他肯定爱惨了。”卡尔瓦多斯信誓旦旦。 “……” 贝尔摩德一声不吭,把电话挂断了。 卡尔瓦多斯还在等待贝尔摩德的回答,但他只等到了通话被挂断之后机械音的嘟嘟声。 带着电流声的提示音在空荡的室内回响,手机屏幕幽蓝的光将他茫然的表情映照地格外清晰。 贝尔摩德挂了卡尔瓦多斯的电话,单手将金色的长发束了起来。 她看着梳妆镜中自己的倒影,最终松开了手指,任由淡金色的长发从她的手指间倾泻而下。她用染成淡紫的指甲轻轻敲了敲桌面,最终拿起了被倒扣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贝尔摩德打开谷歌的搜索界面,输入了“弥良”这个名字。 卡尔瓦多斯的那些主观猜测她是一个字也不会信的,但她并不觉得卡尔瓦多斯会特意编造和琴酒有关的事情来欺骗她。 ……再说了,琴酒是个偶像宅这种事情,组织里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代号成员有胆子编出来。 首先排除琴酒是个偶像宅的可能性,那么他会特意关注“弥良”这个人的就存在别的可能性……会是什么呢? 指甲在桌面上敲击时发出了十分有规律的清脆声响,贝尔摩德下意识轻声念出了弥良这个名字,短短的两个音节从红唇之间溢了出来。 “MiRa……” 梅洛酒、美乐酒、弥良。 立刻就能被串联起来的三个词,然而大概是因为某种灯下黑,显然并不会真的有人认为梅洛酒会用自己的代号当做娱乐圈活动时的艺名。 贝尔摩德点进搜索框中跳出来的百科词条,名为弥良的偶像的公式照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轻轻挑了一下眉。 ——显然,本身就是国际出名的美人的她并不会为苺谷朝音好看的脸动摇,她在意的是那双颜色迥异的眼睛。 淡金与颜色浅淡的微绿,如同阳光初临、生机萌发的春日。不像波斯猫那样格外显眼,同时出现在少年的脸上时甚至显得有种奇妙的和谐感,只要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 贝尔摩德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 数年之前,她在雾气弥漫的伦敦见过这特殊的春色。 * “所以,”苺谷朝音语气复杂,“我真的摊上事了?” 西野女士重重叹了口气:“你真的摊上事了。” 但凡是真正当红的艺人,谁没点深柜黑粉了?自从苺谷朝音爆红之后,讨厌他的人可委实不少,经常有写满谩骂之语的信件寄到事务所来,甚至有人扬言要寄刀片。 如果是平时,西野女士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不痛不痒的死亡威胁,只是这次不一样……因为这个人真的下手了。 “‘真心话的教训还不够吗?看来要让你受到真正的天罚,你才会悔悟。’”西野女士棒读出了恐吓传真上的文字,“之前圈子里还出过被泼硫酸的事情……唉,这段时间加大安保力度吧。” 她相当头疼,苦口婆心。 “这段时间,你就不要经常自己一个人出门了,万一你真的被那种极端的犯人伤到该怎么办?太危险了。” 苺谷朝音心说他怕什么?他可是正儿八经上过警校的格斗课的,又是拿到了代号的组织精英,区区炸弹犯他怕什么?他身上可是也随身带着炸弹呢,大不了比比谁的炸弹威力更强,该害怕的明明是那个犯人而不是他! “这么说,”伊达航神情严肃,“那个犯人确实是盯上你了,上次作案也是冲着你来的。” 萩原研二皱眉:“但你是艺人……” 苺谷朝音理解了萩原研二的未尽之意,“也可以不出门,把之后的通告都推掉。” 谁想工作啊?他苺谷朝音打了三份工,能休息他求之不得! “真的么?”没想到苺谷朝音会这么回答,萩原研二愣了。 苺谷朝音的神情分外诚恳:“只要警视厅愿意帮我付违约金。” 此话一出,三位警官好像立刻觉得杯户町空中的风景格外好看,看看天看看地,就是没人敢和苺谷朝音对视。 开玩笑,爆处组和搜查一科每年批下来的活动经费就这么多,真要拿去赔违约金,往后几年他们都只能在办公室吃没有调料的乌冬面了。 苺谷朝音看着这眼角眉梢都写着穷的三位警官,慢慢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们需要我配合么?” 他说, “我也不想一直胆战心惊地躲着这个人。” 他向来不是那种会畏畏缩缩躲藏起来的性格,他只会主动出击,将潜藏中的危险揪出来,亲手清除。 松田阵平立刻理解了苺谷朝音的意思。 “你是说,”他饶有兴味,“你想当诱饵?” 问出这句话时,松田阵平稍微往前一步,和苺谷朝音之间的距离被瞬间拉近了。 他要比苺谷朝音高出一截,站在面前时苺谷朝音不得不抬起眼睛看他,带来一点隐约的压迫感。 苺谷朝音站在玄关边上,公寓的门是半打开的,遮挡住了照过来的日光。光倾泻过来,将少年的小半张脸笼罩在日光之中,辉煌与昏暗的分割线在他的脸上格外明晰,虹膜中的淡金色如同燃烧。 这一瞬间,松田阵平才发现——那双眼睛的特别之处如此昭然若揭。 松田阵平抬起手,握住了公寓门的门把手,他往下按着门把手,锁扣和齿轮处发出了机械滑动的咔嚓声音。 这个姿势多少有些暧昧了——苺谷朝音就靠在门边,从另一个方向来看的话,松田阵平此时简直就像是将他半抱在怀里一样。 公寓大楼远处正对面的大楼上,传出了微不可闻的快门声。 苺谷朝音的神色没有一点变化,他语调无比平静:“说是诱饵也有失偏颇吧?我本来就是那家伙的目标,不是吗?而且我是艺人,是公众人物,我会公开露面的场合其实很多,如果没有我配合,谁都不知道犯人会在什么时候下手。”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手摁住墨镜的镜框,将深色的镜片稍微往下压了一点,露出靛蓝色的眼瞳,倒映着一点翠金。 苺谷朝音的反应和他设想之中的完全不同,如果是一般的艺人,遇到这种死亡威胁、甚至是杀人未遂,应当相当恐慌才对,但苺谷朝音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他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在苺谷朝音有些惊讶的视线之中,松田阵平握着公寓门的门把手,以缓慢而坚定的态度将那扇门缓缓推了进去,连带着将苺谷朝音锁在了那间公寓之中。 日光的光线随着木质门的移动而便宜,直到他被日光完全吞没。 “让一般人士冒险的话,”松田阵平的声音从门缝之中飘了进来,“有失我们警察的职责啊。” 第6章 “什么一般人士啊……” 苺谷朝音失笑。 明明他也是警察,跟一般人士完全不沾边。 但很显然,他是没办法亲口对这三个认不出他的同期说出这句话来的。 松田阵平的声音和午后的日光一起被阻挡在门外,隔着薄薄的一层木质门板,苺谷朝音甚至能听到次第响起的脚步声。 等到脚步声逐渐远去,苺谷朝音才从玄关会到了客厅之中。 他点开做了备注的日程笔记,翻了翻接下来两周内的各种活动安排。 苺谷朝音当然是不打算老老实实地听松田阵平的话的,也不打算跟鸵鸟一样藏在家里——他不可能完全不出门。 他身兼数职,当红偶像、组织代号成员、警视厅公安部卧底警察……这三重身份同时叠加在一起,注定他不可能有多余的时间去应付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蹦出来破坏他行动的炸弹犯,这种烦人的存在当然是越早解决越好。 再说了,他干嘛要怕区区一个炸弹犯? 虽然得到的信息很少,除了那几句恐吓威胁之外没有更多能用于推理的细节,但苺谷朝音可以大致推测一下。 既然犯人选择在直播节目上引爆炸弹,那么说明这个人是希望他能够在大众的目光之下接受“审判”,私下无人关注的报复并不是犯人的选择。 那么之后的活动……杂志拍摄、访谈、还有练习室,这些封闭拍摄的活动显然是可以排除的,现场的工作人员并不算是“大众”。 演唱会最快也是年底、或者是明年年初,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那么最近两周内唯一公开的、有大批观众的活动只有签售会。 这场签售会上会以抽选的方式限量售出苺谷朝音最近刚出的写真集,每本写真集能有三十秒和他面对面说话的时间。 苺谷朝音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他是那个极其憎恶他的犯人的话,大概会更乐意在全是粉丝的场合下痛快地施以报复吧?让粉丝亲眼见证偶像的丑态,这才是对偶像本人的最好报复。 他回了神,手指在“签售会”这个词下划过。 心中的计划逐渐形成雏形,苺谷朝音想了想,稍微松了口气。 等解决了这件事,如果最近没有更多的突发安排的话,他不出意外能有大概三天的休息时间。 ——最好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微妙的、好像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即将发生的不安的感觉。 * “耍帅了呢,是在耍帅吧。” 进入电梯之后,萩原研二评价道。 “刚才那句话说出来确实很帅气。”伊达航也跟着附和。 “够了啊你们两个。”松田阵平毫不掩饰地在他们两人的面前翻了个白眼,“我会那么说不是很正常么?没道理要让一般人士配合这种冒险吧?而且和别的犯人不一样,这次是炸弹犯,搞不好……”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萩原研二和伊达航都能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炸弹这种东西实在太过不可控,搞不好丧命的就不会只有苺谷朝音本人,其他的工作人员、乃至粉丝都可能会被牵扯进去。 松田阵平言简意赅:“爆处组每年都有因为炸弹而伤亡的警察。” 就算是对常年处于一线拆解炸弹的爆处组警察来说,炸弹的危险性也是毋庸置疑的。刚进入爆处组的那半年,萩原研二就差点死在炸弹下……如果不是那个时候,犯人恰好被路过的“热心市民”给摁住了的话。 “没错,”萩原研二了然地点头,“炸弹也太危险了,还好上次朝日电视台那次没出什么大事。” 如果那次真的死了人,毫无疑问,他们东京警视厅绝对会被拉出来狠狠羞辱一通业务能力。 “排查嫌疑人也是个大工程。”伊达航一边咬着牙签一边说话,“只是查对弥良抱有恶意的人的话是查不出来什么的,不过能把炸弹安装到朝日电视台演播厅里的人并不多。” “只查朝日电视台的监控也是个大工程吧。”萩原研二顺口说。 他没抬头,一面听着伊达航说话,一面翻看这手机中的内容。 说起监控,伊达航立刻露出了有点头疼的表情。松田阵平注意到他的脸色,察觉到了不妙。 松田阵平:“嘶,该不会……” 伊达航叹气:“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很不巧,那几天监控刚好坏掉了。” 萩原研二这时候才抬起头来,他挑了挑眉,语气有些意味深长:“那这也太巧了一点?” “这么看来,犯人一定在那几天里出入过朝日电视台。能在演播厅里安装炸弹、而且没被任何人发现,”松田阵平推测,“犯人大概率是圈内人吧?至少也是有和娱乐圈相关工作、有正当理由出入朝日电视台的。” “目前是按照这个方向在排查的,但即使这样,数目也很多。”伊达航回答,“光是朝日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就有近千人,即使只重点排查《真心话》节目组,也有百人,而且这段时间还有来参与录制的艺人、以及艺人团队的工作人员……那人数就多了去了。” 一言蔽之,加班是加定了。 “负责找出线索和犯人就是你们搜查一课的事了,我们爆处组只负责在你们找到炸弹的时候拆除。”松田阵平短促地笑了一声,朝伊达航无所谓地摊了一下手,“爱莫能助了。” 牙签在伊达航的齿间滚动了一圈,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惆怅:“看来接下来几天只能睡在办公室了,弥良那边还得派人去盯一下……” 萩原研二打断了伊达航的话,“说起弥良,刚才班长你也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对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弥良毕竟是公众人物,”伊达航愣了一下,“就算在哪里见过也很正常吧。” 他并不像松田阵平那样有点过于在意苺谷朝音身上的所谓熟悉感,身为警察,他平日里接触过的人实在太多,偶尔见过谁也是不奇怪的事情。 “我找到了当年的毕业照。” 萩原研二说,他将手机屏幕转了过来,面对向伊达航和松田阵平。 屏幕中赫然是一张合照——那年在樱花盛开的春季中,鬼冢班全员的毕业合影。 萩原研二的视线缓缓转移,和松田阵平四目相对。 “我记得小阵平说,觉得我们同期的苺谷和弥良有点像对吧?” 松田阵平接过萩原研二递过来的手机,将屏幕中的照片放大,看了一圈之后立刻就找到了那个目标——苺谷朝音。 “只看下半张脸的话确实很像。”伊达航如是评价。 至于为什么说只看下半张脸……因为苺谷朝音只露了下半张脸。 在毕业的合影之中,樱花花瓣自上而下地簌簌落了下来,他们背后是盛开的满枝樱树。 苺谷朝音站在照片的边缘,身上穿着淡蓝色的警服衬衫,领带和扣子被十分工整地打理好,但与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样子不同,照片之中的少年显得有些阴沉,毫不起眼。 黑发没有被精心打理成时尚的造型,柔顺地垂落下来,遮挡住了形状好看的双眼,只露出了鼻尖和淡色的唇,根本无法窥见那张脸的全貌。 如果努力地去分辨的话,能十分勉强地从黑发发梢之间的缝隙中察觉到一抹黑色,那大概是苺谷朝音的瞳色。 “虽然印象不深,但苺谷是黑色的眼睛吧?”萩原研二伸手,将手指握拢成拳,敲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肩,“和弥良完全不像嘛 。”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阴沉又孤僻的苺谷朝音都和灿烂耀眼的偶像弥良完全不相合。 即使出现在毕业合影里,也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个几乎要退出照片边缘的阴角,是会被淹没在人群之中毫无存在感的路人。 “不过说起苺谷,看到照片的话我就有印象了还在警校的时候我其实注意到过苺谷,只看鼻子和嘴巴我就觉得这个人一定长得很好看……”萩原研二这个典型颜控摸了摸下巴,“但是他有点……该怎么说呢?身上有种拒绝社交的气质,所以我也没怎么和他说过话。” 他耸了一下肩。 “好像跟任何人都没什么来往,成绩也一直很普通,没有特别出众、还有引人注目的地方,所以我完全没什么印象。” 萩原研二努力地回想,又偏过头看向松田阵平。 “不过,我记得小阵平好像提起过他吧?” “你和苺谷接触过?”伊达航有些意外。 “嗯。”松田阵平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之前有一次假期的时候,我碰巧遇到了犯人,那次碰巧苺谷也在场,他帮了我的忙。” 所以从那之后,他就稍微有点在意苺谷朝音。 但随着时间消逝,警校时的记忆缓慢淡去,那一点点在意也逐渐消弭。 不像他们关系好的这五个同期,苺谷朝音在从警校毕业之后就彻底和其他人断了联系——不过大概也没人会在意,因为苺谷朝音本来就没有任何好友。 就像现在一样,他们对他的去向一无所知,连如今还是不是警察都不知道。 萩原研二若有所思:“不和任何人联系这一点,我倒是想起了那两个家伙。” * “阿嚏——” 那两个甚至不在毕业合影里的人之一——降谷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你生病了?”诸伏景光皱眉。 赤井秀一的语气变得不太好:“注意身体健康的管理也是基本素质的一项,最好不要影响到任务。” “我好得很。”降谷零面无表情地瞥了赤井秀一一眼,将一叠照片和文件扔在了桌上,“这是我收集到的情报。” 他们身处在酒吧的包厢之中,顶光是显得有些暧昧的蓝调。就着昏暗的灯光,赤井秀一拿起照片快速地扫了一眼。 “按照计划,我们只要变装混入宴会,”赤井秀一语气淡淡,“然后再想办法拿到堀田电脑中的资料就行了吧?” 降谷零冷笑:“你说的倒是很容易。” “堀田是新任的国土交通大臣,他手中用来存放秘密资料的电脑是不联网的,电脑里的文件也不能被导出,即使是宴会中也有专人会守着那台电脑。如果你想混进去之后用暴力解决的话,我劝你现在就歇歇吧。” 一旦闹出太大的动静被当场发觉,这次任务就与失败无异。 “我听说这位堀田大臣最近收到了不少死亡威胁,看这些照片就看得出来,他身边的保镖越来越多了。”诸伏景光没有理会这互相呛声的两人,十分冷静地提出质疑,“在这种戒严的情况下,我认为我们很难潜入堀田大臣的生日宴。” 如果换个人来也许会更容易一些——比如贝尔摩德。但贝尔摩德人在国外,没有时间来参与这次任务。 他们三人想要靠易容混进去只能依靠他人的帮助来伪装,化妆成侍者未尝不可,但一次性出现三个生面孔显然不是好主意;伪装成受邀客人的贴身助理则更加有难度,如果发生意外情况会有极大可能性暴露。 “关于这一点,”面对幼驯染,降谷零的语气稍微好了一点,“琴酒说他会安排人协助我们。” 赤井秀一皱起了眉:“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人要参与这次任务?谁?” 降谷零咬字清晰地说, “梅洛。” 第7章 “梅洛?” 赤井秀一复述了一遍这个代号。 “梅洛……略有耳闻。”诸伏景光扫了降谷零一眼,“但我没有见过她。” 他用的是女性代称。思维定式让他们都下意识地将梅洛酒当成了女性成员。 “这个人很神秘,组织里见过他的人很少。”降谷零眯起了眼睛,语气中带着点意味深长,“梅洛取得代号的时间要比我们稍微早一点,而且……那位先生似乎很欣赏她。” 诸伏景光明白了降谷零的意思——这意味着梅洛酒很可能是被那位先生信赖的、有特殊地位的人,如果这次能有机会接触到梅洛酒,或许就能获得更多和组织幕后之人有关的情报。 这次任务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今天的日期,“马上就是堀田大臣的生日宴了,时间来得及么?” “当然。”一面对赤井秀一,降谷零的语气就肉眼可见的冷淡了许多,“琴酒会安排我们和梅洛见面的。” “最好是这样。”赤井秀一站了起来,抬手将挂在挂钩上的大衣拎起,搭在肩上。他握住包厢门把手,将沉重的金属制大门拉开一条缝隙,脚尖抵住了门,回头去看降谷零金发下的蓝眼睛,“但愿不要失误。” 语调的尾音和沉重的关门声一同响了起来。 赤井秀一离开了,降谷零缓缓转头,看向诸伏景光。 “这混蛋什么意思?” 诸伏景光默然无语,又不好显得跟幼驯染太熟,只好无力地说:“算了吧。” * 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又被安排了任务的苺谷朝音正坐在车上。 中川助理和经纪人西野女士都坐在车上,目的地是E家杂志的封闭式摄影棚——苺谷朝音是这次的杂志封面人物。 西野女士苦口婆心:“弥良,那个犯人那么嚣张,在直播节目都敢直接下手了,签售会要不然就推了吧,我想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粉丝应该会理解的。” “不,”苺谷朝音义正词严地断然表示拒绝,“这样怎么对得起那些一直支持我的粉丝呢?” 中川助理的语气显得有些犹豫,“虽然我也很担心弥良的安全问题,但是这种比较极端的黑粉……就算不开签售会也没什么办法防范吧?能在演播厅里安装炸弹,已经不是普通人的程度了。” 西野女士瞥了中川助理一眼,心说你是不知道弥良背后都有什么人,她这话不是为了弥良的安全着想,而是为了她自己……她还不想死。 是的,西野女士知道苺谷朝音的身份没那么简单,但更多的事情她并不清楚,所以对与苺谷朝音的私自行动她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西野女士并不是组织的人,连外围成员都不是,对组织这个存在一无所知。 她只是十分短暂地见过一次琴酒而已。那一次她害怕地连琴酒的脸都不敢看,只是一直低着头,盯着银发的发梢和黑色大衣挺括的下摆。 她是事务所最好的经纪人,而苺谷朝音会被塞给她的过程很复杂……总之就是某位董事直接指定、而这位董事控股的另一家公司的社长、社长名下的医药企业背后实际上又是组织。 最开始接手苺谷朝音这个新人的时候,西野女士只以为自己是带了一个资源咖,还被无理地要求要捧红这个资源咖。 可笑,难道是想红就红的吗? 在没见到苺谷朝音本人时,西野女士相当不屑:所谓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强捧遭天谴……但在见到苺谷朝音之后,她立刻自打脸了。 只看脸,西野女士就有一定能把苺谷朝音捧成平成年代最红偶像的信心。 但唯一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这位当红偶像疑似犯了一个所有青春期少年都会犯的错:爱上不良少年。 在西野女士眼中,琴酒不仅是不良少年,还是不良中的PLUS、不良的究极进化人生巅峰版即黑道大佬。 那次短暂的见面给西野女士留下了极其严重的心理阴影,不是害怕弥良哪天受了点伤她被恨屋及乌地连坐干掉、就是害怕恋情被爆。 一想到#当红偶像弥良与黑道人士恋情曝光#这种标题会挂在趋势第一,西野女士就觉得不如跳楼算了。 “早点找出犯人来,我们也能早点安心工作了。”苺谷朝音慢慢地笑了一下,“毕竟签售会可以推迟,但演唱会总没有办法吧?如果首场决定是在东京巨蛋开的话,那到时候人就更多了,也更好做手脚。” 西野女士想了想,头疼地按住额角,幽幽叹气。 “也是……算了,只能这样了,我到时候联系一下安保公司,给你多加十几个保镖吧。” ——这当然不行! 苺谷朝音私下里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多了去了,保镖一多他还怎么自由活动? “不用了,这件事情我跟警察谈过。”苺谷朝音开口,“他们心里有数。” 他这话说的很模棱两可,带有十足的暗示意味,让西野女士一下子就误解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警方早就有安排了——你早说嘛。既然这样,那就配合警方早点抓住犯人吧。” 其实警方根本没答应,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苺谷朝音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他确实跟警察谈过啊,虽然被拒绝了。 再说了,他本人就是警察,四舍五入说这是有警察配合的行动有什么问题?每一个字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车子缓缓停住,自动车门打开,苺谷朝音从车里跳了下来。 中川助理拎着苺谷朝音的外套,亦步亦趋地跟上了走在前面的西野女士。 E家杂志的封闭拍摄棚选在郊外的庭院里,庭院里恰好有池子,被工作人员提前布置好之后,整座庭院看起来都像正处于春季——但现在分明已经初秋。 提出这次拍摄主题的摄影师十分兴奋:“在看到你的照片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样的景色应该十分衬你的眼睛——初晨的金色阳光洒落在春日泛波的碧绿湖水上,多美啊。” 大概日本人的习惯就是用各种夸张的修辞,尤其身处娱乐圈之中,苺谷朝音已经免疫了这样长篇大论的称赞,十分淡定地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小声地议论:“之前就听说弥良私下里是盐对应……原来是真的啊。” 摄影助理表示无所谓:“只要愿意对粉丝温柔就够了吧,别对我们这些打工的人耍大牌不就好了。” 苺谷朝音的五感十分出色,即使拍摄现场十分喧闹,他也能清楚地听到不远处其他工作人员窃窃私语的声音。 但他已经能学会无视其他人的议论了——不是因为偶像这份工作,他自小如此。 在正式开始拍摄之前,苺谷朝音得先做好造型。 给他做妆造的是位十分温柔的女士,一边用细细的刷子在他脸上描摹,一边温柔地同他说话。 “皮肤太好了,连五官都不需要太多修饰,完全找不到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化妆师小姐十分真诚地夸赞,“弥良真是天生的偶像呢。” “谢谢。”苺谷朝音微笑着回答。 化妆师小姐起了八卦之心:“对啦,前几天那个爆炸,听说是人为的……?那也太可怕了!” “意外,是意外事故,不是人为。”苺谷朝音立刻否定了化妆师小姐的说法。 这是节目组的官方说辞,毕竟要是艺人上节目甚至会有生命危险,那不只是节目组、甚至连朝日电视台的口碑都会存在大危机。 化妆师小姐和苺谷朝音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恍然大悟:“对——没错!就是意外事故!” 为了掩饰尴尬,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那个视频里拍到的警官先生很帅气呢,我还以为帅到这种程度的警官只会出现在搜查一课的刑侦剧里。” 那当然了。苺谷朝音心说,那一届警校生所有的帅哥都集中在他们鬼冢班了,这五个人走在一起堪称是警校门面,颜值水平远远超出一般标准,收拾收拾甚至能原地组个男团出道。 苺谷朝音附和了一句:“确实挺好看的。” “所以今天见面也是因为节目的事故么?”化妆师小姐顺嘴问。 但苺谷朝音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他抬起眼睛,淡金与微绿交织的眼瞳缓缓转动,盯住了她。 “你为什么会知道?” 他的嘴唇缓慢地一开一合,但在被盯住的那一瞬间,化妆师小姐悚然一惊,直到苺谷朝音再度开口她才回过神来。 “啊,那、那个,”她似乎有些被吓到了,“是刚刚,就几分钟之前,看了一下推特,所以……” 苺谷朝音顿时觉得不妙。 他摸出手机,登上推特,首页立刻加载,刷出了一大堆动态来——全部都是同一张照片,挂着一个词条。 #陌生男性出入当红偶像私人公寓# 照片中午后的日光正好,灿烂而辉煌,倾斜着落进高层的公寓之中。穿着家居服的少年倚靠在门边,而那个戴着墨镜的、有着微微卷曲黑发的警官单手握着门把手,几乎将少年圈进怀中。 两人长久地对视,分明还隔着一掌的距离,但在光影交错造成的阴影之下,像是下一秒便会唇齿相依。 空气暧昧至极,浓稠到要化成浓稠的蜜糖流淌下来。 不管是谁看了这张照片,估计都会对标题的那行字信以为真——这张照片看起来就是真的,真的不能更真了。 苺谷朝音悬着心点进热度最高的那条博文的评论区,再去看了看带有“弥良”这个词条的最新动态…… [不信谣不传谣,警察出入弥良家里肯定是有正当理由的,怎么可能是恋情] [wow这不是上次那个警察吗,这么快就登堂入室了?] [警官哥挺会的] [什么已经是能出入弥良私人公寓的关系了吗,可恶好嫉妒] [这张照片真的拍的好绝啊,太会拍了哥] [谁懂看到这张照片我嗑生嗑死] [这cp感真的神了,阳光下我们隔着门,躲藏在阴影里亲吻,你是高高在上的偶像,我是奔赴前线的警察,我们只能在这个短暂的时刻克制地纠缠又分开……太好嗑了] [啊啊啊这么有cp感,弥良你到底为什么不下海!] [求求了下个海吧造福一下我们] [虽然没亲上,但这个眼神就跟真的亲了一样] 一言蔽之,磕疯了。 苺谷朝音的手一抖,僵着脸将手机屏幕摁灭了。 嗑什么嗑?有什么好嗑的?不要什么都给我嗑啊你们这帮人! 他在心底吐槽,那种高糊照片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眼神的啊?显微镜成精么你们?下什么海,这辈子都不可能下海的! 苺谷朝音无力地闭目。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有狗仔会跟着他们,但没想到这帮人会干这种狗血博人眼球的事情。 苺谷朝音小时候就因为异瞳而被人用特殊的目光注视过,再加上成为偶像的这几年经历,他对人的目光和镜头格外敏感——但这不代表他能跟雷达成精了一样,注意到千米开外的地方不知道架在哪里的镜头。 比如这次。 化妆师小姐瞅着苺谷朝音陡然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一言不发地继续给他上妆。 正当她开始后悔捅破了这件事、导致化妆间里的气氛十分窒息的时候,经纪人西野女士就推开化妆间的门,走了进来。 见西野女士走进来,化妆师小姐十分识趣地将工具搁在化妆台上,对两人勉强笑了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贴心地带上了化妆间的门。 西野女士立刻坐在了苺谷朝音的面前,对他语重心长:“弥良啊,虽然我知道你肯定和这位警官先生没什么,但是这种事爆出来,粉丝那边还好说,我怕……” 苺谷朝音有些奇怪:“你怕什么?” 西野女士欲言又止。 她心说我怕你背后的金主也就是那位黑帮大佬生气啊! * 看到这张照片的显然不止苺谷朝音。 萩原研二坐在警车的后座之中,端详着这张照片,和坐在边上的伊达航对视了一眼。 这张照片的现场他们前不久才目睹过,但谁也没注意到会被拍下来、甚至还被当做绯闻给发了出去。 “恭喜你啊小阵平,”萩原研二啧啧,“梅开二度。” 正在开车松田阵平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不过要我说,怎么不把我和班长放上去?”萩原研二甚至有些不满,“只说帅气程度的话,明明我和小阵平差不多的吧?当年在警校的时候我可是要更受欢迎一些。” 伊达航对此敬谢不敏:“这种事还是饶了我吧,娜塔莉看到的话我可不好解释。” 是的,在那张照片里,萩原研二和伊达航都被刻意剪裁掉了,只有照片模糊的边缘露出了深蓝色警服的一角。 萩原研二长长叹了口气,幽幽地开口。 “明明是四个人的电影,却没有我和班长的姓名。” 第8章 恰好是个红灯,警车的行驶速度缓慢地减弱了下来,松田阵平终于有空闲能够将头转向后座,幽幽地盯着那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期好友。 “这么喜欢的话,”松田阵平冷笑,“下次我联系一下记者,给你俩多拍几张。” “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偷偷摸摸的才比较刺激。”萩原研二脸皮之厚度完全不在意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甚至还兴致勃勃地仔细端详着被狗仔拍到的那张照片。 “虽然偷拍这种行为很差劲,但是不得不说技术挺不错的,很有氛围感啊。” 他如此点评。 伊达航憋笑:“如果不是知道是假的,我可能真的以为是真的。” 松田阵平将头转了回去,抬起眼睛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又慢慢地垂下了睫羽。 “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他的语气很平静,“我怎么可能和偶像有关系?” 即使他总对那个名为弥良的偶像有种莫名其妙的在意,但那被他归结为和苺谷朝音相似的熟悉感,现下会产生交集也只不过是因为案件而已。 这个时间节点就像是一个坐标点,两条直线只会在这一个地方相交集,然后又各自分开,渐行渐远。 大概是因为恰到好处的角度、也或许是因为那时的日光正好,就连松田阵平本人只看那张照片的话,都几乎要以为他真的那么深情又温柔地在注视着某个人了。 不过很可惜,因为他就是本人,所以知道一件对所有嗑cp的同人女来说很残忍的事——假的,都是假糖。 “这些照片不用管么?”伊达航问。 “没必要吧,”松田阵平冷静地回答,“反正都知道是假的,比起我这边,应该是弥良那边更需要澄清……毕竟是当红偶像,绯闻对他来说应该很糟糕。” 偶像最忌讳的就是传出恋爱方面的绯闻。 但——弥良的粉丝生态圈似乎大不相同。爆料照片的博文下面,除了排在热评最前面的是粉丝的辟谣,剩下的几乎都是在嗑他俩同框时的cp感。 松田阵平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嗑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手机中收到了一封邮件。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抄送人是中川助理。中川助理发来的邮件内容很简短,他直接忽略了开头几大段社交辞令,直接拉到邮件的末尾。 “签售会吗……”松田阵平念出这个词。 萩原研二重复:“签售会?” “嗯。”松田阵平说,“弥良的助理中川小姐刚刚把弥良最近的活动行程、时间和地点整理了一份发给我,重点是周六举行的签售会。” 一言蔽之,弥良那边的意思是在签售会上为警方创造机会,争取在签售会上就能将安装炸弹的犯人一举抓获。 “既然弥良那边愿意主动配合,那搜查一课这边也没什么好说的。”伊达航点点头,“我回去会安排的。” 萩原研二比了个大拇指:“爆处组这边随时待命。” 松田阵平却没回答。 他又看了一遍那封邮件,最终烦躁地将手机屏幕摁灭了。 ——那家伙,未免也太过大胆。 * 杂志摄影棚的化妆间里,西野女士先是抬起头,警惕地看了一圈,确认化妆室里没有摄像头,这才严肃地面向苺谷朝音。 “我怕会造成一些不太好的后果。”她长长叹气,“我知道,这是误会,那个警察是去你家里询问你爆炸事件的情况的,等下事务所那边会帮你澄清,你不用担心。也不知道狗仔发这种容易被拆穿的料是什么意思,变相帮你炒热度么?” 西野女士的话语之中充满怨气,停顿了几秒,她又盯住了苺谷朝音。 “不过,你平时也得小心一点。”她十分郑重,“不然的话,很影响你的口碑,而且……我最担心的是你背后的那位先生会不高兴。” 她最后显得有些犹豫。 作为经纪人,西野女士很担心金主兼黑道大佬琴酒会因为绯闻而吃醋,然后对弥良产生不满。 苺谷朝音则有些惊疑。 他第一反应是心说我倒是不想被拍,但是谁防得住几千米外的长焦大炮?人的五感还没进化到超人的地步! 第二反应——那就有点微妙了。 西野女士口齿清晰地提到了“那位先生”。 在组织里,所有人提起那个人的时候都是称呼对方为“那位先生”,偶尔也会有人直接说“BOSS”这个词,但据苺谷朝音所知,西野女士并不是组织的成员。 换句话说,她不该知道“那位先生”。 ——苺谷朝音原本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他有点怀疑了。 难道说一直以来是他误解了,西野女士其实也是组织的一员? 这么一想,似乎很多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了……怪不得西野女士即使见到琴酒也没有多余的反应,而且对他总是莫名其妙的消失和私下里的行动缄默不语,原来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早说啊?苺谷朝音想,早知如此,他干嘛还要辛辛苦苦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纯良无害的小偶像啊! “原来你是担心‘那位先生’不高兴。”苺谷朝音松了口气,慢慢地对西野女士摆了摆手,“放心吧,不会的。” 他顿了顿,再度补充了一句。 “‘那位先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在我身上。” 苺谷朝音微微笑了一下。 那是当然的了,“那位先生”日理万机,就连当初被授予代号的时候,苺谷朝音都没有见到这位先生的真容,身为组织的大BOSS,哪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手下员工的绯闻? 但这个笑容放在西野女士的眼中,就带有五分自嘲三分痛苦两分强颜欢笑。 弥良和那个银发的黑道大佬竟然是这种剧情吗? 西野女士在心中感叹,弥良也过的不容易啊,虽然有金主捧,但很显然黑道大佬只是在养金丝雀,平时也不太关心的样子,连金丝雀传出绯闻都不在乎。 “你……你也不容易。”她欲言又止,只好叹气,“弥良,你要记住,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这件事,不要太用心了,否则伤到的只会是你自己。” 苺谷朝音心中一凛,心说他想探究BOSS秘密的心思那么明显么?这是在警告他?看来他得精进演技多锻炼一下…… “我明白。”他肯定地回答。 西野女士见苺谷朝音表态地干脆,心中顿时欣慰。 看样子弥良是真的爱惨了那位黑道大佬,但娱乐圈里爱上金主那是大错特错的不归途,她这个时候稍微提醒一句,也是希望让弥良不要沦陷的太深。 两人完全没发现刚才的对话没一句是同频的。 西野女士不再谈论起那则乌龙绯闻,转而说到了另一件事情。 “对了,这周末除了签售会,还有个临时的安排。” 苺谷朝音已经习惯了在休息时间里被加塞通告,“又是什么工作?” “是宴会。”西野女士的神情十分郑重,“国土交通大臣、堀田大臣的生日晚会。” “大臣的生日宴?”苺谷朝音挑眉,“这种场合,出入的应该都是政要和商界精英吧,为什么会要我这个演艺圈的艺人参加?” “因为堀田大臣唯一的孙女是你的粉丝。”西野女士也显得有些无奈,“她很想见你,所以堀田大臣的秘书联系了我,希望你可以去参加这次生日宴。” 苺谷朝音了然:“我没有说拒绝的机会吧?” 西野女士苦笑了一下。 对方是大臣,即使是邀请,也是没有拒绝机会的邀请。 苺谷朝音的手机响了起来,在上衣的口袋里发出了振动的嗡鸣声。 他摸出手机,亮起的屏幕中显示的是一串没有备注、但他烂熟于心的号码。在接起电话之前,西野女士十分识趣地起身离开了。 即使苺谷朝音不说,她也知道打来电话的是苺谷朝音背后的金主、那位银发黑道大佬。 她想,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想必是因为看到绯闻吃醋了吧?所以打电话来兴师问罪……嗯,最后说不定会变成小情侣的打情骂俏,这就不是她能在场听的东西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催促事务所公关部的人,立刻出澄清声明。 空荡荡的化妆师里只剩下苺谷朝音一个人,他在室内看了一圈,打开了化妆间中的试衣隔间,等关上门,他才接通了琴酒的通话。 “太慢了。”这是通话被接通之后琴酒的第一句话。 “我不是闲人,我要工作。”苺谷朝音毫不客气地呛声回去,“有什么事?” “堀田大臣的生日宴,你要配合波本、苏格兰和莱伊,执行一个任务。”琴酒作出了简短的声明,“拿到堀田大臣电脑中的秘密资料。” 苺谷朝音恍然:“原来参加宴会是你安排的?” 怪不得他莫名其妙被迫加班,琴酒果然不干人事。 “不,那是巧合。”琴酒短促地冷笑了一声,“看来你当这个偶像,确实有点用处——还有,不要和警察走的太近,你清楚老鼠的下场。” 很显然,琴酒也看到了那则挂在趋势第一的绯闻——他又不是什么不用电子设备的山顶洞人。 “那是我想的么?警察是因为爆炸事件才来找我了解情况的,狗仔乱拍难道我还能用枪抵在他脑门上威胁他把照片给删了?那样隔天我就会因为被爆出丑闻而退圈。” 苺谷朝音怨气冲天,几乎要化作实质从网线的另一端涌过来,使得琴酒下意识将手机拿的远离了一点。 他说了很多,但琴酒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纯属已读不回。 自从货真价实的出道的那一天起,梅洛酒的怨气就变得很重,重到琴酒怀疑这家伙的攻击性可能比自己还强。 在一大通抱怨过后,苺谷朝音拿出了一句万用结尾。 “我什么时候能偶像毕业?”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规律的机械音,因为琴酒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就当机立断地挂了苺谷朝音的电话。 苺谷朝音气笑了。 他摁灭了屏幕,面无表情地回了化妆间。 过了几分钟,化妆师小姐战战兢兢地回来了。她显然不敢再多说些什么,飞速给苺谷朝音做好了造型,成功把低气压的当红偶像塞给了摄影棚里等着拍摄的摄影师。 虽然心情不妙,但苺谷朝音对待工作相当敬业——他一向很努力,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当警察很努力、伪装卧底很努力、做偶像也很努力。 拍摄的空隙里,有一看就是实习生的工作人员羞涩地过来要合影和签名,苺谷朝音早已习惯,十分配合地露出营业微笑,摆出万能的合影姿势。 直到实习生问出:“请问你和那个警官……” “是假的。”苺谷朝音斩钉截铁,“别嗑假糖。” 实习生碎了。 * 趋势第一的绯闻显然传播范围极广,只要是热爱上网的人,现在大概都已经知道了。 很显然,这部分人里也包括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他们两人已经从刚才会面的酒吧出来了,现在正处于绝对安全的安全屋里。 刷到这则绯闻的时候,降谷零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微妙:“想不到松田那家伙的警察生涯这么精彩。” “绯闻对象竟然是当红偶像,”诸伏景光欲言又止,“某种程度上来说,松田也挺厉害的。” 降谷零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古怪:“说起这个偶像,我似乎听到了一点点传闻。” “传闻?”诸伏景光愣了,他打量着降谷零的表情,讶然地挑了一下眉,“什么传闻?” “和琴酒有关的传闻。”降谷零耸了一下肩,“不过我猜,只是有人瞎编的谣言而已——说琴酒是偶像宅什么的。” 诸伏景光也跟着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琴酒?偶像宅?看来果然是谣传。” 这是两个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联系在一起的词,组织里的任何人私底下都有可能是偶像宅,但唯独琴酒绝不会是。 “就算要编造琴酒的谣言,也不至于编这么不靠谱的吧。”降谷零摇头。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秒就收到了一封邮件——传讯人正是刚才被他们俩很不礼貌地议论过的琴酒。 降谷零瞬间收声,打开了邮件。 邮件中的内容很简短,附有一个地址。 [周六下午六点,和梅洛见面。] 短讯中所写的地址就在杯户町,降谷零怎么看那个地址都觉得有点眼熟。 诸伏景光已经摸出手机,在地图中搜索这个地址了——搜索出来的结果是一个场馆。 跟搜索结果一起跳出来的相关内容中,有一行大字十分显眼。诸伏景光盯着这行字,慢慢地念了出来。 “‘弥良写真集《朝光》于周六在本场馆限定发售中,购买可获得面对面的握手机会’……” 诸伏景光越念越沉默。 和梅洛酒的见面为什么要特地设置在偶像开写真集签售会的时候?真的在这么混乱的场面下进行对机密任务的商讨吗?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面面相觑,神情凝重。 难道传闻是真的,琴酒……真的就是个偶像宅? 第9章 降谷零宁愿相信莱伊是偶像宅,都不愿意相信琴酒会是偶像宅。 他对偶像宅的印象就是穿着印有应援语的文化衫、拿着画了自推的应援扇、购入大本的周边、会在live现场疯狂wota艺,一想到这种刻板印象要代入琴酒的脸……委实有点恐怖。 “事已至此,”诸伏景光斟酌着措辞,“只能先去看看情况了……等签售会的那一天。” 他当然也不会觉得琴酒真的是偶像宅,会特地将和梅洛见面的地点安排在弥良的写真签售会必然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只是这个原因他们暂时还没有摸透。 “等到那天再见机行事吧。”降谷零颔首。 他想了想,用手机给莱伊发了一封言简意赅的短讯,通知他周六那天去签售会现场就位。 接到这则短讯的赤井秀一有点莫名其妙——签售会?开玩笑的吧?波本发错人了? 他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短讯中极其简短的两行字,最后默默地把手机收了起来。 三瓶威士忌的想法都很相似——会选在签售会和梅洛见面,一定是有什么隐情。 赤井秀一琢磨了一下那位神秘的梅洛酒的身份,再联想到开签售会的是个长相显然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少年偶像,猜测梅洛其实是在追星、或者借用偶像宅的身份进行伪装。 总之,等到周六那天,他们就能见到那位神秘的梅洛酒了。 * 狭窄的房间中点着格外明亮的白炽灯,空气中弥漫着清新剂的淡淡香气。 灯光强烈到几乎晃眼的程度,穿着西装制服的男人就在这种光照下伏案工作。 他戴着护目镜,十分仔细地握着螺丝刀,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机械装置拼装起来。 机械构成的装置之中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 他放下螺丝刀,尝试着开启电源——电流通过三种颜色相交织的塑胶线圈,窄小的电子屏幕立刻亮了起来。 电子屏幕上红色的数字倒映在镜片后的瞳孔之中,他看着这个完成的炸弹,慢慢地笑了起来。 男人抬起眼睛,直视着面前的墙壁。 这个房间格外整洁,和严整摆放的一切都格外不同的是张贴在雪白墙面上的那张海报——巨幅的海报被盯在墙上,海报中那张堪称惊心动魄的脸让这个平平无奇的房间都熠熠生辉起来。 那是偶像弥良的脸。 只是那双特别的、有着淡金与微绿的眼睛,被人憎恶地用刀划上了数道,将之变成了完全不能辨别的样子。 只要看到这张脸,他就不可遏止地会回想起黑暗的过往——他是被排挤的、不被认可的存在,即使好不容易进入了憧憬的演艺圈工作也一样。 在选拔新人作为主演的时候,自认为演技更出色的他被只有一张脸能看的新人挤了下去。 因而只能从台前转到幕后——可笑的是,他甚至从未有过到达台前的机会。 好不容易交到的恋人也着迷了一样喜欢着那个有着特殊瞳色的偶像。在被他质问到底是谁更加重要的时候,恋人毫不犹豫地回答了那个他完全不想听到的名字。 扔掉写真、毁坏专辑、用剪刀将亲签和小卡剪成碎片,于是那份恋情也变得破破烂烂。 所以他无可遏制地尝试着去了解那个光芒万丈的偶像,而越是了解,就越是感到恶心和呕吐。 有光的那一面,就一定有暗的那一面,被捧上神坛的人就应该再被拉入深渊。那个造成他不幸生活源头的人不应该这样闪耀地处于镁光灯下,应当以别的、更加丑恶的姿态,被所有人记住。 光是这么想象一下,他就控制不住地因此而感到兴奋和战栗。 他翻开日历,盯着画了红圈的周六,用手指指甲在日历薄薄的纸业上留下一个深印的痕迹。 “明天……明天就都结束了。” 他哼起歌来。 * 写真签售会开始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拥有活动整理券的写真大部分是线上抽选入场,现场还有小部分是限量发售,数量并不多,所以签售会的结束时间是下午六点。 签售会现在还没开始,苺谷朝音刚坐着保姆车入场。 入场的入口边已经有粉丝在排队等待了,见他的保姆车开过来,小小的尖叫声开始此起彼伏。 苺谷朝音习以为常,半摇下车窗,对车外的粉丝们微笑着挥手打招呼。 等到车开进停车场,他才跟着来接人的工作人员的指引,从后台的通道走进化妆间中。 负责引领他的是位戴着眼镜、黑眼圈略显严重的工作人员,一看就是被工作给榨干了精神气。 苺谷朝音瞥了一眼他胸口挂着的工作证——越智杉人。 越智先生笑容可掬,带苺谷朝音走进化妆间后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造型其实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苺谷朝音现在只需要等待签售会开始而已。这一路上西野女士和中川助理都十分紧张,哪怕只是红灯闪烁也能让她们短暂应激——生怕哪里突然冒出个炸弹,将她们一起炸上天了。 中川助理忍不住咽了咽唾沫:“真的要这样吗?会不会太危险了……” “冷静,我们不是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了吗?”苺谷朝音平静地回答,“况且搜查一课和爆处组的警察都在外面待命,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他们会保护好我们的。” “事已至此,还能怎样呢?”西野女士淡淡地笑了一下,脸上充满绝望之后无力回天的苍白。 越智杉人站在门口,默然地听着屋内传来的模糊的说话声——隔着紧闭的门扉,他听不太清楚,只能隐约听到炸弹、警察之类的词。 “越智先生,”路过的工作人员叫住他,“你愣在这里干什么?主舞台那边的设备还需要你去调试呢。” 越智杉人回过神来:“知道了,这就来。” 他推了推眼镜,跟着工作人员一起前往签售会会场的主舞台。 …… “真的要这样吗?” 松田阵平低头,面无表情地伸手扯了一下脑门上绑着的印有“弥良”字眼的系带,手里还拿着一把应援扇,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个专程来参加签售会的粉丝。 “这叫入乡随俗,不这样穿就显得太突兀了吧。”萩原研二振振有词,“不过小阵平穿这个好像确实有点违和……噗。” 萩原研二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和松田阵平一模一样的装扮,但这个脸皮厚度非同一般的人显然并不以为耻,反而相当兴致勃勃。 “毕竟不能穿警服来,万一那个犯人就在现场,看到警察在的话干扰了行动就问题大了。”伊达航语气无奈。 他也和爆处组双子星一样做了粉丝标志性的变装,只可惜他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和全会场几乎90%的女孩子格格不入,甚至能听到有女生窃窃私语的声音。 “诶……那几个人也是弥良的粉丝吗?” “呜哇也太高大了,看起来有点吓人。” “仔细看的话都是帅哥,但是总觉得有违和感……” “话说我刚刚在那边也看到了三个男粉,也都是大帅哥。” “好奇怪,弥良有这么多男粉吗?” 三个便衣警察听得汗流浃背。 签售会现场正在排队售卖带有活动整理券的写真集,等这些写真集售完才会开始签售,他们三人为了不太显眼,刚刚才买了带有整理券的写真集出来。 有工作人员开始喊话通知:“请拿到整理券的各位客人在通道这里排队!” 随着人流的涌动,三人也十分一致地朝着排队的地方走去——直到迎面撞上三个人。 “抱歉……”道歉的话还没说完,松田阵平就卡壳了。 他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脸,那头金发和微深的肤色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张讨人厌的脸的主人在四年前的警校中经常和他互殴,一起洗厕所更是家常便饭。 他的目光往边上一瞟:很好,又是个熟人,金发混蛋的发小也在场。 第三个……这位戴毛线帽的长发潮男他就委实不太熟了。 但这三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手里拿着一本弥良的写真集《朝光》。 这次意外的遇见让他们全都措手不及。 降谷零下意识看了一眼松田阵平拿在手里的写真集,心说你小子还真的谈上偶像了? 松田阵平腹诽这金发混蛋去卧底还不干正事,用犯罪组织的脏钱公费追星! 六双眼睛面面相觑,降谷零率先回过神来:“没事。” 他顿了顿,主动搭话:“你们也是弥良的粉丝吗?真巧。” “会在这里买写真集的很难不是粉丝吧。”松田阵平干笑了一声,“抱歉,刚才撞到你们了。” “没事,你们先请吧。”诸伏景光的演技显然已经出神入化,就跟真的不认识他们一样冷淡地颔首,侧过身让出了通路来。 赤井秀一没作声,目光在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伊达航的身上扫了一圈,尤其注意了松田阵平和伊达航。 伊达航当然不用说,就算穿上了应援服、作了粉丝打扮用以掩饰,但身为一个优秀的FBI,赤井秀一仍然一眼就看破了他警察的身份。 至于松田阵平……赤井秀一不用特地观察就知道这家伙是警察。 在得知和梅洛酒的见面地点是在签售会时,赤井秀一就特地恶补了一些和苺谷朝音有关的资料,其中就包括最近两次登上趋势第一的绯闻。 松田阵平这位绯闻男主当然让他印象深刻。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原来绯闻也不完全是谣传。” 绯闻被爆出的那一天,苺谷朝音所属的事务所很快就发布了澄清声明,最后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对苺谷朝音本人没什么影响,倒是多出了一批拉郎的cp粉。 “是啊。”降谷零干巴巴地回答,很快主动开口转移了话题,“不过,还有其他警察在场的话……” 诸伏景光低声接话:“这里,应该很快就会发生些什么了。” 赤井秀一了然地点点头:“这就是琴酒将见面地点定在这里的原因吧。” 时间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传出了女孩们的欢呼和尖叫声。 最前方的主舞台上,苺谷朝音从升降台上缓缓出现,灯光自上而下的跳跃着落下,显得洒在浓密睫羽上的亮片格外耀眼。他缓缓睁开眼睛,朦胧的春色与初晨阳光的耀金一同显现,在炫目的光照下熠熠生辉。 按照流程,苺谷朝音会在签售活动开始之前,先唱一首他的二专《弥音》的宣传曲,作为之后发售的预热。 但在开口唱歌之前,苺谷朝音哽住了。 如果他的眼力没错的话——他似乎、依稀、可能,在台下排队的粉丝里看到了他的五个同期。 是的,没错,五人一个不少,整整齐齐。 ……搞什么?鬼冢班团建没通知到他? 第10章 苺谷朝音深信一个定律——当鬼冢班这五人组同时出现的时候,准没好事。 就跟他青梅竹马的侦探弟弟走到哪都有哪发生命案一样,这五个警察也是如此。 当年上警校的时候,但凡是外出时间,他们一准能碰到些案件,每次都还闹得挺大,导致次次把鬼冢教官气的跳脚,几乎承包了半年的洗浴室。 现在这几个人突然一起出现在他的签售会现场……苺谷朝音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会出什么事吧?应该不会吧? 苺谷朝音完全没想过这帮人里会有稍后要和他见面的威士忌。 开玩笑,同一届警校生也不过几百人,哪有这么多有卧底素质的人?还恰好卧底到了同一个组织、又恰好接下来要一起搭档? 准确一点说,苺谷朝音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些同期警校生如今的去向,也不太关心他们会被分到警视厅的哪个部门去工作。 警校时的生活对于苺谷朝音来说只是一段不得不经历的半年岗前培训,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目标和毕业后要做的事情……既然本来就是要断联的,那根本就没有必要去结交什么好友。 所以苺谷朝音当然也不知道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也去当了卧底,他甚至没注意到毕业合影的时候这俩人没出现。 他的视线很快速地从人群中的那五个人的脸上掠过,随即又垂下了浓密的睫羽,抬手扶了一下卡在耳中的耳返,等待音乐的前奏从耳返之中响起,传递给来。 虽然不知道降谷和诸伏如今在哪个部门工作,不过他们两人在警校时就成绩出众,想来是会被争抢的存在,搞不好都能混成警察厅的公安吧?苺谷朝音想。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真相了,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思绪,又在开口的那一刻被完全收敛住。 曲调格外轻快,像是麋鹿脖子上挂着的铃铛,雀跃着叮咚作响。在电吉他的琴弦被拨动的声音之中,少年低唱的声音响起,音色犹如清晨的第一束阳光。 西野女士说苺谷朝音是天生的偶像,事实也的确如此。 常年修习格斗术让苺谷朝音拥有极好的肢体控制力,即使此前没有舞蹈基础,在加倍努力地练习之后也已经像模像样了;音色和好看的脸那就纯属与生俱来的天赋了,苺谷朝音的声音很干净,稍微学习一下声乐就能唱出相当好听的歌。 他向来做什么都很努力,决定要当警察的时候很努力、为了能够当好卧底也很努力。 即使是被迫出道成为偶像,但因为不想辜负那么多粉丝为之付出的那份被称之为喜欢的心情,他一直都有在很努力地当好一个偶像。 至少在灯光下和荧幕里,要成为值得被喜欢的、优秀的偶像。 这首歌是在两周前发布的,在发歌的当天,效率极高的粉丝价就已经做出了细致的打call教程——比如现在,台下就不是一片沉浸式的欣赏,各种尖叫此起彼伏,但又很整齐地会在歌曲的高潮时跟着一起喊麦打call。 完全没有做这方面准备的五个警察和一个FBI沉默寡言,在兴奋的粉丝群中摇摇欲坠。 “感觉耳朵要聋了。”松田阵平虚弱地说。 “扮成粉丝果然是个错误的决定。”萩原研二差点被挥舞的应援棒打在脸上,狼狈地捂着脸躲开,“其实我们这样更加格格不入吧?” 伊达航没注意那么多,他单手捂住了耳朵,在努力地听耳麦之中其他警员给他传达来的消息,“什么?……好,我知道了,这边我会负责的。” 松田阵平注意到伊达航显得有些纠结的脸色,似有所感地皱起了眉:“怎么了?” 伊达航神情凝重:“会场里别的地方都排查过两遍了,没有发现炸弹,唯一没有来得及二次检查的,是……” ——是苺谷朝音所身处的舞台。 早有所料。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松田阵平还是下意识看向了舞台。 签售会是在剧场里举办的,表演时其他的灯光都被关闭了,只有舞台上的光源从少年偶像的头顶落下来,将黑发的发梢与睫羽的末端都染成半透明的颜色。 他一无所觉地在舞台上唱歌,万众瞩目——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下一瞬间,苺谷朝音在所有人的目光和移动的镜头下,与松田阵平对视了。 大约是因为脸上的表情太过沉重,苺谷朝音慢慢地牵起唇角,对他微笑了一下。 伴奏的余音刚好在此时结束,几乎在同一时间,苺谷朝音听到了十分轻微的滴答声。 他不动声色地摆出EndingPose,视线缓缓移动,寻找滴答声的来源,最终锁定了舞台边缘的提词器。 提词器被安装在舞台的地板上,那里确实是最容易被注意、也最容易被忽略掉的地方。这种电子显示屏哪怕有红点闪烁、或者滴答的机械声,大概也容易被忽略,只会认为是线路接触不良或者是其他的原因。 可也恰好,这里就是离苺谷朝音最近的地方。 假设炸弹真的装在提词器里,那么安装炸弹的犯人就必须是相关人员了,闲杂人等几乎不可能靠近舞台,尤其是今天还彻底将舞台设备检测了一遍……那就只能是临时安装的。 现场负责舞台的工作人员,都是嫌疑者。 除开在后台控制镜头和灯光的工作人员,剩下的人都在舞台下黑暗中笼罩的那一侧里。 苺谷朝音的视线恰到好处地偏转,对工作人员比了个手势,背景音的声音立刻便被掐断了。 “感谢大家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的写真集《朝光》的签售会,”他握着麦克风说,“谢谢一直以来为我应援的你们。” 苺谷朝音弯腰,对他们深深鞠躬。 舞台下的黑暗中,站在调试台后的男人看着镁光灯下的这一幕,冷冷地在心里发出了嗤笑——虚伪。 签售会在表演完之后就开始了。 拿着写真集中附带的活动券,每个人有一分钟的和苺谷朝音面对面说话、签名和合影的机会。 降谷零算是靠前位置排到的。 “你好,请问……”苺谷朝音一边接过写真集一边抬起头来,在和降谷零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卡壳了瞬间,又神态自若地继续接话,“请问这位先生,有什么想写的吗?” 他手中拿着签名用的马克笔。 “写送给安室就好了。”降谷零回答。 “好的,安室先生,谢谢你的支持。”苺谷朝音低下头去,翻开写真集的封面,在空白的地方龙飞凤舞地签下to签,又留下了自己的签名。 他低头认真签名的时候,降谷零就站在他的面前,垂下眼睫盯着他看。 站立的姿态下,降谷零要比苺谷朝音高出一大截,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头顶的黑发、一点露出来的白皙的脖颈、以及鼻尖和淡色的唇,唇珠格外显眼。 不知道为什么,降谷零总觉得这个角度下的苺谷朝音有种没来由的熟悉感——只是看那张脸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但这个角度、这个鼻子和唇形,他依稀是在哪里见过的,还见过很多次。 警校时期么? 降谷零想了想,觉得不太像。 他的记忆力很好,同期的每一个人他只要见过就有些印象,不可能存在对方站在跟前而完全认不出来的情况——除非对方去整容了。 要说警校时唯一没见过完整的脸的,大概只有同在鬼冢班的苺谷。在警校就读的那半年,降谷零就没见过苺谷朝音完整的脸长什么样。 苺谷的个性相当阴沉,长而厚重的黑发刘海盖过眼睛,降谷零经常怀疑他其实看不到面前的路。 这人又孤僻不爱说话,几乎不与人交际,日常的活动时是校舍、图书馆和宿舍三点一线。 而他会注意同班的苺谷,也是因为当时隐约听到一种传闻……听说苺谷和警视厅的高官有些关系,原本以苺谷本人的条件来说是无法被警校录取的,但他背后的高官出手运作,让苺谷最后成功被录取,并且进入了鬼冢班。 因为这个传闻,降谷零暗中观察过苺谷一段时间。 理论课的成绩是中等,格斗课的成绩也是中等,各方面的素质都很普通地处于中游,既不太高也不会差的显眼,从各方面来说都平平无奇,丝毫不引人注目。 总的来说,苺谷的个人素质并没有差到无法被警校录取的程度,那么当初的传闻大概也只是谣传而已。 确认这一点之后,降谷零就没有对苺谷朝音过多的关注了。 那时候的苺谷相当瘦小纤细,身高也矮一大截,和现在的耀眼夺目的偶像弥良完全不同——降谷零并不觉得成年男性还能无缘无故地突然长高,可眼前这个名为弥良的偶像看起来不太像整容或者接骨,年龄也和那个苺谷对不上……那么只能说那些相似度大概只是个巧合。 毕竟,世界上长得相似的人其实很多。 苺谷朝音对人的视线非常敏感,即使低下头,他也能感觉到降谷零正在看他——这种注视让他有些如芒刺背。 如果是粉丝他当然不会紧张,但眼前这位可是他们那届的第一,万一被看出来真实身份、又被当场叫破……那他就得现场叛逃了。 “要合影吗?”苺谷朝音签完了名字,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对降谷零露出标准的营业微笑。 “不用了,”降谷零显然对留下合影这件事有些抗拒,“谢谢。” 他礼貌地道谢,接过写真集离开了。 但苺谷朝音无法放松下来,因为下一个人是松田阵平。 ——穿着粉丝应援衫、拿着应援棒的松田阵平。 苺谷朝音和他对视了两秒,然后默默地转开了视线。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别忍了,想笑就笑吧。” “我没有想笑,只是觉得……嗯,很特别。”苺谷朝音矢口否认。 他伸手去接松田阵平手中拿着的写真集,但在接过写真集时,手指有意无意地碰到了青年警官的手背,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暧昧地勾缠了一下,又若即若离地分开。 排在松田阵平身后的女粉丝看得双眼瞪大,瞬间心率飙升,伸手直掐自己的人中。 她cp发糖了!!! 第11章 吉川葵向来觉得自己的运气很不错。 具体可以体现为——明明只买了一本写真集,却在签售会的名额抽选之中成功中奖,能够前往线下去近距离接触自己的偶像弥良。 但凡有抽选,十次九中;如果有线上影通,即使一开始拼手速抢不到,后续她也总能意外地刷到掉落捡漏……一言蔽之,她的运气确实好的不可思议。 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后,吉川葵更是坚信这一点。 是的,她是cp粉,但是个歪屁股cp粉——只要和弥良相关,只要相方没有雷点,她什么都能嗑一口。 这其中当然包括了松田阵平。 正儿八经的警官、制服控、黑墨镜、帅气满分的脸,这些叠buff的时髦值加起来完全不亚于任何一位娱乐圈艺人,光只看脸,吉川葵就觉得松田警官和弥良简直是绝配。 虽然这一对只是拉郎配,众所周知是假到不能再假、全靠cp粉脑补的一对,但两次同框之后,无数二创如同雨后春笋一样蓬勃而出,擅自给他俩增加了无数私设以及各种破镜重圆的情节,吉川葵吃粮吃到了撑。 是假的怎么了?既然是假的,那她嗑一口也不会变成真的。 而很幸运,她恰好就排在松田阵平的后面。 不得不说,吉川葵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松田阵平,在发现的那一刻她犹如天降甘霖,脸上淡定,实际上已经摸出了手机疯狂敲字,亮晶晶的美甲在手机屏幕上戳出一段十分有节奏感的敲击声。 [Aoi:啊啊啊] [Aoi: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Aoi:我的天!!!!!!!!!!!!!] 她发出了一连串尖叫,让同好群里的人纷纷冒了出来。 [?] [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糖?] [发生什么了] [难道弥良在签售会亲自麦了吗] [Aoi:差不多] [?!?!?!?!] [细说] [Aoi:谁懂,排在我前面的是松田警官!就是那个松田警官啊啊啊啊] [Aoi:我看谁还敢说我cp是假的,如果之前那场意外事故是因为工作、去家里也是因为工作,那签售会呢?!还是私下便装来的签售会!] [他好爱他] [想不出来除了真的喜欢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嗑晕了] [正主发的粮就是香] [大家都懂,警官毕竟警官,他不是艺人,他不需要刻意麦麸,所以……] [Aoi:他们是真的!] 吉川葵十分郑重地敲下这行字,再抬头时,她就看到了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缠绵的手指。 分明只是指尖轻轻勾了一下、又在掌心短暂扫过的一瞬,但吉川葵为了磕糖而化身显微镜的眼睛丝毫没有放过每一帧。 [Aoi:我疯了啊啊啊啊] [Aoi:大庭广众之下挠掌心和勾手指是什么概念?!什么概念?!!!] [Aoi:如果他们都不是真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松田阵平感觉到了一点异状,在他转过身离开时,恰好往身后瞟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孩呼吸急促、满面潮红,一副随时要晕倒过去的样子。 “你没事吧?”松田阵平开口,上下打量着心跳过载的吉川葵。 “我没事,”吉川葵在松田阵平的注视下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我只是……太幸福了。” cp正主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亲自发糖,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cp粉。 吉川葵说话的语气中甚至带着哽咽的语调,松田阵平大为不解,缓缓后退了一步。 他心说只是见偶像一面而已有必要激动到哭么?果然他还是不懂追星的粉丝心里在想些什么。 等轮到吉川葵的时候,苺谷朝音刚露出微笑抬起头来,就被还沉浸在激动情绪之中的吉川葵一把握住了手。 苺谷朝音愣了:“那个……” “我就知道你们是真的。”吉川葵哽咽着说,“祝你们幸福,我会一直为你们应援的。” 苺谷朝音表情茫然:“……谢谢?” 等到他签完名、吉川葵拿着写真集蹦蹦跳跳地走下台,苺谷朝音才回过味儿来——这女孩很明显是他和松田阵平的cp粉。 不,他们不是真的!你们cp粉是真饿了,怎么什么都嗑?! * 松田阵平下了台,这才慢慢松开原本握拢的手掌心——那里躺着一张被折叠成一个小小的正方形的纸条。 他低垂下眼睫,将纸条展开,上面这些了很简短的几个字,字迹显得有些潦草。 “提词器”。 松田阵平的目光缓缓移动,极快地瞥了一眼舞台上的提词器,然后又收回了目光。 “你发现什么了么?”伊达航开口问。 松田阵平没有答话,将那张字条递给了伊达航。伊达航满头雾水,但疑惑的神情在看清字条上的字之后便瞬间消散,变成了凝重。 “是弥良给你的么?”他问,很快就自己得出了答案,沉默地偏头看向舞台,“舞台上的提词器……嘶,有点难办。” 提词器被安装在剧场的舞台上,而签售也是在舞台上,粉丝们轮流排队在舞台上进行签名和互动,然后又挨个从另一边的出口下台离开——在这样的位置,警方很难出手干预,直接说提词器下被安装了炸弹的话,必然会引起粉丝的恐慌。 如果用别的借口去拆弹……他们并不清楚炸弹的样式,如果引起了犯人的警惕,不管不顾地直接引爆,那么在场的这些人全都逃不掉。 “不管怎么样,先布控吧。”松田阵平抬手,拍了拍伊达航的肩。 萩原研二的目光在场内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舞台边戴着工作牌的staff身上,“能在提词器里安装炸弹的,应该是对舞台很了解的人吧?而且场馆之前检修过……也就是说,” “犯人就在现场。”松田阵平流畅地将话接了下去。 “现场是要发生什么事吧。”赤井秀一开口。 现场有很多警察——全都是便衣。即使没有穿着警服,天生的敏锐度也让赤井秀一能觉察出那份属于警察的特质。 诸伏景光抬起眼睛注视他:“你的意思是,这些警察可能是冲我们来的?” “不,”降谷零缓缓摇头,否定了这句话,“那些警察虽然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实际上一直在注意舞台,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大概跟弥良有关。” “如果发生混乱的话,会很麻烦。”赤井秀一皱眉,“少跟警察接触,才是最好避免麻烦事情发生的办法。” 降谷零冷笑:“现在警察都聚集在这里了,难道是你想阻止就阻止的了的?” 况且,他们来这里的原因是梅洛,必须要见到梅洛,他们接下来的任务才能打开突破口。现在一走了之倒是省了麻烦,但很可能会错过和梅洛的见面。 至于其他的…… 他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三个同期所在的方向。 三个警察结伴便装出现在偶像的签售会,按照他对同期的了解,这三个人显然都不是那种会追星的人,再结合几天前同样和弥良有关的爆炸事件,那么结论显而易见,这个会场会有案子发生。 ……难道有什么隐情?否则琴酒怎么会也让他们来这里? 想到这一点的不只是他,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也同样想到了。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 赤井秀一开口:“那个偶像,有什么不对劲么?” * 剧场的舞台上被灯光笼罩着,越智杉人站在台下,抬起头盯着舞台。 光芒实在太过晃眼,他只是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睛发酸,有了难受和刺痛的感觉,隐隐要渗出眼泪来。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将酸涩感和生理性的眼泪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越智先生,”站在他身旁的staff奇怪地看过来,“您很冷吗?怎么在发抖?” “没事,可能是最近有点感冒了。”他神态自若地笑着回答。 不——那是代表着兴奋的战栗。 “原来是这样,”staff不以为意,一边继续手中的活一边和他搭话,“说起来弥良的人气真是高呢,即使不能进入会场,也有超多等在外面只为了看他一眼的粉丝。” 越智杉人微笑着附和:“毕竟是人气偶像嘛。” 被那么多人喜欢着、爱戴着的弥良,如果被降下天罚、变成烟花,想必会变成很多人一生之中最难忘的那一瞬间吧? 他这么想着,手缓缓伸进了口袋之中,握住了那个方形的遥控器。 只要他拨开按钮,藏在提词器之中的炸弹就会在瞬间爆炸,吞噬整个剧场……但现在不是按下按钮的时候,虽然很想近距离观看弥良变成烟花的场景,但越智杉人并不想把自己也献祭。 他想了想,打算找个借口回后台。 但在他起身的时候,苺谷朝音也站了起来。他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在粉丝们疑惑的视线之中走下来,直奔他们这些工作人员所在的地方。 越智杉人心头一紧,若无其事般站在原地。 苺谷朝音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一圈,微笑着开口:“是这样的,我灵机一动……” 越智杉人心说你可别灵机一动! “……想在签售中场加个小小的表演,免得来的粉丝们觉得活动太无聊。” 越智杉人面带微笑在心里腹诽:还表演什么?媚粉媚过头了吧?对那些粉丝来说你就是坐在这什么都不说她们都能看一整天!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苺谷朝音抬了抬手,示意越智杉人靠过来。 越智杉人的身体僵硬了两秒,最终有些抗拒地凑了过去——而在肢体有所接触的瞬间,苺谷朝音像是被绊了一下一般,狠狠和越智杉人撞在一起。 下一秒,苺谷朝音就倒在了地上。 他难堪地抬起头,强忍着委屈和不安:“越智先生,你为什么要推我?” 此话一出,全场粉丝都愤怒地盯住了越智杉人。 越智杉人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头皮发麻,目瞪口呆。 ——怎么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碰瓷啊! 第12章 在看到苺谷朝音直奔可能存在嫌疑犯的工作人员那里走去的时候,松田阵平心里就咯噔跳了一下。 从上次在公寓见面、苺谷朝音主动提出要当诱饵时,松田阵平就觉得这人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尤其喜欢主动出击——就比如现在。 他完全能猜到苺谷朝音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在察觉到苺谷朝音想法的瞬间,也跟了上去。 他是警察,再怎么说苺谷朝音也只是普通人而已,身为警察,怎么能让应该保护的对象处于危险当中? 但在他上前试图做点什么的时候,苺谷朝音就在他眼前倒下了。 ——按松田阵平的看法,他觉得这纯属碰瓷。 被碰瓷的越智杉人惊呆了,看着这一幕的警校五人组外加FBI也惊呆了。 “越智先生?”一边的其他staff惊呆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西野女士和中川助理此时表现的活像是护犊子的母兽,联手拦在越智杉人的面前:“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该好好解释一下?” “我不是,我没有……”越智杉人的解释十分苍白而无力。 他很想说他刚刚什么也没做,但那个摔倒实在是恰到好处,仅仅就是一瞬间而已的事情,快到谁都没反应过来,苺谷朝音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但显然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说辞,无缘无故的,苺谷朝音难道还会陷害他一个工作人员不成? 面对所有人质疑和愤怒的目光,越智杉人心里只有一个词:百口莫辩。 苺谷朝音的表演更是让他无话可说。 少年伸手捂着手臂的一侧,在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之中受伤地低垂下睫羽,黑发的发梢挡住了瞳底的片光。从松田阵平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他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线,那一点唇珠被咬的磨了两下,泛出一点被蹂躏般的红。 弱小、无助而可怜,谁看了都会心疼。 松田阵平缓缓舒出一口气,他像是被气笑了,又有点无可奈何,单手插进长裤的口袋里,微微前倾着弯腰,对苺谷朝音伸出另一只手来。 那只手递到面前来的时候,苺谷朝音愣了一下,才抬手握了上去。 首先感觉到的是掌心的温热。 青年警官的手显得十分修长而白皙,骨节分明,指腹相贴摩挲过时能感到一点粗糙——是常年拆解炸弹而留下的薄茧。 毫无疑问,这是拆弹警察的手。 松田阵平稍微用了一点力,便将苺谷朝音拉了起来。 因为力的惯性,苺谷朝音踉跄了一下,差点栽进他的怀里,好在被松田阵平及时地握紧了肩膀。 两人在这短暂的瞬间对视,周围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暧昧流淌。 吉川葵直勾勾地看完一切,又开始掐自己的人中了。 ——她的cp绝对是真的,真的不能更真了! 松田阵平垂首,用气音微不可及地动了动嘴唇:“这么乱来,你不怕犯人狗急跳墙么?” “他没有机会了。” 苺谷朝音注视着松田阵平,缓缓笑了起来。那双像是淡金、又拥有春日湖水般透绿的眼睛因为愉悦而弯了起来,眼角眉梢透出某种令人惊心动魄的昳丽。 接着松田阵平便感觉到了——在两人相交握的手中,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 苺谷朝音这时才适时地松开了手,松田阵平低头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小小的、方形的遥控器。 很显然,这是炸弹的引爆器。 松田阵平意外地挑了一下眉,立刻明白了过来。 这玩意儿当然只能是苺谷朝音刚刚从越智杉人的身上顺过来的,就在那摔倒的一瞬间。 “你……”松田阵平欲言又止,“如果哪天不当偶像了,我可不希望在审讯室里见到你。” 一言蔽之,苺谷朝音在顺手牵羊这件事上天赋斐然,如果钻研此道,松田阵平相信他假以时日一定能取代怪盗基德成为最受追捧的一代大盗。 “放心吧,不会的。”苺谷朝音诚恳地回答,“就是被抓我也是进警视厅的审讯室,跟你们警备科爆炸物处理班没什么关系。” 松田阵平:“……你还挺了解的。” 苺谷朝音心说那当然了,他可是正经警校毕业的! 此时越智杉人也发现了引爆器不知所终,脸色瞬间苍白,目光直勾勾地朝苺谷朝音看了过来。 苺谷朝音察觉了这道相当灼人的视线,缓缓转头,与越智杉人视线相对。 他什么都没说,只冲越智杉人挑衅地笑了弯了一下唇角。 越智杉人的脸的立刻由白转黑。 因为这场“现场工作人员因不满而推搡弥良”的事故,现场粉丝的情绪已经显然变得不满了。 不用苺谷朝音说什么,萩原研二和伊达航就十分自然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将越智杉人给卡住了。 越智杉人抬头,萩原研二朝他无比春光灿烂地一笑:“这位先生,我们去那边好好聊一聊吧?” 为了安抚粉丝,苺谷朝音已经十分熟练地从staff那里接过了话筒。 “不好意思,刚才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情况,让大家担心了,请放心。”苺谷朝音顺势苍白一笑,“舞台的设备出现了一点故障,所以会稍微耽误大家一点时间,十分抱歉。签售活动会在故障排除之后继续进行,感谢大家的谅解。” 偶像本人亲自发话,虽然需要稍微等待一点时间,但大多数粉丝并不介意——只要不取消签售,什么都好说。 吉川葵这样的cp粉就更加不介意了。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辈子留在这里,只为了多磕两口糖。 * 越智杉人在被萩原研二和伊达航带到另一边的时候就被铐上了手铐——引爆器上有他的指纹,这是无可辩驳的证据。 直到现在,伊达航还有些恍惚:“就这么抓到了?” 怎么感觉他们好像什么都没干,光凭弥良一个人就把犯人给逮住了? “你是怎么发现那家伙是犯人的?”萩原研二很好奇。 刚结束签售,身处后台的苺谷朝音回答:“一点观察力而已。” “舞台检修了两次,知道这个时间差,就能猜到犯人会在哪些人之中,而只有那个越智杉人……”他斟酌了一下才回到,“在见他第一面起,就给我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苺谷朝音对他人对自己的态度十分敏感,而越智杉人的恶意在他眼中就像黑夜中的探照灯一样无法掩饰。 即使脸上带笑,眼角眉梢之中透露出来的深刻的恨意也无处遁形。 除了那个犯人,谁会这么恨他? “他讨厌我,不是那种对艺人的厌恶,而是对我本人的……恨意。”苺谷朝音耸了下肩,“而且靠近他的时候,我闻到了他身上很淡的粘接剂和增塑剂的味道。” 这是制造炸弹时最常使用的工具。 松田阵平挑眉:“你鼻子很灵。” “谢谢,”苺谷朝音礼貌地回答,“经常有人这么说。” 松田阵平盯着苺谷朝音看了好几秒,然后微微笑了一下,将手机按亮,递给了他。 “交换个line吧。”他若无其事般说,“下次有事的时候,可以直接联系我。” 苺谷朝音顿了顿才接过了手机,他在line中输入自己的账号,完成了添加好友的操作,才将手机递回给松田阵平。 “这算是搭讪么?”他失笑,“是不是稍微有点延迟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以后不要发生什么能够联系到松田警官的事情。” “是啊,”松田阵平意味深长,“我也希望。” 在转身的那一刻,松田阵平才微微皱眉,又很快舒展开。 一般人并不会经常用到增塑剂这种东西,身为偶像,弥良却能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极快地辨认出被掩盖在洗衣剂气味下的增塑剂的味道……这太过奇怪。 …… 签售会结束后,苺谷朝音和西野女士坐在后台的休息室里。 西野女士心惊胆战:“原来那个人就是犯人,真是太吓人了,万一……” 西野女士的声音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苺谷朝音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看了一眼西野女士,西野女士立刻会意,转身走了出去。 很显然,这是那位先生又给小金丝雀打来慰问电话了。西野女士心想,他好爱他。 等西野女士出门,苺谷朝音才接起了琴酒的电话。 “你那边的警察太多了,换个地点。”琴酒的语气十分不好,“半小时后,波本、莱伊和苏格兰在M.S酒吧等你。任务的具体情况,波本会和你说明。” 苺谷朝音:“我知道了。” “说不定,你之后经常有机会和他们见面。” 没等苺谷朝音反应过来琴酒这句话的意思,通话就被挂断了。 苺谷朝音盯着手机的黑屏,缓缓蹙起了眉。 “……什么意思?” * 二十分钟后,苺谷朝音出现在了M.S酒吧的门口。 在推门进去之前,他正在思考一百种对威士忌三人组进行职场霸凌的方式。 既然这三位代号成员都是优秀的成员,想必也是罪大恶极,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干过多少坏事,放在法庭上是牢底坐穿的存在,那么身为正义的卧底警察,他或许可以提前把这几个社会蛀虫给解决掉? ——直到苺谷朝音进入酒吧,看到他的三个好队友为止。 酒吧的光线是昏暗的蓝紫色,霓虹灯光晃过时让人不太看得清脸。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坐在卡座沙发上的三个人齐齐朝他看过来时,苺谷朝音还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之中。 委实说,是熟人。 ——有点太熟了。 当年在警察学校时同班同学的那种熟。 就算酒吧灯光昏暗,苺谷朝音也绝对不会忘记降谷零那头少见的金毛和黑皮、以及作为绑定NPC一起出现的青梅竹马诸伏同学。 这两人作为警察学校之中女人缘仅次于萩原研二的存在,颜值是经过大众考验的抗打,另一位大夏天戴着针织帽的黑长直潮男显然也长得别有风味…… 苺谷朝音一顿。 他想到了半小时前,琴酒意味不明地说他们之后可能会经常见面。 四人,男性,还都是长得好看的年轻男性;再联想到他曾经就是被迫出道成为偶像…… 苺谷朝音胆战心惊。 ……难道组织终于道德沦丧,要强迫代号成员组成男团出道吗? 第13章 不,等等,万一是他想多了呢?万一是他误解了呢?万一这几个人其实不是那三瓶威士忌、而是单纯聚在一起喝酒的朋友呢? 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是他走错地方了,这里根本不是琴酒说的M.S酒吧。 苺谷朝音和威士忌三人组大眼瞪小眼了几秒,然后在他们三人的注目礼下缓缓后退几步,直到整个人都退出了酒吧,关上了深色的玻璃门。 苺谷朝音抬起头,看向酒吧门上挂着的招牌,写着M.S这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 他没走错,那么那三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苺谷朝音在原地沉思了几秒,再度推门走了进去。 降谷零已经从卡座上站了起来,走到吧台边上,在苺谷朝音的身边坐下,偏头微笑着看向他:“要不要我请你喝一杯波本?” 波本——很明显,降谷零这是在对他暗示自己的代号。 这位警校同期还真是卧底,而且也混成了代号成员,甚至是他接下来一次任务的队友…… 苺谷朝音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该说什么呢?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本以为任务的队友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想不到竟然是铁骨铮铮的卧底警察——这是当然的事了,苺谷朝音可不会认为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是真的跳反混黑了。 这么想来,当年这两个人没来毕业合影也有了理由……是因为要去卧底吧? 然而兜兜转转,三个人撞车了——一下子派进来了三个卧底警察,还个个都有代号,甚至凑到了同一组执行任务。 如果真的摊牌,他们三人甚至能一起打扑克吧。 四个人的任务,卧底含量竟然达到了惊人的四分之三,只剩一个莱伊是真正的组织成员,注定要成为被他们三个日本警察排挤的人。 苺谷朝音心说这组织到底还有前途么?一下子混进来三个拿到代号的卧底,看来组织的背调和人事都是一帮废物啊,真不怪琴酒天天疑神疑鬼。 在等待回答的时间之中,降谷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疑似梅洛酒的人。 他的记忆力向来良好,即使苺谷朝音穿着一身黑,将黑色连帽衫的将帽子戴在头上、又戴着黑色的口罩,只在黑发下露出一双眼睛来,降谷零也能瞬间认出这个人就是前不久刚刚见过的偶像——弥良。 那双罕见的异瞳在酒吧幽蓝的灯光之下不并不太明显,但在他轻轻偏头的时候,瞳孔中折射过淡金的偏光,春日湖水般的透绿格外漂亮。 那个偶像弥良,就是梅洛酒? 这也太……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惊讶。 不知道为什么,降谷零心中生出了微妙的、无法用具体的欲言来形容的感觉。 那大概是某种可以被称之为可惜和遗憾的心情——只是对于作为公安警察的降谷零而言。 苺谷朝音单手撑着下颌,用白皙修长的手指勾住了黑色口罩细细的带子,显露出形状优美的鼻尖和唇形,对降谷零弯起眼睛笑了笑。 “比起波本,我更喜欢梅洛酒。” 他轻声说。 降谷零的呼吸微不可见地停滞了瞬间。 果然,弥良就是梅洛酒——那个将要配合他们进行下一次行动的、组织之中一直流传的神秘的代号成员。 “来一杯?”降谷零也顺势露出了笑来,“我请客。” 在降谷零说话的时间里,听到两人对话的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也走了过来,在降谷零和苺谷朝音两人的左右两侧坐下,形成一个将苺谷朝音包围其中的姿态。 这让他有些轻微的不适。 苺谷朝音的目光不动声色地飘了过去,又很快收敛,垂下浓密的睫羽,凝视着吧台上大理石显示出来的模糊倒影。 “不了,”苺谷朝音顿了顿,才慢慢地回答他,“……我不能喝酒。” 诸伏景光不解:“酒精过敏么?” 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因为我没满20岁,没到合法的饮酒年龄。” 没想到苺谷朝音会这么回答,威士忌三人组的脸上同时出现了一片空白。 “想不到……”赤井秀一欲言又止,“你还挺遵纪守法的。” 明明是犯罪分子,这正常吗? “难道是我想这样么?开什么玩笑,万一喝酒被拍到了怎么办!”苺谷朝音冷笑,“难道你们谁会替我录下跪道歉的视频么?” 根据法律规定,年满20才能合法地喝酒,而苺谷朝音今年19岁,还没到20岁——并且他还是偶像,身为公众人物,如果被拍到这种违法的事情可是极大的丑闻。 他是想退圈没错,但毕竟是警察,并不想因为知法犯法的事情而退圈……这要是卧底结束之后再被扒出来,简直是警察失格。 “原来是这样,”诸伏景光了然了,“那么还是去包间里吧?” 酒吧的装修用的是深茶色的玻璃,虽然看不太清,但凑近了是能看清酒吧内的景象的。 包间并不算大,苺谷朝音走进去时将灯全部打开,这才放下了连帽衫的帽子。 大概是黑发被压住而遮住了眼睛,苺谷朝音抬手将搭在额前的发梢向后捋了一把。能够被称之为瑰丽的五官被毫无掩饰地显露出来,在黯淡的灯光下有种格外的锋锐的美感,像是要刺破肌肤,流出鲜红的血来。 降谷零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苺谷朝音的脸:“想不到梅洛会是当红偶像。” 偶像弥良、组织的代号成员梅洛酒,这两个身份竟然是能画上等号的。 仔细想想,梅洛酒的别称和弥良的读音本来就完全一样,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想过这两个身份其实是同一个人。 因为弥良的年龄。 在来参加签售会之前,降谷零就查过弥良的身份、过往的经历,这些东西也基本都是公开的资料,只要直接搜索弥良的名字就能跳出百科来。 弥良今年是19岁,百科上写着的生日是圣诞节,一年当中的尾声;此前的过往经历也没什么异常……年幼时跟随父母在国外定居,父母在国外身亡后又回到日本,在远房亲戚偶尔的看顾下独自一人念完了国中,随后直升高中。 弥良在高一时参与了特摄系列作的选角,并被选中成为主役,借由电视剧的播出,高二时正式宣布出道,并且作为偶像开始进行演艺活动。 今年、也就是出道的第二年,弥良顺利考上大学,成为了爆红的超高人气偶像、兼大学一年级的学生。 弥良的过往经历看起来毫无破绽,时间线清晰可查,而降谷零认知之中的梅洛,则是个神秘、实力强悍、让人忌惮的代号成员。 据降谷零所知,梅洛进入组织的时间要比他更早一点,获得代号的时间也比他更早。 在传闻之中,梅洛的个人实力十分优秀,备受器重,基本上只和琴酒单线联系,很少和其他组织成员见面,参与的任务都是百分百的完成率,从未失手。 但现在,降谷零总算知道梅洛不和其他人见面的原因了。 ——根据弥良的演艺经历来看,出道的这两年中弥良一直都在连轴转地进行工作,又正是事业上升期,昼夜颠倒,甚至有过在片场直接睡着的经历;忙碌成这样,连抽空去完成任务都要抽录制节目的空余时间,哪有空和其他代号成员联络感情? 可是……如果在年龄上没有作假的话,弥良今年才19岁,三年前进入组织时也不过16岁,取得代号更是两年前、也就是17岁的事情,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是受到BOSS看重的代号成员了么?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梅洛的特殊性不言而喻。 能在这么小的年纪成为代号成员,他一定有特殊的地方——或许弥良本来就是组织从小就精心培养的杀手也说不定。 降谷零在短暂的时间之中默默盘算了一下,打算等之后就回去给风见裕也发个消息,让他通过公安的系统去查一查“弥良”。 “大致的情况琴酒和我说过了,你们要潜伏的是堀田大臣的生日宴对吧?”苺谷朝音开门见山,视线在他们三人的脸上逐一扫过,“我可以帮你们。” “你打算怎么进去?”赤井秀一蹙起了眉,“堀田大臣这次生日宴的安保很严格,邀请的都是政要和社会名流,如果要易容的话……” 苺谷朝音打断了他,“不用那么麻烦,我收到了邀请函。”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幽蓝的光在眼底一闪而逝。 “堀田大臣的孙女是我的粉丝,”他说,“我可以带你们进去——但只能一个人。” “一个人?”诸伏景光疑惑。 苺谷朝音颔首:“只带一个人的话我还可以说是我的临时助理之类的,三个人一起带进去太惹人怀疑了。作为助理,可以跟我一起进入会场,剩下两个人我可以临时安排,让你们作为侍应生。” 临时安排两个人当侍应生显然也不是简单的事,但好在有偶像弥良这个身份,他能转圜的事情其实很多——所谓红了之后身边的都是好人,他现在能动用的人脉有很多。 苺谷朝音的视线在他们三人的脸上打量了片刻,最终盯住了降谷零。 “这位……安室先生,对吧?”苺谷朝音笑了,“就由你和我一起入场好了。” 降谷零挑了一下眉,显得有些惊讶:“我没有意见,但是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长得最显眼,去当侍应生太有记忆点了,容易被人记住。”苺谷朝音的回答十分直白,“而且脸长得很不错,我可以说你是事务所让我带的新人模特之类的,虽然莱伊和苏格兰都是帅哥,但混血显然比较有卖点。” 很有卖点的降谷零陷入了沉默,连脸上伪装出来的微笑都显得有些僵硬:“……我该说一句多谢夸奖么?” 苺谷朝音微笑:“不用谢,你应得的。所以,任务的具体内容?” “很简单。”赤井秀一回答,“找到堀田大臣那台不联网的手提电脑,将一份关于编号为1217的资料拷贝出来。” “难点是不能被察觉到。”诸伏景光语气严肃,“至少在这份资料派上用场之前,不能让堀田大臣察觉到异常,否则这次任务的结果就会是失败。” 苺谷朝音心中微微一动——这么看来,那位先生十分看重堀田大臣手中的这份资料。 既然有他参与,那么很显然,最有可能接触到这份资料的人是他。等拿到这份资料,他可以先自己拷贝一份,传回警视厅公安部,然后再将资料交给琴酒。 “我知道了。”苺谷朝音微笑起来,“具体的就见机行事吧,我外出的时间不能太长。” 他的目光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瞬间,又立刻收敛了。 “下次再见吧。” 他意味深长地说。 话音的尾调落下,苺谷朝音重新戴上了口罩和连帽衫的帽子,转身走出了酒吧的包间,将三瓶威士忌的目光隔绝在了门内。 刚回去没多久,苺谷朝音的另一部手机就接到了来电。 他低头,看清了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探。 第14章 接起通话的瞬间,苺谷朝音脸上的神情立刻就变得柔软了下来,连语气都染上了温和的意味。 “英国那边现在是下午吧?你不用上课么?” 通话的另一边,有着茶发的少年靠在窗台边上,背后是满目红枫,发红的叶子被风吹落,簌簌落在他的脚边。 白马探低头,忍不住扯开唇角微微笑了一下。 “刚刚帮苏格兰场解决了一起案子。”他漫不经心地一笔带过,“刚刚上推刷了一下,发现你的签售会出意外事故了?有工作人员对你使用暴力?” 在白马探看不见的地方,苺谷朝音耸了耸肩,“算得上是使用暴力吧——不过是未遂。” “噢。你是故意的,”白马探挑起了眉,语调中带上了一点调侃的笑意,“以前你就喜欢用这一招。” “是啊,这么熟练的招数当然要好好使用了。”苺谷朝音也笑着回答,没等白马探答话,他沉默了两秒才接着开口,“你在英国一个人没问题吧?不打算回日本了么。” 白马探故意用上了显得略微夸张的语气:“我都在英国一个人生活快六年了,每次都问这问题,你不觉得很没有必要么?” “因为担心你,”苺谷朝音在和白马探说话时向来打直球,“还有……对不起。”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在通话另一端有些微不可闻。 白马探叹了口气:“都说过没什么了,我在英国很好,有保姆有管家有司机,我还能活的不好么?而且,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所以不要跟我道歉,照顾我不是你的义务。” 苺谷朝音沉默地听着他说话,少年清亮的声线可以压低了一些,意外地让人觉得温柔。好听的语调从听筒的另一端穿过来,酥酥麻麻地在他耳边响起。 从很小的时候起,苺谷朝音就是在英国生活的。 他的父亲将他托付给了当时还不是警视总监的白马警官,为了保护唯一的孩子的安全,白马警官将苺谷朝音送去了英国,和白马探待在一起。 白马探是重要的弟弟,但他选择了继承亡父未完成的信念、选择了养父白马警视总监正在践行的道路,回到日本成为警察,只留下当时不到9岁的白马探留在英国。 按理来说他是不用担心的——因为白马探是个天才。 他天生就很聪明,在五六岁的时候就能理解高中乃至大学时的知识,为了不被小自己六岁的弟弟对比地太过丢人,苺谷朝音一直特别特别努力,想要追赶上天才的脚步。 小的时候白马探甚至开过玩笑——即使不聪明、不是天才也没关系,光靠脸的话一定能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将自己养的很好。 结果一语成谶,苺谷朝音真的出道了……可他一开始明明只是想当个卧底而已。 也许是为了转移六年前这个话题,白马探立刻就问起了另一件事。 “他还好吧?”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白马叔叔一直很好,放心吧。”苺谷朝音回答。 “你做着那么危险的事情,是他照顾你还差不多。”白马探无奈地说,“再过两年……高中的时候,我就回国。” “好。”苺谷朝音这时才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等你回来,我去接机。” “算了吧。”白马探立刻拒绝,“你真要出现在机场,该被接机的那个人就是你了,我可不会和你一起从粉丝里挤出去。” 他的语气停滞了瞬间,又陡然变得郑重了:“要小心。” 不管是作为偶像,还是作为卧底警察。 “我明白。”苺谷朝音回答了简单的三个音节。 通话在彼此默不作声的默契之中挂断了,苺谷朝音盯着那个号码看了一会儿,才将手机熄屏。 房间内的只亮着一盏台灯,苺谷朝音缓缓转头,看向窗外明亮的夜色,明净的窗玻璃倒映出闪烁的霓虹灯和他的脸。 那是一张无可挑剔、即使是讨厌他的人看到了也会不情不愿地夸赞一句的好看的脸。 最开始拿到梅洛这个代号的时候,苺谷朝音还不太理解BOSS让他出道是为了什么;等时间一长,他就明白了过来。 大概是希望能通过他来掌握舆论——但充其量只是一次尝试罢了,组织在政界、商界全都安插了人,他只是最受一般民众瞩目的娱乐圈的一环。贝尔摩德已经是国际知名的电影明星,但在日本这个国家,她其实并没有大批的本土死忠,可弥良这个偶像则与之完全相反。 而对于BOSS来说,如果成功了,以后他当然能派上用场;可即使失败也不会太心疼,折损一个代号成员而已,对组织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损失。 所有代号成员,都只是那位先生实现自己宏伟目标的工具而已。 而他、降谷零、以及诸伏景光,都是为了亲手掐灭那位先生实现心愿的希望而努力的,也是为了将这个衍生着黑暗与血腥的组织从肮脏的地下彻底揪出来,在阳光下接受审判。 脚步声骤然响起,接着的是开门的声音。 气氛被瞬间打破,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从梳妆镜的倒影之中盯着推门走进来的西野女士。 “下次能不能敲个门?” “如果那位先生在这里的话,我一定会的。”西野女士回答——这要是不敲门,谁知道黑道大佬在和他的小金丝雀玩什么play? 苺谷朝音显得十分无语:“……那位先生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会说出这种话,很显然西野女士顶多只是个外围成员,连代号成员预备役都够不上格。 然而这话落在西野女士耳中,就变成了另一个意思——那位先生只是把他当金丝雀宠着而已,怎么可能会大方地露面呢?毕竟只是情人关系罢了…… 怪不得弥良这么黯然神伤。 西野女士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切。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随口问,“没问题吧?” 苺谷朝音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在询问任务,但这种机密的事情他显然不可能告诉只是外围成员的西野女士,于是便含糊地带过了:“没问题,只是普通地见了一面而已。” 西野女士默默地在心里算了一下:弥良是大约四十分钟前出门的,算上来回路程所需要的时间,估计满打满算和那位先生也就相处了二十多分钟吧…… 她心中忧虑。 才二十分钟,难道那位黑道大佬其实不大行? * 在知道弥良就是梅洛酒的那一刻,降谷零心中的忧虑瞬间达到了顶峰。 ——不是为他和诸伏景光感到担忧,而是为松田阵平。 虽然一直看这家伙挺不顺眼的,但毕竟是同期好友,他也不希望松田阵平被梅洛这瓶坏酒给骗钱骗身骗感情。 绯闻都传了好几次了,在签售会现场又暧昧成这样,他很难相信这两人之间一点事都没有。 从酒吧出来之后,降谷零就一边头疼地给风见裕也发了个消息,让他去查查弥良,一边从记忆里掏出了松田阵平的联系方式,斟酌着措辞,思考该怎样劝说。 他觉得自己活像女高中生劝分的闺蜜。 “你总不能对弥良说,给你五百万现在就离开松田吧?”诸伏景光开了个玩笑。 “他又不缺钱。”降谷零叹了口气,“我是担心……梅洛是故意的。” 恰好有借口送上门来,故意以爆炸事件为契机接近松田阵平,用HoneyTrap引诱他的同期好友,好从警察那边获得消息……又或者是借用这一点,直接利用警方来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到这里,降谷零按下了拨出键。 通话被拨打了出去,响了几声之后,立刻就被松田阵平接通了。没等松田阵平开口,降谷零便抢先出声了。 “松田,”他语气严肃,“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zero?”松田阵平立刻就敏锐地辨别出了降谷零的声线,在通话的另一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出什么事了。” “弥良很危险,远离他,不要和他过多接触。”降谷零语气沉缓,每一个字都敲在松田阵平的心口,“他是那边的人。” 松田阵平在通话的那一边沉默了两秒,才慢慢觉得恍然——怪不得弥良能那么快就找到犯人,原来他自己本身就是犯罪者……甚至可能经常接触炸弹。 同类才能精准地辨别属于同类的气息。 “我知道了,”松田阵平回答,“我不会冲动的。” 降谷零没有多和松田阵平解释些什么,这断联的几年来,其他三个同期都对他和诸伏景光的去向心里有数,只需要点到为止的提示就足够了,相信松田阵平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吧? 挂断通话后,降谷零有些惊疑不定。 没错,松田阵平完全不打算听降谷零的——从警校时降谷零就总是有理的那一方,但他从来没听过。 哪有看到罪犯在自己面前却只会逃避的警察? 这次也一如既往,松田阵平会使用自己的方式去和弥良接触。 * 堀田大臣的生日宴会是不公开的私人宴会,没有镜头大炮对准,苺谷朝音也来的很低调。 他穿着整齐的黑色正装,身后的降谷零是一身白色的三件套西装,胸口叠了有金线刺绣的手帕,别着盛放的玫瑰,看起来不像是要参加生日宴,更像是要去结婚。 举行宴会的是堀田大臣的私宅,那是位于郊区的庭院,门口停满了各种品牌的豪车。 苺谷朝音带着降谷零一起下车,验完邀请函之后被侍者恭恭敬敬地请进了偌大的宴会厅之中。 穿着晚礼服的堀田真理惠在看到苺谷朝音出现的那一刻就眼前一亮,提着裙摆小跑过来。 有些稚嫩的国中生少女十分紧张地攥紧了手指,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那个……我、”她有些结结巴巴,“我是你的粉丝,我喜欢你好久了,从出道的时候起就是你的粉丝!” “谢谢你一直为我应援。”苺谷朝音熟练地饭撒,握着堀田真理惠的手,若即若离地在她的手背上亲亲贴了一下,“如果我能做到让你一直喜欢就好了。” “会的,一定会的!”堀田真理惠满面通红,用力地点头,“那个……我、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可以吗?” 苺谷朝音彬彬有礼:“当然。” 这可是邀请他来宴会的助攻,他当然有求必应。 “你和松田警官是在交往吗?”堀田真理惠鼓起勇气说。 一边充当背景板的降谷零默默将头撇了过去,苺谷朝音的笑僵在了脸上。 ……没人告诉他会被贴脸开大啊? 第15章 苺谷朝音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 而得益于十分敏锐的五感和较近的距离,他能十分清楚地听到身后的降谷零憋笑时的动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苺谷朝音怒从心头起。 看你同期的笑话就让你这么高兴吗? 然而他暂时没空去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降谷零,只能深吸一口气,去打量堀田真理惠的表情。 ——是的,他苺谷朝音就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典型双标。 之前对杂志社的实习生,他还能面无表情地直接正主下场打假,对现在这位很显然是他粉丝的国中生小女孩……他就得斟酌一下措辞了,好歹是人家给的邀请函,总不能把小姑娘当场弄哭了吧?万一被赶出去怎么办?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堀田真理惠的表情。 看起来很紧张、特别激动,手指有些颤抖,但眼神里不是害怕被正主亲口承认嫂子的恐惧与窒息,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这种眼神,他上一次看到还是在签售会时的吉川葵眼里。 很好,看来堀田真理惠是他和松田阵平的cp粉。 ——其实苺谷朝音略微误判了一点,堀田真理惠是他的唯粉,但这种粉丝,在粉圈里一般称之为人人喊打的腐唯。 …… 堀田真理惠喜欢苺谷朝音很久了。 会喜欢上苺谷朝音的契机,是在一年前陪年幼的表弟看假面超人的最新作的时候,被高清大屏的神颜怼脸,她扛了几秒,立刻就沦陷其中,被苺谷朝音迷得晕头转向。 一言蔽之,她是个颜控。 这一入坑就一发不可收拾,堀田真理惠没日没夜地刷着各种物料,对着子供向的假面超人里的剧情大嗑特嗑。 每晚熬红了眼睛入睡的时候,堀田真理惠心里想的都是:弥良你真是把我害惨了。 但在垂直入坑变成偶像宅之后,堀田真理惠又觉得有点空虚——因为在推上弥良之前,她曾是某二次同人圈的产粮大手,最大的爱好就是嬷主角。 但弥良没有相方可嬷,他主役的那部特摄片的其他男配要么是已有相方,要么是剧宣结束之后彻底断联,想造谣式吃糖都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得劲。 但好在,拯救了堀田真理惠嬷嬷生涯的男人——松田阵平,他出现了! 这个戴着墨镜的卷毛警官他是一道光,拯救了国中生少女因为嬷而不得的贫瘠的精神世界。 对着那段现场的视频、被狗仔偷拍的壁咚照、以及签售会现场的同担的repo,堀田真理惠进行了一个大嗑特嗑,短短几天内文思泉涌产粮无数,什么前世今生破镜重圆全都来了一遍。 然而越是嗑,她越是觉得惆怅和空虚。 如果要问在她推的cp里谁付出的感情比较多,那么堀田真理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她,她才是在她cp的感情里付出最多的那个人。 所以即使明知道有可能是嗑的假糖,堀田真理惠还是在苺谷朝音面前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结果正如她预料的一样,苺谷朝音慢慢叹了口气,露出显得有些无奈的笑容,“我和松田警官只是好友而已。” 他显然明白什么叫做欲语还休,嘴上说着朋友这个词,语气却显得有些暧昧和羞涩,在松田这个音节从唇齿间被念出来时,少年垂下鸦羽般浓密的眼睫,淡色的唇边短暂地出现了一抹微小的弧度,又掩饰一般被他很快地压了下去。 堀田真理惠这种按帧抠糖的人怎么会错过如此明显的表情? 这叫什么,这叫心照不宣——她懂了。 就算在交往,又怎么可能当着她的面承认呢?毕竟她推还是个偶像呢,这件事要是被曝光一定分分钟在日推被炎上!退一万步说,就算还没有交往,看这神态、语气,这是演的出来的吗?不是恋人至少也是友情以上。 堀田真理惠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降谷零的心情有点难以言喻。 他显然没想到苺谷朝音只是尽职尽责地在媚粉,一看苺谷朝音这有点用力的表演,立刻就觉得自己那傻子一样的同期被未成年的美色所欺骗,踏入HoneyTrap而不自知。 松田,你没救了啊。降谷零心想。 容貌耀眼的人站在一起当然十分显眼,没等堀田真理惠继续跟苺谷朝音说些什么,大腹便便冠冕堂皇的中年秃顶相原先生凑到了苺谷朝音的面前,手里端着两个盛放了金色香槟酒液的高脚杯。 他一边笑,一边将高脚杯递给苺谷朝音:“想不到弥良也在这里啊,上次在剧场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来喝一杯?” 苺谷朝音盯着被怼到面前来的高脚杯,微不可见地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后又很快舒展开来。 他的记忆力相当良好,对人脸尤其有敏锐度,当然记得相原先生——那是在半年前,他在参演假面超人的衍生舞台剧的后台时,遇到过这位其他项目的投资人先生。 这人当时就用十分难以言喻的目光打量着他,如果苺谷朝音不是正在卧底,当时大概会想直接用手铐去抽这人的脸。 “抱歉,我还没到合法的饮酒年龄呢。” 他微微笑了起来,秾丽的眉眼在室内如同玫瑰骤然盛开,瞬间便让人恍了神。 堀田真理惠只恨自己的眼睛不是照相机,没法将这一幕拍下来永久珍藏。 相原先生显然觉得自己被落了面子,很有些不爽。他心说你装什么装,娱乐圈那点事谁不知道呢?还没到法定饮酒年纪——什么拙劣的借口! 堀田真理惠虽说是个偶像宅,但家里好歹也世代从政,她没兴趣不代表看不懂脸色,见相原先生敢对她推的偶像黑脸,她也立马不爽了。 “这位……”她的话才刚出口,就被降谷零的动作给打断了。 他一直站在苺谷朝音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这个时候却突兀地踏出了一步,抬手挡在苺谷朝音的身前,以一种十分不容拒绝的气势接过了那杯香槟。 降谷零垂下眼睫,轻轻晃了一下高脚杯细长的玻璃颈,金黄色的酒液泛起波纹,倒映出一点蓝色。 在相原先生和堀田真理惠的视线之中,他十分干脆地仰头,将香槟一饮而尽。一滴酒液从唇边溢出,沿着滚动的喉结滑落而下,没进衣领紧扣的白衬衫之中。 “弥良确实不太擅长喝酒。”他显得彬彬有礼,“我替他喝,您看如何呢?” 相原先生愣了一下,嘴唇嗡动着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能说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点不敢和降谷零对视,总觉得那双眼睛里像是蕴含着什么更加可怖的东西。 为了掩饰心中的惊惧和不安,相原先生重重哼了一声,从苺谷朝音的身边走过。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大概是想要发泄心中的怒气,他侧过肩膀,想狠狠撞上一下。 但降谷零更早发现他的举动,扣住苺谷朝音的肩头,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将少年半揽进怀中。 相原先生趔趄了一下,有些尴尬和狼狈的抬起头,对上了降谷零的视线。 “这位先生,”降谷零慢慢笑了一下,声音放地格外轻柔,“走路时可要看路,小心一点。” 相原先生倒是很想假装硬气地再回一句什么,但在狠话出口的下一瞬间,便被他吞了回去——因为苺谷朝音在看他。 从刚才起就以被保护者的姿态被降谷零护住的少年抬起眼睛来,黑发下那双金与绿交织的异瞳慑人夺目,犹如淬进寒冰。在被盯上的瞬间,他不可遏止地心脏停跳了一拍,就像是被残忍的凶兽盯上,死亡的恐惧在顷刻之间笼罩了他。 自从当上偶像出道之后,就总有一些事情是不得不面对的。如果能将警官证拿出来拍在这帮脑满肠肥的人脸上的话,苺谷朝音当然求之不得,可惜他不能这么做。 不能来硬的,但他可以从别的方面报复——会对他作出那种暗示的混账,屁股本来也不干净,他只是在帮这个国家和社会解决一些蛀虫而已。 从某种方面来说,苺谷朝音和降谷零的理念是相似的。 降谷零认为在某些必要的时刻,即使是警察也可以使用一些违规的手段,只要在事后料理干净就好,钓鱼执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行为——苺谷朝音同样这么觉得。 在一些关键的时刻,他不介意使用极端的手段。 相原先生轻轻地打了个寒战,不敢和这看起来手上像是沾了几条人命的俩人对视,闭了嘴,低眉顺眼地离开了。 ——但没被苺谷朝音用眼神威慑的堀田真理惠就不这么觉得了。 少年瞪圆了眼睛,懵懂而无措地抬头去看有着灿烂金发的青年,异瞳在暖色的灯光下格外显眼,更像是受惊的猫。 从她的角度看去,黑色与白色交叠,苺谷朝音若即若离地靠在降谷零的胸口,被他以保护者的姿态禁锢其中。 降谷零十分不悦的蹙起眉,那张极其优越的脸即使冷下了表情,依然不减好看的程度。 金发和黑发如同交缠的红线一般纠缠在一起,那双属于降谷零的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少年的肩将他半揽在怀中,微深的肤色与极度的白映衬在一起,格外分明。 堀田真理惠当场爬墙了。 一号嫂子松田阵平在她的心里逐渐被淡化,二号嫂子降谷零堂堂登场。 第16章 堀田真理惠从来没有cp洁癖,哪对好嗑她就嗑哪对,主打一个百无禁忌。 不管是真嫂子还是假嫂子,只要有cp感她就ok。 虽然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的那些视频、照片以及签售会同担的repo都有糖点可嗑,但哪有两个真人大帅哥就站在离她仅仅一米的地方亲密互动更好嗑呢? 什么松田阵平,在现在的她眼中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这骑士一般保护者的姿态、这字里行间写着护妻两个字的眼神,这微妙的肤色差和体型差,简直天生一对! 堀田真理惠艰难地露出礼貌的微笑来,努力掩饰自己快要从眼角留下来的口水:“那个……失礼了,刚刚一直没问,这位是?” 降谷零适时地松开手,苺谷朝音顺势与他拉开了距离。 属于苺谷朝音身上的、很淡的木质调的味道在瞬间抽离远去,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就在刚才,他还握着苺谷朝音的肩——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苺谷朝音的反应。 像他们这种代号成员,对于肢体接触向来是极为敏感的,即使同为组织的一员也是互不信任的关系……这么说都显得有些客气,不背后捅刀那都是相当的和谐友爱了。 在这样极度不信任的情况下,苺谷朝音却对他突然之间的接触没什么抵抗和紧张的反应,连身体肌肉下意识地紧绷都没有——这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他是被苺谷朝音信任的。 梅洛信任他,这是为什么? 降谷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缘由。 苺谷朝音对着堀田真理惠微笑,“这位是我的友人,也是事务所的后辈,他叫安室透。” 不得不说,降谷零的那张脸委实挑不出什么缺点来,不管走到哪里他都必然是人群的焦点——只可惜来的太晚了。 苺谷朝音忍不住在心里质疑降谷零的业务能力。 但凡降谷零比他早一点进入组织、早一点拿到代号,那被迫出道的人显然就不会是他了,怎么也该是降谷零,再不然也可以是诸伏景光,莱伊就算了吧,出道前就有真嫂子的人绝对会被炎上。 “原来是后辈,”堀田真理惠抿嘴一笑,显得格外温柔,完全看不出她心里其实在想一些很冒犯面前这俩人的事情,“你们事务所的眼光真好呢。” “我可以理解为是对我的夸奖吗?”降谷零在对待国中生少女时,态度相当柔和,“谢谢。” 堀田真理惠面上微笑不变,心说你如果真的感谢我,现在立刻就和弥良演一百集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但她虽然大胆到敢当着正主的面贴脸开大,却不敢问这种事,于是只好微笑着点头。 降谷零无从理解堀田真理惠心中的想法,视线在宴会厅内扫了一圈,随后拿着空了的高脚酒杯,走向站在甜点桌边的西装侍者,将玻璃杯放在侍者手中的托盘里。 “先生,”穿着侍者制服、做了简单伪装的诸伏景光对降谷零微笑,“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降谷零也回以微笑,“请再给我一杯酒吧。” “当然。”诸伏景光依言给降谷零倒入金黄色的香槟酒液,再递给他的时候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我和莱伊刚才看过了,放有电脑的房间里有堀田大臣的秘书在守着。” “一个人?”降谷零确认。 “一个,”诸伏景光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只是走廊上有很多保镖在,如果潜入的话需要用别的方案。” “明白。” 降谷零简短地回答,端起香槟便转身离开了。 在不制造大的骚乱、不惊动保镖也不让秘书发觉的情况下潜入放有电脑的房间,这才是真正的难点。但凡能够使用一些其他粗暴的方式,比如直接闯入将秘书打晕的话,都不会让任务进行地这么困难。 诸伏景光自然地转身,继续在场内端着托盘行走,对来往的宾客点头微笑。 在经过同样穿着侍者制服的赤井秀一时,他微不可见地颔首。 赤井秀一了然,换了个方向离开。 降谷零端着清水回到苺谷朝音身边时,堀田真理惠还在原地和他说话。 苺谷朝音低着头,在堀田真理惠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小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弥良。 显而易见的虚假的艺名,但在长久的练习之后被签地相当漂亮。 苺谷朝音签名时认真地垂下了头,露出一段在灯光下显得过于白皙的后颈。暖色的顶光自上而下地落在他的肩头,将睫羽染成淡金色,模糊了因为过于秾丽而显得有些刺人的轮廓,他整个人如同被镶嵌进了温暖的光中。 ——活在聚光灯下,被谎言打造的偶像。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 堀田真理惠今天不仅和自推说上了话,还成功拿到了有亲签的小卡,只觉得人生十分圆满。她踌躇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提出了一个略显得寸进尺的要求。 “可以……”她小声地说,“可以合影吗?” 苺谷朝音先是扫了一眼降谷零,然后又瞟了一眼正在朝这个方向靠近的赤井秀一,确认这两人的方位之后,对堀田真理惠露出一个足够蛊惑小姑娘的笑容:“当然啦。” 他的语气格外轻快。 堀田真理惠立刻高兴了起来,她扫视了一圈,最终盯住了正巧经过的、穿着侍者制服的赤井秀一。 “这位先生,”在不面对苺谷朝音的时候,堀田真理惠显得十分有礼,“可以麻烦你帮忙拍一张照片吗?” 赤井秀一欣然答应了大小姐的要求:“当然。” 他接过堀田真理惠的手机,在手掌的遮掩下不动声色地将一枚微型U盘插入手机的接口内。 手机屏幕中骤然跳出来一个蓝色的进度条,操作十分简单的程序在短短的数秒之内就从0%变为100%,安装完毕。 赤井秀一调整了一下握着手机的角度,手机的相框精准锁定了露出标准微笑的苺谷朝音和堀田真理惠。 他按下了拍摄键,手机中传来咔嚓的响声。 拍完照片,赤井秀一在将手机还给堀田真理惠时看了一眼降谷零,对他微微颔首。 降谷零看懂了赤井秀一的示意,垂下眼睫,晃了晃手中透明的玻璃杯,澄澈的酒液撞向杯壁,溅出一点水花。 在赤井秀一与降谷零擦肩而过时,赤井秀一状似不经意一般突然偏了一下身体,肩膀撞向降谷零——杯子里的水就这么顺势被泼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泼在了苺谷朝音的身上。 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地缓缓低头,看向胸口被酒液浸透的白衬衫。 白色的衬衫被香槟彻底打湿浸透,很快便晕染开来,衬衫黏在少年胸口的肌肤上,显出一片格外暧昧的、若隐若现的肌肤的颜色。 堀田真理惠看直了眼。 “抱歉,”降谷零很不诚恳地道歉,“实在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苺谷朝音轻飘飘地笑了一下:“嗯,我知道。” 知道你小子就是故意的。 他转头,看向一边的堀田真理惠,“不好意思,堀田小姐,请问有空余的休息室吗?我想……我可能需要处理一下。” 少年的脸上露出的笑容显得有些为难和勉强,语气十分无奈。 堀田真理惠连忙回答:“有的,当然有的,那个……跟我来吧?” 她红着脸低声说,在转过身时就忍不住偷偷地抬起手,捂住红了个彻底的脸。 降谷零和苺谷朝音跟在堀田真理惠的身后,穿过走廊,在向右拐弯了两次之后,堀田真理惠打开了一个空闲着的休息室。 “如果有需要的话,”堀田真理惠小声说,“我去叫管家拿一套备用的衣服过来。” 苺谷朝音刚将黑色的西服外套解开脱下,降谷零十分顺其自然地顺手接过,这十分自然的互动再次吸引了堀田真理惠的目光,让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是这个场景之中最多余的那个人。 “可以的话就太感谢了,我很需要。”苺谷朝音露出帮了大忙的表情,立刻松了口气,“我的尺码是……” “我知道的。”堀田真理惠没等苺谷朝音回答就打断了他的话,“那个,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慢慢整理……” 她脸上挂着微笑,倒退着慢慢退出房间,啪地一声为他们十分贴心地关上了门。 木质的门扉被合上时,锁齿发出轻微的咔哒的声音。 听到门外堀田真理惠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苺谷朝音缓缓转头,和降谷零对视。 降谷零欲言又止:“……我怎么觉得她好像在想什么比较糟糕的事情?” “有些事情,我劝你不要深究。”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地说。 苺谷朝音当然知道这帮cp脑在想些什么。 在他主役的假面超人系列片《假面超人米里亚》播出之后,他曾经自搜过一次,然后就刷到了无数他和男二的切片剪辑。 他们剧宣期间的任何合照、舞台互动都能被扒出来,一同长篇大论的分析通常可以用“他好爱他”四个字概括,并且有无数同人产出,内容程度在他看来已经可以被分为18+限制级,十分不堪入目。 从此之后,苺谷朝音就学乖了,再也没自搜过。 所以就算不知道堀田真理惠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但他一看那眼神那表情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对他来说很礼貌的东西。 * 如苺谷朝音所想,堀田真理惠在离那间休息室走远了之后,立刻就摸出手机,打开line的群聊,在同担群里发出一连串的文字尖叫。 [marie:啊啊啊啊啊啊啊!] [marie:见到弥良了他真人好可爱好漂亮完全是个行走的手办每一个头发丝都那么好看真的快不行了] 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字里行间之中就能看出她的激动。 [是什么保密行程吗?] 堀田真理惠噼里啪啦地打字回复。 [marie:是不公开的私人行程,我是在公开的场合见到弥良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发现弥良和他的后辈更好嗑] [marie:后辈也很帅啊混血大帅哥,金毛黑皮,搭配起来真的很辣,而且混血后辈很体贴人,会主动把弥良护在怀里,一把抱住的时候体型差不要太妙了,完全是金毛大狗……] [marie:体型差、年龄差,同公司后辈,下克上,谁懂这有多好嗑] [marie:我怀疑他们俩公费谈恋爱怎么办,刚刚弥良的衣服不小心湿了要去换,但是他居然也跟进去了!] [marie:请问这正常吗] 群聊顿时炸了。 [?] [??] [???] [!!!!!] 第17章 这当然不正常!!! 谁换衣服还要后辈跟进去啊?弥良都19岁了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难不成还要后辈帮忙脱衣服然后再穿衣服吗? 等等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吉川葵觉得天塌了。 在点开line群聊的99+的消息之前,她刚刚心满意足地吃完松弥这对cp粮,还沉浸在小情侣甜甜蜜蜜的余韵之中,等她激动地想将绝世好粮分享到line群聊里的时候,就看见了堀田真理惠的发言。 她瞪大了眼睛,双手颤抖着一条条翻完消息记录,顿觉世界崩塌。 [Aoi:???你爬墙了!] [Marie:这怎么叫爬墙呢,有饭就吃,我是杂食] [Aoi:什么后辈根本没有听说过啊,从来都没有互动的话想必关系也没有那么好吧,估计只是事务所让弥良帮忙带带新人而已] [Aoi:但松田警官不一样!] [Aoi:松弥才是真的] 吉川葵坚定地打出了这几个字。 她家产品可是被媒体盖章公开的! 堀田真理惠冷笑一声,用力地敲着键盘回复她。 [Marie:透弥才是真的] 一看这俩人似乎有吵架的趋势,立刻有人出来拉架了。 [算了算了,哪个豹豹都是好豹豹] [有饭就吃,知足吧] [就是就是,不管是哪个相方,有粮就吃别太挑哈] 堀田真理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在造谣式磕糖,但降谷零这个安室透的身份本来就是苺谷朝音临时捏造出来的,事务所里根本没有“新人模特安室透”这号人,堀田真理惠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能证明透弥是真的。 ——总之,她单方面觉得透弥就是真的。 堀田真理惠暗骂了一句“没品”,气哼哼地将手机按灭,放进了手袋之中。 她目光转了一圈,拎起礼服的裙摆,兴致勃勃地走进了不在场的兄长的衣帽间——她的兄长和苺谷朝音年龄相仿,连身形也差别不大,刚好能穿她兄长那些从来没开封过的当季新衣。 堀田真理惠在亮着明亮定光灯的衣帽间内慢慢挑选,手指指尖拂过金属制的移动衣架,只觉得满心感动。 就问有哪个粉丝能亲手给自推挑选衣服?她这辈子都值了。 堀田真理惠给苺谷朝音挑衣服的时候,降谷零正在脱衣服。 休息室是一间很大的客房,不仅有双人沙发,还有一张床,而房间里的两个人正在脱衣服。 ——如果换个人在这个时候闯进来,高低要红着脸说一句对不起打扰了然后赶快退出去。 苺谷朝音坐在床边,将西服外套脱下来,然后将白衬衫的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线条格外流畅的手臂来。 他抬起头,看向了天花板。 这是堀田家的祖宅,老房子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而这种老式的住宅即使经过翻修,原本的结构也基本不会改动。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通过天花板上那个狭窄的通风口进入到天花板中空的夹层之中,然后借由这个相通的空间进入到堀田大臣的书房之中。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已经大致确定过堀田家的构造了,简易的建筑图被诸伏景光用水笔草草地画了出来,苺谷朝音接过降谷零递来的纸条,扫了一眼便记住了方位。 降谷零已经脱掉了西服外套,顺带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一颗纽扣。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看向苺谷朝音,“来吧。” 通风口相当狭窄,除非降谷零能学会神秘东方的缩骨术,否则必然是进不去的——只有十分有职业道德、一直保持着纤细身材的苺谷朝音能够勉强卡进去。 降谷零半蹲下来,让苺谷朝音能够坐在他的肩上。 这当然不是什么情趣,只是这座老房子不像其他的日式房屋一样空间较低,祖宅的挑高将近四米,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做不到原地跳起来、在没有任何借力点的情况下翻上天花板。 为了保持稳定,降谷零伸手握住了苺谷朝音的腰。在感受到手掌心中的热源之后,他下意识想——比想象中的还要轻一些。 为了保持战斗力、还有舞台上的光鲜亮丽,苺谷朝音没有疯狂举铁,只是一直在控制身材和体脂率,维持薄肌身材。他天生骨架轻,再加上没什么肉,对于降谷零这种平时有好好锻炼的成年男性来说根本不算负累。 这距离很近,近到有些不可思议,降谷零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香槟的香气,那是从苺谷朝音的身上传来的……甚至酒还是他亲手泼的。 苺谷朝音的平衡感很好,借着降谷零的帮助,他灵活地攀着对方,在肩头轻轻踩了一下,便借力将通风口的铁丝网拆了下来,而后勾住木质天花板的边缘,轻巧地翻了上去。 天花板的中空并不算很宽敞,苺谷朝音只能勉强地半撑起身体。 昏沉的黑暗之中,金绿的异瞳如同含着光一般亮了起来,更像是猫科动物的眼睛,只可惜他的瞳孔是柔软的圆,看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无辜。 他在黑暗的环境中闭上了眼睛,回忆着堀田大臣书房的方位。 等确定了方向之后,苺谷朝音从西裤的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将app自带的手电筒灯光打开后,把手机叼在齿间,朝书房所在的方向移动。 没过几分钟,苺谷朝音就顺利地找到了书房的所在。他半蹲在通风口的边缘,透过铁丝网往下看——穿着西装的秘书正坐在沙发上,使用自己的手提电脑工作,而堀田大臣的电脑则放在他身后红木质地的办公桌上。 想直接跳下去显然是不可能的,秘书又不是死人,苺谷朝音也不可能对他动手。 他想了想,摸出手机来,给降谷零发了个数字1。 降谷零收到了讯息,立刻给宴会大厅里的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发出了行动开始的讯号。 诸伏景光察觉到放在衣服内袋之中的手机微微振动了一下。他没拿出手机来看,只是猜也能确定那是行动开始的讯号。 他端起放在甜点桌上的一盘精致的茶点,借着弯腰之间动作的掩饰,不动声色地给茶点加了一点料。 随后诸伏景光的目光在宴会厅内搜寻了一圈,锁定了接下来那个将要引发混乱的倒霉鬼——很不巧,就是那位刚才骚扰过苺谷朝音的相原先生。 相原先生是一家影视公司的总经理,经常担任公司投资影片的制片人,而由于狂出烂片所以被大众熟知,日常被骂两句那是家常便饭,可即便如此也多的是艺人想有一个上大屏幕的机会。 相原先生的资料很好弄到手,甚至详细到能知道他嗜甜、又对坚果过敏——这些资料就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诸伏景光十分自然地一路靠过去,在靠近相原先生和几位正在交谈的女士的时候,十分自然地露出了微笑:“请问需要来一块茶点吗?”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虽然通过简单的化妆弱化了原本出众的五官,但诸伏景光的长相仍然处于平均水准以上;再加上温柔的神情和微笑,连拒绝的话都很难说得出口。 见一起说话的女士都拿了茶点,相原先生也十分从众地拿了一块。 目的达成,诸伏景光十分自然地离开,熟练地和下一位宾客搭话微笑,从玻璃的反射之中观察相原先生的动作——他吃了下去。 诸伏景光在心里开始了默数。 一,二,三。 在他数到三的瞬间,相原先生捂住嘴巴,痛苦而狰狞地倒在了地上。 他脸色通红,从喉咙里发出了可怖的嗬嗬的吸气声,双眼骤然瞪大,布满细密的红血色。 被相原先生的动静吓了一跳的女士们发出了尖叫。 “啊!!!” 这尖叫声十分及时,瞬间吸引了那些在走廊里时不时走动的安保人员。 原本正在和其他议员交谈的堀田大臣顿时警惕起来,祖宅内的安保人员从四面八方涌动过来,第一时间将他护在其中。 大概是动静太大,连守在书房中的秘书也匆忙打开门,听保镖说宴会中出了事,他立刻着急地跟了出去。 宴会中恰好有被邀请的著名医生,对方走上前来,严肃地查看了一下相原先生的情况,随后脸上严肃紧张的神色便放松了下来。 “没事,”医生说,“这位先生只是过敏反应,并不致命,只是过敏药的话应该不能解决问题……还是送到医院吧。” 不是下毒,也不是杀人,只是过敏而已——这个结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堀田大臣这时才发现信任的秘书也出现在了现场,他看了过去,目光十分严厉:“你在这里干什么?回去!” 秘书一愣,唯唯诺诺地点了下头,“是,大臣。” 他是跑着过来的,又因为担心堀田大臣出事、自己前途不保,额角渗出了冷汗。他一边转身慢慢地走回去,一边用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而在秘书开门离开之后,苺谷朝音就从通风口跳了下来。 他快步走到书桌后,打开电脑,将提前准备好用来破解密码的U盘接入usb接口之中,程序立刻开始运转——好在堀田大臣的电脑设置的密码是四位数,又恰好是3开头,没多少时间密码就被破解,进入了电脑的开机页面。 这台电脑是保密电脑,不联网,使用的是内部网络,并且电脑里的文件都不能被导出,但组织当然不会犯低级错误,早就准备好了可以复写文件的程序。 苺谷朝音不知道琴酒要他们拿到的具体是什么文件,只知道那是接下来的会议上要进行审批的方案,依稀和土地有关。 组织在政界中安插了不少人,各个政党都有,但恰好堀田大臣所在的政党和组织并不对付,堀田大臣想做的,必然是组织想要阻止的。 他干脆将标注日期在最近一个月内所有和土地相关的文件全都拷进了U盘之中。 这文件数量委实有些过大,复写的速度并不快,进度条缓慢地走到了80%。 但很不巧……秘书回来了。 苺谷朝音听到了门把手被按下去、锁簧滑动的声音。 第18章 在秘书即将进门的时候,他放在上衣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赤井秀一远远地站在走廊通道的另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这里的动静。借着手中托盘的遮掩,他拿出了手机,按下了程序的启动键。 秘书先生愣了一下,没急着进去,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为了区分事情的轻重缓急,他给手机通讯录中的不同人都设置了不同的来电铃声,堀田家的人显然是最重要的那一档。 来电人是堀田真理惠。 秘书不敢迟疑,立刻接起电话回答:“大小姐,有什么事吗?” 但电话那一边没有回答,只有一些意味不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布料的摩擦、又或者是金属制的滚轮在地上滚过的轱辘声。 “大小姐?”秘书再次开口,“大小姐?请问您有在听吗?大小姐?” 他连着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堀田真理惠的回答。 在进入书房和查看堀田真理惠的情况之中,秘书踌躇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后者。就算大小姐没出什么事,万一是需要他结果他却无视、发起脾气来也相当不好招惹。 书房外面有监控还有保安,不大会出问题,但如果大小姐出了什么问题那就出大事了。 他想了想,去问守在走廊上的保镖:“有看见大小姐么?” “大小姐?”保镖想了想,迟疑地回答,“好像看到大小姐去楼上了。” “我知道了。”秘书点头,转身就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秘书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苺谷朝音顺势放松了紧绷起来的身体——在刚才他已经想过了数种方案,包括但不限于用物理的方式让秘书昏迷。 在秘书接电话的过程中,进度条成功走到了100%。 苺谷朝音拔出U盘,将电脑关上。 他走到刚才跳下来的通风口的正下方,踩着沙发的扶手借力一跃,便抓住了领带。 在从通风口下来之前,苺谷朝音就解下了自己的领带,将之在天花板上固定好,能作为绳索暂时性地派上用场。 好在这条领带是高档品牌,至少在质量上有所保证,即使承受了一个人的重量也没有任何要开裂的迹象。 苺谷朝音抓着领带,手臂肌肉绷紧之后用力,单手勾住了天花板的隔层,随后便借力翻了上去,将拆开的通风口铁丝网重新安装好。 确定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之后,苺谷朝音才将领带解开,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之中。 * 堀田真理惠当然是听不到秘书先生的声音的,因为她的手机被放在手袋之中,搁在衣帽间门口的矮几上。 等秘书先生找到这里来时,大小姐还在兴致勃勃地挑选着衣服。 “这件好像有点太花里胡哨了……不过是弥良的话应该也能撑住。这件……这牌子的设计师脑子里再想什么啊?做这么反人类的衣服!嘶……这岂不是透视装,如果能穿在弥良身上……算了会被当成变态的。” 堀田真理惠一边痛苦地纠结,一边从一堆衣服里选择了最正常最不出挑的……普普通通的白衬衫。 秘书找过来敲门的时候,堀田真理惠刚刚将白衬衫认真地叠好。 “大小姐!”秘书进来时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圈,随后才松了口气,“您没事就好。” 堀田真理惠愣了:“我……应该有事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秘书苦笑,“刚刚接到了您的电话,但是您一直没有说话,所以我有些担心。” 她更加惊讶了,“可我没有给你打过电话啊?” 她一边嘟囔,一边拿起手袋,从里面将手机拿了出来。通话记录中确实显示着刚才和秋田秘书有过一次通话记录,是她拨出的。 “可能是误触了吧。”堀田真理惠皱了皱眉,没放在心上。 既然都把手机打开了,她又将界面切到Line的群聊,扫了一眼群聊里大家发的消息。 这是个弥良粉丝的嗑糖群,主打一个百无禁忌,什么都能嗑,什么糖都来者不拒,现在也在热火朝天地分享各种产出——只可惜基本都是松弥粮,对已经爬墙的她来说显然是食之无味。 算了,堀田真理惠心想,她原谅这些没品的同担了,等到安室透和弥良的情报曝光,这些人包爬墙的。 秘书不懂堀田真理惠的想法,在听到她无所谓地将刚才的通话称之为“误触”的时候,他的脸色就隐隐变得有些难看了。 “误触吗……”秘书紧紧抿唇,眉宇之间蒙上一层阴翳,连笑容也显得勉强,“抱歉,大小姐,大臣那边还有些事,我先离开了。” 他甚至没等堀田真理惠给出答复,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开。他几乎要小跑起来,脸色难看地冲回书房之中——当然是一切如初。 秘书神色凝重,打开了堀田大臣的电脑,将手掌按在电脑轻薄的表面。 触手仍是一片冰凉,他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 * 苺谷朝音回到休息室的时候,降谷零还坐在沙发上。 他跳下来时身形相当轻盈,几近无声,降谷零甚至只察觉到身边的沙发下陷了瞬间,以及迎面而来的混杂着香槟和山椿的香气。 苺谷朝音却没有要和他多说的意思,直接进入了休息室中附带的浴室。 天花板上沉积了不少灰尘,即使他已经很小心,也不可避免地让白衬衫和脸颊、鼻尖沾染上了些许灰迹。 除了浴室门被关上的声音之外,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淅沥的水声。 降谷零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沉思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而对方在洗澡,不管怎么看好像都显得有点暧昧了。 等到苺谷朝音穿着浴袍出来,这种微妙的感觉瞬间在降谷零的心中达到了顶峰。 “完成了?”为了消除这点尴尬的氛围,他开口问。 得到的却不是回答,而是在眼前一闪而逝晃过的U盘,以及那张昳丽的脸上露出的带着狡黠意味的笑。 降谷零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那枚U盘看过去,最终停留在了苺谷朝音的脸上,数秒过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当成猫给逗了。 他气笑:“这是炫耀战利品么?” 很显然,苺谷朝音没有把东西交给他的意思。 “资料我会交给他的。”苺谷朝音冲他笑了一下,“不劳你费心了。” 降谷零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四个人的任务吧?” 他在冷脸时便显得十分具有威慑力,咬字的语气也变得低沉下来。他一面从唇齿之中挤出并不善意的字眼,一面逼近了苺谷朝音。 降谷零单手握在沙发的扶手上,仗着身高差的优势,自上而下地凝视着苺谷朝音的脸。 这是个带有禁锢和掌控意味的姿势,苺谷朝音被困在狭窄的空间里,却并不慌乱,反而显得好整以暇。 降谷零清晰地在那双猫一般的金绿异瞳之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是四个人的任务没错,但你这样……”苺谷朝音从喉咙中发出沉闷的笑来,突兀地伸手,一把扯住了降谷零的西装领带,强迫他贴近了自己。 分明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个人,但降谷零却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压迫的威势。 苺谷朝音弯起笑眼,眼角眉梢之中骤然透出几乎要挣破桎梏的秾丽。 “安室先生,你其实很好奇那份资料吧?这么想知道里面的内容,我难免会觉得……你其实有其他的目的。” 苺谷朝音的语气放轻了。他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从唇齿之间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蕴含着淡淡的山椿的气息,轻地像是要在空气中逸散。 “你知道的,琴酒一向讨厌老鼠。” 这笑容中立刻就蕴含了不明的意味,显得格外危险,又带有几分威胁。 “我倒是会怀疑你是不是想抢功呢,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独占成果,又说我们是老鼠……只有心虚的人才会抢白,”降谷零毫不退让,语调十分温柔,“梅洛前辈。” 前辈这个词从降谷零的口中滚了一圈又吐出来,字词之间的音节都黏腻在一起,听起来暧昧至极——但一片灰蓝的瞳孔之中沉着满满的讥讽。 这就是在指责苺谷朝音利用他们威士忌组干活、干完活又脸大地摘桃了。 ——苺谷朝音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虽然他心里清楚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是他的同期、也不大可能会变节,大概率都是和他一样的卧底警察,但在真正得到确认之前,他当然觉得情报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更好。 “同为代号成员,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关系太糟糕吧?”降谷零温和地微笑。 其实降谷零倒也不是非要这份资料不可,比起短期的成果,他更加在意的是长线目标。在被梅洛防备的情况下强行得到资料必然是可疑行为,他此时会说这些话不过是想试探梅洛。 苺谷朝音毫不客气:“有什么关系?你不会真的觉得我们是什么和谐友爱的正经企业吧?要不要我哄你睡觉顺便再给你读个睡前故事呢?” “如果你愿意的话,”降谷零挑眉,“我乐意至极。”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同期的脸皮这么厚? 苺谷朝音很想翻个白眼,给气笑了:“做梦。” 他松开扯住降谷零领带的手,顺势将手指指腹按在降谷零的胸口,用了点力后强硬地将之推开。 敲门声恰到好处地响起,在三声过后,堀田真理惠的声音响起来了。 “我是真理惠,请问……可以进来吗?” 苺谷朝音在这瞬间如同过敏一般立刻远离了降谷零,停顿两秒才回答堀田真理惠,“当然,请进。” 堀田真理惠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从中挤了进来。 她手上拿着准备好的白衬衫,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瞬间瞳孔地震。 等等,安室先生是脱衣服了吧?不,需要更换衣物的是弥良,他为什么要脱衣服?现在这个季节一点也不热,难道脱衣服是因为浑身燥热难忍?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发热呢? 还有弥良……弥良何止脱了衣服,他甚至洗了澡,现在穿着的是松松垮垮的浴袍。 所以只是换个衣服而已,为什么要洗澡? 还有被揉成一团丢在一边的领带,看痕迹好像是绑过什么东西的样子,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是弥良刚才戴过的领带。 至于弥良本人……他的手掌心里好像有什么红红的、类似于勒痕的东西。 堀田真理惠的脑子里立刻冒出了一连串限制级别的词。 休息室、脱衣、强制、捆绑play…… 第19章 这是她能看的吗? 堀田真理惠的脑子一片混乱。 这是她不付费就能看的吗?弥良的Fans Club里也没有这种劲爆的福利吧? 等等,她撞破了这一幕,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算了,能看到这种福利,死了也挺值的。如果记忆能录成影像就好了,她一定会在自己的墓碑上刻成二维码,让全世界的人都能扫码查看她家产品的惊天巨糖。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她讪讪地笑了一下,“要不你们继续吧。” 她后退一步,眼看就要退出房间,苺谷朝音立刻眼疾手快地握住了门把手——在这种距离下,堀田真理惠和苺谷朝音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了,她的鼻尖几乎差点就要碰到少年的锁骨,眼前是一片白皙的颜色。 山椿的气息混杂着馥郁的酒香和淡淡的沐浴露的气息,扑面而来地将她笼罩其中,连思维都被熏地怅然。 堀田真理惠这回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晕过去了。 虽然她经常脑补、并且造谣式磕糖,什么cp都来者不拒地吃一口,但是本质上……她喜欢的是弥良,只是弥良而已。 自推就站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只差一点就能触碰到胸膛,就像是被拥抱一样,请问谁能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保持理智? 至少她已经大脑宕机,哆哆嗦嗦到说不出话来。 “你误会了。”苺谷朝音盯着她,“是我稍微有点洁癖,酒黏在皮肤上的感觉很难受,所以擅自借用了浴室……可以原谅我吗?” 他对堀田真理惠露出笑来。 弥良的脸好小,眼睛好大,睫毛好长,这个距离下看异瞳真的好明显好漂亮,这张脸简直是无懈可击的完美……堀田真理惠看呆了,她完全没听清苺谷朝音究竟在说些什么,愣愣地回答:“嗯……嗯。” 等苺谷朝音终于稍微退开一点距离,堀田真理惠的脸才像反应过来了一样瞬间爆红,一直从脖颈红到了耳根。她将带来的更换的衣服放下来,转身就狼狈地退出去关上了门。 她出了门就将自己的脑袋抵在墙上,一下一下地用脑袋撞墙,直到大脑稍微降温,她才勉强冷静下来,颤抖着拿出手机。 [Marie:你们都不懂我看到了什么] [Marie:他好香] 简短的一句话,让整个群聊都炸了。] 赤井秀一完成了牵制,顺手在走到一边时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监控中的堀田真理惠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出的正是line的群聊界面。 而身为素质高超的FBI卧底,赤井秀一由于阅读的速度过快,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的脑子读取了些什么内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言蔽之——十分的不堪入目。 赤井秀一手一抖,生平第一次没能作出快速的反应,任凭手机重重掉落在了地上。 完了,他的眼睛脏了,他再也不能直视梅洛了。 …… 围观苺谷朝音忽悠国中生少女全程的降谷零表示:“你美男计用的很熟练嘛。” “谢谢,你的脸也很有使用美男计的资本,”苺谷朝音头也不回地说,“以后记得提前练习一下。” 这美男计和HoneyTrap没什么区别,降谷零在准备卧底的期间早就已经练习过了,也对少数的目标对象使用过,效果十分显著。只是在他看来,梅洛同样对HoneyTrap使用熟练,只是将这种手段用在松田阵平身上……让他有些不爽。 倒不是不想对梅洛使用HoneyTrap,只是梅洛和其他人完全不同——他本身就长着一张即使和贝尔摩德站在一起也不落下风的漂亮的脸,又是超人气偶像,从来都不缺爱、也不缺愿意对他表达爱意的人。 对于这种人,感情方面的攻势显然很难奏效。 “所以你对那个警察也是这样?”降谷零饶有兴味地凝视着他,“如果想从警方那里获取情报的话,警备科的警察职位或许有点太低了吧,据我所知,警察厅和警视厅也不是没有高官有那种爱好的。” 苺谷朝音是背对着降谷零的,在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他当然知道这是降谷零在试探他对松田阵平的态度,只是就这么当着面说警察厅和警视厅的坏话真的好么? 苺谷朝音缓缓回头,对降谷零露出了一个笑——那个微笑里透露出来的意味相当难以捉摸,降谷零只看出了玩味。 “可是松田警官长得比较帅。” 降谷零沉默,降谷零欲言又止,降谷零在心里大骂松田你这个蓝颜祸水! 见把降谷零整沉默了,苺谷朝音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他拿起了堀田真理惠送来的衣服,转身走进了浴室之中。大概两三分钟的时间里,他再出现时就又是衣装革履、好像全身都在发光的偶像弥良了。 * 堀田大臣的生日宴顺利结束——除了有位客人突发过敏被送入医院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波折。 西野女士已经带着车来接人了,然而走上这辆车的不止苺谷朝音,还有降谷零。 虽然下午时已经见过一次了,但第二次看到降谷零时,西野女士仍然忍不住被吸引了目光。 金发黑皮混血帅哥还有好身材,这一看就是出道后能红的料,只可惜……只可惜不是事务所能签的新人。 本来西野女士是打算自己陪苺谷朝音来堀田大臣的生日宴的,但苺谷朝音是这么跟她说的。 “因为那位先生的要求,我会带一个后辈朋友去宴会。” ——那位先生,也就是西野女士认知中的银发黑道大佬即琴酒的要求,等见到降谷零本人后,她除了可惜,更多的是警惕。 该不会是黑道大佬玩腻了她家小金丝雀弥良,打算让弥良带这个新(包养的情)人在娱乐圈出道、然后上位取代弥良……果然这种黑道大佬都是渣男,只是玩玩罢了。 弥良遇人不淑啊! 西野女士痛心疾首。 因为西野女士的频频注视,降谷零多少有点不自在:“请问,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不,没有哦。”西野女士干笑着说。 绝对在说谎。降谷零脸上维持着礼貌的笑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能感觉到西野女士的笑容里带着一种……隐隐约约的敌意。 这是为什么?他想来想去,都没想出来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西野女士。 还没等他想明白,保姆车就缓缓停止了行驶,在路边一个小巷口停了下来。 自动的车门打开,苺谷朝音对他作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送到这里就够了吧?” “当然。”降谷零从善如流地下了车,在逐渐合拢的车门缝隙之中和苺谷朝音对视,那点明亮的金与绿几乎烙印在他的瞳孔之中,“下次见。” 这绝不会是和梅洛的最后一次见面。 降谷零的身影被加速的车辆抛在后面,西野女士这才变幻了刚才公式化的礼貌表情,面露担忧。 “弥良,你要小心。”她忧愁地说,“可千万别让他取代你。” “放心,不会的。”苺谷朝音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理解西野女士的担忧,无非是担心波本取代了他这个梅洛的地位,导致跟在他身边的底层成员即西野女士本人也前途不保。 但很显然,梅洛和波本根本不是处于同一赛道,更不可能被取代。 看苺谷朝音轻松的表情,西野女士想了想,也觉得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看样子弥良就胜券在握,对情敌丝毫不带怕的,想必是已经牢牢抓住了黑道大佬的心。 想到这里,她终于松了口气,在苺谷朝音下车回公寓时抓着车门叮嘱他:“别忘了明天去舞蹈教室练习,马上就是打歌舞台了!” 苺谷朝音没回头,只背对着她抬起手挥了挥,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省心。”西野女士嘟囔了一句,坐回了车里。 * 公寓的卧室里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幽幽的盈蓝光芒散发出一点光亮,勉强照亮了室内。 苺谷朝音刚刚洗漱完,黑发被彻底打湿,发梢往下滴着积蓄的水滴,砸在睡衣的领口,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他环抱着屈起的双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猫一般金绿的异瞳之中倒映出蓝色的光斑。 那是电脑屏幕,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那是他今天获取到的资料。 组织想要这些必然不会是漫无目的的,这里面绝对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握着鼠标快速滑过这一页一页的大段文字,想了想,摸出手机来,拨通了一个号码。 “您之前交代的弥良的资料,”风见裕也在通话的另一边说,“我已经查到了。” 通话接通之后,降谷零听着风见裕也说话,手指下意识地屈起叩了叩桌面,发出不冷不热的一声,“嗯。” “资料已经传到您的邮箱里了,但是有一点很奇怪……”风见裕也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和犹豫。 降谷零皱眉:“哪里奇怪?” “我从公安系统里查到的资料,其实和百科上能查到的差不多,但是这份资料……似乎有被什么人修改过。” “这不是很正常么?”降谷零疑惑,“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梅洛出道成为弥良的时候是中学二年级,但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组织的成员了,所以资料必然被修改过。” “不,”风见裕也苦笑,“我的意思是……” 他的声音骤然放轻了,又蕴含着某种凝重。 “……像是被我们这边的人修改过。” 降谷零心中悚然一惊。 第20章 即使是警视厅总监,白马宗一郎也经常需要加班。 比如现在,他还坐在警视厅的办公室里,刚刚对拿着一叠文件进来的下属下达了命令,跟进最近的一起特大连环杀人案。 他还在头疼的时候,手机便响了起来——白马宗一郎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在看清来电显示上显示的号码时,脸上严肃的神情便稍微变得柔软了下来。 “朝音?”白马宗一郎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探前两天才给我打过电话,问了你的近况。” 苺谷朝音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那类人,更不会对比自己小六岁的弟弟白马探诉苦,所以白马探想知道真实情况的时候一般都会选择给父亲白马宗一郎打电话。 “我当然还好。”苺谷朝音也笑了出来,“如果叔叔你经常看电视的话,几乎每天都能在晨间剧结束的时间点看到我。” 他最近拍摄的广告正好在晨间剧的档期播出。 “这个点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白马宗一郎问。 对白马宗一郎而言,苺谷朝音是他警校同期好友的遗孤,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托付给他,也相当于是他自己的孩子。 在开始卧底任务之前,他们还是经常联系的,但自从苺谷朝音成为卧底,出于谨慎,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很多时候白马宗一郎只能通过电视节目得知苺谷朝音的近况。 只单从私心的角度来说,白马宗一郎一点也不希望苺谷朝音走上好友曾经的道路,一点也不愿意他成为警察、甚至是卧底。 ——但命运总是不如他意。 在那个恰到好处、不容错过的时机,苺谷朝音只能成为卧底,在读大学一年级时就提前申请休学,未满16就走特殊渠道提前进入警校进行为期半年的培训。 “警方这边,到底派了几个卧底?”苺谷朝音也直接了当地问。 “几个?”白马宗一郎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碰到别的卧底了?” “不能确定是卧底,只是我认为他们应该不大可能会变节……是我读警校时的同期。”苺谷朝音回答,“而且是两个。” “两个……我知道警视厅公安部这边有派遣卧底,但只有一个。” 白马宗一郎回忆了一下当时提交上来给他过目过的卧底名单,那张资料表上写着的名字是诸伏景光。 “如果还有其他的卧底,可能是别的部门……比如警察厅。” 警察厅和警视厅不是同一个部门,即使同为公安也不一样;苺谷朝音和诸伏景光同属警视厅公安部,而降谷零则是警察厅公安部的。 非要说的话,降谷零的级别要更高一些,毕竟他是通过了高级公务员考试的职业组。 白马宗一郎没有直白地说出卧底的名字,单从他这里得到了准确的信息,于苺谷朝音而言就相当于是证据确凿了。 “我明白了。”苺谷朝音抿唇,“我会帮忙的。” 白马宗一郎不再多言,用十分简短的语句叮嘱:“小心为上。” 通话挂断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白马宗一郎得到了公安部下属发来的消息。 [刚刚有人在内网中查苺谷的资料。] 白马宗一郎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 通话挂断后,苺谷朝音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直到十分有节奏韵律的敲击声充盈室内,他才接着按下手机的键盘,给琴酒发了条消息。 [任务完成,东西到手了。] 琴酒出乎意料地是秒回,没有多发给他别的内容,只言简意赅地发来了一个地址。 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特别说明时间,那就只有一个意思——现在、立刻、马上。 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彻底昏暗了下去,浓厚的云层堆积在一起,铅灰色的鱼倾盆而落,重重砸在窗玻璃上,溅开细密的水渍。 大晚上的,让他顶着大雨跑出半个东京市去找他,琴酒能不能做个人? 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考虑到自己还要继续当卧底,他只能忍气吞声,抓着那枚银色的U盘就出了门。 等苺谷朝音赶到简讯里的那个地址时,琴酒已经等在那里了。 黑色的保时捷356A停在大雨之中,琴酒穿着黑衣的大衣,撑着一把黑伞,站在亮着暖黄色灯光的路灯下。大雨瓢泼,他的脸被笼罩在缭绕的烟雾之中,只有咬在齿间的烟有燃烧的火星明明灭灭。 苺谷朝音走进了黑沉的伞下,那片被隔绝的静寂之中。 * “什么意思?” 降谷零立刻追问。 风见裕也所说的“被他们的人修改过”……他们的人还能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是指的警方。 虽然有可能是风见裕也的感觉出了错,但假设事实真的如此,是警方的人修改了梅洛的资料,那么存在两种可能。 其一,警方有组织的内应;其二,梅洛是警方的人,所以才会有警方出手。 在等待风见裕也回答的短暂的时间之中,降谷零的脑子里已经冒出了数种可能性。 “我说不上来,其实也不是那么明显,一般的警察可能察觉不到。”风见裕也的态度显得十分谨慎,“可能因为我是公安的原因,经常接触这些资料,所以会觉得……这种修改户籍资料的方法,有点像是警察这边插手的方式。” “我知道了,”降谷零低声说,“我现在就看看梅洛的资料。” “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风见裕也忐忑不安,“其实只能确定资料是假的,那些细枝末节也不一定是警方所为……我失言了,很抱歉。” 风见裕也进入公安部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他是降谷零的下属和后辈,在面对这位优秀的卧底前辈时总是显得不太自信,刚才对于梅洛资料的猜测也只是属于灵光一现的直觉。 通话还没挂断,降谷零能听到电话另一边风见裕也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别担心,”他开口,“发现有什么不对就说出来,这才是公安应该具备的素养。” 不能放过每个值得怀疑的地方。 他一边说话安抚后辈的情绪,一边打开了邮箱,点开风见裕也发来的邮件中的附件,在短暂的加载之后,梅洛的资料跳了出来。 显示在最上方的就是梅洛中学时的照片。 学生证的证件照上,即使没有任何用以修饰的妆容,那张脸也好看到无可挑剔的程度。他微笑着直视拍摄的镜头,黑发发梢轻柔地落在眼角眉梢,露出颜色迥异的异瞳——像是被金子般耀眼的光芒照耀着粼粼波光的春日湖水,只看一眼就能品味到扑面而来的春的气息。 山椿在他的眼睛里盛开。 降谷零盯着那张证件照看了很久——当然不是因为被美色蛊惑,他是在仔细地辨认梅洛的五官。 他身处手指,将苺谷朝音的双眼蒙住,只露出了那下半张脸。少年挺翘的鼻尖和带有一点唇珠的淡色的唇更加明显,即使看不到眼睛,也丝毫不折损好看的程度。 但好看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下半张脸越看越眼熟,越看越觉得很像他记忆里的某个人——警校时同为鬼冢班的苺谷。 两张脸几乎能够重合。 但是不对劲,年龄、体型、眼睛的颜色,都对不上,一个人不可能在四年间出现这么大的变化。脸可以整容,但身高不可能有将近十厘米的变化,况且根据他的观察,梅洛没穿增高。 梅洛和苺谷显然不是同一个人,可他为什么总是会冒出这么奇怪的念头? 降谷零皱眉,压下了心里不合时宜的想法。 他不再去看照片,接着去看梅洛作为“弥良”的履历——这些要比百科上能查到的更加详细。 十五岁,弥良从英国回到日本,通过考试转入私立江古田高中的国中部读三年级,并且在之后没有参加高中的入学考试,直接升入了直属的高中部。 十六岁高一时因为好看的脸而成为了杂志模特,并且在之后参与了事务所的甄选,成功签约;而在签约之后,参与了假面超人新作的试镜,被选为主役;在长达半年的拍摄期结束后,于弥良十六岁的尾声,这部假面超人播出,弥良一炮而红,被众多媒体称之为“神颜”。 从十七岁开始,作为偶像活动的弥良就拥有了超高人气,一直至今,几乎已经成为了国民级别的偶像,甚至有传言说弥良接下来要在东京巨蛋召开十万人级别的演唱会。 从十五岁开始的记录在降谷零的眼中都属于不可信任的那一部分。 他可以先排除第二种可能性,梅洛不可能是警方派遣的卧底——因为按照推测,在进入组织的时候,梅洛顶多十五岁,他们警察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没人性到派十五岁的未成年小孩去卧底吧? “您有看出来什么可疑的部分么?”风见裕也谨慎地问。 降谷零一遍一遍地看过梅洛十五岁前的那一部分:“大概也是我的直觉吧,弥良的那些资料,有种伪造成分太多的感觉,如果内网中调取不到任何被修改过的痕迹的话,就说明……是警方的人修改了这份资料。” 风见裕也愣了一下:“那……” “可能要做最坏的打算了。”降谷零幽幽地说。 既然梅洛不可能是警方的人,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是有人帮组织为梅洛修改了户籍资料。 ——组织的内鬼,已经渗透进了警方。 第21章 大概是因为雨势过大,夜晚的东京出乎意料的没什么多余的行人,只有些刚刚下班的社畜撑着伞匆匆走过,低着头没往旁边多看一眼。 琴酒的个子很高,苺谷朝音走在那把打开的黑伞下,倾泻而下的雨沿着伞的边缘低落下去,砸在地面上,又飞溅起来,浸湿了苺谷朝音黑色的裤摆。 他感觉到了衣物被水浸湿之后黏在肌肤上时的湿冷。 琴酒十分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对他伸出手来:“东西呢?” 那双经常用来握着伯莱塔的手十分修长而骨节分明,只是没什么血色,皮肤尤其苍白。 苺谷朝音从黑色外套的口袋掏出那枚银色的U盘,放进了琴酒的掌心之中——他的指尖在短暂的瞬间之中轻轻触碰到了琴酒冰冷的掌心,或许是因为苺谷朝音裹挟而来的温热,琴酒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掌心,像是不适般皱起了眉。 “下次这种事就不要专门叫我出来了。”苺谷朝音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好歹也是个艺人吧?这种跑腿的事下次喊摩托快递就好了……或者随便找个储物柜。” 他现在可是一分钟几十万上下的身价,天天睡都睡不够还要赶通告,哪有时间天天给琴酒打杂? 但显然琴酒不会听他的。 这里面的资料是能一次性出动四个代号成员的重要程度,他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让梅洛找个送快递的就送来,梅洛本人送来必然是更保险的。 “你是不满我的决定?”琴酒掀起薄薄的眼皮盯着他。 作为组织行动组的一把手,很少有人敢违抗他的话、甚至当面跟他呛声。贝尔摩德那个女人是一个,恶心的宾加是一个,还有他面前的这个梅洛……也是其中之一。 被那双碧绿的眼瞳死死盯住的时候,苺谷朝音立刻感觉到了寒意。那种不适的感觉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毫不畏惧地对视回去:“是啊。” 他简短地回答,在琴酒几乎凝结的皱眉表情之中慢慢地笑了一下。 琴酒抬手,将那枝正在燃烧的烟夹在手指之间。他慢慢地将颜色淡薄的嘴唇微张开一点缝隙,浓郁而迷蒙的烟雾便逸散出来,朝苺谷朝音笼罩而去。 苺谷朝音要比琴酒矮了几乎大半个头,他垂下眼帘去看的时候,便能看到少年抬起来的眼睛,是如同名贵的猫咪般色彩浓郁的、漂亮而耀眼的异瞳,上目线浓郁而弧度优美,拉长的眼尾是上翘的,鸦羽般的睫羽在他的注视下微微颤动起来,如同蝴蝶振翅。 平心而论,梅洛的美是客观的。 也就脸还算长得不错了。琴酒在心里评价,其他的方面都只是勉勉强强。 这倒不是说苺谷朝音很差劲的意思,只是在琴酒的心里,对组织那些代号成员只有四个分类:有病、废物、蠢货、勉勉强强。 宾加属于蠢货,贝尔摩德属于有病,卡尔瓦多斯是废物,威士忌三人组和梅洛属于勉勉强强。 烟雾扑面而来,烟味瞬间将苺谷朝音笼罩。他皱起眉,抬起手将那些浓郁的白雾拨开。 琴酒是故意的。这个认知让苺谷朝音相当不爽。 “你觉得那三个人怎么样?”琴酒没在多纠结梅洛对他显而易见的不尊重,大概是因为早已习惯。 那三个人当然是指威士忌三人组:波本、苏格兰、莱伊。 “还行吧,”苺谷朝音清了清嗓子,“我觉得队友们都很优秀,业务能力强,素质优异,心理承受能力良好,有他们当队友我很高兴。” 他张口就是一连串绝对不会被挑出错误来的官方回答,一看就已经被娱乐圈的各种采访和访谈节目腌入味儿了。 琴酒冷冷地说:“说人话。” “毕竟是通过你们考察的代号成员,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我能有什么不满么?只从那次任务来看的话,他们应变能力都还过关,只要没有妨碍到我,我就没什么不满……就是波本似乎有点针对我。” 苺谷朝音一边说一边耸肩。 正常的对第一次见面的代号成员的评价。毕竟他们只是关系相当淡薄的同事关系而已,甚至是在此之前互相不知道彼此的同事,如果展现太多的恶意或者善意才是异常。 然后顺势再踩一脚波本,以示“我们之间绝对不是什么小团体”之类的含义——这种评价是符合“梅洛”的。 只是从琴酒的询问中,苺谷朝音隐约察觉到了一点异常。 在娱乐圈混迹已久,他原本就擅长的察言观色技能更是点到了满级,即使琴酒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也能感觉到一点被泄露出来的、危险的气息。 “怎么,”他微微笑了起来,“那三个人有什么不对么?” 琴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浓绿的眼瞳中蕴含着闪动的危险意味。 他开口:“不该问的事情就少问。” 像是含着冰锋的语调在潮湿的雨与浓郁的烟雾之中慢慢逸散,只燃烧到一半的香烟从琴酒的手指之间落了下来,掉进被雨水彻底浸透的地砖缝隙之中,燃烧的星火很快便熄灭了。 在握着黑伞离开前的瞬间,琴酒回过头来,凝视着苺谷朝音。 “……你最好不是那只老鼠。” 毕竟组织里的正常人太少了,冷漠如他也不想总是跟蠢货和废物一起执行任务,贝尔摩德那种有病一样的女人更是烦人。 在黑伞偏离头顶的时候,苺谷朝音就拉起了连帽衫的帽子,宽大的帽子将他的大半张脸彻底笼罩在阴翳之中,只有金绿偏色的异瞳在雨中昏暗的光线之下闪动着微光。 听见琴酒这句十分平静、毫无语调起伏的话,他愣了愣,没等作出回答来,琴酒的身影便远去了。 苺谷朝音站在原地,他垂下眼睫,安静地听着雨水砸落在连帽衫上发出的一连串的作响。过了一会儿,他才抬手扯了一下帽子,转身没入了巷道的阴影之中。 …… 而不管是苺谷朝音还是琴酒,都没注意到在这条街的另一边,相隔几乎一整条街的尽头,有一个位于三层的、正在营业中的咖啡馆。 对于某部分有艺术追求的人来说,下雨天通常是灵感最旺盛的时候。 横山先生就是这么一个有追求的摄影爱好者,他最喜欢的就是拍雨天、并且是各种各样的雨天。 他经常会在下雨的时候带着自己的摄像机出门,找一个视野不错的小店坐下,架起自己的镜头,在城市的角落之中寻找能让人为止心动的一刻,然后让那可以被称之为神启的一瞬间成为定格的画面。 但灵感和神启不是每一次都有的。 横山先生扛着可以被称之为大炮的摄像机,在这个雨天辗转了好几个地方都没能拍出满意的照片,最后实在累了,选择在街边三层的咖啡厅中稍微休息一会儿。 他就坐在窗玻璃旁边,在心里默数着砸在窗玻璃上的雨滴,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带着甜味的拿铁,然后不抱希望地调整着镜头——视野之中出现了一柄黑色的伞。 横山先生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了。 其实他看不清那个打着伞的人的长相,黑色的伞面是倾斜的,他只能看到垂落下来的银色的长发与深沉的黑衣,大衣的衣摆在暴雨的风中滚动。路灯昏黄,那个人处于缭绕的烟雾之中,浸染着繁华一角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横山先生莫名地从中感觉到了一点……微妙的死寂。 直到另一个人闯入被黑色的伞隔绝的世界之中。 被镜头注视着的少年将雨幕割开,将遮住面容的兜帽拉下来的时候,横山先生只能看见少年的侧脸——形状美好的鼻尖与嘴唇,下颌线格外清晰,眼睛是阳光普照般灿烂的金。 和那个银发男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但又能微妙地融合在一起。 那把黑色的伞稍微抬起来了一点,横山先生这次能看到银发男人的下颌和嘴唇了。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很薄的嘴唇天生会给人苛刻的感觉,咬着烟时又像是随时会从后腰摸出一把枪来抵着脑门一样。 该不会是黑道吧?他不确定地想。 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仅仅从肢体动作和唇角弧度泄露的些许情绪之中,就能体会到苺谷朝音和琴酒之间有种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奇怪的氛围。 委实说,横山先生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也没有cp脑,所以在他看来,这就只是两个一看就是好友的男性在同一把伞下说话而已。 虽说气氛好像是有一点奇怪,但毕竟是好朋友嘛,多正常啊?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横山先生十分心满意足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拍到了今天十分满意的照片,他美滋滋地带着摄像机收工回家。又趁着正是灵感爆发的时候,在睡前抓紧时间将抓拍到的图片简单修了修,然后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修好的照片和一段在他看来很有氛围感的短视频。 他是这么配文的。 [路灯与伞,暴雨中我们的世界。] 发完这则博文,横山先生就没再看账号,直接关掉电脑睡觉了。 ——所以自然而然地,他错过了这条人生最爆博文热度发酵的第一时间。 * “最坏的打算”——风见裕也听出了降谷零话语中的意思。 他为这个猜测所震惊,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努力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稍微平复了一点因此而过速的心跳。 “您是说,”风见裕也谨慎地斟酌着字句,“警视厅有组织的卧底?” 他直接将卧底的范围限定在了警视厅内。 “我不能确定。”降谷零的用词很谨慎,“但总之,有很大的可能性。” 警察厅和警视厅是完全不同的部门,警察厅的审核也更加严格,除非是在成为警察厅的警察之后变节,否则基本没有卧底潜伏的可能性。 而户籍档案之类的资料一向是由警视厅负责的,警察厅想要跨部门伸手去警视厅修改户籍资料有一定的困难度,毕竟不是自家后花园,再加上警视厅的警察们对警察厅公安微妙的态度,做这些事绝对会留下痕迹……那么如果说有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改掉档案的话,就只能是警视厅的自己人了。 警视厅公安部有问题——这个结论轻而易举就能得出。 能帮组织修改资料、以这种轻率的方式使犯罪分子成为被无数民众追捧的偶像,这样愚弄人心的行为当然是不可饶恕的。 而更重要的是…… 风见裕也立刻就忧虑起来:“这样的话,降谷先生您的处境岂不是会变得很危险?” 本来以为警方是大本营,但没想到已经漏成了筛子。 尤其是警方还派遣了卧底警察,虽然摆在明面上的资料早就已经被修改过,但是真正的档案毫无疑问还在警方的手里,如果那个警方的卧底将这些机密的资料找出来,那么所有的卧底警察都会遭遇灭顶之灾。 “我的资料在警察厅,问题不是很大。”降谷零慢慢地舒出一口气,“总之,你先试着去查一查弥良,只要他存在过,就一定会有痕迹。通过他,大概能挖出来一些线索……还有那些有灰色收入、经常出入一些私密场所的警察,查明之后列一份名单给我。” 风见裕也肃然地回答:“是,我明白了。” “等等,”降谷零犹豫了一会儿,才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再查一查我警校时的同期,他的名字是——苺谷朝音。” “好的,”风见裕也愣了一下才回答,“我这就去。” 通话挂断了。 降谷零将手机屏幕摁灭,反扣在桌面上。他闭目向后靠在椅背上,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这时候才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担心。 他当然不是担心自己被发现,而是担心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隶属于警视厅公安部,而如果卧底就是警视厅的人,那么诸伏景光才是那个最危险、最有可能会暴露的。 难道要去赌警视厅公安部保密的程度吗?或者去赌运气、向神明祈祷不会发生卧底资料泄露的事件? 别开玩笑了。 降谷零绝对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既然发现了危险,那么在这个定时炸弹彻底爆炸之前,他会竭尽所能地铲除这个危险的根源。 那个卧底一定是在警视厅隐藏很深的人,要不是他突然让风见裕也去查苺谷朝音的资料,也不会注意到资料修改的异常——如果不是嗅觉敏锐的公安,大概根本不会发觉这一点,那么这个卧底的存在也不会被他所意识到。 这个卧底潜伏了多久?到底知道些什么? 唯一能确定的是,至少现在,那个叛徒还没有得到他们这些卧底警察的资料,诸伏景光暂时是安全的。 在解决这件事情之前,得更加小心,尤其不能让琴酒怀疑。 ……还有梅洛。这家伙相当复杂,对待他的态度熟稔而暧昧、但经常又有些疏离。 琴酒是要小心的对象,梅洛也一样。 降谷零靠在椅背上思考了很久,时间久到几乎要让人以为他陷入了熟睡之中,连电脑的屏幕都进入了自动休眠,室内一片黑沉的昏暗。 过来很久,他才重新拿起手机,不假思索地输入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那串号码的主人是诸伏景光。 但他没有拨打出去,转而换成了简讯。 [见一面,就现在。] 这件重要的事情,他必须当面和诸伏景光说才行。 * 降谷零来到安全屋的时候,诸伏景光顺手做了顿晚餐。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但幼驯染会突然要求立刻见面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光从简讯的那寥寥数语之中他就能觉察到降谷零的沉重。 降谷零刚换了鞋走进玄关,诸伏景光就塞过来了一份特制的诸伏家三明治。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失笑了,接过三明治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混杂着蛋黄酱的味道,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诸伏景光没有立刻询问,降谷零也没开口,即使不说话,短暂的静谧也不会让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觉得尴尬。 等降谷零将三明治解决完,诸伏景光才开口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认为,”降谷零深吸一口气,无比认真地直视着诸伏景光的眼睛,他咬字很重,几乎一字一顿,“警视厅有组织的内鬼。” 罕见地,诸伏景光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来。 他在短暂的、数秒的沉默之后,才轻飘飘地颔首:“果然啊。” 这次疑惑的轮到降谷零了:“你早就知道?” “也不算是知道吧?”诸伏景光摸了摸下巴,露出思考的表情,“唔……大概是很早就有的猜测。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们日本警方、CIA、FBI、甚至MI6,不都有往组织安插卧底么?反过来想一想的话,组织不可能毫无动作吧?而且大本营又是在日本,会首先将目标放在日本警方上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降谷零啧了一声,“但猜测和确认那是两码事。” “我明白,你是在担心我。”诸伏景光的语气十分平静,“zero,冷静。” 他久违地叫了降谷零的名字。 “那个内鬼,我们要找出来。”降谷零倾身,伸手握住了诸伏景光的肩膀,“那家伙很危险。” “你是怎么发现的?”诸伏景光问。 降谷零斟酌了一下措辞,直视着诸伏景光:“我怀疑梅洛的资料有问题,所以让部下去调查了‘弥良’的资料,档案果然被修改过,但奇怪的是,我认为这其中有警察插手的痕迹。”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就够了,诸伏景光立马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怀疑警视厅……确实。” 他没再作声了,垂下眼帘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睛来,紧紧盯住了降谷零。 “比起小心伪装,不如主动出手,将那家伙引出来吧。” 和被其他的警校同期认知中的温柔、喜欢照顾人的个性完全不同,诸伏景光实际上有着格外锐意进取、孤注一掷的一面,在偶尔的时候甚至比号称只踩油门的松田阵平都要激进。 他从来不害怕冒险,若非如此,也不会选择成为踩在染血的钢丝上行走的卧底警察。 降谷零原本因为“诸伏景光可能会因为警方内鬼而暴露”这件事引发的焦躁骤然平息了。 他说,“好。” * “阿嚏——” 苺谷朝音打了个喷嚏。 中川助理立刻走了上来,十分担忧地将毛巾和能量饮料递给了他。 “没事吧?”中川助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苺谷朝音的脸色,“是感冒了吗?” “没事。”苺谷朝音笑了一下,接过毛巾和能量饮料,擦干沿着额角滚落下来的汗珠,“昨晚不是大暴雨嘛,可能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着凉了。” 他脸上带笑,心中却对琴酒骂出了几句不太文雅的脏话——该死的琴酒不做人,大晚上下着大暴雨还要让他去送资料,送东西就算了,明明保时捷356A就停在路边还不上车,硬生生让他跟着在暴雨的秋夜里吹冷风,是不是脑子有病? 一边想着,他一边又打了个喷嚏。 中川助理一惊,连忙去将放在一边的外套给苺谷朝音送了过来,披在他的肩上。 中川助理忍不住叹气,“马上就是打歌舞台了,要是现在感冒生病的话就太糟糕了……我去给你找点感冒药吧。” 她话音落下,又急匆匆地出去了,偌大的舞蹈室内只剩下了苺谷朝音一个人。 ——是的,他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在结束任务的第二天就被薅到舞蹈室里来练舞了。不练没有办法,马上就是他专辑新歌的打歌舞台,现在不练,等上了台要是忘记动作,这黑历史能跟他一辈子。 苺谷朝音抬起头,他面前就是巨大的一整面墙的镜子,光洁的镜面之中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脸。 镜子里的少年脸色有些苍白,眼尾和脸颊上都带着一点不自然的绯红,分不出那到底是因为着凉生病还是因为跳舞时过于剧烈的动作,黑发都因此而被浸湿了,汗水沿着他的额角和鼻尖滚落,没入黑色的上衣里。 有点头昏……可能是真的感冒了。 苺谷朝音抬起手,用手背感受了一下额头的温度,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很少会生病,而这次大概是因为突发事件实在太多,又要当偶像又要抽空执行任务还得应付他那几个心眼比筛子都多的同期,实在耗神耗力,一不注意就生了病。 但偶像属实是一份黑奴的不能更黑奴的工作,就算这样他还得继续干下去。 让我偶像毕业吧——苺谷朝音不知道第几次在心里这么想。 他刚哀叹完自己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的偶像生涯,中川助理就回来了。 她十分贴心地倒了一杯热水,从锡纸板中拆开两粒白色的药丸一并递给他,“这是感冒药,喝了之后先休息一会儿吧?舞蹈老师说你练习的很快很好,不用那么拼命也没关系的。” 苺谷朝音顺从地点点头,从中川助理的手中接过药丸就着热水喝了下去。温热的水裹挟着药丸从喉咙之中吞咽而过,药效分明还没到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但苺谷朝音莫名地感觉到了没来由的困倦。 是发烧引起的吗? 他昏昏沉沉地这么想,身体蜷缩了起来,将额头抵在并拢的膝盖上——这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姿势,偌大的、空旷的舞蹈室里,他将自己折叠起来,镶嵌在天花板上的顶灯落下惨白的光线,只在他的身后投下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虽然是光芒万丈、被数千万人喜欢着的偶像,但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嘛。中川助理这么想着,伸手将毛巾搭在了苺谷朝音的头上,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听到舞蹈室大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苺谷朝音的呼吸十分平稳,夹杂着热气。 不能休息,不能睡过去——他心里有这种暗示。 从父亲去世的那一天起,苺谷朝音就活在这种对自己的暗示之中。他有要达成的目标,想要完成父亲没能达成的夙愿,为此一刻也不敢停下。 毕竟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天才,能依靠的只有比其他人更多更多倍的努力。 在这种对自己施加的心理暗示之下,苺谷朝音根本无法入睡。 他仰起头来叹了口气,朝后倒去,让自己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倒在地面上。 木质的地板是冰凉的,让他燥热的身体觉察到了一丝凉意。 苺谷朝音偏过头,从镜子之中与自己对视——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如果不是因为卧底和出道成为偶像,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见过自己完整的脸了。 没来由的,苺谷朝音想到了琴酒。 ……当然不是因为有什么别的方面的原因,他只是想起了琴酒在打着伞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你最好不是那只老鼠……”他呢喃着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毫无疑问,这当然是一句警告,但这警告实在来的莫名其妙,毫无理由;苺谷朝音细想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作为,自认除了碰到了也在卧底的同期之外,他的表现几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交给他的任务全都好好的完成了,偶像方面的活动也有努力地工作,再努力下去他今年就要蝉联“国宝级帅哥”TOP1了,他都已经这么努力了,琴酒有什么怀疑他是老鼠的必要? 与其怀疑他,不如多怀疑一下组织里其他的蠢货和废物……等等,其他人? 苺谷朝音躺在地板上,盯着天花板沉思。 琴酒突然提起“老鼠”是在他和威士忌组合作之后,看样子不像是冲着他来的,如果是他出了问题,琴酒那天就不会只是一句警告了,高低也得是当街掏出伯莱塔顶在他脑门儿上。 至于别的代号成员……那些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威士忌三人组里的卧底含量高达三分之二,看似三瓶酒,实则两瓶水。 难道是降谷和诸伏暴露了? 苺谷朝音皱起了眉。 虽然和同期们没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但大家同为警察,他当然不希望同伴出问题,可问题是……如果问题真的出在威士忌小组里,那么为什么? 连苺谷朝音这个卧底警察本人都不知道还有别的警察来卧底,就算他询问作为一把手的白马宗一郎都没能得到一个准确的回答,凭什么琴酒这么快就能猜到? ……有内鬼。 其实这件事苺谷朝音早就知道,甚至上报过,但看来情况与他所想的并不一样。 虽然不清楚具体所属,但降谷零是通过了高级公务员考试的人,又是警校的第一名,按理来说是会被警察厅挑走的,所以大概率是警察厅的人; 诸伏景光应该和他一样同属于警视厅公安部,要论信息的保密程度,当然是警察厅要更胜一筹,所以苺谷朝音第一个怀疑的是警视厅出了岔子。 开玩笑,如果连警察厅都能让机密文件外泄的话,那以后也不用派遣什么卧底警察了,日本警方已经彻底完蛋了。 只是……如果内鬼真的出在警视厅,那么有危险的人不仅是诸伏景光,还有他。 苺谷朝音不知道自己和降谷零对同一件事情作出了完全不同的曲折推理——但至少结果是殊途同归的。 和诸伏景光的情况稍微有些不同,苺谷朝音是在进入警校就读之前就被警视厅公安部预定了。他进入警校就读只是为了紧急进行开始卧底前的岗前培训,就连他的资料也被改过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白马宗一郎出手,将“苺谷朝音”的档案改成了还没有成为偶像的弥良;第二次是组织安插在警方的人出手,将梅洛的档案修改地符合“偶像弥良”这个身份。 也就是说,苺谷朝音的档案是套娃,也是剥洋葱,剥开一层还有一层。 但那个出手改掉他档案的内鬼警察应该在他成为梅洛不久之后就被找个借口抓进去铁窗泪了,如果警视厅中仍然存在一个潜伏的内鬼……那么这个人,应该才是真正的核心。 得找出来才行。苺谷朝音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想,但要怎么找出这个人呢?钓鱼执法一下么? 还没等他想出一个完美的方案,意识便逐渐消沉,吃下去的感冒药发挥了作用,他昏昏欲睡。 可惜没等苺谷朝音睡着,中川助理就大惊失色地闯了进来。 “弥良——!”中川助理十分惊恐,“你的绯闻被曝光了!” 苺谷朝音迷迷糊糊地回答:“哦……和谁的绯闻?” 中川助理:“?” 这真的是一个偶像的嘴里能说出来的话吗? 她被哽了一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视线又慢慢地移向了苺谷朝音:“……说实话,不太认识,但这次你的绯闻对象好像是个银长直大帅哥。” 银长直——这个特征在苺谷朝音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在意识到这个词究竟代表着谁的时候,他猛地从木质地板上翻身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苺谷朝音克制不住地拔高了音调,不可置信地望向中川助理,“谁?!” 看这个反应,很显然苺谷朝音知道那是谁。 该不会是真嫂子吧?中川助理想,难道西野女士那句无事爱豆、有事Artist的谆谆教诲这就要派上用场了么? 她和苺谷朝音大眼瞪小眼了五秒,然后默默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苺谷朝音镇定地接过手机,在心里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等觉得自己可以面对“和琴酒传绯闻”这件事的时候,才鼓起勇气去看中川助理的手机屏幕。 点进日趋第一的词条,第一个博文就是那张所谓的绯闻照片。 看头像和id,对方似乎是个摄影类博主。 配文是一段短视频和几张抓拍的照片。 看得出来是稍微俯视的角度拍摄的,照片中是东京倾盆的雨夜,雨点砸在黑沉沉的伞面上,瀑布般流下的雨幕将伞下的一切与外界隔离。分明东京街头还亮着昼夜不息的霓虹灯,车辆轰鸣着驶过,但只看那张照片,却莫名地察觉到了不知名的静谧。 伞下的少年抬起头,像是笑了起来,能看见眼尾和唇角弯起来的弧度。纤细的指尖在银发男人伸出的掌心之中一触即分,像是被猫爪轻轻挠过,带来令人战栗的轻微的瘙痒。 视频有些轻微的晃动,反而增添了真实感与某种隐秘的意味。 霓虹灯的反光落在伞面上,为那两人镀上了斑斓的光圈。 看不清伞下的少年与银发男人说了些什么,镜头中只能看到倾斜下来的伞、以及随着弯腰而拂动的银发的发尾,分不清身体是否在那一瞬间短暂的交叠,只能看到银发男人像是调笑一般,朝少年轻轻舒出了一口呛人的烟。 分明没有过多的肢体接触、看不清表情、更看不见在说些什么,但只从这短暂的视频和照片之中,任何人都能感觉到几乎要冲破屏幕的暧昧。 苺谷朝音彻底傻眼了。 ——刷到这段视频和照片的卡尔瓦多斯也傻眼了。 就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出这照片上的主角就是琴酒,另一位显然就是偶像宅琴酒爱惨了的自推弥良。 卡尔瓦多斯大为震撼。 琴酒这个粉丝终于没忍住私联正主,成功上位成了嫂子吗? 第22章 横山先生因为熬夜修图,一觉睡到了下午才起床。 等他起床、慢悠悠地洗漱、做完午餐顺便再给自己泡了杯手磨咖啡之后,他才打开自己的电脑,去看推特上有没有对他的摄影作品新增的评论。 这一看,他也傻眼了——那条推特爆了。 真正意义上的爆了,不管是评论还是转发全都达到了惊人的9999+,甚至挂在了日趋第一上。 发生了什么?横山先生百思不得其解——这两张照片已经好看到这种程度了吗?可他也没拍到完整的脸啊! 他在趋势第一的词条里翻了一会儿,终于搞明白了。 在他发出图片和短视频之后,就有人在他的评论区开始发表一些让人看不大懂的言论。 [我去这cp感绝了] [体型差好配] [想冲进去按头谁懂] [不是两男人打一把伞,你俩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呢] [虽然只能看到半张脸但是——好名品的侧脸!比我人生还清晰的下颌线!]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亲也没干嘛,但是这两个人站在那里就感觉很暧昧] [脸红了] [等等难道就我觉得那个黑头发的人很眼熟吗?] [其实我也是,这个侧脸看起来很像弥良啊] [撞脸吧] 从这几条评论开始,走向彻底不对劲了。 这个世界上当然不会有粉丝喜欢自己的推被人撞脸,于是就有人开始放大照片,仔细去看那小半张侧脸,试图证明“弥良和这个不知名路人根本长得不像”。 然而越扒越有,火眼金睛的粉丝对比着对比着,突然觉得……这人好像就是自推啊? 仅靠视频之中的那小半张侧脸当然不能够直接确认,顶多是瞳色相似、长相眼熟,但粉丝深扒从来都是靠各种连正主本人都察觉不到的细节。 比如——饰品。 苺谷朝音出门的时候更多的是遮住脸和标志性的异瞳,不会特别注意要戴上手套、让全身都密不透风。在抬手的时候,他待在食指上的戒指就折射出了一圈反光;还有耳朵上的戴着的耳环和耳骨钉,形状是特别的星芒,尾部坠着一个镂空的菱形。 这个时候不得不提的是,作为艺人,全身几乎都可以被当作是广告位招租来看待——首饰、衣服、鞋子、墨镜甚至洗护产品,在苺谷朝音当红的时候早就签下了代言合同,所以他日常使用的这些东西实际上都是固定的品牌,很少会有变更。 在粉丝通过一些科技手段将视频中人佩戴的首饰和衣服进行高清还原之后,很明显的能看出来,那就是弥良同款。 只是这样还好说,毕竟连粉丝也会买同款,弥良代言主推的这几款饰品的销量又异常火爆,谁说路人不能买一样的首饰呢? 可衣服实在是说不过去。 苺谷朝音确实没注意到衣服有什么特殊的,他只是随手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纯黑连帽衫外套而已,谁会仔细去看衣服的装饰品飘带上有没有logo刺绣啊? 更实锤的是,这衣服是品牌当季度的新品,只在新品手册上进行了刊登,网店和门店都还没有开始铺货,品牌方为了预热,一般会提前将新衣送到西野女士手上,然后由中川助理将衣服整理好放进苺谷朝音的衣柜。 同款饰品、未发售的当季新衣、同样的瞳色、相似度高达99%的侧脸……这么多巧合撞在一起,那就绝不能称之为巧合。 被拍到的人就是弥良。 从这一点被实锤开始,各路媒体闻风而动,标题起的一个比一个震撼人心。 而横山先生的评论区也越来越热闹了。 [坏了知道是弥良之后我觉得更好嗑了] [弥良:一款被嬷圣体] [弥良不管跟谁站在一起都莫名其妙很有cp感] [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绯闻啊,那个撑伞的银长直是朋友吧] [就是朋友而已,有些媒体不要太缺德了,什么亲密行为都没有就开始造谣说绯闻曝光啦?] [这个世界就不允许男人和男人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存在吗] [别人有没有友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弥良肯定和银长直不清白] [难道没人觉得这组图特别有氛围感吗] [我懂,不知道为什么品出了一点黑道系的味道] [溢出来的脆弱寡夫感] [像是黑道大家长的葬礼结束,大家长的未亡人和二把手在暴雨下撑着伞说话。高冷二把手一开始就觊觎大家长的小金丝雀很久了,现在暗恋的人变成未亡人了他终于可以趁虚而入,于是很暧昧地把烟吐在心上人苍白的脸上,这样全身上下就都是他的味道啦。嗯嗯嗯就是很好嗑啊,我先造谣了。] 住口,这都是些什么?这是能发出来的吗? 苺谷朝音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呼吸难以维持。 你们这帮人醒醒啊这是评论区不是无人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一大堆嗑cp的评论里,还有寥寥数语在坚持为他辟谣。 苺谷朝音翻了几页就不敢再看了,再看下去他会觉得自己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直视琴酒的脸。 接着想起的就是他自己的手机,苺谷朝音不用看就知道那绝对是西野女士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通话,西野女士便急促地发问了:“弥良,你看推特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他作出回答,西野女士又重重地叹气:“算了算了,我正在往练习室这边来,等我到了再说!” 苺谷朝音能听到西野女士一边说话时背景音里传来的高跟鞋的声音,只听脚步声就知道她现在必然无比心焦,等下见了面少不了要挨一顿骂。 等西野女士怒气冲冲地推开练习室的大门时,看到的就是瘫坐在椅子上、一副人生惨淡表情的苺谷朝音和不知所措的中川助理。 她的眉梢动了动,面无表情地开口:“中川,去给我倒倍咖啡来,一路赶过来有点口渴了。” 中川助理心知是有什么不适合她在场听的话,一声不吭地爬起来溜了。 等中川助理出了练习室,西野女士才缓缓将视线落在苺谷朝音的脸上。 “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西野女士发出了呻吟的声音,“至少要注意一下镜头吧。” 苺谷朝音冷笑了一声:“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个正常人,并没有千里眼。” 他看过那个摄影师晒出来的日常拍摄设备了,那东西可以称之为是大炮,甚至能拍到数公里之外的人,这种设备大概只有狙击枪的八倍镜可以与之一争高下,至少苺谷朝音不觉得自己的眼睛能和八倍镜比。 有这么一句广为流传的话——你永远不知道站姐究竟是在哪里拍到的图。 就好像昨天那个时候,不管是苺谷朝音还是琴酒,都没发现有人举着摄像机在拍。 下着大暴雨还要让他们发现街道另一端的今天有人在拍照,是否有点太为难他们了?他只是卧底,不是超级赛亚人! 西野女士先是语塞,接着叹气,“你……就算情难自抑,也要稍微克制一下吧。退一步说,你们就不能去找个情侣酒店么?为什么要在大街上?” 她身体摇晃,似乎觉得当下的情况过于窒息,捂着额头找了把椅子坐下来。 “还好你们没真的做什么,粉丝也不会觉得你在谈恋爱……” 毕竟是大街上,公众场合,两个人既没有被拍到当街热吻,也没有从同一个酒店一起出来,最亲密的行为仅仅只是一触即分的手而已,就连嗑起cp来的粉丝也都知道这是博人眼球的假新闻。 “等等,”苺谷朝音察觉到了些许不对,“谈恋爱?我和他?”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此前苺谷朝音一直以为西野女士是组织的成员,所以才会说出“那位先生”;但如果事实真的如此,她怎么会不知道那个银长直是琴酒? 琴酒和他谈恋爱……别开玩笑了,任何智商正常的组织成员都不会认为琴酒会爱上任何人。卡尔瓦多斯那个恋爱脑除外。 所以西野女士显然是不认识琴酒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苺谷朝音先是沉默,随后试探着开口:“……你口中的那位先生是指?” “不就是你的绯闻对象么?”西野女士理所当然地回答,“那位先生,你的金主啊,之前就是他在捧你吧?” 不,苺谷朝音在心里纠正,捧他的明明是强迫他出道的组织,那个真正的BOSS,才不是琴酒这个混蛋。 看着苺谷朝音面无表情注视着她的脸,西野女士终于慢慢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难道……不是吗?”她眨了眨眼睛,“你们吵架了?” 苺谷朝音盯着她,神情十分严肃:“那家伙才不是我的金主,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西野女士眨了眨眼睛,了然了:“哦——好。” 她懂的,弥良这是真的动感情了,不愿意承认这是为了金钱和利益的包养关系,所以才会表现的这么抗拒。 还是少年,容易动心也正常,西野女士十分理解。 毕竟弥良正是容易爱上不良的年纪。 * 组织里几乎没有代号成员会认错琴酒。 退一步说,就算不认识琴酒,也该认得那辆停在路边的、标志性的保时捷356A。 而在琴酒和梅洛的绯闻冲上日趋第一的时候,整个组织只要是会上网的活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包括降谷零。 他罕见地陷入了失语,翻来覆去地盯着那几张照片和短视频看。不知道是摄影师的技术太好,还是镜头语言的技术过于高超,就算他心里清楚两人的身份,还是看出了一些……很微妙的暧昧感。 没错,就是暧昧。 但梅洛和琴酒?这两个人可能么?说起来之前组织里倒是有传闻,说琴酒是个偶像宅什么的,难道那个时候就开始办公室恋爱了么? 当他因为过于爆炸的消息而思维短暂混乱的时候,风见裕也的电话打过来了。 降谷零立刻将刚才种种复杂的情绪收敛,接通了风见裕也的通话。 “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么?” “降谷先生,”风见裕也开口,“关于警视厅公安部的情报我还在调查中,但是您让我查的那位警校同期——苺谷的资料,我现在已经查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降谷零觉得自己的心口骤然高悬了起来。 他听见自己呼吸平稳地发问:“他现在还是警察吗?” “当然。” 风见裕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档案显示,苺谷朝音在四年前从警校毕业之后,先是在杯户町的警察署进行见习和培训,随后被调入了警视厅刑事部所属的机动搜查队,一直任职至今。” 第23章 风见裕也带来的消息意味着——那个荒唐的想法果然是错误的。 苺谷朝音和弥良并不是同一个人。 想想也是,至少要年满18岁、高中毕业之后才能参与警察的甄选考试,而高中毕业声在警校进行岗前培训的时间通常要比大学毕业的警校生更长,是十个月。 但苺谷是和他们同期毕业的,也就是说,苺谷显然是个大学生……虽然个子稍微矮了一点,只有日本男性平均身高的一米七,但不管是理论还是格斗都过得去,就算是小个子也没有关系。 距离警校毕业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年,按照推算,苺谷现在应当是26岁左右;而弥良则不同。 弥良今年是19岁,四年前苺谷朝音在读警校的时候,弥良还是个国中三年级的学生,这两人相差了将近七岁,就算长相相似也不大可能是同一个人。 更何况警方的档案中明确地记录着苺谷朝音这个警察从毕业以来的经历,按照正常的流程先在警察署实习、然后升职进入警视厅,但进的却不是搜查一课而是刑事部下属的机动搜查队……勉强算是升职,但这个职位显然并不算多好,在警方内部被称为“万金油”。 但联想到苺谷在警校时平平无奇的各项能力,似乎机动搜查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么看来,现在仍然在当警察的苺谷就更不可能是偶像弥良、组织的梅洛酒了。 “我知道了,”降谷零低声说,“原来他确实还在当警察……” “那个,我可以多问一句吗?”风见裕也有些犹豫,“为什么突然要查这个警察呢?难道他有什么问题吗?” 降谷零否定了,“不,只是我个人的一些原因而已。” 怀疑一个警察辞职后出道做了偶像、还顺带成了犯罪分子……这猜测不管怎么想都有些滑稽,他当然不会对风见裕也说出来。 他挂了通话,下一秒房门就被推开了。 降谷零转头,和走进室内的诸伏景光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诸伏景光的神情中带着些许恍惚,他强撑着镇定,缓缓举起手机——手机屏幕中显示的是那种被舞成了未亡人寡夫文学的撑伞双人照。 “这是琴酒,”诸伏景光游魂一般发出声音,“和梅洛?” 他艰难地措辞许久,才问出了后半句话:“他们是那种关系?” 降谷零本想脱口而出否定的结论,但在话要出口的那一刻,他犹豫了。 “……可能?” * “琴酒恋爱了?!” 骤然拔高的音调响彻了空旷的训练基地。 基安蒂刚练习完狙击的精准度,收齐枪时便听到卡尔瓦多斯带来了这么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顿时忍不住尖叫出声。 “冷静,”搭档科恩故作镇定地说,“不就是琴酒谈个恋爱么。” 他的语气看似十分平静,实则拿着水杯的手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最后手指一松,玻璃杯从他的手中瞬间滑落,重重地掉落在地上,被砸的粉碎。 基安蒂没理会表里不一的科恩,直接抬手抓住了卡尔瓦多斯的衣领:“你确定?” 她满脸狐疑。 要是换做平时,基安蒂高低是懒得搭理卡尔瓦多斯这个被贝尔摩德迷得晕头转向的恋爱脑的,但谁让这家伙带来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呢? “我确定。”卡尔瓦多斯咬字清晰地说,“前段时间我有个任务是和琴酒一起的,当时我就发现他在看那个偶像的直播节目,看的炯炯有神目不转睛的可认真了!” 琴酒——此人在各位代号成员的心中完全是个冷酷TopKiller的形象,日常的娱乐活动除了抓老鼠就是抓老鼠,谁能想到这不苟言笑的家伙居然会追星?甚至还会蹲在屏幕前看生放送…… 嘶。 基安蒂和科恩十分一致地倒吸一口凉气。 细节和时间都说的头头是道十分真实,卡尔瓦多斯看起来就没那个敢造谣琴酒的胆子——也就是说,这居然是真的。 那个琴酒真的谈恋爱了?对方还是当红偶像? “所以,”科恩总结,“琴酒作为粉丝私联了那个偶像,然后正在和对方恋爱中……” 基安蒂喃喃:“琴酒该不会是用枪顶在那个偶像的脑门儿上逼着人家和他恋爱的吧?” “怎么不可能呢。”卡尔瓦多斯幽幽地说。 * “恋爱?!”宫野明美大吃一惊,“琴酒?和谁?” 电话另一端的宫野志保被姐姐骤然拔高的嗓门惊了一下,下意识将手机挪远了一些,又无奈地开口,“这件事不是已经登上日本的趋势第一了么?难道你没看?” “我没注意看呢,你知道的,我不怎么玩这些软件,连推送都被我关掉了。”宫野明美小声地说,“所以,你确定么?” “这个人——”赤井秀一坐在宫野明美身边,将手机屏幕翻转过来正对着她,“是琴酒吧。”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照片是在远距离的情况下拍摄的,清晰度委实一般,但即便如此也能看清男人银色的长发、清晰地下颌线与抿紧的唇线。 如果这些都不能让诸位代号成员确定他的身份的话,那么边上那辆保时捷356A就跟防伪标志一样,绝对不可能认错。 “琴酒旁边那个,”宫野明美困惑地问,“就是他的恋爱对象么?” 赤井秀一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半晌,他才摸了摸下巴,开口回答:“……可能是的吧。” 得益于FBI的优秀观察力,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赤井秀一就通过那小半张侧脸认出来了——很显然,和琴酒撑在同一把伞下的人就是梅洛。 本来只是照片其实也没什么,赤井秀一宁愿相信是波本跟梅洛谈了,也不会相信是琴酒和梅洛在谈……直到他看到完整的、会动的视频。 别的都好说,用手指划掌心是什么意思?往人脸上吐烟又是什么意思?如果是讨厌或者怀疑的话,直接用那把伯莱塔干脆地给一枪就好了,反正琴酒也不是没干过这种痛击队友的事。 而那两个小动作很显然地带有某种极具压迫性的暗示与暧昧,每一个细节里都充斥着挑逗的意味。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赤井秀一就没见过琴酒会给谁打伞,还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中说话。 虽然是在无数车水龙马路过、霓虹灯昼夜不息的街头,但雨水冲刷而过伞面,沿着伞的边缘落下的雨构成了水帘,出乎意料地隔绝了外界的空气,嘈杂的声音瞬间远去,伞下仅能笼罩两人的世界变得隐秘而寂静。 这一切都让原本坚定地认为琴酒绝对不会产生情情爱爱的赤井秀一开始了自我怀疑——不会是真的吧?难道是真的? 难道琴酒和梅洛真的谈了?他们是那种关系? 赤井秀一惊疑不定。 “原来琴酒真正的恋爱对象是这个偶像啊,脸真的很漂亮。”宫野明美已经搜索出了绯闻的正主,十分中肯地对苺谷朝音的活动照片进行了点评,“很早之前,组织还流传过琴酒和梅洛有什么特殊关系的传闻呢,都说梅洛只和琴酒联络、平常也不怎么见面,反而琴酒经常见他,现在想来果然是搞错了呢。” 赤井秀一缓缓转头,看向宫野明美:“还有这回事么?” 宫野明美点点头:“对呀,怎么了?” “不,没什么……”赤井秀一欲言又止,“我只是觉得,很多事情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这么一想,似乎很多事情就都有了解释。 比如,为什么梅洛只和琴酒联系,因为他们是恋爱关系;为什么梅洛对琴酒的态度敢如此放肆,因为他们是恋爱关系;为什么琴酒只对梅洛这么放任,还是因为他们是恋爱关系。 等等…… 赤井秀一陷入沉思。 据他目前所知,梅洛是三年前获得的代号,那么至少在更久之前就已经加入了组织,当时还只是高中生的梅洛为什么会突然要加入组织?难不成是被琴酒勾引所以误入歧途? 如果是真的……梅洛当时连16都不到啊,就这么为爱走上犯罪的道路了? 琴酒你真该死。赤井秀一心情复杂地想。 * 被评价为真该死的琴酒确实很想杀人。 组织最近又在甄选新的代号成员,这些事情一般是由后勤组的人负责的,那帮女人经常喜欢聚在一起聊天八卦。 而很巧,在琴酒正好去后勤组的基地要资料的时候,听到了后勤组成员兴致勃勃的讨论声。 “想不到琴酒竟然和弥良在交往!” “所以平时不近人情性冷淡的样子都是假装的吧?看视频明明就很会啊。” “原来之前说琴酒是偶像宅的传闻是真的……我当时还笑话不知道是谁乱造谣呢,琴酒怎么可能会推偶像嘛。” “怎么了,你就说他是不是偶像宅吧。” “哈哈哈,是,确实是!” 这一连串夹杂着大笑声的日语拆开来,琴酒每个字都听得懂,但一旦连成句子,他头一次发现自己似乎听不懂日语。 但好在琴酒有相当不错的自理能力和学习精神,很快从她们的对话里提炼到了重要的信息,摸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首页一刷新就刷出了那几张照片。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又点开了评论区,满屏连他这种犯罪分子都觉得十分不堪入目的话。 琴酒如同被烫着了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关掉评论区,头一次对眼前一黑这个词有了真实的体验。 他用力闭目,然后一脚踹开了机房的门,和在门里吃着薯片八卦的后勤组成员大眼瞪小眼。 琴酒当着她们的面抽出伯莱塔上膛,语气森寒。 “把那个该死的摄影师的地址给我找出来,立刻。” 第24章 后勤组三位女性成员简直如临大敌,噤若寒蝉畏畏缩缩。 琴酒手中的那把伯莱塔过于有威慑力,她们都很害怕这玩意儿一不小心就擦枪走火……尤其她们刚才是当着正主本人的面在讨论八卦,这在组织内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后勤组组员在琴酒的目光下闷不吭声地开始干活,在这种极度的威压之中,她们立刻爆发出了此生最速度的工作效率,没花几分钟就成功调出了那位摄影师的资料。 她小心翼翼地将电脑屏幕转了过去,面向琴酒。 琴酒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横山先生的资料,毫无征兆地开了枪——但子弹没有击中任何人,只是在她们惊惶的视线中被嵌入了墙壁之中,伯莱塔的枪口因为过热而散发出轻微的白烟。 “管好你们的嘴。”那双浓绿的眼珠中夹杂着寒气,森冷的视线在她们的脸上缓缓扫过,很快又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立刻收了回去。 琴酒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确定琴酒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三位后勤组成员才面面相觑,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呼……吓死我了。” “我刚刚真的以为差点就要死了。” “放心吧我们不会死的,但是那个摄影师横山先生看起来小命不保。” “自求多福吧。” “细思极恐,琴酒虽然看上去要找那个摄影师的麻烦,可是他只是让我们闭嘴,没有否认和弥良的恋情……” “嘶——” 琴酒确实去找横山先生的麻烦了。 但他当然不是自己去的——开什么玩笑,一个小小的、只会乱拍些垃圾照片的摄影师,还不值得他亲自上门。 他把这个小小的任务交给了自己最近物色的新下属——伏特加。 戴着同款黑帽子的伏特加认真记下了横山先生的地址,然后对他问出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大哥,要不要我干脆弄死他?” 他神情严肃,手比作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琴酒不是很想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这个下属还算听话,也不是特别废物,但实在有点愚蠢,要不是无人可用,他也不会拿伏特加来凑合。 看到琴酒一个眼神飞过来,按理来说换做一般有点眼力劲的代号成员都该懂了,可伏特加仍然睁着墨镜后那双清澈的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TopKiller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无力:“……让他闭嘴。” 撩下这句话,琴酒坐上保时捷356A的驾驶座,重重摔上车门,一脚油门下去直接将车开走了,留下伏特加跟在后面吃了满肚子的车尾气。 伏特加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哦!” 他一拍脑门,提着枪就上门了。 …… 听到门铃的声音的时候,横山先生一边走去开门一边嘟嘟囔囔,“谁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卡壳了。 当公寓的门被打开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一脸凶恶不像好人的大块头就站在门后,握着枪对准了他。 横山先生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双腿忍不住开始打摆子,慢慢地将双手举了起来:“这、这是玩笑吗?” 他强撑着问。 但凡这个时候换个人来,横山先生可能都不会如此惧怕,但伏特加不管横看竖看脸上都写着“我不是好人”这几个字,让横山先生顿时就怂了。 伏特加握着枪,缓缓将横山先生逼进屋内。看着近在咫尺的枪口,横山先生也逐渐后退,直到伏特加完全进入玄关,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门被合上时的声响让横山先生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伏特加反问他:“玩笑?” “不不不,不是玩笑!”横山先生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这位先生,我是做错了什么事吗?我、我没有得罪你吧……如果是想要钱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不,我不需要你的钱。”伏特加露出了一个一点都不友好的笑,他稍微用力,将枪口抵在横山先生的脑门儿上,重重敲了两下,“但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横山先生十分惶恐:“什么事?” “照片,”伏特加冷声说,“删掉,现在、立刻、马上!” “……?” 横山先生满脸茫然,心说就为这事儿黑道分子居然提着枪上门来找我麻烦? 但他显然不敢多言一句,在枪的威慑下乖乖地摸出电脑,立刻删掉了那则挂在日趋第一上的推文,还储存卡里的照片也删掉了,这才得到了伏特加的首肯。 大块头黑道分子十分不善地用枪口拍了拍他的脸,语带威胁:“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最好清楚。” 言下之意:这次放过你,敢报警你就完蛋了。 吓得横山先生连连摇头:“我不说、绝对不说!” 伏特加这才满意地走了,留下瘫坐在公寓里的横山先生。 琴酒当然不是因为心慈手软才没有让伏特加杀人,只是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还好,没有露出完整的脸,顶多露了一个下巴,可苺谷朝音是已经被确认了身份的……该死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帮粉丝就跟眼睛自带显微镜一样,从那么糊的视频里都能看出来那是苺谷朝音。 拍到了他们两人的照片挂在日趋第一,热度首屈一指迟迟没有要降温的迹象,正是关注度最高的时候。 而那位拍下这组图的摄影师要是在这个时候离奇死亡,毫无疑问会让苺谷朝音被怀疑。 一旦查到了苺谷朝音的头上,那么他也不可避免地会被连带,谁知道警方最后会查出些什么东西来? 毕竟这件事目前只是传播范围限定于娱乐圈的绯闻而已,现在能挂在日趋第一纯属有一群cp脑的粉丝和杂食路人在起哄磕糖,等过几天再无后续,这件事的热度也就慢慢被平息了,不会再有人在意。 闹出人命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没必要因为泄愤而使自己有暴露的风险——这一点,琴酒当然是分的清的。 他只是很不想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挂在网络上,所以强行逼迫摄影师删了推文。 选择路边见面的原因十分地简单——琴酒赶时间。 他急着去截一帮胆大包天的老鼠,能抽出五分钟来给梅洛委实很给面子,大不了以后让梅洛去跟贝尔摩德那个女人去学习一下易容好了。 但并不了解娱乐圈的琴酒显然不知道一件事——有的事情,不承认不否认不理会,就会慢慢地过去;而一旦被刻意地删除了,就相当于是确有其事。 如果是假的,那干嘛一定要删?反正是假的,别人说两句又不会变成真的。 除非是真的,被拍摄的正主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是的,横山先生已经猜出来了,刚才那个逼他删照片的人大概是照片里银发男人的人。 怪不得他看到那家伙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像是个好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横山先生心说我本以为只是cp粉瞎嗑,想不到居然是真的!如果没谈,正主相方干嘛这么着急要删帖?这简直真的不能更真了! 至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粉丝——在他们眼里,这显然是弥良事务所施压,让摄影师迫不得已删了贴。 这行为让只看一张图就嗑到了的cp粉更加热情高涨了。 如果不是真的,事务所干嘛要删帖?就算不是在谈,关系也绝对不一般。 一言蔽之,他们是真的! * 组织陷入了空前的低气压中。 后勤组的三位成员立刻就把被琴酒找麻烦的事情在两小时内传遍了组织,这下所有代号成员都知道琴酒谈了个偶像的事情。 然而迫于TopKiller的威势,除了有些不长眼的人比如现在不在日本境内的宾加和根本不怕琴酒的贝尔摩德,没有一个人敢当着面跟琴酒说这件事,全都闭嘴装不知道。 偌大的组织,只有琴酒不知道他已经跟梅洛谈上了。 虽然不知道,但这不妨碍琴酒将这件事记到苺谷朝音的头上去。 在他正在思考打算敲打一下梅洛的时候,苺谷朝音已经焦头烂额了。 本来对于这件事,事务所公关部的人采取态度是放任自流。 “本来就是假的,而且也不是被拍到了接吻、同居、或者床照,在公众场合打一把伞怎么了?难道犯法么?”西野女士振振有词,“只是粉丝嗑cp而已,没人会认为这是绯闻的,等热度降下来就没事了。” 然而那则热度极高的推文被删了,这下就跟此地无银三百两差不多。 眼睁睁看着热度越来越高,西野女士彻底摆烂了:“……算了,爱嗑就嗑吧,现在谁不麦啊?” 她只求这位银长直真嫂子不要被扒出来。 但她等了许久,都没听到苺谷朝音的回音,疑惑地将头转过去,看向他。 “怎么了?” 苺谷朝音盯着手机,眉心紧蹙起来。淡色的唇在白炽光下紧抿成平直的线,黑色的额发垂了下来,将漂亮的金绿异瞳遮挡,西野女士只能看到浓密的睫羽投下一片阴翳。 即使没有凑近,西野女士也能感觉到苺谷朝音身上的低气压。 他不是因为和琴酒的绯闻烦恼——俗话说债多了不愁,他已经和同期有过绯闻了,就是和琴酒传绯闻又如何?反正尴尬的那个人肯定不是他。 只是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他在警视厅公安部的直属上司森冈淳发来的。 [你的两份档案被动过,小心。] 寥寥数语,却让他呼吸一滞。 他的父亲是白马宗一郎警视总监在警校时期就私交甚笃的好友,如果不是友谊深厚,他父亲也不会将他托付给白马宗一郎。虽然他最终入职的是警视厅公安部,但平常并不会跟身为一把手的白马宗一郎联系,卧底期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直接报告给他的直属上司森冈淳的。 前脚琴酒才暗示过“组织里混进了老鼠”这种语焉不详的话,后脚他这个卧底警察的档案就被调动过了,要说这两者之间没有联系,他是绝对不相信的。 怀疑到他了? 但奇怪的是,森冈淳说的是“两份档案”。 是的,苺谷朝音有两份档案——一份是名为苺谷朝音的现役警视厅刑事部机动搜查队一队的警察;一份是叫做弥良的现役偶像。 和他同届、同在鬼冢班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毕业就人间蒸发去做了卧底,连毕业拍摄也没来,如果再凭空蒸发一个人实在会让人觉得可疑,所以苺谷朝音当年毕业的时候是参与了拍照的。 而弥良这个假身份是在他进入警校之前,警视厅公安部就提前为他安排好的,后来会成为偶像纯属阴差阳错。 为了将弥良和警察苺谷朝音这两个身份彻底割裂开来,两个人的生活轨迹完全不同,就连在警方的户籍档案都是毫不相干的两份。 弥良是15岁回到日本读书、一路正常生活从普通DK变成偶像的少年。 苺谷朝音则是一直在日本生活,按部就班地读书,又在22岁大学毕业后进入警察学校培训、如今26岁的警察。 弥良是光芒万丈的偶像,苺谷朝音是沉默寡言且性格孤僻的怪人。 绝不会有人将这样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这是一份双保险。 至于那位份虚构的档案——机动搜查队的工作基本就是在固定的巡逻区域内跑外勤,即使常年在办公室不见人影也无人在意,就连搜查一课的警察也不会特别去注意机搜的人。 换而言之,苺谷朝音不在机搜也很正常,就算真的有人疑惑这个幽灵警察,也尽可以说是被别的部门借调了。 但按照日本人的天性,通常不会有人这么多管闲事。 那么谁会特地去查苺谷朝音这个在警校时就平平无奇的孤僻阴角?很显然,警校时的他是毕业分道扬镳之后会被彻底遗忘、哪怕被同期撞见也可能叫不出名字来的人。 不能确定是谁,但那个内鬼绝对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即使这次不是那个内鬼干的,接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雷。 苺谷朝音从来不是被动等待的性格。比起时时防备着被毒蛇撕咬,他更喜欢掌握主动权。 西野女士瞅着苺谷朝音神情平静的脸,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弥良?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 苺谷朝音正在给森冈淳回复信息。 他回复的内容不算很长,大概几行字而已,几乎是在发出信息之后,他马上收到了森冈淳的回信。 [好,一切小心,我会配合你。]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才略微放松下来,将手机收起来,微笑着看向西野女士:“没什么。” 这个没什么的回答显然不能让西野女士满意。 她叹了口气:“你是还在为被拍到的事情烦恼么?没事的,那位摄影师不是也说了么?删掉博文是因为不想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未经允许的拍摄是他那方面存在问题,况且也不是什么实锤,黑红也是红。” “是啊,”苺谷朝音朝她弯起唇边的弧度,眼角眉梢中透露着微妙的危险气息,“这下节目组那边大概要高兴坏了。” 说的是西野女士刚给他接的一档新综艺,等录制完下一档打歌节目,他就得连轴转去参与综艺的录制。飞行嘉宾在这个时候曝光这种绯闻,怎么想都会被节目组当做梗拿来炒热度。 西野女士撇嘴:“白送他们热度了。好了,刚刚有节目组的导演联系我了,我去回复一下……你记得好好练舞,打歌舞台可不能掉链子。” 她话音刚落下,手机铃声就又响了起来。西野女士叹了口气,握着手机走出了练习室。 门被合上的声音在空旷的练习室内发出回响。 苺谷朝音慢慢走向占据一整面墙的镜面,将手按在光洁的镜子上,镜面之中显现出他的倒影。他折下脖颈,将额头贴在镜子上,冰冷的温度沿着眉心蔓延。 这个姿势只短暂地持续了几秒,他便将镜子缓缓推开,又直起了脊背。 …… 再一次收到琴酒的联络的时候,苺谷朝音正在日卖电视台的休息室中。 他马上就要开始打歌舞台的录制,刚刚做好妆造,浑身上下那叫一个精致完美,眼角贴着亮晶晶的亮片、每一缕发丝都被造型师精心打理出最完美的弧度,打歌服是华丽的军礼服款式,金色的链条在他走动时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言蔽之,这是一个除了唱歌跳舞和拍照之外,不适合进行任何运动的打扮。 但琴酒从来不会管这一点。 后台休息室里没人,中川助理去和负责舞美的staff确认流程去了,只剩苺谷朝音一个人坐在休息室的皮质沙发上,摸出手机查看琴酒发来的消息。 琴酒发来的是一个正在移动中的定位。 苺谷朝音辨认了一下那个红点目前所处的位置,对方距离他只有一公里的距离。 而琴酒临时交给他的任务的内容很简单——从目标的手里截下一个银色的箱子。 苺谷朝音十分难以置信地回信。 [你知道我半小时后就要开始录制节目吗?] 琴酒:已读不回。 ……什么意思? 苺谷朝音怨气冲天地在心里问候了一遍琴酒那未曾谋面的父辈,揣着手机就站了起来,走出了休息室。 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吃了一惊:“那个,是有什么需要么?我可以帮忙……” “不用,”苺谷朝音对她露出无懈可击的营业笑容,“我只是去趟洗手间。” 工作人员小姐被这个笑迷得晕头转向,脸后着后退一步,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在墙壁上。她颤颤巍巍地小声说:“好的好的,您请……” 等苺谷朝音离开,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弥良去的好像不是洗手间的方向啊? * 琴酒发完讯息,烦躁地看着大桥上堵死的车流。 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雪莉从国外寄回来的一批药剂样本被偷偷拿走了。 合作的制药企业也许隐约察觉到了他们在进行什么惊世骇俗的实验,而那些贪心不足的人妄图偷走这批药剂,以此进行牟利。 好在为了防止这批珍贵的药剂遗失,用于低温保存药剂的特制箱子中装着定位装置,只是那帮偷药剂的人过于谨慎,随身带着信号屏蔽器,让追踪根本无法使用。 可监控摄像头是没办法被屏蔽的,技术组加紧寻找,立刻就发现了踪迹。 他追到了人,但没能直接将那一伙人直接杀死,好在趁机毁掉了信号屏蔽仪——只是保时捷356A被彻底困在了堵死的大桥内,就算他现在鸣枪也没法让这车流挪动半分。 该死,警视厅交通科的人都是一帮废物吗?! 就算怒骂交通科也没用,显示着定位的红点距离他们越来越远,最终在杯户町内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当然不会是他们的大本营,会在那里停止多半是打算抛弃储存药剂的特殊箱子,转而换别的的方式将之带走。 情况紧急,琴酒扫了一眼地图上的定位,发现离这帮小偷不远的地方就是日卖电视台的大楼。 很巧,苺谷朝音今天要在这栋楼里录节目。 * “我就知道这种高科技箱子有问题,”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骂骂咧咧地用枪口敲了敲银色手提箱坚硬的外壳,“所以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弄开?” 看起来稍微斯文一点的眼镜男欲言又止:“我学的是药学和生物学,这种电子锁东西我不懂啊……” 为首的、穿着西装的藤本啧了一声,“要是直接毁掉,可能就打不开了。” “就不能直接用枪给这狗屁锁崩了吗?” “蠢货,那里面的样本也报废了!” “那怎么办,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琴酒的人就要追上来了!”出声的男人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恐惧,“刚刚他就杀了古川和松尾,那个家伙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抗衡的……” “还是先走吧,停在这里太危险了,我担心那个组织的人马上就追过来了!” “确实追过来了。” 不属于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声线骤然响起,空气凝滞了瞬间,随后这帮胆大包天的匪徒动作一致地缓缓转头,看见了站在废弃大楼门口的少年。 看起来格外纤弱的少年站在夜色之中冲他们微笑,像是折取下来的一段月光。格外昳丽的眼尾和发梢有亮片在闪闪发光,星芒耳坠在霓虹灯的折射下雀跃地摇曳,金属制的反光落在那张绮丽到逼人的脸上,映出寒意的刀光。 他握着枪上膛,枪口对准了藤本的眉心。 藤本看看苺谷朝音的脸,视线缓缓转动,又看向了窗外对面大厦电子屏上挂着的弥良巨幅海报——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差别。 他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 第25章 东京被称为不夜城。 这座城市的灯光昼夜不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深夜之中绚烂无比,LED电子屏幕在街头闪烁,屏幕中的少年偶像冲夜色微微一笑,立刻令黑夜变为被光普照的白日。 那个笑容十分耀眼,连藤本这样的犯罪分子都印象深刻——而和LED电子屏上一模一样的那张脸,现在就出现在距离他不到十米的位置。 这是一栋被废弃的写字楼,墙体是深灰色,布满灰尘,连带他们这帮犯罪分子都看起来非常狼狈,衣服和脸上都沾上了灰尘。 可苺谷朝音看起来与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 因为赶时间,他没做什么伪装,简单地在那身华丽到不像样的军礼服外套了件黑色的长风衣,为了不破坏脸上的妆容和定型好的头发,他甚至没戴帽子。 好在这会儿是晚上,他专挑日卖电视台附近的小路避开人群和摄像头,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目标地点。 藤本忍不住上下扫视着苺谷朝音。 废弃的大楼已经完全拆除了装修和窗玻璃,巨大的空洞之中冷风灌了进来,将黑色的长风衣吹得猎猎作响,显露出那身挂着许多金色金属配饰的军礼物来,细细的链条和胸口的金属徽章折射出格外晃眼的光。 “弥良……?”藤本十分迟疑地叫出这个名字。 “就算你叫我的名字,”苺谷朝音十分轻松地回答,“我也不会给你饭撒的。” 搞什么?真的是本人? 藤本傻眼了。 他们这帮犯罪团伙显然不是什么山顶洞人,不少人都知道“弥良”这个名字,顿时面面相觑,有人发出了疑问。 “这是在拍什么电视剧吗?”眼镜男忍不住问。 络腮胡有些迟疑:“该不会是综艺录制吧?” “等等但是他手里拿着枪啊!”看起来思维最正常的格子衫发出声音,“那可是枪!” “假的吧。”络腮胡坚定地说,“怎么可能是真枪?估计是表演道具什么的。” “不会真的在录综艺吧……”眼睛男立刻紧张了起来,“这里该不会有什么摄像头吧?跟拍的摄像师是不是马上要来了?” “什么,我要上电视了吗?”同伙之一竟然显得有些惊喜,“想不到人生第一次见到明星是在这样的场合,在剧场看live都没有这么近的距离吧!” 格子衫表情惶恐:“老大!还是快走吧!” 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一件事——弥良当然不会是黑道成员,更不可能是那个组织的人。 开什么玩笑,弥良从17岁出道起就活在大众的目光和无数镜头之下了,这么一个人尽皆知的当红偶像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去混黑? 但即便如此,这帮人的讨论也委实让策划了本次偷梁换柱事件的藤本颜面尽失。 为什么他的同伙是这帮丢人的二百五? 不管弥良是因为拍摄综艺而误闯进来、还是别的原因,至少这个人不能留。 藤本眼中凶光必现——他得杀了那个该死的偶像。 他的手缓缓抬起来,摸向后腰放枪的位置。 被消音器压低的、沉闷而尖啸的枪声瞬间响起。 但被击中的人不是苺谷朝音,而是藤本。 在藤本的手摸向后腰的时候,苺谷朝音就发觉了他想拿枪的动作,于是干净利落地扣下扳机——从枪口中飞射而出的子弹疾驰着破开空气,贯穿了藤本的手。 血液喷涌而出,巨大的疼痛在枪声响起后袭来,藤本被巨大的痛苦笼罩,控制不住地惨叫出声。 “啊啊啊啊——!” 那帮二百五匪徒彻底傻眼了——苺谷朝音周中的那把枪竟然不是摆设道具,而是货真价实的真家伙。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当红偶像手里有真枪?东京警视厅的警察这么废物、让犯罪分子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大屏幕吗? “我不想废话,赶时间呢。”苺谷朝音十分诚恳,因为瞬间的过热而冒着烟的枪口缓缓移动,指向了那个被放在桌上的银色的手提箱,“所以,可以把这个东西还给我吗?” 少年冲他们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满室月光,绮丽又带着某种冰块般的冷调,那份惊人昳丽的美瞬间变膨胀了,带着让人有些不敢直视的锋芒。 如果这个笑容能被拍下来,绝对是能够挂上日趋第一的程度——可惜看到这个笑容的是犯罪分子五人组,他们只会觉得这个笑实在惊悚。 “你是……”藤本握着汩汩冒血的手,咬牙切齿,“那个组织的人……” “初次见面。”苺谷朝音轻声说,“我是梅洛……不过今天之后,我们应该不会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了。” 藤本受伤,他身后的其他犯罪分子此时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纷纷用枪口对准了苺谷朝音。 但在四把枪的压力之下,苺谷朝音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而是迎着枪口缓缓走来。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沉静,在走到空洞的窗口时,窗外的霓虹灯光恰好在此时转变了颜色,偏红的光与月光交织着涌入室内,落在苺谷朝音的脸上。 淡金与微绿的异瞳被光线的明暗交界线分割,右眼的金瞳在昏暗之中熠熠生辉,像是潜伏在夜色之中的凶兽的眼睛。 没来由的,藤本感到了一阵心惊胆战。 “一句话就想让我们交给你?”藤本心虚地冷笑,“开什么玩笑!就连琴酒也没能阻止我们,你以为你行吗?” 他倏然做出了一个手势——那是开枪的意思。 在他的手重重挥下去的瞬间,身后的四人几乎同时开枪。 如同被慢放,在金绿的异瞳之中,苺谷朝音的瞳孔瞬间收缩,子弹飞速旋转驶来的轨迹在他眼中格外明晰。 少年轻盈地偏转身体躲开,同时稳定地开枪,子弹将格子衫的腹部贯穿。 他逼近的速度太快,当藤本反应过来的时候,苺谷朝音已经来到了他面前——他在瞬间大惊,从身侧拔出军刀来划向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的表情全程没有任何波动。 他只稍微偏过脸,军刀锋利的刀口就从他的颊边飞过,掀起的风将黑发吹拂耳洞,刀锋只割掉了一丝黑发的末梢。 趁着这个出手的空挡,苺谷朝音十分精准地用枪柄痛击藤本的手腕,强烈的痛感逼迫地藤本不得不松开手指,军刀立刻滑落,又被苺谷朝音精准地接住。 他面无表情地握刀横挥过去,刀光一闪而逝。 藤本的脸上骤然多出一道深刻的血痕,其中一只眼睛的视线立刻变成了一片深沉的红色,眼眶被血灌满。 在左手挥刀夺取藤本视线的时刻,他另一只手抓着藤本的衣领,将他作为人肉盾牌强迫着带动,那四个废物几次的开枪都只是给他人体描边。 “我都说了,”苺谷朝音叹了口气,“我赶时间。” 他不仅赶时间,还很不想破坏身上做好的妆造。 这话语中夹杂着十分浓重的怨气——对临时安排的工作和琴酒。 语调落下的瞬间,苺谷朝音一脚踹开了藤本,被大力踹飞的藤本和身后握枪的络腮胡狠狠撞在一起,两具叠在一起的身体重重砸在落满灰尘的陈旧办公桌上,尖锐的桌角刺向后腰,疼痛感让络腮胡和藤本丧失了几秒钟的抵抗能力。 几秒的时间实在十分短暂,但对苺谷朝音来说完全够用。 他在瞬间暴起,踩着桌面在空中腾跃,迫使格子衫只能抬起头来用枪瞄准他——苺谷朝音在空中无比精准的开枪,子弹没入了对方的肩膀之中,枪因为疼痛和被子弹贯穿的力度而掉落在地上。 苺谷朝音抓住他,用格子衫的身躯作为掩体,枪口抵在他肩膀被贯穿的枪口上,十分稳定地继续开枪,子弹从那个空洞之中被灌入,又十分精准地击中了剩下一名同伙的腹部。 剩下那个文弱的眼镜男实在不足为惧。 在看到苺谷朝音一人单枪匹马解决了大部分同伙之后,他就在苺谷朝音的注视之下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十分恐惧地咽了口唾沫。 他心说你不是偶像吗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干的这么熟练?手上到底沾了多少条人命啊! 苺谷朝音缓缓走近,在眼镜男惊惧的视线之中将那个银色的手提箱提了起来——然后狠狠地,砸在他的脑袋。 眼镜男被彻底砸昏了过去。 苺谷朝音看了满地的犯罪分子,收起枪后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一边不耐烦地给琴酒拨出通话,一边往外走。 “完成了,东西我拿到了。”苺谷朝音的语速很快,“那几个人我没杀掉,就在这里就留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没等琴酒开口,苺谷朝音就把电话挂断了。 琴酒盯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脸上神情毫无波动。 正在开车的伏特加默默地低下了头——他心说第一次见到敢挂大哥电话的人,梅洛竟大胆至此!可就算这样了大哥都没生气,该不会那个绯闻是真的吧? 梅洛……是大嫂? …… 如果换做是别的任务,苺谷朝音或许还会稍微注意一下下手的程度,只是这帮人本来就是货真价实的犯罪分子,私底下本来就参与了各种非法的交易,面对犯罪分子,即使是作为警察,他也根本无需手下留情。 他径直往门外走,完全不在意脚下踩过了犯罪分子的身体,还留着口气的藤本被踩了一下痛的眼前发昏。 他视线有些模糊,看着苺谷朝音提着银色箱子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怒从心头起——他拼命地伸手,够住了落在地上的那把枪,将枪口对准了苺谷朝音。 但在开枪的瞬间,那个在月色下格外昳丽耀眼的少年轻轻偏过头来,金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他垂死挣扎的身影。 枪声响起,他唯一能够反击的武器被击飞,撞在水泥色的地面。 梅洛。 想到这个代号,他的意识在逐渐的黑暗之中陷入恐惧的战栗。 * “弥良呢?”中川助理的天塌了,“马上就要上台了,他人去哪了?” 刚刚起她就发现弥良人不见了,接连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接。 staff小姐迷惑地回答:“之前弥良说要去一下洗手间,然后我就没有看到他回来过了……” 中川助理立刻转身,直奔男洗手间——然而没用。 她先前只是站在洗手间门口叫弥良的名字,反复得不到回答后她只得破釜沉舟地冲进去,然而洗手间内空无一人,苺谷朝音并不在里面。 距离舞台开场还有三分钟,而打歌节目向来是货真价实的直播,现场台下也有数百位素人观众。 事务所很早就官宣了打歌舞台的行程,台下几乎有一大半观众是为了苺谷朝音而来的,可正主本人在这种关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如果苺谷朝音鸽了节目,让台下的观众等不到人、直播垮台,那到时候舆论一定会很难看。 中川助理想到之后可能会有的铺天盖地的黑料通稿,顿时觉得心脏有些支撑不住,恍惚地捂住了胸口。 现在她只能在心里开始求神拜佛,祈祷神明显灵,三分钟内将弥良给她送回来。 然而三分钟显然是赶不回来的——就算苺谷朝音一路已经十分迅速地赶回来了,但在他踏入电梯的那一刻,已经到了他该上场的时间。 节目组后台也一片焦虑。 “弥良呢?”负责舞台的导演堵住了中川助理,“到他上场了,他去哪儿了?” “他、”中川助理只能顶着导游的目光强撑,“弥良他身体刚才有些不舒服,去了洗手间,他马上会回来的!稍微等几分钟就好!” 在导演惊疑不定的视线下,中川助理欲哭无泪。 ——天杀的,这都什么事啊,她要辞职! * 黑暗之中,已经有观众开始疑惑起来了。 “弥良还没来吗?” “是节目组那边有什么意外吗?为什么弥良的舞台还没开始?” “千万不要出意外啊,我可是为了看弥良的舞台从冲绳赶过来的……” “要不然问问staff吧?” “好奇怪……” 大概是等待的时间太长、又与预定的时间不符,观众席有些小小的躁动。 就在沸腾喧哗的声音逐渐变大的时候,演播厅内最后方的门被骤然推开了。 全场一片静寂,所有人都一致回头,看见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出现在门口。 在众人的目光下,少年缓缓抬起头,露出那种格外夺目的异瞳——昏暗的视线中,那片金绿像是在燃烧。 “是弥良?!” 粉丝们立刻辨认了出来。 导播在这个时候反应十分迅速,一束光便打在了苺谷朝音的身上。 在耀眼的聚光灯下,苺谷朝音微微笑了起来。 提心吊胆的中川助理终于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疑惑。 她低声嘀咕了一句,“一开始好像没有准备军刀的道具啊……” 苺谷朝音一边从后方的通道走向舞台,一边灵活地解开风衣的扣子,随手将单薄的风衣扔开,露出华丽精致的军礼服,细细的金色链子在灯光下耀眼无比,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苺谷朝音手上染着血,他握着一把军刀,在注目下让刀刃在手指指尖偏飞翻转,熟练的刀法让粉丝们忍不住尖叫出声。 他一步一步登上舞台,通道两边的观众几乎要晕厥过去了——这种出场方式让台下的粉丝可以超近距离地看到他,比起相隔一段距离的舞台,这种出场方式无异于粉丝福利。 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苺谷朝音站在无数道聚拢的灯光下。 他轻轻抬起眼睛,手指的指节在唇边不经意地轻轻蹭了一下,脸颊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血腥而糜丽。 第26章 在从后门走上舞台的观众席通道之中,苺谷朝音一直在努力地调整呼吸。 日卖电视台大楼和那帮匪徒的直线距离确实只有一公里,但实际要跑过去、还要避开大部分人流和摄像头的话需要绕不少的路,再加上解决那帮人、抢回银色手提箱的时间,导致他赶回日卖电视台的时间剩下的不过七八分钟。 打歌舞台通常都是直播,一般来说这个时候他早就应该在后台准备登场了——原本设计好的出场方式是升降舞台,他会在圆形的升降台上迎着灯光登场。 但他显然没有赶往后台做准备的时间。 在漆黑而曲折的巷道之间快速行动的时候,苺谷朝音就在考虑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就算他已经非常注意,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让造型出现了一点意外——他的手上沾了血,虽然不是他自己的。 被他夺过来的军刀上也沾着藤本的血,他没有太多时间处理这些罪证,只好赌一把。 原本这样提着刀、手上沾着血的样子要是被其他人看见,绝对会被当做是什么当街杀人的变态引起恐慌而报警,但这里是日卖电视台,有无数娱乐圈艺人出入的地方。即使有工作人员最开始被苺谷朝音的样子吓了一跳,在看清楚苺谷朝音的脸后,基本上都松了口气。 当红偶像怎么会当着大家的面犯罪呢?那肯定是特殊妆容嘛! 时间不够他清理好衣服和手上的血迹,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戴上耳返,但时间已经不够了……苺谷朝音思量再三,将手握在了后们的门把手上。 他在赌粉丝的惯性思维。 ——而他也成功赌赢了。 比起之前精致完美的妆容和造型,带有一点战损意味的妆容和军礼服似乎更加相得益彰,灯光下那张昳丽到有些锋芒毕露的脸都染上了脆弱感。 伴舞已经就位,在伴舞的簇拥下,灯光的颜色逐渐变成了瑰丽的红,落在苺谷朝音浓密的睫羽上,像是血泪。 他彻底调整好了呼吸,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身后伴舞递来的麦克风,第一句歌词被用格外轻柔的声音吟唱而出。 能成为当红偶像,苺谷朝音拥有的当然不只是一张好看的脸,他的嗓音条件和跳舞方面的天赋也无可指摘。 跳舞嘛,虽然苺谷朝音以前从来没有特地联系过,顶多只有点曾经在英国时学习交际舞的经验,但他很早开始就将成为警察当做人生目标,为此专门进行了一对一的格斗课程,身体协调性自不必说 至于唱歌,那纯属是苺谷朝音天生的好嗓子,再加上事务所的声乐课,用来应付粉丝显然够用。 因为不是男团,作为solo偶像,这首歌的编舞并不算很难,为了配合刚才的出场和设计,苺谷朝音毫无心理负担地使用了藤本的那把军刀。 泛着金属质光芒的银色刀刃在少年修长灵活的指尖偏转翻飞,如同灵活的蝴蝶,在华丽的刀花之后又将之轻松抛起——下一秒被苺谷朝音眼疾手快地横刀握住,只能看到银色的刀芒一闪而逝。 台下的观众瞬间爆发出了尖叫声。 虽然是首次打歌舞台,但这首歌已经公开,会来支持这次打歌舞台的观众们早已经编排好了应援,在歌词的高潮处非常整齐地大声唱了出来,几乎压过苺谷朝音本人的声音。 歌曲的尾声,随着音乐的尾调余韵逐渐地、慢慢低了下来,灯光也重新聚拢,自上而下的打在苺谷朝音的身上。 身着华丽军礼服的少年偶像站在原地,慢慢地抬起眼睛,握着军刀,将锋利的刀刃横在身前,染血的刃面折射出灿烂的金色与绿色——那是他虹膜的色彩。 只是看着那双眼睛,就会无可遏制地因为危险的心理预警而被威慑,连呼吸都几乎停止瞬间。 EndingPose结束,苺谷朝音才终于结束了打歌舞台,握着麦克风朝台下的观众们深鞠躬。 台下的尖叫声骤然响起,几乎大地要掀翻屋顶,所有人都在叫他的名字。 等尖叫声稍微平息了一点,苺谷朝音才开口说话。 “感谢大家的应援,今天是《水声》首次的打歌舞台,所以特地做了一些和之前不一样的设计,希望大家能稍微感到一些惊喜。”他微笑着说,“不过也辛苦了各位staff……真的很抱歉,希望大家可以原谅我的任性,非常感谢。” 话音落下,他再次鞠躬,才在灯光彻底暗下来之后回到了后台。 中川助理一直憋着声,等苺谷朝音回到了后台的休息室里,她才一连串地问出了口:“刚刚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从那里出场了?你去哪了?还有你的妆……” 这问题太多,苺谷朝音十分耐心地挨个回答:“抱歉,刚刚突然有点胃不舒服,所以去洗手间了,之后去阳台那边吹风冷静了一下……那时候突然想到了更好的点子,这么出场的话或许可以让观众对新歌的记忆点更深吧?” “等等,”中川助理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胃不舒服吗?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放心,我没事,可能是因为最近工作连轴转导致的,吃两片胃药就好了,不用去医院,要是被拍到了到时候解释起来就太麻烦了。”苺谷朝音含混地回答。 这本来就是他用来敷衍中川助理的借口,怎么可能上医院? 苺谷朝音时有点小小的胃病,除此之外他身体要多健康有多健康,胃病也是因为要保持身材、再加上工作太忙没什么时间吃饭而搞出来的,属于娱乐圈艺人的普遍疾病。 中川助理接受了苺谷朝音的说法,这才点了点头:“确实……这个出场方式倒是很特别,观众那边超——惊喜呢,之后网络放送的直拍估计又是至少千万级别的播放量了。对了,那个刀是道具么?我之前没见过呢。” 她似乎有点好奇,想伸手去摸那把被苺谷朝音插在大腿的皮质绑带上的军刀。 在她即将触碰到时,苺谷朝音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腕,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她的手缓缓放了回去。 “小心哦,”苺谷朝音轻声说,“虽然是道具,但是不小心的话也会伤到手的。” 中川助理完全没在意苺谷朝音说了些什么,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愣神。自从当了苺谷朝音的助理,她才知道那些什么看习惯了就脱敏的说法都是假的。 如果是苺谷朝音这张脸,中川助理觉得自己哪怕对着看一辈子都不会有脱敏的那一天——那种美实在可以用惊心动魄这个词来形容。 为了掩饰脸红和慌乱,中川助理连忙将手抽了出来,假装自己很忙地摸出了手机。 她搜索了弥良的实时词条,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片倒的粉丝发疯现场。 [我疯了我疯了我疯了] [神颜降临] [天哪是战损妆我们有救了] [化妆师有品,战损妆太妙了太好看了] [摄像师也很懂啊好多怼脸拍,脸上那道血痕简直是神来之笔] [这个妆造可以封为本年度top] [太帅了帅的要命,可以踩我吗] [真的太好看了,请问这个造型可以出本写真吗拜托了我一定会买的] [美死我了谁懂] [战损好文明,下次务必多来点] [夸夸化妆师,战损妆的血做的好真啊] [弥良明明长着一张美得特别强势的脸,但战损起来好脆弱好可怜好喜欢,眼神还特别倔强,很适合被嬷的一款……流口水了] 中川助理已经十分熟练地忽略了那些虎狼之词,只关注夸夸的重点。 “跟我想的一样,大家的评价都很不错。”她松了口气,“不过下次还是不要灵机一动了吧……我都想好要怎么写辞呈了。” 中川助理的语气十分虚弱,满脸的心有余悸。 苺谷朝音熟练地拍了拍她的肩,随口安慰:“没事,一回生二回熟。” “……你还想有下次?” “说不准呢。” 苺谷朝音心说,要是琴酒下次再在节目录制前突然给他安排任务,你少不得要吃点速效救心丸。 他一边回答中川助理,一边摸出手机,熟练地自拍了几张,无需修图就直接上传到了账号上,没过一分钟,评论数量直逼9999+。 苺谷朝音十分有先见之明地不去看不知道会充斥着什么嬷嬷言论的评论区,直接把手机屏幕摁灭了。 “走吧,收工了。” * 坐保姆车回公寓的路上,琴酒的电话打过来了。 苺谷朝音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有立刻接起来,看向开车的佐佐木司机开口:“佐佐木先生,请靠边停,我想下车走走。” 佐佐木先生先生没有质疑,依言靠边停了下来。苺谷朝音在中川助理迷茫疑惑的视线中走下了车,将她的视线挡在了车门内。 路边是自动售货机,苺谷朝音走过去,站在自动售货机前一边选饮料,一边接起了琴酒的电话。 “又有什么事?” “听起来你好像很不耐烦。”琴酒冷笑。 “我该满意么?”苺谷朝音也不客气,“你知道我差点没赶上录制么?再晚一点你看到的就不是我的舞台而是我的道歉视频了。” 琴酒警告道:“别忘了你的身份,组织的任务才是最优先的。” “好啊,只要你说可以,我现在就宣布偶像毕业然后退圈,从此以后专心完成组织的任务。”苺谷朝音冷冷地说。 “……” 琴酒沉默了,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 “那个箱子呢?” “没丢,放心吧。”苺谷朝音撇了下嘴,“等下把地址给我,最好别选路边,我不想又和你一起被拍了。” 琴酒的语气顿时变得十分凶恶:“不用你多说。” 他摁掉了通话,脸色很不好看——身为组织成员,琴酒当然不想被拍,更不想和梅洛有那种桃色传闻、甚至还被起哄的粉丝称作男嫂子……光是想想,他心中的杀意就开始涌动起来。 苺谷朝音看不到电话那边琴酒的表情,但是光靠语气就能想象的出来那张臭脸,心情立刻变得轻快了。 他伸手朝衣兜里摸了一下,但摸了个空——零钱硬币不在身上。 正当苺谷朝音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身侧伸过来了一只手。 黑色西服的袖口下露出一截手腕,青年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指间夹着一枚硬币,将古铜色的硬币推入了投币口中。 苺谷朝音的视线偏转,和深靘色的眼瞳对视。 有着黑色微卷发的警官先生笑了起来。 “给。” 他从取货口中取出温热的小豆汤,将温热的罐身贴在了苺谷朝音的脸颊上。 温热的气息弥漫开来,他隐约能闻到小豆汤的香味与淡淡的烟草气息。 第27章 “松田警官……?” 那张突然出现的脸相当眼熟,苺谷朝音愣了一下。 他慢慢地抬起手,握住了那罐温热的小豆汤。松田阵平的手还没松开,在苺谷朝音去拿小豆汤温热的金属质罐身时,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瞬间。 松田阵平的手也是温热的,指腹带着热度划过他的手背,十分自然地收了回去。 苺谷朝音难以形容心里的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挠过一样,有些微妙,带着一点令人战栗的瘙痒,过了一会儿才能被他强压着平息下来。 “谢谢。”苺谷朝音双手交握着将小豆汤贴在自己的手掌心之中,“松田警官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身为在日本几乎已经家喻户晓的TOP级偶像,苺谷朝音对自己的知名度十分有自知之明,下车的时候就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了黑发下那双如同宝石般漂亮的眼睛。 虽然是异瞳,但苺谷朝音的双眼颜色差异并不是鸳鸯眼那样一眼就能发现的颜色,如果不认真和他对视,大概根本不会发现这是一双异于常人的异瞳。 “一眼就能看出来,很明显。”松田阵平从自动售货机里拿出一罐汽水来,“你就当做……警察的基本功吧。” 苺谷朝音用手指勾住口罩的细绳,将黑色口罩取了下来,折好后又塞进口袋里。 他垂下眼帘,一边打开小豆汤的易拉罐拉环,一边低声和松田阵平说话:“松田警官怎么会在这里?” 秋夜里温热的小豆汤格外香甜,绵密的甜味从唇齿味蕾之间慢慢地弥漫开来,熨帖地淌进胸口。 松田阵平扬了扬下巴,示意苺谷朝音往旁边看——那是一栋灯火通明的公寓楼。 “这里是警察宿舍,我当然在这里了。”松田阵平的回答理所当然。 苺谷朝音语塞了。 松田阵平一说他才想起来,这里附近不仅有警察署、还有警察宿舍……毕竟苺谷朝音一毕业就去做卧底了,那个身为幽灵警察的机搜警官苺谷当然是没住过警察宿舍的,自然而然就忘了这一茬。 “听说松田警官和萩原警官被称为爆炸物处理班的双子星呢,还上过警视厅宣传片,我以为像二位这样备受器重的警察早就拥有自己的住所了。”苺谷朝音搬出了客套话。 他的态度显然十分疏离,甚至这话语中还带着一点抗拒的意味。 苺谷朝音和警校时的这些同期向来是没什么交集的,如果说松田阵平他们那五人组是阳角,那苺谷朝音就是典型的、无人在意的阴角;不管是出于淡薄的交情、还是为松田阵平的人身安全着想,他都不打算和这个人过多来往。 “警察宿舍是免费的,住着也不错吧?反正我是一个人,有车就够了。”松田阵平无所谓地回答。 他仰头喝了一口汽水,将空掉的易拉罐握在手中捏扁,随后精准地扔进了五米开外的垃圾桶中,在安静的街巷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苺谷朝音说:“准头不错。” “夸奖我就收下了。”松田阵平回过头来,看向苺谷朝音——视线在他的脸上凝固了。 苺谷朝音被他看的愣了一下,狐疑地慢慢蹙起了眉,“你……” 他想问为什么这么看我,但直说出口了一个字,松田阵平就有了动作。 警官忽然倾身靠了过来,察觉到安全距离在瞬息之间缩短,苺谷朝音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被握住了手腕,被强硬的姿态桎梏。 这激起了苺谷朝音下意识地反应——松田阵平能感觉到掌下的肌肤瞬间紧绷起来,瞪圆了那双异瞳的少年像是蓄势待发想要挠人的猫,但不知为何又收起了爪子,逐渐变得平静。 苺谷朝音确实在瞬间是打算反抗的,但想到自己目前还是偶像的身份,他强行忍住了下意识的反应,没有一拳揍在松田阵平的脸上。 被汽水的味道稍微冲散了一点的烟草气息将他笼罩,苺谷朝音能看清那双靘色的眼睛中属于自己的倒影。 松田阵平的手指之间触碰过来时,他忍不住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浓郁的睫羽如同蝴蝶振翅般颤了一下。脸颊上被轻轻触碰的感觉一闪而逝,属于松田阵平的气息又抽身而去了。 松田阵平冲他摊开手,指腹上沾着一片亮晶晶的东西——那是舞台妆的亮片。 “你的脸上有东西。”警官表露出十分坦然的态度。 苺谷朝音欲言又止,心说有东西就有东西吧,你用得着这么暧昧吗? 他抬手捂住脸,目光朝周围扫视了一圈。 松田阵平疑惑:“你在看什么?” “我怕被人拍了。”苺谷朝音的语调毫无起伏,“松田警官,我们俩已经上了两次日趋了,我不想再上第三次。” 好在这次是真的没有狗仔跟拍,毕竟附近就是警察署,这里又是巷道的夹角,很难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偷拍。 “反正是假的,应该不会有人当真吧?”松田阵平的语气顿了顿,若无其事般将手插进了裤兜之中,“还是说,是担心那位真正在交往中的人会吃醋?” “什么交往中的人……”苺谷朝音先是迷茫地重复了一遍,随后立刻反应了过来,“……不是,那是一个朋友而已,我才没有跟那种人交往。” 他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真情流露的、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松田阵平十分隐晦地观察着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然后才无所谓般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那个人是不是交往对象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那个银发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从降谷零那里得知了弥良的真实身份是一点,还有一点……虽然那段视频和照片都有些模糊,但身为和犯罪分子打交道这么久的警察,稍微仔细观察一下他就能得出结论了——对方必然不是什么守法公民。 那么就一定是降谷零正在卧底的那个组织的人。 可与之相对的,松田阵平眼中的苺谷朝音是个相当矛盾的人。 他一直是个观察力敏锐的警察,但从苺谷朝音刚才下意识的反应之中,除了瞬间的紧绷和反抗意图之外,他没察觉到任何恶意,包括在此之前的接触。 如同大众认知的那样,苺谷朝音是个完美而敬业的偶像,私底下时除了偶尔态度略显激进之外,是个无可指摘的守法公民,与降谷零口中的“犯罪分子代号成员”完全不同。 是演技太好了吗? “我先回去了,最近东京不是很太平,好几起案子的犯人都没抓到,你早点回去吧。”松田阵平抬手在苺谷朝音的肩上轻轻按了一下,和他擦肩而过之后又停下脚步回头,“下次记得请我喝酒。” 他指了指苺谷朝音手中握着的小豆汤,转头离开了。 苺谷朝音注视着路灯下修长的影子逐渐远去,垂下眼帘失笑了:“小豆汤换下次请喝酒,我也太亏了吧。” …… 松田阵平刚回宿舍,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接起通话,对面响起了一连串的键盘敲击声,嗓音中也带着股掩饰不住的疲惫。 “你上次让我帮忙查的东西我查到了,因为不是上面许可的调查,所以我只调了交通科的摄像头,这些是有拍到那辆保时捷的视频……”电话另一边的警官开口,“不过只有很少的几段,似乎那辆保时捷在有意地避开,经常拍到几段就消失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开口,“所以你查这辆保时捷干什么?该不会是你跟富二代抢女朋友输了然后调查人家吧?”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怀疑这保时捷的主人是跨国犯罪集团的犯罪分子,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搪塞理由,只好这么回答:“……你要这么想也行吧。” 反正不管是他还是琴酒,都是跟同一个人传过绯闻的关系,怎么不算呢? 对面警官的语气立刻变得语重心长谆谆善诱了:“松田啊,不是我说你,你可千万不能私底下对人家打击报复,不就是被甩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相信你凭借脸一定可以……” 松田阵平把电话掐了。 对面那家伙的话实在越说越难听,他根本听不下去。 掐了电话,他打开邮箱,将传送过来的附件打开,查看截取下来的视频。 视频里其实只拍到了半截琴酒的保时捷356A,他看的不是很清晰,也不能确定那辆车就是琴酒的……因为视频没拍到琴酒上下车的画面。 但抱着“万一呢?”的想法,他还是拜托交通科的同期稍微调查了一下,最终得到了几段视频。在看完这些视频之后,他就能确定了——那个银头发的男人一定和这辆保时捷356A是有关系的。 他看完这些,关上了电脑。 松田阵平是会把油门踩到底的类型,但这不代表他莽撞无脑。对方毕竟是犯罪分子,他还不会傻到打算凭借这辆少见的车就去进行跟踪、打算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抓到对方。 那毕竟是警察厅和警视厅的公安部都严阵以待的组织。 他会特别注意到那辆车,也是因为…… 四年前,在浅井别墅区的交通摄像头中,这辆车短暂地出现过一瞬间。 * 琴酒这次给的地址是组织的秘密基地之一。 这个基地位于东京市内某个射击俱乐部的地下。 苺谷朝音带着银色的手提箱,从射击俱乐部的后门进入了内里。他带着棒球帽和口罩,提着手提箱拦住了戴着经理工牌的西装男人。 “抱歉,我想我需要一杯琴酒。”苺谷朝音低声说,“可以吗?” 西装男人的脸色微微变化,随后露出了客套的笑容:“当然,尊敬的客人。请问您除了琴酒,还需要些什么吗?” 苺谷朝音没再回答,只用手指勾住口罩的细绳将之扯了下来,露出了完整的脸——原本便被明亮的白炽光普照的室内瞬间被增添了光彩,变得夺目起来。 望着那张令人目眩神迷的脸,西装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嘶……这不是那个当红的偶像弥良吗? 他是组织成员,但算不上是代号成员,对组织里的那些精锐知道的少之又少,当然也不知道苺谷朝音就是梅洛酒。但没关系,他认得弥良的脸,也刷过推,见过之前那则和琴酒有关的绯闻。 于是,一个等式立刻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当红偶像深夜幽会黑道杀手琴酒。 西装男人瞬间心领神会,倾身鞠躬,语气变得无比恭敬:“请跟我来。” 苺谷朝音没意识到这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在他看来,琴酒既然安排了这个地点见面,想必早就交代过那些打杂的人吧? 西装经理带着苺谷朝音走进了员工休息室之中,又打开了杂物室的一间门——门后是和华丽的射击俱乐部完全不同的风格,暗沉而夹杂着冷气。 经理贴心地关上门离开了,而伏特加就等在这里。 伏特加盯着苺谷朝音开口:“梅洛?大哥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苺谷朝音微微颔首,在经过伏特加时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扫向伏特加的袖口,他盯着那枚袖扣看了两秒,对伏特加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冲野小姐的粉丝?” 那枚袖口是由两个英文字母YK组成的,正好是洋子的罗马音yoko的首字母。如果只是这两个英文字母那倒没什么好说的,但除了单纯的字母之外,还有别的装饰用的图案,而那正好是冲野洋子的代表性元素,之前和冲野洋子一起录制节目的时候,苺谷朝音恰好见过。 “我、”伏特加立刻支支吾吾,“我……” “如果你需要的话,”苺谷朝音冲他露出一个十分友善的笑来,“我可以帮你向冲野小姐要一份有To签的写真集。” “真的吗?”伏特加瞬间大喜,双手握住了苺谷朝音的手,“拜托了!” 他心中原本对梅洛的淡淡的不爽瞬间消失,立刻觉得梅洛怎么看怎么顺眼,整个人都散发着神圣的金光,好像顿时和琴酒变得十分相衬。 如果是这个嫂子的话,好像和大哥在一起也不是不行吧? 伏特加十分感动地说,“我一定会为你和大哥的恋情应援的。” 就算大家都不看好你们的恋情又怎样?他!伏特加!就是大哥大嫂忠实的爱情保安! 苺谷朝音的表情凝固了。 “……” 滚啊! 第28章 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地、以不容拒绝的力度,将自己的手缓缓从伏特加紧握的双手之间抽了出来。 伏特加一愣,对上了苺谷朝音的双眼——那双如同猫一般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的异瞳中,很明显的浮动着对他的不悦。 他听见苺谷朝音用冰冷的口气说出了令他心碎的话:“你亲签没了。” 伏特加碎了个彻底:“?” “为什么?” 他想说大嫂我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但这话没来得及问出口,苺谷朝音就拉开沉重的门走了进去,顺带用宣泄不满的力道重重关上了门。 沉重的木质门砰的一声合拢了,伏特加下意识想要跟进去,却被关上的门阻止在外,差点鼻子就碰在了门上。 他迷茫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不仅一个字都没说对,还非常精准地每一个字都踩在了苺谷朝音的雷点上。 苺谷朝音走进房间里,将银色的手提箱放在桌上,朝坐在另一边的琴酒推了过去。 琴酒坐在离他很远的另一侧,黑色的风衣衣领竖了起来,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从苺谷朝音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帽檐下银色长发的阴翳之中,透出了几分浓郁的绿色——那是琴酒眼睛的颜色。 他齿间咬着烟,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视线瞥过来看到苺谷朝音的时候,就将烟夹在手指之间,摁在玻璃质的烟灰缸中狠狠摁灭了。 透净的烟灰缸壁上反射出瞳孔的绿与逐渐熄灭的火星的颜色,琴酒盯着那一点火光逐渐熄灭,才收回了视线。 ——不是琴酒不想看苺谷朝音的脸,只是一看到这人,他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该死的、荒谬的的绯闻。 “外面那个谁,是你新挑选的搭档么?”苺谷朝音开口。 伏特加是琴酒最近才挑选出来的搭档,虽然人是蠢了点,甚至偶尔显得有点谐,但胜在听话,不像有的蠢货不仅没脑子还喜欢擅自行动。 在伏特加之前,苺谷朝音勉强算是琴酒的半个搭档。 出道、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这是BOSS给他的长期任务,而在这个任务期间,苺谷朝音一直是和琴酒联络的。在此之前,也只有琴酒知道梅洛和弥良是同一个人这件事,查看他的通告单和各项日程更是再简单不过了。 ——大概是出于这个原因,琴酒虽然疑心病已经病入膏肓,但还真没怎么怀疑过苺谷朝音。 毕竟他几乎每天都处于公众的视线之下,身边不是跟着经纪人就是助力和保镖,一言一行都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注视着,哪怕全副武装出门进个便利店都有可能被无处不在的粉丝认出来,就连自己休息在家都有可能被私生跟踪、被狗仔偷拍……一个私生活约等于零的人,要怎么做警方的卧底? “是。”琴酒十分简短地回答了苺谷朝音的没话找话,伸手将银色的手提箱拿了过来。 他将银色的手提箱翻转了一圈,确认了上面电子锁的完好。 苺谷朝音对琴酒的冷淡态度已经习惯,他没再说伏特加,盯着琴酒开口,“下次再有这种突发任务不要叫我了好么?除非你愿意替我去直播道歉,给节目组付违约金。” “你现在赚的还不够多么?”琴酒冷笑了一声,“别告诉我你连这几个子都没有。” 苺谷朝音面无表情:“那是我的卖身钱,你想赚我可以把福气让给你。” 琴酒懒得回答苺谷朝音这话,类似的抱怨他在这三年之间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从最开始的恼火已然变成了如今的心如止水。 “说起来,这个箱子里到底是什么?这东西就这么重要么?”苺谷朝音的视线落在银色手提箱上,“那帮人你怎么处理的?” 苺谷朝音没对那些人下死手——至少在他离开现场的时候,那些人还是活着的,但绝对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现在肯定已经被琴酒的人给带走了。 “那帮废物还不至于连审讯都做不好。” 琴酒一句话便为那些劫匪的结局作出了定论,那双绿色的眼珠缓缓转动,盯住了苺谷朝音——在昏暗的光线之中像是冰冷的蛇。 “不该你问的事情,就不要多嘴。” 很符合琴酒风格的回答,他一向懒得跟别人长篇大论解释些什么。 仗着琴酒不会让他这个当红偶像神秘失踪、在日本引起轩然大波,苺谷朝音十分大胆地开口发问了:“研究室新研发的药剂么?是谁研发的?我猜……雪莉?” 组织有研究所,而研究所又是组织核心中的核心——之前他们潜入堀田大臣的宅邸中拿走的那份资料也是。 和警视厅公安部的上级森冈淳联络之后,苺谷朝音就推测出了那份资料大概和组织的某个秘密研究所有关。 而存放在那种特制的手提箱中的东西还能有什么?必然是和组织的实验相关的……大概是什么特殊的样本、又或者是新研制的药物? 潜入组织已经四年,而成为代号成员的时间则足足接近三年。这三年间,苺谷朝音绝不是只将重心放在演艺圈上,他偶然得知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和那位先生有关。 那位先生的身体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会如此地看重研究所,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某种神秘药物的研发上。 如果能搞清楚这其中的秘密,就相当于握住了那位先生的命门。 当然,这种事哪里有那么容易,所以苺谷朝音只是稍微大胆的、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雪莉就像是什么不能被触碰的关键词一样,他说出这个代号的瞬间,琴酒凌厉的目光便扫了过来,凝视着他的碧绿的眼瞳之中带着森然的寒意。 他倏然出手,握住了那几乎一折就能够轻易捏碎的脖颈,手掌心中能感受到温热的体温、以及脉搏有力地、稳定地跳动。 即使被琴酒卡住了脖子,苺谷朝音也没有任何慌乱和恐惧。 他十分平静地感受着琴酒手指缓缓收拢的力度,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抵在了琴酒的手腕上。 房间内的只打开了昏黄的壁灯,颜色黯淡的灯光勉强照亮了室内的一角,又莫名让人觉得这样的灯光像是在诉说着某种暧昧。 但苺谷朝音和琴酒两人之间的姿势却谈不上暧昧——甚至可以称之为肃杀。 卡着脖子的力度不算致命,但也隐隐让他觉得难以呼吸。苺谷朝音皱起了眉,抬起眼睛和琴酒对视,慢慢的对他露出了一个笑来。 颜色很淡的唇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连带着有些上翘的眼尾也显有似笑非笑的意味。 “明里暗里乱问一些和你无关的事情,”琴酒冷笑,“你是老鼠么?” “人有好奇心不是正常的事么。”苺谷朝音的语气十分平静,“你不用反应这么过头吧……有些事只要调查一下莱伊就知道了。” 众所周知,莱伊是因为宫野明美进入的组织,而宫野明美会在组织里则是因为她的妹妹——代号为雪莉的宫野志保。虽然她现在仍然在国外修学,但实际上已经开始负责一些组织的研究项目了。 他点了点琴酒的手背。 冰块般的触感如同蜻蜓点水,一闪而逝,却在感官中被无限度地放大,让琴酒不适地皱起了眉。 “我明天还有拍摄,你这样我会很难办的。”苺谷朝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卡的太紧会在脖子上留下红色的勒痕,用化妆品去掩盖这样的痕迹多少会显得不自然,十分影响拍摄;而中川助理和西野女士要是看到他被人掐了脖子,大概会大惊失色地要求事务所再给他雇至少十个保镖。 琴酒没作声,只是凝视着他——那双眼瞳一点也不退让地与他对视,很淡的金像是春日里透过叶影落下的薄薄的初晨,将盈了满腔浓绿的湖水也染成薄绿,在这昏暗的幻境之中如同阳光普照。 像是被烫到了一半,琴酒倏然松手。 为了缓和呼吸被钳制的难受,苺谷朝音的呼吸骤然变得有些急促,伸手在桌上撑住时不慎将烟灰缸扫了下来。 玻璃质的烟灰缸重重落地,砸出了一声巨响——这一声让守在门外的伏特加都惊动了。 虽然不觉得琴酒会在武力值上输给一看就纤细柔弱的梅洛,但伏特加还是十分尽职尽责地敲门:“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琴酒面无表情:“没你的事。” “……哦。”伏特加挠着头回了一个音节,心说大哥和梅洛在里面到底搞什么玩这么大? “你在调查莱伊?”琴酒盯着苺谷朝音说。 “你不是说组织里有老鼠么?”苺谷朝音好整以暇地将衣领整理好,扶着椅子的椅背坐了下去,“我接触的代号成员不多,所以从我认识的成员开始稍微查了一下。” 他顿了顿,才继续开口。 “波本和苏格兰除了一个有点沉默寡言一个有点阴阳怪气还喜欢抱团排挤我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老鼠通常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搞小团体。莱伊么,一个走裙带关系进来的,我当然优先怀疑这家伙了。” 他心说对不起了莱伊,谁让他们都是日本公安呢?他不能对不起同期,那就只能对不起莱伊。 可惜这话无论从哪方面听都是满纸苍白,根本没有什么事实依据,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梅洛这个代号成员对威士忌小组的排挤和私人恩怨。 琴酒只听了一遍,就将没用的信息排出了脑子里。 “老鼠的事不用你操心,”他冷笑了一声,“好好做你那令人作呕的偶像去吧。” 在等待琴酒开口说话的时间里,苺谷朝音一直在看他——观察那张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的走向。 直到这句话出口,苺谷朝音确认了一个事实:那个内鬼目前还没有查出更多的消息来,以至于琴酒只能确认老鼠的存在,而不知道“老鼠”的具体身份。 这是个暂时的好消息。 苺谷朝音得到了答案,立刻便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这个令人作呕的偶像就不在这恶心你了。” 等苺谷朝音走出去,琴酒才慢慢地靠在单人沙发上,盯着自己的手看——山椿的气息似乎隐约染在了他的手心之中,带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味道。 琴酒立刻皱起了眉。 这味道叫他心浮气躁,只是沾到就觉得格外不适,让他莫名有种失控的感觉。 他带着一点烦躁,将柔软的纸张捏在掌心中狠狠握紧了,将那团纸张揉地不成样子,又随手丢进了垃圾桶中。 * 苺谷朝音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伏特加不死心地凑了上去,带着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谄媚的笑容,局促地搓了搓手。 “那个,亲签的事……”伏特加扭捏地说,“要不再考虑一下呢?”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苺谷朝音面无表情。 开什么玩笑,他才没空帮擅自给他拉郎配、还配琴酒的二百五去要亲签呢! “我……”伏特加还想说些什么,有些急切地拦住了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停下脚步,抬起眼睛看向伏特加。 伏特加很想继续刚才没能说完的请求,但想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试图几次发声,都无法顺利控制自己的声带发出声音。 伏特加看直了眼睛——如果他的视力没有出错,那么苺谷朝音黑发下显露出来的那一截脖颈上,似乎有什么红色的痕迹……可那本来是什么也没有的。 伏特加悟了,大彻大悟。 原来这就是让他守门的原因吗? 第29章 苺谷朝音没管伏特加心里在想什么,走出去几步之后他又退了回来,盯着伏特加看。 “你有钱吗?” 伏特加:“?” 他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倒是有……” 下一秒,苺谷朝音就十分不客气地朝他伸出了手。伏特加充分理解了苺谷朝音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含义,沉默了数秒之后从兜里掏出皮质的钱夹来,数出五张万元钞票,递给了苺谷朝音。 他当然是有钱的,只是有些犹豫——大嫂花他的钱,这合适吗? 没等伏特加纠结明白,因为没带钱包而拿到了现金的苺谷朝音就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射击俱乐部工作人员才能使用的休息室。射击俱乐部只是组织基地的伪装,但不得不说,他们伪装的很好——除了经理之外,其他的实际上都是真正的普通人,又是服务行业,说他们个个都是很有眼力见的人精也不为过。 苺谷朝音在走出去时就已经重新戴好了棒球帽和口罩,额前黑色的碎发被他随意拨弄了两下,柔软地垂下来,将颜色迥异的眼瞳稍微遮掩了一点,只要不盯着死命地看,一般来说不会发现那双标志性的异瞳;而这身无异于养蜂人的打扮连粉丝也很难认出。 知道他是弥良的也就只有刚才那个是组织一员的经理了。 经理先生一眼扫过去,看见了脖子上的一道红痕——好在他的视线没有半分停留,连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变化,以至于让苺谷朝音没发现他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 果然,琴酒先生和弥良的绯闻是真的。经理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苺谷朝音完全不知道他和琴酒的绯闻已经从谣传变成了实锤,将帽檐压低了些许,这才在经理的目光之中从后门低调地走了出去。 现在的时间有些晚了,但对于东京这座不夜城来说,正是夜生活刚开始的时间。这家射击俱乐部不在东京最繁华的地方,但街道上的行人和车流也不少。 苺谷朝音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莫名地察觉到了被窥视的、异样的感觉。 他皱起眉,打消了在这里叫出租车的打算,稍微绕了个远路——直到走出一条街,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消失了。 苺谷朝音不打算坐电车和地铁,也不可能叫自家的保姆车来接他回去,先不说要怎么和助理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大半夜来射击俱乐部,他的保姆车车牌号是在很多媒体和粉丝那里挂了号的,这辆保姆车出现就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周围的人:弥良就在这。 走过距离射击俱乐部一条街的地方,苺谷朝音拐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 打歌舞台向来是直播的,而这档节目更是从不修音,为了保证在直播的时候全开麦唱跳不要破音,苺谷朝音是一直没吃东西的。再加上连轴转,先是一挑六、又高强度打歌、接着又耗费精力先后应付了松田阵平和琴酒,他现在觉得累的要命。 恰好路过便利店时,他闻到了从店里传出来的关东煮的浓郁的香气,顿时有点走不动道,痉挛的胃部也发出了十分不适的抗议。 于是他脚步一拐,走进了便利店里。 …… 在便利店兼职的店员小姐也有些昏昏欲睡。 这家便利店开在临街巷道的出口处,这个点已经没几个客人了。除了她这个店员之外,就只有两个带着相机的年轻人坐在玻璃窗边的位置上吃廉价便当。 直到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打开,秋夜里的冷风灌入温暖的店面之中,她被冷地打了个哆嗦,睡意退去,这才清醒过来。 深夜进来的客人穿着一身让店员小姐十分警惕地打扮——浑身上下都是黑色,黑色的连帽衫、长裤、棒球帽和黑色的口罩,唯一露出来的眼睛都有些看不清楚,被额前垂落下来的黑发挡住了。 店员小姐的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系列看过的警匪片、刑侦剧和各种犯罪纪录片,自动自发地将这个浑身黑的人和犯罪分子的形象划上了等号。 看着苺谷朝音逐渐接近,她忍不住身体僵硬,颤抖着将手摸向了手机,打算摁下那熟悉的三个数字来报警。 难道真的遇上抢劫的了?可是他们便利店也没多少钱能抢吧?该死就算要抢就不能找银行么?来抢便利店也太小家子气了吧!如果真的是抢劫那就拿钱走人好了,可千万不要杀人啊……天哪她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在便利店上晚班?以后绝对…… 店员小姐心中不断刷屏的恐惧和吐槽在苺谷朝音开口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打扰了,可以帮我拿一份关东煮么?”苺谷朝音指了指竖在收银台前的手写招牌,“就这个推荐组合。” 声音意外地很好听。像是弦乐抚过之后荡出的余音,带着柔和的韵律……不,重点是,声音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店员小姐止住了心中的恐惧,抬起头来和苺谷朝音对视。 在这种不过半米的距离下对视,她能很轻易就能看到那双藏在黑色碎发后的眼睛——是漂亮的淡金与薄绿。浓密的睫羽轻轻眨动了一下,那双异瞳在灯光下如同玻璃珠般澄澈而美丽。 店员小姐瞬间就将熟悉的声音和人对上了号。 声线、异瞳,再仔细一看连身材似乎都很像……这很显然是她推啊! 是的,店员小姐也是弥良的粉丝。身为爆红的顶流级别偶像,弥良的知名度是随便在大街上拉十个人来问,至少有六个都听说过,而这六个人中又绝对有粉丝存在的程度。 “弥……”店员小姐颤抖着问,“……弥良?”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对上了她难以掩饰激动的表情。大概是因为过于紧张,她连手都在颤抖,说话时的音节变得含混起来。 他在店员小姐炙热的视线之中微笑着点点头。 “真的是你……我、我没想到能遇到、还是在这种场合,那个,我……”她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随后又戛然而止,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泛起红晕,“抱歉,我、我先给你盛关东煮。” 她哭丧着脸。 苺谷朝音忍不住弯了下唇角,“没关系。” 好温柔——传说中的盐对应果然是谣传吧? 那双宝石般的眼睛轻轻弯起来,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温暖的笑意。灯光落下,将光斑镶嵌进比宝石还要绮丽耀眼的眼睛里,淡淡的山椿气息涌入感官之中。 店员小姐看呆了,呆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红着脸低下头,连忙将关东煮盛好递给他。 苺谷朝音:“钱……” 他低声提示。 店员小姐显然过度紧张,忘了还有收钱这回事。等苺谷朝音说出这个词,她才反应过来,十分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那个,就当是我请客好了。只是几千日元而已,请务必让我来,那个……我是你的粉丝,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合照或者签名吗?” 她又慌乱地补充。 “当然不是要借着请客要求什么的意思,只是我作为粉丝的一些自发的行为,如果不方便的话拒绝也没有关系,能这么偶然地见一面已经很惊喜了!” “签名可以哦。还有,这是你辛苦工作赚来的钱,如果我能让你觉得开心的话,那也是我理所应当要做的事情,能收获你的支持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哦。”他温和地说,“所以还是让我自己来买单吧,好吗?” 店员小姐迷迷糊糊地点头,在头脑不是很清醒的情况下晕晕乎乎地靠着肢体记忆完成了收银、找零的全部动作,然后拿到了一张牵在便签纸上的签名,弥良两个字的落款还被画上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这就是她上夜班的最好福报! 苺谷朝音拿了包装好的关东煮,走出了便利店。 几乎是他前脚走出便利店,那两个原本坐在靠窗位置吃廉价便当的人也跟了出去。 这两位显然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记者,便利店里没人时十分安静,店员小姐和苺谷朝音说话的声音在他们耳中十分清晰。而身为娱乐圈记者,弥良这个词对他们而言已然吸烟刻肺。 “天降大运啊。”高桥记者感叹,“谁能想到随便一家便利店就能遇到弥良这种级别的艺人?” “要抓住这个机会啊,”前田记者满脸振奋。“我记得弥良今晚没有别的工作,现在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私人行程,说不定我们等下能拍到不得了的东西呢!” 苺谷朝音又不是傻子,早就发现了跟踪技术不太合格的两位记者。这两位很明显是新人记者,完全不像那些混迹已久的前辈一样擅于伪装,能从各种出其不意的角度拍出离奇的曝光照片,那视线一扫过来就被苺谷朝音察觉了。 他没急着吃那杯关东煮,恰好路边驶来一辆出租车,苺谷朝音伸手拦了下来,坐进了出租车中。 “请送我到杯户町的上野公寓。” 他靠在后座上,通过后视镜去看那两个记者——发现他有走人的打算,两个记者连忙坐进了停在路边的一辆看起来有点年代的轿车之中,发动油门跟了过来。 他默默估算了一下距离:那两个记者上车的时间有点晚了,只是远远地坠在后面,等出租车驶入主干道的车流之中,那辆老旧的轿车就被淹没其中了,估计最多再过两个路口,就能甩开那两个记者。 苺谷朝音开口想说些什么,在瞬间和司机在后视镜中目光相撞了。 他很难形容那是什么眼神——像是在打量着什么猎物。 * 啤酒杯被重重放在桌子上,溅出几滴沾着白沫的酒液。 川口警官发出了十分满足的喟叹:“果然还是喝酒舒服——爽!” 他十分爽朗,伸手拍了拍坐在身旁的风见裕也的肩,“你在警察厅怎么样?突然约我出来喝酒,该不会是碰上什么麻烦事了吧?” 风见裕也对他露出一个笑来:“不是……嘛,倒也差不多啦。” 他也拿起啤酒杯,跟川口警官轻轻碰了一下,啤酒淡黄色的酒液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晃荡,撞在杯壁上,隐约能看见被酒液扭曲的、模糊的倒影。 可想而知,这是个居酒屋。晚上的居酒屋有很多人,大多数都是上班族,大家都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将袖口一圈一圈地卷起来,露出半截手臂,一边喝酒一边吃着居酒屋老板娘做的烤多线鱼和梅子烧饭。 川口警官是风见裕也警校时的同期好友,毕业后他加入了警察厅公安部,而川口警官则去了警视厅公安部,如今是警视厅公安部一把手森冈淳的下属。 可以说,川口警官是风见裕也能接触到的、离警视厅卧底计划最接近的人。 “你那个上司又安排你做什么了?”川口警官一边喝酒一边随口问。 “我那个上司很喜欢安排人,老是叫我去查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感觉好像是在故意使唤我。虽然他确实很优秀没错,但偶尔也会觉得累……警察的话就没办法说上级是职权骚扰了吧?” 风见裕也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对降谷零疯狂道歉——这些话都不是出自本心,只是为了糊弄川口警官,请原谅他这些口是心非的话吧。 “原来你过的这么辛苦……怪不得你最近都不怎么跟我联系了,今天叫我出来是心里实在不好受了吧?”川口警官有些诧异,“不过之前听你说,我对你上司的印象还蛮好的……对方不是各方面素质都超优秀的人才么?”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个人性格才会差劲吧,毕竟工作能力和性格不挂钩呢。”风见裕也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单手捂着脸十分沉重地叹了口气,“我还是比较羡慕川口你的上司啊,听说对方人很不错吧?” 川口警官的上司森冈淳——他是负责苺谷朝音卧底计划的公安警察。 川口警官露出回忆的神色:“你说森冈警视啊,森冈警视的人缘一直蛮好的,对待下属也一直都很贴心,经常和我们一起聚餐,也很照顾下属。” “你真幸运啊。”风见裕也干巴巴地说。 川口警官放下啤酒杯,将身体侧转过来,微笑着凝视风见裕也的脸。 “我说,上警校的时候你就很不适合套话呢,找话题也很僵硬,约我喝酒的借口也是。”川口警官的声音低了下去,“是森冈警视有什么问题么?” 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淡了下去,完全不见刚才肆意爽朗的样子。居酒屋内的嘈杂在顷刻之间远去,眉宇间的那点醉意消失地无影无踪,川口警官用十分认真的表情盯着风见裕也的眼睛,语气郑重。 “不管你查到了什么,总之,我敢肯定,森冈警视绝不会是那种人。” 特地提到了他的上司森冈淳,来找他明里暗里打听的人又是风见裕也这个警察厅公安部的人,稍微联系一下他就能猜到其中有什么问题了。 能让警察厅公安部去调查的无非就是跟几个跨国犯罪集团组织有关的事情,如果是贪污、以权谋私之类的事情,找上门的大概会是搜查二课的人,警察厅公安部那帮自诩精英的家伙才不会来管这些小事。 风见裕也是他信任的同期,森冈警视是他依赖的上级,这两个人都是在他心中绝对不可能变节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风见裕也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鼻子,思考着措辞。 他心说自己委实不适合套话,要是降谷先生交代的事情办不好的话就为难了。 “和森冈警视无关,只是我对警视厅公安部的内部……有一些疑虑。”风见裕也只说了一半的实话,“我个人认为,森冈警视可能会察觉到些什么。” 他这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就差直接告诉川口警官“你们公安部有内鬼”了。 说出这些话时,风见裕也一直在观察川口警官的表情。 虽然他也认为这位同期好友不会变节,但毕竟世事无常,人总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改变的,至少风见裕也没那么信任人性。 如果真的要调查内鬼,那么被调查的警视厅公安部不会察觉不到,既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找一个突破口,借此来试探一下警视厅公安部那些警官的弹性。 只要内鬼真的在其中,不管是镇定还是慌乱,总会有一些动作的吧? 川口警官十分坦然,在明白了风见裕也的意思之后思考了一会儿,才认真地给出了答复:“森冈警视他……我去过他家,是很普通的自建房,他的妻子是个很温柔的人,孩子也很可爱。至少我没发现他在经济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平时也几乎是和其他警官一起出入的,一直很为大家着想……对了,森冈警视和白马警视总监似乎是警校时代的好友,我之前有一次撞到过他们喝酒。” 他迟疑了一下,没再继续说下去。 如果没记错,川口警官记得自己依稀听见白马警视总监拜托过森冈警视什么事情,他到了“拜托了”之类的话,但说不定是错觉……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明什么,负责不同案件的警察之间经常会相互寻求帮助,他随意开口的话就直接把白马警视总监给牵扯进来了。 风见裕也注意到了川口警官脸上一闪而逝的迟疑,心中一跳——白马警视总监和森冈警视之间能有什么让川口心中疑虑、又无法说出口的事?这件事一定很重要……看来警视厅公安部的问题比他想的还要大。 …… 因为风见裕也突然的喝酒邀请,川口警官一直忧心忡忡,在晚上还回了一趟公安部。 公安部所属的楼层里灯火通明,熬夜对他们来说是常态。 和他同属公安部的同事斋藤和相马还在工位上写着书面报告,森冈警视靠在窗边,一边望着窗外东京都的夜景,一边慢慢喝了一口浓茶。 “您看起来好像很不高兴?”川口警官随口问,“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只是,我们接下来大概会有个行动了。”森冈警视缓缓转过头来望向他,神情严肃,“有一条和那个组织有关的、重要的线索。” 留在空旷办公室中的三个人同时停止了动作,望向森冈警视。 * 出租车在东京街头的车流之中穿行,车内的车窗紧闭,广播电台的声音安静地播放。 女主持人念完观众的投稿,下一刻语气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近日,东京都内发生了数起杀人抢劫案,受害者的遇害时间均在深夜,希望诸位市民在进行夜晚的活动时注意安全……” 电台主持人的话没说完,便被出租车司机掐掉,切到了下一个台。 这个电台正在播放古典乐,苺谷朝音听了一会儿,辨认出来了——这是命运交响曲。 在流泻而出的音乐声中,车辆逐渐远离了拥挤的车流,进入了复杂而安静的小路之中,那两个记者所开的老旧轿车也不见踪影。 “这不是去杯户町的路吧?”苺谷朝音自然地开口,“司机先生,你走错了么?” 他捧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热源从掌心熨帖地传递过来,带着热意的白雾缓缓弥漫升腾,让他的脸在其中显得若隐若现。 苺谷朝音有点匪夷所思——他这副装扮,谁看了估计都会怀疑他要么是在逃罪犯、要么是预备役罪犯,这司机哪儿来的胆子敢跟他这个一看就是犯罪分子打扮的人玩心眼? “闭嘴,”司机恶狠狠地开口,“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出租车在偏僻的巷道口停了下来,车窗和车门都被他锁住,司机缓缓转头盯住了他,亮出了手中的枪。 他会盯上苺谷朝音当然不是随机——开在那种商业区的射击俱乐部都是有钱人才会光顾的地方,能被经理恭恭敬敬地从后门里送出来的苺谷朝音在他眼中自然是有些财力的。 注意到苺谷朝音的时候,他被短暂地甩开了一截;但大概是运气格外好,当他开着车路过时,又看到了苺谷朝音,甚至被对方主动伸手拦了下来。 接下来,只要按照之前几次惯用的套路,他就能获得一笔不菲的金钱。毕竟敢在东京坐出租车的人,多少都是有些财力的。 苺谷朝音安静地听完司机的威胁,用漂亮的异瞳认真地注视着他。 “你确定要抢我吗?” 第30章 早逝的妻,叛逆的儿,重病的母亲,好赌的他——这这段话完全可以用来形容这位司机先生的一生。 妻子早逝,儿子是个学习差劲、已经被学校劝退的不良少年,母亲重病住院,完全是个悲惨的中年社畜,人生已然无望,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在生活的重压下,他又喜欢喝点小酒、再小赌怡情一下,但就是这样才上了套。 直到欠下巨额赌债的那一刻,司机才骤然醒悟过来——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他无力支付巨额的赌债,而家里唯一的房产如果变卖掉就会陷入无家可归的窘境,他和叛逆的儿子都要流落街头,很可能连开出租车这份工作都会失去。 司机当然不是广播中所说的连环抢劫杀人犯,他确实有铤而走险的想法,但还没有那样下定决心要实施的胆子,所以在广播中播放到有关这个连环杀人犯的消息的时候,他紧张地切换了另一个电台。 转折点是一把枪。 叛逆的儿子在被学校劝退后成为了货真价实的“不良”,充其量也只能说是极道组织里的小混混……但那样的组织真的动起手来是照样血肉横飞的。 去接重伤的儿子时,司机在现场捡到了一把枪。 他握着那把枪看了很久。 那把能够掠夺人性命的武器有着相当沉重的份量,只是握在手中,他都忍不住双手颤抖,似乎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重量。 但在瞬间的失态后,他下意识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那把黑色的枪揣进了怀中,紧紧地藏了起来。 他模糊地意识到:这就是改变人生的契机。 再次握住那把枪的时候,恐惧和沉重都在瞬间褪去,他满心轻飘飘的喜悦,像是终于掌握了至高无上的力量。 终于轮到他来做那个主宰他人生死命运的人。 出租车是东京街头最常见的车辆,不管出现在哪里都不会有人产生疑惑。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接客,然后借住枪和出租车内部绝对封闭的空间实施抢劫。 很不幸,苺谷朝音是他盯上的第一个目标。 所以当苺谷朝音问出“你确定要抢我吗”的时候,手里有枪的司机也十分理所当然地没当回事。 开玩笑,这富二代穿成这鬼鬼祟祟的样子,一看就是背着家里人来找乐子的,这被酒色掏空的身体难道还能打过他这个持枪抢劫的壮年男性? 但司机想不到——苺谷朝音只是在给他最后一个自救的机会。 “我不说第二次,”司机冷冷地说,“把身上的钱交出来,否则我现在就开枪杀了你!” 说到最后,他显然有点色厉内荏,声音中带着微小的颤抖。 苺谷朝音在当场制服他和老实给钱之中纠结了一下,一看司机这手抖的样子,顿时觉得还是给钱吧。 不会用枪的人比会用枪的人手里拿枪更可怕,你永远不知道从菜鸟手里射出来的子弹会走火偏到哪里去。 苺谷朝音摸了摸口袋,将剩下的那四张万元大钞和便利店的店员小姐找零的一堆硬币掏了出来,叮铃哐啷地塞到了前座。 司机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一堆鸡零狗碎,声音拔高:“就这些?你骗谁呢!” 五万日円也就只够从射击俱乐部开到杯户町再开回去一个来回的车费而已,能在那种高级场所消费的人身上怎么可能只有五万? 而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即使被他拿着枪威胁着,面前的这个人也丝毫没有流露出害怕的情绪来……半分都没有。 苺谷朝音坐在后座的姿态格外放松,即使眼睛被额前的碎发遮挡,看不太清眼瞳之中蕴含的情绪,光从舒缓的呼吸之中就能察觉到他平静的态度。 面对危险的枪口,他甚至没有试图举起双手来表示投降,而是好整以暇地靠在皮质座椅的椅背上,双手握着那杯关东煮,自在地好像正坐在自家司机的车上。 即使拥有了象征力量的枪,他仍旧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敬服和畏惧。 这让司机立刻产生了被愚弄和羞辱的感觉,而手上拿着的枪在无形之中为他增加了心理暗示——如果换在平时,他当然不会这么对待客人,也不敢这么做。 他恶狠狠地用枪口顶在苺谷朝音的眉心,用力地抵住肌肤,示威般戳了两下。 冰冷的枪械抵在额上,苺谷朝音没出声,只是用眼睛看着正在虚张声势的司机。 他额前的黑色碎发被枪口拨弄地有些凌乱,显露出了藏在额发下的眼睛。 车内狭窄而逼仄,安静的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只有路灯的光是黯淡的昏黄色,倾斜着从紧闭的车窗之中透进来,落在苺谷朝音的侧脸上,发梢和金色的右瞳一起被染上了一截黄昏的色彩,在眼底燃烧成了灿烂的金。 异瞳这个特征在日本这个国度中尤为奇特,就像是什么防伪证明一般,只要看到就能立刻意识到这是谁——弥良。 作为每天都在东京市内兜圈子的出租车司机,他在穿行无数条同样的街道时,也无数次同样地在各种LED大屏、商场广告、电车站牌上、杂志海报上看到过这张脸,也不知多少次承载过带着应援扇奔向live现场的粉丝,没有道理认不出这双特别的眼睛。 “你……”司机的声音变得怪异起来,“你把口罩摘下来!” 他的眼睛中骤然迸发出炙热的光来。 如果是弥良的话,那么他的赌债几乎可以一笔勾销了——身为偶像,穿成那样出现在那种高级会所,必然是私人行程、很大可能是一旦曝光就会变成超大丑闻的东西,以此作为把柄,他当然能要到一笔巨款。 做到这种地步的偶像,想必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了吧?他想,既然这样,那当然还是前途更重要,只要弥良愿意用钱来换命,那他这一票就能直接干个大的。 苺谷朝音在司机灼热的视线下抬起手,慢慢地用食指指尖去勾住口罩耳后的细绳。 “容我提醒你一句,”苺谷朝音严肃地说,“我的脸买了保险的。” 言下之意:收手吧,你赔不起。 司机冷笑一声,示威般再度挥了挥枪。 苺谷朝音只好无奈地垂下眼睛,以十分缓慢的速度将口罩取下。在即将要彻底摘下口罩的时候,他骤然暴起,抬起的眼瞳之中含着暴风骤雨般的凌厉。 口罩被苺谷朝音捏在手中,以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被狠狠摁在了司机的脸上,黑色的口罩很好地遮蔽了司机的视线,让他无法看清眼前的情况,黑暗立刻让他陷入恐惧之中。 苺谷朝音劈手一挥,关东煮便在瞬息之间被泼向了司机。滚烫的汤汁浇在他的身上,烫伤带来的疼痛让司机下意识便陷入了慌乱之中。 在这种心慌下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握住唯一的倚仗——也就是那把枪。 但苺谷朝音显然不会给他这种机会,直接狠狠一拳惯在了司机的脸上,隔着口罩,他感觉到了点湿润——那大概是司机的血,很淡的血腥味在车内弥漫开来。 司机被砸的晕头转向,手也几乎握不住。 苺谷朝音偏头,用指节扣住司机的手腕,迫使他将枪口调转。手腕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司机几乎拿不住枪,惊惧让他无法再过多地思考,不管不顾地只想紧紧握住这唯一的倚仗。 子弹擦着苺谷朝音的侧脸废了过去,将黑色的发梢切断。 枪响在耳边炸开,车窗玻璃被贯穿出一个圆形的小孔,逐渐蔓延出蜘蛛网一般的裂纹。 脸颊上那道细小的擦伤立刻渗出了血来,这种伤太过轻微,对苺谷朝音来说跟没受伤也没什么区别。他丝毫没被突然走火的枪给吓到,面无表情握住滚烫的枪口,将枪劈手夺下,抓着司机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撞向车窗玻璃——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玻璃应声而碎,无数玻璃碎片流水般倾泻而下,在司机的脸上划出无数道细密的划痕。 血沿着他的额角留下来,将眼前的视野都浸染成血腥的红色。 头发被拽住的痛感迫使他不得不昂起头来,在糜烂的血色之中和那双金绿色的异瞳对视——那样漂亮的眼睛中浮动着慑人的光,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现在清醒了吗?”苺谷朝音温柔地说。 口罩已经被揉成一团掉在了车内的座椅上,那张属于顶级偶像的、漂亮到能称之为惊心动魄的脸丝毫不加掩饰,即使没有任何妆容的修士,也好看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你浪费了我的花三千円买的关东煮。” 在刚才瞬间的出手之中,关东煮已经被彻底浪费掉了。浓郁的汤汁和豆腐串洒在车内的地毯上,逼仄的空间中飘散着关东煮诱人的香气。 司机的手被汤汁烫地红了起来,他心说你至于么你,赚了那么多钱还心疼三千円的关东煮,打车的钱就够你再买十份了……一个偶像为什么会这么擅长打人? 但司机不仅无心欣赏美貌,还不敢将心里的吐槽吐出来半个字。 他颤颤巍巍,只觉得眼前温柔微笑的少年恐怖看起来分外恐怖。 …… 枪声响起来的时候,两个尾随的记者已经吓傻了,抱在树上瑟瑟发抖。 至于为什么是树上——开玩笑,为了拍到重量级的料,他们狗仔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用其极的! 那辆老旧的轿车委实在尾随行动中派不上用场,尤其是东京堵成这个鬼样子,繁华一点的商业街里到处都是光污染,出租车也尤其的多,稍微不注意一点就跟不上了。 好在那辆弥良乘坐的出租车驶出了拥堵的车流,进入了安静的小道之中。 在被迫等待红灯的时候,为了避免被发现尾随,两位记者十分果断地下车,搬出了放在轿车后备箱的自行车,纯靠双腿远远地坠在后面。 只能说,有这样的毅力他们以后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在察觉到那辆出租车在逐渐减速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两人没有再跟了。 附近没有合适的楼层,他们最终选了一棵树,十分熟练地攀了上去,又掏出了望远镜和无人机……别问他们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无人机,这是身为一个敬业狗仔的职业素养。 在望远镜和无人机悬空放大数倍之后的镜头中,他们看见了对峙的司机和弥良。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司机手里拿着枪。 两位记者面面相觑。 “我没看错吧?那是枪?”前田记者小声说,“还是说这是在录什么节目吗?” 高桥记者狠狠锤了一下前田记者的脑袋,“你是猪啊你,录节目能没有跟拍的PD么?再不济他身上也要戴个麦吧?不然怎么收音?你看这周围除了刚才路过的那个交通摄像头之外,还有哪儿有镜头?” 前田记者默默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抱着的相机。 高桥记者被蠢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良久才慢慢地叹了口气:“……前田,你要记住,我们不是弥良和节目组play的一环。” 前天记住慢慢地害怕了:“难道那是真的?日本可是禁枪的啊……” “可黑道也是合法的。”高桥记者面无表情地说,“你记住,我们今天可能要拍到大料了。” “当红偶像被街头枪杀?” “……” 高桥记者无言以对,头一次对公司负责招聘新人的HR产生了质疑:谁招进来的弱智? “总之,先报警吧。”他神情凝重,“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节目录制,如果那是真枪……可能今晚要出大麻烦了。” 弥良一看就是私人行程低调出行,否则不会穿成谁都认不出来的样子;而那辆出租车大概也只是偶然出现,不是弥良惯常坐的那辆保姆车,没有工作人员更没有镜头跟拍,这怎么可能是节目录制? 再加上最近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案……高桥记者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是想拍到重磅新闻,但不想看到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的面前消逝。 得到了指示,前田记者连忙拨通了报警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他捂着唇小声地说:“拜托你们快点派警察来吧,我们好像看到了有人持枪抢劫……” 抢劫还好说,持枪那可是大事。 仔细询问了地址和现在的情况后,接线员马上就将情况通报给了搜查一课。 在等待警察赶来的时间里,两个记者十分紧张地蹲守在树上,通过望远镜和无人机镜头观察着出租车内的景象。 无人机不敢靠的太近,放大数倍后的画面也有些模糊,只能看见两个人隐约的对峙——然后突然就打了起来。 车内弥良一身黑衣的身影在晃动下看不太清晰,对于两个记者而言,他们只能听到骤然响起的枪响声,以及车窗玻璃哗啦碎裂的清脆声响。 玻璃砸在地面上,也将两位狗仔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砸碎了。 “这、这是……”前田记者颤颤巍巍地说,“这是杀人了吗?” “居然是真的枪,”高桥记者花容失色,“虽然我一直想拍点猛料,但猛到这个地步好像有点过分了吧?” “警察怎么还不来,那个犯人该不会杀了弥良之后逃逸吧,要是被他看到我们怎么办……”前田记者满脸恐惧。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不能撤退,这可是抓到罪犯的机会啊。”高桥记者强撑着说,“再说东京警视厅的效率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慢地像乌龟爬。 他最后那半句还没说出来,就被卡在了喉咙里。 刚被他嘴过的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已经开着警车来了。红蓝色的警灯在黑夜之中闪烁,鸣笛声由远至近,但那辆出租车却还停在原地没有开走。 见警察来了,前田记者的胆子瞬间就大了起来,手不抖了心不慌了,气都顺了许多:“这犯人这么大胆,警察来了都不跑?” “该不会俩都死了吧……”高桥记者心中产生了不妙的预感。 当然不会都死,不管是犯人还是人质都活得好好的……只是这境况下,似乎很难说谁是犯人谁是人质。 苺谷朝音没想到东京警视厅还能有这么迅速出警的一天,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坐了回去。 他在司机惊惧的目光下光速变脸,愣是在短暂的一分钟内让自己红了眼眶,泪水泫然欲泣,一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可怜受害者的样子。 司机:“?” 警车在靠近出租车的地方停下,接着是响起的脚步声,来人似乎十分谨慎,隔着车窗玻璃观察了一会儿车内的情况,这才一把打开了车门。 被三把警枪对着的出租车内,司机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的倒了出来,上半身无力地摔在水泥地面上,而座椅上坐着的少年柔弱无助地蜷缩起身体,害怕地将脸埋进双膝之中,身体因为惊慌恐惧而微微颤抖。 虽然警官先生完全不知道这有哪里值得害怕地地方,但不妨碍他熟练地安抚受害人的情绪:“放心,已经没事了,我是警察,你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少年便慢慢地抬起了头。 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泪痕,像是受惊的鹿,如同春日的眼瞳中浸润了朦胧的水光,让他看起来格外可怜。 * 对于搜查一课的警官来说,加班是常态,正常下班那是相当难得的事情。 而最近娜塔莉刚好有事出差,伊达航顺势就把唯二两个还能联系上的同期给叫了出来。 松田阵平刚回警察宿舍,就被萩原研二拽出来跟伊达航一起进了一家烤肉店。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情况,他们都没有喝酒,只喝了一点乌龙茶。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非常正确——因为烤肉刚吃到一半,伊达航就接到了电话。 “持枪抢劫?”他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地址是杯户町二丁目吗……好的,我马上就赶过去。” “杯户町二丁目?”萩原研二眨眨眼,“我们不就在二丁目么?” “走吧,”松田阵平站了起来,拿起放在椅背上的黑色西服外套,“又要无偿加班了。” 开什么玩笑,对方可是持枪抢劫的罪犯,他们俩怎么可能放任伊达航一个人去? “我们先一步去看看现场的情况,派出的其他人马上就到。”伊达航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往外走,“据报警人说,持枪抢劫的那个罪犯是个出租车司机,挟持了一名客人,刚才他们听到了强响声……” “人质的安全恐怕不好说了。”松田阵平神情凝重。 松田阵平坐进驾驶座,摸出警灯来放在车顶上,红蓝两色的光在黑夜之中闪烁,鸣笛声瞬间响起。 他踩下油门,驶入车流之中。 得益于警灯开道,他们又恰好就在犯罪现场的附近,所以这次出警格外及时。 松田阵平原本已经做好了在现场看到人质……也可能是被害人的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和他对视的那个人在不久之前刚刚见过,还得到了他送的一罐小豆汤。 “怎么是你?”松田阵平匪夷所思地问。 苺谷朝音脸上挂着泪痕,眼尾是靡丽的绯红,他盯着松田阵平的脸,脸上伪装出来的委屈可怜的表情差点就没能维持住。 他也很尴尬,比松田阵平更想问出这句——怎么又是你们? 爆处组和搜查一课很熟吗?是联姻了吗你们天天混在一块?之前四年都没见过你们仨,怎么今年倒了血霉一下子碰见五个? 苺谷朝音在心里怒斥出声,脸上却仍旧维持着完美无缺的表情。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他低声懊恼地说。 萩原研二的视线在车内扫来扫去,看了看不省人事的犯人,又看了一眼苺谷朝音:“呃,恕我冒昧,你就是那个人质吗?这位……是犯人?” 苺谷朝音坚定地点头。 伊达航欲言又止。 只看身上的伤势的话,显然是身上挂着关东煮、脸上一片血红、身上衣服还被玻璃碎片划破的司机更加凄惨,而苺谷朝音坐在沙发上,除了绯红的眼尾和脸颊上的一道擦伤之外,看起来好像根本没事。 松田阵平看了看一片狼藉的车内,视线又落在苺谷朝音的脸上。他叹了口气,朝苺谷朝音伸出了手。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才会意,握着松田阵平的手,借由着这份力量的毫不在意地踩着司机的身体走了下来。 下车时他因为身体前倾的动作而靠了过来,那张好看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浓密的睫羽蝴蝶振翅般轻轻抖了一下,泪珠便滚落下来,砸在了松田阵平的手背上。 明明手是冰冷的,但眼泪却烫地惊人,像是被火烧一般,他的手背立刻晕开了一片淡红。 两个记者摁快门的手都要冒烟了。 第31章 两个记者是货真价实毫不掺水的直男,毫无疑问。 他们摁快门时倒也没有想过要拍什么暧昧照片、造谣绯闻之类的,弥良之前都爆过好几次绯闻了,结果都被证实是博人眼球的造谣,他们再去干类似的事多没意思? 比起绯闻,显然是社会新闻法治节目更加能吸引关注,高桥记者甚至已经想好了标题——《当红偶像深夜街头遭持枪歹徒挟持,伤势严重,性命垂危》 整个标题中每一个字都真的不能更真,毕竟弥良确实被持枪歹徒挟持了,还发生了一番十分激烈的搏斗;虽然重伤且生命垂危的是歹徒,但他又没说是弥良有事,不算虚假新闻。 “今天值了。”高桥记者感动地说。 前田记者捧着相机,如获至宝:“不白来!” 当然没白来,他们敢肯定,这新闻发出去,绝对立马就能占据日趋第一。 伊达航掏出手铐将被殴打地神志不清的司机反手扣住,在周围看了一圈,神情中透露着点疑惑:“报案人呢?” “毕竟是持枪的歹徒,或许报案人担心会受伤,先离开了吧?”萩原研二随口回答。 只有苺谷朝音没说话,但视线缓缓转动,十分精准地锁定了浮在不远处高空中的无人机。 通过控制无人机的镜头,高桥记者和苺谷朝音对视了。 在放大数倍的镜头之中,少年偶像那张漂亮的脸冷若寒霜。被那双宝石般的异瞳直勾勾盯着的时候,他没来由地手抖了一下,连带着操纵杆也被拨动,无人机在空中晃动起来,才很不容易地勉强稳住了。 高桥记者心惊胆战:“不是吧,隔着这么远他都能看见?” 偶像对镜头的敏感度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好在被吓到的不止是他,还有前田记者。 前田记者手里拿着的是长焦相机,属于狗仔偷拍必备神器,哪怕隔着一个山头都能拍到人,现在这连半条街都没有的距离更是轻轻松松,镜头里甚至能清楚地拍到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 而此时此刻,精准锁定了无人机的苺谷朝音又将脸偏转过来,和镜头后的他对视了。 前田记者傻了眼,心口一跳,差点没从树上摔下来。 “他该不会后脑勺长眼睛了吧……”前田记者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我看我们还是撤吧。”高桥记者悻悻地说,“都被人家发现了,再不撤都来不及跑路了。” “我觉得……”前田记者的语气十分迟疑,又带着几分绝望,“我们可能已经跑不掉了。” “?” 隔着相机的镜头,他看见苺谷朝音微微笑了一下——如果司机醒着,大概会发现苺谷朝音的表情跟刚刚揍他时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你们要找报案人的话,他们就在那棵树上。”苺谷朝音对伊达航说。 “树上?” 三位警官十分一致地转头,齐齐盯住了那颗前田记者和高桥记者藏身的树。 因为那里没有路灯,黑暗中即使有人藏在树上也没有那么显眼,但仔细去看时显然能够看到树叶的缝隙之间显露出来的衣物的痕迹,明显是树上藏了人。 被弥良盯和被三个警察盯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而前田记者身为刚入行不久的新人,显然还不具备被警察盯上还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一个手抖,人就从树上栽了下来。 不得不说,比起报案人,这俩人显然刚像是鬼鬼祟祟的犯罪者。 伊达航和萩原研二对视一眼,两人十分默契地起身,朝两个记者走了过去。 松田阵平从车里取出了毛毯来,将灰色的毛毯打开,劈头盖脸地兜在了苺谷朝音的身上,灰色毛毯的边缘下露出几根凌乱翘起的黑发。 苺谷朝音的手是紧握住的,他单手抓着毯子,手指却微妙地僵硬了一下,又慢慢地放松了力道。 松田阵平一眼扫过去,握住了苺谷朝音的手腕,让他将手指舒展开来,露出掌心——是一片红色,像是被烫到的痕迹。 苺谷朝音局促地笑了一下:“刚才一时着急,去抓了那个司机的枪口,所以……” 开枪时,枪管毫无疑问会因为发射子弹而过热,直接去抓当然会觉得烫。好在温度不算特别高,这种轻微的烫伤马上就能好,只是在手心里会显得有些麻痒。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你胆子挺大的。” “不大的话,”苺谷朝音轻声说,“我也不会活下来了,不是吗。” 足有三层高的路灯投下暖黄色的灯光,将黑发的发梢与颤动的睫羽一并染成橙黄色,一层阴翳落下来,莫名显得他看起来有些可怜。 持枪抢劫案的受害者,深更半夜遭遇这种穷凶极恶的歹徒,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后怕吧?会有这样的表现是当然的事。 但松田阵平很清楚——苺谷朝音根本不怕,这些只是他在表演而已。 弥良不只是表面上那样单纯的偶像,先不说这个人骨子里就不像表面上那样温柔阳光、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疯狂大胆,再说……这人可是那个组织的代号成员啊。 能当上跨国犯罪集团的精英代号成员,弥良的实力可想而知。他恐怕比那个持枪歹徒更擅长用枪吧?那么能安安稳稳地脱困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虽然心里清楚,但松田阵平还是明知故问了:“我本来以为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松田警官,是为我这个被解救出来的受害者感动高兴么?”苺谷朝音掀起眼皮来,用浸润着水光的异瞳凝视着他,像含着眼泪。 “当然。不管你是谁,能活下来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松田阵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说起来,想不到你的实力还挺强的,以前练过么?” 他咬字清晰,像是怕苺谷朝音听不清一样慢慢地说了出来,靘色的眼瞳中倒映出苺谷朝音披着灰色毛毯、显得有些柔弱纤细的身形。 司机的状况一看就知道是被揍出来的,而现场除了司机就只有苺谷朝音这个大活人了,除了他还能是谁干的?难道司机自己揍自己么? 苺谷朝音在松田阵平的问题下陷入了沉默。 远处两个记者被逼问的狡辩声隐隐传来,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苺谷朝音轻缓的微微眨动了一下睫毛,眼神中流淌出分外浓重的脆弱来。 他弯起唇角,显露出一个微微、带有苦涩意味的弧度。 “因为长相的原因,经常被人说很难听的话,甚至还有……” 还有什么,他却戛然而止,没能说出口。 松田阵平从他的停顿之中意识到了没能说出口的那些事——伴随着格外漂亮的脸和异于常人的眼睛,得到的要么是觊觎、要么是欺凌,又或许两者都有。 好看的外表赋予他的还有危险,为了保护自己,当然只能学着掌握比施暴者更加有力的暴力。 松田阵平不知道这是犯罪分子的真情流露还是用以掩饰的借口。他没吭声,继续听苺谷朝音说了下去。 “所以,才特地学习了格斗方面的技巧。我不是想使用暴力对他们做出伤害的事情,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苺谷朝音倏然抬起头来,和松田阵平对视,神情中透着小心翼翼。 “松田警官,我这应该算正当防卫吧?” 在这种歹徒持枪的情况下,身为人质进行搏斗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反正那司机也没死,顶多是个脑震荡和骨折。 “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松田阵平点点头,“只是等下你需要回警视厅去做个笔录。” 得到松田阵平肯定的答复,苺谷朝音的神情顿时便变得轻松起来,脸上的笑容如同春日降临,在昏暗的环境下光芒万丈,连松田阵平都觉得刺眼。 要不是知道这是装的,他可能真的信了。 伊达航和萩原研二带着两个灰溜溜的记者回来了。 “这两个家伙是在跟踪你吧?”萩原研二摇头叹气,“尾随狂啊。” 缺心眼的前田记者小声反驳:“那也不是,我是有追求的……我只尾随有名的。” 伊达航面无表情:“你还有理了?都跟我回警视厅!” 车门被重重关上,一辆车里超载地挤了六个人,伴随着呼啸的警灯鸣笛声驶回了警视厅。 * 说实话,自从警察学校毕业起,苺谷朝音就没踏进过东京警视厅的大门,就是之前被内定、提前选为卧底的时候,也没有来过。 不客气的说,苺谷朝音甚至不知道警视厅公安部的大门朝哪儿开。当了四年警察,第一次进自家大本营,这何尝不是一种笑话。 只是受害人而不是犯人,所以苺谷朝音倒不至于享受在审讯室里做笔录的待遇。 因为公众人物的身份,伊达航找了间小型的接待室。 “能详细说说你被挟持的过程么?”伊达航问。 接待室内的灯光时明亮的白色,苺谷朝音裹着灰色的毛毯坐在椅子上,一边回忆一边开口。 “今天晚上有打歌舞台,工作结束后我就直接打算回家了。但是半路上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打算下车走走……然后就碰到了松田警官。” 伊达航和萩原研二同时一愣,两人动作一致地转头看向松田阵平:你小子也没提这茬啊? “偶然,偶然。”松田阵平用简单的一个词回答了两位同期的质疑。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萩原研二脸上的笑容相当微妙,故意拉长了语调去叫松田阵平的名字,“是吧——小阵平。” 伊达航欲言又止:“松田你……今晚挺忙的。” 松田阵平今晚确实很忙——正常下班后他就回了警察宿舍,没多久就在下楼买能量饮料的时候碰到了苺谷朝音,等上楼回宿舍,又被萩原研二给拖去和伊达航聚餐,聚餐吃到一半,来活了——又是见过好几次的老熟人。 松田阵平用眼神示意:给我闭嘴。 他没说也不是做贼心虚想瞒着些什么,只是萩原研二和伊达航还不知道弥良是犯罪分子这件事,他会被降谷零单独告知,也是因为他才是那个和弥良走的最近的人。 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让人看出破绽来,尤其是能在娱乐圈这种全是人精的地方混出头来的偶像,察言观色必然是点到满级的技能。 开玩笑,不会看人脸色要怎么媚粉? 出于对两个同期好友在演技方面的担心,松田阵平暂时没告诉他们弥良的事情,如果这件事败露,必然会导致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陷入危险之中。 不如就这样,正常地将苺谷朝音当作是一个普通的偶像好了。 ——但这话他显然说不出口,所以现在才会被萩原研二和伊达航用那种怀疑的目光盯着,搞的好像他真的图谋不轨一样。 “之后我去了一趟射击俱乐部,出来后准备回家的时候在路边随便坐了一辆出租车,结果没想到那个司机是犯人。”苺谷朝音一副后怕不已的表情,“手里还有枪……我真的特别害怕。” 伊达航沉默:“特别害怕,所以反过来把司机打晕了?” 他刚才看过司机身上的伤,倒不是很重,但显然苺谷朝音的每一次下手都非常精准、拳拳到肉,脑震荡是必然的了,鼻骨也被打骨折了。 伊达航打量了苺谷朝音两眼:为了保持少年感的身材,苺谷朝音没有刻意举铁锻炼,长期保持饮食让他看起来格外清瘦,但仔细去看时就能发现这绝不是柔弱。 薄薄的一层肌肉附在少年的身体上,流畅而弧度优美,紧绷起来的曲线中隐藏着不容小觑的力量感。 是跳舞锻炼出来的么?伊达航想。 苺谷朝音腼腆一笑,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没控制住下意识的反应……他看起来很凶的样子,而且似乎打算利用我的身份做更过分的事情,为了脱困,我稍微冒险了一下。” 萩原研二叹气:“这可不是稍微冒险就能概括的啊,对方是有枪的歹徒,请务必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射击俱乐部?”伊达航问,“为什么要去那里?” 这不是苺谷朝音行程安排中的地点。他当然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而觉得苺谷朝音可疑,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 “是为了之后要上的节目的练习,”他十分自然地微笑着回答,“之后马上就要举办的秋季偶像运动会,三位警官先生记得观看哦。” 运动会通常会有射箭的项目,这么一来,说是去射击俱乐部进行练习也说得过去。 这是苺谷朝音一早就想好的借口。 面对警察的询问,他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撒谎,但好在他不是犯人,只要有合理的原因,警察一般不会闲得无聊还去查他去过的所有地方。 “原来是这样……好了,我们没什么问题了。”伊达航将刚才的所有对话记录下来,这才抬起头看向苺谷朝音,“没什么问题了,你可以先回家了。如果后续有什么其他问题的话,我会联络你的。” 萩原研二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摸了摸上衣的口袋,对苺谷朝音摊开手心,手掌中是两张储存卡。 “这是那两个报案人……也就是尾随狂记者的储存卡,里面拍摄了和你有关的影像,因为是证据的一部分所以暂时由我们警方保管了。” 他的言下之意:今天的事你暂时不用担心曝光了。 苺谷朝音先是沉默,然后走过去,伸手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慢慢叹了口气。 “谢谢你,萩原警官,但你还是不懂娱乐圈。从我踏进警视厅大门的那一刻起,现在推特上肯定已经有风声了。” 而且身为敬业的狗仔,怎么可能只有两张储存卡呢?被萩原研二收走的那两张储存卡必然不是全部。 苺谷朝音敢肯定,那俩家伙绝对有备份,只等一走出警视厅就发在网上。 “那怎么办?”萩原研二摸了摸鼻子,“应该会对你有影响吧。” “萩原警官真是温柔的人啊。”苺谷朝音抬起脸来,对萩原研二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没关系,身为艺人,不管是丑闻还是什么的,我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俨然一朵身处娱乐圈大染缸而不染的小白花。 松田阵平看不下去苺谷朝音这随地大小演的演技了,按着苺谷朝音的肩,带着他走出了休息室,“我送你出去吧。” 休息室的大门被打开又关上,伊达航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惊疑不定的表情:“为什么弥良只是对你笑了一下,松田就把他带出去了?” 这……? 萩原研二沉重地勾住伊达航的肩,神情沧桑,看起来很想点一根烟。 “懂得都懂。” * 虽然已经深夜,但东京警视厅的大楼仍然灯火通明。 走廊的光很亮,苺谷朝音跟在松田阵平身边,两人沉默地沿着这条笔直的道路前行,顶光自上而下,影子缩在他们的脚边。 谁都没说话,一时间显得氛围有些尴尬。 “松田警官……”苺谷朝音刚刚开口,手里就没松田阵平塞进来了什么东西。 他茫然地低头去看,才发现那是一管药膏。 “对治疗烫伤很有用。”松田阵平没有看他,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开口,“你接下来不是还有工作么。” “……谢谢,我会好好使用的。” 苺谷朝音轻声说。 他确实没想到松田阵平会特地给他烫伤膏,这一举动甚至显得有些温柔。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胃部骤然痉挛起来,让苺谷朝音的脚步产生了瞬间的凝滞。随后又若无其事一般继续迈了出去,如果不是松田阵平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大概根本不会发觉这瞬间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松田阵平停下脚步,“还受了什么伤么?” 苺谷朝音叹气:“没有……没什么,胃不太舒服而已。” 松田阵平想起了查看犯罪现场时闻到的关东煮的味道,那显然是苺谷朝音买来没能来得及吃的食物。 他思考了两秒,转身走了,留下苺谷朝音在原地满脸茫然。 没过两分钟松田阵平又走了回来,远远丢给苺谷朝音一个炒面面包。 “给,从伊达警官那里顺来的。” 他们停在了电梯面前,等待楼上的电梯降下来。 苺谷朝音接住了炒面面包,对松田阵平微微笑了一下。 “那拜托松田警官替我向伊达警官转达一下感谢吧?” 松田阵平几乎气笑了,他半弯下腰来,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着苺谷朝音的眼睛——靘色在那双金绿的异瞳之中骤然放大,随之而来的是很淡夹杂着乌龙茶味道的烟草气息。 “难道不该谢我吗?” 不可否认的是——松田阵平的长相是无懈可击的好看,那是可以被十分客观地评价为帅气的外表。 那张好看的脸在视野之中瞬间放大,苺谷朝音没有做出躲避的姿态来,只是瞳孔在瞬间收缩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成了原本温和平静的圆形。 他还没有自作多情到觉得松田阵平这种态度是喜欢自己……如果他真的是个单纯的偶像,说不定会这么觉得;但他是卧底警察,这样只会让他开始怀疑松田阵平的用意。 是被发现了什么吗?被察觉到是警校时的同期了? 他在警校时唯一有过正面接触的人就只有松田阵平,如果说是因为这一点有疑虑的话到也说的过去,但松田阵平这种有些暧昧的态度中又微妙地浮动着一些……十分危险的气息,好像只要靠近就会被割伤。 松田阵平紧紧地盯着苺谷朝音的眼睛,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细微的不自然来。 温暖的山椿气息涌入他的感官之中,很淡的香味并没有让他头昏脑涨,反而令他心中愈发明晰。 越是接触,他越是觉得弥良像是记忆中的苺谷朝音,可弥良又是被降谷零亲口认定的代号成员……警察、犯罪分子、偶像,三重绝对不可能重叠的身份让他产生了疑虑,不由自主地想要探寻真相。 这是个十分暧昧的姿势,安全距离被无限地缩短了,似乎只要再稍微靠近一点就能碰到对方的鼻尖。 但可惜做出这个暧昧姿势的两人心中各怀鬼胎,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 ——但在别人眼里就不是这么看的了。 电梯在他们这一层停下,电梯门缓缓打卡,原本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站在电梯厢中,沉默地看着眼前这暧昧至极的一幕。 第32章 十分钟前,苺谷朝音在公安部的上司森冈淳警视刚好到警视总监的办公室里去递交一份文件。 一般来说,即使是警视总监,通常来说也不会伸手去管公安部的事情……但这次不太一样,情况特殊。 森冈淳是苺谷朝音的上司,也是他的直接联络人。而白马宗一郎是苺谷朝音的叔叔,说是叔叔,其实“养父”这个词要更加合适。 他们两人都是苺谷朝音父亲的同期好友,对于这个好友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当然十分照拂。 如果可以,没人希望苺谷朝音走上父亲的旧路。 但事实从来不会按照人心期待的那样发展。 警视总监的办公室有巨大的落地窗,东京警视厅的建筑很高,站在落地窗边时,白马宗一郎几乎能看见大半个灯火通明的东京。 但这并不会让他产生什么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感觉……即使他已经身居高位,也只感觉到了无力和疲惫。 东京的霓虹灯永远不曾熄灭,可光鲜亮丽的黑暗面中,是令人心惊胆战的暗河,那里面流淌着猩红的血。 森冈淳将文件放在白马宗一郎的办公桌上,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向窗外——他最先注意到的是不远处一栋大厦上的巨型LED电子屏,屏幕上播放的是苺谷朝音拍摄的广告。 电子屏中的少年偶像灿烂而耀眼,眼角眉梢的每一分都透出夺目的美。那双金绿迥异的异瞳轻轻抬起看过来时,总能让人产生一种隔着时空与之对视的感觉,连呼吸和心跳都因为这份过于惊心动魄的美而停滞了一拍。 “他已经决定好要这么做了么?”白马宗一郎慢慢地问。 这个他指谁,几乎不言而喻。 “是很冒险的计划。”森冈淳缓缓舒出一口气,认真地点头,“但因为是他,所以我决定相信。计划的决定权在我,是我同意的,如果……” 白马宗一郎抬手,打断了森冈淳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我明白。他从小就是那样的孩子。” 白马宗一郎对苺谷朝音当警察没有意见,但一点也不想他去当卧底。 好友的死已经证明了这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无异于在高空的钢丝绳上跳舞,稍微有一丝失误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可正如白马宗一郎所说,苺谷朝音从小时候起就相当执着、并且意外地拥有某种天赋。否则也不会在15岁时就被那个组织看中,让他们不得不提前决定卧底的人选。 分明是养父,但白马宗一郎转而反过来拍了拍森冈淳的肩,微笑着和他对视:“相信他吧。” 苺谷朝音一直都很优秀——不管是作为偶像还是警察。 “别担心,”森冈淳也笑了,“我说你也该下班了,老在办公室闷着有什么意思?走,去喝两杯!” 两位警官一起走进电梯里,随着电梯厢缓缓落下,他们随意地交谈了几句。 白马宗一郎叹了口气:“不下班的话,回家也没什么意思。” “也是,”森冈淳短促地笑了一声,“毕竟你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一个在英国,一个虽然在日本,但你估计也见不到。” 顶多从各种媒体上看到。虽然最近是一面都没见过,但白马宗一郎每天都能通过各种公开渠道了解养子的信息,事无巨细,甚至包括绯闻。 “怎么见不到?”白马宗一郎不乐意了,“我……” 他话音未落,电梯厢却停了下来,沉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也让白马宗一郎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动作在这一瞬间和森冈淳出奇地一致,两人一起看向电梯门外——有两个人几乎黏在一起。 那张五分钟前才刚刚在LED电子大屏上见过的脸此时就出现在距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穿着黑色西服的青年警官单手插在裤兜里,朝少年倾身而去,微卷的发梢轻轻扫过苺谷朝音垂下来的睫羽,带来轻微的震颤。 好像再稍微前进一点,就能触碰到温热的柔软。 不管怎么看,这都绝对超出了安全的社交距离,是一个绝对暧昧的姿势。 好消息,他见到阔别已久的养子了。 坏消息,白菜好像在自家地盘被拱了。 如果这里不是警视厅、主角之一也不是他的养子,那么白马宗一郎当然会对此视而不见。 但很可惜,两个条件都占了。 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的脸登时变得一个黑一个绿。 苺谷朝音注意到电梯厢中传来的滚烫的视线,疑惑地缓缓偏头看去——入目就是两张熟悉的脸,一个是他喊了十几年的叔叔,一个是他四年的上司,而两个人都目光不善。 当然,这种目光不善显然不是对他的,而是对松田阵平。 苺谷朝音僵硬了瞬间,然后果断地后撤一步,立刻拉开了自己和松田阵平之间的距离。 松田阵平这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一转头就和白马宗一郎对上了视线。 白马宗一郎可是现任东京警视厅的警视总监,在东京辖区工作的警察不认识谁都不可能不认识这张脸,但让松田阵平迷茫的是——为什么白马警视总监好像看他很不顺眼的样子? 甚至都不需要说话,他光看那眼神就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恶意。 “不是要坐电梯么?”白马宗一郎平静地开口。 苺谷朝音很想说不用了请您二位先走吧,但很可惜他没这个胆子,所以犹豫再三,他默默地进了电梯,松田阵平也跟了进来。 电梯厢中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平静,无风无浪,但空气都陷入了微妙的凝固的状态,让人觉得呼吸困难——至少对森冈淳来说是这样的。 两位自诩家长的警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松田阵平:一头黑色的卷发,显然不太利索;黑色西服的口袋上还别着墨镜,哪有正经警察执勤还戴墨镜的?你个拆弹警察戴着墨镜分得清线的颜色么?还有刚才那轻浮的动作,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这么瞎撩,为人太过轻佻! 总结:不是良配。 “你是爆炸物处理班的松田?”白马宗一郎打量着松田阵平。 他记得松田阵平,这家伙连着两次出现在苺谷朝音的绯闻里,对于他这种暗搓搓关注自家孩子的家长来说,此人是重点关注对象。 “啊,是的。”松田阵平有些惊讶,“想不到您知道我的名字。” 他没想到自己能被警视总监记住,虽说他和萩原研二号称是爆处班双子星,甚至拍摄过警视厅的宣传片,但那对于警视总监而言大概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吧? 松田阵平对白马宗一郎没什么不满的地方。 他曾经的入学宣言是要揍一顿警视厅总监,不过他想揍的那位已经卸任,现任这位可能比较想揍他一顿。 白马宗一郎看着他说:“你很有名,各方面的。” “……” 虽然没有证据,但松田阵平觉得自己被阴阳了。 苺谷朝音想笑,但又不敢在这种时候笑出声来,只好把头低下头努力地憋笑。 白马宗一郎一眼扫了过去:“这么晚还来警视厅,是出了什么意外吗?身为公众人物,不管如何,还是需要多注意。” “咳、是的,您说的对。”苺谷朝音立刻板着脸严肃地点头,“我会注意的。” 白马宗一郎不轻不重地教育了养子一句,眼神又转回了松田阵平的头上。 “我记得爆处组是警备部的吧,”白马宗一郎露出了微笑,“怎么到警视厅这边来加班了?” 警备部虽然是东京警视厅的一部分,但办公地点并不在这里,警备部有一栋单独的大楼,爆处组的办公室在警备部的大楼里。 “和搜查一课的朋友在下班时间正好遇到了案子,顺便提供了一些协助,所以就一起回警视厅来了。”松田阵平简短地回答,一边说话,一边看了一眼苺谷朝音。 很显然,这案子和苺谷朝音有关。 白马宗一郎的神色有了瞬间的变化,很快又平静下来,“是这样啊。” 森冈淳皱眉:“什么案子?” 牵扯到公众人物就容易招来过多的目光。 “大概是我运气不太好吧,”苺谷朝音轻描淡写地回答,“遇到了抢劫的犯人。” 他没说那是个持枪抢劫的罪犯,总归他现在人也没事,就没必要多说些什么让白马叔叔担心了。 白马宗一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确认苺谷朝音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口后,他才放松地颔首。 电梯抵达了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苺谷朝音是先一步走出去的,松田阵平倒是很想跟上,但被白马宗一郎摁住了肩。 他莫名其妙地回头,和白马宗一郎视线相对,警视总监对他露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和蔼的笑容。 “爆处组的组长经常说起你呢,松田君,你是个很优秀的警察,在拆弹之余还有精力能够协助搜查一课抓捕罪犯,确实素质超群。”白马宗一郎温柔如同春风拂面,“既然如此,松田君不如多发挥一下自己优秀的才能吧?正好警视厅最近在准备关于爆炸物和各类危险知识、自主防卫常识的科普节目,目前缺一个形象好气质佳的警察作为嘉宾,我看松田君就很合适。” 松田阵平目瞪口呆,心说怎么就突然要让他加班了?虽然这是好事但是他其实也没那么想要…… “……要不还是再考虑一下吧?”他说。 森冈淳神情严肃,“对你来说这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代表警视厅的警察出面向全国民众宣传科普,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一唱一和:“具体细节,我会和宣传部门以及你们的组长加茂君商议的。” 话说到这份上了,松田阵平已经完全拒绝不了了。 他站在原地,目送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松田阵平沉默,然后欲言又止:“……我怎么觉得白马总监和森冈警视好像看我不太顺眼?” 苺谷朝音语气诚恳:“看你顺眼的警察很多吗?” 很有道理,但好像是在骂人。 “你对警察都这么说话么?”松田阵平气笑了。 “不是很早就有小道消息说我私底下是盐对应吗,这话也没说错。”苺谷朝音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要我用营业的态度对你的话也行,松田警官先开通一下我的个人FanClub吧。” “我说你也太顺手了吧,这可是我的车。”松田阵平关上驾驶座的门,将钥匙插入,启动了车辆,“还有,小豆汤、烫伤膏和面包应该可以抵消FC的月费吧?” 车辆从警视厅的停车场中驶出,开入了车流之中。 车窗是半开着的,苺谷朝音用手肘撑在车窗边抵着脸颊,微微偏过头来,笑意闷在喉咙深处:“这么说,我们扯平了?” 山椿的气息在室内弥漫发酵,逐渐酝酿了一点微妙的甜味,带着熏人的热度。 苺谷朝音看上去就如同山椿一样——热烈而秾丽,那份惊人的美如同剑刃般尖锐锋利,大多数人都会因为外表而被吸引,不由自主地寻求靠近,却会被尖锐刺伤。 精心营造出来的温柔也是谎言。 山椿揉碎了会变成鲜红的汁液,像是染了满手的鲜血。 他在舞台上光芒万丈,是毋庸置疑的中心和焦点,数万人都为他欢呼和失神,他能温柔地对待每一个粉丝,可背后脚下的阴翳里,藏着的只有血色——无论什么身份,都掩盖不了他身为犯罪分子的事实。 表面握着话筒,背后却藏着滴血的刀,偶像与杀手,截然不同的两面,却矛盾而和谐地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包括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些,也都是刻意营造的假象吧? 松田阵平收回了视线:“如果我是出租车司机,你现在还倒欠我好几万円。” “下次再见的话就由我来请客吧。”苺谷朝音耸了耸肩,“不过我还是希望不要再见……我是指不要再见警察。” 那意味着准没好事儿。 “是吗。”松田阵平轻声说,“那可不一定。” 等到被逮捕的那一天,当然会再见到警察。 他操纵着车辆缓缓停下。 苺谷朝音报出的地址不是上次的那个公寓,自从被拍之后他就换了地方。等松田阵平开到时,已经接近零点了。 苺谷朝音下了车,走进了公寓的玻璃门里。 松田阵平没急着离开,停留在原地凝视他的背影——苺谷朝音停下了脚步,隔着玻璃门回头看他。 公寓大厅的灯中亮着明亮的白光,苺谷朝音站在廊下的灯光中,隔着玻璃窗对他挥了挥手中的面包,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很淡的笑容来。 * 某个知名论坛的娱乐版块上,悄悄冒出来了一个帖子。 【灌水】瓜,某个最近很红的男性艺人深夜坐警车进了警视厅 >1楼 ==(楼主) 据说和暴力恶性案件有关 这么严重的事情要是曝光出来,演艺之路就彻底完蛋了吧? >2楼 蓝莓酱 哈?最近很红的男艺人?有名有姓的就那些吧…… >3楼 讨厌香菜 男艺人,第一反应该不会是和下三路有关的案子吧 >4楼 =。= 楼主有图吗,爆瓜至少放个图吧 不然空口造谣的成本也太低了,什么都说不清楚有什么好涛的 >5楼 mako www最近很红的嘛,慢慢排除不就知道了 看来有人的房子要塌了 >6楼 red 反正不是我家房子要塌,我推正美美直播呢 >7楼 Chees 演员A、演员H、偶像M、模特R,最近最红的就是他们几个了吧? 四选一,不太难哎 >8楼 AAA 不要什么瓜都带我担出来掺和一脚ok? 我担今晚刚打完歌,哪有空参与什么恶性暴力事件啊[emoji表情] >9楼 == 造谣张口就来,举报了不谢 >10楼 我推是神 没有实锤你们还陪聊啊? 散了吧没意思,这种瓜我能一口气编一百个 >11楼 ==(楼主) [图片] 求锤得锤XD >12楼 AAA 这图糊的要命,遮那么严实连脸都看不到 指望大家都是福尔摩斯靠背影认人吗 >13楼 red 嘶居然是真的啊 直接闹到警视厅? >14楼 芝士蛋糕 看起来不仅是警视厅还是搜查一课 众所周知一般人的生活里几乎不存在搜查一课那种东西那不都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存在吗 能让搜查一课出动的案子看来真的很严重 >15楼 废物事务所欠骂 但问题在于光靠这个背影谁知道是哪个艺人啊 长透视眼了吗 万一不是艺人而是素人的话楼主等着收律师函吧 >16楼 麦乐鸡块 不敢说,这个背影我觉得挺眼熟的 很像偶像M啊我说,该不会只有我这么觉得吧? >17楼 lili 这就起承转弥良?楼上跟楼主打配合是吗,穿成这样亲妈都认不出来你就认出来了,你真厉害哈 >18楼 鹰嘴豆 我担才19还是孩子长身体呢,现在这个点已经作息健康地乖乖睡觉了哦[爱心][爱心][爱心] >19楼 =w= 纯造谣的黑贴楼主是有多恨弥良啊 >20楼 mamiko 带我推出场给他出场费了吗我请问 造谣的祝你担糊一辈子 …… >403楼 == 上日趋了! >404楼 AAA 我傻眼了,这居然是真瓜??? 我还以为是编的 >405楼 tsuki 之前就不喜欢弥良,现在看来我的第六感是对的 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啊,会参与到恶性暴力事件里说明骨子里就烂透了吧 搞不好念书的时候还会搞校园霸凌哦www >406楼 mono 落井下石的嘴脸也太快了吧 这么迫不及待要踩弥良一脚吗 >407楼 芝士蛋糕 不要那么快下定论吧? 没有拍到弥良是戴着手铐被带进警视厅的啊 >408楼 Ken 能被卷入恶性暴力事件还能是因为什么啊想不通 难道要说他见义勇为么 总之不觉得他是无辜的 >409楼 芥末味可丽饼 好急啊,目前也就一张背影照和侧脸照吧,还都是高糊 到底有没有完整的瓜给我吃啊 …… >1016楼 www 完整的新闻有了 造谣几百楼的人就问你们脸疼吗? 吉川葵从论坛的界面切到推特,立刻在搜索栏里输入弥良的名字,跳出来的第一个就是目前热度最高的推文。 帖子是她晚上无意中刷到的——论坛里除了娱乐圈的各种讨论,还有无数产粮的老师,睡前刷论坛已经成了她的日常。 被瓜的标题吸引进去之后,吉川葵随手刷新了一下就感觉到帖子的走向不对劲起来。 能让搜查一课都出动的恶性暴力案件当然不是什么小案子,如果真的有艺人被卷入到这种案件里,但凡不是那个被害人,可能这后半辈子都要和法制咖这个词关联在一起了,成为人生中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特大黑料。 而最近当红的男性艺人中,偶像M毫无疑问是指弥良的罗马音MiRa。 作为粉丝,吉川葵当然不相信自推会被卷入这种案件之中,会在帖子里带头往弥良身上泼脏水的显然都是不怀好意等着落井下石的对家粉。 她怒气上头,直接在帖子里开始大战三百回合。 大概是帖子一直被不断的新回复顶上去,最后挂上了飘红的热度标签,越来越多的人涌进帖子里,成功将这个贴变为了粉黑大战。 ——直到有人作了对比图,以及一张新的只露出了一点鼻尖和嘴巴的侧脸图被曝光,这栋楼彻底沦为了弥良的黑贴。 吉川葵当然是不信的,但仅凭自己当然无法和那么多人辩驳。 好在被放出来的高桥记者和前田记者手中果然留了备份,从警视厅出来后就直接在路边找了个网吧,蹲在网吧里紧急编辑稿子和拍摄下来的视频,争分夺秒地发布在了推特上。 他们的标题是这么写的《当红偶像弥良当街遭歹徒持枪抢劫,生命垂危》。 每一个字都真的不能更真,包管能第一时间吸引人的眼球。 而有那个早就爆出来的帖子作铺垫,这则推文在短短半小时内就成功登上了日趋第一,甚至挤进了世趋——要知道现在可是凌晨,这骤然发酵的热度属实有些不可思议。 中川助理有熬夜的习惯,她的睡眠时间通常是凌晨一点,所以自然而然地,她也刷到了这个推文,并且眼睁睁看着这个耸人听闻的标题热度飙升,一路登上日趋第一。 在看清那行标题的时候,她就猛地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她没看错吧?弥良、持枪歹徒、抢劫、性命垂危?这四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中川助理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快要不跳了。 她抖着手,先给苺谷朝音拨了电话,连着打了几个都是未接通的状态,最后只能颤颤巍巍地给西野女士打电话。 已经睡下的西野女士被中川助理一个电话给打醒了。 她接通电话,语气不善:“出什么事了?” “您快看一眼推特吧,”中川助理带着哭腔,“出大事了!” 西野女士心下一沉,立刻打开推特。 在看到挂在日趋第一的是什么之后,她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了两下,连手机都没能很好地握住,重重摔在了木质的地板上。 中川助理听到了另一边传来的巨大的声响,语气立刻变得焦急起来:“西野女士?西野女士您怎么了?” 西野女士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她捂着脸慢慢地伸手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愣是抖了好几次才握住。 她语气异常虚弱:“我觉得我需要吸氧……” 第33章 中川助理心率飙升:“西野女士你撑住啊!千万要撑住!” “这是真的吗?我不会在做梦吗?”西野女士虚弱地问。 她拿手捂住额头,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眼前天旋地转,如果不是用手撑在了床边,她觉得自己大概会直接一头摔下去。 “这……我不知道,我刚刚给弥良打电话来着,但是他没接。”中川助理犹犹豫豫地说。 听到她这么说,西野女士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她还记得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则推文的标题中有“生命垂危”这个词。 她还没来得及点开那些照片和视频看,但弥良都遭遇持枪歹徒了,想也知道陷入危险的那个人绝对是他。 “弥良他……”西野女士不敢再说下去了,她梗了好久才颤颤巍巍地接着说了下去,“他不会受了很重的伤吧……” 不然怎么会用上生命垂危这个词? 中川助理愣了一下:“呃,您说的是指一些轻微的擦伤吗?虽然电话没打通,但我觉得弥良看起来……好像除了挺害怕之外没什么事呢。” “?”西野女士傻眼了,“那你刚才说的生命垂危的是?” “当然是那个持枪歹徒啊。”中川助理十分肯定地回答。 “?” 西野女士更疑惑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在这种犯罪事件里生命垂危的一方不是受害人而是罪犯本人。 带着这种疑惑的心情,她终于鼓起勇气点开了那则推文,开始看播放的视频。 视频是两个记者偷拍的,虽然用上了无人机的设备,但放大的倍率有限,再加上车窗上贴着茶色的车膜,镜头中其实只能看到模糊晃动的人影,根本看不清太多,只能通过出租车震动的频率来判断车里大概战况激烈。 没过多久,警车的鸣笛声就响了起来。 接着出现在镜头中的是西野女士很眼熟的三位警察,在看到这三位老熟人之前,她心里忍不住冒出一句“怎么又是你们?东京警视厅是只有你们三位警察吗?”,在短暂的对峙之后,车门被从外面打开了,掉出来一个人形。 西野女士下意识提心吊胆了起来,但下一秒她就看清了——那个人不是苺谷朝音,于是立刻放下心来。 满脸是血的中年男人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别扭,像是被人用蛮力硬是从驾驶座上强行拉扯到了后座上,上半身匍匐着掉了出来,又脸朝下趴在了地上,衣物上还有些不明的污渍,光看这样子,似乎这位司机先生比较像是被害人,遭遇到了十分惨无人道的殴打。 至于苺谷朝音…… 无人机的镜头胆大包天地拉近了一点,视频出现了轻微的晃动,随后缓慢聚焦——镜头之中出现了松田阵平的脸。 路灯昏黄,为青年警官的脸部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橙色光边。那张脸的五官实在无可挑剔,在这种情境之下,连蹙起的眉心中都带着别样的温柔。像是妥协一般,紧皱的眉宇缓缓舒展开来,那双靘色的眼瞳中含着一点暖色的光斑。 他倾身过去,伸出了手。 蜷缩在后座的少年偶像如同受惊的鹿,因为遭遇了生死威胁而相当惶恐不安。他用那双漂亮的异色瞳孔打量了松田阵平良久,急切地想要在那张脸上寻找令人心安的痕迹。大概是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是松田阵平,原本惊惶无措的神情如同得到了安慰剂,宝石般的眼睛中无端生出叫人心软的依赖感。 他试探般慢慢地伸出手来,先是用指尖点在松田阵平的掌心,确认这是真实存在的温度之后,才缓缓用指腹去贴合,最终将整只手都放进了警官先生的手心之中。 松田阵平的回应是握拢的手指。 借着松田阵平施加的力,苺谷朝音才从车里走了下来。 看完这段视频,西野女士的评价是:你俩有点暧昧了。 但看到苺谷朝音人没事,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本乱成一团的思绪在这时终于完全被理顺,连语气都恢复了冷静。 “总之弥良人没事就好,现在联系不上他也没关系,我想他大概是被那几位警官带去警视厅了,稍后他会联系我们的,现在先不要去管他本人了。”西野女士冷静地开口,“我现在会让事务所的公关部立刻想办法将这件事的热度压下来,然后马上我会给你一份声明,你登录弥良和事务所的账号,两边都发一下,明白?” 中川助理忙不迭地点点头,“明白!” “那就好。”西野女士颔首,满意地挂了电话。 事情和她想的那种最差的情况比起来,显然要好许多;身为受害者,弥良天生具有优势,这种新闻曝光之后大批粉丝首先只会心疼自推的不幸遭遇,然后感慨自推还好没受什么大伤,一般来说接下来的固定流程就是辱骂工作室,比如为什么不保护好摇钱树、为什么不配保姆车接送、为什么不安排贴身保镖之类的……被骂的太多,西野女士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接下来只要事务所的公关部能将舆论的方向往受害者的方向带,尽量忽略弥良将犯人揍的那么惨的事情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借这次热度接到一些更好的工作。 西野女士在心中捋了一遍,确认这个处理方式没有问题之后,先掏出手机挨个打电话给事务所属于弥良的团队成员挨个打电话,等昨晚这一切,她才终于深呼吸了一口气,拨了苺谷朝音的号码。 忙音响起之后自动接入了语音留言,正如中川助理所说地那样,苺谷朝音没接电话。 西野女士面无表情地挂断重拨,直到打出第七个电话的时候,终于被人接起了。 * 苺谷朝音倒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只是他的手机关机了。 大概是在出手制服那个司机的时候不小心磕到哪里了,手机在黑屏之后自动显示了关机,不管苺谷朝音怎么折腾都不能再开机了。他一边抱怨这什么破手机质量真差,一边从公寓的角落里摸出了品牌方送来的新手机,拆开之后重新插入了自己的手机卡。 等手机被再次启动的时候,首先拨进来的就是西野女士的电话。 一看西野女士打电话过来,苺谷朝音就知道铁定是发生了什么了。 他没立刻接起来,先登录了推特去看日区趋势——哈哈,毫不意外,弥良这个名字稳居第一。 苺谷朝音对于这种情况早有预料。日本这个社会很难有什么完全保密的事情,伊达航他们三个警官带苺谷朝音去警视厅做笔录的时候也没什么要严格保密的意识,晚上的警视厅中不少人都在,会有那么几个人认出他来也很正常。 正如他对萩原研二说的那样,从他走进东京警视厅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就注定会被曝光。 只是比他预想的更快一点。 苺谷朝音接通了西野女士的电话,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西野女士就批头高连地问:“你去哪了?你现在人在哪里?我要见你、立刻、马上!” 西野女士的语气实在过于愤怒,他忍不住将手机拿的离自己稍微远了一点。等西野女士一口气问完,他才开口说话。 “有一点事,稍微去见了一个人,你知道的。回来的时候随便坐了一辆出租车,我哪知道这么倒霉,司机居然是个持枪的犯罪分子呢?真的,我也不想这样的。”苺谷朝音叹了口气,“我现在刚刚从警视厅回来,等明天我去事务所见你吧。” “你受伤了么?”西野女士皱着眉问,“如果有哪里不舒服,我们还是先去医院一趟好了。” 她没再揪着其他的事情质问,更没有责怪苺谷朝音为什么老是会卷入麻烦的事件之中。 虽然这种事情毫无疑问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相当于变相地再次扩大知名度,但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手下的艺人被卷入这种随时有可能会丢掉性命的犯罪案件之中……既然不是故意招惹,那么就是无妄之灾了,到了这种地步,事情已经发生,她也不想再多说两句苺谷朝音了。 人现在好好的就很不错了,能在持枪歹徒的手下活着根本就是奇迹——这是根本不知道苺谷朝音武力值的西野女士的想法。 “被烫了一下,玻璃碎片划了几道小口子,问题不大,不用去医院。”苺谷朝音回答,语气逐渐变得虚弱下来,“只是……毕竟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经历。” 他苦笑起来。 “多少会觉得很害怕……抱歉,可以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吗?” 西野女士看不到电话另一端苺谷朝音面无表情的脸,只能想象出柔弱惹人怜惜的表情、就跟视频中一样透出惶恐与惊吓,光是想想,她的心脏瞬间便柔软下来。 还是未满二十的未成年呢,遇到这种事情当然会害怕了。 这么想着,西野女士叹了口气:“好,你……好好休息。” 电话挂断了。 苺谷朝音脸上根本没有半点害怕的表情,那个司机的身手还不如组织的一些外围成员,对于他这个枪法格斗样样精通的优秀代号成员来说,十秒钟放倒一个根本不成问题。如果他能在这种毫无犯罪经验的人手里栽了,那大概会被组织视为代号成员之耻、被嘲笑一辈子吧? 他点开热度最高的那条的推文的评论区,最前方的热评基本都是在怒骂犯人、怜爱他遭遇案件、庆幸他平安无事,评论呈现出一种两极分化。 一部分是在感叹他的战斗力。 [谁懂,我点进来以为生命垂危的是弥良] [以为弥良出事,刚准备怒骂罪犯,结果看到被揍晕的是犯人,一下子就沉默了] [po主故意的话,你搞个这么耸人听闻的标题,是个人都以为弥良有生命危险] [笑死啦www粉丝都准备哭丧了,结果发现哭错坟了,正主健康的能去参加箱根马拉松www] [神经标题,能不能好好加个主语啊!!!] [好好加主语了还怎么骗你点进来] [?不是持枪吗哥们,这都能被反杀,这水平还抢劫] [哥们不太适合抢劫哈,拿枪都能被人家偶像爆锤,懒得喷] [如果东京的犯人都是这个水平的话,为什么警视厅的警察还这个效率,果然是浪费税金吧] [到底是犯人太弱还是弥良太强] [犯人太弱了吧,弥良身材摆在那里,那细胳膊细腿的,我都怀疑我能给他掰折了] [不但不管怎么样对方都是壮年吧,还有枪诶,弥良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反杀,真的好厉害] [我推总是超乎我的想象] [弥良,做0做1都精彩] [?] 最后几条评论略有不对,苺谷朝音下意识地忽略。他再翻了翻,翻到最新评论和转发评论里,那评论区瞬间就变得精彩了。 作为唯一一个已经第三次和苺谷朝音同框、且有肢体接触的容貌在平均水准以上的素人警官,松田阵平在苺谷朝音的某部分粉丝群里中很有人气。 事务所已经发了他平安无事、只是受到了惊吓正在休息的公告,确认他没事之后,这帮人就直接开始大嗑特嗑了。 [对不起我有罪,但这是真战损吧,他受伤了我好心疼] [哭起来也很漂亮谁懂,尤其是眼睛里有泪水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好可爱好可爱] [比起看他笑更想看他哭,眼睛一眨眼泪就跟珠子一样滚下来ww] [不是这不是个犯罪纪实视频吗,我为什么嗑到了,难道已经彻底变成cp脑了吗……这种事不要啊] [放心大胆嗑,这俩人包有问题的] [这回不能说是人家故意拍的很暧昧了吧,这牵手、这对视、这欲语还休,我渴死] [明明是犯罪现场,但我为什么会幻视走红毯……] [我建议这俩狗仔转行去拍爱情片吧,太会拍了,镜头里弥良那种害怕惊慌的表情拍的好动人啊,那么漂亮的眼睛就这么怯怯地看过来,在看到是卷毛警官之后马上变得安心了,眼神的转变真的很丝滑] [这是真的犯罪现场又不是什么节目,所以所有的反应肯定都是真的吧] [这根本不像是只见过几次的普通警官,会这样肯定是特别熟吧] [卷毛警官握住弥良的手的时候很小心哎] [“他握住他的手,就像拥抱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弥良把手放在卷毛警官手心里的动作也很好品,慢慢地试探,先用指尖再用指腹,一点一点地慢慢靠近,最后掌心贴掌心……就差十指相扣了我说] [或许你们有注意到边上那两个steven警官的表情吗,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哈] [他们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车底] 她们在这里跟拉片一样逐帧解读微表情,最后的总结可以变成九个字:他好爱他,他们是真的。 如果苺谷朝音不是本人,大概真的信了。但很可惜,他真的就是从头演到位,松田阵平也不逞多让。 他还没翻完帖子,琴酒的质问消息就发过来了。 [Gin:你在搞什么鬼] 没有符号,想必琴酒现在相当生气。 [Merlot:我也不想的好吗] 大概是单纯的消息不足以表现心中的怒气,琴酒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巴不得警察发现基地是么?”琴酒冷笑着说。 认真调查的话,警察当然会把沿路的交通监控都查一遍,如果再去追溯苺谷朝音的行动轨迹,就会发现他是从设置了组织秘密基地的那家射击俱乐部出来的。 一旦警察来射击俱乐部仔细调查,必然会发现这家射击俱乐部在格局上存在问题——也就是说,这家射击俱乐部有隐藏起来的“秘密空间”。 深夜前来、一身黑色伪装的艺人,藏有秘密的不正常的射击俱乐部,联系在一起必然会产生很多没必要的联想。 ——但这是最糟糕的设想,通常来说,既然不是发生在射击俱乐部中的案件,通常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这种高档场所查个底朝天……如果那个司机的案子能够顺利地结案的话。 但只是稍微有一点可能性,琴酒都会产生警惕和怀疑。 “这种事也不是我想要的,我没想到会遇到罪犯,这种偶然的事情难道也要怪我么?”苺谷朝音也不客气,“如果不是你把我叫来,我也不会遇到这种事吧?再说了,我是个偶像,我的讨论度众所周知吧?但凡是和我有关的案子,哪次没上日趋了?” 他顿了顿,声音中又带了一点笑意。 “如果你怀疑我是老鼠、故意这么做的话,那……你也一样。” 琴酒听着少年的声音从通话的另一边传来,清亮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电流的异响,因此而显得有些扭曲。 “选中我这个老鼠的你,也有责任吧。” 琴酒没说话。 他将显示通话中的手机放在一边,点燃了一支烟。 打火机的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响,一簇火焰燃起,将琴酒咬在犬齿之间的烟点燃了。火星很快燃烧起来,他将烟夹在指间,淡薄的白色烟雾缓缓从唇齿之中逸散出来,将他的面容笼罩其中,只能看到在雾气中朦胧的浓绿色、以及若隐若现的火光。 就如同苺谷朝音说的那样——选中他的是他。 琴酒当然不可能直接将苺谷朝音选定为代号成员,只是从一开始,是他抛出了那根橄榄枝、也是他将下地狱的蛛丝绕在苺谷朝音的脖颈上,从四年前开始,一切都走向了不可控制。 在呛人的烟草味道中,琴酒响起了和苺谷朝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苺谷朝音还只有15岁,是和组织完全无关的人。 那天是阴沉晦暗的雨天,浓厚的乌云低沉地坠下来,雨点重重地砸在水泥地面上,溅起发黑的污水,也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都浸湿冲刷。 那天是组织的外围成员要运送某个东西到研究所的负责人手中,那些成员并不知道要运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东西有多重要,只当做是个无关紧要的态度,一边带着那份重要的样本、一边吊儿郎当。 同样的,这些人也不知道琴酒的身份——他们没那个资格,只以为是组织高层派来的级别稍微高一点的成员,因为担心他们失误所以特地来看看。 琴酒那天就打着一把黑色的伞,远远地站在巷道的末端。 苺谷朝音从他面前经过,全身被淋了个彻底,黑发被打湿,黏在额头上。大概是过长的额发太碍眼,他伸手将额发捋了起来,显露出饱满而光洁的额头,那双异色的、宝石般的眼瞳无所遁形,彻底暴露了出来。 那张脸在最青涩的少年时代就足够好看,又因为尚处于生长初期,在少年身上显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来。 组织最外围的这些成员显然没一个好东西,当着琴酒的面就拦下了苺谷朝音,肆无忌惮地对他说出了恶心的污言秽语。 琴酒当然无动于衷,路人的死活他向来是不在乎的,即使是长得好看的路人也一样,只要任务能够完成,其他的事情他完全不在乎。 ——可苺谷朝音在乎。 他最讨厌被人用这样的目光和轻佻的态度对待,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瞬间暴起,将外围成员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捏着手腕掰折,闪电之间便被掼倒在了地上,整张脸砸进污水之中。 湿透的少年弯折下那一截天鹅般美好的脖颈,踩在男人的脸上,居高临下地笑着问他:“现在能闭嘴了吗?” 这种轻率的举动毫无疑问激怒了他们,立刻就有人拔出了枪来。枪声夹杂在沉重的雨幕之中,但本应该飞溅而出的血花却并未出现——子弹沿着苺谷朝音的脖颈一侧擦了过去,嵌入进墙壁之中。 而在下一枪开枪的空挡之中,苺谷朝音瞬息之间便逼近了开枪者的面前,他不顾发烫的枪口,用虎口抵住枪管,将枪口抬了起来。被下意识扣下扳机而发射出的子弹飞入了空中,而枪在下一瞬间被骤然夺走,在少年的手掌心中转了一圈之后被紧紧握在了手中。 黑吃黑?琴酒在心中评估,不太像,只有格斗说的过去,握枪的手法一看就相当生疏,如果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不会是这种作态。 很难想象那样纤细瘦弱的身体中能爆发出这么巨大的力量来,那一瞬间简直像是暴起噬咬猎物喉管的凶猛野兽。 苺谷朝音卡着对方的脖子将他抵在枪伤,发烫的枪管塞进那张刚才吐出了污言秽语的嘴里,压住舌根,让人根本无法吐出完整的字句来,只能模模糊糊地惊恐求饶。 “现在道歉来不及了。”他轻声说,“就这么开枪的话,你就可以带着悔恨下地狱了。” 他的指腹放在了扳机上——但枪声没有响起,琴酒只听到了倾盆的大雨声中夹杂的惨叫声。 苺谷朝音狠狠用力,枪口捣碎了那人嘴里的牙齿,血沫从嘴角溢了出来。他放开卡住脖子的手,极度的惊恐让那人瘫软在地上。 雨水将枪口上沾着的血水一并冲刷干净。 似乎是察觉到了琴酒的注视,苺谷朝音缓缓偏过头,金绿的异瞳之中倒映出黑伞下的身影。 然后,他慢慢地举起了枪,将枪口对准了他。 那握枪的姿势让琴酒觉得有点可笑。他将烟随手丢在淌了满地的水中,在少年警惕的目光之中缓缓靠近。 伯莱塔握在手中,琴酒却没有开枪。 “比起这些废物,看来你或许更有用一点。” “但还不够。” 他以不容拒绝的、高高在上的态度,用伯莱塔压下了少年手中那把枪的枪口。 裹挟着山椿的气息,风雨已至。 第34章 正如同苺谷朝音说的那样,是他在一开始就作出了选择。 寥寥数语,便将那个雨中的少年拉入了黑沉的里世界之中。 但其实……琴酒根本没想过苺谷朝音能成为梅洛。 按照四年前的年龄,如果是普通人的话15岁的时候应该还是国中生而已,苺谷朝音看起来顶多一米七,挽起的袖口下显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腕格外纤细,好像风吹过便能折断。 这么纤细瘦弱的身体,被水洗过的眼睛却格外亮,眼底像是有火焰在燃烧,只是目光触及便觉得滚烫。 单从格斗上来说,力量不足但有技巧能够弥补,能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以一敌四撂翻这几个没用的废物,对于国中生而言也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而且胆量不错。即使看到那些废物掏出枪来,苺谷朝音也丝毫没有流露出害怕的情绪。 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个小巧的玩意儿有让他当场死亡的可能性,身体在冷静的大脑操纵下完美地作出应对,闪避开了近在咫尺的子弹,又暴起夺下了唯一的致命武器,让自己不会处于危险之中。 临场反应优秀。 枪法嘛……琴酒看的出来,苺谷朝音压根就不怎么会用枪,握枪的姿势相当生疏,甚至连扳机都不敢扣下——又握枪的勇气,却还没有那份能够掠夺生命的果断。 比起那些废物,显然苺谷朝音在综合素质方面要优秀许多,甚至可以说除了枪法之外,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的组织外围成员。 琴酒是一点也不心疼组织里的那些废物的,在他看来——如果没有能力还是个蠢货,那还是早点死了算了,免得拉低组织的水准。 很不幸,刚才别放倒的那几个人就是琴酒最嫌弃的愚蠢的废物。 雨势逐渐收敛了,黑色的衣物被打湿后黏在少年身上,勾勒出身体纤细的线条。黑色的发梢往下滴着水,那双拥眼睛却亮的惊人,如同雨后的阳光与岸边长满山椿的湖水。 看起来像只打湿了的黑猫,炸着毛对他伸出尖锐的爪子。 大概是出于某种欣赏、又或者是对少年敢用枪指着他的勇气的欣赏,琴酒对少年抛出了一根橄榄枝。 但这不是要直接指定苺谷朝音为代号成员的意思,琴酒给的是一个加入组织、从最底层开始做起的机会,能不能往上爬那就得靠苺谷朝音本人了。 调查背景是等苺谷朝音进入组织之后才需要做的事,而苺谷朝音的档案当然会由专门的人去负责调查,他琴酒是行动组的高级干部,又不是后勤组老妈子,难道随便哪个底层人员的档案都得他亲自过问么? 再退一步说,虽然琴酒很讨厌警察,但也不觉得警察会从小训练小孩然后特地派来当卧底……那跟收养孤儿培养成杀手的犯罪组织没什么区别。 处于正常的社交距离之下,苺谷朝音完全能听清楚琴酒说的那两句话。 他慢慢地笑了一下,用手拭去睫羽上往下垂的水珠。因为将近二十厘米的身高差,琴酒能看见他抬起眼睛来时格外漂亮的上目线,被打湿的蝴蝶翅膀在他的目光中震颤。 苺谷朝音上前了一步,和琴酒之间的距离被缩短了。 而得到他的简短的两句话后,那个有着异瞳的少年先是顺从地放下了握枪的手,垂下眼睛琢磨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盯着他:“你在邀请我?” ……是这么个用意,但从未成年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多少显得很不道德。 所以琴酒没有回答。 他毫不畏惧这个用枪作为威胁的所谓“邀请”,伯莱塔的枪口直勾勾地对准了他。 琴酒看着他倾身而进,喉管抵在了伯莱塔的枪口上。只要扣下扳机,伯莱塔枪口中射出的子弹就会轻而易举地贯穿少年纤细的脖颈。 可苺谷朝音竟然没有害怕的情绪。 他毫不畏惧冰冷的伯莱塔,十分自然地靠近,就像那里根本不存在这把枪一样。 琴酒能感觉到清冷的山椿气息瞬间靠近又离开,很淡的香气沾染在了伯莱塔的枪口上,将空气都酝酿成令人头晕目眩的味道。 在这摄人心魄的氛围之中,他冷静地低头,看见苺谷朝音后退了一步,湿漉漉地望着他,握着那把枪朝他轻轻点了一下。 “那这把枪就是信物了。” 他说。 “我们会再见的。” 他逐渐撤出了安全的社交距离,又慢慢地、一点一旦地后退着远离,雨幕将他的身影模糊扭曲,最终变成了淡灰色的人形。 在那之后,琴酒就没再得到过和苺谷朝音有关的消息了。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在那一天过后没多久就被抛之脑后,逐渐淡忘。 只是偶尔在路边看到黑色异瞳的猫时,他会下意识地多看一秒,随后才将目光收回。 一次心血来潮的偶然而已,琴酒没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去关心一个底层人员的现状,如果这个人根本没加入那就更无关紧要,如果已经死在了某次任务里……那也只能说明自身还不够优秀。 废物就应该做好随时被杀死的准备。 而下一次听到和苺谷朝音有关的信息,是在那次相遇的半年后——他在基地里听到了其他成员的闲聊。 “听说了吗?最近有个新人!” “新人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组织不是天天都有新人么。” “不,那孩子绝对不一样——!” “孩子?” “听说那孩子才十六岁。” “诶——组织现在已经连未成年都要招揽了吗?” “他不一样!” 首先提起八卦的成员用上了几乎能称得上是咏叹调的语气。 “是看到他出现在基地里,就会产生‘我们这里难道是J社男子偶像团体的选拔现场吗’的那种,脸蛋要比现役的所有偶像都漂亮,眼睛是很特别的异瞳。” “真的假的,太夸张了吧……” 琴酒丝毫没有停顿地经过他们,对这些八卦他完全没有兴趣,也懒得浪费自己的时间。 但在听到“异瞳”这个关键词时,他下意识想起了那个雨天。 混杂着山椿气息的暴雨似乎骤然降临了。 …… “我会亲手杀了你。” 良久之后,苺谷朝音才听到通话另一边传来的琴酒的声音。 分明那个人并没有站在他眼前,但只从压低的声线之中他就能感受到森然的寒意,如同淬了冰般的气息涌入感官之中。 在骤然降低的气压之中,苺谷朝音慢慢笑了起来,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手机的玻璃屏幕,敲出轻微的声响。 “我拭目以待。”他说,“但估计不会有那一天,你还是去抓其他的老鼠吧。” 琴酒默认了他这句话里的潜意思——老鼠另有其人。 “你最好不要搞出太大的动静。”在挂断通话之前,琴酒警告道。 苺谷朝音肃然地点头:“嗯嗯嗯,只要你一声立下,我现在立刻发表退圈声明。” 琴酒这回没等他把话说完,当场挂了电话。 苺谷朝音对着传来忙音的电话失笑,将手机屏幕翻转过来,盖在了桌面上。 公寓的床边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他没开灯,借着透过明净的窗玻璃涌入室内的月色坐在床边。 深秋夜里的风从微小的缝隙之中席卷而入,半透明的纱帘吹拂着摇曳,少年的身影在朦胧的白色之中明明灭灭。 苺谷朝音摊开手掌,将松田阵平给他的烫伤膏扭开,挤出一点白色的药膏,慢条斯理地在掌心一圈一圈地抹开。 旧事重提,他也想到了四年前的第一次相遇。 不是什么精心设计的偶遇,那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巧合而已。 那个深灰色的雨天,苺谷朝音原本是去祭拜已经去世的父亲的。 那位已经去世的苺谷警官的墓碑被立在附近的寺庙中,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去祭拜,即使墓碑上甚至没有他父亲的真名。 身为外国人、又有着相当罕见的外貌,苺谷朝音在英国生活的时候就备受歧视和排挤。而小学时的男生都有着同一种惹人讨厌的行为——即用欺负来表达所谓的喜欢。 如果只是一个人这么做倒也无所谓,但时间一长,这么做的人越来越做,这份欺负就变成了真正的霸凌。 苺谷朝音当然不是只会原地不动被欺负的人,他向白马宗一郎请求之后认认真真地去学习了格斗,从此以后每一个来挑衅他的人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狠狠揍一顿,敢来招惹他的人逐渐就变少了。 但同样的,他还是没有朋友;因为跳了几次级之后更加不愉快的校园生活,他习惯了戴上黑色的美瞳来掩盖真正的瞳色,用不好看的发型挡住脸,几乎不和人交流。 但至少在去祭拜父亲的时候,苺谷朝音想用自己本来的面貌——那是父母赋予他的血肉。 他在墓碑前放下了一束洁白的矢车菊,将手按在墓碑上。墓碑是冰冷的石制,表面被打磨地格外光滑,带着潮湿的冷意。 当时他正在读大学一年级,按照计划,等到三年后大学毕业,他正好年满18岁,可以参加公务员考试和警察的选拔考试,去走一遍父亲和白马叔叔同样走过的路。 大概是神明在祭拜的那一天听到了他的愿望,所以才巧之又巧地让他在那一天遇到了琴酒。 等他在从寺庙回家的路上时,瓢泼的大雨毫无预兆地坠了下来,他甚至没来得及去路边找个便利店买把伞就被淋了个彻底。 被打湿的额发格外碍事,他不耐烦地将额前的碎发全部捋在了脑后,头一次这么彻底地在室外露出自己完整的脸来——没有任何发丝的遮掩之后,那张脸美地更加锋芒毕露。 也正是因为这张容易惹来觊觎的脸,他在巷道里遇到了几个相当嘴臭的小混混。 委实说那真的就是小混混,至少苺谷朝音完全想不到这种没什么水准的家伙会是组织的成员……虽然只是外围的。 直到对方掏出了枪,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不良。 苺谷朝音没练过枪,那些本来是要在警校里才要学习的课程,况且这些混混罪不至死,他只是简单教训了一下、捣碎了几颗牙齿就收了手。 直到他将那几个不良全都揍趴下,才发现了不远处的琴酒——打着黑色的伞,穿着一身浓重的黑色。伞的边缘挡住了脸,他只能看到男人垂落下来的银发和指间点着的烟,浓白的烟雾从伞下摇曳着上升,又被雨水浇灭。 当时的苺谷朝音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琴酒,也根本不认识他,只是在看到那把伯莱塔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个人的危险性。 所以当琴酒突然向他提出那份邀请时,苺谷朝音没有立刻拒绝。 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不管是那种大型的跨国犯罪集团、又或者是日本境内作乱的小型极道组织,这都是一个深入敌营,然后捣毁核心的好机会。 虽然还不是警察,但他可是以警察为目标在努力的,提前履行一下身为未来警察的职责也没什么不行的吧? 这些想法在他脑海之中一闪而逝,苺谷朝音拿着那把夺来的枪,顺势答应了琴酒的邀请。 等回家之后,他立刻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当时还不是东京警视总监的白马宗一郎。 苺谷朝音不认识琴酒没关系,可他是认识的。 在警视厅公安部和高层之中,琴酒这个高级干部的存在并不是秘密,但就像世界上那么多恐怖分子一样,很多人你即使知道他的名字、样貌,知道这个人存在,也鲜少有机会能接近,更别说抓捕了。 苺谷朝音能接触到琴酒是个意外之喜。 更巧合的是——公安部当时正在计划要从下一届的警校毕业生中甄选优秀的人才,进行卧底计划。 时年甚至不满16岁的苺谷朝音当然不在计划里,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也根本没有想过要让苺谷朝音去当卧底。 他们支持好友的孩子想要成为警察的理想,可绝对不支持他在成为警察后走上卧底这样一条九死一生的路,更不希望苺谷朝音和他的父亲一样因为卧底而牺牲。 原本的不想和反对在这个恰好的时候、恰好的机会面前都失去了支撑的理由。 毫无疑问,如果忽略年龄的问题,苺谷朝音是十分符合卧底计划的人选——素质优秀,是连琴酒都认同的超群的实力;性格冷静、心理承受能力强,能在一挑五且对方持枪的情况下还轻松取得胜利的人当然有冷静的性格;忠于警察,身为从小立志当警察、且被警察们关照着长大的烈士遗孤在忠诚方面绝无问题。 最重要的是,苺谷朝音是被那个身为Top Killer的琴酒认可的人,是琴酒邀请了他。 对于卧底而言,这无异于是最好的开局。 除了苺谷朝音,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都不想,但在大局之下,苺谷朝音成为了警视厅公安部卧底计划正式开始之前就被内定的第一个卧底。 为了让卧底计划顺利进行,公安部为苺谷朝音准备了两个身份:第一个是22岁进入警校学习的预备役警官苺谷朝音;第二个是从英国回到日本,目前正在读国中三年级的弥良。 这两端档案真假混杂,苺谷朝音的人生经历被切割成了两个部分,变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苺谷朝音必须在卧底计划正式开始前接受系统的警察培训,所以公安部稍微动用了一些关系,给苺谷朝音办理了大学休学,然后伪造了档案,将人塞进了警察学校之中。 也就是降谷零所在的那一届。 苺谷朝音停止了将烫伤膏抹在手掌心之中的动作。 白色的乳膏在细致地按摩之后变成了无色透明的质地,掌心握过枪口的地方隐隐传来火焰炙烤般的痛感,烫伤膏的清凉将这轻微的疼痛抚平。 他将烫伤膏的盖子璇了回去,盯着上面那一串片假名的名称看了一会儿,松田阵平的脸一闪而逝。 警校时最耀眼的那五个人对于苺谷朝音来说只是单方面认识而已,唯独只有松田阵平表现的最为奇怪——松田阵平也是他在警校时唯一有过除了格斗课程之外的接触的人。 可是那都过去了四年了,不过只有不到一小时的短暂的接触而已,不可能还记得这么清楚吧? 苺谷朝音有点琢磨不定,松田阵平给他的感觉太过奇怪,一边靠近又一边警惕,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某些十分微妙的情绪……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朝后重重摔在柔软的床铺上。 这间公寓一看就不怎么住人,家里的家具和摆设都精致而有格调,但缺少一点生气。 床品是淡灰色的,银色的月光落在他的手臂和敞开的衣领间显露出来的明晰的锁骨线条上,将那一段肌肤映出惨白的颜色来,青紫色的血管匍匐在半透明的皮肤下。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一件接着一件,连轴转的强度即使是苺谷朝音这种黑奴也有点遭不住了。 疲惫感瞬间上涌,他累的连松田阵平从伊达航那里顺过来的炒面面包都没吃,胃部疼痛痉挛的感觉都没能阻止他的困意。 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轻微的振动,苺谷朝音才猛然惊醒,打开邮箱看了一眼。 是森冈淳发来的消息。 * 自从成为东京警视厅警视总监之后,白马宗一郎就有一个习惯。 他会在每天八点半上班的时间里,一边泡一杯黑咖啡,一边打开今天的晨报阅读。等他差不都喝完一杯咖啡的时候,晨报也看完了,助力会在恰当的时间提示他今天有哪些文件需要处理。 ——但这是通常而言,今天森冈淳取代了助力的职务,出现在了白马宗一郎的办公室里。 “公安部等下不是要开会么?”白马宗一郎黑着脸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噢,我这不是来关照一下你破碎的心么?”森冈淳说。 察觉到了他话语里的阴阳怪气,白马宗一郎缓缓转过头,盯着他看:“你什么意思?” 森冈淳和白马宗一郎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好友,关系熟的不能再熟了。他绕过办公桌走到白马宗一郎的身边,从他的手里抽走了屏幕亮起的手机。 白马宗一郎觉察到了不妙:“等——” 他当警视总监这么久,在身体素质上早已不如一直在公安部的森冈淳,手机被轻而易举地抽走,森冈淳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文字,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当红偶像弥良与素人警官M君三爆绯闻,究竟是巧合还是恋情……” 森冈淳挑眉,“你就看这个气了一晚上?” 哪能不气啊,从小养到大的优秀又漂亮的孩子甚至还没到正式成人的20岁,就被那种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道怎么当上警察的卷毛在警视厅大楼里不分场合地撩拨……哪个当家长的能不气? 苺谷朝音自从出道以来几乎没和任何人爆过绯闻,唯独松田阵平是个例外,一爆就是连着三次,别说那些嗑疯了的cp粉了,连他都觉得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之间很有些不对劲。 “还是松田不够忙啊。”白马宗一郎面无表情地说。 森冈淳想笑出声,最终忍了又忍,才勉强将笑意憋了回去。 他的神色严肃起来,“等下公安部的会议上,我会宣布——那个行动要开始了。” 白马宗一郎一愣,刚才因为苺谷朝音而生出来的各种情绪瞬间消散,他的神情也严肃起来,正襟危坐着对他微微颔首。 * 公安部的会议室里,参与本次行动的公安警察已经在室内坐好了,只等森冈淳的到来。 等了许久,森冈淳才推门走入会议室中,将文件放在桌上。 他的视线缓慢地在室内这些公安警察的脸上扫过,试图捕捉脸部肌肉的每一次抽搐。 他不能确定是谁,但内鬼必然就在其中。 公安部的保密程序相当严格,内部使用的是独立于警视厅警察系统的内网,只能存储而不能导出,内网也不能连接公共网络,更别说是社交软件了。 而存放卧底资料的机房更加彻底,连内网都不连,在没有网络连接的情况下想从外部骇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只能潜入公安部的机房中盗取资料。 如果能确认警视厅公安部派出了卧底,那么问题一定出于内部。 森冈淳凝视着他们开口。 “有一个重要的行动要开始了。” 他一字一顿。 “这次的任务,是抓捕组织的代号成员。” 第35章 “抓捕代号成员?” 风见裕也的同期——川口警部愣住了。 这个行动命令实在显得有些突然,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毫无征兆,让会议室里有资格参与会议的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惊讶神情。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个内鬼。 谁都没想到森冈淳会突然宣布这个决定,他们在被临时通知要开会的时候想过其他很多的任务,但唯独没想过是抓人……或者说,是抓代号成员。 身为日本警视厅公安部,哪个公安警察都理所当然地不能容忍有跨国犯罪集团的犯罪分子在自家地盘上作恶多端,但想抓捕代号成员的难度相当高。 首先,这些代号成员互相之间都不一定认识,精英代号成员开大会这种事情在这个组织是不存在的事,顶多会因为某个任务而偶尔聚在一起;代号成员彼此之间的信息也并不互通,想要提前设下埋伏是件很难的事情,设伏是一回事,能不能顺利抓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算顺利抓捕了,人能不能活着接受审判更是不一定,如果为了抓捕一个不一定知道很多内情的代号成员而要公安部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牺牲潜伏中的卧底的话,那么这无疑是不理智的决定。 他们都清楚的事情,森冈淳不可能不清楚。既然会在会议上宣布这件事,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公安部有相当大的把握能够抓捕那个代号成员。 “我有疑问。”川口警官冷静地发问,“请问抓捕对象是哪位代号成员?” 这些年来,卧底一直在稳定地给公安部传递情报,目前他们所知的代号成员为数不少,但更具体些的身份却仍旧不知道,连掌握行踪都异常困难,实施抓捕更是难如登天。 这个疑问触动了森冈淳有些敏感的神经。 森冈淳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和川口警官对视——他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明显的打量意味让川口警官有些气弱,口气不自觉地软了下去。 “那个……如果这是需要保密的内容的话……” “不,这是可以对你们公开的内容,但这件事情必须保密。”森冈淳的神情十分严肃,他一字一顿地将每个字眼异常清晰地吐出来,将台下所有人的表情都一览无余,收尽眼底。 “要抓捕的对象是——莱伊。” 黑麦威士忌。 “阿嚏——” 赤井秀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架着的狙击枪印务他突然的这个喷嚏而枪身一抖,射出的子弹弹道骤然歪曲,直接打空了出去。 与之相对的,诸伏景光的状态十分稳定,从枪口中射出的子弹稳稳当当地命中了目标的红心,将之打出一个圆形的弹孔来。 屏幕上立刻浮现出了训练的计分,诸伏景光看了一眼超出十数分的红色数字,满意地收齐了狙击枪。 “看来今天是我赢了。”诸伏景光用狙击枪的枪口顶在地板上,抵住自己的身体,偏过头看向赤井秀一,“你状态不好,生病了么?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是狙击手应该具备的素质吧。” 赤井秀一没立刻吭声。 他皱起眉摸了摸鼻子,盯着计数器上鲜红的数字看了两秒才回答:“……可能是有人在说我坏话吧。” 他这话的指向性实在太过明确,诸伏景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平移——移动到了一边正在敲击键盘的降谷零身上。 降谷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脸上倒映出有电脑屏幕幽蓝的光。 他显然听到了赤井秀一的话,讥讽出声:“有的人就是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被惦记了,其实哪有人在乎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诸伏景光默默地闭嘴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幼驯染为什么偏偏和赤井秀一气场不和……关键这看上去似乎也不是什么人设,降谷零真的非常讨厌赤井秀一。 这两个人针锋相对,作为最近被迫绑定其中的威士忌小组的一员,诸伏景光从来不给任何人拉偏架,每次就当自己眼盲心瞎,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 他低下头默默地开始保养手中的狙击枪,听着赤井秀一也毫不相让地回击。 “是吗。”赤井秀一很轻的、短促地笑了一声,“我看有的人好像特别在乎,是因为弱者会不由自主地慕强吗?” “慕强?”降谷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次终于将目光轻慢地瞥了过来,直勾勾地打量着挂在计数器上的几个数字,“如果是指这个分数的话,我想组织里大多数代号成员都很强。” 诸伏景光已经习惯了这俩人的针锋相对,熟练地将小学生吵架的对话屏蔽在脑后,做完枪支的保养后就无聊地拿出手机来了。 在不用昼伏夜出地执行任务的时候,诸伏景光的作息稍微健康一点——昨天关于苺谷朝音的推文占领日趋第一的时候,他正在熟睡之中。 而他也没有经常刷社交媒体的习惯,只有偶尔空闲的时候会看一看自动推送的内容。 而这次的自动推送里恰好就有弥良这两个字。 他清楚弥良就是梅洛,下意识将推送打开了。 推送里写的就是苺谷朝音勇斗持枪歹徒结果致使歹徒身受重伤生死未卜的,推文前面还一切正常,到了末尾却画风一转,开始讨论起了当红偶像弥良和素人警官M的地下恋情。 “梅洛的……恋情?” 诸伏景光陷入沉思:他是错过了十几集剧情吗? 他低声的自言自语在这唇枪舌剑的室内本应该丝毫不起眼,但两个关键词瞬间引起了降谷零和赤井秀一两人的注意力。 “梅洛?” “恋情?” 两人异口同声。 诸伏景光已经摸到了那则两个记者曝光的推文原贴,他看了一遍播放完的视频,才开口回答:“今天凌晨的事,你们不知道么?” 他没说恋情的具体——在看完视频后他就敢肯定那是百分之百的造谣。 虽然连他也觉得松田阵平和梅洛之间的互动似乎格外暧昧,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但松田阵平当然没可能和犯罪分子谈恋爱,要说HoneyTrap也轮不到他一个爆处班的警察亲自上阵。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凌晨的时候我看到了。”降谷零了然。 赤井秀一将手中握着的狙击枪放进乐器包,背包的锁扣合上时发出了咔哒的轻响声。他将锁扣锁好,抬起头来:“梅洛是去见谁了吧。” 不管是梅洛和素人警官M的恋情、还是和琴酒的恋情,赤井秀一都毫不关心,他并不认为能在16岁的年龄就取得代号的梅洛会是传闻中的恋爱脑,在他看来那都是梅洛的某种手段。 比起荒谬的恋情传闻,他更关心的是梅洛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梅洛是他们的前辈,比他们更早一年、在十六岁这样的年纪就取得了代号,这只能说明本人足够优秀,又是被BOSS赏识看重、和琴酒关系匪浅的人,如果能更多地获得和梅洛有关的信息,说不定就能到更多有用的情报。 而和其他神出鬼没不知道人到底在哪里的代号成员相比,身为当红偶像,梅洛的行踪其实是最好掌握的那个……只是组织里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梅洛就是弥良而已。 作为一个素质优秀的卧底,赤井秀一具有十分伟大的牺牲精神。 比如——他购买了苺谷朝音最近新发售的写真集、日历以及新专辑,并复数了十份及以上。其实这算不上什么,毕竟只是小钱,他真正的牺牲是伪装成弥良的忠实粉丝,潜伏进了弥良的粉丝群中。 是的,没错,就是那个堀田真理惠Line中聚集了一大帮弥良嬷嬷的粉丝群。 为了情报,他牺牲超大。 但这其实是最有效率的方法……比起新闻和官方渠道,其实经常混迹在社交网络和各种论坛的粉丝才是最了解梅洛动向的人,甚至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有哪些节目组和剧组对梅洛发送了邀请,在嗑cp逐帧逐帧扒糖点的时候也总是会有意料之外的发现。 除了经常性需要忽略那些十分不堪入目的发言之外,赤井秀一现在比任何人都了解梅洛的行程和接下来的通告安排。 赤井秀一敢肯定,那天除了那个打歌节目之外,梅洛绝对没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首先排除幽会的可能性,那么梅洛大晚上全副武装地出门是要见谁? “当然是去和谁见面了。”降谷零面无表情地开口,“难道他大晚上出门是为了M警官约会么?”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骂了松田阵平一句。 可想而知,松田阵平根本没把他之前的警告当回事,反而主动在接近这个危险的代号成员。 比他们年纪更小的、身为前辈的代号成员能是什么好人? 降谷零不觉得在得到自己的警告后松田阵平还会被梅洛表面好看的外貌所欺骗,唯一能解释的原因就是:松田阵平有自己的想法。 他不知道同期到底有什么想法,但他知道这举动危险至极。 身为被器重的代号成员,他不觉得梅洛会因为年纪小就好欺骗容易心软,能走到这一步,必然要比大多数人都心狠命硬,他信任松田阵平的能力,但不觉得他能和身后是整个组织的梅洛抗衡。 那会送命的。 “看拍摄的地方,这是在杯户町吧。”诸伏景光打量了一会儿视频中晃动的街景,给出了一个答案。 “你这个情报贩子就没得到什么消息么?”赤井秀一转头,紧紧盯住了降谷零。 降谷零毫不相让地和他对视,似笑非笑:“你很关心梅洛?该不会也暗恋他吧。” 是一句嘲讽,但在场的三个人都不会觉得降谷零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赤井秀一凝视着他,慢慢地笑了一下,语调平缓,却透出嘲讽的意味来:“别装了,难道你们都不好奇么。” “见完某个人,梅洛就遭到了持枪歹徒的挟持,还好巧不巧地被记者拍下来发在了网络上……你们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赤井秀一的视线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脸上缓缓扫过,“如果你们真的这么认为,那么我也无话可说。” 他满脸写着“不想和蠢货废话”。 诸伏景光品出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是觉得,有人在针对梅洛?” “梅洛毕竟暂时和我们是一组吧,如果因为他的原因被针对,对我们而言也是麻烦。”赤井秀一颔首,“我可不想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现什么岔子。” “那这么说,得先找出麻烦的根源了。” 赤井秀一点点头,目光紧随着降谷零。 从进入组织开始,波本就是以收集情报而出名的。波本对情报的敏感度必然超越了大多数人,赤井秀一不认为他一点都不关心梅洛。 和赤井秀一对视了一会儿,降谷零开口了:“稍微调查了一下……听下面的人说,偶像弥良那天出现在了DE射击俱乐部里。”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 “那天琴酒也在。” “琴酒……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赤井秀一挑眉,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微妙,“他似乎差点搞砸了一件事,某个实验品差点被他弄丢,但似乎最后又找了回来。” 他和降谷零有各自的渠道,而他能知道琴酒差点搞丢了实验品的事,当然是从宫野志保的姐姐——宫野明美的口中听说的。 “那个射击俱乐部的人怎么说的?”诸伏景光眉头紧皱,“既然亲眼看到了,那么总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降谷零面色一僵,面色中立刻就透出来了一些不自然。 降谷零获取情报的方法很多,在当情报贩子的时候,他认识了不少组织那些分布在底层、没能得到代号的成员,而DE射击俱乐部中也有他熟悉的人。 最初传到他那里的其实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情报,而是桃色绯闻,内容属于十五禁的八卦。 对方是这么说的。 “那天有一个遮遮掩掩的人来基地,我还以为是哪位代号大人来了,结果仔细一看发现是弥良。嘶——我还是第一次在那么近的距离下见到这种巨星,真人果然要比镜头里更加好看,那长相……” 在省略了一通对梅洛外貌的夸赞之后,降谷零才听到了重点。 “……之前说琴酒大人和弥良有什么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弥良长成这样,换我也心动啊,不怪琴酒大人。就,弥良那肯定是来找琴酒大人的嘛,我就带他去了基地,伏特加先生也没有异议,说明肯定就是这样那样的呗。” “后面的我就不清楚了,但弥良先生出来的时候衣服和头发都乱了,脖子上还有红色痕迹,我只能说他们在密室里干柴烈火相当激烈还摔碎了一个玻璃烟灰缸,哎我们俱乐部用的都是高端货,报销一个要走流程也很麻烦……什么?你说伏特加先生?他在给琴酒大人守门呢!” 以上的这些话提炼出来,在降谷零口中变为了十分简短的一句话。 “琴酒和梅洛在密室很激烈,伏特加负责给他俩守门。” “?” “?” * “抓捕莱伊?现在就抓捕代号成员会不会太冒险了?” 会议结束后,同事斋藤警官端着咖啡凑过来,和川口警部搭话。 “既然森冈警视这么说了,肯定就是有把握的。” 川口警部压低了声音,瞟了一眼敞开的办公室,森冈淳正站在办公桌前,低下头翻看着文件。 “虽然这么说,但听说之间公安部也有过抓捕卧底的行动,但那次失败了,还牺牲了不少公安警察。”斋藤警官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成功抓到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那次失败了吧?” 想到当年警视厅公安部那次看成惨烈的失败,川口警部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那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 “倒不是说对我们公安警察没有信心,只是森冈警视连具体的计划都没有公布,只说了要针对‘莱伊’进行秘密行动,可我们连‘莱伊’的具体行动轨迹都不知道,这要怎么抓人?”斋藤警官看向站在一边发呆的相马警官,开口向他寻求认同,“是吧,相马?” 相马警官猛地回过神来,愣了几秒之后才勉强笑了一声:“嗯,是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要抓捕代号成员的话,没有卧底配合是不行的吧?”斋藤警官耸了耸肩,“如果为了抓小鱼而让重要的卧底有暴露的风险的话,至少我并不会批准这样的计划。” 此言一出,相马警官和川口警部都猛地看了过来——四只眼睛一齐直勾勾地看过来时让斋藤警官吓了一跳,变得有些无措。 “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什么,你说的有道理。”相马警官慢慢笑了一下,“但我想森冈警视也知道这一点,他不会不顾卧底的安危的。” 川口警部也跟着点了点头,“没错,相信森冈警视吧。好了,该干活了。” 他在相马警官和斋藤警官的肩上一边拍了一下,按着他们两人的肩,将他们推出了茶水间。 被放在警服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在短暂地持续了几秒后又熄灭了。 * 将莱伊作为抓捕目标是苺谷朝音的提议。 他的逻辑很简单:他身为公众人物,是绝对不能和公安扯上关系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也不太好招呼不打就直接坑,否则谁知道他们俩会不会动用彼此手里的资源干出节外生枝的事情来?再说了,他们之间至少还有一点稀薄的同期情谊呢。 既然如此,既不是同期也不是警察的莱伊就是最好的下手对象了。 抓捕莱伊只是个幌子,同样也是个鱼饵——抓不到不亏,抓到了纯属意外之喜。 而根据森冈淳昨夜里给他发来的消息,那个藏在公安部中的内鬼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个计划的雏形。 既然如此,对方应该会有所行动吧? “……弥良,弥良,”西野女士隐忍这怒气出声,“你在听吗?” 苺谷朝音这才回过神来,对西野女士露出异常乖顺的表情来,“在听在听。” 西野女士看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我刚才说了那么多,其实你根本没在反省吧?”她气急败坏,“给你当经纪人真是折寿,不备点速效救心丸我迟早得在这个岗位上被你给吓出个好歹来……你什么时候能消停点?说清楚,那晚你到底干嘛去了?别跟我说你是去为秋季偶像运动会联系,我不信。” 苺谷朝音想了想,才无奈地说,“我……昨晚去见他了。” 他说话时改变了一下姿势,不小心蹭到了伤口,下意识皱起了眉。 少年的眼眶说红就红,不用滴眼药水就能让眼眶中积蓄起一层薄薄的眼泪来。眼珠凝聚在鸦羽般浓郁的睫毛上,悬悬欲坠,让他看起来充满柔弱的破碎感。 看到这样子,西野女士的心立刻软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显而易见,她的脑子里立刻就冒出了那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银发男人的身影来。 她叹了口气:“唉……我早就劝过你了,你说你何苦呢?算了,你这个年纪正是上头的时候,以后注意啊。” 弥良这是爱上了金主,在吃爱情的苦啊! 唉,她家白菜这么好,怎么就非要在黑道大佬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西野女士叹气,抽了张纸巾递给苺谷朝音。 “总之以后还是得给你随身配个保镖,不然下次再发生这种事……” “算了吧,”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地擦干了生理性的泪珠,“你招来的保镖可能还打不过我,真出事了是我保护他还是他保护我?” 西野女士哽住了。 苺谷朝音的武力值有目共睹,面对持枪歹徒还能几乎无伤、且将对方横着送进医院,这战斗力在整个娱乐圈堪称数一数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不再提保镖的事情,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还好这事不是什么负面的,忽略对事务所的羞辱,基本上粉丝都是在心疼你,这也算是正向的通稿了。”她说,“公关部那边出了点力,现在舆论基本都是在夸你勇斗歹徒、和罪恶搏斗了,粉丝数量都有明显上涨。” 西野女士露出神秘的神色。 “拜这件事所赐,你拿到了一个好机会。” 苺谷朝音茫然:“什么好机会?” “东京市的一日警察署长已经决定由你来担任了!” “?” 第36章 有那么一瞬间,苺谷朝音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呆滞地眨了眨眼睛,原本随意靠在沙发上的身体瞬间坐直了,朝着西野女士前倾过去。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楚……什么警察署长,搞错了吧?” 苺谷朝音发出了两声短而急促的笑声。 哈哈,他刚才肯定是因为最近太忙所以耳朵出了问题,什么警察署长绝对是听错了,怎么可能突然就让他去当一日警察署长呢?这不合适吧! 一日警察署长算是传统了,警视厅每年都会邀请知名的歌手或者偶像来担任这个职位,借助艺人的影响力来进行安全宣传——但苺谷朝音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是他自己。 虽然已经当了三年的经纪人,但西野女士还是无法招架这过于逼人的美貌。那张好看的脸在她眼前放大时,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后退,又在回过神时坚强地定在了原地。 “我说,一日警察署长。”西野女士口齿清晰地说,“人选已经决定是你了。” 苺谷朝音难以置信、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当警察?我?真的假的?” 西野女士理所当然地点头,“真的,当然是真的,难道我会跟你开这种玩笑么?一日警察署长的人选就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 “这合适吗……”苺谷朝音哽住了,“不太对吧?我当条子?” 这是认真的吗?让他一个组织成员光明正大地穿警服?这对吗? 西野女士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她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苺谷朝音的肩,“什么条子,好好说话,人家那是警察!正儿八经的警察署长,虽然只是一天而已。” 西野女士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多补充了两句。 “那位先生是黑道没错,管警察叫条子叫习惯了,你可得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许在外面这么叫,不然等着黑通稿吧!” 西野女士悲从中来。她家孩子16岁就跟了那个银发黑道大佬,好的不学尽学坏的,那家伙也太禽兽不如未成年都下得去手! 苺谷朝音一时间无法回答西野女士的话,沉默了许久才哦了一声,“……我肯定记住自己的身份。” 他心说我什么身份?跨国犯罪集团的精英分子代号成员?还是兢兢业业卧底中的公安警察? “你知道就好,等会儿还有广告拍摄,一日警察署长的活动定在下周,你记得好好熟悉一下宣传词。” 西野女士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苺谷朝音,视线在完好无损的脸上扫过,在明显短了几缕的鬓发发梢上停留两秒,最终盯着他的脖子不动了。 脖子上还残留着一点淡红的痕迹——那是琴酒用手扼住苺谷朝音的脖子时残留下来的。 看到这里,西野女士的怒气又上来了,“那个劫匪搞什么,要钱给钱不就行了么?至于把你弄伤?知不知道你的脸和身体是粉丝的公共财产啊!” “……”苺谷照样欲言又止,“别把我说的像什么公用物品一样啊。所以说一日警察署长到底为什么突然定下来是我了?之前不是说打算邀请冲野小姐的么?” “你最近有热度啊。”西野女士耐心地回答,“你看,又是爆炸案又是抢劫犯的,最近东京出了好几起连环杀人案,你又正好是反杀的典型,正好借着被抢劫的热度帮警视厅宣传一下安全知识。” 苺谷朝音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西野女士语重心长地摇了摇头。 “这个活动除了你这个一日警察署长之外,警视厅的警察也会来帮你配合宣传的,你猜那个人是谁?” “谁?” 苺谷朝音有了不好的预感。 “松田阵平——就是那位松田警官。”西野女士口齿清晰地回答。 苺谷朝音这回是真的沉默了。 他过了很久才幽幽出声:“警视厅为了宣传,已经不择手段到卖腐的地步了吗?” …… 几小时前,东京警视厅中。 每年定下一日警察署长人选的都是广报课,他们日常的工作就是安排警视厅的各种宣传、已经培训警察音乐队,和媒体相关的对接也是他们在负责,而往年的这时候,基本都会公布一日警察署长的人选。 原本已经内定好的是冲野洋子,但冲野洋子因为之前在录制节目时遭遇了爆炸事件,进入了休息期,广报课原本的打算也就泡汤了,正在重新寻找人选。 能担任一日警察署长的当然不能是有不良嗜好和法制丑闻的艺人,并且还得年轻好看,符合这个标准的人委实不少,而苺谷朝音是最近水花最大的一个。 或者说,苺谷朝音本身就已经够红了,只是最近勇斗持枪劫匪的事情一出,舆论更加显得正面。看到通篇的通告,广报课的星野课长拍板了——就决定是弥良了! 此决定一出,广报课的女性警察们纷纷欢呼,决定誓死拥护星野课长。 怪盗基德都有警察粉丝,弥良身为国民级别的TOP偶像,在任何职业群体中都有着相当高的粉丝数量,警视厅也不例外。 决定好了人选,课长就带着报告前去汇报了。 按照流程,这件事是要上报给警视厅总监签字确认后才能拍板定下的,但委实说这件事的风险很小,歌星和偶像哪敢和警视厅对着干呢?所以基本上等同于走流程,直接拿去签个字盖个章就完事了。 星野课长抱着装有文件的黑色文件夹,一路冲着警视总监的办公室过去了。 白马宗一郎就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但大概是心不在焉,他看了很久,纸业也没有翻到第二页去。 “白马警视总监,我是星野,可以进来吗?” 星野课长敲了敲门,在得到白马宗一郎的一声请进之后,她放轻脚步走到了白马宗一郎的面前,对他微微一笑。 “这是今年一日警察署长的任命和邀请名单,请您过目。”星野课长将黑色文件夹摊开,放在办公桌上,朝白马宗一郎推了过去。 白马宗一郎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知道了。” 公安部这时候刚开始开会不久,白马宗一郎的心思全在公安部行动的事上,听到星野课长说话时也没什么反应。 担任警视厅总监三年,这是他签的第三份一日警察署长的文件。 白马宗一郎没太关心这事,他隐约记得之前广报课的人说过选好的人选是冲野洋子,想来应当已经定下来了。 冲野洋子挺好的,没什么不良嗜好和负面新闻,选这个人当一日警察署长没有任何问题。 这么想着,心里还记挂着公安部的白马宗一郎直接忽略了文件前面的内容,翻到了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印章。 在将文件合递还给星野课长的时候,他想起来什么一般抬起头:“对了,我记得之前开会的时候,你们有说打算今年安排几位警官一起参加活动,进行安全知识的宣传的吧?” “是的,”星野课长点头回答,“您有什么指示吗?” 像这种刷脸的活动,偶尔也会有直接的内定的,以白马宗一郎目前的职级而言,简单指定一个负责宣传的警官并不为难。 “既然如此,”白马宗一郎轻描淡写地说,“就安排警备部爆炸物处理班的松田去吧。” 白马宗一郎的想法很简单,给松田阵平多安排点活干,想必这家伙就没时间老是去找他家朝音了吧?只要见不到面,感情也就变淡了,即使想下手也没有机会。 再说了,这也不是穿小鞋,这种上电视宣传的机会可是别的警察打破头都想要的荣幸呢,经常刷脸之后知名度也会大大提升,哪怕是为了宣传度,升职时也会优先考虑这些有大众知名度的优秀警官。 牺牲可能不会存在的爱情,但能换来职业生涯的进步,对松田阵平来说完全不亏,白马宗一郎也十分满意。 嗯,不愧是他,完美地把苗头掐灭在萌芽时期。 星野课长有些吃惊:“喔,那位松田警官啊……” 白马宗一郎皱眉:“有什么问题么?” 星野课长和白马宗一郎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电光石火之间,手下有诸多偶像宅女警的星野课长猛然悟了。 白马警视总监为了警视厅的宣传工作真是煞费苦心,特地安排松田阵平这个和弥良传过数度绯闻的人参与宣传,这必然是打算猛炒一波cp吸引关注啊,想必这次一日警察署长的节目会达到史上最高收看率吧? 星野课长肃然起敬。 为了警视厅宣传能做到这种地步、算计地如此环环相扣深谋远虑,不愧是运筹帷幄的白马警视总监! 星野课长认真地点头回答:“不,没有问题,我认为您的决定非常正确,我这就去通知。” 白马宗一郎满意地颔首,满脸欣慰:“很好,做的不错。” 太好了,他终于让松田阵平没时间跟他家白菜混在一起了! 星野课长想,太好了,警视厅的收视率有救了! 两人皆大欢喜,对彼此的安排和态度都感到十分满意。 * 不知道为什么,琴酒总觉得最近组织里的氛围很奇怪。 这种微妙的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但琴酒从来没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基地这帮人的视线中心——诚然,他的确是组织行动组的无可指摘的Top Killer,但组织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一帮事不关己的家伙,除了态度尊敬之外并不会对他投注过多的目光。 ——因为这样只会被琴酒当成老鼠,谁也不想莫名其妙吃一发伯莱塔的子弹。 但这次的目光很不一样,基本上从进入基地到走进训练室,一路过来的每个人都在看他,那种目光中浮动着某种很难用语言去形容的探究和微妙,让琴酒生出了一种隐私被窥探的感觉。 伏特加战战兢兢地跟在琴酒的身后,他刚才落后了一步,这才隐约听到了有人嘴里在说着什么守门之类的事情,顿时冷汗涔涔,大气也不敢喘。 不管是在正常社会,还是犯罪组织,大多数人类都有一个共同的天性,即热爱八卦。 而桃色绯闻和各种狗血八卦又是传播最广的事情,那则原本只有降谷零听过的从射击俱乐部中流传出来的琴酒的八卦已然在两天内传遍整个组织,现在全组织的人都知道琴酒幽会当红偶像弥良,强迫小弟伏特加守门,两人十分激烈,甚至搞坏了射击俱乐部的东西。 或许措辞应该严谨一点,全组织还有两个人不知道这个八卦——琴酒和苺谷朝音本人。 毕竟这可是犯罪组织,没有人会不长眼地跑到琴酒的面前主动提起这件事,万一被恼羞成怒的琴酒当场安上叛徒的罪名直接灭口怎么办? 至于苺谷朝音……知道他是梅洛的人少之又少,知道的人不会在他面前多嘴,不知道的人就更不可能会去亲自找偶像弥良了。 琴酒对这莫名其妙的视线和微妙的氛围忍了又忍,但在走到基地走廊尽头的会议室中,又一次面对威士忌小组上下打量的目光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掏出了那把伯莱塔。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没什么,只是看到梅洛那边出事了,”降谷零装作若无其事,“想到你毕竟和梅洛关系很好,所以……” 他没再说下去,耸了耸肩。 听到降谷零话语中对“自己和梅洛关系好”的认知,琴酒下意识皱起了眉,随后又恢复了原本没有表情的冰冷态度,将伯莱塔摁在了桌面上。 那双有着浓郁绿色的眼珠在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又收了回来。 “和你们无关的事,最好收齐该死的好奇心。” “梅洛之后应该还要和我们继续合作的吧。”赤井秀一开口,“倒不是那种廉价的同伴情,我比较关心后续还能不能拥有一个有实力的队友,毕竟现在的……哈。” 他在话语的末尾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语调中透出轻蔑的笑意来,同时又十分厌恶地在降谷零的脸上扫过。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琴酒是向来不会管他们内讧的,他无视了波本和莱伊之间的针锋相对,伏特加打开投影仪,将任务资料投影出来,显示在洁白的墙面上。 “这是黑泽会的人。”伏特加说。 投影中显示出了一张显然是监控截图的图像,一帮穿着黑色西服的人带走了装在集装箱中的东西,其中一个人在经过监控摄像头时,投来了短暂的一瞥。 降谷零走到伏特加的身边,将资料播放到下一页,“我知道,黑泽会的人在前几天跟我们的人起冲突了吧?抢走了我们的一批武器和一些药物……但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知组织在港口交易的信息的。” 武器和药物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黑泽会是怎么获取情报的? “我听说他们那招来了一个天才,”降谷零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这才继续说了下去,“这个天才很擅长计算机,能骇入监控摄像头中,获取人脸信息,然后对比找出这个人曾经出现过的地点、甚至能获取身份信息。” 但这个技术还做的相当粗糙,只是个雏形。 毫无疑问,这才是那位BOSS感兴趣的东西。 “把人和技术都带回来。”琴酒简短地说,“至于黑泽会,他们背后是东京都的前任知事和都议会的议员……让黑泽会老实点。” “我们三个人?”诸伏景光向琴酒确认。 琴酒掀起眼皮看他,过了两秒才冷淡地开口:“梅洛会在必要时刻提供协助。” 意思就是,这顶多能算是三个半人。 伏特加冷笑了一声:“不过是前任都知事和一个小议员,真把东京当成他们的地盘了么?” 三个半代号成员参与的案件,那当然不可能是去和黑泽会那种黑道组织进行火拼。既然对方仗着背后有政府高官背书而敢挑衅组织,光明正大地在东京的和组织作对,那么想让这些人老实起来,就得先将背后那些伸得太长的手给斩断。 而资料上显示,下周的时候,黑泽会背后的伊藤议员会在街上进行拉票演讲。 交代完这些事,琴酒就没再多留了。 这基地里的目光让他非常不适,光是回忆起来就觉得火大。 等坐在保时捷356A的车中,琴酒才恼火地给苺谷朝音发了个消息,通知他在下周三的时候弹性加班,配合威士忌组的活动。 他给梅洛发布任务从来都是通知,而不是商量,这次也一样——但苺谷朝音回复的却和往常不同。 苺谷朝音直接拨来了一个电话:“那天可能不行。” 琴酒的语气中透露着危险:“你觉得自己有拒绝的资格吗?” 苺谷朝音冷笑一声,“我要去当警察了。” 琴酒真切地愣了一下。 “?” 什么意思?梅洛终于因为不堪偶像事业的重负,决定要叛逃了吗? * 闪光灯一闪而逝,在少年金绿异色地眼瞳之中映成璨烂的光斑。 被镜头定格下来的画面之中,少年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警服,挺括的线条勾勒出高挑而纤细的身材,警帽上镶嵌着金色的樱花徽章,补光灯下金属质地折射出耀眼的光来,肩上的警章熠熠生辉。 苺谷朝音垂下黑色的睫羽,将袖口处金色的袖口认认真真地扣好,抬手整理白衬衫上黑色的领带。 “请看这边——” 随着摄影师指示的声音,苺谷朝音下意识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这个角度下他是略微垂首的,只是眼睛上抬着看了过来,上目线的线条浓郁而弧度优美,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振翅般轻微颤动,眼底却如同沉静的冰河暗流缓缓淌过。 今天是一日警察署长活动的日子,在活动正式开始前,苺谷朝音正在拍摄穿着警服的公式照。 委实说,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地穿上这身警服——在警校时只能算是警校生,而不是正式的警察。 哪怕是在公安部留档的那第三份属于真正的苺谷朝音的档案中,留存的也不是他身穿正式警察制服的照片,而是警校时的那身制服。 明明已经真正意义上当了四年的警察,但穿上这身警服时他仍然觉得十分新鲜。 谁能想到一个警察会在四年后才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下穿制服呢? 苺谷朝音在心里叹了口气,陪在他身边的中川助理却相当兴奋,举着照相机围着他就是一顿拍。 “太好看了!”中川助理兴致勃勃,“弥良你很适合警察制服诶,穿在你身上特——别的好看!这么好看果然应该多拍两张照片,等下发到推特和IG上应该会有很多粉丝激动吧?” 苺谷朝音失笑:“好了,时间要到了,走吧。” 中川助理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苺谷朝音的身后。 他走到门边,刚准备握住门把手打开门时,余光瞥见了一边放置着的落地穿衣镜——镜面格外清晰地倒映出他穿着深蓝色警服的身形来。 太过陌生,连苺谷朝音自己都不太敢认。 他将手抬起来,轻轻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做出要将双眼挡住的样子——这个时候,他才稍微觉察出了一点属于四年前的苺谷朝音的影子。 苺谷朝音低下头,慢慢地笑了一下,才将碎发的刘海重新拨了回去。 失去了发梢的遮掩,那双异瞳格外明亮而熠熠生辉,如同焰火燃烧着雀跃。 苺谷朝音转过头,刚准备打开门,休息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给打开了。 来人是松田阵平。 透过打开的门缝,松田阵平下意识和苺谷朝音对上了视线——先是在脸上停顿了两秒,随后慢慢地沿着修长的脖颈往下滑,在警服上停留了许久,又再度去看苺谷朝音的脸。 穿上警服的弥良,给了他更为强烈的、比以前的每一次都要更甚一分的既视感。 “你……”松田阵平心情复杂地开口。 “该走了,活动要开始了,” 苺谷朝音打断了松田阵平的话。在于松田阵平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抬手轻轻拍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肩。 “搭档。” 突如其来的搭档称呼让松田阵平愣了一下。他心口一颤,随后才反应过来,跟上了苺谷朝音。 但他落后了一步,所以在转角时被人扯了一下,拉近了楼梯间之中。 “你——” 在看清来人是降谷零之后,松田阵平骤然升起的警惕便消散了。 降谷零皱着眉和他对视:“我应该告诉过你梅洛的身份吧?你这样下去很危险,那家伙很擅长骗人,你……” 松田阵平也很认真。 “你放心,我不会被他骗到的,接近他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你不用多说,我有自己的节奏。” 第37章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至少他自己是信了,降谷零……降谷零看起来就没信。 松田阵平发誓,他绝对从降谷零的脸上看出了“恋爱果然会让人智商下降”的字眼。 在听松田阵平说完那段话后他就沉默了。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同期,而是那几句话的字里行间充斥着各种flag和自欺欺人,再结合最近这两人之间的各种表现,他实在没法相信。 那已经不是光靠氛围和音乐就能营造出来的暧昧了。 不说松田阵平,降谷零可不认为十六岁就取得代号的梅洛会因为脸长得好看就喜欢上松田阵平,会有那种默许般的暧昧表现,多半是故意的吧? 来自当红偶像的HoneyTrap确实很难以招架,可松田阵平不像是会色令智昏的人。 身为警察,怎么可能因为脸长得好看就喜欢上犯罪分子? “到底是因为什么?”降谷零的脸色很不好看,“弥良……梅洛很危险,绝对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 松田阵平的神情十分平静。他点了点头,低声说:“我知道。” 他不知道降谷零所潜伏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但就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两个同期数年来的销声匿迹就知道——这是日本公安四年来都没能动摇分毫的、极其庞大而可怕的犯罪组织。 而弥良又是其中的精英代号成员,怎么想都知道绝不可能是表面那样无害而单纯的偶像,被隐藏极深的内里掩藏着浓重的阴翳。 降谷零的情绪立刻便收敛了。他看了松田阵平一会儿,沉静地颔首。 “明白了。”他冷静地说,“我能知道原因吗?” 在明知道对方是犯罪组织的精英成员还仍旧蓄意接近,即使是松田阵平这种喜欢将油门一踩到底的人也不会如此轻率莽撞,他分得清楚轻重,会这么做只能是有别的理由。 “四年前的浅井别墅区爆炸案,那个炸弹差一点就爆炸了,倒计时都已经启动了。”松田阵平想摸出烟来,想到稍后的活动又忍住了,将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靠在墙边。 降谷零挑眉:“你的意思是,那次爆炸和梅洛有关?” 如果是这个理由,他倒是能理解松田阵平为什么会对梅洛特别关注了——那次爆炸他略有耳闻,如果不是倒计时莫名停了下来,他们大概已经为萩原研二扫墓三年了。 但时间上似乎不太对啊…… 降谷零琢磨了一下,四年前那时候,梅洛应该还没有拿到代号,只是刚进组织不久。总不能是因为浅井别墅区的爆炸案才被提拔的吧? 松田阵平很快就否定了他的猜测:“不,不是他。” “我看过那天现场附近的监控摄像头,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但我确信我看到了那辆保时捷356A。” 他问,“那是那天晚上和梅洛在一起的人的车,对吧?” 松田阵平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浅井别墅区的爆炸案必然和组织有关。 委实说,这个案子基本上已经相当于结案,犯人已经判刑入狱,距离那个爆炸事件也已经过了四年之久……按理来说他似乎不应该这么执着。 只是那次案件差点让他失去挚友,一秒之差决定了生死,如今成为了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只是碰到相关的线索就忍不住想要追查到底。 降谷零心中悚然一惊——保时捷356A,这毫无疑问是琴酒的座驾。 当年的浅井别墅区爆炸案和组织有关?这件事他也是第一次知道。 他沉思了两秒,才抬起头来认真地和松田阵平对视:“如果是这样,我更希望你不要再继续了。” “琴酒比梅洛更加危险,”降谷零长长舒出了一口气,“甚至可以说,琴酒是整个组织之中最危险的人,浅井别墅区的案子已经结束了,这么莽撞地查下去,如果被发现,四年前的旧事会让你丧命的。” 和琴酒相比,如果只是梅洛倒还好说了。如果被琴酒发觉,那么松田阵平必然会死在组织的手段下。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他低垂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问出了和梅洛以及琴酒都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我们同期的苺谷现在在哪里么?就是那个总是一个人、个子很瘦小、留着厚刘海发型总是挡住眼睛的苺谷朝音。” “你也觉得他和梅洛有点像么?”降谷零立刻反应了过来松田阵平的意思。 他想了想,觉得松田阵平会这么想也不奇怪——警校期间,松田阵平某次单独外出时碰上了突发的案件,恰好当时碰上苺谷帮了他一把,否则松田阵平估计当场就得在车祸里缺胳膊少腿。 松田阵平当时倒是有要和苺谷当朋友的想法,但很可惜苺谷本人不领这个情,察觉到对方很明显的抗拒意味之后,松田阵平理所当然地偃旗息鼓了。 但好歹曾经熟悉一些,松田阵平会觉察到梅洛和苺谷的相似之处也正常,毕竟他也是因为特别关注过苺谷才会觉得梅洛身上有似曾相识的地方。 降谷零没等松田阵平回答便摇了摇头,“应该只是长相稍微有点像而已,现在也不少跟有名的艺人撞脸的人。我查过,苺谷现在在警视厅刑事部的机动搜查队任职,从四年前开始的履历我都看过,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那份档案的升迁调任十分合理,除了降谷零没有亲自去找过在机动搜查队任职的苺谷朝音之外,这份档案并不存在任何问题。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答案,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看来是我想多了,我知道了。” “如果四年前浅井别墅区的案子真的是组织做的,那么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那一天不会太远——我和hiro就是为此而在努力。”降谷零认真地凝视着他。 松田阵平笑了起来,将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在降谷零的肩膀上锤了一下。 “你们这些公安……我知道了。” 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出去,“我还有活动呢,先走了。” 在转身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便立刻收敛了。 如果在平时,降谷零这话大概是真的能把松田阵平给劝住的,但今天他的想法有了一些变化。 正式的警服和警察学校的警服其实几乎一样,只是没有代表警衔的徽章、稍微少了一些装饰。 而在警校时,大家基本上都是穿的警察制服。也就是说,苺谷朝音当年也是穿的统一的服装。 苺谷朝音和弥良很像是同一个人——这种想法原本已经被他摒弃了。不管怎么想,26岁的苺谷都不会和19岁的弥良是同一个人,弥良从国中到大学期间的所有经历都真实存在,总不可能让22岁警校毕业的苺谷再去读一遍国中吧?不管怎么想都太荒谬了。 但在今天、就在刚才那一刻,在看见穿上警服的弥良时,这个荒谬的想法再一次地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完全一样。 即使身形、瞳色和声音完全不同、脸的五官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但当弥良穿上那身挺括的深蓝色警服,抬起眼睛安静地看过来时,熟悉的感觉和他记忆中的苺谷朝音完全重叠了。 …… 苺谷朝音刚配合着拍完官方的活动照片。 这次一日警察署长和以前在流程上有所区别——这次特别安排了警官来参与安全知识的宣传,除了直播之外,现场还配备了录像的设备,是打算将这次活动录制成一个特别节目。 东京最近犯罪案件频发,连环杀人案和爆炸案件层出不穷,所以安全知识的宣传主要也是在应对犯罪分子的方向上。也就是说,主要负责这次一日警察署长的是警视厅刑事部。 苺谷朝音担任的是米花町警察署的署长,得益于这次的宣传内容,很多警视厅刑事部的警察都在现场。 距离直播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最开始的预录宣传是在警视厅内部。 这一段是录制好用来给直播预热的短视频,松田阵平只要和苺谷朝音站在一起念出提示板上早就写好的台词就好了。 隔着录制厅的玻璃门,不少警察都在外面围观,虽然为了不妨碍录制而尽力地没有发出嘈杂的声音,但一帮人聚集在一起时相当有视觉震撼——至少震撼到了白马宗一郎。 他不解地停在大厅门口,转头看向一边的秘书:“这是发生了什么?” “您不知道吗?”秘书有些惊讶,“这次一日警察署长的担任者——弥良,正在进行录制呢。” “等等,等等,”白马宗一郎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你说谁?一日警察署长是谁?” 秘书一字一顿,口齿清晰:“弥良。” “……不是冲野洋子吗?”白马宗一郎木然地说。 秘书用一种十分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他——文件可是你警视总监自己签的,是谁难道你不知道么? 但他终究不敢对警视总监大放厥词,于是只好怂怂地回答:“冲野洋子小姐最近在休息期,所以人选临时换成了弥良,您……不知道吗?” 白马宗一郎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但凡他知道还会特地把松田阵平这家伙给塞进去?这下好了,一起上节目了,官方同框,光明正大的接触机会就这么被他亲手给出去了。 世界上难受的人又多了一位。 他捂着胸口,顿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缓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幽幽地说:“……我知道,我只是忘了今天是一日警察署长拍摄的日子。” 他当然不能对秘书说他不知道,文件是他亲手签的,印章也是他亲自盖的,难道他要承认自己完全没看这无关紧要的走流程文件吗? 怀揣着某种微妙的心态,白马宗一郎抬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服,迈步朝录制厅走了过去。 视屏刚刚拍摄结束,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正在拍摄双人合照。 好在这不是什么双人杂志,为了宣传安全知识,两个人都相当正经,最亲密的接触仅仅只是碰在一起的肩膀而已。 他还没来得及得到一点心理安慰,身边就响起了刻意压低的声音。 “松田警官和弥良站在一起好般配啊。” “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安排的吧?不然为什么偏偏选了松田警官?明明最开始定的是搜查一课的佐藤警官嘛。” “官方按头嗑,别管了,发粮你就吃。” “我还以为他们不熟,但其实看起来好像两人关系不错?我就说松弥是真的。” “如果松弥都不是真的,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假的,当然是假的。 白马宗一郎瞬间找到了说出这些话的源头,一眼扫了过去——两个穿着交通科制服的女警被他严肃的眼神下了一跳,瞬间就闭上嘴,目不斜视地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录制厅的门被推开,穿着警服走出来的苺谷朝音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白马宗一郎。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露出笑容来。 白马宗一郎原本有些郁闷的情绪瞬间便消散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正大光明地穿着警服的苺谷朝音。 挺拔的少年一身深蓝色的制服,挺括的衣料贴合地显出清瘦修长的身形,恰到好处的深蓝在他的身上如同与天空连接的海面。他走动间肩上的肩章熠熠生辉,胸口的樱花警徽折射出午后灿烂的日光。 那点灿烂的光形成光斑,烙印进白马宗一郎的眼底。或许是因为过于耀眼而显得有些刺痛,无法言说的复杂从他心头涌了上来。 这个时候他终于有了些实感,当初那个掉着眼泪说要做警察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但同时他又觉得伤感。 明明很早就成为了警察,却从来没有光明正大地穿着警服站在阳光下的机会,就算真的穿上这身警服也不会被认为是真正的警察。 偶像、代号成员、警察,唯独警察是绝对不能暴露、必须死死藏起来的身份。 直到那个庞大的黑暗组织覆灭之前,苺谷朝音都不可能拥有穿上这身警服的机会。这么想来,也许担任一日警察署长对于苺谷朝音而言是个很好的机会吧? 没有任何人会质疑他以代号成员的成分穿上警察的服装、也不会有人抨击他为警视厅宣传,就算之后数年都不可能再拥有这样的机会,但这一天也会被摄像机的镜头记录下来。 毫无疑问,这是作为警察的苺谷朝音。 可惜在这种场合之下,他不能对苺谷朝音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只能在摄像头下走上前去,抬手和苺谷朝音轻轻握了一下,又很快分开。 “加油。”他微笑着说,“有弥良为警视厅宣传真是帮大忙了,今天就麻烦你多多费心了。” 苺谷朝音压抑住在看到白马宗一郎的那一刻复杂的情绪,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一触即分。 他照常摆出练习过无数次的完美笑容来,说出被经纪人特别训练过的社交辞令:“当然,这也是我的荣幸,我会加油的。” 这个接触相当短暂,身为警视总监,白马宗一郎的事务十分繁忙,他没法停留太久,在短暂的寒暄之后就告辞了。 但让松田阵平觉得奇怪的是——白马宗一郎在临走之前,特地看了他一眼。 那种眼神很难形容,如果非要说的话倒不是和上次一样的阴阳怪气,松田阵平分明从白马宗一郎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种明晃晃的、带着愤怒的情绪,好像他干了什么很不光彩的事一样。 谁惹他了?松田阵平纳闷,总不能是他吧? …… 正式直播的第一个流程是在户外的演讲,苺谷朝音只用站在警视厅早就准备好的场地之中,念出警视厅提前准备好的稿子就够了。 之后就是体验作为警察署长的一天——苺谷朝音会根据接到的报警电话和警察署的警察一起出警,体验真实的警察生活。 当然,这种一般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剧本,否则必然会有粉丝报假警。 第一个流程是公开的演讲,场地已经来了一大批为了演讲而来的粉丝。选定的演讲地是在附近的公园广场上,演讲台是提前搭建好的。 除了还没到场的警察署长苺谷朝音本人之外,乌泱泱的粉丝已经将整个公园广场挤满了。为了避免发生踩踏事故,交通科的警察已经在公园广场的入口架起了围栏,限制了人群的进出。 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是坐着警车入场的。 车窗被缓缓摇下,苺谷朝音穿着警服戴着绶带,微笑着朝窗外挥手打招呼。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瞬间响起,不少人都挥舞着自制的应援扇和手灯,人潮在瞬间便爆发出了巨大的活力,上万人叠加在一起的声音震耳欲聋。 松田阵平看着外面的人群头皮发麻,头一次对苺谷朝音恐怖的国民级别人气有了真实的感触。 “不知道的大概以为你在开露天演唱会吧?”他说。 “如果是路演的话规模要比这个更大。”等远离了人群,苺谷朝音才将车窗摇上去,回应了松田阵平的这句吐槽。 等驶入后面围起来的临时后台,嘈杂的人声才被隔绝开来。周围的警察和staff来来往往,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站在等待上台的角落里。 像是随口问天气一样,松田阵平表现地十分自然:“你穿警服倒是很合适。” “谢谢,我助理也是这么说的。”苺谷朝音礼貌地回应。 松田阵平问:“有考虑过做警察么?” “……你是认真的吗?”苺谷朝音愣了。 “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在读大一?大学毕业后可以参加警察甄选的考试,我记得你念的大学很不错,甄选考试不是很难,是你的话通过也没问题吧?” “不,等等……你怎么就给我安排好了?”苺谷朝音失笑,“我的职业规划里完全没有警察这一项啊。” 假的,他本来就是警察。 他只是做卧底警察进入犯罪组织卧底之后被迫出道成为偶像然后又回到大本营假装自己是个警察——非常曲折的套娃行为。 松田阵平对他笑了一下:“只是觉得你很适合。” 适合什么?警服?还是件警察?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刚想开口问出来,staff就探出头来叫他:“弥良君请准备,马上要上台了。” 苺谷朝音回过头来:“我知道了。” 他匆匆离去,擦肩而过时,松田阵平闻到了很淡的、留在空中的山椿的气息。 * 不能进现场的粉丝当然自有办法。 附近的高楼、公园的树上,任何人想不到但能拍到的绝佳位置都有扛着摄像头的人出没。 琴酒隔着窗玻璃看着远处一片乌泱泱的人头,苺谷朝音站在台上穿着警服的身形格外引人注目。 那天被苺谷朝音以“我要当警察”这句结束语挂了电话之后,琴酒倒是没当真——每次他和梅洛的通话必然会以一句“我要退圈”之类的话强行结束,当警察的含义和偶像毕业差不到哪里去。 总不可能梅洛真的要去当警察吧?叛逃之前还专门通知他一句么?就算是在组织里最蠢的蠢货也干不出这种事来。 他吩咐手下的人稍微查了一下就得知了真正的原因——梅洛被选为了一日警察署长的担任者。 透过高倍率的镜头,琴酒看清了围着梅洛团团转的那些警察。 浓绿的视野之中倒映出无数深蓝色的影子,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轻蔑的嗤笑:“警视厅真是一帮从来不让我失望的废物。” “是啊,”伏特加笑着附和,“竟然选梅洛当一日警察署长……实在太好笑了。可惜梅洛的真实身份不能暴露,否则真是期待他们知道选择了杀手当警察署长后精彩纷呈的表情。”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梅洛只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老东家,等真实身份暴露,笑不出来的必然不会是警视厅。 琴酒只看了两眼就失去了兴趣,起身走到了一边。 “波本那边怎么样了?”他问。 伏特加回答,“刚才发来消息说已经准备行动了,黑泽会那帮嚣张的家伙是时候该好好教训了,这次他们应该会稍微长记性吧。” 他话音落下,琴酒便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点进加密的邮件之中,手机的按键响起七个孩子的童谣旋律——加密的讯息被解锁,简短的文字显示出来。 [警视厅公安决定抓捕莱伊。] 第38章 日本上流社会中不管是哪个领域都有组织的人,政界、商界、学术界……尤其医药领域,和组织有关系的人几乎随处可见。 长达半个世纪的经营下来,这个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有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身处高位之后,权利、财富、地位,三者之间带来的不匹配足以让一个原本心怀正义的人生出贪念。 而组织向来擅于抓住人心中最负面的一面,只要稍微使用一点手段,就能埋下钉子——之前当然也是一直这么做的,所以实际上警方有不少组织的钉子存在。 但那些能够轻易收买的人都算不上是真正有话语权的高层,组织现在在警方中最重要的那个钉子目前身处于警视厅公安部之中,是被看重的代号成员。虽然之前都没派上什么特别大的用处,但最近终于有了动作,好歹给出了“警视厅公安部有安排卧底潜伏组织”这种勉强有点用的消息。 只是在被琴酒询问卧底到底是谁的时候,派入警方的那个钉子——杰克丹尼没能给出更多的有效信息。 卧底的资料是绝密,以杰克丹尼目前的职位是无法查到具体的卧底资料的,只能笼统知道那个卧底警察已经取得了代号。 代号成员的数量并不少,只靠这个宽泛的推测当然找不出卧底的线索。考虑到公安部的卧底计划是近年来才成立的,琴酒首先注意的就是取得代号不超过三年的成员。 苺谷朝音微妙地卡在这个时间点上——他取得代号的时间刚好是三年,但要说起被琴酒看中的时间,那就要更早一点。 但好在由于当时年龄不过国中三年级生、连16岁都不满的年纪,琴酒从来没往警方想,哪怕苺谷朝音现在穿上了警服。 就算怀疑到苺谷朝音的身上,也顶多觉得他是对家组织派来的从小培养的孤儿杀手。 威士忌小组当然在琴酒的怀疑对象之中,波本是个长袖善舞和贝尔摩德极度相似的家伙,他向来讨厌这种人;苏格兰冷静沉稳话不多,在狙击手里称得上一句不错,看上去平平无奇;莱伊虽然狙击技术高超,但是个走女人裙带关系进来的家伙。 尤其莱伊走的关系还是宫野明美……那个用来钳制宫野志保的重要的人质。 怎么刚好就发生了车祸、刚好在一起的男友就想混黑、刚好这个混黑男友的狙击实力还相当不错?不是琴酒多疑,只是宫野志保对于那位先生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存在,她几乎象征着BOSS一直在追寻的某种渺茫的希望,擅自接近宫野姐妹的人都值得怀疑。 本来莱伊是卧底的重点怀疑对象,但杰克丹尼传来的这则消息让琴酒有些不确定了。 “你觉得莱伊如何?”琴酒问。 房间里除了伏特加之外显然没有第二个人,伏特加沉默了数秒,才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回答:“呃……挺强的狙击手?听说他的女友也是组织的人,两人感情相当好……还有似乎和波本不和?别的、就没什么了吧?” 莱伊、波本和苏格兰可以算作是同期,这三瓶威士忌都是两年前进入组织获得代号的,在组织内部还算是“新人”。 明明是“新人”,确是公安部点名要抓捕的对象,这命令委实有些奇怪。 琴酒心中的想法总结一下可以精简成两句话:莱伊他凭什么?莱伊他配吗? 手机屏幕中的加密信息在短暂的几秒过后自动删除,清空了在手机之中留存过的痕迹,彻底消失。 琴酒盯着空白的页面不说话,房间中的低气压变得让人十分难以忍受。伏特加战战兢兢:“大哥,是……莱伊有什么问题吗?” “他被公安盯上了。”琴酒回答。 他偏过头看向落地窗的方向。隔着窗玻璃,他只能看见朦胧而拥挤的人影、以及夹杂在其中的深蓝色。 这句话从琴酒口中吐出来时语调毫无起伏的波澜,就好像在谈论今天又杀了一个人这样普通的日常,伏特加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脑袋卡壳了瞬间之后才爆发出惊疑不定的声音。 伏特加察觉不对:“嗯?” 伏特加感到震惊:“莱伊被公安盯上了???” “怎么会这样?是谁出卖了莱伊吗?难道说有条子的卧底?”伏特加一连串地发问,“还有……这件事要不要现在就通知莱伊?万一他真的被抓了,出卖组织的情报,那就……” “莱伊有什么情报能出卖的。”琴酒的语气中带着冷意,“究竟是卧底还是别的什么人在搞鬼,接下来不就知道了。” 挑起这一切的人自然会主动现出原形的。 伏特加品了一会儿琴酒话语中的意思,才迟疑着开口:“大哥的意思是……不告诉莱伊?” 莱伊是钓出公安和背后搞鬼之人的鱼饵,如果将这件事告诉了鱼饵本身,那么垂死的蚯蚓也会奋力挣扎。 琴酒这时才慢慢地牵出了一个弧度微不可见的冷笑来:“如果莱伊不能逃脱,说明也不过是个废物。” …… “阿嚏——” 赤井秀一又一次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诸伏景光在他的身体起伏的那一刻就十分灵活地闪身避开,十分明显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嫌弃。 他离着赤井秀一两米远,“讳疾忌医不是什么好习惯,稍微最好健康管理吧?我可不想被你传染。” “我很健康,不用你来提醒。”赤井秀一面无表情地反驳,“大概是不知道什么人又在背地里骂我吧。” 这个他似乎意有所指的“不知道什么人”推开了房间的门走来进来。 降谷零摘下头顶用来伪装的棒球帽,奇怪地看着一齐看向他的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你们看我干什么?” “莱伊说你骂他。”诸伏景光总结道。 降谷零冷笑:“你也配?” “反应激烈通常意味着掩饰,对优秀的人感到嫉妒是正常的。”赤井秀一平静地评价,“你去哪了?” “我去哪里还要向你汇报么?”降谷零反唇相讥,将一叠照片扔在室内的桌子上,“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我们的Leader吧?” 诸伏景光置身事外,全当听不到这两人的小学生吵架——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是降谷零给自己伪装的人设,比如和组织里特定的某个人关系不好之类的……后来他才发现这完全出自于降谷零的真情实感。 他的幼驯染发自内心地讨厌着这个带针织线帽的黑长直潮男。 诸伏景光忽略掉这两人没什么营养的话,拿起降谷零放在桌上的那叠照片一张一张地翻了过去,“这就是那个研究出程序的天才?” 照片上的年轻男性名叫北贵志,穿着十分符合人们刻板印象的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身形有些瘦弱,从偷拍的照片中看的出来这家伙是长期熬夜的类型,完全昼伏夜出,是个鲜少出门的宅男。 “这就是目标?”诸伏景光打量了一下北贵志看起来就战斗力五的身材,“看起来不难。” 赤井秀一停下了无意义的斗嘴,摸出一张照片看了一眼,客观地评价:“看起来只需用随便谁上门恐吓一下就会乖乖听话的样子,这种人真的需要出动四个代号成员么?” 他把不在场的苺谷朝音也算进去了。 降谷零面无表情地走到房间的床边,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 午后辉煌的阳光倾斜着涌入室内,厚重的窗帘仿佛某种封印,在被掀开的瞬间便激起了嘈杂的声音,即使隔着厚重的窗玻璃他们也能听到远处人群的欢呼和尖叫声,那些音节汇聚起来变成了同样的一个名字——弥良。 降谷零冷着脸用大拇指指了指窗外乌泱泱的人群:“你确定是四个代号成员?” 外面的景象可以用“大军攻打米花町”来形容,人多到恐怖的地步,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人头还是人头,道路都挤满了,附近的车道被直接封闭,几乎找不到什么能下脚的路。 此言一出,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都陷入了沉默——这么多人都在注视着苺谷朝音,这编外队友显然没空来帮忙。 即使没有闪光灯、也没有精致的打歌服,苺谷朝音只是站在那里握着话筒便能吸引来无数人的注视,他天生拥有被热爱的资本,那份绮丽的美在诚挚的情感之中空前膨胀,足以让人惊心动魄。 “看来是没法拜托梅洛警官了。”诸伏景光开了个玩笑。 梅洛这个代号和警官的称呼放在一起当然是讽刺——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真相,只是他们并未发觉。 “既然已经确定了北贵志的行踪,那就赶紧结束吧。”赤井秀一将放在角落的乐器包勾在臂弯之中,打开门走了出去,声音从自动合拢的门缝之间传来,“接下来的目标不是前任都知事么?没时间浪费在这里了。” 诸伏景光落后了一步,和降谷零并肩而行。 在降谷零伸手之前,他就已经先一步握住了门把手,将门重新关了回去。 “你刚才去哪儿了?”诸伏景光压低声音问。 “去找松田了。”降谷零回答,“我有点担心那家伙,他跟梅洛走的太近了。” 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随口补充了一句,“松田还突然问了我苺谷的事……他大概也觉得梅洛和苺谷有点像吧。” “……四年前的同期你们还能记得也真是有点可怕。”诸伏景光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已经不记得苺谷的长相了,但是印象里那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吧?和现在的梅洛差别太大,只看鼻子和嘴巴的话这个世界上相似的人也太多了。” 好看的人之所以好看,当然是因为脸上的五官每一分都漂亮的恰到好处,而苺谷朝音就是典型。 可普通人也会有某一部分的五官长得和明星极其相似,譬如眼睛、鼻子或者嘴巴,只单看某一部分的话或许连粉丝都能认错,但苺谷朝音在警校时期从未露出过完整的脸,又凭什么仅凭下半张脸就断定他和梅洛是同一个人? 至少诸伏景光对苺谷朝音完全没印象,要不是降谷零曾经提起,他完全忘了同期中还有这一号人。 “我就是这么告诉他的,苺谷现在正在刑事部机动搜查队任职呢,哪能来当偶像?”降谷零摊了一下手,将门拉开走了出去。 诸伏景光跟上他的脚步,走出了大楼之中。 一走出楼道就能听到沸腾嘈杂的声音,降谷零目之所及的地方全都是苺谷朝音——因为这场和官方的户外活动,米花町公园周围充斥着各种粉丝应援,他正前方摆放着三个花墙,右边的路上是望不到尽头的易拉宝,左边的路上插了一路的旗帜,后面大楼的LED屏上还在滚动播放着应援海报。 当犯罪分子当到这地步,梅洛还是头一个。 “啊,我见过你们。”少女软软的嗓音响起,扎着双马尾的吉川葵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降谷零,“上次签售会的时候,对吧?你们也是来为弥良应援的吧?给,这是我做的一点无料!” 吉川葵对同担热情无比,不由分说地就给三瓶威士忌一人发了一份无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贴纸、小手幅、海报、徽章和发卡。 她没什么要闲聊的意思,高高兴兴地发完物料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留下三个平均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人捧着一堆死宅物料。 赤井秀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还是赶快走吧。” 降谷零的马自达就停在路边,但这种时候想开出去显然有点困难。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人流,果断地选择抛下两个塑料队友,步行走出公园的这片范围。 * 赤井秀一已经找好狙击的位置就位了,诸伏景光在北贵志家附近的咖啡厅中待机,降谷零是那个负责正面突入的人。 还没到计划中的时间,马自达被他停在了没什么人的路边。 公园里苺谷朝音的宣传演讲已经结束,由于接下来是不允许拍摄的直播节目,聚集起来的粉丝们已经在交通科警察的组织下陆续离开了。 苺谷朝音本人是不能走的,他马上要进行一日警察署长的巡逻活动,交通科的女警顺便教了他一个小技巧——开罚单。 降谷零刚抬起头,就看见一张罚单被贴在了车窗上。 他愣了一下,摇下车窗,苺谷朝音穿着警服的身形便出现在了眼前。 少年弯下腰靠近,用手肘支撑着身体靠在车窗上,将签了字的罚单微笑着递给了降谷零。 “给,”他微笑着说,“谢谢你为警视厅捐款。” 降谷零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罚单……或者说四舍五入也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to签。他下意识接过,低头看了一眼之后又去看苺谷朝音,满脸问号。 “……你在给警视厅创收?” “这位马自达车主,你违章停车心里没点数吗?”苺谷朝音伸手指了指街对面的交通监控摄像头,“记得交钱。” “穿上警服果然不一样了,开起罚单来这么开心。”降谷零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要录节目么?身边怎么没人?” “还没开始,但是已经准备好了。”苺谷朝音指了指警服衣领上别着的收音麦克风,“而且……” 他的语气淡淡的。 “穿警服对我们这种人而言本来就是奢侈的机会吧。” 降谷零心中微微一动,注意到了苺谷朝音的用词。 不是有趣、好笑之类带有偏颇且轻蔑意味的词,而是“奢侈”,那意味着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渴望,这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简直就像是在说——想成为警察一样。 可对方是梅洛,十六岁就取得代号的梅洛。 还有那句“我们”……这是什么意思?在这个语境之下,梅洛口中的“我们”显然包括了他,可对身为波本的降谷零而言,警察才是绝对的敌对对象。 奇怪、太过奇怪,这是暗示、还是某种隐喻? 降谷零没有回答苺谷朝音的这句话,也来不及回答。大概是录制快要开始了,staff走了出来,远远地对苺谷朝音挥手。 “录制快要开始了哦?” 苺谷朝音远远地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 降谷零盯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启动了马自达。 * 按照预定的录制台本,首先苺谷朝音会接到一个声称遇到了爆炸物的案件,而他这个一日警察署长则会跟搭档松田阵平一起前往现场,一边排爆一边讲解一些遇到爆炸物之后应该怎么处理的生活常识。 当然,爆炸物是假的,直播节目上哪可能上真家伙? 直播开始后不久,苺谷朝音就按照预定的流程接到了打来的报警电话,和松田阵平一起乘坐警车前去进行拆除炸弹。 爆炸物被藏在便利店的储存柜里,苺谷朝音小心翼翼地用螺丝刀将炸弹的金属制外壳撬开,面对里面错综复杂的线路露出困扰的表情来:“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可以拜托松田警官教我吗?” 毕竟是直播节目,松田阵平摆出了好脸色:“当然。首先要拿起钳子,观察线路的走向……首先应该停止倒计时,所以……” 苺谷朝音似懂非懂地遵循着松田阵平的话拿起钳子,找到连接倒计时的那根红色的线之后便干脆地将之剪断。 见倒计时屏幕上的数字暂停,他惊喜地抬起头来,对松田阵平露出灿烂的笑容:“是这样吗?” 松田阵平也回以假笑:“没错,就是这样,你很厉害。” 那能不厉害吗?谁在警校没学过拆弹呢?更别说苺谷朝音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自制微型炸弹的技能,拆弹岂能难得倒他? 在直播的双机位镜头之下,即使表里不一,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也十分敬业地一边进行教学拆弹,一边念出背好的稿子。 虽然他们是看不到,但弹幕上已经刷疯了,警视厅的直播账号从未有这么多人同时观看过。 [警视厅干的好啊一声不吭就麦个大的] [松弥已官推,警视厅官方都认证的爱情] [有时候真的很想说你们俩太暧昧了] [真情侣是这样的] [直男轻轻一麦,留我痛苦一生] [我也不想嗑的,但是看他俩的小动作和那些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真的很好嗑啊,不是特别熟都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刚刚指导拆弹的时候还碰到手了吧!!!] [公费恋爱] [请问这跟官宣有什么区别?] [他俩有种已交往在装不熟的感觉] [众所周知M警官是素人,营业是不会和素人营业的,所以他们是真的] [松弥已美帝] [恭喜警视厅掌握了流量密码] 弹幕非常一致,不是舔颜就是嗑糖,偶尔夹杂着几个对完全没什么必要学习的拆弹知识的点评。 “所以其实就是在麦吧。”萩原研二吐槽,“听说还是警视总监亲自把小阵平塞进去的,想不到他看起来那么正经,结果居然这么擅长炒作。” 他坐在警车里,驾驶座上是伊达航——毕竟是他们刑事部和爆炸物处理班主导的直播,两边都另外派遣了协助的警官,防止有其他意外状况发生。 警车停在街边,前面十几米的地方拐个弯就是拆假弹的现场。 这种拆弹十分简单,按照萩原研二的话来说是三分钟都用不着的水平,只是为了详细讲解而足足讲了十五分钟——其实到这里松田阵平已经快要说不下去了,让他把一分钟就能解决的炸弹强行拖到将近二十分钟属实有点太过为难。 “你觉不觉得那里边的人很像降谷和诸伏?”伊达航却没仔细听萩原研二的话,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前侧方的咖啡厅。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顺着伊达航的目光看了过去——被绿植挡住的角落之中,影影绰绰地显现出两个人的身影来。 这家咖啡厅是距离北贵志家附近最好的观察点位,按照降谷零获得的情报,北贵志每天傍晚会固定地来到斜对面的这家咖啡厅来买一杯加浓的意式黑咖啡,然后彻夜工作到天亮,一日三餐都是叫的外卖,要不然就在咖啡厅里顺手买个贝果。 本来他们是想早点解决北贵志这个目标的,但谁知道出现了一点意外……北贵志居然不在家。 人都没了,他们上哪绑?于是只在暂时在咖啡厅中待机。 在等待的过程中,降谷零顺手打开了警视厅的直播,看着梅洛和松田阵平在镜头中互动,弹幕纷纷祝两人百年好合。 降谷零的心情难以言喻,而世界上除了白马宗一郎之外,还有人对此感到不满。 羽田机场中的飞机缓缓降落,有着微卷茶发的少年穿着英伦风外套,红棕色的眼瞳中的倒映出手机屏幕上浮动的一条条弹幕。 他认真地看了几秒,面无表情地选择了清屏,让那些碍眼的弹幕全部消失。 第39章 白马探将手机的屏幕摁灭了,走出机场,熟练地打了个车直奔警视厅。 ——是的,他回国这件事没告诉任何人,不仅苺谷朝音不知道,就连他亲爸白马宗一郎也不知道。 现在正是十月的深秋,他在英国读的中学还没开始放假,但白马探在伦敦时就相当活跃,经常帮苏格兰场破案。而白马宗一郎对孩子的教育也并不严苛,只要能完成学业、稳定成绩,他向来是纵容着帮白马探向学校请假的。 这次回日本,也是因为伦敦的一个案子和日本这边有一些牵扯,他刚好顺道回来看看。 如果换做以前,白马探说不定不一定会大老远跑一趟,但这段时间显然不同——因为苺谷朝音。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虽然是被迫出道,但苺谷朝音绝对能称得上是一个相当合格的偶像。 出道两年来颜值没有任何要垮台的迹象,没有发面更没有发腮,身材管理相当严格,在维持薄肌和少年感身材的同时,绝对不会去做所有男爱豆粉丝都无比痛恨的过度举铁;而得益于与生俱来的嗓音条件和因为练习格斗而十分精准的肢体把握能力,在连续泡了几个月的舞蹈教室之后,作为偶像的业务能力也是完全在平均水准以上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作为偶像的苺谷朝音从来没有传出任何感情方面的丑闻,更没有绯闻。 但这都是从前了,最近一个月以来,苺谷朝音的绯闻频频霸占日趋前排,虽然大多数都是造谣式嗑糖,但其中有位警官在绯闻之中出场的频率格外之高,已经高到了有些离谱的地步。 一次可能是误会,两次可能是巧合,三次必然是真的有点什么。 并且松田阵平还不是什么艺人,根本不存在营业的可能性,和素人营业对一个不可以恋爱的偶像来说有什么好处么?既然没有好处,那苺谷朝音完全没必要去做吧? 反正让白马探看那几段被拍到的视频,他是说不出来“全是假的”这种昧良心的话的。 侦探是向来不会骗自己的。他跟苺谷朝音之间太熟悉了,熟悉到只需要一个眼神的偏移他马上就能猜到苺谷朝音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看那双比世界上最名贵的宝石还要璀璨耀眼的异瞳时,他就能从眼神之中觉察出来了——苺谷朝音是认识松田阵平的。 身为一个相当优秀的侦探,白马探并不会只靠直觉就断定什么。 他稍微动用了一下身为东京警视厅警视总监家公子的特权,调查了一下松田阵平的档案——那份履历里写的很清楚,四年前的时候,松田阵平刚从警察学校毕业。 和苺谷朝音是同期。 他一直珍藏着苺谷朝音当年从警校毕业时寄给他的毕业照,其中就包括一张鬼冢班全员的合影。 在出发日本之前,白马探特地找出了那张毕业照。 满目的落樱之中,穿着浅蓝色警服、有着黑色微卷发的青年警官站在花瓣欲坠的枝头微笑,而最角落里就是看不清脸的苺谷朝音。 同期的情谊、暧昧的举动、四年后的再度冲锋……如果忽略掉之前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这不是典型的破镜重圆剧本吗? 白马探瞬间警惕,在心里怒骂了几句老爹不争气,身为警视总监居然没能看好自己手底下的人,不把苗头第一时间掐灭。 他深觉身为警视总监的父亲并不靠谱,决心自己亲自出马来一趟日本,顺带把上次的案子接着查一查。 …… 坐在办公室里的白马宗一郎并不知道他亲爱的儿子已经抵达了他忠诚的警视厅。 他的办公室里此时只有他一个人,放在办公桌上的32寸电脑屏幕中播放的也不是什么工作相关的内容,而是今天的那场直播。 这种涉及到直播的活动通常不可能是完全的自由发挥,在开始正式录制之前都会写好大致的脚本,通常来说只要按着脚本发挥就不会出什么错,之前的每次一日警察署长活动也大多数都是这样的。而这些活动的正式流程基本上都会写一份文件交给上级,所以白马宗一郎这里也有一份。 ——只是他从来没看过。 毕竟他哪知道自己亲手送出去的卧底警察还会有光明正大地回来给警视厅当宣传人的那一天? 等他明白了一切,为时已晚。 白马宗一郎长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拿着的台本。 他刚刚才看完台本上的内容,警视厅官方定下来的内容当然是正向又积极的,如果是一般人大概不会多想,但在cp粉的眼里……同框就四舍五入等于结婚了。 白马宗一郎看着生放送之中的画面,镜头恰好切给了松田阵平一个怼脸拍长镜头,毫无死角地放大了那张帅的很客观的脸,弹幕十分一致地开始刷出“好帅”“神颜”之类的夸奖评论。 可惜他白马宗一郎是个典型的双标,尤其在松田阵平相关的事情上十分主观,看此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正臭着脸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突然被敲响了。甚至没等白马宗一郎说出“请进”,木质的门就被打开了。 白马宗一郎忍不住皱起眉,正打算对这十分不礼貌的行为斥责两句,未出口的话语便全部卡在了舌根。 “探?!”白马警视总监瞠目结舌,“你怎么在这?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白马探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之后给出了精准的报时:“刚下飞机,从羽田机场到你的办公室大概需要三十八分钟四十六秒。” 他顿了一会儿之后才回答了白马宗一郎的其他问题。 “最近在查一个案子,所以顺便回国来看看,之前也很久没回来了。” 白马探一边说话一边走近,绕到白马宗一郎办公桌的另一边之后,32寸的大屏幕上播放的直播画面十分眼熟,跟白马探在下飞机时关掉的那个完全相同。 白马探沉默地盯着直播画面看了两秒,飞速滚动的弹幕烙印在棕红色的虹膜之中。他扫了一眼之后,幽幽地看向他眼神飘忽的父亲:“……人选是您特地安排的?” 白马宗一郎的眼神更加飘忽了。 白马探这还有什么不懂的,顿时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爸就是靠不住,明明人就在日本,还能让人把家都给偷了,这叫什么事啊?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直播的画面之外隐约传来了一声尖叫,而下一刻,直播的画面就被切断了,变成了一片黑屏,只剩下弹幕上打出来的一连串问号。 白马宗一郎和白马探的表情同时一变,白马宗一郎立刻抓起桌面上的电话打给了身处现场的广报课负责人:“发生什么事了?” 广报课的警官小姐也是满脸的痛不欲生:“出现了意外事故……发生命案了。” “命案?”白马宗一郎愣了一下,“脚本里没有这一part吧?” 警官小姐捂着听筒,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跑到一边,捂着听筒小声说:“是没有,本来之后是关于防卫小技巧的科普的,但是刚刚真的发生了命案,搜查一课的伊达警官已经确认了死者了……所以刚刚紧急掐了直播,星野警部已经在准备应对了。” 白马宗一郎眉头紧皱,“我知道了,直播中途出了这样的事,必须好好处理才行,搜查一课马上会派法医和技侦去现场。” 通话挂断了,白马宗一郎看向等着他解释的白马探:“朝……弥良今天的活动现场出现了命案,搜查一课的警官马上就赶过去了,应该不会产生太大的问题。” 这种意外事故反而会增加讨论度吧?希望不要有人以为是警视厅为了热度故意搞出杀人案来。 白马宗一郎忧心忡忡,这份忧虑在看见白马探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的时候变成了悚然一惊:“你又要去哪?” 白马探头也不回地回答:“身为侦探,当然要去现场了。” 他办公室的大门被重重合上了。 白马宗一郎坐在皮质的座椅上,捂着额头叹了口气——他家两个孩子,就没一个是省心的。 * 时间要调回十分钟前。 拆弹科普这一环节刚刚结束,被用来当做教具的假炸弹被回收,接下来的流程是在乘车回警察署的路上顺路活跃一下气氛……但在他们快要上车离开的时候,苺谷朝音的脚步顿了一下,握着车把手的手指瞬间收拢。 因为过于用力,指尖都泛起了一层苍白的颜色,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格外明显。苺谷朝音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又被强行若无其事般放了下来。如果不是松田阵平注意到了那一瞬间拧起的眉心,大概会完全错过苺谷朝音瞬间的不适。 他制止了苺谷朝音想要上车的动作,握住了那截纤细地只用两根手指就能圈住的手腕。 “你怎么了?”松田阵平压低了声音,“不舒服?低血糖?” 苺谷朝音含糊地回答:“嗯……差不多是吧。” “今天这活动你来的时候吃东西了么?” “冰美式算吗?” “……” 松田阵平一时间无话可说,沉默地和他对视了两秒,然后拉着苺谷朝音转身便走。 另一边坐在车里的萩原研二和伊达航直接看傻了。 “这是在干什么?”萩原研二大为震惊,“我请问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伊达航神色恍惚:“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班长你当年和娜塔莉谈恋爱不会就这样吧……”萩原研二有气无力地说。 伊达航面无表情:“再怎么也不至于像这么高调吧。” 大概是意识到这行为并不适合出现在镜头里,走出去几步之后松田阵平就松开了手,回头看了一眼苺谷朝音:“如果是低血糖的话,最好吃点东西吧,对面就是咖啡厅,去买一个面包不会妨碍录制的,万一你等会录着录着晕倒了,我们警视厅的名声就彻底完蛋了。” 警视厅压榨当红偶像,致人过劳晕倒——这种新闻绝对不能出现在头条。 “……那也行。”苺谷朝音倒也没有虐待自己的爱好,十分顺从地同意了松田阵平的提议。 大概是因为想到今天要成为一日警察署长,哪怕只是一日,也是他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穿着那身父亲曾经穿过的警服站在万众瞩目下的一日。 这份混杂着忐忑与不安的微妙心情让苺谷朝音难得地失眠了,勉强睡了几个小时之后已经不剩下什么时间,他为了消除熬夜带来的水肿只喝了一杯冰美式而已。 虽然直播的镜头在拍到这一幕时就十分识趣地切走了,但并不妨碍最开始的几秒被忠实地记录了下来,播放在网络上,弹幕的数量瞬间就爆发了。 [霸道警官爱上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冷脸也好宠啊] [谁懂,这个动作满满的男友力啊] [霸道警官俏偶像] [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强制爱了] [导演呢能不能快去给他俩递个本子啊,亲给我看行不行] [我就说松弥是真的吧] 咖啡厅的大门被推开,这时候带着苺谷朝音走进来的松田阵平立刻就后悔了。 他的视力好得很,一进门就和坐在角落里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来了个六目相对,三人隔着一整个咖啡厅斜对角的距离大眼瞪小眼。 ……是不是太巧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但这种时候退出去只会显得更加奇怪,松田阵平装作没看到他们两人一样径直走到咖啡厅的吧台前。 咖啡厅里的客人不算很多,除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之外,只有靠窗边的一个方桌边坐着三个人,吧台边穿着蓝色西服的少年低着头在看电子书,手边摆着冰美式和一碟柠檬派。 松田阵平扫了眼菜单之后询问:“有什么能立刻打包带走的么?” “啊,有的,比如……”店员小姐紧张地回答,但之后的声音完全被突然爆发的吵架声给覆盖了。 那是原本坐在窗边的几位客人,其中的两位女性控制不住越来越大的声量,从站起来的动作和语气之中就能察觉到那份怒火中烧,眼看就差打起来了。 出了这种事,原本一直坐在车里的萩原研二和伊达航也下车走进来了。因为今天的活动,他们两人都穿的是警服,见到穿警服的人走进来,原本正在吵架的两位女士顿时偃旗息鼓了。 但苺谷朝音开始打退堂鼓了。 他的目光扫过室内——降谷零、诸伏景光、伊达航、萩原研二还有松田阵平,鬼冢班这最引人瞩目的五人组是一个也不少,整整齐齐地聚在这里。 当年上警校的时候,曾流传过一个和鬼冢班有关的怪谈:只要这五人组聚集在一起,那么在警校的外出时间之中就一定会出现命案。 而警校培训的那半年时间完全证明了这个怪谈的正确性。 苺谷朝音可不想去赌这个玄学,一看到这五个人在除了警校之外的地方聚集在一起他就觉得大事不妙——上次是炸弹犯,谁知道这次会是什么? “我好像突然好了,”苺谷朝音一把抓住松田阵平的袖口,“要不我们走吧?还是录制比较重要呢。” 松田阵平皱起眉,目光扫过苺谷朝音有些苍白的脸色:“但你……” 他的半截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咖啡厅通往洗手间的地方就传出了一声尖叫。 “啊——!!!” 听到这声尖叫,苺谷朝音默默地收回了拽着松田阵平袖子的手:“没事了。” 在听到尖叫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覆水难收。 而出乎他的意料,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却不是他那五位同期之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原本靠在吧台边上看电子书的蓝色西服少年。 洗手间之中,穿着单薄衣服的女性趴在马桶边上,脸色泛青,嘴边还带着白色的泡沫,苺谷朝音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是典型的氰化物中毒的现象。 为了符合人设,苺谷朝音只看了一眼就捂着胸口退到了一边。 staff立刻掐掉了直播信号,十分担忧地蹲在苺谷朝音的身边:“弥良没事吧?” “抱歉,”苺谷朝音十分虚弱地说,“我只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有点被吓到了。” 警校五人组中至少有五分之三的人都觉得相当无语——你梅洛手上都不知道有几条人命了,看个尸体你就被吓到了?这装的未免也太拙劣了吧! 苺谷朝音十分自然,装作完全看不到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微妙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历练出来的好演技和厚脸皮,岂会因为两个同期的鄙视就自乱阵脚? 虽然他身上穿着警服,但他扮演的只是“体验警察生活的偶像弥良”,偶像弥良当然是没有见过这种凶杀案现场的,他要做的只是站在原地当个花瓶就好了。 ——苺谷朝音原本是是这么打算的。 直到让他更加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搜查一课其他的警官带着技术人员来到现场的时候,同时抵达的还有穿着一身茶色风衣的白马探。 还在读初中、相当青涩的少年从警车上沉稳地走了下来,风衣的衣摆在步履之间翩飞,滚出格外干净利落的弧度来。高挑的茶色身影在他面前停下,红棕色的虹膜之中倒映出他的脸来,金绿色晕染进那片泛红的温柔棕色之中。 白马探在苺谷朝音的跟前站定,对他伸出手来。 这是白马探第一次看到穿着警察制服、露出那种好看的脸来的苺谷朝音。亲眼所见要比那张毕业合影上描摹的一切更加令人惊心动魄。那身警服如同枷锁、也是救命的浮绳,令他置身黑暗,又从不沉溺其中。 毫无疑问,穿着警察制服的苺谷朝音比宝石还要夺目。 “初次见面,”他的声音放轻了,“我叫白马探,是个侦探。” 明明距离上一次见面没过去多久,但白马探却相比上一次长高了许多,五岁的年龄差并没有让两人的身高拉开太大的距离,混血的血统让白马探在身高上拥有极大的优势,只是初中生的时候就已经快比他现在要高了。 那张脸还带着一点稚气,却已经有了未来俊美的轮廓,从五官上他隐约能窥见一些从前的影子来。 苺谷朝音心中带着一点微妙的涩意,他压下心头满腔的话,对白马探露出一个十分客套的笑来。他伸出手和白马探轻轻虚握住,一触即分地很快分开,是个十分疏离的姿态。 “我知道,白马警视总监的公子,你在英国是很有名的天才侦探。”他回以客气的社交辞令。 “侦探?”这个词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最开始那个跑来查看受害者尸体的蓝衣少年缓缓转过头来,如同天空倒影般蓝色的眼瞳之中显出白马探修长的身形,“那可真是不巧,我叫工藤新一,也是侦探。” 苺谷朝音这回算是知道这咖啡厅为什么会倒这种发生命案的血霉了:五个警察两个侦探,这叠在在一起的debuff谁扛得住? 赶来查看的三个客人在见到受害者的尸体之后也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死者是你们认识的人么?”白马探先一步问。 被抢了话的伊达航和松田阵平只好闭嘴,等待着回答。 死者名叫竹田早苗,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导演;而另外的三位客人分别姓木户、平井和正木,这一行四人全都是女性,木户小姐是小有名气的少女漫画家,平井小姐是木户小姐的助手,而正木小姐是死者竹田早苗的御用脚本家。 工藤新一和白马探默默地听她们三人语无伦次地描述完全程,两个人同时说出了一样的话:“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三选一,就是排除法都能找到了。 自认为自己不用参与破案的苺谷朝音后退了两步,被敏锐的松田阵平抓住了小动作,拽住了他的手:“你要去哪?” 被那双靘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苺谷朝音只好叹了口气:“我对这种场面有点不太适应,抱歉,我想我可能需要透透风。” 松田阵平一边心说你不知道杀过多少人到底在装什么,一边缓缓松开了握住苺谷朝音手腕的手。 白马探不动声色地盯着松田阵平的手,看起来十分有像拍脏东西一样将之拍下去的欲望。 他微笑着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身为智商从小就异于常人、且观察力十分强悍的人,工藤新一十分敏锐地觉察到了白马探、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这三个人之间完全无法插入其中的氛围。 这什么修罗场? 第40章 松田阵平微妙地察觉到了一些敌意。 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也没想起来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白马探,他们甚至都没见过。 再联想到白马警视总监似乎也对他有点看不顺眼,难道这是父子一脉相承的基因么? 但松田阵平一向自认为是个大度的人,不打算和这才14岁的国中生侦探计较什么。他也露出十分公式化的礼貌笑容,对白马探伸出了手:“初次见面,我是爆处班的松田。” 白马探颔首,握住了松田阵平的手:“我知道你。” 他对松田阵平的握手就不像刚才对苺谷朝音那样一触即分了,两人的手在交握的同时几乎就开始较劲,毫不相让地加大了力度,手背上甚至浮现了清晰可见的凸起的青筋。 松田阵平咬着牙挤出笑容来:“想不到白马警视总监家的公子还听说过我的名字,这可真是荣幸。” 他的脾气委实一般,做不到对明显看自己不顺眼的人露出虚情假意来,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 “——如果松田警官能约束好自己,少出现在一些和警视厅不相干的新闻上的话。”白马探的语气十分温和,话语的内容却相当尖锐,“不然我担心普通人会以为警视厅的警察都是这样的。” 他的言下之意:管好你自己。 松田阵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听说白马少爷在英国读书,现在的任务应该是好好学习吧?太关注娱乐新闻恐怕会太多地耗费精力。” 他的潜台词:身为一个国中生,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工藤新一默默地后退了一步——他可不想被卷入到莫名其妙的修罗场之中。 他的眼神飘忽地瞟向了站在一边的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没注意看松田阵平和白马探之间十分明显争锋相对的氛围。睡眠不足和熬夜带来的疲惫上涌,胃部痉挛的感觉更加不适。 从他主役的那部特摄播出开始,他就进入了事业上升期——而通常来说,特摄都在边拍边播的,也就是说他在那持续的一年拍摄期之中完全是片场剧组和其他活动两边跑,经常刚录制完节目就得马上赶往下一个通告地点,同时还得连轴转地准备特摄舞台、各种见面会和放映会、线上通话和线下手渡都需要高强度地积极应对,这种强度下来他还得谨慎地做好自己的卧底本职,还得完成琴酒不讲道理地交下来的任务……只能说他至今还没有猝死已然是个奇迹。 只是看皱起的眉,工藤新一就察觉到了苺谷朝音的不适,他稍微想了一下刚进门时苺谷朝音和身后跟拍PD的行为,立刻就得出了结论——大概是低血糖或者胃痛吧? 在帮助别人这件事情上,工藤新一向来是不遗余力的。他转身走出了狭窄的短走廊,去吧台边上将那碟他还没动过的柠檬派端了回来,递给苺谷朝音。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穿着深蓝西服的少年侦探认真地说,“请用。” 柠檬派的香气自远而近地传来,苺谷朝音愣了一下才才接过了工藤新一递过来的白瓷盘。 虽然确实饿了,胃痛也有些难受,但是……这位工藤君的心是不是太大了?身为一个正常人,难道他应该在凶杀案现场表现地很有胃口吗? 他先是看了一眼摆盘相当漂亮的柠檬派,才抬起眼睛打量着工藤新一的脸,从记忆里隐约找出了这个人的存在:“谢谢……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你也是。” 他对少年侦探微微笑了一下。 藤峰有希子虽然已经息影多年,但偶尔还会参加一些活动,苺谷朝音在一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和很久才露面一次的藤峰有希子合作过。那为相当漂亮的女士是个很健谈的人,说起过自己有个十分聪明、想当侦探的孩子,名字叫做新一,再加上她的丈夫是有名的小说家工藤优作,推测出工藤新一的身份并不难。 “不客气,很多人都这么说。”工藤新一礼貌地回答。 他话音刚落下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似乎有两道十分炙热的视线盯住了自己。 工藤新一缓缓转头,跟松田阵平和白马探对上了视线。 苺谷朝音端着盘子,看了一眼两个人还握着的手:“你们二位要握手到什么时候?” 此言一出,白马探和松田阵平的手瞬间松开,两个人都表现地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从眼神之中透露出一种十分明显的嫌弃。 白马探从各种意义上都对松田阵平看不太顺眼。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的维系,但父亲常年不陪在身边,母亲有自己的事业,从他到能上幼稚园的年纪起,陪在身边的那个人就是苺谷朝音。 大他五岁的、好看的、温柔的哥哥。 苺谷朝音当然是个好哥哥。他从小起就展露出了异于常人的天赋和智力,在上小学的年纪就能自学高中乃至大学的课程,这份与众不同受到了老师的赏识和特别关注,但同龄的孩子显然并不喜欢身边存在着这么一个万里挑一的对照组,从来不乐意和他一起活动——那只会让自己被衬托地像一头蠢猪。 但白马探会在乎吗?他当然不会,苺谷朝音要比其他人强上一百倍。 如果对象是白马探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苺谷朝音也是普通的笨蛋中的一员,但他没觉得这有什么坏处,为了实现目标、也为了跟上白马探的脚步,他在每个方面都表现地相当努力。 由于和常人迥异的外貌,苺谷朝音也是被排斥的一员。 白马探到现在都对小时候的事情印象深刻,五年前的一切都在回忆之中被完好地保存下来,他甚至能准确地想起那天的天气和窗边花瓶中插着的一束白山茶。 那是个有着火烧云般绚烂晚霞的傍晚,伦敦雾气消散,深红色的光从层层叠叠的云层缝隙之中落下,从打开的窗户之中涌入室内。 白马探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晚霞的光落在雪白的书页上,将油墨印刷出来的英文字体也染上艳丽的绯红色。他单手撑着脸,一目十行地扫过书页上的文字,十分刻薄地给出了评价。 “现在这些出版社都没有任何鉴识水平么?这样水平的推理小说根本称不上是推理,说是幼儿读物或许更合适吧?只看开头的前十页就已经能猜到凶手和作案手法了,这位作者的水平实在是……” 小时候的白马探还没有完全长成后来无比绅士的性格,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头来看向坐在一边的苺谷朝音,希望能从哥哥那里得到一点回应。 可苺谷朝音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 深红色的霞光吻在他的脸颊上,黑色额发的发梢因晚风而浮动,那双有着初晨熹微的淡金色与春日湖水般薄绿的眼睛弯了起来,如同折取了一段春日。 白马探忽然就噤声了,心情瞬间沉了下来——因为苺谷朝音马上就要离开英国,回到日本。 “……一定要走吗?” 苺谷朝音站起了身体,半蹲在白马探的身前,握住了他的手。 “是的,”他没说什么煽情的话,也全然没有劝哄,十分认真地回答道,“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就想探想成为侦探那样,我也想成为一名警察。” 阻止不了,也没有理由去阻止,所以白马探没说希望苺谷朝音能留下的话。 他在短暂地沉默之后才开口。 “那么等你成为警察之后,我就做你的私人咨询侦探。” 深红色的光倾斜着偏移,从雪白的纸业上烙入那双比宝石还要瑰丽的眼瞳之中,夜色在这一刻骤然降临。 五年前时的回忆骤然出现又消去,白马探回过神来,只觉得一切都偏移了轨道——苺谷朝音确实如愿成为了警察没错,但是个卧底警察,根本不可能正大光明地穿着警服站在阳光和众人的注目之下,只能借着这样的借口穿上这身本该属于他的警服,甚至都已经相当辛苦,还有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牵扯不清。 白马探不是那种智商超高情商极低的家伙,一照面他就搞明白了:松田阵平对苺谷朝音的感情绝对不是喜欢。 那纯属是蓄意接近、别有目的,他会对松田阵平产生警惕的抵触情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卧底警察一旦暴露,绝不会有好的结局。 他突然丧失了和松田阵平多说些什么的欲望,偏头对苺谷朝音笑了笑:“没什么,我和松田警官比较投缘,所以多说了几句……不过现在还是案子比较重要。” 投缘这个词被他特地加上了重音,谁都能听出这其中呼之欲出的不满意味。 萩原研二慢慢移动到松田阵平的身边,压低了声线,只有嘴唇微微嗡动:“你哪里得罪他了?” 在场的谁看不出来白马探和松田阵平之间这微妙的氛围?萩原研二身为公认的社交王者,当然不会看不出来白马探表现出来的不满。 “我跟他连面都没见过好么?”松田阵平没好气地低声回答,“倒是不知道为什么,白马警视总监似乎也不太满意我?” “白马警视总监可是点名要你来上节目的呢,一般这种机会不都是大家抢着上么?在民众面前多刷脸对以后升职也帮助,这还叫看你不顺眼么?”萩原研二挑眉。 松田阵平一时有点语塞:“不是那种……总之,我直觉就是那么感觉的。” “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萩原研二猜测,“难道是你刚入学警校的时候说的要揍警视总监一顿的话被传出去?” “……我说要揍的警视总监不是现在的白马警视总监。” “你也没说你要揍的是哪个警视总监啊。” “……” 松田阵平哽住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老的还没揍,小的就跳出来了? 他倒是还想再继续琢磨一下,但突然起来的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死者竹田早苗的好友——脚本家正木小姐。 她哭的连气都喘不上来,上前一步抓住了木户小姐的衣领,声音相当尖锐刺耳:“是你杀了早苗吧?是你吧?你本来就对她不满了!” 漫画家木户小姐的助手平井气愤地挡在她的身前,隔开了崩溃的正木,“如果说凶手就在我们之中的话,那不是你最有嫌疑吗?早苗之前的那部剧用了其他脚本家的剧本而没有选择你,你一直怀恨在心吧?” “难道她就没有问题么?她这个原作之前还因为被改编了太多在和早苗吵架呢,早苗身为导演当然要考虑拍摄,会改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但木户她因此和早苗闹得很僵吧?”正木冷笑了一声,“还有你——你喜欢木户这件事大家都看得出来,其实你一直在嫉妒和木户交往的早苗吧?情杀?啊,是你们两个人合谋杀了早苗吧?” 这段对话的信息量十分巨大,让在场的所有警察和侦探都愣了一下。 一言蔽之,这是四个女人之间缠绵到死的爱情故事。 死者竹田早苗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导演,她正和有名的少女漫画家木户千纱在交往中,而漫画家木户将自己一部知名作品的改编拍摄权无偿给了导演竹田早苗;只是因为拍摄周期和剧集内容有限,竹田早苗将原作的内容进行了大幅度的删除和改编,以至于让木户这个亲妈十分不满。 而平井则是漫画家木户千纱的助手,一直暗恋她……甚至可以说是明恋,因此对情敌竹田早苗十分看不顺眼;至于最崩溃的那位正木小姐,之前她是竹田早苗的御用脚本家,只是偏偏这部知名的漫改没有让她来写脚本,反而选择了其他人,平井小姐认为竹田早苗对自己的能力相当不信任,两人之间爆发过相当严重的争吵。 三个嫌疑人,个个都有嫌疑。 “竹田早苗小姐的死因是氰化物中毒,这种毒素发作的很快,她只能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摄入了氰化物,”白马探说,“她点的甜品和咖啡是自己要的么?” 漫画家木户小姐的脸色十分苍白:“不……是我,因为她一直以来的习惯都是一杯热可可和可露丽,所以在等她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提前帮她点单了。” 她似乎是担心受到怀疑,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但是真的不是我做的,热可可和可露丽我也吃了,但是我完全没有问题!虽然我和早苗之间有一些争吵,但恋人在一起偶尔有摩擦也是正常的事情吧?再说了,我之前的作品也有被删改地不成样子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些事情而杀人!” 工藤新一这时候才抬起头来开口:“但对你来说,这部交给竹田导演拍摄的作品是不一样的吧?我刚刚稍微看了一点漫画。” 他举起电子书的屏幕,上面显示出来的正是单行本的封面。 “这部漫画的原型,就是你和竹田导演本人吧?” 木户小姐的脸色骤然变了。 她咬着嘴唇没说话,抹了梅子色口红的唇色在白炽灯下竟然显得有些苍白和憔悴。 “就因为是原型,所以她才生气的,但千纱绝对不会杀人的,”助手平井小姐出言,“今天会聚在这里,也是千纱想要好好商谈一下关于这部作品的事情。再说了,千纱和竹田正在同居中,如果想要杀人的话,也不会等到今天了吧?” 脚本家正木小姐反唇相讥:“按照你的意思,人不是她杀的,那就是你杀的喽?” “这么急着给千纱定罪,你是警察么你?”平井助手冷笑,“我看其实是你因为不满而杀人了吧。” 对话完全变成了毫无意义地推锅和争吵。 白马探和工藤新一对视一眼,两人十分默契地蹲在竹田早苗的身边查看。竹田早苗是典型的氰化物中毒死亡,死亡之前大概是奋力地挣扎过,脖子上有被她自己扼出来的红痕。 “她的嘴唇,是不是有些不对劲?”白马探突然说。 工藤新一倾身过去,看向白马探视线注视的地方——竹田早苗是化了妆的,除了因为可露丽而沾上的一点巧克力粉之外,唇上艳丽的红色却像是被蹭掉了一块一样,十分明显地淡了一层。 “她自己蹭掉的么?”工藤新一低声说,很快又自己进行了否定,“……不对,不太像。” “可露丽和热可可应该是没问题的,正木小姐和平井小姐都能证明木户小姐确实吃了竹田小姐的那一份食物跟饮料。” 既然食物和饮料都没有问题,那么竹田早苗是在哪里吃进去的氰化物?氰化物的毒性发作的很快,她不太可能是在来咖啡厅之前就吃了进去。 “木户小姐,你需要湿纸巾么?”苺谷朝音突然出声。 “诶、诶?”漫画家木户小姐有些没反应过来,“纸巾?为什么?” 在面对苺谷朝音的时候她显然高度紧张,手指纠结地绞在一起。虽然她不是粉丝,但突然见到这种一般只能在电视和海报上见到的超人气偶像、面对面地看到那张脸,当然会觉得无措。 苺谷朝音伸手,隔空指了一下她的手指指尖:“这里,沾到了口红哦。” 木户小姐一愣,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她是漫画家,常年握笔画画导致手指两侧有了一层薄薄的茧。做了浅蓝色的美甲,指甲上的猫眼闪粉在灯光下折射出格外闪耀的色彩,指尖和指甲的一侧确蹭上了一点十分明显的鲜艳的红色。 “啊,这个……”木户小姐局促地露出一个笑容来,收拢了手指,“大概是不小心蹭到口红了吧,谢谢。” 她伸出另一只手来,想接过苺谷朝音递来的纸巾。 ——但手腕被松田阵平握住了。 “抱歉,我能看一下你的手吗?”他盯着木户小姐说。 木户小姐脸上的笑容一僵,她试图收回手来,手腕上传来的钳制的力量确让她无法动弹。 她确实不太擅长伪装和演戏,脸上慌乱的神色十分明显。 事情到了这一步,凶手是谁似乎已经不用再猜测了。 “你的口红是梅子色,早苗小姐的口红是正红色,所以你的手蹭到的应该是早苗小姐的口红吧?”白马探凝视着木户小姐的眼睛。 工藤新一望向正木和平井助手:“你们还记得刚才木户小姐和早苗导演有什么互动吗?” 脚本家正木愣了愣,很快回忆起了刚才的情形:“刚才是……诶?好像,木户她是亲手喂给早苗吃的可露丽吧?” “抱歉,木户小姐,”白马探对她颔首,“可以麻烦你回警视厅去做个检测么?” 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已经无法再抵赖下去了。 木户小姐猛地甩手,甩开了松田阵平的桎梏。她脸上的神情慢慢平静了下来,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烟,点燃了一枝细长的女士香烟。 “那是我最看重的作品,我想要还原,她想要出名。”她淡淡地说,“我不能接受这种玷污,所以就这么做了。” 将氰化物藏在指甲的缝隙里,借由喂可露丽这个亲密的举动,亲手让曾经的爱人吃下致命的毒素。 已经走向错误道路的爱情,已经不值得存在了——不管是在作品还是生活当中,她都不能容忍纯白之中的任何污点。 烟雾飘过来的时候,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地抬手扇了扇,将白色的烟雾吹离。 “不好意思,室内禁烟。” 全场寂静,松田阵平心说你真的是个犯罪分子吗怎么比他这个警察还遵纪守法? 木户小姐愣了一下,随后失笑地将烟掐灭了。 她顺从地跟着搜查一课的警察走了出去,在staff的镜头注视下神态自若地扭头微笑:“我的新作完结单行本马上就要发售了,虽然到时候我大概已经入狱了,但是大家喜欢的话不要忘了支持哦。” 苺谷朝音满脸钦佩:“这种时候还不忘宣传,太敬业了。”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降谷零忍不住侧目——明明你这个代号成员当偶像也当的相当敬业吧。 通常来说,遇到案件时首先会由机动搜查队的警察进行前期调查,但这一次刚好就有警察在现场,机动搜查队的警察只来晃了一圈露了个面。 松田阵平心中一动,抓住了那个机动搜查队的警察。 他状似无意地开口:“你是机动搜查队的吧?挺巧的,我之前的同期好像也在机搜……他叫苺谷,你们见过么?” “苺谷?”机搜的小警官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松田阵平心头一跳。 第41章 松田阵平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露出了状似惊讶的表情来。 “真的吗?”他说,“苺谷现在不在机搜?” 他没有权限自己去调查苺谷朝音的档案,就算去向当年的其他同期打听,恐怕也很难问出个所以然。 毕竟……苺谷朝音在当时是货真价实的阴沉角色,和整个鬼冢班格格不入,毕业后也理所当然地没和任何人有联系,彼此之间大概会普通地认为对方在某个警察岗位上好好地任职吧?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身为警察厅公安的降谷零调查来的档案不会有错,松田阵平也不觉得他会在这种地方欺骗自己;那么有问题的要么是档案本身,要么就是苺谷朝音这个人。 机动搜查队平时大多数时间是在出外勤的。 从这个名字上就能看出来,每个机搜队的成员基本上都会有固定的巡逻区域,以便在发生案件的时候能够更快地赶到现场,虽然平时见面不多,但总归是要去办公室的,没可能彼此之间完全没见过。 那么,什么原因让身在机搜的苺谷从来没被人见过?存在感太低?警察的话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何况是自己的同事。 苺谷朝音,如今在哪里? “诶,我确实没有印象……”年轻的机搜队员被松田阵平这么一追问,自己也变得有些不确定了。 他伸手挠了挠头,四处张望了一眼,看见staff和跟拍PD的镜头一直是对着苺谷朝音、没有在他们周围晃荡的时候,才凑近了过去,低声开口。 “不过我是三队的,今年才刚来机搜,如果你的同期是别的队的话我可能确实不太清楚……”机搜警察将手掌竖起来,挡在唇边悄声说,“听说啊,最近几年有很多挂空职的现象,将职位挂在我们机搜里,人呢借调到别的岗位上,说不定你的同期就是这样的。” 年轻的机搜警官似乎对这种现象感到有些愤懑不平,摊了摊手。 “谁让我们机搜是公认的万金油呢。” “借调……原来还有这回事。”松田阵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委实说,在刚才那位机搜警官说根本不知道苺谷这个人存在的时候,松田阵平的脑子里下意识脑补了一场大戏。 首先已知,苺谷朝音就读了警校;再已知,偶像弥良和犯罪组织的梅洛是同一个人;而苺谷和梅洛又在容貌上有部分的相似,如果忽略到只有锯骨增高才能做到的将近十厘米的身高差的话,苺谷怎么就不能是梅洛呢? 再说了,警校一毕业就玩失踪这种设定跟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简直一模一样,再退一万步说,怎么就不能是苺谷到犯罪组织卧底之后成为偶像呢? ……好吧,这确实很荒谬。 松田阵平将这退了一万步才勉强能圆上的故事抛之脑后。 不管怎么样,他果然还是很在意苺谷的事情……之后再拜托降谷零帮他调查一下吧。 现在是直播中断的期间,松田阵平靠在车边,点燃了一支烟。 白色的烟雾朦胧地从他的唇边逸散出来,旋转着上升,逐渐在空气中消逝。透过若隐若现的雾气,松田阵平看见了被数个镜头围绕着的苺谷朝音。 少年偶像穿着那身格外合身和挺拔的深蓝色警服,金色的肩章和樱花勋章在午后的日光下璀璨耀眼,如同烈焰燃烧的金色眼瞳。他在镜头下露出完美的微笑和得体的姿态,连发丝的弧度都无可挑剔,没有任何人能否认作为偶像的弥良。 美好到不真实的地步了。 松田阵平在心里评价。 萩原研二一把揽住了松田阵平的肩膀,“小阵平要是想做偶像的话也不是不行,虽然只看脸要比我差一点啦,但是勉强也有做偶像的资本。” “……我才没有想当偶像。”松田阵平的嘴角抽了一下。 苺谷朝音大概是注意到了格外灼烧的目光,在镜头下轻轻偏了一下头。 黑发沿着倾斜的弧度垂落下去,显露出拥有着璀璨日光般色彩的金瞳和湖水荡过的浅青色,光斑将睫羽和发梢一起染成很淡的金,他迎着盛大的阳光,对投来视线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微微笑了一下。 笑容很淡,像是被日光照耀过后的湖水,涟漪在一圈一圈之后逐渐消散了。 萩原研二下意识捂住了胸口:“果然,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觉得果然很好看……能成为偶像确实是有资本的。” 萩原研二从来不避讳自己是个颜控的事实,用热情洋溢的语气赞叹了几句之后才发现幼驯染一直没有出声。 松田阵平不自觉地将手中的烟折成了两截,眉宇中凝聚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复杂到连萩原研二都读不懂。 他偏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松田阵平的眼睛:“怎么了?一直看着弥良,难不成是真的喜欢上了么?” 他在末尾开了个玩笑。 松田阵平一时间没能找出合适的回答来。他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没有,就是稍微……有点在意。” “有点在意就是爱情的萌芽。”萩原研二面无表情地说。 松田阵平毫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都说了不是那样,你怎么跟那帮动不动就喜欢炒绯闻的三流记者一样?” “这不是警视厅钦定你去出卖一下色相么。”萩原研二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都说你们俩是官方认证的cp了。” 他这话纯属调侃,当然不是认真的。 身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萩原研二相当了解松田阵平。虽然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说,松田阵平对弥良的关注度都有些太超过了,但至少那不是恋爱的感情。 按照他的猜测,大概是松田阵平至今还觉得弥良和那位在警校时的同期苺谷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吧?人总是会不自觉地追逐故人的影子。 “下次有这种好事我一定让给你。”松田阵平冷笑了一声,将萩原研二的胳膊从自己的肩上扒拉了下去。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负责录制节目的staff就小跑过来了。 “抱歉,松田警官,刚才因为案件的缘故中断了直播,公告我们已经发过了,之后的直播还会继续,按照原本预定的到下午三点结束,”staff朝他比划了一下,“可以麻烦松田警官继续配合么?” 松田阵平将烟头掐灭,点了点头。 “没问题。刚才那个案子……” staff了然地笑了一下:“搜查一课的其他警官会继续跟进的,松田警官不用担心。” 松田阵平点点头,再没继续说些什么。 再往苺谷朝音的方向走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已经不见了。 身为被牵连的无关人士,在罪犯已经明了的情况下,他们两人以有急事为借口突然离开也不会有人关心。 只是走到一半,降谷零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停下了脚步。 诸伏景光莫名紧张起来:“怎么了?有什么异常吗?” 降谷零摇摇头,摸着下巴陷入思考之中,“不,我只是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什么……” …… 北贵志家附近的天台上,赤井秀一已经架起狙击枪等了很久了。 现在是临近十一月的深秋,温度已经逐渐降了下去。虽然日光正好,但谁也挡不住在天台上吹的这股妖风,就是带着毛线帽也无法阻止秋风往他的袖口和衣领里灌。 赤井秀一趴在天台冰冷的水泥地面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狙击枪八倍镜的镜头中看到的一切——他原本在盯着的是北贵志的家,而那家发生命案的咖啡厅就在不远处。 按照计划,负责现场突入的波本和苏格兰本应该在及时联络、给他指示,而镜头之中的两人在他吹冷风的时候优哉游哉地喝着咖啡吃甜点,在命案发生之后又若无其事地混在一堆警察里,其中还有梅洛。 梅洛也就算了,可波本和苏格兰这俩家伙凭什么给他小牌大耍?真当他这个队友是不存在的空气么? 含酒精量为0的黑麦威士忌不愿再受这个鸟气。 他收齐狙击枪,走回了楼梯间之中,给朱蒂打了个电话。 “梅洛的事有眉目么?”赤井秀一问。 大家都是卧底,降谷零会去查梅洛,他赤井秀一当然也会了。 根据谷歌搜索出来的个人资料,作为偶像的弥良是国中才回到日本读书的,之前一直在英国生活,而在英国方面的资料履历则是一片空白。 在日本所有的经历几乎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百科上,赤井秀一稍微对了一下时间线之后就知道没什么造假的成分,那么能查的就只有英国的生活了。 比起日本,FBI当然查国外的情报更快一些。 但出乎意料,连FBI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朱蒂在电话的另一头显得有些犹豫和踌躇:“什么都没能查到,不存在有弥良这个人。异瞳的特征很少见,但英国有异瞳特征的人都查过一遍,没有发现相似的人。” “英国生活的经历也是造假么?”赤井秀一皱起了眉,声音压低了。 “只是暂时来说,没有查到别的信息。”朱蒂苦笑着叹气。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我知道了。但不要放弃,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查,我不认为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会没有任何痕迹。” 但凡是生活在这世界上的人当然是会留下痕迹的,只是他们侦查的方向就错的太过彻头彻尾。 他眼中成为梅洛的弥良是在国中三年级时回到日本、参加高中的升学考试的,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逻辑,那么弥良在英国时应当是念的是幼儿园、小学以及初中,顺着学校的方向调查的话,有着特殊样貌的人应该更有记忆点才对。 但这是个思维误区。 苺谷朝音回到日本时是14岁,通过白马宗一郎的运作,他直接在毕业的前夕转入高三,顺理成章地参加了大学的考试,15岁那年开始读大学一年级,也是那一年被琴酒看中、然后提前休学,进入警察学校。 至于弥良这个身份读的国中……那确实也读过,他以假身份重新去上学了。 两个身份之间有着数年的误差,况且苺谷朝音小时候是用黑发刘海遮住眼睛的,到来后来他连学校也不去了,跟着白马探的家教一起上课,就连格斗训练也是在白马家的别墅里,日常可以说是宅到极致,就连新搬来的邻居可能都不知道隔壁还住着苺谷朝音这号人。 朱蒂简短地回答了赤井秀一:“明白。” 她顿了顿,又开口,“你现在境况如何?” “那三个队友……算了,没什么。”赤井秀一欲言又止。 一个只会装瞎,一个有点嘴贱,剩下那个正常人在忙着当偶像,他们这个小组的前途一片惨淡。 他挂了电话,这回终于收到了降谷零发来的消息。 [目标未归,附近有黑泽组的人。] 很显然,黑泽组的人也知道这位研究出程序的北贵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再加上明白之前黑了组织的东西会招来报复,特地安排了人在附近保护。 但那些人大概都不怎么靠谱,全然不知道保护对象北贵志已经不在房子里了——谁能想到一个平时深居简出的宅男居然出门了呢? …… 米花町很大,节目组的拍摄地点也不只是圈定起来的一小块地方。 这一part的内容是在街上巡逻,为了避免不要波及到无辜路人,这一部分没有安排什么“事故”,苺谷朝音只需要穿着警服出来晃一圈,当好他的吉祥物,之后直播结束就可以收工回警察署,录制完科普部分直接下班。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今天状况不断,连节目组都预想不到。 当街抢劫,这无异于是在往东京警视厅的脸上抽耳光,但一想到这里是米花町,其实大众也不是不能原谅。 当“抢劫”的高声尖叫响起来的时候,松田阵平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在速度上显然要小胜些许,没多久就追了上去。 苺谷朝音一愣,想到自己身上穿着的这身警服,也追了上去。 身后的staff和跟拍PD心惊胆战。 staff心说我的天呢弥良要是勇斗劫匪出了什么事那我岂不是要被炎上?虽然现在直播的收视率肯定飙升了但我觉得还是我的名誉比较重要…… 跟拍PD心想我擦嘞你这个偶像怎么跑这么快,快赶得上边上的警察了,哥们考虑过我这个还得扛着摄像机的人吗?救命啊! 抢劫的劫匪今日流年不利,刚抢了从银行出来的女性手中的手提包,就被节目组拍下了这一幕,从此这张脸将成为经典咏流传中play的一环。 松田阵平好歹也是在那一届警校之中排名前几的人,很快就追了上去。 苺谷朝音在速度上更胜一筹。 为了快速离开,劫匪选择了相当曲折的小巷,在复杂的巷道之中灵活地穿行。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不熟悉这里的路,速度暂时减弱了下来。 劫匪先生心中大喜,正当他以为自己成功从警察的手下逃出生天的时候,撞上了穿着黑西装聚众抽烟的数位壮汉。 他中了大奖,遇上了黑泽会的人。 数位戴着墨镜的壮汉齐齐看过来时,劫匪先生胆战心惊地后退了几步。 但他也没能倒退出去——因为苺谷朝音来了。 为了找到这位歹徒,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是分两个方向走的。他速度太快,连跟拍的PD都甩了下去。 劫匪眼看前面是黑泽会壮汉,后面是瘦弱的小警察,如果非要他选一个人的话……他当然选苺谷朝音了。 首先这脸眼熟的很,其次这一看就弱不禁风,想必战斗力和五没有区别。 他这么想着,掏出刀来——刀还没挥出去就被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在了膝盖上,劫匪先生吃痛,瞬间往地上跪了下去。 借着无法反抗的这数秒,苺谷朝音劈手夺过了被劫匪握在手里的匕首,用手肘狠狠撞在劫匪的小腹上,夺过装满万元大钞的手提包之后狠狠地掼了一下那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后脑勺。 全程没超过三秒,这位劫匪就败在了看起来战斗力为五的偶像下。 只是黑泽会这五位显然不追星,顶多觉得苺谷朝音有点眼熟,看了看他的制服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劫匪,顿时露出一脸凶相:“怎么,条子来找茬?” 苺谷朝音扫了一眼他们西装内衬之中露出来的浮世绘的花纹,平静地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还有一分钟。” 他说的是跟拍PD跟上来的时间。 “你们是黑泽会的人?” 这句更加让他们确定了——眼前这个小警察显然是来找他们麻烦的。 现在大多数合法的极道组织实际上对于警察是相当尊敬的,但黑泽会有前任东京都都知事和现任的议员撑腰,自认是东京地头蛇,对于这个连警衔都只是最低级的警察显然没有多客气什么的必要。 “你们警察署也太贪心了吧?”领头的壮汉冷笑,“都说过了,我们的背景他动不了,下次再来找麻烦的话,我就——”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了苺谷朝音,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只看起来修长而纤细的手握住了手腕,锋锐的匕首横刀抵在他的脖颈上。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如同烈焰燃烧着淌过,抵在脖子上的刀锋稍微用力一点之后便轻而易举地割开了肌肤,鲜红的血渗了出来。 剩下的几位成员出离愤怒了:“靠?一个人还敢挑衅我们?太不把我们黑泽会放在眼里了吧!” 提在手中的沉重的手提包在这种时候十分适合充当武器。被匕首抵着脖子不敢轻举妄动的领头人在苺谷朝音砸下去之后就头晕眼花,而剩下那些成员显然也都是空有体格没有技术,在格斗这方面和苺谷朝音一比,简直就是花架子,想要解决他们甚至用不了一分钟。 等松田阵平和跟拍PD一起赶到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地的躺尸。 苺谷朝音穿着深蓝色的警服,抱着手提包,乖乖地站在边上。 跟拍PD傻眼了,头一次忘记自己不应该发出声音的职业素养,喃喃问道:“这……都是你干的?” 苺谷朝音牢记一个原则——没人问他不说,有人问他惊讶。 “啊?什么?”他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似乎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摇头,“不,不是我,我来的时候他们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或许是互殴吧?” “原来是这样……”跟拍PD得到了答案,放松地点了点头。 虽然经过之前的新闻,大家都知道了苺谷朝音的战斗力非同一般,但不管怎么说一对六也有点太过离谱。 松田阵平嘴角抽了一下,“你是说,你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这样了?” “是啊,不然难道是我干的么?那种事我才做不到呢。”苺谷朝音摆出了十分无辜的表情来,“只是恰好运气好吧,受害人被抢走的手提包也拿回来了。” 松田阵平凝视着苺谷朝音神情无辜的脸,心情难以言喻,“……嗯,你说的都对,可能真的是这样的吧。” ——谁信啊! 很快跟着节目组的警官就赶到了,将地上这几个人给通通拷走了。 赤井秀一仗着高度优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任务其中的一环是让黑泽会的人老实点,原本他们打算对前任都知事和议员出手警告一下的,但现在看来……似乎不用了。 降谷零看着手机直播画面中,一连串的黑泽会成员被戴上手铐、一个接一个地被押进了警车之中,而小画面之中是紧急现身表态的白马宗一郎。 白马宗一郎的态度十分严肃:“米花町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抢劫的恶劣事件,警视厅难辞其咎。为了各位市民的安全,警视厅承诺会在最近展开扫除不正规极道组织的计划,不允许这些社会闲散人员做出随意骚扰市民、为大家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的事情来。” 这锅直接被扣到了黑泽会的头上。 “这怎么不算完成任务呢。”诸伏景光感慨,“黑泽会看起来是要完蛋了。” “是啊……”降谷零嘴角抽搐了一下,“多亏了梅洛警官。” 直播镜头之中,穿着警服的微笑的少年偶像置身于璀璨的阳光之中,毫无阴霾。 * 凶杀案、抢劫案、又是遇到同期又是遇到竹马,苺谷朝音这一日警察署长的一天过的十分精彩。 但他还有个协助任务需要完成——即潜入北贵志的屋子,将这位计算机方面的天才给带回组织。 原本他们还需要稍微出力,解决掉北贵志屋子外面的那些黑泽会的成员。但下午直播的事情一出,黑泽会显然没空再去管一个北贵志了。 等到晚上,苺谷朝音就和威士忌三人组一起潜入了屋子里。 另外三人都是如出一辙的黑衣黑裤黑帽子,唯独苺谷朝音有些格格不入——他还穿着那身深蓝色的警服。 “……这合适吗?”降谷零说,“警察非法入室?” “没空换衣服,你将就一下。”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地说,“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接着四人的呼吸同时放轻了。 北贵志回家了。 穿着格子衬衫的青年垂头丧气地打开了门,他没开灯,在玄关蹬掉了鞋子之后便走进了室内。 走到客厅时,他才惊觉不对——客厅里显出四个人影来。 他的惊叫被苺谷朝音强行捂住嘴淹没在喉咙里,诸伏景光用枪口顶住了他的后腰,感受到冰凉的触感之后,北贵志丝毫不敢动弹。 他冷汗涔涔,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招惹来了什么人……难道是黑泽会的对家么?来找他报复来了? 降谷零好整以暇地将枪在手中转了一圈,“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加入我们,要么……” 他冷笑了一声。 北贵志虽然是黑泽会的一员,但他只是因为家人身处其中而被迫卷入,既然也没让他去杀人放火、又或者是突破日本政府的网络这种犯罪的事,他也就摆烂了。 但眼下这个组织可是绝对会让他去干一些非法犯罪的事情的! 北贵志挣扎了两秒,坚强地开口:“我绝对……” 后半句话他没能说出来。 层层叠叠的浓厚云层散开,月光从客厅的窗户之中涌入,室内充斥着如水般冰冷的辉光。一段月色落在苺谷朝音的脸侧,照亮了那张能让昏暗的室内熠熠生辉的脸,淡金与微绿在皎洁的光下闪动,如同宝石般耀眼。 北贵志看呆了,没能吐出来的后半句话就这么丝滑地转了个话音。 “……如果能答应我一个条件的话,我就加入你们。”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什么?” 他摆出诚恳的表情来,握着苺谷朝音的手深鞠躬,连背后抵着的枪口都顶了出去。 诸伏景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枪,又看了一眼深鞠躬的北贵志,随后若无其事般将枪收了起来。 北贵志的声音激动到颤抖:“可以骂我一句吗?拜托了,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你有病吧?”苺谷朝音下意识地说。 北贵志发出了一声听起来十分幸福的声音。 苺谷朝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降谷零幽幽地说:“你为什么要奖励他?” 第42章 北贵志是弥良的粉丝。 或者说——最开始的时候,他是《假面超人》这部系列特摄作的粉丝,平成年代的每一部特摄他都认认真真地追完了,从中学一直看到成年,家中收藏了无数假面超人系列的周边。 但他是个典型的剧抛粉,看完热度就消散了,对于皮套的爱明显大于演员本人。 北贵志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他一头栽进了弥良的坑里。 《假面超人米里亚》作为能成为平成时代假面超人系列作经典之一的作品,必然在剧情和拍摄上都有可圈可点之处,主役的弥良更是一炮而红,在播出的当年便拥有了十分可怕的热度。 剧里的弥良人设那叫一个好,美强惨三要素尤其齐全,导演似乎也知道弥良的脸好看,逮着机会就开始长镜头怼脸,再加上虐的人肝疼的剧情,北贵志头一次对演员本人的爱要大于皮套。 ——吻上演员本人的第一步就是去搜集其他的物料。 西野女士在这方面十分有经验,紧紧抓住了当时的热度,在《假面超人米里亚》播出期间,苺谷朝音在她的安排下拍摄了数本杂志、参与了综艺的录制、还拿下了品牌代言,在各大电视节目上刷够了脸,致使北贵志毫无抵抗力地垂直入坑,心甘情愿上供金钱。 通常来说,在线上能找到的物料都差不多被搜罗完之后,自然而然地就会想要去线下亲眼见一面。 北贵志也不例外。 只是苺谷朝音的粉丝群体之中女性占据几乎90%,剩下10%是有好感的男性特摄厨,会去追线下的男粉少之又少。 北贵志也不太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混在一群女孩子之中,有机会到现场的假面超人发布会和舞台问候都只是戴着口罩坐在后排。 他的爱很简单,哪怕不能近距离地面对面,只要想到和自推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也许在哪次一眼扫过来时能被看到,那就已经足够满足了。 北贵志确实是个宅男,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但凡出门那绝对跟苺谷朝音有关。 比如今天,一看家附近有弥良参与的一日警察署长的活动,他立马起了个大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戴着应援扇出了门。苺谷朝音在台上宣传演讲的时候,北贵志在台下撕心裂肺地打call。 至于为什么这么晚回家……因为北贵志还去附近粉丝应援的咖啡厅打卡了,还心满意足地领到了各种各样美丽的无料。 反正都是喝咖啡,喝哪家的不是喝? 只是很可惜,苺谷朝音上次举行的线下写真签售会是抽选的形式,北贵志没能抽中。 他倒不是没想过能不能通过一些非法的科学技术手段黑进抽票系统里做个弊什么的,但想想之后就放弃了——那样作弊的行为才是对自推的爱的玷污,缘分应当是上天注定的。 即使这一次见不到也没有关系,总有一天在正确的地点、恰到好处的时机,他能见到弥良的缘分自然会出现。 ——毫无疑问,那份被他坚信着的注定的缘分,在此刻降临了。 他喜欢的偶像就这么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张就算是死亡也绝对不会淡忘的脸被朦胧的月色照耀,比世界最名贵的宝石还要瑰丽的眼瞳中闪动着银色的光辉,很淡的金色和薄青如同融化,在眼底流淌。 那是无数次看过的脸,五官的每一根线条都被烙印在他的心里,绝对无法磨灭。 北贵志看见了那双无比美丽的眼睛中倒映出来的自己,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被注视都是一种对美的亵渎。 但这一刻真的切实地发生的时候,他心中下意识地升起一个想法——为了这个瞬间、这个能将他的人生和世界彻底改变的短暂的一秒,就算是立刻死去也没有关系。 ——可这种想法多少有点变态吧? 就连北贵志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妙,但一想到如果能被弥良亲口骂几句,他又觉得这种变态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苺谷朝音这一句真情实感之下脱口而出的“你有病吧”,着实给北贵志爽到了。 天哪,他推骂他了!还骂的这么动听,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世界上最婉转的夜莺在歌唱……可恶,他怎么没带录音设备呢?这样就可以把这句话录下来每天放在耳边听了! 北贵志的脸上流露出十分显而易见的幸福的神色,而苺谷朝音委实没遇到过这种粉丝——谁被骂了还能笑得出来? 北贵志就笑的出来,不仅笑的出来,还笑的十分幸福灿烂。 苺谷朝音僵着脸,看着自己被北贵志双手握住的手。 他的视线偏移,不可思议地望向降谷零:“我哪里奖励他了?” 降谷零的语气十分平静:“你骂他了。” 苺谷朝音语塞了。虽然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但也确实满足了北贵志的愿望,让这个抖M给爽到了。 “可以再多骂两句吗?”北贵志用咏叹调般的语气说。 他在心里幸福地想:竟然是盐对应,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苺谷朝音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北贵志的双手之中抽出来,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不行。” 北贵志毫不在意苺谷朝音这嫌弃意味十分明显的举动,对他来说这已经相当于是赚到了——线下手渡的握手时间可没他刚刚握手的时间长,四舍五入这是白来的1v1握手券,甚至是plus版。 赤井秀一没忍住:“这家伙一直是这种……”这种抖M? 后半截话他没问出来。 降谷零嘴角一抽:“这种事我真没调查出来啊。” 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从旁边的茶几里抽出一张纸巾来,仔仔细细地将自己被玷污的枪反复擦了一遍,“这家伙就是单纯的变态吧。” “谁说的?”北贵志叫屈,“我只会对弥良这样!” 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这是一帮非法入室的持枪犯罪分子,大声地为自己争辩起来。 苺谷朝音察觉到了些许不对:“……难道你是我的粉丝?” 他原本以为这就是个单纯的颜控变态,但直到这时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北贵志高傲地扬起了头颅,伸手开始解扣起来的格子衬衫外套的纽扣。 这动作看的苺谷朝音表情一变,下意识将枪掏了出来——在四对一且对面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宅男的情况下,他其实很少这么高度警惕,但变态实在不得不妨。 唰地一声,北贵志扯开了格子衬衫的外套,露出了里面穿着的应援衫。纯白色的T恤上印着弥良的名字,两边加了硕大的粉色爱心,最下面还印着“本名”“神推”的字样。 粉丝无疑。 “我从《假面超人米里亚》的时候就是你的粉丝了,两年来一直一直都在关注你,”北贵志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会一直为你应援的!” 苺谷朝音在沉默几秒之后换上了营业的笑容:“那……谢谢你的应援。” 在家里见到自推的激动终于稍微冷却了一点,北贵志压抑着狂跳的心脏,脸上泛起一片潮红。他捂着胸口,这时才注意到了苺谷朝音手中握着的枪。 他眨了眨眼睛,“喔……这是真枪?” “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吗?”赤井秀一说。 他脚边放着的是装着狙击枪的乐器包,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下颌看了过来。月光从窗户的缝隙之中涌入,将室内切割成黑暗与月光照耀的明显的两截。 赤井秀一被笼罩在昏暗的光线之中,散乱的黑色额发下,那双浅色的眼睛如同某种野兽,带着凛冽的寒意刺向了北贵志。 他悚然一惊,这时候才发觉——这里不是什么偶像线下手渡会的现场,而是犯罪现场。 忽略苺谷朝音的话,降谷零、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这三个人站在一起明显不像是什么好人,盯着他的目光就像是在审视着什么待宰的猪肉,而他很明显无力反抗。 但很奇怪,北贵志分明应该感觉到害怕的,但在看到苺谷朝音之后这种害怕的情绪瞬间便离他而远去了,他连一点恐惧都无法升起来。 ……虽然很明显,他推和这几个犯罪分子是一伙的,甚至手里还拿着枪。 北贵志想了想,看向苺谷朝音:“你们是一起的吗?那个组织的人?” 能开发出那种连组织都为之心动的程序,北贵志当然不会是什么愚蠢的人。 加上黑泽会前不久才依靠他的程序劫走了组织的货,他稍微想一想就知道眼前这几个人的身份了。 唯一没预料到的是,他推弥良竟然也是那个组织的人。 苺谷朝音一时间没能立刻回答北贵志的问题。 他迟钝地反应了两秒,才沉静地开口:“没错。” 他低垂下长而浓密的睫羽,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还没换下来的深蓝色的警服——这件警服完全贴合他的身材,是他从八岁那年就开始向往的深蓝色,雕刻成樱花样式的徽章贴在他的胸口上,他手上却握着枪,将枪口对准了无辜的、普通的市民。 这个人还是他的粉丝……会失望吧? 虽然成为偶像说到底只是被迫的、完全不是出自于他的本心,但出道两年以来,他获得每一份爱都来自于粉丝的真心,那是不需要任何回报的、仅仅只是因为喜欢他就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世界上最诚挚而热烈的喜欢。 他并不是缺爱的孩子,虽然没有亲生父母的关心,但他从白马家收获了更多的关心和爱意,可也正因如此,才会觉得真心难能可贵。 哪怕只是谎言,也不想辜负这成千上万份的真心,不想让粉丝感到失望。 但现在看来,表面上光鲜亮丽温柔善良的偶像实际上是犯罪组织的一员什么的……这种事曝光了绝对会引起大批的脱粉吧? 眼前这位北贵志也…… “好,我加入。”北贵志干脆利落地说。 苺谷朝音愣了:“?” “顺便问一下,贵社有什么福利么?比如加班费、工作时长、公休日怎么定之类的,包食宿吗?薪资待遇如何?”北贵志转头看向降谷零,“虽然工资低一点我也能接受啦但是如果太低的话就不够我买周边了,话说年终奖可以把钱换成签名照或者签名专辑之类的吗?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还想要to签……” 北贵志露出了忸怩的神情。 诸伏景光大为震撼:“……你不质疑一下么?就这么答应了?真的不再考虑了?” 他问出了赤井秀一和降谷零的心声。 北贵志十分认真地说,“有弥良在,我还需要考虑什么?现在能入职吗?” “你既然知道我们是那个组织的人,”降谷零皱眉质疑道,“就这么轻易地答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吧?” 他一面说话一面眯起了眼睛,露出相当危险的表情来。手中的枪被他抬起,用冰冷的枪口抵在了北贵志的喉咙上。 降谷零稍微用了一点力,枪口便微微陷入了皮肤之中,抵地北贵志连说话都有些艰难。 枪带来了武力上的威慑,北贵志微微颤抖,但表情十分坚定:“你不懂,只要是有弥良在的地方,不管哪里我都会去的。” 对于他这样的死忠粉来说,弥良说是对的那就是对的,弥良是完美的、不会有错误存在的人,如果有人说弥良错了,那一定是那个人有问题。 是的,没错,他就是三观跟着偶像走的人,他的人生态度和为人处世的原则就是弥良全肯定! 北贵志这话完完全全发自内心,振聋发聩,从表情到语气都无比坚定,降谷零从他的脸上完全找不到任何伪装和掩饰的痕迹来。 ——狂热偶像宅原来都这样吗? 降谷零大为震撼。 他现在终于懂了,原来这就是组织派梅洛出道成为偶像的真实目的——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一个计算机技术十分强悍的新成员,对方还十分上赶着,梅洛何尝不是组织最好使的招新广告? 组织的用心实在太险恶了! 诸伏景光板着脸说:“薪资要看你的水平,弹性工作制度,最好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包食宿,年终奖这种东西不存在,但是to签和签名照之类的没有问题。” “……我说,苏格兰你就这么替我答应了?”苺谷朝音欲言又止,“我还什么都没说吧?” 赤井秀一站起来,拍了拍苺谷朝音的肩,“为了组织,你牺牲一下色相又如何。” “怎么你不去?”苺谷朝音冷笑,“下次我建议一下,你们三个可以组成男团出道,说不定一夜爆红呢。” “我有正在交往的女性,”赤井秀一无所谓,“被爆出来的话马上就会有大批粉丝脱粉炎上吧,与其带上我不如让波本和苏格兰组成双人组合,营业一下我想能吸引到不少爱好特别的粉丝。” 诸伏景光默默地给手里的枪上了膛。 苺谷朝音和赤井秀一若无其事般揭过了刚才的对话,降谷零冷冷地扫了赤井秀一一眼,用枪口点了点北贵志的肩膀。 “你的程序呢?拷下来,我们要一起带走。” “哦……在房间里。”北贵志老老实实地说。 他十分不舍地又看了苺谷朝音一眼,这才转身推开了卧室的房间。 房间门推开、打开灯的瞬间在,威士忌小组同时虎躯一震。 这个卧室显得十分的拥挤,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但不是因为卧室本身占地小,正好相反,这间卧室十分宽敞,会如此拥堵只有一个原因——卧室里摆满了弥良的各种周边。 床的正对面是一个供奉偶像的神龛,上面摆放着苺谷朝音刚出道时的公式照,相当青涩的少年面对着他们露出羞涩而腼腆的笑容来,如同一束初晨的日光。 墙壁和天花板上全都贴着各种各样的海报,玻璃柜里放着的是扭蛋小人、各种亚克力立牌、小卡、拍立得以及徽章之类的周边,他还十分贴心地装上了金色应援色的灯条,柄图各异的周边在金色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床的两边则堆积着写真集、专辑和日历,北贵志这样的狂热粉每次买这些制品都是五十本起,在家里堆成了小山也完全舍不得处理掉。 放着电脑的桌上固定了白色的洞洞板,挂了一整排他自制的应援扇,有签名的拍立得就被放在最中间,这样他敲代码累了的时候就能看到正在对他微笑的弥良……然后立刻就能够满血复活,继续熬夜也不在话下。 这厨力委实很强,看到这一幕,降谷零终于不再怀疑北贵志刚才积极想要加入的态度了。 爱到这种程度,降谷零甚至觉得他就算当场让北贵志为了梅洛去死,这家伙说不定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果然,组织让梅洛出道成为偶像就是用心险恶啊。 北贵志怀着愉快的心情,掏出U盘来哼着歌——苺谷朝音新专辑里的主打曲——将研究出来的程序拷进了U盘里,在等待着数据传输的过程中,自认为已经变成同事的北贵志开始了碎碎念。 “我说,既然弥良是你们组织的人的话,那个事务所是不是也是组织的啊?”他顿时愤懑起来,“事务所能不能干点人事呢我请问?宣传部天天在干什么?办事能力这么低下,那些造谣的人也不管管,好歹发个律师函吧?能不能把不干事的人给开了,或者换个事务所呢?” “……” “……” “……” 威士忌小组同时陷入沉默,默默地看向了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第一次被问这种问题,幽幽地开口:“换不了,别想了。” 连他都是被迫出道的,怎么可能换个事务所呢? 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北贵志可惜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天底下所有的粉丝都是看事务所不顺眼的,这是通病。 北贵志很快调理好了失望的心情,在进度条走到100%之后拔出了U盘,抱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十分雀跃地看向他们:“我好了,我们走吧?” 这积极的劲头,实在看不是几分钟前他们还打算威逼利诱和绑架来着……哪有人质这么上赶着的? “……走吧。”降谷零的表情十分微妙。 等将北贵志连人带电脑塞进来接人的车里之后,赤井秀一站在路边的阴影里捏了捏眉心,觉得今天这个任务完全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他叹了口气:“我终于明白梅洛为什么是偶像了。” 这一刻,降谷零难得地感觉到了共鸣:“是啊。” “但是……”诸伏景光神情复杂,“确实很有用。” 是啊,他甚至怀疑,如果他们拒绝了北贵志,说不定这人还会哭着求他们让他入职,只为了离梅洛更近一点……偶像宅实在太恐怖了。 “算了,”赤井秀一面无表情,“反正任务完成了。” 至于怎么完成的……倒是不用深究。 他们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苺谷朝音——苺谷朝音冷着脸对视回来,“怎么?”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手机中收到了琴酒的讯息,只看了一眼他就没忍住抱怨:“搞什么,这么晚了还加班开会?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去拍摄啊。” 威士忌三人小组十分一致地忽略了这声抱怨,将重点放在了前半句话上。 “加班?”降谷零疑惑,“开会?” “琴酒发来的消息,有个临时决定的任务,让我们过去进行作战会议。”苺谷朝音将手机收进口袋里,“地址发给你了。” 他上前一步,拉开了白色马自达副驾驶的车门,十分自然地坐了进去。 就这么被默认为司机的降谷零嘴角抽了一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地址,也跟着上了车,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坐着的是另外一辆车。 一天的经历下来实在让苺谷朝音有些困倦——他原本是不会在这种场合睡着的,每次和组织的人打交道他都格外警惕,但这次不太一样……身边的人是他警校时的同期,大家都是卧底,遇见老熟人的安心感莫名上涌,他难得有了睡意。 在等红灯时,降谷零才发现苺谷朝音在他的车上陷入了浅眠之中。 苺谷朝音睡着时没什么坏习惯,睡相相当安静。霓虹灯与月光交织着从车前窗涌入,落在他的脸颊上,将睫羽、发梢与很淡的唇色都染成瑰丽的色彩。 山椿馥郁的香气在逼仄的车内酝酿下沉,涌入感官之中。 苺谷朝音穿着那身深蓝色的警服,这几乎让降谷零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现在还是当年在读警校的时候,他开着鬼冢警官的那辆马自达,身边载着穿着警察制服的同期,迎着日光疾驰在奔向罪犯的公路上。 但这当然只是错觉。 降谷零强压下心中产生的不合时宜的想法,在到达目的地时,马自达逐渐停稳了。他看了一眼还在浅眠之中的苺谷朝音,情绪万般复杂。 迟疑了几秒,降谷零倾身过去,伸手想要去按下安全带的红色按钮。 但在手还没触及到红色的安全带按钮时,他的手腕就猛然被攥住了。 那双瑰丽的异瞳之中一片清明,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脸来。 突如其来的力道致使降谷零猝不及防地身体前倾,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靠椅的椅背上——他和苺谷朝音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近到他能感受到少年温热的呼吸。 第43章 山椿的气息在车厢内狭窄而逼仄的空间之中升温,属于苺谷朝音的气息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降谷零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那双被粉丝们称之为宝石的眼睛——那些平时看来有些夸张、甚至于羞耻的文字在这一刻竟然毫无夸大的成分。 如同冬雪消弭后降临的初春,熹微的阳光落在澄澈的湖面上,被天空与枝蔓染成很淡的薄绿色,只是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就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干什么?”苺谷朝音低声问。 淡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少年人温热的呼吸落在降谷零的面颊上,带来轻微的、如同被猫轻轻挠了掌心一般的触感。 “只是解安全带而已,你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应激了?”降谷零平静地回答,视线往下瞟——座椅的一边就是红色的安全带按钮,而他的手此刻正被苺谷朝音紧紧地桎梏住。 苺谷朝音没立刻松手。 车内异常安静,嘈杂的人流和汽车的轰鸣声逐渐远去,安静地能听清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苺谷朝音认认真真地端详了降谷零的脸良久,在那张脸上找不出任何伪装和撒谎的痕迹,灰蓝色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他的眼睛。 降谷零当然没有撒谎,他确实只是单纯地打算帮忙解个安全带而已。诚然组织内不适合团结友爱、也根本不存在同事情之类的东西,但作为一个有长期目标的卧底,和资历更深的代号成员打好交道也无可厚非,这是生存的手段。 而这其中……或许,大概也有那么一点是因为既视感而带来的冲动吧? 四年前他也是这样,穿着警服开着车去追逐犯人,同期好友就坐在他的身边,那次还搞坏了鬼冢教官十分珍重的爱车……但现在穿警服的变成了梅洛,他们才是某种意义上的“犯罪分子”。 但在人群之中注视着苺谷朝音穿着警察制服站在台上,以警察署长的身份为警视厅进行宣传演讲的时候,他又会产生一种十分荒谬的想法——似乎梅洛本就应该如此。 可事实却截然相反。 苺谷朝音这才慢慢地松开了手指,“抱歉。” 这一声抱歉不带任何诚恳的成分,至少降谷零听不出来歉意。 “看你好像睡着了,”降谷零一边慢慢地说话,一边看着苺谷朝音的脸,“所以没有叫你。”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怀疑——刚才睡着时的样子,是不是梅洛的伪装呢?能拿到代号、走到这一步,梅洛不可能对他完全丧失警惕吧?就这么在他的身边睡着了也太…… “我睡眠很浅的,碎片化时间补觉已经习惯了。”苺谷朝音突兀地对他笑了一下,“再说,你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他在说话时睫毛也轻轻地眨动起来,浓密的睫羽被窗外的灯光染成了橙红,颤动时如同蝴蝶振翅,带来微不可闻的气息,山椿的味道在车内流淌。 苺谷朝音这话完全发自本心——知道一切的他当然知道降谷零这位同期的卧底警察不会对他干出什么事来,在车上直接杀人这种蠢事是万万不可能的,顶多是扭头把他交给警察……可那对他来说又无所谓,和回家没什么区别。 但在降谷零看来,这句话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苺谷朝音那句话说出口后,他的手指僵了一下,情绪骤然变得有些复杂:“……你这么信任我?” 苺谷朝音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现在是队友吧。” 不管是现在这个临时的行动小组、还是同为卧底警察的身份,他们都可以算是队友。 刚才那几句话都不像是撒谎,可要说出自本心……在娱乐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梅洛会是傻白甜吗?降谷零并不觉得梅洛会随便对一个只是一起执行了几次任务的队友发自内心地给出信任,难道是梅洛的演技太过高超,想要博取他的信任? 他还在思考着苺谷朝音这轻飘飘一句话的时候,车窗被人叩响了。 十分有规律的三声过后,降谷零和苺谷朝音同时偏过头看向窗外——诸伏景光背着贝斯包,面无表情地站在车外。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打扰二位了,”诸伏景光的目光在他们两人在之间来回扫去,“但不是还有正事要做么?” 降谷零立刻远离了苺谷朝音,连带着山椿的气息也在瞬间远去。他打开车门走下来,迎上的就是表情微妙的幼驯染和赤井秀一。 “我没做什么。”他立刻澄清。 诸伏景光点点头,“嗯,你不用解释,我知道。” “琴酒的墙角你也挖,”赤井秀一满脸钦佩,“波本,为了情报你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在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梅洛和弥良是同一个人的情况下,琴酒和超人气偶像弥良之间有暧昧的绯闻早已传遍整个组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没有人敢胆子大到在琴酒的面前问起这件事——毕竟和一般的八卦不一样,琴酒他是真的敢开枪的。 至于琴酒和梅洛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这在赤井秀一看来其实是无所谓的。 他从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的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据说梅洛是被琴酒看中才会进入组织的,就连获得代号的那一天也是琴酒在梅洛的身边,而在同时获得代号和长期任务之后,梅洛又一直只和琴酒保持联系,只有琴酒才能随时联络上梅洛;从一开始,琴酒和梅洛就是高度绑定的关系,到底有没有暧昧、走到了哪一步实际上已经并不重要了。 “都说了什么都没有了,你听不懂人话是么?”降谷零冷笑。 “地下三层,”苺谷朝音打开车门走了出来,“走吧。” 毫无意义的吵架在此刻停歇了,沉默的四人组走进了这座基地之中,在隐秘的电梯中按下F3的字样,电梯启动时带来了轻微的失重感。 “这么晚还要让我们过来,”诸伏景光有意无意地问,“是有什么大动作吗?” “我这边没收到什么消息,不过……”降谷零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我知道贝尔摩德回日本了。” “贝尔摩德?”赤井秀一抬起眼睛看过来,深绿的眼瞳中涌动着深意,“她不是常驻国外吗?这时候回来的话,也就意味着……” 苺谷朝音低声开口:“意味着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他进入组织已经有将近四年的时间,但在这期间从未见过贝尔摩德——他作为偶像的行程太密集也是原因之一,就连完成任务都是抽的转场的碎片时间,前脚刀了人后脚就得上舞台,哪有空去把组织那些代号成员挨个认脸? 但连贝尔摩德都被叫了回来,只能说明这次任务必然是BOSS重视的。 在抵达目的地后,电梯缓缓打开,深夜里的冒着白雾的冷意也席卷而过。 和普通人印象中以为的阴森沉闷的氛围不同,基地的地下常年都亮着灯光,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无比光辉灿烂。 在即将走进尽头的会议室时,苺谷朝音口袋中的手机响了一下。他停下脚步,摸出手机来看来一眼,是经纪人西野女士发来的消息。 [西野女士:你又去哪了?] [西野女士:明天有拍摄和采访,记得早点回去] [西野女士:今天的直播反响很好,说不定还有后续,和警视厅打好关系还是不错的] 苺谷朝音心说什么打好关系,东京警视厅警视总监是他叔叔,警视厅分明是他老家,还用得着打好关系么? 他将屏幕摁灭,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威士忌三人组先他一步进入了会议室中,只有苺谷朝音一个人落后了一步。 会议室内倒是十分符合犯罪分子这个主题了——没开灯,唯一有灯的只有投影仪屏幕的白光。 降谷零的目光从在场这些代号成员的脸上一扫而过,心中有了数。除了琴酒和伏特加,还有卡尔瓦多斯、基安蒂、科恩、贝尔摩德,以及一个显然也是代号成员但他并不认识的女性。 坐在最末端的女性前额有微卷的碎发,有着猫一般明亮的蓝色眼睛。 她看了一圈在场的人,疑惑地出声:“不是说梅洛也来了么?” 直到水无怜奈发出声音,降谷零才察觉到了一丝熟悉——得益于他时区混乱的作息,他经常在熬夜时能听到一些深夜时分的广播电台,而水无怜奈的声音就曾在他听到的电台之中出现过。 电台节目的女主持人么?降谷零在心中猜测。 基安蒂显然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大概是等待的时间太长,她十分不耐烦地用手敲了敲桌面,“还不来?什么意思?梅洛他耍大牌?” 诸伏景光心说你还真说对了,梅洛确实有那么一点耍大牌的资本,毕竟如今单论人气,梅洛已然是Top1的偶像,支持者数不胜数。如果梅洛愿意参加首相竞选,说不定还真能当上,这样组织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日本政界玩弄在掌心之中。 琴酒十分不悦地皱眉:“梅洛人呢?” 降谷零开口:“他……” 他还没说完,苺谷朝音便推门而入了。 昏暗的视线之中,他们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先一步看清了那身深蓝色的警察制服。穿着警服的少年一步一步走进室内,肩上的肩章和胸口的樱花徽章在幽蓝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警察为什么会出现在组织的基地? 室内在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接着便是惊骇和枪支上膛的声音。随后有几个人几乎同时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反应——掏出抢来,齐齐上膛,将枪口对准了苺谷朝音。 基安蒂不可置信地挤出了声音:“条子怎么会出现在这?!” “条子?”苺谷朝音愣住了,指了指自己,“我?” 搞什么?穿着条子的衣服还不知道自己是条子? 此话一出,连基安蒂都变得有些动摇了起来——在场所有人全都向苺谷朝音投去注目的目光,视线凝聚在他的身上。 因为时间没来得及换衣服,所以苺谷朝音还穿着白天的那身深蓝色的警察制服,胸口别着樱花徽章,金色的金属制徽章在投影仪幽蓝的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来。 毕竟这里可是犯罪分子的大本营,几乎所有人都对这身警服相当敏感。 在看到苺谷朝音穿着警服走进来的那一瞬间,水无怜奈控制不住地在心里想:日本警察都这么大胆吗?单枪匹马闯组织基地? 但在苺谷朝音走近,看清脸之后,她才生出另一种惊疑不定的想法来——这不是那个传闻中和琴酒正在恋爱中的偶像弥良么?难道琴酒和弥良的关系已经好到能光明正大地带彼此进基地参与任务了?还是说……梅洛就是弥良? 她身在电视台工作,当然不会不认识苺谷朝音的脸。 只是在此之前,哪怕是知道琴酒曾经被拍到过和弥良在一起的所谓暧昧画面,水无怜奈心里其实也没当一回事……无他,因为弥良实在太年轻了。 如果说是组织的外层人员还说得过去,如果是代号成员,那委实过于年轻。 “……梅洛?”水无怜奈不确定地问。 现场没有按时到来的代号成员只剩下梅洛了,总不可能有人同时拥有两个代号吧?况且她还注意到,在梅洛穿着警服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琴酒只在看到深蓝色的那一瞬间身体紧绷,在看清是谁后又放松了……很显然,他并不意外弥良的到来。 那么排除所有的可能之后,只剩下了真相——超人气偶像弥良,就是组织的刽子手梅洛。 水无怜奈越想越觉得心惊,按照弥良的年龄来进行推测,他拿到代号的那一年应当才16岁,还只是大多数孩子在读高中一年级的年纪。 获得代号的艰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为此付出了失去父亲的代价,而弥良能在那么小的年纪就拿到梅洛这个代号,可想而知到底做过多么恶劣极端的事情。 苺谷朝音点点头,回答了水无怜奈的问题:“没错。” “……梅洛为什么穿着条子的衣服?”科恩傻眼了。 基安蒂惊疑不定:“挑衅?” “梅洛是弥良?”卡尔瓦多斯喃喃自语。 苺谷朝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组织这帮狙击手真是没一个脑子清醒的,唯二正常的苏格兰和莱伊之中还有一个是卧底,组织狙击手的未来可真是一片惨淡。 他看了一眼会议桌上的空位,走到伏特加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做出一个大拇指朝后一点的手势。 伏特加秒懂——梅洛的意思是要坐在大哥的边上,大哥和梅洛的爱情果然情比金坚! 伏特加十分自觉地起身,给苺谷朝音让开了位置。 苺谷朝音心安理得地坐下,琴酒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扫过来,盯住了苺谷朝音身上那套警服:“为什么不换衣服?” “是今天一日警察署长的活动么?”水无怜奈和苺谷朝音对视,“但不管怎么说,穿着警服到这里来……不合适吧。” 她几乎轻慢地笑了一下。 “赶时间,我的行程表安排的很满的。”苺谷朝音双手交叠着撑在下颌,对他们微笑起来,“再说了,就当给你们做一点脱敏训练吧,说不定之后我还有机会穿这身衣服哦。” 按照西野女士给他发的信息来看,如果这期节目的收视率和讨论度足够高的话,说不定还会继续安排他配合一些警视厅相关的宣传工作。 只是这话如果从其他任何一个组织成员的口中说出来,在别人听来几乎等同于叛逃宣言,但从梅洛的嘴里说出来——反正没人会觉得他穿警服是为了背叛组织去当警察。 琴酒冷笑了一声,“警视厅挑人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 “明明警视厅的眼光挺好的,否则怎么能一眼挑中我?”苺谷朝音和琴酒呛声,“这身警服其实挺适合我的,要不然我大学毕业之后考个警察考试吧,偶像什么的就……” ——就算了。 琴酒用脚想也知道苺谷朝音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但他委实不想在这么多人的眼睛底下和梅洛争吵,指示着伏特加强行打断了苺谷朝音的话,“放资料。” “是,大哥。”伏特加立刻开始操控投影仪,播放任务的资料。 投影的墙壁上立刻出现了一张建筑的图——从外表看起来只是平平无奇的几栋白色大楼,只是似乎距离市中心有些偏远,坐落在工业区里,周围有很多生产线的厂子。 “莱弗制药,”降谷零看着资料上的文字念出了声音,“这是日美合作的药企?目标就是这个吗?” 制药企业、以及计算机行业,这是组织最关心的两个方面,很多重心都在向这两方面倾斜,那位负责药物研究的雪莉更是获得了极大的便利。 “没错,”贝尔摩德用染成红色的指甲卷起鬓边垂下的一缕白金色的发丝,“莱弗制药现在的负责人出身于白鸠制药,白鸠制药是组织的企业,那个人偷走了属于组织的东西——所以要拿回来。” 她简短地几句话便将整件事带了过去,苺谷朝音就坐在贝尔摩德对面,在没有易容面具的遮挡下,他能看清贝尔摩德脸上每一根线条轻微的颤动。 白鸠制药——这才是贝尔摩德话里的重点。 “拿回资料,”琴酒言简意赅,“毁掉莱弗制药。” 为了保险,这个制药公司当然还是从世界上消失比较好。 他比其他人知道的要更多一些。比如,他知道组织一直在研究某种神秘的药物,而那种药正是由雪莉的父母宫野博士研发的。更巧的是,宫野夫妇当时研究这种神秘药物的机构就是白鸠制药。 这是被BOSS视为重中之重的研究项目,而这次会大动干戈地召集他们执行夺回计划,想来也是不想让药物的秘密存在着任何被泄露出去的可能吧? “区区一个制药公司,需要我们这么多人么?”基安蒂撇了下嘴,“完全用不着吧。” 降谷零开口:“据我所知,这个日美合资的药企背后还有些大人物的影子……没错吧?” 琴酒微微扯动嘴角,笑容中带着森寒的意味:“是啊,那天会有一位大人物到访,然后不慎死于意外的爆炸事故。” 这就说得通了——拿到资料、毁灭莱弗制药、狙杀和组织对立面的某个政界人物,这三个任务是需要同时完成的,因此才需要召集数位代号成员。 “基安蒂、科恩,你们三个负责扫尾。”琴酒冷淡地开始安排,“莱伊负责这个点位的狙击,苏格兰和卡尔瓦多斯守好西面。” 说这句话的时候,琴酒的目光扫过在场数人,最后停留在了赤井秀一的脸上。 赤井秀一冷静地开口:“我没问题。” 只是他心中微微一动,产生了一点质疑——为什么偏偏让他这个狙击手落单、且把他安排在一个微妙的位置……莱弗制药临海,他负责的那一面就是临海,如果有人想逃跑基本不会那里跑吧?那里没有退路,对别人来说是这样,对他来说当然也同样。 苺谷朝音看了一眼赤井秀一,又收回了目光。 他心知肚明——会特地将赤井秀一安排落单,说明事情正在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发展。 那个内鬼成功将抓捕莱伊的计划透露给了琴酒,而琴酒显然是打算拿莱伊当诱饵,反咬公安警察一口。但事实上莱伊只是找出内鬼的幌子,虽然这个时机来的太快也太过突然,但事情顺利的话……那个内鬼在两天后,就不会再出现在警视厅公安部了。 对不起了莱伊,苺谷朝音在心中毫无愧疚感地道歉,不能对不起同期,只好对不起你了。 “那么我就带着梅洛和波本一起潜伏进去好了。”贝尔摩德单手撑着下颌,对苺谷朝音微微笑了起来。 苺谷朝音看着那张冲他微笑的脸,心中陡然升起警惕的情绪来。 那张脸他在英国时期就见过不少次,那是属于年轻时的莎朗、现在的克里斯的脸,明艳的女演员走过长长的红毯,在闪光灯下露出完美的一幕。 但他没想到,克里斯温亚德就是贝尔摩德——搞什么,原来安排代号成员出道是组织的传统艺能吗?他一个、贝尔摩德一个、还有一个现在是电台女主播的基尔,娱乐圈方方面面都开花。 这么一想,似乎当初让他出道这件事也不是特别无厘头了,至少前面不还有贝尔摩德这个前辈么?如果他能和贝尔摩德去给组织拍一个招聘宣传片的话,想必求职者会数不胜数吧? 果然组织就喜欢用这种手段,卑鄙无耻! 第44章 表面上是作战会议,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多说的内容,琴酒的安排大多数只是“通知”,叫来这里开个短会也以免让废物和蠢货搞不清楚目标对象。 等将任务的细节交代完,琴酒才开口问起了上一个任务:“那件事处理的如何了?” “你说北贵志么?”降谷零十分自然地接话,“他的话不用担心,已经搞定了。” 赤井秀一加上了一句:“黑泽会已经被列为警视厅的重点打击对象了,这一切都要感谢伟大的梅洛警官。” 伟大的梅洛警官——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琴酒颔首,直接忽略了黑泽会,将重点放在了北贵志的身上——北贵志和他所研究出来的系统是BOSS点名要带回来的,黑泽会那些臭鱼烂虾也不过是个幌子,这个人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那位目标嘛,他……”诸伏景光一时间欲言又止。 琴酒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踌躇,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碧绿色中透出点危险地寒意:“他不配合?” “不配合也没有关系,有的是方法让他配合,”伏特加冷笑着开口,“他总有亲人、朋友之类的在吧,那时……” 降谷零不得不开口打断了他:“不,他非常配合,态度十分积极主动,恨不得当场就入伙。” 赤井秀一幽幽地说:“比起威胁他的家人,你用枪顶在梅洛的脑门上或许更好使。” 伏特加:“?” 伏特加悟了:“他是梅洛的粉丝?” 琴酒皱起了眉:“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以琴酒这种多疑的性格,理所当然的会觉得北贵志的言行举止格外可疑。 如果说是因为有亲人被组织控制了人身安全而不得不办事的话还说得过去,仅仅只是为了一个根本不了解真实一面的偶像,怎么可能有人愿意主动加入这种犯罪组织? 北贵志现在不在这里,他在离这里不远处的另一个基地里,开车过去大概需要半个小时。 在他们起身行动时,贝尔摩德也跟了上来,高跟鞋细长的鞋跟踩在室内水泥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脆,撞出有规律的回音来。 琴酒停下脚步,不悦地盯着她:“你来干什么?” “我对那个研究了面容捕捉自动分析系统的天才很感兴趣,那位先生也是。”贝尔摩德十分自然地对琴酒露出一个微笑来,“我提前来验货,有什么不可以么?” 琴酒没作声。 他盯着贝尔摩德良久,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卡尔瓦多斯看着苺谷朝音和贝尔摩德从自己走过——分明这时候没有穿着格外华丽的晚礼服、也不是在走红毯,即使是在昏暗的室内,似乎也有一束光下意识在追逐他们……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才更像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基安蒂在卡尔瓦多斯背后嘀咕了一句:“条子终于走了,看着那身衣服我好几次差点把枪拿出来对准他。” …… 北贵志是苺谷朝音的唯粉。 那种非常极致的单推人——他不拒同担,甚至偶尔会在线下时给同担分享无料小礼物,但他拒cp。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弥良现在的偶像事业发展更重要,什么绯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都应该滚开! 一言蔽之,他还是个事业粉。 在同时兼具两种属性的情况下,把苺谷朝音所有的单人物料都盘到快要包浆、能够逐帧分析之后,北贵志在见到琴酒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本来他已经安安心心地在基地里准备安家了,甚至已经规划好了以后改怎么装扮这个痛房,哪里应该贴海报、哪里应该摆小卡、哪里应该放徽章……全都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一想到今后可以和他推一起合作,他幸福地整个人都快要灵魂升天。 但这份幸福在看到琴酒的瞬间戛然而止。 最近走进来的是苺谷朝音,看到自推时,北贵志的心脏砰砰狂跳,但在看到前后脚走进来的琴酒的时候,他顿时把笑脸垮了下去,原本激动的心跳也立刻冷却了。 他得了一种一看到自推和cp同框就会窒息的病。 “绯闻里的银长直?”他面无表情地问。 琴酒迎面欣赏了北贵志的超绝变脸,更是不耐烦:“你就是北贵志?” 他握着伯莱塔,将枪口抵在北贵志的眉心。 宅男的体力全都用来敲键盘和打call了,哪里比得上琴酒这个TopKiller?北贵志被枪口顶在眉心,不得不因为力道而身体后仰。 他十分倔强:“我是,你们不就是想要我研究的系统么?杀了我,这个系统你们以后也没法用!” “你很积极,”琴酒言简意赅,“为什么?” 北贵志被迫抬起头来,和琴酒对视——在银色的额发遮挡下,他看见了那双犹如捕食者般的绿瞳。 他很难形容那是什么颜色,更像是某种蛇类身上浓绿的鳞片,在游走过冰川时释放出令人为之颤抖的寒意,毛骨悚然的感觉从他的尾椎骨一路攀升。 北贵志的手颤抖了几下。 “因为弥良,”他重复地说,“因为我喜欢弥良。” 他没什么亲人,最近的关系也就是远方族叔,也就是将他带进黑泽会的人。 宅、男性,这两个特征叠加在一起,毫无疑问是校园时代会遭到校园霸凌的那种类型。虽然早都已经成年了却还在看子供向的特摄片……这种话说出去一定会被笑话,但北贵志觉得那是对自己童年时光的一种救赎。 弥良是不一样的。 即使现在他知道了偶像的真实身份是犯罪组织的一员,这个想法也没有改变——或许别的东西会骗人,但至少在面对粉丝、站上舞台的那一刻,心中因此而产生的悸动不是虚假的。 认认真真对粉丝说的每一个字也都不是虚假的。他想要的只是那份偶像对于粉丝的真心而已,这要这份感情真实存在,那么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关系。 即使被枪顶在了头顶也没有丝毫动摇,如果是打算用其他方法进入组织卧底的话倒也用不着这种曲折的方式,再加上生平履历早已调查过没有问题…… 琴酒将枪口挪开,居高临下地开口:“你最好是。” 他后退了一步,用枪口指着被北贵志放在桌面上的电脑:“两天内,我需要看到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可以,但我有个条件。”北贵志咳嗽了几声,十分勇敢地对琴酒伸出了一根手指。 琴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所有在场的人即使不看表情也能读得懂空气——你小子还有资格提条件? “你不能和弥良同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北贵志捂着胸口,“否则我就会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容我提醒,你捂的不是喉咙是胸口。” 北贵志脸上不带一丝尴尬,把手从胸口挪到了喉咙上。 伏特加大为不解:“为什么?” 北贵志的脸上带着赴死般英勇的坚定:“因为——我是单推!” 降谷零脸上一片空白,心说你看到琴酒都这样了,看到松田岂不是要当场厥过去? 贝尔摩德忍不住笑出了声,带着一点沙哑的声线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明晰。她抬手撩了一下白金色的长卷发,弯起红唇看向苺谷朝音。 “看来让你出道的目的已经差不多达到了。” 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地朝她颔首,“啊。” 是啊,组织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操控政界、玩弄商界,再利用他们这些公众人物的影响力来扭转舆论,长达半个世纪的经营,BOSS到底想要些什么? 琴酒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在很不爽的啧了一声之后,他大概也忍受不了这被偶像宅过分污染的空气,立刻退出了房间。 伏特加显然很担心琴酒生气,战战兢兢地安慰:“大哥别气,你知道的,俗话说毒唯只对真嫂子破防……”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琴酒飞来了一个眼刀,一副再说下去就把伯莱塔塞到你嘴里的表情,伏特加才十分识趣地闭了嘴。 苺谷朝音是最后一个走出去的。 他刚将手握在门把手上,北贵志的声音便从身后飘来了。 “……我有一个问题。” 苺谷朝音停下了脚步,心跳骤然加快、又被他强行变得平静下来。他暗自里缓缓舒出一口气,这才能转身直面北贵志。 “在舞台上说的那些话,粉丝很重要、感谢粉丝应援什么的,”北贵志平静地问,“是说谎么?” “……” 苺谷朝音沉默了。 说他是努力也好、敬业也罢,哪怕是满脑门问号地被组织签进事务所、被迫出道,他也没想过要敷衍地对待偶像这份职业。 如果是警察能给大家带来的是安全感的话,那么偶像能带来的大概就是精神上的满足和慰藉吧?至少他从来没有轻视过粉丝的心意,也从来没有预料过能被这么多的爱包围。 时至今日,以“偶像弥良”这个身份对粉丝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出自苺谷朝音的真心。 “不是谎言。” 他轻声说。 声音放的很轻,像是气音,如同天空中漂浮落下的泡沫,稍微触碰便会在瞬间消散破灭,只能抓住一点残留的水渍。 但这就够了,哪怕只是这一点痕迹也够了,对北贵志来说完全足够。 “我明白了。”穿着格子衬衫的青年对他深深鞠躬下去,“不论如何,未来我会一直为你应援的。” 苺谷朝音勉强笑了一下:“……嗯,我知道,谢谢。” 偶像弥良和杀手梅洛这两个身份同时在他身上出现,又恰好面对的是一个真正喜欢他的粉丝……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个身份可能会带来这样的后果,但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自责和愧疚。 在情感割裂的瞬间,他甚至没能察觉到北贵志口中微妙的话——“为你”。 苺谷朝音从幽深的房间之中出来,穿过曲折的走廊之后就到了出口。 “要一起喝一杯么?” 等在门边的贝尔摩德微笑着对苺谷朝音发出了邀请。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相当风情万种的美人抬手撩起白金色的长卷发,深红色的唇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苺谷朝音下意识拒绝了:“不了,我还没到能喝酒的年龄。” 贝尔摩德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她委实没想到梅洛的重点在于年龄,哪家犯罪分子私底下不是烟酒都来的?难道穿上警察的皮就真的把自己当警察了么? “说不定之后我们还有机会合作,”风情万种的美人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将胳膊搭在苺谷朝音的肩上,“不要那么急着拒绝嘛。” 苺谷朝音坐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有视线略微偏移,透过金属的反光看到了鲜艳的红色和绿色——那是贝尔摩德的口红和瞳色。 馥郁的香气浓烈地席卷而来,贝尔摩德就附在他的耳边说话,但苺谷朝音只觉得一片凉意,像是蛇在吐信。 贝尔摩德对于BOSS来说是特殊的存在,她在组织里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这是公认的。 琴酒嘴里的贝尔摩德是个撒谎不打草稿、喜欢当谜语人、行为做事难以捉摸的麻烦的女人,但也仅限于言谈举止上的恶劣了,这足够证明贝尔摩德特殊的地位。 “如果不喝酒的话,”苺谷朝音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微笑着回答,“我没问题。” 既然贝尔摩德主动要来接近他,那的确没什么好拒绝的。 苺谷朝音站起身,和贝尔摩德一起走了出去。 “现在这个点,咖啡厅应该已经打烊了。”贝尔摩德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去酒吧?会给你点一杯饮料的。” 贝尔摩德穿着黑色的长裙,外面是黑色的风衣,脚下细长的红底高跟鞋,一看就知道大概是从哪个宴会现场赶过来的。 “你确定要穿这一身么?”苺谷朝音打量着她鱼尾裙的裙摆,“太惹眼了吧。” “难道你这一身很不起眼么?”贝尔摩德用“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目光看向苺谷朝音——他的警服还穿在身上,如果穿成这样进酒吧,大概会被误认为是来扫黄打非的吧? “活动已经结束了吧,再穿这身衣服也没什么必要哦?”贝尔摩德靠在车边,点燃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朦胧的白雾从深红的唇中弥漫出来,沿着湿冷的空气盘旋着网上飘。 苺谷朝音低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解开制服上的纽扣,将最惹眼的警服外套脱了下来,工工整整地叠好后挂在臂弯之间。 “走吧。” 因为穿着并不适合骑摩托,所有贝尔摩德是开车来的,但她显然高估了苺谷朝音的绅士态度,他十分自觉地坐在了后座,好像贝尔摩德才是那个司机。 贝尔摩德被气笑了,一脚踩下了油门。 黑色的车疾驰而出,驶入了车流之中。 东京是一座即使深夜也不会停歇的城市,驶入繁华的商业街之后,街道两边悬挂的霓虹灯和橱窗里暖色的灯便交织着涌了进来。苺谷朝音坐在后座,隔着深色的车窗看窗外经过的人。 “特地把我叫出来,”苺谷朝音开口,“是有什么事吗?” 贝尔摩德在红灯下将车停稳,抬起眼睛看向悬挂在车内的后视镜——苺谷朝音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透过镜面交接,酝酿出一股冷意。 她毫无征兆地笑了一下。 “没什么大事,只是稍微为之后铺垫一下。”贝尔摩德用轻松的语调说,“你只需要配合我就够了。” 贝尔摩德没有伪装,现在完全就是她原本最真实的样子。虽然她是主要活跃在好莱坞的影星、鲜少在日本活动,但在这人数众多的繁华商业区中必然会有能认出她来的人。 更别说她还带着一个活的会动的苺谷朝音了。 克里斯·温亚德加上弥良的组合,无论出现在哪里都绝对会是人群的焦点。 苺谷朝音一愣,立刻明白了贝尔摩德的意思——她这就是要故意露面给别人看的。 黑色的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后停下,贝尔摩德踩着高跟将后座的车门拉开:“走吧。” 苺谷朝音面带营业笑容,跟在她身边用气音问:“你在玩哪出?” 贝尔摩德嘴唇嗡动:“既然之后要一起露面,还是趁早放出消息,况且说不定我们后面真的会有合作呢。” 苺谷朝音皱眉:“合作?你说哪方面的?任务还是演艺圈?” “当然是可以都有。” 贝尔摩德微笑着说。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厢里,在透明的电梯厢达到顶点之后才停下。 这是一家露天酒吧,来的人并不多,只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了零零散散的两个人。 贝尔摩德要了一杯苦艾酒和乌龙茶,将用啤酒杯装着的乌龙茶递给了苺谷朝音,里面甚至还放了个硕大的冰球,稍微晃动一下杯子,就能听到冰球和杯壁碰撞带来的清脆的声响。 “带我到这里,你的目的应该达到了吧。”苺谷朝音摇晃了两下杯子,抿下一口带有苦涩意味的乌龙茶,“现在估计已经有狗仔闻着味儿往这边来了。” “他们的鼻子总是比谁都灵。” “这就是学易容术的原因?”苺谷朝音侧过脸来,饶有兴趣地发问。 贝尔摩德理所当然地摊了一下手,“像我们这样的身份,易容术才是必修课。不过教导我易容术的那位黑羽老师现在不知道在世界尽头的哪个角落里呢。” 苺谷朝音心中微微一动,“你是说……三年多之前因为意外死亡的那位大魔术师黑羽盗一?” 贝尔摩德这次没有直接回答,只对他扬起红唇,露出一个笑来。 黑羽这个姓氏倒是很耳熟,如果苺谷朝音没记错的话,江古田国中部就有个自诩魔术师的男生姓氏黑羽,似乎就是那位黑羽盗一的儿子。 ……但这么小的年纪,算了算跟探差不多大,应该根本不会什么易容术吧?苺谷朝音琢磨了一下,放弃了。 贝尔摩德靠在栏杆边,望着楼下拥挤的车流。 “你说,现在有多少人在拍我们?” 苺谷朝音不用回头就能精准地回答这个问题:“从进店开始就有客人在用手机偷拍了,十一点钟方向对面的酒店客房里有人在拿摄像机,四点钟方向下面的树上有人挂在那里,还有五点钟方向的楼上有人在从背后拍。” 他一边说话,一边感觉到情绪逐渐冷却了下来。 之前因为北贵志而升起的莫名的心情平息了些许——组织想利用他这个偶像来操控舆论,那么他当然也不能辜负组织这些年来对他偶像事业的大力支持。 这可以是组织的武器,也可以成为他刺向组织的利刃。 “拍摄任务完成,”苺谷朝音将乌龙茶放在了桌面上,“我先走了。” 贝尔摩德回过头,苺谷朝音的身影在毛玻璃后一闪而逝,她只能看到一抹深蓝。 * 苺谷朝音在保姆车上补觉时,是被半路窜上车的经纪人西野女士晃醒的。 “你在干什么?”西野女士相当惊恐地揪着苺谷朝音的衣领,“你什么时候认识克里斯的?为什么和她在一起?怎么还喝酒了?你知不知道你还没满20岁!完了完了,之前的商务会不会掉啊……” 这辆车的最终目的地是日卖电视台。 为了吸引粉丝,西野女士为苺谷朝音谈下了一档电台节目,会在每周五的晚上八点准时进播出,第一期则是生放送。而现在他们就是要提前去日卖电视台的电台演播厅里,提前对完流程和台本。 只是西野女士没想到,一日警察署长的热度还没过去,苺谷朝音又给她来了个大的。 “我昨晚不是跟你说过么?”苺谷朝音闭着眼睛模糊地说。 西野女士更愤怒了:“你只说了你跟一个朋友在一起,没说是跟这么大牌的女明星!” 她点开手机页面,将屏幕怼到了苺谷朝音的眼前。 [人气偶像弥良和国际影星克里斯相谈甚欢,将进军好莱坞] [未到饮酒年龄的偶像竟然当众饮酒?是否太不把法律放在眼里] [惊,原来他们竟是这样的关系……] 苺谷朝音早已预料到会有人爆出照片,外加路人偶遇照流出,所以完全没在乎——直到他此时匆匆扫了一眼,脸色才完全黑了下来。 “搞什么?”他十分难以置信,“我跟别的男人被拍就是绯闻,跟她被拍就是工作?” 还有——他才没有喝酒,那明明是乌龙茶!!! 第45章 西野女士比他更加难以置信。 “你该关注的重点是这个吗?” “那不然呢?”苺谷朝音接过西野女士的手机,点进词条翻看起来。 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拍到他和贝尔摩德在一起的照片的人不少,除了各路狗仔角度刁钻的高清图片之外还有路人的高糊手机录像。 他点开了热度最高的推文。 这是一则视频——看得出来拍摄者离他和贝尔摩德并不远。 高挑修长的少年要比穿着黑裙的金发美人稍微高出一截,只看背影或许十分相配,但从两人之间的互动和彼此之间间隔的社交距离来看——大写的不熟。 评论和转发也都是这么说的。 [很想说一句好配但是嗑不到啊] [拉郎的话只看脸真的很完美,但是他们俩看起来根本不熟] [纯纯同事情] [还是昨天被警视厅官方认证的M警官比较好嗑] [官宣同框,这和结婚有什么区别] [双坑狂喜,但是说真的弥良和克里斯之间完全没有cp感啊,他俩搁那一站像姐弟] [只能说cp感是一种玄学] 他和贝尔摩德在一起时特地注意了不要有多余的肢体接触,连说话时的距离也保持在正常的社交距离之内,这么明显的表现显然不会让人误会,连文春都懒得拍这种无聊的料。 比起根本激不起半点水花、顶多能算个拉郎的cp,争论他到底有没有喝酒的显然更为激烈。 [不可能喝酒的吧,弥良没满20岁哎] [才刚参加了一日警察署长的活动,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自己违反规则] [但这是酒吧诶?虽然是露天的但也是酒吧] [谁说酒吧里就没有饮料的] [不是谁家调酒师往饮料里加冰球啊] [看颜色也不能断定就是酒吧,乌龙茶或者姜汁汽水都有可能] [丑闻吧绝对是丑闻] [未成年饮酒www] [公众场合下不可能明知故犯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觉得自己人气足够高了,所以不管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吧?] 西野女士捂着额头,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你没有喝酒吧?”她颤颤巍巍地问。 为了争论到底有没有喝酒,他拿着酒杯的照片被单独截图出来放大,无数人跟显微镜一样观察玻璃杯里深色的液体到底是什么——另一堆跑偏的人开始舔颜舔手。 “当然没有,”苺谷朝音无奈地说,“喝的是乌龙茶,大概是因为加了冰块所以被误认为是酒了吧。” “我知道了。”西野女士点点头,雷厉风行地拿过手机给公关部的同事打电话,“对……没错,先出澄清公告,然后再联系酒吧里的那位调酒师或者老板,看能不能拜托对方也辟谣一下……好。” 她挂了电话,一副心头大事终于放下的模样。 苺谷朝音觉得很不对劲,“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更在意喝酒这件事?” “不傻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和克里斯没什么,”西野女士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对了,你和克里斯怎么联系上的?” “通过一个朋友认识的,”苺谷朝音随口敷衍了几句,“克里斯似乎有想和我合作的意向,所以初步接触了一下。” 西野女士:“这种事情你可没有提前告诉我!” “随便聊聊而已,等什么时候正式接触了再说吧。” 车停了下来,车门自动打开,苺谷朝音将帽子往下压,挡住了大半张脸。 西野女士踩着高跟鞋跟他一起下了车,带着他直奔小会议室。 “这档电台节目是新企划,你是首期、而且是生放送,关注度一定会很高。”西野女士压低了声音,“虽然到如今这样你也不用再赔笑脸了,但是绝对不可以盐对应。” 苺谷朝音乖乖点头。 但随着时间推移,原本预定好要先来会面的电台主播一直没有到来,西野女士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正当她按捺不住打算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问问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戴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双手合十,十分不好意思地深鞠躬。 “非常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内田小姐她在路上出现了交通事故,接下来可能没办法负责这个节目了……” 西野女士惊呆了:“等、等等,内田小姐她没事吧?” 内田小姐就是原本这档电台节目的女主播,但现在她出了事,换人是必须的了。 “内田小姐没有生命危险,请放心。”工作人员立刻回答,语气紧接着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只是我们这边临时更换了电台主播,请您见谅。” 西野女士松了口气:“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了,电台生放送而已,只会有声音、并不会露脸,哪怕全程照着台本读出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会收听电台的也基本都是粉丝,谁会在意主持人说了些什么? 工作人员大喜,过了几分钟之后带来了临时顶包的主播。 额前微卷的碎发、蓝的格外纯粹的眼睛……很眼熟的一张脸,似乎不久之前还见过。 苺谷朝音的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谁能想到这才没过一天,他又见到了这位代号基尔的组织成员。 组织就这么喜欢往娱乐圈里广撒网吗?要搭档进行电台直播的超人气偶像和温柔女主播实际上全是犯罪分子,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 水无怜奈显然也没想到临时顶包的工作会变成和梅洛搭档,她短暂地愣了一下后便立刻打招呼:“初次见面,我是水无怜奈。” 西野女士立刻挂上了礼貌的微笑:“你好,我是西野,弥良的经纪人。” “今后请多关照。”水无怜奈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对苺谷朝音伸出手来。 苺谷朝音看了她几秒,虚握住她的手,又很快松开,“请多关照。” 工作人员将一叠资料放在水无怜奈和苺谷朝音的面前,那是录制的大概流程和台本,这些东西要经过艺人确认之后才能继续下去。 西野女士低头看得很认真,水无怜奈在和苺谷朝音在用唇语暗示。 “组织安排的?” “真的是意外,巧合。” 西野女士逐字逐句地看过台本,皱起了眉:“这一段……” 水无怜奈的脸上立刻挂上了公式化的笑容,“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和粉丝的互动多一些也没关系,”西野女士露出烦恼的表情来,“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请尽量少一点提到绯闻之类的事情。” 水无怜奈心说何止啊,梅洛跟琴酒之间的二三事已经传遍了全组织,被一致赐名为《俱乐部里的半小时》。 但这些话她当然不可能当着西野女士和梅洛的面说出口,于是微笑着点点头:“好的,我明白,毕竟弥良还是偶像,跟类似的谣言还是稍微远离一些比较好。” “恕我冒昧,弥良是第一次做电台直播吗?” “之前没有过相关的经历,只用声音出镜的话这应该是第一次。”苺谷朝音回以恰到好处的笑容,“不过第一期只有三十分钟,虽然是直播,但我想应该没有问题。” 水无怜奈也跟着微笑起来:“是啊,我相信以你的素质和能力是一定没问题的,希望周五的电台直播一切顺利。” 但不知道为什么,水无怜奈总觉的胸口涌上了一阵难以言喻的不安和焦躁。 ——如果能一切顺利就好了。 * 警视厅公安部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风见裕也的同期——川口警官刚刚结束了任务繁重的加班,这时候才勉强喘了口气。 他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公安部的大厅,又安心了。很好,公安部还是有人留下来加班的,不是他独自一人受苦。 他们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忙碌着关于抓捕代号成员的事情,这当然不是森冈淳警视一声令下他们集体出动就可以了的事情,要抓捕这种危险性比一般更高的犯罪分子,至少要保证周围的市民不受伤害。 这种机会并不多……而恰好,最近就有一个。 为此他们隐秘地调动了起来,做好了数个方案,只求万无一失。 但川口警官偶尔也会觉得疑惑——只是抓捕一个似乎并不是很厉害的代号成员,有必要这么的大动干戈吗? 但他只是下属,无法质疑森冈淳的决定,只好在最近跟着加班。 他起身,看见空了的咖啡杯,叹了口气,打算去楼下的自动贩卖机里再买一罐咖啡。但公安部这段时间来的连续加班让自动贩卖机也空了,川口警官想了想,按照记忆走进警视厅旁的巷子里。 如果他记得不错,巷子里是有一台自动贩卖机的。 但还没走近,川口警官就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是森冈淳的声音。 在意识到声音的主人是谁的那一刻,川口警官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声。 “上次的货挺好的。”森冈淳笑着跟电话另一边的白马宗一郎说话,“白马你也是,有这种高等货为什么上次不给我来一份?……什么?你说你家那臭小子回来就是为这事?” “纯度这么高?”听完电话另一边白马探的插话之后,森冈淳的语气带上了惊讶,“那确实很少见。” 隔着一段距离,担心被发现的川口警官不太敢靠近,但这并不妨碍他听清关键词。 “高等货”、“纯度”……这两个词加在一起…… 川口警官实在不想往歪了想,但是一想起之前的同期风见裕也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怀疑警视厅有内鬼,他就忍不住开始发散想法。 刚才森冈警视话里提到的白马应当是指现任警视总监……如果森冈警视和白马警视总监真的是狼狈为奸的关系的话,那么公安部岂不是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或许只是这两人一时之间误入歧途,但其实还没有彻底投诚呢?毕竟身居高位多年,没什么更能打动他们的东西了吧……万一是他听错了呢? 再说了,如果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题,为什么要躲在这种巷子里打电话,难道在办公室里根白马警视总监煲电话粥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行为吗? 紧张之下会让人身体僵硬,川口警官的手指十分艰难地活动了一下,原本放在掌心里的五百日元的硬币就掉了出来,砸在地上时发出格外清脆的响声。 森冈淳瞬间警觉:“谁——!” 通话的另一边,传来白马探骤然严肃的声音:“怎么了?” 折射出光芒的铜黄色硬币大概吸引到了流浪猫的兴致,通体黑色的小猫猛地扑了过去。 森冈淳的警惕骤然松懈了:“没事,一只猫而已……最近事情太多,我大概是有点精神紧张了。” 川口警官一边在心里感谢那只黑猫,一边慢慢地蹲下来往外挪动——直到将自己转移到拐角,他才摸出手机来给风见裕也编辑讯息。 他不能确定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在即将有重大任务的关头也没有经历私自去调查顶头上司森冈淳和警视总监白马,只好将自己的疑点写在了这封简讯里。 众所周知,警察厅公安部才是警察这个职业里的天花板,风见裕也能调动警察厅的渠道去查,想来比他更可靠一点。 点下发送的按钮之后,川口警官松了口气般闭上了眼睛。 如果……如果是他想错了,那么他一定会亲自去向两位上级道歉的! 森冈淳也握着手机走远了,白马宗一郎的声音从听筒之中传出来:“你为了这次行动耗费太多精神了,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探带回家的红茶就分你一份吧。” “别说的好像不关你事一样。”森冈淳无奈,“所以探查的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白马探插话:“我在伦敦查到犯人背后有一个组织,应当是贩卖文物的惯犯团伙,这里面似乎还有人跟一种高纯度的新型毒品有关……” “查到这里就停止吧,”森冈淳立刻说,“这件事背后有更大的牵扯,我想我已经差不多知道你说的是哪些人了。” 白马宗一郎的神情也变得十分严肃,他放下手中的红茶,认真地看向白马探:“现在还不是你能查的时候……那些事情就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吧。” 白马探握着听筒,将手中的书合拢了放在一边。 “……我明白了。” 通话挂断了。 白马探站在窗边,他脱下了那身茶色的大衣,领带却工工整整,袖扣和衣领都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那颗,修身的白衬衫更能看出少年人清瘦挺拔的身材。 “朝音也是我这个年纪就回国了吧?”他轻声说,“然后没过多久就消失了。” 苺谷朝音就是在十四岁时回到日本直接参加的考试,一年后被琴酒看中、再半年之后,苺谷朝音从此成为了一个幽灵警察的姓名。 他只能用弥良和梅洛的名字,出现在日光普照的世界上。 白马宗一郎也跟着沉默了。 天时地利人和——不管怎么想那都是最好的机会,就算他当时想反对也还不够资格一票否决,甚至于这个机会都是苺谷朝音自己主动争取来的……事实证明当初的选择是没错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英国?”白马宗一郎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圣诞节吧。”白马探从善如流地回答,“我想给朝音过完生日再回去。” 白马宗一郎的语气也变得温柔下来:“是啊,好久没有给朝音庆祝过生日了。” 苺谷朝音的生日是圣诞节前一天的平安夜。 往年这个时候,英国伦敦的家中通常已经摆上了圣诞节的装饰。虽然生日和圣诞节很近,但白马探从来没有敷衍过,每次都相当认真地准备两份礼物。 他不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但圣诞老人确实送给了他一份礼物——在圣诞节那天来到家中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难得你回来了,如果可以的话,”白马宗一郎感叹,“至少那一天能见一面也好。” “没关系,已经见到了。”白马探笑了起来,“而且就算我不特意关注,他的消息也总是会从各种渠道进入到我的脑子里。” 认真算起来,分开的时间已经有五年之久——通常来说,再深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消弭,但不管是白马探还是白马宗一郎,都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想法。 “不过,如果下次还有类似的节目的话,”白马探微笑着看向父亲,“不如考虑一下我呢?中学生侦探也是个不错的噱头吧?” 他倒不是只对松田阵平不满,而是平等地对所有和苺谷朝音传过绯闻的人都十分不满——搞什么啊这些人,又是同期又是警察的,还搞的这么暧昧,要是害朝音暴露了怎么办? “哈哈……”白马宗一郎有些讪讪,眼神胡乱飘飞之后摸出遥控器来,将客厅里的大屏电视打开了,“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今晚有节目呢,你不来看看?” 切换到日卖电视台之后,偌大的电视机屏幕上立刻就出现了苺谷朝音的脸。 这是个经常会安排各种小游戏的综艺节目,节目主打不剪辑、无滤镜、无剧本,保证每一帧都是嘉宾的真实反应。 苺谷朝音是本期的飞行嘉宾,目的纯属为了宣传新专辑。 当然,没有台本都是假的,这种节目事前必然是会对台本的,否则万一搞出什么直播事故来这个节目就彻底完蛋了。 苺谷朝音在上台之前扫了两眼台本,没发觉有什么尤其不能提及的内容,就算恶搞也不会搞大的——是的,这个节目有恶搞的前科。 虽然有台本,但有些恶搞的游戏环节是不会写进台本里的,全靠临场反应。 苺谷朝音关注了一下节目的前几期,恶搞小游戏大多数都是比较自毁形象的环节……比如糊面粉或者浇水之类的。 节目放送开始时,苺谷朝音握着手中的话筒,从后台登场了。 毫无疑问,唱歌时的弥良和大多数时间里的苺谷朝音完全不同——似乎他生来就应该做最闪耀的星星,在灯光下璀璨耀眼,哪怕是隔着屏幕对视也无法自控地被他吸引。 白马探安静地听完苺谷朝音唱完歌,“唱的确实很好听。” 白马宗一郎唏嘘:“毕竟他做什么都很努力嘛。” 学习也好、其他任何事情也好,苺谷朝音都是认认真真地全力以赴的。 学习做偶像也是卧底计划的一环,只能说为了当这个卧底警察,苺谷朝音真的付出了太多。 舞台置景被撤了下去,灯光再亮起时台上已经多出来了几个座位。 主持人牧野小姐上来就是一通夸:“新专的主打曲真的非常好听呢!一开口就有种让人可以呜哇——一下惊叹出来的感觉!听说弥良终于要开演唱会了吗?可以稍微透露一下吗?” “当然可以,演唱会确实已经在筹划中了,”苺谷朝音给出了十分官方的回答,“预计第一场是在东京巨蛋。” 台下的观众大多数也是冲着苺谷朝音这个飞行嘉宾来的粉丝,从正主口中确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后就忍不住欢呼起来。 牧野小姐十分配合:“诶——这么多人都在欢呼呢,不愧是超人气级别的偶像啊,第一次演唱会就能开在东京巨蛋。” 牧野小姐的搭档前川先生也跟着起哄:“真好啊,17岁出道19岁就已经到这个级别了,有着这样一张脸,从小到大一定没有被拒绝过的经历吧?” 其他嘉宾配合地捧哏:“真好啊——我也想长这样一张脸。” “不,其实我也有被拒绝过的经历,”苺谷朝音微笑着说,“还蛮多的。” “那么来测谎挑战吧?”牧野小姐朝工作人员招手,“如果测谎仪响了,就要在惩罚箱子里随机抽一张挑战,怎么样?” 这是台本里没有的内容。 苺谷朝音脸上笑容不变:“好啊。” 毫无疑问,他是第一个上测谎仪的。 牧野小姐微笑着看着他:“那么我要问了——更喜欢甜还是更喜欢咸?” 苺谷朝音一愣,本以为牧野小姐要问一些比较劲爆的问题,但这个问题属实太过稀松平常,但也着实不好回答。 他犹豫了一下,给出了答案:“咸……吧?” 其实苺谷朝音从来不挑食,向来好养活。 但这个仿佛智障的测谎仪并不这么认为,固执地在放电的同时亮起了红灯。 “说谎了。” “其实更喜欢甜呢。” “要接受惩罚哦?” 在这样的声音里,苺谷朝音认命地在惩罚箱子里摸到了一张纸条——请给通话记录里第三位的人打电话,并询问:可以和我交往吗? 沉默。 苺谷朝音陷入了沉默。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删光了琴酒的通话记录好,还是感叹一声怎么通话记录第三个恰好就是降谷零呢? 第46章 苺谷朝音迟疑了。 虽然对象不是琴酒,但是降谷零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不,应该说不管打给他通话记录里的谁都非常不妙。 但不止台上的嘉宾在看、台下的观众在看,直播的那些人也都在看。 主持人牧野小姐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诶——难道说是不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吗?” 她拉长了语调,丝毫不掩饰自己想要看热闹的心态,旁边的其他嘉宾也跟着起哄起来。 “弥良不要这么玩不起嘛!” “还是说是特别的对象?” “啊,该不会有什么隐情吧?” 再说下去估计就要调侃他是不是私下里恋爱了,而这一点对于偶像来说是大忌,嗑cp也好拉郎也好麦麸营业也好都没关系,现在哪有不大卖特卖的?千千万万条罪名都抵不过一句谈恋爱。 至少苺谷朝音一点也不希望因为这个节目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导致被炎上。 直播的实时弹幕里已经开始有些不对味了。 [啊这个话题,太不妙了] [如果真的没什么的话打了也没关系吧] [如果对方直接说“好啊我们交往吧”该怎么办] [除非已经有了恋人,不然很难拒绝弥良吧] [不愿意打的话可能是真的有鬼噢,害怕暴露关系什么的] 苺谷朝音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变成了毫无破绽的微笑:“牧野小姐这么说的话就太让我烦恼了,对方是同公司的后辈,被我这个前辈突然这么打扰的会不会很困扰呢?” “原来是后辈啊,”牧野小姐点点头,却没有退步的意思,“那这样岂不是更有趣嘛。” “既然是后辈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很好奇后辈会是什么反应呢。” 在后台等着的中川助理脸色发青,噼里啪啦地给西野女士敲字发信息——西野女士果不其然勃然大怒,恼火这个节目为了热度什么都敢问实在太不要脸,气势汹汹地找节目组麻烦去了。 眼看是不能躲过去,苺谷朝音只能按下了通话,拨通了这个不得不打的电话。 电话拨通的嘟嘟声响起,苺谷朝音在心里默念不要接不要接不要接…… 但电话还是接通了。 …… 在苺谷朝音的电话打来之前,降谷零正在和风见裕也会面。 风见裕也要见他的消息很突然,只匆匆忙忙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告知。 降谷零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否则以风见裕也谨慎的性格,不会如此贸然地要求见面。 但这种紧急关头,到底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降谷零没在通话里详细询问,给出了安全屋的地址之后在门口找到了风见裕也。 这位素日来都表现地十分优秀的下属脸色相当沉重,镜片遮挡下的瞳孔之中透出犹豫与踌躇的意味。看见降谷零,风见裕也的目光显得有些闪躲,手指也缓缓收拢,深陷入掌心之中。 一看风见裕也这态度这表情,降谷零就心说大事不妙。 “降谷先生……”风见裕也低声说。 降谷零没说话,朝他颔首,打开了安全屋沉重的门,侧开身体让风见裕也走了进去。 今天的天气算不上很好,东京地区是局部下雨的,风见裕也带着一把伞,伞尖往下滴着水。他的肩头带着一点潮湿的气味,深灰色的西装布料被水滴浸湿晕染,变成了一片深色。 他带着潮湿的气息走进室内,习惯性地说了一句:“打扰了……” 降谷零打开了灯。 这个安全屋是真正意义上的安全屋,除了十分简洁地摆着一张折叠床和用来通讯的设备之外,置物架上陈列的都是各种会用到的武器和设备,整间房子都被他做了防止窃听的工序。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降谷零开口,“很少看到你这么心神不宁的样子。” 风见裕也确实心事重重,否则也不会在打伞时完全没注意,甚至将衣服都淋了个彻底。 这并不能怪他,只是他的同期——隶属于警视厅公安部的川口警官所说的事太过骇人听闻,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他们或许需要重新评估对组织势力触角延伸的程度了。 “之前您询问我关于梅洛和苺谷的事情的时候,我旁敲侧击地拜托了一位任职于警视厅公安部的同期打听。”风见裕也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冷静地开始陈述,“他告诉了我一些关于警视厅公安部的情报。” 降谷零点点头,“我知道,这些你之前对我说过,还有呢?” “还有就是……刚才他给我发了一封邮件。” 风见裕也露出了苦笑。 “如果真的是那样,我认为组织的势力实在是……渗透的太深了。” 降谷零缓缓皱起了眉,立刻警觉了起来:“什么意思?” 风见裕也正襟危坐,双手交叉着沉声说:“川口说,他偶然偷听到了公安部的森冈警视和白鸟警视总监通电话。听见了森冈警视和白鸟警视总监在谈论什么意味不明的‘高等货’。” “只是高等货的话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降谷零有点疑惑,“这说明不了什么。” “是的,确实。”风见裕也苦笑了一下,“只是森冈警视后面又用了一个词——‘纯度’,他说‘纯度这么高确实很少见’,白鸟警视总监的儿子回国似乎也是为了这件事。” 降谷零沉默了一瞬。 纯度这个词其实很少用到……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对特殊提取物的形容,日常生活之中他确实想不到用什么东西可以说是“纯度很高”。 “我记得……白马警视总监的儿子,似乎在英国留学吧。”风见裕也小心翼翼地说,“他是个福尔摩斯迷?” 白马探福尔摩斯迷的形象不是什么秘密——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知道白马警视总监家的公子喜欢福尔摩斯,出现时总是会模仿福尔摩斯的打扮,最近在计划养一只名叫华生的老鹰。 而福尔摩斯——也曾吸过毒。 热衷于模仿福尔摩斯的白马公子,该不会连这个也在英国模仿了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降谷零缓缓开口,“你想说,你怀疑警视总监和公安部的森冈警视都有问题,是吗?” 这么联想起来……该不会是白马警视总监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染上了毒瘾,还涉及到某种高纯度的毒品,迫不得已才回了国?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就跟白马警视总监没什么关系了,纯粹是儿女债。 风见裕也紧张地点点头:“没错。” 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川口和我说了一件他不确定的事情,似乎有次迷迷糊糊地听见森冈警视在和白鸟警视总监打电话,在说修改档案的事情……之类的,不过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他那时刚刚入职不久,也不确定是不是记忆混淆了。” 修改档案?三年前?三年前正是梅洛获得代号的时间。 这是单纯的巧合,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降谷零没作声了。皱起眉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对风见裕也缓缓摇头。 “我不这么认为。” “虽然森冈警视的那些话确实很可疑,但反过来想,如果森冈警视就是内鬼的话,那么卧底的资料应该早就曝光给组织了。” 风见裕也质疑:“为什么他们不能是相互合作的关系呢?卧底的资料就是吊着组织的一块肉。” “卧底取得重大进展对森冈警视来说才是不利的,在这方面他和组织只能是统一战线。”降谷零分析道,“白马警视总监也是……我不能确定这么多的巧合是为什么,但……” 他叹了口气。 “如果连东京警视厅的警视总监都会变节的话,那么我想日本警察界已经彻底没救了。” 如果连警视厅最高长官都是对面的人,那还玩什么?只靠他们警察厅公安这些人单打独斗吗?那还不如直接早点认输结束吧,所谓卧底计划完全就是个笑话。 “我承认您说的有道理,我也考虑过,”风见裕也也松懈了下来,胸中闷着一股郁气,“只是我也不认为川口会在这些事上骗我。如果事实真的是他说的那样,我还是会对森冈警视和白鸟警视总监保持怀疑的。” 风见裕也的猜测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并没有错误,但川口警官只把森冈警视的话理解对了一半——前半句的高等货是指红茶,后半句的“纯度”确实是说毒品,但说的是白马探追查的案子里的毒品。 但一旦传话的中间人理解错了意思,整个事情就完全变了味儿。 “假设,假设白鸟警视总监的公子真的和毒品有染,那么他们确实存在着变节的可能性。”降谷零没有全盘否定,“你可以稍微花一些时间多盯他们一下。” 风见裕也立刻振作了起来:“好的,我明白了。” “还有,”降谷零垂下眼睛,再度开口,“松田告诉我,苺谷现在不在机搜,他只是挂职,实际上被借调了。” “是要查一查他被借调去了哪里吗?”风见裕也立刻明白了降谷零的意思。 “没错。”降谷零颔首。 本来他其实已经完全放下了苺谷朝音这个当年曾经短暂关注过、后来直接抛之脑后的同期的,他本来以为这个默默无闻的同期大概正常地在自己的岗位上正常地当一个警察,哪里会想到会碰到一个跟当年同期神似的人,并且同期还不知所终? 虽然借调的情况也有,但那大多数是有关系的人的门路。 说是在万金油部门挂职,其实借调到其他的地方去刷履历,人却还在警视厅刑事部直属,未来升迁也好直接跳入管理部门、或者是精锐云集的搜查一课。 如果苺谷没有问题,就当是帮松田一个忙,帮他早日结束这段错误的感情吧——降谷零是这么想的。 他昨天可是在现场目睹了一切的人,眼睁睁看着这两人在直播环绕的镜头下默契又自然,活像是搭档了十年一样。 什么有自己的节奏?根本就是用来敷衍他的话吧!再这样下去,要陷入HoneyTrap的人大概会是松田他自己了。 风见裕也刚准备答话,降谷零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降谷零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弥良。 他前脚刚联想到苺谷和梅洛,后脚梅洛就给他打来了电话,要不是他知道自己这安全屋的安全性十分可靠,大概会觉得自己被监听了。 降谷零抬起头来,给了风见裕也一个安静的手势。 风见裕也点点头,闭紧了嘴。 接通通话之后,还没等降谷零说话,对面的苺谷朝音就抢先开口了。 “日安,安室先生。”苺谷朝音清亮的声线从手机夹杂着电流的听筒之中传来,“是这样的,我有话对你说。” 他抢先开口只有一个原因:害怕降谷零张口就是一句“梅洛”,害他在节目中当众曝光。 听到苺谷朝音的称呼,降谷零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如果是平常,苺谷朝音会叫他波本,而不是像这样礼貌地说“安室先生”。 会说安室先生就代表是在有其他人在的场合,是有什么需要配合他的事情么? 这么想着,降谷零十分配合地回应了,“请说,我在听。” 风见裕也虽然闭着嘴,但脑子还在十分活跃地进行活动——对面那位想来就是代号梅洛的弥良了?似乎警察厅也有不少女同事喜欢这位超人气偶像,降谷先生的同期也很在意这个人,可惜是个犯罪分子,将来注定要铁窗泪,降谷先生的同期大概要伤心…… “请和我交往。” 风见裕也瞳孔地震。 风见裕也大惊失色。 风见裕也猛地深吸一口气,脸色涨得通红。 他心说坏了,这下降谷先生和同期的友情彻底完蛋了——这什么修罗场! 这句话震惊到的不只是风见裕也,还有降谷零。 降谷零也彻底陷入了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应对。 首先很显然,这绝对不是真心的表白……大概不是真心的表白……吧;其次,他也不认为梅洛失心疯了要和他交往,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和琴酒有什么,但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只是在听到“请和我交往”这句话的时候,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苺谷朝音的脸来。 他回忆起的是昨天的深夜里,少年穿着警服、毫无防备地睡在他身侧的样子。 苺谷朝音的呼吸十分清浅,睡着时的睡相十分柔和,并不像平时那样夺目而过于锋芒毕露。睫羽颤动时像是被春风拂过的枝叶,从窗外涌入的月色柔和了过分漂亮的轮廓,很淡很淡的山椿气息在逼仄的空间中酝酿。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在组织相遇、如果不是犯罪分子,他对梅洛的评价是很高的——能力出众、配合度高、也不笨。 如果是警察,那么也许会成为好友吧? 可梅洛是组织的人,是不折不扣的犯罪分子,他身上疑点重重,穿着那身警服只会让降谷零在瞬息的错觉之外,感受到更加强烈的反感。 降谷零深吸了一口气,苦笑着对手机通话另一端的苺谷朝音开口:“弥前辈,您在开玩笑吗?” 苺谷朝音很想说没错,我就是在开玩笑——但牧野小姐举起了写了字的牌子,用手在“请和我交往”这句话下面又划了一下。 他只好重复:“请和我交往。” 台下的观众发出了小声的、被压抑的尖叫声,主持人牧野小姐立刻警觉,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前,对观众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弹幕已经刷疯了。 [声音好好听!] [后辈这语气看起来好像不是没戏的样子] [暗恋?] [不是啊这后辈的声音一听就很1] [下克上是仙品] [完了明明只有声音但我又嗑到了……弥良怎么配谁都好嗑] 同时疯了的还有堀田真理惠。 大小姐之前在同好群里发疯刷屏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相信她口中的“金发黑皮超级大帅哥”,而这个节目无疑是实锤。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金发帅哥的名字就叫做“安室透”,而弥良口中的后辈正是安室。 [marie: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居然不是你做梦幻想的,震惊] [我也震惊,我以为是你嬷出幻想来了自我代入呢] [什么金发黑皮大帅哥居然是真实存在的?有没有照片啊] [marie:有倒是有,不过主要是拍了我和弥良,黑皮大帅哥是个背景板] [求求你了给我看看吧她们什么都会做的] [让我看看年下小狗到底什么样呢] [marie:(图片.jpg)] 同好群里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再度开始刷屏。 [卧槽好帅] [这是硬帅啊] [别说这真的长得可以,怪不得能当模特] [虽然只有侧脸还有点糊但是还是能看出来相当美貌] [这个老公我同意了] [M警官已变成前夫哥] 堀田真理惠看着这帮变脸比翻书快的同好,在心中得意:就说我有先见之明,已经提前嗑上。 她才不是造谣嗑糖,此身终于分明了! 只有铁血站松弥的吉川葵苦苦支撑,不愿加入。 [Aoi:明明松弥才是美帝,官方已认证的含金量] [年下是仙品,下克上才是最美味的你们这群没品的家伙] 吉川葵愤怒地关了手机,不愿再看这群爬墙比谁都快的人。 昨天还在群里刷松弥99,现在就变成了前夫哥,怎么会有这么不长情的人?她吉川葵可是有cp洁癖的,铁骨铮铮,就是被饿死,也绝不会吃一口透弥的饭! …… “请不要恶作剧,弥良前辈。”降谷零叹了口气,“真是吓到我了,差一点就当真了。” 他心中微微一动,听出来了端倪。虽然观众们已经在主持人牧野小姐的指示下压低了声音,但之前发出来的响动还是让他察觉了。 他不知道梅洛现在在干什么,但想必是什么公开场合吧?既然如此,那他稍微配合一下也不是不行。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回答,主持人牧野小姐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但也没让苺谷朝音继续伪装下去了。 虽然抽到这个惩罚纸条是意外,但能让这个级别的偶像配合已经很足够了,背靠着日卖电视台也不会把他们怎样,顶多去后台道个歉而已……再继续下去就会彻底得罪艺人方了。 苺谷朝音终于松了口气,语调变得轻松起来,“吓到你真是不好意思。其实是惩罚游戏,随即抽一个人打电话……” 风见裕也悬着的心不知道是放下来了还是彻底死了,心中有一股失望——大概是不能亲眼一看修罗场的淡淡的遗憾。 什么啊,原来只是惩罚游戏而已。 “然后打到了我这里来?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明白了原委,降谷零也松了口气。他想了想,作出了亲昵的语气,“如果我刚才答应了的话,会给前辈造成大麻烦的吧?” 虽然不知道是哪种程度的公开场合,但既然会打电话对他说这个,想来他目前的人设大概是“弥良的熟人朋友”?既然如此,还是不要显得太生疏了。 苺谷朝音也跟着叹气:“那么我就只能向你赔罪道歉了。” 听到了降谷零显然是拒绝的回答,观众和嘉宾们都十分泄气地拉长语调,发出了“诶——”的沮丧声音。 电话另一边传来了降谷零短促的笑声,“不用这么客气,前辈。” “那就不多打扰你了,晚安。”苺谷朝音立刻开始作结束语,恨不得立刻结束这通烫手的电话。 打完电话后他彻底松了口气——还好是打给了降谷零,这位警校时期的Top十分完美地配合了他,没让他太难堪、也没直接答应。 见通话挂断了,主持人牧野小姐才微笑着接话:“啊——竟然还真的会有人可以拒绝弥良呢,原来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啊。” “代入想想的话,如果对方是我,可能完全不思考就答应了吧?” 虽然没什么爆点,但至少节目热度有了,牧野小姐是很满意的。 节目热度有了,可也有人破防了。 不止吉川葵,而另有其人。 北贵志坐在没开灯的房间里,面前亮着五块屏幕,三块屏幕上是代码编辑的页面和系统入口,一块放着苺谷朝音的直播,一块放着舞台的直拍。 他的键盘快被用力敲碎了。 身为对拉郎嗑cp深恶痛绝的铁血唯粉,北贵志怒从心头起——波本你这个家伙,想不到你也不安好心! 下次他就要在门口放个牌子,上面用大字写上琴酒与波本不得入内! 第47章 并排坐在沙发上看节目的白马父子沉默无言。 过了很久,白马探才幽幽地开口:“安室?我记得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位红川暗先生吧?” 白马探的记忆力向来不错,稍微想了一下他就从回忆之中找出了这个人——在一日警察署长的活动之中,咖啡厅杀人案的现场就有一个姓氏为安室的男人存在。 金色头发、肤色比常人要更深一些,长相勉勉强强,一看就是个混血,这么特殊的长相他当然不会忘记,只是这个人在现场时并不活跃,全程都没说话。 他倒是看出来了这个人肯定认识苺谷朝音,但是并没有过多的在意——毕竟苺谷朝音是超高人气的偶像,会被人认出来实在是太理所当然了。 现在仔细回想的话,那两个人都沉默寡言的不像话,言行举止之中都在躲避着镜头,似乎相当不愿意出镜。在警察在的场合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除了发现尸体时的行动之外完全是退让的状态。 白马探比起眼睛开始逐帧分析记忆中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言行举止,从肢体动作、表情和穿着打扮上的细节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即,这俩人不是什么好人。 而苺谷朝音又有其中一人的联系方式,那么答案就清晰明了了:组织的人。 咖啡厅杀人案是突然发生的,虽然直播掐了,但警视厅和录制的节目组都有打算将这次杀人案作为原型,重新录制一期节目播出,毕竟送上门来的热点没必要放过。 当时录制下来的母带给白马宗一郎这个警视总监看过,里面只短暂出现了几次诸伏景光他当然也看到了。 降谷零他不管,自家公安部派出去的诸伏景光他还不认识么? 一听白马探提起,白马宗一郎的目光就开始飘忽。白马探一看父亲这眼神,立刻就懂了:“认识?” 他只说了这一个词。虽然没得到白马宗一郎肯定的回答,但从这沉默之中他仍旧得到了答案。 哦——不知道是哪位,但里面显然有警视厅的自家人。 “任务,都是任务。”白马宗一郎脸上有些挂不住。 白马探嗤之以鼻——他不是反对哥哥谈恋爱,只是这合适吗?这合理吗?他哥都没满法定的成人年纪20岁! 再说了,都是执行卧底任务的同僚,搞办公室恋爱未免不太合适吧?他不是不满意对象,是平等地歧视所有和苺谷朝音有桃色传闻的对象。 同样对波本不满的还有伏特加。 身为一个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的偶像宅,伏特加一直都有在晚上的独处时间之中看各种综艺、剧场和直播live的习惯,是这档节目的固定嘉宾TKB48的成员酒井小姐的路人粉,再加上今天的飞行嘉宾是梅洛,顺便就看了直播。 连线的那位安室先生他能不认识吗?那除了波本还有谁? 别说他听不出来,波本那小子拒绝时的语气分明有点意犹未尽!整个组织都知道梅洛和他大哥琴酒热恋中,波本这小子什么意思?莫非想撬他大哥的墙角?好啊想不到波本你竟然有这种忤逆的心思! 伏特加十分愤怒,伏特加非常不满。 但此刻他显然无法隔空攻击大逆不道的波本,只好抄起键盘,在狂嗑cp的弹幕中发表自己的不满。 [Vodka:黑弥是真的] 由于至今不知道那位和弥良有绯闻的银长直男性素人的名字,嗑到他俩的cp粉因为琴酒穿着一身黑、十分像黑道大佬,为本cp赐名为黑弥。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cp名毫无问题,毕竟琴酒的名字确实叫黑泽阵。 可惜伏特加的声援毫无力度可言,毕竟黑弥只有一张照片,可松弥有整整三次绯闻,透弥有弥良亲口求爱,哪里打的过这俩大势?很快他的弹幕就被淹没在了狂刷的弹幕之中。 [黑弥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是透弥的时代] [松弥有绯闻又如何,透弥可是正主亲口说‘我们交往吧’的含金量] [后辈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啊 能被事务所看中肯定是个帅哥吧] [嗑到了] [后辈赶快进圈吧,我大吃一口] [事务所要是会来事就趁着这个热度赶快公布新人后辈] [爬墙太快了吧松弥才是真的] [昨天还在吃松弥的糖今天就爬墙?] [只要我爬墙的够快我cp就不会be] [松弥热恋期好吗透弥显然已经be 黑弥更是无人在意] 伏特加很无力。 他心说大哥我真的为你们的爱情尽力了,但是势单力薄,都怪波本太卑鄙! 降谷零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卑鄙。 他挂了电话,才看见了风见裕也奇怪的眼神——他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像是嗑到了,又像是见证了某种遗憾。 “你那是什么表情?”降谷零忍不住质问。 “哦,没什么,我就是……”风见裕也一时语塞,眼神躲闪,“就是有点惊讶。” 降谷零忍不住重申:“你听到了吧?只是惩罚游戏而已,不要乱想些什么。” “我明白,HoneyTrap,是这样的吧?”风见裕也表情严肃地点头,“听说梅洛进入组织的时间很早,和琴酒的关系也不一般,如果真的能接近他、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话对我们也很有帮助,我懂,您有您自己的想法和节奏。” 这话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风见裕也的语气太严肃,降谷零一时分不清自己的这位下属到底是跟他开玩笑、还是真的这么认为。 可风见裕也当然是这么觉得的。刚才苺谷朝音打来电话时的语气实在太过认真,话语温柔而带着一点缱绻的意味,分明降谷零已经给了台阶,但梅洛还是追问了,后面的所谓“惩罚游戏”更像是被拒绝之后的找补。 不愧是降谷先生,HoneyTrap使用的如此娴熟,他风见裕也实在钦佩。 已经预料到之后会有什么风言风语的降谷零懒得再多解释些什么,朝风见裕也挥了挥手,“算了,你先回去吧,记得按我说的去查。” “好的,我明白了。”风见裕也点点头,站了起来。他行至玄关,拿起放在玄关的雨伞,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开口,“对了,虽然我那位同期川口没有明说,但是警视厅公安部应该是有什么大动作了,请您务必小心。” 他说完这句话,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留在室内的降谷零愣了一下。 大动作?警视厅公安部能有什么大动作?这件事情他可从来没听诸伏景光提起过。 降谷零思考了一会儿,给诸伏景光拨了一个电话。 “怎么了?” 通话接通之后,诸伏景光问。 他刚结束完任务回到安全屋中,正在洗手间里情理手上沾染的血迹。 水龙头打开之后,水流倾泻而出。深秋里的水格外冰冷,将沾染在手背肌肤纹理之中的血迹洗去,一并带走的还有手的温度,溅起的水珠打在玻璃质的镜面上,倒映出他苍白而平静的脸。 “你们是有什么行动么?”降谷零很直接地问。 以他和诸伏景光之间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情分,诸伏景光从来没有对他隐瞒些什么的必要,尤其两人还同为卧底。 “行动?”诸伏景光疑惑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在记忆中寻找着蛛丝马迹,很久之后才不确定地回答,“呃……前段时间的时候,似乎只和我提起过有别的行动,但是并没有告诉我具体是什么,只是告诉我‘作为苏格兰就够了’。” 森冈淳警视确实没有告诉诸伏景光他们要展开抓捕莱伊的行动,只是隐晦地告知了他之后公安将会有别的动作。 威士忌小组是一起行动的,他们的最终目的其实根本不是为了抓到莱伊,而是用这个幌子找出那个潜伏在公安内部的警察,而毫无疑问,这个消息已经被琴酒得知,所以莱伊所在的威士忌小组是绝对被重点关注的,为了避免让诸伏景光露出马脚,森冈淳只告诉他——只需要做好苏格兰。 这意思就是,不用在行动中作为公安警察而多做些什么,当好苏格兰这个代号成员就够了,这就是诸伏景光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奇怪。”降谷零轻声说。 “发生什么事了?”诸伏景光疑惑地出声,“你突然问我这些,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么?” 有大动作,却也没有寻求警察厅公安部的帮助,只是警视厅公安部的自发行为,和组织相关,却又不需要诸伏景光这个已经获得代号的卧底警察的协助……这帮人打算干什么? “是下属那边给了一点消息,”降谷零最后含糊地说,“总之,既然不需要你那边协助的话,暂时静观其变吧。” 可能存在问题的高层、有内鬼存在的公安部、不知情的卧底警察——警视厅实在是水很深。 问题太多,而一切问题都是在他开始调查梅洛时一个接一个出现的。 想起梅洛,降谷零打开了电脑,在网页之中输入梅洛的名字弥良,在短暂的检索之后,网页的搜索结果之中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苺谷朝音现在正在进行的节目直播。 话题仍然聚焦在刚才那通电话身上,八卦的主持人牧野小姐继续盘问。 “那位后辈也是演艺圈的人士吗?这个情报现在可以解禁么?” “呃,我那位后辈目前还和事务所接触中,”苺谷朝音开始寻找借口,“也不一定会参加演艺圈的活动,只是他为人很不错,热情善良大方,在事务所见过几面后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总不能说降谷零以前签约了事务所打算出道吧? 接触中,不一定会参加演艺圈的活动——在牧野小姐听来这已经是相当明显的拒绝回答的信号了。她观察了一下苺谷朝音的脸色,再想想已经刷满的节目组热度,识趣地换了个话题。 等节目结束之后,苺谷朝音才在离开的保姆车上见到了经纪人西野女士。 西野女士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脸色十分难看地环抱着双臂,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反射出一片冷光。 “这节目组实在太过分了,居然给你安排这种环节……”她咬牙切齿,“还好没出什么意外,否则我绝对要找她们麻烦。” “你已经找完麻烦了吧?”苺谷朝音坐在后座,通过挂在车前窗的后视镜,他能看见西野女士黑着脸。 “是啊。”她冷笑,“道歉的话是说的很漂亮啦,但完全没有诚意,之前对别的差点被坑到的节目组估计也是这么说的吧?” 毕竟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后果,顶多是给苺谷朝音的cp人选再添一人,节目组当然只是不痛不痒地道歉而已。毕竟背靠日卖电视台,只要没真的闹出什么事来,哪个艺人的团队都得给他们点面子,不会真的撕破脸。 “算啦,”苺谷朝音的语气十分平静,“习惯了就好了。” “只是没想到你已经这个咖位了,他们还这样不尊重人……”西野女士最后愤懑地说了一句,才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转而开启了别的话题,“对了,那位安室是上次堀田大臣的生日宴上的那位吧?事务所想签他?我怎么不知道?” 苺谷朝音心说你当然不知道了,因为那根本就是瞎编的。 他短暂沉默了一瞬间,张口就是谎言:“你知道的,那是那位先生给我安排的保镖,只是他长相比较特殊,当时堀田大臣家的大小姐很好奇,我不能实话实说,所以随口编了一下,没想到今天会打扰到他,所以只能继续用这个谎言了。” “原来是这样……”西野女士恍然大悟。 她立刻理解了:想必这位安室透就是琴酒大佬监视金丝雀弥良的眼线,时不时通过这个金发黑皮来骚扰她家小偶像。唉,这金主和豢养的金丝雀的戏码什么时候是个头? 西野女士满脸同情和怜悯,在心中感慨一番后跳过了这个话题,“接下来你的日程安排是这样的——” “明天上午是G杂的内页拍摄和采访,下午是你代言的首饰品牌的新品发布会,发言稿给你准备好了,总之你只需要戴好首饰去当个漂亮的吉祥物坐在那里展示你的美貌就行哈。” “后天是广告拍摄,下午是另一本杂志的内页拍摄,晚上有个时尚品牌的采访。” “周五那天下午是综艺节目的录制,然后傍晚你需要去慈善晚宴走个过场,那档电台节目的时间推迟到晚上十点了,十点的时候我接你来日卖电视台录制。” 西野女士对着安排好密密麻麻工作的日历一口气念完,顿了一下后继续开口,“没问题吧?” 苺谷朝音满脸的死气沉沉,“我想退圈。” 这工作行程表过于死亡,几乎他刚从一个片场工作完就得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片场,而在这三天里他还有一次任务要完成——就在周五那天,慈善晚宴和电台节目录制的空隙之中。 “这是你不知道第多少次说退圈了,”西野女士一点都不在乎他的退圈宣言,“好了,事业上升期哎,累点就累点吧,物料多粉丝也开心嘛。” 西野女士十分冷酷,在保姆车开到事务所门口之后就拉开车门走了下去,在关上车门之前,她厉声警告:“我接下来有些事情要出差几天,你可别给我搞出什么事情来。中川,记得看好他。” 话虽如此,但西野女士总是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感。 接下来的两天中十分正常,一切都相当平静,没有发生任何让她血压升高的事情。 但到了周五这天,西野女士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心慌。 到了慈善晚宴的时候,这种不安感达到了顶峰,西野女士忍不住给中川助理打了个电话,“弥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中川助理捂着电话的听筒,小声地说,“没有啊……等等。” 她的语气凝固了。 这里是慈善晚宴的现场,晚宴邀请了很多艺人,苺谷朝音是其中之一,走个过场稍微待一会儿就可以离开。刚才中川助理还看到穿着一身得体西装的苺谷朝音站在晚宴中和其他艺人微笑交谈,只是接了个电话的功夫,现在人没了。 她扫视了一整圈宴会厅现场,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弥良不见了。” 听到这句话,西野女士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就知道! “抱歉,弥良可能是去后台休息室或者洗手间了,我打个电话找找他。”中川助理深吸一口气,挂了西野女士的电话,开始打苺谷朝音的手机。 他的手机是常年静音振动的,在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声之后摸出来看了一眼,选择了挂掉通话,单手打字回了讯息过去。 [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等下直接去日卖电视台。] 他将讯息发出去,将手机再度放在了口袋里。 是的,苺谷朝音确实不在宴会现场——他在宴会举办的酒店不远处的另一栋大楼之中。 这是栋建设中的写字楼,还未竣工,此时一片漆黑,空气安静异常,只能听到脚步声。 黑暗之中的人影逐渐靠近,在经过还未安装玻璃的窗棂时,没被云层遮掩的月色自上而下地涌入,照亮了少年的侧脸。 他盛装出席,穿着十分得体的晚礼服,纯白的西服上坠着金色的胸针,垂下的细细的链条彼此碰撞在一起,发出格外清脆的声响,在月色的照耀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辉来。这身打份分明应该奔赴某个盛大的宴会,但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上却提着一把细长的狙击枪,镜片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苺谷朝音带着狙击枪,脚步毫不停歇,月色在他身上一闪而逝,又重新被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他的目的地是天台。 今晚的任务并不难,他只需要找个身体不适的借口从晚宴上溜走,来到视线勘查好的狙击点,在特定的时间将目标一击毙命就够了。 任务目标高村达也的情报他早已调查过,对方是组织的人——只是曾经是。 确切地说,高村达也是个叛徒。当然,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满于自己在组织的地位,又不甘心自己的平庸,无法成为代号成员的愤怒让他私底下接触了别的组织,并且试图将从组织盗取来的情报交给另一个组织。 那些情报无所谓,只是叛徒必须死。 高村达也虽然无法达到能成为代号成员的程度,但怎么也有点实力,知道自己的行为必然会招致组织的报复,于是在叛逃之后东躲西藏。只是人终究会屈服于心中的贪欲,而高村达也的毛病就是好色。 他的情报是北贵志在进行系统测试的时候发现的。 这家伙毫无自制力,出现在了夜店之中。而在每周五的这个时间点,他都一定会在夜店的包间之中饮酒,这栋大楼则是最佳的狙击点位。 但今天出现了一些异常。 苺谷朝音在架好狙击枪之后,并没有找到本应该出现在那里的高村达也。 “什么情况?”他调整了一下耳麦,询问频道中的北贵志。 北贵志双手在键盘上敲出了残影,一番操作之后才紧张地回答:“是这样的……路上好像出现了车祸,所以高村达也慢了一步,大概……大概二十分钟之后,他就能抵达预计的地点。” “二十分钟之后?”苺谷朝音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这个任务的时间其实卡的很紧,以为这里距离日卖电视台的路程实在是有点远,要在执行完任务之后赶往日卖电视台委实有点困难。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漫长的半个小时之后,高村达也终于出现了。 镜头中他的高村达也始终是背对着他的,只能从服装上确认身份。窗户拉着一半的窗帘,高村达也罕见地没有叫来陪酒女,背对着窗口坐在沙发上。 狙击枪镜头的准心瞄准了高村达也的后脑勺,苺谷朝音冷静地凝望着这个目标,扣下了狙击枪的扳机。 子弹疾驰而出,打碎了玻璃,贯穿了高村达也的后脑勺——尸体豁然倒下。 任务完成,苺谷朝音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距离直播开始的十点只剩下了十分钟。 水无怜奈打来了电话,“你在哪里?直播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不会开天窗吧?” 她已经在电台的直播间里了,可最重要的嘉宾迟迟未到。 苺谷朝音深吸一口气,“我估计没法赶回来了。” 水无怜奈眼前一黑:“这个时间已经无法再推迟了……那样的话我担心粉丝会感到不满。” “只有一个办法……改成连线模式吧。”他苦笑。 “……我明白了。”水无怜奈深吸一口气,“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直播准时开始。 “现在是东京时间晚上十点,欢迎大家收听本次电台。”水无怜奈戴着耳机坐在直播间中,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柔和,“我是主持人水无怜奈,今天有一位大家都已经猜到的惊喜嘉宾。” 她顿住了,接下来应该说话的是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站在写字楼顶层的窗边,按着耳麦微笑着回答:“诸位晚安,我是弥良。” 他本应该继续说话,但异变骤生——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危机感致使苺谷朝音豁然转身,本应该已经死去的高村达也的刀锋横在他的眼前,刀刃上的寒光在金绿异瞳之中一闪而逝。 第48章 多年来应对危机和执行任务所形成的肌肉记忆,让苺谷朝音在下意识之下立刻作出了及时的反应。 他单手用手掌抵住横过来的刀锋,锋锐的刀刃陷入掌心之中,将肌肤割开,血液涌出,染在了雪白的刀刃上,在金色与淡绿闪烁的眼底烙印成一点猩红。 苺谷朝音无视了手心传来的痛感,在抵挡住刀刃的同时悍然用另一只手出拳,重重砸在高村达也的脸上。 他挥拳时完全没有控制出手的力度,高村达也被这一拳击得控制不住地后退,后背重重砸在墙上,背部和鼻梁上传来的剧烈痛感让高村达也痛得眼冒金星,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 高村达也还活着? 为什么? 在短暂的瞬间之中,苺谷朝音完全没有功夫多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不能给高村达也再度攻击的机会,在高村达也尚未做出反应的那一秒的瞬间之中,苺谷朝音暴起将高村达也掼倒,摔倒在地上时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水无怜奈听到了苺谷朝音那边传来的不寻常的动静,警觉地发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高村达也吃痛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来。 他的视线刚刚恢复清明,还没来得及再继续说下去便被堵住了嘴。 冰冷的黑色枪口被少年握在手中,以无比强硬的姿态塞进了他的嘴里,将舌根压在寒意刺骨的枪口下,完全限制了他的语言能力,顶多只能发出含混的声调来。 “抱歉,现在其实是连线状态,因为刚刚结束上一份工作,还没能来得及赶回来……真的很抱歉,”苺谷朝音的语气显得相当羞涩,声线也柔软下去,不自觉给人一种正在撒娇的印象,“可以拜托正在收听的大家原谅我吗?” 他软下语气时显得柔软而甜蜜,黏糊的语调如同融化的蜂蜜又或者是金平糖,浓稠的糖浆从空气中淌过,收听的人只会觉得心脏加速、不由自主地砰砰跳了起来。 语调产生了变化,可少年的脸却异常平静,面上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 被枪塞进口腔之中的高村达也根本发不出声音,后脑勺被重重撞在水泥地面之后带来的痛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好不容易视线才再次恢复了清晰。 借着从巨大的空腔窗户之中涌入的苍白的月色,高村达也看清了苺谷朝音的脸。 他被迫抬起头,只能看见少年额前被深秋的冷风吹拂而动的黑发,凌乱的发丝下的眼睛比他所见的世界上任何一种宝石都更加璀璨而明亮——那是如同折取了一段阳光般熠熠生辉的、辉煌的金色,左瞳中像是将早春的景致凝固其中,微绿的湖水倒映出粼粼的波光来,又含着几分料峭的寒意。 那张漂亮至极的脸大概是神明精雕细琢、穷尽所有对美的称赞之后才能诞生的杰作,好看到让人惊心动魄的程度,这份美在这一刻膨胀开来,让简陋而灰尘满布的室内在瞬间便活色生香。 高村达也被那样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只觉得浑身颤抖……那实在不是看正常人应有的眼神,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死去了,只是一团没有任何生命的死肉。 他见过那张脸——就在不久之前,在路过的街道边悬挂的大屏、搭乘的电车和书店张贴的海报上,那是属于超人气偶像弥良的脸。 弥良是组织的人? 高村达也惊疑不定起来。 他努力地想要发出一点声音来,苺谷朝音却丝毫不给他机会。 他冷着脸,毫不客气地用可以称得上是凶狠的力道将枪口在高村达也的口腔内狠狠一搅,高村达也的牙齿立刻就被捅地脱落了两颗,喉咙中冒出了带血的沫来,惊惧和疼痛让高村达也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闭嘴。”苺谷朝音冷冰冰地地作出了口型。 他用被割伤的手握着枪,这伤口并不算很浅,无法在短时间之内愈合。血液顺着被割伤的伤口涌出,沿着黑色的枪柄滑落,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砸在高村达也的脸上。 这滴血烫的惊人,让高村达也的心口灼烧异常。 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属于苺谷朝音的淡淡的山椿气息,空气显得格外靡丽,又充斥着让人胆战心惊的战栗。 水无怜奈不知道苺谷朝音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大致能够猜到梅洛绝对遇到了什么麻烦。 梅洛是因为在执行任务才无法赶到直播间来现场参与电台直播,而作为弥良时,梅洛向来十分敬业……是任务出现了什么岔子么? 她隐约猜到了端倪,微笑着帮苺谷朝音打圆场:“这么可爱的道歉,我想应该没有粉丝可以拒绝吧?让我看看——弹幕都在说没关系哦,如果弥良可以再可爱一点的话就原谅了。” 电台直播虽然无法看到脸,但实时收听的粉丝仍然可以发送弹幕,此时专门等着收听的数万人已经开始刷起密密麻麻的弹幕了。 [这么可爱原谅也不是不行] [原谅了原谅了] [宝宝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将你原谅] [不可以再多撒娇两句才能原谅] [溺爱了] [这么晚了上一份工作才结束吗] [该死的事务所 我孩子不是男奴] [压榨未成年人要死啊] [大晚上还要上班也太辛苦了] “啊,还要再可爱一点吗?”苺谷朝音板着脸作出疑惑的语气来,“但是不行,这已经是极限了——话说我的开场白是不是太长了?有点妨碍到水无小姐cue流程了吧。” 高村达也感受着口腔之中上涌的血腥味,只觉得一阵眩晕——你这家伙是怎么能板着脸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啊?装腔作势起来是不是太熟练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流程啦,今天只是普通的电台谈话而已。”水无怜奈轻轻笑了出来,“刚才的自我介绍好像被打断了,重新再来一次可以吗?” “当然。”苺谷朝音从善如流地回答,“我是弥良,众所周知——目前是位正在积极活动中的偶像。其实我想大家应该认识我了吧?不然我这两年的活动就白费了。” 听到本人亲口承认,高村达也更加激动了——搞什么啊?怎么连偶像都是组织的人! 在水无怜奈继续接话,开始说节目的固定台词的时候,苺谷朝音按住耳麦,将声音挡住,用气音轻声开口。 “你不是死了么?” 苺谷朝音亲手开的那一枪,他对自己的枪法有着绝对的自信,敢肯定那一枪绝对贯穿了那个人的后脑勺——那个“高村达也”必死无疑,绝无任何死而复生的可能。 高村达也冷冷地盯着他,裂开嘴笑了。 他无法说话,但苺谷朝音本来也不用他告知答案。 稍微想一想他就能明白了——高村达也是故意露面的。 这家伙能被组织追杀一段时间还不出现,怎么可能自制力差到无法控制下半身、主动出现在夜店里呢? 那分明就是引诱组织来狙杀他而故意这么做的。 而被苺谷朝音杀死的那个人显然也不是本人,或许是假人、也或许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尸体……现在想来,那个目标待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本来就是一种异常。 完全被摆了一道。 那边的高村达也是个诱饵,这个高村达也才有机会来袭击他——能找到他也很显然,那个窗户面对着的唯一的狙击点位就是这栋大楼,只要自己选定位置,想要预判狙击手在哪里其实相当容易。 毫无疑问,这是针对组织杀手的陷阱,只是高村达也遇到的是苺谷朝音,所以他必然不能如愿。 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苺谷朝音没有立刻开枪。 枪声太过明显,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过去,在高村达也明显已经失去和他作对的能力的情况下,还用不着直接击杀。 可高村达也显然不打算坐以待毙。 他的手在身边摸一下,抓起地面上破碎而尖锐的灰砖,狠狠砸向苺谷朝音。 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一点的苺谷朝音偏过头,灰砖挥空,又重重砸在了墙上。 只是后仰躲避的动作让原本堵在高村达也口腔之中的枪稍微抽出来了一点,高村达也抓住了这个绝无仅有的机会,伸手握住了枪口,挟制了苺谷朝音的动作,向他悍然出手。 苺谷朝音没动,硬生生用肩膀接下了这一拳。 他无比冷静地扣下了扳机,子弹从枪管之中飞驰而出,贯穿了高村达也握着枪口的手掌,又在瞬间射穿了肩膀,子弹深深潜入了墙壁之中。 高村达也还没来得及发出痛呼声,苺谷朝音就闪电般从领口的口袋之中抽出用来装饰的手帕,塞进了高村达也的嘴里,直接将他的惨叫声堵在了喉咙之中,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呜呜声。 “你很碍事。”苺谷朝音冷冷地说。 [好像有很大的响声?是我听错了吗?] [我也听到了,好奇怪] [是有什么东西摔了吗] [像爆炸一样的声音] [我还以为是我的耳机有问题,原来大家都听到了] [确实有奇怪的声音] 枪声实在过于明显,只靠捂住麦克风无法掩盖,还是泄露了些许。 水无怜奈多熟悉枪声啊,立刻就辨认了出来。 从梅洛那边传来的枪声让她更加确认了现在的情况——梅洛是在一边对付敌人的状态下,一边和她进行连线的,而她除了这声枪响之外,竟然没从苺谷朝音的气息中发现任何明显的不稳。 这就是唱跳俱佳的超人气偶像的业务能力吗?真是恐怖如斯。 “弥良接下来是有开演唱会的打算吧?”水无怜奈柔声询问,不动声色地引导粉丝忽略刚才的强响声。 冰冷的语气在下一秒变得柔和了起来,苺谷朝音瞬间切换进入了营业的状态之中:“是的,首场决定在东京巨蛋,之后计划中的会是武道馆和国立竞技场……总之大家多期待吧。” 虽然被堵住了嘴无法发出声音,高村达也还是用痛到扭曲的五官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来——“你以为你已经占据优势了吗?可惜,不止我一个人!” 他倒是想对苺谷朝音放出这句狠话,可惜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完全没有威慑力。 但苺谷朝音已经意识到来人不止高村达也了。 很显然,高村达也已经带着组织的资料叛逃去了另一家犯罪集团,那么对方显然不会看着高村达也一个人来当诱饵、计划着送死,无论如何也会有其他的帮手。 枪响无疑已经为赶来的支援者指明了方向。 但现在这个高村达也是个麻烦…… 苺谷朝音垂下眼睛,冷静地打量着高村达也。 杀意在他心中慢慢酝酿,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的高村达也立刻惊恐了起来。 他本来并不觉得组织会出动代号成员来追杀自己这个叛徒,才确认对方是个狙击手之后,这种自信膨胀了起来——组织里的狙击手大多数都是狙击专精,近身格斗并不算强项,他带着其他的人一起上,难道还能被一个人反杀? 事实证明,还真能。 苺谷朝音的眼神瞬间冷却,在开枪的瞬间,另一颗子弹疾驰而至。 他在千钧一发至极偏头避开,子弹只堪堪擦过了脸颊,划出一道很浅的血痕。 渗出来的血液沿着脸颊的弧度滴落浸入白衬衫之中,晕开一片猩红的血痕。 苺谷朝音原本十分稳定的情绪立刻暴躁了起来——搞什么啊这帮人,知不知道他明天过两台还有拍摄啊,脸伤到了很麻烦的! 那双金色与绿色相交映的眼睛在瞬间捕捉到了枪手的踪迹,在对方再度开枪时侧身毫不犹豫地拿高村达也当做了肉盾。 他在瞬间开枪,子弹精准地嵌入了对方枪手的眉心之中,不远处的门后传来了肉身倒地的沉闷的声响。 手中的高村达也还没咽气,挣扎着想有异动。 苺谷朝音没在他的身上浪费子弹。他甚至没眨一下眼睛,反手握着从高村达也手中夺来的刀,干净利落地从背后插入了他高村达也的胸腔之中。 血液喷涌而出,溅在他的袖口和纯白西服外套的衣摆上,在那片纯粹到极致的白色上染成了绽放的血之花。 高村达也轰然倒地。 连续的枪响显然无法掩盖,水无怜奈没办法无视弹幕之中越来越多的询问,只好硬着头皮询问:“唔……弥良那边好像不是很安静呢?难道说现在还在出外景吗?” “抱歉,是在从外景赶往直播间的路上呢。”苺谷朝音短促地笑了一下,“路上刚好有孩子在放鞭炮,声音很大吧?如果吵到大家的话,我很抱歉。” [这么晚还在放鞭炮,会打扰到别人的吧] [其实也还好,没那么吵] [不用道歉哦,不是你的原因] [刚从隔壁美国回来,幻视枪声] [这可是日本啊哈哈哈,我们是禁枪国家] [街头火拼那种事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吧] [现在好多黑道甚至会开奶茶店] [确实很像枪声,许愿弥良下次演一演黑道小少爷,感觉意外的会很适合] 眼看弹幕上开始开玩笑,水无怜奈立刻紧张了起来,“原来是鞭炮声啊……国际竞技场我记得是至少可以容纳八万人吧?这么有自信在国立竞技场开演唱会吗?超人气偶像的自信心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来的人并不只被击毙的那两个人而已。 苺谷朝音安静地听着耳麦之中水无怜奈说话的声音,提着枪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的步子每一步都迈地相当精准,几乎没有太大的误差。手心被刀刃割伤的伤口因为战斗而被不断拉扯,又承受了开枪时产生的后坐力,被狠狠震了几次之后不断流血。 深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地砸在地面上。 苺谷朝音并不掩饰自己的方位,微笑着出声回答。 “之前虽然也有过live,但毕竟只是在剧场开演。我也不是那种大家都很有魅力的男子偶像团体,一个人要支撑起这么大的演唱会当然也会有些忐忑……相当不安哦。” 他说话的语气全程都异常平稳,除了偶尔呼吸有些沉重之外并没有异常。如果不是水无怜奈对情况心知肚明,大概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在连线的过程之中进行着相当危险的战斗。 这就是常年练习一边唱跳一边还得保持完美的表情管理之后锻炼出来的底气,业务能力过关的偶像绝对是体力大户。 就连心跳也十分稳定,经历过在万人面前演出,苺谷朝音早已锻炼出了强心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时打两份工了,他早就习惯了面对各种危机。 如果遇到这点小事就自乱阵脚,他根本不可能拿到代号,走到今天。 少年明亮而轻快的声音在黑暗而空旷的空间之内响起,应和着走路时发出的脚步声,一起传出了回荡的回音来。 藏匿于拐角处黑暗中的另一个人握着枪,心脏狂跳起来。 杀手先生在心里破口大骂——搞什么啊这混蛋?是在玩什么偶像扮演游戏吗?还开演唱会、什么相当不安,完全看不出这家伙哪里不安了啊!连杀两人,该不安的人明明是他吧! 他完全没看清苺谷朝音的脸,在看见同伴被轻而易举地击杀之后就惊惧地退避了。 其实他也没那么想和这个一看就强的可怕的偶像扮演游戏爱好者对打……但逃跑也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他的脚步轻轻动了一下,呼吸急促而沉重。 苺谷朝音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同寻常的空气。 借着倾斜着涌入廊道之中的月光,他能否看见拐角处有一处弯折的的影子在轻轻地颤动。 “为了不让场面显得太难看,只能拜托大家务必来支持我了。”苺谷朝音接着刚才的话开口,“希望大家可以为我应援。” 这句话的话音落下的瞬间,苺谷朝音在瞬间暴起——骤然加快的脚步让藏匿在黑暗之中的杀手先生无法反应过来。 瞳孔收缩的瞬间,他看清了苺谷朝音的脸。 少年的面容一半被苍白的月光照亮,一半被掩盖在分割线格外明晰的黑暗之中。昏暗的环境之中那金色的眼瞳亮的惊人,像是某种锁定了猎物的凶兽,残忍而毫不留情面。 “拜托了。” 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在对谁说,苺谷朝音一边开口,一边扣下了扳机。 重叠的枪声响起,子弹贯穿了眉心。 在瞳孔中的神采逐渐黯淡、生机彻底消失时,他心中最后的想法竟然是——原来不是什么偶像扮演游戏,这家伙真的是个偶像啊。 强到有些犯规了吧? [到底为什么对自己不自信,明明之前的杂志都是秒切] [会担忧坐不满也太可爱] [放心吧只会一票难求的] [会的会的,绝对会去的] [首场正式的演唱会,当然会去现场] [不过首场是东京巨蛋的话是不是就不用抽选了?] [想多了,fanclub的人能坐满好几个东京巨蛋,怎么可能不抽选] [等官宣我就去拜拜神社,保佑我一定要抽中啊] [谁能一拳把我打晕,等我醒来就能看演唱会了] [好想看会动的我推] 水无怜奈扫了一眼弹幕:“大家都在说绝对会去哦,这下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当然,松了口气呢。” 彻底解决了这三个人,苺谷朝音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慢慢地抬手,将溅在脸上的血液用手背抹去,颊边多了一道由深至浅的血痕。 苺谷朝音没着急离开现场,而是摸出了手机,给组织的后勤组发了条短信,叫他们来处理一下现场的这些尸体。 这里毕竟是正在建设中的写字楼,等到天亮,这里的情况必然无法掩盖,现场还残留了他的血液,这些DNA信息必须及时抹除。 层叠的云层逐渐散开,另一半月色也在此刻涌入室内,将苺谷朝音彻底笼罩在月色之下。 他单手按着手机,给琴酒发去了一条任务完成的简讯。 电台直播的时间是半个小时,在确认苺谷朝音那边的麻烦已经解决之后,接下来的连线闲聊对他来说就相当轻松了。 电台直播顺利结束,水无怜奈在下播之后给他打来了电话询问。 “发生什么事了?” 苺谷朝音平静地回答:“被摆了一道,不过已经解决了。” “你……有受伤么?”水无怜奈迟疑地问,“马上就是那个重要的任务了。” 针对莱弗制药的行动——马上就要开始。 苺谷朝音低垂下浓密的睫羽,看着掌心被血腥的深红色浸湿的白色手帕。 “没问题,我准备好了。” 他意味深长地说, “不会影响到计划的。” 第49章 苺谷朝音坐在公寓里皮质的柔软沙发上,耳朵上戴着的耳麦还没取下来,北贵志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道之中。 “抱歉,”北贵志的语气之中充满了忐忑不安,“是我失误了,没有注意到那是伪装……真的……非常抱歉……” 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充满着沮丧的情绪。比起抱歉和害怕被怪罪的恐慌,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怒其不争、以及害苺谷朝音受伤的自责。 与其让苺谷朝音受伤,他宁愿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失误和大意。 “没关系,谁也没料到这家伙这么大胆,不仅不躲还想反咬一口。”苺谷朝音不以为意,温和地开口安慰他,“执行任务会受伤是难免的事情,况且只是小伤,没什么问题。” 他正在给自己处理伤口。 用棉球吸满了双氧水之后直接按在掌心之中,被刀刃割开的伤口不算很深,但也并不浅,横亘在掌心之中,因为流血而看起来有些可怖。 双氧水施加之后给伤口带来了刺痛感,苺谷朝音的神情纹丝不动,在消毒之后找出药粉来,将白色的药粉均匀地在掌心洒了一圈,然后咬着绷带,一圈一圈的缠绕在掌心上。 脸颊上的擦伤很浅,此时已经停止渗血,变成了一道血痂印。 苺谷朝音摸了一下脸上那道很浅的擦伤,回忆了一下最近的行程——因为马上要进行和莱弗制药有关的任务,苺谷朝音特地让西野女士把行程空了出来,明天和后台都没有拍摄任务,而在莱弗制药的任务之后倒是有个综艺节目要上……到时候他的脸应该已经好了吧? 他不确定地想。 “但如果一切没有意外,本来就不会受伤。”北贵志显然没有被苺谷朝音安慰到,吞吞吐吐地开口。 身为忠实粉丝,他当然收听了刚才的电台节目。和其他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粉丝不同,北贵志听到苺谷朝音那边隐隐约约的响动之后就意识到了——任务出了问题。 作为远程的情报支援,他当然是要负责任的,即使苺谷朝音对此并不在意。 北贵志意外的固执让苺谷朝音叹了口气,他想了想,换了个语气:“如果真的那么在意的话,就在下次更细心吧,毕竟还有更多的以后,就当这次是事前练习。有你一直为我支持的话,我会更加安心的。” 他不太擅长安慰人,但哄粉丝已然是熟能生巧。 北贵志果然吃这一套,几句话丝滑的连招下来整个人已经变得晕晕乎乎,捂着脸小声回答:“好、好的,没问题,下次我一定会努力,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就拜托你了,”苺谷朝音微笑着说,“可靠的搭档。” 可靠的搭档——这是在说他吗?他有生之年居然能让自推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推这是承认他是搭档了?这真的不是梦里才能有的待遇吗? 北贵志已经彻底昏了头。 苺谷朝音用剪刀将纱布剪开,在手掌心中固定好。包扎好伤口之后他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确定行动无虞之后才满意地将处理伤口的药品全都收了起来。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再度对北贵志开口:“琴酒让你做的那个程序,你完成了吗?” “嗯,差不多快了,之前在黑泽会那边只是简易的测试版,现在还在重新调试中,不过勉强能用。”虽然话语中充满各种不确定性的词语,但北贵志的语气却十分自信。 他研究的系统与其说是某种监控程序,不如说是更加庞大的网络——只要有足够的算力和数据库支撑,可以通过捕捉到的影响分析出一个人一生的动向、随时捕捉到此人出现在监控摄像头之中的位置,找出身份信息,并对此人接下来进一步的行动进行分析和预测。 听上去是相当美好的构想,而组织也需要这样的软件;但只靠北贵志一个人,显然无法在短期之内实现这个构想。 进入组织四年以来,苺谷朝音还是没能触碰到组织的中心——那位隐藏在背后从未露面的BOSS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对某种神秘药物的研究格外偏执、对网络计算机方面的技术格外在意……一般的犯罪组织要么是为了钱、要么是为了权,而这个已经经营了长达半个世纪的组织已经全都拥有,就连FBI、CIA、日本公安都没办法铲除。 分明已经得到了这么多,但从组织交代给代号成员的这些任务之中就能明显的看出来——那位先生还没有得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到底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难道是打算颠覆世界吗? 苺谷朝音脑海中的想法在短暂的瞬间中一闪而逝,他的呼吸短暂地凝滞了一秒,随后便不见异常地继续说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总之能达到琴酒的要求就好了。”苺谷朝音失去了再继续交谈的欲望,“那么……晚安。” “等等……!”北贵志立刻出声。 苺谷朝音停止了原本打算将通话挂断的动作,疑惑地开口:“还有什么事情吗?” 北贵志一时间没说话。 基地里属于他的那个房间之中,暖色调的光充斥着整个房间。 这间工作室已然被动作非常迅速的北贵志打造成了弥良痛房,竖起的墨水瓶中循环播着直拍,电脑边的架子上整齐的各式应援扇,亲签拍立得和小卡被认真地封在透明的亚克力板之中,占据了整面墙的玻璃柜里是整整齐齐的各式周边,最上面那一排是姿态各不相同的亚克力立牌。 不管是在黑泽会还是在组织之中,他的生活都紧密地与弥良相关。 出于对自推的爱,北贵志在加入组织不久之后就开始打听“梅洛”的事情;鉴于他是被重视的技术人员,通过一些非法的手段、再加上组织成员的口述,北贵志差不多拼凑出了一点真相。 和他以为的在出道后才加入组织成为犯罪组织的一员不同,弥良是先进入组织、再成为偶像的。 梅洛获得代号的时间是三年前,加入组织则是四年前——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按照这个消息就能推测出来,当年加入犯罪组织的弥良不过15岁而已。 这个认知让北贵志心中最后一丝郁闷也消散了。 粉丝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脑补的生物,北贵志在得知这些模糊的消息碎片之后,已经自发为苺谷朝音写好了一个剧本。 失去父母的孤儿在小时候就被犯罪组织看中,从小训练培养成为杀手。然后在十五岁的时候正式被吸纳加入组织,又因为脸长得过分好看而被要求出道成为偶像,被可恶的组织不断吸血压榨。可即便如此,弥良也保持着善良的本性,在偶像之路上闪烁着特别的人性的光辉,隐藏在光芒下的黑暗实际上柔软而脆弱,被迫陷入黑暗,无助而孤独。 ——标准的美强惨剧本。 北贵志原谅了一切。 在他的认知里,道理是很简单的:组织坏,梅洛好。 更多的话其实不用再问了。思及此,北贵志深吸一口气,“没什么,我会一直为你应援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会一直为你应援的。请加油。” 这个应援宣言实在是有些突如其来。 苺谷朝音茫然地点点头:“好……谢谢?” “晚安,”北贵志说,“请好好休息。” 他挂断了电话。 苺谷朝音不知道北贵志到底想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这个狂热粉必然又脑补了一些奇怪的内容。 他不再去想北贵志,将药箱合拢,放进了橱柜之中。 木质的地板触感一片冰凉。苺谷朝音赤着脚踩在地面上,走到落地窗边,俯视着夜色之中的东京城。 灯火昼夜不息,远处传来汽车的嗡鸣声,他能看到远处海边连成串的白色的灯光。 莱弗制药就坐落在海边。 * 莱弗制药中主导研究的人是曾经白鸠制药的研究员、宫野夫妇的同事仓桥博士。 仓桥博士没有在那场灾难之中失去性命,但在不久之后便出了车祸坠崖,至此消失。 但本应该已经死去的人却重新出现在世界上,还变成了莱弗制药的研究负责人——那么借此看来,这一切都是早有阴谋的。 从宫野夫妇当年研究“银色子弹”的时候,这种能够颠覆全世界的神奇药物就已经被看中了。只是这种药物实在太难研究透彻,除了宫野夫妇,在药学上有着卓越成就的仓桥博士也只理解了皮毛。 银色子弹无法复刻,但那没关系,仓桥博士使用了银色子弹之中很小的一部分成分,制作了另一种药物。 和正在研究中的APTX-4869不同,那是一种没有任何颜色的、透明的液体。 研究室中的灯光是格外强烈的白色,自上而下地从挑高的天花板上落下来,被放在透明试管之中的液体轻轻晃动。 透过玻璃质地的试管和透明的液体,能看到一点茶色——那是虹膜的色彩。 “志保……志保?”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扬声器之中传来宫野明美温柔的声音,宫野志保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姐姐。”宫野志保轻声说。 “你最近一定又一心研究,没有好好休息吧?”宫野明美无奈地说。 女性柔美的声线从手机的另一端传来,被电流模糊又放大,在空旷的实验室内形成了回音,显得有些扭曲。 宫野志保平静地回答:“这是工作。” 因为是组织的工作,是她必须完成的事情,也是保证宫野明美安全的必要的条件,所以只能尽力完成下去。 “身体会搞垮的。”宫野明美轻轻叹息了一声,“你也是、大君也是,明明你才十五岁,就让你负担起这些……” 身为姐姐,反而成为了妹妹的束缚,这才是最让宫野明美感到不安的一点。 “没关系,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也想知道爸爸妈妈当年在研究什么。”宫野志保轻声说。 这样的对话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在宫野明美的反复叮嘱之后,宫野志保挂断了电话,盯着手中的试管。 ——这是从莱弗制药的研究所中取得的样品。 这东西很少,流通的价格也相当高昂。倒没有什么偷取药物的惊心动魄的过程,组织很直接地花重金买到了这份被称之为“生命之源”的药物。 生命,life,莱弗……莱弗制药,从名字上就格外明显。 从这份被称之为生命之源的药物之中,宫野志保提取到了和数年之前的“银色子弹”有着部分相同成分的药物。 但仓桥博士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没有用当年获取的那些关于银色子弹的、浅薄的资料来进行正经的研究,而是将精力放在了敛财上,最终制造出来的就是这份——毒品。 是的,这不是什么神奇的药物,只是一种新型的毒品而已。 据说注射这种药物能让人拥有非常神奇的感觉,和一般的毒品不同,生命之源不会让注射者变得形销骨立,只会让人愈发精神,状态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整个人充满活力,就像是获取了生命的源泉一样。 可这只是错觉。 和银色子弹略有相同的成分能让人保持短暂的活力和精神面貌,但合成的其他部分本质还是成瘾的毒品。 本来仓桥博士要是小心一点,组织倒也不至于发现什么端倪,毕竟卖毒品他们也管不着。但莱弗制药野心很大,仓桥博士也不满足于当年获得的那一小部分银色子弹的资料,干脆派了人,妄图潜入宫野志保所在的研究所之中盗取她现在正在研究的药物的资料。 这就触及了那位先生的逆鳞,必然要将莱弗制药这个敢盗取组织最机密资料的研究机构彻底抹除。 宫野志保看了一会儿那只药剂,最后随手将之丢在了实验室的废弃物处理箱里,转身离开了。 算算时间,组织的行动就要开始了,既然莱弗制药注定要毁灭,再留着这些没用的药剂也是占地方。 …… 行动开始的前夕,苺谷朝音和降谷零正在做准备。 他没想到,即使不作为偶像,有一天也能在组织里得到化妆打扮的待遇——更别提在给他化妆的人是克里斯·温亚德。 他们这三人小组是负责潜入莱弗制药的,在将这个研究所炸毁之前,他们首先要拿到资料库的数据。 苺谷朝音坐在沙发上,任由贝尔摩德将特制的胶水用小小的刷子扫在他的脸廓边缘上,异样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薄如蝉翼的肉色面具在贝尔摩德修长的手指之间展开,然后被慢慢地抚平,贴在苺谷朝音的脸上。 再使用化妆工具进行少许的修饰,原本那张漂亮到惊心动魄的脸已经彻底消失,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普通路人的脸,只有那双比宝石还要璀璨耀眼的异瞳尤为特殊。 “眼睛的颜色……”贝尔摩德端详了他一会儿,最终耸了一下肩,“算了,反正是要戴墨镜的,也无所谓。” 室内的三人统一的一身黑色西服,戴着深色的墨镜,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保镖打扮。 “根据他们巡逻的情况,”降谷零手中拿着平板,“预计到这个点位会正好处于监控死角。” 平板的屏幕上显示的是莱弗制药的平面图,标志着巡逻保镖的红点在走廊中移动,而被盯上的那队倒霉的保镖正在降谷零预测好的那条路上行动。 “明白,”苺谷朝音点点头,“放倒他们就行了,对吧?” 三人对视一眼,打开室内的门走了出去——他们所在的是一处集装箱,莱弗制药临海,不远处就是一个港口,港口上用集装箱作为伪装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三人沿着预先规划好的路线行动,在莱弗制药这座灯火通明的建筑之中行动。 莱弗制药的外侧是光滑的白色大楼,而警备力量就在大楼周围行动。 在被盯上的倒霉报表三人组经过埋伏点的瞬间,苺谷朝音和降谷零同时暴起,从背后闪电般扑向保镖,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就让他们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三个保镖昏倒在地,被捆在一起藏了起来。 他们倒是不用扒衣服,只用拿走保安的身份ID就够了。 莱弗制药一片安静,变装后拿走了身份ID的三位保镖看似毫无异常,普通地通过了数道安检关卡,进入了纯白色大楼的内部。 这里的布局跟普通的研究所没什么区别,甚至完全看不出这里是生产毒品的地方,空气中漂浮着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刺鼻的味道。 在即将走过走廊,进入下一个拐角时,苺谷朝音停下了脚步。 他听见了由远至近传来的重叠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穿着白大褂的苍老男人带着戴眼镜的研究员,步履匆匆地经过了廊道,期间完全没有看周围巡逻的保镖一眼。 “仓桥博士,”戴眼镜的研究员小声地说,“市原先生马上就要到了……” 声音逐渐远去,但领头那个男人的身份确认无疑了——仓桥博士。 而研究员口中的市原先生就是那位会在今天来访这里的“大人物”。 他叫市原隆史,是现任东京都的都知事。 市原隆史背后的政党和组织向来是对立面,但那不代表那个政党就是什么好东西,和组织不合也不过是因为利益冲突。 而莱弗制药就有市原隆史和背后政党的那一份。 堂堂都知事,竟然参与制毒贩毒,为莱弗制药在东京保驾护航、利用毒品赚取高昂的政治活动金,这种丑闻一旦爆出来,市原隆史都知事和他身后的政党就会立刻完蛋,在普通民众之中遗臭万年。 而市原隆史也是今晚应该死去的人之一,并且他只能死在莱弗制药之中。 不过狙杀市原隆史并不是他们这一组的任务,他们的目的是藏在核心机房之中的数据库。 虽然仓桥博士对银色子弹的研究十分浅显,但数年下来,能将银色子弹的成分提取后合成全新的高纯度毒品,说明仓桥博士也颇有研究,这些资料说不定就能帮助宫野志保找到新的灵感。 “核心数据库和真正的研究所应该是在地下。”降谷零压低了声音。 苺谷朝音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镜,点点头:“明白。” 贝尔摩德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那是预计中市原隆史都知事死亡的时间。 负责狙杀市原隆史的是埋伏在莱弗制药大楼附近的狙击手组。 诸伏景光和卡尔瓦多斯守在狙击点中,通过狙击枪上的瞄准镜盯着莱弗制药外侧的动静。 他的耳机中响起了青年的声音:“目标的座驾在移动中,大桥堵车,大概会在十五分钟之后抵达。” 耳机中说话的是北贵志,他操纵着电脑,通过交通摄像头注视着刚刚驶过路口的市原隆史的座驾。 他面前的五块电脑屏幕之中显示着各种画面,而最中间的那一块则是莱弗制药中监控摄像头的景象。 莱弗制药的系统是独立的,北贵志骇入其中稍微废了一点力气,才接手了监控摄像头——但这个消息他没告诉琴酒。 莱弗制药的数据库又是独立于内网的,就算是北贵志这样的天才也没法在端王的情况下黑走资料。 透过刚刚接管的摄像头,他看着镜头之中走过的三个一身黑的保镖——就算穿着一抹一眼的衣服、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人,北贵志仍能通过走路的姿态和熟悉的背影认出苺谷朝音来。 在北贵志欣赏着自推背影的时候,诸伏景光心事重重。 虽然公安部那边提前已经告知了他不用擅自行动,但从降谷零那里得知的公安部的异动之中,他马上就能猜出来了——所谓有行动的日子就是今天,那么能让公安部如此重视的,除了现在这个有诸多代号成员参与的任务,还能是什么? 但问题在于,森冈淳警视在今天的行动之中并没有给他这个卧底安排任何任务。 不需要他的情报,也不需要他进行配合,那么公安部到底在搞什么?一向稳妥的森冈淳警视又完全不像是托大的样子,那么就只能说明他有别的情报来源了。 别的情报来源……除了他,警视厅公安部在组织难道还有别的卧底存在么? * 公安部的行动指挥车之中,数台电脑屏幕亮起,数据的洪流涌动。 森冈警视双臂环保着站在车厢内,看着数位警官在电脑面前进行操作。 相马警官站在森冈警视的边上,低声问:“警视,现在我们的行动要开始吗?” “不,”森冈警视骤然说,“计划改变了。” “什么?” “放弃莱伊,现在的目标是——琴酒。” 第50章 白色烟雾旋转上升,在狭窄逼仄的室内空间中弥漫,空气中沉淀着烟草的气息。 雾气之中隐约可见一点火星明明灭灭地闪烁,琴酒指间夹着烟,烟雾从唇齿之间弥散。他的神情被掩盖在雾气之中,影影绰绰地无法看清。 但突然之间,琴酒觉得心口没来由地一滞,连带着立刻急促地咳嗽了出来,呛人的烟草味道被压抑在口腔之中。 “咳、咳……”他捂着下半张脸,急促地喘息几声之后将不适的感觉强行压了下去。 守在一边的伏特加一惊,“大哥,你怎么了?”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手来,做出没有大碍的禁止手势,肩膀的起伏格外明显,但在几个呼吸之后便立刻恢复了平静。 分明没有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了一瞬间的不安和心悸。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情已经变得十分平静,浓绿的眼珠微微转动,看向了满脸茫然的伏特加:“没什么。现在情况如何?” 作为待机中的狙击手之一,琴酒正在一处高楼中视野最好的地方。这里恰好能俯瞰到不远处莱弗制药的全貌,但问题在于这只是个小小的杂物间,空间相当狭窄,顶多只能装下琴酒和伏特加这两个身材高大的男性。 狙击枪的瞄准镜对准了莱弗制药白色的建筑,都知事市原隆史还在来的路上,他没有要盯着目标的必要。 杀死市原隆史是件很简单的事情,虽然是位大人物,但在组织的眼里也不过是块垫脚石而已。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基安蒂之前提出的疑问其实是相当合理的——虽然环节和步骤都有些麻烦,但这个任务其实没必要出动那么多人。 而会一次性出动五位以上代号成员的任务,当然有别的隐情。 比如——日本公安。 假设日本公安也在暗中对这次任务进行筹谋,那么即使是为了打击大本营这些碍事的条子,琴酒也是不介意多安排几个代号成员加入任务中来的。 莱伊就是用来钓出公安的鱼饵。 至于鱼饵本人么…… 赤井秀一正一个人孤独地趴在莱弗制药大楼附近荒废的灯塔上。 这里靠海,深秋夜里冰冷的海风肆无忌惮地灌入四面漏风的灯塔之中,带着黏腻的、刺骨的寒气,钻入他的袖口和衣领,将属于肌肤的温度尽数带走。 他看了几眼无事发生的瞄准镜之后便坐了起来,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活动了一下因为过于冰冷的风而显得有些僵硬的手腕。 在观察莱弗制药的过程中,他已经仗着狙击手的优势将一切建筑尽收眼底。虽然没有拿到具体的平面图,但只靠这些他也能在心中冷静地规划处一份撤离的计划路线图,甚至能在瞬间作出planA、planB、planC……但同时他也发现了,在诸多代号成员的位置安排之中,他是出于最不利地位的那一个。 简直就像是撤离行动之中随时会被放弃的那个人。 被讨厌了?还是被针对了?赤井秀一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是暴露了吧?但那样的话琴酒压根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直接开枪杀死他才是最干脆利落的。 他没想明白具体的细节,但总觉得——今天这个任务不像表面上的那样简单。 “莱伊、苏格兰和基安蒂那边都没有异常,随时待命。”伏特加回答,“梅洛、波本和贝尔摩德那边……” “他们已经顺利潜入莱弗制药了。”通讯频道之中传来了北贵志的声音,“按照计划,他们马上……已经到研究所的实验室了。” 身为被特别吸纳进来的技术人员,北贵志是这次任务的远程支援。虽然他才刚加入组织不久,虽然他现在也还没拿到代号,但是琴酒还是让他参与到任务里来了。先不说用来监测的系统就是北贵志自己研发的,再说了,北贵志现在人就被关在基地里,他敢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就算这些都不论,退一万步说——梅洛这个人质还在手上呢。 北贵志面前的电脑屏幕中占满了画面,全都是沿途各个视频的监控画面,而其中一块位于中心的屏幕中,视频监控画面被额外放大,全程显示着对苺谷朝音的focus。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直拍呢? 他费这么大劲黑进莱弗制药的系统里不就是为了看这个吗! 虽然脸做了易容,但是没关系,只看身形他也能精准地从三个黑墨镜的保镖里认出自推来。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追随着他的身影而移动的监控摄像头,苺谷朝音在纯白的走廊里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向安装在天花板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 察觉到苺谷朝音的视线,北贵志立刻心跳加速,操控着摄像头自上而下地点了点头。 意识到这是北贵志对他发出的信号,苺谷朝音忍不住失笑了。他抬手将墨镜稍微往下压了一点,露出了那双没有经过任何掩饰的、拥有熠熠生辉的灿金和薄绿色的异瞳,足以比之宝石的那双眼睛朝他轻轻眨了一下,给了一个专属的wink饭撒。 北贵志立刻发出了心脏被击中的呻吟声:“我、我不行了……” 这声音立刻出现在了琴酒和伏特加的通讯频道之中。 伏特加警觉:“你怎么了?!” 看不到北贵志那边的画面,他们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在问出这句话时,伏特加同时也有些惊疑不定:北贵志这家伙不是在组织基地么?基地总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如果连基地都被入侵的话那说明组织已经离完蛋不远了……可北贵志似乎也没什么身体疾病吧? 北贵志用气弱游丝的语调回答:“弥良好可爱……超绝无敌可爱……我的神推——!” 这句话让伏特加脸上焦急担忧的神情十分尴尬地凝固在了脸上。 就连琴酒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狭窄的室内安静异常,琴酒默默地将手中的烟拦腰折断,面无表情地将通讯频道挂断了。 死偶像宅真恶心。 * “目标是……”听到森冈淳说话的相马警官表情空白,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是谁?” 他想了一遍脑子里所有和琴酒同音的词汇,都找不出一个十分合理地替代词来,脸上严肃的神情慢慢变成了呆滞。 “我听错了吧,森冈警视?” 嗯,听错了吧,绝对听错了吧?虽然身为警察似乎不应该高看罪犯,但好歹干了几年的公安,他知道琴酒是个什么样的犯罪分子,又是组织工人的TopKiller,想临时改变计划抓住组织行动组核心的大人物简直天方夜谭。 “不,你没听错。”森冈警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再重复一遍,计划有变,抓捕目标为琴酒。” 相马警官十分迟疑:“抓捕琴酒?可是……” 他心说森冈警视你心里真的没点数吗?琴酒那种级别的代号成员能是说抓就抓的吗?说的跟今天去隔壁居酒屋喝酒一样轻松自然,但那可是琴酒啊!真要这么简单就能抓到人的话,琴酒早就该铁窗泪了,还轮得到他们警视厅公安部? 森冈警视一个眼神直接飞了过来:“可是什么?” “可是……”在森冈淳的目光下,相马警官鼓起勇气开口,“……现在突然改变计划,是不是太急了?抓捕计划也没有提前计划……我知道身为下级不该质疑您的决定,但现在面对的是这种危险的状况,至少我希望您能给出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 森冈淳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莫测的眼神打量着相马警官。 被他严厉的目光扫视,相马警官几乎觉得头皮发麻,背后只冒冷汗。但他没有退缩,顶着森冈淳的视线勇敢地对视了回去。 “你怕死?”森冈淳问。 “说完全不怕那就太虚假了。”相马警官微微摇头,“我可以去死,但是我不希望因为错误的命令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这话像是说的十分真心地样子,森冈淳安静地听完,这才再度开口:“根据我们的人传来的消息,他们的行动有了一些变化,莱伊目前所处的位置并不适合我们的计划,抓捕莱伊的计划大费周章……组织的人似乎有其他的目的。” “而琴酒目前所在的位置,我们已经掌握了。” 相马警官愣了一下,瞳孔骤然紧缩——如果按照森冈淳说的那样,已经掌握了琴酒的位置、而公安部的警察又是倾巢出动,这种情况下集中警力去抓捕更高层的琴酒当然是更好的选择。 “比起莱伊,抓捕琴酒对我们来说是更有利的。”森冈淳斩钉截铁地说,“这种机会不能轻易错过。” 透过指挥处的窗户,森冈淳抬起头向不远处的大楼看去——那里矗立着数座高楼,而琴酒就身处于那其中的无天无地之所当中。 相马警官的目光跟随着森冈淳的视线移动而缓缓移动,也看向了远处夜色之中铁灰色的沉重的大楼。 他不知道那里到底有些什么,但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他还记得刚才森冈淳是看过手机之后才突然做出的改变计划的决定,再加上谈话之中毫不掩饰地提到了“我们的人”……是那位派遣出去的卧底吗? 在相马警官和森冈淳的身后,灯光没有触及到的黑暗的拐角之中,深灰色的西服在暗色之中闪动,发出轻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斋藤警官靠在墙上,双臂放在胸前环抱。他闭着眼睛,脑海中重复播放着刚才森冈淳和相马警官的对话,在那其中捕捉到一次不自然之后手指微微振动、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计划改变的太突然,那些对相马警官说出的理由也太过生硬,斋藤警官从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放弃莱伊、选择抓捕琴酒,会是诱饵或者陷阱吗?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浅褐色的眼瞳之中闪过寒光。 深灰色的西服之下,斋藤警官的手缓缓握紧了。他抿了抿唇,抬起脚步转身,让自己的身影重新淹没在了沉沉的暗色之中。 他的脚步声很轻,离开时几乎没有声音。但几乎就在他离开的下一秒,森冈淳的视线慢慢地游移了过来,就好像早就知道会有人偷听一样。 目标从莱伊更该为琴酒——等风见裕也的同期川口警官知道这个情报时,他更是大惊失色。 “琴酒?”川口警官十分震惊,“没搞错吧?” “当然没有搞错。”相马警官叹了口气,“虽然我没能理解森冈警视的意思,但既然是他下的命令,也只能遵守了。” 回到会议室之中的斋藤警官煞有其事地凑热闹:“是啊,突然要将抓捕目标改成琴酒,我也吓了一跳呢……”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第一次正式的抓捕行动对象就是琴酒,也算是出息了吧。” “谁说不是呢。”川口警官幽幽地说。 太荒谬了,哪有临时改行动目标的?他显然并不能理解森冈淳的行为,只是联想到前几日时森冈淳和白马宗一郎之间那一通十分诡异的电话,他顿时觉得这任务有变。 说是抓捕,实际上说不定是送死呢?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当上司被下属发现了什么不得不毁灭的证据时,就会故意找个接口送下属去送死……不过他应该还没被森冈淳发现偷听的行为,按理来说就是排队送死也暂时轮不到他。 完了完了,他们警视厅公安部的长官该不会真的是黑警吧?不能吧?也不知道风见那边查出来了什么没有……如果连公安部的直系长官都是黑警……那日本警界真该完蛋了。 川口警官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在会议之中有些走神,知道森冈淳已经部署完所有的安排,作为搭档的相马警官才抬手拍了他一下,“川口,你在想些什么呢?” “咦!”川口警官小声地惊叫了一下,看见是相马警官之后才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来,“啊抱歉,我没想到计划会变得这么突然,所以一时间有点惊讶……我们之前的行动安排有变化吗?” “没有。”相马警官在川口警官的注视之下摇摇头,用手指划过莱弗制药平面地图上错综复杂的路线,“我们的行动路线还是按照原计划,只是原本动线是要前进到灯塔的,现在突入到莱弗制药附近就够了,之后会配合其他组一起对琴酒所在的那栋楼组成一个大的包围圈。” “我明白了。”川口警官点点头,“目前能确定琴酒就在这里么?” 他伸手,在地图的建筑上点了点,那里是森冈淳口中琴酒的所在地。 相马警官点点头,又慢慢地摇摇头,意味深长地开口:“我不知道,但森冈警视一定有自己的确认方法,既然他说在这里,那么就当琴酒真的在吧。” “我明白了。”川口警官慢慢舒出一口气,对相马警官郑重地点点头。 等各组公安就位,森冈淳拿出对讲机来,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缓缓开口:“——行动开始!” 鱼饵已经放出去了,就看鱼会不会咬钩了。 * “……你对摄像头眨什么眼?”降谷零的语气十分漠然。 苺谷朝音将墨镜重新推了上去,“你懂什么,我那是在媚粉。” “这种事情你说的这么光明正大?”降谷零欲言又止。 苺谷朝音的神情十分郑重:“随时随地为粉丝提供情绪价值是我的工作,你不懂。” “还好我没机会懂。”作为偶像和影星之中唯一不是公众人物的人,降谷零煞有其事地点头。 “如果你想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事务所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把你签了。”苺谷朝音的语气十分玩味,“后辈君——” 带着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笑语气,苺谷朝音拉长了语调。 他并不会变声这项技巧,虽然顶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但声音确是原本格外清亮好听的少年音。在安静的环境下他可以压低了嗓音,却并不显得低沉,故意拉成长音之后的嗓音带着一点软绵绵又黏黏糊糊地感觉,像是融化的金平糖。 只听着这声音,降谷零立刻就回忆起了不久之前的事——在那个星光未曾被重叠的乌云掩盖的夜晚,苺谷朝音的声音就透过通讯信号在他的耳边响起。 请和我交往——这句话如同某种魔咒,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他好像再度听到了苺谷朝音说这句话时带着忐忑和不安的语气,连呼吸的频率都格外不稳。 而现在说出这句话的主人就走在他的身边。 降谷零下意识看向身边的苺谷朝音。 少年比他稍微矮了一点,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张侧脸。虽然被易容面具掩饰成了完全陌生的样子,但墨镜下少年的睫羽轻轻眨动了一下,有着春日湖水色彩的眼瞳便看了过来。 在很淡的薄绿之中,降谷零感觉到了空气中浮动的山椿的味道。 在苺谷朝音的视线之中,降谷零收回了目光,脑海之中又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那期节目——不是苺谷朝音的表现,而是那天节目中刷过的大片弹幕。 活了二十多年,降谷零总算时体会到被当成偶像的相方、还有一堆人嗑自己的cp是怎么感受了。 降谷零没有走神太久,在走到研究所实验室金属质的门口时就回国了神。 实验室的大门是需要用指纹和密码的双重验证才能开启的,电子锁是第一层,生物验证是第二层。 电子锁北贵志就能解决,在短暂的半分钟等待之后,大门旁的控制器发出短促的一点绿光,大门内部传来了沉重的锁扣被解开时齿轮转动的声响。 贝尔摩德带上特制的手套,将手指按在了识别的装置上。 绿灯再次亮起,沉重的大门裹挟着冷气应声而开。 “仓桥博士要去接待都知事,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贝尔摩德简短地开口,“我和波本负责带走样本、安装炸弹,你去资料室将资料拿走。” “明白。”苺谷朝音点头。 莱弗制药的平面结构图他已经熟练于心,不用贝尔摩德指路就知道该往哪走。 他穿过银白色的廊道,用早就准备好的ID卡和指纹手套经过通往资料室的大门,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廊道。 实验室的研究员不在,但资料室的门口是有两个安保人员在的。 苺谷朝音此时穿着一身标准的安保员打扮,胸口还佩戴着ID卡,守在资料室门口的两个安保员除了有些疑惑之外并没有更多的警惕。 “你是哪一队的?”其中一位皱眉开口,“这里不是能随便来的地方,你有什么事吗?” 这两位安保人员满脸的凶神恶煞,全是有着大块肌肉的壮汉,裸露在外的手背上隐约可见浮世绘的刺青。苺谷朝音看了一眼,立刻认出了这眼熟的轮廓——是几年前被通缉的街头枪击案的犯人和同伙。 他在心里得出了结论: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不用手下留情。 “去接待都知事先生的仓桥博士似乎有些资料要准备,所以派我来拿。”苺谷朝音压低了声音,十分镇定地开口。 两位安保人员对视了一眼,刚才开口的那位这才继续看着苺谷朝音开口:“有什么资料?告诉我,我们会负责取走之后送给仓桥博士的。” 似乎是担心引起防备,苺谷朝音站在原地没动,朝这位说话的安保人员招了招手:“当然没问题,那就拜托你们了。” 说话的安保人员靠近了苺谷朝音,他倾身过去,任由苺谷朝音作出要在他耳边低声说话的姿势——但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察觉到有些不对,同伴皱起眉,发出疑惑而干涩的音节来:“怎么了?你怎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同伴愕然的视线之中,刚才开口的安保人员缓缓转过头来,神色惊恐异常。那双眼睛瞪大了,瞳孔缩小,露出大片的眼白来,眼球在眼眶之中明显地震颤起来。 他的嘴巴张得很大,根本无法合拢——因为苺谷朝音手中握着的枪堵在他的口腔之中,被枪口顶起的脸颊配上这副神情惊恐的脸,显得格外滑稽。 “你——”同伴从喉咙里发出了短促的、不成调的惊恐的声音,立刻伸手去摸插在后腰处的枪。 但他还没能摸到枪身,被消音后沉闷地陷在皮肉之中的枪声就响了起来。 子弹贯穿了血肉,又嵌入了他的眉心。 第51章 从枪口之中疾驰而出的子弹贯穿了眉心,守在核心资料库门口的安保员瞳孔收缩,因为子弹带出的力而狠狠撞在身后金属质的大门上。 喷涌而出的血液将他身后银色的大门染成一片猩红,血液溅在地面上,绽放成了层层叠叠的血之花。 瞳孔逐渐变得涣散了,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的安保员慢慢地靠着大门滑了下来,后脑勺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而被苺谷朝音用枪堵住了口腔的安保员也溃散了眼神,重重倒在了地面上。 一枪解决了两个人,苺谷朝音垂下眼睫,扫了一眼现场这显得有些惨烈的状况——尸体横陈,血液溅射在墙壁和大门上,连带着他的枪口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背上都沾染了血液。沿着皮质的手套,血液滑落而下,一滴一滴地砸在了地面上,积蓄而成的一小滩血液中倒映出他格外平静的面容。 苺谷朝音抬起眼睛,跨国两具尸体,脱下了手上戴着的那只手套,取出准备好的指纹手套,将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的手套仔细地戴在手上,致使指纹和自己的手掌完全贴合,他才将拇指摁在生物识别器上。 短暂的两秒等待之后,核心资料库的大门上的指示灯闪烁着代表安全的绿光,大门缓缓打开了。 核心资料库并不大,里面放着的是一台处于非联网状态的计算机、以及两排陈列的书架。 委实说,制造毒品其实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资料……甚至连高中化学老师都能自行合成那种肮脏的东西,其中的原理并不难,按理来说就算是这种所谓的新型高纯度毒品也不需要专门用保密程度这么高的防护措施…… 苺谷朝音走近,看了一眼资料夹上陈列的那些文件夹。 其实内容并不多,只有几份特别标注了红色的文件上写着两个特别的署名——宫野艾莲娜、宫野厚司。 这是宫野志保父母的名字。 苺谷朝音不知道他们具体在研究的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宫野夫妇曾是那位先生十分看重的研究员,他们研究的神秘的药物才是那位先生毕生追求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既然知道那是药物,也已经足够苺谷朝音作出推测了。 那位先生大概是自身、或者是什么其他的重要的人生病了,所以才需要研究什么新药物吧?听说这个建立时间长达半个世纪的组织从未更换过BOSS,那么这位先生如今大概已经垂垂老矣。 人越是老去,对生的执念就会格外执着。 苺谷朝音的目光从陈列加上一排一排看过去,除了那几份标红的署名为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的资料之外,剩下的都是仓桥博士的研究手记。 如果只是研究那种能卖出大价钱的新型毒品、然后为市原隆史都知事背后的政党筹集政治资金的话,并不需要对这些资料过分看重……所以莱弗制药也同样在研究宫野夫妇研制的那种药物。 苺谷朝音明悟了。 怪不得那位先生下令要毁了这里……不只是因为资料外泄,他大概完全无法容忍自己视为生命追求的东西被外人觊觎和窃取吧? 他抛了一下手中用来储存资料的U盘,转身打开了休眠状态之中的电脑,将U盘插入了usb接口之中。 电脑室有三层密码的,但这并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接入电脑之后U盘中早就安装好的程序会开始自动破解密码,拷贝电子档的资料,只是稍微需要一点时间。 在等待的过程之中,苺谷朝音从陈列架上拿出了一份纸质资料。 他忽略了仓桥博士的研究笔记,直接拿出了序列号为1、署名者是宫野艾莲娜的资料。 薄薄的纸页没几张,在苺谷朝音的手中翻了几页便看到了头,其中的内容大多数是对研究数据的记录,还有大段的专业术语。 具体的数据他并不能理解,但是至少看懂了一件事——名为“银色子弹”的这种药物,在研究的过程之中有大量的人体实验。 对于这一点,苺谷朝音丝毫不感到意外。 他从来不会高估组织的人性和下限。 在翻看这些资料的时候,他敏锐地发现——有一部分附录被撕去了。 少了一部分,而从被撕掉的内容上残缺的文字,他大概能明白,那是人体实验的实验体名单。 实验体名单为什么要撕掉?这部分内容是必须保密的么?还是说实验体里…… 苺谷朝音凝视着那些残缺的文字陷入深思当众,疑问一个一个地从他心中升起,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敲门声就打断了他的思考。 贝尔摩德靠在门边,屈起手指轻轻叩了一下金属质的大门。 伪装的状态下苺谷朝音看不出她的神情,只能听到没有伪装的、带着一点沙哑的女声。 “你这边的动作有些太慢了。”她一边说话一边走进室内,经过时留下了带血的脚印。 苺谷朝音十分自然地将刚才看过的那些文件重新合拢,放在了陈列架上,偏过头看了一眼亮起的电脑屏幕——读条走到了93%。 “破解程序太麻烦了,我也没办法让这东西变得更快一点。”苺谷朝音耸了耸肩,朝贝尔摩德十分无奈地摊开双手,“你们搞定了?” 降谷零跟着走了进来,随口回答:“安装炸弹这种活需要什么技术含量么?” 他看了一眼核心资料库中的陈设,挑了下眉:“这就是他们的资料库?比我想的要简陋的多。” “毕竟只有一个仓桥博士,他们至今研究的也不过是些没用的东西。”贝尔摩德淡淡地说。 她没去看电脑屏幕上不断走动的读条,而是抬头凝视着摆了一排资料的陈列架——更准确一点说,她在看的其实是标红的文件袋上写着的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的名字。 只看颜色就能知道这些资料的重要性,但贝尔摩德丝毫没有打开看一眼的兴致,甚至只是眼神接触到宫野夫妇的名字都退避三舍——苺谷朝音看的出来,那不是敬而远之、又或者是惶恐,而是某种深切的厌恶,只是看到这个名字就难以抑制。 苺谷朝音心中微微一动,状似不经意般开口:“我还以为你是好奇心很重的那类人。” 贝尔摩德看向他,慢慢地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有些秘密是潘多拉的魔盒——最好此生都不要打开。” 电脑屏幕上的读条走到了100%。 贝尔摩德伸手,将U盘从电脑上拔了出来,把那枚小小的U盘放进了外套内里的口袋之中,又将事先就准备好的炸弹放置在资料室里,按下了启动的按钮。 连接着炸弹的电子屏幕亮了起来,十分钟的倒计时开始走动。 按照预计,十分钟后,市原隆史都知事就会抵达莱弗制药,也是在十分钟后,莱弗制药的研究所会发生爆炸、市原隆史都知事将死在这场爆炸之中,这件事将变得无法掩盖——都知事和他身后政党为毒品交易保驾护航的丑事会在同一时间被组织控制的媒体揭发,这个总是和组织作对的政党将再无翻身之力。 降谷零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该撤退了。” “等等,要撤退的话……”他们所戴的耳麦之中传来北贵志的声音,青年有些迟疑,隐约可见键盘的敲击声从通讯的另一边传来,“得换条路线。” 他一心多用,手指在键盘上几乎敲出残影来,将监控视频替换到莱弗制药的总监控室之中,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数十个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而其中几个画面上明显地出现了不对劲——有组织之外的其他势力出现了。 “换条路线?”贝尔摩德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气息,“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有别的人在这里。”北贵志为难地回答,“按照原来的路线撤离的话会撞上这些人,所以得换条路线离开,走西侧的路线。” “那就是PlanB了。”苺谷朝音了然了。 虽然是公安的行动,但公安部显然并不会蠢到在这种需要暂时潜伏和伪装自己的任务之中穿十分显眼的警服,他们全员都是穿的便装,但在骇入了附近监控摄像头的北贵志眼中,这些人即使穿着便装也显得十分可疑,他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公安而已。 北贵志不知道,但苺谷朝音当然是知道的。 只听北贵志说的这些话,他就明白了——公安那边的计划正在顺利行动之中。 所谓最开始的“抓捕莱伊”本就是个幌子,而临时改变计划的“抓捕琴酒”更是幌子中的幌子,不管是哪个都不是森冈淳的真实目的。毕竟想抓到代号成员哪里是这么草率的事情?计划会临时出现变动这件事才是真正的目的,在发生危机和意外的情况下,他才能更清晰地抓住藏在公安部中的内鬼的尾巴。 撤离的时间还剩下十分钟,在离开资料室之前,苺谷朝音最后看了一眼仍然留在陈列室中的电脑和陈列架。 …… 大多数时候,组织对行动的计划并不那么尽善尽美,每一步都完全精确——毕竟事实和想象不总是完全一样,事态也不会每次都按照他们预设的那样进行,几乎每一次任务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 比如现在。 撤离计划的PlanB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原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巡逻这条路线的安保人员和他们三人小组狭路相逢。 “这不是你们的巡逻路线,”安保小组的组长狐疑地看向他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给我看看你们的ID卡。” 通常来说,莱弗制药的安保并不是一直都这么警惕,只是今天不一样——因为都知事会来到这里,所以安保小组格外警惕,即使眼前这些人但看穿着打扮并不异常、就连脸都长得有些眼熟。 “我们本来不就是巡逻这条路线的么?”贝尔摩德发挥了相当高超的演技,一边露出茫然的表情来,一边靠近了安保小组,将手用来证明身份信息的ID卡递了过去。 但就安保小组的组长接过递来的ID卡的瞬间,贝尔摩德暴起出手,匕首从袖口之中滑落下来,她在瞬息之间握住刀柄,深深刺入了组长的心脏之中。 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声,组长便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其他安保员骇然大惊,刚想用大喊声示警,便被同时出手的苺谷朝音强行掐住了喉咙,声带被扼住,他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来,被掌控在他人手中的脆弱脖颈被轻易扭断,生机彻底消逝。 降谷零解决了另一个安保员,但这个四人小队中还有一位漏网之鱼——跟在队伍最末尾的安保员借此机会摸出了枪来,这个距离不足以突进到面前,用最安静的方式将人解决。 枪声响起,惊惧之下安保员开枪时并不准确,但乱飞的子弹才无法让人判断弹道的轨迹,他们三人一起躲在了拐角的墙壁之后。 这枪声十分明显,附近的安保员听到这声音后马上应该就要赶来,但这些动静还不足以让整个莱弗制药陷入骚乱之中。 苺谷朝音冷静地抬起枪,探出头来——在瞬息之间他精准地锁定了安保员神情惊恐的脸,子弹准确地贯穿眉心和头颅,深深地嵌入了挂在墙角的监控摄像头之中。 显示在北贵志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闪烁了一下,随后彻底黑了下去。北贵志茫然地看着黑下去的电脑屏幕,液晶显示屏上清晰地倒映出他目瞪口呆的脸。 “动静太大了,”降谷零压低了声音,“现在得立刻就走。” “市原隆史呢?”贝尔摩德开口问。 短暂的沉默之后,北贵志意识到贝尔摩德询问地人是自己,忙不迭地开口,“到了……他马上到了!车已经停在了莱弗制药的地下停车场里。” 监控摄像头之中,载着市原隆史都知事的黑色车辆缓缓停下,西装革履的消瘦中年人下了车,莱弗制药的负责人赔着笑脸迎了上去,而穿着白大褂的仓桥博士站在他的身后,一语不发。 未来的死者已经到场,那么现在是屠夫退场的时间了。 贝尔摩德点点头,当机立断跨过倒了满地的尸体,“走!” 苺谷朝音落在最后,看了一眼刚才因为他的开枪而被击碎的监控摄像头。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烟雾弹来,点燃之后抛在了血泊之中。 撤离的路线在遇到这个小插曲之后一切顺利,但在他们即将走出那道一开始就被留下来的小门时,异常发生了。 烟雾报警器的刺耳鸣笛声响彻整个研究所,悬挂在走廊廊道上的红光立刻亮了起来。 贝尔摩德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因为烟雾报警器突如其来的异样,整个莱弗制药已经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在这样下去,那些尸体马上就要被人发现了。”降谷零冷静地开口,“要提前么?” 他的意思是——将安装在研究所中的炸弹提前引爆。 贝尔摩德手中握着炸弹的引爆器。她抬手按住耳麦,低声问北贵志:“都知事那边如何?” “他们要去地上避难。”北贵志回答,“烟雾报警器的声音让他们很警惕。” “那么等都知事到了地面,”苺谷朝音说,“炸弹就可以引爆了吧?” 地下室的安保措施显然不错,就算炸弹爆炸,这家伙也有很大可能可以逃出生天。但如果是在地面上的话,三方狙击手同时盯准了这一个人,不论如何这家伙也是必死无疑。 只是今天的意外状况太多,原本应该达成的另一个目的不如预期——贝尔摩德的目光在苺谷朝音和降谷零的脸上一扫而过。 身为那位先生的心腹,贝尔摩德是唯一知道一些琴酒计划的人。 她知道琴酒是打算利用莱伊来狠狠打击一下手伸太长的日本公安,但到了现在她连公安的影子都没发现,很难不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而作为被惦记着的日本公安,森冈淳正在冷静地下令。 “A组包围莱弗制药东侧的大楼,”他的目光在地图上扫过,“B组守在撤离路线上,C组前往莱弗制药,尽量保证都知事的安全,犯罪分子此时就在莱弗制药之中。” 他的命令毫无问题,参与行动的警员都十分能够理解——就算是押宝,当然也不能将宝全都压在琴酒身上。组织的这次行动之中有不少代号成员参与,将范围扩大,总能抓到有用的信息。 而好巧不巧,川口警官、斋藤警官和相马警官都在负责莱弗制药研究所的C组之中。 这当然是森冈淳有意为之。 组织安排在公安中的内鬼并不好找,但他能大致确定,这个内鬼在公安内部潜伏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三年——也就是苺谷朝音获得代号的那一年。 通过档案的修改时间、以及明知道有卧底却不知道卧底身份的权限,再思考一下日本警察那死板的升迁年限,就足够森冈淳对内鬼可能所在的范围做出推测。 比起被多人一起针对的琴酒,显然接下来会变成一片混乱情况的莱弗制药更利于动手。 而正如森冈淳所预料的那样,被安排在的C组之中的那个代号为杰克丹尼的卧底——现在正处于十分的焦躁之中。 作为公安内部的钉子,杰克丹尼相当于变相地参与了组织这次针对莱弗制药的行动之中。 他对这次计划的大致安排心知肚明,也是因为这一点才隐隐觉得不安。 按照计划,莱弗制药中是安装了足够将这个研究所都炸飞的炸弹的。如果被他那帮素未谋面的代号成员队友发现了公安正在接近,想必会毫不犹豫地引爆炸弹,送他们这些公安和莱弗制药一起上天吧? 但问题在于,他可不想死——虽然是组织的代号成员,但倒也没有对组织忠诚到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祭天的程度。 比起其他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被安排潜入莱弗制药之中即将和犯罪分子进行火拼的公安同事,杰克丹尼又多了一份优势。 他知道组织的安排、知道炸弹大致的引爆时间,同样也知道组织计划中提前安排好的撤离路线。 * “有人来了!” 北贵志的声音在耳麦之中响起,“有人在抢夺控制权限,注意,PlanB中通往逃生通道的门要关了!” 莱弗制药像是大型迷宫,走廊被很多门连接起来,而这些门都是可以通过电子控制的。能操纵门的不止是他,当然还有莱弗制药的人。 “你不能操控他们把门打开么?”降谷零问。 “能获得的权限不一样,我可以开门,但在两边抢夺控制权的时候,我这个外部者没办法夺过控制权,”北贵志苦笑着说,“有三队保镖过来了!” 三队保镖,至少是十人以上。 而现在这条通路前往逃生通道的门已经被关闭,他们接下来只能换别的道路。 苺谷朝音脑海中,莱弗制药的立体平面图完整地闪过,逃生的通路在他脑海之中被完整地勾勒出来——没有再多等待,为了躲避因为烟雾报警器的异响而前往这里查看情况的保镖,三人立刻离开,沿着错综复杂的走廊朝外部离去。 混乱情况之下监控摄像头的异状也被发现,监控控制室的工作人员当机立断,直接切断了监控摄像头连接的电源,北贵志的电脑屏幕上,属于莱弗制药的画面瞬间暗了下去。 “监控被切断了,”北贵志深吸一口气,“你们小心。”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枪声便从通讯的另一边响了起来。 子弹打在掩体上,苺谷朝音靠在墙后,握着手中的枪喘息。 突然出现的持枪保镖打乱了他们撤离的路,三人小组被从中间切开,落在最后的苺谷朝音被迫和降谷零、贝尔摩德分开了。 ——当然,是他主动的被迫。 森冈警视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而在这种情况下找出那个内鬼才是他真正要做的事情。 他现在要做的是拖延时间……等到两分钟后。 苺谷朝音冷静的看了一眼电子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摁下了手表一侧的按钮,随后将这个做成手表形状的炸弹丢了出去。 ……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了起来,重重砸在杰克丹尼的心里,他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他深深舒出一口气,在心中快速过了一遍撤离计划——PlanA和PlanB已然无法再继续进行,那么只剩下PlanC……虽然没有技术人员给他提供支持,但平面图和撤离路线他了如指掌。 离他不远处的爆炸裹挟着浓烟而来,墙壁被炸地焦黑,墙壁的残块滚落在他脚边,烟雾报警器尖锐的鸣声响彻室内,致使他也焦躁起来。 浓烟被吸入肺部,他剧烈咳嗽起来。爆炸使莱弗制药做出了紧急遇险的处理,这栋建筑之中的电子设备瞬间失灵,连用来联络公安同伴的对讲机都失去了信号。 重叠的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杰克丹尼停住了脚步,闪身躲入了隔间之中。 而夹在脚步声中的先是一点清浅的呼吸声,随后是突然靠近的冰冷的触感。 杰克丹尼悚然一惊,从眼前金属的反光之中看见了映照着金绿的夺目眼瞳。 第52章 时间倒回数分钟之前。 埋伏在废弃灯塔上的赤井秀一率先锁定了都知事市原隆史。 因为烟雾报警器刺耳的鸣笛声、以及从天花板往下喷射的水雾,十分警惕的都知事市原隆史和莱弗制药的负责人面面相觑,仓桥博士首先反应过来,给总控室打了个电话。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严肃地问,神情显得并不好看。 “不,目前还没出什么事,大概是哪个保镖又躲起来抽烟,触发了烟雾报警器吧。”总控室的安保员重重叹了口气,“其他一切正常。” 仓桥博士重复询问了一次:“一切正常?” 监控总控室的安保员回头,看了一眼大屏幕上没有任何异状的监控屏幕,随后才肯定地回答:“一切正常。” 有一个监控摄像头被苺谷朝音的子弹击碎了,但总控室里能看到的监控画面却没什么变化——北贵志提前伪装好的监控画面仍旧显示在总控室的屏幕上,只要不走出去亲眼看看,只看这些监控画面是绝对发现不了什么异常的。 但这种暂时性的平静也无法维持多久了,两分钟过后,安装在核心资料库之中的炸弹将会爆炸,届时就算是傻子也会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 安装在莱弗制药里的炸弹有两批——核心资料库之中的炸弹是双重的诱饵,那种重要的地方发生了爆炸,仓桥博士和相当看重“银色子弹”的莱弗制药负责人必然会前去观察,而只要他们做出了去现场查看的举动,便失去了生的机会。 在确认这些人逃不掉之后,贝尔摩德才会引爆安装在莱弗制药之中的其他炸弹。 只是一个炸弹显然是不足以轰炸整个莱弗制药的大楼,但数个点位同时爆破,这栋大楼必然会倒塌、变成废墟。 至于市原隆史都知事——那就是外面的狙击手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市原隆史都知事显然是不打算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前往莱弗制药了,他犹豫踌躇了一会儿,转身和身边的秘书低声商量了几句。 秘书压低声音劝他:“知事先生,现在还是先上去吧?万一研究所内有起火的话就糟糕了。” “但那些货……”市原隆史有些犹豫。 “等他们处理好之后再去看看也不迟,不是吗?”秘书冷静地说,“知事先生您的安全更加重要。” 市原隆史点点头,下定了决心:“你说的没错,我们还是先到上面去等吧。” 莱弗制药负责人抬手擦了擦额角渗出来的冷汗,对市原隆史赔着笑脸点头哈腰:“好的,我们这就护送您上去等待,给知事先生添麻烦了。” 他朝后面使了个眼色,跟随在身后的数个黑衣保镖便聚拢在了市原隆史的身边,簇拥着他通过轿车驶进来的通道走了出去。 而仓桥博士没有跟上去谄媚的打算,他后退了几步,心中总是隐隐觉得不安——从假死脱身、进入莱弗制药起,他就总是会做被组织发现的噩梦。 总觉得不知道哪一天、哪个瞬间,组织的枪口就会对准他的心脏,无情地夺走他的生命。 这种不安促使仓桥博士没有跟上去,而是后退了几步,选择回到研究所之中。 他要先去看看自己的核心资料库,只有确保那里平安无事,他才能安心地继续帮莱弗制药去做那些该死的、无聊的东西……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将银色子弹的研究推进下去。 仓桥博士转身,走进了地下停车场连接莱弗制药大楼的电梯之中。 而来到地面上的市原隆史和莱弗制药负责人显然并不好运。 即使有数个保安簇拥在他们的身边,显然也无法抵挡从远方高处瞄准他们的狙击手。 高清的瞄准镜之中,赤井秀一冷静地调整着枪口,将黑色十字的准星对准了市原隆史的头颅。 他身边的秘书和保镖十分警惕地张望着四周,而市原隆史本人也穿着黑色的大衣,似乎是为了掩饰心虚,他竖起了风衣的衣领,遮挡住了大半张脸。 准心聚焦在市原隆史的眉心之上,海边翻涌的风逐渐停歇,在这个恰到好处的时机、恰到好处的风向和角度下,赤井秀一扣下了扳机。 尖锐的子弹从狙击枪细长的枪管之中呼啸而出,旋转着将空气刺破割裂,在顷刻之间便贯穿了市原隆史的眉心,将鲜活的生命瞬间夺去。 无声无息的突然袭击之下,被子弹将大脑贯穿的市原隆史失去了生命的气息,双眼立刻黯淡下来,重重地朝后倒了下去。 从狙击枪的瞄准镜之中,赤井秀一听不见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但能看到嘴型一张一合,一身黑衣的秘书和保镖全都露出了惊恐至极的表情。 “知事先生!”秘书茫然而惶恐地大喊。 市原隆史的尸体倒在他的脚边,他双眼瞪大了,表情凝固在无知无觉的那一瞬间,只有眉心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的血洞,血液从弹孔之中流了出来,将他身下的土壤浸湿成一片深红。 可接下来秘书也没机会再说话了——锁定了他的诸伏景光开了枪,又一个人形倒了下去。 贵客的死亡让保镖团十分惊恐,他们立刻就意识到了有狙击手在盯着这里,可惜的是周围显然没什么掩体,想要撤离就只能退到莱弗制药的大楼之中去。 可他们失去了这个机会。 负责清扫的基安蒂、科恩和卡尔瓦多斯显然也不是来白干活的,三人冷静地配合开枪,数秒的时间之后,莱弗制药的大楼入口处就倒下了一片尸体。 这动静无疑很大,总控室的人并不是傻子,这种情况只要通知过去他们就知道遭遇了敌袭,可总控室的监控画面仍然是一片岁月静好,就算是傻子,此时都知道监控系统出了大问题。 “……我们的监控系统被入侵了。”总控室安保员脸色难看地握着对讲机说。 仓桥博士拿着对讲机,知道自己心中最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莱弗制药能得罪什么人?除了银色子弹的研究,这个套了一层制药公司壳子的组织实际上是在生产着用银色子弹成分研制而成的新型毒品,这种毒品让市原隆史所在的政党赚的盆满钵满,难道是眼红的其他政党? 不……那群政治家不会使用这种粗暴而无法收场的手段,这更像是某种恶意的报复,而报复的对象更像是莱弗制药本身、而不是支持着莱弗制药的这个政党。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暗示着组织的乌鸦形象在他的心中浮现出来,仓桥博士忐忑不安地乘坐电梯,来到了核心资料库所在的楼层。 而通过生物识别进入大门之后,他的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 他一进门就踩进了一滩红色的血泊之中,在地面上继续了一大滩的红色液体倒映出他十分难看的脸色。 即使不去资料库中查看也能确定了——存放着银色子弹资料的核心数据库确实遭到了入侵。 但他怀抱着某种隐秘的期待,还是白着脸跨过倒在地上的尸体,打开了资料库的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倒映在他的眼睛里的确实闪烁的红光,连接炸弹的电子屏幕上,红色数字从02变成了01。 爆炸的火光喷涌席卷,裹挟着巨大的气浪,夹杂着燃烧的火焰将仓桥博士狠狠掀翻,他的身体装在坚硬的墙壁上,肋骨因此而断裂,传递来极度剧烈的疼痛感。 核心资料库中的一切都被炸弹给轻而易举地炸的四分五裂,电脑被炸成了碎片,金属质的残片旋转着飞射而出,狠狠扎进了仓桥博士的胸腔之中。 大量的血液从他的胸口流出,眼睛里的光亮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大量的失血让神智也变得模糊,身体发冷。 在彻底失去生机的前一秒,他心中最遗憾和不甘的还是银色子弹……如果能完成研究的话…… 但他没有机会了。 核心资料库的爆炸动静太大,让整个大楼之中的保镖都行动了起来。 这种情况之下,提前规划好的保镖的动向彻底失去了作用。即使代号成员个个都是能以一敌十的精锐,在这种情况下也很难面面顾全。 在苺谷朝音的有意为之之下,他顺利地与贝尔摩德和降谷零走散了。 他独自藏在拐角处,另一边是闻讯赶来的保镖。 要说有什么能一次性解决这帮人,那大概就只有炸弹了。而很巧,苺谷朝音手上戴着的电子表就是改造过后的炸弹,论威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放倒这批人根本毫无问题。 而同时,这个炸弹还有另一个作用——不会有人听到了炸弹的声音还故意往这边跑吧?正常的反应只会是远远地避开。 撤离路线之中安排好的路有三条,离核心资料库最近的是一条,他所在的是一条,只要造成“这条撤离路线已经因为爆炸而废弃”的假象,自然而然的,他等待的人就会出现在第三条路上。 手表被启动之后顺利爆炸,火浪席卷而过,将苺谷朝音的半张脸映照成炫目的橙黄色。 等一切声音结束,他才走出去看了一眼情况——墙壁因为爆炸而变成了一片焦黑的颜色,这些个个都带着点人命官司的保镖也没能活下来,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苺谷朝音冷静地从尸体之间跨过去,来到了仅剩的那条通路所在的地方。 会准确地知道这三条通路的只有组织的人,如果除了他们这个潜入小组还有人会来到这里,那么那个人就一定是和组织有所关联的人。 而苺谷朝音等到了这个人。 相马警官还没来得及在这空隙之中得到几分喘息,便感觉到了后脑勺上一凉,传来了冰冷的触感。 他身体僵硬,能分辨出来——那是枪。 借由着面前金属墙壁的反光,他只能看清身后来人的眼睛中明亮的金色与绿色。 “别动。”苺谷朝音轻声说,“想不到条子也在这里啊。” 他的声音轻柔地如同风,带着隐约的笑意。 相马警官缓缓地将双手举起来,在苺谷朝音枪口的对准下慢慢地扭过头来,看向了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的脸上还带着伪装的面具,只是原本架在鼻梁上的墨镜滑了下来,露出了墨镜后丝毫没有加以掩饰的眼睛。 那是一双异瞳,金色与格外漂亮的绿色在明亮的光线下熠熠生辉,比他所见过的任何宝石都要瑰丽,轻轻眨动时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相马警官从那双漂亮的异瞳之中看见了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条子”的称呼、特别的异瞳,即使脸上做了伪装,相马警官也能认出这是谁——毫无疑问,有着这样一双明显异瞳的人只有那个超高人气的偶像弥良,而弥良也就是组织的成员梅洛。 只是这种情况非常不妙。他认识梅洛,可梅洛当然不认识他。 危急时刻狭路相逢,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在这种情况下碰到警察当然会选择杀死对方,而没有对其他代号成员公布真实身份的他在梅洛的眼里,只是警察,而绝对不会是同伴。 “弥良……不,我该称呼你为梅洛。”相马警官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开口。 苺谷朝音适时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你知道我的身份?你是什么人?” 相马警官一字一顿:“听着,我不是你的敌人。” 他当然不是梅洛的敌人,他是那个隐藏在公安内部的钉子,他的代号是杰克丹尼。 苺谷朝音心下了然——他的运气足够好,计划也如他和森冈淳所想的那样顺利推行,那个藏在公安之中的代号成员如他所预料的那般避开了爆炸的来源地,选择了仅剩下的这一条撤退路线。 “你知道我?”他故作惊讶地开口,“知道我的代号,还说我不是你的敌人……难不成你是组织的人?” 他的语气中带上了玩味,对眼前的公安警察表现出了十足的不信任。 相马警官咬了咬牙,在心里对苺谷朝音进行了一番辱骂,最后在枪口下隐忍地开口了:“如果我不是组织的人,为什么会知道你是梅洛?如果我早就把你是梅洛的事情报上去,你觉得你还能以偶像的身份活动到今天么?”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摊牌,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继续伪装下去——谁知道梅洛会不会突然不耐烦、觉得还是干脆把他一枪打死比较干脆利落?如果是这样的死法,他就算到了黄泉之下见到伊邪那美也绝对不会甘心的! 听着相马警官的话,苺谷朝音作出了思考的神情。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 相马警官这话说的相当有道理。 如果公安警察一早就知道梅洛就是弥良,那么当然会有所行动。毕竟比起其他行踪不定的代号成员,苺谷朝音这个超人气偶像的行程几乎是透明的,只要公安警察想,随时都能抓到他。 那张被伪装之后平平无奇的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情,苺谷朝音打量着相马警官灰头土脸的面容,枪口下滑,抵在了他的喉管上。 “那么你是谁?” 心知梅洛不会这么轻易就对自己交付信任,相马警官重重叹了口气,在心中权衡一番之后慢慢地开了口:“——杰克丹尼,这是我的代号。” 苺谷朝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用枪口点了点他的下巴,“我明白了,原来公安里也有我们的人……怪不得琴酒前段时间说要抓卧底。”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灿烂了起来。 “那么,你找到卧底是谁了吗?杰克丹尼先生。” 他轻佻而丝毫不尊重的动作让相马警官十分厌恶,心说这年少成名的小混蛋果然是被追捧地太过,居然对年长者和同伴如此不尊重,琴酒是怎么忍下来没一枪把这家伙打死的?! 就连这话都带着调侃和玩味,而恰好——他杰克丹尼还真没找到卧底是谁。 “……那是机密,我不能告诉你。”他冷笑了一声,“现在你的枪能放下来了么?” 苺谷朝音在相马警官屈辱的视线之中将枪缓缓放了下来,对他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来,“这么说,你就是没找到喽?” 他状似无意地嘲讽,成功从相马警官脸上变了又变的微表情之中察觉到了答案——没有。 意料之中。 如果真的被查到了卧底的具体人选,那么要么是他、要么是诸伏景光,现在都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在组织之中活跃。 “你废话太多了,再不走的话就得死在这里了。”相马警官的语气十分差,“你想死,我可不打算在这里跟你陪葬。” “谢谢,我也没有这种爱好。”苺谷朝音先他一步走了出去,前行几步之后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了他,“还不跟上么?容我提醒,最多还有一分钟,其他的炸弹就要爆炸了。” 相马警官脸色一变,立刻跟上了苺谷朝音。 第三条路线是留在二层杂物间的一个小小的窗户,从那里翻窗跳下来就能够顺利离开莱弗制药。 苺谷朝音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距离预定好的其他炸弹的爆炸事件还剩48秒。 而在前方——一无所觉的持枪保镖拦住了前路。 相马警官冷静地率先开枪,毫无思考便连开了四枪,每一枪都准确地击中了致命的要害之中,全程都没有苺谷朝音出手解决的机会。 他看着倒地的尸体,开口对相马警官违心地夸赞了一句,“杰克丹尼警官,枪法似乎很不错嘛,读警校的时候枪法上应该经常拿第一吧?” 相马警官握枪的手一顿,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和你没关系的事情就少问。” ——他不是一开始就被组织培养的成员。 一路正常地念书、读大学、通过警察甄选考试,最终进入警校,顺利毕业……他如同预料中的那样成为了警察。 但他生于一个畸形的家庭环境之中,连带着自己的性格也在潜移默化之中发生了变化。 他不满拥有好出身的同事总是能先他一步升迁,分明属于他的功劳也被移花接木地夺走,不满那些各方面都耀眼的人总是成为人群的中心,而他这样的普通人只能被前辈呼来喝去地打杂。 正式成为警察之后,比起之前他见识到了更多的恶意和负面,心中沉淀的黑暗越来越浓重……直到每一天他越过了正义和黑暗的界限,为了一己之私而抛弃了警察的荣誉。 乌鸦在那时候找上了他。 他原本只是被收买的警察之中众多的那一个,但因为组织的一些小小的帮助,他成为了公安警察——这意味着他拥有了凌驾于其他普通警察之上的地位。 而这一切,都是组织带给他的。 永远向善、坚持自己的正义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一生之中会遇到无数个需要坚守本心、抵抗诱惑的事情,可堕落只需要短暂的一瞬间。 从那之后,他成为了“杰克丹尼”,而非“公安警察相马”。 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至少苺谷朝音不能。 即使没有听到相马警官亲口说出曾经的过往,但从他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之中,苺谷朝音也能大致拼凑出真相来。 被收买的警察——尤其是公安警察,这种显然是警察队伍之中的败类。而这种败类还害得他和诸伏景光有暴露的风险,不得不冒着被莱弗制药的大楼活埋的风险去找出这个该死的家伙。 一想到大晚上的还得加班,明天早上还有别的工作要进行,苺谷朝音的脸色顿时就变得不好看了。 他扣住窗户的窗棱,轻盈地跳了下去,在地面上翻滚着转了一圈,卸掉了跳下时的重力。 距离爆炸还剩下最后十秒。 苺谷朝音摸出手机来,给森冈淳发去了一条消息。 等他再抬起头来,相马警官正好在往下跳——而就在这一瞬间,爆炸的倒计时归零,炸弹轰然炸响,剧烈的响声从他的耳边炸开。 轰然的火浪涌出,将相马警官从空中掀翻,被炸碎的碎石块砸了下来,将他的身体擦出数道伤痕。 突然的爆炸让他落地时的姿势十分狼狈,一时没有控制好身体便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但当他想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身体却被桎梏了。 苺谷朝音踩在了他的头上。 被压制的力道让相马警官狼狈地偏过头,抬起眼睛看向苺谷朝音——因为火浪而被烧焦了一截的面具边缘已经发黑了,苺谷朝音单手扯开面具撕了下来。 月光从云层中倾斜着照射下来,照亮了那张美的惊心动魄的面容,流淌着光河的眼瞳之中燃烧着森冷的火焰,冷冷地睥睨着他。 “有你这样的败类,真是警察的耻辱。” 第53章 相马警官惊惧至极,惶恐地想要抬头,但施加在头颅上的力道让他根本无法抬起脖颈,只能用尽全力地用充血的眼珠去看苺谷朝音。 他被迫匍匐在地上,如同被踩在脚下的蝼蚁。被气浪掀翻坠楼的疼痛感不断上涌,胸腔中急促的呼吸似乎都带着血腥的气息。 相马警官强行咽下喉咙中翻滚的血气,声音异常沙哑:“……什么意思?” 苺谷朝音单脚踩在他的后脑勺上,用力下去——相马警官的整张脸被迫埋进了尘土之中。 他被强势地碾进了尘土里,混杂着碎石子和砖墙残片、玻璃渣的泥土狠狠在他的脸上摩擦而过,毫不留情地割出了数道细微的血痕,让他的脸变得格外凄惨。 口腔中吃进了带着涩意的泥土,灰尘让相马警官呛住了,话都没说完便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苺谷朝音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垂下浓密如同鸦羽的长睫,凝视着这个不得不跪服在他脚下的狼狈的警官。 好在此时相马警官穿着的是便服,而不是那身深蓝的警服,否则他大概会忍不住心中蒸腾翻滚着的厌恶和愤怒。 和他之前猜测的相去甚远——杰克丹尼并不是因为组织的安排才进入警校就读、然后成为公安的,而是在成为警察之后才被策反收买,仅仅为了一己私欲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出卖同僚、获取利益,将整个国家的国民安危排在自己的利益之后,并且未知能毫无留情地残害他人的性命……光是想到警视厅公安部中有这样的人渣存在,就令他感到作呕。 苺谷朝音慢慢地将手中撕下来的易容面具揉成一团,点燃之后丢弃在了地面上。 相马警官费劲力气才看到面前燃烧着的面具,以及苺谷朝音的脸——失去伪装之后,那张脸的好看程度毋庸置疑,哪怕再讨厌苺谷朝音的人都无法违心地说他长得不好看,那份美丽足够锋锐,而在相马警官看来,惨白月色下的面容带着种摄人心魄的寒意,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在他惊慌恐惧的视线之中,苺谷朝音突兀地扯了一下唇角,迎着皎洁的月色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相马警官心头一跳。 他说不清这笑容中蕴含的含义,只觉得自己此刻活像是陷入陷阱之中的猎物,而猎手好整以暇地带着屠刀,随时准备割开他的喉管,品尝血腥的味道。 “我找你很久了,”苺谷朝音说,“内鬼先生。” 他的语气格外轻柔,如同在对情人诉说着缱绻的低语。构成整个句子的罗马音节从少年淡色的唇中被柔软地吐出,落入耳中之后传来了酥麻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心中一痒。 ——但对于相马警官来说,这就是纯粹的惊吓了。 “你是……”他的语气哆嗦起来,卧底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苺谷朝音用力地再次一脚踩了下去,强迫他闭上了嘴。 因为苺谷朝音这强势的行为,相马警官被迫闭嘴,口腔之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他刚才不慎咬到了舌尖。宇未岩 但他已经不会因为这点疼痛而分心了,因为苺谷朝音这句话的意思实在十分明显。 谁会将他称之为“内鬼”?这就像琴酒将组织里的卧底警察叫作老鼠一样,会用这种丝毫不客气的词语将他作为内鬼看待的,当然也只有公安警察那一方的人了。 ……可是,这也太荒谬了吧? 相马警官不敢相信。 他不是没有想过组织里可能会存在的卧底是谁,他叫得出名字的那些人全都被怀疑了一遍,而这其中当然包括波本、苏格兰和莱伊,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会是梅洛。 和梅洛那层用来伪装的偶像身份无关,纯粹是他的年龄太小了,小到当年进入组织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像相马警官这样任职于公安部的人,更加不可能相信公安会做到这种地步,让甚至未满16岁的未成年国中生进入犯罪组织当卧底,这也太没底线了一点吧? 而事实远比他以为的荒谬,公安的底线也比他以为的更低——该死不死的,梅洛竟然真的就是那个公安部的卧底! 他目眦欲裂,从喉咙之中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 重重叠叠的云层再度逐渐飘去,将苍白的月光挡住。爆炸带来的大火将整栋莱弗制药都包裹在燃烧的火焰之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是深红的颜色,倒映在少年金色与绿色交相辉映的眼瞳之中。火焰在他的瞳孔里跳跃,深红的火将他的半边脸颊照亮,如同整个人都被笼罩在猩红的血色之中,诡谲如同厉鬼。 不行,不能栽在这里,必须想办法—— 被压制着的相马警官大脑充血,神智已经变得模糊了起来。他费力地伸出手,想去摸别在后腰上的枪。但刚抬起手来,枪声便响起了——苺谷朝音手中握着的枪精准地连开两枪,将相马警官双手的手背观察,子弹嵌入了地面之中。 猩红的血几乎立刻便涌了出来,浸入了地面之中,惨痛让相马警官想要发出痛苦的叫声,却因为脸朝下被压制而只能发出格外模糊的声音来。 手被贯穿,几乎失去行动能力,他当然没有机会再去摸枪了。 苺谷朝音这才施舍一般将脚挪开了。 他倾身弯下腰,用虎口卡住相马警官的脖子,凝视着他血液和尘土几乎混作一团的狼狈的脸,在他惊恐的目光之中露出一个能称之为温柔礼貌的微笑来:“放心吧,你暂时还不会死。” 费劲力气找出这么个卧底来,当然不是为了痛快地杀掉这家伙泄愤的。 在找出内鬼和利用内鬼之间,苺谷朝音稍作权衡,选择了最稳妥的那一边——为了抓出这个内鬼,森冈警视和他作出了两部计划。 第一,临时更改抓捕对象。这就要看内鬼是更看重自己还是更看重琴酒了,如果他更看重琴酒,那么当然会愿意冒着暴露的风险去通知琴酒。 第二,将怀疑对象安排进有苺谷朝音所在的莱弗制药,通过生死危机逼迫内鬼露出马脚。而这一步是基于第一步时内鬼毫无动作才进行的……事实证明,代号为杰克丹尼的相马警官确实更看重自己。 比起组织,他更重视自己的生命;因为更加重视自己的利益,所以才会被组织诱惑而变节。 在相马警官愤怒的视线之中,苺谷朝音骤然出手,用枪柄重重地敲在了他的脑门上——这一击足够让他眼前一黑,陷入昏迷之中。 他松手,像丢开什么脏东西一样松开了相马警官。失去了支撑点,相马警官立刻摔在了地面上,给本就形容凄惨的脸又增添了几道伤痕。 苺谷朝音解开他卡在后腰上的手铐,将银色的手铐解开,把昏迷中的相马警官的双手都拷了进去,然后收缴了他身上的枪。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给森冈淳发了条消息,告诉他已经找到了内鬼。 只是要把人带走是个问题…… 苺谷朝音站在原地沉思几秒,在听到脚步声后倏然回头,脚步一闪,躲进了断裂下来的一截墙壁之后。 来人是川口警官。 他也是C组之中的一员,在爆炸发生的时候狼狈地从莱弗制药的大楼之中逃脱了出来,只是爆炸发生得太过突然,他和其他队友走散了。 爆炸发生之后的灰尘滚滚,引起的大火将莱弗制药笼罩其中,火势极为猛烈,燃烧而生成的浓烟将周围的建筑都包裹其中。 川口警官抬手捂住了口鼻,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呛人的咳嗽声。烟雾和灰尘夹杂在一起,让他的眼睛因此而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来,眼眶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他用力咳嗽了几声,在烟雾之中握着枪警惕地前行——却在走出一步时触及到了某种十分诡异的柔软的触感。 川口警官满头雾水地低头一看,看见了十分熟悉的着装……如果没认错的话,这似乎是他的队友。 “相马?”他愕然地发出了声音,但躺在地上陷入昏迷之中的人显然没有给他回应。 川口警官十分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眼,最终谨慎地蹲下来,去查看昏迷中的相马警官的状况——双手手背上有弹孔,是被开枪打的痕迹,额头上有明显的肿胀,大概是被打晕的……会这么做的要么是组织的人,要么是莱弗制药的人,可不管是哪边的人,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人? 害怕背上袭警的罪名么?可都制毒贩毒了,一个无期徒刑是跑不了的,还在乎袭警么?组织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杀起警察来那绝对是无所顾忌的。 可相马警官只是双手被铐起来而已,手是废了,性命大概无忧…… 川口警官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 冰凉的触感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他身体一僵,下意识想要回头,却被毫不留情地呵止了。 “嘘——”他身后的人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说,“别回头。” 川口警官心说这人怎么走起路来完全没声音啊? 他确实不敢动,僵在原地,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把他带回去,”苺谷朝音声音轻柔地说,“交给你们的森冈警视。” ——这意思是不打算杀他。 川口警官茫然了一瞬间,张了张嘴,“为……” 他刚出口一个音节,就再度被打断了。 “别问为什么,照我说的做。” “……”川口警官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我知道了。” 他隐约明白了点什么,对身后那个不打算露面的人的身份也有了一点猜测。 他配合地举起双手来,示意自己毫无要反击的打算,这时才感觉到身后抵在后脑勺上的冰冷触感在顷刻之间离去,随后是很轻的、几乎察觉不到的脚步声。 等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川口警官回头去看时——灰色的烟雾之中毫无踪迹。 *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条子?” 伏特加惊惧之下发问。 他一面发出骂声,一面探出头去开枪,子弹从枪口疾射而出,打在了墙壁上。而那掩体之后,是埋伏在大楼外的公安警察。 他们所在的狙击点暴露了,公安警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埋伏在了四周,在对市原隆史的狙击完成之后他们这一组本应该按照计划撤离,但在撤离时——公安警察开枪了。 琴酒靠在墙壁上,手中握着伯莱塔。他抬手将子弹擦过脸侧时的血痕拭去,低垂下眼睛,浓绿的眼瞳之中倒映出将指腹染红的那一点血色。 他冷冷地笑了起来,用拇指将指腹的血痕狠狠擦去,晕染成一片很淡的红。 “……看来,”他的声音咬着牙挤了出来,“杰克丹尼那边出问题了。” 伏特加茫然地开口:“什么意思?” 琴酒和伏特加对视——分明伏特加的脸上还戴着墨镜,但隔着深色的镜片,他觉得自己分明看到了一双透露着茫然和无知的愚蠢的眼睛。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开始反问自己:为什么要选这个蠢货大块头当搭档? ——因为伏特加比梅洛听话,也不会跟梅洛一样和他顶嘴,更不会像梅洛一样经常犯贱。 在心里对比完了伏特加和梅洛之间的不同点,琴酒终于觉得气顺了,可以有那么一点耐心回答伏特加愚蠢的问题。 “很明显,杰克丹尼传来的是假消息。” 按照公安警察的计划,原本他们应该埋伏的那个人是莱伊,但现在却变成了他,这其中当然是有问题的。 伏特加恍然大悟:“杰克丹尼叛变了?” “……” 琴酒不想和蠢货多解释了。 他并不认为杰克丹尼会在这种关头叛变,稍微猜测一下就能推测出真相来——杰克丹尼多半是暴露了。 事到如今他已经看了出来,所谓的“抓捕莱伊”只是公安通过杰克丹尼而故意向他传递的假消息,是诱导他进入陷阱之中的幌子,实际上抓捕他才是真正的目的。 否则有什么理由解释公安临时改变的计划? 抓捕代号成员这样重中之重的事情必然经过了一层一层的精心谋划,到了行动的关头突然更改计划绝非明智之举,如果说是兵分两路,一边针对他、一边针对莱伊的话……可笑,难道代号成员时这么好抓的么?分散警力只会造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么就只能说明,从一开始,公安就是打算抓捕他,而不是莱伊。 可这种计划分明可以一开始就在公安内部公布,公安的负责人又为什么要刻意在内部说“抓捕对象是莱伊”? ——只有一种可能,公安知道了内部有内鬼,并且在利用这个内鬼传递错误的消息,用来误导他们,企图利用信息差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不负公安众望,杰克丹尼也确实踩入了陷阱之中。 不管杰克丹尼究竟有没有被发现,总之……这一个棋子是废了。 琴酒在心中作下了结论,杀意在心中涌动。 他并不觉得杰克丹尼会宁死都不说出组织的情报,那么为了避免这个人吐出更多的情报来,直接杀死这家伙是最好的方法。 轰然的巨响声几乎在耳膜边炸开——莱弗制药的整栋大楼都爆炸了。 突如其来的爆炸打了个公安警察们一个措手不及,巨大的响声、涌出的灰尘和浓烟将周围都笼罩其中,大火燃烧起来,断壁残垣砸向四周,附近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最好的逃脱的机会。 在视线和行动都因为爆炸的余波而受到影响的时候,公安警察当然无法再顾及琴酒的行动,森冈淳也并不真的打算让自己的这些部下们在这种时候去和琴酒拼命。 爆炸让通讯频道的信号也受到了些许的阻挠,森冈淳的话断断续续地从耳麦之中传来,“撤退!全体撤退!” 森冈淳严厉地下令,公安警察在他的命令下依次撤出。 琴酒显然没有两个人打对面公安十几个人的打算,借着灰尘烟雾的掩盖,在提前准备好的大楼隐蔽的小门中退了出去。 虽然公安的行动在他的预料之外,但任务算是完成了——贝尔摩德成功拿到了莱弗制药的资料,核心资料库和莱弗制药的大楼一起被摧毁,市原隆史都知事也按照计划的那样死在了爆炸的现场。 这种巨大的爆炸、死亡的高官、牵扯在其中的贩毒制毒的犯罪……这些加起来,足够那个政党一蹶不振了。 在汇合地点,琴酒扫了一眼到场的这些人——所有狙击手都到场了,负责潜入的波本和贝尔摩德也已经来了,唯独少了个梅洛。 “梅洛人呢?”琴酒的脸黑了。 卡尔瓦多斯面无表情地说:“耍大牌呗。”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苺谷朝音的声音自远而近地传来,“就这么趁我不在说我坏话?你们就这么对同事的?” 琴酒假装没听到这句话,眼神冷冷地瞥了过去:“你在干什么?来的这么晚。” “我也不想的。”苺谷朝音看向波本和贝尔摩德,“谁让队友把我撇下了?我一个人要突围已经很不容易了,还受了伤。” 他伸手,指了指手背和脖颈上因为爆炸而产生的擦伤,鬓边的几缕发丝还因为大火而被烧焦地蜷曲起来,腰腹处还有隐隐作痛的感觉——那是在战斗中受的伤,不用去看也知道那里必然变成了一片青紫色。 受伤是难免的事情,琴酒对此视而不见,十分熟练地无视了苺谷朝音,对贝尔摩德伸出手来。 贝尔摩德将面具从脸部的边缘撕了下来,白金色的长卷发倾泻而出。她抬手撩了一下长发,将那枚储存在银色子弹资料的U盘丢给了琴酒。 “你要的东西。”她微笑着说。 琴酒将U盘接住握在掌心之中,低头看了几秒那枚仅仅只有一个指节长的U盘,随后将之放进了黑色的长风衣之中,转身离开了。 伏特加一愣,连忙跟上了琴酒的脚步。 苺谷朝音凝视着琴酒离开的背影,挑了一下眉,神情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出乎他的意料。他本来以为琴酒会因为内鬼的事情而作出一点反应,比如用伯莱塔挨个指着他们的脑袋逼问刚才行动中的异常什么的……但琴酒却没有任何反应。 很显然,内鬼会暴露只有一种原因——组织有卧底,这两者是印证彼此的必要条件。 琴酒的离开相当于某种信号,这意味着他们也已经可以离开了。 苺谷朝音打了个哈欠,第一个往外走,“下班了。” 他没在乎琴酒的反应,也没去管身后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之间隐晦的眉眼官司。 ——这惊心动魄的一晚着实很累,晚上加班到这么晚,他第二天可是还有通告的! * 组织的任务并不是每天都有。 哪有那么多活要干、那么多人要杀?大多数时候,苺谷朝音都是处于待机状态之中,只是最近的任务稍微多了一点,放在平时,他一般不会特别频繁地和组织的其他代号成员见面。 但最近,这见面的频率似乎尤其高。 距离莱弗制药爆炸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苺谷朝音刚养好了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就要一档综艺节目——秋季举行的偶像运动会。 和以往在室内举办的偶像运动会不同,这次的录制地点是户外的小型体育场,周围的露台上已经坐满了来观看比赛的粉丝。 偶像运动会的项目无外乎就是老几套,苺谷朝音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了,对这种活动十分的轻车路熟。 录制已经开始,现在进行的活动环节是现场报幕,参与偶像运动会的艺人会按照报幕的顺序依次出场。 作为偶像运动会之中咖位最大、人气最高的艺人,苺谷朝音是最后一个出场的。 等报幕念出“弥良”这个名字的时候,苺谷朝音已经在后台准备好了。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练习过无数次的完美的笑容。 苺谷朝音穿着的是浅蓝色的运动服,短袖和短裤的运动服显露出少年修长而纤细的四肢,小腿裸露出来的紧绷的弧度流畅而漂亮,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他一边对观众席招手,一边看着应援扇上的文字进行精准的饭撒。 目光一扫,苺谷朝音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坐在观众席上的人似乎有点眼熟。 左侧坐着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右侧坐着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面带微笑的主持人是水无怜奈。 为什么这帮人会在这里? 请问这对吗?这究竟是偶像运动会还是警察运动会? 第54章 苺谷朝音怎么都想不到,一场普普通通的秋季偶像运动会,他会看见五个老熟人,其中日本警察的含量占据了可怕的80%。 区别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看起来完全是普通的观战,其中以萩原研二表现的最为热烈,兴高采烈地在观众席上对他挥手。 苺谷朝音定睛一看,发现萩原研二不止带了个人来,手上还有不知道从哪薅来的应援扇。扇面被精心地用各种淡金的装饰装点,扇面上贴上了用不织布做成的文字——以他开live时能够精准看清观众席至少前十排的灯牌和应援文字的视力,能看清萩原研二应援扇上的文字也是当然的。 那是要求他进行饭撒的应援扇。 在大脑对这种被同期要求饭撒的行为作出反应之前,苺谷朝音的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熟练的反应——他下意识扬起灿烂的笑脸,抬起手臂来,将手指比作半个爱心的形状,抵在了脸颊边。 这是个脸颊比心的动作。 苺谷朝音笑起来时,那双瑰丽至极的异瞳便弯了起来,眼尾的弧度是上翘的,抬起眼睛看人时便能看见浓密而勾人的上目线,睫羽在午后灿烂的日光下被染成淡金色。少年的唇色也带着一点水润的红,形状美好的嘴唇有一点唇珠,他笑起来时便会不自觉地抿一下那点唇珠,将之磨得通红,如同溪水中被冲刷碾磨地愈发圆润的溪石。 白蓝色的运动服穿在苺谷朝音身上时便带来了生机盎然、朝气蓬勃的少年气,深秋的风吹拂而过,夹杂着阳光晒在肌肤上时的温度,吹动他额前的发梢,笑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被脸颊比心饭撒的萩原研二本人倒还没作出什么反应来,周围那些为了看苺谷朝音而来的粉丝们已经纷纷发出了心脏被击中的尖叫声,全都一副快要昏过去的表情。 他下意识往周围扫了一眼,在女孩子之中看到了一个男性的身影——穿着格子衬衫的青年一副被感动到想要当场死去的激动表情,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大喊“弥良、愛してる”,手中奋力挥舞着应援色的应援棒……虽然金色在阳光下根本不显眼。 头一次见到活的男粉,萩原研二虎躯一震。 ——是的,没错,北贵志也在活动现场。 他这样被组织看中的技术人员当然人身不自由了,但或许是因为近来十分乖巧、组织又有弥良这个人质在手,在一番考量之后,北贵志获得了自由。 他不在乎别的,但这显然意味着他从此以后能继续参与线下了,这让他十分高兴。 虽然在组织里也能见到弥良,但对他来说,见到私底下的弥良和舞台上的弥良显然是不同的概念。虽然他都喜欢,但如果可以的话,果然更想去见舞台上的弥良,想要作为他的粉丝,在台下为弥良进行应援。 只是之后能有的公开线下的活动并不多了,偶像运动会算一个,但这活动开始抽票的时候,他北贵志已然被迫进入了组织之中,再加上得知弥良也属于组织的消息之后带来的冲击太大,北贵志就这么错过了抽票。 但是没关系,至少加入组织有一个好处——虽然错过了抽选,但他可以直接找正主本人要票。 北贵志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厚着脸皮开口,找苺谷朝音十分容易地就要来了一张入场券。凭借着这张关系者票,北贵志十分顺利地带着自己亲手制作的应援物来到了现场。 他俨然是个十足的粉丝,不止带着应援扇,还背着扎满了周边吧唧的痛包,痛包上还挂着出道一周年限定的绝版努努。 饭撒很可爱,完美戳中了北贵志这个死忠粉。其实他也不是那种独占欲强到爆棚的毒唯,希望自推不要对其他人饭撒什么的,那种事他向来无所谓——前提是被饭撒的人不是绯闻对象。 北贵志手上揣着望远镜,视线从苺谷朝音的脸上缓缓移动,看向了被饭撒方向的观众席——在看清那是谁之后,他的脸色顿时绿了。 好巧不巧,那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他或许不太熟,但松田阵平的脸他还能不认识么?俗话说恨比爱长久,他北贵志就是化成灰也不会忘记这个绯闻对象的脸! 虽然饭撒是给萩原研二的,但这跟给松田阵平饭撒有什么区别?还是比心的手势!北贵志气晕了。 他下意识不想再去看这两个人,望远镜的镜头移动——而这次视野里出现的是苏格兰和波本。 北贵志的脸又一次黑了。 他的双手直哆嗦,没想明白为什么苏格兰和波本会出现在这里。基尔毕竟在日卖电视台工作,来主持这档日卖电视台出品的综艺节目一点毛病也没有,但是你俩……你俩这犯罪分子天天闲得慌么还组团来看综艺?该不会波本这浓眉大眼的黑皮混蛋真的对他推有什么非法的想法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下次他负责远程支援的时候说不定可以故意出点差错,让这觊觎未成年的人渣铁窗泪什么的…… 北贵志的思绪飘散,心思已经彻底走歪到了出于一己私欲的打击报复上。 他在脑子里策划着不能明说的坑队友的计划,而刚才激动的表现显然惹来了不止一个人的视线,忍不住看向他的除了萩原研二还有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 对于line上弥良嬷嬷之家的这些群友同担来说,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的属性十分明显。吉川葵是坚定的松弥cp党,而堀田真理惠是绝对的透弥cp,两人在水火不容的同时又看不起只短暂地出现过一点水花的黑弥,如今会在线下相遇也颇有点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的意味。 当然,只要不嗑cp,她们就是相当友好和谐的同担。 对于喜欢追线下的偶像宅来说,望远镜是某种绝对不可少的必备之物。 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一人手上举着一个望远镜,因为苺谷朝音的饭撒而同时发现了松田阵平的所在。 在看清松田阵平的脸的那一刻,吉川葵兴奋了,吉川葵颤抖了,吉川葵激动地站起来了! “明明不是合作,他还特地来现场,肯定是来看弥良的!”吉川葵做出了捧心的姿势,脸上的表情洋溢着感动,“我就说——我就说吧,松弥一定是真的!” 堀田真理惠面无表情地说,“你没看松田警官边上还有个人么?别高兴太早了,说不定人家是组队来看人家女偶像的。” 来参加偶像运动会的要属女性偏多,尤其是46系和48系,一来就是一个team,穿着同样颜色和款式的运动服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光看就让人觉得特别有青春活力。 偶像运动会有些项目是尤其出名、且容易出神图的,比如艺术体操、又比如射箭,而场上的许多宅男粉丝就都是冲着这些女孩子来当观众的。 吉川葵冷笑一声:“怎么可能,你没看见么,松田警官的眼神都没往边上瞥一下,他怎么可能是来看别人的?他就差把眼睛黏在弥良的身上了!” 松田阵平还真对其他人没什么兴趣——准确的说,并不是他要来这场偶像运动会的,他是被拉来的。 今天本应该是休息日,松田阵平没什么别的计划,虽然他一直没有放下对苺谷朝音的好奇和怀疑,但显然不可能去当跟踪狂,天天追在苺谷朝音的身后——这种情况下他只会被当成是私生,一旦被发现绝对会被粉丝们挂起来曝光炎上,说不定连爆处组的声誉都会因为他而受到影响。 而今天会来偶像运动会当然是通过正规途径了……因为入场券是苺谷朝音的助理中川小姐给的。 通常来说,只要是自家艺人参与的活动,活动方一般都会给艺人方一些参与活动的入场券,这些入场券不需要确认本人,是由艺人赠送给亲友的,被称为“关系者席”。 松田阵平拿到的就是中川助理给的关系者席的票。 苺谷朝音有亲友,但他的亲友基本都不能出现在大众场合下、又或者是只能跟他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所以一直以来的赠票都是完全浪费了,基本都是直接塞给了事务所和助理团队,他不怎么过问这些赠票的运出,就当做是工作福利。 而松田阵平拿到的赠票是直接找中川助理要来的——他完全处于被迫。因为想要票的其实不是他,是他在爆处组的上司天谷警部的女儿天谷霙。 天谷霙是苺谷朝音的粉丝,刚上高中的小姑娘自从知道爸爸麾下的警官先生和苺谷朝音很熟,就一直试图通过这层关系要来一些活动的入场券。为了实现女儿的愿望,天谷警部厚着脸皮来拜托松田阵平了。 这只是小事,但松田阵平也没有一口答应,只是说可以去问问看。 他有中川助理的联络方式,稍微问了一下之后,中川助理便满口答应了,直接用摩托快递给他邮来了三张入场券。 天谷警部的女儿天谷霙只需要一张,还剩下的两张他本来是打算送给爆处班的其他同事的,但被发小萩原研二拦下了。 “我看那场偶像运动会里刚好有我最近感兴趣的偶像出席,不如给我吧?”萩原研二如是说道。 发小都开口了,松田阵平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顺势就将入场券给了萩原研二。而萩原研二并不打算自己一个人跟天谷霙这个高中生小姑娘一起去,硬是拖上了松田阵平,十分振振有词:“——反正你也没事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日程安排,我宿舍就在你隔壁!既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陪我去吧?” 靠着死缠烂打和死皮赖脸,萩原研二成功拖着松田阵平来到了偶像运动会的现场。 至于天谷霙……她已经冲去了最前排的栏杆,对苺谷朝音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应援棒了,连萩原研二手中拿着的应援扇都是天谷霙给的。 正面亲眼接收到苺谷朝音的饭撒,萩原研二这个颜控十分客观地给出了点评:“果然弥良被喜欢是有理由的,他做这种姿势的时候很可爱。” 或许应该更换一个更加准确的形容词——是美丽。 萩原研二的话音落下,却没有得到回应。他表情疑惑地转头看了过去,却看见发小罕见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松田阵平在看苺谷朝音。 虽然那个饭撒并不是给他的,但萩原研二就坐在他的身边,视觉带来的错位感让他下意识以为那是苺谷朝音对他的回应。 午后的阳光格外耀眼,日光垂垂而下,为少年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边,他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熠熠生辉,笑容的弧度中盛满了令人怦然心动的情绪,被盯着看时,那双眼睛总会传达出一种名为深情的信号,被他注视时就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松田阵平现在觉得自己能稍微理解了——为什么那些接收到饭撒的粉丝总是会格外激动。 明明不是粉丝、明明没有抱有什么其他越界的感情,但双眼捕捉到的一切为他的大脑传达了错误的讯号,心脏忍不住因此而砰砰跳动了起来,急促如同擂鼓,沉重地、一下一下地敲响,响在他的耳边。 盛夏在这一刻重新降临了。 分明是户外体育场,但深秋料峭的冷意在这一刻骤然消失了,身边流淌的空气中酝酿着某种燥热的氛围,蝉鸣声阵阵奏响。或许是温度升高太过炙热,他的耳尖微不可见地稍微变红了一点。 ——这些细节逃不出萩原研二的观察力。 他盯了一会儿,幽幽地开口:“你栽了。” 松田阵平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萩原研二是在跟他说话:“……什么栽了?”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入坑了。”萩原研二低头开始在手机上搜索,“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这里有一份天谷小姐发来的十分详尽的弥良入坑指南,加入fc的话还能再生日当天收到订阅祝福……” 他分明是开玩笑的语气,松田阵平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些别扭,伸手一拳揍在了萩原研二的肩上:“你别瞎说,我可没有这种打算。” 眼看着松田阵平的嘴一张一合,却完全分不清他在说什么的吉川葵暗恨自己不会唇语,“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我猜肯定是在夸弥良,我看到松田警官的耳朵红了!” 她的语气十分肯定。 堀田真理惠语带嫌弃:“隔着这么远,你的望远镜能看清人脸就不错了好么,还能看到耳朵红了这种细节?被太阳晒红的吧。” 吉川葵冷笑,“你就是嫉妒我cp发糖了。” 苺谷朝音已经结束了饭撒,开始游场一周对来到现场的粉丝打招呼。 吉川葵已经放下了望远镜,美滋滋地摸出手机,在推特上发布了一篇十分详细的repo,其中重点突出了松弥惊天巨糖,并在Line群聊里发出一句“松弥是真的”,得到了无数条附和。 堀田真理惠眉头一皱,用望远镜跟随着苺谷朝音的身影,望远镜的镜头在观众席上一扫而过,随后又被她猛地移了回来——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观众席上那个金发黑皮的人是安室透吧? 这种明显的特征她绝对不会认错,用望远镜盯着看了一秒之后就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堀田真理惠瞬间变得倨傲了起来:“松田警官在现场又如何?安室君也来了,我就说下克上才是最妙的!” 吉川葵欲言又止,幽幽地说:“……你变脸可真快。” 刚才吉川葵说松田警官到现场时她不屑一顾,现在一看安室透也在,堀田真理惠立刻觉得自己又活了! 降谷零向来对其他人的视线十分敏感,察觉有人向他投来了十分炙热的视线时,他便警觉地开始观察四周,目光扫过一圈之后立刻锁定了一点反光——放在平时,他差点以为这是狙击枪瞄准镜的反光,仔细看时才发现那是望远镜。 ……? 降谷零心说这是搞错了吧,带着望远镜来现场的粉丝不看偶像本人看他这个观众干什么? 等堀田真理惠放下望远镜,露出被遮挡住的脸,视力极好的降谷零几乎立刻就辨认出来了——那是上次在宴会上见过一面的堀田真理惠。 如果他没记错,这大小姐似乎还是他和梅洛的cp粉。 降谷零心中沉默,最后默不作声地移开了目光。 诸伏景光发现了他的异常,低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看见了之前任务里认识的人。”降谷零语气微妙,“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见。” “原来是这样。”诸伏景光点了点头,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情。他的目光凝聚在场上的苺谷朝音的身上,苺谷朝音游场打招呼时经过了他这一边,两人短暂地对视了瞬间,又移开了目光,就像完全不认识那样。 等苺谷朝音留给他们的只剩下背影,诸伏景光便下意识去看已经出场、正在一边候场的48系偶像松平成美,以及站在一边握着话筒的主持人水无怜奈。 松平成美是降谷零正在关注的目标。 虽然他们三个威士忌被编入了一个行动小组,但并不是每次任务都需要出动三个人的,大多数时间他们是各自处理各自的事情。 降谷零在组织里的定位是情报专精,收集情报是他的工作,而最近要搜集情报的对象就是松平成美——更准确一点说,是松平成美身后的金主,松阪电子的社长,同时也是偶像运动会的赞助商之一,这位社长会在每次举行偶像运动会的时候来到现场。 至于诸伏景光……他是为了苺谷朝音来的。 当然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他在前两天的时候从公安部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埋伏在公安部内部的内鬼被抓住了,是三年前进入公安部的警官相马。 内鬼的身份被确认,那么森冈淳和白马警视总监的怀疑得以暂时被放下。只是诸伏景光十分疑惑——分明他这个卧底警察什么都没做,怎么内鬼就这么被抓住了? 而他进一步确认之后得知,内鬼就是在之前莱弗制药的行动之中被抓住的。 身为公安部派遣的卧底警察,诸伏景光明确知道自己没有提供任何多余的情报,全程他都按照森冈警视提前告知他的那样,只作为代号成员苏格兰在行动。 特地安排在组织的任务之中抓出内鬼,说明公安部本身自己也不清楚内鬼的具体身份,那么就只能是卧底警察在提供帮助……可他比谁都清楚,那个卧底警察不是自己。 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呢?诸伏景光怀疑过很多人,最终将怀疑对象放在了负责执行潜入计划的苺谷朝音身上。 贝尔摩德绝不可能是公安警察,降谷零也什么都没做,那么梅洛就是有可能的——也是除了贝尔摩德和琴酒之外,几乎不可能的人选。 哪有已经入职至少三年、今年才19岁的未成年公安警察啊? 抱着稍微观察一下梅洛的心态,诸伏景光也来了现场——他们的入场券当然不是谁给的关系者席,而是买的黄牛票。分明只是个普通的综艺节目,但因为有梅洛参与,票价已然高达十万日元。 在场内的苺谷朝音当然不知道观众席上的同期吐槽了一番票价,他在完成打招呼的环节之后就安静地站在了蓝方的队伍里。 这次偶像运动会的分组是随机抽签决定的红蓝两方,苺谷朝音被分在了蓝方。 第一个项目就是射箭,也是苺谷朝音报名的其中之一。 射箭是热门项目——因为必出神图,所以竞争也相当激烈。 苺谷朝音是最后一组上场地。浅蓝色运动服的外面十分整齐地穿上了护具,黑色的绑带掐在少年的手臂和腰肢之间,勾勒出了十分明晰的纤细的线条。 射箭的靶子恰好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所在的这一边看台方向,苺谷朝音站在场地内,抬手沉稳地将长弓的弓弦拉开。 日光倾泻而下,将张满的弓弦染成淡金色。少年的肌肤在日光的照耀下白到几乎透明,淡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见。轻微的风吹拂而过,将额前黑色的碎发吹动,阳光下那双熠熠生辉的金绿异瞳明明灭灭,摄人心魂。 箭羽落在他的指节上,苺谷朝音拉满弓弦,将箭抬起,对准了降谷零灰蓝的眼睛。 第55章 降谷零坐在观众席上。因为观众很多、并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场合,他作了简单的伪装,将棒球帽压低了下来,只露出小半张脸的下巴和嘴唇。 他的目光几乎只集中在两三个人的身上——站在体育场正中央拿着话筒的主持人水无怜奈、盯梢的目标松平成美、以及半个队友苺谷朝音。 松平成美也报名了射箭项目,刚好在苺谷朝音的上一组比赛完,拿了平平无奇的两个七环、两个六环和一个脱靶的成绩……甚至可也说是有点菜。 他在心里随意地作出了评价,目光变得有些散漫——直到苺谷朝音拿起弓的那一刻。 不知道是某种幸运还是不幸,降谷零所坐的位置正好能正面看清苺谷朝音射箭时的样子。 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中倒映出无尽而辉煌的灿烂天光,少年神情沉静,在一片蓝色的眼底举起了长弓。 黑色的弓弦被拉满、紧绷成极致的半圆形。弓箭的箭羽被卡在少年的虎口之间,肤色几乎与白色的箭羽融为一体。他的手背因为用力而浮现起了青筋,在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显眼,带着某种让人心头怦然一跳的惑人。 分明箭靶就竖立在场上,但苺谷朝音却将弓箭的准心对准了他——灰蓝的眼瞳中清晰无比地倒映出带着一点尖锐的箭头,以及阳光洒满、湖水微绿的眼瞳,那份构成春日的美好颜色化作灿烂的光斑,烙印在他眼底深处。 降谷零的心跳骤然一滞,几乎分不清这是挑衅、又或者是什么暗示。 苺谷朝音手中握着张满的箭,在和降谷零长久的对视之中,他缓缓将手臂抬起的角度稍微放下了一点……那箭的准心现在对准的不是降谷零的眼睛,而是心脏。 ——那颗急促跳动着的、鲜活无比的心脏。 在意识到箭的准心对准的是心脏的那一瞬间,降谷零十分突兀地想起了一句话——“射箭的箭击中的是心脏”。 这是诸多粉丝对偶像运动会上射箭项目的评价,在决定要来偶像运动会时,降谷零就搜索过不少相关的内容,也刷到过不少带上了#偶像运动会#tag的所谓万转神图,但那些神图从来没让他感受过心脏被击中的感觉,这句广为流传的话在他看来也只是粉丝对自推的夸大而已…… 直到现在。 直到他此刻直面苺谷朝音,面对那对准了心脏的一箭,看清那双折取了盛大阳光的眼睛,他才发觉——原来那并不是一句夸大。 不管站在这里的是谁,在这样的一瞬间里,大概没有人能抵挡的了此时的苺谷朝音吧? 作为偶像的苺谷朝音一直都如此耀眼,即使是在全是偶像的场合之中,他也是毋庸置疑的最受人瞩目的那个人。 他就是有着能轻而易举吸引其他人视线的能力,不管是谁的粉丝,大概都会忍不住用目光追随着那个熠熠生辉着的发光的身影吧?——那是瑰丽而灿烂、炫目到几乎灼烧视线与心脏的美。 至少降谷零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里没能控制自己的心跳,几乎维持不住波本的状态,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瞬息的动容,又被他强行压下——可胸腔之中心脏的跳动是无法控制的,连脉搏都被带动着加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的胸口之中酝酿,变成灼热的岩浆,滚烫地在心间流淌。 降谷零一边任由心脏不听使唤,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想:梅洛这是在故意撩他?HoneyTrap? 向来只有他故意对其他人使用这种手段,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被反向实施的一天——如果这就是梅洛的目的,那么降谷零必须得承认,至少梅洛成功了那么一瞬间……即使只有一瞬间。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 苺谷朝音却没有真的要将那一箭朝降谷零射出去地意思,如果可以那样做的话大概会很有意思,但他估计会背上综艺节目录制现场试图谋杀观众的罪名……想到这里时他有些失笑,因此而忍不住轻轻弯了一下眼睛,笑意从眼角眉梢之中轻而易举地流泻而出。 降谷零察觉到了这笑意,下意识地将之认为是对着自己而来的——废话,箭还对准着他,笑容当然也是对着他的了。 他不由得身体一僵,手指轻微抽搐了一下,又被他冷静地蜷缩起来,握在了掌心之中。 指尖的血管联通着心脏,抵着掌心之后带来轻微的震颤和痉挛。降谷零垂下眼睛,避开了苺谷朝音之间的对视。 诸伏景光注意到这两人之间若有若无涌动着的暗潮,似有所思一般缓缓偏过头,打量了一下发小的脸色——看起来很正常,面色平静,找不出任何不寻常的迹象来,但只要去看他交握起来的双手,就能发觉微不可见的那点异常。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默默地闭上了嘴,目不斜视地去看站在射箭场地之中的苺谷朝音。 坐在侧面的萩原研二神情微妙——他本来只是在看苺谷朝音,随后又顺着箭所对准的方向稍微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位十分眼熟的人。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就坐在那里。 “还说他俩不是公费追星?”萩原研二发出了质问。 松田阵平沉默稍许,幽幽开口:“……怎么不算呢。” 苺谷朝音却没有继续针对降谷零的打算了。 本来只是对他们突然出现在这种场合而觉得有点震惊而已,他不清楚这帮人是专门来看他的还是有别的任务,于是稍微地用了这种方式来表达心中小小地不满——同样相当于是一种挑衅,只是降谷零本人大概没觉得这是挑衅。 苺谷朝音将箭羽下移,这次认真地重新拉弓,眯起一只眼睛,认真地对准了立在场地上的箭靶。为了将弓弦拉满,苺谷朝音十分认真地用了力,小臂的弧度紧绷起来,覆盖在身体上的薄薄的一层肌肉线条格外流畅。 在松手的那一瞬间,降谷零觉得自己隐约之间听到了弓弦振动时发出的嗡鸣声,弦音奏响,黑色的长箭以势不可挡之势将空气撕裂,决然地稳稳钉入了箭靶的红心之中。 苺谷朝音缓缓垂下手臂,做出收弓的姿势。 全场停滞了两秒,随后爆发出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在为这正中靶心的一箭欢呼,全场几乎只听到“弥良”这个名字的音节。 在欢呼激动的粉丝之中,降谷零、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就显得十分冷静了——他们三个是知道苺谷朝音的真实身份的,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代号成员了,苺谷朝音拿得了狙击枪也干得过近身格斗,区区射箭当然不在话下,倒不如说如果不能射中十环才更会让他们惊讶。 萩原研二是真的觉得震惊:“现在偶像都这么厉害了么?” 松田阵平随口回答:“运气好吧?” 接下来苺谷朝音的表现证明了——那绝对不是运气好。 他全程都表情平静而毫无波动和起伏,抬手又抽出长箭来,缓缓舒出一口气之后再度将弓弦拉满。 分明是深秋时节,但日照还是格外强烈,灿烂的日光显得有些晃眼,苺谷朝音不自觉地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汇聚成圆形的光斑,又被影子切割,倒映在少年的脸颊上,与睫毛颤动时落下的阴翳连成一片。 苺谷朝音松手,长箭分外精准地顶在了第一箭的旁边,同样在那个小小的红色圆形里。 总共五箭,苺谷朝音未曾有一箭失手,每一箭都稳稳当当地正中靶心,最后几乎完全占据了那小小的红色的靶心。 满分的五箭,几乎已经相当于提前预定了射箭这个项目的冠军,全场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开始鼓掌,一点掌声逐渐扩大,最后演变成了雷动的掌声。 苺谷朝音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将长弓在手中旋转了一圈之后收势,对观众们微微鞠躬颔首。 水无怜奈十分适时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竟然是五个十环,没想到弥良这么厉害,真是叫我大吃一惊呢。” “其实我有特地练习过的。”苺谷朝音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腼腆羞涩的表情,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鼻尖,脸上笑意羞赫,“就是之前去射击俱乐部的时候……那个时候起就在为偶像运动会准备了,希望可以一鸣惊人什么的。” 水无怜奈挑眉:“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很厉害,明明行程那么满还特地挤出时间去练习……太努力了一点吧?” “对于可以做到的事情,不就是应该全力以赴的么?”少年露出浅浅的微笑来,“更何况我本来就只是普通人,没有什么天赋,不更努力一点的话一定会被落在后面吧?” 水无怜奈心说这话我可不敢苟同。 她是知道的,梅洛拿到代号的时间比他们都要早,当年进入组织时的年纪更小,甚至没满十六岁。在这种年纪下能被琴酒看中、又在十六岁的时候顺利拿到代号,梅洛的个人能力可见一斑,怎么可能是什么没天赋的普通人? 谁信了这话她不知道,反正水无怜奈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正因为有天赋,所以才能做到五箭十环吧?”水无怜奈摊了摊手,露出无奈的表情,“虽然还有两轮,但弥良似乎已经预定了射箭项目的冠军呢,红方要在别的项目加油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不着痕迹地将眼神往降谷零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水无怜奈的视力相当好,将刚才梅洛和波本之间的暗潮涌动尽收眼底,而身为娱乐圈人士和CIA的卧底,她在了解梅洛的相关资料的时候顺便也记下了梅洛的绯闻对象——波本、琴酒和松田阵平。 琴酒当然是不在的,但松田阵平她是确实地看到了。两个绯闻对象同时出现在现场,这怎么不算是修罗场? 她看完了降谷零的脸色,又抱着微妙的看热闹的心态去看松田阵平——松田阵平表情平静地很,光看脸看不出任何不悦的情绪来。 而会注意到松田阵平的当然不止水无怜奈,还有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这两个嗑松弥和透弥的人。 在苺谷朝音将箭对准了降谷零的时候,堀田真理惠就发出了一声十分幸福的叫声,差点就要当场激动地晕过去了。 她捧着心口,任由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让自己没有当场蹦起来。 “我说什么?我说什么!”堀田真理惠激动地伸手抓住身边吉川葵的胳膊,拼命地摇晃着她,“我就说透弥是真的!公众场合下这和求婚有什么区别?!” 在同框都能被嗑成结婚的cp粉看来,苺谷朝音这用箭对准降谷零心脏的行为在堀田真理惠看来,无异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出柜公开。 她哆嗦着手,掏出数据线连接手里的相机和手机,将刚才拍的focus视频导出来之后发上了line的群聊之中,并且发出了一大串毫无意义的嚎叫声。 几乎在视频显示成功上传的十秒之内,line群聊里的消息瞬间爆发了。 …… 今天很美好——至少对赤井秀一来说是这样的。 阳光灿烂、午后晴朗,组织也没有安排什么见鬼的任务,更不用见到喜欢针对他的波本,对于他来说没什么比这更加轻松愉快了。 赤井秀一在阳光洒满的客厅之中保养着自己的狙击枪,等他做完全套的工作、又将拆卸开来的狙击枪重新组装起来之后,才将视线分给了不停发出收到消息的提醒震动声的手机。 手机屏幕收到消息就会亮起,而着亮度已经持续了很久没有熄灭,但赤井秀一之前没多在意——如果是收到了组织那边的来的消息,会有特殊的提示音响起,既然没有响起,那么就说明这不是很重要的消息。 他将狙击枪收进乐器包之中,这才点开手机看了一眼。 点击999+消息的弹窗之后,Line群聊的消息被定位到了未读的第一条——是的,没错,这是弥良的粉丝群。 更准确一点说,这是赤井秀一站在上次堀田大臣的生日宴时偷偷潜入的弥良的嬷嬷粉丝群。 虽然这群聊里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废话、并且有许多不堪入目的发言,但由于对梅洛的消息总是知道地又快又准,她们为了嗑糖还有十足的毅力去深扒每一帧的细节,所以赤井秀一忍了,默默在这个嬷嬷群里潜伏了下来。 他滑动着屏幕,开始看让群聊消息爆炸的消息。 随手一滑下去,赤井秀一就看到了几段视屏——视频有些晃动,先出现在场地之中的是穿着浅蓝色运动服的梅洛、以及拿着话筒的基尔,随后镜头扫向了观众席,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间,但赤井秀一十分确认,他看到的那个穿着格子衫的家伙绝对是北贵志。 倒也正常,毕竟基尔本身就是主持人,北贵志也是梅洛的粉丝,在现场有什么可奇怪的? 直到镜头移动,赤井秀一看到了波本和苏格兰的脸。 他愣在当场,在心里缓缓敲出了一个问号。 “?” 为什么苏格兰和波本会在现场?难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任务安排下去了吗?他又被这俩人联合排挤了? 什么意思,又孤立他? 总不能波本和苏格兰真的是去现场追星的吧? 他在心中发出一连串的质问,心说这跟职场霸凌有什么区别? 赤井秀一忍了又忍,默默地再度往下滑,开始看别的群聊里别的内容。 接下来是发出来的苺谷朝音的射箭图,群里的粉丝在哭着感叹自推这神造的完美的脸蛋。 那是一张未经后期修饰的生图,照片中的少年如同拉满的长弓般身体紧绷,显露出流畅而美好的身体线条。长箭抵在他的脸颊边,金色的眼底如同凝固了一段折取下来的日光。微末的风吹动衣摆和碎发,露出了一小截腰线,日光下那份瑰丽的美在顷刻间膨胀,昳丽而锋锐逼人,如同已经被手中的箭贯穿心脏。 [我天呢这也太美了] [自古射箭出神图,我就知道这句话没说错] [别射箭了,射我的心吧] [啊啊啊啊美得太超过了] [不行了真的太漂亮了] [脸在江山在] [美神降临] [弥良的脸真的没的说比那些女爱豆都要好看] 舔颜的99+发言之中混入了堀田真理惠的发言。 [弥良确实击中心脏了] [但是后辈君的心脏] [视频.amv] 赤井秀一点开视频,短暂的缓冲之后,看见了堀田真理惠用侧面视角记录下来的这一幕。 金子般耀眼的灿烂阳光之中,少年张满弓弦,抬起眼睛来,将箭对准了青年的心脏。分明是极具危险性的、像是怀抱着恶意的举动,但那张面容被日光跳跃着亲吻,睫羽眨动时像是春风吹拂而过……深秋的风也读懂了空气中流淌的甜蜜,适时地涌入,撩起了金色的碎发和少年的衣摆,在面颊上落下吻触。 这气氛暧昧而缱绻,带着某种不可明说的暧昧。 视频在播放结束之后自动退了出来,接下去就是群友们刷出来的发言。 [请问这跟结婚有什么区别] [我草惊天大糖] [他来参加我的节目] [后辈安室君不去干自己的活反而来参加弥良的综艺当观众,他超爱的] [说他们俩之间没点什么我是不信的] [反正我不会去特地给同事参加的活动当观众] [透弥才是真的] [这个对准心脏的动作不像是准备动作啊] [故意的吧] [就是故意的] [谁懂危险中带着一点暧昧嗑死我了] [小情侣是这样的,公费谈恋爱] 赤井秀一全程沉默地看完,摸出烟盒来,点燃一支烟后咬在齿间,默默地舒出一口淡白的烟雾来。 不知道是不是cp向发言看多了的原因,他总觉得自己看梅洛和波本时无法再用以前的眼光来看待了……明明旁边还有苏格兰的存在,但好像苏格兰完全不存在梅洛和波本之间一样,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是其他人难以插手的,除了暧昧这个词,他找不出更多的形容。 ……在组织搞办公室恋爱?这对吗? * 三轮射箭项目比下来,苺谷朝音为了不那么突出,稍微放了一点水。 ——指偶尔从十环变成八环或者九环,但这成绩已经足以傲视偶像运动会群雄,在射箭项目上拿到了当之无愧的第一。 下一个项目还是是田径,苺谷朝音报名了两项:四乘一百米接力和一百米障碍赛跑。 先进行的项目是接力,由于参加综艺的偶像中男性和女性的数量并不那么平均,所以接力项目是男女混合的,第一棒和第四棒都是男性,中间的第二棒和第三棒是女性。 很巧,苺谷朝音是这一组的第四棒,而第三棒则是降谷零盯梢的对象——松平成美。 在开始比赛之前,松平成美特地来和苺谷朝音搭话。 这是个小个子的美少女偶像,扎着双马尾,发饰是白色的蝴蝶结,白色的运动服百褶裙下露出笔直纤细的双腿。她化了十分精致的眼妆,刷了睫毛膏的大眼睛冲他眨了眨,随后露出了练习过的完美的笑容。 她凑到了苺谷朝音的面前:“我是弥良前的那一棒呢,我的话速度其实一直不怎么快,在田径这方面不太自信……不过既然弥良是第四棒的话就放心多了。” 苺谷朝音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对她露出了礼貌的笑容:“嗯,一起加油吧。” 他不知道松平成美是降谷零的目标,只是下意识在这女孩靠过来时进行了微不可见的回避,蜂蜜般甜蜜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皱眉,又很快舒展了眉宇。 这些互动是在节目组摄像头的拍摄下进行的,露天的场馆下观众尤其多,四面八方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所以理所当然的,苺谷朝音没有发现其中的一道目光。 ——那来自于混在人群之中、穿着黑衣带着口罩的男人。 半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碎发下露出的黑色眼瞳死死盯住了场内的苺谷朝音和松平成美。他的视线在松平成美甜美的笑颜上停留许久,这才慢慢移动,凝视着苺谷朝音。 他的手指动了动,摩挲着冰冷的刀柄。 第56章 带着恶意的目光和倾注爱意的视线是截然不同的,饱含着森冷气息的凝视让苺谷朝音陡然间悚然一惊——他骤然回头,视线从观众席上扫过。 但观众席上坐着数千观众,又大多数都举着应援的灯牌、应援棒、手幅和各种应援扇,五花八门的颜色和应援灯牌、应援棒带来的光污染汇聚在一起,几乎掩盖了观众席上粉丝们本身的表情和身影,让苺谷朝音根本无从分辨。 他对人的目光向来敏感,大概是曾经受到过偏见的原因,对恶意更是如此,尤其是刚才那种视线……他很难形容,但是那目光中绝对包含着非常强烈的杀意和憎恶,满含着十分扭曲的感情。 现场有这么恨他的粉丝在么? 苺谷朝音有些不解。 同样他也不认为刚才那种视线是自己的错觉——他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怎么了?”松平成美露出了担忧的神情,“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可怕哦。” 苺谷朝音脸上肃然的神情只是一闪而逝而已。他十分清楚自己目前身处的场合,表情顷刻间变幻,随后便马上切回了偶像弥良的状态之中。 他偏过头来,对松平成美微微笑了一下,“没事,可能是刚才稍微有点累到了。” “果然是累了吗?射箭确实是很消耗心神的运动呢。我看你的这里……”松平成美的目光落在苺谷朝音的脸上,她轻轻偏了一下头,伸出手指,用指腹轻点额角,“好像在冒汗哦?是太热了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的手帕……” 刚才突如其来的恶意目光确实让苺谷朝音在瞬间一惊,生出了一点冷汗来。 他见松平成美作势要从运动服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浸染了香水味道的手帕来,立刻摇头表示了拒绝:“没事,不用的,谢谢你了,松平小姐。” 松平成美闻言便停止了动作。她僵了一下,随后才抬起头,冲苺谷朝音弯起眼睛来:“叫松平小姐也太生分了吧?和大家一样叫我成美也可以哦。” 苺谷朝音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小步,拉开和松平成美之间不自觉变近的距离:“但这样比较尊重吧?松平小姐可是我的前辈啊。” 48系的偶像向来出道的很早,松平成美如今已经20岁,出道时却是14岁,出道六年却仍旧不温不火,在队内每年举行的总选举上都只排在二十位左右的尴尬位置。 年纪大了、握手的表现不够好、脸蛋算不上团内最出色的、唱歌和跳舞都只是中等水平,即使是在“只要可爱就够了”的48系和46系,松平成美也并不出挑。 再这样下去,不用过多久她的排名就会一掉再掉,变成团内无人问津的back。 松平成美不想这样。她不想被迫偶像毕业、不想退团、更不打算离开娱乐圈。 但很显然,她已经机会渺茫。 而苺谷朝音正式出道的时间虽然才两年而已,但如今已是爆红的Top级偶像,真正的顶流,如果能和苺谷朝音这种级别的偶像传出点绯闻、或者是别的什么,那么这对松平成美来说是很有益的——俗称这种行为叫蹭热度。 多么好的机会啊,同一个队伍、同一个项目、甚至是连着的两棒,不抓住这个机会的人才是傻子。 哪怕不是绯闻,借此机会获得一些关注度也显然不错,只要在事后表现出可怜的模样来否认、再坚定地宣称一番对粉丝的热爱,那么她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了……但让松平成美可惜的是,弥良本人的态度对此十分抗拒,根本不想和她接触。 她语气一滞,最后神色如常地露出了笑容:“如果弥良坚持的话,那就这么叫吧,不过总觉得这样显得我很老气诶……算啦,等一下的比赛要加油哦!” 苺谷朝音轻轻颔首:“加油。” 他没再回应松平成美关于称呼的话题,一边说话一边在脑海之中思考。 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只针对他而来的恶意,但就算真的是那种想在活动现场对艺人下手的极端黑粉也没什么,他之前也遇到过试图在线下手渡会上进行袭击的极端人士,而实话实话……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够他单手打的,之前被袭击时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是他刻意为之。 毕竟敌我悬殊,不管是当警察还是当犯罪分子,苺谷朝音显然都十分出类拔萃,一般的普通人哪能和他打? 考虑到战斗力上的差距,苺谷朝音决定不再仔细去找刚才那道会让他感到十分不适的目光了。毕竟观众尤其多,他根本无从找起,如果对方真的针对他,那么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他只需要随机应变就够了。 至于藏在观众席中注视着苺谷朝音的那个人——川辺大志,在意识到苺谷朝音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时,他就适时地收回了目光。 他低下头,将手机的屏幕摁亮,锁屏界面立刻显示出一张照片。 那是松平成美,是她16岁生日会上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女穿着藕荷色的洋装,手腕和脖颈之间戴着蕾丝花边装点的饰品,精心打理的编发之间点缀着粉色的蝴蝶结,整个人看起来精致而美好,如同洋装人偶,对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川辺大志用显得有些粗糙的拇指指腹抚摸着手机的屏幕,如同隔空抚摸少女柔软的面颊。 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眷念的神情陡然一变,猛地摁下了手机侧面的按钮,让屏幕再度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少女笑容甜美的脸在他的眼底消失,瞳仁深处涌动的暗色和一片深黑的手机屏幕交相辉映,从心底之中酝酿出丛生的恶意与杀气。 川辺大志一直放在衣兜里的手死死地握住了刀柄。 他用力到几乎有些颤抖,杂乱的眉宇深深地皱了起来,在眉心之间形成看起来便十分苦痛的痕迹。 川辺大志咬着牙,声音颤抖着低低地溢了出来:“……背叛……不可原谅……” 手机屏保上的少女偶像似乎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和愤怒,他一边泄出模糊的字句,一边深深地颤抖了起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松平成美背叛的并不只是他而已,而是所有的粉丝。 松平成美是降谷零的调查对象,但真正的那个要调查的人是松平成美背后的金主,松阪电子的社长松阪大和。 是的,没错,松平成美进行了“枕营业”。这个词听起来倒是没什么,但实际的意思就是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资源,而松阪电子的社长松阪大和就是和松平成美维持着不正当关系的金主。 松平成美在团内一向不温不火,虽然是出道时间早的三期生,但早就被很多后辈后来居上,原本还能排在二十位左右的总选名次也在逐年下滑,也并不是运营主推的成员……在这种糟糕的境况之下,松平成美不得不开始自救。 但她所谓的自救并不是试图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精进自己媚粉的水平,而是试图找捷径。 所以在十六岁那年,松平成美主动接近了对少女偶像抱有着一些肮脏心思的松阪电子社长——松阪大和。 一个想泡年轻的美少女、一个想傍上金主获得资源,两人一拍即合,松平成美便开始了“枕营业”。 拖松阪大和的福,她获得了强推的资源。虽然俗话说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强捧遭天谴,松平成美大概是命里没有大红的运气,即使有资源强推也只是勉强维持住了团内的排名,而没什么更进一步的意思。 就比如偶像运动会这个大火的综艺节目,连苺谷朝音都会来参与,日本娱乐圈内的偶像那叫一个数不胜数,本来是轮不到松平成美的,但谁让赞助商之一是松阪电子呢?所以她如愿参加了这个节目。 至于川辺大志……很显然,他是松平成美的粉丝。 更确切一点说,他是从出道起就开始喜欢松平成美的老粉,如今已经是作为松平成美粉丝的第六年了。 这六年来,不管同团的其他小偶像有多么漂亮可爱、多么耀眼,他都对松平成美一心一意,从来没有过转推的想法。他参加过松平成美的每一次握手会,握手券从来都是十张以上地切,每一次剧场的live也从来不会缺席,且必定会坐在前三排的位置上,努力地工作也只是为了给松平成美上供,可以说六年来,他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给了松平成美。 当然,川辺大志也并不是那种全无私心、只是一心一意地单纯爱着偶像的粉丝,跟北贵志那种明明有能力却从来不追私的粉丝不一样,一开始他只是努力地参与线下活动,后来占有欲一步一步地无法再满足他,于是开始当起了跟踪狂,试图入侵松平成美的私生活。 为她花了这么多钱、付出了这么多精力,就连她自己也经常把“粉丝就是我的恋人”这句话挂在嘴边,那么他想要知道恋人的行踪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吧? 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又或者暴雨倾盆的阴天,他经常一个人站在松平成美所住公寓的对面大楼的房间里,通过窗帘拉开的一小条缝隙默默地注视着松平成美。 松平成美倒也没有蠢到把松阪大和这个金主带到自己家里来,两个人要么私下约会、要么去松阪大和的豪宅,那里安保森严,是以川辺大志一时之间没有立刻发现。 直到在某个夜晚,他亲眼看到松平成美坐上了一台黑色的豪车,热情地和车里的秃顶胖子拥吻。 ——不是说粉丝是恋人吗?那么这算是什么? 身为偶像却欺骗粉丝,和其他人谈恋爱、甚至维持着亲密关系,这毫无疑问是一种偶像失格。 但川辺大志只是追私而已,他愤怒痛苦,却还没有决定杀人的胆量。 给了他孤注一掷的决心的是另一件事——松平成美悄悄地去医院堕胎了。 所有欺骗自己的谎言和自我安慰在这一刻终于全部破碎,六年来付出的金钱和时间显得他可笑无比,像个滑稽的小丑。 六年来每一次对握手会的期待、每一句对她说的“加油”和“我会一直为你应援”、她回应的每一次“谢谢支持”、每一把精心制作的应援扇、高价拿到的亲签和观看剧场live的票根,分明他付出了一切,最终却只有轻飘飘的回忆和一小叠纸张,承载他所有热烈的感情,也嘲笑着他不值一提的付出。 全部都是谎言,他满心只剩下被背叛的痛苦。 这是fan club抽选得到的入场券,也许是命运让他这么做的吧? 怀抱着这种心情,川辺大志最终拿起了锋利的刀,带着满腔怨愤来到了偶像运动会的现场。 * 接力赛跑很快开始,苺谷朝音站在固定的点位上,等待着队友将接力棒传递过来。 蓝队的队员似乎不太擅长田径项目,从第一棒起就已经落后了敌对方的红队,蓝队的第二棒队友勉强将差距稍微拉了一点回来,但在松平成美这第三棒时又拉大了差距。 松平成美的偶像包袱很重,用尽全力的奔跑会让她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显得格外狰狞,所以她跑的很克制,直到被反超了好一段距离才将手中的接力棒递给了苺谷朝音。 握着话筒的主持人水无怜奈看着这情况缓缓摇头:“看来蓝队现在处于劣势,最后一棒的弥良此时还没有拿到接力棒,但红队已经出发了,蓝队还有希望逆转吗?看起来机会很渺茫……弥良拿到接力棒了!”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接过接力棒的苺谷朝音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发了,留原地本来还想说句话的松平成美有些傻眼,呆滞地看着苺谷朝音一骑绝尘的背影。 是的,就是一骑绝尘这个形容词。 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在苺谷朝音这里通通是不存在的事情,虽然只是个综艺节目,但既然是能做到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努力赢一把? 场上那些为他加油而尖叫应援的粉丝也对他怀抱着期望,抱有这种心情,苺谷朝音没有保留实力——他的速度本来就相当快,以一对多的时候经常凭借快到甚至能躲子弹的反应速度直接接连地将敌人解决。 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他骤然暴起时速度已然超越了大多数人,属于参加田径部全国大赛都毫无问题的水准,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就超过了原本领先他至少十多米的红队队员。 少年奔跑时显得身体格外轻盈,如同草原奔跑的猎豹,毫不客气地越过对手,只在视网膜之中留下了一点蓝色的残影。 “……超过了。”水无怜奈说,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想不到弥良的速度这么快……去年参加偶像运动会没报田径项目真是损失啊,这就是在Live上能连续唱跳十首歌的实力吗?看来蓝队的胜利已经无法撼动了。” 在这句话还没结束的时候,苺谷朝音已经越过了终点,红色的横幅被勾在他的腰间,在空中划出格外优美的弧线来。 他放慢了脚步,多跑出去一点距离才缓慢停下,用修长的手指握住红色的绸带,高高举了起来。 红色的绸带因风而拂动,吻触过少年的脸颊,映衬出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来,颊边因为奔跑而泛起一层薄薄的绯红,酝酿着某种惑人的活色生香。代表着胜利的那点红色烙印在凝聚了灿金和薄绿的眼底,形成一点燃烧的星火。 在他举起手中红色绸带的那一刻,全场骤然响起了排山倒海的尖叫声和鼓掌声。 在巨大的嘈杂的声音之中,水无怜奈露出了笑容:“弥良的人气真的很高呢,恭喜蓝队,获得了接力赛跑的冠军。” 红队的最后一棒气喘吁吁地走过来,拍了一下苺谷朝音的肩,“我说你也太快了吧,这是人类应该有的速度吗?”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很快就被少女尖细的声音给打断了。 “——好厉害!”松平成美伸手握住了苺谷朝音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好厉害,我都以为要输掉了,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能反败为胜……能赢多亏了弥良君!” 苺谷朝音对她的态度疏离而客气,为了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他缓缓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又不动声色地向边上移动了一小步。做完这一切,他才微笑着对松平成美开口:“毕竟蓝队的胜利就是我的胜利,为了大家,这是我应该做的。” “现在还不是该庆祝胜利的时候哦。”主持人水无怜奈上扬的声音打断了他们聚在一起说话的声音,“其实除了大家报名的项目之外,今天还有一项需要全员参与的惊喜趣味赛跑项目。” 虽然说是惊喜,但其实参与节目的偶像都看过台本——所谓的趣味赛跑项目就是借物赛跑。 不过具体要借哪些物是节目组保密的,但跟各家事务所和经纪人都保证过,绝对没有什么不可能实现的过分的东西。 而下一秒,水无怜奈果然说出了台本上的内容:“——是借物赛跑!” 在场的所有偶像都发出了十分捧场的声音,等着水无怜奈继续往下说。 “具体要拿到哪些物品,就看诸位的运气了,全都由抽签来决定。因为是互动项目,所以大家可以大胆地请求观众们的帮助!说不定各位观众的手上就有大家需要的东西呢?” “时间是十分钟,终点是四百米外的室内体育馆入口,大家动起来吧!” 为了配合借物赛跑,观众们被staff们组织起来,从观众席上依次走出来,来到了被栏杆和横幅挡住的赛跑场地的两边。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已经发现了两位警校同期的存在,在下楼的通道处撞见的时候,四人八目相对,面面相觑——降谷零心说我就知道松田这小子贼心不死,松田阵平心想降谷这家伙为了调查弥良已经开始追线下了么?这未免有点太努力了吧? 八目交接,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撇开了,四个人就像完全不认识一样擦肩而过。 这种有观众互动的环节,必然会有摄像机怼脸。降谷零并不打算出现在日卖电视台的综艺节目上,默默地和诸伏景光带上了口罩,退居于人群的后方。 至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他们就完全没有这种烦恼了,萩原研二甚至仗着身高和身材的优势,兴致勃勃地带着松田阵平占据了第一排的好位置。 抽签环节已经结束,台上的偶像们在依次展示着自己抽到的纸条。 镜头落在松平成美的身上,她展开的纸条上写的是御守。 一直看着这一幕的川辺大志一愣,下意识摸了一下他放在上衣外套内袋之中的御守——那是他今年年初的时候在东京一个对于偶像宅来说十分灵验的神社求来的,一直被贴身放在身边,据说在这家神社许愿求来的御守能保证一定中抽选什么的……也许这次偶像运动会的入场券也是托这枚御守的福。 他将御守从衣服内袋之中摸了出来,捏在掌心之中,手心的温度很快就浸染了布织的金色御守。 很巧,川辺大志和松田阵平所在的位置几乎相近,而松田阵平也看到了苺谷朝音抽到的签——“墨镜”。 萩原研二的表情十分微妙:“如果不是知道你只是偶然来这里的,我都要以为这是节目组和警视厅暗中勾结暗箱操作,想炒作你和弥良的cp……” 松田阵平抬手,握住了挂在胸口衬衫上的墨镜,“确实……太巧了。” 他低垂下眼帘,看了一眼挂在胸口的墨镜,又去看苺谷朝音——展示完抽到的签,偶像们已经开始寻找符合纸条上描述的物品了。 松田阵平和他对上了视线,两人的目光在盛大辉煌的阳光之下交织。有着黑色微卷发的青年警官在倾斜着落下的日光之中,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苺谷朝音心头一跳,只觉得嘈杂的声音在瞬间远去,又逐渐变成了回音。少年淡色的唇轻轻抿了一下,将手中的纸条不自觉地捏了起来,在手心之中揉成了一团。 他下意识朝松田阵平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穿着淡蓝色运动服的少年如同一束晨光,在松田阵平的目光注视之中径直向他走来——这无疑是一种坚定的选择。 苺谷朝音在松田阵平的面前站定,对他伸出手来。 “墨镜,”他轻声说,“可以给我吗?” 他咬字很轻,如同将要在风中飘散。 松田阵平将这寥寥数语放在心口滚了一遍,这才将握在手心的墨镜递了过去。 ——但苺谷朝音没有接过去。 意外是在瞬间发生的。 在这种场合下会拿着御守的人显然不多,松平成美烦恼地转了一圈,在一个眼熟的人手中看见了御守——她当然是认识川辺大志的,毕竟是六年来全勤线下活动的粉丝,如果连这都记不住的话她早就该偶像毕业了。 只是一个粉丝而已,能为她所做的实在有限,所以松平成美其实也并没有太将这位出道时就推她的老粉特别放在心上。 看见川辺大志正好有她需要的御守、又是她的粉丝,她眼前一亮,立刻就朝川辺大志走了过去。 少女偶像双手合十,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拜托啦,我真的很需要这个御守,可以稍微借我用一下么?” 川辺大志看着她可爱的脸和表情,从心口喷薄而出的爱意化作浓稠的毒液,将他的心脏灼烧,带来痛苦和甜蜜。 他一言不发,将手朝松平成美递了过去——又在瞬间眼神凌厉,作出要抓住她的姿势。 恰好就在松平成美身边的苺谷朝音比任何人都要迅速地做出反应,劈手便拉着松平成美向后退了一步,让川辺大志试图抓住松平成美的手落了空。 但刚才被松平成美主动搭讪的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川辺大志怒火中烧,抓住了苺谷朝音。 他挟制住了苺谷朝音,用刀抵住了少年纤细而修长的脖颈,锋利的刀尖没入苍白的肌肤之中,呼吸之间便让肌肤被刀刃割破,滚出了鲜红的血珠,沿着脖颈优美的线条滑落,将蓝白相间的运动服浸染出一点深红。 “把她交给我,”川辺大志咬着牙说,“否则——我就杀了他!” 第57章 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让松平成美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缩回手,踉跄地后退几步,惶恐和胆战心惊从心底油然而生。她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瞳孔因为过于惊恐而缩小,脸上是丝毫没有掩饰的恐惧,嘴唇嗡动着颤抖,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松平成美认识川辺大志,她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粉丝,虽然这个普通的宅男从来没有被她放在眼里过,但在她心中这是一个对她绝对忠诚、绝对不可能会伤害自己的人……但那个人却对她掏出了刀。 如果刚才不是苺谷朝音及时拉了她一把,那么现在被挟持的人就该是她了。 会被杀吗?会死掉的吧?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做了什么错事吗?现在被挟持的弥良会死掉吗?如果因为她而出事的话绝对会被炎上吧? 许多混乱的思绪熙熙攘攘地拥挤在她的脑海之中,松平成美的脸上除了恐惧之外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她战战兢兢地抬起眼睛来,看向被川辺大志用刀抵着脖子的苺谷朝音——在看清苺谷朝音的表情时她便愣住了。 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被极端的粉丝挟持的苺谷朝音竟然没有露出任何恐惧的神情,他面色平静地任由川辺大志将刀横在他的脖颈之间,好像遭受到死亡威胁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而反应过来打算出手救人的松田阵平也沉默了。 萩原研二神情警惕,他张口想说些什么,衣袖却被发小给扯了一下。 他怔了怔,才朝着身旁看去。松田阵平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十分轻微的弧度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换个人这么要求他,萩原研二不见得会听——毕竟人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但既然这么暗示他的人是松田阵平,怀抱着对发小的绝对信任,萩原研二半信半疑地轻轻颔首,没再做出什么多余的动作来。 如果是普通的人质,那么松田阵平此刻大概就要掏出随身携带的枪和手铐来,再将警官证亮给川辺大志这个已经可以被称之为犯罪分子的极端粉丝看了。 但很不巧,他挟持的苺谷朝音并不是什么普通人。 川辺大志这个正在犯罪中的犯罪分子,挟持的是另一个货真价实的犯罪分子……比他更厉害的犯罪分子。 表面上作为偶像的弥良实际上是跨国犯罪集团的一员,十六岁就能当上偌大一个犯罪集团的精锐成员获得代号,弥良的战斗力哪是川辺大志这个一看就常年宅家不锻炼的虚弱宅男能比的?哪怕手上握着凶器也一样。 与其为苺谷朝音担心,不如先担心一下川辺大志被反杀后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吧。 这变故发生的过于突然,藏在人群之中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时迟疑了几秒,才从周围人群爆发的惊呼声中意识到出事了的。 他们俩人对视一眼,立刻从人群之中挤了出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被用刀抵住脖子的苺谷朝音、以及身后神情狰狞的川辺大志。 他们身边恰好是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但此时这两位粉丝显然都没有嗑cp和注意其他人的心思了,毕竟就算是嬷嬷,她们从头到尾喜欢的也只是苺谷朝音而已。 堀田真理惠年纪稍小,看到这种场面时忍不住有些惊慌失措,死死抓住了身边吉川葵的手,连语调都带着轻微的颤抖,“这、这是怎么了?极端黑粉?绑架挟持?” “不可能吧……”吉川葵努力地压抑住心中不断上涌的恐惧,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说,“这里可是综艺节目的现场,该不会是什么整蛊节目吧?之前不是很多综艺都有这样的吗……我们可能是节目组play的一环?” 堀田真理惠哆哆嗦嗦地哭丧着脸:“……真的吗?没听说过偶像运动会的节目组以前这么玩啊?” 吉川葵强装镇定:“没事的,之前弥良不是还单人勇斗抢劫犯、并且把人送进了医院吗?我记得采访里他说过自己练习过格斗的,不管是不是整蛊节目,都一定会没事的……” 她一面说话,一面在心里乞求——一定会没事的。 堀田真理惠不说话了。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苺谷朝音看。 更准确一点说,她是在看苺谷朝音的脖子……白皙而修长的脖颈被刀刃锋利的一面陷入了肌肤之中,刀刃割开了脖颈,那里渗出了一片猩红色的血。 整蛊节目?连血都做的这么逼真吗?可是她并没有看到血袋的存在……如果这真的是极端黑粉干出来的袭击,那么她绝对要回家找家里的大人,好好约谈一下节目组导演组,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做的审查,居然完全不做安全检查就让这些不知道携带了什么东西的粉丝入场、还和艺人进行互动?! 她一边觉得愤怒,一边在心中希望弥良安全无事。 “拜托……”堀田真理惠低声呢喃,“千万不要有事……”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指缓缓收拢了,几乎有些抓痛了吉川葵。 降谷零听了一耳朵她们两人之间的对话,目光一眼扫过之后便重新落在了苺谷朝音的脸上。 在意识到是苺谷朝音出事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骤然间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又落回了胸腔之中——如果是这种水平的极端粉丝,他相信梅洛是不会有事的。 川辺大志一看就是那种完全不会锻炼的宅男,形象完全符合刻板印象,头发半长、看起来十分阴沉,黑色碎发下露出的瞳仁很小,也因此而显得格外凶悍。他的眼下是一圈格外深的黑眼圈,脸颊都因为过瘦而有些凹陷,虽然身高占据优势,但身形却削瘦异常,此时连握着刀的手都在颤抖。 如果面对这种货色的对手,梅洛都能栽了,那么说明看中他的琴酒和授予他代号的BOSS都是个笑话。这件事要是流传出去,梅洛这个代号成员大概会被永远地盯在组织代号成员的耻辱柱上广为流传,被耻笑一生。 这四位警校同期可以毫无动作地决定接下来看苺谷朝音的表演,但在场的基尔不行。 身为偶像运动会的主持人,水无怜奈觉得自己大概是遇到了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道槛。 ——台本里没有这一part啊?谁来告诉她这是为什么?总不能真的是犯罪吧? 她脸上的神情格外镇定,抬手捂住了待在耳朵上的耳麦,用嘴唇嗡动着低声说:“怎么回事?节目组事前安排的特别节目吗?这是流程吗?” “什么流程?”她的耳麦之中清晰地传来导演苦笑的声音,“这不是流程,台本上完全没这回事,所以……” “……所以,”水无怜奈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盯着苺谷朝音的方向,“是真的出事了。” 导演显然也慌了:“如果弥良在我们节目组出事的话,我们这个组就彻底完了!” 水无怜奈心说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就是个主持人我又不是警察! 她一面在心里吐槽不靠谱的节目组,一面镇定地开口回答:“没事,我相信弥良不会有事的……你们先想想紧急预案吧,等事情解决之后该怎么收场?” 她撂下这句话,关闭了话筒的麦,径直朝着苺谷朝音所在的方向走去。 是的,在场的所有人——只要是知道苺谷朝音真实身份的人,都对他怀抱着能够独自解决这件事情的自信,包括关心则乱的北贵志。 在看到苺谷朝音被挟持的时候,北贵志的第一反应是抄起随身携带的轻薄笔记本电脑,直接对着川辺大志砸过去。但他转念一想,他推的战斗力那可是代号成员级别的,单手打十个川辺大志都毫无问题,既然如此他还是不给自推添乱了吧? 于是北贵志老老实实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当场开始给川辺大志开盒。 至于被在场诸多人惦记着的苺谷朝音本人——他倒也确实不怎么害怕。 开玩笑,十六岁起他就过上了在犯罪组织里卧底的刀尖舔血的生活,会怕一个虚弱的宅男? 他镇定地站在原地,抬手虚握住了川辺大志的手腕,开口和川辺大志说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和川辺大志隔地很近,苺谷朝音能感觉到川辺大志身上传来的急促的、不稳定的喘息声,以及声线的颤音,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稍不注意就会将他脖颈的肌肤划出一道血口子来。 这个人正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苺谷朝音不打算过多刺激他,于是便打算用说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让他有机会能趁机夺下川辺大志手中的武器。 “为什么?”川辺大志的思绪果然被苺谷朝音的问话吸引,大约是问到了让他最激动的问题,他的呼吸立刻变得更加气促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还要问我为什么?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她——你要问她做了什么!” 川辺大志的眼睛中爆发出了极度憎恶的光,仇视地、恶狠狠地盯着跌坐在地上的松平成美。 松平成美愣住了。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从这双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中投射出来的不是爱意,而是浓厚到极致的憎恶。 这份感情太过强烈,让她一时之间有些瑟缩。 靠近的水无怜奈直觉不能让川辺大志继续开口,这样下去会变得无法收场——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从川辺大志的表现之中她就能猜出点什么来,无非就是偶像和粉丝之间的那点破事,才会惹来粉丝极端的脱粉回踩。 “不管是什么原因,”水无怜奈重新打开了话筒的麦,认真地对川辺大志开口,“你都不能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随意掠夺他人的生命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当然不是川辺大志想要的,他想杀死的人是松平成美和她背后的那位金主松阪大和,苺谷朝音纯属因为被松平成美靠近而遭受到了牵连。 他努力地平复着呼吸,再度开口:“要么我杀了他,要么拿松平成美和他换,否则……” “否则什么?”苺谷朝音打断了川辺大志的话。 “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对女性进行报复,不管她做了什么错误的事情,都改变不了你是个人渣的事实。” 川辺大志的怒火被瞬间点燃了:“她背叛了我!” “你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她背叛了粉丝、背叛了我,这都是她应得的惩罚!我——” 愤怒让川辺大志的身体无法自控,他神情狰狞,注意力也显得有些涣散,满脑子都是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些和松平成美有关的丑恶而痛苦的回忆。 松田阵平抓住了他注意力涣散的这短暂的一瞬间,将刚才没能送出去的墨镜狠狠投掷出去,砸在了川辺大志的太阳穴边,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愤怒的话语骤然一滞。 苺谷朝音没有错过这瞬息之间的机会,原本只是虚握在川辺大志手腕上的手猛然收紧之后发力,巨大的疼痛感让川辺大志瞬间松手,手中握着的刀向下插入进泥土之中。 他用力一拉,手臂上浮现出青筋,暴起的力让川辺大志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掼倒在了地面上,接着便是被桎梏的感觉——苺谷朝音用膝盖抵在他的后腰上,制服了他的动作。 少年抬手,用制服将脖颈上被划开的细小伤口中渗出来的血液抹开,在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擦出一道艳丽的绯红痕迹。他垂下浓密如同鸦羽的眼睫,掩盖住凝固了阳光与春日湖水的瞳孔之中的吉光片羽,那张昳丽的脸上罕见地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凝结的寒霜。 他压制着仓皇的罪犯,连语气都带着寒意:“这里不是你能乱来的地方。” 川辺大志就倒在松平成美的眼前,他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少女偶像惨白而慌乱的面容。 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就如同看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松平成美下意识瞥开了头。这无意识的举动显然让川辺大志更觉得受到了伤害,他伸出手来,想要去够松平成美百褶裙的裙摆——但在即将触及的那一瞬间,松平成美便猛地后退,拉开了和川辺大志之间的距离。 她已经明白了过来——会让川辺大志做出这种极端的脱粉回踩行为的原因,只能是她枕营业的事情暴露了。 而在这种公开场合之下,她一点也不希望川辺大志当众曝光她的丑闻,如果那样的话她就只有偶像毕业、道歉退团这一条路可走了。 松平成美捂着慌乱跳动的胸口,声音无法自控地显得有些尖锐:“报警!报警!赶快报警、将这个疯子抓走!” 见川辺大志被压倒在了地面上,围观的人群终于齐齐松了口气。 堀田真理惠几乎整个人都倚靠在了吉川葵的身上,在自己未曾发觉的时候,眼泪便无知无觉地滚落了下来。她伸手一擦,只觉得满手湿润。 松田阵平这个时候才走了出来,对着川辺大志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我是警察,这位先生,你涉嫌……” 他的话语骤然停止了。 因为川辺大志突然笑了起来。他死死盯着避他如蛇蝎的松平成美,另一只没有被控制的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按钮,然后在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陡然变化的眼神之中,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炸弹倒计时的滴答声传了出来。 川辺大志发出如同情人呢喃般的声音:“一起下地狱吧……” 苺谷朝音眼疾手快,当即给了川辺大志一手肘,直接将人给敲晕了。川辺大志还没来及将自己想好的台词说完,整个人便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萩原研二同样意识到了什么,和松田阵平一齐上前,将川辺大志翻了个身,解开他扣得十分严实的外套——绑在他身上的炸弹连接着电子显示屏,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下了四十九秒。 “嘶——”萩原研二发出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想不到休假都要被迫加班。” “别废话了。”松田阵平摸了摸口袋,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螺丝刀和钳子,塞进了萩原研二的手里,“四十秒,解决这个东西。” 按照川辺大志的智力程度,他能做出来的炸弹是最常见的类型,并没有什么难度,只是倒计时的时间太短而增加了一些紧迫感而已。 “所以为什么你会随身携带拆弹工具啊……”萩原研二欲言又止。 “之前放进外套里的,忘记拿出来了。”松田阵平随口说,皱起了眉,“别废话了,先把这个炸弹解决再说。” 有爆处组的双子星开始拆弹,苺谷朝音自觉这项任务并不需要他——练习格斗还说的过去,要是连拆弹都会显然有点不合理。 而现场本应该在听到“炸弹”这个词之后就陷入混乱之中,但出乎意料,大概是因为两位警官还有空拌嘴的轻松态度,现场的观众们诡异地产生了一点疑惑,竟然没有当场逃跑,而是停留在原地,等着看爆处组门面双子星的表演。 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不是上次警视厅宣传片里的警官吗?” “我记得,跟弥良一起录过一日警察署长的那位对吧?” “和弥良传绯闻的那位松田警官吗?” “没错就是他!” “咦?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恰好这里有炸弹?难道说这是警视厅宣传炸弹知识的新套路么?” “偶像运动会什么时候和警视厅合作的?” “等等,这到底是整蛊还是警视厅宣传的手段?如果是整蛊的话也太真实了,我差点就被吓到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啊,刚好就有炸弹犯出现,刚好现场就有爆处组的两位警官,刚好这警官还是和弥良一起宣传过的松田警官、被挟持的人还是弥良!”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应该是警视厅一边卖松弥一边试图让知识进入我脑子里的歹毒手段……” 听完这对话的水无怜奈陷入了沉默。 她心说给她的台本里根本就没有这一part,这是真的不能更真的犯罪分子和犯罪现场,但既然这些观众都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借口,那么这件事似乎有了勉强行得通的收场方法……天知道在这危机刚发生的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的主持人生涯就此结束,不得不从日卖电视台引咎辞职了。 虽然表面上一派轻松,但松田阵平心中一直紧绷着弦。 他紧抿着唇,那双不知道拆过多少炸弹的手握着剪线钳,稳定地剪断了连接着显示屏的红线,又灵活的将金属盖板撬开,从错综复杂的线路之中找到了至关重要的那一根——将之断开。 在倒计时走到最后十秒的时候,双人合作的极限状态下,这个炸弹终于被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拆除,电子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彻底暗了下去。 “——解决。”松田阵平这回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水无怜奈的耳麦之中传来了导演组的指示,“将这件事当做是整蛊的一环,无比不要让现场的观众陷入恐慌,一旦这上千人出现什么骚动、再搞出踩踏事故来的话,我们节目组就完蛋了!” 她听完耳麦之中的话,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在脸上挤出了笑容。 “大家,有被吓到了吗?”水无怜奈开始睁眼说瞎话,“其实这是希望大家放松的整蛊,是不是特别真实呢?感谢我们友情参与的弥良和松平成美小姐,诸位实在是辛苦了——弥良君非常完美地展示了受到犯人挟持时该如何反击,大家也学起来吧。” “……”吉川葵愣住了,伸手指向自己,“啊?我们学吗?真的假的?” 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吧? 堀田真理惠幽幽地说:“这就是警视厅推松弥的手段吗?” “好了,不耽误各位红方队员和蓝方队员的时间了,”水无怜奈没有理会面面相觑的观众,镇定地继续开口,“借物赛跑还在继续哦,大家千万不要忘记了!” 见水无怜奈给出了台阶,松田阵平抬手拾起刚才因为掷出而掉落在地面上的墨镜,打算和萩原研二带着昏迷过去的川辺大志离开。 但他的脚步没能迈出去——苺谷朝音伸手,捏住了他的衣摆。 松田阵平讶然地回过头去,看向苺谷朝音:“怎么了?” 在注视着苺谷朝音的时候,他忍不住很轻微地皱了一下眉。这个距离下他和少年之间很近,更能清晰地看到脖颈白皙肌肤上刺目的红痕,烙印一般将他烫了一下。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那道伤痕,但很快又意识到这是个逾矩又过分暧昧的行为,立刻压下了心中生出的突兀的想法,倏然又将手给缩了回来。 但苺谷朝音的反应更快。他握住了松田阵平的手腕,制止了这个将手收回的动作。 那双比世界上最昂贵的宝石还要瑰丽的眼瞳认真地凝视着他,阳光汇聚、春日拂波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松田阵平的面容来。 少年带着一点凉意的指腹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收拢的手指,微凉的指尖从掌心不经意般轻轻划过,却带来滚烫的温度,让他觉得自己的掌心如同被烈火炙烤,薄红从手心处蔓延开来。 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之后,他握在手心中的那副墨镜被拿走了。 “不是说要借给我吗?”苺谷朝音轻轻偏了一下头,颤动的睫羽如同蝴蝶振翅,“松田警官的墨镜,可以暂时让我来保管吗?” 山椿浅淡的气息忽远忽近,将他笼罩。 在一边注视着这一幕的萩原研二忽然觉得……他似乎不应该站在这里。 第58章 大约是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骚动,苺谷朝音原本偏低的体温此时上升了些许,指腹的温度带着一点燥热。 来自于他身上的那种浅淡的山椿气息被这燥意给熏得愈发让人头晕目眩,这很淡的味道以格外强势的姿态,势不可挡地涌入进他的感官之中,将除了视觉之外的其他感觉全都剥夺,松田阵平只能闻到温暖的山椿气息、以及少年的指腹划过掌心时带来的滚烫。 他下意识将手合拢,却没能捉住一触即分的热意,任由苺谷朝音拿走了带着他余温的墨镜。 墨镜是深色的,日光下镜片上清晰地倒映出了松田阵平一瞬间怔然的表情。 某种无法用言语描述清楚的感情在相距不过半米的空间之中沉淀又酝酿,最终蒸腾着上升,飘向云间。 松田阵平的呼吸在这短暂的瞬间有些错乱,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平静——至少是表面上的平静。 “……好。”松田阵平听见自己说。 苺谷朝音站在倾斜着落下的阳光之中,深秋时节带着暖意的光将少年的眼角眉梢都染上温和的意味,他微微笑了一下,如同一束朝阳。 “谢谢你,松田警官。” 这笑容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刺眼,松田阵平的目光狼狈地偏移着躲开了,不知是觉得不自在、又或者是某种掩饰,他抬起手碰了一下鼻子:“……不用道谢,小事而已。” 话音落下时他才将目光转圜了回来,视线却在触及到一抹红色时凝滞了。 ——那是苺谷朝音脖颈上的痕迹。 川辺大志拿的是相当锋利的刀,刀刃只是触碰到皮肤、稍微压进去一点就将肌肤割裂了。那道伤口算不上很深,也不是一条很长的口子,但显现在苺谷朝音身上时莫名便让人觉得格外碍眼。 身在聚光灯下的偶像理所应当是完美的、耀眼的、高不可攀的,应当被全世界的欢呼声和汹涌而来的爱意包围,任何怀抱着恶意的伤害都显得无法饶恕。 何况苺谷朝音会受伤是因为救人。 或许是松田阵平注视着那道伤口的时间太长,长到连苺谷朝音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观察了一下松田阵平视线的落点,下意识抬起手,想往自己的脖子上摸——但下一瞬间,他的手腕便被松田阵平给捉住了。 松田阵平的温度是炙热的,像是被火灼烧一样。掌心贴上来时,他的手腕立时便有些泛红了,从手腕上传来的带着桎梏意味的力强势地制止了他的动作。 苺谷朝音抬起眼睛,视线撞进了青年警官靘色的眼底之中。那张格外好看的脸上修长的眉宇微微皱起,脸上写满了不赞同的意味。 “别用手碰。”松田阵平低声说。 他这才松开了苺谷朝音的手,伸手在衣兜里去摸创可贴。 苺谷朝音没作声,低垂下浓郁的睫羽,去看自己被松田阵平握过的手腕——因为刚才被捏过而泛起了一点很浅的红印子,属于松田阵平的余温还黏黏糊糊地残留在他的肌肤上。 松田阵平已经找到了随身携带的创可贴,他站在原地,耐心地撕开了创可贴纸质的外包装,倾身向苺谷朝音靠近过来。 在距离被骤然缩短的瞬间,苺谷朝音闻到了从松田阵平身上传来的混杂着阳光和淡淡烟草气息的味道,染上了他的发梢。青年警官低头靠近了他,两人之间显然已经不属于礼貌的社交距离,这个姿势甚至显得有些过分暧昧。 那道伤口其实很细小,松田阵平要靠近了才能将创可贴准确地贴在伤口上,然后用指尖将黏贴在皮肤上的那一部分仔细按压好、又慢慢地抚平了。 在缩短的距离下,松田阵平几乎能看清苺谷朝音修长脖颈上有青紫色的血管在肌肤下蔓延,少年的肤色白到近乎透明,因此才显得那一点红格外刺眼。 苺谷朝音对这种触碰其实相当敏感——他不太习惯被人做出亲密的举动,是以刚才面对热情的松平成美时也是不动声色地悄悄远离,而松田阵平的举动和亲密行为无异。 他看不见松田阵平的动作,但是能感觉到松田阵平的呼吸落在颈间和颊边,温热的吐息扫在他的肌肤上,带来十分轻微的瘙痒,让苺谷朝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被烈火烤过,热意从脖颈开始蔓延开来,一直传递到掌心之中,他下意识地将手指蜷缩了起来,紧紧握住。 萩原研二看着这根本没有自己插足余地的一幕,默默地后退了一步,心说这创可贴要是再贴的晚点弥良脖子上的伤口说不定就愈合了,这俩人玩什么play呢?他也是他们之间的一环吗? 将创可贴整整齐齐地贴上了,松田阵平才重新直起身,凝视着被创口贴覆盖的那一小片肌肤。 “下次不要再冲动了,”他低声说,“那是身为警察的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至少在作为表面上的偶像弥良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他们这些警察的身后接受保护比较好吧? 苺谷朝音抬起长睫来,汇聚了阳光的金色与春日拂波的淡绿色交织在一起,在光照下变幻成无比瑰丽的色彩,绚烂而熠熠生辉。 松田阵平在近距离下直面了苺谷朝音的上目线攻击:“可是,我不是也做过一日警察署长吗?” 他失笑:“这哪里一样……” 一日警察署长只是娱乐性质的活动而已,几乎每年,警视厅都会选择口碑和风评都相当良好的偶像担任这个位置,负责为警视厅向民众进行各种安全宣传。但不管是警视厅、担任者本人还是粉丝,所有人都只会将这当成是一个普通的节目或者通告,当然不会认为一日警察署长能和真正的警察画等号。 更何况弥良还不只是弥良而已,在作为弥良的同时,他更是梅洛。 “既然担任过了,当然要以身作则。”苺谷朝音打断了松田阵平的未尽之语,“虽然只有一天,但我也勉强算的上是弥良警官吧?” 松田阵平在观察力上向来不弱。如果不是他自己更喜欢爆处班,大概早些时候就能和伊达航一样被调入搜查一课了。而凭借这份敏锐的洞察力,松田阵平莫名地觉得——苺谷朝音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更加不是言行不一。 至少在刚才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在连他都还没有做出反应来的时候,是苺谷朝音抢先一步发现了川辺大志的异常,从犯罪分子的手中救下了松平成美,才让自己陷入了危机之中。 这种行为不管怎么想都有些反常。 分明是犯罪分子,既然选择了加入这个组织、还能获得代号,弥良的手上绝对不可能没什么脏事。而心甘情愿为组织效力的代号成员,对待其他人会有这种奋不顾身的牺牲精神么? 如果说是为了偶像弥良这个身份在塑造人设的话,委实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毕竟川辺大志本身就不是冲着他来的。 行为、动机,全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就是——在那个没有思考时间的瞬息之中,弥良的行为是完全出自本心的。 只有下意识的行为,才能让他窥见那颗被掩盖在偶像假面之下真正的心脏的一角。 在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松田阵平对待苺谷朝音的应对已经柔和了许多。 比起伪装出来的一切,他更加认为下意识中所作出的行为才更能够代表“真正的自己”。在他几乎已经认定了梅洛这个身份才是真实的情况下,苺谷朝音偏偏又比他这个警察更加积极地去救人,矛盾的两面同时展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善与恶、纯白与黑暗、谎言与真相……交织在这个人身上的东西太过复杂。 就算是犯罪分子,也会有向善的那一面吗? 松田阵平沉默了数秒才开口,回答了苺谷朝音刚才的话,“那就多谢你的见义勇为了,弥良警官。不过——” 他拉长了语调,伸手隔空点了一下苺谷朝音的脖子,“下次见义勇为之前,记得要先保护好自己。”不等苺谷朝音答话,他又将手按在了苺谷朝音的肩上,推着少年向前,“借物赛跑还在继续,你该走了。” 苺谷朝音下意识顺着他按在肩上的手的力度走出去几步,而后又停驻下来回头看向松田阵平,朝他挥了挥手中握着的墨镜:“下次的时候,我会把墨镜还给你的。” 他没等松田阵平给出回答便加快了脚步。 松田阵平站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苺谷朝音的背影,凝滞了数息才回过头去——一转眼就对上了萩原研二骤然放大的脸。 松田阵平下意识身体向后仰,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靠近的发小:“萩原你干什么?” “你们终于调情完了?”萩原研二幽幽地说,“再这样下去,我也要以为这是警视厅安排好的一切了。” “什么调情?你会不会用词?弥良只是很普通地找我借了墨镜、我出于不忍心看到熟人负伤,好心给了张创可贴而已,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松田阵平满脸黑线,伸手将萩原研二推远了,抓着昏迷过去的犯人向出口走去。 “嗯嗯嗯,”萩原研二毫不反驳,只是一味点头,“你说的都对。” “……” 两位爆处组警官的说话声逐渐远去,藏在人群之中的吉川葵默默地按下了相机的录制键,结束了对刚才那一段互动的全称拍摄,然后将这段可以封神的松弥互动视屏备份到了云端网盘、多出来的储存卡和手机文件之中,这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警视厅卖松弥的手段也太卑鄙了。”堀田真理惠斩钉截铁地说。 “吃不到糖就酸,算了,我不和你争。”吉川葵不屑一笑,“我cp才是今天最大的赢家!” 堀田真理惠无能狂怒:“都是剧本!这种硬糖你也嗑?” “剧本怎么了。”吉川葵十分淡定,“如果是假的,那我嗑一口也不会变成真的;如果是真的,那我嗑一口怎么了,本来就真的;如果是演的,那他们演给我看不就是让我嗑的吗?” 堀田真理惠语塞:“……你真是自己骗自己。” 吉川葵郑重地摇头:“不,信我,这次真的不一样。” 她在相机中打开了刚才拍摄下来的视频,从头开始播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之间互动的各种小动作。 “你看这氛围,大庭广众下旁若无人地在这搞暧昧,这不是小情侣是什么?还有这些小动作……啧啧,指尖勾手掌心,你要跟我说这不是故意的我可不信啊,这跟偷情有什么区别?” 堀田真理惠面无表情地泼冷水:“那咋了,这能说明什么?” 吉川葵丝毫不为堀田真理惠的冷言冷语动容,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对家的垂死挣扎。 “还有这个贴创可贴,哇松田警官也靠得太近了一点吧,这是正常不太熟、只见过几次搭档过一次的同事之间该有的社交距离吗?先不说谈没谈,至少他俩绝对很熟吧,不然弥良能让松田警官靠的这么近么?今天这是宣传警视厅炸弹知识的套路吧,那弥良脖子上的伤估计也是假的,既然是假的伤,那有什么贴创可贴的必要吗?” 吉川葵斩钉截铁,“这都是小情侣调情的手段!” 堀田真理惠看着她,慢慢地、慢慢地,将原本挽着吉川葵的手抽了出来。 作为堀田真理惠嗑的透弥cp里的正主之一,降谷零站在她们两人的身后,和诸伏景光一起沉默地听完了全程,当然也看到刚才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之间的互动。 他脑海里有三个部分的想法在互相挤来挤去:其一,梅洛怎么比松田他们还要积极地救人?身为犯罪分子代号成员这恐怕不太合适吧?其二,为什么松田和梅洛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其三,出现了这种事,他盯梢的目标松平成美和背后的金主松阪大和估计要消停一阵子了,这还让他怎么调查? 当然,占据了他大部分思绪的还是前面的两种想法,再加上刚才被吉川葵三言两语随口一分析,就连诸伏景光都觉得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之间似乎有点奇怪的氛围。 作为目标的松平成美已经被同团的女孩扶起来,一起走向了后台的休息室,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后退了几步,远离了拥挤在围栏边的人群。 诸伏景光到了这时才开口:“你觉不觉得他们俩好像怪怪的。” 这个他们俩所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降谷零欲言又止:“……他上次跟我说,他有自己的节奏,我信了。” ——现在看来,不该信的。 “想开点,”诸伏景光安慰地拍了拍幼驯染的肩,“说不定这真的只是松田的手段呢。” 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显然是瞎话——松田阵平才是他们之间那个最不会逢场作戏的人。 * 因为意外事件的耽搁,借物赛跑的第一名和胜利积分显然与苺谷朝音无缘了。但好在这只是个娱乐赛,即使输掉了也没什么。 他带着指定的物品墨镜来到终点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靠在一边一脸放空的水无怜奈。 摄像头这个时候还没有对着她,水无怜奈才敢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对与她而言这也算是职业生涯中的重大危机,一个搞不好就得节目组连带着本人一起挨喷。 注意到苺谷朝音的视线,水无怜奈这才回过神来,立刻便整理好了脸上的表情,对苺谷朝音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礼貌微笑:“弥良,刚才没事吧?” “没事。”苺谷朝音抬手关了卡在运动服衣领上的收音麦,“刚才是怎么回事?” “事发突然,所以只能暂时这么说了。”水无怜奈叹了口气,“毕竟不能在节目录制期间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节目组那边已经去联系了,看看能不能让那两位警官配合一下,稍后一起出一个公告。” 这件事当然是不可能瞒住的,只是为了不在现场引发恐慌和骚乱,这才选择了暂时隐瞒,等节目顺利录制结束再发出公告说明已经现场逮捕了犯人、并且会在之后加强安全检查,对于参加节目的艺人和粉丝来说会更容易接受一点……毕竟现场就解决了一切,也没有人受到什么很严重的伤害,这时候节目组再被骂两句也是完全可以承受的。 ——除了受惊过度的松平成美,她直接放弃了借物赛跑,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决定要缺席之后报名参加的其他项目了。 水无怜奈扫了一眼后台休息室所在的方向,对苺谷朝音压低了声音:“……松阪电子的社长刚才来了,一来就去了松平小姐的休息室。”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立刻了然了——怪不得会有粉丝在现场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来。 水无怜奈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那双湛蓝色、猫一般的眼睛扫过苺谷朝音的脸,视线又落在了他的脖颈上:“这里的伤,还是不要只贴创可贴吧?稍微做一点处理呢?” 苺谷朝音抬手按住了颈侧,指腹下压住的创可贴隐隐发烫。 他下意识地拒绝:“不……不用了。” 水无怜奈心中微微一动,露出了一点笑容来:“弥良和那位警官的关系很好呢。” 苺谷朝音的手指指尖轻微抽搐了一下,水无怜奈这状似无意地一句话让他心中陡然升起了警惕——表面看起来是温柔无害的女主持人,可水无怜奈也是货真价实的代号成员。 他听琴酒提起过水无怜奈拿到代号的原因——用极其残忍地手段了折磨了一位在组织之中潜伏的CIA探员。 他不知道水无怜奈具体用的什么手段,但连琴酒都将之形容为“残忍”,那么必然是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既然敢向CIA下手,那么区区一个普通的日本警察当然也不在话下。 警惕和危机感油然而生,苺谷朝音的面色却没有发生任何明显的波动。他轻轻抬起眼睛来,用湖光潋滟的眼瞳认真地看向水无怜奈,在她的注视下露出格外惑人的微笑来:“你应该看过的吧?我和那位警官之间有过绯闻——不止一次。” 他的语气显得缱绻又暧昧,警官这个词被含在舌尖,用最温柔不过的语气从唇齿之间咬字,只是听这压低的声线便让人无端觉得脸热。 水无怜奈怔了一下,随即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是梅洛的Honey Trap。 * 几乎每到每个月的第一天的时候,位于东京郊区的男子监狱就会迎来一位访客。 川岛智久的身材格外消瘦,半长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浅茶色的风衣。风衣太过宽大,几乎将他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他推了推眼镜,进入了监狱之中,熟练地和狱警打了个招呼,递交了自己的探视申请。 四年前,他的友人小川辉因制造炸弹对居民公寓进行恐怖袭击而被逮捕入狱,判处了十五年的有期徒刑,如今是小川辉入狱的第四年,他作为友人几乎每个月的第一天都回来探视对方。 四年来,这已经是第四十多次了。 川岛智久本来以为这次会一如既往,和小川辉说几句话、随口说说外面的事情,再将带来的一些生活用品交出去,普通的一次探视便结束了……但事实总是事与愿违。 “小川辉自杀了。”狱警满脸为难地告诉他,“就在前天的晚上。他留下了遗书……小川辉还有亲人么?” 川岛智久听见自己僵硬地回答:“……他没有家人了,只有我这个朋友。” 狱警点了点头,带着满脸的遗憾,将遗书交给了他。 川岛智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他握着那封遗书很久,这才抖着手打开了。 小川辉写在遗书中的不过寥寥数语——在他看来,即使出狱也人生无望。这辈子什么事情都没能干好,不管在哪里都是受到欺负的一方,在监狱里也总是成为出气筒,而他伤害了那么多的人,可即便这样也仍旧什么都没能得到……人生彻头彻尾地失败,与其苟活下去,不如现在就结束这失败的一辈子。 不知道为什么,川岛智久竟然觉得毫不意外……又有点理所当然。 小川辉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提出要设置炸弹的是他,可第一个反悔想阻止炸弹爆炸的也是他,畏头畏尾,总是退缩,又格外软弱。 这样的人哪怕自杀了也毫不奇怪吧?中学时代的时候,川岛智久就见过学校里被霸凌的对象从教学楼的楼顶一跃而下,那时他只觉得事不关己。 可小川辉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入狱四年,终于不堪折磨而选择了结束这烂透了的生命。 川岛智久将那封遗书折起来,沉默着放进了口袋之中。他提着装有生活用品的购物袋,漫无目的地在街头垂着头一步一步走过。 嘈杂的声音响起,他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了十字街头的超大LED屏幕上正在轮播的视频。 先开始在播放的是文春周刊爆出的48系偶像松平成美和松阪电子社长的恋情,下一秒,大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便换成了前不久的一日警察署长的节目,耀眼的少年偶像戴上华美的绶带、身穿深蓝色的警服,和身边有着黑卷发的青年警官微笑着对视。 那张有着异色眼瞳的脸,他毕生难忘。 第59章 东京街头的霓虹灯闪烁不息,再五颜六色变幻的光芒映照下,LED大屏幕上的画面再度变幻,正在播放的是苺谷朝音最近拍摄的唇彩广告。 画面中的少年在挂满红绸的浴缸之中闭目沉睡,浴缸外是薄绿的清浅湖面,澄澈的水镜倒映出无尽蓝的天空,淡蓝与薄绿色融合糅杂在一起,衬出了水面上那一抹刺目的鲜红,与瓷白的肌肤映衬,一片令人惊心动魄的白。 猩红的血珠坠入平静无波的湖面之中,骤然掀起连续的涟漪,红色逐渐晕染开来,而沉睡的少年骤然睁开了眼睛。 LED大屏幕之上,那双瑰丽的异色眼瞳被放大了,近距离直视下更能感觉到这双眼睛带来的魅力与蛊惑,像是被强硬地握住手腕,坠入这一片春色之中。 川岛智久听到身边挽着手的女孩们驻足停留在原地,一齐抬起头望向正在播放着苺谷朝音广告的大屏幕,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她们几乎激动地在原地蹦蹦跳跳起来。 “呜哇……果然从大屏幕上看更能看出弥良的美貌!” “最迷人的地方果然是那双异瞳啊,广告导演也太会拍了……” “糟糕,被那双眼睛这么近地盯着,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明天就有弥良封面的新杂志发售了,杂志的预览图也帅的吓人……” “我推果然是神颜!” “好想亲眼看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哦。” “少来啦,哪有这种机会嘛?要知道现在想抽选中一张手渡会的票太难啦,演唱会的话不带上望远镜果然会连脸都看不清。” “这种机会只能做梦想想了啊……” 她们叽叽喳喳讨论的语气之中充满了遗憾,扼腕于不能亲眼这么近距离地去看那双比宝石还要美丽的金绿色异瞳。 但她们并不知道,在她们身旁那位形容消瘦、表情茫然、一看就是人生失败者的中年男人,曾经亲眼见过那双被她们无数次赞美过的宝石般的眼瞳。 那是三年前,在浅井别墅区的附近。 已经自杀去世的小川辉和川岛智久是在初中时代认识的好友,而这份友谊知道高中毕业、考上大学、进入社会工作开始都没有变过。 只是三年前的时候,小川辉的人生陡然陷入了低谷之中。他被人诓骗陷入了困局,背负了高到吓人的欠债金额,又在铤而走险之下进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极道组织。 但小川辉这样的人,即使进入了那个神秘的极道组织也没什么用处,顶多只是混成了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外围成员,他几乎对那个极道组织具体在做什么都一无所知,这人生委实活的足够失败。 为了还清高额的欠债、也为了让人生能够有重头再来一次的机会,小川辉铤而走险,设置了炸弹——而这其中当然有他川岛智久的帮助。 不管是想分一本羹也好、还是想帮友人一把也好,总之,川岛智久成为了小川辉的同伙,就像当年初中时代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偷偷摸摸地设置了一个机关、让袒护霸凌者的年级主任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泼了一盆污水一样。 他们向警方索要的金额是十亿日元,这金额足够还清小川辉的欠债,而剩下的部分则可以由他们两人瓜分,这样就能有余裕去实现各自想要做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本来应该是这么发展的。 可事情从来没有如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发展过。 为了保护浅井别墅区公寓大楼中居民的生命安全,警视厅答应了他和小川辉提出的要求,支付了高达十亿的赎金,而小川辉其实也并不想因此就真的杀死那数千名无辜的居民,在确认收到这笔钱之后就立刻停了手。 但警视厅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给出这笔钱? 卑鄙无耻的警察竟然设下陷阱,在电视上重复播放炸弹在停止倒计时之前的画面,而小川辉人性之中还残存着一点的懦弱和善良,所以他没听川岛智久的劝阻,急着跑出去,试图用路边的电话亭联络警察,询问炸弹倒计时的事情。 但小川辉没能摸到电话。 因为在强行越过马路的时候,他出了车祸。 好在车祸没能当场要了小川辉的命,他因为骨折而陷入了昏迷之中。只是当时出川岛智久并没有想那么多,他看着自己的挚友躺在血泊之中,下意识地认为这是警视厅诱使他的好友去送命的残忍的手段——怀抱着极度强烈的愤怒和憎恶,川岛智久心中只剩下了复仇这个词。 既然小川辉死了,那么必须有人陪同他一起死才行吧? 他从外套之中摸出了控制着炸弹的控制器,手指颤抖了好几次才准确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这次是真的重新开始倒计时了,该死的条子、该死的警视厅走狗,都去死吧——!!! 这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的报复想法在川岛智久的脑海之中盘旋,那双本来就并不算很大的三角眼中瞳孔收缩,显露出大片大片的眼白,不见天日的苍白皮肤因为愤怒和激动而浮上一层很不正常的淡红色。 他下意识望向浅井别墅区中那栋公寓所在的方向——那栋高档公寓的大楼十分高耸,明显的矗立在周围拥挤的低矮楼层之间。 午时的阳光正好,金子般灿烂的日光将洁白的墙面一并染成了灿金色,这么漂亮的建筑一旦爆炸起来一定会很好看吧?这一定是东京都史上最盛大、也最鲜红的烟花! ——可川岛智久注定要失望了。 在倒计时几乎要走到3的瞬间,他眼前的视野突然变成了一片黑色,世界在他的眼中天旋地转。在他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感觉到身体上传来了巨大的痛感,脑袋昏昏涨涨,像是被石头砸过。 等他迟钝的大脑终于做出反应来时,川岛智久才发现自己已经摔倒在了地面上,后脑勺和身下破碎的地砖狠狠撞在一起,划出了一道口子,他的黑发中夹杂着一点渗出来的猩红的血。 川岛智久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十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去看踩在他身上的那个人——突然出现的少年在猝不及防之际倏然暴起,将他整个人掼倒在地上,又毫不留情面地一脚踩在他的脸上,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强硬地堵住了他的嘴,让川岛智久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模糊不清的声音。 突然出手的少年身形清瘦而纤细,穿着一身的黑色,外套的兜帽竖起来戴在他的头上,连脸上都戴了黑色的口罩。 日光倾斜着落下来,他看清了兜帽下少年的小半张脸。 深秋裹挟着寒意的风将他的额发吹拂而动,兜帽下昏暗的光线之中,他看见那双被笼罩在阴翳之中的眼睛如同折取了一束阳光,凝固在眼底,又绘成了一池春水,熠熠生辉、顾盼昳丽。 可那双漂亮的眼睛凝视着他时,他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战。 川岛智久很难形容那是什么眼神,只觉得少年看他时就像在看一滩毫无意义的碎肉、又或者是一堆垃圾。 那双漂亮的异瞳轻轻扫了他一眼,手中握着川岛智久刚才因为被掼倒而失手抛飞出去的控制器。 在川岛智久惊恐的眼神之中,少年将控制器上红色的按钮按了下去——一公里之外,浅井别墅区中的公寓大楼上,原本已经走到1的红色倒数数字骤然停了下来,垂死挣扎一般闪烁了一下,最终无力地灭了下去,显示倒计时的屏幕彻底变暗。 炸弹被接触了倒计时。 突然开启的倒计时、又突然停止的倒计时……短短五秒钟里,萩原研二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生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劫后余生的空茫和不可思议一起上涌,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滑稽。 “……停下了,为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因为川岛智久也想问——为什么?这家伙哪里冒出来的?干什么要突然阻止他? 那双顾盼生辉、含着冷意的眼睛再一次从他的脸上扫过,异瞳少年大概还想做些什么,但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冰冷的声音。 耳鸣声阵阵作响,川岛智久没有听清那个男人叫的是什么名字,只能模糊地辨别出少年离去的脚步声、车辆引起启动的轰鸣声,以及隐约看到了从他眼前经过的那辆黑色的老式保时捷。 那人离去之前是报了警的,川岛智久没打算在原地久留,强忍着疼痛爬起来,沿着一开始计划好的撤退小路溜走了。 川岛智久本以为小川辉被捕,自己也必然逃不掉,但出乎他的意料——小川辉没有供出他来。 小川辉从头到尾只承认自己才就是唯一的犯人。其实这话也不全错,策划、制造炸弹、给警视厅打的谈判电话全是由小川辉主导的,川岛智久充其量也就是个帮忙的。 多亏了小川辉,川岛智久如今才能好好地在监狱外继续蹦跶。 他原本也不知道那天突然出现的那个少年是谁,但在浅井别墅区爆炸事件的一年后,川岛智久偶然地在电视广告上看到了那双令他终生难忘的异瞳——他立刻就认了出来,那天出现在那里的人就是当红的偶像弥良。 只是那个时候,川岛智久还没有产生要报复苺谷朝音的想法。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为什么要吃饱了撑的去找弥良报复?与其用死亡威胁,倒不如拍几张暧昧照片发给事务所,事务所为了买断摇钱树的绯闻照片一向是很舍得花钱的。 所以在今日之前,川岛智久什么都没有做。 ——直到今天,小川辉自杀身亡。 而这一切,全都要怪那天、怪那些卑鄙的警察、怪那个出来坏他好事的弥良。 川岛智久长久地凝视着涩谷街头LED大屏幕上少年微笑的脸,手指深深陷入掌心之中,几乎将掌心的皮肤掐破。渗出的血沿着他的手指落下来,洇入近深灰色的石板之中。 三年前就该和小川辉一起下地狱的人,三年后也依然不迟。 * 事务所内,经纪人西野女士正在面带笑容地和品牌方通电话。 她穿着干练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长卷发散落在肩头,染成正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吐出好听的话语来,“当然,没有问题,我们家弥良那边一定是可以配合的,请放心吧,一切以品牌方这边的时间为重。” 不知道电话那边又说了些什么,等西野女士挂断了通话,脸上的表情顿时黑了个彻底。 她咬牙切齿地将手中的文件狠狠摔在事务所休息室内的茶几上,暴躁地用做了亮晶晶美甲的手在精心打理的长卷发中一通乱抓。 苺谷朝音对经纪人暴躁的行为表现早已习惯,一边任由化妆师在他的眼角用化妆师轻轻扫过,一边通过镜子的倒影去看臭着脸的西野女士。 他开口问:“出什么糟糕的事情了吗?” “倒也不是很糟糕,只是很麻烦。”西野女士怒气冲冲,“啊——我真的讨厌这些甲方,虽然是金主,但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吧?本来排好的工作现在因为他们擅自更改了时间,又要重新联系别的负责人安排时间了——气死我了!” 苺谷朝音有了不妙的预感:“要重新排什么时间?” 西野女士捂着额头坐在沙发上,无力地朝苺谷朝音摆了摆手:“哦,就是你代言的那个V品牌,不是有一个需要你出面的站台宣传活动吗?” “我记得,”苺谷朝音说,“是十一月十号的吧?” “对,”西野女士长叹一口气,“品牌方那边突然说提前了,要改到十一月七日,地点不变,还是在杯户町的购物广场,只是这样一来,七号那天的其他工作只能往前挪或者往后推了……我看了一下你的行程表,往前挪的话刚好明天和后天两天,只要你早上五点起床就能搞定。” “什么——?!” 苺谷朝音发出十分震惊地语调,豁然转头,和抬起眼睛看过来的西野女士对视。 还没等西野女士说话,化妆师首先发出了一声惨叫:“NO!我的眼线!” 她原本正在为了贴合妆容而调整苺谷朝音的眼型,深红色的眼线笔在眼角仔细地描摹,但苺谷朝音这一转头,让眼线笔骤然在他的脸上拉出了一条细长的深红的痕迹……十分完美地破坏了整个妆面。 一想到要重新化一遍,化妆师就十分绝望。 但比她更绝望的是苺谷朝音。 他对自己的通告单记得十分清楚,年末时的各种活动都很多,他的工作多到堪称是死亡行程。而如果这样的死亡行程里还要再排进去别的工作的话……会猝死的吧? 对视了几秒,西野女士终于心情很好地笑了出来。 “好了,骗你的。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一个未成年过劳死?”她顿了顿,又再度开口,“对了,前两天偶像运动会的事,文春爆出来的照片你看到了吧?那个松平成美……” 她撇了一下嘴。 “真是的,自己干出来的事,竟然还让你差点受伤了。节目组也是,我刚跟他们节目组的导演吵完架,帮你稍微争取了一点好处,毕竟这节目的热度又起来了,明年春季估计还会邀请你。对了,那个松田警官怎么回事?他们拿的是你的关系者票?” 中川助理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来,“那个……是松田警官来问我能不能给的,这种关系者票之前一般都是分给我们送人了,我想着松田警官和弥良的关系还不错,就给了……不可以吗?” 她显得很紧张。 “没有不可以。”苺谷朝音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的,别担心。” 西野女士欲言又止,看了苺谷朝音好几眼,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唉……儿大不中留啊。比起劝分,她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该怎么帮她家弥良瞒着黑道大佬金主呢?这要是被发现头上带点绿,该不会爆发黑道和警察的世纪大战吧? 苺谷朝音并不知道西野女士的脑中剧本已经发展到了冲冠一怒为蓝颜的火拼情节,只是在提到松田阵平的时候,他立刻想起了那副墨镜。 其实借物赛跑的那天,戴了墨镜的绝对不只是松田阵平一人而已,而且也并不在离他最近的距离上。他的视角里分明能看见有其他粉丝朝他挥舞着墨镜,但他没去接过来……鬼使神差地,他朝松田阵平走了过去。 苺谷朝音的手指收拢了一下,然后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副墨镜。 这副墨镜到他的手上已经有两天了,比四十八个小时还多的时间一点一点地逝去,但他总觉得墨镜上还残留着一点属于松田阵平的体温,连带着让他一并回忆起混杂着烟草气味的、有点呛人的气息,以及青年警官呼吸的热度、和用手指抚过他颈间时烙下的炙热。 很奇怪的态度。 苺谷朝音说不上来奇怪的地方,只是微妙的觉得在那个午后,松田阵平对待他时似乎有了奇异的变化。 而松田阵平在看他时也从来不像是在注视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不太熟悉的人。像是在透过他注视着谁,又像是对他早已熟悉。 所以他现在会想些有的没的、又为此而感到忐忑——那当然是松田阵平的错。 * 被推锅了个彻底的松田阵平正安安稳稳地站在上司天谷警部的办公室里,和萩原研二一起挨训。 “你们、你们!”天谷警部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了,“你说你们,休息日去活动现场我也不反对,毕竟是休假。” 萩原研二低声说:“毕竟你女儿小霙是跟我们一起去的……” 天谷警部眉毛一竖,萩原研二立刻闭嘴。 他压抑着怒气继续说:“见义勇为当然也很不错,但是你!松田!你能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稍微注意一下影响?能不能?!你看看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干了什么?和人家高中生调情?” 这次松田阵平不得不为自己辩驳一下了:“……弥良已经上大学了。” “反正都是没满20岁的未成年,有区别么。”天谷警部冷冷地。 萩原研二心说当然有区别了,是畜生和勉强还有点人性的区别。 “你知道这两天有社交平台上怎么说警视厅的吗?”天谷警部痛心疾首,“说我们警视厅不择手段,为了宣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甚至还和资本同流合污一起捧偶像,卖你这个素人警察去和人家炒cp……我、我真是……” 他一副要晕过去的表情。 “这不好么?”萩原研二真情实意地说,“我俩也算帮我们爆处组宣传了一下嘛,看这效果多好啊。” “都是谣传,我们只是朋友而已,难不成当了警察以后都不能关心一下朋友了么?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避嫌的。”松田阵平终于不耐烦了,双臂环抱着发出了一声啧,“再说了,警视厅被骂的还少么?这已经是最轻的了,也就不痛不痒吧。” 天谷警部捂住了胸口,缓了一会儿才顺过气来,伸手指着门口:“滚,你们这双子星赶紧给我滚。” “这就滚,”萩原研二立刻回答,推着松田阵平往外走,“这就滚哈。” 他走出去时顺手带上了天谷警部办公室的门,松田阵平站在门外,下意识摸了一下鼻梁——却摸了个空,原本一直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已经被他亲手给出去了。 在想起那副墨镜的同时,他不可遏止地想起了苺谷朝音——想起了很淡的山椿的香气,想起了那双瑰丽的异瞳,也想起了少年颈间肌肤的触感、以及微热的体温,透过相贴的那一小片肌肤传递而来,涌入他的胸腔。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松田阵平这下意识地动作就心中明了,“定情信物给出去了就别指望要回来了,买副新的吧。” “你怎么也跟那帮嗑cp的人一样乱说?”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不是定情信物,我只是单纯地帮个忙而已。” “嗯嗯嗯,”萩原研二点头如捣蒜,“你要是没关注,怎么知道我说的话跟cp粉是一样的?” “……”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地陷入了沉默之中,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不经意间看到的那些松弥cp粉在推特上发表的内容。 [求问,一般人真的会和只见过几次面的合作对象搞这么暧昧吗?] [明明只是普通的动作但是越看越觉得超色气……] [谁敢说松弥不是真的] [这次真的不一样] [这么多人都有墨镜,弥良就跟看不到一样直奔M警官,谁敢说这还不是爱] [这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女警们的说话声打断了松田阵平脑子里涌出的乱七八糟的cp粉言论,将他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 “诶?又收到了奇怪的传真吗?” 第60章 “传真?”听到这句话时,萩原研二比松田阵平更先一步开口问了出来,“什么奇怪的传真?” “诶、那个……”被问话的小女警显然没想到萩原研二这个前辈会突然向她搭话,愣了一下才有些局促地接着说了下去,“就是……是我在警视厅的好友告诉我的,说是警视厅这两天收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写真,写真上面只有数字什么的……” 松田阵平的眉微不可见地轻轻皱了一下,“什么数字?” “昨天是数字3,”小女警立刻说,“今天是2。” 和她同行的女警满不在乎地道:“大概又是什么恶作剧啦,没关系的,警视厅的经常收到这种东西,有些极端犯人或者受害者家属还经常寄来死亡威胁呢,最后不也没动手么?这种莫名其妙的数字比起来简直是温柔的恶作剧呢。” 小女警也笑了起来:“是呢,这么想的话确实不算什么……打扰了,两位前辈。” 她们两人十分有礼貌地朝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鞠了一躬,互相拽着加快了脚步,匆匆远离了。 自以为逃脱了低气压的前辈,两人才小声地开始窃窃私语。 “近距离看松田前辈似乎感觉也没那么不好惹,是因为没戴墨镜么?” “就是因为没戴墨镜吧。他的墨镜不是被弥良给拿走了么?” “如果说是送一副崭新的还能理解,把自己的旧物送出去什么的……真的好暧昧哦。” “其实警视厅那边也有人在嗑吧,不然怎么会每次那么巧,都安排松田前辈和弥良搭档……” “懂了,这才是真正的官推!” 可惜,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五感都异常敏锐,听觉更是过人,两个小女警刻意压低的话被他们两人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 萩原研二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低下头来,伸手捂住了唇,然后十分克制地将头瞥到了一边。等松田阵平的目光移过去时,只能看到萩原研二颤抖起来的肩膀。 松田阵平丝毫没人,抬手握拳,狠狠地给幼驯染的背上来了一下。 萩原研二猝不及防之下被发小悍然背刺,痛呼出声,惨叫声响彻了整个爆处组的办公室,连天谷警部都被惊得打开办公室的门,探出头来盯着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两人看。 “你们俩干什么?”天谷警部狐疑地说,“难不成终于反目成仇了?我警告你们俩啊,打架出去打,可别把我们办公室破坏了,也不准打脸,要知道我们爆处组的经费本来就没多少,我还指望靠你们俩去给宣传片出卖一下色相好多拨点经费呢……” 他悻悻地把头缩了回去。 “小阵平……”萩原研二扶着墙,虚弱地说,“下手是不是有点太狠了?好歹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十几年的时光,你就这么对我……” “衣不如旧人不如新,”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说,“看到你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其妙挺火大的。” 萩原研二耿耿于怀:“不就是笑了两下嘛,小阵平你怎么这么应激?难不成——”是心里有鬼? 他没说完就闭了嘴,因为松田阵平的眼神飞了过来。 萩原研二敢确信,如果眼神可以作为凶器杀人,那么他的幼驯染此时此刻大概很想一刀下去让他永远闭嘴。 多亏萩原研二和刚才那两位小女警的胡说八道,松田阵平心中陡然升起的那点不自然很快被某种可以被称之为恼羞成怒的情绪掩盖了。 他很难说明刚才在听到那两个数字的奇怪传真时,脑海中一闪而逝的、奇异的灵光,也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在那一瞬间产生的不适和别扭的感觉,而这一切暂时被别的情绪冲淡了,他将之压进了心底。 萩原研二没再提起和苺谷朝音有关的事情,抬手揉了揉刚才被松田阵平一拳打过的地方,慢慢吞吞地往自己的办公桌边上走。 “好不容易去一趟综艺节目的录制现场放松一下,结果遇到这种事,遇到这种事就算了,回来还得挨训,”他长叹一口气,“挨完训,还得写调查报告……我宁愿出去拆十个八个的炸弹。” 松田阵平忍不住吐槽:“要是哪天东京一天之内出现了十个八个的炸弹,那这治安大概彻底完蛋了。” “本来犯罪率就很高了吧,警视厅还天天被骂,”萩原研二十分唏嘘,“也就是最近,因为有你和弥良,搜警视厅的tag搜出来的都不是一片骂声了。” ——而是一片嗑生嗑死的cp姐。 虽然是在休假期间无意中被动地参与到了犯罪案件之中,如果只是动了刀那倒好说,但连炸弹都冒出来了,他们俩这案情报告当然是逃不掉的了。 节目录制结束后导演组火速就出了滑跪公告,承认了是己方在安保工作上出现了失误,导致混入了极端ANTI粉丝,而警视厅在节目中和节目组毫无关联,两位警官纯属见义勇为……开什么玩笑,他们节目组当然不敢得罪警视厅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认为这是警视厅官推松弥、想要拯救警视厅日益下滑的口碑的手段——毕竟,松田阵平怎么就这么巧地出现在现场,这么巧地身边就是犯人,这么巧地弥良就是冲着他去的,这么巧地犯人偏偏还真带了炸弹、而他松田阵平巧之又巧地是个拆弹警察? 如果是一个巧合是巧合,两个巧合是缘分,三个以上的巧合则必然是人为。 至少松弥cp粉是这么坚定地认为的,尤其是在有吉川葵现场近距离录制的视频作为佐证的情况下,这段视频立刻被封为松弥cp最经典的三分钟。 而在这种“松弥官推论”的推波助澜下,这个偶像+素人警官的cp组合很快变成了弥良cp圈内的美帝,甚至逐渐有路人路过都要来嗑一口的趋势。 松田阵平拉开了办公桌前推进去的椅子,将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了下来。 他随手抽出放在桌面笔筒之中的黑色水性笔,却没着急写纸质的报告,而是将笔杆卡在虎口之间,随意地转了两圈。而后又单手打开了手机屏幕,推特的首页立刻跳出来了一长串推荐内容。 松田阵平自己的私人账号是给苺谷朝音点了关注的。他很少会在SNS之类的社交平台上发表私人的相关信息,数年来也只有寥寥几条动态,还从来没有露过脸,顶多只有手偶尔出镜。 只能说这类社交软件的大数据推送格外精准,松田阵平只是搜了一次tag而已,现在首页几乎被松弥cp粉给完全占据了。 他的手指滑动了一下,一目十行地看过了首页的推送内容——基本都是在复盘偶像运动会上他和弥良的糖点。 委实说,他一点都不理解这些cp粉是怎么做到从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微动作中解读出各种各样的情绪,最后总结出一句“他好爱他”的,至少他自己没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带有任何不轨之心。 忽略了这些cp向言论之后,松田阵平滑动首页的动作停止了。 那是粉丝拍摄的一张照片,配文是“弥良今日上班路透”。 那是九宫格的连拍,穿着一身黑色机车服的少年从低调的黑色车辆上走下来,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带着金属制的星芒戒指,银色的链子一圈一圈地绕过颈间,星星吊坠暧昧地贴在清晰分明的锁骨之中,摇晃间投下阴翳,将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映衬地格外分明。 在高清相机的镜头下,几乎能看清阳光下苺谷朝音淡色嘴唇上唇珠柔软的弧度。 松田阵平的视线短暂地停留了瞬间,又很快移开了,手上十分诚实地给这则推文点了个赞。 穿着黑色机车服的少年在午后的日光下姿态舒张,内里贴身的黑色里衣与他的身体弧度格外贴合,掐出细瘦的腰线来,银色的坠子悬挂在腰间,在金子般灿烂的日光下折射出格外晃眼的光来。 在拉近的镜头下,松田阵平注视的却不是苺谷朝音的脸——而是他架在鼻梁间的那副墨镜。 在高清镜头之下,松田阵平几乎能看清这副墨镜上的每一个细节。熟悉的款式、墨镜镜架上因为爆炸的碎片而被划过的一道特别的划痕……毋庸置疑,这就是他的那副墨镜。 松田阵平大脑中的想法十分少见地凝滞了瞬间,然后开始冷静地进行分析。 首先他已知,苺谷朝音是个当红偶像,当红到今年的红白歌会已经提前预定了他的档期,从头到脚都是奢牌代言,每天行程忙到脚不沾地,分分钟百万上下,各种品牌方赞助的首饰大概会满柜子都用不过来吧?既然这样,想必墨镜之类的东西也不会缺……那为什么偏偏戴他的这一副墨镜呢? 隔着数十公里的距离,那个对他而言和其他人有几分不同的人、怀抱有分外复杂的特殊情绪的人,和他分享了同一件私人物品,恍惚之中给他有一种亲密无间的错觉。 这种错觉很快被他压制,强行从脑海之中驱除。 松田阵平往下滑,在上班图的评论区里果不其然地刷到了cp粉的言论。 这帮热衷于嗑cp的粉丝向来是火眼金睛,就差拿显微镜放大看图片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图中的端倪。 [呃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副墨镜好像长得很眼熟] [不是你的错觉,其实我也觉得这墨镜看起来好像似曾相识] [放大仔细看了一下,像M警官的那副] [你们想多了吧,墨镜的款式看起来其实都是差不多的,这种硬糖也嗑?] [算了算了,松弥糖这么多,前几天那个三分钟小视频我愿称之为镇圈神糖,甜度都这么超标了真的不差这一个墨镜糖] [不是硬嗑,真的就是M警官的那副啊] [仔细放大看了偶像运动会那天的饭拍视频,仔细看,M警官递给弥良的墨镜和弥良今天戴的是一样的。同样的牌子和型号,还有镜架这里的划痕,所有特征都完美符合……很难说这不是同一副墨镜。] [啊……已经是能互相穿戴对方的私人物品的关系了吗?] [有点太暧昧了吧] [之前还以为是官推麦得太刻意,原来其实是真情流露吗] [和素人麦什么,有什么可麦的,这必然是真爱] [松弥是真的] 千言万语汇作一句“松弥是真的”。 这些言论在平常的松田阵平看来纯属无稽之谈,但今日看来格外地刺眼,黑白分明的文字像是在燃烧一般,将他的眼睛蓦然烫了一下。 他突兀地将手机屏幕给摁灭了,然后翻转过来,将屏幕朝下压在桌面上,视线扫过桌面,然后骤然停止了。 松田阵平的办公桌桌面上向来整洁干净,没什么多余的杂物,只有放在笔筒中的几只黑色水笔、用来写报告的印有樱花徽章的工作纸、以及一本放在桌角的台历。 台历平平无奇,没什么值得他惊讶的地方,毕竟松田阵平每天来都会看到这本台历——但今天是十一月五日。 十一月四日收到的是数字3,十一月五日收到的是数字2,那么明天十一月六日会收到数字1……而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天,是十一月七日。 这个日子显然不是周末,也不是通常意义之中的节假日,但这是一个对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来说意义特殊的日子——在数年前的十一月七日,他的幼驯染差点死在了这一天。 即使最后萩原研二很幸运,炸弹在倒计时归零的前一秒停止了计时,但只要再多一秒……只要一秒只差,那个炸弹就能将当时在场的所有爆处组成员给送上天堂,变成一片成群的墓碑。 即使幸运在那一天降临了,但松田阵平仍旧为这决定生死的一秒而耿耿于怀,十一月七日这个日期变成了他心中特殊的那一部分。 原本一闪而逝的异样在此时终于明了,松田阵平终于知道了自己会在那一刻感到不适的原因。 虽然仅凭这几张奇怪的写真没有证据,但他的直觉在潜意识中给了他肯定的答案——这必定与三年前浅井别墅区爆炸案的犯人有关。 他手中的笔掉落在桌面上,砸出一声重响。 * 手机拨号盘的按键声次递响起,前几个号码组成的旋律让人联想起七个孩子的童谣,后半段又骤然变得阴沉,驱散了这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 号码拨出,在机械的嘟嘟音响过之后,熟悉的女声响起。 “您好,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播。三秒后,将为您转接语音信箱,三、二……” 还没数到一,机械的电子女音就被人给暴躁地掐断了。 川岛智久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将手机狠狠摔了出去——手机砸在了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滚动了几下之后便彻底躺在了地面上。 他因为愤怒而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大起大伏,苍白的肤色因为愠怒而脸色泛红。 “该死……”他不停地念叨着,“我就知道,该死、该死、该死!” 川岛智久拨打的是小川辉曾经告诉过他的一个号码。 拥有那个号码的主人,就是他当时在那个神秘的黑道组织中认识的成员之一。当然,对方并不是什么精锐的代号成员,只是比小川辉这个底层中的底层要好上那么一些,至少拥有了部分使唤他们这些外围成员的权利。 而制造炸弹、进行勒索,这些事情都是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教给小川辉的,小川辉向警视厅勒索的那十亿里就有部分是要交给这个组织的任务。 自从小川辉被抓捕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联络上这个人,而知道这个号码的川岛智久也十分谨慎地没去擅自接触——比起小川辉,他更能猜到一点属于组织的真实,隐约知道这个组织大概很不简单,不是他这种人能够拿捏的。 但小川辉死了。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经平息的时候。 川岛智久满心只剩下了报复,为了报复苺谷朝音、报复警视厅的走狗,他顾不得那些,从记忆之中翻找出了这个号码,只想通过那个恐怖的组织来实现自己试图报复社会的妄想。 但很可惜,他没能打通,那个号码早已被弃之不用,不管他拨打多少遍都是一样的无人接听。 川岛智久站在台灯惨白的灯光下,闭了闭眼睛,默默调理了许久,这才重新睁开了眼睛,慢吞吞地走到地毯边,将掉落在地面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他登录小川辉的邮箱账号,将域名为mira1224@crown.com的邮箱设置为收件人,然后在邮件之中上传了一张图片。 在川岛智久阴冷的目光注视下,邮件被发送成功。 …… 身为助理,中川助理的生活其实是相当忙碌的。 本来她应该是要连苺谷朝音私下的生活也一起包办的,但苺谷朝音在这方面相当谨慎,不仅不让她过多插手,也不允许西野女士过问太多。 按理来说,只负责工作的话其实忙不到哪里去,但……那只是对于糊咖而言。要跟苺谷朝音这种红的透顶的偶像的行程,中川助理每天都觉得自己快要猝死了。 她坐在沙发上,头晕眼花地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苺谷朝音——穿着机车服的少年显然没有太在意他的目光,而是低垂下浓密的睫羽,把玩着手中握着的那副墨镜。 其实会戴上这副墨镜纯属是意外。 他提前穿好了品牌方准备的衣物,而为了避免妆容不会花掉,化妆的部分是要到拍摄场地再由化妆师来执行的,而又因为近期来工作行程太满,苺谷朝音没能得到足够的休息,眼眶下多了一点不太明显的青色。 虽然西野女士声称素颜已经足够好看,但为了遮掩疲态,他还是打算戴墨镜。 只是苺谷朝音当时随手一摸——很显然,他并没有带多余的墨镜出门,唯一一副带在身边的是松田阵平的墨镜。 既然都是墨镜,那在苺谷朝音看来就都是能够使用的,他完全没有“这是松田的私人物品所以我不能使用”这种想法,十分自然地、想都没想过地、下意识就将墨镜戴在了脸上。 直到人走进了化妆间,他才有些迟钝地意识到——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不过朋友之间互相使用一下对方的东西应该也很常见吧? 他握着手中那副染上了肌肤余温的墨镜,头一次陷入了不确定之中。 “我有个问题。”苺谷朝音突然说。 中川助理顿了顿,才茫然地抬起头来,伸手指向自己:“啊?问我吗?” 表情十分严肃的少年偶像偏过头来直视着她,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作为朋友,你会使用你朋友的私人物品么?比如项链、耳环、戒指之类的。” “如果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的话,”中川助理想了想,很理所当然地回答,“……偶尔会吧?” 她在心里偷偷补充了一句——不过一般来说,只有恋人关系才会肆无忌惮地使用对方的东西。 苺谷朝音得到了中川助理的回答,终于放下了心来。 虽然警校时期没什么很多的交集,但现在他怎么说也勉强和松田阵平成为了朋友,墨镜也是松田阵平亲口借给他的,那他用一下当然也没关系了! 苺谷朝音的心情陡然明媚,而中川助理仍旧惨淡。毕竟就算是在短暂的休息时间之中,她也还得工作,不像她家艺人可以放空。 比如现在,中川助理正在翻看邮箱,看看有没有相关的工作邀约。 大部分工作其实都是由圈内的各种人脉关系和熟人接触而介绍来的,但也有些品牌方会十分正经地给CROWN事务所发送邀约邮件,粉丝也会在准备应援活动时向他们发来邮件进行授权申请,凡是和苺谷朝音有关的邮件都会被宣传部打包抄送给中川助理,而中川助理日常的工作之一就是筛选和回复这些邮件。 她一目十行地一封封点开来看,熟练地在回信栏里拖入各种已经准备好的回信模板,然后点击发送,又打开了下一封邮件——这封邮件里没有大段大段的文字,只有一张图。 中川助理滑动着鼠标,那张图片渐渐在电脑显示屏上展露了全貌。 雪白的纸张上,是用鲜红色的颜料写下的数字2。 虽然只是图片,但隔着屏幕,中川助理几乎能想象到写下这个数字的主人有多么用力和愤怒。红色的染料四散飞溅,落在雪白的纸面上,绽放成鲜红色的花,看起来犹如猩红的血,让中川助理下意识便觉得不适。 “又是这种奇怪的邮件……”她低声嘟囔。 “什么奇怪的邮件?”苺谷朝音闻言,偏过头来。 中川助理犹豫了一下,将电脑屏幕转过去,让苺谷朝音能够清晰地看见电脑屏幕上的图片。 “就是这个。”中川助理开口,“昨天收到的也差不多,只是图片上的数字是3,今天变成了2,虽然完全没什么内容,但是……看这个图片总觉得怪怪的,心里发毛。” 她打了个哆嗦,摸了一下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大概是什么恶作剧吧?” 苺谷朝音看着那个数字,没有说话。 这种邮件显然不会是惊喜,他只能从中感受到恶意。 而越来越小的数字——显然,那意味着倒数。 倒数变成0的日子恰好是他要进行商业活动的日子,11月7日。 第61章 着邮件的内容其实没什么奇怪的,如果说黑粉都只是发这样的邮件来表达不满的话,那委实有些太过温柔。 苺谷朝音从来都不将这些带有恶意的邮件放在心上,而这封邮件本应该一如既往地被忽略的……但恰好,这个倒数结束的日期是他有活动的日子,这就不得不让他心生警惕了。 11月7日是他最近几次的活动之中,唯一一次不需要抽选、不需要售卖门票,只要到杯户町购物广场的现场来就能见到他本人的公开户外商业活动。 依照苺谷朝音的人气,可想而知那天会有多少人闻讯赶来,绝对会将杯户町购物广场堵个水泄不通。 发邮件的是谁?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天又想做些什么? 这些他目前通通都不清楚,只能暂且做出各种推测来。 会这么做的……是恨他的人还是极端黑粉?委实说,在如此高的人气下,讨厌他的人就跟喜欢他的人一样只多不少,毕竟只要有光明存在的地方就一定会诞生黑暗,而苺谷朝音本人其实并不在意这些黑粉……比起那些谩骂和恶评,他更在意粉丝对他的喜欢。 过于在意恶评,是对好评的不尊重。 再说了,又不是他自己想出道当偶像的,他顶多把这当成一份当卧底警察时的兼职,既然是兼职、又是迟早会退出的圈子,这又不是他的铁饭碗,这么在乎干什么?他巴不得自己早日偶像毕业呢。 黑粉的数量过于庞大,要让苺谷朝音自己去想到底是谁干的,那委实是大海捞针。 实际上他的邮箱里经常会收到粉丝邮件——不管是喜欢他的粉丝还是讨厌他的黑粉,事务所曾经也收到过用快递盒装的死老鼠,还有各种充满恶意的恶作剧,而这封只有倒数数字的邮件在其中根本排不上号。 仅凭这些内容,也根本无法判断到底是想要在线下进行ANTI袭击、还是在线上网暴他。 如果不是黑粉,而是什么其他的恨他的人……好吧,那就更加猜不出来了,圈子里恨他抢走了机会、踩着这么多人飞升上位的人可不少。 苺谷朝音想了一圈,没法锁定嫌疑人的范围,最终决定通过别的手段来解决这件事情。 他扫了一眼发件人的邮箱地址,将这个邮箱的域名给记了下来。 “这邮件怎么了吗?”中川助理试探性地询问。 “没怎么,”苺谷朝音对她露出微笑,“大概真的只是恶作剧吧,不用理会。” 中川助理低低地哦了一声,将邮件扔进了垃圾邮件回收站之中,继续开始看别的邮件。 苺谷朝音将身体转了回来,任由化妆师继续刚才没完成的妆容。 柔软的化妆刷沾了一点提高气色的腮红,柔软的毛刷在他的脸颊上轻柔的扫过。苺谷朝音端坐在椅子上,从面前的化妆镜之中注视着自己。 他的脸颊轻轻偏向一边,露出了颈侧——机车服的领子并不高,内里的黑色紧身衣更是开口极大,十分完整地显露出了他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而颈侧一边,就是几天前被川辺大志挟持时留下来的伤痕。 数日过去,那道很浅的伤口已经结了血痂又脱落过了,如今只剩下了一条很浅的淡红色的痕迹。 苺谷朝音抬手摸了一下发热的伤痕,陷入了思考之中。 他没有对中川助理说出自己的怀疑,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时候说这些话只会惹来她的恐慌和无措,而中川助理知道就等于西野女士知道……西野女士必然会如临大敌、大动干戈,搞不好会跟品牌方闹僵,万一最后证明只是一场误会,那么显然得不偿失。 那么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他可以先提前联系一下白马警视总监、或者森冈警视,拜托他们让警察暗中帮忙。 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像苺谷朝音这种级别的艺人参与公开的免费活动,通常都会聚集大量人群,而为了维护周围的治安以及交通,警视厅一般都会交通部和巡查警署的警察来帮忙,聚集的观众越多、被调来的警察就越多。 而公安想要不动声色地混进这些警察里显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么他能灵活应对;如果无事发生……公安警察义务保护一下东京市民怎么了? 苺谷朝音对应对方法有了数,心中的警惕便逐渐放松了。 他闭着眼睛,等化妆师在他的眼尾边缘扫过一层很淡的薄红之后,才摸出手机来,找到备注为北贵志的对话框,在对话框里凭照记忆输入了发来邮件的邮箱地址。 可惜这串地址他只输入了一半,化妆师便停下了化妆的动作,而化妆间的门也被顺势打开了,是来叫他的staff:“弥良君,到你的拍摄时间了哦,可以麻烦你跟我来吗?” 苺谷朝音一顿,将只打字了一半的手停下,随后摁灭了屏幕,将手机放进了口袋之中,起身跟着staff离开了。 他今天要拍摄的是代言的首饰品牌下一季度的新品宣传图,拍摄的主题是机车,所以他穿的是机车服,身上还被戴了一堆叮铃哐啷闪闪发光的饰品,两边耳朵上的六个耳洞通通没被放过,耳夹耳坠耳骨钉全都给戴上了。 按理来说,一般人要是戴成这样,大概率会被认为是不良少年又或者是鬼火少年、杀马特非主流之类的,但戴在苺谷朝音的身上——那就完全不同了。 即使身上带着再多的繁复闪耀的饰品,这些堆叠在一起的华丽也根本无法掩盖属于他自身的光芒,只是那双罕见的异瞳就已经比世界上的任何宝石都绚烂绮丽,那些亮晶晶的首饰只会为这份惊心动魄活色生香的美增添光彩,所有修饰都只是映衬而已。 他一边进行拍摄,一边听到掌镜的摄影师发出激动无比的声音。 “天哪!”摄影师掐着嗓子说,“这是普通的人类应该拥有的美貌吗?哪怕是上帝也无法雕琢出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能将弥良这珍贵的一瞬间定格珍藏下来是我的荣幸……下次可以做更大胆一点的妆造吗?比如多露点什么的……” 没等苺谷朝音回答,等在一边的中川助理就面无表情地说:“那是另外的价钱。” “好吧。”摄影师十分遗憾地摁下了快门。 这期的照片将要刊登在圣诞节的特刊上,就连封面都会是苺谷朝音。而为了割韭菜……不是,诱惑粉丝消费,杂志方会用苺谷朝音的自拍拍立得来作为杂志附赠的特典,还有几张是有亲签的,会抽奖给SNS社交平台上的其他粉丝。 苺谷朝音对于自拍小卡和拍立得这一套已经十分熟练,拿起拍立得相机对准自己,摆出几个熟练的姿势来就摁下了快门,又在拍立得照片上用金色的签字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弥良。 他看着这几张拍立得想了想,最终摸出了一张来揣进了衣兜里。 拍摄的工作结束,中川助理捧着电脑忙不迭地走了上来,低声和他说话。 “刚才品牌方发给了我们活动流程的台本,”她说,“就是11月7日那天的商业宣传活动,我已经把台本抄送到你的邮箱里了,等下下班回去之后记得看看。” 今天长达六小时的拍摄工作已经结束了,苺谷朝音停下脚步,看了一眼窗外——一旦到了秋日,日照时间总是变得格外短暂,分明才不过傍晚六点,但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只有周围大楼上的LED灯牌格外明亮。 “知道了,我会看的。”苺谷朝音回答。 但并不是结束拍摄工作之后马上就能离开,他回到化妆间里卸下了脸上为了拍摄而化上的妆容,化妆品的点缀消失之后,那张漂亮的脸和妆后的模样除了脸色苍白、眼下略有一点青黑之外,几乎别无二致,可见在颜值上天生有优势的人哪怕素颜都扛得住镜头。 脸上的妆容彻底消失,苺谷朝音摸出了手机来,想继续给北贵志发消息,但摁了手机屏幕好几下都没什么反应。 他愣了一下,回想起来了——手机的电量在开始拍摄之前就所剩无几,六个小时的待机彻底耗光了最后一点电量。 而他是没有备用的手机的。或者说,曾经是有的……圈里很多艺人会有私人号和工作号两个手机号码,更公私分明一点的甚至会准备两个手机。 但苺谷朝音的私人手机里的内容绝对不能见人,恰好他工作的环境里又是陌生人随处可见、甚至粉丝都能买通工作人员悄无声息地混入拍摄现场,鱼龙混杂的情况下的他的两个手机差点出问题,中川助理之前的助理也出过一些差池,从那之后苺谷朝音就没有再特地携带两个手机了,只能自己更小心一点,尽量不让组织的痕迹留在手机里。 他想了想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马上就能回家,倒也不急这几分钟,最后没将立刻充电的事情放在心上,坐上了回公寓的保姆车。 中川助理送他回到了最常住的那栋高档公寓,这公寓的安保十分严格,等闲人是绝对混不进去的,但偷拍那就防止不了。 下车的时候,苺谷朝音突然生出了一点心悸——他倏然回头,精准地看向街角,却什么都没能看到。 但他不认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毫无疑问,有人在偷窥他。 他轻轻皱了一下眉,没多在意,转身进入了公寓的自动玻璃门之中。 被偷拍、偷窥、跟踪这些事对于苺谷朝音来说完全就是家常便饭,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任谁从出道起就全国爆红、一夜飞升,然后不管什么举动都会被人注视、几乎一天有二十多个小时都会处于大众的眼光之下,都会对他人的目光和镜头的拍摄敏感又免疫的。 等苺谷朝音的没音彻底看不到了,藏在墙角阴暗处的川岛智久才从昏暗笼罩的角落里探出了半张脸来。 比起警视厅的警察,想查到苺谷朝音的私人信息其实更加容易,只要他愿意出钱,那帮狗仔什么都能卖给他。 只是可惜…… 他抬起头,打量了一眼这栋华美而高矗的高档公寓,公寓外的洁白的墙面在夜色下显出安静的淡蓝色,橙黄的灯光让整栋大楼显得灯火通明,熠熠生辉。 因为三年前浅井别墅区的案件,这些高档公寓都加大了安保的力度,而清洁、维修之类的工人向来是公寓的物业方固定指定的,想混进去委实很难,进入公寓、搭乘电梯都需要识别身份,这根本杜绝了川岛智久想复刻当年浅井别墅区案件的计划。 “没关系,”他低声地自言自语,“再过一天,会比当年更盛大……” …… 苺谷朝音打开了公寓的灯,找出充电器来连接在手机上,在等待手机充电后自动开机的同时,他进入浴室洗了个澡。 等他将毛巾搭在湿漉漉的头发上,从雾气萦绕的浴室之中走出来的时候,手机的电量已经变成了27%。 水珠从被打湿的黑发发梢滴落下来,在深刻的锁骨凹陷之中汇聚成了一汪清澈的水,又因为他走动之间的动作而轻微晃动,从锁骨之中沿着薄薄肌肉的线条滑落,没入进睡衣大敞开的衣领之中,晕开一片深色。 苺谷朝音解锁了手机的屏幕,从Line的联系人之中找到了北贵志,将记下来的那串邮箱地址发给了他。 [有空的话,可以帮我查一下这个邮箱么?拜托了。] 虽然对方是自己的粉丝,但苺谷朝音向来做不出白嫖粉丝的事情来,将从拍摄地顺回来的那张有亲签的自拍拍立得压在了茶几上,打算下次带去基地送给北贵志。 并不知道自己有了未公开亲签拍立得的北贵志今天一反常态,并没有守在电脑桌前,当然也没能第一时间收到被设置为特别关注的弥良的消息。 ——他被拉去射击场了。 在被伏特加强硬带走之前,他抱着固定在地面上的电脑桌的桌腿,字字泣血:“不——我死也不会离开这里的!我一个技术宅为什么要逼我训练?!我不想练枪也不想学体术!就算哪天基地被攻破、被核弹爆破,我也不会去锻炼的!” 伏特加冷漠地拎着他的后衣领,对着这个死宅男说出了一个他绝对无法抵抗的词:“一专的未公开亲签小卡。” 苺谷朝音出道两年,只发行了两张专辑,一年前的一专和前不久的二专,而一专因为稀少而被炒的格外昂贵,有亲签的专辑小卡更是天价,更别说是未公开了。 “嗐,你看这事整的,”北贵志立马站稳了,大步迈向训练场,“早说不就完事了?” * 在苺谷朝音拜托北贵志去调查邮箱地址的时候,松田阵平当然也没闲着。 他想了想,摸出手机给伊达航打了个电话。 “班长,你们警视厅最近是不是收到了什么奇怪的传真?”他没有任何寒暄,等电话接通之后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对,你怎么知道?不过警视厅经常收到奇怪的传真,还有死亡威胁,好像大家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伊达航语气疑惑,顿了一下之后立刻追问,“难道你有什么线索?” “不,只是猜测。”松田阵平慢慢地舒出一口气来,语气变得十分平缓,“我认为这是倒计时,而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天,是11月7日。” 就坐在松田阵平身旁的萩原研二闻言,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了。 对于松田阵平来说,11月7日是好友差点殒命的日子,而对于亲身经历者的萩原研二而言——那更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四年来,这是他唯一一次与死神幸运地擦肩而过,代表死亡的镰刀没能收割他的灵魂,让他安稳无虞地回到了地面。 再度从松田阵平口中听到这个日期,萩原研二终于明白自己心底隐隐约约的抗拒感从何而来。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了正在和伊达航说话的松田阵平。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又对视,萩原研二看见松田阵平对他微微颔首。 “11月7日是三年多前,浅井别墅区爆炸案的日子,刚好炸弹也是倒计时,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松田阵平格外郑重地说,“班长,能帮我查一下这个案子么?还有三年前被捕入狱的犯人,小川辉。” “我明白了。”伊达航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我马上会去调档案,稍后给你答复。” 通话挂断了。 伊达航的办事效率非常之高,身为班长他一直都十分靠谱,在爆处班下班之前,伊达航就搞定了各种手续,顺利将关于当年的案件档案全都打包发送了过来,还顺带贴上了犯人小川辉的各种资料。 和邮件一起发来的还有伊达航打来的电话。 “你要的资料我已经发给你的邮箱了,”伊达航的语气显得有点迟疑,“但是……看完那些资料,我反而觉得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伊达航神情凝重,“那个犯人——小川辉已经死了。” 不,犯人有两人。 这是松田阵平站在听到伊达航这句话时产生的第一想法。 * 11月7日当天,松田阵平正在等待那份奇怪的传真。 即使猜出犯人是两人也没什么用,通过传真逆向去查也没有查出任何踪迹来,昨天发来的不出他的意料,果然是数字一。 而今天就是倒计时归零的日子,今天犯人一定会做些什么。 等到中午、日晒的阳光逐渐垂直的时间,伊达航的电话打了过来。 “果然跟你想的一样,”伊达航的语气十分严肃,“今天收到的传真不是数字了,而是别的讯息。” “是什么?”松田阵平立刻问。 他手上握着笔,将伊达航念出的字句飞夸地写在了纸面上。 “我是圆桌武士,敬告诸位愚昧、狡猾的警察,‘今日正午时分以及14时,为了凭吊我的战友的首级,我将施放有趣的烟火……’若想阻止,请到我这里来,我预留了72号的空位,等候大驾光临。” 写完这串文字之后,松田阵平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 杯户町购物广场之中,苺谷朝音正在后台休息室里,再一次确认稍后的台本和流程。 为了品牌的宣传活动有足够的噱头,宣传的舞台就搭建在摩天轮下,而摩天轮上挂着灯带,会在宣传的时候适时地亮起灯来。品牌方那边还花大价钱搞来了热气球、飞艇和准备放飞到空中的上千个气球,现场还有音响和麦克风,这是打算让苺谷朝音在现场路演一下、打个歌。 他看完流程台本,唯一的想法是:这品牌方是真的舍得砸钱。 但无所谓,他只需要配合就好了。 中川助理走进来,关上了休息室的门,对苺谷朝音说话的语气中藏着震撼之意:“外面来了超多人的!想不到这种纯粹的商业活动也会来这么多人,听说交通科临时出动了好多警察来维护交通和治安……果然弥良的人气超高。” 苺谷朝音对这种夸赞早已免疫,含糊地点了点头。 手机之中传来了振动的声音,是收到了新消息。 他低下头点开——是北贵志发来的消息。 这辈子都没怎么锻炼过的死宅现在在组织成员的高强度训练下累倒了,回来之后甚至没空去看一眼手机和电脑,累得倒头就睡,昏迷了一天一夜才睁开眼睛,一看到苺谷朝音的消息就立刻坐起来开始干活,直到活动开始前才将查到的资料打包发给了苺谷朝音,附带了一串滑跪和哭泣的小兔子表情包。 苺谷朝音随手回了一个“没关系”,打开资料看了一眼。 邮箱地址的主人是小川辉——苺谷朝音对这个人没印象,但资料中写的清清楚楚,他是三年前前景别墅区爆炸案件的犯人,前不久在监狱之中自杀身亡。 而小川辉并不是他在11月7日那天击倒的那个犯人……也就是说,犯人有两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休息室的门,从窗户之中向外看去,杯户町的购物广场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人,人群之中随处可见写着他名字的应援灯牌。 …… 萩原研二皱眉:“你的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 松田阵平十分难看地扯了一下唇角。 “……那个犯人的目标是杯户町购物广场。” 萩原研二点点头:“既然知道了地点,我们现在赶过去不就好了么?” “但是。” 松田阵平转过头凝视着他,一字一顿。 “就在今天,就在杯户町的购物广场,弥良也在那里参加品牌活动。” 萩原研二的脸色瞬间变了:“你的意思是说……” 毫无疑问,那里会有大量聚集的人群。 第62章 在松田阵平解出川岛智久谜题答案的时候,萩原研二就通知天谷警部准备好了警车,两人径直下楼,带上工具包坐进了闪烁着红蓝两色光芒的警车之中。 “去杯户町购物广场,”萩原研二面色严肃地对坐在驾驶座上的警官开口,“快!” “现在是十一点三十分,离正午还有半个小时,就算现在全速赶到杯户町购物广场,”松田阵平低声计算着时间,“也最多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啧。” 他种种地啧了一声,手收拢之后紧握成拳,狠狠地一拳砸在了警车内部的车厢壁面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 跟着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起上车的小警员神情忐忑,压低了声音询问:“那个……为什么就能确定犯人作案的地点是杯户町购物广场呢?万一搞错了的话……” 他还没说完,便被萩原研二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不会有错的。” 青年警官认真地和他对视,拥有浓郁紫色的眼瞳中冷静而平淡,没有丝毫的动摇与怀疑。被这样满心充斥着信任的眼神注视着,他心中原本怀揣着的不安渐渐便消失了,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也稳稳当当地落回了胸腔之中。 “犯人不是自称圆桌武士,而且预留了72号的空位等候我们大驾光临么?”松田阵平双手十指交叉起来,平静地对小警员开口解释,“如果是圆盘状,又有72个席位的话,那应该是指杯户町购物广场的大型摩天轮,只有那里才有能够容纳72个人的座位。” 小警员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不愧是松田前辈!” 这是新加入爆处班不久的小警员,原本就从同事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爆处组双子星的各种事迹传说,而现下看到两位前辈对待穷凶极恶的炸弹犯也如此冷静、处事从容不迫,顿时心生敬佩,觉得只要有这两位前辈在就一定能解决案子。 ——但其实这两位前辈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从容不迫。 这是当然的,毕竟不论是谁,再度遇到让自己三年前差一点就遇上可能会死亡、又可能会永远失去挚友的案件的时候,都没办法始终如一地保持完全冷静吧? 更别提,三年前萩原研二能幸运地活下来是因为意外……如果不是倒计时莫名其妙地停止了,今天本来应该是他的第三个忌日。 再度归来、想要复仇的凶手,炸弹本身的不确定性,还有杯户町购物广场聚集的那些人群……如果那里真的发生了爆炸,那么大概会是东京都史上最严重的一起爆炸犯罪。 “现在不能安排杯户町购物广场的市民先去避难么?”萩原研二头痛地捂住了额头,从唇齿之间溢出了有气无力的叹气声。 松田阵平没立刻说话,只是将手机屏幕调转了一个方向,对准了萩原研二,怼在幼驯染的脸前让他去看屏幕中的人群——黑压压挤在一起的人头和在人群中挥舞闪烁的应援灯牌出现在一起,让萩原研二顿时傻了眼。 “……好吧,”他喃喃地说,“我就知道不可能。” 毫无疑问,杯户町购物广场里,苺谷朝音参与的商业站台宣传活动已经开始。 想在这种情况下临时叫停、引领群众去避难必然需要一个说法,但炸弹藏在杯户町购物广场这件事也只是他们的推论而已,并没有任何证据。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十分看重这场活动的品牌方显然不会乐意配合警方,粉丝们也不会接受活动就这么突然结束。 人群无法疏散,这就是无解的。 这些聚集在一起的人会和三年前浅井别墅区的案件一样,成为犯人手中用来钳制警方的人质。 松田阵平收回了手,再度低垂下眼睛,看向了手机屏幕。 屏幕中是杯户町购物广场活动的直播……当然不是官方的,而是粉丝的个人直播。 他其实并不会特意去刷关于苺谷朝音的事情,但这些内容在他偶尔看过一次后便经常被推送在他的首页之中,所以松田阵平早就通过推特之类的社交软件了解了苺谷朝音近期的所有行程……当然包括今天在杯户町购物广场的活动,他甚至刷到了弥良的上班图。 而手机里正在播放的粉丝直播之中,镜头因为人群的拥挤而有些摇晃,他只能从的镜头之中模糊地分辨出舞台上苺谷朝音的身影。 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滑动了一下,拂过那个熟悉的、纤瘦的影子,松田阵平下意识想要伸手扶一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直到手指摸了个空,他才意识到——那副墨镜已经被他亲手交给苺谷朝音了。 想到这一点,松田阵平立刻如同被滚烫的火灼烧一般收回了手,唇线紧抿成一条平而直的线。 不安感在他的心底酝酿。 * 在走上舞台之前,苺谷朝音已经明白了收到倒计时邮件的原因。 今天邮箱之中当然也收到了邮件——弥良和警视厅的待遇在川岛智久这里显然是一样,只是内容稍有不同,他给弥良发去的这封邮件里只有简短的寥寥数语。 “敬请期待”。 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这是什么粉丝应援的倒数时间。 而川岛智久会专门给苺谷朝音的公开邮箱发送这些邮件,很显然是为了引起恐慌。但很可惜,前几天的恐吓邮件压根没被苺谷朝音放在心上,毕竟他连死亡威胁都不看在眼里,这个世界上能单枪匹马杀他的人委实不算太多。 而今天这封邮件……中川助理每天查阅邮件的时间还没到,这封未读邮件还躺在苺谷朝音的邮箱之中。 但只需要一个邮箱账号,苺谷朝音就从北贵志那里得到了所有想知道的资料,并且做出了正确的推测。 毫无疑问,这个凶手就是冲着他来的,否则没有必要选在他举行公开活动的当天。 发送倒计时邮件的邮箱真正主人是小川辉,但小川辉已然殒命,也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电子设备,那么使用邮箱的必然另有其人……但苺谷朝音分明记得,三年前他打倒的那个人长着另一张脸。 那个被警察逮捕的人和被他放倒的犯人并不是同一人,但很显然,他们是同伙。 再联想一下小川辉死亡的时间和倒计时邮件第一次发送的时间……苺谷朝音明白了,这是罪犯替同伙报仇来了。 同伙当年被抓进去一个人顶锅的时候不来报仇,蹲监狱蹲了三年的时候不来报仇,现在人死了,知道延迟报三年前的仇了。 苺谷朝音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看着窗外喧哗的人群,厌恶感逐渐上涌。 如果只是针对他一个人,那么他当然不会害怕;但这只配在阴沟里一辈子的家伙针对的还有他的粉丝,那些因为喜欢他而跨越数百公里、甚至数千公里的人来到现场,就只是为了看他一眼,但却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而遭到死亡危机……光是想到这一点,怒火便在他心口灼灼燃烧。 但至少有一件好事,苺谷朝音是见过川岛智久的脸的。 虽然三年的时光过去,他的记忆已经变得有点模糊,但努力回忆一下的话,也不是不能稍微回想起来一点大致的特征——因为对于苺谷朝音而言,那也是特殊的日子。 苺谷朝音将手贴在半透明的窗玻璃上,闭上了眼睛。 …… 三年前的11月7日,那是苺谷朝音得到代号“梅洛”的日子。 琴酒是负责带他去见BOSS的人,而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苺谷朝音刚结束了任务,人正在浅井别墅区附近。 但他被绊住了脚步,因为爆炸事件。 浅井别墅区因为炸弹犯而被封锁了,周围至少一公里的区域都被限制了交通,出入的车辆都要进行盘查。 不过这对苺谷朝音来说问题不大,他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地混出去——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路过书店时,挂在橱窗外的电子显示屏让苺谷朝音停下了脚步。 他感兴趣的当然不是书店橱窗上贴着的泳装美女的海报、也不是肌肉男的写真集,是LED电子屏上正在播放的新闻。 新闻之中,长相甜美的女记者正满脸严肃地播报着浅井别墅区的爆炸案件,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新闻中出现了好几秒的松田阵平的侧脸。 很显然,松田阵平正在专心拆弹,被掩盖在墨镜下的靘色眼瞳之中写满认真,手指十分灵活地绕开错综复杂的电路,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线路之中准确地找到了正确的那一根;松田阵平的画面一闪而逝,女记者的口中出现了另一个名字——负责第二现场的“萩原警官”。 而在女记者严肃的口吻之中,犯人勒索了十亿,却在得手后仍旧没有如约停下炸弹的倒计时,导致整栋大楼的居民和现场的拆弹警察都陷入了危机之中。 新闻中出现的松田警官和萩原警官,正是他的同期。 彼时,苺谷朝音刚从警校毕业不到一年,甚至还没成为代号成员,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心中总会泄露一份半点的、属于警察的影子来。 他凝视着正在播放中的新闻,脑海中一帧一帧地闪过松田阵平的脸、只出现在记者口中的萩原警官、警视厅被勒索的十亿日元……以及那满栋楼的无辜市民。然后苺谷朝音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距离琴酒过来还有短暂的三分钟。 三分钟的时间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不够,但对于苺谷朝音来说勉强能用——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开始构建被交通管制区域的街道图像。 他自己就是避开警方的布控在行动的,所以那些他没有选择的路线都可以被排除,而在他经过的那些路线里……他骤然睁开了双眼,异色眼瞳之中燃烧着寒光,倏然回头,看向了身后小巷延伸到另一边、拐了好几个弯的道路尽头。 苺谷朝音没有找错地方,他确实地在那里找到了川岛智久,听到了犯人低声的喃喃自语。 他骤然暴起,从背后袭击了川岛智久,在对方惊骇的目光之中,将那张脸狠狠地踩在了脚下,将被按下启动键的爆炸控制器重新暂停了。 但留给苺谷朝音的时间不够他亲手将这混蛋铐起来送给警方——因为琴酒来了。 “——弥良,”银发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在磨蹭什么?” 琴酒的声音之中带着寒意,以及十分明显的不耐烦。 苺谷朝音低垂下眼睛,将控制机放进了口袋里,伸手将黑色外套的兜帽往下扯了扯,让自己的小半张脸被笼罩在阴影之中。他不满地又踹了一脚川岛智久的腰,这才收敛了动作,慢慢地退进了巷道的阴影之中。 “没什么,遇到了一个不长眼的家伙,”他的语气很平淡,“稍微教训了一下。” 琴酒确实没多在意,他只用余光瞟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川岛智久,随即便收回视线,不太满意地对苺谷朝音发出了警告:“不要再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浪费时间。” 川岛智久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这家伙其实和组织有关联——这种底层的小喽啰在组织里是实足的边缘人物,大概只有混成苺谷朝音这种代号成员预备役,才有资格在琴酒心里拥有姓名。 苺谷朝音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插在衣兜里的手按住手机键盘,将之前编辑好的信息点击了发送。 他没机会直接报警,但通过别的渠道通知一声警察还是能做到的。 做完这一切,他才坐上了那辆保时捷356A——而浅井别墅区附近的交通监控也是因此而拍到了这辆车的一角,让松田阵平有了印象。 但跟松田阵平猜测的不一样,琴酒会出现在那里根本和浅井别墅区的爆炸案件无关,纯粹是因为苺谷朝音。 而等苺谷朝音在11月7日那天得到代号之后,新闻就已经放松了成功抓捕浅井别墅区爆炸案的犯人,只是新闻没有配上正面图片,只有犯人别抓捕时佝偻的模糊影子——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被抓捕的是川岛智久,后续便没再关注这个随手帮了个忙的案件。 但被抓的是小川辉,川岛智久逃跑了。 三年前的记忆在苺谷朝音的回想下逐渐清晰,他还记得川岛智久大致的模样。 此时距离活动开始只有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苺谷朝音倏然回头,冲进化妆间中,随手扯下了一张白纸,在化妆工具之中挑出一只灰棕色的眉笔来,寥寥数笔便画下了犯人的简笔肖像画。 他深深舒出一口气来,将肖像画拍照发给了森冈淳,冷静地打字,将这件事情的始末和猜测全部告知了对方。 ……还好他未雨绸缪,提前让警方在杯户町购物广场的周围进行了布控,否则在这么大量的人群聚集下,犯人想要从中浑水摸鱼地逃走简直轻而易举。 而第二条短讯是发给北贵志的。他拜托这位技术宅尝试一下,看能不能骇入川岛智久所使用的小川辉的邮箱,通过邮箱的登录ip对川岛智久目前所在的地点进行定位。 做完这一切,苺谷朝音才走出化妆间,接过工作人员递给他的麦克风,在主持人的微笑和如雷鸣般涌动的掌声之中,踏上装点华丽的舞台。 川岛智久藏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和周围的所有人一样抬起头,看着站在舞台上微笑的、闪闪发光、如星光般耀眼的少年,心中的恨意和恶毒喷薄而出。 凭什么他和好友只能当阴沟里的老鼠,而这种人却能被那么多人追捧? 这个世界——如此不公。 短暂的开场白结束之后,时间已经走到了中午十一点五十分。 按照预定的节目流程,苺谷朝音会在这个舞台上进行打歌——算是为自己宣传,也是为品牌方宣传,很多人都是冲着路演来的。 在台本里,舞台是特意在巨型摩天轮前面搭建的,甚至摩天轮上都挂满了灯带作为装饰,而稍后苺谷朝音便会先搭上摩天轮,在摩天轮一圈一圈的转动之中,工作人员负责放飞数千个五颜六色的气球,少年将坐在悬挂的月亮上,自上而下地缓缓落地……华丽的开场之后,前半首的副歌恰好结束,苺谷朝音会在延伸出来的舞台上唱完下班首歌。 这出场无疑是精心设计的,品牌方为的就是这种噱头。 在候场的时间里,苺谷朝音同时收到了两条短信——第一条是森冈淳发来的,除了答应排查之外,还将警视厅收到的传真一起发给了他。 苺谷朝音扫了一眼传真,在看到72这个十分具有指向性的数字时猛然抬头,看向了身边高耸的摩天轮——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圆桌武士登场的舞台。 第二条短信是松田阵平发来的。 松田阵平发送的短信十分简短:“不要靠近摩天轮!” 苺谷朝音只盯着看了两秒,他还没来得及回复,便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工作人员焦急的声音:“等一下、等一下,这位先生……不能进去!” 松田阵平丝毫没有理会工作人员的阻拦,将手中的警官证在对方眼前晃了一下。他眼神一扫,准确地找到了苺谷朝音的所在的位置。 他拉住苺谷朝音的手腕,厉声道:“你在干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靠近摩天轮!” 原本想靠过来的staff一看这架势,默默地停在了原地。 苺谷朝音任由他掐住自己的手腕,没有说话,在对视两秒之后,松田阵平脸上的怒气逐渐淡去了。他皱起眉,刚开口想要说什么,便被苺谷朝音给打断了。 少年偶像的语气十分无奈:“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按照台本,我本来就应该从摩天轮出场的。” 他安静地凝视着松田阵平的脸,又轻声说。 “至少现在应该庆幸,摩天轮附近已经清场了,不会有无辜的人被波及。”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心中微微一动——苺谷朝音说话时的语调很轻,如同要被深秋的风给吹拂散去,消失在躁动的空气之中。他的语气认真异常,松田阵平从那双瑰丽的异色眼瞳之中看不出任何弄虚作假的伪装成分。 他只在那片阳光与湖面凝结而成的眼底看见了流动的光河。 松田阵平心口一窒,“……但你也是普通市民。” 哪怕是公众人物、光鲜亮丽的巨星偶像,哪怕在新闻之中不会被称为“一般人士”,对于松田阵平这个警察而言,苺谷朝音都是需要保护的普通市民而已。 “那些事情,应该由我们这些警察来做,和你无关。” 话音落下的瞬间,摩天轮的72号轿厢恰好与地面相接。松田阵平松开了握住苺谷朝音手腕的手,倏然转身,拉开72号轿厢的门跨了进去。 在staff和萩原研二震惊的目光之中,苺谷朝音冲向了即将升空的轿厢。 少年的身形十分轻盈,借着舞台背后搭建物的金属栏杆一踩,便轻松地高跃起来,握住摩天轮轿厢外的扶手,卡住了松田阵平没有关严实的门,在青年警官的注视之中扣紧了镶嵌着玻璃的红色门扉。 隔着明净的窗玻璃,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的视线在空气之中交织。 摩天轮的轿厢已经升空,这种高度下松田阵平丝毫不敢动手,随便一个差错苺谷朝音都有可能从空中跌落。 在这样无天无地之所,他根本没法来硬的,只能打开门,拉住苺谷朝音的手,将挂在外面的少年整个强硬地扯进了轿厢之中。 被借力一拉,苺谷朝音没能在狭窄而逼仄的轿厢之中找准重心,整个人跌进了松田阵平的怀中。 很淡的山茶的味道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以强势的姿态涌入松田阵平的感官之中。苺谷朝音吃痛地抬起头来,手臂半撑在松田阵平的身边,手指下意识扶住了青年警官的小臂。 在蒸腾的暧昧气氛中,他与松田阵平四目相对——这距离近地有些过分,松田阵平甚至觉得自己能数清苺谷朝音颤动着的睫羽,如同振翅的蝶翼。 苺谷朝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舌之中。 但这种状态没能持续超过三秒——因为两人都听到了十分轻微的、夹在在人群嘈杂声中的咔哒的声响,像是钟表走动的声音。 两人十分一致地转头,看向了轿厢的座位。 在座位之下,深灰色的炸弹被安装在角落之中,死亡的倒计时正在走动。 第63章 摩天轮外聚集着拥堵的人群,叠加在一起的私语变成了人声汇聚的声浪,而这些嘈杂声在瞬间远去,炸弹走过时的嘀嗒声映在苺谷朝音的耳膜之中,格外明晰。 “我就知道……”松田阵平短促地笑了一声,“炸弹果然在这里。” 苺谷朝音还趴在他的胸口上,松田阵平笑起来时连带着身体也微微震颤起来,胸腔一起一伏,让苺谷朝音也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递而来的触感。 贴合的肌肤曲线下,他能十分清楚地感知到青年警官灼热的温度、有力跳动着的脉搏与心脏的声音,胸腔振动时带来的震颤让他指尖有些发麻。 在将苺谷朝音拉进摩天轮轿厢的那一瞬间里,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护住了狠狠摔进来的苺谷朝音,用手臂揽住了少年细瘦的腰,而那只手——很不巧地放在了尾椎骨的位置。 苺谷朝音没理会他成功找到炸弹时的惊喜,幽幽地说:“松田警官,你是不是该把我放开了?还是说你这么喜欢给人当肉垫么?”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这时注意力才稍微分了一点给身体其他的部位——譬如说,掌心下感受到的有些柔韧的触感。 他如同被火烫着了一般骤然缩回手,又下意识想要低头去看,却被苺谷朝音骤然伸手,用虎口卡住了下颌,无法再继续低下头去。 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少年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脖颈修长,在阳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皮肤下透出淡青紫色的血管脉络,锁骨的线条深刻而明晰,更多的肌肤没入了华丽的打歌服之下,无法再窥见。 委实说,这个视角显然更加糟糕。 但苺谷朝音显然没有注意,在腰肢上的钳制被松开之后,他的注意力就放在了轿厢座位下的炸弹上。 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碰撞,苺谷朝音的动作十分小心,谨慎地将炸弹挪了出来。 松田阵平显然有备而来,将工具包放在轿厢的地面上,熟练地打开之后拿出了螺丝刀,开始拆解炸弹外的铁质金属壳。 他手下的动作很快,嘴上倒也没闲着:“你也太冲动了,我说过了,你没必要来,我才是专业的拆弹警察。” 苺谷朝音叹了口气:“犯人是冲着我来的,我不来能行么?” “……冲着你来的?”松田阵平正在拆解炸弹外壳的手动作一顿,他停下了动作,偏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苺谷朝音看,“什么意思?” 苺谷朝音的语气十分平静,“我收到了犯人的倒计时讯息,还有他的谜题。” 他顿了顿,无奈地笑了一下,“……其实那都算不上谜题,完全是明示。” 身在杯户町购物广场的现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谜题中所指代的地点? 只是在有一点上,苺谷朝音模糊其词了——其实他根本没有看到犯人在今天发送的邮件,看到了谜题这句话纯属推测。既然这犯人一视同仁地给他和警视厅都发送了倒计时,那么谜题当然也会都发一份的吧? 松田阵平的眉宇紧蹙了起来:“你也收到了传真?” 苺谷朝音摇头:“不,是邮件,我的助理在检查邮箱时发现收到了奇怪的邮件,直到今天收到最后一封,我才……”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松田阵平完全能够理解他的未尽之意。 可就是因为明白,所以他才更加不解。 如果说犯人是为了报复警察,那么他尚且能够理解,毕竟同伙在警察看管的监狱之中自杀,会直接迁怒于警察也理所当然……但这么一个会精准泄愤的犯人,为什么要找上无冤无仇的弥良? 三年多前,浅井别墅区爆炸案件发生的时候,弥良甚至都还没有出道,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这样的他有什么值得被犯人怨恨的地方? “你跟这个犯人,”松田阵平十分迟疑,“有什么私人恩怨么?” 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如果你要问我是不是和谁有仇……我只能告诉你,恨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粉丝数量过于庞大,当然黑粉也格外庞大,娱乐圈那些被他抢走了工作机会的同行大概半夜里也会对他恨得牙痒痒吧? 他没法跟松田阵平说具体的原因——因为当时出现在那里的不止是他,还有琴酒。 这逻辑有点绕,但松田阵平知道苺谷朝音既是弥良又是梅洛,只是装作自己不知道梅洛这个身份,而苺谷朝音知道松田阵平知道他是梅洛,两人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只是这一层关系是明面上绝对不能点破的,所以苺谷朝音一直以来都只是“偶像弥良”……但他在松田阵平这个知道真相的人面前的伪装其实也没有那么到位。 他不是很想过多地和松田阵平讨论这个问题,十分直接地伸出手,捏着松田阵平的下巴,强迫他将脑袋扭转了过去,让松田阵平只能正视着炸弹,勉强能用眼角的余光看一眼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 松田阵平心中微微一动——苺谷朝音的动作十分亲昵而自然,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任何失礼的地方。但实际上他们也没有见很多面,还基本上都是在有案子发生的情况下……苺谷朝音待他的态度却没有一点陌生感。 就好像他们其实是认识了很久的熟人。 少年的指腹其实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柔软,侧面带着一点很薄的茧子,磨过他下颌的皮肤时带来了一点粗糙的摩擦感。 松田阵平对这薄茧所在的位置相当熟悉……那是枪茧。 组织的代号成员当然会有枪茧。 如同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一样,苺谷朝音的体温也比正常人要略低一点,松田阵平只觉得像是被毛巾捂住的冰块,自远而近地涌来了混杂着山茶气息的寒意。 载着他们的72号轿厢缓缓上升,来到了摩天轮的最顶端。如果此时他们向窗外看去,大概能看到不断向外延伸出去的钢铁城市,由人群组成的黑色潮水在摩天轮下涌动,阳光和金色的应援灯交织在一起,能在瞳孔深处烙下明亮的光斑。 本该一直运行的摩天轮骤然停止了,骤然停止的摩天轮发生了强烈的震感,与之同时发生的是一声巨响——不远处的摩天轮控制室之中冒出了细长的黑烟。 松田阵平顾不得去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化了。 如果这炸弹的装置和三年前时的一模一样的话……他手腕用力,彻底撬开了将炸弹封闭在其中的金属外壳,炸弹的整个装置彻底暴露在了他和苺谷朝音的眼前。 炸弹外部连接的是水银杆的装置,在细长的玻璃装置之中,银色的小球来回晃动着。 “炸弹启动了……”松田阵平的神情十分难看。 苺谷朝音的表情变得相当严肃,“看来这是故意的了。” 水银杆装置的炸弹对平衡和稳定有着相当高的要求,几乎不能产生任何十分明显地磕碰,而刚才摩天轮骤然停止而带来的震感显然让水银杆装置被触发了。 “虽然这种装置看起来有点困难,”苺谷朝音低声笑了一下,“但对于松田警官而言,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当然,”松田阵平将螺丝刀放回工具箱之中,拿出了一把剪线钳,“这种炸弹,只需要三分钟就够了。” 剪线钳在青年警官修长的手指之中灵活地转动了一圈。苺谷朝音的视线从松田阵平的脸上缓缓下移,看向被他卡在手指之间的剪线钳,然后十分理所当然地朝松田阵平伸出了手,手心朝上。 “虽然这是只需要三分钟就能拆掉的炸弹,但请让我也出一份力吧。” 没等松田阵平拒绝,苺谷朝音便说了下去。 “既然那个犯人是冲我来的,那么我当然也有责任……更重要的是,外面那些粉丝都是为了我而来的。” “她们很多人都是为了见我而特地抽出时间来到这里的,有的人甚至跨越了海洋和不同国家的阻碍,她们满怀期待来到这里,站在我的面前,对我来说,她们不只是警察眼里需要保护的普通市民而已,也是对我来说的至关重要的人。” 因为能感受到来自粉丝的炙热的爱意,所以才更不希望怀抱着爱意而来的人会惨淡收藏,在满心的雀跃和期待之中结束生命。 松田阵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他没再说话,只将手中的剪线钳放进了苺谷朝音的掌心之中。 苺谷朝音握着被松田阵平交付而来的那把剪线钳,缓缓舒出了一口气,抿紧了唇线。 距离爆炸的倒计时还剩下八分钟,而这个时间里,如果警视厅公安部和北贵志那边没有出岔子的话……只要拖延一点时间就够了。 他握着剪线钳,无需松田阵平进行指示,就已经十分默契地配合着剪断了其中一根蓝色的电线。 苺谷朝音的举动相当出格——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普通的偶像怎么可能会懂拆弹的知识?甚至还敢在这种危机关头直接上阵? 而更吓人的是,松田阵平竟然还真的同意了这胆大妄为的行为。 在这个事关1200万市民的生命的关头,其他的怀疑、揣测……那些事情已经随着吹拂而过的秋风逐渐远去,松田阵平将那把代表着信任的剪线钳一并放在了他的手中。 “想不到你还会拆弹。”松田阵平掩耳盗铃地说。 “上次拍警视厅宣传片时看你现场拆过,虽然是假炸弹,但是差不多记住了,”苺谷朝音很不走心地随口敷衍,“怎么样,厉害吧?” 松田阵平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忍住想翻个白眼——事到如今,弥良甚至懒得编一个更精妙的谎言来欺骗他了;拆弹这种需要精妙操作的事情要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爆处班早就人满为患了。 而苺谷朝音会这么熟练的原因他也心知肚明:看这样子,大概在组织的时候就是制造炸弹的熟练工了。只要会制造,难道还能不会拆么? 有了苺谷朝音这个熟练工的帮助,拆弹的速度要比松田阵平预计的更快一些,没用到两分钟的时间,他们便干净利落地剪断了大多数的线,现在只剩下了最后那一根连接着电子显示屏的红线了。 但在松田阵平将用剪线钳卡住那根红线的时候,电子显示屏上显示的倒计时数字十分突兀地变成了文字。 …… 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温度下降,已然带着初冬时节的料峭,但今天——11月7日的天气却格外的好,正午时分的阳光垂直着落下,在摩天轮缠绕着灯带的金属制外壳上折射出格外刺眼的光来。 慢了一步赶来的萩原研二和被松田阵平的警察身份震住的staff站在一起,两人动作一致地抬起头,看向逐渐升高的摩天轮轿厢。 staff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一片空白,他傻傻地盯着旋转的摩天轮,缓慢地张大了嘴。 不知道是阳光太过刺眼、还是刚才发生的事情过于猝不及防,staff先生顿时觉得人生一片惨淡。 “不……”他用窒息的语气说,“弥良为什么会和松田警官一起跑到摩天轮上啊?!” 他彻底崩溃了。 身为娱乐圈人士、这次负责的艺人又是苺谷朝音这种顶级的偶像,他当然知道和苺谷朝音有关的所有事,这其中显然包括松田阵平这个绯闻对象,毕竟在弥良的cp圈子里,松弥cp已然有了成为美帝的趋势。 萩原研二双臂环抱起来,沉默地眯起眼睛盯着缓缓转动的摩天轮,随后抬手摸了摸下巴,唏嘘道:“问得好,我也不知道。” 他本来以为会和松田阵平一起登上摩天轮的人是他……但苺谷朝音捷足先登,现在他才成为了那个多余的人。 “那现在该怎么办?”staff泫然欲泣,看向身边的萩原警官。 萩原警官缓缓转头,和staff面面相觑:“……staff不是你吗?你问我怎么办?” satff先生头痛地抓了抓头发,语气十分为难:“主要是……台本不是这么安排的啊!时机完全错误了,而且还多了个人……我要怎么解释松田警官会出现在这个场合里?” 难道继警视厅之后,他们品牌方也要被粉丝质疑强推松弥cp了吗?可那根本不是他们想要的啊! “所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就算你们是警察,也……也……”staff盯着萩原研二,表情控诉,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怂怂地没敢将那些责怪的话说出口。 萩原研二琢磨了一下——staff显然是品牌方派来对今日这个宣传活动的负责人,而现场负责组织的其他工作人员也都是品牌方的人,虽然炸弹的事情目前还不能告知粉丝,但告诉品牌方、让他们能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从而配合警方是很有必要的。 他和愣愣的staff四目相对,在对方的注视之中开口:“摩天轮上被安装了炸弹。” 萩原研二一字一顿,从唇齿之中说出的每个音节都格外清晰,staff绝对不可能听错任何一个字。 他的大脑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随即两眼一翻,直挺挺向后倒去。 ——入行十年来,他第一次遇上这种场面。要知道,购物广场外面聚集的人数绝对已经超过了万人,如果这么多人因为摩天轮上的炸弹而出什么事的话…… 要不他还是先死一死吧。 萩原研二倏然一惊,立刻扑上去猛掐staff的人中:“别晕!别——还需要你配合呢!” staff真的很想就这么晕过去,但他显然不能。急促地喘息之后,他伸手拽住了萩原研二的衣领,用视死如归的表情发问:“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 萩原研二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十分诚实地回答:“十分钟后……不到十分钟了。” satff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还是让我现在就死吧。” 他喃喃。 “没事,放心吧,”萩原研二不忍看staff的如此绝望的表情,出言宽慰,“没事,对于小阵平来说,这种炸弹只需要三分钟就够了。” ——如果这个炸弹不像三年前那样突然抽风的话。 但这代表着绝对不幸的话没有从他的口中被说出来,萩原研二一点也不希望这种事情会真的发生。 staff现在觉得自己又可以抢救一下了:“……我信了,你们最好是真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扶着萩原研二的肩慢慢站稳了,将脊背挺直,脸上的表情恢复了镇定。他努力让自己尽量平静地和萩原研二对视,压抑住了声调之中轻微的颤抖:“那么接下来,我该如何配合警方呢?” 还没等萩原研二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松田阵平恰好打来了电话。 萩原研二低头一看,见来电显示的名字,立刻点了接通。 “怎么样?”他的语气十分肃然,“能解决吗?” “是水银杆。”松田阵平咬着烟回答。 “果然是一样的……”萩原研二反而松了口气,“这样的炸弹你三分钟就能解决吧?” 松田阵平没回答,电话中传来少年压低的声音。 “勇敢的警察,我要赞美你的勇气,赞美你。”苺谷朝音一边念出电子显示屏上的字来,一边发出了一声十分不满的啧,“什么意思?我这个偶像难道不勇敢吗?为什么不夸我?” “……现在说这些合适吗?”松田阵平欲言又止,“你是个勇敢的偶像可以了吧?” 萩原研二心说这是在干什么?你们两位在炸弹面前调情?这合适吗? 苺谷朝音继续念了下去:“在炸弹爆炸前三秒钟,我会显示一个提示,告诉你另外一个更大的烟火的位置,祝你奋斗不懈。” 萩原研二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喂,这意思不就是……” ——要挟。 这是用整个东京市所有市民的生命安全来进行的要挟,而赌注就是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的命。 如果他们为了自身的安全而选择拆除炸弹,那么就不会知道下一个炸弹的安放地点,不知道何时会爆炸的炸弹将会带走更多人的性命——这就像是电车难题,只是现在他手中的拉杆决定的是自己和苺谷朝音的命,以及东京市民的命。 萩原研二都不用思考就能猜到松田阵平的打算:“喂,松田,你该不会——” “没错。”松田阵平一边咬着烟一边含混地回答,“也没有别的方法了,我也不想说太多煽情的话……总之,记得替我报仇。” 苺谷朝音在一边凉凉地补充了一句,“记得也替我报仇。” 这一唱一和的愣是生生地冲散了萩原研二心头的悲伤,他脸色一黑,“我这不受理这种买一送一的业务,要报仇你们自己报去。” 电话那一边的松田阵平却没再对这句话做出回应。他十分短促地笑了一下,将通话挂断了。 通话断掉,松田阵平这才低声说:“……抱歉。” 苺谷朝音反应了几秒,理解了这句道歉的含义。 他闷声笑了起来,打歌服上金色的流苏和领口的挂饰的长长的坠子一起晃动着,银色与金色交织在一起,折射出璀璨的微光来。 “有什么好道歉的,你不也是一样吗?”苺谷朝音的语调里含着笑意,“明明知道是陷阱,但还是来了。” ——是的,这当然是个陷阱。 如果是以报复社会为目标,那么根本不要一开始作为铺垫的倒计时和恐吓信,直接让炸弹在大家都猝不及防的时候爆炸就好了,那样才能造成更大的伤亡。 但川岛智久偏不,他用恐吓的手法试图细水长流地折磨目标的对象,更用这种谜题引诱目标一步一步地走进他设置好陷阱的舞台之中——他怎么可能会放过目标呢?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最后爆炸的那一刻盛大而辉煌。 松田阵平对此心知肚明,他是警察,所以他没有犹豫便登上了摩天轮。 而苺谷朝音……就算明面上是偶像,也完全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明明实质上是个犯罪分子,作为能得到组织代号的人,手上不知道沾过多少鲜血,这样的人……竟然会为了那些可能没有在脑海之中留下任何印象、甚至一面都没有见过的粉丝,而心甘情愿到愿意自我牺牲吗? 毕竟这不是拍摄节目、也不是什么电影桥段,如果出现意外,可是真的会死的。 在高达百米的摩天轮上,这无天无地之所几乎斩断了所有能够求生的退路。 在这种生命只剩下五分钟倒计时的时刻,苺谷朝音却没有去看松田阵平。 他抬起头,透过明净的舷窗,凝望着倒映海面湛蓝颜色的无尽晴空。黑色碎发轻轻滑落,那双瑰丽无比的眼瞳深处涌动着阳光被剪碎后组成的光河,璀璨的光在他的眼中流去又折回,熠熠生辉,凝聚成了降临的春景。 烟雾从唇齿之间慢慢地溢出来,松田阵平的表情被掩盖在淡薄的烟雾之中:“听说,坐着摩天轮搭乘到顶点的恋人会得到祝福,永远在一起……想不到人生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坐摩天轮,对象是你。” 苺谷朝音回过神来,下意识开口。 “偶像禁止恋爱。” “……谁问你了?” 第64章 苺谷朝音没有对松田阵平这充满无言以对情绪的话作出回应。 他四周看了一圈,目光又落回到了松田阵平的身上。 “这里除了我和你还有别人吗?”苺谷朝音十分诚恳地发问,“你问的如果不是我……还能是谁?还是说松田警官你其实不是唯物主义者?” 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对视了两秒,最终十分颓丧地叹了口气。 “你这人还真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进行评价,“……你这样的也能当偶像么?正常来说,如果这是电视剧或者别的什么影视作品的话,生命里的最后三分钟应该表演一下互诉衷肠情深流泪吧?” “这种桥段应该是放在男女主角的身上吧,”苺谷朝音若有所思,“不过我拍假面超人米里亚的时候,倒是和二骑的男配有蛮多对手戏的……” 那才是他曾经的第一个cp对象,只是因为自那之后已经完全没有合作,又有松田阵平珠玉在后,已经变成了泯然众人矣的前夫哥。 “男二?”松田阵平古怪地重复了这个词。 对于这种子供向的特摄片而言,男女主角的爱情线从来都没有十分明晰,反而男主角和男配角之间的友情总是被编剧描写地感天动地。 烟雾在说话时从松田阵平的唇齿之间溢了出来,飘满了整个逼仄的轿厢,烟头燃烧的那点星火在烟雾中明明灭灭,他的表情并不明晰。 “我们假面超人摄影棚一向如此。”苺谷朝音肯定地点头,“而且……” 他顿了顿,忽然靠近了松田阵平。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松田阵平的身体骤然僵硬了瞬间,随之而来的便是少年身上铺天盖地笼罩而来的山茶的气息,和烟草的味道暧昧地交织糅杂在一起,空气中酝酿着一点躁意。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松田阵平能在苺谷朝音那双异色的瑰丽眼瞳之中看见倒映其中的自己的脸。 很浅的、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面颊上,如同猫爪挠过心口,带来令人战栗的瘙痒。 松田阵平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又倏然收拢了。 苺谷朝音凝视他的目光格外认真,好像他就是全世界一样。 在松田阵平的注视下,少年浓密如同鸦羽的长睫轻轻颤了一下,眼帘柔和地下垂,在格外白皙的颊边投下一小片深灰色的阴翳,掩住了异色的眼瞳。 他伸手,手指的指腹压在了松田阵平的唇上。 或许是因为焦躁和不安,松田阵平的嘴唇显得有些干,擦过柔软的指尖时带来了粗糙的触感。 指尖的触碰一触即分,苺谷朝音拿走了被松田阵平咬在齿间的烟。 他的眼神没有分给正在燃烧的香烟一分半点,只认真地看着松田阵平,将拿走的那只烟直接折断摁灭了。 “在有炸弹的地方抽烟,松田警官在警察学校时没有认真阅读过安全守则么?”苺谷朝音轻描淡写地说。 松田阵平心说,这不是比摩天轮的桥段更暧昧么?只是拿个烟而已需要靠的这么近吗?说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这绝对是故意的吧? “还有一点错误要纠正。”在绝对超出社交礼仪的距离下,苺谷朝音轻轻地笑了一下,“——所谓的传闻并不是乘坐摩天轮抵达顶点而已,原话是这样的……‘在摩天轮转到顶点的时候接吻,就会永远在一起’,松田警官,你漏掉了最重要的一步。” 在很近的距离下,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几乎只是一点气音,温热的吐息夹杂着模糊的字眼,细密的热意落在松田阵平的唇角上,带来一点湿润。 他的心跳无可控制地瞬间加速,在静谧的轿厢内震如擂鼓。 ——该死。 松田阵平的心中只剩下了这个格外粗暴的字眼。 他自暴自弃般抬起手,捂住了眼睛,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生命中的最后三分钟……”松田阵平的语气十分无奈,“就不要让我这么难以忘怀了吧?” 苺谷朝音忍了又忍,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向后仰倒,靠在了摩天轮金属制的铁壁上。 闷声笑起来时,他连身体都在隐隐颤抖,胸膛起伏的弧度格外明显,修长的脖颈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卡在颈间的黑色choker被衬出了莫名的情色意味。 “生命的最后时刻,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松田阵平颇有些狼狈地开始转移话题。 “……不了。”苺谷朝音说。 如果是真的生命的最后三分钟,他大概会先给西野女士打个电话,让她做好心理准备,顺带替他给粉丝们道个歉,然后再打个电话给白马宗一郎和白马探……抱歉让他们难过了。 也许还有其他的事情,但苺谷朝音没有继续设想下去。 松田阵平静静地凝视了苺谷朝音一会儿,炸弹的倒计时滴答滴答地走动,和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他的胸腔之中猛然升起一种冲动,他看着坐在窗外涌入的那束阳光下的苺谷朝音,金色在少年的眼瞳之中荡漾开来,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苺谷,”他一字一顿,“是你吧。” 苺谷朝音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被人叫过苺谷这个姓氏了。陡然听见这个熟悉到几乎刻入骨髓的音节,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产生任何变化,就像是听到了一个事不关己的名字一样。 他的语气没有波澜,疑惑的情绪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苺谷?那是谁?” 长时间的卧底生涯和三年的演艺圈经历下来,苺谷朝音在表情管理这方面已然是登峰造极,完全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 但纵使表面上的表演不露破绽,陡然加速的一瞬间心跳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平静——失控的心跳很快被他强行压制,他一边对松田阵平露出微笑来,一边在心中思考。 他是梅洛——这个身份松田阵平是清楚的,但弥良这个身份和警察苺谷之间有足足六岁的年龄差,而他因为彼时正值生长期,身形也有显著的差距,更何况他的身上除了异瞳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能够作为个人特征的胎记……在两个人如此不同的情况下,松田阵平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就是苺谷? 要说起和松田阵平的交集……也只有在警校时十分短暂的几次而已,满打满算加起来都不会超过五个小时,按理来说他这种学生时代最不起眼的阴角是以后组织同学会时都会忘记的存在,所以松田阵平怎么还这么念念不忘? 直觉系都这么可怕么? 苺谷朝音心中吐槽了一大堆,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异状,摆出疑惑的表情来和松田阵平对视。 松田阵平的眼神不闪不躲,直视着他:“……苺谷是我在读警校时的同期,我很在意他。” 苺谷朝音心中一动,下意识扯出一个笑来,干巴巴地说:“原来是这样……这个人怎么了吗?突然说起这些。” 松田阵平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事情一样,脸上严肃的神情陡然消失,他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活动了一下手腕,“没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毕竟……说不定没有以后了。” 他眯起眼睛,看向摩天轮轿厢上镶嵌着的窗玻璃——日光正好,悬挂在浓厚的云层边缘,金子般耀眼的光从重叠的云层之中透出,明亮到几乎有些刺眼。 苺谷朝音心中五味杂陈——松田阵平突然提起这件事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但和他预料之中的穷追猛打的试探不同,松田阵平只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之后便不再说下去了,反而让他心声疑窦。 “不会死的,”苺谷朝音沉默了很久,声音轻飘飘的,“这绝对不会是人生的最后。” 他低垂下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之中显示的信息。 …… 虽然在查小川辉的邮箱这件事上有些意外地掉链子,但认真干活的时候,北贵志确实是个十分靠谱的技术宅。 这意味着——他的脑子不笨。 在成功骇入了小川辉的邮箱之后,北贵志一目十行地扫过了发件箱中的邮件内容,而最后发送的那封邮件就是发给苺谷朝音工作邮箱的。 邮件的内容和发送给警视厅的传真内容完全一致,而北贵志已经提前知道了这封邮件是针对谁,从结果倒推,轻而易举就能得出结论——这个使用小川辉的邮箱发送恐吓邮件的人,显然是想要利用杯户町购物广场的摩天轮制造爆炸。 先不说会不会伤到他推本人,现场可是有那么多同担在场的,一想到会造成巨大的伤亡,北贵志立刻心口一紧。 光从邮箱安全设置里的登录地址查看无法查出端倪,为了避免被追踪,川岛智久做了一些简单的伪装,但这对于北贵志来说不成问题。 他费了一些功夫,直接侵入了邮箱官方的后台,从那里找到了川岛智久的登录信息,又用上了比较复杂的手段,一层一层地追踪IP的中转站,最终锁定了川岛智久最后一次登陆这个邮箱的IP地址——即杯户町购物广场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中。 有了具体地址,想要找出人来就很容易了。 不能从IP进行锁定,就只能从监控摄像头之中开始查了。 而杯户町购物广场是片相当繁华的地带,周围的摄像头相当之多,要挨个排查的话是个硕大的工程——北贵志之前研发的监控人脸识别程序在这种时候就排上了用场。 他利用咖啡厅内安装的监控捕捉到了川岛智久的人脸信息,然后上传到系统之中,被侵入的摄像头数据尽数传入到系统之中,在漫长的读取过程之后,他面前的四个显示屏之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重叠在一起的弹窗,弹窗上精准地显示出川岛智久的脸。 川岛智久出现在沿途的监控摄像头之中的每一瞬间都被精准地捕捉下来,机械镜头无声地记录下来了他的所有动向,拍摄到他身影的监控摄像头被北贵志在地图上进行标红。 这些标出来的红点被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十分明显的动线,而最后一次拍到犯人的地点正是杯户町购物广场的北出入口。 北贵志将这个地点画上一个红圈,然后将电子地图发送给了苺谷朝音。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有心情去看放在电脑桌中央的那块屏幕了——这块电子显示屏向来是只播放苺谷朝音的相关讯息的,而此时他双开几个页面,直播窗口、推特实时tag、粉丝论坛三个页面在同时刷新。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这些内容,刷到了粉丝的吐槽。 大意是说品牌方现场很不靠谱,控制室里莫名其妙发出了巨响,虽然品牌方说是意外,不会影响活动的进行,但果然还是令人有些不安。 下一秒,实时tag上刷出来了一条新的推文。 写这则推文的主人大概十分激动,推文中用上了许多的感叹号各种表达震惊的语气词。 [你们都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我的天!!!] [是这样的因为一点小小的人脉,我去了品牌方的后台,其实并没有打算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只是想近距离看一眼而已,但是你们都不知道我看到了谁……] [我看到了M警官。] [看到M警官的时候我其实怀疑是不是眼瞎了,又或者是这两天嗑松弥嗑多了产生了一点同人女的幻觉,但事实证明这真的不是幻觉,M警官他真的就在品牌方后台,和弥良在一起,甚至还签了弥良的手!!!!!!!] [这是在干什么?宣誓主权吗?公众场合下这么大胆?难道其实已经在圈内公开了吗?] [但是以上想法都没有机会问出口,因为当我的松弥cp脑开始发作的时候,这两个人就这么溜了……没错,M警官不知道为什么去了摩天轮上,然后弥良也跟着上去了。] [那一刻我说真的跟极限运动一样,弥良就算不做偶像了去搞极限运动估计也大有可为……扯远了,总之在一番我认为正常人绝对做不出来的动作之后,弥良也进了摩天轮。] [大家都知道摩天轮那个轿厢有多小,摩天轮这个场所又意味着什么,能一起坐摩天轮多少是有点太暧昧了。] [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坐摩天轮,看着摩天轮一点一点升起来,阳光和弥良的眼睛一样漂亮,到最顶点的时候就像越过打碎的花瓶一样,不由自主地也想越过那条线……以上纯属我的脑补和造谣,但是说真的有在怀疑,这是真的打算公开吗?] [也是一点点的人脉关系,看过这次活动的台本,真的会用到摩天轮,还有气球什么的……这跟婚礼现场有什么区别我请问呢?] [附上本人出于本能录制的一段两分钟短视频,我觉得可以封为松弥圈的top2。] 北贵志看完这则字数极长的推文,脸色顿时绿了。 他不可置信地点开那个两分钟短视频,看着该死的M警官先是去拉他推的手、又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让他推也跟着上了摩天轮。 除了一开始对松田阵平的愤怒和不齿之外,他心中更多的是对苺谷朝音的担心——没看错的话,他们一起进入的就是72号轿厢,炸弹被安装的具体地点。 而距离犯人所预告的爆炸时间只剩下三分钟,如果抓不到犯人的话…… 他心中又暴躁了起来:松田阵平这个爆处班的头牌到底在干什么?炸弹还会不会拆了?业务能力这么差他一定要跟警视厅投诉! 北贵志满腹怨愤的时候,公安那边当然也没有闲着。 森冈淳向来十分信任苺谷朝音,在得到他消息的时候二话不说便部署好了警力,毕竟来现场的粉丝要远比品牌方预计的更多,多出动警察维护治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当公安集体义务外勤了。 他甚至希望苺谷朝音的猜测不要成真——如果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东京都内的1200万市民的生命都要受到这个炸弹犯的威胁。 但最差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在收到苺谷朝音用眉笔画的肖像画时,森冈淳就将这张肖像画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发送了在现场的便衣公安。 同一时间,搜查一课的数据库也在进行运转。 在从松田阵平那里得知了猜测的始末之后,伊达航就立刻进行了调查。 小川辉已经死亡,会为了小川辉而进行报复的犯人必然是亲友,既然是亲友,想必在这坐牢的三年之中不太可能一次都没有来探视过。 伊达航调取了小川辉的探视记录,记录中只有寥寥数人,川岛智久就是其中之一。 他锁定了川岛智久这个对象,没有笼统地试图事无巨细地调查他的行踪,直接精准地圈中了杯户町购物广场附近两公里内的区域,从监控中调取记录,查看有没有川岛智久出现的踪迹。 但即使这样,速度也太慢,人工调取监控录像的时间太过漫长,等他们查出端倪来,藏在摩天轮上的炸弹大概都已经爆炸了。 而伊达航绝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可事情的发展从来不会朝着他希望的那样发展,完美的Happy End似乎是个奢望,犯人将1200万人的生命松田阵平的生命摆在了一起,而松田阵平会选择哪个一目了然。 “该死……”伊达航用手撑着额头,“低声咬牙。” 绝境之中总有希望逢生。 对讲机之中,佐藤警官的声音响了起来。 “北门出口,查到了川岛智久出现的线索!” 伊达航的眼睛骤然一亮,抓起放在副驾驶上的外套便重重关上了车门。 …… 关注杯户町购物广场动态的还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是在社交平台的首页刷到的推送——有粉丝在直播杯户町购物广场之中弥良的公开活动。 他会点进去也是个偶然。 直播的预览窗口之中,诸伏景光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熟悉的人脸——身为狙击手,诸伏景光拥有十分出众的动态视力,他并不认为自己会看错。 而他没看错的话,那个熟悉的人正是警视厅公安部的公安警察。 为什么公安警察会出现在这里?大中午的跑来追星么? 怀抱这种疑问,诸伏景光点开了直播间。 直播的显然是苺谷朝音的粉丝,兴奋的女孩子转着圈拍摄四周,诸伏景光刚才看到的那个眼熟的公安警察再度入镜。 再看到这个公安警察时,诸伏景光便确定了——现场一定有什么情况发生。 这个公安警察脸上的表情相当严肃,他的眼神一遍一遍扫过人群,像是有目标地在寻找着什么人,身上也没有任何应援相关的周边,绝不会是专程来看弥良的公开活动的。 公安经常会有外勤,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前提是,现场没有那么多公安警察的话。 只是这一个直播间中,诸伏景光就看到了至少三个眼熟的公安警察。 就算是维护治安,也用不着公安亲自来吧?那么杯户町购物广场是出现了什么样的大事,能让至少三个公安警察出动?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必然还有其他警察。 直播间的画面又一次转动,这次诸伏景光看到的是熟悉的不能更加熟悉的同期——伊达航。 搜查一课和公安警察他同时出现,恐怕是性质非常严重的案件了。 诸伏景光在心中作出了猜测,默默地将直播间的链接转发给了降谷零,并且附上了简短的推理。 做完这些,他才给森冈淳警视发送了一条消息,询问具体的缘由。 * 苺谷朝音将北贵志发来的信息直接抄送给了森冈淳。 离爆炸时间只剩下三十秒。 他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不够。 不够抓住川岛智久。 一旦摩天轮发生爆炸,那么聚集了超过万人的现场必定会爆发极大的恐慌,不止是有可能会出现踩踏事故,川岛智久也一定会借助着这上万人带来的骚乱而趁乱逃跑,想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实施抓捕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抓捕川岛智久、从他口中直接逼问出第二个藏有炸弹的地点的可能性很小,那么只有第二种办法。 ——赌一把。 苺谷朝音深深舒出一口气,给负责现场舞美的staff去了一个电话。 “把准备好的东西放飞,”他没等staff开口便严肃地说,“就现在,立刻!”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严肃,staff一下子便被镇住了,下意识回答:“好、好的,我明白了。” 倒计时十秒。 苺谷朝音站起身来,从明净的玻璃窗之中看见了正在升起的一片彩色。 倒计时五秒。 他打开了摩天轮轿厢的铁质安全门,狂乱的风立刻涌入了逼仄的轿厢之中。 苺谷朝音握住轿厢内部的安全扶手,低下头看了一眼——数百米的高空带来让人头晕目眩的高度。他冷静地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角度和风向,探出了手。 ——然后被松田阵平拽进了轿厢之中。 “你要干什么?”他的眉宇之中按捺着隐忍的不赞同。 苺谷朝音顿时明白了过来——松田阵平大概是以为他想在炸弹爆炸之前先一步自杀。 “放心,我不会……”他失笑,随后脸上的笑容淡去,目光投向了炸弹,“……开始了。” 倒计时三秒,炸弹上终于开始显示文字。 松田阵平已经同步开始输入文字。 倒计时两秒,第一行字终于完整地浮现出来。 苺谷朝音抓住了松田阵平的手,以不容拒绝的强硬姿态带着他一起从高空跃下。 第65章 ——殉情? 在被苺谷朝音握住手腕,毫无防备之下跳出摩天轮的时候,松田阵平脑海之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殉情。 难道是为了不被炸死而选择跳楼么?这种时候还有偶像包袱? 可是跳楼坠亡的惨状显然要比爆炸致死凄惨得多吧? 松田阵平默默地计算了一下炸弹的威力和他们所处的距离,根据他的经验,在这种距离下爆炸的炸弹,没穿防爆服的他们通常来说不会有什么能够留下尸骨的机会,顶多是有点人体组织的残片……可以说是无痛火化了。 再说了,以松田阵平作为警察的素质,也干不出来高空抛物这种缺德的事儿,谁知道会不会掉下去砸死几个无辜的路人? 在高达百米的高空中,在毫无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跳出去且活下来的概率实在太小,只要高度足够,哪怕下面提前放上了救生气垫也会带来格外强大的冲击力。 ——而在这种情况下,根本连救生气垫也无暇准备。 苺谷朝音拉着他一起跳出去的举动只能是在送死,只是这个方法能稍微留个全尸……就是没那么好看而已。 在那爆炸的倒计时走到最后的短暂的一秒钟之中,松田阵平的脑海里下意识闪过了无数混乱纷扰的想法,他并不恐惧死亡,只是在这最后的时刻稍微觉得有点遗憾…… 遗憾什么呢?其实有很多的事情他还没有完成,也没有弄个明白……比如弥良和苺谷。 四年前在警校的时候,那是松田阵平头一次在单独外出时遇到案件,也是第一次和沉默而不起眼的苺谷朝音有了交集。 那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少年在致命的那一瞬间暴起,也是如同今日这样抓住了他的手,他只能看见北风吹乱的黑发下显露出来的黑色的右眼,瞳孔如同阳光满溢,从边缘泄露出了一点很浅的金色,大概是日光的留存。 四年前黑夜中的一幕与眼前骤然重合,纵然各种细节都有了微妙的变化,但他就是莫名地感觉到了四年前深夜的影子,过去的回忆终于在这一刻追上了他。 松田阵平已经完全分不清自己心中的所想了,只有苺谷朝音和弥良两个名字重叠又分开,变成一张纸上难以分割的两面。 ——但他还是没能得到那个最终的答案。 只有这件事情,稍微有些遗憾吧? 但至少他看清了那个犯人安装炸弹的最后一个地点,也成功发送了邮件。虽然双子星只剩下了萩原研二一个人,但按照他对幼驯染的了解,拆解安装在医院的炸弹绝对没什么问题。 以一个人的性命换来了东京市1200万人的安全,这怎么看都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交易。 他的死亡是有价值的,只是—— 弥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死去。 在狂乱的风和下坠的气流之中,松田阵平下意识去看苺谷朝音。 少年被精心打理好造型的黑发在强劲的风中被吹散了,额前的刘海凌乱地飞舞,阳光下那双瑰丽的异瞳熠熠生辉,金子般的日光被凝固在绚烂的眼底,灼灼燃烧,如同白日跃动的验货,让他的心口也变得滚烫起来。 他能感受到苺谷朝音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腕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扼住了他,指尖连接着心脏,脉搏的跳动格外有力,肌肤下能感受到平稳而有力的起伏。 爆炸在下一瞬间骤然发生了。 将整个摩天轮轿厢都吞噬其中的爆炸奏出一声巨响来,因为炸弹爆炸而产生的强大的气浪喷涌而出,将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猛地推了出去。 因为爆炸的热量而产生的推力,松田阵平撞上了苺谷朝音,原本握住手腕的手蓦然松开,又在空中被松田阵平倏然抓住指尖,然后一点一点地、变成了十指紧扣。 爆炸的声浪和风声在耳边猎猎作响,松田阵平能看见苺谷朝音在说话,确只能用视线描摹那一张一合的嘴唇,有些轻微耳鸣的耳朵根本听不清苺谷朝音在说些什么。 “不要死,抓住我——” 这是苺谷朝音用尽全力说出来的。 只是风掩盖了他的声息,没让他的音调送出去半分。 好在苺谷朝音也完全没有一定要让松田阵平听到的意思,比起只动动嘴皮子,他在大多数时候更擅长直接用行动说话。 会选择直接跳出去当然不是一时冲动,苺谷朝音从登上摩天轮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要坐以待毙。 他可是公安的卧底警察,卧底的任务没有结束,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栽在一个报复社会的渣滓犯人身上? 既然警察没法在短时间内实施救援,那么他自有办法,大可以现场利用已有的装置——比如,品牌方准备好的舞美。 虽然只是品牌方商业宣传的公开活动,但苺谷朝音毕竟是代言人,金主对自家代言人那是相当大方,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一次能够打歌的机会,舞美当然是做到极致了。 毕竟,苺谷朝音打歌和不打歌的活动那是两个天上地下的价钱。 他对于台本上写的流程很清晰,事前其实也有排练过,对于舞台上这套装置该如何使用,苺谷朝音心知肚明。 虽然天上有用来宣传的飞艇,但飞艇一时半会不可能降到摩天轮的高度,而飞艇这种东西,本来也不可能太过接近摩天轮。 飞艇可以放弃,但没关系,摩天轮本身就是舞美的一部分。 为了在进行表演时亮灯,除了摩天轮本身自带的灯光之外,品牌方还未摩天轮装上了层层叠叠的灯带,如果有个万一,勉强可以抓住灯带用来缓冲一下。 而苺谷朝音压上赌注去赌的那个可能——是预计中将要放飞的上千个气球。 几百个气球当然无济于事,想要承载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委实是有些痴心妄想了,但上千个聚集在一起则稍微有点可能。 唯一的问题是气球飘起来时并不受控制,还会因为风向而飞向无法预料的方向。 但没关系,这也能够用人力干涉来解决。 为了完整地拍摄苺谷朝音的表演、还有充当舞美道具的摩天轮的灯光,品牌方是有六架无人机一起进行多方位无死角的拍摄的。 在明白犯人的用意之后,苺谷朝音就默默给负责控制舞美的staff发送了短信,让他做好安排。 本来准备放飞的上千个气球就暂时不用解开了,而本应该用于拍摄的无人机在这种时候就排上了控制方向的用处,由工作人员操纵着无人机,带着气球飞起来,精准地飞向摩天轮的最高点——也就是72号轿厢停止的地方。 在气球上升的同时,爆炸也随之发生。 接着爆炸带来的那份推力,苺谷朝音以势无可当之态跃出,他握着松田阵平的手,带着人在空中强硬而轻盈地转换了一下姿势,金瞳如同在空中划出了灿烂的流光。 松田阵平在看到气球的那一刻,立刻明白了苺谷朝音做出这些举动的原因。 两人同时在空中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将气球牵制的绳索。 在缤纷而绚烂的彩色气球的簇拥下,苺谷朝音稳稳地抓住了汇聚在一起的上千个气球,也抓住了松田阵平。 气球聚集在一起而带来了用于缓冲的浮力,但这些气球当然不能让两个成年男性在空中画像,再加上爆炸带来的冲击力、无人机在空中撞碎而溅出的残骸碎片,气球很快就破了不少。 但这也足够了。 虽然身体还在缓慢地下坠,但强烈的失重感已经消失了,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显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为了在空中保持稳定,避免出现意外,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之间几乎是零距离。 他用单手手臂紧紧地将苺谷朝音揽在怀中,掐着少年纤瘦的腰,将之禁锢在怀中。这个姿态之下,两人的身体曲线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隔着几层单薄的衣料,松田阵平能闻到带着冷调的、从苺谷朝音的颈间萦绕飘散而来的淡淡的山茶气息,掌下能握住的弧度格外纤细,还带着一点温热,触及到他的掌心时又蓦然变成了能够将人灼烧的滚烫。 苺谷朝音一手握住气球的线,一手紧紧地攥住了松田阵平的衣领,几乎将黑色西服外套的衣领揉出几道格外深刻的褶皱来。 松田阵平无法形容,只觉得那双凝视着他的瑰丽的异瞳亮晶晶的,像是白昼之中闪烁的星星。 ——格外耀眼。 “我说过了,不会死的,”他听见苺谷朝音说,“不需要遗言,也绝对不会是生命中最后的三分钟。” 狂风乱作的声音逐渐远去,爆炸的火光也在空气之中消弭,松田阵平终于听清了苺谷朝音在说些什么。 他的语调很轻,如同将要在风中弥散,带着一点很浅的笑意,抬起眼睛来看时格外认真,眼角眉梢都满溢着温暖。 分明这并不是一句多么特殊的话,但在松田阵平听来,就像是融化了的金平糖,蜂蜜和砂糖的味道一起酝酿沉淀,连空气都变得有些粘稠。 在这个身体紧紧相贴在一起的距离下,松田阵平几乎能数清苺谷朝音的睫毛,看清那双异瞳之中的每一个细节,那一点圆润的唇珠如同被水磨成的溪石,说话间唇齿一张一合,隐约可见一点殷红的舌尖。 或许是死里逃生和赌赢而带来的肾上腺素的飙升,苺谷朝音毫不避讳地——拥抱了他。 胸口相贴,松田阵平听到了两个人逐渐重叠在一起的心跳的声音。 他难以用语言描述自己的心情,另一只手缓慢地、试探般地抬了起来,先是用指尖轻轻按在了少年的脊背上,碰到了格外明晰的凸出的一小块蝴蝶骨。 骨肉匀停的肌肤慢慢地贴近了他的掌心之中。 松田阵平默然无言,短暂的沉默之后才将下巴抵在了苺谷朝音的肩上。他轻轻偏过头,从唇中慢慢舒出的热气落在少年的耳廓上,薄薄的耳尖立刻就因为这灼热的呼吸而弥漫了一片绯红。 “我知道。” 松田阵平在心中低声,不是生命中最后的三分钟,但是和你一起度过的珍贵的三分钟。 他从这短暂的三分钟的时间里,窥见了一点只属于苺谷朝音的真心。 “——这是第二次了。” 松田阵平的声音被淹没在漫天的气球之中,五彩斑斓的颜色将他们簇拥在其中,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都被染上了绚烂的色彩,世界因此而变得缤纷。 他们在上万人的注目与盛大的阳光之中拥抱。 “……我的眼睛没瞎吧?” 伊达航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咬在齿间的牙签掉在了地上。 从警四年,升入精锐云集的搜查一课半年,伊达航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这大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这什么情况? 虽然他也很希望同期的挚友能够活下来,但是在距离爆炸只剩下短暂的那三秒钟的时候,其实伊达航心中已经做好了面对最坏的那个情况的准备。 并不是他生性悲观、也不是不希望松田能够活下来,而是……毕竟是刑警,又是搜查一课的刑警,在没调入搜查一课的时候,他在巡查署的前辈就因为追击歹徒而牺牲了。 在这一行中,死亡实在是太过常见的事情。 而和伊达航相比,萩原研二才是那个更清楚这有多么危险的人——毕竟在三年多之前的浅井别墅区的案件里,他才是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那个人。 他在脑海中为松田阵平设想过无数种逃生的办法,但最后没有一种能够顺利进行。 甚至于在松田阵平挂断电话的时候,萩原研二就已经沉默地做好了准备。 ——但他没想到,幼驯染会用这种夸张的方式出场。 “班长,”萩原研二咬着烟,语气格外复杂,“你和娜塔莉有过这么……这么浪漫的经历吗?” 他找了半天形容词,才从有些贫瘠的词汇量中找出了浪漫这个字眼来。 但浪漫这个词放在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的身上——不管怎么看,都很像是嗑cp嗑地昏天地暗的同人女。 但原谅他实在找不出更精准的词来了。 在倒映海色的天空下,盛大的阳光倾斜着落下,绚烂的烟花在摩天轮顶绽放开来,少年和警官在席卷的热浪之中拥抱在一起,数千个汇聚在一起的气球都只是他们的点缀。 所有亲眼目睹过这一幕的人,想必此生都会难以忘怀。 当然难以忘怀,不止是他们,所有人都会难以忘怀的。 ——尤其是北贵志和吉川葵。 北贵志很崩溃。 如果可以,他很想回到两分钟前,偷偷摸摸黑了舞美负责人staff的无人机操控系统,夹带私货把松田阵平给创下去。 ……当然,他只是想想而已,只是出于唯粉心理而看不顺眼一切接近自推的男性和女性,真要让他干也不可能会干这种缺大德的事情的。 所以北贵志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当场愤怒地关了直播,眼不见心不烦——但他的意志力过于薄弱,在关掉直播五秒之后,又灰溜溜地重新打开了。 他目不斜视,全当自己看不到松田阵平的脸。 比起脸色发绿的北贵志,吉川葵就完全是喜极而泣了。 身为有时间有精力还有钱的粉丝,吉川葵向来是以线下公开活动全勤为目标的,所以她当然也在现场,并且还是十分前排的位置,能够占据松弥名场面——她自封的——最佳观景点。 身为松弥cp粉,吉川葵其实没想过会在这种怎么想都和松田阵平无关的场合下看见此人,直到她刚才在推特上刷到了一位能进后台的粉丝发的视频。 这则两分钟小视频和偶像运动会的三分钟小视频一样,几乎能把每一帧都暂停下来反复品味,并列成为了她心中的封神级松弥饭。 自从嗑上了松弥,几乎正主每段时间就放个大的,她嗑粮都嗑地格外幸福。 而现下看到的这一幕更是超出了吉川葵的预料。 摩天轮爆炸的那一瞬间,其实是引起了现场粉丝们的恐慌的——在人群马上就骚动起来的时候,突然有人说“怎么会有放飞的气球?”。 因为这句话,很多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向半空之中,入目便是一大片占据了视野的、五彩缤纷的气球。在火浪之中,气球摇摇晃晃地往下飘落。 “气球下面好像有人?” 吉川葵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 层层叠叠拥挤在一起的气球之下,风将黑色西服的外套和少年打歌服上细细的金色链子一起吹动,领带勾在了苺谷朝音胸前佩戴的金色徽章上,衣饰十分暧昧地纠缠在一起,带来不可用言语来描述的悸动。 那是个与礼貌和疏离完全无关的拥抱,即使隔着很远,吉川葵也能感觉到只属于那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绝不容许外人接近。 她呆呆地注视着被光辉和绚烂笼罩的两人,心脏在短暂的、一瞬间的凝滞值周骤然狂跳起来,砰砰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奏响在她的耳边。 吉川葵觉得自己悸动地快要昏过去了,如果此时堀田真理惠就在她的面前,她多半要贴脸挑衅一下这个嗑透弥的没品的同担,大声告诉她“松弥是真的”! 大概是认为这是接下来节目表演的其中一环,原本以为是发生了爆炸意外事故的粉丝们立刻停止了骚动,十分心大地待在原地继续等待——原本想离开的人一看大家都这么冷静,也立刻停止了逃跑的想法。 吉川葵听到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我没看错吧,那是弥良和M警官吧?他们怎么在这里?” 因为他超爱他。 “而且还一起出场……这合适吗?” 这太合适了。 “在成百上千个气球的托举下从高空落地……这出场方式也太、太震撼了吧!” 品牌方花钱的舞美就是牛啊。 “可以说吗……这抱在一起是在干什么?难道今天其实是要官宣?” 松弥已婚,谢谢。 吉川葵满意了,吉川葵浑身都舒畅了。 今天是松弥赢得最大的一天! 承载着两个人的气球缓缓降落,没入了竖立起来的巨大的LED屏幕之中。 苺谷朝音蓦然松开了手,和松田阵平一起从距离地面一米多的高度坠落而下。 出于本能,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护住了苺谷朝音,揽着他的腰后退了几步,又因为踩到了有着棱角的道具、手臂缠住了几根气球的线而踉跄了一下,最终两个人一起倒了下去。 苺谷朝音很轻,在严格的体重控制下,他身高接近一米八,体重却不足55KG,撞在身上时松田阵平并不觉得难受……他只觉得自己拥抱了一束清晨时分的阳光。 即使铺着一层地毯,地面也有些坚硬,撞在后背上时带来了明显的疼痛。 松田阵平嘶了一声,用手肘撑在地面上支起身体来——但在抬起头时他便顿住了。 苺谷朝音坐在他的小腹上,单手按在地面上,黑发因为低垂下头的动作而滑落下来,扫过他的鼻尖,带来令人心悸的瘙痒。 本来急着想说话的staff停止了脚步,一时间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催着弥良做点什么,好应对外面的粉丝和今天的活动,一时又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应该滚到外面去。 四目相对,连苺谷朝音自己也分不清胸口涌动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这份情绪在心间沉淀,酝酿着落了下来,他凝视着松田阵平的脸,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此前的一切记忆都变成了轻飘飘的烟雾,旋转着上升。 苺谷朝音按着松田阵平的肩,借力站了起来,原本勾住了他胸口金色徽章的黑色领带扯了一下,像是暧昧的勾缠,最终才依依不舍地坠落下来。 他轻轻拍了一下衣摆,拂去打歌服上沾染的尘埃,细细的金色链子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晕。 苺谷朝音在日光笼罩下对他伸出手来。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抬起手握住少年骨节分明的手,站了起来,同他一起进入了灿烂的阳光之中。 音乐的前奏已然奏响,夹杂在音乐声中的鼓点和心跳声重叠在一起,苺谷朝音轻轻握了一下松田阵平的手又松开,接过了staff递来的麦克风。 在松田阵平的注视下,他握着麦克风一步一步地走回舞台之上,摩天轮的灯光瞬间亮起,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涌来的欢呼声。 在那短暂的三分钟之后,他再次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偶像。 第66章 以苺谷朝音如今的人气和流量,即使只是粉丝自行进行的直播,直播间里也照样有数万人在观看。 这位粉丝的手机镜头相当高清、就连位置也处于靠前的前排,手机就这么一举,非常朴实无华地拍摄到了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从跳摩天轮、到抓住气球降落的全过程。 拍摄的粉丝并不是坚定的松弥洁癖,而是人人喊打的杂食,什么都嗑一口,主打一个百无禁忌。 她目瞪口呆地举着手机,看着这一幕时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直播,完全傻了眼。 “……我应该没瞎吧?”她哆哆嗦嗦地说,“虽然身为弥良的粉丝,我应该先夸两句好牛逼的舞美好强的动作大片,就是放到电影里也是大场面……但是,为什么M警官在这?” “为什么他们抱在一起?” “啊?这对吗?” “什么意思?难道真的要官宣吗?警视厅总不能真的让素人卖这么大吧?” “不对等等,M警官连宣传片都拍了好几次、一日警察署长的特别节目也拍摄了,也不算完全的素人了吧……” “……算了,我只能说一句话——松弥是真的。” 随着她在直播间的碎碎念,正在观看直播的三个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北贵志一言不发,拿出自己写代码的手速在键盘上一通狂敲,不出几秒就在直播间里发出了一长串弹幕。 [别造谣,很明显那家伙是有案子才来的,等着吧,官方会出通告的。] [不信谣不传谣,弥良还是事业上升期的偶像,怎么可能会谈恋爱?] [弥良绝对不喜欢他们!!!] 他很灵性地在那个作为代词的他后面加上了一个们……毕竟绯闻对象远远不止这一个。 要不是松田阵平进不来组织基地,北贵志多半要把门口的牌子从“琴酒与波本不得入内”改成“琴酒波本松田与狗不得入内”。 在这时候也不忘被惦记的降谷零骤然打了个喷嚏。 他和诸伏景光也是这个直播间的观众之一,两人是连麦一起看的直播,此时打喷嚏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明晰地传进了诸伏景光的耳朵之中。 “你感冒了?”诸伏景光问。 “没有,可能是被哪个看不顺眼的家伙背地里骂了几句吧。”降谷零面无表情的回答,视线仍然紧紧盯在屏幕中直播间的画面上,“你……你怎么看?” 他停顿了好久,才问出了个模棱两可含混不清的问题。 诸伏景光毕竟是和降谷零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立刻就理解了降谷零此时此刻十分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心情。 “……”诸伏景光斟酌着自己的语句,“……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是哪里都不对! 不管是警察与偶像、还是警察与罪犯,这组合看起来哪里都不正常,更逞论是这种危急关头携手共进生死相交……对象错了,桥段也搞错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条弹窗——是森冈淳发来的消息,对他刚才询问的回复。 在看到现场出现公安的第一时间,诸伏景光就给自家上司发了个消息询问——任谁看到同期、公安和组织的代号成员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场合之中,都会下意识心生警惕。 森冈淳给出的回复很简短,没有告诉他是另一个卧底警察带来的消息,只说是收到了公安线人的情报,得知这里会有爆炸发生,所以暗中在周围埋伏,伺机抓捕犯人。 诸伏景光默不作声地对了一下消息,眉宇间浮现几分疑窦来。 “奇怪……” “警视厅还在查的时候,公安那边已经有了犯人的肖像画和定位图,如果说是线人的话……”他不解,“能做到比公安更快的线人?” 公安已经是能够调动大部分资源的部门了,能比公安更快一步抓出犯人,难道是什么新收编的顶级黑客么? “黑客么?”降谷零不以为意,“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能自己摆平自己惹下来的麻烦就够了。” 他向来是结果主义至上,为此即使在过程中戳碰到红线也不在乎。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梅洛。 从推特上有人发布的后台视频看来,梅洛毫无疑问是自己跟上摩天轮的——在明知道那里有炸弹的情况下。 降谷零意味不明地说:“……他很奇怪。” 诸伏景光能明白这个“他”所指的是谁。 梅洛的表现相当奇怪,身为犯罪组织的代号成员,他最应该做到的就是明哲保身,明知道摩天轮上有炸弹还主动奔赴绝境,在其他代号成员看来大概是相当愚蠢的行为。 虽然看后面的逃生,降谷零心中明白苺谷朝音大概是早有准备,但毕竟在摩天轮这个毫无退路的地方,如果出了哪怕一点差错,生还的可能性都几乎为零。 梅洛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降谷零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梅洛会干出这种既不损人也不利己的事的理由。 “如果换一个人,都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去送死吧?”降谷零皱眉。 “送死”这个形容丝毫没错,明知道有炸弹还往上冲,这不是找死吗? 不管是诸伏景光还是降谷零,都丝毫没有考虑过苺谷朝音是为了保护粉丝——组织里的那帮犯罪分子、尤其是代号成员,是从来不会将普通人的生命安全放在心上的,平时克制也不是因为有多心善,而是不想动静闹地太大。 在已经有拆弹警察主动前往的情况下,梅洛会因为在意粉丝的安全就主动上去么?送死也不带买一送一的吧?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诸伏景光的语气十分凝重,“梅洛是为了松田才上去的。” 降谷零卡壳了。 “……哈?” “你不觉得梅洛和松田走的太近了么?就算想营业cp,也没有必要跟素人营业吧?而且……就算是拉拢警方的高层,凭借梅洛的偶像身份,其实完全能找更高层的警官,可松田是爆处班的。” 诸伏景光一层一层地分析下来。 “所以没有利益、没有好处,这只能说明是梅洛出于本心的、自发的行为。” “我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荒谬。 太荒谬了。 降谷零不敢相信——明明是偶像的那个人,却反而主动踏进了HoneyTrap的陷阱之中。 他的视线停留在直播间的画面上,屏幕中已经奏响了音乐的前奏。 踩着十分有节奏感的鼓点,苺谷朝音将麦克风抵在唇下,走上了台前。 安装在舞台上的舞美道具终于有了派上用场的机会,骤然溅射出夹杂着火星的焰火来。 在火焰迸发的瞬间,吉他扫弦的声音骤然响起,灯光倾泻而下,吻触在少年的眼角眉梢,他于万众瞩目和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之中唱出了最强音,打歌服上金色的链子哗啦作响,在无数人的眼瞳之中变成了闪耀的星光。 降谷零比任何人都清楚苺谷朝音刚才遭遇了什么,分明才遇到了生死危机,刚刚死里逃生,却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又立刻回到了台上——从某种成都上来说,梅洛确实很厉害。 只要站到舞台之上,他就是完美的偶像,是万众瞩目的星光,无数份炙热的爱汹涌而来,将他托举在永垂的光下。 直播的镜头因为主播的激动而有些摇晃,但即使有些镜头晃得产生了残影,也丝毫不折损好看的程度。 在近距离的尽头下更能看清苺谷朝音在舞台上的动作,制式的打歌服被增添了华丽的装饰,腰间悬挂着重叠交错在一起的金色的细细链子,在视网膜中晃出金色的闪光来。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刚才的爆炸,苺谷朝音的额角渗出了一点汗水来,将黑发的发梢打湿了,黏在白到几乎透明的颊边,那双异瞳在灿烂的光照下区别各外明显,酝酿着阳光与春日。 很淡的薄红晕染在少年的颊边与眼角,蒸出一片绯色来,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宝石的闪光。 ——其实苺谷朝音的状态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遭遇到爆炸的冲击当然会受伤,他又不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的超人。 被爆炸波及到的冲击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有些不适,气血在身体里翻涌,猩甜的气息沿着喉咙攀升,身体也显得有些沉重。 摩天轮的轿厢整个是金属制的,被爆炸吞没之后的残片飞了出来,在身体上划出了一些细小的擦伤。 好在打歌服是深色的,这一点擦伤并不明显,除了细密的、轻微的痛感之外,并不会影响他的动作。 在又一个舞步之后,苺谷朝音忍下血气,目光扫过了前排的粉丝。 被少女亮晶晶的、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他下意识给出了一个饭撒来。 或许是注意到了直播间镜头的拍摄、又或者是看到了应援扇上的文字,降谷零觉得自己隔着屏幕和苺谷朝音对视了。 在辉煌的阳光与闪烁的霓虹灯光下,少年对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那双更甚于宝石瑰丽的眼瞳轻轻一眨,露出了一个wink。 戴着黑色半掌手套的手只并拢了两根手指,少年将准心瞄准了他,做出了无声的“砰”的口型。 ——是狙击的动作。 粉丝们的尖叫声随之响起,在降谷零耳边震耳欲聋。 直播间已经十分配合地刷起了“心脏狙击手”的弹幕。 他垂下眼帘凝视着直播间的屏幕,指尖十分突兀地痉挛了一下,又缓缓地收拢了。 …… 有人为松田阵平的生还感到开心,当然也有人没有。 北贵志心里的黑泥只是最轻的程度,而要说最恨的人——那必然是川岛智久。 他大概根本没想过这种正大光明的阴谋会失败,已经从之前待着的露台起身,走近了粉丝们聚集的舞台附近。 露台的方向太远,他在那里只能看到一朵瞬息绽放便会消失的烟花而已,而他最想看到的,还是那个警察和多管闲事的偶像死亡的惨状。 尤其是弥良。 如果他在Live现场身亡,这些粉丝们大概会露出很有趣的表情来吧?光是想象到这些粉丝们可能会当场崩溃,川岛智久就觉得自己已经被取悦到了。 他在心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曲,站在后排的人群之中,在心里默数着爆炸的倒计时。 可川岛智久注定要失望了。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爆炸的残片和破碎的人体组织,但实际上看到的——漫天的气球在盛大的烟花之中旋转,阳光的末尾被染上了橙红色的火光,在纷纷扬扬落下的灰尘之中,偶像和警官拥抱在一起,不分彼此。 这是什么?是动作大片,是电影的高潮片段,放到某动画的M30剧场版里说不得就是圆满的结尾片段。 总之,绝对不是川岛智久想看到的东西。 他目瞪口呆,他大惊失色,他不能理解——这都能活下来? 这跟他设想中的结局完全不同,也理所当然地点燃了他的怒火。 如果松田阵平愿意乖乖赴死,那么就算安装在医院的炸弹被拆解了也没什事,毕竟他确实地让警察付出了代价——可松田阵平没死,那他所做的一切算是什么?一个笑话么? 川岛智久不能容忍。 他猛地咬牙,低下头,从衣兜之中摸出了炸弹的控制器来。 愤怒使他立刻就想摁下去,但在最后的那一瞬间,他又克制住了,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没有立刻就按下那个要命的按钮。 不行,不能现在就按下去。 现在按下去除了炸死医院的那些人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当然,他不是因为对医院的那些人心生怜悯和同情才会这么做的,毕竟能干出用整栋公寓大楼的人威胁警方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炸,只是为了等警方的人抵达现场——然后在那些警察拆弹的时候,再将炸弹引爆。 就像当年浅井别墅区的案子一样。 继续当年没能完成的一切,让那些该死的警察死在那个三年多前就该爆炸的炸弹下。 他要收割的,是三年多前的亡魂。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川岛智久没有立刻引爆炸弹——也因此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潜伏在周围的警察和公安当然不会就这么白白看着他胡作非为。 委实说,在全是粉丝、足有上万人的场地之中,想找到川岛智久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但这些人里本就以女性为多数,男性实在少之又少,即使有男粉也都带着应援物,专注地看着台上的弥良,只有完全不感兴趣的人才会一点注意力都不给,并且身上也没有任何应援物。 这种人在粉丝里才是少见而显眼的。 再结合监控录像中拍到的侧脸和苺谷朝音给的简笔肖像画,警察们很快就锁定了川岛智久,只是碍于他手中的炸弹遥控器而不敢强硬地上前。 苺谷朝音稍微帮了一点小忙。 他随手捡起了作为道具掉落在舞台上的小玩偶,随手抛给了台下的粉丝,然后不动声色地掂量了一下其中一个毛绒团子,然后——骤然发力,瞄准了台下人群之中的川岛智久。 苺谷朝音的射击成绩向来很好,随手抛的这一下也相当精准,毛团几乎是直线飞过去的,正正好好地砸中了川岛智久的面门。 虽然是柔软的毛团,但被这么砸一下,川岛智久还是眼前一黑,手里握着的炸弹遥控器顺势就掉了下来。 暗中虎视眈眈的警察们抓住这个机会一拥而上,将川岛智久整个人压在了地上。 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没有放弃,十分努力地伸出手去,想要去够被落在地面上的遥控器。 但突然出现的鞋尖轻轻将要遥控器给踢开了。 川岛智久费力地抬起头,看见了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松田阵平。 有黑色卷发的警官冷漠地睥睨着他,随后对他露出了一个很冷的、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 川岛智久眼睁睁看着松田阵平对他伸出手,比出了一个带着浓浓的挑衅和贬低的、拇指朝下的手势。 “你输了。”他冷冷地说。 萩原研二跟在松田阵平的身后,伸手将遥控器拾了起来,握在手中,交给了身后的警员。 “11月7日下午12点3分47秒,”萩原研二对川岛智久晃了晃手中的手铐,“成功逮捕犯人。” 伊达航伸手在萩原研二的肩上拍了一下:“刚才那似乎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都是同期,班长不要那么计较嘛。”萩原研二笑着回答,“其实我想说这句台词很久了,搜查一课真的很帅气。” “人就交给我了。”伊达航没有多跟他们调侃的意思,朝警车的放下抬了抬下巴,“还有杯户町综合医院的炸弹要交给你们两人呢——要穿防爆服,明白吗?” 他的语气格外严肃。 松田阵平也认真地点头:“知道了,医院的炸弹就交给我和hagi,我们会解决的。” “你们——你们这些卑鄙的警察!”川岛智久的双眼赤红,他咆哮起来,吸引了周围其他观众的注意力。 警察现场铐人——这场面可是很难亲眼见到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罪犯,但毕竟犯人已经被警察制服,也没什么要逃跑的必要。 川岛智久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全,几乎周围所有观众的视线都看了过来,在凑他这个犯人被捕的热闹。 被这么多双眼睛亲眼目睹自己的失败,川岛智久只觉得耻辱,十分耻辱。 搜查一课的警官们淡定自若,用手铐将川岛智久的双手铐了起来,押着他在粉丝们的注目之中退出了人群。 等川岛智久被押进了警车之中,刚好结束了一首歌的时间。 苺谷朝音唱完最后一句歌词的音调,下意识去寻找警察的影子——然后在其中一辆警车边,看到了靠在车边的松田阵平。 车门是打开着的,他靠在车边,齿间咬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 隔着涌动的人海,松田阵平觉得苺谷朝音像是在看他。 视线越过长久的距离,在空气之中交织,谁都没做出多余的动作来。 直到负责开车的警员匆匆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话,松田阵平才最后看了一眼站在舞台上的偶像,后退一步,坐进了鸣笛的警车之中。 鸣笛的声音在音乐声中逐渐远去,Live已经结束,苺谷朝音看着舞台上掉落的彩带,对台下的观众们深鞠躬后回到了舞台的后台之中。 他刚走进后台,中川助理就迎了上来,抓着苺谷朝音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圈。 “你没事吧?没事吧?”中川助理绕着苺谷朝音走了一圈,观察他时脸上露出了十分明显的痛心,“你跟着去摩天轮上凑什么热闹呢?吓死我了!不止我被吓死了,品牌方那边都已经想好跪下道歉的视频文案了你知道吗?” “我这不是好好地下来了吗?”苺谷朝音十分无奈。 中川助理闻言大怒:“那你差点下不来了啊!粉丝们以为那是舞美,我们开始知道那是玩真的!” 她气喘吁吁地说完,见苺谷朝音十分老实地低头挨训,黑发柔顺地垂下来,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她心头因为后怕而产生的怒火瞬间消弭了。 “算了算了,死里逃生,已经很幸运了……”她小声嘟囔,“品牌方和警方那边你别担心,这事儿说到底是警察那边的,警视厅会发公告的,品牌方这边没做好安全工作也有责任,那么大个舞美道具都不知道检查一下……还好你没事。” 苺谷朝音对着她乖巧地点头微笑。 “你、”中川助理抽出踌躇了一下,“你好好歇歇吧,明天的工作我帮你安排延迟了,毕竟这么大的事……” 西野女士的电话打到了中川助理的手机上,她低头看了一眼,再次叮嘱苺谷朝音好好休息,便转身出去接电话了。 苺谷朝音低垂下睫羽,抬手捂住了唇,猛地咳嗽了几声。 他缓缓松开手,指尖上染上了一点猩红的血色。 * 警视厅的审讯室内,强烈的白炽灯下,川岛智久戴着手铐,无精打采地坐在审讯桌后。 “为什么要这么做?”伊达航用笔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为什么?”川岛智久低声笑了起来,“因为你们这些警察——太卑鄙无耻,为了破案蒙骗那个蠢货,抓紧去之后又不作为,完全不管监狱里面的脏事!” 他的语气十分恶毒,像是咕嘟冒泡的毒液。 “还有弥良……哈。” “当年要不是他,三年前那些警察就该死了!” 坐在审讯桌后的伊达航闻言,骤然愣住了。 第67章 对于爆处组的双子星而言,拆弹已经是一件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十分平常的事情。 在爆处班任职即将四年,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不知道拆过多少炸弹了,在没有犯人做出外部影响的情况下,水银杆炸弹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如此而已。 好在医院安装的炸弹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装置,在花费了一点时间找到安装炸弹的位置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只花费了不到三分钟就解决了这个炸弹。 真凶川岛智久被捕,安装在杯户町购物广场和杯户町综合医院的炸弹也都拆除,现场没有普通人士受到伤害——单从结果来看,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而苺谷朝音在购物广场参加的公开商业活动也已经结束了,坐在警车上的时候,松田阵平的推特首页推送给了他不少focus直拍。 ——从天而降的全过程都被完整地录制了下来。 萩原研二把脑袋凑了过来,看着松田阵平手机之中自动播放的视频,没忍住调侃出声:“我说这角度拍的蛮好的嘛,看的清清楚楚。” 幼驯染平安无事,萩原研二也有了开玩笑的余裕。 “不过我说你们这真的很……震撼?浪漫?”他在脑海里搜寻着形容词,“总之,这信仰之跃属实让我没想到……我看你们两个跳出来的时候差点吓个半死。” 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从一百多米的高空直接跳下来,这纯属找死。 “嗯。”松田阵平从鼻腔里发出短暂的闷声来,“是他拉着我跳下来的。” “弥良?”萩原研二回忆了一下看到的画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是他的话……这算是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这个词被松田阵平含在齿间,于喉舌之中滚了一圈,最终又被他咽了下去,落回了胸腔之中。 如果是他所想的那个人的话,也许这并不是第一次救命之恩。 萩原研二没听到松田阵平的回答,伸出手来勾住了他的脖子:“我说这可是救命之恩,你得好好谢谢人家吧?” “难不成你想动爆处班的资金?”松田阵平笑了一声,“天谷警部会跟你拼命的。” 萩原研二轻轻撇了一下嘴:“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爆处班的资金才多少钱啊,再说了,人家弥良那种级别的偶像也不会缺钱啊,我是说——” 他不怀好意地停顿了一下。 “——你以身相许吧,毕竟是救命之恩。”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萩原研二还没意识到他马上就会被回旋镖击中。 现在这时他只顾着调侃幼驯染了。 说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的了解不要太深,可以说是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发小心里在想些什么,而对待弥良的那份微妙的特殊也当然不会错过。 弥良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梅洛——这件事情松田阵平并没有告诉萩原研二,是以他自己私下里的那些行为被发小归结为“别扭的喜欢”。 “反正他们都说是警视厅主动在卖松弥,其实卖一卖也没什么,如果这么做能获得更多的经费的话,天谷警部肯定会主动打包把你送给弥良的。” 松田阵平嘴角抽了一下,将萩原研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掀开。 警车缓缓停了下来,他拉开门下了车,侧过身看向坐在车内的萩原研二,一字一顿地回答他,“——偶像禁止恋爱。” 这是不久前苺谷朝音刚对他说的。 萩原研二一哽,悻悻地下了车。 “好啦好啦,不说那些了,先去看看那个天杀的犯人吧。” 没错,警车载着他们来到了警视厅,而不是警备部的大楼。 毕竟共同参与了这种大案,又是差点被炸死的当事人,他们当然想来很关心那个三年前和如今这些案件的始作俑者了,拆解完炸弹就赶来了警视厅,打算旁听审讯。 川岛智久的审讯室边上是一个隔间,通过特制的单向玻璃,在隔间里的人能够清晰地看到审讯室中的景象,而审讯室里的人只能从单向玻璃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伊达航才开始审讯不久,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直接进了审讯室隔壁的小房间,刚一进门,他们就听到了川岛智久那句关键性的话。 “当年要不是他,三年前那些警察就该死了!”川岛智久对这件事耿耿于怀,“都是他的错!会变成今天这样,全都是他的错!” 川岛智久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伊达航皱起眉,下意识往边上隔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隔着单向玻璃,他不知道隔间里有谁在听。 身为当事人,萩原研二比任何人都要对三年前浅井别墅区的案子敏感。 在听到那个关键的、代表着时间的关键词汇的瞬间,萩原研二就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将手掌按在了深色的单向玻璃上。 “什么意思?”他有些愕然,“三年前浅井别墅区的案子和弥良有关?” 伊达航比他更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用手中的笔敲了敲面前铺开的纸张,神情格外严肃:“说清楚,什么叫是弥良的错?三年前又发生了什么?” 三年前…… 站在单面玻璃后的松田阵平皱起了眉。 苺谷朝音的经历委实很好推断,谷歌百科上写的清清楚楚。三年半以前的苺谷朝音应当还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还没通过特摄片假面超人的主役选拔,也还没有签约G社,假面超人播出后大红是两年前的事。 那么当时只是个普通高中生的弥良,怎么会和爆炸案扯上关系? 当年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川岛智久却没有打算马上就说出来,他脸上显露出疲态,略长的黑发垂下来。 他抬起手,将手腕禁锢住的手铐链子哗哗作响。 川岛智久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用风衣的衣摆仔细地擦了擦镜片,从镜片折射反光的倒影之中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 他做了那么多,到最后全盘皆输。 连同他自己都是个笑话。 川岛智久重新将眼睛戴在了鼻梁上,身体向后仰,他抬起头,盯着灰色天花板上格外明亮的白炽灯看。 光芒相当刺眼,几乎刺激地他想要流出眼泪来。 川岛智久闭了闭眼睛,陷入了三年前的回忆之中。 “当年……”川岛智久慢慢地说,“小川他出了一点事情,欠了很多钱。所以就觉得……赌一把吧,赢了就前尘过往一笔勾销。”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本来就快要赢了,结果你们警方故意买通电视台延迟播放新闻,小川那个蠢货——才会被你们骗到,想要去停止炸弹。如果警察没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小川怎么会被抓、然后自杀?” 川岛智久的眼神之中透露出十分明显的嫌恶之情来。 伊达航觉得非常荒谬:“你们自己欠下的债,却用那么多和你们无冤无仇的无辜市民的性命来威逼警视厅,既然做下了违反法律的事情,那么被法律审判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川岛智久没将伊达航的这些大道理听进去,转而说起了那件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最关心的事情:“……炸弹的启动器是我按的。” 他搓了搓手指,唇角的笑容慢慢扩大了。 “既然小川被抓了,那就让警察也一起下地狱吧——”他的语气放轻了,“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被指责为“应该下地狱”的警察本人就站在单向玻璃窗的另一边。 这话显然十分刺耳,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登时便冷凝了下来。他的手指握拢,转身就想从旁听室中走出去。 但还没拉开门,萩原研二就制止了他。 “没有必要。”萩原研二用平静地注视着他,盛满紫色的眼瞳之中没有任何剧烈的波澜,“我现在不是好好活着吗?” 他冲松田阵平微微笑了一下。 松田阵平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伸手碰了一下鼻子。 审讯室内,川岛智久的语气絮絮叨叨。 “本来只差一秒了……只差一秒。” “那个家伙……弥良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什么都没说就突然袭击我,从我的手里抢走了遥控器,停止了倒计时。” 川岛智久亲口承认了——是弥良。 萩原研二完全没想到,自己和弥良会以这样的方式扯上关系。 三年半以前,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死神的镰刀穿破胸膛的那一刻,来引渡他的不是天使的圣歌,而是阳光落满人间的春日。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在所有人都只庆幸那是个意外的时候,穿着黑衣的异瞳少年默不作声地潜藏于黑暗之中,拯救了他的生命。 将他从一秒外的死亡之中拉回了这个鲜活的世界。 这个让人惊骇的真相才是当年他能存活下来的唯一解释——原来他生命的延续在三年前就和弥良连接在了一起。 这个事实让萩原研二也不敢相信。他靠在单面的窗玻璃上,脸上的表情出现了长久的迷茫和空白。 “……原来是他啊。”萩原研二轻声说。 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出苺谷朝音的样子——舞台上万众瞩目、众星捧月的偶像,无数人为他欢呼喝彩,那张如同被神明精雕细琢而成的漂亮的脸出现在街头LED大屏、电车的广告牌、书店的海报上,但他这时才发现,那些光鲜亮丽的模样竟然有些模糊。 对他来说更加清晰的、属于苺谷朝音本身的印象,大概是偶像运动会时毫无迟疑地出手,面对犯人时的果断和坚决。 和被所有人都打上的偶像标签不同,不知道为什么,在擅长观察和洞悉人心的萩原研二看来,那才是在偶像的面具之下,弥良真正拥有的东西。 只是之前萩原研二从来不认为弥良这样的偶像巨星会和自己这个普通警察扯上什么关系。 虽然一直被认为是最擅长人际关系的人,但实际上萩原研二才是最不好接近的那个人。 只是作为点到即止的朋友当然没有关系,但他给世界画下了一条十分明晰地分界线,其他人几乎不可能越过这条界限,擅自靠近他一步。 在这一刻之前,苺谷朝音就在这个范围外。 偶像很好,很光鲜亮丽很引人注目,可是那跟他都没有关系——这种认知在这一瞬间被打破了。 萩原研二抬手按在自己的胸腔上。 透过掌心的肌肤,他能感受到掌心下的心脏在十分有力地跳动着。 而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酝酿着的、不知名的情绪,心脏跳动的速度逐渐加快了。 他心中那个属于弥良的影子终于从高处落了下来,变成了一个切实存在的人,而不只是一个作为偶像的概念。 委实说,萩原研二不知道弥良出手救他的原因,那时的弥良大概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出手救的是谁吧? 但不可否认,这是善意的行为,而这份善意让他得到了代表着生机的那一秒。 “救命恩人……”萩原研二再一次低声念出这个词来。 他将组成这几个字的罗马音节含在喉舌之间转动了一圈,而后失笑了:“之前我还说弥良对你有救命之恩,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 “那就算是……都欠他一条命吧。”松田阵平哂笑了一下,他摸出一根烟来,却没点燃,就这么咬在犬齿之间。 “你刚才怎么说的来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回旋镖啊回旋镖。”萩原研二哽了一下,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但他和松田阵平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感慨完之后就抬手摸了摸下巴,开始认真地琢磨了起来。 “不过好像也不是不行啊,我觉得萩弥这个cp名比松弥要好听点,你觉得呢小阵平?”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偶像禁止恋爱。” “……” …… 川岛智久回忆着当年的景象。 “我记得……他当时穿着一身黑,还戴着帽子,当时他还没出道。”他冷笑起来,“哪像现在这样是个大明星呢?街上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的海报。” “和这种跟太阳一样耀眼的人比起来,像我们这样的渣滓哪配被人看见呢?” 川岛智久对苺谷朝音怀抱的感情十分复杂——憎恨这个人在三年前破坏了他对警察的报复,又不甘心于普通人骤然变成巨星,当年的仇人就这么比自己强上千倍万倍,对方被捧上神坛,而自己却只能低进尘埃。 “当年他破坏了我的复仇计划,所以我也破坏他的演出。” “这很公平。” 川岛智久显然并不认为自己是有错的。 “当年没死的人现在死也不迟,而坏事的人也应该付出代价。” 他嘲讽一笑。 “只是没想到……你们命这么好。” 伊达航默然片刻,手中握着的鼻尖轻轻在纸面上点了一下,“你既然说弥良穿着一身黑色、还戴着兜帽,那你怎么能确认他的身份?弥良在制服你之后又去做什么了?” 伊达航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松田阵平是差不多知道的。 三年前那个时候,弥良大概还不是梅洛,只是组织之中普通的一员。这样的他当然会避免自己出现在警方的视线之中,大概揍完川岛智久就沿着隐蔽的巷子离开了。 “警官,”川岛智久吃了一惊,随后露出的笑容显得格外古怪,“那双眼睛、那张脸,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这句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恶心的意味让松田阵平的脸色骤然严肃。 他默不作声地拉开门,进入隔壁的审讯室之中。 见松田阵平走进来,伊达航吃了一惊。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松田阵平就已经走上前去,伸手扯住了川岛智久的衣领。 “进了审讯室,”他的声音压低了,凝结着寒霜,“就把嘴巴放干净点。” 萩原研二迟一步才跟进来,伊达航缓缓扭头,和他对视:“你们搞定医院的炸弹了?” 萩原研二回以一个大拇指,附带灿烂的笑容:“当然,可别小看我们爆处班的双子星啊。” “……这种称呼从你们自己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点羞耻。” 川岛智久被勒地难受,脸色泛红,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在伊达航进行劝阻之前,他才骤然松手,被从审讯桌上提起来的川岛智久立刻摔了回去,脊背砸在铁质的座椅上,疼痛和缺氧的感觉一并侵袭而来,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伊达航头疼了:“我说,审讯室可是有监控的,还好你没做什么过激的行为……萩原你还不去拉松田一把!” 萩原研二可没有要去阻止的意思。 他冷眼看着捂着脖子喘气的川岛智久,很轻地笑了一下,语气之中却没带半点温度,和以往的温和截然不同,“不至于吧?小阵平又没做什么过激的行为,也该让犯人先生稍微懂一点说话的礼仪嘛。” 如果没有苺谷朝音当年出手阻止,那么三年半前他就已经殉职;如果没有苺谷朝音强硬地带着松田阵平从摩天轮上一跃而下,那么今年被迫殉职的就会是松田阵平。 两条人命的重量,还有被他毫不在意地当成筹码的1200万的无辜市民,这些份量加在一起,他凭什么要对穷凶极恶的罪犯彬彬有礼? 更别提这家伙嘴里侮辱的还是苺谷朝音。 伊达航看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眼,合上了用来记录审讯内容的笔记本,将这两人一起提出了审讯室外。 “我说你们,”他板着脸,“这可是搜查一课的地盘,你们两位爆处班的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弥良他没来么?”松田阵平问。 作为爆炸的亲身经历者、又是受害人之一,于情于理,苺谷朝音都应该来警视厅一趟,配合警视厅的调查。 “弥良好像受了点伤,”伊达航回答,“他的助理说带他去医院接受检查了,等过两天就会来配合警视厅的调查。” 毕竟苺谷朝音只是受害人还不是嫌疑犯,又是公众人物、甚至还救了一个警察,警视厅这边对待他的态度那是相当宽容。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脸色骤然一变。 “受伤?” “他受伤了?!”松田阵平下意识地逼近了一步,“在哪个医院?” 伊达航愣了一下,下意识报出了医院的名字。 他话音刚落下,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把他这个同期好友落在了原地。 伊达航站在原地目送着同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十分唏嘘:“重色轻友啊。” 他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审讯室之中。 * 苺谷朝音正坐在医院的贵宾休息室之中,等待着医生给出检查结果。 为了确保不会走漏消息,苺谷朝音去的是私人医院,西野女士正在从大阪赶回东京的路上,中川助理当然不会让一个伤号累着,忙里忙外地帮他联系医生跑各种手续去了。 偌大的休息室之中,苺谷朝音陷进了柔软的布艺沙发里,闭上眼睛,陷入了短暂的休息之中。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进入休息室之中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少年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衬得身形格外纤弱。单薄的人影靠在沙发上,黑发下的肌肤苍白地吓人,失去了唇彩的掩饰之后,少年连嘴唇的颜色都透着一种病态的白。 没有血色的脸颊和嘴唇、从黑色风衣下显露出来的手腕细骨伶仃,苺谷朝音整个人身上都透出一种一折便碎的虚弱感。 松田阵平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他快步走近了,伸出手探向苺谷朝音的颈侧——但在指尖刚触碰到少年纤细修长的脖颈时,他的指尖就被更加冰冷的手指给抓住了。 松田阵平的视线缓缓上移,和那双瑰丽的异瞳四目相对,金色的吉光片羽落入薄绿的湖水之中,酝酿出一点水汽来。 “……松田警官,”苺谷朝音幽幽地说,“我还没死呢,倒也用不着摸我的脉搏。” 他握了一下松田阵平的手,又将灼热的温度给推开了。 “看你的脸色很不好,”松田阵平的视线在苺谷朝音的身上扫过,眉头紧皱起来,“你受伤了?很不好受么?” 他以为苺谷朝音没什么事——毕竟在舞台上时,苺谷朝音照样发挥完美,无可指摘,完全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怎么会有人一边把血咽下去一边在舞台上继续live啊? 苺谷朝音反而比他更惊讶,他狐疑地盯着松田阵平:“难道你一点不难受?” 那可是近距离下爆炸的冲击波啊! 松田阵平更加疑惑:“是啊,难道不应该吗?” “……” 都是鬼冢班出来的,为什么他没有同期这种大猩猩体质? 第68章 好像不管是松田阵平还是萩原研二,都发自内心地觉得从百米高的、正在发生爆炸的摩天轮中跳下来逃生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就算毫无无损也理所当然。 这完全不作假的表情让被爆炸冲击波给波及的苺谷朝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到底是他太脆皮,还是这帮人的血条太厚? 他张了张嘴,看着松田阵平,过了很久才发出了干巴巴的声音:“啊……是吗,那松田警官你的体质可真是好呢。” 这种体质为什么不能分他一点? 松田阵平没在意苺谷朝音这显得有些言不由衷的夸奖,目光径直落在他的脸上,又缓缓在身体上扫过。 少年单薄的身体被掩盖在黑色的风衣下,他能看到的仅仅只有一小截锁骨和修长而白皙的脖颈,在医院吊顶上的灯光下格外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你受的伤严重吗?”他追问。 “其实还好,说不上有多严重,稍微休息几天就可以了。”苺谷朝音避重就轻地说。 除非是刻意为之,否则他其实很不喜欢将自己弱势的一面暴露在他人的眼前。比起被照料和关心,他更习惯于一个人处理消化自己的所有事情。 松田阵平显然不信苺谷朝音的鬼话,他轻轻挑了一下眉,伸手指了一下门外:“或许你知道,我是有中川小姐的联络方式的。” 所以——撒谎没有必要。 “既然受伤了就不要逞强了,”萩原研二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伸手亲昵地拍了拍苺谷朝音的肩,“好好休息吧,身体最重要。” 苺谷朝音十分无奈地扯出笑容:“的确只是小伤,稍微休养一下就好了,事务所倒也没有没人性到让我带伤工作,如果真的是很严重的伤势的话,我不会等到live结束再来医院的,我可是很惜命的人。” 这不算撒谎,苺谷朝音确实很惜命——他从未想过要轻易死亡,不管如何都努力不让自己陷入绝望的境地之中,即使是看起来很危险的事情,他也准备好了后手。 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长久地对视,他想说的很多话都卡在唇齿之间,无法化作音节一个一个地吐出来,酝酿了很久,最终说出口的只是一句——“谢谢。” 寥寥数语,短暂的音节,但蕴含着无比沉重的意味。 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义无反顾地登上了摩天轮、谢谢你所有的帮助……这个词代表的含义太多。 “我不是说过了吗?”苺谷朝音低声说,“我是为了那些因为我而来到现场的粉丝才会去摩天轮上的,如果换个场所,那可能就得松田警官独自努力了。” 大概是因为气氛骤然变得沉重了,苺谷朝音在回答松田阵平的这句谢谢时带上了玩笑的语气。 松田阵平点点头:“我知道。” ——他知道,就算不是粉丝、就算换成是别的场合,苺谷朝音也绝对不会置之不理,就像三年前时,分明与他毫无关系,可他还是插手制止了犯人,从死神的手中抢回了萩原研二的生命。 即使早就知道偶像弥良就是代号成员梅洛,松田阵平也很难将这两个身份合二为一成一个人来对待。 苺谷朝音的行为太过割裂了。 明明是犯罪组织的成员,可每一次、每一次,他都因为拯救他人而令自己陷入陷阱之中。如果说这是因为偶像的身份而不能在大众的眼光下做出坏事来,那也完全可以后退一步,事不关己,不牵连自身,无需以身涉险。 而在很多时候,救人这件事几乎成为了刻在潜意识之中的本能,譬如在偶像运动会时,苺谷朝音下意识的反应甚至比他还要快,那种无权无法思考、仅凭本能而作出选择的境地里,苺谷朝音选择的是救人,而不是退避……就如同这次的摩天轮事件一样。 在登上摩天轮之前,苺谷朝音就知道摩天轮上被安装了炸弹,甚至松田阵平这个专业的拆弹警察已经主动登上了摩天轮,完全没有他也跟上去的必要,但他仍然去了。 不管是自救也好、还是出于别的原因也好,最终出手救了他的还是苺谷朝音。 如果不是降谷零亲口所说,大概松田阵平根本不会认为苺谷朝音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梅洛……就算说苺谷朝音是便衣警察,他说不定也会相信。 不贵话又说回来,他本来就已经在心里将弥良和苺谷朝音画上了等号,即使他现在其实没有任何决定性的证据能证明这一点。 原本只是出于对弥良和苺谷的相似的怀疑、以及对犯罪分子的警惕和探究,这些情绪在一次又一次共同度过的时间中变成了微妙的风味,最终在混杂着硝烟与盛大焰火的爆炸之中,那份他无法准确地用语言形容的情绪逐渐沸腾,又慢慢融化,在胸腔之中流淌。 流去又折回,蜿蜒向他。 松田阵平并不会轻易对人下定论,更逞论对方是犯罪组织的成员。即使只是他的直觉、即使只是他的自以为是,即使他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就是莫名地认为——真正的弥良和梅洛是不一样的。 “不止小阵平,我也想说——”萩原研二低声说,“谢谢。” 萩原研二坐在双人沙发的扶手上,他原本就个子高,这下更是比苺谷朝音高出了一截,他要抬起眼睛才能望进那双拥有浓郁紫色的眼瞳之中。 苺谷朝音的脸长得很漂亮——这是毋庸置疑的一点。他不是淡颜,即使没有任何妆容的修饰,那张脸也好看得惊心动魄。 极度锋锐的美犹如能刺破一切表面伪装的利刃,将那份疏离剖开了。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苺谷朝音小声地叹气,“那是……” “不是。” 萩原研二倏然打断了苺谷朝音没说完的话。 “不是因为这个。” 苺谷朝音脸上出现了瞬间的茫然。他抬起眼睛来看人的时候,首先能让人看见的就是格外漂亮、与众不同的异瞳,任何人被这双眼睛注视着都会难以忘怀,如同身处初春。 少年的上目线浓郁而昳丽,眼睛眨动时睫羽便如同蝴蝶华丽的翼翅般震颤起来。 在苺谷朝音的注视之中,萩原研二专注而认真地看着他。 “三年前的时候,浅井别墅区,”他说出了两个关键词,“是你救了我。” 不是疑问句,这是代表着肯定的语气,苺谷朝音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机会。 当然,他也不打算辩解什么。从川岛智久被抓捕的时候起,他就知道对方会说出知道的一切——包括三年多以前见过他的事情。 短暂的愣了一下之后,苺谷朝音便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 对于这一点,他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原来你是说这个……不用道谢,我并不是特地去救你的。” 从第一句开始就是谎言。他完全可以完成任务后就立刻转身离开,会在那里耽误时间到被琴酒找到,完全是因为想要救萩原研二一次……但也不只是为了救这个没什么接触的同期而已。 他只是想帮助那些同样身穿警服、在为了保护普通人而努力的警察。 “我只是恰好路过那里,偶然地听到了那个人——那个犯人好像在计划着些什么,”苺谷朝音满脸的正气凛然,“毕竟我也是个很有正义感的热心市民,路见不平见义勇为,所以我就小小地出手了一下……” 松田阵平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两个词:“恰好、偶然啊……那还真是很巧呢,那天我记得是工作日吧?你逃学了?” 苺谷朝音沉默了,他露出挣扎的表情来,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本来不想说的。” 他双手合掌,将手指指尖抵在额前,对松田阵平露出讨好的表情来,无辜地眨了眨那双瑰丽的异瞳。 “其实那时候我短暂地当过一段时间的不良少年,所以……”他的语气十分可怜,“这是绝对不能曝光的黑历史,拜托了松田警官,请务必不要说出去。” 不良少年——这个说法确实可以解释一切,譬如当年只是高中一年级学生的弥良为什么会在上学时间外出、为什么穿着一身黑、甚至还会打架。 松田阵平当然不信,但还是很给面子地点头了,“原来是这样,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三年前的弥良何止不良少年,根本就是冷酷杀手。 苺谷朝音松了口气:“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能帮助到萩原警官我很高兴,但是不用特地道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萩原研二缓缓摇头,“不是这样的。” “不能因为这样就将你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面对穷凶极恶的犯人是一件危险的事,这也不是你‘应该做的’,当时……你只是个高中生吧?” 他露出了很淡的笑。 “让高中生操心,也算是我们警察的失职。” 他垂下头,专注地看着苺谷朝音。 “但是这句谢谢,已经欠了三年的时间了。” 这是迟到的感谢。 “如果当时不是你的话,大概今年已经是班长他们去给我扫墓祭拜的第三年了。只是一秒而已,只差一秒,当时的炸弹就会爆炸了,如果没有你……” 萩原研二的咬字很轻,语义之中却含着深重的情绪。 “我的生命,大概在那个时候就只剩下最后一秒了。” “所以现在我能继续作为警察、继续拆除炸弹保护大家,也都是因为你。” 被拯救了性命——无论感谢多少次都不为过。即使萩原研二能明显地察觉到苺谷朝音的话语里掺杂了谎言,他也并不在意。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在那一瞬间、那一刻,苺谷朝音确实选择了制裁犯人,那个控制器拯救的不只是他的生命,还有爆处班其他警员的生命。 那个小小的红色按钮,承载的是数十人从今往后加起来长达数百年的时光,而当年的少年从黄泉之路上夺回了这些光阴。 苺谷朝音安静了瞬间,抬起手来,将手指收拢了,放在了萩原研二的眼前。 “这么说的话就太沉重了,萩原警官。”他笑了起来,“——迟来的祝贺。” 萩原研二愣了一秒才作出反应来。他失笑,同样握起手指,用拳头和苺谷朝音的手抵在一起,轻轻碰了一下。 这是代表胜利的碰拳,同样也意味着祝贺——祝贺新生、祝贺罪恶终会被正义制裁。 正经的道谢说完,萩原研二的画风立刻开始转变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也算是救命之恩吧?说实话,我眼红小阵平的人气好久了,明明都是爆处班双子星,我的脸不比小阵平差吧?” 萩原研二凑近了,伸手指着自己的脸。 苺谷朝音下意识身后向后仰,视线在松田阵平写着无语的脸上扫过,十分勉强地回答:“……呃,是啊。” 毕竟是当年警校时期最受女生欢迎的人,萩原研二长着一张能够原地出道的帅脸;或者说鬼冢班最出名的那五个人都是如此,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警校选拔还卡颜。 “既然小弥良也这么觉得,”他抬手搭在苺谷朝音的肩上,“萩弥其实比松弥更顺口吧?不如……” 他话没说完就被松田阵平按住了脸。 “你这纯属夹带私货挟恩图报吧?” 萩原研二被按住了脸,含混不清地开口:“都说了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这一刻,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了,中川助理推门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叠检查报告。 她看着室内这三个人,一时间表情有些茫然,再加上刚才听到的那句话,瞬间便尴尬了起来。 中川助理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在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脸上扫过,嗫嚅着说:“我……我我我我打扰你们了吗?” 苺谷朝音一矮身,从松田阵平的胳膊下钻了出来,接过中川助理手中的报告。 中川助理看了一眼警察二人组,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对苺谷朝音低声开口:“检查结果出来了。” “结果怎么样?” 问出这句话的是松田阵平,他显然比伤者本人还关心这个问题。 “勉强还好,慢性肠胃炎、低血糖,吐血是因为外力撞击……大概是爆炸的冲击波,还好内脏没有什么损伤,只是呼吸道黏膜受伤才会吐血,然后还有一些轻微的擦伤……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已经推掉和调换时间了,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吧。” “擦伤?” 松田阵平的目光落在苺谷朝音的身上。 刚才因为盖着黑色的大衣而没有看的太清楚,苺谷朝音这时候完全站了起来,身上的打歌服只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衫来。 黑色的衬衫更显出他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被柔软的黑发覆盖的后颈上有很不明显的一点红色。 松田阵平抬手,指尖触及到了温度微凉的肌肤。苺谷朝音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又因为指腹将脖颈按住而被桎梏在原地,只能任由后颈被摩天轮轿厢的碎片而割伤的细微伤口暴露在空气之中。 伤口很浅,其实已经没有在渗血了,只是在苍白的肤色上格外明显。 灼热的温度从后颈传来,然后从相贴的一小片肌肤之中逐渐蔓延,薄红色缓慢地晕开,攀上了耳根。 苺谷朝音伸手扯了一下衣领,朝旁边挪了一步,眼神朝松田阵平扫了过来:“在那么高的地方,还是爆炸,只受这么一点小伤已经很幸运了吧。” 他幽幽地补充了一句,“只是跟大猩猩完全没法比呢。” “……”大猩猩闭上了嘴。 “两位警官是因为要做笔录才来的吗?抱歉,我们家弥良现在的情况可能需要一些休息的时间,等他恢复过来,我们会前往警视厅的。”中川助理对松田阵平露出歉意的笑容来。 萩原研二立刻否认:“不不,警视厅倒也没有那么没人性,我们俩……我们是担心弥良才来的。” 中川助理这才露出明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感谢松田警官和萩原警官的关心了。不过弥良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在医院不太适合,我就先带他回家了。” 被探视人都要离开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也没有要再继续留在医院里的必要。 他们干脆一起下了楼,等在停车场里的保姆车在苺谷朝音出现的那一刻就缓缓打开了电动车门。 松田阵平注视着苺谷朝音坐进了车中,在车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他的声音也从缓缓闭合的缝隙之中挤了进来。 “……好好休息。” 车门彻底关闭了,苺谷朝音只能从深茶色的床玻璃之中看见松田阵平模糊的影子。 他抬手按在双玻璃上,车辆缓缓启动,松田阵平的影子很快就看不见了。 中川助理在车上时,继续说起了刚才在私人医院里时没有说完的话。 “接下来几天的工作都推掉了,就是五天后有个音乐节的live活动……”中川助理的语气十分无奈,“那个没法推掉,已经官宣很久了,音乐节门票也早就售罄了,很多人都是冲着你来的,如果这个时候推掉的话大概会引起观众的不满情绪,不过西野女士已经谈好了,会缩短live的时间。” 苺谷朝音无所谓地点头:“好,你们决定吧。” 出道两年,他的工作基本都是西野女士安排的,他基本上没怎么关心过自己要接什么通告,顶多看看助理给他写好的日程安排表……毕竟他又不是真的想将偶像事业做大做强,那么关心干什么? 中川助理絮絮叨叨地说完接下来几天的安排时,才发现苺谷朝音又一次陷入了浅眠之中。 她下意识地噤了声,看着苺谷朝音的睡颜安静地在心里说——辛苦了。 等保姆车快要开到公寓楼下时,苺谷朝音才睁开了眼睛。 他带着中川助理给的药和报告单下了车,却没有回到公寓之中,而是在周围看了一圈,确认没有狗仔的踪迹之后才披上黑色的大衣,从二楼的窗户灵巧地跳了出去,恰好落入后面的巷道之中。 沿着巷道拐过了几个分岔口,走出亮着路灯的街道口时,苺谷朝音看见了那辆十分熟悉的保时捷356A。 深秋的风骤然涌起,突如其来的寒意让苺谷朝音没忍住咳了两声,手指之间沾上了一点鲜红。 他面无表情地从外套之中拿出纸巾来,仔细地一根一根将沾染的血迹拭干,这才拉开保时捷356A的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又有什么事?”他开门见山地问。 琴酒浓绿色的眼珠缓缓转动,用余光看他。 在苺谷朝音到达之前,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关于摩天轮爆炸事件的讨论。 警方已经发出了公告,这时候那些参与活动的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生死边缘走过了一遍。 在后怕和庆幸之后,粉丝们立刻意识到了:摩天轮上的那一跳才不是为了视线冲击而特地设置的,完完全全是真的生死一搏……只差一点,弥良和那个警官就会死亡。 在大片大片的对罪犯的抨击之中,又夹杂了含量委实不小的松弥cp粉,一边骂一边在高强度嗑糖,这次更是升级成为生死之恋。 “你在帮警察?”琴酒冷冷地开口。 他手中握着伯莱塔,偏过脸来注视着苺谷朝音,视线在少年昳丽的面容上冷凝地扫过,最终停留在淡色的唇角,那一点鲜红色格外引人注目。 琴酒的语气很不好,逼问的时候身体前倾过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纠正一下,我在帮我自己。”苺谷朝音淡声道,“那个犯人的目标还有我……三年前时他妨碍到了我的任务,所以我出手教训了一下,他刚好看到了我的脸。大概是破坏了他的计划吧,所以想着要报复我。” “今天是我的公开活动,出了什么差错,我当然会被骂,万一真的有现场的粉丝因为这个死亡了,那么我的偶像事业大概也要到此为止了。”他毫不相让地和琴酒对视,“我想大概还不到我退圈的时候吧?” 琴酒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那个警察——” 被雪茄的气息染过的衣摆散发着很淡的苦涩的味道,在逼仄的空间之中铺天盖地而涌来。 苺谷朝音露出讽刺的笑来:“比起废物的警察,我更相信我自己。” 琴酒的视线落下。 握着伯莱塔的手指骨节分明,琴酒抬起手,握在掌心之中的伯莱塔的枪口抵在苺谷朝音的唇上,然后缓缓地,将他唇角的血迹用冰冷的枪口拭去。 第69章 金属质的枪口压在少年柔软的唇上,将唇肉压得陷进去了一点,被碾磨出一点血色来。 枪口的寒意弥漫开来,黑色冰冷的枪口触碰到了唇珠,又缓慢地抚过他的唇角,拭去染上的血,在肌肤上擦出一点猩红的痕迹来。 雪茄微苦的气息、枪口沾染的隐约的硝烟味和很淡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沉淀融入进冰冷的触感之中,他的发梢和衣摆全都浸染了这苦涩的气味。 琴酒垂下眼睫,深绿浓郁地盘踞在他的瞳孔之中,倒映出少年瑰丽的异瞳与抿紧的淡色的唇,然后才看向了他的配枪——那把他多年来一直使用的枪染上了靡丽的红。 他脸上含着讥讽的表情逐渐冷淡下来。 这个动作当然不温柔——甚至极为强势,每一分动作的弧度之中都满溢危险的气息。 苺谷朝音完全没想到琴酒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眼睫下意识颤了一下,如同无法承受积雪而下坠的细枝,在唇角血迹的衬托下,无端地显出了柔弱来。 ——但那只是因为那张过分好看的脸而带来的错觉。 “你好像跟那个警察走的太近了。”琴酒压低了声线。 少年偶像淡色的唇瓣一开一合:“你说的是哪个警察?” “……” 琴酒少见地哽住了。 这么一回忆,他才勉强从记忆中找到了一点模糊的影子——好像跟梅洛很熟的警察确实不少,有此一问也理所当然。 但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他意有所指的是松田阵平,苺谷朝音这个反问完全就是在装傻充愣。 “如果你是说松田警官的话,那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和他的cp很有人气。虽然我是solo偶像,不是男团成员,但是有一条是通用的——cp营业会带来更高的人气。”苺谷朝音慢条斯理地为完全不懂饭圈的TopKiller科普。 “再说了,我连一日警察署长都当过了,认识几个警察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吧。” 苺谷朝音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很多时候,和警察维持好关系只有好处。” 琴酒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这带有审视意味的凝视在短暂地持续数秒之后才被他收回,“别露出马脚。”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苺谷朝音这才抬起手来,用手指按住了伯莱塔的枪口,冰冷的枪被他握在手掌之中,缓缓往下压去。 大概是接受了苺谷朝音的说辞,琴酒冷嘲了一声:“你倒是很舍得维护形象,现在受伤也是自找的。” 他指的当然是苺谷朝音唇边的血迹,那是他刚刚咳出来的血,连手指指腹上都还残留着一星半点的干涸的血痕。 在昏暗的灯光下,苺谷朝音的异色的眼瞳轻轻弯了起来,梅洛在这一刻变成了作为偶像的弥良,脸上的笑容是精准练习后最完美的弧度:“那当然了,毕竟我被称作王道偶像呀。” “再说了……BOSS让我出道成为偶像,也是希望我能拥有受大家喜爱的、正面的形象吧?” 他的声音放轻了,如同海妖暧昧的吟唱。 “如果不这么做,等到BOSS需要使用我时,我要怎么才能为组织派上用场呢?” 光辉的、正面的、受人喜欢的偶像,朝气蓬勃且永远乐观积极,总是用笑容来面对大家,愿意为了正义而奋不顾身——大多数人都会喜欢这样善良而阳光的孩子,当拥有这样形象的偶像站出来发声的时候,想必舆论会变成一边倒吧? 这个说法完全正确——也完全符合BOSS对偶像弥良的设想。 偶像弥良的底色必须与组织完全不同,他是只能活在光辉照耀下的偶像,他将被捧上神坛,而那些为他奉上爱与信仰的信徒,将与他一起,成为那位先生手中的一把利刃。 对于苺谷朝音的话,琴酒不置可否。 见琴酒没有反应,苺谷朝音顿了一下,才带着点惊讶挑了挑眉:“还是说……你在关心我?” 琴酒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点波动,苺谷朝音第一次从那张冰块脸上看到惊愕的情绪的。 原本白压下去的伯莱塔再次抬起了枪口,沿着他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线条一路向上,碾过滚动的喉结,最终抵在了脆弱而致命的喉咙上。 被枪口压住了声带,苺谷朝音被迫扬起了头,困难地没法发出多余的声音来,只能抬起下巴和琴酒对视。 “这种无聊的废话,”他几乎咬牙切齿,“下次记得烂在肚子里。” 苺谷朝音观察着琴酒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在遍地人精、人均十八个心眼子的娱乐圈混迹了两年以上的时间,察言观色这项技能他依然运用地十分纯熟,从酝酿着浓郁绿色的眼底之中发觉到了隐秘的情绪波动。 但他不懂,也很难说明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苺谷朝音当然不明白——琴酒对弥良的感情要比对待其他代号成员稍微复杂一点。 毕竟他算是被琴酒亲自捡回来的。虽然琴酒只是抛出了一个橄榄枝而已,并没有插手更多,但在成为代号成员的前夕,也是他接手了对这个自己亲手带进组织的预备役代号成员的培养。 就连获得代号的那一天,苺谷朝音身边的那个人也是琴酒。 几乎每一个发生能改变命运的事情的时候,属于弥良、也属于梅洛的那个见证人都是琴酒。 人总是很难觉察出每天都能见到的人身上发生的变化。 但如果长时间不见,悄然发生的变化就会如同白纸上的一点黑点一般格外显眼,根本无法忽视。 四年多之前,琴酒见到的还是15岁的苺谷朝音。 那天大雨倾盆,少年的黑发湿地彻底,异瞳也如同被水洗过一般,像只湿漉漉的鸳鸯眼黑猫。而那只黑猫轻盈又张牙舞爪地打败了其他废物,对他露出有些可笑的、带着警惕的凶巴巴的表情。 他将彼时的苺谷朝音带进了组织之中,再次见面时,苺谷朝音已经16岁,相比第一次见面要长高了不少,眼神依然带着不善的意味,手上还带着没有洗净的血渍。 成为代号成员之后,苺谷朝音几乎只和琴酒有联络——与其他的代号成员不同,苺谷朝音的长期任务相当离奇,大多数时间都要处于众人的目光之下。 也是还未出道、正在拍摄的那段时间,苺谷朝音开始抽条长高,琴酒再一次见到苺谷朝音本人的时候,差点怀疑组织在虐待未成年的代号成员。 当然,他是从来不会关心这些的。 但亲眼看到苺谷朝音一步一步地进入组织、成为代号成员,又从默默无闻的演员成为万众瞩目的偶像,他心中也微妙地有一点……培养了一个有用的搭档的感觉。 类比一下,大概就像是完成任务时,杀死目标对象的那一瞬间。 除此之外,琴酒并不觉得有什么多余的情感,他会对苺谷朝音的身体状况进行质疑,也不过是因为不希望这种因素会影响到接下来要执行的任务。 琴酒倏然收回了枪,将黑色的伯莱塔插回了风衣之中。 “所以,这时候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摩天轮的事情吧?”苺谷朝音开口,“我猜你大概没那么闲……有任务?” “你要配合爱尔兰和黑林威考执行一项任务。”琴酒言简意赅,“就在蓝湾音乐节上。” “……”苺谷朝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为什么非要选我有live活动的时候搞事?一边表演一边要执行任务,我很难做啊。” “那是你自己应该解决的问题。”琴酒冷笑,“否则要你这个偶像的身份有什么用?” 苺谷朝音只是随口一说,本来也没指望琴酒能对他作出什么有人性的安排来。他转而开口:“爱尔兰和黑林威考是……” 他并不认识这两个代号成员。 “爱尔兰和皮斯克臭味相投,”琴酒十分刻薄地说,“至于黑林威考,是个恶心的家伙。” 琴酒顿了一下,碧绿的眼瞳盯紧了他:“不要上了他们的套。” 任务的细节琴酒其实并不清楚,他大致只知道是与什么交易有关,但负责这个交易的两个代号成员——不管是爱尔兰还是黑林威考,全都和他关系僵硬。 或者说,组织里除了伏特加,以及关系薛定谔地好的梅洛和贝尔摩德,其他人全都和琴酒互相看不顺眼。 苺谷朝音读出了琴酒隐藏的意思——在其他代号成员的眼里,梅洛显然和他琴酒是一伙的,而即便是组织中,各位代号成员也各有各的偏向,爱尔兰很显然不和琴酒站在一边,而黑林威考则是搅屎棍,很显然这两人要是有机会能坑琴酒一把,就绝对不会手软。 总结:歪屁股爱尔兰一巴掌,搅屎棍黑林威考更是两巴掌。 “我明白了。”苺谷朝音点点头,“那任务的细节……” “爱尔兰会亲自来找你的。” 琴酒冷冷地说。 他要说的言尽于此,目光最后在苺谷朝音被血色染成薄红的唇上触碰了一下,才立刻移开。 琴酒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朝车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他表示的意义十分明确——可以滚了。 于是苺谷朝音十分识趣地滚了。 他沿着原路返回,回到了公寓之中。 公寓的窗帘向来是严严实实拉着的,等灯被摸索着开启后,浴室之中很快就传来了哗啦作响的水声。 水流冲刷而过,没过身体时身上细微的伤口也随之带来了很轻的刺痛感。 那些被爆炸的残片擦过而造成的细微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东一块西一块地分布在少年的躯体上,显得不太好看。 苺谷朝音不是疤痕体质,也不像他在鬼冢班的几个大猩猩同期一样十分抗造,在组织的四年来他当然受过不少伤,而演艺圈忙碌的工作也让他有了一些小问题……比如慢性肠胃炎和低血糖。 那些愈合后的伤痕只剩下很浅很浅的一点粉红色的印子,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但只要凑近了去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身体上隐约横亘着数道伤痕,有几道甚至逼近胸腔上心脏的位置。 苺谷朝音将身上沾染的味道吸进,浴室之中水汽充盈,让镜面也随之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雾气。 他单手撑在洗手池上,抬起手,用手指的指腹在雾气弥漫的镜面上缓缓抹开,被擦去的水汽汇成水珠滑落而下,那一小片清晰的镜面之中倒映出金色与绿色的瑰丽异瞳来。 苺谷朝音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很久,直到被他抹开的那一片光洁的镜面再次被攀爬而上的雾气笼罩,才收回了视线,转身走出了浴室,将潮湿缩在了狭窄逼仄的空间之中。 * 虽然中川助理和西野女士为苺谷朝音争取来了休养的时间,但这并不意味着苺谷朝音可以无所事事地躺在家里。 他偶尔还是需要去一趟C社事务所的。 蓝湾音乐节举办的时间一点一点逼近,但身为任务的执行者之一,苺谷朝音一直没有收到爱尔兰和黑林威考的联络。 就在他以为会在任务当天收到联络时,爱尔兰出乎意料地出现了。 ——并且是出现在他毫无预料的场所。 是的,爱尔兰来了C社事务所。 会议室之中,西野女士笑容满面地朝苺谷朝音介绍,“弥良,这是三山汽业董事长枡山宪三先生的私人助理,沼田恭平先生。” CROWN事务所有数个小会议室,半透明玻璃的小会议室之中,灿烂的日光从背后的玻璃中透入室内,沼田恭平就坐在阳光笼罩之中,双手交叉合十,对苺谷朝音露出微笑来。 苺谷朝音的视线从沼田恭平的身上一扫而过,快速将他的面容记在了心里。 身为知名汽车企业董事长的助理,沼田恭平看起来完全不平易近人、气质也并不柔和。即使是坐在椅子上也看的出此人身量很高,金色的短发服帖地落在额前,淡棕色的眉毛是天生上挑的,还有个更显得凶悍的弯钩。 ——比起助理,更像是保镖。 苺谷朝音在心中给出并不友好的评价,脸上仍然展现着完美的营业笑容:“沼田先生,初次见面,我是弥良。” “我知道你,”沼田恭平也露出微笑,对苺谷朝音伸出手来,“你很有名。” 西野女士站在一边,笑容温柔:“沼田先生这次是代表三山汽业来的,三山汽业最近要推出一款新的电动汽车,这款汽车的概念和弥良你很契合哦,也希望这次能顺利和三山汽业达成合作呢。” 在西野女士的说话声之中,苺谷朝音也伸出手,和沼田恭平礼节性地握了一下。 但在触及到沼田恭平的手时,苺谷朝音的动作便凝滞了瞬间。 他脸上的微笑的表情不变,和沼田恭平四目相接。 在握住沼田恭平的手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个人有问题。 人的手上总是会或多或少地有一些因为长时间握住某些工具,而磨出来的薄茧。可能是握笔写字、也可能是手工艺者,如果放在汽车企业,那么数十年如一日握着修理工具的维修工人的手上也会有茧。 但沼田恭平的手不一样——苺谷朝音可以肯定,那是枪茧。 是只有常年握枪的人才会有的薄茧。 而身为三山汽业董事长枡山宪三的私人助理,沼田恭平怎么会有枪茧?难道名为私人助理,实则是私人保镖? ……但这种可能性太小了,私人保镖怎么可能代表三山汽业来和他谈代言合作? 能取得他的事务所的信任,说明沼田恭平必然是通过三山汽业的可信渠道来到这里的。 私人保镖不会有这么大的权利,所以苺谷朝音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沼田恭平就是他接下来任务的队友之一。 只是他不清楚这是爱尔兰还是黑林威考。 沼田恭平笑容可掬:“董事长十分满意弥良君,我想这次合作达成的意向很大,不过这毕竟是三山汽业接下来要主推的汽车系列,所以在个人方面,我方有些想向弥良先生详细了解的……不知道方便吗?” 他最后那句话是对西野女士说的。 经纪人不在场,留艺人本人和甲方商谈是有些不太合规矩的。西野女士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这半透明的玻璃会议室。 她心想就算让这两人谈一谈也没什么……反正会议室是透明的,她就站在外面,虽然听不到谈话的内容,单从举止之中也可以判定沼田恭平有没有什么失礼的行为。 这么想着,西野女士点了点头,退出了会议室之中。 随着玻璃门缓缓合拢,苺谷朝音坐在了会议室内的座椅上。 会议桌上是两杯红茶,半透明的深红色之中倒映出苺谷朝音异色的双瞳来。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白瓷质地的茶杯,深红色的茶叶立刻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沼田恭平就坐在苺谷朝音的对面,脸上礼貌的笑容缓缓收敛了。 “弥良君平时会喝酒么?” “当然不了,我还没满20岁,怎么会喝酒呢?这可是违法的。”苺谷朝音诧异地回。 沼田恭平一哽:“……啊,我都忘了,说的也是呢。” 他显然没想到苺谷朝音会这么回答,忍不住腹诽说你装什么装,身为代号成员手里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现在坐在这里跟他谈违法?可笑! “那沼田先生呢?”苺谷朝音反问,“既然这么问,想来沼田先生应当是喜欢酒的吧。” 沼田恭平缓缓颔首:“爱尔兰的味道很不错,等你……等你成年,可以试试。” 苺谷朝音了然:沼田恭平的代号是爱尔兰。 自爆了身份的爱尔兰现在也懒得再和苺谷朝音装腔作势了。他看了一眼在外面用余光看着会议室内的西野女士,端起了盛放着红茶的茶杯,借用茶杯遮挡住了口型。 “蓝湾音乐会那天,我们在附近的私人港口有个交易要进行。”爱尔兰说,“交易来的东西需要你的配合……在蓝湾音乐节那天,会借用你的舞美道具车。” 苺谷朝音明白了。其实爱尔兰和黑林威考并不需要他加入交易之中帮忙,需要的是他身为偶像的这个身份。 因为他是参加蓝湾音乐节最气最高的偶像,甚至可以说蓝湾音乐节的票能一秒售罄全靠他的人气,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会受到蓝湾音乐节主办方的优待,用他的道具车转移交易的东西是再安全不过的了。 再加上那是道具车,就算不慎中被谁看到了,只要不是真人尸体之类的东西,大概都会被认为是道具……哪怕是枪。 音乐节向来热闹,在这种可以称得上是混乱的环境之中,想要混入或者拿出什么东西,都非常容易。 苺谷朝音松了口气:“明白了,所以我只需要提供给你们运输工具就够了吧?” 爱尔兰对他的态度相当温和:“没错,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你只需要帮这个小忙就足够了。” 他顿了一下,目光凝聚在苺谷朝音的脸上。 因为没有活动,苺谷朝音来事务所时并没有做妆造,那张就算是素颜也美的极具攻击性的脸相当漂亮,只是脸色还是显得有些苍白,嘴唇几乎没什么血色,一看就知道他现在状态算不上多好。 “而且,你受伤了吧?” 苺谷朝音这下显得有些诧异了,他迟疑了一下才说:“对,不过你可以放心,小伤而已,不会影响到任务……”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爱尔兰烦恼地抓了下头发,措辞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我是说,如果没有必要,你可以好好休息。” 大概是为了避免苺谷朝音产生不太好的联想,他立刻补充了一句,“我很尊敬的人——皮斯克,他就是三山汽业的董事长,也是这个事务所的控股人之一。” “原来是这样。”苺谷朝音点点头。 他明白了爱尔兰的想法——他如今是C社最大的摇钱树,这两年来为C社带来了上百亿日円的收益,身为控股人,皮斯克当然也从他的身上赚到了钱。 所以和琴酒认为的不同,有这一层关系在,他显然被爱屋及乌的爱尔兰当成了半个自己人——或者说,他是皮斯克想拉拢的人。 “黑林威考呢?”他接着问下去。 爱尔兰这时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那家伙……” * 身为公安,虽然是降谷零的下属,但风见裕也并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围着他转的,他当然也有自己的案子要去追查。 譬如现在,他因为追查和跨国器官贩卖案件而来到了偏僻的青森。 青森的警察署也并不大,风见裕也正坐在警察署准备好的工位上调阅档案。 “您应该知道怎么使用系统吧?”给他端来一杯提神的浓茶的警员小心翼翼地问,“那么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普通警员对待警察厅的公安警察时总是抱着这样谨慎而小心的态度,风见裕也已经很习惯了,喝了一口茶之后打开了内网,用自己的权限进行了登录。 在通过电脑的系统查阅档案编号的时候,他不慎点开了警察署的巡查警员名单。 在误触打开的瞬间他便想关闭,但在鼠标的光标移到关闭键上的时候,风见裕也的手顿住了。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滑动着鼠标滚轮,让警员名单之中只露出了一半的那个名字缓缓地、完整地显露出来。 ——苺谷朝音。 第70章 风见裕也的呼吸缓缓屏住了。 和苺谷朝音这个名字摆在一起的,是警官的蓝底证件照。 这大概是最近的照片,蓝色的证件照背景之中,青年警官板着脸直视前方,露出黑色额发下的眼睛——是黑色的。 平平无奇的黑发和黑瞳,与大多数人如出一辙,没有任何起眼的地方。那双黑色的眼睛有些无神,眼底目光涣散失焦,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眶下甚至还有一点不甚明显的黑眼圈。 要说这张脸唯一出彩的部分,那大概是形状漂亮的鼻子和嘴唇了,鼻尖挺翘,唇色是很淡的红,唇珠紧紧抵在下唇的唇肉上,只是唇角天生下垂,让人看起来总觉得悲苦。 这张大概是来到青森之后才拍摄的证件照和之前在公安系统中查到的证件照有些区别……大概是时光荏苒,数年过去,人总会产生那么些许微妙的变化。 五官大致上还是相似的,除了露出眼睛之外,苺谷朝音警官看上去十分精神不振,一副被工作摧残的样子。 风见裕也现在才知道,苺谷朝音居然是被借调到青森来了。 青森和东京都比起来,那只能算是乡下中的乡下,就算对于外国来的游客来说,也是相当小众的旅游城市。 从东京被借调到青森来,风见裕也的评价只有一个:这和流放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证件照上的苺谷警官一脸的万事休矣看破生死的沧桑。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风见裕也现在从公安被调职到市町区的警察署,他大概也会觉得天塌了。 “借调……”风见裕也陷入了思考,用手指摸了摸下巴,“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从本国最繁华的首都被调入偏远的城市,只能说明苺谷在东京任职的期间犯了错、又或者得罪了什么人。 他不是苺谷朝音的同期,当然对于降谷零那充满不确定的怀疑没有任何执念,在他心中,只是很单纯地将苺谷朝音和弥良分为了两个人来看待。 之前降谷零有让他去查一查苺谷被借调走的具体岗位,但奇异地,档案里并没有写明这一点,让他私底下依靠自己的熟人去调查的话实在是个太大的工作量,所以这件事就被暂时搁置了。 但他没想到,会在青森这个于北海道相邻的偏僻城市中,抓到那一根和苺谷朝音有关的蛛丝。 在青森警察署的档案上,苺谷朝音的职位是巡查警察。巡查警察负责的基本上就是外勤巡逻,所以风见裕也才没在警察署内见到苺谷朝音。 他思忖了一会儿,从座椅上起身,打开门来,和坐在大厅中的小警员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风见裕也朝对方招了招手。 小警员显然对公安警察有些敬谢不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身,朝风见裕也走了过来。 “风见警官,”小警员的态度很有礼貌,“您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助的吗?” “负责外勤巡逻的警官,现在是都在外面吗?”风见裕也问。 “哦……差不多吧,”小警员想了想,看了一眼挂在大厅上的挂钟,“这会儿他们都在外面巡逻,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青森紧邻北海道,位于日本的北端。时至深秋,青森却已然到了入冬的时间,日照时间被大幅度缩短,晚上六点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完全黯淡了。 风见裕也点点头,转而问道:“苺谷警官的办公桌在哪里?” 小警员愣了一下:“什、什么?” 风见裕也微微蹙眉,以为是他没有听清,放慢了语速再度重复了一遍:“我是问,苺谷警官的办公桌在哪里?” “但是……”小警员更加惊讶了,“我们警署,没有叫作苺谷的警官啊。” 他脸上流露出十分明显的茫然来,疑惑的表情完全不似作伪,也不掺杂任何伪装的成分。 风见裕也心中咯噔一跳,脸上却没露出过大的表情波动来。他强行按捺住自己没有表现出震惊,只微微皱了一下眉毛。 “你确定没有吗?” 小警员点点头,语气十分肯定:“我敢肯定,我们警署之中绝对没有叫苺谷的警官。我们警署一直以来都算不上特别大,而且也不经常有新人,大家对彼此都很熟悉,全警署中的没一个人我都见过,里面绝对没有叫苺谷的警官。” 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太过斩钉截铁,彻底让风见裕也茫然了。 “但是……”风见裕也有些迟疑,“我看到你们的系统中,应该有一位苺谷警官在青森警署任职。” 这就是超出知识范围的内容了,小警员眨了眨眼睛,比风见裕也更加茫然:“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是怎么回事? 青森的天气很冷,警署外已经下起了飘摇的雪点。警署内开着暖气,就连小警员刚才端上来的浓茶也是滚烫的,但风见裕也却无端地觉得身体发冷,手心里一片冰凉的冷汗。 系统里明明存在,却从来没有被人看见过的幽灵警察? 他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小警员对问了一堆莫名其妙问题的公安警察敢怒不敢言,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风见裕也后退一步,合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需要一个人思考一下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首先是被降谷零格外关照过的同期生——苺谷朝音。 苺谷警官在从警校毕业后先在市町区的警察署任职,任期三年后调入警视厅刑事部所属的机动搜查队,但实际上苺谷警官可能从没在机搜工作后,在挂职后就被借调到了青森……可青森没有一个叫做苺谷朝音的警官。 难不成又是巧合? 一次的巧合也许是,两次可能也是,但三次……风见裕也绝对不信这只是单纯地巧合,分明是有什么幕后的力量在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掩盖苺谷朝音这个警察的真实去向。 每次一旦放下了怀疑,又总是能在巧之又巧的时候发现新的线索。 从警察系统之中消失的、只存在于档案系统之中、四年来没有一个人见过的幽灵警察,苺谷朝音身上的问题显然很大。 不是他说,就连他现任上司降谷零的档案,都没有这么大费周章地七弯八绕过,能在警察系统之中做到这样的事情,还四年来没有引发过怀疑,对方显然在警察内部拥有很高的权限。 凭空消失、只存在于系统档案中的幽灵警察……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好的发展。 风见裕也头皮发麻。 分明警察署中气候温暖,桌边摆着的浓茶中都冒出蒸腾的热气来,他却决定脑海之中像是被人灌满了冰块,从心口开始发凉。 不知去向的苺谷警官到底在哪里?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风见裕也当然也不知道,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偶然发现的这件事告知降谷零。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来,摸出手机,打开邮箱开始编辑邮件。在他思考措辞的时候,手机突然跳出了通话的弹窗来,覆盖了邮件编写的页面。 是公安同事的来电。 风见裕也没有迟疑,立刻接了起来。 “找到线索了,果然和泥参会有关,”给他打电话的同事语速极快地报出了一串地址,“就在这里,我们的人已经到了!” 风见裕也的神情骤然严肃:“我明白了,马上就到!” 他暂时将苺谷朝音的事情按下了。比起找寻不到踪迹、已经消失四年的幽灵警官,显然随时都有可能造成生命消失的器官贩卖团伙更加重要。 风见裕也握着手机便冲出了警署大门,坐上车便直奔目的地。 等他到的时候,穿着深灰色西服的公安同事正握着枪等在原地。他和对方对视了一眼,在打了个手势之后,一脚踹开黑诊所虚掩着的大门,闯进了室内。 室内黑暗而空荡,手术台上散落着染血的纱布、装着手术器械的托盘打翻在地上,手术刀和剪刀滚在地面上。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被安装在手术台上,倒计时只剩下三秒的炸弹。 闪烁的红光倒映在风见裕也的眼睛里,他的神情骤然一变,立刻拽着同伴就转身往外退。 “——快跑!” 三秒的时间足够反应迅速的成年男性跑出危险距离,几乎是在离开黑诊所三米范围的瞬间,安放在手术台上的炸弹便爆炸了。 橙红色的烟花在青森县内轰然绽放,夹杂着断壁残垣的碎片,在初临的黄昏之中显得灿烂而耀眼,绚烂非凡。 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将风见裕也和另外几名公安警察一同掀翻,狼狈地在地面上滚出了好几米,原本停在黑诊所附近的车也因为爆炸而产生的气浪而侧翻了过去,金属制的表面出现了深深的凹陷。 风见裕也用一种很不好看的姿态趴在地面上,他灰头土脸地抬起头来,狠狠咳了两声,眼镜的镜片有了蔓延开来的龟裂的痕迹。 他咬紧了牙,不甘地抬头,看向了只剩下一片黑灰色废墟的黑诊所。 “被摆了一道……” 绽放的烟火在瞳孔中盛放又缓缓消逝,眼镜的镜片之上倒映出橙红的虚影。 白色的烟雾在冷空气中飘飘摇摇地上升,绵贯辰三悠然自得地弹了弹夹在指间的雪茄,略显苍老的面容上露出带着恶意的冷笑来。 他站在高处的落地窗上,冷眼看着青森上空升起的黑色的烟雾。 “公安那帮家伙也是一群蠢货,”绵贯辰三冷笑了一声,“就凭他们,永远也别想抓到我们。” 跟在绵贯辰三身边的男人陪着笑脸,低声和他说话:“公安不足为惧,说到底也是一帮恪守成规的迂腐家伙,现在重要的是……和那个组织。” 他没有直说那个组织的名字,而是使用了十分隐晦的代称。 即便如此,绵贯辰三也十分清楚下属所指的是什么——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手指用力,将夹在之间的雪茄骤然掰断了。 那个组织……还能有哪个组织?那个处处和他们泥参会作对、又一直压他们泥参会一头的组织! 一帮用酒当做代号装腔作势的家伙,居然比泥参会更强,这让立志于成为泥参会新任首领的绵贯辰三十分看不惯。 绵贯辰三阴沉着脸:“那帮洋酒怎么可能会真心和我们泥参会作交易?这你也信?” 下属迟疑着回答:“您是说……这其中有诈?” 绵贯辰三将折断的雪茄摁进了烟灰缸之中狠狠碾磨,他冷笑,“没错,那些人想彻底让泥参会倒台很久了,现在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下属十分恭顺:“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绵贯辰三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抬头,眼镜镜片上折射出幽幽的反光,遮掩了他眼睛里的情绪。 他缓缓笑起来,伸手横在自己的脖颈前。 “当然,是先下手为强。” …… 先下手为强——黑林威考向来奉行这句话。 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一向都乐于先手,以便于掌握事情的发展,每一个任务的剧本发展和分支结局都应该由他来进行控制。 而这次和泥参会的交易也不例外。 黑林威考此前一直在负责和海外有关的交易,近来才有了回到日本总部的趋势。按照他的计划,只要这个交易任务结束,他就会正式回到日本总部。 但只是回到总部而已,和黑林威考的野望尚有差别。 他当然不想只做一个普通的代号成员而已,他觊觎的是更高的位置。 既然如此,占据了行动组最高层位置的琴酒自然是他的竞争对手,黑林威考当然不会选择投靠琴酒,而这个任务的合作对象梅洛…… 他没见过梅洛,只依稀听说过一些传闻,还都是跟琴酒有关的传闻。 后勤部的那些女性成员们之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据说梅洛是琴酒一手栽培,身为TopKiller竟然还玩光源式养成,梅洛能16岁获得代号绝对跟琴酒脱不了关系,据说俩人之间亲密无间,梅洛对待琴酒的态度极其嚣张…… 听完这些组织之中流传的传说,黑林威考对琴酒的刻板印象多了一个:喜欢玩小男孩的变态。 这可不是他瞎说,毕竟组织之中人尽皆知,琴酒和当红偶像有着更加不正当的关系,据说曾被目击到二人在组织基地之中状况激烈,伏特加为此特地守门。 梅洛年纪小,弥良也年纪小,黑白两道都没落下,这样沉迷于情爱的琴酒在黑林威考看来已经大不如从前。 如果让他现在选择,最理想的大腿当然是——朗姆。 黑林威考单手插进衣兜里,走近仓库之中,掀开黑色的防雨布,看了一眼整齐列在一起的箱子。 他的心情骤然变得愉悦了起来。 所谓交易,不过是他一手策划的一场骗局,只等猎物主动落入陷阱之中。 ——这次任务,就是他黑林威考的投名状、敲门砖。 * 蓝湾音乐节是第一次举办,还选在了深秋时节,如果不是因为有苺谷朝音参与,想来参与者将会寥寥无几。 也是得益于苺谷朝音,蓝湾音乐节尚未开始就已经人声鼎沸,音乐节现场的霓虹灯光摇曳晃眼。 身为担起售票大任的偶像,苺谷朝音在蓝湾音乐节的待遇相当之好。 因为是在室外搭建的音乐节场地,后台的休息室也只是临时性的简陋建筑,可C社当然不会让摇钱树待在这种风一吹就会被掀起来的简易活动房中,安排好的房车此时停在场内。 苺谷朝音已经做好了符合音乐节的装束——丝绸质地的衬衫,V形的领口开的有些大,颜色是格外亮眼的宝蓝,更能衬出他在灯光下白到几乎透明的肤色。 为了符合海的主题,少年昳丽的眼尾边黏上了些许淡蓝色的半透明的鳞片,灯光扫过时便会折射出如同水纹般的粼粼波光,锁骨前坠下来的深蓝的水滴形吊坠摇曳晃动,他抬起浓密的睫羽看过来时足够活色生香,几乎让人头晕目眩。 但相处已久,中川助理已经免疫了苺谷朝音的美貌攻击,只是十分忧虑地上上下下盯着他看:“没事吧?确定身体没事吧?已经调养好了吧?” 爆炸的冲击波并没有让内脏受损,只是伤到了他喉管的黏膜,吐血也是因为这个而引起的,在数天的休养下来早就已经愈合,因为碎片而造成的擦伤也脱落了结痂,在他的身上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而完全没有工作的几天时间也足够苺谷朝音恢复,现在的他可以说是数年来状态最好的时候。 “放心吧,没问题。”苺谷朝音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心不在焉地回答。 中川助理欲言又止,然后认命地点了点头,“我再去对一遍流程,你先在房车里好好休息吧。” 苺谷朝音微笑着回答:“辛苦了。” 等中川助理走出了房车之中,他才又低头去看手机的屏幕,聊天界面之中,头像是一副墨镜的好友发来了消息——是一张照片。 但不是本人的照片,而是蓝湾音乐节的现场,虽然还没到苺谷朝音出场的时候,但那现场几乎成为了一片金色的海洋……那是属于苺谷朝音的应援色。 [Matsuda:hagi那家伙非要来凑热闹,人太多了。] [Matsuda:图片.jpg] 这次附上的是一张照片了,但照片之中不见墨镜本人的身影,入镜的是萩原研二举着应援棒比耶的灿烂笑脸。 苺谷朝音失笑,打字回复:“我马上就要上场了。” [Matsuda:(语音消息)] 苺谷朝音点击播放,手机的听筒之中立刻播放了声音——却不是松田阵平的,而是萩原研二的。 青年警官的声音带着活泼和雀跃的意味,苺谷朝音几乎能想象到拥有漂亮紫色眼睛的警官先生微笑起来的样子。 萩原研二说:“弥良要加油哦,我会在台下为你应援的!” 只是一边隐约传来了卷毛警官很不耐烦的声音:“你这家伙没有自己的line吗?!” 和松田阵平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别扭的个性不同,萩原研二向来热情而直白。在语音条播放完毕后,松田阵平又发来了一条文字消息。 [Matsuda:我也是。] 我也是,很简短的几个字,是也要为他应援?还是也对他说加油? 苺谷朝音品了品这其中蕴含的意味,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中川助理这时才来打开保姆车的车门,从车门的缝隙之中看向苺谷朝音:“弥良,轮到你上场了哦。” “我知道了。”他回答。 苺谷朝音将手机选择静音后灭屏,放进了衣兜之中。 桌上放着他还没带上去的耳返,耳返是特别定制的款式,半透明的淡金色上用薄绿色镌刻上了名字首字母的缩写MR。 苺谷朝音没有选择两只耳朵都戴上耳返,而是只戴了一边,另一边塞进了和爱尔兰跟黑林威考联系用的耳机。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房车之中走了出来,跟随着中川助理一起来到了舞台的后台。 随着音乐节舞台上主持人的报幕结束,staff将准备好的麦克风递给了苺谷朝音。 在舒缓的过渡隐约之中,苺谷朝音缓缓舒出一口气来,沿着幽深的后台通道走了出来。上台的楼梯在舞台的侧面,他还没登上舞台,注意到他出现的粉丝们就已经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尖叫和掌声。 声音太过庞大,苺谷朝音一时间有些耳鸣。 他一步一步登上舞台,目光从人满为患的台下扫过——几乎随处可见金色的应援棒和应援手灯,写有他名字的灯牌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那些虔诚地喜欢着他的粉丝为他汇聚了一片金色的海洋。 “感谢大家来到蓝湾音乐节,”苺谷朝音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开场白,“我……” 他话还没说完,台下便传来了一声有些破音的应援声:“弥良——!喜欢你——!” 这一嗓子相当洪亮,并且还是男声……甚至有点熟悉。 苺谷朝音一时卡壳,下意识望向声音的来源,果然看到了熟悉的紫色眼睛,以及站在萩原研二身边单手捂住脸,正在缓缓往一边移动,想要假装自己和幼驯染不熟的松田阵平。 短暂的寂静之后,现场一片笑声。 苺谷朝音也跟着失笑,但目光一转,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那个闪烁着红点、还有电子显示屏的东西,怎么长得那么像炸弹呢? 第71章 看到炸弹的那一瞬间,苺谷朝音其实是有点不敢相信的。 ——为什么每次都是挑在他有live活动的时候来这出?下次该不会就是他的个人演唱会被装炸弹了吧? 苺谷朝音憋了一下,心中陡然冒出来了无数带有脏字的话。 其实以前他的公演活动并没有这么多灾多难,从新人期开始拍摄假面超人特摄系列片、再到爆红之后参加各种活动、剧场Live、线下手渡之类的活动,其实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几乎从来没出现过什么案件。 但是这一切,从他遇到变成波本和苏格兰的警校同期之后就不一样了。 曾经安稳无忧,只用操心得抽出一点空闲时间去执行任务的日子一去不回,苺谷朝音现在得一边处理任务,一边在舞台上想办法解决时不时出现的炸弹。 他就知道,但凡是有他那几个同期在的场合,就不可能平平安安无事发生地度过。 苺谷朝音深吸一口气,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台下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眼——他十分怀疑,炸弹会出现就是因为这两个人把霉运debuff带来了这里。 闪烁着红光的炸弹被安装在舞台正上方的横梁上,就卡在闪光灯上,闪烁的红光在灯光的掩饰下其实并不算十分显眼,一般人就算抬起头来看到红光,大概也注意不到。 只是苺谷朝音对炸弹太熟悉了,不仅在警校上课的时候拆解过,他在组织的时候还经常制造,包括现在他手腕上戴着的电子表都是改装后的微型炸弹。 苺谷朝音眯起眼睛,仔细辨别了一下——虽然有电子显示屏,但炸弹的电子显示屏上似乎并没有数字显示出来。 也就是说,这个可以远程遥控的炸弹还没有被启动。 至于被安装炸弹的原因,苺谷朝音稍微一想就知道了——按照爱尔兰和黑林威考的计划,交易的那些东西是要用他放在音乐节里的道具车带走的,而现场会出现炸弹只能说明,是冲着交易来的。 爱尔兰和黑林威考不会不告诉他这种安排,那么炸弹只能是交易的另一方——泥惨会做的。 会这么做的目的可想而知,他们想吞掉组织交易来的这批物资。 而除此之外,舞台上还有另一个炸弹。 在注意到横梁上有这么个炸弹之后,苺谷朝音刻意将视线偏移,看向了两边竖立着的巨大的LED屏幕。 果然,他在右边的LED屏幕的支撑柱后面也发现了黏在上面的炸弹。 工作人员的控制台大多数都在舞台后面,LED电子屏幕的后方很少会有staff经过,而道具师和负责搭建的工程师通常也只会注意LED大屏的正面能不能够正常使用,背面则是看过一遍就算了。 距离萩原研二在台下为他打call、再到苺谷朝音发现炸弹,这其中相差不过一两秒的时间。音乐节负责控制LED大屏的导演组显然十分有眼色,立刻就将镜头给到了萩原研二。 毕竟是连续数年都被当作门面看板郎在警视厅宣传片之中使用的警官,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长着一张相当优越的脸。 这两张不管怎么看都没有死角的帅脸一起出现在了被放大无数倍的LED电子巨幕上,再度引来了全场粉丝排山倒海的尖叫声。 而镜头缓缓偏移了一点,将萩原研二身边试图逃离的松田阵平也容纳了进去。 当镜头定格在松田阵平身上的时候,全场苺谷朝音的粉丝都寂静了几秒,随即尖叫声又一次响起,这次的起哄声更甚,几乎震耳欲聋。 作为苺谷朝音流传最广、也最知名的绯闻对象,松田阵平的脸几乎没什么粉丝是不认识的,更何况他帅的十分突出、十分有特点,根本不会让人认错。 粉丝们都觉得导播很会给镜头,但被迫现场社死的松田阵平只想骂人。 他脸上戴着墨镜,嘴唇动了动,最终又紧紧地抿了起来,板着脸没作出任何举动来,只有耳根微微发红。 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起哄声是为什么了。 吉川葵就是这起哄的人中的一员——蓝湾音乐节的场地很大,足足能容纳两万人同时入场,现场被应援灯金色的光组成的光海笼罩了起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吉川葵很难分清周围有哪些人。 虽然人群之中很难看清,但好在有LED电子大屏,吉川葵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家cp里相方的脸。 而她更关注的一点是——怎么松田警官能站到第一排的位置啊! 这种想法在她心中一闪而逝,另一边的LED屏幕上镜头切换,变成了苺谷朝音的脸。 少年偶像在炫目的灯光下站立,在人声组成的海潮之中折下了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像是有些难为情地、微微笑了起来,浓密如同鸦羽的长睫轻轻颤动,瞳孔之中倒映出金色的光斑来。 他在众人瞩目的视线之中和台下的松田阵平对视,目光在空气之中纠缠交织,又恋恋不舍地抽离。 吉川葵感动地流泪,心说导播其实你也在嗑吧,这镜头切的好啊! 这突如其来的发糖让现场陷入了躁动之中,苺谷朝音站在台上,能将台下所有人的表情一览无余地收入眼中。 他一边微笑,一边心说你们现在笑的开心,等下要是知道这里有炸弹大概就要笑不出来了…… 音乐节的构造通常是这样的——一般来说会在草坪、空地之类的空旷环境之中举办,空地上会临时搭建舞台,为了让观众们看清舞台上进行表演的艺人,舞台的左右两侧都会竖立七一块巨幅的LED电子屏幕,而舞台正上方的横梁上也会挂着一块长条形的LED电子屏,上面会滚动播放和音乐节有关的信息。 也就是说,如果横梁上的炸弹爆炸,那么沉重的钢铁横梁和LED电子屏都会从高处狠狠砸下来,到时候这舞台不要想了,必然会被砸的稀巴烂。 舞台上艺人的死活已经不必多言,场内的观众自然也跑不掉——因为苺谷朝音右边的那块巨幅LED电子屏上也是有炸弹的。 这炸弹一炸,LED电子屏直接倒在场内,不知道多少观众会压倒死亡。 这最糟糕的情况要是发生了,蓝湾音乐节得当场改名叫做血色音乐节。 作为公安警察,苺谷朝音当然是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但他现在是舞台上的表演者,他显然不可能在舞台上玩消失去拆弹。 但是没关系,他不会拆弹,台下这不是有两个现成的么?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遥控炸弹会在什么时候被引爆,但无疑越快拆除越好。 在心中做出了决定之后,苺谷朝音因为看到炸弹而加快了瞬间的心跳逐渐恢复了平缓。 他空着着心跳的频率始终保持正常,抬手调整了一下耳返的位置,偏向了左边,对等在台下的staff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练习过无数遍的音乐前奏声响起,像是来自深海的遥远音讯。 苺谷朝音在汇聚成一束的聚光灯下闭上眼睛,淡蓝的灯光自上而下地倾落,将发梢和睫羽都浸染成了近乎透明的淡蓝色,睫毛在少年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了一小片阴翳。 晚间的风骤然吹过,将质地柔软的蓝色衬衫下摆掀起,露出了缠绕在细瘦腰肢上的黑色的细带——那是连接收音设备的固定带,在衬衫下若隐若现时平添了一点情色的意味。 在越来越重、次第响起的鼓点之中,苺谷朝音抬起手,将麦克风抵在了唇下。 随着深海的鸣音骤然响起,他倏然睁开了双眼,聚光灯下的异瞳格外耀眼,灿烂的金与绿交织融合,比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还要耀眼夺目,几乎能摄取人的心神。 和安静淡然的前奏完全不同,这首歌的曲风要偏向摇滚,否则也不会被当做音乐节上的Live曲目,舞步也相当激烈,少年偶像每一次的舞步都精准地卡在了节拍上,身体做出无数代表着美的律动,每一个眼神都酝酿着某种惊心动魄。 松田阵平这时才觉得舞台下的这个视角有些……好的太过微妙。 他身处与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可以说就是刚好正对着苺谷朝音的。 苺谷朝音这件打歌服是丝绸质地的衬衫,衣摆格外柔软,动作稍微大一点就能看到衣物遮掩下的腰肢,在大开大合的舞步之中若隐若现,被深蓝色衬地极白,松田阵平觉得自己甚至能看到薄薄的腹肌和延伸没入腰带之中的人鱼线。 他脖颈上戴着的choker在灯光下晃动,水滴形的吊坠摇摇晃晃,又落入了明晰的锁骨之中,像是一汪水。 在被欢呼声和聚光灯笼罩的这一刻,作为站在台下、在簇拥着的粉丝之中亲眼注视着他的人,松田阵平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那些粉丝们的感受。 在舞台上的苺谷朝音时毋庸置疑的视线焦点,没有人能拒绝这一刻光芒四射的苺谷朝音,所有人都会被他的光芒笼罩,这份绚烂过于刺眼,又势无可当。 苺谷朝音在偶像事业上的业务能力绝对无可挑剔,甚至好得有点过分了。 他会下意识捕捉镜头,在微笑的时候会去看台下的粉丝——松田阵平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正中间的位置占据了优势,有数度他都觉得苺谷朝音是在看他。 隔着将粉丝与舞台分开的围栏,越过灯光和标红的违禁语与他对视。 在歌曲的副歌间奏之中,苺谷朝音短暂喘息了一会儿。 他在思考,该怎么将消息传给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粉丝互动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问题来了,他要怎么互动呢?总不能直接当面说你俩来帮个忙我发现舞台上有炸弹?这被粉丝听见绝对会引起恐慌。 写字条?他身上可没有笔和纸,也不能可能在舞台上写了之后直接下台去拿给松田阵平看。 手机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 苺谷朝音想了想,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来,借着副歌漫长的间奏,装模作样地转过身来背对着观众,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高举起手机来,作出要和全场粉丝拍摄大合照的样子。 照片在手机中定格,清晰地将他和曾经同期的身影框定进一张小小的方形照片之中。 苺谷朝音在这短暂的机会之中,打开了Line,找到最上方松田阵平的聊天框,按了几下键盘后发送了一则消息。 做完这一切,他才卡着间奏结束的鼓点将手机收好。 几乎在他发出消息的下一瞬间,松田阵平放在西装外套内袋之中的手机才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震动。 他下意识低头,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消息发送人是弥良。 萩原研二凑过来:“怎么了?” 松田阵平:“……弥良给我发消息了。” “可是……”萩原研二一愣,“他不是在台上吗?” 他看看幼驯染,又看看台上正在live表演中的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在live的时候都不忘抽空发消息,这事要是被其他粉丝知道,大概会彻底把松田阵平当成真正的嫂子吧?这绯闻算是彻底澄清不干净了。 但在看完那则消息的内容之后,松田阵平脸上的轻松情绪一扫而空,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一看发小这陡然转变的脸色,萩原研二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怎么了?”他凑近了松田阵平,在他耳边低声问。 “有炸弹,”在嘈杂的人海之中,松田阵平小声地用气音回答,“在舞台的横梁和右边LED大屏的支撑柱上。” 萩原研二沉默了瞬间,缓缓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这种场合?” 松田阵平没回答,认真地点了点头。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将眼睛闭上了。他揉了揉肉眉心,等到再睁开眼睛时,鸢尾紫色的眼瞳之中一片令人安心的镇定和冷静。 “走吧。” 四目相对,目光短暂地接触又分开,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海之中。 苺谷朝音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和音乐节的主办方交涉的,但在中场短暂的两分钟时间过后、开始下一首歌的时候,苺谷朝音看见了从后台的通道之中来到LED电子大屏背后的松田阵平。 他抬起头,又看见了穿着安全装置,挂在横梁上的萩原研二——被LED横屏挡住了身影的紫眼睛警官低下头来,和苺谷朝音对视,对他比了个耶。 松田阵平已经打开了工具箱,齿间咬着剪线钳,手中握着螺丝刀,见苺谷朝音的目光看过来,他对苺谷朝音比了个大拇指朝上的手势。 ——是没问题和放心的意思。 虽然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舞台,但并不是孤立无援。 苺谷朝音突然间便安心了。 在最后一首Live即将结束的尾声之中,另一个一直没有动静的耳麦之中骤然传出了滋啦的电流声,通讯频道被接通,传来了黑林威考的声音。 “梅洛,”黑林威考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泥惨会变卦了,这边情况危急,赶快过来!” 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音也逐渐消弭。 苺谷朝音脸上的笑容没有发生变化,在十分自然地说出结束语、感谢了来到现场的粉丝、匆匆下台之后,他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弥良……”中川助理迎了上来。 苺谷朝打断了她:“抱歉,我有点急事要去处理,暂时离开一下。” 他摘下塞在耳中的耳返和扣在腰间的收音设备,将这些一股脑地塞给了中川助理,又从她手中接过了黑色的外套,不等她将话说完便立刻离开了。 刚顺利拆完弹进入后台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一愣,只看到了苺谷朝音离开的背影。 *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黑林威考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但事实证明,在日本这块土地上,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态不可能永远受他的控制。 就比如这次的交易方泥惨会。 泥惨会是组织的竞争对手——这么说可能有些给泥惨会脸了,泥惨会倒也没有强到那种地步,只是身为本地组织盘踞多年,一时间不好彻底清除而已,所以组织也没打算浪费力气,更没有将泥惨会看在眼中。 会和泥惨会做交易,是因为泥惨会不知道从哪里获得了贩卖枪支的渠道,其中甚至有警用的枪。黑林威考常年在海外负责这些交易,这次的交易对象就是泥惨会。 他将这次交易视作投靠朗姆的敲门砖,这次交易当然不只是单纯的交易。 ——事实上,这次交易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是黑林威考为了一盘醋而强行包出来的饺子。 他在海外的时候就已经被日本公安和CIA的人给盯上了,这也是黑林威考打算回到日本的原因。 只是在回到日本总部之前,他总得对这些死盯着他不放的讨人厌的公安的做些什么吧? 这次交易的消息是他事先就故意放出风声给公安的,关于交易地点、交易事项乃至交易内容也都是有意透露出去的,为的就是在公安因为交易这个诱饵而踏入陷阱的时候,能直接被他给一网打尽。 至于泥惨会……委实说,黑林威考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 但就是他从来没有放在眼中的泥惨会,在这种关键时刻选择了率先反水,两拨人在交易地点的码头开战了。 原本准备狙击公安的人手当然不够和泥惨会来一次硬碰硬,狼狈之下,黑林威考选择了把最近的工具人梅洛给叫过来。 而突然发生的混战也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预料之外。 降谷零事前就知道这次任务——泥惨会的情报就是他提供给黑林威考和爱尔兰的,恰好泥惨会和黑林威考都是警察厅公安重点在查的案子,为了获取情报和关键证据,降谷零潜入到了交易现场之中。 而诸伏景光则和这次任务无关,他会来是为了公安的案子,但不是因为黑林威考干的跨国走私案,而是和泥惨会有关的案件——贩卖枪支。 他这知道这和长野县的警察有关,所以即使不是公安安排给的任务,诸伏景光也从公安那里拿到情报后来到了现场。 他想知道泥惨会手上的枪具体的来源,想弄明白负责交易的是谁、又牵扯到了哪些警官。 这件事诸伏景光没有告诉降谷零,但——巧之又巧,他又一次在现场和发小相遇了。 但两人的目的毫不相同,在发现了彼此的存在之后又选择了各自行动。 只是所有人都不清楚一件事——黑林威考泄露出来的情报是假的,是针对公安的陷阱。 黑林威考也有着十分严重的疑心病,又担心被人抢了功劳,就连队友爱尔兰和梅洛都不知道他的这番打算,所以会在这种时候踏入陷阱之中的,当然也只有公安。 黑林威考握着枪,抬手开枪解决了泥惨会的一个成员之后逐步后退,退入了放有交易物资的仓库之中。 同一时间,诸伏景光也潜入了仓库。 如果得到的情报没错,那么泥惨会用来交易的枪就存放在这个仓库之中。 他行动起来时悄无声息,在黑暗之中缓慢靠近,抬手揭开了笼罩在木质箱子上的黑色防雨布。 防雨布被他揭开时发出了响动,诸伏景光的瞳孔骤然一缩——下一瞬间,枪声响了起来,黄铜子弹贯穿了他的左肩,带着血迹,深深嵌入灰色的墙壁之中。 在中枪的瞬间诸伏景光便侧身躲入了掩体之中,而枪声果然没有再度响起。 因为那箱子里装的是炸弹……成堆的、足够把这个仓库炸上天的炸弹,子弹如果命中,开枪的人自己也会没命。 被发现了。诸伏景光冷静地想,但是问题不大,对方不敢对着掩体开枪,他就有逃生的机会。仓库的门在开枪者的方向,突破过去显然有些困难,那么二层和三层的窗户…… 诸伏景光抬起头,看向仓库二楼上的窗,月光从窗户之中坠入,满室银色。 随之响起的是脚步声。 黑林威考骤然暴起,闪电般扑向了诸伏景光。左肩被贯穿的伤口让诸伏景光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原本精准而狠辣的动作在扯动伤口时有了瞬间的凝滞。 这一瞬间被黑林威考捕捉,狠狠地一拳掼在了诸伏景光的小腹上,原本戴在他脸上的兜帽因为动作的惯性而垂落,倾斜的月色照亮了青年的脸。 诸伏景光沉静地抬起眼睛和黑林威考对视。 即使被看见了真容他也毫不慌张,后退几步后缓缓抬起手,擦去了从唇角溢出的血迹。 黑林威考在看清这张脸的同时一愣,电光石火间骤然明悟了:“苏格兰,原来是你……我就说杰克丹尼那家伙怎么栽了,想不到啊。” 他倏然冷笑起来。 “真是幸运,今天还能抓出老鼠……这是琴酒的失职吧?” “是吗,”诸伏景光轻声说,“我也觉得很幸运,能在这里杀死一个罪犯。” “得了吧,谁都不敢开枪,你——受了伤,现在的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黑林威考的态度十分轻蔑,“而且……”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了。 黑暗之中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身形纤细修长的少年从黑暗之中一点一点显现,站在了如水般的银月之下。 他缓缓抬起头,黑色兜帽遮掩下的阴翳在月光下瞬间消弭,那双瑰丽的异瞳之中如同折取了阳光,永恒地凝固在眼底,薄绿从瞳孔深处绽放开来,蛊惑人心的靡丽在月色下膨胀。 黑林威考的态度十分嚣张:“你的对手,可不止我一个人。” 第72章 苺谷朝音的出现是诸伏景光始料未及的。 在看到苺谷朝音出现的那一秒,他心下便一沉。 诸伏景光知道这次任务是有梅洛参与的,但他更熟悉梅洛的行程,知道在这个时间点上,梅洛应该是在蓝湾音乐节上进行live才对……但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陷阱。 诸伏景光盯着黑林威考:“你可真是大费周章。” 他没有打算否认什么,因为黑林威考已经认定了他是公安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他再多辩解些什么,黑林威考这种刚愎自用、对自己极度自信的人也不会听的。 黑林威考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足以说明这是一个骗局,彻头彻尾的骗局。 这是针对公安的陷阱——毫无疑问,否则黑林威考不会看见他的时候直接将他认定为公安的卧底,而不是其他的组织。 为了在现场将泥惨会和组织抓个人赃俱获,毫无疑问,公安是安排了警察埋伏在周围的。最终的目标就是这个存放着枪的仓库、还有泥惨会的临时据点。 但本应该装着枪的仓库之中只有炸弹,这足以证明——从黑林威考那里得知的消息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那些线索是黑林威考故意泄露出来,半真半假地引诱公安上钩的。 而他只需要等到公安警察按照计划中的那样接近这个仓库,然后——引爆炸弹,就能给日本公安一次重创,和毫不留情的打脸。 即使是警察之中汇聚了最优秀者的公安又如何?照样被他黑林威考耍的团团转。 黑林威考光是想到这点,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抑制不住了:“虽然有点周折,但结果不是很不错吗?” 他手中握着枪,一步一步地从月光下走近黑暗之中,“你的头颅,将成为我履历上光辉灿烂的一笔。” “你觉得,”诸伏景光神情冷静地丈量着自己和黑林威考之间的距离,保持着不会被对方暴起立刻接近的程度,缓缓地挪动着自己的位置,“我会什么都不做么?” 这是要殊死一搏的意思,但黑林威考对这种威胁不屑一顾。 “垂死挣扎。”港黑林威考嗤笑了一声,“二对一,优势在我。” ……确实,优势并不在他那边。 诸伏景光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他抿着唇,目光警惕地在黑林威考和苺谷朝音身上来回扫视。 如果说对方只有一个黑林威考而已的话,诸伏景光还有奋力一搏的打算——虽然身份暴露了,但不代表他不能在组织之中继续潜伏下去。 现在发现了他是公安的人的只有黑林威考而已,诸伏景光敢确定黑林威考没有将消息传递出去的机会,因为仓库里有信号屏蔽仪,在踏入仓库范围中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的手机失去了所有信号,显示在圈外。 只有一个人发现,那就不叫曝光。只要能在这里杀了黑林威考,再利用仓库里的炸弹进行毁尸灭迹,那么他就还能继续当苏格兰。 ——前提是苺谷朝音没有出现的话。 能被选中成为公安卧底,诸伏景光的各项能力显然都相当出色,毫无短板;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左肩受到了枪伤,诸伏景光仍然有奋力一搏、绝境反杀的信心。 但梅洛也在这里,他之前设想的一切立刻都变成了不可能。 诸伏景光和梅洛搭档过数次,对这个威士忌组的编外成员到底实力如何十分清楚。 虽然梅洛尚未满法定的20岁成人年纪,但在格斗方面委实十分强悍,射击也十分出色,属于全无短板的人,又是处于全盛状态,在负伤的负面状况下,诸伏景光不认为自己能够以一敌二。 ……既然已经陷入绝境,那么就应该开始思考别的退路了。 活着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很小,那么至少不能牵连到更多的人……比如说,还在潜伏中的降谷零。 他随身携带的手机是必须要毁掉的,那里面的信息绝对不能够泄露。比起当场杀死他,黑林威考和梅洛大概更想将他活着带回组织……毕竟他是公安警察,组织大概会很想从他口中获得更多情报。 一旦进了组织的审讯室,就不可能出来了。 诸伏景光在这种境况之中冷静地作出分析,他不能被活着抓走,如果他活着进入了组织的审讯室,降谷零很可能会不顾一切地试图将他救出来,那样他反而会连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 想来想去,唯一的结果就是……死亡。 “你就不怕我引爆炸弹,我们同归于尽么?”他在这种绝境之中竟然慢慢笑了。 苺谷朝音心口一跳,立刻就明白了诸伏景光的打算——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引爆炸弹,但肯定是真心想在最后关头拉几个下水的一起死。 但苺谷朝音怎么可能允许? 先不说诸伏景光是他警校时的同期,就只论同为公安警察的身份,他也不可能让诸伏景光就这么暴露后死在这里,更别说他一点也不想被同期给害死。 多搞笑啊,拼死一搏,结果一换二的对象里有自己的卧底同事,警视厅公安部的两个卧底就这么一起栽在同一个任务里。 “引爆炸弹?”苺谷朝音发挥出优异的演技,用有些讥嘲的口吻开口,“这些炸弹是稳定、又不那么稳定的东西,只靠子弹……这些炸弹是不可能被引爆的,这位公安的警察先生,大概在警校上学的时候没有好好听课吧。” 炸弹的制造技术日益成熟,像影视剧里那样开一枪就能直接引爆炸弹的情节纯属虚构,在现实之中很难发生,除了原本的引爆装置之外,炸弹只有置身于高温燃烧的环境之中,才有可能被引爆。 诸伏景光显得十分平静:“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我的身上没有能引爆炸弹的东西呢?” 他紧紧盯着那双在月色下格外灿烂耀眼的异瞳。 “——比如,另一个炸弹。就像你的手表那样。” 诸伏景光缓缓抬起手,举起了握在掌心之中的手机。他的手机款式相当普通,是简单的黑色款式,在月光照耀下没有任何异状,但黑林威考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如果是手机改装成的炸弹,那确实不如普通制造的炸弹稳定,里面有无数灵巧的原件,毕竟有些垃圾厂商做出来的手机只是放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会莫名其妙的爆炸,想要引爆委实很容易。 他不能确认诸伏景光所说的话的真假,一时间也不太敢去赌那个可能性——万一中的万一,如果那个手机真的是个炸弹,那他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退一步想,就算不能亲手抓到苏格兰又如何?反正这只老鼠是被他抓到的,已然大功一件。 黑林威考可没有陪着苏格兰破釜沉舟一起死的决心。 他瞥了一眼苺谷朝音的手腕:“你在手上戴那种东西?” “防身用啊,你不懂,我黑粉很多的。”苺谷朝音理所当然的回答,然后在黑林威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倏然抬起手中的枪,扣下了扳机。 黑林威考瞳孔紧缩:“你——!” 子弹从枪口之中疾驰而出的速度太快,几乎是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告诉旋转着射出的子弹就精准无比地命中了诸伏景光手中握着的手机,手机应声坠落在地面上,砸出一声巨响。 黄铜子弹将手机打穿了一个圆形的洞,边缘因为告诉摩擦而冒出了些许滋啦的电流来,在瞬息彻底消逝。 黑林威考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嘲讽一下苏格兰在虚张声势,还是破口大骂梅洛你这个疯子。 比起黑林威考,和诸伏景光接触更多的苺谷朝音更了解这个人,他知道诸伏景光手中的那个手机不是个炸弹,会在这种时候拿出来当做恐吓的道具,也许有虚张声势的成分,但更多的……在他看来,诸伏景光是不希望手机之中的信息泄露,所以宁愿彻底损毁。 而苺谷朝音如他所愿,开枪毁掉了这台装着机密信息的手机。 黑林威考的目的在他眼中简直一目了然。在二对一的情况下,想要杀死诸伏景光简直轻而易举,可黑林威考没有选择这么做——因为他更想要活口。 活着的公安卧底苏格兰比死亡的叛徒苏格兰更有价值。 既然黑林威考没打算杀死诸伏景光,那么事情就可以操作的余地……比如说,放水让诸伏景光逃走。 黑林威考目前是信任他的,拥有着这份信任的苺谷朝音只要现在开一枪——黑林威考必然马上就会死亡。 但苺谷朝音暂时不打算这么做。 毕竟他也是任务的执行成员之一,莫名其妙死了一个队友,等这件事报上去之后只会给他自己增加麻烦。不到最后一刻万不得已的时候,苺谷朝音不会直接对黑林威考下手。 隔着一段月光和泼墨的暗色,苺谷朝音和诸伏景光对视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总觉得,梅洛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可既然如此,明明知道他的目的又为什么要开枪? 诸伏景光来不及细想便得继续做出行动。手上用来威慑的手机已经报废,他借由用手机炸弹进行威慑而逐渐拉开的距离后退几步,没入了黑暗之中。 “果然是个幌子……”黑林威考的语气格外阴沉,“追,不能让苏格兰跑了!” 在确信那是虚假的炸弹之后,黑林威考更加能确定了——苏格兰的手中根本没有任何能够威胁他的东西。 二对一,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他倾斜了过来。 比起对仓库的熟悉程度,显然黑林威考更胜一筹。 诸伏景光按着记忆中的仓库立体图绕过堆叠在一起的集装箱,脚步倏然停下——黑林威考从高达三米的集装箱上一跃而下,在空中对着他连开两枪! 他在听到动静的瞬间便侧身躲避,子弹沿着他的脖子擦了过去,划出两道血痕来,另一颗子弹则打掉了他手中握着的枪,深黑色的枪被砸到了集装箱的金属墙壁上,砸出十分明显的铮鸣声。 “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黑林威考脸上的笑容缓缓咧开,“不管你跑到哪里,都明显的吓人。” 左肩上被洞穿的伤口还在流血,血液已经浸湿了诸伏景光的黑色外套,被血液染透的衣物散发出浓重的铁锈气息,深红的血沿着他的手指缓缓滴落在地面上,在深灰色的水泥地面上落下一连串的血痕。 诸伏景光站在原地,冷静地和黑林威考对视。 他没有后退,因为——苺谷朝音从身后侵袭的黑暗之中缓缓走了出来,握着枪从背后靠近了他。 前后都有敌人,而左右两边是极高的集装箱,他的肩膀受伤,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逃离。 殊死一搏?或者自杀?诸伏景光的心彻底沉了下来,两条毫无生处的末路被他放在心中斟酌。 这种情况下黑林威考和梅洛必然是打算活捉,否则没必要和他废话,早就开枪了,那么他当然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一换一也不错吧? “杰克丹尼就是因为你暴露的?”黑林威考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诸伏景光,“我就说那家伙怎么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原来是因为你这个内鬼。” 苺谷朝音心中微微一动,目光微微便宜,用余光注视着黑林威考。 “不过也正好,他没找出来的卧底,现在被我找到了,”黑林威考的语气之中带着笑意,“琴酒那家伙越来越不行了啊,这么久都没发现你这只老鼠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想必会被BOSS训斥吧?那个嚣张的死人脸根本不配做到现在的位置,哈。” 苺谷朝音心说哥们你是完全不演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对琴酒意见很大?他可还站在这呢! 就黑林威考这堪忧的这情商,也怪不得被发配去了国外。 二对一,黑林威考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输,在说起琴酒和杰克丹尼时情绪有了明显的波动——而诸伏景光抓住了他在这一瞬间之中的破绽。 他瞬间暴起,好像左肩的伤势毫无影响,黑林威考甚至还没来得及开枪,虹膜之中便划过一道残影,诸伏景光一拳揍在了黑林威考的眼睛上,另一只握枪的手则被钳制住,枪口被诸伏景光的手十分强势地往朝外的方向掰去,无法瞄准的情况下黑林威考根本无法开枪。 如果要苺谷朝音对黑林威考进行评价的话,那么他只有一个字——菜。 在得意忘形的情况下黑林威考被诸伏景光短暂地压制住了,在诸伏景光出手钳制住他的时候,黑林威考直接狠狠攻击了受伤的左肩,剧烈的疼痛在瞬间上涌,即使尽力忍耐,也在短暂的一瞬间里影响了诸伏景光的动作。 下一刻,黑林威考便抓住这个机会反杀,单手卡着诸伏景光的脖子将他掼在了集装箱的墙壁上,背部狠狠砸在铁质集装箱上,剧烈的疼痛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冰冷的触感——黑林威考的枪口抵在了他的额头。 在琴酒的人面前被差点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一点让黑林威考相当恼羞成怒。 他用枪顶着诸伏景光的眉心,五官因为狰狞的表情而显得有些扭曲。 枪口抵在额头的触感格外冰冷,如同即将消逝的生命。诸伏景光被黑林威考卡住了脖子,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浮上了青色。极度的缺氧让他的思绪逐渐变得涣散了,脑海之中走马灯一般闪过曾经的记忆。 幼时亲眼目睹父母死亡的血色、兄长从小到大的照拂、在警校和同期们一起灰头土脸解决案件的时候……再到危机四伏的组织,成为那个沉静而自持的苏格兰。 而这一切即将结束,他失焦的眼神之中只剩下了黑林威考模糊的脸。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他咬牙切齿,手指按在了枪的扳机上,缓缓摁下,“我——” 枪声响起。 黑林威考的话没能说完便戛然而止,脸上最后的神情停留在不可置信上,那双黑色的眼睛渐渐变得涣散灰败了,生机在他的瞳孔之中转瞬即逝,黑林威考握着枪的手骤然松开,枪砸在了地面上,他的身体轰然倒地。 诸伏景光靠在集装箱上,用仅剩的体力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在组织卧底将近四年,还拿到了苏格兰的代号,他诸伏景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抱歉,这他还真没见过。 代号成员自相残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梅洛不满黑林威考当着他的面大放厥词说琴酒的坏话,冲冠一怒为琴酒,有仇当场报,就地诛杀黑林威考? 混乱的想法从他的脑海之中闪过,但仅凭他现在的体力,根本无法和几乎没有什么消耗的梅洛对抗。 那精准无比的一枪正中大脑,而开枪的人——少年偶像神情平静而漠然,好像刚才开枪杀死了同伴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枪口因为子弹疾驰而出而散发着淡淡的、灼热的白烟,很快就在冷空气之中消散了。秋夜的风从仓库的窗户之中涌入,将黑色的外套吹拂而动,显露出内里深蓝色的衬衫,少年脖颈之间水滴形的吊坠如同一汪水一般,蓄在明晰深刻的锁骨窝之中,在走动下折射出晃眼的光来,像是海浪的波纹。 不知道是否是一种错觉,那双瑰丽无比的异瞳之中有焰火跳动,如同燃烧着淌过的光河,瞳孔在月光的照耀下缓缓收缩,变成了危险而细长的椭圆,像是美丽而暴戾的捕猎者。 苺谷朝音的动作很轻,踩在如水的月光上几乎无声无息。他弯下腰,在月光与黑暗的分割线上捡起了诸伏景光被黑林威考打掉的配枪。 他提着这把枪,在诸伏景光警惕的视线之中缓缓靠近。 “内讧?”诸伏景光出声,“想独占抓住卧底的功劳么?” 苺谷朝音没有回答,在诸伏景光的目光之中将他丢失的那把配枪塞进了他的手中,然后从口袋之中取出了刚才被一枪打穿的手机,一起抛给了诸伏景光。 这举动委实有些捉摸不透,诸伏景光带着点茫然,下意识接下了抛过来的手机,将配枪握在右手之中。 他没有举起枪来对着苺谷朝音,只觉得这事态发展委实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他不明白梅洛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诸伏景光警惕地注视着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蓦然笑出了声来,“没有为什么,既然是同事,我出手帮你不是应该的么?” 在诸伏景光缓缓缩小的瞳孔之中,倒映出苺谷朝音朝他微笑的身影。 少年站在淡银的月色下,如同一束初晨时盛大铺开的阳光。 “——诸伏警官。” * 爆炸的巨响声轰然响起,又被附近蓝湾音乐节中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给掩盖。 在音乐节现场的人大概不会注意到这被掩盖的声音,但对于就在附近的降谷零来说——这更像是死神的声音。 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就是诸伏景光刚才所去的仓库,巨大的爆炸冲天而起,橙红色火光几乎将整个码头映照如白日,又骤然消逝,只剩下滚滚的浓烟。 降谷零心口一跳,不妙的预感立刻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如果……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那么诸伏景光…… 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下去,胸腔之中的心脏跳的极快,一声一声地、沉重地砸在他的耳膜上。 降谷零这时候刚刚潜入泥惨会的临时据点之中,他知道泥惨会借由这次交易想达成跨国交易器官的买卖,而这个临时据点之中显然就有公安需要的证据。只是仓库源头的爆炸发生,降谷零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想要悄悄离去,但爆炸声也引起了泥惨会的警惕。 爆炸发生的瞬间,埋伏的警察也骤然开始了行动,绵贯辰三脸色难看:“警察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来?” “绵贯先生,有人入侵!”警惕起来的泥惨会成员已经发觉了降谷零的踪迹。 意识到不妙,降谷零在身后“抓住那个警察”“不能让条子跑了”的声音之中沿着原本潜入的路线离开。 泥惨会的据点是一座废弃的六层小楼,而在这栋小楼的对面是另一座废弃的办公楼,办公楼的墙壁外挂着外置的楼梯,只是这楼梯此时显得有些松松垮垮,摇摇欲坠。 原本撤退的路线被泥惨会的成员堵住,降谷零逼不得已改换路线,沿着四层的窗口翻跃了出去,沿着被固定在外墙上的管道攀爬,踩着墙壁瓷砖之间的缝隙登上了天台。 “他上天台了!” “追!” 从窗口之中探出头来的泥惨会成员朝着天台的方向开枪,子弹与降谷零擦身而过,将金色的鬓发切断一缕。 登上天台的降谷零没有丝毫停留,在短暂的助跑后借力高高跃起,紧绷的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铁灰色的栏杆在灰紫的眼瞳之中逐渐缩近了距离,他一把抓住了挂在楼梯外的栏杆。 但这栏杆的质量显然比降谷零想象之中的更加脆弱,在外力的加持下骤然断裂。 降谷零瞳孔收缩,失重感随之而来,铁锈的碎片从他的脸颊边飘落。 风声呼啸,在他即将从高楼坠落的一秒,有人抓住了他。 降谷零倏然抬头,只看见了被狂乱的风吹地散乱的黑发下,那双一金一绿的异瞳瑰丽而惑人心魄。 第73章 ——梅洛?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降谷零的瞳孔骤然收缩,灰紫的虹膜中倒映出苺谷朝音黑发凌乱的脸,少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手背因为过于用力而鼓起了青筋,青紫色的血管在月光之下清晰可见,如水的银色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 手上传来向上眼神的力,降谷零顾不得多去思考苺谷朝音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另一只手用力,死死扣住了外置楼梯铁质的地面,在苺谷朝音拉扯的力下用力向上——凭借着多年来良好的锻炼和优越的体格,降谷零在有人作为支撑点的情况下攀上了楼梯。 或许是因为太过用力,翻跃上楼梯的那一刻,降谷零的身体因为惯性而向前倾倒。 苺谷朝音还握着降谷零的手腕,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避开,就这么被他压了个正着。 后脑勺撞在铁质的地板上时传来了十分明显的痛感,生理性的痛觉传递而来,苺谷朝音异色的眼瞳之中立刻就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被水打湿的眼瞳如同被洗过一般,在倾斜着落下的银色月光之中格外晃人,浸润之后像是春日泛波的湖水。 降谷零被握着手腕的那只手的指尖搭在苺谷朝音的小臂上,另一只手则撑着铁质的地面,冰凉的触感和少年带着一点微热的温度同时交织,柔软的衬衫在动作下崩开了一颗扣子,薄肌的线条向下延伸,没入深蓝之中。 身后传来了泥惨会成员嘈杂交谈的声音,降谷零用眼角的余光回眸看去,在隔着天台开枪的瞬间猛然身体下压,将苺谷朝音笼在了怀中。 降谷零以完全不容反抗和拒绝的强硬摁住苺谷朝音的手腕,迫使他无法起身。 属于他的松木的气息倏然靠近,苺谷朝音在降谷零身体压下来的瞬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又立刻睁开,鼻尖触碰到了灼热的温度——那是降谷零的脖颈,垂落下来的发丝扫过他的眼睫与唇际,带来轻微的麻痒。 苺谷朝音屏住了呼吸,只听见了骤然炸开的枪响声,以及降谷零带着一点急促喘息的、温热的呼吸。 子弹擦着降谷零的后背嵌入了墙壁之中,在下一轮子弹还没有再次倾泻过来的时候,降谷零当机立断拉着苺谷朝音,冲开楼梯间的门,躲入了小楼之中。 子弹又一次砸在门上,发出了机极其剧烈的撞击声。 泥惨会成员嘈杂的声音逐渐离去了——他们可没有降谷零这种胆量,敢直接横跨一栋楼的高度跳过去,更何况那楼梯一看就质量不合格,年久失修,刚才要不是苺谷朝音,降谷零现在就得摔下去了。 他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时间,这才有余裕来仔细打量苺谷朝音——虽然外面穿着很不起眼的黑色连帽外套、黑发也被风给吹乱了,但苺谷朝音来的很急,脸上的妆容都没来得及卸掉。 那张巧夺天工的脸上需要加以修饰和描摹的部分委实很少,只简单地勾勒了眉形和眼尾,唇色是抿开的淡红,脸颊上黏着半透明的淡蓝色的鳞片,在加上那双极为罕见的异瞳,比起人类,更像是从深海中出走的海妖。 毫无疑问,苺谷朝音是从音乐节中跑路过来的。 “你怎么在这?你不应该在音乐节上吗?”降谷零喘了口气。 虽然他不是黑林威考计划中的队员,但他自有自己的渠道,再加上依靠智商的推理,很轻易就摸清楚了黑林威考的计划——按照原本的安排,梅洛本应该是负责带那批交易的物资放在道具车上离开的。 但现在,黑林威考的计划完全乱套了。 只是此时,降谷零还不知道黑林威考现在已经凉透了。 苺谷朝音也在看降谷零——降谷零的打扮也一看就做贼心虚,浑身上下都是在黑夜里十分不起眼的黑色,还带着帽子遮掩那头格外显眼的金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来这里干些坏事的。 “我好歹也是这个任务的行动成员之一,来这里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么?”苺谷朝音的目光在爱降谷零身上上上下下地来回扫视,“倒是你——波本,我记得这次任务跟你无关吧?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倏然靠近,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我怎么听到泥惨会的人说……” 少年的声音忽然放的很轻。 “你是警察?” 苺谷朝音靠的很近,几乎贴在降谷零的耳边说话。从唇齿中慢慢舒出的热气落在他的耳根上,带来令人绵软的麻痒。 山茶的气息之中混杂着一点硝烟的微妙气味,涌入他的感官之中。 被贴近的耳根生理性地泛起了不易察觉的红,但降谷零的心中只觉得寒霜满室,这带着轻佻意味的问话丝毫不像是玩笑,他读出了危险的意味。 降谷零的心脏在苺谷朝音问出口的时候骤然一跳,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平静地注视着苺谷朝音,松开了圈住少年手腕的手指,然后握住了他的肩,反客为主地逼近他。 “泥惨会也是我要调查情报的对象,”降谷零冷笑着说,“我来这里,有什么不对么?” 两人之间的气氛相当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而且,你们那边才是出了大问题吧。”降谷零凝视着苺谷朝音的眼睛,“刚才的爆炸动静太大,你们在搞什么?想必警察已经在往这里赶了,今天的交易绝对无法继续进行,必须得中断。” 他镇定地和苺谷朝音你来我往地说话,心中的思绪却忍不住飘远发散——诸伏景光如何了? 他担忧幼驯染的安危,但现下即使心急如焚,他也没法表现出来。 从潜入泥惨会的据点,观察到他们准备的交易物品之后,降谷零就明白了——泥惨会根本没有打算真心交易,那些交易用的东西都是一堆废枪,所谓的交易只不过是个用来坑组织的幌子。 泥惨会这种轻易就会被发现的手段,黑林威考难道会没发现吗? 黑林威考当然发现了,他甚至打算在这次交易之中一次性解决泥惨会和公安……只是泥惨会比他想的更蠢一点,先一步引来了警察,致使组织和泥惨会双方都无法全身而退。 如果黑林威考所谓的交易是圈套中的圈套,那么放在仓库中的交易物当然也不会是真的,如果是这样,去往那个仓库的诸伏景光无异于自投罗网。 黑林威考大概就在那里拿着屠刀,等待猎物落入他编织好的陷阱之中。 “一点意外,仓库爆炸了。”苺谷朝音轻描淡写地说,“仓库里的那些东西没什么用,不过倒是很好的诱饵。” 降谷零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在仓库里抓到了老鼠的意思。” 苺谷朝音打量着降谷零的脸色,努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降谷零的脸色当然不好看——他第一次看到这位从来都优秀的同期几乎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瞬间就变了脸色,极其强烈的情绪上涌,又被他强行按捺了下去。 “所以,”降谷零的气息有些不稳,“刚才的爆炸是……” “和你想的一样。”苺谷朝音打断了他,“我们解决了敌人。” 他在说这句话时咬字很重,几乎一字一顿,每一个字的音节都在狭窄逼仄的廊道之中格外清晰,撞在墙壁上,又荡出回音。 我们——这代表着苺谷朝音不是一个人,他和谁解决了敌人?那个人只能是黑林威考,代表着老鼠的敌人也只能是诸伏景光。 总不可能是梅洛和诸伏景光联合起来杀了黑林威考吧?这得是脑子里进了多少水才会作出这种妄想? 很显然,降谷零的脑子里没有进水,也不会进行希望渺茫、纯属自己骗自己的妄想,十分符合常理的逻辑推断在他立刻就确认了一件事——梅洛和黑林威考杀了苏格兰,还炸掉了仓库。 在推断出这个事实的瞬间,他几乎有些摇摇欲坠,眼前的世界瞬间便陷入黑暗之中,视线中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旋转模糊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急促地呼吸了一下,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可胸腔之中的心脏完全不听使唤,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砰砰地、一声一声地砸在胸口。 痛感弥漫开来。 可苺谷朝音大概根本不知道他现在的感受,还在自顾自地述说着自己杀死敌人的细节:“其实当时情况还挺危险的,黑林威考本来想活捉那个卧底警察带回去审讯的,但是那家伙反抗地太厉害了,没办法,所以只好当场杀死了。” “一枪毙命,正中大脑,解决地很干净利落。” 那张唇形优美的嘴唇一张一合,吐露出染血的字句来。 “只是尸体不太好处理,就干脆将仓库一起引爆好了。” 从这叙述的细节之中不难得出一件事——真正下手开枪杀人的那个人,正是梅洛。 梅洛杀死了诸伏景光。 憎恶、痛恨、杀意交织在一起,蓬勃而出,将浓稠的愤怒与悲伤杂糅在一起,降谷零下意识收拢了手指,指尖陷入掌心之中,锥心的痛感从心口攀升上来。 即使再愤怒,他现在也不能动手杀死这个杀了他挚友的凶手。 梅洛完全感觉不到气氛的微妙,也读不懂他脸上的表情,完全像个耀武扬威的小孩子一样,和他说话的语气之中都流露出十分明显的炫耀意味:“对了,你不想知道那个卧底警察是谁吗?” 降谷零听见自己平静地开口:“谁?” “——苏格兰。” 苺谷朝音脸上的笑容扩大了。 是的,没错,他就是故意的,纯属恶趣味。 毕竟结束后他回去还要应付爱尔兰和琴酒,经纪人和音乐节的主办方那边也一大堆事等着他,黑林威考死在任务之中他和爱尔兰是必须要负责的,这俩人给他增加这么大的工作量,他只是口头泄愤也没什么吧? 况且他也没有说谎,只不过稍微有那么一点断章取义,省略了一点点主语…… 他说话时的语气格外耀武扬威,降谷零当然听得出来,这就像是在炫耀战利品一样。 诸伏景光的生命,对于梅洛来说也不过是犯罪履历上一行简短的文字而已。 这么轻飘飘、轻描淡写地便被他一笔带过,炙热的生命在他的口中也只能作为组织成员之间炫耀的谈资。 果然,之前的那些都是错觉。降谷零想,他怎么会觉得梅洛的本性并没有那么坏呢?他竟然怀疑这种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会是曾经警校时的同期……实在太可笑了。 降谷零扯了一下嘴角,却没能笑出来。 他努力平稳了心中涌动的情绪,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了。 “谁叫我?” 降谷零心头一跳,豁然转头看了过去——幽深的廊道尽头,穿着深蓝色连帽衫的青年踩着深沉的暗色走近了。 他走到窗边透过明净的玻璃涌入的月光之中,银色的光芒照亮了兜帽之下那张脸,猫一般的蓝瞳之中烙印着灿烂的银色光斑。 降谷零绝无可能认错——毫无疑问,这就是诸伏景光。 但是……诸伏景光不是死了吗? 重新见到挚友的惊喜很快就被理智给湮灭了。 身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降谷零根本不信这世界上会存在鬼魂,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他开始了自我怀疑——难道是他不愿意接受挚友已经死亡的事实,出现了幻觉? 但苺谷朝音很快就向他证明了,这不是幻觉。 少年偶像的脸上摆出兴致缺缺的表情来,他慢慢地转身,瞥了诸伏景光一眼。 “怎么样了?” “刚才追我们的人我已经解决掉了。”诸伏景光手中握着枪,言简意赅地回答他,“森冈警视那边我通知过了,泥惨会的人跑不掉。” “知道了,爆炸的动静太大了,除了公安,别的警察肯定马上也要赶过来了,我们应该赶快走。”苺谷朝音点点头。 这两人一看就十分熟稔,说话间交流地也十分顺畅,就好像苏格兰从来都不是老鼠一样——不,这不对吧? 为什么梅洛会和已经被杀死的卧底警察诸伏景光相处地这么融洽?甚至他还从幼驯染的口中听到了一些绝对不该当着梅洛的面说出来的东西,难道继幻觉之后,他还幻听了? “等等,”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打断了苺谷朝音和诸伏景光的对话,“等等,你们这是……你不是说苏格兰是老鼠吗?” 苺谷朝音和诸伏景光一起看向他。 “是啊,”苺谷朝音疑惑地反问,“难道苏格兰不是吗?” “那你这是……”降谷零盯着苺谷朝音的脸看,十分不敢确定地、狐疑地再度开口,“……难道你?” “可我又没说,我不是老鼠。”苺谷朝音泰然自若地回答。 “……” 沉默,极致的沉默。 降谷零哽住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措辞。 “那你说的二打一……” “我和苏格兰二对一黑林威考,有什么问题吗?” “一枪毙命……” “我一枪干掉了黑林威考,你很失望吗?” “爆炸……” “黑林威考的尸体不好处理啊,刚好用一仓库的炸弹帮他陪葬了。” “……”降谷零面无表情,“你也是卧底?” 苺谷朝音点点头,抬手拍了拍大家的肩,“没错,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诸伏景光忍着笑意:“弥良也是公安警察。” 降谷零很意外,有点惊喜,但不多。 因为这意味着——公安真的已经彻底没下限了。 梅洛加入组织将近四年,也就是说,四年前十五岁的时候,梅洛就是作为公安派出的卧底潜入的。 十五岁的童工也压榨,这多少有点不干人事了。 “所以,”降谷零深吸一口气,“你是……” 他心中有了猜测。 苺谷朝音慢慢笑了起来。 他抬起手,将额前被风吹乱的黑发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让黑色的额发能够遮掩主那双瑰丽的异瞳。 做完了这一切,苺谷朝音才抬起脸来靠近了,少年的身影在灰紫的瞳孔之中骤然放大,随之而来的是很淡的山茶的气息,涌入心口,在胸腔之中酝酿沉淀。 黑发遮掩下,那张美的惊心动魄的脸上只露出了尖俏的下巴和形状优美的鼻尖,唇形的弧度格外美好,唇珠在微微抿紧后又开合了一点,像是被磨得圆润的溪石。 和当年警校时如出一辙的发型——只是在现今、当下,哪怕是用额发遮掩住那双夺目的异瞳,也不会有人将现在的弥良和警校时的苺谷朝音联系在一起。 如今的他即使披上伪装、身处黑暗之中,也如同磅礴的日出一般耀眼,只属于他的、灿烂的光辉能将深沉的暗色割开,从微茫之中赋予令人心悸的光芒。 那个名字在降谷零的唇齿中滚过一遍,被默念过无数次的音节从被他缓慢地咬字。 “……苺谷朝音。” 那个四年前就曾注视过的影子在他心中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慢慢地和现在的苺谷朝音重合,在他的心中烙印成为了浓墨重彩、永生难忘的一笔。 * 在苺谷朝音赶往降谷零所在的小楼、千钧一发之际捞起同期的小命的五分钟前。 骤然听闻梅洛口中吐出“诸伏景光”这极度要命的几个字,诸伏景光心口一跳,深吸一口气。 “你……”他语气艰难,“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发现他是卧底可以说是偶然、是机缘巧合,但连他的真名都知道,这绝对不是现在暴露的,只能说明梅洛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可既然如此,梅洛为什么不早就向琴酒揭穿他的身份?又为什么要在他暴露卧底身份的时候杀死黑林威考? 这举动实在太过矛盾,明明身为组织成员,梅洛绝对不可能和他站在一边…… 不,不对。 诸伏景光悚然一惊。 “你是卧底?!” 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梅洛会替他遮掩、早就知道却不揭穿、又杀死了知情人,这只能说明梅洛是站在他这边的同伴。 ‘同事’——梅洛亲口说出了在这个词汇,他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梅洛是卧底——得出这个结论对诸伏景光来说并不困难,他很早之前就怀疑警视厅的公安警察在组织之中还安插了除他以外的卧底,而诸伏景光也对这些卧底的人选进行过猜测。 梅洛就是他猜测范围之中的人选。 “对。” 苺谷朝音注视着他。他咬字很轻,却显得格外郑重,沉甸甸地砸在心口之上。 “我是警察。” 这简短的几个字对于苺谷朝音而言,却像是某种誓言、又或者契约,他在说出这句话时变得前所未有地认真,瑰丽的异瞳眼底流淌着燃烧的光河,他的眼中是灿烂到令人灼烧的灿烂光辉。 委实说,虽然诸伏景光曾经着重怀疑过苺谷朝音,但由于年龄问题,梅洛只在他的怀疑对象之中排在最末尾……排倒数第二的是莱伊,虽然他觉得莱伊问题很大,但一个威士忌小组之中全员卧底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该如何形容诸伏景光此时的心情? 他心中混杂着微妙的“不可能”、“骗人的吧”、“居然是他”……之类的情绪,但这些复杂的情绪混合在一起,他最终又觉得…… 好像本该如此。 苺谷朝音本来就应该是个警察。 “不过,目前我们应该先处理一下黑林威考的尸体……” 苺谷朝音摸了摸下巴,看了一眼黑林威考的尸体,又看了一眼仓库中被提前放置好的炸弹。 他的眼睛亮了。 …… 炸弹将仓库掀翻的瞬间,安装在仓库里的信号屏蔽仪随之失效。 苺谷朝音当着诸伏景光的面,给森冈警视拨通了电话,简短地报告了目前的情况。 做完这一切,他们才去往了泥惨会临时据点的方向——在知道这一切都是黑林威考提前设下的陷阱之后,诸伏景光立刻觉察到了降谷零会处于十分不妙地境况之中。 好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诸伏景光解决了被爆炸的动静吸引而追上他们的人,更快一步的苺谷朝音则险之又险地抓住了降谷零。 *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不是这个任务的行动成员,苺谷朝音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和他们一起离开。 蓝湾音乐节还没有结束,黑林威考死了,被藏起来的真正的物资得通过他带回音乐节现场,放进道具车之中。 当苺谷朝音以为事情总算解决,可以勉强松一口气的时候,耳麦之中响起了爱尔兰的声音。 “梅洛,”爱尔兰的语气之中透露着阴森,“有条子在跟车,是辆马自达。” 苺谷朝音:“?” 还来?有完没完了? 第74章 跟车的条子——首先可以排除已经离开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 马自达——这让他无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同期,而这位同期现在就在音乐节的现场,距离此处不过两公里的距离而已。 这距离并不长,如果说是他想的那个人的话……就算真的跟上来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苺谷朝音靠在阴影之中,慢慢叹了口气。 通话另一边的爱尔兰听出了他话语之中的疲惫,忍不住出演询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没有,”苺谷朝音的语气毫无起伏,“我只是觉得,这可真是无比充实的一天啊。” 因为一个黑林威考,他被临时从蓝湾音乐节现场给叫了出来,捞完这个同期又捞那个同期,一个晚上忙地脚不沾地。 爱尔兰显然不理解苺谷朝音的疲惫来源于何处,于是只好干巴巴地勉强安慰了一句。 “……你忍忍吧。” “你只会跟琴酒说一样的话。” 爱尔兰回避了这个话题,继续说起刚才没有说完的事情:“跟车的条子那边,你得去解决一下。” “怎么了?”苺谷朝音挑起眉,“你那边出问题了?” 按理来说,苺谷朝音只负责最后的运输而已,和泥惨会具体的交易细节与他无关,爱尔兰和黑林威考都没有告知他具体的细节,他连爱尔兰在这次任务之中负责哪一部分都不太清楚。 “泥惨会那帮家伙引来了条子,所有方向都有人,而且那么大的动静只会引来更多条子!”爱尔兰的语气顿时显得有些咬牙切齿了,“我脱不开身,但是那批物资得安全带回去,不能让条子跟着——既然敢跟上来,就永远不用再开口了。” 从他嘴里吐出的字句之中沉淀着森然的寒意,鬼气森森。 “明白,”苺谷朝音简短地回答,“我会搞定的。” “话说回来,黑林威考呢?”爱尔兰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黑林威考的不满,“怎么从刚才开始就联系不上他了?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苺谷朝音心说黑林威考这会儿已经骨灰都被扬了,凉的很彻底,嘴上却还在装傻:“我也不清楚,之前是黑林威考叫我过来支援的,但我在仓库这边却没看见他……他一直都这样喜欢单线行动么?” 爱尔兰的声音有些忽远忽近,苺谷朝音能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以及从耳麦的另一边传来的密集的枪声。 枪声过了一会儿才逐渐远去,爱尔兰平复了一会儿呼吸,这才开口:“那家伙为了抢功,什么都做得出来。” “跟车的条子往跨海大桥的方向去了,不能让条子追上。” 爱尔兰顿了一下,继续问,“你没问题吧?” 苺谷朝音肯定地回答:“没问题,交给我吧。” ——当然只能交给他了。 如果跟车的条子真的是他想的那一位的话,如果去的人不是他,多半是保不住小命的。 他切断了和爱尔兰的通讯,单脚跨上停在一旁的机车,拧动把手,机车瞬间发出了沉重的轰鸣声。 苺谷朝音骑着机车,赶往爱尔兰给出的定位地点。 机车的速度足够快,而他恰好离有条子追踪的地点很近,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他不知道这中间短暂的时间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等苺谷朝音骑着机车抵达现场的时候,只看见了撞在墙壁上的马自达。 他心口一跳,在机车驶过时看见了坐在驾驶座之中,捂着额头皱眉看向前方的萩原研二。 ——好家伙,今晚难不成又是鬼冢班团建?本来以为顶多来个松田,谁能想到萩原也掺和进来了? 苺谷朝音的目光沿着萩原研二看去的方向投去,顿时呼吸凝滞了。 在高速行驶中的卡车上,松田阵平正在和组织的成员对峙。 * 诚如苺谷朝音所想,跟车的人就是松田阵平。 在看见苺谷朝音摘了耳返、急匆匆从后台离开了音乐节现场的时候,松田阵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毕竟现场有炸弹,而炸弹又是装在舞台上、刚刚才拆除,按理来说怎么都得过问一下,但苺谷朝音却好像完全不关注这件事一样,丝毫没有关心就离开了。 只看苺谷朝音的表情,他就觉察出了——发生了什么对苺谷朝音来说很严重的事情。 松田阵平的观察力一向十分敏锐,从注意到苺谷朝音摘下耳返的时候,他就从回忆之中找到了不对劲。 苺谷朝音另一只耳朵戴着的不是耳返,是可用用来通话的耳麦。只看耳麦的型号,很像是警方和各种犯罪分子组织喜欢使用的那种。 也就是说,在今天的蓝湾音乐节上,弥良不只是弥良……他同时还是梅洛。 作为梅洛的苺谷朝音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炸弹会出现在音乐节上的原因,而他的匆忙离开大概也和炸弹出现的那个理由有关。 苺谷朝音知道原因,但松田阵平可不知道,即使现在将安装在舞台上的两个炸弹拆除了,他也不可能完全放下心来。 开什么玩笑,蓝湾音乐节可是入场人次足足高达五万人的音乐节,要是这种地方发生了爆炸导致的重大事故,那还得了? 为了避免别的地方也被安装了炸弹,于情于理,警察都得将现场仔仔细细再扫过一遍。 只是这种情况下,警察很难直接插手,也不可能明晃晃地直接将现场有炸弹这件事广而告之。在爆处班的警察到来之前,松田阵平是打算自己先不动声色地在场内勘查一番的。 ——这个想法直到苺谷朝音离开为止都没有变化。 一旦确认了爆炸和苺谷朝音有关,那么想要进行追踪也就不难了。 苺谷朝音会去的那个最终目的地,必然和爆炸的始作俑者是关联的……也和那个组织有关。 如果放在平时,松田阵平大概率不会在明知道这事和组织有关的情况下还掺和进去,那个金发混蛋数度警告过他绝对不要插手组织的案件。 但在这个人流涌动的现场,很可能会有数万人成为受害者——他在摩天轮上时都能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自己的性命,在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会因为害怕危险而退缩? 松田阵平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萩原研二捧着炸弹的残骸,茫然地看着幼驯染追着苺谷朝音就跑路了。 萩原研二:“?” 但松田阵平最终没跟着苺谷朝音前往海边的仓库。 倒不是跟丢了,而是他在现场发现了另一件棘手的事情——道具车有些不对。 或者说,负责驾驶道具车的司机有十分明显的问题。 苺谷朝音是从后台走的,松田阵平跟着他时当然也横穿了整个后台的区域,而音乐节舞美所需要的各种道具、乐器之类的东西也都放在后台,不远处就停着好几辆装载道具的卡车,其中一辆车的司机靠在后车厢的位置抽烟。 松田阵平只一眼扫过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个司机不像是演艺圈内的人士——司机先生黑色的外套袖子挽到了胳膊肘的位置,隐约可见手臂上的刺青,衬衫扣子解开的衣领之间甚至能看到愈合之后留下了痕迹的刀疤,而外套的内衬绘制着华丽的浮世绘。 ……不管从哪方面看,这家伙都很像是社会闲散人员、又或者帮派分子,属于警察重点关照的那种类型。 正在和司机说话的人大概是负责搬运的工作人员,而就是这个人的存在,让松田阵平确认了这两人的猫腻。 戴着工作人员胸牌的男人头发剃的很短,从衣着上看不出来什么异常,只是表情异常警惕,每隔一会儿就要去看一眼后车厢,频率十分频繁,好像后车厢里放着什么让他尤其在意的东西。 ——可道具此时都已经被搬上音乐节的舞台使用过了,按理来说车厢之中是空的,能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在意? 而最重要的是……松田阵平发现,戴着工作牌的男人身后,被外套遮掩住的后腰部分微微鼓起来了一块。 如果换做是娱乐圈的人士大概不会觉得奇怪,许多收音设备都是别在艺人的后腰上的,但松田阵平更熟悉另一种痕迹——毫无疑问,那是枪。 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工作人员。 那么问题来了,音乐节现场怎么会出现带着枪的人? 这两个配枪的人又为什么要潜入音乐节之中,如此警惕地看守着一辆理应是空车的卡车? 这只能说明,卡车里其实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现场就有这么一个可能会随时引爆的人形炸弹,松田阵平在去追苺谷朝音和留下来看着这两个人之间犹豫了两秒,最终选择了留下来。 但他马上也不需要再留了,因为带着工作牌的帮派分子先生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能看到那两个人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彼此低声间说了些什么后,两个人很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松田阵平清晰地听到了卡车的发动机启动的轰鸣声。 他脸色一变,视线巡视过场内——该死的没有交通工具,其他的几辆道具车已经锁上了车门,在没有车钥匙的情况下他显然不可能直接开走这些车。 松田阵平下意识追出去了几步,在卡车即将在他视野之中消失的时候,一辆白色的马自达轰鸣着停在了松田阵平的身边。 萩原研二摇下车窗,对他扬了扬下巴。 “上车。”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随后失笑了。 他很急促地对默契的幼驯染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坐稳了,”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气,“目标是前面那辆卡车,没错吧?” 没等松田阵平回答,萩原研二便一脚踩下了油门,马自达瞬间加速,从后背传来一股强大的推力,马自达飞速疾驰而出。 突如其来的加速差点让松田阵平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去追前面的卡车,”萩原研二开口,“但我想,你应该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吧?松田。” 在认真起来的时候,萩原研二向来是会认真地念松田阵平的名字的。 他的语气之中全无任何恐惧,反而带着一点兴奋——毕竟他的专长之一就是驾驶,当年在警校时期就有过这种刺激的公路追逐战,如今再来一次他也只会觉得肾上腺素飙升。 “司机里有人带枪,”松田阵平抬手抓住了车厢内部的扶手,视线紧盯着行驶在前方的卡车,“我怀疑那车上有违禁品。” “嘶——”萩原研二倒吸了一口气,喃喃开口,“这可比炸弹还刺激啊。” 能这么大费周章、甚至可能有组织参与其中的违禁品当然不简单,毒品、枪支……或者是别的什么,总而言之,都是如果流出就会给普通民众带来灾难的东西,不可能就这么坐视不管。 “我已经跟班长说过了,搜查一课已经在路上了。”松田阵平低下头,用手机给伊达航发送了消息,在得到回复之后才继续开口,“但是在那之前……” 萩原研二十分顺畅地接话:“在那之前,不能跟丢了,对吧?” 马自达的速度已经飙升到最快,代表着时速的指针不停地转动,而视野之中,那辆行驶中的卡车的影子已经逐渐放大了。 沉重的卡车和速度拉满的马自达相比当然是落于下风的。 卡车行驶的方向是跨海大桥,但走的是靠海的公路,这条路上没什么别的车辆,路灯的照耀下只有这辆卡车和白色的马自达在白炽灯下疾驰而过。 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伪装跟踪,萩原研二干脆不打算伪装,跟的十分光明正大。 车上的两个组织基层成员当然也不是瞎子,很快就从后视镜之中发觉了身后紧追着的马自达。 “有人跟,”戴着工作牌的胜田神情警惕,“甩掉他们!” “知道。”负责开车的石村一脚踩下油门,“跟着我们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是泥惨会的人还是条子……”胜田眯起眼睛,将别在后腰处的枪拿了出来,狭窄的车厢之中,传来清晰的子弹上膛的声音。 虽然只是个执行计划的基层人员,但胜田和石村是被黑林威考信任的心腹,否则也不会来看守这批重要的物资了。 泥惨会提前就故意引来了公安,想要坑黑林威考一个大的;而黑林威考刚好本来就打算坑公安一把,顺手再害一下泥惨会——那批用来交易的物资从来都不在仓库之中,而是早就被转移到了音乐节的现场。 仓库只是个幌子,黑林威考一开始就不打算让这批物资真的出现在交易的现场。 而交易现场出现了警察,显然音乐节现场也不能多留了。 他们当机立断,立刻就走——可身后就有尾巴跟了上来。 胜田眯起眼睛,将车窗摇下,狂风立刻灌入车厢之中,他探出头去观察了一会儿坐在马自达中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随后又坐回了座位之中。 胜田的语气十分凝重:“不是泥惨会的人。” 泥惨会哪有这种平均线水准以上的帅哥啊?再说了,那其中一个人似乎长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石村了然了:“既然不是泥惨会的人,那么就只能是……” “——条子。” 还不如是泥惨会的人呢。 既然是条子,那就更不可能让跟车的人活着回去了。胜田深吸一口气,先是给爱尔兰和黑林威考都发去了消息,随后没等回复,就再次弹出了头去。 他开枪了。 子弹射穿了车前窗的挡风玻璃,嵌入了椅背之中。 萩原研二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反而再度加速,马自达的速度被提高到了极致,几乎马上就要撞上去。 仅靠马自达的自重,显然是不可能逼停卡车的。 但卡车也有个限制——坐在前方驾驶座里的时候,能看到的视野是极其有限的,更何况后车厢十分庞大,只要马自达能控制着自身一直紧跟在车厢的正后方,胜田的视野受阻,根本不可能开枪命中。 但松田阵平不打算仅仅这样而已。 这只是暂时的权益手段,等卡车驶过跨海大桥,进入市中心的繁华地带,有的是办法甩脱他们,而他们也不可能允许车中的歹徒在人去聚集的商业区肆无忌惮地开枪。 在呼啸而过的狂风之中,松田阵平将车窗彻底摇了下来。 他扣住了安装在车辆一侧的后视镜,姿态灵活地从车窗之中抽身出去,眨眼间整个人便落在了马自达的车辆前盖上。 马自达和卡车之间保持着几乎一米都不到的距离,随时都有可能直接撞上去。 歹徒手中有枪,如果从卡车的侧面突入无异于自寻死路,而从视野受到阻挡的正后方就完全不一样了。 松田阵平单手按住车前盖,在狂乱的风之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随后纵身一跃——他扒住了卡车后车厢上的把手,整个人攀在了卡车上。 在身形稳定之后,松田阵平便十分轻盈地踩着卡车上凹凸不平起伏着的花纹,翻身登上了卡车的车顶。 车速很快,松田阵平沉稳地一步一步往前走,但在即将接近到驾驶座的时候,坐在车中的匪徒二人组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卡车猛地一个急转弯——卡车和马自达之间间隔的距离实在太近,萩原研二猝不及防之间根本无法作出反应来,马自带被卡车的车尾一甩,强大的自重倾轧过来,让马自带在短暂的瞬间之中不受控制了。 白色的马自达在夜色之下车头摇摆,车身一撞之下便直冲向墙壁,车头在墙壁上撞了一下,马自达随即便熄了火。 “萩原——!” 松田阵平下意识出声,随后便看见马自达在黑夜之中亮起了十分显眼的双闪。 那是萩原研二给出的“平安无事”的信号。 为了解决登上车顶的警察,胜田也打开车门,从安装在车门便的架子翻上了车顶之中。 对于松田阵平而言,这是毫无疑问的劣势——胜田手中有枪,而他赤手空拳,不管怎么看都是必输的局面。 “我真是小看你们了。”胜田阴恻恻地开口,上膛后的枪抬起,正对着松田阵平,“但是没用的!” 松田阵平冷静地开口:“有没有用,总要试过才知道。” 枪声响起,与松田阵平擦身而过。 车顶并不是一个十分稳定的开枪环境,行驶的路况和轻微的摇晃都会影响准确度,再加上松田阵平对弹道的预判——他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一枪。 他身上是没有枪的,唯一戴在身上能够充当武器的就是手铐。 在胜田开出下一枪的瞬间,松田阵平扬起了手中的彩片——那玩意儿是萩原研二提前准备的,打算在音乐节的时候充当一下前排的气氛组,撒点彩片之类的东西。 但很可惜,live才表演到一半,他们俩就只能现场出警去拆弹,完全失去了用上这些氛围组道具的机会。 好在现在也不算浪费,漫天飞舞纷纷扬扬落下的彩片完全扰乱了胜田的视野,他在昏暗的环境和五颜六色的彩片之中根本分辨不清一身黑西装的松田阵平,两枪空枪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骤然暴起的脚步声。 松田阵平抓住了这短暂的、只有一秒的机会,用手铐充作武器,狠狠地给胜田的脑袋来了一下。 毕竟父亲曾是拳击手,家学渊源,松田阵平的手劲儿不是一般地大,这狠狠的一下直接能给胜田砸成脑震荡。 胜田应声而晕,松田阵平从他的手中将枪拿了出来。 负责开车的石村悚然一惊——松田阵平抓住车门边的把手,稳稳地卡在驾驶座边上,用枪对准了石村的脑袋。 松田阵平凝视着他,冷冷地开口:“停车!” 石村冷汗涔涔,牙齿打战。 他不敢不停车,可更加不敢停车——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他是组织的一员,他所有的人际关系都掌握在组织的手中,如果他敢在这个时候停车,让这批违禁品落入警方的手中,那么不只是他、他那些在组织监管之下的亲友也会遭到报复。 石村一闭眼,咬牙踩下了油门,带着疯狂的意味狠狠将方向盘打死了。 ——他想将松田阵平甩下去。 而石村可以说是成功了,也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半——他高估了自己对这辆卡车的控制力,在急转弯下卡车倾倒,即将侧翻。 而松田阵平因为这剧烈的速度差点被甩了出去。 他的身体因为狂风和加速的力带飞,只剩下手还紧紧地卡在把手上。 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但—— 松田阵平瞳孔紧缩。 如果不松手,按照这个方向和角度,他马上就会撞上路边竖立着的标示牌,但如果放手,按照这个速度被甩在地上,他至少得横着躺进ICU。 “松手——!” 在那瞬息之间,松田阵平恍惚中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苺谷朝音的声音。 下一秒他便反应了过来:这不是错觉。 松田阵平倏然抬眼,看见骑着机车的少年疾驰而来——这车技显然有些过于生猛,苺谷朝音直接开着机车,靠着速度倾斜着驶到了有弧度的墙壁上。 这开车的方式显然有些违背科学,机车在瞬间冲到了墙壁的最高点,而苺谷朝音在那一瞬间踩着机车借力跃起,于空中腾飞而过。 那一瞬间他从天而降,如同天神降临,松田阵平的瞳孔之中他裹挟狂风而来,在生与死的危机之中抓住了他的手。 苺谷朝音抓住松田阵平的手,将他扯向了自己。 借由从高处跃下的力,苺谷朝音带着松田阵平坠落时的动线是个弧形,险之又险地与这条道路用来遮挡的矮墙擦身而过。 这条架起的高架下是深不见底的海,两人从高处下坠,风声在耳边肆虐,衣摆和发丝被吹拂而动,猎猎作响。 风将少年的黑发吹乱,显露出了那张格外昳丽的面容来。松田阵平怔愣地抬头,注视着突然出现的苺谷朝音。 背光下的昏暗夜色下,那双异瞳趋近于浓重的黑,虹膜边缘像是镀上了金边,在他心间灼烧滚烫。 这一瞬间似曾相识,和四年前的景象重合在了一起。 他心中的猜测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确认。 在下坠的风声之中,松田阵平凝视着苺谷朝音的眼睛,春意灼烧,他心口满涨。 “是你,” “——苺谷。” 第75章 苺谷朝音有一瞬间的恍惚。 四年前,似乎也发生了如同今天般的这一幕。 在狂风涌动的瞬间,他和松田阵平在定格生死的刹那对视了。 在与那双靘色的眼睛对视的一刻,苺谷朝音的记忆被不可抗拒的情绪骤然带到了四年前。 …… 四年前的苺谷朝音刚入学警校不久,为了保证“警察苺谷朝音”是个真实存在的人、方便与公安安排的新身份“弥良”进行切割,他在警察学校之中一向十分低调。 在成为弥良之前,苺谷朝音一直都戴着黑色的美瞳,用来掩盖那双仔细观察之下就能注意到的、极其特殊的异瞳。 而他的脸又长得有些过分显眼,如果不可以进行易容的话,见过他的人几乎很难忘记,这样有着极其明显的外貌特征的人显然是不适合去做卧底的。 ——但,谁让苺谷朝音的运气爆棚,就是这么巧之又巧地遇上了琴酒,还接到了琴酒这个行动组一把手、组织的TopKiller亲自发出的邀请呢? 组织刻意派遣潜入组织之中的卧底,当然不比琴酒自己顺理成章看上的潜力股了。 虽然苺谷朝音甚至连16岁都不满,但也就是因为如此,才不会被怀疑是警察,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对真实身份的掩饰。 为了不让自己在警校时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苺谷朝音遵循着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的谆谆教诲,主打一个中庸。 他刻意换了发型,用厚厚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鼻尖和嘴唇,几乎从不露出整张完整的脸来。至于成绩……苺谷朝音从来都是稳稳当当地排在鬼冢班中游的,既不靠前地显得优秀,也没有差到让人记忆深刻。 而他刚进入警校的时候,大概是因为他太过孤僻、从不与人交流,还有过流言——说他是走关系进来的关系户。 怎么说呢,是造谣,但不完全是造谣。 按照警校的录取规则,只要高中毕业就可以去参加警校的考试。 苺谷朝音是跳级上学的,本身就已经在读大学一年级,完全符合警校的录取条件,只不过年龄上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够……但没有关系,既然前有14岁上警校的前辈,后有他这个15岁上警校的后辈也很正常吧? 这种流言都不会流传太久,一段时间过后,苺谷朝音成功地利用孤僻的行为模式让自己成为了鬼冢班之中的透明人。 按理来说,他会就这么平平无奇地读完半年的警校,然后在毕业后顺理成章地成为“弥良”,进入组织开始卧底。 ——但那时的苺谷朝音不知道,整个警校之中最会搞事的五个人击中在了鬼冢班之中。 那本来应该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午后,阳光如同金子般灿烂耀眼。 这是假期时间,苺谷朝音平时一般不会轻易走出警校,基本是窝在宿舍里、又或者警校中的图书馆,只是那天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出去逛逛,这一逛就逛到了附近的商业街之中。 苺谷朝音就是在那里遇到松田阵平的。 他倒是没有躲,毕竟只是遇到同期而已,有什么刻意躲开的必要么?说不定人家根本不记得他是哪号人。 但很快,苺谷朝音就后悔了——商业街之中发生了一起金店抢劫案。 分明是休息日,又是在地段繁华的商业区之中,原本收益良好的品牌连锁金店却关上了门,甚至拉下了透明橱窗之中的卷帘,却没有完全锁上,依稀能从没有完全闭合的门缝之中察觉到内里晃动的影子,可玻璃门上却挂着“营业中”的牌子。 白天关闭的金店、店面之中却有人走动,不管怎么想都很可疑。 在一眼扫过、分析出这些内容之后,路过的苺谷朝音和察觉到不对的松田阵平同时停下了脚步。 而几乎就在他们目光扫过的瞬间,金店之中骤然传来了一声格外尖锐的警报声。 现在两人都能确定了——金店之中绝对发生了案件。 警报声戛然而止,随之响起的是男人粗鲁的咒骂声,以及店员小姐的惊呼和尖叫。 随后卷帘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从金店之中缓缓走出来的男人手中提着一个装地鼓鼓囊囊的行李袋,另一只手握着枪,被挟持的店员小姐满脸惊恐,颤颤巍巍。 “退后!”他厉声呵斥,“都给老子退后!” 本来打算上前的松田阵平后退了几步,周围因为警报的动静而赶来围观的人也全都不敢上前。苺谷朝音被淹没在人群之中,在重叠的人影之中窥见了松田阵平神情凝重的侧脸。 劫匪挟持着店员小姐,走到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边,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同时猛然将店员小姐推向了车流涌动的街道之中——在那一瞬间松田阵平下意识选择了救人,扑向了车水龙马的街道,一把拉住店员小姐,将她从马路中央拽了回来。 但就在这两秒之中,松田阵平已经错失了直接制服犯人的机会。 面包车的发动从慢到快有一个短暂的过程,等松田阵平松开店员小姐准备追上去的时候,面包车已经启动了。 凭借着常年锻炼和跟降谷零打架锻炼出来的体力,松田阵平猛地暴起加快了速度,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面包车后原本用来安放自行车的架子,整个人悬挂在外面。 苺谷朝音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叹了口气。 犯人有枪,只是松田阵平一个人的话恐怕不能妥善地解决。 他的目光扫过街边,锁定了一辆出租车。苺谷朝音径直走过去,将驾驶座的车门拉开,在司机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将对方给强行拉出了车门,随后将自己在警察学校就读的证件丢给了满目茫然的司机先生。 “抱歉,暂时借你的车一用,我的证件就当做抵押了,之后随时可以来找我。” 话音落下,苺谷朝音便一脚踩下了油门,色彩明亮的出租车瞬间疾驰而出,只剩车尾气喷了捧着预备警官证的司机满脸。 在一骑绝尘的车尾气之中,司机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座驾在视野中逐渐缩小,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证件上写着的名字。 ——苺谷朝音。 作为未满16岁的未成年人,苺谷朝音显然拿不到合法的驾驶证,他现在的证件都是公安的官方假证。 警校生当然要学会开车,而苺谷朝音的车技还不错……当然和萩原研二那种不能比。 在警校进行岗前培训的时期还不能算是正式的警察,更何况也不是所有警种都会配枪,赤手空拳的松田阵平面对持枪劫匪当然是落入下风的。 苺谷朝音一向低调,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未来的同事在自己面前挂了吧? 他踩下油门,出租车紧跟在面包车后面。 松田阵平凭借着他相当优越的身体素质,通过面包车后的架子攀爬到了车顶,然后用堪比大猩猩的蛮力一脚踹碎了车窗玻璃,灵活地钻进了面包车的车厢之中。 面包车并不宽敞,至少在这样狭窄而不好活动的空间之中,兼顾开车的劫匪无心和松田阵平全力搏斗。 虽然没有携带武器,但好在劫匪抢的是金店,塞满了金子的旅行包相当沉重,完全可以充当趁手的武器。 松田阵平臂力惊人,抄起后座上装满金子的旅行袋就朝劫匪的脑袋砸了过去。 可惜这一下被躲开了,没能正中脑门,只砸在了劫匪的后肩上。 劫匪恼羞成怒地抄起枪,打算让松田阵平这个不知好歹多管闲事的警校生当场毙命。只是狭小空间并不适合枪的发挥,他连着开了几枪都因为格斗时都动作而没能射准,子弹偏移原本的轨迹,击穿了驾驶座前的操纵台。 面包车虽然耐操结实,但也架不住直接对着控制台来上两枪,当场便要报废,从车前盖中滚出黑烟来,连方向盘都变得有些不听使唤。 轮胎在地面上剧烈摩擦,擦出了极其刺耳的响声,在水泥地面上闪出一点星火来。 松田阵平单手卡住枪口,迫使劫匪手中的枪向上抬,确保自己不会被枪威胁到。 劫匪显然不会允许自己的武器被夺走,和松田阵平陷入了僵持,而在激烈的格斗之中,方向盘失控打转。 劫匪被松田阵平压制在驾驶座上,车辆因此而坐斜右摆地失去了控制,在车流之中相当惊险地走位,周围都车都被迫避开了这个极其危险的位置,但——也造成了后方的堵车。 摸索着打开了车门,骤然发力一扯,试图将松田阵平甩出去。 苺谷朝音车技了得,勉强能控制着出租车在车流之中险之又险地穿梭过去,追上了失控的面包车。 面包车车前盖冒出的黑烟逐渐上升,整个车身失去了控制,车头开始急促地摇摆旋转,然后——一头撞上了前方的货车。 面包车以九十度漂移的姿态撞在了货车上,两车相撞产生的冲击力、再加上漂移带来的失重感,没有安全带束缚对松田阵平被甩了出来。 身体失去控制的瞬间,松田阵平的大脑之中一片空白。 ——他身后就是行驶过来的车流,在高架上被甩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苺谷朝音将油门踩死,打开了车门。 他死死撑住大开的车门,出租车的性能在那一瞬间被他逼到极致。 在并驾齐驱、与货车擦肩而过的瞬间,苺谷朝音几乎将大半个身体探出了车外,紧紧抓住了松田阵平的手。 他委实已经拼尽全力,抓住松田阵平的手背上青筋格外明晰,遮挡住大半张脸的厚厚的额发被风吹开,显露出额发下不见天日的右眼来——那只眼睛常年佩戴着黑色的美瞳,但即使本身就固有色彩的美瞳也无法掩盖那天生耀眼的金。 松田阵平第一次看见额发遮掩下的面容。 但他的眼中只能看见苺谷朝音的眼瞳,午后灿烂的阳光仿佛为昼夜般浓重的黑瞳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像是延伸的阳光,盛大而磅礴的日出将他笼罩。 这是此生都无法忘记的瞬间,在他的瞳孔之中落下永生的烙印。 下一刻,他便被苺谷朝音扯进了出租车的车厢之中。 短暂的两秒之中,松田阵平因为力的惯性而压在了苺谷朝音的身上。 身体曲线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他能感觉到苺谷朝音急促的喘息和胸膛剧烈的起伏,很淡的山茶的气息涌入他的感官之中。 心脏一声一声地砸出了巨响,如同雷鸣骤响,初春的暴雨倾泻而下,他难以形容这份带着踌躇和不可思议的喜悦。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这副纤瘦、显得一折就断的身躯之中,还隐藏着这样极具爆发性的力量。 但那只是短暂的一瞬间,随后苺谷朝音便用左手按下了松田阵平的胸口,缓缓地隔开了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 松田阵平支起身体,看清了苺谷朝音的样子。 黑发凌乱地在他额前铺开,他侧过脸,松田阵平只能看到露出来的那一点黑色,是苺谷朝音眼睛的颜色。然后才是形状优美的鼻尖、因为紧张和飙升的肾上腺素而泛红的唇,下颌的线条清晰可见。 “车……”苺谷朝音哑声道,“快点!” 他又推了松田阵平一把。 松田阵平这才反应过来,在出租车即将撞上墙壁的前一秒猛打方向盘,稳住了车身,然后慢慢地操纵着车辆靠边停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松田阵平才去看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慢慢地坐了起来,黑发柔顺地下垂,遮住了短暂显露几秒的眼睛,他又变回了沉默而毫不起眼的苺谷同学。 “谢谢,”松田阵平难得地觉得有些局促,“你……还好吗?” 苺谷朝音抬手按着右肩,低声说:“好像脱臼了。” 他毕竟没有同期们大猩猩般的体质,在那种情况下强行拉住松田阵平,只是右臂脱臼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没有交流,但鬼冢班人数并不多,松田阵平并不会忘记同班的同期。 他认真地打量了苺谷朝音一会儿,肯定地开口,“你是苺谷……对吧?” 他看见耀眼的日光从明净的窗玻璃中落下来,飞尘在空气中旋转飞舞,清瘦的少年在一束阳光下浅浅地弯了弯唇。 …… 一如四年前一般,苺谷朝音清楚地听到了松田阵平叫他的名字。 这一瞬间和四年前有了恍惚的重叠,松田阵平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如同抓住了掩藏在伪装之下的、属于苺谷朝音的自我。 完全没有疑问,松田阵平的语气格外坚定——好像从一开始,从他在作为弥良出现的时候,松田阵平就已经捕捉到了黑暗下被掩盖的光芒,那是属于他的真相。 没有完全用完的彩片从松田阵平的上衣口袋之中完全散落出来,像是骤然绽放的烟花,轻飘飘地浮动在下坠的空气之中,绚烂无比。 他眼前的视线瞬间变得五彩斑斓……但都不如那双眼睛瑰丽而耀眼。 随之而来的是坠入深海,海水咸涩的气息涌入,在昏暗的深蓝之中,松田阵平奋力向苺谷朝音游了过去,先是握住了指尖、然后手掌相贴,将纤细的手腕完完全全地攥紧了掌心之中。 路灯的光线自海面隐隐地投下来,映照出幽蓝的光影。 苺谷朝音的黑发在海水之中散乱地浮动,水光浸润之下那双眼睛却如同在发光,亮的惊人,颊边用来装点的半透明蓝色鳞片也泛动着梦幻的波光——就像是真正的海妖那样。 苺谷朝音伸手指了指上方,松田阵平带着他一起浮向了海面。 等萩原研二好不容易从报废的马自达中脱困,赶到桥下的海岸边时,看见的就是刚从海里回到岸边上的幼驯染和苺谷朝音。 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让萩原研二觉得难以启齿的是这两人——竟然是牵着手的。 这都已经上岸了,还有必要牵着不放吗? 身为观察力向来敏锐、社交能力满分的人,萩原研二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了空气中好像有什么格外不同的氛围,而在这粘稠的氛围之中,好像、似乎、大概……不太需要他在这个时候出现。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萩原研二心想。 “你们俩……没事吧?”萩原研二十分含蓄地说。 “没什么大事,这座桥不算很高,”苺谷朝音简短地回答,抬头看向刚刚车祸发生的地方,语气沉重,“但是上面的事……还得解决。” 他话音落下,便抬脚登上了矮坡,打算回到桥上。 落后一步的萩原研二不明所以,低声问松田阵平:“喂,到底发生了什么?弥良怎么会在这里?他……”他狐疑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跟我们刚才追的人有什么关系么?” 他只是被蒙在鼓里而已,又不是蠢,作为警校优秀毕业生,稍微一分析就能猜到偶像弥良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在警匪追击之中突然出现,这只能说明弥良本身就是这次事件的相关人员。 既然不是警方的人,那么就只能是罪犯那边的人了。 但弥良出手救的却是松田阵平,这就是矛盾所在。而萩原研二回忆了一下弥良此前的所作所为,又隐约觉得弥良应当是站在警方这边的……那就很怪了。 “当然有关系,”松田阵平低声说,“来龙去脉非要说起来很复杂……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他们回到了刚才车祸的现场,卡车侧翻,冒出黑烟来。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手机:“班长说还有五分钟就赶到。” 他这话显然是对苺谷朝音说的。 苺谷朝音点点头,绕到卡车的车厢后,抬手开枪,将车厢的锁暴力解开了。 他打开了后车厢,看见了因为侧翻而从箱子之中倾倒出来的东西——那是一批枪。 如果只是枪,倒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但问题是…… “这是,”萩原研二倒吸了一口凉气,“警用的型号吧?难道说……” 警用的型号——苺谷朝音了然了,怪不得诸伏景光要特地潜入来查这次交易。 驾驶座上,石村发出了轻微的气音,血液糊了他满脸,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珠缓缓转动——脚步声从他的身后传来,苺谷朝音走到了驾驶座前,透过碎裂的窗玻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石村低声,断断续续地说:“梅……梅洛……”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苺谷噪音面无表情地抬手,手中的枪口对准了石村的眉心。他平静而稳定地扣下了扳机,黑夜之中的枪口瞬间冒出灿烂的火光,子弹疾射而出,将他的眉心彻底贯穿了。 最后的生机在石村的瞳孔之中涣散,他彻底失去了生命活动的痕迹。 亲眼目睹他出手救下松田阵平的石村必须死,无论如何都不能活着,至于后车厢的那批枪…… 苺谷朝音短暂思考了瞬间,觉得这东西还是得由他带走。 这批警用的枪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交易的源头。如果这批枪被警方收缴开始彻查,干出这种脏事的警方蛀虫就会悄悄躲藏起来,想要再抓住显然很难。不如由他带走,这样那些警方的渣滓大概会认为没有暴露,只要还会有下一次的交易,想要揪出他们来并不是难事。 松田阵平知道事情的始末,完全理解苺谷朝音的意思——既然梅洛是苺谷朝音,那么当然不会是真正的犯罪分子,只可能是和降谷零、诸伏景光一样的卧底警察。 他并不觉得数次出手救了他的那个人会是真正冷血而残酷的罪犯。 ——但萩原研二并不这样认为。 他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在舞台上活跃的少年偶像拿出了枪,神情冷酷地就当着他这个警察的面开枪射杀了一命犯罪分子,在这种可以被当场逮捕的行为之后还丝毫没有动容…… 最重要的是,弥良哪儿来的枪? 萩原研二傻眼了。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苺谷朝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又看了一眼松田阵平,更加觉得不对劲了——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的幼驯染一副这很正常的样子?这不对吧? 被他用惊疑不定的视线打量着的少年偶像不为所动,垂下眼睛看了一会儿石村死去的尸体。 苺谷朝音全身湿透,黑发蓄着水,水滴从发梢往下滴落,落在白皙的肌肤上,又沿着肌理的线条往下滑落,最终在深刻而明晰的锁骨之中汇聚成一汪水,晃动着路灯的影子。 深蓝色的衬衫湿透之后黏在他的身上,柔软的丝绸被完全浸湿后显出了少年纤细的身体线条,异瞳之中如同浸润了水光,湿漉漉地看过来时格外惑人心魄。 时至深秋,甚至可以说是初冬季节,夜晚的温度很低,裹挟着寒气骤然吹来。苺谷朝音浑身湿透,又本身就体温偏低,被这深夜里的寒风一吹之后,下意识微微抖了一下。 松田阵平看在眼里,目光一转,落在了唯一一个没有落水的幼驯染的身上。 他理所当然地伸出手:“外套给我。” “你要干什么?”萩原研二不明所以,但还是脱下了外套,递给了松田阵平。 然后他就看见——松田阵平转头就将外套披在了苺谷朝音的肩上,还格外贴心地将外套拢了拢。 萩原研二:“?” 请问这是在干什么? 第76章 寒心。 萩原研二在这一刻感觉到了真正的寒心——不仅是心灵上的。 分明是能在雪天里单衣锻炼的身体素质,但在失去了外套之后,萩原研二觉得自己犹如一只被拔了毛的猩猩,在深秋初冬的寒风之中瑟瑟发抖。 而他的幼驯染兼同期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当着他的面抢走了他的外套,披到了另一个人的肩上。 好啊,你真是干的好啊,萩原研二在心中悲愤地想,请问有人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他不是play的一环! 外套带着干燥的温暖,拢在肩上时很好地抵御了一部分吹过来的寒风。苺谷朝音抬起眼睛,和松田阵平在缩短的距离下对视了。 “……谢谢。”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苺谷朝音突兀地感觉到了一些别扭,是和在诸伏景光跟降谷零面前暴露身份完全不同的感觉。 在被松田阵平作为“苺谷朝音”来对待的时候,他隐约觉得空气中浮动着微妙的气氛。 而这种微妙和别扭的氛围显然有些不太合时宜……至少在萩原研二看来是这样的。 有没有搞错啊二位,弥良刚开可是当着他们两个警察的面枪杀了一个人啊!虽然对方也是罪犯,但并不代表可以处以私刑,故意杀人和非法持枪两项罪名足以把弥良送进监狱里牢底坐穿。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萩原研二幽幽地开口。 “虽然我相信松田不是那种一谈恋爱就降低智商的恋爱脑……但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应该有人来稍微和我解释一下呢?” 他说的是“松田”,而不是平日里会叫的“小阵平”,只有在认真起来的时候,萩原研二才会这么正式地称呼姓氏。 他的脚步不动声色地移动了几步,最终挡在了卡车的后车厢之前。 虽然不清楚这个事件中具体涉及到了什么案情,但只看那批明显是警用型号的枪也知道事情绝不会简单,而弥良还想带走这些枪……哪怕他对松田阵平百分百信任,即使弥良对他有救命的恩情,他也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过问就放任弥良带着这些枪离开。 萩原研二的目光在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之间来回扫视了一圈,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好歹我也豁出命帮忙了,车都报废了一辆……” 苺谷朝音言简意赅:“我报销。” 多么动听的一句话,弥良在萩原研二的眼里顿时变成了闪闪发光的过激犯罪分子。 “……那是我的车。”松田阵平嘴角一抽。 他皱了皱眉,也跟着叹了口气,思考着该如何措辞。 苺谷朝音没有等松田阵平开口解释,握着枪缓缓走近了萩原研二。 他神情格外平静,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和波动,湿透的黑发往下滴着积蓄的水珠,将脸上的妆容洗净,露出一张素白的脸来。 平心而论,那张脸即使不加以任何修饰也美的惊心动魄,换做以往,萩原研二这个颜控当然是有闲心去欣赏一下小偶像的美貌的,但是现在他意识到了不同。 桥边的灯光是惨白的白色,自上而下地投下来时,少年浓密的睫羽也在眼下映出一片深深浅浅的阴翳,再加上湿透的全身、每走一步就会在铅灰色的水泥地面上落下深色的水痕。 那张素白的脸上染上了刚才因为枪杀罪犯而溅出的血迹,在脸颊上如同玫瑰一般晕染开,极致的红更显得他的脸色苍白如同幽灵,在黑夜中夺目耀眼的异瞳氤氲着森寒的气息,暗流在他眼底涌动。 萩原研二没有动弹——他的身体在苺谷朝音靠近的那一刻就下意识紧绷了起来,随后又慢慢地放松了。 虽然苺谷朝音的手中还握着枪,但他莫名地就是能感觉到——苺谷朝音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这份警惕便被强行压到了心底。 “你知道我是谁吗?”苺谷朝音轻声问。 萩原研二短暂思考了两秒,不确定苺谷朝音问的是不是什么哲学性问题,思考了两秒之后才迟疑着回答:“……弥良?” 他看见少年偶像对他轻轻点头,随后淡色的唇再度开启,似乎想继续说点什么。 但苺谷朝音接下来想要说的话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这个号码的主人叫作沼田恭平。 那是爱尔兰明面上的假身份。 看见来点的时候,苺谷朝音下意识往耳边摸了一下,然而摸了个空。 耳返因为坠海时狠狠砸进海面的冲击力而脱落了,通过耳麦联系不上人,爱尔兰当然只能打电话了。 好在手机的防水性能相当优异,即使下了一次海也依然坚挺,丝毫没有要报废的迹象。 苺谷朝音叹了口气,将手指竖起抵在唇上,对萩原研二作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在持续响起的铃声之中接起了爱尔兰的电话。 “梅洛?”爱尔兰的语气有些凝重,“你那边出什么事了?通讯频道为什么断了?” 做交易的秘密码头相当隐蔽,连带着这座横在一小截海面上的公路也位置偏僻,几乎没什么人和车会过来,附近的人都被两公里之外的蓝湾音乐节所吸引了,从这里隐约能听到的一点躁动的音乐声。 苺谷朝音没有开免提,但在夹杂着远方鼓点的风声之中,手机听筒里传来的爱尔兰的声音格外明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听得清清楚楚。 ——“梅洛”。 电话里的人是这么称呼弥良的。 在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萩原研二就得出了结论:Merlot,这是一款相当知名的红葡萄酒。 而他同时也清楚,同期好友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在一个以酒作为代号的组织之中卧底。 毫无疑问,梅洛就是弥良的代号。 那个万众瞩目、拥有千万粉丝的超高人气偶像,竟然是那个组织的代号成员吗?这么一想的话,似乎弥良拥有的超出常人水准的射击水平、格斗实力、超乎寻常的反应力和拆弹的技术都有了解释。 他心中悚然一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跟车的警察我解决了,通讯断了是因为不小心坠海了……耳麦应该是那个时候丢失了。”苺谷朝音冷静地回答,“你那边呢?” “我好的很,就让泥惨会那帮蠢货被警察当做履历上的功劳吧。”爱尔兰冷笑了一声,“货怎么样了?” “好消息是没被警察半路劫走,坏消息是黑林威考安排的两个废物翻车了——字面意义上的翻车,里面的东西我一个人带不走。” 苺谷朝音慢条斯理地说,“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搜查一课的警察最多还有三分钟就赶来现场了。” “嘶——”爱尔兰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咒骂了一句,“黑林威考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接着那边响起了一连串有些模糊的脏话,苺谷朝音没听清。爱尔兰在骂了几句脏话之后隐忍着怒气:“我知道了,我马上会安排人去拦住警察,帮你一起把货带走的成员马上就会赶到你那边……” 他顿了顿,“记得清理现场。” “放心吧,”苺谷朝音的目光在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身上依次扫过,“那两个警察已经被扔进海里喂鱼了。” 被扔进海里喂鱼的两个警察面面相觑,听着苺谷朝音跟爱尔兰一通胡说八道。 听到苺谷朝音的回答,爱尔兰终于松了口气,语气之中带着一点欣慰:“还是你靠谱。” 靠谱的梅洛警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爱尔兰一时不知道是该称赞梅洛的自信、还是无语他的大言不惭。哽了几秒之后才挂断了通话。 苺谷朝音将手机屏幕摁灭,一抬起头就对上了萩原研二难以言喻的目光。 “所以……”他缓缓说,“梅洛就是你的另一个名字?” “……” 其实苺谷朝音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想说的是自己的本命,但他的身份实在太多,就像洋葱一样剥开一层还有一层。 萩原研二表面上看似冷静,实则内里已经在燃烧脑细胞了。 弥良在他面前的态度太过坦然,甚至能够镇定自若地自爆自己是组织代号成员的身份……要知道那可是犯罪组织,现在警察和罪犯二对一,完全能够当场逮捕……不,也不好说,松田阵平是二对一里的哪一方还不一定呢。 “这么坦荡,是打算把我和小阵平扔进海里喂鱼么?杀人灭口?”萩原研二的语气轻松了起来,“——我想不会的吧?否则也不会去救人了……” 他打量了一会儿苺谷朝音。 在这种时候仔细去看,才能发现这位活跃在舞台和聚光灯下的偶像过于纤细,分明身体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却看起来一折就断。时光像是在他身上停止一般,即使还差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要满法定的成年年龄,看起来却完全是少年模样,像是一束清晨的日光、又或者是一段月色。 萩原研二在短暂的思考之中就分析出来了——不管是梅洛还是弥良,苺谷朝音显然都对他们没有恶意,否则刚才就没有要豁出性命去救松田阵平的必要了。 那种情况下,只要什么都不做,松田阵平几乎必死无疑,而他当时被困在马自达之中,想要杀死他简直轻而易举。 可苺谷朝音没这么干。 他不顾一切地救人、大大方方而毫不掩饰地在他们面前透露了和组织有关的事情,这一切都在表明对警方友好的态度。 “……你是背叛了组织么?”萩原研二谨慎地问,“难道加入了什么证人保护计划?” 不怪他得出这样的结论来。 按照苺谷朝音如今19岁的年纪,再加上又是最精锐的那批代号成员,怎么也至少在组织待了好几年了。算算警察学校入学的门槛就知道,弥良不会是警察,那么就只能是反水的代号成员了。 萩原研二觉得自己的推断没有任何毛病,但松田阵平当场就拆了自家幼驯染的台,忍了忍,最终没忍住,十分短促地笑了一声。 “……难道我说错了吗?”萩原研二警惕地反问。 “你美剧看多了吧。”松田阵平嗤笑了一声,“他是——苺谷。” “苺谷?什么苺谷?哪个苺谷?”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 “……等等,苺谷?!” 他终于反应过来,目光发直,呆滞地看向了苺谷朝音——少年在白炽灯下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在心中终于得出了那个真正的答案的瞬间,只存在与四年前的回忆之中的影子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和眼前的苺谷朝音渐渐重合,模糊的脸终于被重新赋予了昳丽的容色,露出了沉重刘海伪装下的真容。 “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了,但……” 萩原研二听见苺谷朝音轻声说, “苺谷朝音,我的名字。”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对谁说出这句话,包含了数个音节的的名字在他唇齿之间缱绻地含了一圈才说出口,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字音却又一字一顿,格外认真,又重逾千斤。 只有在这一刻,属于他真正的自我才能重现天日。 对于萩原研二而言,他其实并没有和苺谷朝音过多地接触过,警校时的回忆之中对这位同期也只有仅剩的一点印象,但在苺谷朝音站在他面前的这一刻,他突然之间觉得——没错,本就应当如此。 “原来真的是你……” 这是萩原研二的第一反应,他仍然有些不敢置信。 而第二反应是——“所以三年多之前,在浅井别墅区的那一次,明明就是特地出手救我的吧?” 这个认知让很好哄的大狗很快就兴高采烈了起来。 苺谷朝音没想到萩原研二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他瞬间失笑,笑容却又很快收敛了。 不远处传来了车辆驶过的声音。 苺谷朝音的神情立刻变幻,属于苺谷警官的轻松在他的俩上一闪而逝,随即便只剩下警惕。 “组织的人来了,你们先躲起来。”他厉声说。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不是会在这个时候拖后腿的人,在意识到情况紧急之后立刻便躲在了报废的马自达后。 这个举动显然是正确的,没过多久,爱尔兰吩咐过来的人便在苺谷朝音的面前停下了黑色的车。 从车中下来的成员穿着几乎融入进夜色的黑西装和黑色的墨镜,他们下车时还打算看一圈四周的情况,被苺谷朝音抬手拦住了。 “把车里的货搬走,”苺谷朝音神情严肃,“再耽误时间,警察就要来了。” 他的语气十分严厉,带着命令的意味。毕竟是代号成员,在等级制度十分明显的组织之中对其他成员有着权力优势,来帮忙转移货物的三个成员立刻就听从了苺谷朝音的指示,在短暂的一分钟之内将卡车内的货物转移到了黑色的轿车之中。 在自己也坐上副驾驶的座位之前,苺谷朝音打开车门,向卡在墙壁上车头扭曲的马自达看了一眼——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副黑色的墨镜被人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加了起来,在空中微不可见地轻轻晃了晃。 苺谷朝音失笑,唇边的笑意难以掩饰,又在短暂的呼吸之间被他收敛了回去。 他坐进了副驾驶,神情又恢复了冷淡。 “走吧。” …… 搜查一课的警察来迟了,等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人去楼空,只剩下了两个已经死亡的犯罪分子、车厢之中的一批不包含枪在内的违禁物品……还有报废的马自达和负伤的两位警官。 伊达航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了:“你说什么?你和萩原在开车追击的过程中发生了车祸,昏迷之后不省人事,醒来的时候发现犯罪分子已经死了?” “没错,就是这样。”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同时铿锵有力地点头,满脸都写着真诚。 伊达航咬了咬齿间的牙签,神情之中透露出了些许茫然。 “……是这样吗?” 他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情只瞒着他一个人一样。 *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离开地很及时,既没有迎面撞上泥惨会和组织的人,也没碰上公安。 两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坐在一起,齐齐陷入了沉思——委实说,刚刚这短暂的半小时的时间相当的惊险刺激,而发生的事情也委实太过震撼,直到现在还残留着不真实的感觉。 “梅洛居然也是公安……”诸伏景光只觉得心中百味杂陈,“难以置信。” “明明是同期,结果反而成了我们的前辈。”降谷零低声,“他应该已经很努力了。” 从知道这件事到接受这件事,对于降谷零来说完全不需要多余的时间。或者说,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完全不值得意外的事情。 “我知道组织里还有公安的卧底,只是没有想过会是梅洛。”诸伏景光的语气中含着微妙,“他才十九岁。” 还是未成年的年纪就已经有了警察、代号成员和偶像三个身份,身兼数职,甚至可以说是压榨童工。 降谷零很清楚当红偶像的行程有多忙碌,几乎挤占了所有的时间,而在这时间里苺谷朝音还得抽出时间来完成组织安排的任务,同时又得为公安搜集情报,还要保证不会暴露……这其中的压力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降谷零若有所思:“这么想的话,那当年的苺谷其实在警校时期就准备去卧底了吧?” 否则按照苺谷朝音甚至能拿到代号的水准,不应该在警校时只是不上不下的中等成绩。 唯一的解释是——从那时起起,苺谷朝音就在藏拙,而藏拙的目的则是为了卧底。 “所以他才一直是那个发型啊,”诸伏景光恍然,“连我们这些同期都认不出来,其他人就更认不出来了。” 降谷零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了曾经在警察系统之中查到过的苺谷朝音的档案。 那毫无疑问是一份虚假的档案,真正的苺谷警官分明在组织之中卧底,怎么可能仍旧在机动搜查队任职? 当时他还怀疑过这份档案中存在的问题,现在看来,应当是公安为了掩饰苺谷朝音的卧底身份而作的另一重伪装。 降谷零刚想到档案的事,风见裕也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风见,”降谷零接通了电话,“有什么事吗?” 风见裕也语气急促,“降谷先生,你之前让我查的苺谷朝音,我在青森查到了和他有关的线索。” 降谷零愣了:“青森?” 青森相当偏僻几乎处于日本的最北端,除了本地人,压根没有警察想被调到那种偏远的乡下。 ——但从伪装的角度来说,足够不起眼。 “没错,就是青森。” 风见裕也语气肯定。 之前追查泥惨会的事情让他暂时将苺谷朝音对事情抛之脑后,之后又踏入了泥惨会设置的陷阱,虽然从爆炸之中死里逃生,但是稍微受了一点伤,手机也跟着报废了,写在草稿箱之中没发出去的邮件也丢失了数据。 等解决完青森的烂摊子,抓住了泥惨会负责器官贩卖交易的主要犯人,风见裕也才想起来还有苺谷朝音的事情没报告给降谷零。 他一边因为心虚而有些气弱,一边急着往下说。 “我登录青森警察署的内部系统时,在警员名单之中看见了苺谷。” 降谷零语气复杂:“我猜,他根本不在青森吧。” 风见裕也呆了一下:“呃,您怎么知道?” “没事,”降谷零叹了口气,“你继续。” “噢……接着我询问了青森警察署本地的警员,对方告诉我,在青森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苺谷警官,也根本不知道警察署中还有一位苺谷警官存在。” 风见裕也深吸一口气,“他不在机动搜查队,更不在青森警察署,没人见过他,是个只存在于警察系统里的幽灵警察,那他到底去哪了?” “降谷先生,虽然没有证据,只是我的直觉,但我觉得……这其中应该隐藏着更大的黑暗。” 降谷零陷入了沉默。 他默然了几秒,才在风见裕也沉重的语气之中缓缓开口:“……啊,我知道。” 降谷零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以为意的意思,风见裕也立刻急了。 “降谷先生,这意味着那个苺谷朝音有很大的问题,这绝对是不正常的,他很有可能是那些犯罪组织的人,他背后一定有拥有很大权利的人出手,否则为什么会思念都没人发现这个警察的异常?他……” 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打断了风见裕也的马后炮。 “实则不然,恰恰相反。” “苺谷他当然不在青森,因为他就在东京,半小时前我刚见过他。” 风见裕也:“?” 第77章 风见裕也陷入了茫然之中。 “什……什么意思?”他哽了一下,“您已经见过苺谷了?” 毕竟是能当上公安的人,风见裕也的脑子并不笨,只是在那短暂的一瞬间里脑子没能转过弯来。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立刻明悟了。 “难道,梅洛真的就是苺谷?!” 这倒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毕竟之前降谷零其实已经猜测过苺谷朝音和梅洛这两个身份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只是碍于年龄的差距和外貌上的变化而暂时搁置了这个猜想。 身为波本的降谷零现在能见到的人其实不多,他说和苺谷见过面,那么大概率就是在组织之中见的……同时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只有梅洛。 降谷零肯定了风见裕也的猜测:“没错,梅洛就是苺谷。” 在理所当然的惯性思维下,风见裕也自然而然地……没把苺谷朝音当成卧底。 在他看来,梅洛是个被用心险恶的人安排到警察内部拥有一个挂职身份的犯罪分子,再简略一下——黑警。 不折不扣的黑警。 “降谷先生,我认为梅洛的事应该赶快处理。”风见裕也的口吻严肃,“不能让组织的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侵入到警察内部之中,虽然还不清楚梅洛要用苺谷这个身份做些什么,但是如果现在放着不管,我想以后一定会出现更加严重的问题。” 降谷零断然拒绝:“不,不用。” 大概是因为泥惨会搞出来的动静太大、又害的同事负伤,风见裕也相比平时显得更加急躁一点,一听降谷零否定了他的提议便有些急了。 “为什么?”风见裕也十分不解,顿了顿之后语气又变得恍然了,“我明白了,梅洛他……” 降谷零欣慰于下属的智慧:“没错,梅洛他——” “……他背后那位能操纵警察系统的人才是您的真实目标吧?”风见裕也自信地做出了猜测,“您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么?摸清梅洛在警察中的身份之后等待时间,然后一网打尽!” 风见裕也在心中感叹:不愧是降谷先生,果然眼光长远。 被他夸赞的降谷零缓缓失去了脸上的笑容。 明明刚刚死里逃生不久、明明晚上可见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碌,明明关于苺谷朝音他们还有很多没有弄明白的地方,但此时此刻——诸伏景光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眼疾手快地抬手捂住了嘴,只有肩膀因为闷笑而微微发抖起来。 “……” 降谷零面无表情:“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梅洛他从一开始就是个警察呢?” 风见裕也没声了。 他停止了呼吸,头脑风暴地揣摩着降谷零这句话的意思,最终得出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结论:“……您是说,梅洛他是卧底警察?可是……” 风见裕也的声音振聋发聩。 “——可是他今年才十九岁啊!” 风见裕也下意识在心里算起苺谷朝音的年纪来。 十九岁,但已经当了三年的代号成员,如果说梅洛从一开始就是警察,那么至少在十六岁、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成为警察了。 原来公安早就没下限到连童工也要安排去卧底吗? “是啊,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降谷零幽幽地说,“总之,梅洛的事情我已经清楚了,你之后不用再关注他了。” 风见裕也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我明白了。” 通话挂断了,一边的诸伏景光才若有所思地开口:“我记得在警校的时候,好像有过苺谷是关系户的传言吧?” “当时我特地关注过,发现苺谷的各项能力都在警校录取的标准里,除了个子有点矮之外没有问题……现在看来,年龄才是最大的问题。”降谷零摊手,显得有点无奈。 “关系户倒是真的。”诸伏景光笑了笑,“如果不是公安那边改了档案,他确实不能进警校。” 之前的疑惑在确认梅洛的真实身份之后迎刃而解。 为什么身形变化了?——因为发育期,长高了。 为什么眼睛呃颜色变了?——废话,戴着美瞳呢。 为什么声音也变了?——都发育期了,变声也很正常吧。 至于档案上的年龄差距……官方亲自出手造假,当然查不出来了。 手机传来了震动的声音,降谷零低头,摸出手机扫了两眼,按下键盘进行回复。 [没问题,我来解决。] 降谷零低声道:“萩原和松田……那两个家伙去追组织装着交易货物的车了。” 诸伏景光瞬间坐直了:“什么?他们胆子这么大?” 他在短暂地惊诧之后十分无奈——担心有,但不多,看降谷零的表情也知道这两人必然平安无事。 “苺谷帮了他们一把,只是他们两人在那里出现过的痕迹得抹除,否则一旦被组织发现,必然会灭口。”降谷零的语气中含着微妙的复杂,“……这么想的话,真的受了他不少照顾。”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出现的痕迹很好抹除,只要改换那辆马自达的车牌、删除沿途监控摄像头之中的录像就好,再顺便伪造两个殉职的警察……这件事是松田阵平私下通知伊达航的,报警记录这种东西倒不用修改,只需要伊达航稍微改一下口就够了。 “卡车里的那些货物,”诸伏景光察觉到了降谷零话语之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难道是……” 降谷零缓缓偏过头来,和那双拥有深海倒映蓝空般颜色的眼睛对视。 在诸伏景光的注视之中,他郑重地点头。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是一批警用枪,而这些枪的流出又和长野县有关,那是诸伏景光的兄长诸伏高明所在的警察署,他也是为此才会冒着风险潜入到存放交易货物的仓库之中。 降谷零没回答。 他的手机又响起了收到新信息的提示音。 过了两秒,他才开口:“看来你得在这里下车了。” 他踩下刹车,车速逐渐减缓,然后停在了路边。 诸伏景光皱眉:“又出什么事了?” “琴酒的命令,”降谷零缓缓舒出一口气,对诸伏景光晃了一下屏幕亮起的手机,“他让我们现在赶回基地,将今晚的任务从头到尾地报告一遍。” 毫无疑问,重点被询问的将是爱尔兰和苺谷朝音,至于他降谷零——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任务,但情报是他给出的,也连带着被一起叫回了基地。 * 作为任务的行动成员,苺谷朝音也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召唤。 但他没急着回基地——蓝湾音乐节他还有个压轴的表演。 身为顶梁柱和卖票的热点,如果苺谷朝音只在开场出现就结束,冲着他来的大批观众早就跑光了。 他坐着组织的车回到蓝湾音乐节现场,靠刷脸进了后台。 看见苺谷朝音走进后台的休息室里,急得团团转的中川助理大惊失色,从喉咙中发出了尖叫:“天哪!!!” 她猛然靠近,盯着苺谷朝音转了一圈,“你这是……游泳去了?这个天气?” 中川助理的神情惊疑不定。 这不能怪她,任由哪个助理看到自家妆发完美魅力四射的艺人出去了半小时之后,再回来时就变成了整个湿漉漉一片、造型直接等于无的样子时,都会如此崩溃。 短暂的这点时间根本不能让苺谷朝音被水打湿的衣服干透,此时还黏在他的肌肤上,做了足足两个小时的发型也因为被海水打湿而完全失去了精美的样子,黑发的发梢贴在少年的颊边,显出那张素白的脸来。 “呃……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出去散了一下心,”苺谷朝音十分敷衍地找了个理由,“所以……” “……所以你就跳海游泳?”中川助理后退一步,颤颤巍巍地捂住了胸口,只觉得一口气有点喘不上来,“你知不知道,还有二十分钟就轮到你的压轴节目了,二十分钟根本来不及重新做造型……” 苺谷朝音随手从化妆台上抽了一张纸巾,将脸上沾染的水珠拭去。 他无所谓地开口:“没关系,来不及做妆造的话就素颜上场吧。” “素颜?!”中川助理震惊,她下意识开口,“这怎么……” 但在她仔细去看苺谷朝音的脸的时候,硬生生改口了。 “……也不是不行。” 海水几乎将苺谷朝音脸上的妆容洗净,露出少年眉目优美如画的面容来。 肤色是如同画纸般的素白,失去了妆容的装点后,那双瑰丽至极的异瞳反而愈发显眼,唇色因为刚才剧烈的运动而泛起靡丽的红,即使不用任何化妆工具进行修饰和点缀,那张脸也足够蛊惑人心。 “好,”苺谷朝音将纸巾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中,冲中川助理笑了一下,“我稍微准备一下,麻烦你把车里的备用衣服帮我拿进来吧。” 中川助理没忍住,脸一红,捂着脸匆匆走出了休息室。 她没多久就回来了,将备用的衣服递给苺谷朝音。 等过了十分钟,苺谷朝音才从休息室还在之中走出来。 中川助理深吸一口气:“果然好看的人无论如何都好看啊……好了,该上台了。” 她将木质的吉他递给苺谷朝音,少年偶像冲她微微颔首,在将要刺破夜幕的尖叫和欢呼声之中又一次登台。 在无数汇聚在一起的聚光灯下,光芒四射的少年偶像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衫和黑色的长裤,衬衫没有扣上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明晰的锁骨。 被海水打湿的黑发已经被吹干了,蓬松地从额前垂落下来,无端地给人一种几乎满溢出来的清纯,甚至说是高中生也不为过。 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修饰的痕迹,只有左耳为了点缀而带上了音符形状的吊坠,银色的音符在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斑,闪动着倒映在台下无数人的瞳孔之中。 舞台上架起了麦克风,苺谷朝音坐在舞台上的,指间按着淡蓝色的吉他拨片,将琴弦波动,弦音奏出的乐声在夜色下安静地流淌。 伴随着走奏响的乐声,少年低低的吟唱也随之响起。 自海岸线吹拂而来的海风吻过他的眼角眉梢,将衬衫的衣摆吹拂起来,柔软的黑发在海风之中被吹乱了,显露出清俊的眉目。 最简单的黑白两色、平平无奇的衬衫长裤,即使没有精致的妆容和造型,苺谷朝音也永远都会是人群之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他仅仅只是身处于此,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他而来。 分明是躁动无比的音乐节,最后一首live却静谧异常,吉他的琴弦被轻轻拨动,在流淌的空气之中酝酿出柔和的余韵。 即使不在现场,只看着电子屏幕之中的画面,也能无端感到心灵骤然安静了下来。 琴酒盯着屏幕中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的苺谷朝音,排在第一排正在转播的粉丝拉大了直播的镜头,几乎是在音乐结束的那一秒,苺谷朝音睁开了眼睛,抬起瑰丽的异瞳,于他隔着屏幕注视。 他在那双眼睛之中看不见自己,只能看见金色组成的光海,和闪动的星光——那是快门摁下时的闪光灯。 琴酒沉默着关闭了直播。 他的视线偏移,看向了另一边的屏幕上显示的实时推送新闻。 [东京临海某仓库发生原因不明的爆炸事故] …… 结束了最后的live,苺谷朝音立刻就坐上车离开了现场。 他离开的时候是坐的保姆车,作为重要交易货物的警用枪被装在道具箱子里,放在他的保姆车上。 中川助理坐将带来的一些道具放在后备车厢里,看见那个道具箱子时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她低声嘀咕,同时伸出手去,想要打开道具箱。 这不能怪她乱碰,车上发现了意义不明的东西当然要仔细观察,否则谁知道会不会是什么黑粉放的有害物,又或者是私生粉安装了定位器、监控摄像头之类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苺谷朝音立刻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拦,但到底晚了一步,中川助理已经打开了道具箱的盖子——木质的箱子被打开,显露出里面排放地整整齐齐地一堆警用型号的枪。 中川助理手一抖,愕然地看向了苺谷朝音:“这、这是……” 苺谷朝音心中咯噔一跳,立刻开始想该用什么借口跟中川助理解释。 “……这是你新购置的道具吗?还是音乐节主办方那边放错了?”中川助理的脸上挤出了疑惑的神情,“之前我记得车上没有这个东西啊。” 身为一个正正常常长大的普通人,中川助理这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枪,更认不出来枪到底有哪些型号,所有的枪在她眼里都长得一样,到底是真枪还是模型……她哪知道? 如果车上只有一把枪,也许她还会怀疑一下那是不是真的,但既然是一大箱子,那在她眼中就已经被打上了道具的标签。 “是啊,是之后舞台可能会用到的道具,”苺谷朝音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在设想加入一些比较酷的元素,正在构思中呢。” 中川助理了然地点了点头,抬手合上道具箱的盖子,关上了后备箱的车门:“原来是这样。” 保姆车缓缓驶动,从蓝湾音乐节的现场离开。苺谷朝音坐在车中,透过深色的窗玻璃,看着散场后慢慢往外走的人群——他能看到拿着他的应援物的粉丝们携手走上路上,脸上露出开心雀跃的神情,手中的应援棒还在一闪一闪地发出金色的光芒,那是他的应援色。 中川助理也注意到了苺谷朝音的视线。 “太好了,粉丝们看起来都对这次音乐节的Live很满意呢。弥良看到这一幕,应该也很高兴吧?大家的心意应该都有好好地传达到了呢。” 苺谷朝音没有出声,直到中川助理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低声轻轻开口。 “嗯。” …… 保姆车缓缓再路边停下,苺谷朝音中途才临时换了另一辆低调的车,匆匆赶往基地。 作为大本营,组织在东京内设下的基地其委实很多,而这次去的基地很巧——北贵志也在这里。 但在碰到北贵志之前,苺谷朝音先遇见了爱尔兰和降谷零。 “你们没先去见琴酒么?”苺谷朝音相当疑惑。 爱尔兰说的很含蓄:“噢,这不是等你一起吗?一个人的话可能有很多细节说不清楚。” 苺谷朝音在心里翻译了一下爱尔兰的意思:谁要一个人进去挨琴酒的骂啊?要死就三个人一起死! 他嘴角一抽,跟着明显放松下来的爱尔兰和降谷零一起走进了会议室之中。 会议室的开启又合上,靠在墙边的琴酒没有分给他们一个眼神,手中却已经握住了伯莱塔。黑色的枪身在他的手掌心之中转了一圈,又被握紧了。 “交易失败了?” “可以说失败了,”苺谷朝音是唯一一个敢在这种低气压下平静开口的人,“但也没有完全失败,至少最重要的那批货我带回来了,现在那些东西就在基地里。” 最重要的货——当然是指那批警用的枪了。 枪这种东西,只是普通的军火的话BOSS随时都能通过海外的渠道弄来不少,但是在警方备案过的警枪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东西,而组织需要这批“货”当然是为了针对警察——随时准备再狠狠地咬公安一口。 泥惨会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组织一直都当泥惨会是跳梁小丑,他们本来也是黑林威考计划中用来吸引公安的诱饵……但黑林威考本人却失联了。 “黑林威考人呢?”琴酒颔首,揭过了货物的事情,问起了致命点——身为交易的负责人、这次任务的主要行动成员,黑林威考竟然失踪了。 而黑林威考在失踪前,最后一次联系的人就是苺谷朝音,理所当然地,爱尔兰默默看向了他。 苺谷朝音十分无辜地摊手:“我不知道啊。” “黑林威考让我去现场支援的时候,我还在台上表现Live呢,我可是等到活动结束后再去的,路上还要避开来参加音乐节的粉丝,等我赶到的时候,正好撞上仓库爆炸,条子全往这边来了,我哪看见过黑林威考在哪?我连爱尔兰的面都没见到,只看到了一帮条子,差点就没能脱身。” 苺谷朝音说的有理有据,还有现场无数饭拍视频作为佐证,完全不带心虚的。 “公安又是怎么回事?”琴酒冷笑了一声,“交易的细节应该只有你们知道。” 换言之,泄密者也在他们之中。 琴酒握着伯莱塔,手中的枪对准了三瓶酒之中唯一一瓶真货——爱尔兰。 苺谷朝音本身是只负责运输的协助者,并不清楚黑林威考的具体计划,如果不是泥惨会提前引来了警察,黑林威考甚至不会让梅洛这个和琴酒有亲密关系的人靠近交易现场;波本只负责提供泥惨会的情报,根本不属于这次任务的行动组;那么除了黑林威考,就只有爱尔兰是对任务的细则最清楚的人了。 “跟我没关系。”爱尔兰毫不畏惧地握住了伯莱塔的枪口,“倒不如想想,那些公安为什么会那么准确地出现在那里、又埋伏在爆炸的仓库周围?那个仓库爆炸后我去现场看过,那批货从一开始就不在里面,那里面全是炸弹!到底是谁策划的这一切,已经很明显了吧?” 他讥讽一笑。 “黑林威考那家伙,想设计公安,却反而被摆了一道,想必他的骨灰现在已经凉了吧?” 爱尔兰清楚这么干的不是自己,既然波本和梅洛都不知道任务的具体情况,那么能做出这种事的显然只有黑林威考。 他本身就讨厌黑林威考这个搅屎棍,再说人又已经死了,那不理所当然地得背个黑锅么? 琴酒默然瞬间,接受了这个说法。 黑林威考在他眼中向来是个喜欢自作聪明的搅屎棍,如今被反摆一道丢了性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把这几个人叫来也不光只是为了那批货,还有一句警告:“下次再自作主张,就先把脑袋留在这里吧。” 黑林威考自作聪明的计划无疑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会让公安抓到破绽,说不定还会破坏那位先生的安排,身为行动组一把手,琴酒当然讨厌这种自作主张、甚至可能将所有代号成员都拖下水的行为。 他冷冷地收回了枪,摔门而出。 * 意料之中有惊无险地结束了询问,苺谷朝音和降谷零在基地的走廊之中碰到了北贵志。 穿着格子衬衫的青年在看到他时显得有些局促和拘谨,偷偷地抬起眼睛来瞥了他一眼,又神情复杂的垂下了头,最终只嗫嚅着憋出来了一句:“那个……音乐节的live很棒,辛苦了。” “谢谢,如果让你感到开心的话,那就是对我来说最开心的事情了。”苺谷朝音微微笑了一下。 北贵志还想说些什么,但数度欲言又止。察言观色满分的苺谷朝音发觉了他的犹豫:“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北贵志寂静了瞬间,看了一眼站在苺谷朝音身边的降谷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没什么,我只是想说——” 他郑重道。 “请加油,我会一直为你应援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退开了一步,目送着苺谷朝音和降谷零离开,右手不自觉地握拢了。 就在刚才——负责清楚监控录像的时候,他才发现沿海公路上出了车祸的那一段路的监控摄像头似乎损坏了,没拍到任何录像,沿途的摄像头之中也没有拍摄到马自达中警官的脸。 但在他起了疑心,干脆将周围居民的私人监控也摸排一遍的时候,在其中一个安装在客厅之中、用来监控宠物的摄像头里,透过落地窗看到了沿海公路上发生的那一幕。 他看见弥良纵身一跃,奋不顾身地救了那个即将殒命的警官,看见弥良开枪亲手杀死了组织的成员,看见弥良和两个警察关系熟稔,不似初次相见。 北贵志沉默了很久,悄悄地用修改过的画面覆盖了这段录像。 * 为了确认更多关于卧底期间的事情,降谷零临时充当了一回苺谷朝音的司机,开车送他回公寓。 “如果年龄不存在造假的话,所以你当年入读警校是……”降谷零在心中算了算,“十五岁?” “差不多吧。”苺谷朝音点头。 降谷零神情莫测:“你……当时国中毕业了吧?” “我跳级了,当时我都已经上大学了好么,”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地说,“要不是为了来卧底,我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 降谷零听出了苺谷朝音话语中的怨气,很浅地笑了一声:“天才。” 即使是靠家教努力学习才能跳级,十五岁就能考上大学也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 “……我不是天才,”苺谷朝音静默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学习也好、当警察也好,还是去卧底也好,我只是努力而已。” 降谷零这次沉默地更久,等到车厢内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时,他才盯着路灯上持久亮起的红灯开口。 “辛苦了。” 他轻声说,红灯在灰紫的眼瞳之中倒映出圆形的光斑,凝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但这句话却没能得到回答,降谷零似有所觉地朝身边看去时,才发现苺谷朝音竟然已经睡着了。 不用再掩饰自己的卧底身份,他在可靠的警校同期的身边十分安心地陷入了浅眠之中。 降谷零怔了一下后才突然失笑,倾身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苺谷朝音的身上,干燥的温暖立刻蔓延开来。 第78章 苺谷朝音完全陷入了沉睡之中。 前不久他刚在杯户町购物广场的摩天轮上受了伤,虽然养了几天之后已经差不多休养好了,今天已然是全盛状态,但再好的精力也架不住一整晚的连轴转。 苺谷朝音在这个晚上先是连着唱跳了两首Live——真的当过偶像的人才会知道在舞台上一边得保持稳定的气息唱歌和跳舞、还得做出完美的表情管理有多难,不是体力大户都撑不下来,更别说他中间几乎没有休息时间,连着live两首,期间还要花费精力去关注一下被安装在舞台上的炸弹。 两首表演之后也没完事,他还得赶往两公里外的交易现场,先打黑林威考、再和泥惨会的人进行械斗、最后又骑着机车以高难度的动作赶往沿海公路上救人,后又纷纷坠海,好不容易从海里爬起来,还得拖着湿透的全身再回去音乐节赶场子。 ——哪怕是苺谷朝音这种在数年的锻炼之后体力充沛的人,也有点遭不住这十分忙碌的行程。 他本来就累到了极致,最后一首Live时只坐在那里吉他弹唱都属于强撑,之后又得打起精神去组织基地应付琴酒的问话,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长时间处于紧绷的状态之中。 而现在,是他终于能够放松下来的短暂的时间。 不管是在基地、还是音乐节现场,总有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在现场,不管内心如何,至少在表面上他都得保持伪装。 但在降谷零的面前不用这样。 降谷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直到他不是弥良又或者梅洛,而是苺谷朝音——作为警校时总是排名第一的同期,又是被警察厅公安吸纳的优秀的人才,苺谷朝音从一开始就觉得降谷零是可靠的。 只是之前碍于他还在隐瞒身份,所以没法在敏锐的降谷零面前表现的格外放松。 现在他不用再花费多余的精力去伪装,坐在安静的车厢里的时候,他闻到了车内淡淡的松木香气,随之而来的是不断上涌的困倦与疲惫。 彻底放松下来之后,他心中紧绷起来的那根弦骤然放松了,不再一直警惕防备,困意将他的心神逐渐侵袭,苺谷朝音一点一点地合拢了眼睛。 少年浓密如同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将瑰丽异瞳慢慢地遮掩,在素白的脸颊上投下一道浅浅的阴翳。 这阴翳也在轻微地颤动着,最后蝴蝶振翅般的睫羽终于无法与汹涌的困意对抗,慢慢地阖上了。 他的呼吸声平稳而绵长,耳边是降谷零语调平稳的说话声——平心而论,降谷零的声线相当好听,但苺谷朝音累到了极点,压根没注意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只在降谷零说话的声音之中陷入了沉睡。 ——而降谷零完全没发现,直到他去看苺谷朝音。 他将衣服盖在苺谷朝音身上时的动作格外小心,刻意放轻了力道,但在将宽大而干燥温暖的外套盖在少年肩上的时候,还是让他的身体下意识作出了返音。 那是纯属身体本能的动作,苺谷朝音倏然之间抬起手,握住了降谷零的手腕。 他有些用力,收紧的手指捏的降谷零的腕骨有点轻微的疼痛。 而这个动作也让本来打算盖上衣服就退开的降谷零僵在了原地——这个姿势有些不上不下,致使他只能用另一只手撑在座椅上,维持着这个倾身靠近苺谷朝音的姿势。 这个距离下两人隔得很近,降谷零甚至能闻到从苺谷朝音的发梢上传来的很淡的香气,温热的呼吸慢慢地落在了他的唇角和鼻尖,带来一点湿润。 假如苺谷朝音现在时清醒着的,那么依照他对镜头的敏感程度,他必然会发现——这附近就有狗仔。 毕竟不是演艺圈人士,降谷零忽略很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身为如今的顶流偶像,苺谷朝音的公寓附近向来是有狗仔蹲点的,还不止一个,经常会有五个以上的狗仔同时盯梢,就为了能拍到点劲爆的照片。 而降谷零现在虽然还没开到苺谷朝音的公寓楼下,但距离也委实不太远了,只要过了这个红灯,再行驶三百米就到了。 而这个距离,足够狗仔们发现端倪了。 在苺谷朝音熟睡、降谷零一无所觉的时候,偷拍技术极其高超的狗仔就抄起相机,拍下了十几章连拍图。 在相机显示出来的预览画面之中,透过明净的车前窗,能看到昏暗的车内涌动的暧昧的氛围。 拥有着格外晃眼的金发的青年十分温柔地倾身前去,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副驾驶上的苺谷朝音的身上。 两人的举动暧昧而亲昵,当金发青年俯身靠近时,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从相机所拍摄的视角看去,这是一个相当于环抱着的姿势——金发几乎要垂落在少年的脸颊上。 如同亲吻,暧昧异常。 拍到照片的狗仔手都在发抖:“我靠……这是大料吧?” 他的同伴十分兴奋:“深夜和素人一起回家,还在车内热吻,这要是发出去简直不得了啊!” 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在这帮无良狗仔的眼里已经变成了热吻。 但降谷零还不知道这一切。 他垂下眼睫,视线先是落在了苺谷朝音的身上——他比较担心苺谷朝音会因为他的动作而惊醒。 他并不打算叫醒苺谷朝音。 即使不用亲口说出来,他也知道苺谷朝音很累。live和任务同时进行,还要忙着捞人,哪怕是铁人也该累了。 偶像的活动和组织的任务都无法停止,那么至少在这短暂的片刻时间里,可以稍微好好地休息一下。 降谷零能感觉到苺谷朝音这时和上一次在他车里睡着时是完全不同的。 上一次的时候他,他还将苺谷朝音当做是货真价实的组织代号成员、从年幼时就被当做杀手而培养的孤儿,这种相当于古代死士的做法培养出来的代号成员当然十分忠心,在降谷零眼中从一开始就是无法拉拢的敌人。 同处于一个狭窄的空间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放松对苺谷朝音的警惕,言语之中全是试探的意味,而苺谷朝音在他车上陷入浅眠也只是因为不想对话而摆出来的姿态。 梅洛怎么可能在对自己充满警惕和敌意的人的车上睡着? 但现在……截然不同。 作为八面玲珑的情报商,降谷零的情商显然是点满的,察言观色的技能丝毫不弱于苺谷朝音,十分轻易就能察觉出这份并没有被多加掩饰的情感变化。 苺谷朝音毫无保留地交付了他的信任。 对于苺谷朝音而言,降谷零是可以在他面前放任自己陷入毫无防备的状态中的、可靠的同伴。 这个认知让降谷零有些复杂——这种情绪有些难以言喻,就像是用蜂蜜做成的金平糖在燥热的空气之中融化流淌,又粘稠地流进了心口之中,带来滚烫而令人惴惴的温度。 “也太没有防备心了吧……” 降谷零的声音放的很轻,十分无奈地低语了一句。 苺谷朝音当然不是没有防备心,只是在长时间的观察和判断之后得出了结论:毫无疑问,降谷零就是同期里最可靠、也绝对不会变节的那个,是可以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优秀的同伴。 既然大家都已经敞开天窗说亮话了,那他当然也没必要再跟以前一样伪装自己了,那多累啊? 至少在这种时候,在信任的人面前,他又多了一些可以作为苺谷朝音的机会,而不是弥良、又或者梅洛。 降谷零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从少年额前黑发的发梢、浓密的睫羽和泛红的唇色上慢慢扫过,最后落在了苺谷朝音扣住自己的手腕的手指上。 他用十分轻柔的动作,慢慢地将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拨开。 指腹与指腹的肌肤相贴,他能感觉到属于苺谷朝音的、微凉的体温,像是触碰到了日光照耀下微微发热的湖水。 降谷零小心翼翼地捏着苺谷朝音的指尖,将他的手放了下来,又仔细拢好了外套。 或许是这一系列动作太过轻柔,苺谷朝音不仅没醒,还轻轻歪了一下头,整个人有种从皮质的座椅上下滑的趋势。 降谷零眼疾手快,抬手就用手掌抵在了苺谷朝音的颊边,扶住了他的脑袋。 掌心和温热而柔软的脸颊肌肤相贴,黑发的发梢扫过他的指腹与手背,电流般的麻痒感一闪而逝,让心跳骤然一滞。 因为live而戴上的音符形状的耳饰还没有取下,金属质的音符耳饰也因此而落在他的手边,随着摇晃的动作蹭过他的肌肤,冰冷与微微的热意交织融汇,在空气中酝酿出令人不知所措的氛围。 深秋时分,一旦黑夜降临,连带着白天的温度也骤然降低,金属质地的耳饰本应是坚硬而冰冷的,触及到他的手背时却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 而这一幕落进相机镜头之中,就显得暧昧非常了——金发素人青年捧着当红偶像的脸,距离早已超出正常的社交范围,亲昵感油然而生。只看这一张照片,没有人会怀疑这两个人之间不是情侣关系。 “之前那些绯闻都是假的吧,”狗仔盯着相机中的预览镜头很不确定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比较真呢?” 他的同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喷气:“这还用说么?这位都上手了,关系肯定不一般啊!” 被盖章了真嫂子的降谷零下意识想抽回手,但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直到此时,他才猛然察觉出有哪里不对来。 比起平常,苺谷朝音此时的体温很显然地升高了,呼吸虽然绵长而平稳,气息却有些灼热,连带着手掌下感觉到的脸颊的温度也带着滚烫。 “好热……” 降谷零的神色凝重了起来,他没松开扶住苺谷朝音脸颊的手,又抬起另一只手来,撩开落在额前的黑发,将手背贴在苺谷朝音的额前,稍微感受了一下手背上传来的温度之后,他便确定了——发烧了。 剧烈运动本来就会让肾上腺素飙升、连带着身体的温度也升高,而苺谷朝音又在那之后整个人掉进了海里,在只有十几度的空气中穿着湿透的衣服吹冷风,即使有松田阵平强行从萩原研二那里扒下来的外套也无济于事。 更别提在那之后,苺谷朝音只简单吹干了头发,便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再次上了台,顶着夜晚的寒风接着挨冻,现在会发烧似乎也不怎么让人意外——毕竟他没有同期们那种大猩猩般的体质。 “苺谷,”降谷零低声叫他的名字,“苺谷,你还好吗?” 很久没被人叫过的真名的音节一声一声地传递而来,苺谷朝音在沉重的黑暗之中模糊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只从不甚清晰的视野之中隐约看到了一点灿烂如同阳光的金色。 “……降谷?”他说。 大概是因为疲惫、困倦,以及生病带来的生理性的迷糊,他叫出这个由三个音节组成的名字时显得有些黏黏糊糊。 蕴含着惑人心魄的金与绿蒙上了一层迷蒙的水汽,显出无辜的意味来。 这是苺谷朝音第一次叫出降谷零的名字,而并非波本。 但这模糊只短暂持续了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发热的温度并没有升的很高,这温度并不足以让苺谷朝音失去神智,毕竟他也曾经顶着肠胃炎和高烧在舞台上完成过Live,曾经假面超人拍摄的期间他还因为任务而受过不轻的伤,照样坚持了下来。 困意如潮水般流去,苺谷朝音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双异瞳便恢复了清明。 甚至不需要用手背去试探着贴一下额头,感受一下目前的体温,光是呼吸时的灼热感就已经足够让苺谷朝音进行确认了。 “我发烧了。”他冷静地说。 “没错,你发烧了。”降谷零点点头,“要我送你去附近的医院么?” 苺谷朝音立刻拒绝了:“不了,如果现在去医院,今晚我就会出现在日趋上。我应该不是高烧,公寓里有我常备的药物,回去睡一晚大概就好了。” 降谷零毫不意外他的回答:“好,那我现在送你回去吧。” 他咽下了本来有很多想要询问的问题。那些问题以后再问也来得及,没必要现在去折腾一个病号。 红灯早已过去,停在后面的车十分不耐烦地发出了催促的鸣笛声。 降谷零一脚踩下油门,卡着黄灯的最后几秒驶过了十字路口,驶入了苺谷朝音所住的高级公寓的门口。 等车停稳了,降谷零先走了下来,十分贴心地帮苺谷朝音拉开了车门。 第一次受到同期这种体贴关照的苺谷朝音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你是病号,”降谷零回答,“这是应该的。” 苺谷朝音扶着车门走下车来,但大概是因为久坐和高强度的运动,猛然一下站起来时他眼前发黑,那一瞬间有些腿软,整个人往前栽去。 但他没有摔到地上,降谷零下意识伸手,将苺谷朝音接住了。 如同找到了支撑点一般,苺谷朝音紧紧握住了降谷零的小臂,骤然的靠近让他的额头抵在了降谷零的肩上,混杂着一点苦涩的木质调迎面涌来,他能感受到手掌下属于降谷零的温度。 褪去外套之后只剩下了一件单薄的衬衫,隔着薄薄的衬衫,苺谷朝音能清晰地感觉到手心下手臂青筋的起伏和跳动。 眼前一黑只是瞬息之间的事,苺谷朝音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眼前的视线恢复清明之后,他抬起头来,对降谷零露出一个显得不太好意思的、很浅的笑容。 “抱歉。” 苺谷朝音松开了手,退后一步站稳,萦绕在空气中的浅薄的山茶气息又在瞬间从降谷零的感官之中抽离了。 他下意识拢了拢指尖,这才慢慢地摇头:“没什么,不用道歉。我送你上去吧。” 苺谷朝音朝他眨了眨眼睛,自动将降谷零这话在心里翻译了一下——他的公寓当然相当于安全屋了,提出这个提议,想必降谷零是想好他好好谈一谈吧?毕竟今晚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都太过始料未及,心存疑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自认为已经揣度清楚了降谷零的想法,苺谷朝音十分自然地点头同意了:“好。” 但其实,降谷零只是单纯地担心苺谷朝音会晕倒在大厅或者电梯里,打算将这位生病中的救命恩人送回家再离开而已。 也许是发烧带来的脑子短路,苺谷朝音对镜头的敏锐度直线下降,光是抵御发热带来的困倦和疲惫都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于是在狗仔的镜头里,又拍到了更加劲爆的照片——在昏暗的光线之中,超人气的少年偶像和不知名的金发素人青年深夜独处,从一辆车上下来,下车的时候甚至情难自抑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随后又姿态亲密地一起回了公寓……谁敢说这不是在谈恋爱?谁敢说这位不知名的金发素人不是真正的男嫂子? 两个蹲守好久终于拍到好照片的狗仔顿时喜极而泣,携手互相对视,满目都是喜悦的泪水。 …… 苺谷朝音的公寓在高层,这个点没什么人,电梯垂直上升的过程显得有点漫长。 等电梯门打开,苺谷朝音才带着降谷零走到公寓的门口,用指纹和密码打开了门。 “你家里……”降谷零从玄关走进去,打量了一圈之后搜刮着肚子里的词汇,“……挺简约的。” 他说的很委婉,如果稍微刻薄一点,会将这里称之为毛坯风。 也不算是多么毛坯,只是除了墙壁和地板、天花板之类的有过简单的装饰,这间高档公寓里几乎没什么家具,只有摆在客厅的电视机、一张沙发、以及卧室里的床,整间公寓中只有衣帽间是符合身价的,里面满满当当塞的都是苺谷朝音全身上下十几个品牌代言的代言商寄来的首饰和衣服。 “这不是我家,”苺谷朝音将放在玄关鞋柜上的医药箱拿了过来,一边回答,“住处而已。” 这时候降谷零才反应过来——确实,苺谷朝音从来没有将这里称之为“家”。 一杯水被放在降谷零的面前,而苺谷朝音已经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十分熟练地打开了医药箱。 降谷零一眼就看清了医药箱中被消耗地只剩下了一半的碘酒、药膏和小半卷绷带。 苺谷朝音打开医药箱的二层,找出了体温计含在唇中。 他一边咬着电子体温计,一边发出含混的声调来:“所以,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降谷零没料到苺谷朝音开口就问起了这个,但既然苺谷朝音都主动开口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问出口的。 “警视厅公安部有内鬼,你知道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认真地打量着苺谷朝音脸上的神情。 少年白皙的脸颊上泛起薄红,发热将眼尾也晕染上了一层很淡的绯色,那双不甚明显的异瞳之中氤氲着水雾。他咬着电子体温计开口,柔软的唇被压地下陷了一点。 “我知道,相马——也就是杰克丹尼,是我抓住了那家伙。”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黑林威考似乎和杰克丹尼是认识的,那批警用的枪应该就是黑林威考通过杰克丹尼获得的交易渠道,不过杰克丹尼目前还没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杰克丹尼被公安抓捕还没过多久,按照正规流程的审讯显然不可能让杰克丹尼屈服——正儿八经按照法律来判的话,他干的那些事足够判好几个无期徒刑了。 如果他什么都不说,公安按照法律程序来也不可能判他死刑;但如果说了,组织大概会锲而不舍地派出杀手来暗杀他。 生还是死,杰克丹尼分的很清楚。 “果然是你。”降谷零轻轻叹了口气,又微笑了起来,“谢谢你。” 苺谷朝音不以为意地摇头:“没什么好谢的,如果不早点抓出那个内鬼的话,大概我也很有可能暴露。” 电子体温计发出了滴滴的声音,降谷零要先苺谷朝音一步动作,接过电子体温计看了一眼——39.8℃。 很显然,这是毋庸置疑的高烧。 “你还是快吃药吧,”他叹气,“如果到了明天早上没能退烧,记得要去医院。” 降谷零将面前还没动过的那杯水推到了苺谷朝音的面前,看着他熟练地从锡纸板中拆出了好几种不同的药丸,就着水一起吞服了下去。 “着凉感冒而已,我已经习惯了。” 身为偶像,为了上镜好看,在下大雪的冬天穿一件单衣、在热到快中暑的夏天穿西服三件套都是十分平常的事,而苺谷朝音处理这些小灾小病已经十分熟练。 今天和以往不同的只有一点——有可靠的同期在场。 不知道是感冒药见效太快、还是发烧带来的困倦,苺谷朝音打了个哈欠,眼睛又开始有了要合拢的趋势。 等降谷零将杯子放进厨房再出来时,苺谷朝音已经窝在质地柔软的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身形动了动,放在黑色长裤口袋之中的手机便掉落了下来,落在毛绒的地毯上。 降谷零弯腰,捡起手机想要放回去时,手中的手机骤然响了。 他立刻按下了静音键,同时抬头去看了一眼苺谷朝音——这短暂的一声没能将苺谷朝音从发烧带来的睡意之中唤醒。 他看了一眼名为中川助理的来电显示人,犹豫了一下之后接了起来。 “弥良,你这个点应该还没睡吧?我……” 中川助理的话被打断了。 “抱歉,弥良他睡了,”降谷零十分有礼貌地开口,“如果不是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的话,就暂时让他好好休息吧。” 中川助理听着电话另一端陌生男人的声音,整个人掉色了。 “啊……啊?” “啊?” 第79章 中川助理这辈子还没碰见过这么刺激的事情。 众所周知,许多艺人的手机里都有许多不能见人的东西,经常连经纪人和跟在身边的生活助理都不能私自去动他们的手机。 在这一点上,苺谷朝音和娱乐圈的其他艺人没什么区别,并且他的警惕心更重一些——毕竟他的手机里有更多一旦见光就真的会死人的东西,没见诸伏景光在知道自己快要暴露的时候拼了命都要先把手机给毁了么? 所以在中川助理看来,能碰苺谷朝音的手机的人,那必然是非常非常亲密的关系。 ——用一个词简单点概括,情侣。 只是毕竟苺谷朝音出道两年,从未有过任何绯闻,顶多是在之前的假面超人系列特摄片播出期间时,在参加的舞台活动上和二骑男配角有过那么一点点的擦边营业……最近那次和松田阵平的完全不叫绯闻,叫断章取义的造谣。 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娱乐市场,都深谙一个道理:卖腐才是吸粉和吸金的真理,那些男团里的cp甚至可以自由地排列组合,营业起来远超苺谷朝音这点子连牵手都没有的绯闻,连在舞台上当众亲嘴的都有。 所以苺谷朝音之前的看图编故事式的造谣绯闻完全没被她放在眼里。 中川助理除了模糊地知道自家艺人似乎和一位黑道大佬保持着不正当关系之外,就没见过是谁和弥良表现地特别亲近。 在这方面,苺谷朝音向来表现地十分洁身自好,从来没有乱搞过男男关系和男女关系,对各种示好视而不见,除了私人行程比较神秘之外,个人作风可以说是十分有优秀。 所以她跟没有料到,打给弥良的电话会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接起来。 因为心中的这种不可置信,她甚至低下头,又看了一眼拨出电话的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备注——弥良两个大字在她的眼睛里放大。 她的视线接着往上一瞟,看见了右上角上标注的当前时间:晚上十点十七分。 这显然能称得上是一句深夜了。 深夜时分,疑似关系亲密的男性,她实在没办法把事情往正经的那方面去想。 更别说还有降谷零那句震耳欲聋的“已经睡了”。 中川助理其实不太懂。 准确的说,她是很不想懂。 这才十点,怎么就睡了?弥良从来不睡的这么早,那为什么睡了?因为太累了吗?可音乐节才三首live而已,比起之前的工作强度根本不值一提,那到底为什么累了…… 是啊,为什么累了呢? 中川助理觉得舌根发苦。 她的语言能力在这短暂的一秒之中失去了控制,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呆滞的单音节来。 接起中川助理电话的降谷零显然不知道中川助理究竟脑补了些什么。 他听见年轻的女孩在电话的那边茫然地发出了几个单音节来,十分平静地再度开口回答,“我是说,弥良他已经睡了。他……” 他是想解释一下苺谷朝音是因为发烧才睡着的,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中川助理急匆匆地打断了。 中川助理深吸一口气:“抱歉是我打扰了!麻烦您好好照顾弥良,真的很抱歉打扰了那么我先挂了请不用在意这个电话!” 她语速极快,降谷零完全没反应过来,中川助理便噼里啪啦地说完了一大堆,立刻将电话给挂断了。 中川助理飞速地将一整句话毫不停顿地说完,闭着眼睛将手机给摁灭了。 她的心怦怦直跳,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撞到了什么现场。 中川助理的一长串话语速太快、又毫不停留,降谷零习惯性过滤重点,浓缩总结了一下中川助理话中的重点——“好好照顾弥良”。 他完全理解了。 照顾病号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所以降谷零在这个时候当然也没能察觉——中川助理的话中有另一层潜在的含义。 他将结束通话后屏幕熄灭的手机放在了茶几上,半蹲在沙发边,低声叫他的名字。 “弥良。”降谷零轻声说。 苺谷朝音没什么反应,呼吸仍旧平稳而绵长。 大概是因为觉得冷,降谷零的外套还搭在苺谷朝音的身上,被他伸手出来扯着衣领攥紧了。 苺谷朝音的睡相一向很好,睡着时安静而不吵闹,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有平稳起伏的纤瘦的身体、偶尔颤动的睫毛和抿紧的唇能证明这不是一个精致的人形玩偶。 降谷零又换了一种称呼:“苺谷?” 他显然很无奈。 “你不能睡在客厅,会着凉的。” 沙发说到底不能和卧室比,狭窄的沙发并不适合人躺下,稍微身体一动便会致使整个人狼狈地滚下去,而一件单薄的休闲装外套也不能当做被子来使用,这样下去只会让发烧更加严重。 大概是因为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苺谷朝音这才从困顿之中努力地想要恢复清明——如果换做平时,在听到真名音节的瞬间他便会开启最高的警惕,但时遇不同。 降谷零是他已经完全交付了真正的名字和真实身份的同伴,是正义、正确又可靠正直的同伴。 他没睁开眼睛,只从唇齿之间发出了模糊的声音:“嗯……” 降谷零也不知道苺谷朝音究竟在答应什么。 少年偶像整个人都窝进了单人沙发之中,像一只猫一样将自己团了起来。 分明身高已经接近于一米八,但大约是因为身材格外纤瘦,他将自己缩起来时显得脆弱而小只,那截手腕从素白的衬衫下显露出来,有些空荡荡的。 柔顺的黑发垂落下来,扫过少年浓密的睫羽,脸颊因为升高的体温而泛上了晕开的淡红,眼尾横亘着如同用工笔描绘上去的绯红,连唇色也因为发热而染上了靡丽的红色。 病态莫名地为那种被神明精雕细琢出来的脸增添了蛊惑人心的味道,只看着这安静而漂亮的睡脸,就令人下意识地开始想象——如果那双眼睛睁开,该会有多么好看。 在这种极近的距离下,降谷零才猛然发觉……原来苺谷朝音的年纪真的很小。 这么看过去,完全跟未成年的高中生没有区别,哪怕说是国中生也会有人相信的吧? 十五岁不到的苺谷朝音就进入警校,十六岁时在组织那种吃人的地方潜伏,一步一步走到至今,熬到了漫长的十九岁。 即使不说,亲身经历过卧底的一切的降谷零也知道这有多么艰难。 在意识到同期和自己有显著的年龄差之后,降谷零很难不产生一些照顾后辈的情绪来……哪怕论资历,苺谷朝音其实算的上是他的前辈。 他五味杂陈,抬手在苺谷朝音的发梢上轻轻拂过。 “真的,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也不在意苺谷朝音会不会作出回答。 降谷零弯腰,轻手轻脚地握住了苺谷朝音的肩头,另一只手揽过腿弯,轻松地将因为高烧和药效发挥而睡着的苺谷朝音抱了起来。 毕竟是体重不足六十公斤的偶像,甚至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轻,降谷零抱起他简直不要太轻松。 他抱着苺谷朝音走进了卧室,将人塞进了柔软的杯子中,又贴心地掖好了被角,做完这一切之后才离开。 …… 虽然体质有点脆皮,不如鬼冢班那五个同期一样身强体壮如同人形大猩猩,但苺谷朝音的恢复力也相当不错。 只是在繁忙的偶像活动和组织的任务之中,他的免疫力被折腾地有所下降,最近生病的次数也随之变多了。 等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烧已经退了,除了因为感冒而残留着些许鼻音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问题。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之中透了进来,苺谷朝音坐在床上,思考着昨晚发生的事情——他生病了,降谷零出于同期的情谊稍微照顾了他一下,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事了吧? 哦对,中川助理打了电话。 其实这些事情苺谷朝音都是有印象的,他只是因为困而没作出反应而已。 反正中川助理也不会说什么机密的事情,就是让降谷零听听也没什么关系。 他抱着被子发了一会儿呆,拿着手机去进了洗手间,一边洗漱一边给中川助理拨去了电话。 ——竟然是秒接。 “你醒了?”中川助理张口就问。 苺谷朝音有点莫名其妙:“我给你打的电话,我当然醒了啊。” “那什么……安室先生已经走了?”中川助理鬼鬼祟祟地低声问。 在昨天挂断了通话之后,中川助理陷入了失眠之中。 这谁还睡得着啊,她直接睁眼到天明,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降谷零说出口的那几句简短的话,越想越觉得这声线似乎有点耳熟。 出于对自家艺人负责的心态、又怀抱着那么一点微妙的吃瓜心理,中川助理掏出手机,开始挨个从苺谷朝音的cp糖点合集里开始翻找。 只能说,有这种毅力,她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努力没有辜负中川助理,在睁眼到半夜四点钟的时候,她成功从弥良的cp盘点合集之中找到了声线的来源——就是你了,安室透!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曾经是见过降谷零的,就在堀田大臣生日宴的时候,但那次见面相当短暂,她没听见降谷零说几句话,只对那格外显眼的帅脸印象深刻。 终于找到了疑似对未成年偶像下手的犯罪嫌疑人,中川助理深更半夜趴在床上,拿着平板一帧一帧地开始刷透弥cp向视频。 相对于可以说是美帝的松弥来说,透弥的热度并不高,原本在大势的松弥cp之下,已经变成了北极圈,但偶像运动会上的射箭视频、以及综艺节目上的那通电话,重新给透弥cp带来了一些热度,目前属于温门。 中川助理刷到的好几个透弥cp向视频就来自于透弥cp的镇圈产出:堀田真理惠。 不得不说,几个视频一刷下来,中川助理也有点嗑到了——不,她怎么能背叛自己家艺人呢? 在“嗑到了我有罪”和“嗑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之间摇摆了一整晚,中川助理等来了苺谷朝音的这通电话。 “他当然走了啊,难不成还在我家过夜吗?”苺谷朝音十分莫名其妙地回答,“而且,你为什么要那么小声地说话?你现在不方便么?” “这难道光彩吗?”中川助理先是下意识脱口而出,接着虎躯一震,脑子里立刻开始解读苺谷朝音的上半句话。 早就走了、没有过夜,意思是…… “他居然放着你一个人自己就走了?!”中川助理几乎尖叫出声,“他怎么能这样呢?这种男人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苺谷朝音十分茫然:“……负什么责任?” 中川助理卡壳了。 她支支吾吾半天,最终只憋出来一句:“那个,你身体还好吗?” “昨天太累了,所以睡的比较早。”苺谷朝音一边刷牙一边含混地回答,“今天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你昨天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想说的?” 中川助理回过神来,开口说道:“是关于之后的行程,一个比较临时的邀请,所以想来问问你要不要参加……当然,没有出场费。” 一般没有出场费的活动,根本不会通过西野女士,再让中川助理拿到他的面前来,所以这份邀请一定是有特殊之处的。 苺谷朝音刷完牙,吸取了唇边沾着的白色的泡沫,“什么邀请?” “弥良,你是江古田中学毕业的吧?”中川助理答非所问。 作为弥良的时候,苺谷朝音是实打实重新又上了一遍高中,就读于江古田高中部。去年他第二次从高中毕业,参加了大学的升学考试,但这一次他没有考曾经考入的东都大学,而是报考了一所艺术专业大学——这种大学对学生的管理并不严格,在出勤率这方面也十分宽松,苺谷朝音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不去上课。 “没错,”苺谷朝音点头,回想起江古田高中时,脑海之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个特殊的日期,他明悟过来,“你是说……校庆?” “没错,是校庆,再过几天就是百年校庆了,再加上你是毕业生,江古田的现任校长和事务所的社长是好友,所以通过他来问问,想要邀请你参与校庆的演出。”中川助理的用词十分委婉,“如果你觉得最近比较累的话,当然也可以拒绝。” 一言蔽之,这是社长的人情任务。 苺谷朝音当然可以拒绝,毕竟他是事务所的摇钱树、顶梁柱,社长明年能不能买新跑车和新别墅全要靠他,哪敢给他穿小鞋?只是社长会心里不舒服是一定的。 如果是往常,根本不在意自己偶像事业会不会起起落落的苺谷朝音也就直接拒绝了,但既然是江古田高中的百年校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百年校庆,这种比较隆重的日子,还会请其他的毕业生来么?” 中川助理点点头,在将这个邀约拿到苺谷朝音面前来的时候,她早就已经看过了校庆活动的出席名单。 “当然会有其他人来,比如说现任的东京警视厅总监、令一家电子企业的社长、还有几位知名的职业足球选手……还有其他很有名的人,但我没有仔细看完,如果你需要邀请名单的话……” “不,不用,”苺谷朝音拒绝了,他已经从中川助理的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如果和别的行程不冲突的话,那么就答应吧,正好我也想回学校看看了。” “好,我知道了。”中川助理多叮嘱了一句,“对了,你的推特、IG和FanClub记得都要营业一下哦,你已经一周多没发过动态了,最好营业直播一下,不然你的粉丝又要怀疑我们吃小孩儿了。” 苺谷朝音连连点头:“嗯,好,没问题。” 中川助理忍了又忍,没忍住又开口:“那什么……你记得好好休息,直播的时候穿严实点。” 苺谷朝音显然并不能理解中川助理的良苦用心。 在他看来,接到了中川助理电话的降谷零必然已经解释过了一切,那么知道他发烧了的中川助理此时会有让他多休息、穿严实点以防感冒的叮嘱……也很正常吧? 他完全没有多想,泰然自若地答应了:“我知道了。” 中川助理放心地挂断了通话。 然而,她还是放心地太早了。 * 今天是苺谷朝音难得没有行程的一天,但这不代表他可以悠闲自在地在家里躺尸。 没有通告,没有任何,但他昨天刚在同期面前爆了个惊天巨雷,消化了一整晚巨大信息量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就找过来了。 两个人大概是已经商量好了,同时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能见个面,降谷零的简讯里还附带了一条问候消息。 [Amuro:退烧了吗?] [MiRa:已经退烧了,请放心。见面的话,我知道一家保密性很好的私人会所。] 身为娱乐圈人士,苺谷朝音经常出入这些保密性很高的私人会所,东京都内类似的场所数不胜数,他随手挑了一家离自己近的。 约定的时间是中午,苺谷朝音慢悠悠地从衣帽间里挑出一身黑色搭配,又戴上了黑色的口罩和用来掩饰异瞳的平光眼镜,在加上没有打理的黑色额发的遮掩,那双异瞳立刻变得不那么显眼了。 做完了这一切的伪装,苺谷朝音才出了门。 他将私人会所的地址发给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提前抵达了会所之中。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苺谷朝音想了想,打算先完成西野女士安排下来的营业任务。 他在FanClub里开了直播,在开播前给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发了条消息。 这种在FanClub里的直播经纪人一般是不太会管的,有的精力旺盛的男团成员数甚至可以一连二十多天每个晚上都直播,跟打卡上班一样,经纪人哪有那么多精力每天都盯着?更何况有的时候还有好几个人同时直播。 毕竟都是艺人,自己也会对直播的内容注意一点,否则真的爆出什么事来,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至少在这一点上,西野女士还是挺放心苺谷朝音的。 他的直播视线没有在公开的社交平台上预告,开播地十分突然,但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粉丝在第一时间便收到了FC的直播推送通知,接着这个消息在各大社交平台和粉丝群里立刻传开,直播间的人数立刻上升到了恐怖的十万。 要知道,这十万可都是付费订阅了FC的用户,苺谷朝音那些愿意付费的粉丝群体活跃地难以置信,粉丝粘性也高的可怕。 今天是周末,身为中学生的堀田真理惠是不必上学的,她正在兴致勃勃地为她嗑的透弥cp剪辑新的视频。 正当她开着电脑,在软件中一通操作的时候,电脑屏幕的任务栏里突然跳出来了一条信息——“您关注的弥良正在FanClub中进行生放送”。 堀田真理惠手一抖,当即关了软件,点开了推送,一气呵成地登录FC、点进直播间。 在短暂的黑屏加载之后,苺谷朝音的脸便出现在了堀田真理惠的眼中。 完全没有做妆发的少年偶像清爽地如同初晨凝聚在绿叶脉络上的露水,折射出氤氲着温柔意味的日出晨光,盛大而磅礴的光辉铺开,淡金与微绿交织又糅合,如同湖水千年,日光永垂。 堀田真理惠被美貌暴击,晕晕乎乎了一阵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虽然弥良的美貌一如既往,但状态似乎并不算很好,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说话时也带着点鼻音。 苺谷朝音正在读直播间的弹幕。 “为什么突然直播?因为经纪人大人命令我要记得营业社交平台。” “请转达对经纪人的感谢…… 明明直播的是我,为什么要谢谢她?谢谢我嘛。” 在面对粉丝的时候,苺谷朝音精准地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了——媚粉模式。 “鼻音?啊,可能是昨天音乐节上穿的太少了,吹了一点冷风,稍微有点着凉感冒。” “放心吧,已经吃过药了哦,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屏幕中的少年垂下眼帘,睫羽浓密而微微颤动起来,耳边挂着的银色音符耳坠随着垂首的动作而摇曳起来,在阳光下雀跃。 “江古田的百年校庆啊……”慢慢念出这行弹幕的苺谷朝音笑了起来,“唔……不能说吧?这应该是不能说的吧?总之,暂时保密啦,大家等官方消息解禁吧。”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粉丝们都明白了——苺谷朝音会参加江古田的百年校庆活动。 堀田真理惠二话不说,掏出手机给自己身在江古田读书的好友中森青子发消息,希望好友能送他一张校庆活动的外部参观入场券。 她刚发完消息抬起头来,苺谷朝音已经开始了别的闲聊话题。 “演唱会已经在筹备了,应该会在十二月底、或者明年初开第一场,大家稍微期待一下吧,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屏幕中的少年偶像十分熟练地将脸贴近了,近距离下那张好看的过分的脸摆出了可怜的表情。 “所以请大家务必要来现场哦,希望我的live可以给你们带来美好的回忆,对我来说,这也一定会是人生中最宝贵的一天。” 他的声音变得柔软了。 “我在等你们。” 堀田真理惠捂着心脏缓了缓,这才在屏幕上敲字发送弹幕。 [Marie:会去的,一定会的,要等我哦!] 她刚发送完这行字,便听到了苺谷朝音的直播中传来了十分轻微的声音——像是开门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堀田真理惠总觉得在那很短暂的一瞬间之中,弥良身上属于万众瞩目的偶像的那一面突然消失了……可当她眨了一下眼睛后,又觉得屏幕之中的还是那个完美的超人气偶像。 “抱歉,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结束啦。”苺谷朝音对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微笑,“那么——下次见。” 他的话音落下,刚准备伸手去关掉直播,却突然咳嗽了起来。 直播间的画面也因此而有些晃动,但在直播关闭的前一刻,堀田真理惠看到一只手。 手的主人握着透明的玻璃杯,将水递给了苺谷朝音,从扣紧的白色衬衫袖口下延伸出来的肤色微深,那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 堀田真理惠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第80章 虽然大脑已经停止了工作,但直觉没有。 身为透弥cpf圈的镇圈高产,堀田真理惠可以说是真的在逐帧找糖嗑。 她将和透弥有关的所有素材都翻来覆去地盘了好几遍,并且抠细节剪出了不同故事线的cp向视频,降谷零到底长什么样早已经深深烙印进她的心里,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得掉。 尤其降谷零的长相十分特别——在日本人之中是很少见有一头显眼的金发和比常人要深色的皮肤的,更别说那张脸的帅气程度十分客观,不用任何捯饬就能原地出道。 一言蔽之,在看到直播间出现那只肤色微深的手的时候,堀田真理惠的直觉就已经给出了答案——毫无疑问,这就是安室透的手。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傻眼了。 等等,她在看的是弥良的直播吧?为什么安室透会出现? 换了别人可能会看错,但即使是短暂的一秒钟,堀田真理惠也不觉得自己会认错在嗑的cp的正主。 她cp发糖了,而且是惊天巨糖——堀田真理惠心中只剩下了这个想法。 但很可惜,由于透弥和美帝松弥相比顶多算是温门,弹幕上压根没几个人认出来这只手的主人的身份,只有堀田真理惠在内心尖叫出声。 她听见弥良轻声说了一句“谢谢”,而手的主人则压低了声音,声线带着惑人的磁性:“没关系,你……”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苺谷朝音将直播关闭了。 直播间倏然黑屏,上面显示着一行文字[直播已结束]。 直播结束了没关系,身为尊贵的弥良FanClub的订阅会员,堀田真理惠是可以看直播的回放的。 她熟练地点进了FanClub的时间轴,找到了系统自动上传的今天的直播回放,精准地将进度条拉到了直播结束的最后那几秒钟,然后在降谷零的手出现那一刻点下了暂停。 电子屏幕之中,那双极其好看的手虚握住了玻璃水杯,水杯之中盛装的透明的水液轻微晃动。 那双手十分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能看见分明的青筋,蕴含着一看便让人明白十分强大的力量感。 玻璃杯的倒影之中,折射出了一点灰色的影子——像是西服的外套,隐约还能看到什么东西在隐隐闪光。 堀田真理惠眯着眼睛分辨了一会儿,发觉实在看不清后便没在去看了。 作为唯一一个与降谷零有过近距离的正面接触的人,在端详了那只手至少两分钟后,堀田真理惠可以打包票确认——这绝对就是安室先生的手,不会有错! 她点下播放键,一秒后再次点击了暂停,然后开启了0.25倍速的慢放。 这次画面停留在了苺谷朝音接过那杯降谷零递来的水的时候。 少年偶像的肤色是几乎透明的素白,顶层的包间边开着一扇明净的窗,午后金子般灿烂耀眼的日光从分格的窗棱之中涌入室内,吻在他的手背上,甚至能看清白皙肌肤下蜿蜒的青色血管。 在接过杯子时,苺谷朝音的指尖触碰到了降谷零的手背,少年柔软的指腹轻轻蹭了过去,冷白与偏深的肤色与阳光下映照在一起,格外眨眼,又莫名让人脸红心跳。 像是被拂吻过心口,带来令人阵阵心疾的麻痒。电流在刹那之间涌过,降谷零的手指微不可见地痉挛了瞬间。 堀田真理惠彻底看傻了眼,下意识地摁下了暂停键,盯着这对比分外强烈的一幕看了很久,也不知道到底在脑子里脑补了些什么,脸瞬间就红了。 她捂着胸口,觉得自己需要缓缓。 “这个糖发的……”堀田真理惠哽咽着说,“太好吃了!” 她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实在无处发泄,只能用力地用手掌狠狠拍了几下桌面,同时发出了小声的尖叫——但这动静对于堀田家大宅的女仆小姐来说已经足够明显。 女仆小姐抬手敲门,在门口犹犹豫豫地出了声:“那个……大小姐,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请问您还好吗?” 发出奇怪动静的堀田真理惠立刻坐直了身体,伸手擦了擦嘴角其实并不存在的口水,十分正经地回答站在门外的女仆:“不,没什么事,请不要在意。” 得到了回答,女仆小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堀田真理惠瞬间变脸,再次盯着那张肤色差对比极其明显的图,陷入了“我cp发糖了”的激动之中。 而身为一个几乎全能的产出,堀田真理惠不仅会剪辑和写文,还会画画。 身为政治世界培养出来的大小姐,虽然年纪尚小,但她在艺术方面的技能点已经点到了满级。 她心满意足地将画面停留在两只手交叠的这一幕,关闭了剪辑软件,掏出了自己的手绘板,从文件夹里找出了之前因为拖延症没能细化完成的画。 那是在堀田大臣的生日宴上,降谷零将苺谷朝音揽进怀里的那一幕,时至今日,堀田真理惠依然对这名场面般的一幕念念不忘。 今天透弥发糖让她瞬间灵感大爆发,几乎半小时就将这张图给滑铲完了。 半小时后的堀田真理惠登录了自己的社交软件,刷了一下透弥的cp tag,却十分失望地发现——压根就没多少人发现那只手的主人是安室透。 就算有人做出了类似的猜测,热度也很低,大家基本上都在讨论弥良刚才在直播间透露出来的新行程:江古田中学的百年校庆。 堀田真理惠对此很不满。 她喜欢所有人都能见识到她的cp到底有多么美好,于是用自己高打七万fo的账号洋洋洒洒地写了一段分析,又在末尾贴上了自己刚刚滑铲完的透弥同人图,点击了发送。 然后,她将这篇推文转发到了自己所在的那个活跃度极高的弥良嬷嬷群。 几乎在这篇推文被转发完成的瞬间,群聊之中就刷出来了十几条端碗吃饭的表情包。 等再过来一会儿,有人看完了她发送的推文内容,这群嬷嬷才纷纷震惊起来。 [???] [什么!那只手是A君的???] [绝对就是安室的手,一般晒是晒不出这种肤色的,这么浑然天成的颜色也只有本人才会有了吧] [有没有可能是别的?] [怎么可能,弥良的助理和经纪人我们都知道是谁,哪有这种肤色的啦] [所以,也就是说弥良直播的时候,后辈君也在?] [那么问题来了,弥良是在哪里直播的呢] [该不会是家里吧……] [后辈君就这么登堂入室] [已弯道超车M警官] [透弥才是真的] [不,如果在直播间里递水的真的是后辈君,你们不觉得这个举动特别的人妻吗(。] [后辈君,一款人妻感很重的男嫂子] [这肤色差真的很好品,明明只是碰了一下手而已但我却觉得涩爆了,我忏悔] [人之常情,无需忏悔] 接着这帮嬷嬷粉丝们当起了复读机,齐齐刷起了“人之常情,无需忏悔”。 等他们看完了堀田真理惠长篇大论的分析,才注意到那张被贴到推文中的同人图。 虽然和当时的真实情况有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出入,但是堀田真理惠对于表情和动态抓的十分精准,绘制出来的颜色和氛围也足够营造出十分有冲击力的色气氛围。 画上的少年表情懵懂,带着初生的鹿一般的茫然无辜。他对身体失去了控制,跌落进青年的怀抱之中。 宴会之中觥筹交错,珠光璀璨,在这铺开的奢华下,他将初晨的春光拥入怀中。 纤细而素白的手腕被青年紧紧握住,深色与令人晃眼的白交织在一起,肤色带来的差距无端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而安室透的另外一只手则圈过弥良的腰间,握住了被西服勾勒出流畅线条的腰肢。他半侧过身体,用保护者的姿态将弥良护在了怀中,垂落下来的金发扫过弥良的鼻尖和睫羽,那双瑰丽的异瞳如同世界上最名贵的宝石。 毫无疑问,这是个代表着禁锢和掌控的姿态。 衣摆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动线,金发与黑发凌乱地交织在一起,分明两人都穿着整齐的西服,却莫名让人觉得暧昧在空气中浓稠地流淌。 画面中的安室透垂下眼帘,半露出来的灰紫色的眼瞳中是不加掩饰的、蓬勃燃烧的占有欲。 看完画,弥良嬷嬷群里再度爆发了赞美。 [神迹] [美神降临] [透弥神图出现了] [我草画的这么牛逼] [女神我要赞美女神画的也太好看了吧我不行了] [啊啊啊啊这眼神这姿势这爆棚的占有欲,我说透弥的x张力是top级别的] [Marie:其实这个姿势来自于弥良和后辈君本人的参考] 堀田真理惠轻描淡写的在群内发出了一句惊天巨雷。 [什么意思,是说他们俩其实做过这个动作?] [什么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记得是之前在一个私人宴会里对吧] [卧槽这么好嗑的姿势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谁还敢说透弥不是真的] [直播间递水就已经很嫂子感了,不敢想之前竟然还搂搂抱抱] [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所以下次能不能公开抱一个给我看看?] 而除了兴奋起来的嬷嬷群之外,堀田真理惠的推文也有了热度。 这张同人图的质量足以被称之为是神图,很快转发和评论就达到了惊人的9999+,即使不知道堀田真理惠画的这对cp是谁,看到这种质量的图也跟着蹭了一口饭吃。 [突然就get到了透弥的嗑点] [嫂子感太重了,对不起M警官,我爬墙了] [嗑一口] [我说透弥是真的,谁赞成谁反对] [这次真的不一样] [都进直播间了,都登堂入室了,这还不是真的吗] [就问谁能在单人直播的时候出现在弥良身边?只有后辈A君啊!] [这跟圈内公开有什么区别] 堀田真理惠看着后台激增的消息提示,终于感动了——太好了,她cp再也不是北极圈了! 她今天就要站起来上桌,告诉全世界她的cp有多好嗑! 嬷嬷群消息振动不停,而在这个人数并不算特别多的活跃嬷嬷群里,还有一个从来不发言的账号——那是赤井秀一的小号。 他刚结束了日常的狙击训练,带着近乎满分的成绩放下了狙击枪,将黑色的长枪放在了手边,摸出了放在衣服里的手机。 他刚打开手机的LINE,嬷嬷群的群消息就因为不断地刷出而长时间停留在最顶上,消息数量直奔999+。 虽然嬷嬷群每天都很活跃,但像今天这个点一样活跃还是有点少见。 赤井秀一想了想,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点了进去,回到未读消息的第一条,一目十行地滑动屏幕看了下去。 他阅读的速度很快,只花了几秒钟便提取到了前面那几百条消息的重点。 嗯,弥良开直播了。这很正常,毕竟是偶像,偶尔还是需要营业的,不需要多关心。反正弥良也不会在直播里说什么和组织的有关的事情,他并不关注直播的具体内容。 直播结束了……等等,怎么还有波本的事? 赤井秀一停下了滑动屏幕的手指。 他定睛一看,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跳转到堀田真理惠社交账号的页面,将上面侦探一般抽丝剥茧分析的内容全都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必须得承认——这帮粉丝有一个算一个,在找糖吃的时候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侦探,就差拿着显微镜扒视频了。 毕竟是经常一同执行任务的队友,虽然看安室透很不顺眼,但他在看到那只手的时候立刻就认出来了——这些粉丝没有认错,这就是降谷零的手。 但问题在于……为什么波本会出现在梅洛的直播间里,还这么贴心地递水,两人看起来关系好的不得了的样子?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波本和梅洛最近没什么要一起执行的任务吧?虽然说组织从来不禁止代号成员之下相互有联系,但你俩这恨不得公之于众的架势难道是要官宣么? 有点暧昧了吧,琴酒难道一点意见都没有吗? 还有,他到底错过了多少剧情?这帮同事到底要对他职场霸凌到什么时候? 赤井秀一继续滑动屏幕往下看——下面就几乎是嬷嬷们对透弥cp的一些绝对不能流出聊天记录的震撼发言了。 看到这里的时候,赤井秀一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但来不及了,身为FBI优秀的文本阅读速度和一目十行的动态视力让他看清了下滑的文字气泡中的所有内容,而这些内容被他的大脑十分迅速地解读,狠狠烙在了记忆里,对他坚硬无比的心造成了一记重击。 赤井秀一第一次这么希望自己是个瞎子。 ——他早就该退群的。 …… 拍到了人生照片的狗仔还没想好要在什么时候发送这张照片。 “要搞就搞个大的。”狗仔前辈如是说到。 狗仔后辈十分认同地点头,“没错,我们拍到的可不是之前那种闹着玩的东西,这才是真的猛料。等我们发出来,弥良的粉圈一定会震动的吧?” “那当然了,”狗仔前辈抽了口烟,白色的雾气从他的唇齿之间缓缓溢了出来,“毕竟弥良可是如今人气最高的艺人啊。” 他的用词不是人气最高的“偶像”,而是艺人——毋庸置疑,只单论如今的热度、讨论量和粉丝的数量,弥良都是如今娱乐圈的TOP级别,这样的艺人如果爆出了恋情,大概会有数千万的人在深夜里辗转反侧、心碎流泪的吧? 这么想着,他打开推特,刷新了首页。 很巧,堀田真理惠的那张透弥神图被转发之后推送到了他的首页,而与此同时,因为骤然暴增的讨论量,透弥的tag已经摸上了日趋的尾巴。 他越看那张神图中的安室透越觉得眼熟,抓起相机看了一眼拍到的照片,更加确认了——毫无疑问,这就是同一个人! 泼天的流量从天而降,所谓运气来了谁也挡不住,狗仔前辈猛然坐直了身体,燃烧着的烟头从他僵硬的手指之间掉到了桌面上。 他斩钉截铁:“发,现在就发!” “诶诶?”狗仔后辈大惊,“现在就发吗?” “对,现在就发。”狗仔前辈的语气十分坚定,“今晚的日趋第一必须是我们!” 既然透弥现在已经爬到了日趋,他此时顺势爆出照片,关注度想必会比往常更高。 狗仔后辈依言点头,立刻将照片和视频编辑到了推文之中,很快就按照预先商量好的写完了这条推文。 【当红偶像深夜与金发素人男子幽会】 他扫了一眼标题,点击了发送。 * 苺谷朝音从降谷零的手中接过了水。 少年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背,如同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心口,麻痒感一闪而逝,顷刻消失。 他仰头将水喝下去了一半,才压下了咳嗽和喉咙中的干哑不适。 溢出的水珠坠在苺谷朝音泛红的唇角,又沿着下颌漂亮明晰的线条落下,滴在了形状优美的锁骨上,没入衣领之中。 降谷零收回追随着那滴水珠的目光,将视线放在了苺谷朝音苍白的脸上。 “不是说病已经好了吗?”降谷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朝苺谷朝音示意,“你的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 “确实退烧了,我没有说错。”苺谷朝音不在意地将水杯推到了一边,“感冒这种小问题,不用在意。又不是中枪骨折到住院了,平时任务里受的伤都比普通的风热感冒要严重多了吧?” 他抬起了瑰丽耀眼的眼瞳,初春时节的阳光明媚灿烂,普照满室。 “不要太小看我了。” 诸伏景光失笑,“你可是梅洛,怎么会小看你呢?” “对于卧底警察而言,健康也是很重要的啊。”降谷零抬手,在苺谷朝音的发顶上轻轻按了一下,这才坐了下来,“我得到了一点消息,组织大概要对杰克丹尼动手了。” 苺谷朝音的眉梢轻轻动了一下,“哦……意料之中。” 毕竟杰克丹尼是组织勾结于公安之中的内鬼,内鬼突然销声匿迹了,想也知道是身份暴露,遭到了公安的控制。 这种时候组织就要做出选择了——救人、灭口、又或者是完全不管不顾,任由杰克丹尼自生自灭。 现在看来,至少第三种可能可以排除。 不管不顾本身就意味着是一种轻视,而组织并不轻视杰克丹尼,这只能说明杰克丹尼知道的信息对于公安来说还是有点用的——至少那是组织不希望公安知道的事情。 “但杰克丹尼现在被公安秘密地收押了,”诸伏景光皱眉,“直接冲到公安的地盘把杰克丹尼带走么?我不认为组织的行动会这么大胆而……莽撞。” 降谷零沉吟:“我目前能知道的情报只有这么多,至于具体的行动计划……那大概是只有琴酒知道的事情。” “其实倒也没有必要等组织行动,”苺谷朝音微微笑了一下,“既然组织总要找一个机会带走杰克丹尼,那我们主动创造一个机会不就好了么?” 他向来是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性格,并不喜欢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况之中。 当初在争论要不要派他这个殉职公安的遗孤去卧底的时候,公安警察内部其实是有过争论的——他的年纪太小了,又是唯一的遗孤,无论怎么想,让他去当卧底也没有底线了。 在这件事几乎就要无可转圜的时候,从白马探那里听到风声的苺谷朝音主动去找了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 没人知道他那天说了些什么,但在那之后,派遣他成为公安卧底警察的计划被批准了。 降谷零的视线一动,明悟了苺谷朝音的意思:“你是说……” 诸伏景光摸了摸下巴,缓缓点头:“我明白了,确实这样会更方便我们掌控计划。” 三个都是行动力超强的人,在对计划有了大致的雏形之后,框架和细则也就很好进行填充了。 他们各有各自的人脉和渠道,只稍微讨论了一会儿就有了一个计划草图。 等计划被确认为可行之后,正午的日光已经有了轻微的偏移。 这次短暂的会面耗时并不长,同为红方,他们暂且只是简单地互通了有无而已。 而在这期间,他们并没有打开手机看一眼,当然也不知道透弥的tag冲上了日趋,而狗仔爆出的绯闻照片已经被推送出现在了无数人的首页之中。 * 事务所的公关部紧急打来电话的时候,中川助理和西野女士正坐在一起,给苺谷朝音安排接下来的行程表。 西野女士一手握笔,一手不耐烦地接起了电话:“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没有的话就不要在这个时候……” 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西野女士呆滞地说完了最后几个字。 “打……扰……我……” 她的身体晃了晃,眼睛之中骤然失去了明亮的光彩,手中的握着的手机和笔同时滑落,狠狠砸在了地上。 西野女士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中川助理大惊失色,慌忙地伸手扶住西野女士,语气悲怆:“西野女士!你怎么了西野女士!” 西野女士虚弱地发出了声音:“我要辞职……” 第81章 听到西野女士虚弱又振聋发聩地辞职宣言,中川助理顿时悲从中来。 她握着西野女士的手,满眼热泪,仿佛正在经历什么生离死别。 中川助理哽咽着说:“不行啊西野女士,你要是辞职了,我该怎么办?” 西野女士有些混沌不清的大脑下意识地开始思考——莫非中川助理这是害怕接任的下一个经纪人是那种非常难缠的对象么? 然后中川助理的下一句话让她本来就死了的心死的更加彻底了。 中川助理悲呼:“你要是辞职了,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面对弥良了?他太难搞了我管不住啊!” “……” 西野女士无言以对。 她哽了个彻底,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这话实在没什么可以被反驳的余地。 平心而论,弥良其实并不是个很难带的艺人。 不像别的经纪人天天操心,想着法儿地为自家艺人做出的丑事遮遮掩掩,还要焦头烂额地处理各种烂摊子,附带为各种高压踩线的行为善后,比如今天约炮明天嫖娼,后天夜店聚众银趴,白天又是赌博又是嗑药,对比之下沉迷谈恋爱的偶像都只能算是小意思。 而弥良和这帮五毒俱全的人比起来,又实在能说的上是出淤泥而不染。 虽然弥良铁了心要和那个银发的黑道大佬交往,但据西野女士的长期观察,发现弥良本质上是个相当遵纪守法的人——只要和违反犯罪沾上边的事情他一律不干。 虽说法律规定年满二十岁才能抽烟喝酒,但别说艺人了,大多数普通的中学生在学校里就会尝试吸烟,喝酒更是家常便饭。 但西野女士从来没见过弥良抽烟喝酒、又或者做出其他灰色地带的事情。 ——她当然不知道了,因为苺谷朝音犯罪向来是犯个大的,直接抄起枪就上了,手上也不知道有几条人命。 但那是因为卧底而不得不为之,像抽烟喝酒这种可以控制的,苺谷朝音一直都是能不碰就不会碰的。 除了没有任何不良习惯之外,弥良也是个相当敬业的艺人,对待每一份工作都不敷衍,对她安排的通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怨言,基本上只要是安排的工作都会全力以赴地尽力完成,再加上那张脸实在是长得很好看,在媚粉和营业方面又显然在及格线的水准以上…… 这么看来,西野女士其实没有任何对弥良这个十佳艺人感到不满的理由。 诚然,要细数的话,身为弥良的苺谷朝音确实有无数的优点,是所有经纪人都梦寐以求的那种完美艺人,但他有一点不好。 那就是行踪成谜。 西野女士对弥良的私人行程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她只知道弥良经常在结束通告后的下班途中、又或者在节目快要开始时突然消失,又踩着点出现,而出现的时候身上又偶尔会带着伤。 她不知道苺谷朝音在身为偶像之外的时间里做些什么,也不会去问——虽然不明白具体,但作为经纪人的本能让她不要去深究弥良所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至少接手弥良的这两年以来,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因而在长达上千个日夜的时间里,西野女士逐渐放松了警惕。 但谁能知道,弥良私下的这些东西是不爆不知道,一报吓一跳,在听到公关部的同事打来的电话时,西野女士真的很想两眼一翻,就这么晕过去算了。 可惜她当然不能,她还得帮弥良处理这突如其来的爆料。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眼睛,看向中川助理:“……你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中川助理和西野女士对视,随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点一点地张大了嘴。 “难道说,昨天晚上安室先生他和弥良……”中川助理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探性地开口,“……被拍了?” 听到中川助理这句话,西野女士垂死病中惊坐起,抓着她的手厉声询问:“你说什么?昨晚?你知道?!” “不,不不不不不……我不知道啊。”中川助理哭丧着脸,“我猜的。” 她昨晚熬夜扒了一晚上和苺谷朝音回家的男人到底是谁,扒出来是谁之后又刷cp向视频刷到了天亮,一直熬到给苺谷朝音打完了电话,她才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 也就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又被西野女士一个call给叫醒,饭都没吃就赶到了事务所来。 这么一套流程走下来她脑子晕晕乎乎的,完全忘记了要将这件事情提前告诉西野女士。 在西野女士逼问的视线之下,中川助理老实交代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就是,昨晚我本来不是打算打电话跟弥良商量江古田校庆的事情嘛,但是我还没开口,帮弥良接了电话的那个男人就说……弥良睡了,让我现在不要打扰他。” 西野女士心中微微一动。 苺谷朝音是个对私人领域看的很重的人,连她和中川助理都没有他住处的钥匙,想要整理他的衣帽间也都得挑他在场的时间亲自送过去。 虽然苺谷朝音经常在保姆车里补觉、通告太多的话甚至会在摄影棚里随地大小睡,但西野女士很清楚,他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深度睡眠,一直都是浅眠而已,哪怕在休息时间也警惕异常,哪怕是一句很轻的气音都能将他惊醒。 而这样的弥良,却能允许有人在他睡着之后还待在他的身边,甚至可以代替他接电话……那么这一定意味着一件事。 安室透对于弥良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中川助理不知道西野女士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继续说了下去,“我后来想了想,发现这个声音是那个安室先生的,弥良都带他回家过夜了,所以我就以为……”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露出了垂头丧气的表情来。 “……对不起,是我忘了提前告诉你。” “没事,”西野女士幽幽地说,“我提前知不知道都一样。” 狗仔都没找他们事务所要钱,可见不是冲着钱来的,不是想爆个大料、就是对家事务所请来搞事的。 中川助理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是真的被拍了吗?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真的被拍了。”西野女士淡淡一笑,表情中蕴含着绝望的死意,“还能怎么办?死不承认啊!” 是的,在演艺圈中,尤其是偶像界,向来流传着一句真理——无事发生是偶像,有事发生Artist。 偶像不能谈恋爱,但Artist可以。 他们家弥良是作为个人出道的艺人,出道作品还是电视剧,退一万步说,就算既不是偶像也不是Artist,那总是个演员吧?既然是演员,那谈个恋爱又怎么了呢? ——但这些都是万不得已的紧急预感,如果可以,西野女士是很希望公关团队不要有用上这些狡辩话术的机会的。 但当务之急,还是得先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 西野女士摸了一下,将掉落在地板上的手机重新抓回了手里,手指哆嗦了一下才解开了屏幕锁,然后点进了推特,直接打开了趋势第一的词条——#弥良恋情#。 她一边点进去,一边开口吩咐中川助理:“你去盯一下公关部那边,我马上联络弥良。” 中川助理十分严肃地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直接上楼去找事务所的公关团队了。 西野女士拨出了苺谷朝音的号码,在等待苺谷朝音接起来的时候,正在看狗仔爆出来的那条推文。 在看清照片的时候,西野女士只觉得人生异常惨淡,前途一片灰暗。 也不知道这帮狗仔是用的什么相机镜头,拍出来的照片异常高清,甚至能隔着车窗玻璃的看清苺谷朝音的眼睛——在昏暗的视线在,瑰丽的异瞳如同宝石般闪耀着动人心魄的光芒,像是沉淀着水般的月光。 接着是降谷零倾身过去,为苺谷朝音披上外套的照片——单看这个动作也许没什么,但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只要一低头就能触碰到彼此的程度。 照片中的少年偶像以亲昵的姿态握住了降谷零的手腕,将他扯向了自己。降谷零低下头来,灿烂耀眼的金发与墨一般浓黑色的发梢交织在一起,莫名带来暧昧的纠缠之感。 西野女士端详着这张照片心想:好朋友之间披个衣服倒也正常,距离近了一点又如何呢?车里的空间本来就很狭窄嘛! 如果说这张照片只是给人一种“差一点就亲上去了”的感觉的话,滑到下一张照片的时候,西野女士失语了。 照片中,青年的身形与少年几乎交叠在一起,路灯昏黄的光芒从侧边的车窗中倾斜着落下,赋予了光影晃动的暧昧。 降谷零的手扶在苺谷朝音的脸侧,整个人笼罩而下,在涌动的嘈杂车流之中低下头去。 ——朋友应该不会这样吧。西野女士绝望地想,这张照片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亲了啊! 她一时间觉得心脏有点难以承受这么巨大的刺激,呼吸也急促起来。分明不在高原地区,但她觉得自己有点缺氧。 而她打给苺谷朝音的电话也在这个时候接通了。 苺谷朝音还在回公寓的路上,他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我……” 他一个字还没蹦出来,西野女士就拔高了声音:“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苺谷朝音茫然了,“我……我什么也没做吧?” 他顿时在脑子里开始回想——除了昨天音乐节的时候他抽空去参与了一下组织的任务,其他根本什么也没干啊。再说了,就按照他参与的任务的程度,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时候就轮不到西野女士来找他了,至少也该是公安上门。 “你昨晚是不是把安室先生带回家过夜了?”西野女士深吸一口气,语气之中充满着苦涩,“弥良啊,我不是说一定禁止你谈恋爱,但是至少……至少你给我说一声吧?好让我想一下万一被曝光该用什么对策,现在这样,就算澄清也很苍白啊。” 认真说起来,这大概是苺谷朝音第三次出现绯闻了。 但第一次时,偷拍的狗仔是特地截掉了照片中的伊达航和萩原研二,明明有四个人在场,却被断章取义成两人独处,这种甚至根本不能说是绯闻,纯属造谣,澄清也相当及时,除了诞生了一批cp粉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负面影响。 第二次是和那个银发的黑道大佬,但当时处于街头这种公众场合,两人除了撑一把伞、一闪而逝地碰了一下手之外并没有任何亲密的动作,发出这组图的摄影师甚至不知道自己拍到的人是弥良,这还是被拿显微镜看图的粉丝们自己扒出来的……什么亲密举动都没有,说是绯闻都不够格。 但这一次完全不一样,照片里苺谷朝音和降谷零的接触完全超出了正常的社交距离,那分明是关系极其亲密的人才会有的举动。 亲没亲上她不敢肯定,但要说什么关系都没有……那这样的解释实在太过苍白无力,就连粉丝也不会相信。 更别说降谷零还是深夜和苺谷朝音一起回了公寓,这个时间点更是敏感。 “带回家有,但过夜没有。”苺谷朝音纠正她,顿了顿才继续说,“……被拍了?” 能让西野女士问出这话,除了被偷拍曝光了照片之外别无他想。 “没错,被拍了。”西野女士焦头烂额,抬手揉了揉眉心,“所以他没在你家过夜?那位安室先生是你现在正在交往的人吗?” 苺谷朝音静止了几秒,才十分无奈地开口:“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和他交往。” 西野女士的声音在颤抖:“床、床伴……?你玩这么开,不怕那位先生知道吗?” 西野女士口中的“那位先生”指的是琴酒。 在她的概念中,那位先生琴酒就是弥良背后的金主大佬,又是混黑人士,属于绝对不能招惹的那种人。而如果被这位黑道大佬发现自己的金丝雀居然和别的小白……小黑脸有那种关系,大概会被浇上水泥沉进东京湾吧? “……首先,我和你口中的那位先生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苺谷朝音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其次,我也和安室先生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关系,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你听懂了吗?” 西野女士蒙了:“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在车里接吻是怎么回事?” “哈?”苺谷朝音愣了。 西野女士面无表情:“你现在打开推特,点进日趋第一的词条,看第一条推你就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苺谷朝音依言打开了社交软件,找到西野女士所说的那则推文,点开了照片。 他盯着那张跟亲了没区别的照片,一时间无言以对。 西野女士温柔地开口:“看完了吗?现在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 苺谷朝音:“……如果我说那是借位你会相信吗?” 西野女士回给他的只有一声冷笑:“哈哈,我信啊。” “中川她没跟你说么?”苺谷朝音这回真切地觉得自己的头痛起来了,他揉了揉额角,有气无力地开口,“昨晚……可能是音乐节上吹了冷风,我发烧了,安室他在车上发现了这一点,那张照片应该是他在试我的体温。之后他担心我出事,就把我送回了家,还稍微照顾了我一下……我吃了药睡下之后他就离开了,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西野女士沉默了,“……没有任何人跟我说过。你现在身体还好么?” “嗯,”苺谷朝音轻声说,“已经退烧了,没事了。” 西野女士缓缓舒出一口气,“我在确认一次,你和安室先生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是误会对吧?” 对她来说,苺谷朝音跟安室透之间的关系才是最需要确认的一点,到底是朋友还是恋人,这关系到她接下来处理的方式。 苺谷朝音给出了十分肯定的回答:“没错。” “我明白了,”西野女士点点头,在挂断电话之前给出了一声警告,“但是——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还没等苺谷朝音回答,西野女士就挂断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得赶快去应对这件事了。 苺谷朝音盯着被挂断的屏幕,心中默然。 他当然是不可能答应的,毕竟他身份特殊,和同期私下见面的情况日后必然还会出现。 退出了通话界面,苺谷噪音返回了推特的界面,继续去看那则推文。 不出所料,评论区和转发已经完全爆炸了。 在仔细去看“弥良恋情”这个tag,基本上全都是在讨论这件事的。 苺谷朝音稍微浏览了一下这个tag,将粉丝的反应总结成了四种。 第一种,是最坚定的唯粉,坚信弥良在事业上升期不会这么轻率地谈恋爱,这个照片必定不是狗仔说的那样。再说了,谁知道是真亲了还是假亲了,邀请同性好友在家里过夜又怎样?难不成狗仔趴在床底下听完了全程么? 第二种,是意志不太坚定的男友粉/女友粉,看到照片就在心碎地表示如果事务所再不出来澄清的话就要脱粉了。 第三种,是纯粹的……溺爱粉,表示不管自推谈没谈都会一如既往支持,另外肯定了一番他挑选恋爱对象的眼光,毕竟降谷零的长相是客观的帅。 至于第四种……是狂喜嗑糖的透弥cp粉。 继直播糖点之后,再一次天降惊天巨糖,差点将刚入坑的透弥cp粉砸的晕过去。 而在对狗仔和工作室的辱骂、粉丝的澄清和各种支持言论之中,混入了一股画风完全不同的人。 是透弥cp粉和松弥cp粉。 这两帮人好像完全不在乎自推到底谈了哪个男人,他们会在评论、转发和tag里吵起来是因为——双方都认为自己嗑的cp才是真的,自家cp的相方才是真正的男嫂子,并展开了一场昏天地暗的嫂子名分争夺战。 苺谷朝音默默滑动手机屏幕,将她们的言论看尽眼底。 [卧槽我人傻了这真的是我可以吃的饭吗] [正主一放饭就放个大的我猛吃……] [这不比什么氛围照强多了?] [退一万步说,后辈A君也是能被弥良带回家一起过夜的关系了,松弥怎么比?] [没事吧嗑透弥还踩松弥一脚?] [松弥没惹] [松弥才是弥良cp圈的美帝好吧,懒得给北极圈透弥一点眼神] [透弥不语,只一昧吃饭] [今天开始透弥不会北极圈了哈哈哈,脚踩松弥指日可待] [松弥纯纯同事营业情,怎么想都不会和八竿子打不着的警察谈恋爱,之前节目不也都是警视厅安排的么?再说了,之前的运动会三分钟和摩天轮两分钟都是因为有案子,这种血糖你们也嗑的下去] [那咋了,透弥亲了] [不知道别的,只知道透弥亲了] [或许你会说松弥有无数好嗑的点,但我只有一句话那就是透弥亲了] [透弥亲了]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四字真言一出,松弥cp粉彻底败退了。 身为松弥洁癖,吉川葵的手机屏幕之中就跳出来了堀田真理惠的消息。 对家对她进行了贴脸开大。 [Marie:透弥亲了] [Aoi:…………………………] [Aoi:滚] 她面无表情地敲出回复,心碎了彻底。 这是吉川葵第一次无比迫切地希望事务所滚出来澄清这件事。 和碎掉的吉川葵相比,堀田真理惠唯一的感受就是——惊天巨糖从天而降砸在了她的脑门儿上,天照大神显灵让她cp成真了。 她感动地保存了狗仔拍下来的那张亲吻一般的借位图,设置成了手机的屏保。 虽然偷拍是一件值得谴责的事情,但是这一刻,堀田真理惠十分真诚地觉得——感谢狗仔哥为她cp绝美爱情的助攻,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 在现在这个时代,基本上谁都会刷刷推特,毕竟这是主要的社交平台,对偶像宅来说更是必备软件。 比如伏特加。 身为一个隐藏的偶像宅,他第一时间就刷到了这则推文。 伏特加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全文和所有照片,顿时又惊又怒。 “波本这小子居然敢撬大哥墙角!” 第82章 在琴酒忠诚的小弟伏特加的眼中,梅洛不仅仅只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梅洛,还是他大哥的恋人。 虽然恋人这个词放在琴酒和梅洛的身上要打个问号,但不妨碍缺根弦的伏特加坚定地这么认为。 非常明显,他家大哥对梅洛的态度和对别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那是他难以形容的感觉。 打个比方的话,如果同样是干了一件蠢事、或者搞砸了什么,他大哥琴酒可能直接就对着搞砸了事情的废物开枪了,但如果对象是梅洛,那么可能只是几句语言上的冷嘲热讽和威胁——难道这还不能证明是爱情吗? 他大哥一定是喜欢梅洛的,否则怎么偏偏这么纵容?虽然看平时的态度照样很差,但不开枪不动手何尝不是一种沉默的爱! 大哥不善言辞,大哥不懂谈恋爱,这都没关系,他伏特加就要当大哥的爱情保安,守护大哥和梅洛之间的爱情。 伏特加坚定了这个信念,十分用力地用手机键盘打字,在液晶屏幕上硬是敲出了一连串响声。 [造谣,绝对是造谣,弥良怎么可能跟那个家伙在一起呢?这不可能!] [安室透一看就是个坏心眼很多的家伙,弥良不可能喜欢他] [挖人墙角是要遭天谴的] 他一连发出了好几条消息,社交平台的后台很快就跳出了有未读消息提示的红点。 伏特加惊喜地点开一看——用户@透弥是真的给您的消息点了个踩。 伏特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盯着那行简短的文字,又看了看那则在他看来纯属造谣的推文,开始思考另一种曲线救国的方式。 直接把梅洛和波本隔开不就好了?随随便便给波本穿个小鞋,发配去非洲赤道几内亚之类的地方,异地恋都要出事,更何况横跨半个地球的异国恋! 伏特加下定决心,转身就想去找琴酒,充当一下出谋划策的猪头军师。 …… 伏特加敲门之前,琴酒正在盯着看手机的屏幕。 他一向不喜欢点太多的灯,室内的环境显得有些昏暗,手机屏幕泛着点幽蓝色的光芒倒映在他的脸侧,将垂落下来的银发发梢也浸染成了很淡的蓝。 银发遮掩下的眼睛拥有着十分浓郁的碧绿,如同千年沉淀的翡色,在幽蓝的光下却显得晦暗不明,涌动着深海的暗流。 浓墨重彩的绿瞳之中映出一点方形的光斑,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垂下眼睫,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手机中自动播放着的视频。 视屏相当短暂,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画面带着一点不太稳定的摇晃,拍到的是刚刚停稳的一辆白色的车——那是降谷零的马自达。 车门开启,从驾驶座上下车的降谷零走了出来,绕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打开了车门。 在暧昧摇曳的路灯下,车内的少年半彩在了深灰色的水泥地面上,黑色长裤的裤管之下显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腕,隐约可见其下被遮掩的如同白色瓷器般的肌肤。 苺谷朝音只穿着十分单薄地衬衫,透过自上而下的路灯的光芒,几乎能够看清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身体线条,流畅而具有美感。 他肩上披着一件外套——琴酒认得出来,那是降谷零的,但现在却披在了苺谷朝音的肩上。 不知道为什么,视频之中的少年偶像似乎有些脚步虚浮,在下车的时候摇晃了一下,向前栽倒,如同蝴蝶坠落——然后被降谷零拥入怀中。 那头金发在朦胧的夜色之下格外灿烂炫目,又带着让人看着便觉得不适的刺眼。 琴酒缓缓地皱了一下眉,视线落在了降谷零的手臂上——为了保持身体稳定而不会摔倒在地面上,苺谷朝音握住了降谷零的小臂,借此来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 他的额头抵在降谷零的肩上,视觉下格外纤细的腰又被揽住,这才让他没有因为低血糖而栽倒在地。 偶像巨星的光环似乎在这一刻悄然褪去,露出了苍白的内里。少年形容踉跄,跌落在那个值得依靠的人的怀中,在闪动的橙黄色路灯下眷念而亲昵地相拥。 苺谷朝音攥得很紧,手指将衬衫揉出了几道深刻的褶皱,身体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又微微颤抖,只看黑发垂落而下的弧度,便无端地生出了脆弱不堪的感觉。 在深沉而下坠、又咄咄逼人的浓重的夜色之下,他们彼此相拥,就像是短暂地拥有了世界。 梅洛依靠着他、被他支撑、连肩上都披着属于他的外套,整个人被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如同被贴上了属于他的标签。 而那个他——显然是波本。 不到一分钟的视频在循环播放的默认设置下又一次开始重播,但琴酒并没有再看第二次的兴趣,等第二遍的视频头一次播放到下车时,苺谷朝音跌入降谷零怀中的那一幕时,琴酒关掉了这个视频。 ——无聊。 他心中只有这个想法,随之伴随而来的是一种隐隐的、莫名的压抑。 如果非要用打比方的方式来形容的话,就像是捡回来了一只湿漉漉又可怜巴巴的流浪狗,好不容易培养的听话乖巧又出色,却在某天私自出门之后黏上了其他莫名其妙的人。 是混杂着不爽、又压抑着隐秘的占有欲的怒火。 但琴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他看组织里那些不是蠢货就是废物的成员的时候,心中也难以掩饰愤怒——或者说他压根不屑于掩饰,只用一把伯莱塔就足够有威慑力了。 而这次愤怒,当然也是因为梅洛和波本做了多余的事情。 组织的代号成员私底下互相有联系是十分正常的事情,那天梅洛和波本又是一起离开的组织,波本开车送梅洛回去倒也没什么,但——被拍那就是他们的问题了。 更何况波本对梅洛的态度显然和以往大不相同,这种亲昵的举动当然也是导致他们被狗仔偷拍的原因之一。 退一步说,如果开车送梅洛回家的那个人是伏特加,难道狗仔还会拍他们俩的照片搞事吗?根本不会有人认为弥良的恋爱对象会是伏特加吧? 很显然,问题最大的人是波本。 在琴酒作出这个定论时,伏特加的敲门声刚好响了起来。 “大哥,”门外的伏特加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进。”琴酒十分冷淡地应了一声。 从这一声简短的单音节之中,伏特加默默地品出了一些和以往不同寻常的意味。他打开门,在和琴酒对上视线的瞬间,便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低气压,压地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伏特加走近了。 他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但双眼5.0的视力委实不错,眼睛一瞟过去就看到琴酒手中亮起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文字的排版和排在一起的缩略图很容易就能让人认出来,这是那则爆料了梅洛和波本的绯闻。 伏特加瞬间就明悟了琴酒生气的原因。 墙角被撬了,换谁也得生气啊! 他同仇敌忾地说:“大哥,波本那小子实在太嚣张了,要不要——” 伏特加神情冷酷,竖起了手掌。 就像大多数大型企业都有那么点办公室政治一样,组织这个大型跨国犯罪组织当然也是有办公室政治的。只是和别的企业那种过家家一般的办公室政治不同,在组织里站错了队、选错了针对对象,那可是真的会丢命的。 伏特加模糊地知道一点琴酒的过去——身为行动组实际上的负责人、组织的Top Killer、那位先生最信任的人之一,是有很多人妄想取代琴酒的位置的。 但那些人无一例外,最终都销声匿迹了,从此消失在了组织之中,时间漫长地流逝过后就连曾经的代号都被人遗忘了,就好像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琴酒当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对于想要取代他、针对他、试图暗害他的人,他的解决手段向来都简单而有效:只要杀了对方,那么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但出乎伏特加的意料,琴酒并不打算做什么。 他摁灭了手机屏幕,冷冷地看了一眼伏特加:“没有必要,波本还有用处。他们自己惹出来的事,让他们自己收尾。” 琴酒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一句而已。虽然他确实有点微妙的不太高兴,但倒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对波本做些什么。可这话落在伏特加的耳朵里就意味不明了。 伏特加在心里日译日了一遍,觉得自己明悟了大哥的意思:很显然,他大哥这是要师出有名,等波本犯下错误再趁机一起清算!很好,波本就等着吧,敢撬大哥的墙角是会付出代价的! 他自以为完全领悟了,十分严肃地跟着点头,“我明白了,大哥!” …… 如果说有谁是那个最愤怒的——那必然只有一个人。 北贵志。 作为死忠唯粉兼事业粉,这种会在事业上升期影响到工作和发展的绯闻他深恶痛绝。 至于照片的真实性……废话,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他推和波本只是纯粹的同事关系,根本没有交往的可能。 他忍不住在心中十分不满地拉踩了一通降谷零:肤色那么深,和别人一看就不一样,长相显眼、作风也十分轻佻,言行举止来看完全就是个轻浮男,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恋爱对象。 北贵志憋着一股气,很想把门口立着的“琴酒与波本禁止入内”的牌子修改一下,给波本这个词大写加粗标上重点。 他刷了一下社交平台,推送给他的大多数都是和他一样属性的唯粉,大家基本都是在抨击狗仔造谣爆料,并且表达了对苺谷朝音的支持。 北贵志也发了推。 [我相信弥良绝对不会偶像失格。] [他那么看重粉丝,不可能会做让粉丝伤心和失望的事。] [这些爆料绝对另有原因,我会等待事务所给出一个答复的。] 他的发言十分平淡,悄无声息地融入进了#弥良恋情#的tag之中。 对于北贵志而言,虽然他加入组织是被迫的,但他其实本身就参与了极道组织,如今倒也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负担,反而是一种福利……因为他能看到真实的弥良。 或者说,是褪去了偶像光环的、仍然处于伪装之中的弥良。 和那些只是表面演戏的人不同,即使不在舞台上、不在聚光灯下、不在无数粉丝的视线之中,弥良也仍然是用心对待这份工作的,粉丝对他而言并不只是上供金钱的ATM机器,是毫无保留将爱交付予他的重要的人。 这样的弥良,北贵志实在不认为他会在当偶像的期间做出恋爱这种严重失格的事情。 再说了,身为和警方有关联的人,弥良怎么可能和代号成员波本恋爱?要说是逢场作戏倒还有可能。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北贵志面沉如水,将手机放回了衣服外套里。 他匆匆穿过组织基地中深灰色的走廊,在经过训练场时,听到了依靠在门口的其他组织成员的谈话。 身为全民偶像,苺谷朝音的热度十分可怕,绯闻爆出来不过半小时便直接冲上日趋第一,现在甚至已经进入了世趋之中,几乎所有在这个时间点登录推特的人都在关注这件事,而组织成员当然也是会使用智能手机的,顺理成章地正在热切地讨论这件事。 这帮八卦的组织成员知道的要更多一点,比如说……她们虽然不知道梅洛就是弥良,但知道弥良和琴酒是清人关系。 而身为情报商,降谷零其实和组织里的很多人都有所接触,许多人都知道他就是波本。 现在这八卦就更有意思了——当红偶像弥良脚踏两只船,同时跟琴酒和波本两个人谈恋爱,这不比组织的那些任务劲爆多了? “这辈子没这么佩服过一个人,弥良算一个。” “呜哇,这是亲了吧?真的亲了吧?弥良和波本玩的这么开吗?” “倒也还好吧,上次不是听说弥良和琴酒在基地里约会,动静闹得挺大的么?伏特加都去守门了。” “所以他是同时跟琴酒和波本在谈恋爱……这我是真的佩服,琴酒那种人居然也会谈恋爱,完全想象不到。” “能拿下波本,不,同时拿下他们两个也很厉害啊。” “虽然但是,我觉得琴酒才是正宫。” “哈?不管怎么看弥良都和波本更加亲密吧?我猜琴酒是迫于权势不得不屈服,波本才是真正的爱人!” “你懂什么,没品的东西!” 原本十分融洽的八卦氛围顿时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北贵志面无表情地经过,在心底对这两个八卦的组织成员十分不屑。 ——没品的东西!不管是黑弥还是透弥都是假的! 他带着对波本的怒火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中,将电脑开机,找到苺谷朝音的公寓所在的街区,手指几乎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残影,将大段大段的代码输入进编写框之中。 下一刻,无数弹窗从排开的四个屏幕之中弹了出来,正在加载中的蓝屏重叠在一起,在北贵志的眼镜镜片上倒映出幽蓝的光芒来。 他不认为所谓的吻照是真的,这其中必有误会。 真相,就由他亲手找出! 北贵志燃起来了。 * 比起凶杀案来,会在东京都内作乱的爆炸犯属实不太多,进来更少,所以整个爆处班最近都处于十分休闲惬意的氛围之中。 午后的阳光正好,从窗户之中涌入室内,将萩原研二笼罩在金子般耀眼的阳光之中。 他打了个哈欠,在炫目而温暖的阳光之中昏昏欲睡。为了抵抗不断上涌的困倦,萩原研二打开了社交软件,先是拍了一张阳光的照片发到了自己的账号上——是的没错身为一个社交达人他当然是推特的活跃使用用户——然后才切到了首页,而弥良恋情的tag此时稳居日趋第一。 萩原研二迷迷糊糊地看了两眼,大脑读取文字之后迟钝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松田阵平就坐在他的身旁,单手撑着下巴,手中握着一只黑色的中性笔,十分无聊地夹在指尖晃动着转了几圈。他被萩原研二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中的中性笔没能拿稳,一下子摔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十分清脆的声音。 萩原研二被这清脆的声响骤然惊醒,下意识转头去看松田阵平。 在和幼驯染对视两秒之后,幼驯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开口:“怎么了?你反应居然这么大?” 萩原研二的脑袋中盘旋着四个字——弥良恋情。 他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对幼驯染挤出了一个若无其事般的笑容:“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有份报告没写……” 谎话一旦开了个头,接着编下去就变得十分顺畅了。 “要不小阵平帮我写一下吧?” 松田阵平的回忆只有一个字:“滚。” 见松田阵平没再关心,萩原研二悄悄松了口气,将身体侧过去背对着松田阵平,偷偷摸摸地点开了这条tag。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在tag里看到什么当红的女明星、又或者是圈外的素人、再或者是高中同学、甚至有可能是警校时哪个漂亮的女警——但万万没想到,绯闻对象竟然是熟人。 熟的不能再熟的熟人。 萩原研二瞪大眼睛,定睛一看,心说这头金发、这比常人更深的肤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像降谷零呢? 在仔细放大去看拍到了侧脸的照片——很好,这就是降谷零。 萩原研二瞳孔地震,萩原研二不敢相信,萩原研二大为震撼。 他哆嗦着手,点开了那张被放在九宫格照片C位的吻照。 其实这照片根本看不出到底有没有亲上,只能看见苺谷噪音显露出来的小半张侧脸、以及降谷零的后脑勺,两个人在晃动的镜头之中身体交叠,宛如亲吻。 就算没亲,这个姿势也足够暧昧了。 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气,心说这可不好办了啊,他幼驯染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偷了家……明明是他发小先来的! 松田阵平的声音骤然从背后响起:“你在看什么?” 萩原研二心口一跳,顿时大惊,下意识做出了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他伸手捂住了手机屏幕,猛然回头对松田阵平露出了一个假装镇定的笑容:“我没看什么啊。” 他这反应、这动作,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这一点就明晃晃地摆在面前,松田阵平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神色不善地盯着萩原研二:“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看的吗?” “或许你不看比较好……”萩原研二干笑了两声,“吧?” 松田阵平没说话,只对萩原研二伸出了手:“如果是和我有关的事情,就算你现在不说,我之后也总能看到的。” 萩原研二在心里品了品——也是,毕竟是当红偶像的绯闻,哪怕现在不知道,估计等之后爆处班的女警讨论开来,迟早也是会知道的。 他心一横,将自己的手机交了出去。 松田阵平接过萩原研二的手机,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推文。 他面无表情地点开了配图,一张图一张图地仔细看了过去,最后停留在那个不到一分钟的短视频之中。 萩原研二心惊胆战地盯着松田阵平的脸色,开始思考下次见面时要如何劝架。 * 绯闻发酵之后登上日趋第一时,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刚离开不久。 马自达停在会所一条街距离之外的停车场之中,他们此时正在前往停车场的路上。 但走着走着,诸伏景光的步子就停了下来。 他握着手机低下头,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之中显示的文字和照片,慢慢地张大了嘴——他很少会露出这么失态的表情。 降谷零走出去一段距离才发现幼驯染没有跟上来,疑惑地回过头去,才发现诸伏景光像是腿灌了铅一样僵在原地。 他从幼驯染的脸上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加快脚步折返回去。 降谷零在诸伏景光面前站定,目光从他的脸上缓缓移动,最后停留在了诸伏景光的手机上。 “怎么了?”他莫名其妙地问,“出什么事了?” 诸伏景光缓缓抬起头,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一样,目光中带着审视的意味。 “恋情”、“接吻”、“深夜幽会”、“独处一室”……这些词凑在一起,绝对不会给人什么正经的联想。 诸伏景光幽幽地说:“你对未成年下手了?” 降谷零:“?” 第83章 在喧哗的午后街道之中,降谷零沉默地和诸伏景光对视。 车辆组成的洪流轰鸣着从街道边驶过,十字路口上挂着的LED巨幕中轻快的鼓点流泻而出,分明一切看起来如此美好,诸伏景光的目光中却蕴含着某种——震惊与鄙夷。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降谷零平静地回答,语气中带着一点受伤。 诸伏景光默了默,没忍住弯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又转而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对未成年下手的人,不过真要说起来,我们俩都逃不脱关系吧?” 他们两人倒是没有对未成年下手,真正下手的是他们背后的公安,压榨起未成年来那才是真的完全忽视未成年人保护法的法律。 诸伏景光将手中的手机屏幕转过来,面相降谷零,怼到了他的面前。 “这就是你昨天说的‘有事’?”诸伏景光挑起了眉,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他的脸,“想不到在别人看来,你和苺谷已经是可以带回家过夜的关系了啊。” 在当年的警校同期中,他们五人是鬼冢班最优秀、也最引人瞩目的五个人,诸伏景光对外表现出来的一贯形象就是温柔,但实际上——这是个标准的切开黑。 降谷零忍受着幼驯染的揶揄,定睛去看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内容。 狗仔发出来的推文其实并不是很长,基本上重点都浓缩在标题里了。 【当红偶像深夜幽会金发素人男子】 很显然,当红偶像是苺谷朝音,而未知名的金发素人男子是他。 两个带有十分明显的指向性的名称很好理解,但中间连接在一起的动词好像有点看不太懂…… “深夜幽会?”降谷零震惊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我和苺谷?” 他感到匪夷所思。 不,不管怎么想,他和苺谷都不可能是那种关系吧?先不说这个,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天居然有人偷拍?” “是啊,”诸伏景光低头,在弥良恋情的tag里刷了刷,成功刷出来了其他狗仔偷偷摸摸拍的照片,赶在这个时候干脆一起爆料了出来,“不仅被偷拍了,还是双机位focus呢,荣幸吗?” 他将刷到的另外角度的照片找出来,又一次递到了降谷零的面前。 “这些狗仔,”降谷零咬着牙,“不去给公安当线人太浪费了。” 这倒不是降谷零的反侦查能力太弱了,而是狗仔的镜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拍不到。 这帮人为了拍到大料属实是什么都干的出来,曾经趴在一座山的山头,去拍另一座山上山间别墅的糜烂圈内聚会;站在陆地高楼上拍摄行驶在海上的游轮房间中战况激烈的隐婚男演员,其最远的距离甚至可达两三公里。 在这种大炮下,隔着至少一条街的距离,降谷零委实很难发现自己被偷拍了……除非他身上装了个雷达,或者卫星拍摄直接连在他的脑子里。 “我昨天……”降谷零烦恼地抬手,按了一下眉心,这才慢慢开口,“苺谷他发烧了,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所以我送他回家,稍微照顾了一下,确定他休息了就走了,大概……” 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 “前后顶多半小时吧。” 诸伏景光点点头:“如果能调公寓的监控的话应该足够用来证明了,不过苺谷那边……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影响。” “嗯。” 降谷零低低地应了一声,“我会处理的。” 被偷拍对于苺谷朝音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但这次一起被拍到的人还有降谷零。 琴酒虽然也意外入境过,但除了那头银发和一个下巴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降谷零实实在在地露了全脸,就连和苺谷朝音的cp热度都在转瞬之间猛地冲了起来,以后会关注他的人只会更多。 对于卧底而言,这是很不方便的一点。 除了这些考量之外…… 降谷零的思绪骤然停顿了瞬间,忍不住抖了一下,莫名的心悸感在瞬间涌来,又一闪而逝。 他摸不着头脑,狐疑地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恶寒的感觉?” 诸伏景光耸肩:“说不定是苺谷的哪个粉丝正在背地里骂你呢。” 诸伏景光说的没有错,的确有人在背地里偷偷骂降谷零,只可惜不是粉丝,而是他的亲亲好同期。 为了表示对幼驯染的支持、以及对金发黑皮混蛋趁虚而入的不屑,萩原研二大义凛然:“小降谷他怎么可以这样呢?明明是小阵平你先来的!我看不起他这种行为!” “不,我们都是一起入学的,根本没有先来后到这一说吧。”松田阵平的嘴角抽了一下。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还停留在那张所谓的吻照上,他悬空在屏幕上方的拇指微微动了动,像是隔着空气,慢慢地拂过涌动的光影之中少年的脸颊。 “这样吧,”萩原研二抬手,勾在松田阵平的肩上,“下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们俩套麻袋揍他一顿如何?我没记错的话小苺谷还没满20岁吧,对未成年下手实在太可耻了!我这种正直的警察不屑与他为伍!” 他正气凛然,叫苺谷朝音的名字时分外顺口。 其实从昨天得知苺谷朝音的真实身份、再到今天看到曝光的绯闻,时间连二十四个小时都没有过去。 虽然最开始在知道弥良=梅洛=苺谷朝音这个公式的时候,他直接被这一层又一层跟洋葱一样的身份震晕了,从现场回到警察公寓之后很久都觉得这惊心动魄的一晚上像是一个梦境。 那层偶像的身份带来的隔阂在顷刻之间消失,像是藏于云端的朦胧的身影终于来到了人间,苺谷朝音的面容在迷雾之中逐渐清晰,让他有了实感。 弥良就是梅洛,就是苺谷朝音——是当年一起在警校时的同期,他们的名字被写在同一张毕业照的背面。 所以苺谷朝音才会选择在三年前出手救他,又一次又一次地以身涉险,将他们从绝境的泥潭之中拉出来。 四年前的缘在如今被重新联结在了一起。 “套麻袋?”松田阵平重复了萩原研二话语之中的这个词,语气之中带着点不屑,“我揍那个混蛋从来都不需要这种手段。” 萩原研二欲言又止——可当年你也没赢过几次啊。 这两人对自己背后蛐蛐同期的行为完全不感到羞愧,三言两语地定下了下次见面时先迎面一拳的计划后,松田阵平给苺谷朝音发送了一条LINE的消息。 [Matsuda:还好吗?] 收到松田阵平的消息的时候,苺谷朝音正在返回事务所的车上。 他坐在车后座,手机不停地发出收到新消息的振动声——全是圈内各种合作过的同事发来的问候。 苺谷朝音打开LINE,目光从那一长串的联系人列表和未读消息之中划过,十分统一地选择了群发消息。 然后他才点开了松田阵平的聊天框,认认真真地敲字回复他。 [MiRa:我没事,放心吧,不是什么大问题。] 松田阵平几乎是秒回。 [Matsuda:那家伙在搞什么鬼?] 那家伙——这个代称所指代的那个人也只有降谷零了。 苺谷朝音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太希望产生误会,所以并不想对待其他娱乐圈人士那样冷淡对待,十分认真地将前因后果给简述了一遍。 [MiRa:昨天有点发热,安室先生发现我病了,出于好心照顾了我一下,别的大概是被偷拍的记者给误解了。] 看到这条消息出现在聊天框之中,松田阵平僵了一下。 发热?为什么会突然发热? 这原因当然很容易猜想。苺谷朝音本来就体温偏低,又因为偶像的行程太过忙碌,还带着点不太严重的慢性病,再加上免疫力十分一般,在初冬的天气之中落水、又湿漉漉地爬起来,最后还只穿着单衣在晚上的海边吹冷风,会因为着凉而发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而苺谷朝音是为了救他,才会坠海。 那行黑色的字体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又模糊晕开成了晦暗的一片。 松田阵平紧紧抿着唇,唇线变得格外平直,他沉默地继续打字。 [Matsuda:现在情况如何?] [MiRa:事务所已经在解决了,大概马上就会发公告澄清了。] [Matsuda:……我不是问这个] [Matsuda:我是问,你的身体还好吗?退烧了没有?] 苺谷朝音一愣,刚要打字回复,松田阵平的下一条消息就跳了出来。 [Matsuda: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探病吗?] 如果苺谷朝音不是偶像,而是别的其他什么身份,按照松田阵平的性格,大概都会直接冲上门去探病了。 可苺谷朝音是万众瞩目的偶像,他只能暂且按捺心中陡然生气的焦躁,心平气和地打出这行字来。 [MiRa:其实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用特地来一趟的。] 看到文字气泡中出现这行字的时候,松田阵平的脑海之中下意识地浮现了一个想法:要被拒绝了吗? 但下一刻,苺谷朝音的下一句话便出现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MiRa:但如果这样能让你安心的话,] [MiRa:请务必来看我。] 像是有烟花突然炸开了,溅开的星火将心口灼烧,烫出难以磨灭的印记。 他的鼓膜之中回响着擂鼓一般震耳欲聋的声响,初春时节的惊雷在他耳边响起。 午后灿烂而灼目的耀眼阳光潮水般涌入室内,落在松田阵平的手背和心口上,被树影剪碎的光斑让他脸上的神情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世界中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在这一刻逐渐远去了,他只能听见心脏急促跳动的声音、还有胸口蒸腾的热意。 良久过后,他的手指才轻轻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从没有不稳定过的拆弹警官此刻竟然有了轻微的手抖。 他深深舒出一口气,感受身体深处传来的一点颤动,缓慢地将这不知名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 苺谷朝音给松田阵平发完了消息,又接到了西野女士的电话。 西野女士这回打电话倒不是来教训他的,她雷厉风行,忙着处理这个绯闻,根本没有时间跟苺谷朝音废话。 他坐在车后座,十分乖巧地对着西野女士打来的电话嗯嗯嗯了一通,然后在西野女士十分冷淡的态度之中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苺谷朝音就在西野女士的命令下给降谷零发了条消息,邀请……不对,是胁迫他和自己一起回事务所。 收到苺谷朝音的这条消息的时候,诸伏景光正好凑过来看他的手机屏幕——在弥良恋情的tag下,除了被置顶的那两条热度最高的推文外,剩下的基本上是各种打架。 讨厌苺谷朝音的人趁着这个机会大肆在词条下倒黑泥,立刻刺激地弥良的粉丝们开始团结一致,纷纷发力,该举报的举报,净化词条的搜索页面,没多久就将黑粉们的发言给压了下去。 而自这之后——这帮粉丝们就开始了内战。 梦女梦男粉在崩溃,妈粉在溺爱,事业粉在教育,只有画风格外不同的cp粉或者说腐唯们在内战打架。 两方cp粉都认为自家cp的相方才是真嫂子,并且纷纷贴出了无数的糖点作为证据,其抽丝剥茧的抠糖能力让降谷零这个现任公安卧底看的叹为观止,只能说这帮嬷嬷们为了嗑糖是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而作为被盖章为真嫂子的主角之一——降谷零稍微还是有那么一点尴尬的。 他顶着幼驯染审视的目光,从tag之中退了出来,害怕自己再看下去就会看到什么限制级的内容了。 苺谷朝音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弹出来的,这很好地给了降谷零一个离开诸伏景光视线的借口。 * “你还没考虑清楚么?” 森冈淳站在深灰色的房间之中,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杰克丹尼——或者说,相马功。 相马功还穿着那身便装,原本打理地整齐而端正的西服被揉地皱皱巴巴。相马功的下巴上已经生出了胡茬来,长时间的休息时间不足让他的眼下青黑一片,形容格外憔悴,完全看不出来原本身为精英公安的样子。 “……没什么好说的。” 审讯室的白炽灯格外晃眼,相马功费力地眯起眼睛,感觉到眼眶之中一阵干涩,眼前的世界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他急促地喘息了两口,对森冈淳咧开一个笑来:“我有什么好说的?能说我都说过了。” 白炽灯强烈刺目的光在眼瞳之中映出了层层的重影。森冈淳站在自上而下的顶光下,逆光凝视着相马功憔悴惨白的脸。 他十分失望地摇头:“公安里竟然会出你这种人。” 在苺谷朝音抓住这个内鬼的时候,森冈淳就已经调阅过了相马功的资料。 相马功的家境十分一般,因为成绩优异而被想提高偏差值的私立贵族学校录取,而在那样的环境之中,他并不会因为成绩优异就得到尊重……恰恰相反,只有排挤和嘲笑。他忍耐着这一切,在人生之中最重要的那段成长的时光之中,被身处的灰暗环境扭曲了观念。 相马功的腐朽和背叛是成为警察后才开始的。 组织十分擅于抓住人心的弱点,权利、财富、被人尊重的自尊,这些都是相马功渴望得到的,为此背叛那枚警徽也在所不惜。 相马功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了,他嗬嗬地笑出了声:“我这种人?森冈警视,您说的是哪种人?和我这种人比起来,你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 “我就说为什么总是找不出派出去的卧底,想不到你们连那种乳臭未干的未成年小鬼都不放过。”相马功的语气中含着浓重的讥讽,“和不择手段的公安一比,我确实不是这种人。” 森冈淳的脸色一沉。 相马功说的人只有一个——毫无疑问,是苺谷朝音。 在绝不可能成为卧底、甚至连做线人都够呛的年纪,苺谷朝音这个牺牲警察的遗孤偏偏就去当了卧底。而也是因为年龄,相马功十分轻率地忽视了苺谷朝音,这才导致自己暴露,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面对相马功的嘲讽和挑衅,森冈淳没有暴怒。 他的呼吸稳定而平静,“没错,我们公安一向如此,难道你是第一天知道么?” 只要是为了这个国家,哪怕是一些违反的手段也会无所顾忌地使用,只要能自己做好善后的工作,那么一切都是可以被忽视的。 毕竟——公安是彻头彻尾的结果主义者。 在苺谷朝音的事情上,这一点尤甚。 相马功抬起眼睛,从模糊的光影之中却看不太清逆光下森冈淳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就算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森冈淳的语气中透着一点意味深长,“马上,你就会被移出这里,前往公安的特别监狱。” 相马功猛然瞪大了眼睛,从森冈淳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 “不,”他失声,“你不能这么做——” 森冈淳平静地打断了他,“我当然可以。” 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后退一步,转身走出了审讯室,将身后相马功徒劳地伸出手来的身影关在了门缝之中。 随着审讯室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试图去抓住森冈淳的相马功身体极度地前倾着,却仍旧扑了个空。 他挣扎许久,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金属质的手铐和地面撞出了格外清脆的声响。 审讯室外,森冈淳才显出了一点烦闷的情绪来。 他转了一圈,转身去了露台,打算抽根烟缓解一下格外烦躁的情绪——但露台上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宗一郎?”森冈淳惊讶地出声。 白马宗一郎没多说什么,只递给了森冈淳一只烟。 森冈淳怔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从白马宗一郎的手中接过了烟,夹在指间点燃了。 “已经决定用他当诱饵了?”白马宗一郎低声问。 森冈淳点点头:“他本来就是公安的人,太熟悉我们用的那一套了,那对他来说没用。但是,我们也不是只需要他知道的那些情报而已。只要他这个人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就是有用的。” 白马宗一郎颔首,刚想再说点什么,露台边上半打开窗户的茶水间之中突然传来了逐渐变大的脚步声,随后是年轻的女孩们交谈的声音。 “你看日趋了吗?” “你是说弥良的恋情吧?看了看了,没想到弥良的恋爱对象居然是大帅哥。” “真要这么说的话,我们警视厅的松田警官明明也很帅气啊,我本来还觉得他们俩有可能的呢,但是吻照都爆出来了,应该没戏了吧。” “不是松田警官确实太可惜了……不过这一对本来就是营业吧?” “警视厅的自己人都在带头嗑了,我嗑一口怎么了!” 带头嗑的白马宗一郎本人瞠目结舌:他不是,他没有啊! 而他的下一个反应是——什么恋情?什么吻照? 白马宗一郎顿时觉得手里的这根烟都没有吸引力了,立刻摸出手机来熟练地打开了推特,点进日趋,从排名第一的tag里点进去。 在看清整则推文的瞬间,身为养父的白马宗一郎就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摇摇欲坠。 “我就知道……”白马宗一郎咬牙切齿地说,“警察厅的公安、没一个好东西!” 他这地图炮扫射的范围十分大,森冈淳凑过来看了一眼白马宗一郎手中的手机屏幕,申请莫测。 “十九岁……正是爱上黄毛的年纪啊。” * 降谷零头一次被人用这种审视的目光打量。 他坐在事务所的休息室内,对面端坐着的就是西野女士。 西野女士以一种十分苛刻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降谷零,像是在评估某件商品的品相和价值。 看了半天,她也不得不承认此黄毛实在是在颜值上有着十分优越的过人之处,帅的毋庸置疑,就算爱上似乎也很理所当然。 “那个……”降谷零小心翼翼地问,“需要我配合些什么吗?” 西野女士严肃地点点头,从手中握着的文件夹中抽出了一叠文件,摆放在降谷零的面前,再在洁白的文件上压下了一只黑色的签字笔。 降谷零有些疑惑:“这是?” 西野女士淡淡地说:“这是一份和我们事务所签约的经纪合约。” 降谷零彻底愣住了。 “……出道?我吗?” 第84章 降谷零,堪称警察厅公安中的劳模。 风见裕也一直想不通,他的上司降谷警官到底是怎么做到同时做这么多事情的 在作为情报商波本的时候收集情报,参与组织的行动任务,又在挤出来的时间之中顺带帮公安解决一下穷凶极恶的逃犯、路见不平教训试图伤害市民的犯罪分子,再之后的时间里,还要学习各种额外的技能……比如弹贝斯,比如手磨咖啡。 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地满满当当,根据风见裕也的推测,降谷零每天晚上的睡眠时间大概不足四个小时,并且这个作息四年如一日,他几乎从来没在降谷零的脸上看到过疲惫的神情。 ——他的上司,是神。 风见裕也是这么坚定地认为的。 但哪怕是神,也遭不住在干这么多活的同时再加上娱乐圈的工作,甚至只是娱乐圈的工作强度就已经比得上公安和组织加在一起的总和了。 降谷零垂下眼睛,盯着合同封面上黑白分明的几个大字,缓缓张嘴。 “……其实,我还没做好准备。”他愕然地说,“非出道不可吗?” 降谷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十分明确的抗拒。 西野女士不是第一次见到降谷零,上次在堀田大臣的生日宴上的时候,她是短暂地和降谷零见过一面的。 但在当时的她看来,降谷零大概是被琴酒安排到苺谷朝音身边盯着的黑道组织成员,所以没敢多看。 直到现在坐在降谷零的正对面,她才认真地、仔细地打量降谷零的脸。 毫无疑问,降谷零帅的可以妆都不化就原地出道,不仅脸十分够格,就连身材也没得说。如果长着这样一张脸,应该不管去哪个事务所面试都会被当场通过的吧? “也不是非出道不可,”西野女士平静的说,“只是其中一个选择,如果你恰好有这方面的意愿,可以和我们CROWN签约,我们C社在业内也是大事务所,待遇方面都很优渥。” 她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 “而且……这个绯闻也很好澄清了。毕竟是同公司的艺人,后辈开车送身体不适的前辈回家也很正常吧?” “如果粉丝还不买账的话……” 西野女士深吸一口气,拿出了破釜沉舟般的气势。 “——那就说你们俩是在事务所的要求下营业麦麸。” 但这样做的代价显而易见。 苺谷朝音可以被摘出去,但事务所和经纪人显然会被愤怒的粉丝通通问候一边,顺带还会骂降谷零这个刚签约的新人是铁皇族、C社真太子,竟然让顶梁柱和皇族新人营业,给对方吸血蹭热度,简直不干人事! 但整个事务所力保顶梁柱的现状在业内也很常见——前段时间刚好有个艺人爆出了耍大牌的丑闻,事务所为了保住这唯一的一颗摇钱树,社长竟然亲自出面道歉,将所谓耍大牌的锅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当然,这是不得不走的最后一步,如果有别的办法,西野女士也很不喜欢挨骂。 “但如果你不想签约的话,我们也不会强迫你就是了。” 能在娱乐圈混出头的经纪人一个个都是人精,她一看降谷零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大概是不愿意,心里合计了一下,将那份经纪合约收了起来。 苺谷朝音没出声,心说你们当然强迫不了,降谷零可是公安警察,真惹出事来了小心反手就来查事务所和社长那些不太干净的钱。 降谷零突然身体向前倾去,在西野女士收回那份经纪合约之前,将手指按在了合同洁白的封面上。 “如果我不签的话,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他冷静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如果可以不进行演艺活动的话,其实降谷零是不介意签下这份经纪合约的……反正签字的人是安室透,和他降谷零有什么关系?如果CROWN事务所敢拿合同来压他,那就看事务所经不经得起公安的调查吧。 西野女士回答:“你是弥良的朋友,而且是素人,我们发公告不会提及你,你只是一个‘圈外素人朋友’,在弥良生病的时候送他回家而已。” 降谷零点点头:“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样的公告……我想有些苍白。” 西野女士慢慢地笑了一下,做了美甲的长指甲将茶几的玻璃表面敲响了,“不,其实有没有证据都没关系,粉丝需要的只是工作室和本人的一个表态而已,只要发出公告声明,对她们来说就足够了。” 是纯粹的安慰心理。 只要这么做,那些痛苦破碎的粉丝就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自动自发地将大脑中那些丑闻和证据抹去,官方发出的公告会成为她们继续粉下去的动力……也成为她们欺骗自己的谎言。 根据苺谷朝音现在的这种情况,如果非要这么干的话当然不是不行,只是西野女士考虑的比较多。 这样的澄清公告委实苍白,即使发出去、平息了粉丝的怒火,也会有相当多的人质疑这是在撒谎,而给苺谷朝音蒙上一层“偶像失格”的阴翳。 与之相比,倒是被骂营业卖腐更好一点,至少大家都知道是假的。 降谷零松开了按住合约的手指,转而拿出了手机。 他解开手机屏幕的锁,找出风见裕也刚刚发来的监控录像,放入邮件的附件之中,发送给了西野女士的私人邮箱。 屏幕上出现“发送成功”字样的下一秒,西野女士的手机也发出了声音。 “我通过一些渠道要来了这份录像,希望对你们能有点帮助。” 西野女士还没来得及想降谷零为什么会有她的私人邮箱,就被那段录像的内容震惊了。 那是苺谷朝音所住的高级公寓的监控录像。 众所周知,在东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通常高级公寓是比一户建更受欢迎的,高级公寓的房价也更贵,苺谷朝音现在所住的公寓就是口碑相当好的高级公寓。 之前刚出道的时候,苺谷朝音所住的地方差点被疯狂的私生粉入侵,虽然对方不知为何不仅没能成功,反而还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但从那之后,警醒的西野女士就帮苺谷朝音换了居住的地方。 也就是现在这栋保密性和安全性非常高的高级公寓。 换到这边之后,几乎没再出现过私生粉上门骚扰的情况;而这也带来一个弊端——会居住在这种保密性很高的高级公寓中的,基本上都是有些身价的人,公寓中的监控录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人看的。 至少不会随便就给西野女士。 她不是没想过要调监控,只是C社出面都不管用,毕竟人家背靠庞大的地产集团,C社事务所的社长正在想办法托关系,看看能不能私底下搞到录像,但这需要一点时间。 她没想到这份录像能被降谷零拿到,现在就已经躺在了她的手机之中。 “你到底……”西野女士十分愕然,仓促地看了一眼手机中的监控录像之后,又抬头看向降谷零。 她很想说些什么,但在和降谷零对视的瞬间,又下意识将没能说出口的疑问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 “不,没什么。”西野女士露出了端庄得体的笑容,“总之,十分感谢你的协助。” 她突然想了起来——苺谷朝音数次都称呼降谷零为“后辈”。 这后辈的称呼不像是假的,但她可以肯定,降谷零不是苺谷朝音在事务所的后辈,那么就只能是组织的后辈了。 只是此组织非彼组织,西野女士眼中的组织是琴酒所率领的黑道集团,类似于山○组、稻○会,降谷零大概就是大佬琴酒派到情人身边来监视的小弟,只是可惜,小弟被大嫂吸引,两人发展了一段不轨的恋情,给大哥带上了一顶绿色的帽子……啧啧,监守自盗啊! 监控录像的来源也不必说了,西野女士已经能想象到降谷零是怎么冷着脸抄起枪威胁公寓的管家,强迫对象交出监控录像拷贝的场景了。 很显然,她惹不起。 C社也惹不起,要是真的签下了这个金发黑皮的黑帮分子,万一哪天在社会新闻和通缉令上看到那张脸,那才是真的天崩地裂级别的塌房。 这么一想,似乎弥良是黑道大佬包养的金丝雀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毕竟这顶多算是道德上的瑕疵,还不至于出现在社会新闻和法治频道。 西野女士安慰好了自己,顿时觉得降谷零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不再是“那个黄毛”,而变成了“贴心的安室先生”。 “不用谢,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总之,能帮到你们的话就最好了。” 降谷零礼貌地微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西野女士看自己IDE眼光……好像有一点奇怪。 他压下心中的异样,起身打算离开。 西野女士也连忙站了起来,跟着将降谷零送到了事务所的门口。 在降谷零将要走出事务所的大门的时候,西野女士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他。 “那个……安室先生。” 降谷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向面色中显露出犹豫和挣扎的西野女士。 西野女士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踩着高跟鞋走近,双目炯炯地压低了声音。 “安室先生,看在你帮了大忙的份上,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西野女士的表情无比严肃,连带着降谷零也肃然了起来:“请说。” 西野女士深吸一口气,十分语重心长。 “安室先生,我也是为你好,你应该知道我们家弥良和那位先生的关系吧?那毕竟是组织的BOSS,那种大人物……你应该加入组织没多久吧?最好还是不要惹怒那位先生比较好。” 降谷零愣了一下才答应:“哦……好,我明白。” 他反应过来之后才惊疑不定地想:什么意思?这个经纪人是组织安排的么?否则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如果是组织的人、又是弥良身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波本? 西野女士见降谷零答应了,这才松了口气,神情变得轻松了起来。 她抬手,轻轻拍了一下降谷零的肩膀。 “你明白就好了,虽然挖墙脚这种事在我们演艺圈也很常见,但是抢嫂子就稍微有点……属于不共戴天之仇了。”她说,“总之,既然你明白,那我就放心了。” 降谷零:? 每一个字他都懂,但连起来好像就不太能理解了……抢嫂子是什么意思? * 燃起来的北贵志还在努力。 毕竟是能被组织看上的技术人才,公寓里那录像他不屑于扒。 从波本进入公寓到走出公寓大概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但这半小时显然什么都证明不了,万一波本只有三分钟呢? 比起证据不够有力的公寓监控,北贵志正在查的是能证明接吻纯属造谣的证据。 而这要找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那条街上的监控其实并不少,只是恰好能拍到侧面角度的并不多,交通科的监控摄像头大多都是正对着的,没什么作用。 他的电脑屏幕上同时打开了数十个监控信号的屏幕,他挨个搜索着视角,最终锁定了一家路边的可丽饼店。 店虽然已经打烊了,但安装在店门口的监控摄像头并没有停止工作,十分忠实地闪烁着运行中的红灯,在白色的马自达因为红灯而停下的时候,沉默地将画面记录了下来。 虽然像素不太高,但是没关系,北贵志稍微处理了一下这段视频,变成了高清版本。 他审视了一遍监控录像里的画面——虽然降谷零和苺谷朝音之间的距离很近,但确实没有碰到。 降谷零在路灯昏黄的灯光和闪烁的红灯下靠近了苺谷朝音,用手背撩起了少年垂落在额前的碎发,去试探他的温度。 虽然没有声音,但只看画面,北贵志也能推测出信息——苺谷朝音生病了。 所以,这才是波本那家伙会跟着他推回家的原因吧? 北贵志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他将这段录像发给苺谷朝音,随即又十分心痛地写了一长串小作文,发给了苺谷朝音。 …… 收到北贵志的小作文的时候,西野女士还没回来。 苺谷朝音点击了接收,在等待录像下载的期间,他认真拜读了北贵志的小作文,并且提炼了这段小作文中的重点——波本那家伙不怀好意狼子野心务必远离,弥良一定要照顾好身体。 他失笑,打字回复了北贵志。 那段录像已经下载完成了,苺谷朝音点开看了一眼,然后将这段石锤视频抄送给了西野女士。 没过多久,休息室的门外就传来了十分急促的高跟细小跑时的哒哒声。 西野女士一把将门推开,语气惊喜:“你从哪搞到的?” “是好心又可靠的同伴。” 西野女士点了点头,难掩激动:“好好好,有了这段录像,那就完全没问题了!” 既没有接吻、又只进入了公寓半个小时,就是文春来了都懒得发这种完全没有实锤的绯闻。 * CROWN的公告是在绯闻发酵后的两个小时后发布的。 内容十分模板化,先是承认了图中的金发素人男子是苺谷朝音的友人及后辈,晚上不过是因为弥良生病而出于善意主动照顾,并不存在恋爱关系,最后加了一段对这些无良的狗仔的警告,诸如之后再造谣则会使用法律手段……之类的。 这些公告粉丝们都懒得看,他们最看重的是证据。 而事务所发布的证据也十分实锤。 唯粉满意了,事业粉满意了,妈粉满意了。 cp粉……也不是那么满意。 松弥姐在狂喜,透弥姐在心碎。 [收留心碎透弥姐] [现在怎么不说透弥亲了] [亲了,如亲] [如亲太好笑了] [透弥姐别嗑假糖了,不如来看看我们松弥的运动会三分钟和摩天轮两分钟,另外附赠杯户町两万人一起见证的漫天气球世纪婚礼图] [松弥的糖多到我嗑不过来] [透弥姐别自己骗自己了] [我就说松弥才是真的] [透弥姐你们怎么不笑了,是不想吗] [最大的糖点是假糖,太招笑了] [别笑,至少后辈A登堂入室了,M警官可没有吧,和其他警察一起去的可不算哦] [都能被带回家了,跟结婚有什么区别?] [透弥是真的] * 并不知道两边粉丝都在争论真嫂子的人选,松田阵平在绯闻过后的第二天,正准备登堂入室。 ——当然,不是一个人。 他犹豫了半天,思考过究竟要不要一个人上门,最终还是把萩原研二叫上了。 毕竟萩原研二也是警察,两个警察一起上门探望,总比他单独一个人要好一点——就算他是山顶洞人,也该知道自己和苺谷朝音之间的cp粉很多了。 在按响门铃后,只穿着家居服的苺谷朝音出现在了打开的门缝之后。 他穿着十分简单宽松的柔软家居服,在阳光下如同带着露水的清晨。 “你们来了。”苺谷朝音对他们露出微笑,将门打开,向一边退开了一点,“请进。” 不知道为什么,松田阵平难得地觉得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以个人的名义来拜访苺谷朝音。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走进了玄关之中。 苺谷朝音握着门把手,在准备合上门扉的时候,动作突然顿住了。 他缓缓皱起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突然毫无征兆地浮现在心口,他倏然回头,去看门外——除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和澄澈的蓝天之外,几乎什么都没看到。 那种心悸的感觉转瞬即逝,很快就消失了,好像刚才是他的错觉一般。 苺谷朝音皱起眉,犹疑地关上了门。 * 粉丝向来分为很多种。 纯粹的甜唯、过激的毒唯、歪屁股腐唯、还有妈粉事业粉梦男梦女粉等等诸多分类……但这部分群体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是喜欢弥良的。 只是这份喜欢当然也有深浅之分。 有的人可以为了弥良付出自己全员的金钱和爱意,也有的人追星时态度很平淡,只作为休闲时光里的调剂而已。 偶像代表着美好的含义——带来爱和梦想。 这句显得有些尴尬的话,对于部分粉丝来说如同真理,甚至于是支撑着他们能够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只是这份爱意足够扭曲,光辉灿烂被扭转成了浓稠的黑暗,在晦暗而布满血丝的眼中缓缓流过。 十分瘦弱、留着半长发的青年十分阴沉。他躲在拉的死死的窗帘后,从架在地上的望远镜后露出了那双一看便让人觉得心底不妙的眼睛,弥漫着污秽的浓雾。 他看见那两个警官消失在了门缝之中,而那里是苺谷朝音的公寓。 青年将窗帘重新合拢,室内又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黑暗。 他赤脚踩在地板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走到墙壁边上之后,青年摸索着打开了夜灯的开关。 啪嗒的声响过后,夜灯散发出的暖黄色的微微光芒照亮了室内的一角。 虽然房间之中仍旧光线不显,但已经足够看清室内的景象了。 除了作为睡眠必需品的床之外,房间里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全都贴着苺谷朝音的照片。 从出道以来至今的每一次拍摄都被他做成剪报贴在了墙壁上,甚至被强迫症地根据时间顺序贴的整整齐齐,每一张照片上少年偶像的脸都好看的令人惊心动魄——但数百数千张照片都汇聚在一个狭窄的房间中的时候,就令人有些心悸了。 房间内的墙壁上格格不入地挂着一块木质的展示板,青年拿起放在桌上的红色记号笔,来到了木质展示架的前面。 展示架上用钉子钉上了几张照片,而只要是苺谷朝音的粉丝,大概都会对这几个人的照片感到十分的眼熟。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降谷零,以及——从来没有露过脸的琴酒。 四个人的照片被他整齐地排列在木质展示板上,用来固定照片的钉子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深深地穿过照片之中心脏的位置,将照片死死的钉在了展示板上。 青年面无表情地拿起那只红色的记号笔,十分用力地在四个人的照片上画下了红色的叉。 他咬着牙,一笔一笔地在上面叠加着深红色的字体,最后看起来如同被溅上去的鲜血。 做完这一切,他才深深喘息着停了下来,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四个人的憎恶…… 以及刻骨的杀意。 第85章 今村和彦今年二十八岁,是个不折不扣的偶像宅。 或者说的更过激一点,他是个毒唯。 从小学时他就相当孤僻,是学校中被排挤和使唤的对象。虽然不至于到霸凌那一步,但在学校中委实没有得到过什么美好的回忆。 国中、高中,升学的同学们基本上都是熟人,交际圈早已固定,这种被排挤的境况并没有得到改变。 直到高中毕业、浑浑噩噩地混了几年工作之后,今村和彦改变了。 那是繁华不息、人流涌动的涩谷街头。 代表通行的绿灯亮起,今村和彦被人流裹挟着踩在黑白两色构成的斑马线上,而街头的LED大屏上的画面在此刻发生了变化。 画面如同海浪的泡沫版消散,最终出现的是一双眼睛——无法轻易用苍白的语言和文字进行描述,那双眼睛漂亮地如同藏于指头的春色,倒映满岸苍翠的湖水在拂过的风下慢慢地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璀璨而炫目的日光从浓厚的云层之中摹出来,粼粼地浮在春日般的湖水上。 那双瑰丽地不可思议的眼睛轻轻眨动了一瞬,镜头瞬间拉远,露出了少年的面容。 那份好看也足够令人惊心动魄,难以言喻的美在这宽阔的街头空间之中膨胀,难以喘息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将他笼罩。 屏幕上的少年偶像在轻快的鼓点之中对他露出微笑来,手指比作了枪,正对着镜头。 像是隔着时空与人流,苺谷朝音同他对视了。 开枪的声音响起,今村和彦的心脏也为之狠狠停滞了瞬间。 喜欢上一个人不需要很多理由,需要的只是爱意到达、神启的那一瞬间。 烦闷和懊恼的情绪在顷刻间便离他远去了,今村和彦呆呆地站在原地,听见了胸口之中心脏不断跳动的声音。 他难以形容这是什么感觉,只能无措地捂住乱跳的心口,慌张地往周围望去——这时候他才发现,世界瞬间安静了。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仓皇地回过头,惊觉和他一样因为苺谷朝音而驻足的人不止一个。 很难有人不被光所吸引吧? 而在这令人躁动的盛夏之中,春日又重新降临了。 但微妙的——今村和彦发现自己有一点不爽。 就像是守护着宝石的毒蛇一般,他心中迸发了名为占有欲的情绪,敌视的目光从周围那些为苺谷朝音停下脚步的人脸上扫过。 人生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二十六年,而这是晦暗而无趣的二十六年的人生之中,一缕刺目而耀眼的阳光穿透了阴翳,将他的世界一点一点照亮,他的人生因此而变得五彩斑斓。 那么想要独占这束光,也不是什么不可宽恕的罪名吧? 如果今村和彦对粉圈的知识了解地更深一点,就会明白——他这叫拒同担的过激梦男粉。 为了接近弥良、多看到弥良一点,今村和彦付出了很多努力。 包括但不限于一天打三份工赚钱,买专辑买写真买日历买各种能够参与线下手渡或者FANMEETING的周边商品,每一次的live和舞挨都不缺席,自打入坑以来从来都是全勤。 但他不满足于此,强烈的探究欲让他开始追私,最近已经离谱到去租弥良家对面的房子了。 他特地买的望远镜就是为了这个,虽然他目前完全没有用上……因为苺谷朝音实在过于警惕,面朝大楼的那一面都是紧紧地拉上窗帘的,只有没有朝向高楼的客厅偶尔会将窗帘拉开。 有点遗憾,但只要能离弥良更近一点,他付出的努力就是完全值得的。 今村和彦对苺谷朝音的宽容度是非常高的。 在他心中,哪怕弥良哪天干出了违法犯罪的事情,那也绝对不会是弥良的错。 他自会找到一个背锅的对象。 但对于梦男粉今村和彦来说,唯独有一点是无法忍受的——那就是恋爱。 一般的过激梦男粉梦女粉只会在恋情曝光的时候脱粉,少部分人会做出比较极端的报复行为,比如一个很知名的漫画作品里因为偷偷谈恋爱生孩子而被粉丝捅刀杀死的美少女偶像…… 但今村和彦比较特立独行。 他不怪弥良。 毕竟他喜欢的人才这么年轻,出道三年也才19岁,尚且处于世界观都没能塑造完全的阶段,就算真的恋爱,那也绝对不会是弥良的问题,一定是被外面那些诡计多端的男人给蛊惑了! 七个字可以总结今村和彦的心态:孩子还小,不懂事。 弥良不懂事,那么必然就是其他人的错了。 虽然绯闻得到了澄清,但今村和彦十分平等地看不惯一切接近苺谷朝音的同性和异性,在他眼中那都是危险对象。 尤其是被拉郎组cp的那几个。 哪怕只是看到弥良和他们同框,都会让他无比厌恶。 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弥良就会被这帮诡计多端的男人给欺骗了。 他要将只属于他的弥良抢回来,要清除他身边的不安定分子,守护着宝石的毒蛇悄然伸出了蛇信,在暗中亮出了自己灌满毒液的利爪。 他默默将绯闻对象的照片钉死在了展示架上——松田阵平这个美帝cp必然排在第一,后面紧跟着的是差点成为真嫂子的降谷零,萩原研二排第三是因为经常和松田阵平成双成对地出现,最后是因为雨夜撑伞而极具氛围感、但可惜昙花一现已是北极圈的琴酒。 毫无疑问,要问今村和彦最想让谁消失在世界上,那排在暗杀榜头号的除了松田阵平别无他想。 他思考了很久。 如果只论下手的难易程度,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两个警察显然是最不好下手的,降谷零身为同事务所的后辈显然没什么落单的机会,唯有最后那银长发的男人经常独自一人出现,一看就是最容易下手的对象。 但问题在于,琴酒不经常出现,他就是想下手也找不到渠道。 从这一点上来说,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反而是最容易下手的对象了。 今村和彦在心中暗自评估了一番,心中默默有了计划的雏形。 *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过激分子盯上的松田阵平正在苺谷朝音的公寓之中。 他将手中的纸袋递给了苺谷朝音,在苺谷朝音下意识接下后疑惑的目光之中,松田阵平掩饰般轻轻咳了一下。 “咳,这是……慰问品。”他面不改色但地说,“毕竟空手上门不太礼貌吧。”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小阵平一早就去排队买的安心堂冬日限定的水馒头,听说很好吃哦,不知道能不能让我蹭一口呢?” 松田阵平缓缓扭头,手掌十分不客气地按在他的脸上,将人给推开了:“跟病号抢东西吃,你做人还有底线吗?” 萩原研二完全不在于松田阵平语气之中满满的嫌弃,严肃地点头:“确实挺缺这一口的。” 他们两人相处起来是氛围十分轻松,苺谷朝音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像是含在唇齿之中一般,低而短促,像是水流冲刷过玉石的声音。 “既然是慰问品,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松田阵平莫名地觉得耳后有些发烧。 他脸上的表情却毫无波动,唯有心口中泛起的一圈一圈涟漪,“总之,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喜欢就好。” 他顿了顿,又多问了一句:“你吃这些没关系么?” 如果他记得没错,苺谷朝音曾经在采访中说过会严格管理体重和身材。 “组织的任务和偶像的工作经常有叠加的部分,光是要处理好就已经很累了,这些糖分——”苺谷朝音耸了耸肩,“完全不够消耗。” 他感这么自然地提到组织的事,也就意味着这个住处对他而言是绝对安全的。 萩原研二心中思绪一转,再开口时就换了个称呼:“小苺谷?” 苺谷朝音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过来。 他站在客厅和玄关交界的边缘,手指指腹按在木质的门框上。 客厅里的窗帘是完全打开的,灿烂的阳光透过明净的落地窗玻璃坠入室内,在少年的肩头的发梢雀跃,浮光跃金落入他的瞳孔之中。 在盛午时分耀眼的日光下,那双春日湖水般瑰丽的异瞳认真而专注地注视着他。 萩原研二几乎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只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 这是在自曝身份之后,萩原研二第一次见到苺谷朝音。 那种不真实感、不可置信的震动在这一刻逐渐沉淀,让他有了一些真实感。 ——原来这是真的,是真实发生的事。 原来触不可及的明月一直悬挂在咫尺的距离。 这句不知所措的话出口,萩原研二才找回了自己的状态。 “小苺谷确实很适合当偶像啊,”萩原研二大大方方地端详着他,“如果当年读警校的时候,小苺谷就露出这张脸的话,我绝对会主动搭讪你的。” 松田阵平凉凉地插话:“你还真是不掩盖自己以貌取人的本质。” 萩原研二厚颜无耻地说:“我就是颜控,那怎么了?” 苺谷朝音走进客厅之中,他没坐在沙发上,而是十分放松地坐在了茶几下铺着的柔软的毛绒地毯上。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不是第一次来到苺谷朝音的公寓了,对这里的结构和装潢了然于心——只能用简陋这个词来形容。 客厅里几乎没有什么装饰物,跟家徒四壁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在这样简陋而毫无装饰物的环境之中,苺谷朝音只是坐在金子般耀眼的阳光下,就已经令这小小的空间辉煌琳琅。 他坐下后才回答萩原研二:“因为决定了要去卧底,所以那时候才会保持不露脸的发型。” 松田阵平的大脑短暂思考了一会儿,随即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来:“所以你的意思是,卧底的任务是从你进警校起就已经安排好的吗?” “所以,是卧底在前,警校在后……这个意思,对吧?”萩原研二抿着唇,眉目紧皱,“三年前救我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卧底了。” 他没说下去,但苺谷朝音已经了然了未尽之意。 “我也是警察,”他正色,“所以那也是我应该做的。” 所以不管是运动会时救人也好、主动跳进摩天轮也好,他都是因为那枚没能佩戴上的、许下过誓言的樱花徽章,而无比诚挚地在践行着作为警察的一切。 萩原研二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没有‘应该做的’这种说法,小朝音。” 他心中涌动着难以分说的情绪,心满涨而酸涩,倏然起身了:“抱歉,介于我去阳台抽根烟吗?” 在得到苺谷朝音的点头许可后,萩原研二离开了客厅。 这时松田阵平才叹气般笑了一声。 他在苺谷朝音迷茫的视线之中低声开口:“这个时候才觉得有点丢脸……当年,被才15岁的你给救了啊。” 明明当时他已经是可靠的成年人了。 “没关系,”苺谷朝音好心地安慰他,“输给我,你无需自卑。” 他这话中充满了自信。 毕竟他是梅洛,在组织之中,要说按资排辈,他甚至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前辈。 虽然不爱与人交往,虽然从来都认为自己不是天才、只是努力的普通人,但苺谷朝音从来没有自卑过。 他当然很优秀,他可以是表现优异的公安,可以是毫无短板的冷酷杀手梅洛,同样也可以是万众瞩目的偶像弥良。 属于他的光芒辉煌而磅礴地铺开,如同一场盛大的日出。 松田阵平一时间无法作出回答。 苺谷朝音已经低下了头,去拆他带来的那盒据说是限定款的安心堂水馒头。 被整齐地摆放在九宫格中的点心是半透明的,甚至能够看见中央包含着的形态各异的花朵。 既然是送给他的伴手礼,苺谷朝音吃的很不客气。 松田阵平这才问出了正经探病应该问的话:“你的身体现在还好吗?” “已经完全恢复了。” 苺谷朝音忽然凑近了。 他的手按在透明的茶几上,支撑着身体探过来,向他倾倒,那张昳丽的脸在松田阵平的眼前骤然放大了。 “虽然没有化妆,”苺谷朝音认真地说,“但应该能看出来我气色不错吧?” 他在这近到几乎咫尺的距离下,下意识因为这话而去端详苺谷朝音的脸。 如同蝴蝶振翅般颤动的睫羽,淡金与微绿的瞳孔中倒映出他的脸,唇因为恢复了血色而显得微微发红。 松田阵平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朝后靠了一点。 “看出来你已经完全好了,”他的语气显得有点微妙,“不过你是不是太容易受伤和生病了?” 四年前在读警校的时候,苺谷朝音就因为出手救了松田阵平而把自己的手臂搞到了脱臼;摩天轮时受了一些轻伤;前几天又因为落水而生病了。 和警校时期过的十分惊心动魄、遇到不少穷凶极恶的犯人还在东京内上演过速度与激情的松田阵平这帮大猩猩完全不同。 苺谷朝音……苺谷朝音无言以对。 “难道这是我想的吗?” 他怒吃了几个水馒头,借此来平息心中的的脆弱。 初冬时节,不管是阳光还是氛围都刚刚好,是十分适合睡觉的好天气。 苺谷朝音刚吃完好几个水馒头,立刻就有些晕碳了。 松田阵平没敢去看苺谷朝音,盯着落地窗外的天空。 “四年前那个时候,其实我一直想好好跟你说谢谢的。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表达。” “我……”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 萩原研二十分茫然:“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自言自语? 松田阵平豁然偏头。 ——苺谷朝音在日光的沐浴下睡着了。 他靠在沙发上,脑袋因为浅眠而垂落下去,发梢因为这自然的弧度而散落,扫过他的睫羽与鼻尖,一根黑发黏在了唇角。 松田阵平看了一会儿,下意识抬手,将那根黏在唇角上黑发轻轻拨开了。 萩原研二一时间觉得自己很有点多余。 他捂住眼睛,幽幽开口:“……我看我还是再去抽根烟吧。” * 离开时同样也是午后。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没有待很长的时间,甚至没去打扰苺谷朝音的睡眠。 一到没什么工作安排和组织任务的难得休假时间,苺谷朝音就像开启了充电中的开关一样,可以说是随地大小睡,依靠这偶尔一次的长时间睡眠来保证自己的活跃时间。 当然,离开的时候,松田阵平身上还少了点东西。 “我说,有什么特地用自己是外套的必要吗?”萩原研二冷笑一声,“我可是看到了,他衣帽间里的外套就能单独塞满一整个衣柜了!” 松田阵平的回答义正辞严:“乱碰别人的隐私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吧。” 萩原研二在心里对幼驯染翻了个惊天大白眼。 这对于关系十分亲密的幼驯染来说只是揶揄和玩笑,但对于过激梦男粉今村和彦来说,则是大大的刺激。 这个警察在干什么?为什么进去一趟再出来连衣服都脱了?他们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好家伙你这是演都不演了?! 今村和彦一时间脑补了很多晋江不能过审的play,顿时又惊又怒,将原本准备徐徐图之的计划抛之脑后。 他怒从心头起,抄起刀放进帆布包里就出了门。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是乘电车来的。 本来是可以开车的——但那辆马自达已然报废,虽然有苺谷朝音这个不缺钱的人报销,但提车倒也没那么快。 苺谷朝音的公寓距离地铁站有差不多一公里的距离。 松田阵平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视线之中囊括的视野范围中没有任何异常,街道上的行人都在正常地走动,没有人刻意关注他。 萩原研二:“怎么了?” “没什么,”松田阵平嘶了一声,“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而且是很恶意的那种。” “这倒也正常。”萩原研二深以为然,“其实我也一直看你不太顺眼。明明我比较帅,为什么萩弥cp没有姓名?” “……你去青山医院治治脑子吧。”松田阵平冷笑一声。 不安感在幼驯染的玩笑中消散了,藏在巷道口的今村和彦这才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再度跟了上去。 众所周知,日本地铁站很少会设置扶梯,大多数都是楼梯。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今村和彦当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掩体。 纯靠一腔怒火,今村和彦完全没考虑过自己和松田阵平之间的武力值差距。 在地铁的地下通道之中,他跟在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身后,手缓缓放入了帆布包之中。 他眼神一凛,顿时开始助跑——可惜在最后关头,十分狼狈地摔倒了。 松田阵平突然侧过身体,胳膊肘碰了今村和彦一下,这位武力值为5的过激梦男粉就这么飞出去扑了接。 松田阵平大惊失色,立刻上前将撞得眼冒金星的今村和彦服了起来:“抱歉,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帮你叫医生?” 今村和彦被撞的头晕眼花,脑海之中不断复盘刚才的画面,顿时心中认定了——松田阵平这混蛋就是故意的! 他心中大怒,但毕竟没有正面硬刚警察还能赢的自信心,登时便强行忍了。 今村和彦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回答:“不用,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你。” 他抓紧了帆布包,以免让里面的刀落出来。 松田阵平不确定地问:“你确定不用吗?这……” “是我的问题,不要管我。”今村和彦坚定地说。 这个诡计多端的警察,他一秒也不想再看到! 得到了这硬邦邦的回答,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对视一眼,依言离开了。 今村和彦慢慢扶着墙站起来,终于冷静了——刚才的行动确实太过冲动,想也知道他一个人面对两个警察的情况下,真人pk会赢的概率为0。 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今村和彦扶着墙慢慢地走回去。他这回绕的是有些曲折的箱子,从另一端走出来的时候,目光一扫,便看见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的车。 老款的黑色保时捷,356A。 虽然那张雨夜照片里没有车牌,但今村和彦对这辆保时捷的型号记得十分牢固,一眼便认出来了。 他一愣,然后是狂喜。 ——最好捏的软柿子这不就来了! 第86章 虽然路过了苺谷朝音的公寓附近,但琴酒这次并不是来找苺谷朝音的。 他有另外的事情需要得到确认——那是和被公安发现的内鬼相马警官、也就是杰克丹尼有关的事情。 杰克丹尼的身份暴露在他的意料之外,而这个人当然也是不能留给公安的,要么活着带回组织,要么干脆让他死在公安的手里好了。 对于琴酒来说,这个选项其实很简单。 比起充满不确定性的活人,当然还是死人更加靠谱。众所周知,死人是不会说话,当然也就不可能透露出组织的秘密了。 况且在公安早有防备的情况下,要同时执行营救和保护实在过于艰巨,杰克丹尼还不值得组织冒着其他优秀的代号成员死亡的风险救他一个人。 这次从公安手中抢回杰克丹尼的行动大致上已经决定了,行动组的成员却和之前大不相同——梅洛、波本、苏格兰以及莱伊都不在这之列,连带着一起被排除的还有基安蒂、科恩、卡尔瓦多斯和基尔。 琴酒早有怀疑。 杰克丹尼的暴露绝对不会是毫无征兆的,会在莱弗制药的那天暴露,一定是有什么人在暗中搞鬼——只有公安派来的卧底这种可能性了。 当然,公安的卧底不一定是那天参与莱弗制药任务的代号成员,知道这个任务的代号成员有很多,但其中嫌疑最大的无疑还是行动组的代号成员。 为了确认心中的疑虑,在安排从公安手中挟持杰克丹尼的任务的时候,琴酒特地没有选中莱弗制药的行动成员。 他现在正在去召行动组会议的路上,想抽烟时却摸了个空,没有摸到他惯常抽的雪茄的烟盒。 保时捷356A在他的操纵下慢慢地停在了路边的711便利店旁,琴酒下了车,走进店内,站在收银台前,想要买包烟。 工作日午后来买东西的客人并不多,站在收银台后的收银员小姐在橱窗外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昏昏欲睡,又在看清了琴酒的脸之后一个激灵给惊醒了。 她猛地收回视线低下了头,不敢再和那双银发发梢下碧绿的眼瞳对视。 “客人,”店员小姐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那个……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呢?” 琴酒不冷不淡地扫了她一眼:“买烟。” 店员小姐唯唯诺诺地低声说:“烟的话有柜台上这些,还有后面柜子里的品牌……您需要哪种呢?” 琴酒的目光缓缓从柜台上扫过,店员小姐在他的视线下脑袋越埋越深,手指不安地绞在了一起。 委实说,琴酒的打扮除了黑色的帽子和一身黑衣之外并没有很像极道分子的地方,但莫名地就是能让人从他的身上感觉出十分危险的味道来。作为弱势方,店员小姐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并因此而战战兢兢。 他将原本插在兜里的手从外套的口袋之中拿了出来,随意地用手指点了点一款眼熟的烟。 店员小姐顿时如蒙大赦,立刻从柜子里将琴酒选中的那包烟拿了出来,在收银台上扫了一下。 “请问您还有其他的需要吗?” 琴酒惜字如金:“不用。” 在店员小姐扫码结账的时候,琴酒摸出了一张万元大钞,递给了她。 收下这张万元大钞,店员小姐开始找零,但找着找着,她几乎急的脸颊通红,深吸了几口气才用十分微弱的语气哭丧着脸开口:“十分抱歉,客人,零钱有些不够了……那个,您看还有什么其他需要的东西可以吗?”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经变得越来越低微,好像生怕自己一个字没说对就被眼前这个明显不好惹的人给杀掉了。 按理来说,便利店里没有足够的零钱是很少见的事情,但今天就是很巧——开店的店主来了一趟,摸走了不少硬币零钱拿去玩老虎机,剩下的都是些面额较大的纸钞,这包烟580日元,找不开剩下有零有整的部分。 店员小姐十分恐惧,但琴酒的情绪没产生什么波动。 虽然是组织的TopKiller,但他在生活中并不是什么会滥杀的人,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理由,目光停留在了收银台便的杂志展示架上。 像这种便利店,一般都可以买到日常中常见的那些名气足够大的杂志,而众所周知,杂志的封面基本上都是邀请的艺人来进行拍摄。 像苺谷朝音这种红到在整个演艺圈之中都属于TOP的偶像,基本上只有各种杂质排着队邀请他、万望他垂怜接受邀请的份。 像这排展示架上,就同时放着好几本由苺谷朝音作为封面模特的杂志。 琴酒的目光停留在其中的一本上。 那是苺谷朝音前段时间刚刚拍摄的杂志,今天是正式发售的第七天。 这期杂志拍摄的主题是天使——杂志上的少年坐在残缺罗马柱上,如同苏醒活过来的雕塑。洁白柔软的长袍覆盖了他的身躯,扩开的领口下是深刻明晰的锁骨线条,在光芒下苍白地近乎透明,能看到青紫色的血管脉络藏在肌肤下,带来一点脆弱只敢。 手臂和小腿紧绷的线条格外美好,白色长袍下延伸出来的肌肤与柔软的布料同色。他双臂环抱着蜷缩起来的膝盖,显得虚弱而美。 背后雪白的翼翅不自然地垂下,像是被人硬生生地给折断了,洁白的羽毛曳地,沾染上了一点灰尘、以及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色,连带着少年天使的脸颊边也沾上了一抹盛开的红。 天使本应该身处于神圣的教堂之中,但这座教堂格外破败,只剩下了满地狼狈的断壁残垣,镶嵌在教堂顶端的华丽彩窗玻璃掉落碎裂,在地面上碎成星星点点的、色彩绚烂的玻璃碎片。雕刻了百合花的罗马柱轰然倒塌,连带着吹响圣歌的号角也被丢弃在残破的废墟之中。 在无尽的纯白之中,只有少年天使的唇边和象征着圣洁的羽翼染上了诡异的绯红,沉淀酝酿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心悸。 倒塌的教堂、残破的神像、以及——堕落的天使。 染血的天使沉睡在残破的神龛之中。 琴酒心中微微一动。 他难以言喻此刻究竟是什么感觉,但胸腔之中跳动的心脏微不可察地、十分短暂地停滞了一瞬,像是无形的金色弓箭被人拉开,隔着时间与空间,在遥远的传说之中用金色的长箭穿越光河,贯穿了他的心脏。 这造型让他难以克制地联想到了四年前——四年前在那个灰尘的隅田川相遇时,苺谷朝音的出现让那条暗巷变得光芒万丈、五彩斑斓,好像暴雨骤停,阳光也为他而驻足。 如果没有加入组织,那么苺谷朝音大概真的会是个普通的、给粉丝带来爱和梦想的偶像,和天使的圣职不谋而合,而他在粉丝心里也当然是真正的天使。 如果不是他鬼使神差地发出了那个邀请,天使的羽翼永远不会染上罪恶的颜色。 但很奇异地,琴酒心中没有一点歉疚和后悔,时至今日他也不认为自己当初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如今看到这本能让他联想起四年前的杂志封面,竟然诡异地……产生了一种近乎扭曲的、微妙的快意。 独占欲在他心中扭曲地攀附生长,枝叶的脉络中流动的却是浓稠的剧毒。 琴酒拿起了那本杂志,将薄薄的一本杂志压在了烟盒的上方。 “一起结账。” 他没去注意店员小姐,所以当然也没看到他在挑中这本杂志时,店员小姐陡然变得怪异起来的脸色。 她这回壮起了胆子,偷偷摸摸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琴酒,又倏然收回了视线,忍不住在心里开始嘀嘀咕咕起来——想不到这种一看就混极道组织的人也追星啊,追的还是我推,眼光这么好? 仔细看的话这个男粉其实也长得很不错啊,身高腿长还有一头好看而特别的银发……等等,银发。 店员小姐收银的手猛地一顿,又抖了一下。 银发、银发,银发的人委实少见,像这样穿着一身黑、而且相当高的人就更少了,再和弥良这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的话,店员小姐只能想到一个人……那就是那张被封为氛围感神图的街头摄影师所拍摄的照片,那张倾覆的雨夜之中,和弥良处于同一把黑伞下的银发男人。 虽然那个银发男人没有露脸,但日本人能够长到这么高的实在少见,更何况还有银色长发这种更加明显的特征。 在电光石火之间,店员小姐原本被琴酒不好惹的气质给吓到僵硬的脑子骤然开始告诉运转,对吃瓜和八卦的强烈好奇心让她在一秒钟之内就得出了答案——不会有错的,这个人就是那个雨夜之中撑着黑伞和弥良见面的人。 他甚至往弥良的脸上吐了一口烟……话说那天的烟抽的该不会是现在买的这包吧? 店员小姐瞥了一眼那包烟,又去看了一眼琴酒——这一次,她直接和琴酒对上了视线。 如同淬着冰的碧绿眼瞳与她短暂地对视,店员小姐张了张嘴。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推测给了她一点勇气——毕竟喜欢弥良的人里怎么会有坏人呢?所以她这次十分坚强地没有假装自己是只鹌鹑,深吸一口气后完成了结账,将零钱和装在便利店塑料袋里的杂志和烟一并交给了琴酒。 琴酒颔首,刚从她的手中接过塑料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响。 他倏然转过头,看向了便利店的橱窗外——可惜橱窗上贴着大片的广告贴,根本看不清街道上的情形。 琴酒皱眉,抬手压了压帽檐,快步走了出去。 店员小姐在他的身后恭敬地发出了甜美的声音:“欢迎下次光临。” 在琴酒的身影从便利店的玻璃门扉之中消失之后,店员小姐才猛然从衣兜里摸出了手机,难掩激动地在弥良嬷嬷群里发送这激动人心的消息。 [Ruka:我草] [Ruka:你们一定不知道我今天见到谁了!是黑道哥!!!] [Ruka:谁敢信,他还买了一本弥良堕天使封面的杂志,我很想说一句兄弟有品] [Ruka:超级反差啊我完全没有想到,黑道哥真的又高又酷又帅气,完全符合我对冰山帅哥的全部妄想,但这种人居然还会特地挑弥良封面的杂志……太反差了] [Ruka:我只有四个字想说] [Ruka:他好爱他] [Ruka:黑弥姐你们有救了] …… 今村和彦向来普通而自信。 在偶然遇见琴酒的保时捷356A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命运让他在今天这个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地点挥下屠刀,为他心目中的神明剪除所有肮脏的觊觎者。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那辆保时捷356A,再即将猛然从帆布包之中抽出刀的瞬间,动作却骤然顿住了——因为琴酒不在保时捷356A之中,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今村和彦四处张望了一下,没发现琴酒的身影。 这倒是有点打乱他的计划了……他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傻傻地等下去吧? 今村和彦望着无人的驾驶座,和车前视镜中映照出来的自己大眼瞪小眼。半晌才瞪着眼睛撇了下嘴,发出了很不屑的咂舌声。 “啧。” 他心想——算你小子运气好。 运气好,逃过一劫,否则今日他必然让这个银头发的混蛋家伙知道什么叫做铁拳制裁。 但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今村和彦记得这辆保时捷价格不菲,既然如此,那正好让这个银毛男破财消灾好了。 这么想着,今村和彦十分不客气地挥动了拳头。 玻璃碎裂的哗啦声响了起来,保时捷356A驾驶座的右侧车窗应声而碎,蛛网般的纹路蔓延开来,玻璃碎渣散落在皮质的座位上,原本一看就知道价格昂贵的黑色保时捷失去了一个车窗,顿时变得十分磕碜。 做完这一切,今村和彦倒也知道要逃离现场,所以等琴酒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己被砸了一个窗户的爱车。 琴酒的脸当场黑如锅底,脸色阴沉地吓人,看起来一副能当场拔枪扫射全场的样子。 他就说刚才听到的声音是什么,原来是他的爱车被砸了车窗发出的悲鸣——而砸车的罪魁祸首必然没有走远,一定还在附近。 敢砸他的车,当然要用生命来付出代价。 琴酒缓缓舒出一口气,手指指尖缓缓按上了伯莱塔的枪柄。 他的视线在周围扫视了一圈,然后停留在了前方路口边竖立起来的圆形曲面镜上。 透过曲面镜金属质地的反光,他能从中看到自己被映照出来的、显得有些扭曲的影子,当然也能看到藏在前方巷道入口的垃圾桶边、正偷偷摸摸躲藏起来的今村和彦。 ——他找到老鼠了。 宽大的黑色衣摆下,琴酒的手已经握住了伯莱塔的枪柄。他的拇指在袖子的掩盖之中轻轻动了一下,打开了伯莱塔的保险栓。 脚步声逐渐逼近,今村和彦对危险的感知陡然发作,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仓皇地转身向巷道的深处跑去。 在即将转弯进入拐角的时候,该死的好奇心又让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巷道出口处的男人磐石般矗立在原地,夹杂着寒意和冷气的风拂过,吹起浓重如同漆黑夜色的风衣和银色的长发,逆光下那双碧绿的眼睛在微微发光,简直像是野兽的眼睛。 今村和彦微微发了抖……他看见了被吹动的衣摆下显露出来的枪的轮廓。 在他即将没入进拐角之中的时候,琴酒稳定地抬起了手,冷静而毫无波澜地开枪。 黄铜子弹从枪口之中疾驰而出,将空气割裂成两半,精准无比地命中了今村和彦的心脏。 子弹的冲击力扩散至他的全身……剧烈的痛感让他轰然倒下,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琴酒没有靠近,收回伯莱塔,转身离开了。 他对自己的枪法十分自信,那一枪绝对精准命中了心脏,受到致命伤的今村和彦绝对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他向来对必死之人没有多加了解的兴趣。 保时捷启动的声音响起,引擎发动时的轰鸣声逐渐远去,躺在地上的今村和彦才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了刚才放进怀里的刀——钢制的刀身硬生生被子弹打出了一个凹陷的痕迹。 如果没有这把刀,他刚才必定必死无疑。 今村和彦缓缓抽气,发出了颤抖的呼吸声。他没想到琴酒会有枪,也没想到这家伙会这么无所顾忌地直接当街开枪杀人……这么一想,似乎弥良在雨夜之中跑去见人也有了理由。 面对这么一个一言不合就敢开枪杀人的黑道,他那善良无辜又柔弱的推必然是受到了胁迫! 但他的计划就半途夭折了。 今村和彦犯了难,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经常结对出入不好一起下手,本以为会是个软柿子的琴酒居然开挂拿枪,原本预想地十分完美的计划在一天之内两度受挫。 但今村和彦会怕吗?不,他当然不会!他只会越挫越勇! 没关系,这三个人动不了,那不是还有个安室透么? 今村和彦十分自信地想,这个人总不会比刚才那三个更难对付吧? * 为了百年校庆的活动,江古田中学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到了校庆的这一天,古朴的学校正门口用十分漂亮的书法写下了庆祝的贺词,校园内被布置了各种精致的打扮,五颜六色的彩色亮片从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如同翩飞的群蝶。 黑色保姆车停在了校门口,车门缓缓打开,苺谷朝音从车内走了下来。 几乎是他出现在这里的一瞬间,四面八方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向他投射而来,在看清他的那一瞬间又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在满地的彩带与亮片之中,少年偶像穿着改良的黑色西服,胸口垂下了金色的链子,紧紧扣在腰间的腰带将纤细而线条流畅的腰线勾勒出来,显得他身形挺拔而修长,每一分衣褶都格外平整。 偏分的额发下,瑰丽的异瞳在日光的照耀之中更加璀璨夺目,金与绿熠熠生辉,惑人心魄。 周围顿时响起的窃窃私语的声音分毫不落地映在了苺谷朝音的耳中。 “那是弥良吧?” “天哪弥良真的来了!” “啊啊啊弥良!真人真的好好看,比精修照片还要好看!” “不枉我累死累活也要来这一趟,值了,看到他的这一刻我的人生已经值了!” 苺谷朝音抬起浓郁的眼睫,和站在门口戴着臂章的学生会会长对上了视线。 那端庄矜贵如同贵公子般的少年偶像对学生会长的微微笑了一下,裹挟着躁动而来的风将他的衣摆和发梢吹动,耳边金色的音符在阳光下雀跃地跳动,折射出耀眼的光斑来,让他心口一趟。 一向严肃认真的学生会长此时没忍住红了脸,胸膛之中的心脏立刻加速跳动了起来,砰砰的巨响如同雷鸣,让他的世界顿时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学生会长甚至忘记了要看特别邀请的邀请函,就这么晕晕乎乎地让苺谷朝音纯靠刷脸进入了江古田中学之中。 苺谷朝音加起来在这里读了四年的书,对江古田中学中的建筑群结构十分烂熟于心。 他没急着立刻去大礼堂之中,而是熟门熟路地通过校内的小路绕道,经过将教学楼连接在一起的连廊,走上了侧边的走廊之中。 高三的教室在最顶上的一层,苺谷朝音直接登上了顶层,走到了自己曾经的班级教室门口。 大概是巧合,他第一次回国直接转入江古田就读高三的那短暂的几天、和之后作为弥良认真念完的整个中学三年级时,都是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之中。 他的座位是靠窗的倒数第二个。 墙壁和关上的门在视野之中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大片的透明玻璃。 在看清教室之中景象的那一刻,苺谷朝音愣了一下。 偌大的教室之中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人靠在那张曾经属于他的位置上,偏过头认真而专注地看向窗外。 有着茶发的少年安静地坐在原地,打开的窗户之中是被框入的巨木,发红的枝叶挂满了枝头,又被风吹动,深红色的树叶便被风裹挟着簌簌地飘了下来,又落在他的肩头。 校园中的哄笑吵闹都在这瞬间抽离远去,空气骤然变得静谧了,像是缓缓流动的水从心间淌过,蜿蜒向他。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白马探倏然回头,和苺谷朝音视线相对了。 第87章 在满室深红的树影之中,白马探望进了春日跃金的湖水之中。 他下意识愣住了,好像根本不敢相信苺谷朝音会出现在这里——似乎这只是他妄想出来的幻影。 苺谷朝音的脸颊上映照出一片绯色——那是阳光透过发红的树叶而被浸染成的颜色,被剪碎成了小小的、不规则的一片光斑,吻触在他脸颊的肌肤和浓密的睫羽上,将墨色也一并镀上了金色的光边。 他轻轻眨动眼睫,眼瞳之中的光芒熠熠生辉,骤然灌入室内的风将苺谷朝音额前的黑发吹乱了,连同一起变得缭乱的还有白马探胸腔之中惴惴不安跳动着的心脏。 白马警视总监曾经也是江古田中学毕业的,那是他父亲的母校,苺谷朝音也是因此而在回到日本时选择了这所学校,如果有哪一天他也将从英国转学回到日本的话,大概第一选择也会是江古田中学。 这里有他的父亲……还有苺谷朝音生活过的痕迹。 鬼使神差地,在作为白马警视总监的公子获得邀请函进入这所学校的时候,白马探没有去看他父亲曾经入读过的教室,而是精准无比地找到了苺谷朝音度过了完整的高中三年级的那间教室。 3年A班——非常普通的数字,整个日本大概有九成以上的中学在高三年级都会有A班,这个再普通不过的词汇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意义,在他的眼中也变得闪闪发光了起来。 苺谷朝音第一次来到日本的时候是14岁,那一年他在英国完成了高中的课程,也是在那一年回到日本,在白马警视总监的帮助下直接转学入读了江古田的高三。 那段时间白马探和他刚刚分开。 他从来不是那种傲娇的性格,也不会分明心中十分想念却什么也不说,在苺谷朝音刚抵达日本时就轰炸式地给他发送了许多消息。 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在待他时十分温柔而纵容,几乎有求必应——当然,接受绅士教育而长大的白马探从来不会提出无理的要求。 白马探十分清晰地记得苺谷朝音那年所说的每一句话。 “原来日本的学校是这样的,其实和电视剧里看到的也没什么区别。” “我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个位置,是个很适合开小差的位置。上课累了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窗户外面看。窗外有一颗很高的树,树冠似乎和天台的高度一样。” “如果是夏天的时候,一定是郁郁葱葱的一片绿色吧?就像抹茶的颜色一样。” “可惜我现在只见到了秋天时候的样子。” “整棵树都是很漂亮的深红色,像是火烧云。” 所以白马探循着记忆,来到了3年A班的教室,找到了苺谷朝音所说的那个后排靠窗倒数第二个的座位。 他坐在苺谷朝音曾经坐过的地方,去看苺谷朝音曾经看过的风景,也看到了如同他想象一般的、浮动在眼前的火烧云。 被秋意浸染成深红的树叶层层叠叠地重合在一起,在吹拂而过的风下也簌簌颤动,更像天边流动的云。 枝叶组成的火烧云流动着淌入他的心间,又在他的胸腔之中燃烧融化,酝酿成浓稠的酸涩。 这是苺谷朝音曾经看过的风景,现在也被他看在了眼中。 就好像苺谷朝音生命中那些没有他参与其中的时光,也重新悄无声息地拥有了他的影子,留下了属于他的痕迹。 “探?” 苺谷朝音轻声说。 这到这很轻的声音逸散在涌入室内的风声之中,白马探才骤然惊觉——这不是幻觉,苺谷朝音真的就出现在了这里。 他十分不确定地叫出他的名字:“朝音?” 苺谷朝音对白马探轻轻勾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笑来。他绕过打开的走廊窗户,推开教室木质的门扉,走入了桌椅全都排放整齐的教室之中。 脚步声在被嘈杂声包围的校园之中格外明细,每响起一声都如同擂鼓,重重砸在白马探的心口上。 他坐在原地,手放在课桌上缓缓收紧了,手指十分用力地掐入了掌心之中——疼痛感消弭了一部分的忐忑不安。 白马探心中升起了一种无比微妙的感觉——就像是心中的隐秘被人当场给撞破了一样,他整个人都局促不安起来。 尤其这个人还是他十分在意的人。 “那个,”等苺谷朝音走近了,白马探才眼神犹疑着开口,“我……” 他话还没能说完,便感觉到了微凉的触感。 苺谷朝音伸手手指,将指尖在他的眉心很轻地点了一下,是蜻蜓点水一般的轻微的触碰,柔软的感觉一闪而逝,快的白马探没能来得及牢牢抓住,再烙印在心口之中。 “这里是公众场合。”苺谷朝音轻声说,“你忘了吗?要叫我弥良才可以。” 微凉的感觉慢慢地蔓延,又被他的体温浸染地变成了微热的温度,裹挟着温度一并从空气之中传递而来的,是很淡的山茶的气息,混合着青松的味道,像是雨后的初晴。 连带着白马探眼中的世界也骤然放晴了。 因为那句被纠正的称呼,白马探的眉毛慢慢地蹙了起来——这件事让他相当反感,却不是因为苺谷朝音。因为那个根深树大的组织,他最重要的人跨越海洋,来到日本,却在同龄人还在读高中的年纪就成为了公安的卧底,战战兢兢地潜伏在组织之中,不知道哪天会不会因为卧底身份的暴露而被组织追杀处决。 作为弥良,对于苺谷朝音而言实在是一件太过辛苦的事情。 苺谷朝音垂下眼去看白马探,白马探却没看他,睫毛下坠着掩住了红棕色的眼瞳,他的唇线紧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显然并不高兴。 他慢慢地,用手指的指腹抚平了白马探眉宇间的折痕。 白马探愣了一下,他倏然抬头,苺谷朝音却很快便收回了手,只剩下在眉间烙印下来的、滚烫的灼烧。 几乎是下意识地,白马探抓住了苺谷朝音的手,将那根修长而白皙纤细的手指攥在了掌心之中。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和白马探对视了。 呼吸在这一刻都几乎停滞,这并不宽阔的空间中骤然静谧了,两人长久地对视着。 白马探的呼吸被强行控制着放地平稳了,他抿了抿唇才开口:“我不是小孩子了。” 刚才的动作当然亲昵,因为苺谷朝音经常对年幼时的他那么做,那个时候他还是个身高刚到苺谷朝音胸口的小孩。 但现在完全不同。 从小一起长大的、总是和他在一起的、永远你爱纵容他的兄长,但他不想再永远被当做长不大的弟弟。 没等苺谷朝音做出回答,白马探便松开了手。 他没能来得及回忆刚才那短暂的触碰,继续回答苺谷朝音刚才的话:“……可刚才你也叫了我的名字。不担心被人发现我们很熟吗?” 苺谷朝音眨了眨眼睛。他缓缓地将手放了下去,手指蜷缩在了掌心之中。 他对白马探轻松地笑了出来:“你在说什么啊?你可是白马警视总监家的公子,这一点谁不知道呢?” “而且,我可是白马警视总监亲自首肯过的一日警察署长,对我来说,警视厅是要搞好关系的对象,你又是警视厅的贵公子,就算我表现的热情一点也没什么吧?别人只会觉得我是在通过你巴结白马警示总监而已。” 这逻辑十分顺畅,完全挑不出错来。 白马探抿了抿唇:“……嗯。” 就如同苺谷朝音所说的那样,身为警界实权大人物的独生子,有许多人是很想通过他来跟白马宗一郎套近乎的。白马探会一个人出现在这冷清的底层,也是不想再多应付那些无聊的人,才会来躲清静。 以往面对这种场合,白马探总是能够举重若轻地便应付了,但这次有些不同……这次有苺谷朝音他,所以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那些此生可能都只会见着一次面的、心怀不轨的人身上。 “最近很忙吗?”白马探不太想谈论自己,开口转移了话题,“感觉你的状态……” 他这时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大量着苺谷噪音的脸。 平时杂志和电视上看到的苺谷朝音都带着精致的妆容和华丽的造型,在化妆师的掩盖下个根本看不出他本来的脸色,通过不知道加了几层滤镜的镜头,也无从判断健康的状况。 但最近的绯闻白马探看到了,也从事务所发布的公告之中知道苺谷朝音生了病,虽然已经从LINE上得到了答案,但在当面见到阔别已久的那个人时,他还是没忍住当面问了出来。 “你是说发烧么?放心吧,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已经完全好了。”苺谷朝音笑了笑,又若有所思着回答,“唔……活动的话,现在已经十一月了,距离新年还有一个月,一个月的行程早就安排好了,有杂志新年刊的杂志拍摄,之后还有生日相关的粉丝福利活动和Live,还要练习,因为明年年初就要开始演唱会了。” 他说了一大长串,白马探没有打断,默默地记在了心里,总结成了三个字——非常忙。 作为当红偶像,苺谷朝音完全是大忙人,行程和通告多到脚不沾地。 像是想起了什么,苺谷朝音冲白马探眨了一下眼睛:“对了,今年的红白歌会我也会出席,记得和白马叔叔在家里准时收看。”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语气却放地很轻。 “……虽然我没有办法在新年的时候陪在你们身边,但至少这样,也可以当做我们是一起庆祝的吧?” 虽然生活在英国,但毕竟白马宗一郎身在日本,每年新年的时候,苺谷朝音和白马探都会在那两天的时候飞到日本去,和白马一家一起度过新年,在新年的第一天去神社参拜后再回到英国。 这个习惯持续了好几年,时间从白马探的幼年时期贯穿到少年,虽然他是个早就知道世界上不存在圣诞老人也没有奥特曼的天才,但从未怀疑过一年——那就是苺谷朝音会和他分开。 “我知道。”白马探很沉稳地答应了,“所以新年快乐我就不提前说了。” 时至今日,白马探早就接受了这种结果,就连苺谷朝音当年离开的前夕他都没有哭闹过,如今当然更加不会。 夹杂着冬日寒意的风又一次从玻璃窗打开的缝隙之中涌入,茶色的卷发被吹动,和苺谷朝音的黑发交织在一起。 深红的树叶被风吹动了,簌簌地在寒风之中旋转翩飞,落在了苺谷朝音的肩上。 或许是因为有一部分外国血统的原因,白马探已经长的相当高了,几乎没比苺谷朝音矮上多少。 他的目光追随着划出弧线落在苺谷朝音肩上的红叶,在看见那一抹深红色时下意识地身体前倾过去,倏然靠近了。 苺谷朝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白马探不怎么用香水,身上却氤氲着枫叶的味道,那一瞬间苺谷朝音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深秋之中的英国,那栋洋房的庭院之中种下了几颗红枫,秋日时是一片格外灿烂艳丽的绯红色。 白马探手上的动作很轻,只轻飘飘地一下边用指尖捻起了他肩上的红叶。 “……有落叶。”白马探低垂下眼眸,低声靠近他说。 少年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脸颊一侧和耳畔上,生理性的刺激带来了一片迷蒙的绯红。 苺谷朝音心中一跳。 他没有作出下意识的退缩的行为,只是偏过了头,让垂落下来的黑发能够挡住发红的耳根。 “该回去了,”苺谷朝音低声说,“校庆快要开始了。” 他立刻转身,走出了教室。 白马探落后了一步,看了一会儿苺谷朝音的背影。 从四年前苺谷朝音回到日本、又称成为卧底、出道成为万众瞩目的偶像开始,他就有种感觉——虽然他们的距离并没有因为横跨大洋而渐行渐远,但某种可能性却逐渐消弭了。 白马探迈开脚步,跟上了苺谷朝音。 百年校庆的庆典活动是在学校礼堂之中举行的。 不得不说——江古田的礼堂相当豪华,几乎相当于是一个小小的剧场,那里基本上只有到大型活动的时候才会用上。 百年校庆当然是大型活动。 要前往校庆举办的礼堂得先从教学楼中走下去,来到二层的连廊,穿过另一栋连接在一起的楼再下楼,才能抄近路离开礼堂。 苺谷朝音和白马探并排走进了连接两栋楼的连廊,在走进另一栋楼的时候,面前迎面出现了一张苺谷朝音觉得十分熟悉的脸。 ——那张脸,和苺谷朝音之前在一日警察署长活动时见到的藤峰有希子的儿子、即工藤新一一模一样。 双胞胎?不对吧,藤峰有希子的是独子。易容?还是别的什么?但只是针对普通的高中生而已,完全没有必要吧? 大概是因为苺谷朝音盯着看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和工藤新一共用同一张脸的黑羽快斗也看了过来。 虽然他不追星,但他是个网络达人,理所当然会关注到娱乐圈,苺谷朝音的这张脸更是无比眼熟。 被那双比宝石还要瑰丽的异瞳凝视,大概换了任何一人都会因此而脸红心跳。 但黑羽快斗不同,他十分直白地看了回去,完全不带怯场的。 黑羽快斗思考了两秒——恍然之间想了起来,没错,这确实是弥良本人,之前就有传闻说弥良会来江古田的校庆,毕竟弥良本人就是江古田的毕业生。 他心中一动,笑了出来,加快了脚步,在即将擦而过的时候横跨一步拦在了苺谷朝音的面前。 “这位前辈,”他笑眯眯地说,“初次见面,可以请你收下这朵玫瑰吗?他很衬你,胸口正好缺少这样一朵盛开的玫瑰。” 其实还有后半句话——但你比玫瑰更加耀眼——考虑到这句话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冒犯,黑羽快斗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打了个响指,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 苺谷朝音看了看红玫瑰,又看了看黑羽快斗的脸。 他愣了一下,倒是没有拒绝这份心意。 “噢……谢谢?” 苺谷朝音惊讶地说,“这是魔术吗?你很厉害。”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粉丝,但在有外人的时候,苺谷朝音立刻就进入了身为偶像的营业状态,对黑羽快斗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来。 他伸手,刚准备从黑羽快斗的手中接过这朵玫瑰的时候,从身侧伸出了一只手来,在苺谷朝音伸手拿过之前,代替他接过了黑羽快斗手中的玫瑰。 “谢谢你,”白马探挑了挑眉,上下打量着黑羽快斗,“好意弥良已经收到了,我就替他收下这朵玫瑰了。” 白马探的手指动了动,捏着玫瑰花的花茎缓缓转动,那朵玫瑰就在他的手中旋转盛开。 虽然脸上带着十分礼貌的微笑,但这说话的内容、这表情和完全不想让他触碰的保护的姿态,全都让黑羽快斗心中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白马探也发现了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的相似之处,但他没有提起这一点,只是觉得这热情的表态让他——十分的不爽。 “如果是粉丝的话,”他彬彬有礼地再度开口,“要记得稍微把握一下接触的距离。” “我只是作为学校的后辈尊敬本校的前辈而已,这位同学对我有什么指教吗?”黑羽快斗从来不是会站着挨打的性格,上下打量了白马探一眼,立刻就刺了回去,“噢——不过这位学长看起来好像不太眼熟,应该不是江古田的学生吧?不像我和弥良前辈一样都是校友呢。” 他的语气相当的阴阳怪气,却十分精准地踩中了白马探的雷点——没错,他确实不是江古田的学生。 他现在还在英国读书,虽然将来有计划在高中的时候回到日本江古田来上学,但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 至于黑羽快斗是怎么看出来的……废话,白马探这一看就知道是混血儿的长相尤其显眼,还有一头茶色的头发,在人群之中格外瞩目。 江古田的高中部和初中部相隔不远,两边的消息几乎是联通的,黑羽快斗甚至知道初中部和高中部里帅哥的人气排行榜。按照白马探的这张脸,他但凡是江古田的学生,那必然是榜上有名。 既然不在,那就绝对不是江古田本校的学生了。 白马探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面前的黑羽快斗就被人猛地重击了后脑勺。 ——出手的人是中森青子。 黑发乱翘、穿着绀色水手服的少女忍无可忍地给青梅竹马来了一记毫不留情的肘击,直接让黑羽快斗眼前一黑,痛的双手抱头蹲下,从喉咙之中溢出了痛苦的声音——“好痛好痛好痛!青子你这个怪力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啊!” 中森青子没理黑羽快斗,单手按着青梅竹马的后脑勺,让他被迫保持着弯腰九十度的姿势,同时自己也微微弯下腰来,脸上露出了十分歉意地表情。 “抱歉,弥良前辈,快斗他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这位……”苺谷朝音卡了一下。 “黑羽快斗。” 被压着脑袋的少年低低地出声。 他拨开中森青子的手,直起腰来,将立领的制服整理好,认真地看向了苺谷朝音,“我的名字是黑羽快斗。” 面对这认真的态度,苺谷朝音也倏然严肃了起来。 “我记住了,黑羽同学,对吧?” 黑羽快斗点点头,目光从苺谷朝音的脸上移动到白马探的脸上。 这个和他唱反调的茶发混血儿平静地看着他,单从那双红棕色的眼瞳之中,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被看不爽的感觉。 但黑羽快斗是谁?越是被人不爽,他越是开心。 他刚准备继续挑衅两句,就被中森青子拉着胳膊拖走了。 “等等,青子……” “快走啦笨蛋快斗,魔术表演那边还在等你呢!这么重要的节目你可千万不能搞砸了!” * 礼堂被布置装点地格外华丽,但毕竟是百年校庆而不是什么名流酒会,所以倒也不存在觥筹交错。 校庆的演出即将开始,后台之中,除了被邀请来的苺谷朝音之外,江古田还邀请了一位上世纪的毕业生——昭和年代的知名歌手,如今美人虽然迟暮,但依旧动人。 歌星麻生能子年逾五十,却不见老态,除了眼角的细纹根本察觉不出岁月的痕迹。 她穿着深绿色的礼服,修长的颈间佩戴着一枚巨大的翠绿宝石,在灯光下满室光辉。 身为知名歌星,麻生能子早就习惯了忽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各种视线,所以也理所当然地没有注意到——其中一道目光注视着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她颈间熠熠生辉的翠绿宝石。 第88章 麻生能子拎起宽大的层层叠叠的深绿色裙摆,在受邀来参加半年校庆的客人们之间来回穿梭,十分熟练地和每一个人搭话微笑。 “麻生小姐到了现在依旧这么美丽啊。” 这种称赞已经见怪不怪了。 麻生能子颔首微笑:“您过奖了。” “还有这颗绿宝石……是那块叫做湖光的宝石吧?”客人用惊讶的语气说,“想不到会在您的手里。” 麻生能子矜持地回答:“是我的丈夫送给我的结婚纪念日。” “宝石很美,”客人朝她礼貌地举起了酒杯,示意之后喝下一口金色的酒液,“但是远不如麻生小姐美貌啊。” 麻生能子的脸色变得舒缓了一点,这次终于露出了带有真心实意的笑容来:“您过誉了。” “之后的节目请加油!” 在诸如此类的寒暄客套过后,麻生能子在零散的人群之中旋转了一圈,在心中默默地开始计划——在江古田的百年校庆上,首先发表讲话的除了校长之外,当然就是目前职位最高的白马宗一郎了。 而作为知名的昭和时代女歌星,虽然人气远远不如苺谷朝音,但按照资历来说麻生能子是前辈中的前辈,因此出场顺序排在苺谷朝音的后面。 所以她的时间还有……大概一个小时的样子。 麻生能子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下,从随身携带的口金包中拿出了一包细长的女士香烟。 她握着烟盒,从宴会厅中绕了一圈,从侧门离开,来到了露台之上——她本来以为这里没什么人,却意外地碰见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白马探和苺谷朝音。 白马探她不认识,但苺谷朝音的这张脸在目前的娱乐圈之中几乎是人尽皆知,麻生能子怎么可能不认识? 她愣了一下,还是苺谷朝音率先开口跟她打了招呼:“麻生前辈。” 麻生能子颔首,没有要跟苺谷朝音继续搭话的意思——毕竟她如今已经是五十岁的年纪,和苺谷朝音这种二十岁都不到的后辈也聊不到一起去。凭借如今的资历,也没有要刻意打好关系的必要。 苺谷朝音看出了麻生能子的冷淡,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了白马探的身上。 “不去准备Live吗?”白马探低声说。 露台是露天的,阳光几乎垂直着落下来,在苺谷朝音浓密的睫羽下倒映了一片很淡的阴翳,又在脸颊上显得忽明忽暗。 苺谷朝音轻轻嗯了一声:“嗯,没关系,等下再去也来得及,这次校庆预定好要表演的不是什么激烈的舞曲,是之前在音乐节上演奏过的抒情歌,我只需要坐在那里弹吉他就好了。” 白马探突然问:“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弹吉他?” 苺谷朝音不是那种十分有艺术素养的人,哪怕他在英国长大。 他根本没有学习乐器的兴趣,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必要的技能,所以从来都是白马探在学小提琴的时候,他就在边上一边照看小白马探,一边写着自己的课程作业,为早日修完高中课程做准备。 “出道之后。”苺谷朝音耸肩,“之前完全都不接触的乐器的,只是出道之后多少有点艺术方面的需要……吉他速成起来是最快的,所以我选了吉他。” ——非常朴实无华的理由,十分符合苺谷朝音的性格。 白马探了然地点点头。 “对了,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人,”他说,“很像之前遇到的工藤?” “你说的是藤峰前辈的独生子么?”苺谷朝音立刻回答,“虽然是很像,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但藤峰前辈似乎只有一个孩子……也许是长得相似的亲戚之类的吧。” 他随口推测。 但话语之中提到了让麻生能子十分敏感的名字——藤峰有希子。 虽然苺谷朝音跟她不是一个时代的,但在藤峰有希子作为顶级影星活跃在娱乐圈的时候,麻生能子也是相当活跃的,只是到了五十岁的时候才觉得有些力不从心,逐渐减少了自己在娱乐圈之中的活动。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一件事。 在被藤峰有希子统治的那些年里,麻生能子毫无疑问也是被压下去的一员。 虽然明白这是因为美貌在衰减、岁月的逝去在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但麻生能子还是对藤峰有希子生出了一种——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形容的微妙。 她的目光好不避讳地朝着苺谷朝音和白马探看了过去,又很快收了回来,将手中握着的烟盒打开了,用指尖捻起了一只细长的香烟,咬在齿间之后才用打火机点燃了。 淡白色的烟雾立刻从火星燃烧的烟头之中弥散开来,向上旋转着升起。 毕竟是公开的校庆,虽然需要邀请函才能进入学校,但今天在江古田校内的人委实不少,这其中就有很大一部分是费尽心思拿到邀请函进入校内的粉丝。 露天阳台是没有封闭的,从阳台往外看便能看到不少聚集在一起的粉丝。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苺谷朝音不用看就知道她们必然是举着手机在用相机拍照,因为他听到了从空气之中远远地传来的尖叫声、以及弥良这个名字的读音。 “抽烟……”苺谷朝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提醒了,“被拍到的话,没关系吗?” 麻生能子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没关系,又不像你一样是不能合法吸烟的年纪,就算被拍到也无所谓了。” 虽然年满二十岁就能合法抽烟,但女性艺人吸烟这一点在大多数人看来几乎相当于污点。如果照片被曝光,必然会招致一些恶言——但到了麻生能子这个岁数,如今也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苺谷朝音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微凉的寒风吹拂而过,裹挟着料峭的冷气,连带着麻生能子唇中缓缓逸散的烟雾也被吹动地飘了过来。 白马探下意识倾身过片,骤然靠近,属于他身上的醇厚的红茶香气骤然靠近了,涌入了苺谷朝音的感官之中,让他在瞬间之中好像又回到了在伦敦深秋时度过的别墅,红枫满城,在庭院之中堆积出一片靡丽的颜色,风中只剩下簌簌作响的树叶声,加了方糖的红茶在室内酝酿出芬芳的香气。 已经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少年伸出手,在空中轻轻挥动了两下手指,将靠近苺谷朝音的烟雾拨开,裹挟着忽然靠近的醇厚的红茶香气,分隔向着两边流去。 苺谷朝音在白马探靠过来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局促地眨了一下眼睛,映照在异色的虹膜之中的便是白马探放大的脸颊,茶发在他的额前散落,又拂过他的鼻尖。 “没关系,”他压低声音开口,“我也没有那么讨厌烟味。” 白马探笑了一下,这才抽身后退:“虽然是这样,但是等下被闻到的话,要解释起来也很麻烦吧?” 烟味这种东西只要沾上了,一时半会儿就很难消散掉。 对别人来说确实无所谓,但白马宗一郎就在现场,虽然他已经是基本不会再参与什么案件的警示总监了,但当年做刑警的敏锐度还印刻在他的本能之中,闻出来烟味实在有些小菜一碟了。 更何况这种能用学生邀请函混进来的场合鱼龙混杂,白马探可不想看到之后又传出奇怪的抽烟传闻……对于未满法定年龄的艺人来说,抽烟喝酒都是严重的丑闻。 用眼角余光注视着这一切的麻生能子嘴角一抽,顿时觉得自己没有继续抽烟的心情了。 她皱了皱眉,将烟掐灭了,转身推开露台的窗户,走进了室内之中。 重新回到室内灿烂的灯光下,她颈间微微晃动的祖母绿宝石也在光照下折射出格外温润的光彩来。 麻生能子的顿做忽然一顿,悚然间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身为被众人的目光注视习惯的歌星,麻生能子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在数万人的演唱会场馆之中完成各种整蛊和羞耻play,但这种带着恶意和阴冷的、粘稠的目光,她却是第一次感受到。 ……就像是被某种野兽盯上了一样。 可视野之中所见到的景象毫无异常,只有她突然心神惊颤,手臂上起了一片不安的鸡皮疙瘩。 而没过几秒,那种奇怪的阴冷感又消失了。 麻生能子惊疑不定地收回视线,只能在心中暗自安慰自己这是个错觉。 就在麻生能子回过头地一瞬间,宴会厅内某个房间的大门悄悄开启了一条缝隙,等那缝隙后的眼睛危险地眯起,锁定了深绿色的背影后,缝隙又重新阖上了。 * 露台之中只剩下了苺谷朝音和白马探。 既然有粉丝在对着露台一通拍照,那理所当然——苺谷朝音是会被拍进去的。 倒不如说,这些粉丝本来就是想来拍他的,只不过跟着他一起入镜的还有旁边的白马探。 作为十分看好他的白马警视总监的儿子,白马探和苺谷朝音会认识一点奇怪的地方都没有。 而在白马探在那一瞬间靠近苺谷朝音的时候,拉成好几倍镜的相机边上传来了十分克制的、小小的尖叫声。 “卧槽这距离是不是太近了,这对吗?” “不是吧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当众贴贴吗?” “边上那是谁啊?” “是谁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帅哥。” “不重要,帅就够了。” “我又嗑到了,这对也很香啊!”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群人喜欢当自推的嬷嬷,日常就是在嗑自推的各种cp,只要好吃,几乎来者不拒,什么都能嗑一口。 而白马探十分符合嬷嬷们的喜好——年下、混血儿、英国绅士、优越的身高、尤其是对待弥良的态度非常温柔。 所以在觉察到苺谷朝音和白马探之间格外融洽的关系之后,那些及时抓拍到了相片的粉丝立刻将照片导出,传入到了嬷嬷粉丝群里。 …… 堀田真理惠刚刚从好友中森青子的手中拿到可以入校的邀请函来,刚走进江古田学校的大门,就收到了手机上的振动消息。 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嬷嬷群中发来的消息——一个已经进入校庆之中的同担发出了好几张连拍照片。 [新的cp已经出现] [这是什么?新嫂子,嗑一口。这是什么?新嫂子,嗑一口。] [这个真年下更帅啊] [看样次顶多才高一吧,不是已经这么饥不择食了吗?] [没品的东西] 堀田真理惠先跟着骂了一句每场的东西,这才点开了好友发送的图,认真地去看画面之中呈现出来的景象。 照片之中是日光灿烂的午后,露台边垂下了深红色的树影,将纯白的露台也连带着染上了些许的绯色。 少年斜倚在露台的花纹栏杆上,他的黑发沿着歪头时倾斜的弧度下落,又被风拂动,晃过秾丽的眉眼,吻过他的眉心。 苺谷朝音修长的颈间缠绕着的项链重叠了两层,细细的银色链子的末端又垂落下来,在铁质栏杆的表面扫过,最终无力地滑落坠下,在镜面般的地面上垂下一道阴翳,折射出发红的光晕。 有着茶色卷发的少年身材高挑,就站在苺谷朝音的身边,两人甚至没什么肢体接触——只是在倾身过去的那一瞬间,社交距离骤然被缩短了,像是即将又接吻,又克制地止住了动作和所有的冲动,棕红的眼瞳敛下一片光羽。 少年用十分温柔地动作拨开涌来的白雾,那完全是自诩为保护者的姿态。 日光被斑驳的树叶旋转着剪碎,在两人的身影上投下格外斑斓的光晕,置身于璀璨而盛大的光辉下,衣带与发丝交织纠缠,某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绪在空气中酝酿流淌。 乍一看之下,除了距离稍微有一点近,这只是张毫无问题的照片,毕竟连拍照都是偶遇。但只从站立时习惯性的姿势和专注的视线来看,便能看出来——这氛围属实是有一点不同。 白马探从头到尾都在用视线的余光追随苺谷朝音的身影,看似是在看正前方,其实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苺谷朝音的动向,又在言语间显露出一副十分明显的保护者姿态——哪怕他其实根本打不过苺谷朝音。 在烟雾飘散过来的那一瞬间,白马探便及时伸出手,隔绝了苺谷朝音身上被沾染到烟雾的可能性。 [等等这是什么,我瞎了吗,这是新cp?] [这是谁啊,怎么看起来和弥良很熟的样子?] [有一点点人脉,我记得这是白马警视总监家的公子吧,我记得叫白马探] [好了现在新cp有名字了就叫探弥吧] [不是说弥良能成为一日警察署长就警示总监推荐的么?怪不得认识白马总监的儿子] [般配] [我只有两个字那就是般配] [虽然是年下 虽然差了五岁 但是我真的嗑到了是怎么回事] [人之常情] [无需忏悔] [cp感这种东西真的很玄学,有的人卖得再大我都觉得是假的,有的人眼神对视我都觉得他俩已经结婚了] [我去这也太暧昧了吧,拿手把烟味挥开,真亏你小子想得出来] [不愧是留过洋的人,这撩的小手段就是多啊] [透弥和探弥相似点好多,吃口代餐] [现在突然觉得探弥也很香] [大胆一点就是很香] [我大吃特吃一口] [死嘴给我亲啊!] 堀田真理惠看看照片上的露台,又看了看嬷嬷群里的发言,微妙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像其中一个人说的,探弥其实和透弥有着两个最大的相似点——虽然透弥不是年下,但是同公司的前后辈和年下之间都是下克上,双方又都是混血儿。 虽然白马探已经肉眼可见会是个大帅哥、并且帅的和安室透不相上下,但堀田真理惠在心里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了——她是坚定的透弥cp粉,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爬墙呢?她cp前几天还发了惊天巨糖! “……惠!真理惠!” 她身后传来了少女带着几分喘息的声音。 堀田真理惠茫然地回过头去,看到了小跑过来的好友——中森青子。 中森青子在她面前站定停下,双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几口气,这才缓过来,用亲密的语气小声地抱怨:“真理惠你怎么乱走啦?我刚才找了你好久,不是说在学校门口等我来接你的吗?” 堀田真理惠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对中森青子抿嘴笑了一下:“抱歉呀青子,我刚才在看消息呢,所以没注意……原谅我吧,好吗?” 她冲中森青子眨巴着眼睛,露出十分可怜地表情来,握着手机的双手抵在鼻尖前合十。 一般来说,只要露出这种表情来,她的好友中森青子百分之百会服软,但这次不同——中森青子的注意力被堀田真理惠的手机屏幕吸引了。 堀田真理惠没锁屏,屏幕上显示的还是其他粉丝发进群里的那张露台照。 照片上的人有一张十分眼熟的、格外昳丽的脸,而这个人她不久之前刚刚见过。 “这是弥良吗?”中森青子盯着她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看,“我刚刚还看到他了,果然去礼堂了啊。” 堀田真理惠顿时一激灵——“你看到他了?什么时候?” 她双手握住中森青子的肩膀,目光炯炯有神。 中森青子呆了一下,这才开口回答:“……对,就是刚刚和快斗一起遇到了,他和旁边的那个男生一起呢。” 堀田真理惠双目放光:“弥良真人是不是特别好看?脸超级小眼睛超级大五官特别精致!” 虽然她已经见过本人很多次,但每一次看到那张脸时仍然会觉得心跳加速和头昏脑涨,能说上话的话更是头脑一片空白。 “他身上香吗?”堀田真理惠此时的反应像个传教士,而且是不正经的邪教,“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他肯定很香,巴掌扇过来的时候先闻到的是香味……” “够了。”中森青子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堀田真理惠的脸,“你再这样变态下去我就要把你请出去了,不然我会怀疑你等下想对弥良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 堀田真理惠瞬间正色了:“——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可不要乱讲,我是那种人吗?” 在中森青子给出会伤害她心灵的回答之前,她抢先一步转移了话题:“话说,你那个总是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呢?他去哪里了?” “你说快斗?”中森青子撇了一下嘴,“他被选中在校庆上表演魔术了,现在大概是在进行最后一次彩排吧?” 堀田真理惠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拉起了中森青子的手,拽着她往礼堂的方向走:“那就代表校庆表演快开始了吧?走走走!” 中森青子被她拉的一个趔趄,无奈地跟在了她的身后,匆忙往礼堂的方向赶去。 * 短暂出现在青梅竹马口中的黑羽快斗此时的确是在礼堂的后台。 “黑羽同学,”负责后勤工作的学生会成员小心翼翼地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黑羽快斗一时间没立刻说话。 他摸了摸下巴,盯着提前准备好的魔术道具打量。 见黑羽快斗一言不发,学生会成员差点要崩溃了:“黑羽同学,到底有没有问题?如果真的有差错的话,也许现在还有补救的机会,你什么都不说只会让我觉得害怕……完了我该不会要成百年校庆的罪人了吧?从此以后名字被放在学生会成员的耻辱名单上代代流传,永远被之后的后辈嘲笑……” 这位学生会成员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不是太好,黑羽快斗无奈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被害妄想症:“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倒也不用这样……” 学生会成员更崩溃了:“我能不急了?这可是开场表演!万一开场表演都搞砸了,那绝对完蛋啊!” 是的,虽然只是初中部的学生,但黑羽快斗负责的魔术节目就是校庆中最重要节目之一——即开场环节。 校庆表演会用他的魔术表演作为最华丽的开场,到了最后的时候再用魔术收尾结束,别的不敢保证,但视觉效果那绝对是有多花里胡哨就有多花里胡哨。 本来这种重要的节目不应该只是交给学生,但黑羽快斗也相当于是二代——毕竟他父亲是国际知名的魔术师黑羽盗一,身为他的儿子,黑羽快斗的质量显然是有保障的。 黑羽快斗瞥了一眼被放置在室内的道具机械。 “就算现在有什么问题也来不及修理了,总之……没问题,我能解决,放心吧。” 当然是有问题的。 不专业的人看不出来,但他一眼就发现了——他的魔术道具被人动过。 第89章 学生会琢磨了一下黑羽快斗的话,十分不确定地开口:“总之,你的意思是你能搞定,不会影响等下的开场节目,对吧?” 黑羽快斗肯定地点头,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没问题。” 学生会成员点点头,放心地离开了。 黑羽快斗没什么形象地盘膝坐在木质的地板上,将魔术使用的道具拆开——金属的外壳被卸下后,里面是和半透明的鱼线连接在一起的齿轮。 那双修长的手十分灵巧地拨开齿轮,将错综复杂分布在一起的鱼线勾在指尖。 黑羽快斗对这种魔术类装置的熟悉程度早已登峰造极,只看一眼就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将指尖摁在错位的齿轮上,微微一用力——错位的黄铜齿轮便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精准无比地咬合进了嵌合的齿轮之中,发出医生咔哒的轻响。 黑羽快斗试着拨动了一下,确认齿轮这次看起来毫无问题,这才松了口气,将金属外壳重新安装了上去。 他动了动手指,缠绕在手指指尖的鱼线便立刻颤动了起来,连带着齿轮一起发出轻微的齿轮咬合转动的机械音。 “搞定。” 他低声说了一句,伸手在金属外壳上拍了一下。 其实魔术道具突然的故障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顶多也就是让校庆开场的魔术表演出现一些意外……例如魔术失败之类的,可能会引发骚动,但还不至于出什么会有人身安全的事故。 而很显然,道具上出现的故障十分隐蔽,如果不是黑羽快斗将会用到的道具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大概完全不会发现这个隐藏在不起眼处的损坏。 如果他记得不错,至少在彩排的时候,道具是没有故障的。刻意避开彩排、又是在校庆的庆典即将开始的时候……很显然,对方的目标是破坏校庆。 但究竟是谁呢?黑羽快斗不确定地想,今天被学校邀请来参与校庆的嘉宾都是曾经的毕业生,出入后台的人太多,让他从这些人里去抓住一个嫌犯显然很不现实,而犯人是这些优秀毕业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总不能是哪位嘉宾因为在学校里了留下了不好的回忆,所以才企图在这个时候报复吧? 各种想法在黑羽快斗的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又被他全部摒弃了。 “算了,反正马上就要开始了,”黑羽快斗耸了一下肩,“至于是谁干的……那就该是老师和校长之后去操心的事情了。” 休息间垂下的厚厚的帷幔被人掀开,中森青子的脑袋冒了出来,绀色的水手服袖子上别着一个绿色的袖章。 她鼓了一下脸颊,“快斗,你准备好了吗?马上就要上场了,你……” 中森青子的话戛然而止,卡在了喉咙之中。 她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睛,上下打量着黑羽快斗。 “喔,你——” 作为开场魔术的表演者,黑羽快斗当然是换了一身行头的,总不能穿着朴素的立领制服就这么上场吧?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剪裁贴身的西装与身体曲线格外贴合,勾勒出少年人修长纤细的身材。长长的燕尾从他身后垂落下来,走动时在空气之中划过一道弧线,腰间挂着细细的银色链子,与佩戴在胸口的银色胸针相当益彰,在休息间的灯光下折射出晃眼的辉光来。 那头乱翘的黑发稍微打理了一下,虽然仍旧显得有些凌乱,但意外地与整齐而妥帖的燕尾西服、衬衫和马甲十分相配。 黑羽快斗抬手,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整理了一下颈间的黑色领结。他偏过头来,对中森青子笑了一下,眼角眉梢之中满溢出来的情绪甚至比舞台的聚光灯还要炫目。 她卡在喉咙之间的话语就这么止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什么声音来。 “……你这么捣鼓一下,还是像个样子的嘛。” 中森青子嘟囔了一声。 “是吧?”黑羽快斗兴致勃勃地转了一圈,从镶嵌在休息室之中的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全身,“我也觉得我这一身挺不错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帅气?” 这一句话直接暴露了光鲜亮丽的皮囊下不着调的本性,中森青子没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伸手按在黑羽快斗的肩上,推着他往登上舞台的通道走。 “好啦,别臭美炫耀了,你该上台了!”中森青子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表,“还有……五分钟。” 黑羽快斗被推了一把,又在黑暗的后台通道之中站定了脚步。 他面前的阶梯之上就是层层叠叠垂落下来将舞台遮掩住的深红色的帷幔,那缝隙之中透露出一点金色耀眼的光亮来,他能隔着厚厚的帷幕听到舞台另一边传来的嘈杂的声音。 中森青子看着黑羽快斗的背影,不知名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涌上心头。 她深深舒出一口气,压下上涌的热潮,慢慢地、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彻底退入通道的阴影之中。 她将双手交握着抵在胸口,在心中默念倒数即将开场的最后倒计时,每一秒的跳动几乎与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等倒计时数到三的时候,她看见黑羽快斗动了。 深红色的帷幔被拉开,舞台上汇聚的金子般灿烂耀眼的光瞬间涌入室内,让整个通道之中都充盈着绚烂的光芒。 穿着黑色西服和黑色礼帽的少年登上了万众瞩目的舞台,黑色燕尾服的衣摆在中森青子倒映天空的蓝瞳之中划过,留下流星曳过的痕迹。 * 校庆的开场是黑羽快斗的魔术,魔术结束后显示现任校长的致辞、然后是白马宗一郎这个警视总监对江古田的祝福讲话,在这之后才轮到那些正身处于娱乐圈之中的毕业生的表演、以及正在就读的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学生们准备的表演。 在黑羽快斗登台的瞬间,礼堂之中观众席上方的灯光全部关闭,只剩下了一束追光,随着黑羽快斗的脚步出现在舞台上。 比起魔术师,他更像是操纵人偶的傀儡师,在摘下礼帽放飞无数白鸽、激起观众席中观众们惊叫声的瞬间,他打了个响指,无数星辰从天而降,将他围绕在中央缓缓旋转,被切割成圆形的无数面折射出绚烂的流光溢彩,投下一汇聚在一起的淡蓝色的光晕整个礼堂之中只剩下他手中的星辰漫天,倒映在所有人的眼睛之中。 星光斗转,一百年的时光拭去,星辰坠落后便是盛大铺开的阳光,洋洋洒洒的书页在空中旋转,随着一个响指又骤然消失不见。 礼帽和怀表像是结束魔法的开关,在黑羽快斗弯下腰、腰间的银色链子轻轻晃动的瞬间,星辰如同被他收回了礼帽之中,舞台之中绚烂浮动的星辰、日轮与书页尽数消失,连带着表演魔术的本人——下一秒出现在台上的是留着锃亮光头的校长本人。 在看到校长出现的那一瞬间,观众席上齐齐发出了一阵“诶——”的声音,显然是为帅气的魔术师消失而感到遗憾。 苺谷朝音站在后台,盯着显示屏上的画面点点头:“这个魔术确实很不错,虽然原理算不上很难,但视觉效果很足够了。” “就是用鱼线和机关提前做出来的而已。”白马探扫了一眼就给出了答案,“怀表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大概就是开关吧,他的手上应该也连着鱼线,只是在强烈的光照下人会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来,像飞蛾扑火一样注视着光下的魔术师本人,当然不会注意到黑暗之中还有透明的鱼线了。” 这话确实没说错,但身为父亲,白马宗一郎莫名地觉得自己从儿子平静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点隐隐约约的……敌意。 并且很明显,这敌意是冲着表演魔术的黑羽快斗去的。 他的目光在苺谷朝音和自家儿子之间转了一圈,又若有所思地收了回来。 “虽然确实是这样,但黑羽君现在这个年纪,已经做的相当好了。”苺谷朝音说,他愣了一下,这才稍微琢磨了一下黑羽快斗的姓氏,“黑羽……黑羽……” 这个姓氏并不算特别少见,所以苺谷朝音没有第一时间联想起来。 但如果将黑羽这个姓和魔术师这个职业联想起来的话,不论是谁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那个享誉全球的知名魔术师黑羽盗一,就连贝尔摩德和藤峰有希子都是跟随黑羽盗一学习的易容术,他的技巧之高超可见一般。 “那就是黑羽盗一的儿子。”白马宗一郎肯定了苺谷朝音的猜测,“不过他的父亲……几年前去世了,你应该看过那个新闻吧?” 在说起这件事时,白马宗一郎的表情显得有点微妙——对于黑羽盗一的事情,他稍微知道一点,只靠猜测也能猜个大概出来。 作为曾经的公安,白马宗一郎对公安要对付的那些日本境内的非法组织如数家珍,除了建立时间已经跨越了半个世纪的、势力最大也是实力最深厚的组织之外,还有一个以动物作为代号命名的组织,虽然危害性暂时不如组织大,但论起杀人抢劫那也是毫无底线,同样在公安的铲除范围之内。 但很可惜,这个组织同样树大根深,虽然公安也曾派遣过卧底,但收效甚微。 但白马宗一郎知道一点——这个以动物作为代号的组织,曾经十分关注黑羽盗一,并将之视为死敌。 那么黑羽盗一的死到底是蓄意还是意外,就不那么好说了。 苺谷朝音从白马宗一郎的语气之中听出了点什么,了然地颔首之后又转移了话题:“您该准备上场了吧?白马警视总监,等校长的致辞完毕,就轮到您了。” 毕竟有外人在,他在说话时仍然使用的是敬语。 白马宗一郎微微笑了一下,“都是场面话而已。” 话虽如此,但场面话还是有必要的,所以白马宗一郎走出了休息室,进入了后台的候场处。 休息室内只剩下了白马探和苺谷朝音。 作为被邀请来的嘉宾之中咖位最大的艺人,苺谷朝音拥有一个相当宽敞的休息室,休息室内还摆着一张双人沙发。 白马探看了一眼怀表上显示的准确时间,这才抬头对苺谷朝音说话:“距离你登场还有至少十个节目,也就是说至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你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会儿?沙发上可以躺一躺。” “没事,”苺谷朝音摇了摇头,“这段时间其实也没那么累,刚好也没什么事。” 说到这里时,他的语气顿了一下,将长长的眼睫垂下,挡住眼瞳之中流动的潮涌。 通常来说,苺谷朝音这样好用的行动组代号成员不太可能长时间闲着,但琴酒最近显然没有要给他安排任务的意思——可苺谷朝音心中十分清楚,行动组明明就在预备着什么。 而这件事无疑和公安警察之中的内鬼——杰克丹尼有关。 只是梅洛被排除在了这个任务之外……为什么?他上了被怀疑的卧底名单吗? 不,不太可能。苺谷朝音转而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真的已经被怀疑是卧底,不可能组织和公安那边什么风声都没有,也没有一点额外的动静,现在这样只能说明是表层的怀疑,所以为了排清楚嫌疑,将他排在了行动任务之外。 但作为知道梅洛就是卧底警察的人,杰克丹尼的嘴必然是得闭上的。 各种想法在苺谷朝音的脑海之中转了一圈——作为卧底和偶像这么长时间,他的随机应变能力已经足够强悍,即使临时推测出有些意外,也能及时作出对策。 他长时间的沉默不语给了白马探一种错误的信号,让他以为苺谷朝音有些不舒服。 少年人的手指是温热的,指腹以格外轻柔的力度抚在苺谷朝音的下颌线条上,手背不经意间蹭过了他的喉结,让他的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 脸被人抬了起来,苺谷朝音目光茫然地和白马探对视了。 似乎意识到了这不是个正确的姿势,白马探毫无心虚地慢慢松开了手,用手指指尖将黏在淡红色唇角的黑色发丝给拨开了。 “头发黏住了。”他解释着说。 苺谷朝音对白马探从来都是百分百溺爱和纵容,他一点也不怀疑地点点头,没有对这个显得有些亲昵和冒犯的动作摆出任何质疑的态度来。 “你刚才的脸色不太对,”白马探压低了声音,“是身体不舒服吗?” 苺谷朝音摇头:“不是身体原因,是……”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 “……是工作方面,出了一点小差错,不过我能够解决,所以不用担心。” 卧底的工作当然也是工作。 白马探听出了苺谷朝音话语之中隐含的意思,轻轻颔首。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刚出口的音节却被敲门声覆盖了,随之一起响起的是中川助理的声音。 “弥良,要准备上台了哦?”中川助理低声说,“再过十分钟就是你的Live了,现在先去后台候场吧。” 苺谷朝音立刻给出了回应:“好的,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将也准备起身的白马探按在了座位上。 “我先去舞台那边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白马探只来得及回一个简单的音节,便眼睁睁看着苺谷噪音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他脸上微笑的表情在门扉被紧闭起来的那一刻缓缓收敛了。有着罕见茶发的少年神情平静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凝望着挂在休息室之中的大屏幕。 直到后台之中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 * 在即将上台前,苺谷朝音乖乖地待在舞台的候场处,任由中川助理给他在耳廓之中戴好了定制耳返。 等到报幕的声音传来,苺谷朝音卡着点,走进了深红帷幔下的光照之中。 几乎是在他的名字出现在报幕之中的瞬间,整个礼堂之中便响起了令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尖叫声,那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后又逐渐重叠变得齐整了起来,在礼堂的墙壁上撞出一声一声“弥良”的回音。 ——她们在叫他的名字。 这个认知让整间礼堂之中立刻变得躁动了起来。 苺谷朝音站在一束光下,剪裁精心的西服衣摆自然地垂落下来,每一丝褶皱都被严整地理地平直,胸口的玫瑰是全身上下唯一作为点缀的艳丽的颜色,浓郁地像是少年含着一点笑意的唇。 春日皱临,风传来阳光的温度,永垂的日轮为他镀上温柔的光边。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和聚光灯下,苺谷朝音调整好了麦克风的角度,拿起提前准备好的吉他,用手指轻轻波动了一下,清澈如同溪水汩汩淌过的弦音便回荡在了礼堂之中,又被缓缓吞去了余韵。 少年浓郁如同鸦羽的眼睫垂落下来,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片深深浅浅的阴翳,那双瑰丽的异瞳如同被蛇群守护的宝石,足够绚烂,又惑人心魄。 在舞台上的苺谷朝音是不一样的——只要站在聚光灯和观众们的目光下,毫无疑问,他就是弥良。 在无声蔓延的爱意之中,苺谷朝音又一次波动了琴弦,作为伴奏的乐声流畅地响起,苺谷朝音在粉丝们刻意压低的小小的尖叫声之中唱出了第一句词。 不用边唱边跳、也不用随时注意表情管理、更不用分出心思去寻找摄像机在哪,这次吉他弹唱本来应该是相当轻松的活动。 ——本来应该,既然这个词出现,那就说明当然会出现意外。 在副歌即将响起的时候,苺谷朝音佩戴在另一边的耳返之中响起了staff慌张的声音。 “抱歉,弥良,你能尽量拖一下时间吗?”打来电话的消防领导急得满头大汗,“麻生老师她出事了,我们会尽快安排下下一个节目的表演者到场,但是那需要一点时间……总之,你现在能不能稍微撑一下?拜托了!” 毕竟是百年校庆,万一真的搞砸了、或者搞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次百年校庆真的就要成为笑话了。 “?” 苺谷朝音沉默了很久,将头轻轻偏开,不再对着麦克风。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在和耳返另一边的人说话:“……我怎么撑?” 只靠一首吉他弹唱的时间,苺谷朝音当然不可能拖到麻生能子上台来。 “麻生老师她出事了,她的那块绿宝石项链也失踪了。”对面的人苦笑起来,“等会警察可能就要来了,总之也没什么节目了,弥良君你想想办法稍微帮个忙吧?” 不要把这种事说的很容易啊,彩排里可没有这一part,他从头到尾都只在最近突击练习过这首吉他弹唱而已啊! 现在临时让他延长时间,那不就是多几首歌的时间么? 苺谷朝音倒不是不能接受,而是——怎么连这种场合也有案件发生啊!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在等副歌旋律的时间之中思绪纷纷流过,再度开口,合着吉他的旋律轻轻哼起了堪称温柔的曲调。 * “啊——!!!” 这声尖叫就像是某种触发开关一样,白马探在听到这声音的第一时间就清醒了。 他立刻打开休息室的门,循着尖叫声传来的地方赶过去,这才发现——传来尖叫声的地方是女更衣室。 白马探走进门打开着的麻生能子的休息室之中,这才发现发出尖叫声的是麻生能子的助理小姐——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士。 宽阔的更衣室之中,深绿色的裙摆铺在地面上,麻生能子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口红在脸侧被擦出一道显眼的痕迹来。 “马上就是麻生女士上场了,但是她状态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好,就连刚刚也在休息,”助理小姐欲哭无泪,“她经常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我就先离开了,刚开始回来没找到人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去冷静一下了……” 助理小姐说的十分委婉——麻生能子的冷静方式就是一个人静静地抽根烟。 “但是没想到,她突然不见了。” 助理小姐颤抖专武说,“到快要上台的时间了,我还是找不到她,所以我就到处找,没想到……没想到在更衣室里……” 到live快要开始的时候,助理小姐终于慌了起来,开始到处寻找麻生能子的身影。 直到她在更衣室中打开柜门,麻生能子直直倒在了地上,深绿色的裙摆如同蔓延绽放的血花。 而麻生能子脖颈上的项链——那颗名为湖光的翠绿宝石却不翼而飞。 第90章 更衣室的地板和墙壁都被浅色的木质包裹,被打开的衣柜门仍然在不停地晃动着,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室内只剩下因为被尖叫声吸引而引来的人群的脚步声、以及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倒吸一口的凉气。 满室的浅木色之中,麻生能子深绿色的裙摆如同盛开的花一样铺开,仍然保持着美丽的女性如同折颈的天鹅,脆弱而悲怆地伏倒在这片极度刺眼的深绿色之中。 挤在更衣室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但这些被邀请来的客人们面面相觑,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助理小姐无力地跌坐在一边,喉咙中发出破风箱一般急促的喘息声,瞳孔缩小,嘴唇颤抖着发白——很显然,她更加需要急救和心理上的宽慰。 平时娱乐圈顶多也就看看艺人和工作室之间互扯头花、要么就是一些震碎三观的八卦,她平时哪见过凶案现场这么刺激的场面? 大家都不上前,人群之中的中森青子缓缓地平复了一下加快的心跳,向前跨出了一步——她可是警察的女儿,在这种时刻当然不能害怕。 但白马探的动作比她更快。 身为侦探,这种场面对于白马探来说实在有点平平无奇,毕竟现场也并不血腥,可以说连一点血渍都没有,如果不清楚内情的话,麻生能子现在的样子还带着点诡异而凄惨的美感。 穿着浅茶色风衣的少年侦探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之中上前,先用手指指腹按在麻生能子的颈侧,然后又靠近她的鼻尖,试探了一下呼吸,这才在期待的目光之中给出答案。 “还有呼吸,麻生小姐还活着。”白马探松了口气,“现在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还要报警。” 他后面那句话是对麻生能子的助理说的。 助理小姐已经大大松了一口气——至少麻生能子还活着,她没有目睹什么晚上会做噩梦的凶杀案现场,这就足够了。 缓过来之后她立刻恢复了身为助理的精明强干,握着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白马探一边听助理小姐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和警察,一边半蹲下来查看这麻生能子现在的情况。 没有任何致命的伤口,麻生能子看起来就像从来没有受伤过一样,长长的棕色卷发和裙摆一样在地面上铺开,没有挣扎的痕迹,而麻生能子又处于昏迷之中……药物么? 虽然不知道麻生能子为什么没有死亡,但只从她微弱的心跳和呼吸之中,白马探可以肯定——至少凶手从来没有手下留情的想法,麻生能子现在能活着大概只能称得上是一句命好。 白马探拿出随身携带的白手套,套在了手上,一边用手扶着她的头,一边用手指去摸她的脑袋。 麻生能子脸上的表情称不上安详静谧,残留着十分明显的、痛苦挣扎过后的痕迹。 手指在长卷发之中摸索过一圈,但白马探没有发现任何不自然的红肿,只有她的下颌上有几道浅红色的指痕。 白马探也跟着轻轻卡住昏迷中的麻生能子的下巴,稍微使用了一些技巧,让她张开了嘴唇——如他所想的那样,麻生能子有些轻微的牙龈出血。 没有致命伤口,只是使用药物,那么说明凶手并不是冲着麻生能子本人来的。 如果是出于私欲报复之类的原因,凶手绝不可能不对麻生能子做任何事情。羞辱、殴打、或者别的行为,都能够从现场的痕迹之中推断出凶手对麻生能子本人怀抱着的感情,这也是推理线索的一部分。 既然没有这些痕迹,那就只能说明——宝石才是凶手的目标。 为了钱吗? 白马探在心里作出推测。 白马探回首,向更衣室门口的那些宾客们看去——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十分自然,毫无异状,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客人既然能被校方作为优秀毕业生而邀请过来,那么必然都是自己身处的领域之中十分优秀的人才。 这样证明——这些各领域中的杰出者大多都不是会缺钱的,很难想象会有人为了钱而在这种公开场合下用相当极端、甚至差一点就杀人的方式夺取宝石。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客人,视线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一扫而过。 高奢品牌的成衣、某蓝血品牌的春季新款、高定、看做工大概出自于巴黎手作裁缝的礼服、V品牌的珠宝和T品牌的手表、还有苺谷朝音作为推广大使的某珠宝品牌的新款首饰……看起来都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白马探在心中暂时排除了对这些客人的怀疑。 如果不是他们,那么凶手难道是外来者吗? 这么想着,白马探转身,沿着更衣室的墙壁走了一圈。 更衣室不是封闭的,在相连成为直角的两堵墙壁上分别开着一扇窗户,但这窗户仅仅只是作为通风透气来使用,十分狭窄,而且是百叶窗,想从这窗户之中潜入更衣室委实有点困难。 白马探用手拨了一下百叶窗的窗叶,在心中否决了这个想法。 窗户不可能,更衣室又只有一扇门,如果有其他人从更衣室门口进出的话必然要经过走廊和大堂,那么也就必然会被监控摄像头给拍摄下来。 凶手不是对大脑重击而使麻生能子陷入昏迷,那么必然是用的药物。 一般人是不可能随身携带会让人陷入昏迷之中的毒药的,这种东西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在路边就买到,只能是早就准备好的。 既然早有预谋,那么凶手会让自己被监控拍下来么?要知道后台的监控随处可见,几乎不存在死角。 正门和窗户的可能性都排除的话…… 白马探抬起头,看向天花板。 天花板上镶嵌着一个小小的铁栅格,那是内置在室内的通风口的位置。 只是这通风口也显得有些狭窄,看起来并不是成年男性的体格能钻进去的大小,如果凶手是身材纤细的女性的话倒还有些可能。 在心中一条一条地做出推理之后,先赶到现场的是江古田的校医。 身为百年名校、又是私立,江古田当然是有钱的,就连学校的校医都是东都大学医学部毕业的。 穿着白大褂的校医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室内,观察了一下麻生能子现在的情况。 白马探开口解释:“我们刚刚发现麻生女士陷入了昏迷,她的心跳和呼吸非常微弱,我的推测是中毒引发的昏迷。” “我明白了,你们应该叫救护车了吧?”校医发出了咂舌声,伸手抓了一把头发,“我只能暂时做一下急救,毕竟连到底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 虽然他早就为了校庆而做好了会非常忙碌的准备,但完全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种级别的救治。 开什么玩笑?他这是校医又不是江古田综合医院! “神经麻痹、失去行动能力、肌肉松弛,”他皱起眉,握住麻生能子的手臂,原本白皙的肤色在灯光下竟然奇异地显得有泛紫,“难道是……” 毕竟是东都大学毕业的医学生,校医的脸色变了:“河豚毒素?这种东西到底是上哪里搞来的?” 他恼火地抓了抓头发:“我这个小校医室根本处理不了这种毒素啊!” 白马探低头,看了一眼怀表上准确走过的时间:“不用担心,按照最近一家医院距离江古田的路程来计算,救护车应该已经到了。”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救护车的鸣笛声便由远至近而来了。 救护车在楼下停了下来,没过多久医生和护士便赶来了上来,抬着担架的白大褂和护士一起赶到,将麻生能子抬了上去。 白马探冷静地开口:“麻生小姐身上出现了明显的中毒迹象,根据她的表现我初步判断是河豚毒素,她的状况很不好,剩下的就拜托诸位了。” 他微微颔首,目送着医生和护士带着麻生能子离开。 助理小姐哽咽着追了上去。 突发情况被他有条不紊地处理好,鼓掌声突然传来——是中森青子。 见白马探看了过来,中森青子显得有些尴尬,停止了鼓掌的动作,将手背在了身后。 “那个……白马同学真的很厉害。”她说,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刚才我都有点犹豫了,但白马同学好像一点都不害怕……明明都是警察的后代。” 大概是觉察到了白马探目光中透露出来的一点疑惑,中森青子连忙解释了:“我父亲是搜查二课的警察,所以……” 所以才说“都是警察的后代”。 白马探十分礼貌地对她点头颔首,“多谢夸奖。我是侦探,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已经很习惯了。” “诶?侦探?白马同学不是我的同龄人吗?现在居然已经这么厉害了?”中森青子发出一连串的疑问,脸上的震惊神情很显然不带伪装的成分,“真的好厉害!” 她又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校庆上居然还会发生这种事情,真的让人很不安……也不知道凶手会是什么人,校庆的节目应该不会被影响吧?毕竟我们努力了这么久……” 校庆的节目? 白马探一愣,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现在正在台上的人正是苺谷朝音,而如果不出意外,本来麻生能子应该在他的后一位上场的。 他走出更衣室来到大堂之中,看向了挂在后台之中的电子大屏。 大屏的镜头之中,苺谷朝音坐在聚光灯下半透明的椅子上,用吉他拨片将琴弦波动,振动而发出的奏鸣声在偌大的礼堂之中回响,缓缓下坠,柔和成令人心中骤然静谧的情绪。 屏幕中的苺谷朝音仍然在继续着live,但后台站在屏幕前拿着对讲机的staff就没有那么淡定了。 “麻生女士的节目不能表演的话,后面的……” “后面那场是歌剧啊!要准备好还需要很久。” “弥良能拖多久?” “但是也没有准备好他别的曲目的伴奏……现场找么?来得及吗?” “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是这种时候只能拜托他了……” 白马探没说话,站在那两个交谈中的staff身后,抬起头凝望着屏幕中的画面。 不知道是摄像头移动、还是注意到了隔着电子屏幕传递过来的视线苺谷朝音骤然抬起了头,朝白马探望了过来。 他心头一跳,身体下意识绷紧了。 中森青子突然开口,面露惊喜:“是警笛的声音吧?太好了,警察终于来了!” 呼啸的警笛声逐渐靠近。 如果放在半小时前,突然开进学校之中的警车必然会招来学生们的不解和八卦,但现在那些为了追星而来的粉丝和学生们都处于礼堂之内,并不知道舞台的后台之中险些发生了命案。 白马探最后看了一眼苺谷朝音,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迎向下车走向后台入口的警察。 * 在隔着屏幕和白马探对视的下一秒,苺谷朝音又收回了视线,任由琴音的余韵缓缓颤动,直至消失。 身为偶像,他对镜头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度,安装在舞台上的摄像机从滑轨上移动过去时下意识便吸引了他的视线。 但只是看了一眼,苺谷朝音便收回了视线。 吉他弹唱的live快要结束,而他要拖过本来应该由麻生能子登台演唱的那三分钟。 这种情况对于苺谷朝音来说虽然有点突然,但实际上并不陌生——舞台上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的,灯光、伴奏、音响、乃至舞美道具之类的出现意外也相当正常,更别说还经常会有麦克风无法发出声音、耳返失声、或者打歌服在Live中出现破损的情况了。 而苺谷朝音已经在相当多的舞台经验之中积累了不少处理突发意外的经验,不论舞台上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能若无其事地将live继续下去,哪怕舞台上被安装了炸弹也一样。 一边唱出旋律旖旎的歌词时,苺谷朝音的脑海之中就在一边进行思考——他的两张专辑之中其实很少有跟这首吉他弹唱一样的纯粹抒情曲,别的歌倒也不是不能用吉他进行弹唱,但效果并不一定会好。 没有提前进行联系、也没有特地扒过吉他的琴谱,原本热烈摇滚的唱跳改成吉他弹唱的话,显然不会在舞台视觉上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伦不类。 如果改成唱跳曲目的话……倒不是不行,只是有些编排比较复杂的曲目需要有伴舞一起进行群舞才不会让舞台显得太空。 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多的选择了。 虽然没有伴舞,但苺谷朝音在这方面一点也不担心——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站在舞台上的自己。 哪怕什么都不说、哪怕只是安静地站在人群之中,也会有无数人下意识将目光追随他而来。毫无疑问,他才是让所有人都显得黯淡无光的、位于晦暗之中的最闪亮的星辰。 天生会有人为了他而驻足,为了他而停下脚步,被夺取心神。 吉他弹唱的尾声结束,现场响起了雷鸣的掌声,原本一直忍耐着的尖叫在这一刻集中起来爆发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欢呼大喊着他的名字的声音响彻整个礼堂,几乎震耳欲聋。 苺谷朝音能看见观众席上有人举着亮有自己的应援色的应援手灯、应援扇、以及在黑暗之中闪闪发光的灯牌,弥良这个名字在缤纷绚烂的黑暗之中格外耀眼。 舞台的光逐渐黯淡下来,礼堂内陷入了一片躁动着的黑暗之中。 苺谷朝音趁着这个机会走到后台的通道处,压低声音和负责音乐的staff低声说话:“接下来能拜托你们放我新专辑主打歌的伴奏么?如果只是这几分钟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我们这边没问题,”staff紧张地回答,犹疑着看了苺谷朝音一眼,“但是……弥良你这边没事吗?” 苺谷朝音没说话,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staff立刻点头:“我明白了,那就拜托!” 他十分认真地对苺谷朝音深鞠躬,然后才匆匆跑回了控制台。 苺谷朝音收回目光,刚打算回到舞台上候场的时候,目光和也等在后台的黑羽快斗对视了。 魔术师打扮的少年毫不避讳地直直望着他,然后对他慢慢咧嘴,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来。 苺谷朝音不明所以,但身为偶像的本能和职业素养让他也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笑来,唇角的弧度和微笑起来的表情都能称之为完美,毫无一点瑕疵。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苺谷朝音这样的表情,黑羽快斗脸上的笑容却缓缓收敛了,又微不可见地抿了一下唇。 在黑暗之中苺谷朝音没太注意黑羽快斗的表情,转身走回了舞台之上。 二专主打曲的前奏响起,苺谷朝音贴在长裤边缘的手指指尖轻轻动了动,在柔软的织物上无声地轻敲,心中默念着进入第一句歌词的节拍。 在他将麦克风扶在唇边,唱出第一句歌词的时候,舞台的灯光骤然明亮了起来,聚拢在一起的聚光灯自上而下地落在他的发丝和肩上,将少年美好的身形勾勒出一道镶嵌着银色光晕的痕迹,在灿烂热烈的银光之中,甚至能看见空气之中浮动的羽毛与灰尘,交错着旋转下坠,像是空气凝结成的彩带。 直到这里都很正常,直到下一刻——舞台上发生了其他的异状。 层层叠叠的云雾突然从舞台上升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颗一颗从天花板上坠落下来的星辰,白鸽被人骤然放飞,围绕着苺谷朝音盘旋了一圈,最终扑腾着羽翼停在了少年纤细的指尖上。 他在流转的云雾和盘桓的星辰之间,被时光构成的光河笼罩。 这梦幻般的一切显然要比伴舞更加吸引人眼球,观众席上立刻发出了“哇——”的惊呼声。 苺谷朝音……苺谷朝音他当然是不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但这不妨碍他进行一些临场发挥。 他脸上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原本预定中应该进行的舞蹈动作被临时更改,只保留了手臂和腰肢间的律动。少年修长的指尖向前延伸,白鸽又骤然飞起,从空中落下一只洁白的羽翼。 借着舞蹈动作的掩饰,苺谷朝音向后台的方向看去——在帷幔的掩盖下,黑羽快斗姿态放松地倚靠在墙边,抬手摘下戴在头上的黑色礼貌,对他十分绅士地微微颔首鞠躬,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来。 这个年纪的小孩实在好懂,苺谷朝音心中失笑,偷偷地改变了一下手指的动作,给黑羽快斗比出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动作来。 苺谷朝音在万千瞩目的视线之中伸出手,指尖拂过悬空在空中旋转的星辰,幽蓝的光芒倒影在那双瑰丽无比的异瞳之中。 月光开出的花在他的眼瞳之中悄然盛放了,流动的云雾吻触过他的发梢与指尖,带来微凉的触感。 伴随着鼓点和伴奏,舞台上少年的歌声响彻整个宽阔的礼堂,奏出清越的回声,又落入鼓膜之中,带来令人酥酥麻麻的触感。 堀田真理惠坐在第三排的位置,怔怔地抬头凝望着舞台。 舞台上的少年穿行在流动的云雾之中,银色的链子在走动间晃动,折射出与星辰如出一辙的辉光,满天星辰都以他为中心而进行旋转。 她喜欢的那个人万众瞩目,无比耀眼,只是看着这一幕,胸腔之中的心脏便无比雀跃地砰砰跳动着,心间被胀满了。 堀田真理惠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只是……大概每一个会追线下的人,在看到自推的舞台时,都会像这样心跳加速、又想要掉下眼泪来的吧? 滚烫的眼泪已经在无知无觉的时候从她眼中的世界坠落。 …… 刚和警察一起回到休息室内,路过时又通过休息室屏幕看到这一幕的白马探嘴角一抽,中森青子十分惊喜。 “这个舞美特效,是快斗做出来的吧?”中森青子很高兴,“这么看果然觉得很漂亮啊!” 白马探没有出声,他打量了一会儿舞台上的装置,对黑羽快斗此人做出了十分精准且刻薄的五个字评价:表演型人格。 他收回视线,平静地和来负责这次案件的两个警官交代案情——没错,是两个警官。 差点出了人命,又同时失窃了价值不菲的绿宝石,同时来调查案件的是搜查一课的伊达航和搜查二课的中森银三。 中森青子回过头,才发现中森银三也在场。 她表情惊喜:“爸爸!你怎么来了?” 中森银三叹了口气:“毕竟丢了那么贵重的宝石,我当然要来看看。” 伊达航已经和白马探完成了初步的案情交流。 他记得这位警视总监家公子卓越的推理能力,也知道白马探很早就在英国那边以侦探身份出了名,并不轻视他作出的推理。 “所以,你的意思是……犯人很可能是身材高大、但又比女性还要纤细的男性?”伊达航总结。 白马探点头。 他刚想开口说句什么,视线便被擦肩而过的人吸引了——端着木质托盘走过去的男人身形高挑,留着干练的短发,从背后只能看到他纤瘦的身形,以及走动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衣摆。 第91章 根据白马探的猜想,那个犯人应当拥有相当瘦削、甚至比女性还要纤细的身材,同时又具备有成年男性的力量和体格,才能做到让麻生能子在他的手下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从背后精准地将河豚毒素灌入麻生能子的嘴里、又让她完全不能反抗,只能被迫地接受这一切,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就失去了意识,这个人除了体格和力量之外一定还拥有一定的专业素养。 河豚毒素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东西,这是早有预谋的、针对宝石的抢劫案。 而能在这种场合自由出入、却又不遭受怀疑? 白马探的目光又落到了中森青子的身上。 少女穿着深绀色的水手服,秋季的长袖制服十分普通,胸口有深红色的领结下垂,只有手臂上戴着代表着学生会志愿者的臂章。 ——没错,这里是学校,要说有什么人能够自由地在校园中穿梭而不被人怀疑,要么是老师,要么是学生。 而白马探倾向于后者。 如果他那一眼的记忆力没有出错,刚才走过去的那个男人手臂上也别着一枚绿色的臂章,这就相当于是某种通行的标识,谁也不会奇怪为什么会有学生出现在这个场合之中。 白马探从来不是莽撞而托大的人,他对自己目前的武力值到底有几分几两很有数,在发现犯罪嫌疑人的第一时间是打算告诉现场的警官。 但等他转头去寻找伊达航和中森银三的时候,才发现这两个人已经结伴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更衣室。 白马探皱起了眉,又将目光转了回去——那个疑似凶手的男人就要消失在人群之中。 来不及了。如果这时候再不跟上去的话,犯罪嫌疑人说不定就要离开了。况且也不知道他夺取宝石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等之后再去调取监控摸排抓人,那颗名为湖光的翠绿宝石大概早就不知道被转手了几次了吧? 白马探不再犹豫,迈步跟了上去。 但他也不是那种会随意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之中的人。他一边远远地跟在疑似凶手的犯罪嫌疑人身后,一边编辑了一长串信息,打算将目前的情况说明,发送给他的父亲——白马宗一郎。 虽然他没有伊达航和中森银三的联系方式,但他有这帮警察的顶头上司的联系方式,这句足够了。 将目前的情况编辑成几句话发送给白马宗一郎之后,他又发送了自己的实时定位,好让真的出现意外情况时警察能迅速地找到他。 做完这一切,他才收起手机,相当谨慎地跟了上去。 身材高挑瘦削的犯罪嫌疑人走出了后台,进入了校园之中。 因为是校庆,校园之中的人相当多,到处都是穿着制服的学生,还有因为校庆的开放日而进入江古田学校参观的一般人士——只是进入礼堂观看表演是需要邀请函的。 人潮涌动,大家又基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仅靠绿色的臂章作为标识委实很难分得清。白马探的目光紧紧盯着犯罪嫌疑人的身影,在人群之中穿过,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只是如今的白马探毕竟才14岁而已,不管是哪方面都经验略有不足。 一言蔽之,跟专业的杀手比起来,现在的白马探稍显稚嫩。 哪怕他已经在有意地控制着自己跟踪的距离,但仍然被对方给轻易发现了。 在发觉自己从人群拥挤的地方越走越来到了冷清的地方时,白马探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停下脚步,并不打算再继续跟下去了。 但距离他足有几十米的犯罪嫌疑人好像察觉到了他的警惕,也骤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凝望着他。 那是张十分普通的脸,要说唯一的优点大概是眼睛比常人更大——这也是让他看起来显得有点年轻的原因。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在白马探的注视之下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笑容,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白马探靠近了过来。 “你是……”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从受邀名单之中回想起了白马探的信息来,“警视总监家的贵公子,是吧?” 他饶有兴趣地和白马探棕红色的眼瞳对视,毫不避讳自己犯罪的事实:“我很好奇,你是怎么锁定我的?难不成是警二代的直觉?” “我是侦探。”白马探十分冷静地否定了对方的话,“更衣室勉强算是个密室——窗户和正门都无法进入,唯一的入口就是通风口。但那个通风口一般人无法通过,除非是身材娇小纤细的女性,但女性同时又不具备能让麻生女士无法反抗的力量,而同时具备纤细的身材和强大的力量的男性——只有你。” 他的目光从男人的脸上缓缓下移,一寸一寸地看过他的腰腹、手臂的腿部。 “当然,那只是初步的怀疑。现在看来的话……毫无疑问,”白马探对他颔首,“你是职业杀手吧。” “虽然穿的是指腹,但是腰带是战术腰带、制服裤子下面露出来的应该是作战靴,你还有握枪的习惯,如果只是一般图财的小偷,应该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哇哦,推理地完全正确。”莫多德尔发出了一声十分夸张的语气词,鼓起掌来,“不过,这大概就是你的遗言了吧?” 他的声音中含着残忍的笑意,比常人更大一些的眼睛弯了起来,空气之中浮动着嗜血的气息。 这里已经是江古田最偏僻的角落了。初冬时节已经没有了夏日里重叠的蝉鸣,空气中只剩下树叶簌簌落下时的沙沙声响,已经风拂过时带来的一点草木和泥土的清香,以及一点错觉般的……很淡的山茶的气息。 白马探冷静地用余光观察着周围——这里是和游泳馆连接在一起的活动教室的背面,处于监控的死角,也不是校庆布置的活动区域,几乎没什么人会往这里走,在他大声呼叫之前,这个男人完全有能力直接杀死他。 那么自救的方法…… “像你这样的职业杀手,为了那枚宝石不惜这么大费周章,应该不只是为了钱吧?”白马探开口,“作为侦探,我更想知道我追逐的着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莫多德尔从立领制服的怀中将枪缓缓拿了出来,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将枪上膛,一边对准了白马探,“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喜欢玩侦探游戏的小朋友,你该不会觉得只要你问,我就会告诉你吧?”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了,眼中闪动着恶意的光。 “你……” 他的话音尚未从舌根之中发出,头顶上便传来了巨大的、玻璃碎裂的声音。 莫多德尔骇然地抬起头,向空中看去——三层楼上的窗玻璃被人悍然撞碎,碎裂的玻璃倾泻而下,将他笼罩其中。 而在玻璃碎片的无数个折射面之中,穿着华丽礼服的少年从天而降,异色的眼瞳之中含着慑人的光。 * 三分钟前,苺谷朝音刚刚结束加长版的舞台,成功为后面一个登场的歌剧争取了一点准备的时间。 深红色的帷幔落下,在灯光黯淡之后,苺谷朝音才走回了后台的通道之中。 黑羽快斗就站在通道的门口,手中还握着黑色的礼帽。 见他靠近,少年微微笑了一下,将黑色的礼帽重新戴上,灰蓝色的眼瞳之中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志得意满。他笑起来,姿态懒散而放松,对苺谷朝音伸出手,手指紧握成拳头。 苺谷朝音会意地抬起手,也握成拳,和黑羽快斗轻轻碰了一下。 在这一触即分的碰拳之中,苺谷朝音轻声说:“谢谢。” “倒也不用,”黑羽快斗耸了一下肩,“毕竟这是我的学校,我这么做是在帮你的忙,也是为了江古田。” 苺谷朝音与他擦肩而过,又停下了脚步,回首看向他,对他露出了一个如同羽毛一般轻飘飘的笑容。 “嗯,我明白。” “辛苦你了。” 他的笑容在晦暗的环境下如同散发着渺茫的微光,像是日出前将遥远的一线云际照亮的晨光,微微温暖的温度从指尖开始蔓延,让心口一颤。 这一瞬间,黑羽快斗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弥良会成为如今首屈一指的超人气偶像,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苺谷朝音说完这句话便回过头离开了。 黑羽快斗在原地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低下头回想了一会儿苺谷朝音的表情,又回忆起了不久前白马探显然不太客气的语气,若有所思,“怪不得……” 苺谷朝音刚从转过弯回到后台候场的准备室,就发觉了白马宗一郎的脸色相当沉重。 他的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发觉没有人看向自己、全都在忙着准备下一个节目的道具时,他才不动声色地悄声靠近了白马宗一郎。 虽然很早就不在一线了,但白马宗一郎仍然具有着相当的敏锐度,本来不该发现不了苺谷朝音的靠近的——但他对这个养子实在太过熟悉,从一开始就没有过任何的警惕和防备,而手机上看到的消息又委实有点太过震惊,一时之间忘了身体应当做出怎样的反应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是白马探发给白马宗一郎的消息。 苺谷朝音只扫了一眼,看下去了第一行字。 [我找到了疑似对麻生女士下手的凶手,对方像是职业杀手。] 这近距离的靠近让白马宗一郎立刻反应了过来。他倏然回过神来,想将手机收齐,却被苺谷朝音阻止了。 苺谷朝音卡住了白马宗一郎的动作,从他的手中将手机给抽走了。 “你……”白马宗一郎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一个字来。 他眼睁睁看着苺谷朝音垂下眼睫,盯着他的手机屏幕一行一行地看过去,修长的眉宇逐渐紧蹙起来。 白马宗一郎心知事情无法阻止,只好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没大没小的。 苺谷朝音看完了白马探发来的全部消息,忍了又忍,没忍住磨了磨牙,从唇齿之中挤出声音来:“探他怎么——” 后面的话他却没说下去,重重叹了口气。 苺谷朝音抬起眼睛望向白马宗一郎,他没有说多余的话,但只从那双眼睛之中,白马宗一郎就能明白苺谷朝音的意思。 虽然白马宗一郎完全可以临时叫来其他的警察去查看白马探现在的情况、甚至完全用不着苺谷朝音插手,他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台的休息室里当好花瓶偶像就足够,但是——他并不是没有能力。 白马探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是他极其重视的人,绝对不希望会受到伤害的人。 这种危险的情况下,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在自己明明有能力的情况下坐视不管,将重要的人的生命交到其他的人手中。 白马宗一郎对苺谷朝音轻轻颔首:“注意安全。” 他言简意赅地开口叮嘱。 苺谷朝音后退一步,握着他的手机转身离开了。 手机屏幕之中显示的是白马探发送过来的实时定位,作为在这所学校之中就读过的人,苺谷朝音只扫了一眼就看出来白马探现在身在何处了。 定位显示的红点停留在了原地,说明白马探没有再动作了,要么是跟丢了,要么就是——和那个犯人正在对峙。 最坏的当然是最后的那一种情况。 苺谷朝音深吸了一口吸,加快了脚步。 为了不引起骚动,他是从舞台的侧门之中出来的,走的也都是只有表演的艺人才能出入的通道,这周围不是一般的学生能够靠近的,苺谷朝音全程抄小道,转过几道弯、又登上了将教学楼连接在一起的连廊,进入了被锁住的泳池之中。 室内泳池十分宽阔,内部排列着阶梯形状的座位,在最高的那一层上还镶嵌着几扇玻璃窗户。 苺谷朝音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将脸贴近在窗户上,自上而下地查看着现场的状况。 ——和白马探预料的没什么差别,那个被他怀疑是嫌疑犯的人显然是个职业杀手,手中握住的枪足以证明这一点。 苺谷朝音看过莫多德尔身上的这些装备,对这个人的战斗力大致有了判断。 白马探会跟莫多德尔说那么多很显然是在拖延时间,拖延足够有人能够根据他的定位找过来的时间……而苺谷朝音赶到了现场。 在莫多德尔即将开抢的瞬间,苺谷朝音骤然暴起,将窗玻璃打碎,从高达十米的高度一跃而下,裹挟着玻璃碎片的凌厉从半空之中降临。 碎裂的玻璃片纷纷扬扬地落下,莫多德尔顾不得向苺谷朝音开枪,在那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进行了自我保护的动作,抬起双手将自己的头保护了起来。 锋利的玻璃碎片几乎全都倾泻在他的身上,将身上黑色的衣物割破,划出几道血痕来。 午后的阳光格外晃眼灿烂,在玻璃被打碎的无数个折面上折射出耀眼的金色日光,从天而降的少年像是披着盛大的光辉。这光芒过于晃眼,莫多德尔眼前的视线几乎被绚烂的光芒笼罩,苺谷朝音的身形在他的视野中变成晃动不清的虚影。 下一秒,苺谷朝音便凭借着从高处跃下的惯性和重力将莫多德尔整个人掼倒在地上。 莫多德尔的后辈狠狠砸在水泥地面上,又压住了无数细小的玻璃碎渣,尖利的刺痛和沉闷的钝痛感一齐从他的后背上传递而来,他痛的眼前发黑,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喉咙间涌上了一股猩甜的味道。 莫多德尔心知这样下去会出问题,强忍着痛感想要开枪,却被苺谷朝音随手握住锋利的玻璃碎片,完全不看一眼便精准无比地伸手挥下,狠狠划过,将他的手腕割破,手指下意识松懈,手中的枪就这么被苺谷朝音夺了过去。 金属质的黑色的枪被少年用修长的手指夹住,又十分轻佻地转了一圈,最终那沉重的枪口对准了他的下颌。 苺谷朝音略微用了一点力,迫使莫多德尔不得不将头抬起来。 “你的名字。”他低声说,“还有目的。”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这意味着莫多德尔没有任何选择和反抗的余地,如果他坚持不说话,那么必然会得到毫不留情的一枪。 直到这一刻,莫多德尔才完全看清了苺谷朝音的脸。 那张出现在随处可见的LED大屏、电车站牌、书店海报乃至于地铁广告牌上的脸距离他不过一米的距离,那份昳丽在危险的氛围下被骤然放大,拥有令人战栗的惊心动魄的美。 那双瑰丽无比的异瞳危险地眯了起来,瞳孔中流淌着冰冷的寒意,莫多德尔只是和他对视,便忍不住轻微地打了个寒战。 他凝视着苺谷朝音的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短促地笑了一声:“想不到啊,大名鼎鼎的弥良居然也是杀手……你的粉丝知道这件事吗?” 只看苺谷朝音出手时的凌厉和迅速,他立刻就能判断出这偶像的外表下掩盖的另一重身份了。 苺谷朝音缓缓眯起眼睛,对莫多德尔露出一个微笑来。 下一秒,他毫不留情地扬手,用枪柄狠狠抽了莫多德尔的脸一下。 那张苍白而瘦削、甚至有些颧骨凸起的脸上立刻便红肿了起来,莫多德尔只觉得脸上传来剧痛,口腔之中顿时有猩甜的血腥味蔓延开来。他抿了抿唇,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齿。 苺谷朝音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温柔了下来:“我说的话你是听不懂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介意好好帮你寻找一下语言能力。” 那温柔的表情又很快消失了。 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像是在看一团完全没有生命活动的烂肉。 “说话。” “莫多德尔,我的代号。”莫多德尔在这种时候当然相当识相,“至于为什么要抢走那块宝石……”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了起来。 “你听说过潘多拉么?”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潘多拉魔盒?” 在他愣神的这短暂的一秒之中,莫多德尔眼中的寒芒一闪而逝,一只手抓起散落在地面上的玻璃碎片,悍然向苺谷朝音出手——但他没能来得及利用这玻璃碎片出手,便被白马探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了下来。 玻璃碎片被积压在手掌之中,他的掌心很快就被锋利的边缘割破,流出了鲜红的血液来。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2v1?”苺谷朝音挑眉,上下打量着他,“莫多德尔……Mantodea……螳螂……” 他愣了一下。 “你是那个组织的人?” 他很小的就听白马宗一郎和森冈淳提到过两个令公安无比头疼的犯罪组织,其中一个都以酒名作为代号,另一个组织则全部使用动物名字作为代号。 在成为代号成员之后,他也偶尔从琴酒的口中提到过这个组织——当然了,不会是什么好话。 琴酒口中的这个以动物名作为代号的组织似乎显得有些小气,和他们阻止正在进行的伟业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而眼前的莫多德尔,毫无疑问就是琴酒口中所谓的小气的组织的一员。 这回愣住的人轮到莫多德尔了,“你知道我们组织?你……是那个组织的人?” 他骤然明白了过来,眼神死死黏在了苺谷朝音的脸上,仔仔细细地大量了他一圈,脸上的恍然大悟又逐渐被染上了几分疑惑。 “……你长得很眼熟,”莫多德尔死死地盯住了苺谷朝音眉眼,像是在寻找什么痕迹一般,“我好像见过你。” 白马探面无表情地用力踩了下去,声音平直而毫无起伏:“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要进行老套的搭讪么?” “不,我见过你,我绝对见过你。” 莫多德尔的眼睛如同黑夜之中亮起的鬼火,带着莫名地阴森的味道。他幽幽地注视着苺谷朝音,在他的脸上寻找着当年烙印在脑海之中的回忆的影子,这目光如同跨越了数年的时间与黄泉,令苺谷朝音心口一滞。 “……在很久之前。“ 苺谷朝音心中逐渐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说清楚,什么意思?”他逼近了莫多德尔,瞳孔缓缓收缩,在倾斜着落下的日光中变成了危险的细长椭圆,如同某种极度危险的野兽。 莫多德尔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松开了手,任由手掌心之中染血的玻璃碎片滑落在地面上,染上灰尘。 “我见过的当然不是你。“ 他咧嘴笑了起来。 “或许那大概是——你的父辈。” 第92章 虽然看起来脸嫩,但莫多德尔真实的年纪已经超过三十五岁了。 他加入组织时相当年轻,而苺谷朝音的父亲——代号法尔科的苺谷望,是他同时期一起加入组织之中的代号成员。 或许从拿到代号的那一天起,莫多德尔心中就一直对苺谷望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恨。 同样都是代号成员,他得到的是代号是螳螂,而苺谷望得到的代号是法尔科——Falco,隼。 一人是盘桓天际的捕猎者,一人只是匍匐于草丛之中的卑贱昆虫,似乎从代号上就透露出了对他们二人不同的重视程度。 苺谷望当然优秀,能从警察学校之中被选中成为公安警察、又被派遣来卧底,他的各项能力和素质都是毋庸置疑的优秀。 被迫成为了对照组,又在长相和能力上通通都比不过对方,就连代号都低人一等,莫多德尔心中的烦闷可见一斑。天长日久下来,这种压抑逐渐变了味儿。 他对苺谷望产生了相当扭曲的感情。 在偶尔的几次搭档之中,莫多德尔数次都没能忍住,十分刻薄而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几句苺谷望,言语动作之中满含挑衅的意味。 苺谷望也不是会隐忍的人,不负所望地和莫多德尔大打出手。 而结果也很明确,莫多德尔是被压着打的那个人。 而在不久之后,苺谷望便因为暴露了卧底的身份而被组织抹杀。 对于组织而言,苺谷望只是众多势力派入潜伏的众多卧底之中的一个,抹杀之后也只会成为叛徒名单上冰冷的一行黑白文字,不会在其他人心中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 苺谷望死去已有十数年之久,这段时间足够漫长,甚至能让人忘却失去至亲的痛苦、淡化曾经至爱的人,所有浓烈的感情都能在时光的逝去下如同流水一般被淡忘,更何况是苺谷望这个对所有人来说都无足轻重的卧底。 即使再说起“法尔科”这个代号,也只会得到组织之中其他代号成员茫然的视线和一声充满疑惑的“哈?”。 苺谷望对于组织来说已经是翻篇了不知道多少页的前尘往事,但对于莫多德尔来说,那个人曾经就像咆哮的岩浆一样炙热,时至今日他都无法忘却。 他还清晰地记得那次挑衅后苺谷望是怎么轻而易举地将他掼倒在地上的。 那个午后也如同今日一般灿烂而耀眼,苺谷望冷着脸将口出恶言的他摁倒在地面上,粗糙的水泥地面几乎将他后背的肌肤磨破,带来密密麻麻的轻微的痛楚,连带着一起传来痛感的是脖颈和腰腹,窒息感也一同蔓延了上来。 苺谷望自上而下地冷冷睥睨着他,手指死死卡住了他的脖颈,缺氧让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气促来,眼前的视野剧烈晃动,晕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色彩。 他的眼中只能看见苺谷望如同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的眼神,秾丽的眉眼含着料峭的冷意,黑色的额发下那双眼睛是灿烂无比的金色,如同折取了阳光,将之凝固定格,烙印在瞳孔的深处,在日光的普照下散发着灼烫的温度,即使隔着空气都能将他灼烧。 就像粉圈之中经常说的一句话一样——恨比爱更长久,莫多德尔也说不清自己对苺谷望的恨意是从哪一个瞬间开始诞生的。 但莫多德尔记得那天的一切,记得每一个瞬间,那些记忆即使过了十年也从未忘记,反而如同美酒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每一日都便地愈发清晰。 而如今的苺谷朝音和他记忆中的苺谷望几乎一样。 苺谷朝音的长相更像他的混血儿母亲,他的母亲有着春日湖水般美丽的浅绿色的眼睛,笑起来时像是盈满的春风,而那双特别的异瞳之中漂亮的金色则来自于父亲的遗传。 只单看平时的照片的话,大概要认真地端详才能从苺谷朝音的眉眼之中找出与父亲苺谷望十分相似的那一面,他身上不存在所谓“一眼就看得出来你是你父亲的孩子”之类极度相似的长相。 只是从莫多德尔这个角度看过去,那样的眼神、眼角的弧度、和冷冷地抬起下巴看人时看垃圾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和十年前的苺谷望如出一辙,父子两人的影子在跨越了十年的时光下缓缓重叠了。 日轮的光晕格外晃动,让他的视网膜之中出现了一连串的光斑。 莫多德尔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活着的法尔科,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法尔科在十多年前就因为暴露而被杀死了,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说的那个……法尔科,”苺谷朝音轻轻移动了一下手中握着的枪,枪口压住了莫多德尔的喉结,“是你杀死的么?” 莫多德尔缓缓眯起眼睛,打量苺谷朝音:“你很想知道么?” 他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刻意将语气给放慢了下来。 “不,当然不是我亲手杀的,虽然我很想这么做。”莫多德尔古怪地笑了一声,“他被杀……是因为在那种关键的时刻,他竟然该死地为了让普通居民避难而不惜暴露身份,住在那种地方的几百个人而已,又都是来打黑工的偷渡客,就算死光了警察也不会多管的吧?可他……” 他冷笑了一声。 “蠢货,所以才丢了命,被斯派尔给杀了。” 莫多德尔将视线移了回来,毫不避讳地和苺谷朝音对视:“怎么?你认识法尔科?你……”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苺谷朝音脸上的轮廓和线条,恍然中发觉了什么,脸上显露出明悟的神情,“难不成你——” 但莫多德尔没能把后半句话说完,就被苺谷朝音粗暴地用枪口塞进了口腔之中,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舌根,让他没法再发出多余的话来。 苺谷朝音缓缓倾身,逼近莫多德尔的脸,在阴冷的注视之中冷冷地开口,一字一顿:“你废话太多了。” 几乎在这句话的话音落下的瞬间,莫多德尔没有被控制的另一只手握着尖锐的匕首,十分用力地挥下刺向苺谷朝音! 可苺谷朝音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莫多德尔出手的放心,原本塞进口腔之中的枪瞬间便被拔了出来,他都没有回头便朝着身侧的方向开了一枪。 只是一枪而已,可莫多德尔的手掌心几乎被贯穿,匕首也因此从掌心之中滑落,狠狠砸在了地面上,发出清脆的铮鸣声。 但莫多德尔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十年杀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认输?趁着白马探为面前这情况感到惊讶的瞬间,莫多德尔瞬间暴起,将白马探掀翻,双手向苺谷朝音抓去,试图将他制服。 苺谷朝音闪身躲开,一把握住白马探的手腕,这才令他没有被莫多德尔的力道而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借着力的惯性,苺谷朝音落入了白马探的怀抱之中。但这个被期翼已久的拥抱显然不含任何暧昧的情愫,只纯粹地被苺谷朝音当做战斗时的动作来使用。 他借着白马探的肩膀作为手臂的支撑点,冷静地连开三枪,子弹十分精准地贯穿,射入了莫多德尔致命的胸口与腹部。 大片的血立刻汩汩涌了出来,莫多德尔的身体一颤,缓缓倒了下去。 身体狠狠砸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体上带来的疼痛了,只剩下冰冷。而当目光都开始涣散的时候,莫多德尔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以及鞋底和砂石摩擦带来的声音。 其实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并不意外——对方也是专业的杀手,甚至比他更强,而他的败局在被苺谷朝音夺走武器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莫多德尔费劲地偏过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但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他的视野之中只剩下了那双瑰丽无比的、如同星辰一般明亮的金色与淡绿。 苺谷朝音垂下眼睫,确认了莫多德尔身上的伤口会在短暂的一分钟内彻底夺取他的生命后,这才缓缓开口。 “法尔科,”他竟然轻轻笑了一下,“他是我父亲。” 莫多德尔缓缓瞪大了眼睛——然后再也没有动过。 他视网膜之中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是苺谷朝音在日光中居高临下俯视着的他的那双璀璨的异瞳。 莫多德尔的死对于苺谷朝音来说十分平常,他冷静地弯下腰,伸手在莫多德尔的身上摸索一阵,最后成功地从胸口内袋的位置找到了那枚名为湖光的翠绿宝石。 这宝石在苺谷朝音看来没什么平平无奇的地方,他用手指的指尖捏着宝石,将之放在阳光下打量了一会儿,除了那通透的绿色与格外不同的大尺寸之外,他压根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苺谷朝音收回视线,捏着宝石将之递给白马探。 白马探下默然地伸出手来,但在苺谷朝音将那枚绿宝石放进他的掌心之中的瞬间,他的手指骤然收拢,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桎梏住了苺谷朝音的手腕,将纤瘦的少年拥抱在怀中。 但这个怀抱并不含其他任何暧昧的意味,这只是个纯粹的安慰而已——这个拥抱只持续了短暂的不到三秒的时间,红茶的气息靠近又远离,苺谷朝音只感觉到了流水般淌过的温热。 “苺谷叔叔的牺牲是有价值的。”白马探凝视着苺谷朝音的眼睛,十分认证地开口。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脸上的笑也缓慢地出现了,“嗯,我知道。”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白马宗一郎在这一点上从来没有对他隐瞒过。在他母亲去世、父亲去卧底的时候,他就被送到了白马宗一郎家中,白马叔叔对他确实十分疼爱,他也并不奉行东亚式的教育,即使知道他的父亲在做危险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对他刻意隐瞒。 所以苺谷朝音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卧底警察。 他对父亲的记忆少的可怜,心中对于父亲这个词所代表的意象几乎全部都来自于白马宗一郎,而恰好——在成长期间对他十分照顾的白马叔叔和森冈叔叔都是警察。 对于年幼的孩子而言,父亲的职业几乎就相当于是幼年时代最大的梦想,苺谷朝音在这一点上也毫不例外。 在决定要以警察作为目标的时候,苺谷朝音就付出了比以往更甚的努力。 成为警察对他来说不是为父亲报仇的工具,也不是一层方便他纵容自己私欲来复仇的伪装外壳,他认真地想要成为如同他的父亲和白马宗一郎一样优秀的警察。 成为警察、保护民众、铲除黑暗、维护正义,这就是他正在做的事情,苺谷朝音从来没有感到过迷茫。 他抬起手,在白马探的肩上轻轻地按了一下,“放心吧,我没事。” 白马探观察着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确认他的神情中没有任何的不适和勉强之后才点了点头:“你没事就好。那……他怎么办?” 他的目光转移,看向倒在地上的莫多德尔的尸体。 苺谷朝音沉默瞬间,先给白马宗一郎发出一条回复,确认了白马探如今的安全。 随后,他才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机械音响过几声之后,出现了被接通的提示音,可对面的人却没有发出哪怕一个字,只有仔细听时,苺谷朝音才能听到一点轻微的呼吸声。 * 身为行动组的TopKiller,琴酒平时的事是一点也不少的。 就像现在一样,在同步进行好几个任务的同时,别的任务他也需要过目一眼——比如降谷零此时带来的下一次任务的情报。 那上面倒是没有什么私人信息,降谷零扫了一眼,基本上都是些监控摄像头拍下来的画面,在他看来这更像是在踩点。 在琴酒和降谷零短暂地交谈了几句之后,琴酒放在风衣外套之中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皱起眉,从风衣外套之中摸出了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人是苺谷朝音之后那张脸更是臭的吓人,连摁下拨通键时的力度都有些大到吓人。 电话被接通之后,苺谷朝音在电话的另一头张口就来:“我杀人了。” 这几个字完全无法给琴酒带来什么震撼,他冷漠地沉默了一秒,发出了有些疑惑的声音,“怎么,这是你第一次杀人?” 琴酒的语气格外刻薄。 “如果是这种过家家一样的小事,你还是自己处理吧,难不成是没断奶么?” 他刚打算挂断,苺谷朝音就在电话的另一端另外补充了一句。 “——是那个组织的人。” 琴酒要挂下通话按键的手悬停在停止了,他的语气这次真地彻底愣了下去,语调中骤然带上了阴森的意味:“那个组织?他的代号是什么?” “莫多德尔,是一只螳螂。”苺谷朝音耸了一下肩,“我现在这边有点不好处理……这家伙的尸体还摆在学校里,总不能一直放在这里吧?被人发现怎么办?” 两个组织从来都是不对付的,虽然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因,但琴酒隐约有过猜测——搞不好两个组织的幕后推手在寻找的都是同样的东西。 虽然只是个猜测,但也丝毫不妨碍他给这个显然属于竞争对手的组织使绊子。在他看来,就算杀了对方的代号成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又不是他们组织的人,如果死得多说不定BOSS还要放两响樱花庆祝一下。 “这种小事你用得着来问我么?杀了一只螳螂还需要纠结这么久?”琴酒冷笑一声,“梅洛,你最好自己滚去找后勤组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废物。”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算半个后勤组呢?”降谷零顶着琴酒十分森寒的目光,从善如流地开口:“是梅洛打来的电话吧?反正是要人去收拾烂摊子的……不如我去好了。” 他丝毫没有要避讳的意思,肆无忌惮地在琴酒面前展示自己与梅洛之间超出常理的亲昵关系。 而琴酒在那一瞬间投来的目光——让降谷零的身体在瞬间便紧绷了起来,凛冽的杀意铺天盖地而来,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 但这危险的感觉在瞬间便淡化了。 那张本来就黑黢黢的脸此刻显得尤为丑陋,琴酒冷冷地盯着降谷零看了很久,在长达数十秒的死亡凝视之后才冷笑了一声:“既然你喜欢给自己找麻烦,随意。” 他挂了和苺谷朝音之间的通话,很不耐烦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降谷零一眼:“还不滚么?” 于是降谷零从善如流地滚了。 门被打开又合拢的声音传来,琴酒坐在原地,垂下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黑白分明的文字——梅洛这个名字处于通讯记录中的第一行。 他看了很久,直到三十秒后,手机自动熄屏,画面瞬间变得漆黑一片,这才将手机屏幕翻转,朝下盖在了木质的桌面上。 * 比降谷零更快一步赶到的是组织负责处理善后的“清道夫”。 等降谷零找到苺谷朝音的时候,是在游泳馆的阶梯座位的最高处。 白马探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原本姿态十分放松,但在看到降谷零出现的那一秒,他的身体陡然紧绷,整个人立刻缓缓地坐直了身体,和降谷零对视。 虽然白马探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对劲的神情来,但作为十分擅于揣度人心的卧底,降谷零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敌意。 是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的敌意。 他不清楚白马探和苺谷朝音之间的关系,但只看苺谷朝音此时手中还握着枪就能明白了——白马探在苺谷朝音心中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而苺谷朝音现在的状态显然非常一般:虽然衣服没有破损,但因为战斗而显得有些皱皱巴巴,精心打理的发型被破坏了,脸上还沾上了几滴血,因为被人用手背粗暴地拭去而擦出了淡淡的红痕。 降谷零上下打量着苺谷朝音,挑起了眉:“这是你跟那只螳螂打架搞出来的?” “差不多吧,”苺谷朝音轻轻偏了一下头,“我记得我叫的是清道夫吧,你怎么来了?” “刚好有一些事想跟你商量。”降谷零的目光凝聚在苺谷朝音的脸上,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然后又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或许你需要顺便稍微整理一下自己么?” 苺谷朝音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这才站起了身,从白马探面前走过,在经过他时,用手掌轻轻在少年茶色的发顶按了一下:“别担心,我马上就回来。” 这让白马探本来想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喉舌之间。他硬生生地看着苺谷朝音走向了降谷零,又和他一起并肩离开。 在即将走出游泳馆的时候,降谷零甚至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之中交织,随后又彼此一致地移开。 白马探面无表情地心想:果然跟他父亲说的一样,警察厅的公安都是一帮讨人厌的家伙。 * 根据晨间占卜的说法,今天是难得的幸运日,而幸运数字是10,幸运色是白色。 从某种方面来说,今村和彦是个有些相信玄学的人,所以他今天十分忠实地履行着晨间占卜上的推论,到处认真仔细地寻找着同时具有白色和数字10的幸运物。 在顺便寻找幸运物的同时,今村和彦刚从一家正在限时销售弥良官周的店之中走出来,他没走出去多远,几条街道又拐了一个弯之后,看到了十分符合他心意的幸运物。 车牌号为新宿33073-10的白色马自达——除了有些大之外没有其他缺点。 他心想。 但等走近了之后,今村和彦才发现这辆车牌号尾号为10、又是白色的马自达其实是有缺点的——比如说,它的主人是安室透。 降谷零站在车边,正在和苺谷朝音说话,而两人的身边还站着两个人——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除了其实并不好捏的硬柿子琴酒不在之外,他暗杀名单上的人十分齐全地站在这里。 今村和彦确信了,今天果然是他的幸运日。 正当他打算小心谨慎地计划一番的时候,便眼睁睁地看到了降谷零突然倾身,弯腰靠近了苺谷朝音……两人的距离在瞬间被拉近,近地几乎只要一低头便能碰上嘴唇。 今村和彦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瞬间便崩断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手持着刀从背后挟持了降谷零。 萩原研二满脸震惊:“你要对他做什么?” 今村和彦被怒火冲昏头脑,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我要杀了他!我要让他再也不能靠近弥良!” 苺谷朝音愣了,伸手指向自己:“?” 松田阵平表现地无比平静,甚至十分赞同地点头。 “请自便。” 第93章 二十分钟前,苺谷朝音坐上了降谷零的车。 虽然从他的态度和动作之中,降谷零可以认为白马探是值得信任度的人,但他仍然保持着谨慎小心的态度,只打算将和组织的有关的事情告知苺谷朝音一个人。 他的白色马自达停在校园外——降谷零走的不是学校的正门。 江古田学校中将校舍和外部街道隔开的围墙和栏杆对于他们而言并不算高,恰好这附近就是监控的死角。 两个公安警察十分熟练地翻跃了围墙,又穿过弯折的小路,来到了一处设备有些老旧的停车场之中,那辆白色马自达毫无存在感地混入一堆黑白色的车辆之中。 苺谷朝音没走进去,而是停在路边,等降谷零将车开出来。 发动机的轰鸣声沉闷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汽车轮胎和地面粗砺的砂石摩擦过时传来的音调,车辆行驶的声音逐渐靠近了。 苺谷朝音抬起头,从面前竖立的金属质曲面镜之中看了一眼。 白色的马自达以不快不慢地速度从他身后驶过,而在与之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苺谷朝音准确无比地握住了后座的车门把手,在马自达驶过的短暂的瞬间,他无比轻盈地拉开了车门,在一秒的时间之中出现在了后座的位置。 马自达驶过,原本站立在街边的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降谷零抬起头,从挂在车内的后视镜中看了一眼苺谷朝音。 “你脚边有医药箱,可以先稍微处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副驾驶前面的储物柜里有我的备用衣物,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暂时穿上。” 苺谷朝音现在的样子和偶像这个职业完全沾不上边——碎玻璃片倒是没有划伤他的脸,但将身上某蓝血品牌的春季成衣割出了不少口子,还因为打斗而沾上了灰尘和些许的污垢。 用定型喷雾固定好的黑发已经变得散乱了,他的手背和脸颊上还残留着一片很淡的血痕。 他用拆出来的湿巾将手背和脸上的血痕擦去,顺带将脸上的妆容也粗暴地擦了个干净,露出化妆品修饰前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 那张秾丽的脸本来也没有什么瑕疵,妆容不过是为了增添气色。 卸掉脸上的妆容,苺谷朝音身体前倾,单手撑在了前座的驾驶座和副驾驶之间的置物箱上,将手臂延伸出去,用手指的指尖勾住了前座储物箱的卡扣。 降谷零只感觉到了夹杂着冷意的气息忽然靠近,随之而来的是耳边愈发清晰的、平缓的呼吸声。 他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 从降谷零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苺谷朝音的侧脸。柔顺的黑发下垂,将眼瞳之中如同春日湖水般的淡绿遮掩,从黑发下延伸出来的是线条流畅优美的鼻尖和淡红的唇色。 降谷零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其实他很想说,可以帮忙拿出备用的衣物来,但苺谷朝音已经行动,这句话便又被咽了回去。 咔哒的轻微解锁声响之后,苺谷朝音打开了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了降谷零用密封袋封好的衣服。 那是很简单的一套白衬衫和黑色的长裤。 苺谷朝音低头,开始一颗一颗地解衬衫的纽扣,衣领自上而下地散开,显露出少年修长脖颈上清晰可见的颈骨线条与深陷的锁骨窝。 他一边解衣扣一边开口:“你换了防窥膜?” 自从上次被拍之后,降谷零充分吸取了教训,除了前窗之外,他重新给四周的车窗贴上了严严实实密不透光的防窥膜,保证不会有任何摄像头能穿过防窥膜从侧边车窗里拍到车内的景象。 降谷零“嗯”了一声:“也算吸取到教训了吧。” 他说的教训当然是指前段时间的绯闻——这大概是降谷零人生中受到关注量最多的几天了,获得的热度完全让他始料未及,他的高清照被挂在日趋第一足足一天的时间,这热度才慢慢地降了下来。 要不是前车窗没法换成深色的防窥膜,降谷零甚至想连着一起给换了。 如果是近距离的偷拍和跟踪,降谷零绝对会有所察觉,毕竟这将近四年的卧底也不是白当的。 但狗仔的为了偷拍所用的装备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能在一公里之外拍照……这谁防得住?为了拍出一张能够点爆舆论的照片,他们能比真正的卧底还能潜伏和隐忍。 “媒体都喜欢跟我,”苺谷朝音忍不住叹了口气,“给你添麻烦了吧?” 对他自己来说也是麻烦——成为偶像还爆火之后要考虑的事情更多,苺谷朝音在执行任务时得格外谨慎,他可不想哪天在日趋上看到自己被拍下了犯罪现场的照片。 “要说麻烦倒也没有,是我疏忽没有考虑清楚。”降谷零轻描淡写地说,“也是拖你的福,我才想起来要换防窥膜……本来之前没有想过会隔着那么远被拍的,顺带还换了车窗玻璃。” 是的,不仅换了防窥膜,他顺带还换了车窗玻璃,从普通玻璃换成了防弹玻璃。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车窗玻璃?你换这个干什么?” 恰好是红灯,降谷零控制着马自达缓缓停稳了,这才回答苺谷朝音。 “好像是前天还是更早之前,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苺谷朝音追问。 降谷零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像是在忍耐着笑意,缓缓将头偏过来,和坐在后座上的苺谷朝音对视。 “听说,琴酒的车被人砸了。” “?” 苺谷朝音愣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迟钝地反应了几秒才接着重复了一遍,“什么?” “琴酒的车好像被人砸了。”降谷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泄露出了一点笑意,“车窗玻璃碎的很彻底,保时捷356A这种老车要换车窗玻璃似乎还挺麻烦的……他最近几天都没开那辆车了,听说是送去重装防弹玻璃了。” 苺谷朝音瞪大了眼睛:“琴酒的车居然会被人砸了?” 他搜肠刮肚也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代表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了一句话,“……这真是吓到我了。” 从认识以来,苺谷朝音的脸上就从来没有露出过如此明显的表情波动。 不管是偶像的伪装还是真实的那个苺谷朝音,在面对组织的任务、又或者是媒体新闻时,总是只会显出一点淡淡的的波动,脸上的表情从来不会有很大的起伏,这还是降谷零第一次看到苺谷朝音露出如此明显的、甚至不顾表情管理的震惊的表情。 苺谷朝音如今才19岁,本来年纪就偏小,那张漂亮的脸上瑰丽的异瞳缓缓地睁圆了,像是初生的鹿,湿漉漉地显出一种无辜感来。 “是啊,我也没想到琴酒的车会被砸,组织里都传疯了,好多人看乐子。”降谷零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我也就顺带着一起把车窗玻璃给换掉了。” 苺谷朝音十分佩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但是……实在太有勇气了。” 此时他还不知道,那个十分有勇气的、敢砸琴酒的车并且成功的人,就是他的梦男粉丝。 在短暂的惊讶过后,苺谷朝音趁着红灯时车辆停稳的时间,打开了降谷零放在车内的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了消毒用的医用酒精和棉球。 在衣物遮掩下,他的手臂和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其实有着不少的细微伤口,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但苺谷朝音考虑到自己和几位同期大猩猩比起来稍显脆弱的免疫力,还是没能放着不管。 酒精对伤口的刺激向来很大,但更重的伤苺谷朝音都受过,像这种只是渗出一点血点子的伤口对他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就算浸满了医用酒精的棉球摁在伤口上也只有一点轻微的刺痛感。 苺谷朝音的表情全程都没有任何变化,习以为常地将看得见的伤口都处理了一遍,只是在触碰到脊背上和莫多德尔战斗时碰触来的一点淤青时稍微皱了一下眉毛。 有些刺鼻的酒精味道在狭窄逼仄的车内蔓延开来,立刻就覆盖了属于苺谷朝音自身的、很淡的山椿气息。 处理完伤口,苺谷朝音才开始脱去身上这身已经完全报废的衣服。 虽然同为男性,但降谷零十分有分寸地没去看挂在车窗前的后视镜,全程都克制着眼神,没有往后座瞟上一眼。 但越是克制着目光,听觉便会愈发敏锐。五感之中,其他车辆的发动机的启动声、鸣笛声和车轮碾过粗糙地面时的声音一齐慢慢地远去,狭窄的车厢内只剩下了落针可闻的静谧,衣物摩挲时发出的沙沙声格外明晰。 降谷零头一次觉得听觉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他甚至能通过声音判断出这是什么衣服、又是什么布料。 就好比现在,苺谷朝音很显然是在穿衬衫,因为他听到了手指的指甲碰到塑料质地的纽扣时发出的轻微敲击声。 并不算宽敞的空间内有着意味不明的气氛在酝酿、涌动,又如同潮水一般缓缓地流淌,只在他能感觉到的空间内留下了潮湿的痕迹。 红灯十分恰好地在此刻结束,降谷零深吸一口气,一脚踩下了油门,白色马自达在车流之中疾驰而出,发动机发出的轰鸣声掩盖了车后座上苺谷朝音换衣服时簌簌的声响。 白色马自达驶出去的时候,苺谷朝音刚好穿上了黑色的长裤。 ——原本那身奢派西服下当然不是裸体,身为一个十分有豆德的好爱豆,苺谷朝音向来会在浅色系的衬衫、单衣之类的下面穿上一件白色的背心打底,避免走光和不雅。 褪去原本的衣服后他身上还剩下的就是紧贴着身体曲线的白色背心,裸露出来的手臂线条流畅而紧绷,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下身则是半长的打底裤,恰好停留在膝盖上两个手掌的位置,只显露出来了圆润的膝盖和修长而白皙的小腿。 降谷零的要比苺谷朝音稍微高那么一点,裤子的码数也比他惯常穿的要大一码,裤腿显得有些偏长了。为了让长裤刚好合身,他扶着降谷零的座椅在后座上弯着腰站了起来,低着头整理略长的黑色长裤。 但在猛然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苺谷朝音眼前黑了一下。 眼前一黑的瞬间他便意识到不好,身体摇晃了一下之后,伸出的手十分精准地抓住了镶嵌在车顶上的把手,稳住了身形。 降谷零立刻就发现了苺谷朝音的不对经,从后视镜之中看苺谷朝音。 “你怎么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紧张——毕竟刚刚和令一个组织的职业杀手有过接触,甚至爆发过战斗,可能是受了什么没有注意到的伤也说不定。 在繁华的街道上他必须得注意路况,没法回头去观察苺谷朝音的情况,只能通过挂在车辆前窗下的后视镜去看他。 在那一小块方框的镜面之中,只倒映出来了苺谷朝音的小半张侧脸。他抬手捂着脸侧,黑发垂落下来,连眼瞳都看不清晰,降谷零只能看清他手背上明晰凸起的青筋、记忆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 “没事,”苺谷朝音缓了过来,“真的没什么事。” 视野之中的黑暗逐渐消失,他的世界再次恢复了清明。 “低血糖又犯了而已,或许……你车上有糖吗?” 苺谷朝音在参加校庆前其实是吃过一点早餐的,但他最近又在进行严格的身材控制——因为之后他将会拍摄明年的写真台历,为了追求上镜时的完美,必须得在最近就控制饮食,甚至还增加了锻炼的日常项目。 他对自己的状态预估向来十分准确,每天吃的量都是保证活动绝对没问题的热量摄入,但莫多德尔的事情让他稍微有些过度消耗精神——十年前就打不过他父亲的人,如今当然也打不过他,只是这个人的出现令他寻找到了父亲当年在这个世界上残存下来的痕迹,情绪陷入了莫名的低落之中。 校庆Live上的突发意外、对白马探的担心再加上父亲的事,和异常激烈的战斗,这些因素叠加起来,让苺谷朝音意料之外地又犯了一次低血糖。 降谷零回想了一下他车上的东西,最终给出了一个遗憾的回答:“……没有。”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可以现在去买一点,附近便利店还挺多的。” 只是现在这里是有些繁华的街区,降谷零不打算在这里下车去便利店中买东西,以免被认出来——是的,他担心自己被认出来。毕竟作为弥良的绯闻对象、还是看起来最真的那一个,不少苺谷朝音的粉丝其实是记得他的脸的。 马自达在东京的街道之中熟练地拐过了几个弯道。 在马自达平稳行驶的过程之中,降谷零开启了新的话题。 “针对杰克丹尼的行动已经决定了。”他说,“看来,你也不在这个行动组里吧?”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中苺谷朝音的表情,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之后才继续说了下去,“琴酒应该是在怀疑我们这批人,所以上次行动组的人都没有参与这次行动。不过我这边有其他的消息——” “行动时间是下周四。” 苺谷朝音没问降谷零是哪里来的消息,身为组织内左右逢源的情报商,降谷零当然有自己的手段。 “下周四……”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安排,“那天我在涩谷十字路口的露天舞台上有个live。” “那大概比较遗憾,那里和琴酒计划中的行动路线没有重合的地方,”降谷零回答,“看来这次行动你是不能参与了,刚好,这样你的嫌疑也会更小一点……琴酒好像本来就没怎么怀疑你。” 他没说出后半句话——虽然苺谷朝音本身的条件相加在一起就不太容易被怀疑是警察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就连琴酒这个最讨厌老鼠的人,好像都不太想怀疑苺谷朝音。 “虽然那天我有活动,但是……”苺谷朝音顿了一下,这才慢慢地笑了一下,“我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帮忙。” 降谷零愣了:“什么意思?” 苺谷朝音却没再继续解答降谷零的疑惑,只是弯起眼睛笑了起来,转而问起了别的事:“不过我记得,公安那边好像没有决定转移杰克丹尼的具体日期吧?” 降谷零脸上的神情缓缓地冷了下来,笑意完全从那张脸上消失。 “组织当然有办法让公安将时间选定在他们安排好的日期。” 杰克丹尼是只针对卧底的一枚棋子,而半个世纪的时间足以让组织在警方之中安插下更多的钉子。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数量,但降谷零绝对不会在这方面低估组织的能量——只从他们甚至能影响公安的决定看来,就明白警方的高层之中一定有与组织狼狈为奸的人。 苺谷朝音听出来了降谷零话语中的意思,沉默数秒之后才缓缓点头:“……果然啊。” 这并不是值得意外的事情,或者说,是所有人都早已有所猜测的事——蓝湾音乐节上那批警用的枪就已经能够证明很多的事情了。 沉重的氛围随着马自达的缓缓停下消逝,在车辆轻微的一震之后,降谷零将白色的马自达停留在了路边。 这里和刚才繁华的街区相比并没有多少人,拐角处就是一家全家便利店,而降谷零的车就停在便利店的门口。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从储物柜之中拿出黑色的口罩,递给了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戴上口罩,这才和降谷零一起下了车。 在两人一起靠近全家便利店的时候,降谷零看到拐弯处停留的车辆的一角——不管是他还是苺谷朝音,都绝对不会认错的车。 那是一辆警车。 而警车大敞开来的门边,靠在边上的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身上还穿着没有脱下来的防爆服,这玩意儿的重量高达数十斤,即使在初冬的季节穿上也让身体十分燥热,就连行动也变得有些困难。 虽然这不是照镜子,但通常来说,当你看到了对方的时候,对方当然也就看见了你——是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是对目光十分敏感的类型,在察觉到苺谷朝音和降谷零的视线之后就看了过来。 八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十分微妙的氛围。 寂静,瞬间的寂静。 萩原研二成了最先作出反应来的人,笑眯眯地弯起紫色的眼睛,抬起手来和苺谷朝音打招呼,挥手示意,刻意地忽略了站在苺谷朝音身边的降谷零——毕竟他们在表面上应该是不认识的,忽略一个平平无奇的一般人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一边笑着对苺谷朝音打招呼,一边偷偷摸摸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自己的幼驯染。 从上次和降谷零的绯闻曝光以来,这还是松田阵平第一次见到降谷零。 而在见到这个金发黑皮的混蛋的瞬间,松田阵平脑海之中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降谷零曾经劝说他时的话术——“HoneyTrap”、“话术”、“表演”……字字句句都是回旋镖。 他嘴角一抽,随后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站在苺谷朝音的面前。 “好久不见。”松田阵平微笑着说。 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缓缓从苺谷朝音的脸上移动,最终和降谷零对视了。 降谷零没做出任何反应来,像人机一样礼貌地微笑。 “也没有太久,”苺谷朝音感觉出了气氛的微妙,“前两天不是刚刚见过么?” 松田阵平却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目光凝视在苺谷朝音的身体上——他当然不是在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而是在打量苺谷朝音身上的这身衣服。 毕竟是警校中名列前茅毕业的人,松田阵平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向来是不弱的,只扫了两眼他就看出来了苺谷朝音身上这身衣服是不合身的。 身为当红的偶像,事务所还不至于给自家的摇钱树穿根本不合身的衣服,就算是向品牌借来的礼服也会修改成合身的尺寸,更何况松田阵平刷到过苺谷朝音今天活动的路透——不是身上这套衣服。 那么推理得出的结论可想而知。 苺谷朝音穿的是别人的衣服。 至于这个别人——松田阵平打量了一下衬衫下垂的一点肩线、再观察了一下裤腿偏长的那一部分,立刻就在心中构建起了衣服主人的三围尺寸。 和就在现场的某个人完美符合。 降谷零和松田阵平对视,萩原研二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随后缓缓地、缓缓地挪动了一步,这是松弥和透弥之间的战争,不应该由他这个甚至从来没有过姓名的萩弥来掺和。 萩原研二从衣兜里掏出一颗柠檬味的糖来,悄悄塞给了苺谷朝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苺谷朝音觉得这好像不是他应该说话的气氛,于是默默地接过了萩原研二塞过来的柠檬硬糖,用手指勾开挂在耳后的口罩绳,将口罩取了下来,撕开糖纸,柠檬的清香很快就在口腔之中弥漫开来。 “这位……安室先生,是吧?”松田阵平轻松地微笑了一下,“弥良今天不是有活动么?我记得是参加校庆?” “出来透透气,毕竟我们是好友,”降谷零也微笑着回答,“这也没什么不行吧?” 苺谷朝音意识到了——好像他才是争论中的焦点位。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沉默地咬碎了含在齿间的柠檬味硬糖,试图后退一步,但被降谷零用手搭在了肩上。 降谷零一边说话一边去看苺谷朝音,话音戛然而止之后,那双灰蓝的眼睛微微一动,目光凝滞在了苺谷朝音的耳后。 在黑发的遮挡下,他的耳后有一处不太明显的伤口,那是一道细长的红痕,一看就是被玻璃碎片割伤的痕迹。 大概是过于隐蔽,所以苺谷朝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降谷零低头,用手指将苺谷朝音耳后的黑发拨开。指尖轻微的触碰带来了一些麻痒的意味,苺谷朝音下意识地轻轻瑟缩了一下,偏过了头。 而今村和彦就是在这一刻靠近、又瞬间冲上来的。 虽然有降谷零注意力不太集中的原因,但今村和彦的战斗力也委实很难让人警惕起来……哪怕他手中带着刀。 苺谷朝音的视线就压根没往今村和彦那边看,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倒是反应了过来,但很可惜,身上那几十斤重的东西的防爆服完全限制了他们行动的速度,根本来不及提前制止,今村和彦就已经把刀架在了降谷零的脖子上。 ——降谷零被挟持了。 在场的四个警察,除了降谷零这个警察厅的公安之外,剩下三个无一例外都是警视厅的警察。 松田阵平是落井下石地最快的那个:“想杀他的话,你自便。” 这回愣了的是今村和彦:“……你们警察都已经不管人质的死活了吗?” 萩原研二诚恳地跟着帮腔:“如果是这个人质的话,其实也可以让他自生自灭的。” 苺谷朝音将含在唇齿中的硬糖咽了下去,默默划清了自己和警察厅公安之间的界限:“不熟,真的不熟,同事罢了,不关我事啊。” 怎么起承转合,最后又是他的错了? 寒心,这次降谷零感受到了真正的寒心。 三个同期,没有一个人真的在为他担心,全都无比一致地落井下石——松田阵平甚至摸出了手机,看起来好像很想拍张照片,打卡留念一下。 萩原研二说出了更加令人心寒的一句话:“刚好给我带个id吧,这场面真的很难见到啊。” “什么,”苺谷朝音震惊于这几个同期之间脆弱的友谊,“这也要打卡吗?” 今村和彦傻眼了:“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降谷零沉默良久,幽幽叹了一口气。 “或许……你知道袭警是犯法的吗?” 第94章 “袭什么警?”今村和彦对降谷零的说法嗤之以鼻,“你又不是警察!” 降谷零沉默良久,语气中带上了一点难以置信:“……不是警察这也犯法好么?” 虽然自己成为了正在被劫持的人质,但从这几个没什么良心的同期的态度就看得出来——他们根本没有在担心的。 哪怕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还穿着警服,都没有一个人试图伸手拯救一下他,这何尝不是一种做人的失败。 当然,话虽如此,被挟持的人质降谷零本人也并不担心。 虽然今村和彦好运地抓住了他分心的那短暂的一瞬间,但在被挟持之后,降谷零就迅速地观察过了今村和彦——看不到正面也没关系,他只要一垂下眼睛就能够看到今村和彦裸露在空气之中的手臂,苍白、无力而孱弱,几乎没有肌肉,连力道都显得软绵绵,手指还因为紧张和慌乱的情绪在微微颤抖。 是个一招就能够轻松放倒的对手,如果要降谷零给今村和彦的战斗力作出一个评价的话……那大概连战五渣都算不上,顶多称得上是0.25鹅。 看出来今村和彦不值一提的人也不止降谷零,在场的四位警察都看出来了这是个不值一提的对手,于是十分一致地放了心——相反,如果降谷零能在这个人手里真的受伤,大概会成为笑柄被同期耻笑一生,尤其是某个墨镜卷毛。 “闭嘴!你闭嘴!”今村和彦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在降谷零耳边大吼,“我不想听你说哪怕一个字,你这个混蛋!” “其实你说他是混蛋我是认同的。”松田阵平附和。 今村和彦的怒火被这一句话搅地哽住了。 ——有没有搞错?身为警察竟然一点都不担心人质的安全吗?这完全就是警察失格吧! 等等,不对。 今村和彦陷入了思考之中。 已知松田阵平是弥良cp中的美帝相方,而透弥正有崛起一争美帝地位的趋势,这么看来这俩人应该是情敌才对……情敌想干掉对方也不是说不过去啊。 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可不管今村和彦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尤其萩原研二,他真的说干就干,此时已经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仗着身高优势,萩原研二高高举起了手机,前置摄像头之中映照出了他们几人的身影——最前面的是穿着沉重防爆服的他,旁边是一样穿着防爆服的松田阵平,第三个是在边上露出一个脑袋来比了个剪刀手的苺谷朝音,和他们相隔将近两米的位置之后,是被刀抵着脖子的降谷零和拿着刀的今村和彦。 在颜值极高的警察四人组里,今村和彦显得十分不合群,像个乱入的路人。 只是拍照也就算了,但爆处班双子星一个比一个更过分。 松田阵平在手机上找出了当年在警校时期的合影,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伊达航照片,咬着牙签的青年在手机屏幕之中笑的格外灿烂;而他空着的另一只手上则拿着一枚警徽——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那枚警徽代表的是没有来到现场的诸伏景光。 像降谷零被手无缚鸡之力的犯人挟持这种难得一见的事情,诸伏景光不能亲眼目睹实在有点太过可惜。 但没关系,他松田阵平向来是个贴心的好同期,虽然诸伏景光不在,但他帮忙带了ID打卡啊,这是多么感天动地的同期情谊! 唯一对这行为感到不满的,大概只有降谷零和今村和彦这两个被打卡的景点了。 今村和彦还以为那只是两个警察不着调的玩笑,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居然是来真的,只能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萩原研二真的举起手机,仗着身高优势将所有人都纳入进了前置摄像头的镜头之中,嘴里甚至开始倒数“三二一茄子”。 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萩原研二摁下了快门,咔嚓的轻微响声过后,被设置成连拍模式的前置摄像头自动开始连续拍照,也顺带拍下了降谷零反制今村和彦的全过程。 降谷零的视力是相当不错的,虽然距离将近两米,但他仍旧能够看清楚萩原研二手机屏幕中显示出来的景象。 通过前置摄像头的镜头,他也能看清楚今村和彦在他身后的姿势和神态。 在今村和彦为萩原研二拍照打卡的行为感到震惊的时候,降谷零在他分神的这一瞬间悍然出手——他手握成拳,用手背抵住刀背,猛地将今村和彦手中的刀给击飞出去,在空中旋转了几圈之后化作弧线落下,被苺谷朝音抬手精准地接在了手中。 猝不及防之间直接被缴械,今村和彦陷入了短暂的震惊之中。 但他的震惊还没来得及结束,降谷零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骤然暴起发力,将他整个人掀翻了过来,背部重重地砸在地面。 瞬间侵袭的疼痛感让今村和彦眼前一黑,痛苦阵阵蔓延上来,还没来得及惨叫,紧接着松田阵平就压了上来。 松田阵平身上穿着的可是足足几十斤重的防爆服,再加上他自己本身的体重,双重重量和背部的疼痛叠加在一起,今村和彦瞬间觉得生命在离自己远去……他快被压死了。 紧接着便是金属质地碰撞的声响,和手腕上传来的冰冷的触感。 不用睁开眼睛,今村和彦就知道那是手铐。 降谷零和苺谷朝音的身上肯定是不会有手铐的,松田阵平负责将今村和彦压制在地上,萩原研二则掏出手铐将今村和彦拷了起来。 沉重的防爆服在这个时候不仅有压制犯人的功能,还让他们不会受伤——开玩笑,能抵挡爆炸的防爆服,就算今村和彦当时拿刀挟持的是松田阵平,也不可能用刀把防爆服扎个对穿。 一时的冲动果然是会失败的——在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今村和彦忍不住想。 果然他当初就应该制定更加完美、更加精密的计划,这样的话,说不定…… 闪过脑海之中的无数想法在今村和彦睁开眼睛、视线从黑暗逐渐恢复光明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了。 他仰躺在地面上,视野之中所见到的世界像是浴室中弥漫了雾气的毛玻璃。而这样的雾气已经被人一点一点清晰地擦了干净,今村和彦的世界之中只剩下了金子般灿烂无比的阳光,以及还未降临的春日的温度。 今村和彦看见的是苺谷朝音的眼睛。 在他的世界之中,属于他的神明安静的驻足在原地,如同春日阳光骤临般瑰丽的眼瞳凝视着他——他没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任何负面的成分,不安、恐慌、害怕,全都在那双眼睛之中消弭,只剩下令他失神、又莫名觉得喜悦和安心的宁静。 带着冬日寒意的风吹拂而过,灌入他的衣领和口鼻之中。 今村和彦却没管从身体上散发出来的冷意,他呆呆地看着苺谷朝音,看着他被风拂动的黑发发梢与白衬衫的衣摆,第一次他意识到了——此时此刻,弥良的眼睛只注视着他。 虽然这并不是实现愿望的场景,但怎么不算达成所愿呢? 苺谷朝音这时才有机会仔细端详今村和彦安静下来的脸,他只看了两秒就认了出来。 “我记得你,”他开口说,“你是叫今村,没错吧。” 虽然问出口的是疑问的句式,但苺谷朝音并没有向今村和彦求证的意思,他十分肯定这个人的身份,并不觉得自己会认错。 今村和彦也愣住了:“你……你记得我?” 只要追星的时间稍微长一点、深入饭圈都一点,大多数粉丝其实心里都会清楚一个现实——那就是,就算付出地再多,偶像本人也不一定会认识自己。 如果是那些糊了很久的小艺人突然爆红,大概会记得以前一直默默陪伴他的老粉,但苺谷朝音几乎是从出道开始就拥有超高的人气,无数人因为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入坑,第一次线下活动时,活动现场的周围都被挤地水泄不通,错误低估了人气的事务所格外狼狈,不得不提前结束了活动,在官网上发布道歉的公告。 今村和彦是全勤,几乎每次线下活动他都会参加。 假面超人系列的舞挨、发布专辑时的手渡、还有其他的问候活动……可参加最多的还是Live,能在线下近距离面对面地说话的机会其实并不算很多,而苺谷朝音的粉丝实在太多了,今村和彦从来不认为在那短暂的只能说一句话的手渡时间里,能给苺谷朝音留下什么印象。 但苺谷朝音其实是记得的,只要是线下见过面超过三次的人,他全都记得,就算只见过一次也会在心里留下模糊的印象。 记住人脸对他来说不仅是身为卧底警察应该具备的能力,也是作为偶像应该做到的事情。 身为偶像,他理所当然应该记住那些为了他而跨越数百甚至数千公里、日月兼程赶来见他的粉丝吧?那些为了他而来的每一份爱意都是足够珍贵的,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苺谷朝音都不想轻易辜负这份完全赤忱的爱意。 粉丝对偶像的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计回报、又最真挚而热烈的爱。 面对今村和彦不敢相信的疑问,苺谷朝音认真地回答他:“我当然记得你,每一次线下活动你都来了,而且每一次都在前排,手渡时还来了好几次,没错吧?” 他顿了顿,又说,“但一年前发布新专辑的第一次剧场live,你缺席了。” 在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今村和彦终于敢确定了——苺谷朝音确实记得他,不是为了敷衍他而随口说出的谎言。 “……因为,”今村和彦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窒息的感觉上涌,让他说话时的句子都变得破裂了,“那次过敏严重,所以住院了……才缺席那么重要的live……对不起……” 他下意识道歉。 “不需要道歉,完全不用道歉,比起Live,我更希望粉丝能够过的好。”苺谷朝音的语气十分认真,“我很珍惜粉丝的感情、也很感谢支持,但是……” 但这份爱意并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 在认出今村和彦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这绝对是不满他的绯闻的极端的粉丝,所以才会冲降谷零下手。 不用苺谷朝音将完整的话说出来,今村和彦就打断了他。 “我明白,我明白,对不起。”他哽咽着说,“我早该知道,早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连他这样阴沉的粉丝都记得的弥良、甚至知道他缺席了哪次live的弥良,这么用心对待粉丝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偶像失格的事情来呢?对这一点产生了怀疑的他可真该死啊! 弥良是不会有错的,那有错的当然是那些仗着友谊就做出各种越界动作的人了! 事到如今,今村和彦完全没有悔改。 他只是痛苦地流下了眼泪,为自己无法实现的计划。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才不管当街行凶的犯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松田阵平抓着手铐将今村和彦整个人提了起来,萩原研二拿出了对讲机,将正在清理爆炸案现场的警员叫了过来。 就在即将押走今村和彦的时候,他十分大胆地进行了最后一次攻击。 “虽然对象不会是我,但是这几个人——那个紫眼睛一脸花心相。” 萩原研二:“?” 今村和彦:“松田跟黑警有什么区别,正经警察谁天天戴个墨镜?不知道的以为是黑帮分子,以后说不定会因为涉黑被警视厅开除。” 松田阵平:“?” 今村和彦:“还有这个金发黑皮的混血儿,以后的小孩说不定都会遗传这黑黢黢的肤色啊!听说还是模特,模特圈都乱的很,他一看就……” 降谷零:“?” 萩原研二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伸手一把捂住了今村和彦的嘴。 苺谷朝音盯着今村和彦,欲言又止:“……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能生。” 今村和彦来不及将人身攻击的话全部说完了,不想再听到哪怕一个字的萩原研二已经将人给带回了警车上。 抓到了犯人,安利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回警视厅了。松田阵平却没有立刻就离开,他穿着沉重的防爆服,行动时身体便会发出金属碰撞的铮鸣声。 他走近一步,靠近了苺谷朝音。 “从刚才起我就想说了,”松田阵平的视线从苺谷朝音的身上缓缓扫过,“你受伤了?” 他闻到了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苺谷朝音还没到能够喝酒的年纪,降谷零也不大可能酒后开车,那酒精的味道只剩下一种来源。 而他猜得没错,苺谷朝音确实受伤了。 “稍微发生了一点意外。”苺谷朝音含糊地说。 有些事降谷零可以知道,但就不太方便全部告诉松田阵平了。这不是防备,而是身为不在组织之中的半个局外人,知道的事情太多对松田阵平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苺谷朝音将手中的刀灵活地卡在指尖转了几圈,然后塞进了松田阵平的手中。 但他却没能将手给抽回来——松田阵平握住了他的手腕。 将那把刀拿走后,松田阵平用手指圈住少年纤细的腕骨,将衬衫的衣袖用指尖稍微往上拨开一截,立刻便看到了衣物遮掩下手臂上的一道划痕……那是玻璃碎片留下的痕迹。 和玻璃碎片一起一跃而下、制服莫多德尔,被碎片划伤的当然不只是莫多德尔,还有苺谷朝音自身,只是不如莫多德尔伤的凄惨而已。 端详了那道深红色的伤口一会儿,松田阵平费劲地从防爆服外的口袋里摸了摸,最终摸出了一个被塑封好的小小的创口贴来。 他将创口贴淡绿色的包装咬在齿间,将之撕开,这才将创口贴的贴在了苺谷朝音的手臂上。 指尖将创口贴抚平时带来了一点滚烫的温度,又伴随着轻微的、触电一般的麻痒,让苺谷朝音的指尖忍不住轻轻瑟缩了一下,又欲盖弥彰一般舒展开来。 苺谷朝音抿了抿唇才开口:“其实也不用……都没怎么流血,马上就好了。” “就当是我送你的勋章吧。”松田阵平说。 他站在倾斜垂落的阳光下,微卷的发下露出靘色的眼瞳,苺谷朝音能清晰地从他的眼底看见自己的面容。 有着黑色微卷发的青年警官在光照之中笑了起来,后退了一步之后才转身离去,甚至故作潇洒地将两指并拢,背对着他在空中轻轻挥了一下。 降谷零靠在马自达边,眼神瞥向苺谷朝音被撩起的袖子下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臂,“再不处理,你这伤口大概就要愈合了。” 苺谷朝音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起手臂,看了一会儿被贴在手臂上的肉色的创口贴,然后才慢慢地将被撩起来的袖口放下,遮住了手臂,宽大的袖子下只露出了一点指尖来。 萩原研二刚才递给他的柠檬硬糖的清香还在口齿之间酝酿,沉淀成清甜的味道,沿着喉舌眼下,滚入满涨的胸腔之中。 糖分得到了超标的补充,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去买糖来恢复低血糖的状态了。 苺谷朝音重新戴上了黑色的口罩,拉开马自达的车门,看向降谷零。 “走吧。” * 校庆上的提前离场没带来什么意外的风言风语。 对于当红艺人来说,赶完这个场子马上赶下个场子也是常态,虽然发了邀请函,但人脉众多的校长本来也没有指望这些当红艺人能在校庆上呆一整天,只要没在表演上放鸽子,那就随意好了。 白马探显然很清楚这一点,一个人慢慢地从游泳馆中回到了后台。 伊达航和中森银三还在调查,但白马探知道,他们不会再找到凶手了——那个凶手已经被杀死了,连尸体都是组织的清道夫清理掉的。 而伊达航此时也并不知道,他的好同期十分贴心地给他在“警校第一名被录取的公安警察降谷零被废柴宅男挟持”名场面打卡了ID。 见白马探回来时兴致不高,本来松了一口气的白马宗一郎有点疑惑,抬手按在白马探的肩上,视线看向他的身后——没有找到那个本应该一起回来的人。 “他有事先走了。”白马探简短地说,“和那个金毛一起。” 白马宗一郎立刻就懂了,惋惜地拍了拍儿子的肩:“别太在意,他总是会回家的。” “……” 白马探欲言又止。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白马宗一郎这话很像在形容那些在家中苦等花心丈夫回家、只能用这种说辞自我安慰的家庭主妇。 …… 伊达航不知道同期给他准备了什么惊喜,但诸伏景光马上就知道了。 苺谷朝音在见到他时,就贴心地将萩原研二发给他的照片一键转发给了诸伏景光,并且对他展示了一下这张照片。 “看,我们七个人的合影。” 诸伏景光接收到了照片,凑过去看了一圈,不确定地开口:“……七个人在哪?” 不管怎么看,他都只在画面上看到了五个人。 苺谷朝音十分贴心地指着松田阵平手中拿着的手机和警徽,“这是伊达班长,这个——是你。” 诸伏景光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样!” “这是我们的打卡照,这张照片名为‘偶像宅大战公安警察’。” 诸伏景光陷入了沉默,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噗。” “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人?根本就没有大战,只是一时间大意。”降谷零黑着脸说,“够了,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诸伏景光忍着笑断断续续地开口:“你知道的,我们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不会笑,但是……” 降谷零将一叠资料和文件放在桌面上,顺手将一张地图排在了诸伏景光的脸上,制止他接下来说出会令人寒心的话。 苺谷朝音接过那张被按到诸伏景光脸上的地图,视线在错综复杂的线路上扫了一眼。 上面已经被提前画出了几条黑色的线,那是组织的计划中会设下埋伏的地点,他们将肆无忌惮地在繁华喧闹的街市之中执行对杰克丹尼的抹杀计划。 他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笔,在地图上和路线相隔一指的距离画下了一个红色圈。 “那天我会在这里的剧场进行live,不出意外会有和场外观众打招呼的环节。” 他顿了顿,才慢慢笑了一下。 “身为偶像,还是有一些好处的。” * 杰克丹尼——相马功已经被关押足有一周多了。 而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拘留室之外的景象和日光。他站在蓝白两色的大楼门口,抬起头来看向一片澄澈蓝色的天空。 他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再看到蓝天,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在被森冈淳带出拘留室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将会在今日迎来人生的终结。 见到光明并不意味着自由,至少对他来说,这相当于是宣告了死亡的来临。 公安警察当然不希望他这个代号成员出事,恨不得把他一辈子都按在自己的地盘,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愿意转移他?那只可能是组织通过警方高层决定的安排,所以今日才会有这个不情不愿的所有权转移。 组织不会任由他被警察带走的,而比起花费大力气营救他,更有可能的是让他和警察一起死。 这才是最符合组织作风的,毕竟死人不会说话。 对于组织来说,他从来都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人,为了防止他有暴露更多事情的可能,干脆杀人灭口才是最优选。 在被强迫坐在押运车上的时候,相马功透过车上窄小的、仅仅只有巴掌大小的栅栏窗户看向车外的世界。这毕竟是他生命最后的几个小时,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想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将这一切都印刻在脑海之中。 然而当他真正看向外面的时候,原本忧伤、悲哀和愁苦的情绪被一扫而空,心中只剩下了巨大的荒谬和无力。 ——因为他看到了苺谷朝音的脸。 只是看到苺谷朝音的脸其实并不会让他感到震惊和荒谬。 准确的说,相马功看到的是飘在天上的、看起来直径足有数十米的巨大气球,长着苺谷朝音的抽象人头气球就这么飘飘摇摇地浮在空中,和他对视。 相马功:“?” 第95章 相马功活了二十多年,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抽象的东西。 他呆呆地盯着漂浮在天空之中的巨大的气球,与那双绘制在气球上的异瞳对视,沮丧和绝望的心情瞬间被清空,心中只剩下一种莫名的……无力与滑稽。 “……那是什么东西。”他喃喃地说。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除了相马功,其他人也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录制剧场的后台休息室里,中川助理站在休息室的窗边,望着那个巨大的、即使在数公里之外都能一眼望见的气球,发出了震惊的声音。 “那是什么?”中川助理瞳孔地震,揉了揉眼睛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眼花,“我没看错的话,那上面的好像是你的脸吧?” 苺谷朝音坐在化妆台前的椅子上,他身体朝后靠去,偏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方向。 距离有些远,再加上日光给视野带来的模糊,他看不太清那气球的样子,但即使不去看也完全知道中川助理说的是什么:“那个啊……是粉丝应援。” 他的粉丝有很多,而其中来自于各个国家的粉丝组成的站子也很多。基本上只要他有活动,这些粉丝自发组成的站子、又或者是散粉都会自发地为他组织应援。 出道两年来,苺谷朝音已经见过各种各样的粉丝应援了,但像这个气球一样诡异的委实还是第一次。 虽然他不怎么关心自己作为偶像的事业、就算慢慢接不到资源变成糊咖也无所谓,但他其实也是会自搜的。 但这自搜倒不是因为在乎自己的风评,苺谷朝音对这些向来毫无波澜,一般人会破防的各种谩骂和非议对他来说完全不痛不痒……骂的是弥良,跟他苺谷朝音有什么关系?他偶尔会自搜也基本上只是观察一下粉丝们的动态和期待,媚粉技巧就是这么变得熟练起来的。 而粉丝们做应援的时候又都有个好习惯——他们会在应援开始之前就在所有主流的社交平台上发布公告和宣图,好让同担粉丝能够参与应援和打卡。 苺谷朝音用小号点进自己的词条里随手一刷,就看到了应援项目的公告。 据说这次应援的灵感来自某次大型国际运动会,又联想到了某个著名的恐怖漫画,应援项目的发起者认为如果能做出来的话必然会非常引人注目——超高的执行力让她真的做了出来。 所以就有了今天大家看到的这一幕。 中川助理盯着那个巨大的气球,情不自禁地掏出手机,将相机打开,咔嚓咔嚓地连着拍了好几张照片,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记录了下来。 她拍完照片之后登录了推特,愕然地发现日趋上又有了她家艺人的大名。 “你、你又上日趋了?”中川助理的语调有些发抖,“你干什么了?” 苺谷朝音这次倒是十分茫然:“我什么也没干啊!” ——每次上日趋的时候他都是这个回答,中川助理对这句话已然有些ptsd。 她抱着怀疑的态度瞅了苺谷朝音一眼,给自己作了一番心理准备,才一边低声说话一边点进了日趋的词条之中,“你最好是真的什么也没干……上次你这么说的时候是跟安室先生爆出了绯闻,上上次是和松田警官,这次不会又是哪个……”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次苺谷朝音登上日趋完全不是因为绯闻、也和cp之类的完全无关,仅仅只是因为——粉丝的抽象应援。 要说东京人民什么没见过啊?街头裸奔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只是应援放个气球有什么好惊讶的……好吧是人头气球,那确实还蛮值得惊讶的。 尤其这气球极大,在大白天飘在空中,方圆几十公里都能隐隐约约看到,不少就算不是粉丝的人都打卡拍照发上了推特,这来自应援的热度就这么将苺谷朝音送上了日趋,甚至隐隐有要登顶的趋势。 中川助理翻了几张推文,又看了看气球的照片,沉默良久才说:“……你粉丝挺会整活的。” 苺谷朝音也跟着摸出手机来看了两眼,他翻了几张照片,十分认真地端详:“虽然乍一看有点抽象,但仔细看的其实也没有那么的怪吧?至少选图其实还挺好看的……美工也不错。” 毕竟是粉丝应援,虽然抽象,但也不是真的那种能被称作是恐怖漫画的鬼图程度。气球是圆形,所以喷绘在上面的图案也只是大头,并不是个完整的人头形状。 应援的柄图是苺谷朝音之前拍摄的某本杂志的封面,那次的主题是春日,粉丝也将美工做成了用淡绿和金色作为主要色调的款式,除了巨大的人脸飘在空中有些令人惊吓之外,其他的部分——如果仔细去看脸的话,苺谷朝音那张毫无死角的脸依然是好看的。 只是不管什么东西巨大化,都会给人一种莫名的诡异感。 中川助理在词条中刷了一会儿,抬头看向苺谷朝音:“要不你也打张卡,营业一下推吧?毕竟……这么难得一见的应援。” 她的语气显得有些诡异。 苺谷朝音想了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伸手将锁起来的窗户打开了。 录制地所在的楼层很高,周围几乎没有比这里更高的大楼了,他站在窗边时周围基本上没有什么大楼的遮挡,能将天空中的景色一览无余地笼罩进镜头之中——当然也包括那个人头气球。 中川助理调整好手机后置摄像头的角度,按下了快门。 听到快门的声音之后,苺谷朝音才收敛了脸上的微笑。他倚靠在窗边,偏过头去看漂浮在天空中的人头气球,而后缓缓闭上了一只眼睛,用双手比出一个照相框的样子,将在风中摇摇晃晃的巨大气球框定在手指之间。 毫无疑问,这是个恰到好处的应援。 “帮大忙了啊。” 苺谷朝音轻声说。 “……什么?”正在编辑推特照片的中川助理恍惚之中听到了苺谷朝音的说话声,茫然地抬起头来,“你刚刚说话了吧?” 苺谷朝音摇摇头,“没什么。” 他回避了这个话题,从中川助理的手中接过登录了自己社交账号的手机,开始编辑营业推特的文案。 * “视野清晰么?” 狭窄的指挥车内,森冈淳低声问。 带着耳机、正在操纵着设备的公安警官调试了一下镜头,电脑屏幕之中显示出来的画面逐渐放大,甚至能看清街道上走动的路人清晰的脸。 警官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很清晰,视野也足够大!” 闻言,森冈淳瞬间放下了心来。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 警官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不过……这毕竟会受到风力的影响,监控的视野有的时候会晃动,没关系么?” 似乎是为了向森冈淳证明自己所说的话,警官立刻调整了显示屏之中显示的画面,镜头的倍率缩小,显示屏中的画面变成了原本的正常一倍画面——这是空中。 周围的风景、天空和建筑都异常眼熟……不管怎么看,这都像是那颗抽象人头气球的视角。 警官一边控制着监控摄像头,一边在心里腹诽:在粉丝的应援上搞这种用来监控的东西,公安也真是做的出来。 “除了监控,发光功能应该没有问题吧?”森冈淳问,“至于轻微的摇晃——不用管。” 毕竟他们又不是完全指望着这一个气球来进行全局监控。 问起发光功能的时候,警官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难以言喻,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回答:“……没问题吧。大概。” 是的,这个人头气球不仅被公安偷偷摸摸安装了监控,用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甚至还有发光功能——但别误会,这发光功能本来就是应援项目的一部分。 苺谷朝音的舞台录制是在晚上才会开始的,而在录制期间,按照节目的惯例,他是会从大楼里出来和粉丝们打招呼的,因为有这个环节,所以粉丝们在应援上也十分用心,漂浮在空中的那个人头气球不只是摆设,还有一些功能……比如,能够进行灯光秀。 得到了警官肯定的回答,森冈淳满意了。 “好,现在一切都差不多准备好了,就等接下来……”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森冈淳垂下眼,手指在金属质的桌面上敲了敲,叩出十分有节奏的响声。他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事先预定好的计划、以及遇到意外后的各种补救方案,不知道第几次在心中预演过之后才勉强放心。 他这时才拨通了一个电话。 * “相马,”押运车内响起了森冈淳的声音,“到了现在,你还没想好吗?” 森冈淳的声音显得有些低哑,其中又蕴含着某种意味深长。 “你应该清楚,最多再过一个小时,你就没有做出选择的机会了。” 而现在,就是最后选择的时刻。 在公安警察的秘密审讯室里的时候,相马功可以硬扛着什么都不说,因为他不会被判处死刑,什么都不说只会让公安尽力保全他的命,而如果什么都说出来只会让他提前陷入失去生命的境地之中,组织毕竟不可能真的开着直升机来扫射公安警察的大楼。 但现在可不一样,他在押运车上,劫狱这种事对于组织来说根本没什么值得害怕的,而比起营救他,在路上干脆制造车祸将他杀死要更加容易。 森冈淳说的没有错,他的生命顶多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人总是在真正地面对死亡时,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想活下去。 在公安的审讯室里的时候,相马功笃定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因而一直表现出了轻蔑的不配合的态度;可现在,在重新出现在阳光下的瞬间之中,他心中竟然没有一点喜悦……只剩下恐惧。 他满心恐惧,恐惧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的意外、恐惧于自己可能在下一秒就被情一夺走的生命。 和组织打交道这些年,他怎么会不清楚组织的手段? 就是因为清楚,才会愈发感到恐惧。 森冈淳的这句话像是格外尖锐的利刃,毫不留情地一刀刺穿了他心中为自己编织的、脆弱的温情与安慰,露出了苍白的内里,摇摇欲坠。 相马功的眼神僵直了。他缓缓地低头,脊背也弯折下来,黑发垂下来时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他的嘴唇因为长时间来的审讯和冷酷对待而显得毫无血色,龟裂开来。 他舔了舔嘴唇,原本能够稳定握住枪的手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相马功茫然地盯着自己颤抖的掌心,扣在手腕之间的银色的手铐链子发出哗哗作响的声音。 他几次试图握紧手指,都没能做到,最终又无力地松开了。 “现在还来得及么?”相马功听见自己冷冷地笑了一声,“现在说这些,也只是为了从我嘴里骗出最后的情报吧?等获得了这些情报,你们也不会在意我的死活了。” 从电话之中传来的森冈淳的声音夹杂着电流的声音,有些轻微的变形。 “会在这个时候问到这一点,”森冈淳一针见血地说,“就代表你其实也想活下来吧?” 他紧接着跟了一句话。 “这种时候,除了选择我们公安,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既然你曾经也是公安警察的一员,那么其实你也应该明白的吧。” 相马功沉默了。 即使森冈淳不说那句话,他也知道——公安警察要比组织可靠一万倍。 相马功面无表情地说:“你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虽然有上级长官的施压,但森冈淳又不是那种完全被牵着鼻子走、只能忍气吞声的小警察。时至今日,能当上警视厅公安部的一把手,他当然有自己的手段。 会从善如流地假装被迫要将相马功送走,也不过是一种逼迫——逼迫相马功只能选择公安,只要他还不想被杀死。 森冈淳也好不避讳地承认了:“结果主义至上,我们公安不是一向如此吗?” 他挂断了通话,押运车内只剩下了一声被拉长的“嘟——”的机械音。 相马功沉默地等待着机械音变得戛然而止,然后才缓缓回头,又一次看向窗外。 通过狭窄的一小格,他能看见湛蓝色的天空和那个气球……气球在空中摇摇缓缓地转了一圈,最终又将正脸对准了他,那双金绿的异瞳在气球上被放大了无数倍,于傍晚黄昏的光芒下显得微微发红。 相马功心中一颤。 * 在上台之前,苺谷朝音正在整理自己的打歌服。 为了契合舞台的主题,他今天的打歌服是一身黑色,仍然是军装样式的打歌服,腰间是黑色的皮带,掐出了少年纤细的腰肢和流畅的身体线条——黑金两色军装制服本应显得格外禁欲,但不同的是,苺谷朝音没穿打底。 军服外套的深v领下,是少年白皙的肤色,覆盖在身体上的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自上而下地延伸,没入了交叉的V领外套之中,锁骨的线条深陷而明晰,让人怀疑能色气地盛上一汪锁骨酒来。 苺谷朝音的大腿根和手臂上都绑缚着好几根黑色的束缚带,大腿上的束缚带还连接着枪袋、又绑上了装饰了水晶和宝石的匕首。 如果让不知情的观众来看,大概只会认为这是打歌服装饰的一部分,这其中还包括近距离接触过的中川助理——她甚至是亲手将匕首和枪帮忙绑在苺谷朝音的大腿上的。 如果换另一个偶像,那么这些东西估计也只会是个装饰品,可既然这个偶像是苺谷朝音,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这些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凶器。 苺谷朝音的手指在大腿上绑着的枪和匕首上拂过,又轻轻碰了一下耳朵,那里塞着一枚伪装成耳返的通讯器,能够接入的除了森冈淳还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中川助理靠近,踮起脚尖来,抬手给苺谷朝音调整了一下耳麦的位置,另一边的staff走过来,小声地提醒:“弥良,该上场了哦。” 中川助理调整好耳麦,退后几步,和苺谷朝音对视一眼。 黑暗的后台之中,舞台上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明亮的灯光横着扫过,一缕格外耀眼的光源涌入后台的通道之中,将苺谷朝音的侧脸照亮,连金色的眼瞳都被染上了近乎于银色月光的色彩。 苺谷朝音朝她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舞台。 中川助理凝视着苺谷朝音的背影。 灯光为他凝聚了一层银色的光边,强烈的灯光之中能看见空气之中旋转的灰尘,像是簌簌落下的雨。 如果换成是任何一个站姐来拍,这大概都会成为一张逆光而行的神图,被粉丝们当做屏幕壁纸保存下来。但站在这里的是中川助理,是日常处理过无数苺谷朝音骚操作的中川助理——所以她心中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 夜色逐渐降临,霓虹灯次第亮起,东京仍然处于五光十色的白昼之中。 大楼的顶端天台,伏特加低声开口:“大哥,公安那边特地把转移杰克丹尼的时间选在傍晚,会不会有诈?” 琴酒正在组装狙击枪,手上的动作格外熟练,枪械的零件合拢时会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他一言不发地快速组装好了狙击枪,这才不冷不淡地瞥了一眼伏特加:“你说呢?” 这种反问一般只代表一种意思——你是头猪么还用得着问? 伏特加依然已经习惯了自行解读琴酒的话,默默点了点头,又衍生出了新的担忧来:“那这样的话,今天的行动……” “无所谓。”琴酒打断了伏特加的话,“只要杰克丹尼死了,那就结束了。” 就算没有听完整,他也知道伏特加担心的是什么——既然公安特地选择在傍晚的时间转移杰克丹尼,说明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早就知道他们会来劫押运车。 但这对琴酒来说无所谓,他的目的并不是将杰克丹尼活着救出去,而是让杰克丹尼死。 想让一个人活下去很难,但想杀死一个人实在太过容易。 就算公安设下陷阱,也无济于事。 伏特加点点头,开始低声为琴酒汇报目前的情况:“能确定杰克丹尼上的就是那辆押运车,我们的人近距离确认过,不是障眼法,从那辆押运车之后,公安那边没有别的车出去过了。” 不是障眼法,没有分身,那么那辆押运车就是唯一的真货。 琴酒早就做好了公安会有所应对的准备,但没想到——完全没有应对。 就好像是在挑衅组织一样:有胆你就来劫车试试。 琴酒心中生出了一种十分不爽的情绪。他冷笑了一声,将狙击枪架了起来,浓绿的眼瞳凑近了狙击枪的瞄准镜,通过放大八倍的镜头去盯着那辆沿着既定路线行驶的押运车。 蓝白两色的警车在车流之中龟速前进,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耳麦之中传来了其他行动成员的声音。 “没有异常,一切顺利。” “观察到目标经过。” “什么时候动手?” “风向正好,距离也刚好,如果要开枪,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没写完十分钟后补字数) 第96章 身为组织的TopKiller、行动组的一把手,琴酒纵横里世界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是他没见过的? ——这他还真没见过。 活了二十多年,琴酒从未见过如此抽象的粉丝应援。 有一说一,白天看这个人头气球的时候倒也没有那么惊悚,除了微妙的有点羞耻和抽象之外,琴酒对此适应良好——反正丢人的又不是他。 经过白天那一轮气球的亮相,苺谷朝音的应援笑话已然走出日本,传向了全世界。 只是琴酒万万没有想到,到了晚上,这个气球才会发挥他真正的作用。 就连在录制的剧场外等待苺谷朝音出来打卡的粉丝也没想到。 虽然应援的宣传公告之中有说晚上会有灯光秀,但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灯光秀是另外的应援项目,大不了就是整栋大楼的LED屏搞出各种花样来,没有染会想到,所谓的灯光秀是这种灯光秀。 举着应援灯牌、手灯和应援扇的粉丝们抬起头,和琴酒伏特加姿势一致地盯着黑夜之中漂浮的气球,缓缓张大了嘴。 这就不得不说了,气球上绘制了人像的部分用的是会在黑暗之中反光的喷涂材料,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在黑夜之中散发出幽幽的荧光——这已经足够诡异了。 而现在,那双本应该无比瑰丽的异瞳变成了超绝电眼,原本属于瞳孔的部分如同被安装了两盏巨大的探照灯,从中发射出强烈的光束,在空中交织晃动,甚至连灯光的颜色都变成了七彩的渐变。 涩谷现在宛如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歌舞厅,挂在歌舞厅中的灯球旋转发射出晃眼的明亮色彩——毫无疑问,苺谷朝音的人头气球就是那个巨大的灯球。 这已经不是灯光秀了,是纯粹的光污染。 “……到底是谁想出来的粉丝应援,”有拿着应援扇的粉丝呆呆地说,“这是不是抽象的有点过分了。” 恰好从他们面前路过的路人回头,惊愕地望着电眼扫射的这一幕,猝不及防被绚烂的灯光晃花了眼睛,抬起手来挡在眼前,倒吸一口凉气。 “嘶——这是弥良的粉丝应援?他的粉丝都这么、这么……这么有创意吗?” 他卡壳了很久,才委婉地吐出了一个褒义词来。 听到这话,原本守在路边的粉丝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丝——丢人现眼。 她们默默地放下应援灯牌和应援扇,十分一致地将各种能代表粉籍的应援物藏在了身后,吹口哨的吹口哨,看地的看地,好像突然觉得地上乱爬的蚂蚁特别有意思,就是没一个人有勇气敢和电眼弥良对视超过五秒。 “太刺眼了,”参与线下应援的吉川葵用手挡住了眼睛,“这不是我能直视的。” 众多粉丝之中,唯有堀田真理惠满意地欣赏着这巨大的人头气球:“其实我觉得不错,你看这应援不止上了日趋,还上了世趋呢!就是可惜,这么有趣的想法我怎么没想到……下次一定!”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个世界上其实并不缺少有钱人、也并不缺少炫富的有钱人。 尤其是愿意给自推花钱做应援的富婆,动辄包酒店包商场,做各种价格贵到能令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应援——但这种应援,世界各国实在是有太多太多了,就算花再多的钱顶多也只能得到路人的一声短暂的惊叹。 但抽象的应援,足以让他们有兴趣参与其中,甚至去创更多的人。 这抽象应援传播的范围非常广泛,就连琴酒都刷到了。 ——是的,组织的TopKiller是有社交软件的,但他从来不发表任何言论,甚至没关注任何人,这些社交软件在他手机里吃灰,很少会被打开。 而这一刻,琴酒盯着手机里的推特看了几秒,又缓缓抬头,看向天空中的电眼人头气球。 他推特上显示的正式苺谷朝音的主页,配图是live开始前、尚处于白天时的照片。 少年穿着黑金配色的军礼服,腰带掐出纤细的腰肢和流畅的身形,束缚带死死地扣在大腿根部和手臂的位置,将贴合身体曲线的衣物压地深陷进去了一点,隐约可见被肌肤被勒下去的痕迹,带着莫名的情色意味。 但属于这身打歌服的禁欲和呼之欲出的糜烂被苺谷朝音的表情以及背景冲淡了。 琴酒能看的出来,苺谷朝音脸上的这笑容格外的真心实意,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微笑,那双轻轻弯起来的异瞳和身后的气球如出一辙。 他抬起一只手,手心向上,从拍摄的角度看过去,就像用手隔空捧着那个人头气球一样——属于自己的脑袋就飘在空中,脸上的笑容虽然灿烂而漂亮,但在这种场景之下,很难不让人心中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像伪人。 抽象的过分。 苺谷朝音给照片的配文是:特别的应援!好惊讶! 末尾是可爱的颜文字,但粉丝评论区的画风就没那么统一了,往常全是亲亲抱抱老公宝宝的评论区,如今全是各种?和。和……。 [割席了,丢人] [太抽象了我受不了了] [溺爱不了一点,脱粉一天] [不行了哈哈哈哈太搞笑了] [这是人类想的出来的应援吗] [太幽默了] [我以为不管弥良做什么我都可以溺爱,直到今天我看到了这个人头气球] [我想说的只有绿色青蛙五个字] [我草恶俗啊] 琴酒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关掉了苺谷朝音的推特页面,又一次被电眼气球中放射而出的强光扫过眼睛,瞳孔在光照下不自觉地收缩成一点,在浓绿色之中显得有些骇人。 “梅洛,”他轻轻磨了磨牙,从喉咙中硬挤出来的声调带着隐隐约约的寒意,“你干的好事——” “大哥,”伏特加迟疑地问,“现在怎么办?” 耳麦之中传来了其他行动组成员接连不断、已经变成了闲聊的语音频道。 “卧槽这个人头气球的眼睛还会发光?” “这什么东西啊,恐怖漫画么?” “好像是粉丝应援,但是跟恐怖漫画好像没什么差别吧……” “哪个天才想出来的应援啊!我现在给她一枪行不行?” “做的很好,下次别做了。” “等等,粉丝应援……噢,这不是弥良的粉丝应援吗?” “咦?弥良?那不是琴酒的情……” 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语音频道中原本嘈杂的声音在瞬间齐齐消失,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琴酒危险地眯起眼睛,抬手扶住了卡在耳中的耳麦:“再说一遍,我的什么?” 然而,语音频道之中没有一个人敢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这是开会现场,他还能举着伯莱塔威胁这些人必须开口,但此时他显然鞭长莫及,谁知道他们缩在哪个狙击点位? 而现场唯一能回答他的问题的人——琴酒自然而然地看向了伏特加。 天可怜见,伏特加已经十分努力地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了,然而毕竟这么大块头的人放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琴酒忽视。 “他们什么意思?”琴酒冷冷地问。 伏特加的情商在此刻紧急上线,他揣摩了一番大哥话语之中的不悦,小心翼翼地措辞:“那什么,就是……上次大哥您不是被拍到了和弥良一起么?组织里的人就认出来了,不过他们不知道弥良就是梅洛,所以以为你和梅洛……有点什么……” 伏特加当然是不会对他大哥撒谎的,但这不影响他进行一些断章取义。 是啊,他说的一点没错啊,本来就是这样的嘛!只是后面谣传中的那些格外黄暴的部分,那很显然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会不过审的,省略掉也很正常。 只是这种谣言的话,琴酒其实是稍微听过一点的——只是他并不在意。 对于组织成员而言,私生活方面其实没那么重要,只要能好好地完成任务,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琴酒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浓绿色的眼瞳时,冷冷地嗤了一声:“无聊。” 伏特加隔着黢黑的墨镜,小心翼翼地看着琴酒的脸色,心说大哥我看你也没有多生气……果然我大哥大嫂才是真的! 琴酒按着耳麦,在通讯频道之中重新开口:“行动继续,目标是押运车的轮胎,将那辆车逼停!” 他简短地下完命令,再次靠近了架在天台上的狙击枪,将眼瞳凑近了瞄准镜之中。 感谢涩谷地区这繁华地带的堵车,在这一分钟不到的错乱之中,押运车仍然没能走出这个路口,还在等待着新一轮的红灯。 只是现在这个角度不方便下手——押运车周围全是其他的车流,只露出了一点金属质的车厢来,完全没法在车流之中准确地瞄准押运车的轮胎。 红灯到了最后一秒,押运车驶出了涌动的车流,但从十字路口的另一边,一辆右转的卡车也驶入了车道之中,恰好挡住了琴酒的狙击视野。 好在这遮挡不过一两秒的时间,等卡车驶离,琴酒再度瞄准了押运车的轮胎。 但押运车的动线却和他们之前所预判的不同——车头偏转,进入了左转弯的道路之中。 有一点意外,但不算太多,公安会有应对的策略本身就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或者说,从抓捕到杰克丹尼的那一刻起,跟他们打交道这么多年的公安警察就应该明白——杰克丹尼的性命已经开始了最后的争夺战。 组织希望他死,同理,公安更希望他活着。 那份从警方高层得到的转移犯人的计划书和路线图并不完全正确,从这一刻开始,押运车彻底偏离了原本的道路。 “公安的蠢货也稍微有点脑子了。”琴酒低声说。 押运车的路线改变并没有让他产生计划被破坏的失控感,倒不如说,如果这辆押运车真的老老实实按照计划的路线走,反而会让他觉得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他对身边的伏特加命令:“启动无人机。” 伏特加点点头,按下了启动无人机的信号。 承载着C4炸弹的无人机从预先准备好的地点起飞,机翼加速旋转,被操纵着缓缓飞向了那辆行驶之中的押运车。 在押运车即将驶离最远狙击距离的时候,琴酒将手指指腹轻轻搭在了狙击枪的扳机上。 他的手十分稳定,在心中判断了风向和距离之后,沉稳地扣下了扳机。 尖锐的呼啸声响起,同时从数个方向射出的子弹将空气撕碎割裂,深深地嵌入了押运车的轮胎之中。 几乎是在瞬间,三个轮胎被打爆的押运车骤然失控,在柏油马路上疾速旋转,方向失灵,擦出格外刺耳的嘶鸣声。 虽然已经驶离了车流涌动的十字路口,押运车在此刻失控必然会影响到其他的车辆。道路中其他车因为这突发的情况而紧急地打死了方向盘,纷纷冲上了路边,卡在了道路旁的花坛上,后面的车辆接二连三地追尾,好在状况并不严重。 要说状况最凄惨的,必然是那辆押运车无疑了。 三个轮胎同时被打爆,在猛冲之后押运车干脆侧翻在了地面上,轮胎悬在空中,无力地打着转,车身上冒出浓浓的黑烟,黑色的烟雾盘桓着上升,融入进夜幕之中。 琴酒能看见从穿着深灰色的西装的公安警察从驾驶座之中狼狈地爬了出来,他们显然因为车辆侧翻受了一些轻伤,而此刻重要的不是他们自己的伤势——是后车厢之中的杰克丹尼。 公安警察焦急地拿出解开车厢锁的钥匙,将锁住的后车门打开。 有些变形的车门稍微费了一番力气才被彻底打开来,两个公安警察将上半身探进车厢之中,将因为撞击而昏迷的杰克丹尼拖了出来。 在被搬动身体的过程中,距离最近的、开着车负责监视的组织成员给琴酒发送了消息,上面是一张照片。 那是放大数倍之后拍摄下来的、昏迷中的杰克丹尼的脸。 “已确认身份,是杰克丹尼没错。” 押运车侧翻倒地,身处于车厢之中的杰克丹尼不像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的公安警察那样有保护措施,整个人砸在金属质地的坚硬车厢之中,头部受到猛烈的撞击而彻底昏死过去,从额头的撞伤处留下了鲜红刺目的血液来,几乎染红了大半张脸,但将拍摄的倍率调大之后仍旧能够看清杰克丹尼的脸。 琴酒端详了那张传送过来的照片几秒,给出了确认的信号。 “动手。” 负责操纵着无人机的行动组成员接收到来自琴酒的指示,立刻开始操纵无人机——但在操纵的过程中,无人机的反应显得有些卡顿,并不是很灵敏。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比如在信号不算很好的区域、又或者是遮挡物太多、有别的多余的信号阻断之类的,尤其在城市之中,短暂失灵的情况更加常见。 因为属于常见BUG,无人机也不是完全失控、只是在操纵时有些不太自然的卡顿而已,操纵者习以为常,没有将这点异常特地上报。 而在无人机被操纵着往侧翻的押运车上直直撞过去的时候,那要命的BUG在此刻又一次出现了——和原本预定的位置有一些差别。 但是这位置的差别并不算很大……总之都是炸弹了,爆炸的范围也不会差太多,应该没问题吧? 他不确定地想。 在无人机靠近的时候,两个经验丰富的公安警察就意识到了会发生些什么事情,立刻便脸色大变地试图远离,但只跑出了短暂的一段距离之后,无人机便狠狠撞在了押运车上。 脆弱的无人机瞬间便因为剧烈的碰撞而爆炸报废,引爆了被放置在无人机上的炸弹——巨大的火光在街道之中绽放开来,将地面染成深沉的焦黑色。因为爆炸的热量而产生的气浪轰然扩散开来,将两名公安警察毫不留情地掀飞,狼狈地在水泥地面上滚了几圈,这才艰难地支撑着身体爬起来,看向押运车所在的地方。 车辆被爆炸带来的火而点燃,整辆押运车都被淹没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被深红色的光焰吞噬,而在火光之中,甚至连模糊的人影都找不到了——近距离面对炸弹,杰克丹尼根本不可能留下全尸,现在大概只勉强剩下一些人体碎片了。 发生爆炸的街道在短暂的寂静之后立刻陷入了恐慌之中,因为连环追尾而在一起等待交警过来的车主们都不敢在原地继续等待,纷纷退避三舍,连带着路边的行人也开始避难。 这份恐慌扩散开来,周围的境况立刻便显得混乱了起来,尖叫声混杂在一起,裹挟着那两个公安警察,让他们一时间无法从逆行的人流之中靠近。 当然,不管他们靠不靠近去查看情况,杰克丹尼都是死的不能更死了。 负责驾驶的公安警察脸色难看地盯着烈火之中燃烧的车辆,抬手抹了一般从额角流下来的血液,拿出手机拨通了森冈淳的电话。 不用去听他们电话的内容,琴酒已经可以确定——杰克丹尼死了。 能够肯定的是,一开始从公安警察那里被带上车的绝对就是杰克丹尼本人无疑,而这辆押运车几乎全程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路上不可能有任何将杰克丹尼从押运车之中换出来的机会,那么直到爆炸为止,待在押运车中的定然都是真正的杰克丹尼没错——只要能够确认这一点,就能够确认抹杀计划的完成。 琴酒放下了狙击枪,握着枪柄将之竖在地面上。 恰好漂浮在天空之中的弥良人头气球的电眼又开始了一轮新的放射光芒,他十分不耐烦地被玫红色的灯光扫过脸庞,侧过脸避开了这恶俗的灯光,在短暂的思考后看向伏特加。 “梅洛在干什么?” 伏特加一愣,立刻低头,掏出了手机。 他一边在推特之中搜索关键词,一边心说不就是完成了一个任务么,大哥至于这么频繁地查岗? 当然,哪怕情商低如负数,伏特加也不会没脑子到把这话说出来。 他一边默默地腹诽,一边快速地找出了一个正在进行的粉丝直播,将屏幕中显示的画面展示给琴酒。 大概是因为激动,这位粉丝的镜头有些摇晃。 在短暂的激动之后,镜头立刻平稳了下来,清晰地显示出拍摄到的场景——剧场live的活动已经结束,苺谷朝音走到剧场外三层的露台上,探出身体来和粉丝们打招呼。 拿着扩音喇叭的少年偶像穿着剪裁合身的打歌服,黑金两色衬得他的肤色在月光下白到近乎透明,被打理精致的黑发发梢因为舞台上出汗而被打湿了一点,黏在了颊边,可唯独那双异瞳格外耀眼,如同星辰流转。 “大家辛苦了,非常感谢在这么寒冷的天气,大家还特地来为我应援,真的非常感谢。” 他一边说话,一边深深鞠躬下去,刚才还在说要脱粉一天的粉丝们立刻忘记了自己十分钟前说过的话,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这声音吵地琴酒耳朵疼,满脸不耐烦地将直播关掉了。 他看这个本来也只是因为心中有一点疑虑……琴酒偏过头,最后看了一眼漂浮在空中的人头气球,转身沿着天台的楼梯离开了。 * 结束舞台录制和粉丝问候后,苺谷朝音见到了一个预料之中的人。 他的保姆车司机换成了伏特加,而在保姆车黑色的车门缓缓打开之后,有着银色长发的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皮质的座椅上,在车门被打开的瞬间,那双冷绿的眼睛瞟了过来,带着锋锐的寒意。 苺谷朝音的动作没有任何卡顿,登上了保姆车之中,自动车门再一起缓缓合拢,将欲言又止的中川助理和西野女士都关在了车门之外。 西野女士忧心忡忡:“希望我明天不需要去洗车……” …… 伯莱塔的枪口格外冰冷,抵在他的脖颈上,又一路往上,碾住了少年滚动的喉结。 苺谷朝音轻轻皱了一下眉,单膝抵在座椅上——这个姿势让他显得比琴酒高上一截,能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他一点也不害怕这意味着死亡威胁的动作,缓慢地握住伯莱塔冰冷坚硬的枪口,然后骤然出手,将那把专属于琴酒的配枪从主人的手中倏然夺了回过来。 那把伯莱塔在少年的手指之间被轻盈地转了个圈把玩,最后又握住了枪柄。 含着春日的金色瞥了过来,琴酒从苺谷朝音的眼神之中读出了一些肆无忌惮的笑意来,凡客为主地将枪口点在了琴酒的心脏上。 保姆车从停车场中驶出,他们在粉丝的尖叫与欢呼声之中对峙。 第97章 对经常追线下的粉丝来说,属于苺谷朝音的那辆保姆车总能被一眼认出来,车牌尾号的6359已然烂熟于心。 所以在看到那辆黑色的、尾号为6359的保姆车从录制剧场的地下停车场之中驶出来的时候,守在外面应援的粉丝们就开始了大声的尖叫和欢呼,繁华汹涌的街道之中只剩下了一种声音——她们都在叫他的名字,弥良。 由两个音节组成的名字在最开始时显得格外杂乱,但这一刻所有在寒风中等待他的人都怀抱着相同的感情,那份满涨的、被灌注了所有炙热感情的心脏在胸腔之中跳动,心跳与声音归于一致。 最后只剩下无比整齐的、不断重复着的“MiRa”。 并不隔音、也并非密不透风的保姆车显然无法阻挡来自粉丝的爱意,但此时此刻,苺谷朝音显然无瑕应对粉丝——就连等在外面的粉丝们也赶到了些许的疑虑。 弥良向来是个宠粉的偶像,不管在什么场合,只要看到有粉丝在现场,从来都不吝啬于给出各种饭撒,尤其是这样下班后聚集在一起的粉丝应援,通常来说,弥良都会摇下保姆车的车窗对她们打招呼。 可今天没有。 那辆保姆车显得格外沉默——事实也的确如此。 伏特加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试图努力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这相对于他大块头的体型来说显然是行不通的。 他悄悄摸摸地抬起眼睛,往挂在车前窗的后视镜上瞟了一眼——在看到镜中倒映出来的景象的那一刻,他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长过这双眼睛。 这姿势相当暧昧,至少在伏特加看来如此。 保姆车的车厢要比一般的车辆稍微高一点,但那也委实高不到哪里去。苺谷朝音单膝抵在皮质的座椅上,隔着两个座位之间那不过一掌的间隔,向着琴酒倾身而去。 异常危险的氛围在狭窄的车厢之中涌动,少年用枪抵着银发男人的心脏,垂首与之对视时,如同折颈的天鹅,黑发垂落的弧度都是带着香气一般的柔软。 他这时才看清,苺谷朝音手中握着的是琴酒的伯莱塔——伏特加第一次见到这把枪被握在除了琴酒之外的人手里。 要说这是被梅洛强行抢走的,伏特加绝对会第一个嗤之以鼻。依照琴酒的能力,大可以在梅洛从他手中夺走枪的第一时间就暴起反击,重新拿回枪来。 虽然梅洛的格斗技巧在组织之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出色,但对方是同样技巧高超的琴酒,又有体格与力量上的差距,琴酒不可能做不到反击。 他没有这么做的唯一理由,只能是他不想这么做。 伏特加在心中感动到流泪——如果这都不是爱,那还有什么是爱? 今天也是为大哥大嫂情比金坚的爱情而感动的一天。 但他这近距离的围观没能持续多久,只是看了短暂的一两秒时间而已,琴酒的眼睛便冷冷地转了过来。 淬着寒冰般冷意的深绿的瞳孔微微移动偏转,与后视镜之中倒影出来的伏特加的眼睛对上了视线——伏特加悚然一惊,连心脏都停跳了一拍,这才慌慌张张地垂下了头,不敢再看了。 虽然是威胁人的姿势,但苺谷朝音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如临大敌。 在和琴酒相处的时间久了之后,混迹娱乐圈而点满的察言观色让他有了一套独特的、专门对琴酒的应对方式。 一般的组织成员是没什么机会和琴酒近距离接触的,就算有需要一起执行的任务,接触也并不深,大多数组织成员对琴酒的态度都是冷淡、暴戾、疑心病重又很难说话。 这当然不是说琴酒的本性是温柔善良很好说话……其他成员对琴酒的每一条评价都是正确的,但这对苺谷朝音而言并不适用。 他是罕见地一直和琴酒维持着良好关系的组织成员,甚至有人私下里偷偷问过苺谷朝音是怎么忍下来的。 ——其实琴酒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至少对苺谷朝音来说是这样的。 这位TopKiller当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但苺谷朝音在他那里已经提前排除了身为老鼠的嫌疑,本身又是公众人物、是那位先生意图掌握舆论的重要工具,琴酒不可能想对他开枪就对他开枪,摒除言语和行为上的双重暴力的可能性后,苺谷朝音就相当肆无忌惮了。 “我又做错了什么吗?”苺谷朝音微笑着轻声说。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枪口十分轻佻地点了点琴酒胸口的位置。 “外面那个鬼东西,”琴酒掀起眼皮来,那双淡绿的眼珠微微转动,倒映出一点映照着春日的金色来,“难不成跟你无关么?” 他的语气相当平淡,声线也毫无起伏和波动,但在这平铺直叙之中,苺谷朝音察觉到了一点隐约的危机感。 琴酒抬手,握住了抵在自己胸口的伯莱塔的枪口,以十分不容拒绝的力度将枪口缓缓压了下去——甚至没受到任何阻力。 能被苺谷朝音轻而易举就将枪夺走也是,除了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并不认为苺谷朝音能威胁到自己之外,也是因为没从苺谷朝音的身上察觉到什么异常和敌意。 身为职业杀手,他对人的情绪相当敏感,哪怕只是抱有一点恶意都会让他的身体肌肉产生下意识的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他十分微妙地在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个不太合时宜、但十分符合那帮没事干的家伙胡乱散播的谣言的词。 这是不带杀意、也没有任何恶意的“威胁”。 这么多年来,苺谷朝音是第一个能从琴酒的手中夺走配枪伯莱塔的人。 人当然是双标的。数年前亲手捡到的、湿漉漉的流浪狗,在四年来的默默关注下,变得漂亮优秀而听话……听话这点可能要打个问号。但总而言之,相比其他的蠢猪,梅洛要显得顺眼不少。 “外面的鬼东西……” 这个形容让苺谷朝音有些困惑,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琴酒说的是什么,表情立刻就变得有些怪异了。 “你说的该不会是外面的那个气球吧?那种东西……要说和我无关吧,那上面又却确实印着我的脸,要说和我有关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跟这种应援沾边。” 苺谷朝音耸了耸肩,“不过因为这个应援,今天上了一回世趋,也算是因祸得福提升知名度吧?” 他顿了顿,昏暗的车厢之中,瑰丽的异瞳隐约亮着微光,带着点恍然的意味看了过来。 “——难道说,你们的任务因为那个气球出现什么意外了么?”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视线从苺谷朝音的脸上扫过。 认真要说的话,那个气球的电眼灯光秀只是稍微打乱了一点狙击的节奏而已,除了给他带来心灵上的极大震撼之外,对计划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阻碍……顶多是延长了任务的时间而已。 只是琴酒的疑心病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哪怕只是这样小小的插曲都足以令他产生一点怀疑。 但在苺谷朝音回答的时候,这种怀疑便慢慢地在少年咬字清晰的说话声中烟消云散了。 优美而漂亮的唇形一开一合,从唇齿之间轻轻舒出的呼吸是温热的,带着山茶花和柠檬硬糖混合在一起的、淡淡的香气。 空气中沉淀着粘稠的甜味,像是用白砂糖做成的金平糖融化了,又在狭窄的空间内缓缓流淌,带来令人头昏脑涨又飘飘然的气息。 ——别误会,他没有色令智昏。 琴酒的手慢慢地移动,指尖先是碰到了苺谷朝音的手背,然后又整个覆盖在了他的手上,在冬日的夜风之中潜伏许久,连带着寒冬的冷意也一起被裹挟着带进了车厢之中,又沿着掌心让冷感蔓延。 这不是什么暧昧调情的动作,琴酒冷静地拨开了苺谷朝音握着伯莱塔枪柄的手,将配枪的控制权重新夺回了自己的手中。 苺谷朝音适时地将手抽离,只是他们的距离太近,在收回手时,两人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带来令人战栗的黏连。 琴酒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倏然收了回去,将伯莱塔收回了怀中。 “与你无关。”琴酒十分冷硬地吐出了几个字来。 收回枪就意味着收回了怀疑。苺谷朝音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琴酒的动作,彻底放下心来。 他微微笑了起来:“我要事先声明,粉丝行为,不该由我这个偶像来买单吧?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我的大头照就这么飘在东京上空,看起来像是恐怖漫画……但那是粉丝因为支持我而进行的应援,难道我还能说不吗?” 只是出于理智的分析,苺谷朝音的嫌疑小到几乎没有。 这种抽象的粉丝应援项目,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想的出来的。况且这种应援向来要提前很久的时间就开始准备,当这帮抽象的粉丝们决定做这个抽象的应援的时候,杰克丹尼应该还好好地当公安警察。 总不可能粉丝未卜先知,提前知道杰克丹尼会被捕、然后又预言了组织在今天的行动,最后搞出了这么抽象的应援和灯光秀来吧? 那也太离谱了。 更何况,在爆炸发生的时候,琴酒和伏特加都从直播的镜头之中明确地看到了——苺谷朝音就在录制的现场,在众多粉丝的注视下和他们打招呼,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杀死杰克丹尼的现场。 那点一闪而过的怀疑彻底消失,还没等琴酒说话,苺谷朝音就开始了日常的一轮蹬鼻子上脸。 “其实你要觉得是我的粉丝打扰到任务了也没什么,我有一个一劳永逸、保证他们再也不会打扰到你的办法。”苺谷朝音十分认真地开口,“只要让我偶……” 只说出了前几个字而已,已经对这句话产生了条件反射的琴酒立刻冷冷地开口:“闭嘴。” “——行吧。” 苺谷朝音悻悻地闭了嘴。 他调整姿势,坐了回去。 剧场门口的这段路上全都是苺谷朝音的粉丝应援,一路上都摆着印有他的照片的注水旗和易拉宝,循环播放着粉丝剪辑的LED应援车沿着这一圈街道来回绕行,即使隔着深色的防窥车膜,也能看清外面亮起来的、一点一点簇拥着的灿烂无比的金色。 那是苺谷朝音的应援色,而映入耳中的也只剩下一种声音,那就是他的名字。 坐上保姆车对琴酒来说是第一次的体验,也是第一次这么设身处地地感受到苺谷朝音的真实人气——这一整条街道的两边全是接连不断的金色海洋,弥良这个名字对于她们而言就像是什么代表着幸福的咒语,在寒风中一声又一声地响起,莫名便让人觉得心中隐隐发热了起来。 琴酒下意识去看苺谷朝音——而苺谷朝音也恰好在这个时候轻轻偏过了头来,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外面为他而汇聚起来的金色的光海。 他忽然倾身过来,手扯着琴酒黑色的衣领,用力一扯,琴酒便在这猝不及防的动作下将头压了下去,眼前的视线瞬间颠倒,最后定格成了放大的金色勋章。 那是别在苺谷朝音打歌服胸口的装饰品,从这个角度和距离,他能无比清晰地看到打歌服的面料纹理、因为平稳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解开的三颗衬衣纽扣中没入衣领的肌肤、以及绑在大腿上的枪与匕首。 属于苺谷朝音的味道无比浓烈,但这对于琴酒来说,无疑是一个被压制的姿势。 他瞬间便有些愠怒了,咬着牙想说话,却先一步听见了苺谷朝音将车窗缓慢摇下来的声音。 苺谷朝音没有完全打开车窗,只稍微摇下了一半,刚好能露出他的大半张脸来。 他弯起眼睛,将空余的另一只手抬起来,微笑着对粉丝们打招呼。 在寒风和飘摇的尖叫声之中,他说的话完全无法被听清,因此只能做出“辛苦了”的口型。虽然没人看得出他在说些什么,但大家都能看明白他用手在脸颊边比心的饭撒,于是尖叫声再一次的此起彼伏了起来。 为了凑近车窗去和汇聚在街道另一边的粉丝打招呼,苺谷朝音必须靠车窗很近,这也就代表他和琴酒之间的距离无限缩短——近到琴酒几乎将额头抵在他的颈窝之中。 苺谷朝音看起来完全就是很薄的一片,肤色苍白,修长的脖颈上显现出了十分明显的青紫色的血管,血管在半透明的肌肤下蜿蜒盘桓。 他浑身上下都洋溢这一种很容易就能将之捏碎的柔弱感。至少在这个距离之下,琴酒完全有自信能够瞬间将他杀死。 但这毫不设防的、带着某种模糊不清又意味不明的亲昵气息的动作和态度中,又写满了信任——以及十分让人容易放松警惕的被依赖的感觉。 琴酒没动手。他当然不会动手,梅洛既不是废物也不是蠢货,更加不是老鼠,又是那位先生需要的演艺圈人才,他为什么要对梅洛动手? 至于现在这种失礼的冒犯行为,也是为了维持偶像的工作……可以理解。 等苺谷朝音完成最后和粉丝打招呼的环节,将车窗缓缓升起,这才松开了扯住琴酒风衣衣摆的手。 浓郁的山茶的味道在瞬间又抽离远去,琴酒坐了回去,眼刀毫不留情地钉在了苺谷朝音的脸上:“没有下一次。” 他没说警告的后文,显然也不会有人想知道他究竟会做些什么,往往只需要他说出前半句话,那些组织成员们就会噤若寒蝉地脑补出后半句话中恐怖的下场。 但苺谷朝音不同。 他敷衍地点头答应:“嗯嗯嗯,好好好,我知道了,下次一定。”苺谷朝音顿了顿,又想起来了什么一般,扫了一眼坐在前座开车的伏特加,“今天不开你的保时捷么?开我的保姆车多少有点显眼了吧?这后面至少跟着……三、不,五辆车。” 不是私生就是狗仔。 一提起这话,琴酒的脸又黑了个彻底,伏特加心说大嫂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老婆被人砸了这能高兴么?! 琴酒冷冰冰地吐出了几个字:“在检修。” * “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森冈淳低声问。 “没问题。”电话另一边的警员回答。 他看了一眼房间之中靠在墙壁边上闭着眼睛的相马功,握着手机低声回答,“不过……他好像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样子。” “那只是因为在场的只有你们而已。”森冈淳冷冷地笑了一声,“如果换成是我在那里,他大概就愿意说些什么了。” 如果这么拒不配合,相马功就不会默认公安警察的安排、又乖乖地跟着他们一起走,营造出“杰克丹尼已经死亡”的假象来了。 只有表面上的相马功即杰克丹尼死亡,组织才不会再去追查他,他才有活下去的生机。而为了换取这一线生的希望,公安想从他的手里得到些什么,他也心知肚明。 “不过,这么冒险又变数大的计划竟然能成功……”在森冈淳身边的警员小小地松了口气,“也是真的很不容易啊。” 森冈淳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从一开始,坐上押运车的人就是相马功,不存在什么替身、也没有第二辆所谓的真假押运车。 能让相马功从那个爆炸之中活下来,只是因为短暂的几秒钟而已。 在那个繁华的十字路口之中,在被那辆大货车卡住视线、押运车从组织的视野之中消失的短暂的几秒钟的时间里,停在押运车另一边的轿车的车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隙,借着押运车后那辆车的遮挡,相马功在车流之中大胆地和公安一早就准备好的替身尸体进行了交换。 从押运车驶离繁华十字路口的那一刻起,再在车中的都不是真正的相马功了,就算炸弹爆炸、车辆侧翻,也只能杀死一具本来就已经死亡的尸体。 森冈淳显然对今天的计划十分满意,走到负责进行技术支持的公安警察身边,拍了拍坐在电脑屏幕后的年轻警察的肩膀,丝毫不吝啬于对他的夸赞:“你做的很不错,今天多亏了你啊。” 年轻的公安警察愣了一下,露出了有些犹犹豫豫的笑容,“嗯……是啊,多谢您的夸奖了,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能帮上忙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没有你控制无人机和灯光秀,恐怕今天会出现两位牺牲者。”森冈淳认真地开口,“虽然只是口头夸奖,但务必收下我的感谢——帮大忙了。” 两位牺牲者,这指的是当时负责开车的两位公安警察。 相马功可以有事先做过伪装的尸体作为替身,但他们不行,这也是计划中最有可能出现伤亡的位置。 被夸奖的年轻警察不太自然地接受了森冈淳的感谢,心中原本被压下去的疑虑又一次地升了起来——真正做出贡献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其实截取无人机的信号要比想象中的稍微难一些。大概是预想过会出现无人机被管制的情况,组织所使用的无人机和操纵设备都是经过改装和加强的,虽然人头气球之中不仅安装了强力灯光、还有信号干扰器之类的装置,但本省留给他的时间就不多,想在那短暂的时间之中不留痕迹地夺取控制权、还不让组织的操纵者产生怀疑,这对他来说是有些棘手的。 在控制那架无人机的瞬间,夺取信号这件事就像面前遇到了一堵墙一般,将前进的路完全堵塞了——但在他费劲力气挣扎的几秒之中,原本那堵墙又毫无征兆地崩塌了,让他轻而易举又茫然地跨过了阻碍,无声无息地接手了控制权。 这真的是他自己能够做到的吗?难道他的实力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产生了自主进化? 年轻的公安警察惊疑不定地想。 第98章 不管是哪种类型的粉丝,在看待自推时都会有一层滤镜。 自推做什么都是正确的、哪怕说太阳是方的也是对的,只要是自推,不管什么都会予以全部的肯定,主打一种溺爱。 如果本身是超级死忠唯粉,那么以上这些症状只会进行plus加强。 ——这简直就是在给北贵志点名。 作为少有的男粉、并且是死忠级别的男粉,北贵志对弥良的爱热烈而单纯。 他不是今村和彦那样的梦男,妄想有一天能和自推恋爱结婚,对弥良也从未产生过任何同担据否之类的占有欲……他的喜欢是最单纯、诚挚而又热烈的喜欢,是最黑白分明的简单的感情。 只要自推能够越来越好,能够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只要看到他站在聚光灯下无比耀眼的身影,仅仅只是注视着这一切,排山倒海的欢呼和尖叫都会成为庆贺的奏鸣曲,北贵志只会为这一切而感到满心欢喜与雀跃。 他的这份最单纯的爱意从来没有随着时间的逝去而逐渐褪色,反而因为每一次的线下活动而愈发浓烈。 因为这份可以称得上是纵容和溺爱的爱意,哪怕得知了弥良其实是犯罪组织的一员,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恐惧,而是为弥良开脱——这一定是有苦衷的。 北贵志提前就给自推找好了推脱的借口,这何尝不是睁着眼睛装瞎。 只是比起“犯罪分子”、“代号成员”这些身份,北贵志更相信的是他三年的时间下来,对弥良的了解。 他不认为他喜欢的偶像会是恶人。 如果是有苦衷的、被强迫的,那么他更加应该成为弥良的助力才对吧?抱着这种想法,北贵志才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加入了组织。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感觉没有出错。 他喜欢的偶像当然不是穷凶极恶的犯罪者。 毕竟是被组织看上的黑客,北贵志的脑子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在蓝湾音乐节那天看到了苺谷朝音救下松田阵平的视频监控时,他就明白了一切。 组织的代号成员怎么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一个警察?事后甚至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篡改了沿途的所有监控,要不是因为这个漏网之鱼,大概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被掩盖的一切。 这件事足以让苺谷朝音的身份彻底暴露。 北贵志不清楚他推到底是什么身份,是卧底、又或者反叛者,但可以肯定一点——总而言之,不会是组织的人就是了。 在清楚这一点之后,他也谁都没说,也不打算亲口去向苺谷朝音得到确认,而是默默地开始了自己的调查。 身为黑客,北贵志能做到的事情其实很多。 虽然他不是针对杰克丹尼的暗杀行动的行动组成员,甚至他到现在都没有代号,因为苺谷朝音的关系而被排除在这次行动之外,但是——只要有一台电脑和一根网线,本身又身在组织的内网之内,他能查到的事情太多了。 杰克丹尼暗杀行动在进行中的时候,北贵志就一边吃着苺谷朝音代言的草莓味pocky,一边面无表情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同时盯着排开的五个显示屏。 他成功捕捉到了组织行动的信号,又在公安对组织控制的无人机进行控制权夺取的时候出手,帮了一些小忙,顺便消除了公安那边入侵的痕迹——整个行动悄无声息,公安和组织都认为己方获得了胜利,皆大欢喜。 成功帮到了自推,北贵志也很高兴,高兴到他连着吃完了三包草莓味的pocky。 但这份高兴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北贵志刚走出房间,在看到苺谷朝音和琴酒一起回到基地的时候,那脸色立刻就变臭了。 组织里的人向来欺软怕硬,虽然没人敢当着琴酒的面谈论那些和苺谷朝音有关的谣言,但自己私下里八卦讨论时也没特别避开谁,北贵志这段时间下来总能听到类似的桃色绯闻。 这对他一个货真价实的唯粉来说,简直是一种惩罚。 他雷琴酒,且拒黑弥cp相关的一切。 北贵志沉默了瞬间,刚准备转身默默离开的时候,苺谷朝音就一眼发现了他。 保姆车没有直接开回他所住的公寓楼,而是先回了附近的基地。他刚从隐蔽的侧门进入基地,就在幽深走廊的拐角处碰到了北贵志。 对于自己的粉丝,苺谷朝音向来不吝啬于给出一个好态度。 他冲北贵志微微笑了一下:“今天也辛苦你支持我,为我应援了。” 北贵志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苺谷朝音的视线缓缓移动,从北贵志的脸上往下飘。北贵志一愣,看到了自己手中拿着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正是本次live的宣传海报。 北贵志立刻便显得有些扭捏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今后也会一直为你应援的。” 他深呼吸。 “所以请务必要加油。” “大家都会一直为你应援的。”他说,“我也会一直为你应援,一直支持你。” 苺谷朝音心中微微一动。 通常人们将其他人和自己作为两个不同的主体分开时,后者才是着重强调的那一部分。 也许是多心,但苺谷朝音隐隐觉得……北贵志的这句话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隐含着的深层意思。 只是在短暂的时间内,信息量的缺失让苺谷朝音无法准确地作出判断来,只能暂时先忽略这层不自然,对北贵志礼貌地微笑。 “谢谢,我会的。” ——以上的这些对话听起来像是在手渡会或者event这些情景下才会出现的,完全是偶像和粉丝的日常,不管怎么听都让人想不到这对话其实发生在犯罪组织的基地之中。 这种对话听得琴酒心中产生了一点微妙的不耐烦,而他其实看北贵志也没有那么顺眼。 没人会对一个讨厌自己的家伙有好感,毕竟北贵志当初在房间门口挂上那个“琴酒与波本不得入内”的牌子时也没避着他。 可北贵志又不是梅洛,琴酒当然不忍了。要不是因为北贵志的技术还有点用,他能第一时间就让北贵志知道生命为何如此短暂。 但看在技术水平十分出众的份上,琴酒没对北贵志本人做些什么,只是在第一次看见这牌子的时候就抄起枪打烂了上面的字,北贵志的房门上现在还残留着子弹嵌入的痕迹。 琴酒只是懒得和人废话,也不喜欢毫无意义的人际交往和虚与委蛇,这并不代表他读不懂空气、又或者是没有情商。他也并不傻,从一开始就十分清楚自己被北贵志讨厌的原因。 委实说,像这种讨厌——他并不反感,甚至隐隐有种无法用预言来描述的、微妙的胜利感。 从基地的缝隙之中涌入的寒风格外料峭,将男人的银色长发与黑色大衣的衣摆一并掀了起来,在空中划出锋利的弧度。他垂下眼睫,挡住那片浓郁到几乎刺目的深绿,将烟夹在指尖,挡着风点燃了。 一点火星在昏暗的环境之中闪烁,很淡的白色烟雾旋转着上升,将他笼罩其中,模糊了脸上的表情,那抹深绿也在朦胧的白色之中明明灭灭。 琴酒深绿的眼珠微微转动,看向了正在说话的苺谷朝音和北贵志——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毫无必要的偶像营业。 他抬起手,将两根手指并拢在一起,勾住了黑色打歌服的衣领,稍微用了一点力,苺谷朝音就不得不被迫地向后退了一步,身体朝后方仰倒而去。 身形不稳,就在差一点就要摔倒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让苺谷朝音自己对姿势进行调整,一只有力的手臂便揽了过来。 那是琴酒的手。 夹杂着冷意的烟草气息扑面而来,如雨般坠落下来,将他的发梢与睫羽一并浸染。 失重感戛然而止。 苺谷朝音茫然地抬起头,眼前便是琴酒线条分明的下颌、以及一点猩红,那是他咬在齿间点燃的烟。 他感受到了来自肩头的、属于琴酒的灼热的体温,以及一点也不温柔的力度,带来轻微的痛感。 那个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银发杀手冷冷地睥睨着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自己从这居高临下的态度之中,读出了一丝……几乎就要散去的温度。 琴酒单手握着苺谷朝音的肩,他的力量足以支撑着苺谷朝音不会摔倒,即使将全身的重量都支撑在他的身上也毫无问题。 但这也让他忍不住皱眉——只是用手掌丈量,他便能敏锐地在心中准确估量苺谷朝音现在的大概体重,手掌心下那具备掌握的身体过于纤细单薄,几乎像是一折便碎。 这接触并不算太长,只是在这短暂的几秒之中,苺谷朝音有种时间格外漫长的错觉,连心跳都在这寂静无声的瞬间中缓慢停滞。 第一个将视线移开的是琴酒。 因为身高和体型的差距,哪怕相比四年前已经长高了接近十厘米,苺谷朝音仍然比琴酒矮上一截,这样的姿势下这份差距被再次拉大了。 从琴酒的角度看去,视野中便是苺谷朝音抬起来看向他的那双宝石般璀璨耀眼的异瞳,上目线显得眼瞳格外圆润,带着点无辜的意味。 他猝不及防地松开了掌控住苺谷朝音肩头的手指,根本不管苺谷朝音在他松手的瞬间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然后才再次用手按在了少年脊背上——这次是带有催促意味的动作,一触即分。 琴酒冷冷地警告:“别在这里磨蹭。” 被他并不客气地推了一下,苺谷朝音只能回头,朝北贵志轻轻眨了眨眼睛,将双手合掌抵在鼻尖,对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来。 而在这期间,琴酒一次也没有看过北贵志。 直到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的拐角处,琴酒才顿了顿,偏头看了北贵志一眼。 一直注视着他们离开背影的北贵志愣了一下,和琴酒对上了视线。 也许是出于粉丝的敏锐,北贵志觉得……自己好像看到琴酒笑了一下。 虽然弧度并不明显,甚至能称得上是带有嘲讽意味的嗤笑,但琴酒确实对他笑了。 这一笑并不让北贵志觉得受宠若惊,与之相反——一股无名火在他心里烧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就是在示威。 北贵志狠狠地翻了个惊天大白眼,转身回去了。 * 室内的灯光在啪嗒的开关声响过后便亮了起来。 苺谷朝音姿态放松地窝进了沙发里。 “所以你们今天的任务失败了?”他随口问,“突然来找我麻烦,我还以为要莫名其妙地背锅了。” 伏特加怏怏地开口:“你说杰克丹尼的任务么……完成了,当然。” “虽然我这么问有点不合时宜,”苺谷朝音说,“但……杰克丹尼是谁?” 伏特加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了——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苺谷朝音其实是不应该知道杰克丹尼是谁的,所以当然也不知道今天的任务目标是谁。 他自觉自己说错了话,十分小心翼翼地将脑袋偏转了一点点,偷偷摸摸地看向了琴酒。 琴酒没对伏特加作出任何反应来,就像刚才的说漏嘴完全不存在一样——即使这个时候说漏嘴也无济于事了,杰克丹尼已经死亡,这件事情无法转圜,即使拿着大喇叭出去到处宣扬,杰克丹尼也不可能活过来。 苺谷朝音看了一眼伏特加的表情,心中就明白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件事,就好像自己从来没问过一样:“现在很晚了,没什么事的话我还得回去,熬夜的话明天我会水肿,上午还有拍摄。”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困,他适时地打了个哈欠。 “等下伏特加会送你回去。”琴酒说,他瞥了一眼苺谷朝音浮现出一层水雾的眼瞳,“你的精力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了?” 他特地看过苺谷朝音今日的行程——除了上午的舞蹈教室练习舞台、下午事务所拍摄出发图、晚上录制打歌舞台之外,苺谷朝音今日的行程算不上十分紧迫。按照他对苺谷朝音的了解,这点程度根本就只是小意思。 苺谷朝音总不能说是担心杰克丹尼的事情,这才导致自己有点精神不济吧? 他很快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理由:“又要减肥又要工作,偶尔还被莫名其妙恐吓威胁一下,这日子谁过谁知道。其实,我想……” 琴酒已然预判了苺谷朝音接下来的话,断然拒绝:“不,你不想。” 苺谷朝音悻悻地闭了嘴,又靠在了沙发背上,“……你拒绝我真是越来越快了。” 伏特加心说你俩打情骂俏是真的不管他死活啊。 这么大一个大块头委委屈屈地缩在一边,竭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琴酒还想说些什么,但放在外套之中的手机传来了轻微的振动声,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人,顿了两秒才接起了电话。 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琴酒修长的眉宇立刻紧紧皱了起来,又很快舒展开来,从唇边扯出一个带着森冷意味的笑来。 “那帮废物……” 苺谷朝音只来得及听清这几个字,随后琴酒便打开了门,转身走了出去,将所有的声音都阻隔在了那扇门后。 他盯着紧闭的深灰色的铁门看了一会儿,目光又缓缓移动,看向伏特加。 注意到投来的视线,伏特加和苺谷朝音的视线对上了。 戴着黑色墨镜的大块头呆呆地看着他,嘴巴微张,满脸都是不设防与茫然,简直就像用笔在脸上写着“我很蠢快来忽悠我”。 苺谷朝音盯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我累了,不然你先送我回去吧?反正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不是吗?” 或许是苺谷朝音使唤起他来时的态度太过自然,伏特加竟然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经的地方。 他甚至没有多想,就点了点头——被大嫂使唤一下难道不正常吗?他对自己的定位俨然就是一对情侣中的Steven,只是区别在于他是男方的婚前财产……不对,他哥嫂还没结婚呢。 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之中,伏特加乖乖跟上苺谷朝音的脚步出了门,熟练地打开黑色保姆车的车门,坐上了驾驶座的位置,将钥匙插入之后启动了发动机。 保姆车的车身轻微震颤起来,发动机发出轻微的轰鸣声。 别的技术不说,伏特加在开车的技术上已然是全组织一等一的水平。保姆车行驶地格外平稳,在等待红绿灯的期间,伏特加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后视镜——苺谷朝音靠在座椅上,他像是睡着了,长而浓密的睫羽垂落下来,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深深浅浅的阴翳。 但紧接着苺谷朝音便出声了:“今天任务不顺利么?琴酒好像情绪很差。” 他没问任务到底如何——伏特加多半不会老老实实地跟他说明白,但如果换个对象,将被询问的主体的变成琴酒,那么伏特加就多半会回答了。 但苺谷朝音不知道,这问题被伏特加脑补翻译了一番,成功变成了别的意思:大嫂在关心大哥,他好爱他。 为了捍卫这感天动地的哥嫂爱情,伏特加毅然决然地回答:“是有一点点小差错,就是那个气球的灯稍微干扰到了任务,不过任务最后不出意外地成功完成了。” “照你这么说的话,琴酒应该情绪不会太差。”苺谷朝音挑了挑眉,将手机屏幕解锁,刷了一下推特之后便看到首页推送的新闻,“你们这动静……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他念出新闻的标题。 “商业区发生爆炸,疑似违规操纵无人机,致使坠落,引发爆炸……你们连无人机都用上了?” 既然已经被新闻报道,那也就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了。伏特加点点头:“是啊,无人机用起来最方便嘛,只需要事先绑好炸弹,然后趁机撞上去就行——很简单。” 苺谷朝音提出了疑问:“但如果操纵者距离很远的话,无人机的操纵权限不会被挟持么?我看新闻里这辆爆炸的是押运车……如果你说的杰克丹尼被警方给抓住了,跟警方对上的话,对方不可能没有准备吧?” 伏特加十分自信地否决了:“不会的,我们使用的无人机和发信装置都是最新的设备,组织里有专门的技术人员改装过,日本现在的警察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设备,倒不是不能破解,但那至少也得花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有那个时间,任务早就已经完成了。” “没有一点可能么?”苺谷朝音露出了忧心忡忡地表情。 “没有可能,”伏特加用肯定的语气说,“——除非是从内部破坏。” 苺谷朝音短暂地沉默了瞬间,然后才了然地轻轻颔首:“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组织在这方面还真是可靠啊。” 将这些问题问清楚后,他就失去了继续忽悠伏特加这个大漏勺的兴趣。 伏特加显然没看出这一点,仍旧兴致勃勃孜孜不倦地在为苺谷朝音讲述任务中和琴酒有关的细节,在他看来,这才是苺谷朝音真正想听的东西。 伏特加聒噪地絮叨声、车流驶过的声音、街边广告宣传的声音、以及车内平缓的呼吸声夹杂在一起,他靠在椅子上,冷静地从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之中梳理思绪。 他只是间接地参与了任务而已,本人并不在事发的当场,很多事情对于他而言,需要从结论进行倒推才能找出藏匿其中的线头……大概正是因为这样,身为半个旁观者的他才能进行更大胆的设想。 保姆车驶入公寓的地下停车场之中,苺谷朝音再度睁开眼时,眼前清明一片。 伏特加十分自觉地跳下车,将车门打开,坐在车里的苺谷朝音走下了车,顺手带走了保姆车的车钥匙。 伏特加一愣,望着已经上了锁的保姆车傻眼:“……那我?” “你?”苺谷朝音理所当然地开口,“你打车回去吧,打车费记得找琴酒报销。” “?” 伏特加又碎了。 恋爱不是他在谈,调情也不是他在爽,为什么受伤的却总是他? * 在只点亮了昏黄夜灯的公寓房间之中,苺谷朝音拨通了森冈淳的电话。 没等森冈淳开口,他便抢先一步问出了声:“今天,你们是挟持了组织的无人机信号才制造的爆炸现场么?” 森冈淳愣了一下,“没错,但你怎么知道的?呃……这个任务不是排除了你吗?” “都上新闻了,”苺谷朝音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无奈,“想要猜出来也很容易吧?” “放心吧,”森冈淳笑了,“那家伙没死。” “我明白。” 苺谷朝音沉默了一会,走到窗边。 时至深夜,可东京依然亮如白昼,色彩绚烂的霓虹灯在城市中次第连接,组成绮丽的光河。 他轻声说。 “我想为我的线人备案,他的名字是北贵志。” 第99章 森冈淳一瞬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协助人?” 他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你什么时候有的协助人?北贵志是谁?这事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森冈淳十分稀奇地说。 苺谷朝音心说你当然不知道了,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是刚刚才猜到自己有个协助人的。 ——是“猜”,并不是肯定。 他不认为在任务已经成功完成的情况下,伏特加会对他撒谎,那番话的真实性相当高。 如果组织使用的真的是特地改装过的无人机和操控系统,公安也确实不可能在短暂的一两分钟之内就完成破解,那么他们是所谓的“成功夺取控制权”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从外部相当难攻破,可这就相当于给宝库上锁一样,外面固若金汤,可如果人在里面……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将宝库的门打开。 猜测,只是猜测而已——假设有人在组织内帮了公安一把,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 组织内的公安卧底只有三个人,他自己、诸伏景光,以及降谷零。 首先可以排除他自己,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为了排除嫌疑身在组织基地之内,这个时间他们正在监控摄像头之下进行狙击的模拟训练,没有时间掏出一台电脑来给公安帮忙。 组织里会黑客技术的很多,但有可能给公安帮忙的寥寥无几。 其实北贵志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来,他在帮忙地时候十分细心地抹除了一切痕迹,哪怕换个黑客来都找不出证据。 这大概只是直觉——没来由地,苺谷朝音就是觉得那个人是北贵志。 他能回忆起北贵志带着点颤抖的声线和手指,也能从涨红的表情和抿紧的唇线之中读出一份不同寻常。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无法轻率地对待偶像这份工作。 苺谷朝音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平复着乱掉的心跳。明明刚才面对琴酒的怀疑时他都不曾动摇过,脉搏的频率从未改变,但在这种时刻却难以压制从心口涌上来的、带着涨痛的温暖的情绪。 “北贵志……他是个黑客。”苺谷朝音思考着自己的措辞,慢慢地开口,“是组织看中,招揽进来的人才。” 森冈淳了然了:“所以他其实对组织没有那么忠心,帮了你的忙?” 苺谷朝音低声应了:“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毕竟是能被组织看中、特地招揽进来的技术人才,我想您应该也明白他的能力足够优秀,成为我的协助人之后,他今后也能给公安帮上忙。” 各方势力都有一个共识——组织严选人才,相当靠谱。 能被组织看中的黑客当然有着卓越的技术,这种技术人才公安也是稀缺的,如果之后能跟着苺谷朝音一起回到警视厅公安部效力,那么当然很好——这一句话,苺谷朝音已经替北贵志找好了今后的退路,保底也得是公安的特招技术人才。 森冈淳答应了:“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 只是在答应之后,他又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开口。 “朝音,虽然你已经卧底了很长时间,很多事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但……”森冈淳犹豫了一下,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以你现在的情况,对不知道底细的人袒露自己公安的身份是很危险的,你应该没有对他说些什么吧?” “我什么都没有说,放心吧,这种事我还是明白的。” 苺谷朝音注视着重重叠叠的云层遮掩住的月轮,抬手将锁上的窗户推开了。 森冈淳仍旧没那么放心——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好友的遗孤,即使知道苺谷朝音如今已经是十分出色的公安警察,但还是忍不住像照顾孩子一样对他进行事无巨细的叮嘱。 “你确定你的协助人可靠吗?万一……” “我确定。”苺谷朝音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料峭的寒风灌入室内,将他的声音压在风声之下,却又无比清晰,“北贵志是我选择的协助人。” 他的语气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了下去。 “同样,也是他选择了我。” 不管那个暗中帮忙的人究竟是不是北贵志,苺谷朝音都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 虽然是组织看中了北贵志,即使不惜使用武力也打算强迫北贵志加入组织,也许北贵志为了活命终究会做出如出一辙的选择,但无法否认,至少在当时,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北贵志并不是选择了组织,而是选择了他。 他选择了站在苺谷朝音的那一边。 北贵志是他的粉丝,是因为他才会选择加入组织,既然如此,他也理所应当应该对自己的粉丝负责吧?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相信你。” 沉默很久之后,森冈淳才说出这句话。 毕竟苺谷朝音才是那个真正潜伏着的卧底,四年的时间足够漫长,他相信苺谷朝音的判断。能在组织卧底至今而没有暴露、甚至没怎么被怀疑过,除了他本身真实年纪的原因之外,当然也是因为他伪装的足够好。 卧底生存下来需要智慧和演技,而苺谷朝音恰好两样都不缺。作为上司,他只需要相信最前线的优秀部下的判断就足够了。 为了不让气氛显得格外沉重,在郑重地答应了苺谷朝音之后,森冈淳的语气之中又带上了笑意。 “说起来,这是你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协助人吧?真的有点惊讶到我了。” 苺谷朝音也轻轻笑了一下:“我现在这样的身份,不管选择谁做协助人都不太合适……就算只有我自己也应付的来。” 除了那双和常人迥异的异瞳之外,这种冷淡的性格也是苺谷朝音小时候被排挤的原因——但和一般人不同,苺谷朝音并不会因为这种沉默的霸凌就留下心理阴影,他从未在意过无关紧要的人,最后没有继续上学也是因为家教的学习进度更快更加适合。 封闭的社交圈注定苺谷朝音没什么朋友,唯一熟悉的白马探甚至都不算是同龄人;至于到了警校的时候……虽然有伪装的成分,他的真实性格和如今的偶像弥良并不是很相似,他更喜欢一个人独处,也更加沉默寡言,甚至不怎么喜欢笑。 而后来成为偶像,这个身份注定他会长时间曝光在聚光灯下,而这个身份也让许多接近他的人目的都不怎么单纯,他哪敢随便找协助人? 只能说——北贵志是个例外,也是个巧合。 森冈淳听出了苺谷朝音话语中的漫不经心。 从电话另一边传出来的声调之中带着点冷意,他隐约觉得自己听见了寒风呼啸的声音,将苺谷朝音的字音给吞没了进去。 * 琴酒冷着脸,正在听手机通话之中另一边的人絮絮叨叨。 如果可以,其实他也不是很想听电话对面这位废物的窝囊事迹总结——一言蔽之,这是黑林威考之前留下来的烂摊子的后续……之一。 黑林威考纯属自作聪明,想坑一把公安,又想黑吃黑交易对象泥惨会,可惜两边都没干成,黑林威考此人十分对得起琴酒对他搅屎棍的评价,不仅平等地搞砸了所有的事情,还把自己也十分干脆地交代在了交易里。 废物,都是废物,不是废物就是蠢货。 重度厌蠢症的琴酒听地心烦。 “泥惨会的那帮家伙最近跟抽风了一样,到处找我们的麻烦。”向他汇报情况的废物组织成员语气苦涩,“最近好几次交易都被他们给破坏掉了,还有存放一些物资的据点,也被他们捣毁了……” 废物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从蓝湾音乐节那天过后,被耍了一道的泥惨会完全不管不顾了——虽然论实力他们确实比不上组织,但毕竟也在日本盘踞了这么多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一口气铲除这样的组织几乎不可能做到,如果后续留下隐患只会更加麻烦。 这也是组织一直没有对泥惨会下死手的原因……谁也不想沾上一只从排泄物里爬出来的爆浆蟑螂。 “琴酒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琴酒差点没给气笑了。 虽然组织建立了半个世纪,有能力的人和聪明人都不少,但毕竟基数庞大,蠢货和废物起码占据了50%……比如现在正在给他打电话的这位。 “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来教你么?”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开口,寒意沿着通讯信号蔓延过来,淬了冰一般的森寒让等着琴酒发话的组织成员心头一颤。 “敢招惹组织,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琴酒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按在了伯莱塔的枪柄上。如果不是因为没法当场发飙,他觉得自己高低会直接拿着枪对准这个废物的脑门,问问他是不是脑子里进了水,什么弱智问题都要来问他。 听出了琴酒语气之中的极度不友好,废物立刻不敢吱声,后半句话也被他卡在了喉咙之中,不上不下地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我明白了,”他犹豫踌躇着,“就是,还有……” 琴酒只简短地说了一个字:“说。” 废物成员一个激灵,立刻开口:“——泥惨会他们好像打算针对您!琴酒大人,请您务必小心!” 琴酒满心冷漠地听完这句话,确定没有什么其他更重要的内容之后,将通话摁灭了。 泥惨会放出来的这种话实在太千篇一律,琴酒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其他的组织嘴里听过多少次了。但凡是知道他的存在的对手组织,人人都想找他一点麻烦,而好好地活到现在的人是他。 他从来不去记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的名字,脑海之中闪过的都是些模糊的影子。 琴酒没太在意泥惨会的挑衅宣言,将电话挂断之后,仍旧站在露台上。 他咬在齿间的烟还没燃尽,骤然吹过来的寒风将升起的烟雾一并吹散了,在空气中勾勒出带有弧度的、旋转的淡淡的纹路。琴酒凝视着朦胧的烟雾在在冬日的冷风之中一点一点地消散,耳边传来了汽车驶过时的轰鸣声。 电光石火之间,琴酒忽然愣住了——泥惨会如果真的要针对他,那显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难道说,前几天他的爱车保时捷356A被砸了车窗就是泥惨会的人干的?这么一想似乎也很符合泥惨会那群怂包的个性,不敢对他出手,所以只敢对他的爱车出手,还派了个不伦不类的家伙出手,泥惨会的人一般也就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了。 如果不是泥惨会派来的人,琴酒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大白天会有人特地当街砸窗,并且之砸他的车的车窗。 这么一想,似乎事情全都有了解释:这种缺德事情也只有泥惨会干得出来了! 再次回忆起爱车被害事件,琴酒的心头立刻涌上一阵怒火。 他站在浸满森冷的寒风之中,碧绿的眼瞳在朦胧的烟雾之中明明灭灭,用手指直接将烟给折断了,火星在寒风之中瞬息之间便彻底熄灭。 “……泥惨会。” 琴酒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燃尽的烟头落在地上,被他用鞋跟毫不留情地碾了过去。 露台的门被打开时发出了吱嘎的响声,又被重重地关上,与门框嵌合时砸出了一声沉闷的声音。 带着这种烦躁的心情,琴酒穿过走廊,路过北贵志的工作室时看了一眼布满弹孔的大门,心情变得更加烦躁。 他本以为自己回到小会议室之后会看到梅洛和伏特加——但没有。 室内空无一人,伏特加和梅洛都不在。 琴酒沉默了一秒,缓缓转头——沉重而熟悉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地传来,是伏特加回来了。 他打了个电话、听了一大堆牢骚和诉苦的功夫,伏特加已经送完苺谷朝音又自己委委屈屈地打车回来了。 组织的这个基地外面的伪装是一家ktv,即使深更半夜来这种地方也不会惹来其他人的怀疑。 琴酒十分不善地盯着伏特加:“你去哪了?梅洛人呢?” “梅洛他说明天一早有拍摄任务,要回去休息了,所以让我送他回去。”倒霉催的伏特加完全没听出来琴酒的语气有所异样,挠了挠头,十分诚实地回答了,“就……我就送他回去了。” 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要观察琴酒的脸色,语气顿时变得小心翼翼了。 “那个……大哥,你是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梅洛吗?” 琴酒面无表情地回答:“没什么。” 伏特加所剩无几的情商在这一刻上线了。 他虽然看不出来琴酒的冷脸和冷脸之间有什么显著的区别,但不妨碍他进行逻辑正常的推理——大哥和大嫂好不容易二人独处,大哥接了个工作电话把大嫂晾在一边,大嫂生气回家,大哥回来一看……嚯,恋人没了,不太高兴也很正常吧? 伏特加脑子里脑补出了一出完整的剧本,顿时觉得自己完全理解了。 他上前一步,靠近了琴酒,做贼心虚一般压低了声音:“大哥,其实梅洛他很关心你。” 琴酒:“?” 他一个字没说,只是银色额发的掩盖下,浓绿色的眼珠微微转动,盯住了伏特加。 “送他回去的时候,他一直在问我大哥你今天的情绪,好像很担心你生气,其实他一直在私下默默关心你啊大哥,他只是不肯表现在你面前,可能是害羞和不好意思吧……梅洛他不是一向都有点倔强么?”伏特加情深意切地说,“大哥,梅洛他心里其实是有你的。” 伏特加这话无疑是带着滤镜说的,但对于不在场的琴酒来说,这寥寥数语就是平铺直叙的事实。 他找出了四年前的回忆——在那个暴雨倾盆的晦暗的傍晚,他见到的梅洛就是只别扭又倔强的湿漉漉的流浪狗。 这完美符合了伏特加主观添油加醋描述出来的苺谷朝音。 ……就是后半句怎么听怎么都有点怪。 琴酒摸了摸放在口袋里的烟盒,沉默良久后又默不作声地点燃了一支烟。 伏特加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氤氲着的朦胧的白色烟雾之中,他看见了雾气掩盖之下,琴酒脸上一闪而逝的、唇角的一点弧度。 * 苺谷朝音倒也没有撒谎,他确实有早起拍摄的活动。 并且这次拍摄的地点不在东京,而在神奈川。 他得一大早就起床赶往神奈川,最好是一天就能结束拍摄的工作,然后晚上从神奈川赶回东京休息一晚上……因为他第二天还有别的工作。 身为当红偶像,哪怕到了一年的年底,苺谷朝音依旧如此忙碌。 他早上摁掉闹钟起床,将自己简单洗漱后就坐进了保姆车里,今天负责开车的不是之前的佐佐木先生,而是助理中川小姐。 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甚至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想法,今天陪着苺谷朝音去神奈川的只有经纪人西野女士自己和助理中川小姐,其他关系并没有那么熟的工作人员全都没跟上来。 而西野女士坐上保姆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查看车子内部的情况,期间还一直夸张地耸动着鼻子,好像试图从空气之中捕捉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她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放过车内任何的一丝细节——但西野女士明明看到了被苺谷朝音放在车内储物柜的枪,却只当这东西是打歌舞台后顺手放进去的道具,完全忽视了,只一味地审视着这辆不知道到底脏了没有的保姆车。 苺谷朝音眼睁睁看着她四处扫射,表情呆滞:“……西野女士,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西野女士戛然而止,立马收住了即将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话,目光转向了苺谷朝音,“车里没看到什么痕迹……你们昨天什么也没做?” “……请问我们能做什么?”苺谷朝音冷笑。 接收到苺谷朝音的质疑,西野女士反而松了口气:“太好了,不用花时间去洗车了。” 保姆车缓缓启动,中川助理踩下油门,保姆车瞬间利箭般疾驰而出,强烈的推背感震惊到了苺谷朝音和西野女士。 西野女士下意识抓住了座椅的扶手,心惊胆战地问:“你这开车技术是不是有点太大胆了?这是保姆车不是赛车!” 和西野女士相比,苺谷朝音显得要委婉一点,但也没委婉多少,“你的驾照还没被交通科吊销么?” 开车技术相当狂野的中川助理只得收敛了一点,委委屈屈地开口:“这不是你们让我开车的吗……我慢点儿就是了。” 等保姆车艰难地平稳上路,西野女士才开始和苺谷朝音谈正事。 “年底了,之前安排好的工作是推不掉的了,不过新工作我给你安排到明年了,毕竟最后一个月……好好休息一下吧。”西野女士用镶嵌了水钻的长长的指甲点了一下平板电脑的屏幕,发出清脆的响声,“对你来说,年底最重要的工作除了红白歌会之外,就是你的生日了。” 苺谷朝音的生日是圣诞节,一年之中的尾声,也是年底最热闹的节日之一。 对于他的粉丝而言,这个日子代表的含义要比耶稣的诞生日更加重要。 对于西野女士和事务所来说也很重要。毕竟是一年一次的生日,而今年又是苺谷朝音的二十岁生日,这意味着他在法律上成为了成年人——这么重要的生日,如果事务所没有好好准备,绝对会被愤怒的粉丝在社交账号怒骂。 “直播是肯定的,”西野女士想了想,“去年的vlog去了迪士尼乐园……今年换一个吧?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苺谷朝音的回答也在西野女士的预料之中:“我?我无所谓,只要你们安排好,去哪里都可以。” 西野女士点了点头,随口说:“那既然是要给粉丝们看的福利vlog,干脆开个投票吧,由粉丝选择去哪儿,这样她们也开心。” 苺谷朝音没有意见:“好啊。” ——然而此时,苺谷朝音还不知道自己之后会为今天轻率的答应而后悔。 * 泥惨会此时的氛围十分压抑。 绵贯辰三啪嗒啪嗒地抽着烟,听手下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们真的要对琴酒出手么?那家伙……不太好对付吧?”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这种丧气的话,一边很不耐烦地起身,站在了窗边。 窗外正对着的是一座高楼,这座大楼外表是巨大的LED屏幕,此时屏幕上播放着的正式苺谷朝音之前拍摄的口红广告,少年昳丽无比的脸出现在巨幕LED之中,立刻便让周围的景色也显得光彩夺目了起来。 看着少年微笑的脸,绵贯辰三想起了听说过的、组织之中人尽皆知的传闻。 琴酒和当红偶像弥良是恋人关系。 绵贯辰三盯着大屏上苺谷朝音的脸,势在必得地冷冷一笑。 第100章 对琴酒下手——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惨淡。 虽然绵贯辰三一向对自己很自信、对泥惨会的实力也很自信,但毕竟和组织作对了这么多年,能当打不死的蟑螂,说明他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的。 混迹里世界这么多年以来,绵贯辰三率领部下和琴酒对上过不止一次。 正因为有数次交锋,他才更清楚琴酒的实力——这是个相当可怕的男人,有些人背地里将他称之为是组织的TopKiller不无道理。 冷酷、严谨、敏锐、下手精准而毫不留情,琴酒具备一切身为一个优秀的职业杀手应该具备的素质,而同时又找不到什么弱点。 除了那辆爱车保时捷356A之外,几乎没人听说过琴酒有什么特别的爱好……这家伙就像是一台只会杀人的精密的机械,不容情面地解决了所有会妨碍他的碍眼的家伙。 ——包括组织的成员。 在排除异己这方面,琴酒也从来没手下留情过。 只要不顺心意,哪怕是自己人都能下狠手,这样的人哪会有什么软肋和弱点?想侧面找出击败琴酒的方法委实难度太大,至于正面直接刚…… 如果愿意倾巢出动、直接用人海战术进行压制,说不定能够成功。 但问题在于,泥惨会的人谁也不愿意真的跟琴酒玩儿命啊。 那跟老寿星上吊嫌命长有什么区别? 绵贯辰三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刚才虽然放话说要琴酒好看,那包括他自己在内,室内所有在场的心腹都清楚——口嗨罢了。 真让他们上,他们也不带上的。 但此时,绵贯辰三陡然想起了这个之前一直被忽视的事情。 苺谷朝音的脸实在过于引人注目,只要见过就很难能忘记,尤其是那双比宝石还要瑰丽耀眼的、特别的异瞳。 作为如今最当红的偶像,哪怕是最偏僻的乡下小镇的书报亭里,都能看见苺谷朝音的照片作为封面的杂志、以及张贴在店面中的海报,在繁华的城市内就更别说了。 电车站的站牌、地铁内的灯箱和横屏、列车上用来展示广告的墙贴、人流涌动的街头亮起的LED屏、晨间剧中插播的广告……几乎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有苺谷朝音的存在。 而这种高存在感逐渐融入了日常,绵贯辰三对这张脸的出现已经习以为常了,每次看到时都没有过多地在意。 只是这次想起与琴酒有关的事情来的时候,这件在潜意识之中一直被忽视的事情才陡然浮出了水面。 绵贯辰三眯起了眼睛,瞳孔之中倒映出LED屏闪动的绚烂的光彩来。 他又抽了一口烟,颇为刺激的烟草味在他口腔之中弥漫开来,浓郁的白色烟雾被缓缓舒了出来,将他的半个身体都笼罩在白色的雾气之中,远处LED大屏上苺谷朝音的脸立刻就变得朦胧了。 “要对付琴酒,”绵贯辰三缓缓开口,“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 手下一愣,下意识追问:“什么方法?” 绵贯辰三没有直接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他咬着烟,朝正在播放苺谷朝音广告的巨幕LED抬了抬下巴。 他的手下不明所以地走了过来,让自己的视线随着绵贯辰三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但他只在绵贯辰三视线注视的地方看见了钢筋和机械构成的林立的大楼,偶尔有飞鸟和轰鸣的飞机掠过上空,留下一道很久才会消散的白色轨迹,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看见。 手下满脸都是茫然:“那里……有什么吗?” 蠢如猪的手下让绵贯辰三脸上的表情实在无法继续维持住。 他的嘴角狠狠一抽,忍了半天,终究忍无可忍地举起手,狠狠地朝着手下的后脑勺打了下去,给了他一记来自老大的痛击。 绵贯辰三愠怒:“你是猪么你?还是终于变成瞎子了?那么大一张脸放在屏幕上你还看不到?!” 有了这个提示,手下讪讪地捂着被打疼了的后脑勺,终于恍然大悟了。 “噢——原来您说的是弥良!” 在片刻的静止后,蠢如猪的手下又一次开口了。 “……你想泡偶像了?” 寂静,室内只剩下寂静。 绵贯辰三咬着烟,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来才好。 他欲言又止,默了又默,顿时觉得自己正在抽的烟都变得格外呛人,一种极度的无力从他的心中升了起来。 绵贯辰三将咬在齿间的烟拿开,夹在了之间,轻轻一抖便让滚烫的烟灰落在了地上。 这份无力的沉默却给了他蠢猪一般的手下一些错觉,对方竟然真的认为自家老大转了性,从此对穿着性感的E cup写真偶像失去了兴趣,转而想去泡正当红的国民级别美少年偶像。 “想泡弥良的话好像有点……”手下绞尽脑汁,一边瞥了一眼自家老大这称得上是寒碜的长相,一边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解决方案,“他那种级别,今年还要上红白歌会,只是光靠钱的话可能做不到……或许动用一些武力的话……也不是不行?” 很奇妙的,虽然目的完全不同,但这番打算奇异地和绵贯辰三原本的打算重合了。 绵贯辰三冷着脸,用看废物的冷酷眼光冷冷地瞪了一眼智商和弱智没什么区别的手下:“你当我是变态么?我说的是琴酒!琴酒和那个偶像有一腿,这事难道你不知道么?” 手下愣了一下,这时候才想起来了那则在组织之中流传已久的传闻。 作为死对头——虽然只是泥惨会单方面认为的死对头——组织的动向向来是泥惨会十分关心的事情,他们也兢兢业业地往组织之中安插了探子,但目前也只是级别很低的底层成员而已,代号成员那种程度的卧底压根是没有的。 而这戏底层的成员曾经带回来过组织之中看传播范围十分广的、和琴酒有关的谣言。 比如,琴酒被一个偶像迷得晕头转向,两人如胶似漆,感情甚笃,琴酒对这个偶像的宠爱甚至可以说是真爱,两人还在组织的基地内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由于原版传的太过黄暴,手下一直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此时看着绵贯辰三的表情,他才意识到——这好像不是他认知中的笑话,而是真事。 手下和绵贯辰三对视了几秒,恍然大悟:“您想加入、不,拆散弥良和琴酒,趁虚而入,给琴酒带绿帽子?” ——可以您的尊荣,似乎没什么让弥良放弃琴酒的资本吧。 绵贯辰三面无表情地说:“不。” 他冷冷地一笑,脸上的表情被遮掩在浓重的雾气之中,缭绕的烟雾充盈昏暗的室内,格外呛人。 “我要的是他的人——活着的弥良,才能成为和琴酒谈判的筹码。” 这么多年的争斗下来,他终于找到了琴酒的软肋,唯一的弱点——传闻从来不会空穴来风,琴酒对弥良的态度必然与众不同。 既然琴酒这么看中这个偶像,那么也理所当然会因为心爱之人的安危而露出破绽来吧? 绵贯辰三的手下到了这个时候终于跟上了老大的思路,十分赞同地点头:“原来您是这么想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完美。” 手下二话不说,掏出手机,直接打开了推特,开始查苺谷朝音的行程。 身为公众人物,苺谷朝音每天的生活基本就是半透明状态的,根本无需费心调查,只要关注他的粉丝动态和个人tag,就能十分精准地把握他每天的动向。 只是花了三分钟的时间检索而已,手下就摸清了苺谷朝音今天拍摄的行程。 “弥良今天要去神奈川拍摄,绵贯先生,您看……” 绵贯辰三果断地下了命令:“通知下面的成员,前往神奈川,随时准备动手。” 虽然是突然的决定,但绵贯辰三没有犹犹豫豫——或许是因为迫不及待、又或者是对琴酒的恨意太深,他急切地开始了仓促的部署。 这行动很突然,但绵贯辰三并不觉得会出现什么意外。 “像那种从来没见过里世界残酷的偶像,”手下十分自信地一笑,“估计看到我们会吓得尿裤子吧?” 绵贯辰三轻蔑一笑:“被琴酒当做金丝雀和菟丝花养着的情人,估计连真正的枪都没有握过吧。” 虽然要绑架的目标是当红偶像,但对方既没有琴酒那样的战斗力、也没有十七八个配枪的保镖,顶多带着几个助理,他们泥惨会端着枪上去,绑架这么个偶像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绵贯辰三和自己的心腹手下相视而笑,脸上尽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 * 被质疑从来没有握过枪的苺谷朝音此时已经抵达了神奈川。 他并不知道有人对自己产生了错误的印象,也并不知道自己马上就会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绑架。他正窝在保姆车的后座上,将靠椅放平了,在车程之中短暂地小睡了一会儿。 中川助理十分认真地在开车,西野女士也没管正在熟睡的苺谷朝音,拿着手机正在编辑要发在FanClub和事务所账号上的公告内容。 保姆车刚从山道之中驶出来,与周围的车辆一起汇入平缓的柏油道路上,刚刚驶过的道路上方挂着写有神奈川这几个字的标示牌。 西野女士编辑好了公告的内容,确认无误之后发送给了事务所宣传部和公关部的工作人员,确认过没有问题之后才会在FanClub和SNS上进行发布。 在等待审核后发布推文的时间里,西野女士顺带帮苺谷朝音营业了一下他的推特和IG。 她的手机上储存着刚才让苺谷朝音自拍的照片——虽然是完全没有化妆的素颜状态,但好在苺谷朝音本人的素颜十分抗打,即使用手机的前置原相机照出来也依旧美貌。 西野女士对苺谷朝音的脸是十分自信的:脸在江山在,哪怕哪一天真的传出来什么绯闻实锤,只要这张脸还摆在这里,苺谷朝音就始终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当然,最好还是不要传出绯闻的好。 西野女士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一边编辑好了营业的推文,扫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之后,才点击了发送。 在她完成发送的瞬间,许多将苺谷朝音设置成特别关注的人都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手机的弹窗推送。 虽然是工作日,但也许是时至年底,圣诞节和新年的气氛已经在十二月初的时候就开始酝酿,在这种双重叠加的喜庆之下,连罪犯都给自己放了个假。 日本的信念就是很朴素的1月1日,每当圣诞节过后,就会开始法定的假期,这个假期长达十天左右,几乎能一直放假到1月6日到1月8日左右……都要长假了,懈怠一点似乎也很正常,都没哪个爆炸犯闲得慌,想在年底给爆处班冲一冲KPI。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乐的在爆处班的办公室里闲着,报告和外勤早就已经完成,两人在上午的晨光之中随口闲聊。 “马上就是新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萩原研二问。 他有些困倦,在寒冷的冬日还捧着一杯冰美式,一边问一边喝了一口,这才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来。 一到冬日,人就会忍不住想要赖床,人之常情——萩原研二也一点都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炉。 “跟往常一样,假期的第二天就回去,”松田阵平说,“期间要有执勤的安排再回来东京好了,反正神奈川和东京也不远。” 身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是神奈川出身,在新年假期期间一直也是结伴回神奈川的,这习惯数年以来一直如此……所以萩原研二纯属没话找话。 萩原研二想了想,露出一个揶揄的笑来,用掌心拍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肩,“那这样的话,今年我们可以坐在一起看红白歌会了吧?” 松田阵平因为这个关键词而回过神来:“你说朝……弥良?” 他下意识就想叫苺谷朝音本来的名字,第一个音节都已经溢出了喉咙,却又被他硬生生遏止,硬是换了个称呼。 “我只说是红白歌会,”萩原研二用微妙的视线打量着他,语气中带着一点玩味,“但可没点名道姓地说是谁,你心里到底一直在想着谁啊?” “……” 面对发小的揶揄,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他不自然地磨了磨牙,眼神都显得有些飘忽:“……现在的红白歌会也没什么好看的,既然有认识的人要登场,那支持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萩原研二对此的评价只有一个词:嘴硬。 他还想在说些什么,但松田阵平手中握着的手机发出了轻微的震动声,屏幕中弹出了一个横幅推送框来。 松田阵平的视线瞥了过去——被他设置为特别关注的MiRa发布了新的动态。 他的身体反应总是比脑子更快一步,灵活的手指下意识便按了上去,手机屏幕之中自动开始跳转,打开了推特的界面。 新的动态显示的发送时间是一分钟前,是很简短的一句话,配上了两张照片。 MiRa:要开始新的工作了,大海很漂亮。 被放在首图的是一张自拍照——苺谷朝音就是那种自拍技术相当优秀的偶像,发布在SNS上的每一张照片都是能够被印制成自拍小卡的水平。 今天的天气很好,虽然没到正午十分,但晨间的阳光也足够耀眼,透过明净的车窗玻璃涌入了一束灿烂的金色,倾斜着吻触在少年的面颊上,落下来的光斑被垂落的发梢剪碎,变成浪花般的光斑,烙印在仿佛春日的淡绿眼瞳之中,像是绿宝石折射出来的炫目的微光。 那张脸没有任何被化妆品修饰的痕迹,迎着盛大的阳光,在镜头下弯起眼角眉梢微笑起来。他今天穿的是宽松款式的衬衫,只有比成剪刀手形状的两根手指从宽大的袖摆之中伸了出来,只让人看着就觉得——可爱。 很可爱。 松田阵平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一会儿,很诚实地点击右上角选择了保存;之后才将照片滑到了下一张。 下一张就不是自拍了,而是单纯的风景照。 看起来像是在车上照的照片,隐约可见照片最下面显露出来的一点黑灰色柏油马路,而被当做照片主体的则是一片海——蓝色的海在璀璨日光的照耀下微微起伏,粼粼的金色波光也跟着摇曳晃动,像是流淌过的金箔。 海与天空的蓝色连接在一起,远处的云层浓厚地下坠,像是浸满糖霜的棉花糖。 这景色无疑很美,但—— “好眼熟。”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开口评价道,“总感觉这海好像在哪里见过。” 作为海岛国家,他们见过的海实在太多,而大多数海其实看起来都一个样,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这话就显得跟搭讪时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只会让人觉得无厘头。 但松田阵平也这么觉得。 他盯着那张拍摄的风景照,陷入了沉思:“其实我也觉得很眼熟,你觉不觉得,这海像是……” 两人在晨光下对视了一眼,同时开口:“神奈川!” 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从东京去往神奈川基本上也是走这条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不知道在这条路上来回了多少次,仔细辨认之后立刻就认了出来。 “所以,弥良他今天是去神奈川拍摄了?” 松田阵平迟疑地点头:“应该是吧,他的行程里好像确实有神奈川的拍摄。” “……你怎么这么清楚?”这句话引来了萩原研二的侧目。 “刷到的,”松田阵平干巴巴地开口,“你知道的,推特的首页推送机制就是会这样。”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长久地对视,在发小几乎要支撑不住这样的审判视线时,这才了然地点点头:“嗯嗯,我懂,我明白,好了你不要说了。” 松田阵平张开的嘴缓缓合上,当着幼驯染的面十分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但他又忍不住想——其实早在警校的时候,他就有想过邀请苺谷朝音去神奈川了。 当然不是带回家,只是作为东道主邀请好友来家乡做客而已。 但当时的苺谷朝音没有和任何人搞好关系的打算,松田阵平数次想要搭话都没能成功,这份一直没能说出口的邀请就一直被压到了毕业,然后又在毕业之后慢慢淡去……时至四年后的今日,又重新燃起了。 但现在的苺谷朝音成为了声名大噪的偶像,想私下里邀请大概会更困难吧? 还有他那个酒鬼老爸……啧,等这次新年回去,他得强迫老爹戒酒了。 …… 被松田阵平惦记的酒鬼老爸松田丈太郎今天很难得地处于完全清明的状态之中。 他这两天来都只是小酌几杯,没有跟往常一样昏天地暗地酗酒。 只是两天没喝,他又觉得心痒,可家里的冰箱中已经被他喝光了之前的库存,所以松田丈太郎拎着塑料袋出了门,打算去买点酒来补充一下家里的冰箱。 但今天似乎不是个适宜出门的好日子。 抢劫是在松田丈太郎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走在他身后侧方的职业女性被抢了走了精致且昂贵的手包,立刻惊叫起来。 没等“抓小偷”这句话喊出口,松田丈太郎便下意识追了上去。 松田丈太郎其实是个对自身道德感要求很高的人,哪怕他现在酗酒,变得不修边幅,还被儿子称之为臭老头,但这不代表他能对眼前发生的犯罪无动于衷。 身为前职业拳击手,即使已经荒废了很多年,那些曾经刻在骨子里的肌肉反应却还没有褪去,面对一般的犯人,松田丈太郎根本不带害怕的。 他追着那个小偷,两人在人流繁华的商业街上进行刺激的追逐战,而这场追逐战即将迎来尾声——因为转角处就有警察在那。骑着摩托的车、身穿蓝色警察制服的金发女警注意到骚乱,回过头来。 虽然只是交通科警察,但这也让抢劫犯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转换了方向,打算冲过马路。 苺谷朝音的保姆车就是这个时候驶过的。 在市内行驶的时候,中川助理开车就变得十分小心,但谁也架不住一个突然冲进马路的不速之客出现。 中川助理的心跳陡然提到了最高,狠狠地一脚踩下了刹车——距离碰到那个犯人也就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差点被撞的恐惧让抢劫犯僵硬了瞬间,下一秒就被萩原千速和松田丈太郎齐齐按倒在了地上。 同时跳下车查看状况的还有中川助理和西野女士。 她们以为撞到了人,立刻提心吊胆地下车查看情况。 松田丈太郎的目光下意识看去,透过打开的车门,和坐在车里的苺谷朝音对上了视线。 他愣了一下。 松田丈太郎是认得这张脸的。 废话,绯闻传播地那么广,甚至上了电视,他能不知道么? ——他和儿子的恋人见面了。 第101章 苺谷朝音对目前的状况还有点发懵。 在和偶像工作有关的行程上,他向来是会抓住一切机会补觉的。只要坐在保姆车上,就会自觉地让自己进入浅层睡眠的状态,以此来恢复精力。 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种碎片化的睡眠,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真的在高强度的偶像活动和组织任务之中晕倒猝死。 突然冲出来的犯人是谁都没想到的,中川助理的紧急刹车好险才让苺谷朝音没朝前方栽倒——是的,他没系安全带。 这种动静让他立刻就从浅眠之中苏醒了过来,可仍然有些茫然,抬起手扶着前座的椅背,目光从打开的车门之中投了出来——然后和松田丈太郎对上了视线。 出于习惯,苺谷朝音下意识开始打量松田丈太郎的脸,试图将这个人的样貌特征记住。 而这一打量,他就觉得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好像越看越眼熟,越看越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必须得说,能生出来松田阵平这种能靠颜值原地出道的儿子,作为父亲,松田丈太郎的基因必然也是不差的。 他本人的长相相当帅气,虽然因为酗酒和不规律的作息而显得有点邋遢,但作为前职业拳击手,松田丈太郎并没有因疏于锻炼而发福,仍然保持着浑身腱子肉的良好身材…… 一言蔽之,松田丈太郎的花期其实很长,现在仍旧可以被称作是个帅大叔,只不过有点寒碜。 在苺谷朝音的严重,帅大叔有着有些凌乱的、微卷的黑发,身量很高,眼睛也是浓郁而深邃的靘色,像是矿石的颜色,那张脸的轮廓…… 苺谷朝音的思绪一顿。 他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这个帅大叔和松田阵平长得极为相似,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苺谷朝音的记忆力十分良好,他甚至至今还记得当年看过的警校同期的相关档案,如果他记得没错,松田阵平的就出身于神奈川。 神奈川、和松田阵平极为相似、单看年龄明显是上一代人……是松田阵平的哪个有血缘关系的长辈么?父亲之类的? 松田丈太郎还不知道,在这短暂的两秒钟的对视之中,苺谷朝音就已经轻而易举地推理出了他的身份。 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 身为登上过全国级别的赛场、连冠军赛都够格参加的职业拳击手,松田丈太郎向来是不怯场的,即使是当初要参加冠军赛,他都没特别紧张过,此时竟然能感觉到掌心中渗出了一点汗水来。 松田丈太郎搓了搓手指,有些局促地将手掌心贴在黑色长裤的裤腿上,让不算太柔软的织物吸去了掌心的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地对苺谷朝音露出了一个显得有些拘谨的微笑来。 苺谷朝音也回以一个微笑。 毕竟发生了车祸,作为艺人、又是团队之中唯一的男性,苺谷朝音做不到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坐在车上。 他从车内拿出一顶棒球帽来戴在头上,将帽檐压低之后便下了车,走到了松田丈太郎的旁边——边上就是西野女士和中川助理。 靠的近了,松田丈太郎能更加地看清苺谷朝音的脸。 今天的天气很好,虽然夹杂着海水气息的风带来了冬日的冷意,但日光落下时又能带来充实的温暖。 灿烂的日光落在少年淡色的唇上,赋予冰块般的质感。那双异色的、宝石般瑰丽的眼瞳往下一瞥,浓密如同鸦羽颤动的长睫便垂落下来,鼻尖在阳光下像是半透明的。 毫无疑问,论脸的话苺谷朝音相当出色,松田丈太郎根本找不出任何毛病来。 只是…… 他心中迟疑地想,怎么儿媳看起来这么小?活像是个高中生,他儿子不是警察么,怎么这么的……这么的…… 松田丈太郎想了半天,没在心里找出合适的形容词来。 他默了默,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搭话了:“你是……弥良,对吧?” 听到MiRa这个关键词,刚打完电话叫横沟重悟过来的萩原千速转过头来,目光直直望向了苺谷朝音。 作为高中时就会去和好友看演唱会的人,萩原千速对娱乐圈那是相当的了解。 虽然因为个人审美原因,她不是弥良的粉丝,但对这位当红偶像也是路好的程度,如果将来弥良举办演唱会想必她会很乐意购买门票去看一场……但她没想过能近距离地见到本人。 即使没有化妆,也没有舞台上时光鲜亮丽的打扮、甚至还戴着遮挡了大半眉眼的棒球帽,但苺谷朝音即使没有发出任何动静都让人难以忽视,她的视线不会被偏移分毫……因为他本身就是唯一的发光体。 有的人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耀眼。 苺谷朝音垂下眼睛什么话都不说的时候自带一种精致的脆弱感,萩原千速只是看着少年的面容,连自己原本想说些什么都忘了个干净——而当他抬起眼睛看过来时,她心头一颤。 近距离下,那份来自于美的攻击性顿时变得锋利而强烈。 异瞳虹膜之中是灿烂的金与薄绿,如果要形容的话,那更像是春日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粼粼波光的湖面,在对视的那一瞬间便让人如同置身于提前降临的春日。 ——如果是这样的偶像,能把她家小孩迷得昏头转向也很正常吧。 这一瞬间,萩原千速和松田丈太郎心中都浮现了同样的想法。 当然,萩原千速眼中的自家小孩并不是萩原研二,萩原研二在她眼中连跑道都没上,和弥良扯不上半点的关系。毕竟松田阵平是萩原研二的发小,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萩原千速的眼中也可以算是自家小孩了。 至于松田丈太郎……又要问他对儿媳有什么不满的话,那是半点也没有的。 听到松田丈太郎的问话,苺谷朝音再度弯起眼睛来:“没错,我是弥良。” 松田丈太郎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搭话了。踌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什么……就,我儿子挺喜欢你的,加油。” “啊……谢谢。”苺谷朝音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想了想,才试探着开口,“可以冒昧问一下么?请问您认识松田警官吗?就是动静爆处班的警官,之前我和他一起上过一日警察署长的节目……他的长相和您有些相似。” 松田丈太郎忍不住将脊背稍微挺直了一点,“当然认识,那是我儿子。”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振奋了许多——在他眼中,松田阵平大概的确是他的骄傲。 这份明显的自豪让苺谷朝音的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果然是这样……初次见面,松田叔叔,”他微笑着说,“承蒙松田警官的关照,他帮了我很多。” 松田丈太郎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没事,你使唤他是应该的,别客气,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他就好了。” 在松田丈太郎的概念里,身为男友、丈夫,理所应当保护自己的恋人,百依百顺、关怀备至,既然如此,弥良使唤一下松田阵平有什么不应该的? 况且弥良还是娱乐圈的艺人,虽然松田丈太郎没混过娱乐圈,但对这个圈子里的纸醉金迷有所耳闻,而娱乐圈又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帅哥和美女的地方,他儿子虽然长着一张能傍富婆的脸,但和弥良本人比起来显然没有太大的优势……要是不多哄哄,说不定这到手的儿媳就没了。 想到这里,松田丈太郎不免有些小小的庆幸。 还好还好,他今天难得的没有喝太多,此时还能保持正常的精神面貌和弥良说话……但他又忧虑了起来,因为他隐约想起出门的时候似乎没有刮胡子,这副胡子拉碴的样子出现在未来儿媳面前,会不会被认为未来的公公是个邋遢的人? 苺谷朝音倒是没注意那么多,除了觉得松田丈太郎表现的有些过分热情之外,他没察觉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只礼貌地回应了松田丈太郎的话:“您太客气了。” 被摁倒在地上的犯人发出一声痛呼,这声音顿时让西野女士和中川助理心惊胆战起来。 中川助理咽了咽唾沫:“他他他、他没事吧?” 她有些欲哭无泪。 “我……我真的没看到,他突然就冲出来了,我马上就踩刹车了,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混蛋冲出来的速度那么快,谁反应的过来啊? 这种天降横祸令西野女士眼前一黑,揉着眉心低声问:“这位警官小姐,这个事故……” “没事,别担心。”萩原千速微微笑了一下,“跟你们没关系,你们的车没碰到这家伙,这不是交通事故,放心吧。” 闻言,中川助理大大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立刻放松了下来。 “太好了……没有撞到人就好。” 有着金发的靓丽女警一边毫不留情地用手铐将犯人压制着拷起来,一边对苺谷朝音露出十分热情的笑容:“想不到能在这种场合见到你,我很喜欢你,我弟弟也很喜欢你——他也是爆处班的警察,他叫萩原研二,你们可能见过?” 什么缘分,一次就能见到两个同期的家属。 苺谷朝音点了点头,主动对萩原千速伸出手来,“当然,萩原警官也关照了我很多,我十分感谢。” 这是个礼节性的握手,虚握了一下之后,萩原千速便立刻放开了。 她低头,摸出自己开罚单的本子,将本子和笔一起递给了苺谷朝音。 “如果可以的话,能给我一个签名吗?” 苺谷朝音沉默数秒,才接过了萩原千速手中的罚单本和笔——他签过的名没有几百也有上千了,在写真集、日历、小卡又或者明信片之类的载体上签过不少,但这还是第一次在警察交通科的罚单上签自己的名字。 他签下“弥良”的MiRa签名,潦草又带着几分美观的英文字便出现在空白的罚单上,又被苺谷朝音连同笔一起还给了萩原千速。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罚单上签名,”苺谷朝音无奈地开口,“感觉……稍微有点怪异。” 萩原千速笑了起来:“那我就祝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罚单上签名吧。” 西野女士低头看了看时间,出声询问:“那个……既然我们的车没有撞到这位先生,那是不是可以先离开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萩原千速比了个OK的手势:“当然没问题,请便。” 当红偶像带着经纪人和助理一起出现在神奈川怎么看都不像是度假,又开着保姆车,那就只能是为了工作了。 西野女士松了口气,但在准备回车上去的时候,接了个电话的萩原千速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这犹豫的神情立刻就被西野女士察觉到了,她凝视着萩原千速,心中隐隐升起不太妙的预感:“请问……是还有什么问题么?” “其实跟你们没有太大的问题,”萩原千速朝前方扬了扬下巴,“只是前面的路段发生了连环追尾,虽然受伤的人不多,但是大概要堵上一会儿车了。” 而发生连环追尾的路段,恰好就是前往摄影工作室的高架桥——虽然不是唯一的路,但是最快的路。 西野女士顿时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原本行程之中预定抵达共工作室的时间是上午十点,而对于他们而言,守时向来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虽然到了苺谷朝音如今这个咖位,哪怕迟到了也不会影响合作,但难免会被私底下评价耍大牌之类不好听的话。 松田丈太郎看出了西野女士的犹豫,主动开口:“你们要去的是哪里?” “是森野摄影工作室。”这次回答的是苺谷朝音。 因为是同期的父亲,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坦然相告了。 森野摄影工作室是个挺出名的地方,松田丈太郎稍微回忆了一下便确认了所在的具体位置。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松田丈太郎说,“我知道有条路可以过去,虽然稍微有点绕,但应该和你们从高架开车过去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毕竟是本地人,松田丈太郎还是很清楚神奈川市内的具体路线的。如果带路的是萩原千速这个交通科的警察大概会更快,但出了连环追尾这种大事,她移交完手里的犯人就得去处理了,很显然没什么时间能帮忙。 换个人的话苺谷朝音是会婉拒的,但对方是松田阵平的父亲——没什么令人不放心的。 这么一想,苺谷朝音十分自然地答应了下来:“如果可以的话,那就麻烦您帮忙了。” …… 松田丈太郎第一次坐上明星艺人的保姆车副驾驶。 起初他倒是有点局促和拘谨,但没几分钟就适应了——说到底他为什么要尴尬?这是他儿媳的车,谁尴尬都轮不到他! 虽然已经是大叔的年纪了,但这不代表松田丈太郎是不会使用智能手机的上世纪古董。恰恰相反,他在上网这方面十分熟练,所以在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的绯闻第一次曝光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但出于和儿子之间互相嫌弃的微妙关系,松田丈太郎没有打电话去询问,更没有要插手儿子的恋爱的意思。 虽然一开始有过纠结,但在刷到第二次绯闻、运动会三分钟、摩天轮的世纪一跃这些经典面场面之后,松田丈太郎也不得不说一句——好配。 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儿子的这个恋人,完全忘记了一件事——其实绯闻根本就不存在。 松田丈太郎是个十分健谈的人,坐在车上的时候便开始了一路的瞎侃,在聊起共同话题松田阵平时,更是极尽赞美之词。 “阵平他啊,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好、不太好相处,其实那小子完全就是嘴硬心软,是个别扭的孩子。”松田丈太郎的语气十分诚恳,“但其实他很会关心人的,也很细心,会注意到很多小细节,而且他还是警察,工作稳定,除了偶尔会抽烟之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长相嘛也是周围的人公认的不错,如果作为恋人,我家的臭小子绝对是个完美的对象。” 松田阵平本人大概都不知道他老爹会这么把他给夸出一朵花来。 车内除了松田丈太郎之外的人都在默默地听着这番话,越听便越是觉得怪异。 苺谷朝音寻思——这怎么听起来像是在相亲市场上甩卖好大儿呢? 他又不傻,当然听出了松田丈太郎口吻之中这拉郎配的意思。 他默默地听着松田丈太郎绞尽脑汁地为儿子编织拙劣的赞美词,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无奈——这情绪汇聚成复杂的流水,裹挟着温暖淌进他的心口。 苺谷朝音并不觉得尴尬,心跳在松田丈太郎的声音中逐渐平静和缓,只觉得这样的气氛莫名的……令人安心。 “嗯……是的,我也这么认为。”等松田丈太郎的赞美之词终于山穷水尽,苺谷朝音才轻声回答,“松田警官他,一直都是个很优秀可靠的人。” 这个回答令松田丈太郎足够惊喜和满意——这说明儿媳对儿子情深义重,他们情比金坚哪! 车缓缓停止了行驶,路边的景色终于固定在了被车窗框起来的画面之中。 保姆车已经在松田丈太郎的指点下抵达了拍摄的工作室。 松田丈太郎倒是还想说些什么,但车程已经完成,苺谷朝音还有工作要进行,他实在不好意思拖延时间。 苺谷朝音下了车,刚准备进入工作室中时,便被松田丈太郎叫住了。 胡子拉碴的大叔犹豫了一下,试探般对他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合影一张么?” 毕竟是同期好友的父亲,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再加上对方刚刚还帮了个小忙,苺谷朝音立刻便答应了下来。 粉丝合影嘛,他熟啊。 拿到了新鲜出炉的合影,松田丈太郎十分心满意足,立刻找出倒霉儿子的Line,点进聊天窗之中,发送了照片。 [今天见到你男朋友了。] * 收到松田丈太郎发来的消息的时候,松田阵平正好在看手机。 他看了一眼弹窗横幅中显示的酒鬼老爹的新消息,没急着立刻点进去,紧接着又弹出了酒鬼老爹发送的第二条消息。 第二条消息是文字内容,弹窗之中直接显示了文字预览的部分。 [酒鬼老爹:今天见到你男朋友了。] 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松田阵平的大脑思维戛然而止——哪来的男朋友?他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个事? 但在思维再度开始转动的时候,松田阵平想起了今天在神奈川有行程的苺谷朝音,再加上老爹这突然的消息……他顿时火烧屁股般,点进了聊天框之中,看到了松田丈太郎发来的合影缩略图。 他哆嗦着手,点开了图片的大图。 那是一张自拍合影——松田丈太郎那张花期暂且还没过的脸虽然有些皱纹、还胡子拉碴,但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帅大叔。而比他更加显眼的是苺谷朝音。 稍微矮了一点的少年就站在松田丈太郎的身边,直视着镜头微笑起来,在脸颊边比出了一个剪刀手。就好像知道这张照片将要发送给谁一样,他弯起眼角眉梢,隔空与松田阵平对视了。 他呆呆地看着微笑的少年,良久之后心脏狂跳起来。 ——不是因为心动,纯属惊吓。 松田丈太郎的下一条消息又跳了出来。 [酒鬼老爹:我们见过了,聊得很开心,弥良很好很不错,但就是太好了,你可小心不要让男朋友被别人拐跑了] [酒鬼老爹:谈恋爱这种事虽然我不管你,但你好歹也得把恋人带回家让我看看吧?好歹我是你爸] [酒鬼老爹:这次见面太不正式了,新年的时候记得把弥良带回家,我们正式见一面] 他越看这几条消息越傻眼。 松田阵平的这份震惊显然惊动了萩原研二,他毫不避讳地凑过来看发小的手机屏幕,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带给他这么大的振动。 在看清楚屏幕上的显示出来的消息内容之后,萩原研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叔叔也是关心你,为你操心。”萩原研二忍着笑说,“不过,你什么时候和弥良谈上恋爱的?怎么我这个发小都不知道?这你也瞒着我是不是有点太不够意思了?” 松田阵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缓缓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只会落井下石的发小看:“好笑吗?” 萩原研二十分诚实地回答:“是挺好笑的。”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将头转了回去,十分怀疑酒鬼老爹是不是终于喝酒喝到了酒精中毒,居然会在大白天说出乱七八糟的胡话来。 这是酗酒中毒后产生的幻想么? [酒鬼老爹:我帮你在弥良的面前说了不少好话,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我这么关心儿子的模范老爹了] [酒鬼老爹:不用谢谢我] [酒鬼老爹:松弥是真的.jpg(文字表情包)] 松田阵平难以想象喝醉酒的松田丈太郎都说了些什么,顿时眼前一黑,只觉得人生格外惨淡。 [松田阵平:我谢谢你] [松田阵平:少看粉丝发言] 第102章 松田丈太郎知道爆处班一向很忙碌,有的时候一天甚至会遇到多起爆炸案件,出勤的时候根本没空回复消息,所以他根本没想到松田阵平会秒回。 还没来得及将手机收起来,松田丈太郎就看到了松田阵平回复过来的消息。 他看了两眼,登时乐了,立刻就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松田阵平也是秒接电话,通话刚刚被接通,松田丈太郎就听到了儿子隐忍着怒气的声音:“臭老头,你到底在搞什么?” 毕竟是对长辈不敬,松田阵平捂住唇压低了声音,将音量大小控制在只有办公室里的萩原研二能听到的程度——这个喜欢凑热闹的幼驯染根本没想过自己会不会被铁拳制裁,兴致勃勃地将脑袋贴了过来,竖起耳朵去听通话里的动静。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将两根手指并拢,抵着萩原研二的脑门,用了点力气将他推远了。 下一秒,萩原研二又锲而不舍地贴了过来,满脸对写着对八卦势在必得的决心。松田阵平狠狠翻了个白眼,没再动作了。 电话另一边的松田丈太郎对儿子的怒火相当茫然:“怎么了?我干嘛了?” 松田阵平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咬牙切齿:“你没对朝……弥良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我能说什么奇怪的话?”松田丈太郎振振有词,“夸你也算奇怪的话了么?” 松田阵平顿时感到一阵无力,“我不是指这个——你今天喝酒了吧?” 一提到这个话题,松田丈太郎陡然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才回答:“……小酌两杯,没多少,真没多少。” 说着说着,松田丈太郎突然就觉得自己有底气了起来,连嗓门儿都变大了。 “再说了,我见一见弥良有什么问题?你们俩不是正在交往么?别以为你不跟我说我就不知道,那些新闻和网站上可全都写出来了,你们俩的照片都挂在头图上呢,难道你要说是我认错人了?我还没到老花眼的程度!” 松田阵平简直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阵阵发黑。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干涩,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一般:“……你到底喝了多少才能说出这种胡话来?” 话虽如此,但松田阵平从松田丈太郎十分有逻辑调理、并且中气十足的声音之中就能判断出来——酒鬼老爹这个时候确实十分清醒。 但这更让他绝望。 如果松田丈太郎真的喝醉了,他还能骗自己那是老爹喝醉之后的胡话,和弥良解释的时候也能搪塞过去,但他现在这么清醒……让他连找个借口的机会都没有了啊! 按照以往的情况,松田丈太郎除了出门补充冰箱里啤酒的库存之外是不怎么出门的,他甚至不会出门看赌马,平生仅剩的爱好只剩喝酒,放在平时的话松田阵平对这个酒鬼老爹的现状是相当不满的,但现在他只觉得——这家伙怎么偏偏今天不喝酒了?倒是喝啊!喝醉了就只能烂醉如泥躺在家里睡大觉,没机会去苺谷朝音的面前胡说八道了! 一想到松田丈太郎究竟跟苺谷朝音说了些什么,松田阵平就觉得自己的灵魂快要升天了。 “都说了我今天清醒的很。”松田丈太郎也很不满,“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么?没大没小!再说了,你男朋友不就是我儿媳么?我跟人家说两句话怎么你了?丑媳妇也是要见公婆的,更别说人家弥良长得好看了,你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听了全程的萩原研二忍了又忍,但他是在高估了自己忍笑的能力,最终没忍住破了功,笑出了声音来。 这一声之后他就完全没再忍了,肩膀剧烈地耸动了起来,笑声从捂住唇的指缝之间泄露出来,他整个人都因为笑而在发抖,看起来马上就要背过去去了。 松田阵平捂住听筒,幽幽地看了一眼萩原研二:“有这么好笑么?” “看你的笑话,”萩原研二诚恳地回答,“确实很有意思啊,平时哪有这么好笑的事?” 松田阵平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才将无力感压了下去,低声一字一顿地和松田丈太郎说,“你给我听好了,我和弥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懂么?” 松田丈太郎不懂。 他寂静了一下,才迷茫地重复了一遍:“什么叫……不是那种关系?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没等松田阵平回答,松田丈太郎就开始自顾自地猜测了起来。 “不是恋人关系?还是什么关系?” “嘶——难道是情人?你们没正式确定关系么?阵平啊,从小到大我是怎么教你的?你们俩该不会就这么不清不楚的吧?可我看你们俩那么亲密,这不是公开了是什么……哪有人又是搂搂抱抱又是那什么的,我看你们就差在镜头下面亲嘴了啊,你表现的也不是很清白的样子。” “等会,我好像记得之前还看到过弥良和其他人的绯闻……是一个金毛黑皮的家伙,好像还是吻照?虽然事后澄清了,但该不会人家才是一对,你是插足的那个吧?” 这个可怕的猜测越想越真,松田丈太郎的语气逐渐变得凝重了。 “这可不行啊阵平,身为我的儿子你怎么能这么不争气?你平常不是说油门要踩到底么?现在你怎么不踩了?就算弥良和那个金毛在一起又如何?他们也没结婚啊!就算结婚了,不也可以离婚么?只要弥良喜欢你,你就有机会,好好把握机会知道么?” “你爸爸我虽然现在没以前风光了,但扪心自问我还是个帅大叔,好好收拾一下走出门也会有中年阿姨对我暗送秋波,年轻的时候爱慕我的观众可以从休息室一路排队排到擂台,怎么轮到你就……” 松田丈太郎长叹一口气,似乎对松田阵平的表现感到十分的怒其不争。 “阵平啊,爸爸我教你一句真理。”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萩原研二笑地越来越厉害,声音都在发抖:“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笑的我肚子痛……” “肚子痛你就滚去医务室。”松田阵平面无表亲地说。 辱骂完看笑话的发小,他才努力地让自己尽量显得心平气和,对松田丈太郎开口:“你到底在自顾自地脑补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弥良他没跟任何人交往,没和你嘴里那个金毛在一起,你不要乱猜些有的没的,还有——我也不是那种会插足别人感情的烂人。” “哦——”松田丈太郎长长地应了一声,语气中透着十足的疑惑,“那你们现在是?” 松田阵平沉默了很久,抬头看向窗外——透过被拉起来的百叶窗,灿烂的日光被等份切割,变成横亘的光斑,烙印在他的桌面和瞳孔之中,天边的云层是浓厚的白色,重重叠叠地漂浮着,被日光染成很淡的金色。 天空是相连的,这片澄澈的蓝一直延伸到回荡着海浪的神奈川。 他说,“我们现在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松田丈太郎默了默,长长叹了口气,“唉……我怎么有你这种不会争不会抢的儿子?” 他相当的痛心疾首。 “当年你父亲我可是冠军赛级别的拳击手,在擂台上向来都是找准弱点主动出击,你怎么就没继承我的良好品质呢?” 松田丈太郎又变得循循善诱起来,“现在还是普通朋友有什么关系,将来可以不是嘛!” 松田阵平嘴角抽了一下,“我……” “好了就说到这吧,再聊下去你的败犬气息就要顺着网线熏到我了。”得知自己痛失儿媳,松田丈太郎原本热情的态度瞬间冷却了,“再见,不中用的儿子。” 松田丈太郎相当果断,电话说挂就挂。 松田阵平气笑了,他还想再反驳一句,但电话的另一边传来的只剩下嘟嘟的机械音。 他移开手机,看了一眼变成黑屏的手机屏幕——屏幕中倒映出了他的脸来。 这时候松田阵平才发现,他的脸上竟然是带着一点笑意的……唇边的弧度克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了一点,又在察觉到潮水般涌动的心意后被主人强行压了下去。 * 摄影工作室之中,苺谷朝音已经开始了工作。 要拍的是一组以圣诞节为主题的照片,杂志刚好在圣诞节的前一个周五发售,而室内已经搭建好了拍摄的置景,挂满礼物的圣诞树、金色的铃铛和麋鹿造型的玩偶被摆放在一起,地面上铺着十分圣诞气息的红绿菱格的地毯。 苺谷朝音穿着圣诞配色的针织衫,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靠在挂满礼物的圣诞树下,对镜头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将麋鹿玩偶靠在脸颊边。 得到助理的指示后,负责操纵道具的staff按下了按钮,人造的雪花便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柔软的白色雪花在空气之中飘飘摇摇,落在少年的发顶和睫羽上,积蓄了一小片纯白的雪。 摄影社情不自禁地摁下了快门——恰好抓拍到了苺谷朝音垂下眼睫的那一幕。 少年戴着柔软的红色围巾,稍微长长了一点的柔软的黑发垂落在色泽艳丽的织物上。他垂下鸦羽般浓密的睫羽,血花落在睫羽的末梢,轻轻颤动之后,雪花便轻飘飘地往下坠落,与鼻尖吻触。 暖光灯洋溢着温情的氛围之中,少年十分专注地注视着手中捧着的礼物盒,好像捧着属于他的全世界——那大概是喜欢的人赠送的礼物。 在变幻的打光和不断被更换道具和置景之中,已经对拍摄十分熟练地苺谷朝音花了大概两小时的时间拍完了第一套的造型。 今天要拍摄的妆造总共有三套,第一套是作为杂志封面的圣诞,第二套是新年主题的和服,第三套则是海军风格的服装。 前两套拍摄都结束地十分顺利,只有第三套海军风格的拍摄时稍微花费了一点时间。 按照摄影师的设想,海军风的造型理所当然地要去海边拍摄,恰好神奈川就靠海,只是比起靠后期修图打光,他更加想使用自然的光线——所以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摄影团队才开车前往了海边。 今天的天气足够好,傍晚时是火烧云——远处的云层是如同燃烧一般极其灿烂的绯色,自海平面的上方升起了熊熊燃烧的火焰,连带着霞光也变成了绚烂的金红色。 苺谷朝音赤足走在海边,夹杂着咸涩气息的海风吹动柔软的衣摆和海军领,刺绣在海军领上的草莓的花纹随着风的痕迹而涌动,将柔软的黑发也一起吹乱了。 深红的霞光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连带着黑发的发梢和睫羽都一并被染成绮丽的深红,唇色在黄昏时分的火烧云下是靡丽的绯红。 他走过沙滩,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足印,海浪因风而席卷上来,裹挟着白色的泡沫,将他的足踝淹没,掩去了留下的足迹。 西野女士和中川助理坐在开到了沙滩边上的保姆车中,不远不近地注视着拍摄的现场。 苺谷朝音在工作方面的能力毋庸置疑,一向也没什么需要她们俩操心的部分,杂志的工作人员又都在围着苺谷朝音打转,她们俩身边没什么不相干的人,干脆聊起了八卦。 “今天那个帮我们带路的,”中川助理说,“那是松田警官的父亲对吧?” “是啊,松田警官他父亲看起来好像……挺满意弥良的。”西野女士表情微妙地回答,“我是指那方面的满意,你懂吧?” “我懂,我懂,不就是老丈人看女婿的那种满意么?”中川助理短促地笑了一声,“不过可惜,我们弥良和松田警官是不可能的啦……虽然我也觉得她他们气场蛮合的。” 西野女士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那也没办法,毕竟名花有主了。” 中川助理挪动了一下身体,将自己靠近了西野女士,声音也压低了:“但我觉得——弥良现在谈的那位,好像不太好相处啊。” 西野女士默了默。 何止不好相处啊,说琴酒手上有几十条人命她也信。 “是啊,”西野女士幽幽地说,“算了,谁让弥良喜欢呢?他现在正是喜欢不良少年的年纪啊。” ——虽然对方不是不良少年,但黑道大佬怎么不算是不良少年的高配pro max版呢? 中川助理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那位银发先生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该不会以前真的当过不良吧?” 西野女士瞥了中川助理一眼,模棱两可地说:“谁知道呢,可能吧。” 作为助理,很多事想瞒着中川助理显然是不可能的……就比如苺谷朝音和琴酒的事。 西野女士也没想要瞒着她,但关于琴酒背后可能涉及黑道的这些事,就不用跟中川助理说的太清楚明了了,毕竟是刚开始工作没多久的年轻人,比苺谷朝音也大不了几岁,直接说的话她担心中川助理会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干脆就让她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秘密恋爱好了,对方只不过是个曾经当过不良、个性比较冷酷的银发素人。 而远远地注视着苺谷朝音的,也不只是西野女士和中川助理而已,还有其他的人。 绵贯辰三的手下,黒川健二。 黒川健二坐在一辆黑色的车内,将车窗摇了下来,手中握着单筒望远镜,通过望远镜远远地观察着拍摄中的苺谷朝音。 望远镜的倍率不算特别高,他只能看清少年海军蓝色的影子,在橙红的暮光下格外纤细。 坐在黒川健二身边的泥惨会成员低声问:“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黒川健二放下望远镜,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摸了摸下巴,“嗯……看这天色,弥良的拍摄应该要结束了。我看粉丝的动态,说弥良明天在东京还有别的工作,应该不会在神奈川过夜,我估计等拍摄结束,他们就会连夜开车赶回东京。” “明白了,我们就等他们开车回东京的时候出手,”手下恍然大悟,“然后把弥良绑架,就大功告成了!” 黒川健二赞许地点头:“没错,就是这样,够简单吧?” “当然够简单,”另一个手下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枪,“我看他就带了两个女工作人员,也都不像保镖,估计就是普通的助理,还有弥良——他看起来跟麻杆一样瘦,风一吹就能吹走,能有什么战斗力?可能枪一拿出来,他就要害怕地掉眼泪了!” 泥惨会的这帮底层成员大多数都是读完初中或者高中就直接开始混极道组织的不良和社会闲散人员,但从素质来说十分底下,马上就有其他人张嘴附和了。 “那种从来没见过真枪实弹的偶像绝对会被吓得哭出来吧。” “诶——其实我还蛮想看弥良哭的。” “变态?” “难道你们不觉得他长得真的很好看么?喜欢看美人落泪有什么错!” “别说,如果是弥良那个长相,抓到了的话能不能……” “……喂,那个弥良可是琴酒的人啊。” “……”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顿时开始左顾右盼,就当刚才的话全是放屁。 黒川健二看着他们一提到琴酒就怂了的样子,不由得再度开口打气:“好了,我们又不是去对付琴酒,至于么你们?我们十几个人、两辆车,抓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偶像和女人完全没问题,千万别给我掉链子。” “放心吧,老大。” 有手下咧嘴一笑,拍了拍手中的刀。 黒川健二看着他们的全副武装——枪、刀和用来捆人的绳子、以及迷药一应俱全。 想了想,确认万无一失之后,他终于放下了心来。 * 拍摄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更久,直到拍摄结束、回到工作室之中换完衣服卸掉妆容之后,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了。 一整天的高强度拍摄十分耗费心神,苺谷朝音刚坐上保姆车就打了个哈欠。 西野女士十分习惯地看着苺谷朝音往保姆车上一坐就闭上眼睛开始补觉,低声对中川助理吩咐:“晚上开车尽量慢点,要小心,慢慢回去就行……不用很急,我等会会跟明天的品牌方说一下,将拍摄的时间推迟。” 中川助理点点头,“我明白了。” 有了西野女士的叮嘱,也是为了防止再有白天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的事情发生,中川助理在回东京的路上时开的并不快,车辆行驶地十分平稳,让西野女士都有了一点睡意。 负责开车的中川助理稍微有点紧张。 毕竟今天差点出了车祸,她在晚上回程时频频看向后视镜,这多看几次后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西野女士。”中川助理困惑而警惕地开口,“后面是不是有车在跟着我们?而且好像还不止一辆车……是两辆。” 这句话立刻驱散了西野女士的那一点睡意。 她警惕地转身,朝后面看了一眼——保姆车的后面确实缀着两辆跟的不远不近的黑色的车。 这两辆车只是保持着平稳的速度跟在后面,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西野女士观察了一会儿,才将头转了回来:“应该没什么……估计又是哪个狗仔吧。” 也不能怪她轻疏大意,只是一有活动,苺谷朝音的保姆车后面总会跟着狗仔或者私生粉的车,就为了搞明白苺谷朝音的住址,好拍到什么料、又或者去敲他的门,这种被跟车的情况发生了太多次,西野女士已经习惯了。 “开快一点,”她对中川助理说,“把他们甩开。” 中川助理点点头,一脚踩下了油门。 正在尾随的黒川健二察觉到前面的保姆车正在加速,神情肃然了起来,“她们应该发现我们了……这周围没什么车,现在就动手!” 等待他下令的手下一点头,将车窗摇下来,枪口对准了前方正在行驶的保姆车。 枪声响起,苺谷朝音骤然睁开了眼睛。 子弹贯穿了车窗玻璃,从中央直线射了过去,割下一缕西野女士的发梢,在车前窗的中央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圆形弹孔,玻璃龟裂的蛛网状纹路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中川助理傻眼了,西野女士也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西野女士颤抖着说。 她颤颤巍巍地想回过头去看,但下一秒,又一颗子弹打碎了车窗玻璃,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 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中川助理的心跳瞬间飙升,开车时打方向盘都有些不稳,车辆左右摇晃了起来。 在下一颗子弹飞来前,苺谷朝音按着身边西野女士的肩,将她按在了怀中,只能伏在他的膝上。 接着苺谷朝音伸手打开了手边的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黑色的枪。 他摇下车窗,甚至没有将头伸出去,只看着后视镜之中的画面,便冷静而稳定地连续开枪。 西野女士的世界观从看到苺谷朝音拿出枪来的那一刻就彻底碎裂了。 “诶?” “诶??” “诶??!!” 第103章 西野女士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眼下发生的事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什么紧急预案在这种时刻都只会成为一张废纸,她从没想过人生之中会发生晨间剧一般的剧情——被持枪不法分子追杀什么的,也太奇怪了吧?! 她茫然地趴在苺谷朝音的膝盖上,费力地抬起头来,却只能看见少年明晰的下颌线。 时至深夜,又是冬日,夹杂着冷意的风从摇下去的车窗之中猛烈地灌入,她能听到十分清晰的、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发动机的咆哮轰鸣、以及心跳。 西野女士——西野寿美江的手指在发抖。 她只穿着单薄的浅米色风衣,在料峭的寒风之中本应感到寒冷的,但她却意外的……一点都没觉得冷,反而觉得心脏狂跳,血液在血管之中奔涌沸腾,汇聚到胸口的位置熊熊燃烧起来。 西野寿美江的眼中只看得见苺谷朝音。 被持枪歹徒开车追杀,分明是命悬一线的危机,苺谷朝音却丝毫没有感到慌乱,从头到尾都显得无比镇定。 也是这种镇定安抚了开车的中川绫香助理,让她不至于让保姆车直接撞上围栏。 西野寿美江能感受到属于苺谷朝音的温热的温度,少年修长的手指按在她的脸侧,让她没法轻举妄动,但也正因如此,她才能感觉到从指尖传来的跳动——那是稳定至极的脉搏的跳动。 森冷的风将苺谷朝音额前柔软的黑发吹地凌乱交织在一起,建设在路边的路灯快速地一闪而过,在那双闪耀着金色与绿色的瞳孔之中留下明亮的残影。 她看见了少年抿紧的唇线,以及比宝石更加瑰丽耀眼的异瞳——在昏暗的环境和不断变幻的路灯下,原本显得无辜而柔软的瞳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偏光之下比逐渐被拉成细长的椭圆。 比起人类的眼睛,那更像是危险的凶兽。 苺谷朝音没去注意怀里的西野寿美江正在干什么。 子弹是从后面偏向中央的位置贯穿过来的,保姆车中间的那一排座位中间有很大的空余,他一看西野寿美江的动作就知道她没反应过来,干脆直接将她压在自己的膝上,让她消失在后面那帮人的视野之中。 接着后视镜的反光,苺谷朝音看清了后面跟着的两辆车——黑色的SUV,看车的大小来看,两辆车里至少装着十个以上的人。 两辆车配合包抄过来,从车前窗之中他能看清开车的是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寸头,隐约可见从脖子上蔓延出来的青色的纹身。 很典型的极道组织的打扮,苺谷朝音默默在心中作出了评价。 他不知道这帮来追杀他的人到底属于哪个组织,但不妨碍他一律将之视为需要消灭的敌人。 一个人面对两辆穷凶极恶的黑道分子,但苺谷朝音丝毫不慌——从开枪的准头他就能看出来,这帮人其实相当缺乏实战开枪的经验,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一帮菜鸟,除了人多是个优势之外,别的人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他借着后视镜之中倒映出来的画面,不动声色地瞄准了车的轮胎,然后反手背了过去,直接盲开了两枪。 虽然不能准确判断位置,但凭借感觉,苺谷朝音默默估量了一下……大概是能击穿车前窗的。 身后的车辆之中传来了痛呼的声音,这给了苺谷朝音正确的反馈——他成功击中了目标。 至于对方现在是死是活,暂且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 两枪开完,苺谷朝音见好就收,收回了手臂,将因为开枪而膛管发热的枪收了回来,握在掌心中又搁在膝上。 趴在膝上的西野寿美江看见近在咫尺的黑色的枪,甚至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枪管上散发出来的热度。 她的嘴唇在颤抖。 枪械冰冷而带有某种危险美感的、棱角分明的金属质倒映在她震颤的棕色眼瞳之中,西野寿美江的大脑再次宕机了。 这把枪对经纪人西野寿美江和助理中川绫香都十分熟悉,毕竟这东西几乎算的上是苺谷朝音的御用道具了。 因为这是苺谷朝音的配枪,他不会让自己陷入没有武器的境地之中。 他很多打歌服都是军礼服的款式,即使不是,也会有类似的元素、又或者束缚带之类的装饰,不管是什么打歌服,配上枪和刀都不会显得特别违和;而每次在上台前,都是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帮苺谷朝音整理的打歌服。 虽然碰到过那把枪无数次、还亲手握在手中过,但不管是西野寿美江还是中川绫香,都从来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即,这其实是一把货真价实的、能够开枪杀人的枪。 一般人看到枪也不会认为那是真的枪吧?第一反应当然是模型、或者恶搞道具之类的东西。 西野寿美江记得自己甚至亲口问过苺谷朝音这枪的模型是上哪儿买来的,做的怪逼真的,还产生过去采购一批的打算。 ……现在想来,要是她敢去采购这所谓的模型枪,大概就要因为走私枪械之类的罪名铁窗泪了。 谁会猜到被当红偶像一边唱跳一边带在身上的道具会是如假包换的凶器啊! 更恐怖的是,现在她涉及的罪名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走私枪械了,而是聚众斗殴、蓄意杀人。 天塌了。 听到近在咫尺的枪响声,西野寿美江完全崩溃了。 “你开枪了?”她几乎在尖叫。 这声音有些大,连前面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中川绫香都忍不住回过了头来。 西野寿美江在这一刻发挥出了超出以往的力气,挣脱开了苺谷朝音的压制,强行让上半身撑了起来。 她抓着苺谷朝音的小臂,先是死死盯着苺谷朝音手中握着的枪,然后才去看苺谷朝音的脸。 “你刚才是开枪了吧?!” 苺谷朝音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开枪了啊,你刚才不是看到也听到了么?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西野寿美江十分难以置信,“你怎么就开枪了?等等不对,你哪来的枪?为什么我从前一直不知道?后面那帮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开枪?” 这一连串的发问让苺谷朝音下意识身体后仰。 他眨了眨眼睛,那双瑰丽的异瞳之中终于显现出了一点柔软的无辜来。 “你的问题是不是有点太多了,”他说,抬手摸了摸鼻尖,“不过,枪的话不是一直放在这里么?你们见过很多次啊,舞台上的也是这把枪。” “谁问你这个了?”西野寿美江崩溃地说,“你也没说那是真枪啊!” 苺谷朝音语气诚恳:“你也没问啊。” “……”西野寿美江深吸一口气,心中怒气勃发,“我不问你就不说了?!” 苺谷朝音在西野寿美江的注视之中十分坦然地点头——当然了,既然没人问,他干嘛要多此一举地多添一句?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西野寿美江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捂着胸口,刚准备说些什么,苺谷朝音在面对她时柔软而轻松的表情就在顷刻之间尽数消失了。 少年面色一冷,眼角眉梢立刻便透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森冷的杀意。他抬手握住西野寿美江的肩头,恰到好处地迫使她将腰弯折下来,连开口时的语调都显出不容拒绝的冷硬来:“小心。” 而与这句话几乎同时发生的,是一颗嵌入椅背之中的子弹。 子弹没能贯穿西野寿美江为了让苺谷朝音睡的更很舒服而特别定制的昂贵座椅,但在那一瞬间带来的力狠狠震颤,让西野寿美江的手有些发麻。 苺谷朝音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松开握住西野寿美江肩头的手,黑色的枪在手指之间转了一圈,又被重新握在了手中。 苺谷朝音抬手打开了车门,黑色的车门向侧边延展开来,贴着深色防窥膜的车窗被彻底升了起来,深夜中车门和车窗几乎是完全一致的黑色,在这昏暗的环境和强烈的反光之下几乎是天然的镜面。 他用手卡住扶手,几乎半个身体都倾斜了出去,横亘着用枪口瞄准了跟的最近的那辆车。 负责开车的寸头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看清少年以超高难度的动作从前面的保姆车之中吊出了半截身体,白色衬衫的衣摆因狂乱的风而猎猎作响,胸口撇带着的金色胸针链子在一闪而逝的路灯光芒之中跳跃,折射出格外晃眼的辉光来。 或许是胸针的辉光过于灿烂、又或者是那双比宝石还要绮丽的异瞳之中酝酿着令人心悸的森冷,他在那一瞬间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机会。 黄铜子弹旋转呼啸着将空气割裂撕破,带来尖锐的鸣啸声,接着便是贯穿了车前窗玻璃的清脆的响声,细微的玻璃碎片擦过他的脸侧,子弹的弹头将他的眉心也毫不费力地打开了一个血洞,就像用刀切割黄油一样轻易。 那双黑棕色的眼瞳很快就失去了神采,连带着掌握方向盘的双手都失去了力气。 车辆眼看就要失控,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黒川健二顿时大惊失色,扑上来重新掌握了方向盘。 他惊骇又惶恐,一边紧紧握住方向盘,一边不可思议地看向前方——身为没有近视且视力良好的正常人类,黒川健二看的很清楚,刚才那个一击毙命的开枪者就是他们的目标,那个原本应该柔弱无助、在暴力威胁下只会掉眼泪的偶像弥良。 “见鬼。”黒川健二喃喃地骂了一句脏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野寿美江也说:“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隔着十多米的距离,两个人的想法竟然离谱地达成了一滞。 苺谷朝音一枪击毙了后面那帮人的驾驶者之一,这足够给他们带来一点麻烦,所以他也见好就收,立刻就关上车门坐了回来。 等他坐好,再度看向西野寿美江的时候,才发现经纪人小姐已经看傻了,嘴巴缓缓长大,看起来能够十分完美地塞进去一整颗苹果糖。 “我的弥良不应该柔弱可怜又无助吗?”西野寿美江瞳孔地震,上下打量着苺谷朝音,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一样,“为什么开枪会这么熟练啊!” 作为经纪人,她在苺谷朝音16岁的时候就接手了苺谷朝音,亲手签下了和他之间的经纪合约,而那个时候的苺谷朝音还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 直到现在,16岁到19岁、甚至马上苺谷朝音就要满20岁了,她都一直认为自家弥良是个听话的孩子……虽然有的时候没那么听话,但对比那些私生活一个比一个烂的男艺人,苺谷朝音简直可以说是妈妈的乖宝宝。 虽然在恋爱这方面委实有点不好评价,但她家弥良心软又善良,在工作时对待其他人的态度虽然有些冷淡,但总的来说可以用以和为贵这个词来评价,即使被人当面甩脸色也只微笑应对……西野寿美江有时候都觉得他的性格有些过于柔软了。 但现在她才发现,那都是假象。 以和为贵只是不在乎而已,或者应该说,在有冲突发生的时候,她家弥良没有当场拔出枪来直接给一颗子弹就已经是素质优秀了。 只看苺谷朝音开枪时的熟练程度、冷静和果断的态度,这绝对不会是他第一次使用枪。 那么问题来了,苺谷朝音能有什么机会开枪? 西野寿美江不敢想,她怕越想自己越破碎。 她颤颤巍巍地捂住胸口,最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手上沾了几条人命?”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苺谷朝音没有立刻作出回答。 西野寿美江何等的人精,一看苺谷朝音不是回避的态度,而是认真地开始回忆自己手上到底有多少条人命之后,她顿时觉得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自己的人生和前途看起来都很大事不妙的样子。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 “所以你手上真的有人命?!”她又一次尖叫了。 苺谷朝音瞅着经纪人女士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的表情,想了想才开口:“呃……我要是现在说其实这只是我在射击俱乐部里出于爱好练习的设计,能安慰到你吗?” “不能了……”西野寿美江喃喃地说,“你当我瞎么?我可是看到你刚才直接一枪杀了那个司机啊!” 苺谷朝音叹气:“那你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了。” 他顿了顿,这个时候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回答西野寿美江刚才的一连串问题。 “你刚才问的那些……关于后面的这些人,我也不清楚是谁。”他耸了耸肩,“毕竟仇家有点太多了,完全数不过来。不过能肯定的是,他们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正在开车的中川绫香抽空从后视镜之中往后看了一眼——然后便愣住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这一刻的苺谷朝音和她平时看起来的都完全不一样。 就像脱去了偶像的那层包袱和伪装一样,昏暗之中的少年眉目舒展,瑰丽的异瞳在说话之间轻轻转动,带来眼底流转的冷调的光,像是冬日寒风的料峭被嵌了瞳孔之中,只是看一眼便会让人心底一颤,心悸沿着胸口一路攀升,她指尖微微痉挛起来。 刚才苺谷朝音随手一枪就击毙追车司机的全称她都看见了。 或许是因为她是助理,必须时时刻刻跟在苺谷朝音的身边、而作为经纪人的西野女士其实经常有别的事情要忙的缘故,中川绫香其实……没那么惊讶。 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在猩红的血液溅在车窗上、身后的车辆发出车胎和地面摩擦的刺耳的声音的时候,中川绫香恰好看见了苺谷朝音收枪坐回来的那一幕。 少年沉默地握着枪,枪口是朝上的,被竖起来抵在颊边,风将黑色的额发吹乱,她只能从睫羽的遮掩和发丝的缝隙之中,看见那抹明明灭灭的灿烂的金色与绿色。 委实说,虽然杀了人,但苺谷朝音表现的就像刚才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并且毫无难度。 她恍惚之中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本该如此,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助理中川绫香的反应略显平淡,西野寿美江则要崩溃许多。 “你到底杀了多少人?”她说这句话时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地相当平静了,只是语调之中还带着一点气息不稳。 说实话,身为弥良这个国民级超红偶像的经纪人,西野寿美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哪怕是让她现在坐下跟总理大臣共进晚餐,她也能保证自己从头到尾都得体而优雅。 ——但这大场面她是真的没见过,也遭不住。 苺谷朝音也没跟西野寿美江玩虚的,很认真地说:“大概……几十个?我记不清了。” 这个答案让本没有心脏疾病的西野寿美江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她家偶像的手里怎么能沾这么多条人命啊?! 她捂着胸口,语气变得十分虚弱,“我要吸氧……我心脏好痛……” 苺谷朝音善良地伸手扶住了她,在她耳边说:“西野女士,你撑住啊,我的经纪合同还剩下四年呢。” 听闻此言,西野寿美江更是双眼一翻,真的就要厥过去了。 好在她坚强地撑住了。 西野寿美江急促地喘息了一会儿,咬着牙,抬起眼睛来和苺谷朝音对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一字一顿地问,声音几乎是从舌根和口齿之中被强逼出来的,带着点破罐子破摔、又破釜沉舟的意味。 察觉到西野寿美江格外认真的态度,苺谷朝音的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少年浓密如同鸦羽的睫羽微微震颤着,像是缀满盛放的花之后不堪重负的枝头、又像是欲飞的蝶翼,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片深深浅浅的阴翳,连带着灿烂耀眼的异瞳中也含着微光,在昏暗的车内明明灭灭。 他与西野寿美江对视,在经纪人女士用尽毕生勇气的目光之中,冷静而清晰地回答。 “MiRa,是个杀手。” 西野寿美江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 保时捷356A终于彻底修复完毕,换上了崭新的防弹玻璃,顺带给整辆车都做了防弹加固的处理。 作为琴酒的御用司机,伏特加坐在保时捷356A的驾驶座上,驾驶着这辆车在停靠在路边。 琴酒去交易地点取一份重要的文件了,而为了避免再发生和之前一样的砸车事件,伏特加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等琴酒回来。 在等待琴酒的期间,伏特加顺手打开了推特,津津有味地浏览起最近推上的偶像的新动态。 但或许是因为他平时也十分关注苺谷朝音的原因,推特的大数据推送机制也顺带给他推送了#弥良#tag的推文。 伏特加扫了一眼,看见了几个说到今天路透的帖子,其中一条是这么写的。 [终于下班啦,弥良现在还要从神奈川赶回东京,真的太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除了知道下班时间之外没什么其他的重要信息,伏特加滑动手指,将这条推文给刷了过去。 但他没能美滋滋刷推很久,有个通话打了过来。 伏特加辨认了一下打来电话的人的名字——是组织的底层成员,负责盯梢泥惨会的人之一。 “这么晚了,泥惨会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行动么……”他低声嘀咕着,接起了电话。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电话的另一边便劈头盖脸地说:“伏特加先生,泥惨会有动作了!” 伏特加漫不经心地点头:“嗯,我知道了,有动作就有动作,泥惨会的那点小事没必要实时汇报给我,难不成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么?” 虽然在琴酒面前他伏低做小,但在组织那些底层成员的面前,伏特加也是相当有威严的。 电话那边的人愣了一下,语气犹疑了起来,“但是,这个事情和琴酒大人也有些关系,所以……” 伏特加不耐烦地开口:“泥惨会的人把大哥视为眼中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放心,没人能把大哥怎么样的。” “可是,”对方苦笑了一声,“……他们好像盯上了弥良。” 众所周知,当红偶像弥良是琴酒大人的恋爱对象,这可不得赶快报告上去么? 此言一出,伏特加顿时跟被烫了屁股一样,瞬间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可惜他块头实在太大,跳脚时脑袋立刻就狠狠撞到了车顶,钝痛感让他眼前一黑,但又完全顾不上在意这疼痛,只能接着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 等琴酒拿到文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臊眉耷眼的伏特加。 他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瞥了伏特加一眼。 “说,出什么事了?” 伏特加唯唯诺诺地回答:“那什么……是泥惨会。” “那帮废物,”琴酒冷冷地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点轻视和不以为意,“他们又干什么了?” 他并不在乎泥惨会的人,也不认为这帮跳梁小丑能真正产生什么威胁,一边开口一边低头,将烟咬在齿间点燃了。 伏特加心说他们这回可不一般了,他们要对付的是你老婆啊!大嫂危矣! “泥惨会的人去神奈川了,”伏特加深吸一口气,“他们大概是想绑架梅洛,用梅洛来威胁你。” 琴酒的动作凝滞了。 在长久到令人难以忍耐的时间里,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狭窄车厢内的空气如同凝结了冰霜,带来令人颤抖的寒意。 星火闪烁着燃烧,一截烟灰终于不堪重负地坠落,砸在琴酒的手背上,瞬息之间带来了被灼烧的痛感。 琴酒终于开口了。 “去神奈川。” 他说,手指滑过放在腰侧的伯莱塔,用指腹毫不留情地将燃烧的烟头碾灭了。 第104章 琴酒的命令十分简短,伏特加连一点质疑都没有,或者说根本不敢质疑,在接收到这个命令的时候就一脚踩下了油门。 保时捷356A的发动机发出咆哮的轰鸣声,椅背上立刻传来了十分明晰的推背感。 下一个瞬间,保时捷356A在深沉的夜幕之中疾驰而出。 伏特加一边熟练地踩着东京市内的极限车速——超速会导致交通科的警察在他们还没走出东京时就被拦下——一边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琴酒的表情。 毕竟跟随琴酒的时间已经很长,伏特加不能说是十分擅于揣度琴酒的想法,但至少他学会了从琴酒的死人脸上读出现在心情来。 就是现在不去看琴技的脸,只感受着他周身压抑的低气压,伏特加也能明白一点——琴酒现在的心情很差,非常差。 可以说是最近这段时间来情绪最差、杀气也最外放的一次。 在这极其沉闷而森冷的氛围之中,伏特加握着方向盘狠狠地打了个寒战——而接下来他连偷瞄琴酒都不敢了。 因为琴酒注意到了他自以为不起眼的打量,并且冷冷地瞥了一眼过来。 他甚至没有移动身体和下巴的朝向,被镶嵌在眼眶中的、堪比翡翠宝石的碧绿的眼睛就这么微微转动,悄无声息地看了过来。如果要让伏特加来形容,他会毫不夸张地将这个眼神比喻成守护宝石的毒蛇。 拥有浓郁绿色的眼底涌动着森冷的寒意,从未融化过的冰河在他的眼瞳孔之中流淌,淬了冰一般的寒意铺天盖地地笼罩了过来,伏特加心中下意识地升起了一股没来由的恐惧。 其实他的比喻并不算正确。 梅洛确实是被蛇群守护的宝石,但琴酒对这枚宝石的态度也模棱两可——如果只说最强烈的那份感情的话,在琴酒看来,梅洛是属于他的所有物。 不能被其他人染指的所有物,而几乎所有人都默认这一点。 因为梅洛是被琴酒带进组织之中的,他天然地就被打上了“属于琴酒”的标签,并且这个标签从始至终都被烙印进所有人的潜意识之中,梅洛从接住琴酒抛来的橄榄枝、进入组织开始,就已经被动地属于琴酒了。 梅洛是和琴酒捆绑在一起的。 而这一点从苺谷朝音获得梅洛的代号开始,就被又一次加深了。 这是里世界默认的规矩,而琴酒本人也认同这一点。 梅洛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当然也是行动组的成员、被他掌控、听从他的命令,是属于他的人。 这就好比是赌石。假设你在某个心情非常不爽的时候心中微微一动,恰好就觉得眼前一堆灰扑扑不起眼的翡翠原石之中眼那么一块……稍微长得比较和心意,然后慷慨地花费一点小小的代价将之拿下,结果在切开赌石的时候发现这竟然是一块极品帝王绿——那么理所当然会觉得有点愉快,这是人之常情,哪怕琴酒也不能免俗。 假如这块宝石被很多人觊觎,但又因为属于自己而让其他望而却步,那么这种带有胜利意味的占有欲就将空前膨胀。 但在这种时候,有那么一帮你平时完全看不起的蠢货在试图使用暴力抢夺那块本应属于你的宝石,并且这愚蠢的计划还有成功的可能性……会生气当然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意味着独属于他的“胜利”将会被抢走。 而琴酒并不能忍受自己会失败这件事。 但也许,这其中还包含了那么一点点的……对于宝石本人额外的私人情感,但琴酒认为这并不是他生气的重点。 总之,不管琴酒生气的深层原因到底是什么,负责开车的伏特加很肯定——泥惨会完了。 今夜之后,他们将面对来自琴酒的饱含恶意的报复。 他一边将方向盘转了几圈,操纵着保时捷356A掉头,冲出亮着路灯的街道,一边在心中对泥惨会表示同情和怜悯。 谁让你们这帮人这么想不开,非要去招惹梅洛呢?如果泥惨会的人喜欢玩扫雷的话,那必然是大获全胜吧? 这么腹诽着,他将保时捷356A停了下来。 因为这是个红灯。 这个十字路口的红灯等待时间格外漫长,伏特加瞪着墨镜遮掩后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悬挂在空中的红绿灯,亮起的红灯之中倒计时跳动闪烁了一下,变成了49。 “怎么到这个时候还堵车……”伏特加烦躁地低声说了一句,“照现在这样下去,不知道梅洛能不能等到我们赶到。” 从东京开车前往神奈川大概需要四十分钟的车程,考虑到梅洛正在从神奈川返回东京的路上,这个时间大概会进一步的缩短……只是目前他们不能确定梅洛的具体行踪,也不知道泥惨会的人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伏特加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琴酒,“大哥,听底下的人说,泥惨会的人对绑架梅洛这件事势在必得,他们出动了两辆车和十几个人……梅洛他应付得了么?”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伏特加的语气之中是满满的不信任。 很显然,他并不觉得苺谷朝音能一挑十几,哪怕他知道梅洛其实很强,但毕竟独木难支,跟在身边的经纪人和助理更是手无缚鸡之力。 琴酒只给出了十分简短的回答:“对付泥惨会的废物,足够了。” 他顿了顿,又扫了一眼伏特加。 “现在能确认梅洛的具体位置么?” 伏特加挠了挠头,想了一下刚才刷到的粉丝的动态,迟疑着回答:“我刚刚看到粉丝说梅洛的拍摄已经结束了,现在应该是在从神奈川回东京的路上,晚上开车,他们速度应该不会太快吧?具体的位置……” 他卡壳了。 他怎么会知道具体的位置?他又没在梅洛的手机里装定位器! 琴酒似乎也意识到这是个问了也白问的问题。 他缓缓闭上眼睛,眉头紧蹙起来,又缓缓舒展开来——他的情绪和状态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琴酒本人能十分明显地察觉到这一点。 当视野之中只剩下黑暗之后,其他的感官便会进一步地被放大。他能感受到身下这辆保时捷356A带来的轻微的震颤、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和车流驶过时掀起的风声,以及——手背上传来的灼烧的痛感。 那是刚才滚烫的烟灰砸在他手背上时留下的,被他粗暴地拂去之后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圆形的红痕。 再睁开眼睛时,琴酒已经拿出了手机,拨通了苺谷朝音的号码。 好在这一次,苺谷朝音没有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出现手机关机接不到电话的情况。 但他现在同样也接不了电话,毕竟后面跟着两辆车,里面装着的还全都是持枪的帮派分子,虽然诚如琴酒所言是一帮没什么大用的炮灰和废物,但毕竟苺谷朝音只有一个人,想要应付还是不太能一心两用。 所以在听到外套里的手机响起铃声时,苺谷朝音头也没回地开口:“西野女士,麻烦你看一下是谁的电话,至于要不要接——由你判断。” 哪怕在这种危机的时刻,苺谷噪音也十分礼貌地全程对西野寿美江使用了敬语。 苺谷朝音倏然起身,从打开的车窗之中探出了半截身体,握着枪的手却无比稳定。他似乎早就知道后面追踪的人具体坐在哪个位置,在脑海之中构建了一幅准确无误的图景,在开枪的那一刻就像是机器一样毫无偏差,精确而平稳地连续开了三枪,每一颗子弹都绝无虚发,残酷地贯穿了三个人的眉心。 他没有直接瞄准车轮胎——因为自己这边开车的司机显然也不是大心脏,万一后面的车因为轮胎失控而撞上来,中川绫香可能没有余裕去进行调整,那样只会导致大家一起完蛋。 所以为了保险,他宁愿稳妥一点,慢慢地解决后面的人……希望还有足够多的时间。 他心说。 听到苺谷朝音的话,西野寿美江愣了一下,在脑海之中反应了一会儿,这才立刻伸手,一边去摸苺谷朝音的外套口袋,一边忍不住发挥了身为经纪人的母性本能:“你这样半个身体都探出去很危险的吧?不会变成靶子么?万一你……” 她后半截话没能说出来,因为她已经从苺谷朝音的外套之中摸出了手机,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但身为经纪人,西野寿美江显然很清楚这个号码代表的是谁。 ——是那个黑道的金主大佬啊! 一想到这件事,西野寿美江又有点崩溃了。 大佬你知道么你的小男朋友居然是个杀手么大佬?他手上沾的人名怕不是比你还多啊!还是说这其实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你这个混蛋带坏了我家善良温柔纯洁小白花的弥良? 她一边在心中腹诽,一边接起了琴酒的电话。 “弥良?”出于谨慎,琴酒叫的是弥良的名字,而不是梅洛。 “那什么……现在情况比较危急,”西野寿美江麻木地说,“弥良他忙着开枪和后面的那一帮人进行精彩刺激的汽车追逐戏加高难度枪战,如果你没有别的事的话……” 琴酒听出来了,这是苺谷朝音的经纪人西野寿美江的声音。 他出声:“我知道了。” 这一句话说完,琴酒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和苺谷噪音的通话,然后在伏特加茫然的视线之中,重新拨通了西野寿美江的手机号码,而在做出这一切的同时,他又低声对伏特加吩咐:“联系北贵志,让他定位这个号码。” 他报出的正是西野寿美江的号码。 在等待西野寿美江接通电话的时间中,伏特加一边打字给北贵志发消息,一边迷茫地开口询问:“为什么不直接定位梅洛的手机?” 此话一出,琴酒立刻用一种看绝世无敌大蠢猪的表情看着他。 过了漫长的两秒,伏特加才恍然大悟地得出来答案:“——难道说,梅洛的手机做了反追踪处理?” 通过技术手段无法定位,所以琴酒只能挂断苺谷朝音的电话,转而选择将电话打给西野寿美江。身为普通人,西野寿美江的手机当然是没有做反追踪程序的。 只要北贵志足够快,就能在一起尘埃落定之前赶到。 ——但北贵志本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给琴酒干活。 他喜欢对琴酒和波本进行放置play,就算看到了也当做没看到,或者是敷衍回应。 所以即使看到了伏特加的信息,北贵志也只是冷冷一笑,丝毫没有要半夜加班的觉悟。 “当我是琴酒的奴隶么,”北贵志嘲讽地看着手机屏幕之中显示出来的简短的文字,“我……” 下一秒,伏特加的消息再度跳了出来,这次的内容比较长,清清楚楚地写着——梅洛有危险,定位这个手机的位置发给我,我们现在就要去救梅洛!速! 北贵志把没骂出口的脏话默默咽了回去。 “……加个班倒也不是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扫了一眼伏特加发来的号码,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之中。 不过三分钟,北贵志就将这个信号源的实时移动路线和预测前进路线在地图之中进行了表示,然后转发给了伏特加。 伏特加收到消息后确认了一下前景的方向,在红灯变换后,又是踩下了一脚油门。 他发挥了高超的技术,驾驶着保时捷356A在汹涌的车流之中见缝插针地前行,又在终于离开繁华拥堵的商业街之后加快了速度,如同离弦之箭。 伏特加一边将油门踩死,一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期望梅洛撑住。 * 而在神奈川开往东京的道路上,黒川健二也是这么想的。 ——撑住啊! 但这句话里指向的对象并不是苺谷朝音,而是他们自己。 黒川健二接替了被枪杀的同伴的位置,现在正在操控着差点失控的本田车。而车中现在多了三具尸体,还剩下两个端着枪的活人。 卷毛连握着枪的手都显得有点哆嗦。他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说:“黒川先生,你……你确定弥良真的是个偶像么?” 比起他,寸头显然要崩溃许多。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他从喉咙之中挤出来的嗓音变了调,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他不是偶像么?为什么、为什么那家伙手里会有枪啊!而且还杀了我们的人!” 在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显得轻松而惬意,根本没有人想过会存在失败的可能性。 在他们的概念之中,弥良就是个战斗力为5的偶像而已,一旦他们掏出枪来,弥良除了哭泣和求饶臣服之外几乎不会存在第三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根本不需要耗费什么精力,而他们甚至可以体会到主宰一个万众瞩目的偶像的命运是什么滋味。 ——但事实和他们以为的截然相反。 那个只存在于电车的海报、LED大屏的宣传、张贴在商店橱窗和书店杂志封面上的偶像走了出来,他本人就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足够漂亮,那份稚拙的美如同倒映在湖水之中的阳光和星辰——而那个美好的偶像从画报中走出来时手中拿着的却不是麦克风,而是枪。 少年偶像迎着风和他们惊恐彷徨的视线,用握枪的手稳定而冷静地收割生命,直到第一颗子弹射出,身边同伴的血液猛然绽放开来,溅射在了他的脸颊上。 隔着车窗玻璃,黒川健二与苺谷朝音对视了。 昏暗的夜色之中,少年瑰丽的异瞳像是凶兽的眼睛,那双拥有灿烂阳光与春日湖水的眼睛足够美丽,但只是看一眼,他顿时就产生了一种被桎梏、以及将要被扼杀的窒息感。 黒川健二是从这一刻开始感到后怕的。 他意识到了——这个偶像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好搞定,也绝对不是什么战斗力5的柔弱可怜小白花。 所以一个正常的偶像到底哪来的枪啊?! 没有哭泣、也没有求饶,弥良无比冷静地连续杀死了他的同伴,又表现地这好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可她分明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职业杀手! 黒川健二忿忿地想,他就知道,能跟琴酒混在一起的准没一个是简单的! 而现在,他们将要为对苺谷朝音的轻视付出代价了。 只是黒川健二还不想就这么失败。 他从后视镜之中看了一眼这辆车之中没剩下几个的活口,又看了一边并驾齐驱的另一辆车,这时才缓缓深吸一口气:“不管别的了,直接把那辆车别停!” 听出来他的决定,剩下的同伴面色一滞,立刻严肃起来,做好了随时配合的准备。 中川绫香平时只负责当苺谷朝音的助理,干的最多的活是帮他买咖啡,开车不是没开过,但今天是第一回给苺谷朝音当保姆车的司机,当然也是第一回碰到这总一搞不好就小命完蛋的刺激枪战。 在这种危机情况下,想让她从泥参会的围追堵截之中逃出生天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而泥惨会会将保姆车别停则是意料之中的事。 苺谷朝音不打算真的一个人对付至少有十个人的团伙。 西野寿美江握着和琴酒通话中的手机,苺谷朝音看了一眼屏幕,低声开口:“你们过来还有多久?” 他十分自然地默认了——琴酒一定会亲自过来,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 琴酒看了一眼伏特加,伏特加十分识相地深处手指比了个数字。 “十分钟。” “十分钟……”苺谷朝音在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够了。” 而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两辆黑车之中的其中一辆便追了上来,眼看车头就要抵住保姆车的车屁股了。 但对方的目标是别停,只从后面靠近就是没有用的。 苺谷朝音扫了一眼缓缓跟上来的黑车,而黑车之中的人显然也打算利用这骤然拉近的距离做些什么,车窗被缓缓摇了下来,与之同时渗出来的是黑洞洞的枪口——而苺谷朝音抓住了这个一闪而逝的机会,将自己的手腕上的电子表摘了起来,狠狠地、务必精准地砸进了黑色的车内。 他立刻扭头对中川绫香吩咐:“加速!” 中川绫香一个激灵,立刻将油门踩到了死,保姆车顿时加速——不过数秒,身后那辆黑车便如同黑夜之中的烟火一般骤然绽放,剧烈的爆炸带来的强光留在她的视网膜之中,带着仲异样的、血腥的美感。 西野寿美江又一次被惊呆了:“你哪来的炸弹?” “手表啊,是我特地改装的炸弹,”苺谷朝音扬了扬下巴。“四舍五入的话,其实我的手机在必要时刻也是可以当做炸弹使用的。” 西野寿美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始抠字眼:“——你改装的?你?!” 苺谷朝音奇怪地眨了眨眼睛:“除了我还能是谁?” 西野寿美江尖叫:“这就你当初非要买那款电子表的原因?因为好改装成炸弹?!” 苺谷朝音的全身上下都是眼代言合同的,但唯独手表没有——因为他坚持要戴被西野寿美江嫌弃很没有档次和格调的便宜货电子表。 现在西野寿美江总算明白了原因,原来苺谷朝音根本就是冲着要人命去的。 字面意义上的要命。 “我姑且问一下,”西野寿美江喃喃地说,“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杀手的?偶像工作这么多这么忙,你居然还有空当杀手?” “有没有一种可能,”苺谷朝音唏嘘地开口,“我从一开始就是杀手?” 西野寿美江条件反射地否决了:“这不可能,你那时候才十六岁不到!” “……你该不会以为黑道还跟你讲日本法吧?”苺谷朝音嘴角抽动了一下,“我们这一行不歧视童工的,你放心吧。” ——放心个鬼啊! 西野女士现在想上吊的心都有了。 她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本以为是家养小偶像半路不学好误入歧途成为杀手,没想到真正的剧本是职业杀手迎来职业瓶颈转行成为偶像……她看中的潜力股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人呐! 这么想着,西野寿美江手一抖,原本握在手中的手机跌落在了车内。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号码,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再度看向苺谷朝音。 “我……姑且,最后再问一句,”西野寿美江虚弱地说,“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在西野寿美江的语境之中,能作为“他”出现的那个人只能是琴酒。 苺谷朝音顿住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瞳孔中倒映着日光粼粼的湖水,如同随波起伏的金箔。 “是——真正的共犯。” 第105章 通话是持续被接通的,在狭窄的保时捷356A光线昏暗的空间之中,琴酒能清楚地听到从通话的另一边传来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打开了扩音器,被放大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但琴酒能清晰地听到相隔数十公里之外,从手机听筒之中传来的声音——连续响起的枪声、车胎和粗糙的柏油路面摩擦时响起的刺耳的尖啸、以及夹杂着脏字的怒骂。 因为这通电话,琴酒十分清晰明了地听完了苺谷朝音和西野寿美江的全程对话。 很显然,经纪人小姐此时的人生观世界观、总之对苺谷朝音本人所有的印象都在这一刻如同雪崩一般彻底崩塌了,并且还将她本人死死的埋在了雪崩之中,连续不断的真相震得她眼前发黑。 平心而论,琴酒对西野寿美江的心情并不在意,虽然她是苺谷朝音的经纪人,虽然她发现了被掩盖的真相——但在组织的背景和手腕下,她显然不可能对外多说一个字。 他对无名小卒没什么兴趣,但对西野寿美江的问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兴趣的。 ——尤其是在她问出梅洛和自己的关系这个问题的时候。 身为TopKiller和行动组名副其实的实际负责人,琴酒拥有的当然不只是能够压制组织其他人的、恐怖的实力,还有脑子。 只会使用暴力的蠢人也只配被当成是消耗品,但既然能成为被那位先生委以重任、成为心腹,琴酒的心眼子也不会比降谷零和贝尔摩德少多少,他讨厌的只是那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以及令人恶心的神秘主义。 要说之前数次见面,他看不出来西野寿美江对待自己时小心翼翼的态度、以及在看他和梅洛时的眼神浮动着某种暧昧的话……那是假话。 只是完全没必要去跟西野寿美江解释,他也不觉得需要有什么解释。 所以在西野寿美江问出这个问题来的时候,他=琴酒十分自然地便听出来了——她口中的“他”是指自己。 除了他之外,绝无他人。 大概连琴酒自己都没注意到,在西野寿美江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的声音和频率,好像担心过于沉重的呼吸声会掩盖听筒之中属于苺谷朝音的回答。 在枪响和剧烈的爆炸声之后,琴酒听到了苺谷朝音的声音。 呼啸的风声成为了和音,少年的语调缓缓低了下去,带着一点柔软的意味,又像是大提琴的琴弦震颤之后在空气中回荡的余音。 “——真正的共犯。” 梅洛是这么形容的。 听到了全程的伏特加在心中品了品,觉得这是个十分——准确的形容,只是用词似乎不那么地有情调。 他不忿地想,恋人、情侣、最佳拍档……这些词明明都可以更好地形容大哥大嫂之间亲密的关系啊!难不成因为偶像的职业,梅洛还在经纪人面前维持虚假的谎言么? 伏特加这么想着,心中又为琴酒感到了一点忧伤。 唉,他大哥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这么被葬送了,难道在偶像毕业之前,大哥只能做梅洛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么?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忍不住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去瞄琴酒脸上的表情。 ——可惜琴酒当然不会在脸上表现出什么十分明显的情绪来。 有着罕见银发的男人缓缓向后,靠在了皮质座椅的椅背上。这分明应该是个放松的舒服的姿态,但伏特加能明显感觉到——在黑色风衣和高领毛衣的遮掩下,那具覆盖着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的身体是紧绷的,好像随时都能暴起。 伯莱塔不知何时已经被琴酒握在了手中,就像将他在意的东西也牢牢掌控在掌心之中一样。 他低垂下眼睫,遮住了碧绿的眼瞳,也将路灯逝过时落入瞳孔之中的瞬间的光亮一并掩盖。 琴酒缓缓收紧了手指,将伯莱塔的枪柄死死握在手心之中,原本冰冷的金属质地在紧贴掌心的皮肤之下逐渐变得温暖,又带来了灼烧的温度。 共犯——他并不讨厌这个听起来似乎是贬义词的称呼。 甚至这个词才更加能够形容他和苺谷朝音之间存在的关系。他们是站在同一立场中的同伴,在组织之中是大家眼中的、永远会被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当然也是关系最密切的共犯。 这个词的音节被苺谷朝音咬字着从唇齿之间吐出来,立刻就带有一种——让人觉得似乎含着什么其他情绪的语气,低而柔和,又带着笑意。 琴酒将伯莱塔握紧又松开,身体状态却仍然处于紧绷之中,这个答案没能让他放松下来,反而让心跳在一瞬间停滞,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在他的胸腔之中开始工作。 作为老式的豪车,保时捷356A的空间其实也并不算很大,尤其是车内坐了两个身材显然要超出日本男性平均水准的男人时,烟草味和呼吸在空气之中发酵,少年的声音夹杂着电音回荡在逼仄的空气之中,将气息酝酿地有些沉闷。 琴酒缓缓舒出一口气,按着按钮将车窗降下了一半,冬日深夜里寒冷的风灌入车厢之内,猛地将黑色风衣的衣领吹地竖了起来。 寒冷会让人更加清醒。 …… “共犯”——这是个稍微委婉一点的、修辞之后的词。 要是按照苺谷朝音本来的说法,其实他比较想说是同伙。 只是想到电话边上还有琴酒本人在听,他也不太想之后被琴酒这个小心眼的男人记什么仇,所以在说出口的那一秒及时改了口,将同伙换成了听起来稍微好听一点的共犯。 ——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听。 至少对于西野寿美江来说是这样的,这两个词都跟犯罪逃不了关系,甚至她本人现在也半只脚成为了犯罪同伙之一。 西野寿美江的语气十分虚弱:“听起来你好像还挺骄傲的样子……” 苺谷朝音眨了眨眼睛:“倒也没有吧?我只是很正常地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如果你觉得我是在——骄傲。”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 “那应该是你在对我有了偏见的情况下产生的错觉。” 说完这句话,苺谷朝音便十分熟练地朝着身后开了一枪,子弹准确地命中了身后仅剩的那辆还在追击之中的车——他甚至没有朝后看一眼,但西野寿美江听到了子弹命中目标之后,从身后的车辆之中传来的男人的怒骂声。 她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因为这时候她才猛然发觉——苺谷朝音的表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变化过。 不管是意识到现在身处的不利的情况、还是冷静地开始反击,西野寿美江都没从苺谷朝音脸上看到什么恐惧、又或者是不安的表情,他从头到尾都表现地游刃有余,哪怕开枪将对方击毙,也丝毫没有杀人之后的动摇和愧疚。 从发现跟踪者、到对方开枪、再到现在的反击,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都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恐惧和绝望之类的感情,在那种危机的境况下吓地六神无主身体僵直,还是苺谷朝音出声,让她们的心落回了原地。 ……好吧,其实也没有落回原地,直到现在西野寿美江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狂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简直患上了心脏病。 可苺谷朝音——这个在她认知之中,除了绯闻方面之外吗,一向表现地安静温顺、内敛又柔和的偶像,竟然是个能面不改色地收割其他人的生命的冷酷杀手。 而平时的舞台上,他甚至就带着那把真正的枪——该死,万一走火了该怎么办?! “哈哈,”西野寿美江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现在反而宁愿你和他是真的在谈恋爱了。” 现在西野寿美江深刻地理解了一句话,什么叫做如果你想开一扇窗,最好一开始就提出要掀开屋顶。 这么一想,黑道大佬金主包养当红偶像当小情人这种绯闻就算曝光了也不痛不痒,只要没被拍到床照,西野寿美江有自信能用公关手段摆平这一切;与之相比,杀手和杀手的配对委实有点……这要是被拍到了那可是实打实的故意杀人罪。 西野寿美江一点都不想从恋爱塌房咖直线升级变成法制咖。 但很显然,这不是她能决定的,她只能无力地、被迫接受自己的小偶像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该死的冷酷杀手的事实。 也是直到这一刻,看到车后那辆爆炸的车、以及夜空之中升起的烟花,车辆爆炸之后产生的残骸和碎片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来,又因为风的方向而落进保姆车内些许。 她不知道那些已经变得焦黑一片的东西是车辆的碎片的还是人体组织的一部分,但直到这个时刻,西野寿美江才真正地意识到一件事——苺谷朝音杀人了。 虽然是杀死了对她们怀抱恶意的犯罪者,但不可否认,苺谷朝音杀死了他们,他用最冷酷的手段剥夺了那些人的生命,而这显然是犯罪。 她轻轻打了个寒战。 “没有谈恋爱让你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苺谷朝音摊了摊手,“明明你之前很反对这桩婚事。” “现在我同意这桩婚事了,我宁愿你们真的在谈。” 西野寿美江面无表情地说,“之前反对,那是因为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乖巧听话又懂事温柔并且柔弱无助地特么的偶像。” 会产生柔弱这样的印象并不怪她——苺谷朝音的战斗力确实相当优越,但这不代表他拥有大猩猩的体格。 正相反,因为被演艺圈的工作挤压了休息空间、又作息混乱,还得控制饮食,苺谷朝音本身的免疫力要比常人稍微低一些,近年来经常会生一些不太重要的小病,每逢换季必然感冒发烧。 西野寿美江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原本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又慢慢地变了:“等等,所以你之前偶尔在舞台之前消失,又带着血回来,那血其实不是你嘴里说的特效化妆吧?那是……” 苺谷朝音冷静地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他说,“是任务目标的血。只是确实没有时间清洗血迹了……为了不缺席打歌舞台我真的有在努力了。” 西野寿美江很想问——你在努力什么啊?努力杀人吗? 但很可惜她没能问出来,因为她现在已经因为过载的信息量短暂地失语了,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她不得不死死抓住扶手才能维持自己的身形,让自己没有丢脸地软倒下去。 苺谷朝音这个时候没空去关心西野寿美江的心理状态,这种情况下他能保证经纪人和助理小姐两人的生命安全就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了。 干掉一辆车之后还剩一辆车——包括黒川健二在内,只剩下三个人了。 苺谷朝音评估了自己和那三个人之间存在的实力差距,原本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 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其实也是有那么一点紧张的。说害怕倒是不至于,但毕竟泥惨会的人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这又是公路追逐战,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也是有可能的。 但现在这种情况——一对三,他没有会输的可能。 在确认了自己的实力占据绝对优势之后,苺谷朝音终于有了一点和通话中的琴酒聊天的兴致。 毕竟依照现在的情况,信息量过载的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显然是没有心情跟他闲聊的。 “你什么时候到?”苺谷朝音问。 这个你当然是在问琴酒。 琴酒看了一眼地图之中显示的车程,简短地回答:“八分钟。” 这是个很精确的数字,但苺谷朝音叹了口气。 “八分钟后再来,你就可以直接来收尸了。” 苺谷朝音顿了一下,对这句话进行了补充说明。 “我是说,给后面的那些人收尸。” 八分钟的时间,苺谷朝音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足够他把后面这三个人杀个好几遍了。等琴酒赶到现场的时候,最麻烦的危机他都已经解决了,充其量也就能来收个尸而已。 “我知道。”琴酒冷冷地、短促地笑了一声,“如果你会被泥惨会的这帮废物给抓住,那只能说明你的代号名不副实,梅洛。” “泥惨会的人?他们为什么突然要抓我?苺谷朝音挑了挑眉,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紧追的那辆黑色的车,“如果是为了抓梅洛的话,他们不应该只派出这么一帮外行人……难道说在他们眼里,梅洛的实力这么弱?” 在搞明白后面追杀的到底是什么人之后,苺谷朝音自然而然地开始了推测。 他否定了这个推测。 “不,他们这抓人的配置不像是冲着梅洛来的,他们的目的应该是绑架,而不是杀人,如果是想报复组织,那么从一开始就应该下死手,他们应该很明白代号成员的实力。”苺谷朝音有些明白了,“所以他们是冲着弥良来的?——我没得罪过泥惨会的人吧?” 西野寿美江虚弱地插了一句嘴:“泥惨会是什么?组织是什么?梅洛又是什么?” 苺谷朝音这时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路边连续不断的路灯闪过,闪亮而刺目的白色光芒闪烁而过,在那张格外昳丽的面容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银色光芒,他在危险气息弥漫的氛围之中轻轻地眯起眼睛,瑰丽的异瞳因为光斑而熠熠生辉。 少年偶像在这一刻好像突然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主宰他身体的不再是杀手梅洛。 “泥惨会……一个不怎么样的黑道组织,也就是后面追着我们的那帮人。”苺谷朝音好心为可怜的经纪人解释,“组织——这个不好说,总之你可以理解为雇佣我成为杀手的公司,梅洛是我的代号,相当于杀手的艺名。” 西野寿美江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嘴角抽动了一下,“……你们玩的挺时髦的。” “谢谢,现在你也加入了。”苺谷噪音随口留下一句震动西野寿美江心灵的话,继续和琴酒隔空对话,“所以他们绑架弥良想干什么?难道是准备强行抢过我的经纪合约,成为泥惨会的里世界代言人么?” 他随口开了句玩笑。 “他们大概觉得绑架了你就能摆布我。”琴酒淡声回答。 他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好像这是一件对他来说十分荒谬、又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苺谷朝音心中微微一动,也轻声说:“原来是这样。” 他也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十分敷衍地应和了一句,却没对这件事的真相发表什么其他的看法——这反而让琴酒莫名地觉得胸口之中压抑了一股烦躁的气息。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任何改变,只有在边上开车的伏特加愈发地战战兢兢,恨不得自己此刻就消失。 ——两个人的故事实在太拥挤了,到底为什么要让他这个炮灰掺和进来?他应该在车底,而不是这里。 * 比起苺谷朝音的放松,黒川健二决定要孤注一掷了。 “为什么那个偶像还有炸弹啊?”他的同伴——石村已经彻底麻木了,“他真的是偶像么?” 另一位还存活的同伴桑田十分凄惨地笑了一声,“他用枪用的比我还熟练,一看就是没少用,你确定你没搞错么?他真的是偶像?” 黒川健二十分阴沉地开口:“难道你们自己没看清楚那张脸么?他妈的——那除了是弥良还能是谁?” 他怒骂了一句脏话,肩膀瞬间抽痛起来。 刚才苺谷朝音一枪贯穿了他的肩,让他的右手行动十分不便起来。失血和痛感让黒川健二此时要显得更加激进和头昏脑涨。 “琴酒这混蛋,他有病吧?!玩小偶像就玩吧,当个菟丝花养起来不就好了么?他失心疯了还教小情人开枪?难不成他们调情的时候是在射击场互相比拼谁枪法更好么?!” 很显然,黒川健二已经表现地失去理智了。 而他也确实有破釜沉舟的打算。 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人,这么严重的损失、再加上被身为男性的摇摇欲坠的自尊心,这都不能允许黒川健二承认自己的失败。 他必须要在这里抓住苺谷朝音,将那个耀武扬威的偶像踩在脚下,这样才能让他扬眉吐气。 黒川健二狠狠踩下油门,不管不顾地直接撞上了苺谷朝音的保姆车。 而在他撞上去的同时,石村和桑田同时对着保姆车的汽车轮胎连续开枪,轮胎在这样的围攻之下立刻便被打穿了,保姆车因为被撞击和轮胎漏气失去了控制——之前没有立刻这么做是担心出事,如果弥良因为车祸死亡,想用他要挟琴酒的计划只会失败破产,并且绝对会招来这位组织TopKiller的报复。 但现在,黒川健二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得不说,只要不顾自己的死活、敢于玩命,那确实会在对峙之中占据上风。 比如现在,在车胎漏气的情况下中川绫香已经没法好好地操纵保姆车,只能惊慌地、努力让车辆能够停稳。 ——但被逼停才是真正最不妙的情况。 意识到了这一点,苺谷朝音打开了保姆车车顶的天窗。 他如同猫一般轻盈,在瞬息之间便悄无声息地攀上了车顶,在泥惨会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倏然开枪——子弹旋转着将车前窗贯穿一个圆形的弹孔,在石村惊愕的目光之中贯穿了他的手背,原本被他握在手中的枪豁然落地。 而趁着另一边的桑田和开车的黒川健二没反应过来的空挡,苺谷朝音骤然暴起一跃,整个人落在了泥惨会的车顶。 桑田想要将上半个身体缩回车内,借由车身来进行躲避,但这已经迟了——苺谷朝音要比他更快。 少年在夜色之中准确地钳制了他的手,毫不留情地狠狠一拧,将他的上半个身体桎梏在车外,又闪电般伸出手,毫不留情地卡住了桑田的脖子,在极近的距离之下把枪口抵在他的眉心——枪声响起之后,他的脸上和手背上被溅上了滚烫的猩红。 但这毕竟是在车内,对方又都持枪,不是在毫无遮挡的空地上任由他扫射,所以在杀死桑田的时间之中,黒川健二和被打伤了手臂的石村已经从车上滚了下来。 石村持枪的惯用手被贯穿,基本等同于失去了战斗力,而桑田已经被杀死,剩下的只有黒川健二。 “别动。”黒川健二森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苺谷朝音垂下眼眸,松开手,任由桑田失去生命气息的身体软软地挂在车窗上,这才回过头去。 黒川健二用枪抵住中川绫香的太阳穴,对他咧开了一个笑容。 第106章 汽车自带的、封闭的金属外壳是最好的遮挡物。 而苺谷朝音手中的枪也只有一把,他只能选择在这个立方体的遮蔽下率先解决那个能够一击秒杀的人——也就是倒霉的桑田君。 瘫软下来的身体挂在车窗上晃荡,枪声响起的时候,黒川健二和石村已经敏捷地从车上扑了下来。 保姆车也在这个时候停在了原地。 中川绫香只能这么做,保姆车后的轮胎被子弹击中而漏气失控,车身又被沉重的SUV顶撞,作为不怎么开车的人,她很难像降谷零那样开车逃脱。 为了避免发生能直接让她本人和西野寿美江一起送命的车祸事故,她选择了将车停下。 而这个决定也给了黒川健二一点可趁之机。 石村的手被贯穿,惯用手的右手已经无法做到握枪,而左手开枪的准头委实一言难尽,所以他选择将枪别在了腰后,拿出来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匕首、又是非惯用手的左手,如果是和苺谷朝音当场对上,石村显然没信心能够制服他,但好在他面对的是身为女性的西野寿美江……而西野寿美江又确实没有战斗力。 隔着车窗,他揪住了西野寿美江的衣领,用匕首抵在了她的眼前——穿着深色职业套装的女性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僵直,在锋利的匕首的威胁下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中川绫香是比较倒霉的那一个。 她直接被黒川健二粗暴地从驾驶座上扯了出来。 中川绫香的身形娇小而瘦弱,而黒川健二毕竟是泥惨会的一员,高大壮硕甚至是个大花臂,即使不用枪,也能轻而易举地压制中川绫香。 但中川绫香并没有表现地十分恐惧——虽然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确实相当惊慌,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进入到枪战片的现场了,又被激烈的枪声震地神经格外敏感。 但……苺谷朝音就在这里。 在苺谷朝音说出自己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杀手的那一刻,比起因为有更多的考虑而十分崩溃的西野寿美江,中川绫香更多感到的是安心。 虽然是在有生命危险的逆境之中,但至少她身边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苺谷朝音直接开枪杀人的行为诚然触犯到了法律的红线,但他全程冷静而沉稳,这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大多数人都是从众的,如果处于危险的境况之中,来自身边人的恐慌情绪是会传染的,而这份恐惧在被扩散之后会变得完全无法遏制。 好在西野寿美江并不恐惧,她只是觉得偶像变杀手简直天塌了;而苺谷朝音在战斗力方面又相当令人安心,中川绫香的情绪也就缓和了。 只是在被黒川健二抓住、当做人质用来威胁的时候,她的心跳又急促了起来。 苺谷朝音的视线从黒川健二的脸上缓缓下移,眼神轻蔑地掠过他的鼻尖、胡子拉碴的下巴、有浮世绘刺青的脖颈……最后和中川绫香对视了。 她在努力地保持着镇定,被挟制时身体显得有些踉跄,但即便如此她从前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手指、甚至整个人都在轻微地颤抖着。 中川绫香能感受到太阳穴边抵住的冰冷的金属,那是黒川健二握着的枪,是能够一瞬间剥夺她的生命的危险的武器。 致命的武器,这只是让她感到窒息的其中一个原因而已。 在极近的距离下,她能充分感受到从黒川健二身体上传递过来的情绪。毫无疑问,黒川健二此时的情绪相当的不安定。 他的同伴几乎全军覆没,而他面对的是一个枪法几乎能称之为神枪手的对手,但他手中的筹码仅仅只有经纪人和助理……可他又不能杀死弥良,因为他需要的是活着的、能制衡琴酒的弥良,而不是一具会让琴酒暴怒的尸体。 这让黒川健二非常难办。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希望弥良很在乎他的经纪人和助理小姐,并且恰好只有枪法稍微出众、本人却毫无格斗技巧。 但黒川健二忘了一件事,在并不算过去很久的两个月之前,苺谷朝音曾经就上过一次日趋第一,因为他直接和持枪歹徒搏斗、并且让对方躺在担架上横着进了医院。 中川绫香并不知道黒川健二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努力调整着呼吸,直到和苺谷朝音对视。 他们现在正在神奈川前往东京的盘桓的山道上,不知道为什么,深夜的这段路出奇的没有什么别的车存在,附近十分安静,只有夹杂在风声之中的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海浪重重撞在礁石上的闷响。 竖立在道路两边的路灯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和从云层中透出来的月光交融在一起,又坠落在苺谷朝音的眼角眉梢上。 随着云层缓缓移动,被遮掩了大半的月光也逐渐亮了起来,银色的光芒将少年笼罩其中,慢慢地照亮了他的眉眼,一金一绿的眼瞳在如水的月色下熠熠生辉,璀璨而耀眼。 金色和绿色交织着撞进了中川绫香的瞳孔之中,而在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中川绫香的呼吸漏了一拍。 她觉得自己从苺谷朝音的眼神之中读出了一点别的含义。 虽然作为经纪人的西野寿美江女士认识苺谷朝音的时间要更久,但作为经纪人,她还有更多的别的事情要忙,所以西野寿美江反而并不会经常陪在苺谷朝音的身边,真正每天和他待在一起的人是助理中川绫香——只需要一个眼神、或者只是微表情,中川绫香总能准确无误地猜到苺谷朝音的想法,并且实施行动。 当然,这仅限于一点小小的生活习惯,毕竟这就是她的工作内容。 但不可否认,在和苺谷朝音对视的那一刻,她恍惚中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舞台的现场。 在她为苺谷朝音调整好收音麦克风和耳返、即将登台进行Live的时候,苺谷朝音看她的时候也总是这个眼神,中川绫香明白这个眼神代表的含义——“放心交给我吧。” 这才是苺谷朝音想说的。 而这个承诺在这种时刻显得立竿见影,本来还恐慌发抖的中川绫香立刻便觉得安心了,连呼吸都不再颤抖。 用眼神安抚了中川绫香之后,苺谷朝音试探性地缓缓往前了两步。 但这个动作触及到了黒川健二此时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他几乎大吼起来:“停下!站在那里别动!你再敢乱动,我就杀了她!” 黒川健二眼睁睁看着苺谷朝音停下脚步,终于放松了一点——这意味着他正确掌握了可以拿捏苺谷朝音的手牌。 “你也不想看到你的助理和经纪人因为你而被杀死吧?”黒川健二凶狠地威胁,“把手里的枪丢掉,否则——” 他没有明说,只是用枪口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中川绫香的额头,作出威胁的示意来。 “……好,我答应。”苺谷朝音看起来是退了一步,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枪丢到了地上。 在苺谷朝音和黒川健二的注视之中,用刀挟持了西野寿美江的石村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脚,用脚尖轻轻勾了一下——那把属于苺谷朝音的配枪便从高达数十米的路边坠落,紧接着便是落入水中的噗通响声,想必那把枪现在已经沉入深海之中了。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丢掉了枪。”苺谷朝音深深舒出一口气,他看起来很为经纪人和助理小姐的生命安全而紧张,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语气之中流露出十分明显的紧迫和忐忑,“放了他们,你应该不会是冲着她们来的吧?如果你是针对我,那就只针对我好了,不要伤害她们,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跟他们无关。” 苺谷噪音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激动,他好像真的很害怕经纪人和助理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一边露出忧虑的表情来,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前进了一步。 注意到他这明显的位置上的变化,黒川健二的语气骤然变得严厉了起来:“停下!站在那里!不许动!” 他忌惮地盯着苺谷朝音,好像即使是哪怕五公分的前进,都有可能让他敏感的神经彻底崩溃了。 察觉到黒川健二现在处于相当惊恐易怒的精神状态之中,苺谷朝音十分顺从地停下了脚步,不再选择试图激怒他。 面对现在显得十分温驯的苺谷朝音,黒川健二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他可没忘了,刚才苺谷朝音是怎么毫不留情地杀死他的同伴了。 这个少年偶像绝对不是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柔弱无辜,只有世界上最凶残冷酷的杀手才会在连续剥夺数条生命之后仍然保持着冷静和从容。 很显然,弥良就是个不正常的偶像。 该死,黒川健二在心里骂了一句,只要和琴酒那个混蛋沾边,不管是什么都会变得不正常! 虽然不清楚苺谷朝音的格斗实力,但黒川健二此时也不会真的认为对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失去了枪就什么做不到的脆弱偶像了。 万一琴酒这个另辟蹊径的神经病不止喜欢教小情人玩枪,甚至还培养了一下格斗术呢?拥有琴酒的1v1私教,能培养出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花拳绣腿。 就在黒川健二胡思乱想的时候,苺谷朝音开口了。 “我很好奇,”少年偶像说话时便下意识放轻了语调,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种天真的柔软、以及独属于少年人的清亮,瞬间便将他之前给他们带来的统治般的恐惧驱散了些许,“你们为什么要找上我?我似乎没得罪什么人吧?” 他顿了顿,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措辞不怎么准确,立刻便换了个说辞。 “——或者说,应该没有人恨我恨到恨不得要我的命吧?” 黒川健二这个时候才有空和苺谷朝音搭话。 他冷笑了一声:“要你的命?不,你可是当红偶像弥良,活着的你比死去的你要有用的多——你还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今天的下场么?” 黒川健二用近乎嘲讽的语调对苺谷朝音进行提示。 “——你傍上了不该傍的人!” 苺谷朝音很配合黒川健二的演出。 他想了想,毫无破绽地表露出了自己的情绪变化——先是迷茫、随后是思索,最后是不敢相信的震惊,又演变成了一仲底气十足。 “既然你知道我背后是——”他在黒川健二的注视下微微一笑,吐出了那个名字,“琴酒。” 黒川健二心中重重跳了一下。 苺谷朝音在吐出那个名字时的语气十分缱绻,带着昭然若揭的暧昧,几乎像是将这个名字含在舌根之中,在唇齿之间酝酿碾磨,最终才以格外温柔的语气念出了那个单音节。 光看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和念出琴酒名字时的语气,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们的关系——琴酒和弥良绝对正在恋爱中。 黒川健二这么坚信。 但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苺谷朝音在做什么。 尤其是西野寿美江,天知道其实她才是这群人里最希望苺谷朝音只是单纯和琴酒谈恋爱的人,她宁愿弥良是个恋爱塌房咖,也不想做法制咖。 通过谈话和闲聊分散注意力,找到突破口——其实苺谷朝音的行为就是这么简单,但必须说,很奏效。 苺谷朝音继续说了下去。 “那么你今天做这些,不怕被琴酒报复么?” “收获了你,”黒川健二冷笑,“琴酒也会忌惮的,不是吗?” 面对黒川健二的这句话,苺谷朝音高高挑起了眉毛,好像感到了十分的诧异:“你们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误的想法?” 接着他便露出了有些受伤的表情。 “我……虽然我现在是很有人气的艺人了,可是琴酒他根本就不在乎……既然你们也知道他,那么应该也了解他吧?” “他根本不可能爱上什么人……我对于他来说,不过只是暂时的恋人罢了。” 少年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带着几分天真的、悲伤的神情来。他低垂下浓密的睫羽,将异瞳之中的悲伤和失落一并掩盖了,只是从唇角下垂的弧度来看,他好像格外沮丧,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可怜而无辜的气质,让人一看便会忍不住从心中生出一点怜爱的情绪来。 被刀抵着脖子的西野寿美江艰难地转动着眼珠,观察着苺谷朝音的表演,并且在心里默默地评价——这么会装,她会被骗三年也很正常吧? 而石村并没有注意到,西野寿美江的手机正在通话之中。 这边十分安静,没什么嘈杂的杂音,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又有车厢的阻隔,但琴酒还是听清了苺谷朝音这边传来的动静。 理所当然的,他也听清了从苺谷朝音的口中吐出来的那个词——恋人。 傻子都能猜到梅洛这是在演戏、是货真价实的谎言。 身为被议论的当事人,琴酒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但这不妨碍他心中升起难以遏制的微妙,只能在变得越来越燥热的冷风之中点起一支烟,任由燃烧产生的白色烟雾被吹散,带着他心中压抑的情绪缭绕逸散。 他没出声,安静地听着苺谷朝音在另一边弄出来的动静。 “如果你认为我能影响到琴酒,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少年僵硬地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显得有些凄惨的笑容来。 身为当红偶像却抓不住倾慕的恋人的心,这对他来说当然是十分失败的,而偶像本人看起来也对这件事感到沮丧——乃至绝望。 因为下一刻,苺谷朝音的动作就显得有些激动了。 “我……我很爱他,但这跟他对我是不一样的。或许是因为我足够好看,也足够有人气,还有足够软弱……谁知道呢?他对我还不如对那辆保时捷356A来的神情,最起码如果我是那辆保时捷,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在一起,而不是被他轻而易举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有些屈辱地说。 “即使那是因为他仗着我爱他。” 在石村和黒川健二看不到的地方,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如果你们想抓我,那就抓错人啦。”他的声音先是轻快,随后又带着怒意,“但如果你们非要试试——其实我也很乐意,我想知道,在琴酒心里,我到底有没有一席之地、哪怕一点点位置?” 因为骤然席卷全身的、激动的情绪,苺谷朝音十分愤怒地舞动着四肢。 “他有爱过我吗?!哪怕一分钟、一秒也好!” 他的语气和动作都十分激动,但可怕的是,黒川健二竟然不觉得苺谷朝音在说谎。 ——在几乎如同日光一样耀眼的、璀璨的银色月光下,黒川健二清楚地看到了蓄在眼中的、属于苺谷朝音的泪水,透明的珍珠坠在他浓密的睫羽上,如同被水浸湿的蝴蝶。 大概是处于绝望,苺谷朝音提出了一个很像是昏了头的提议。 “其实我也想知道,琴酒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不如我们合作吧?我愿意把我自己交给你们,我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苺谷朝音自顾自地被这个提议提起了兴趣,他好像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送进泥惨会的手中,主动走近了。 这个靠得太近的动作瞬息之间便引起了黒川健二的抵触,他转换握枪的位置,用枪口对准了正在不断靠近的苺谷朝音,迫使他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 “你要想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送上来,我当然欢迎。”黒川健二冷冷地笑了一下,“除非,你自己戴上这东西。” 石村显然很明白黒川健二说的是什么,颔首之后便将自己挂在裤子后腰上的手铐摸了出来,轻蔑地砸在了苺谷朝音的面前。 苺谷朝音观察了一下那副手铐,十分敏锐的眼力让他在看到的第一面便辨认了出来——那显然是他所熟悉的警察制式的手铐,而不是市面上乱七八糟的情趣款。 黒川健二朝苺谷朝音扬了扬下巴。 “戴上。” 苺谷朝音没有迟疑,弯腰捡起那副手铐,将这看过无数次的银色手铐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任由自己两只手的手腕都被银色的手铐桎梏。 这一幕让黒川健二心中一松,让西野寿美江心中一紧。 委实说,这一幕让西野寿美江立刻产生了一种幻觉——杀手的事情败露,弥良当然被戴上银手镯,喜提东京不动产和铁饭碗。 黒川健二的枪没有让她害怕,石村的刀没有令她恐惧,但唯独这件事——西野寿美江真的绝望了。 既然苺谷朝音带上了手铐,那么即使他本人拥有卓越的战斗力,在被限制的情况下也绝对赢不了。 黒川健二彻底松了口气,对苺谷朝音十分高傲地抬了抬下巴:“过来。” 苺谷朝音全程都表现地十分温驯,他双手自然地垂落在身前,银色手铐在他走动时发出哗哗作响的声音,而这种声音距离黒川健二正在一点一点地靠近。 黒川健二彻底放下心来,随口说:“琴酒到底是怎么对你这种情人的?他平时调情——就是教你枪法么?这也太——不知好歹了,你在琴酒的床上会更有魅力吧?” 人一旦放松下来,心中的劣根性便会因为得到了胜利而不由自主地浮现,就好比黒川健二,他在这个时刻完全不掩饰自己对琴酒的丑恶嫉妒、以及对苺谷朝音隐隐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骚扰的轻视眼神。 “是啊,琴酒他一向如此。” 苺谷朝音轻声说,黑色的额发掩盖了他的半张脸,使那张漂亮的脸上的表情有些隐晦不明。 “——但你错的更离谱。” 直到在经过石村的时候,苺谷朝音骤然暴起。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在短暂的一秒钟之内让自己挣脱了手铐的,石村只能看到眼前有一抹他并不能理解存才的银光一闪而逝,接着那副手铐便十分精准地砸中黒川健二的脸。 而与此同时,意识到苺谷朝音意图的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同时有了动作。 西野寿美江随手抄起放在置物柜之中的破窗锤,狠狠对着石村的脑袋敲了下去。 石村被砸的眼冒金星,而苺谷朝音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劈手便夺过了石村别在后腰的枪,一枪解决了这个大块头之后,中川绫香趁机一脚踩在黒川健二的脚上,趁着他因为眼睛被攻击而失去了视野挣脱了桎梏。 等黒川健二恢复视野的时候,苺谷朝音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面前,随之而来的是抵在他下颌上的冰冷的触感。 ——以及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属于保时捷的咆哮声。 黒川健二的呼吸下意识屏住了。 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之中,像是破风箱一般,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来。这种惊惧的状态持续了数秒才被解除,黒川健二听见自己做梦一般发出了呢喃的声音:“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只看今夜的表现,很难想象弥良只是个偶像。他的生平从维基百科之中就能够被完全概括,十分正常的普通人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出道,那么弥良大概也只是江古田中学之中长得比较好看、受女生欢迎的普通DK而已。 可他当了偶像,那么就更难理解了。 身为只在舞台上贩卖漂亮脸蛋的偶像,弥良为什么会在战斗上表现出如此恐怖的压迫感?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便已经在那双异瞳的注视之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或许现在你应该知道,”苍白的少年在倾泻的粼粼银光下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来,“除了弥良,我还有一个名字。” “——梅洛。” 黒川健二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在瞬间明白了一切——最后的求生欲和垂死挣扎让他缓缓举起了手,匕首从袖口之中滑落,又被他握住了刀柄。 但他并没能来得及出手——伯莱塔的子弹贯穿了他的手背。 琴酒到了。 第107章 琴酒到的比预计的要晚。 ——因为伏特加开车的时候差点冲出护栏开到悬崖底下。 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稍弱一些,在通过接通状态的电话听到苺谷朝音在另一边胡说八道的时候,整个人就有些……怪异。 是的,没错,他伏特加毕竟不是个聋子,两只耳朵都十分清楚地听完了电话中苺谷朝音的独角戏。 什么“爱人”、“工具”、“玩意”……梅洛是敢说,可他不敢听啊! 虽然他也猜得到那多半是在演戏,但问题是——或许天赋异禀,梅洛在演戏这方面的才能十分卓越,他光听声音完全听不出有什么虚假的成分来。 在说起琴酒的时候,梅洛的声调之中透出一种……混杂着酸楚和痛苦的甜蜜,只听声音和语气的话,任何人都会相信梅洛是深爱琴酒的。 伏特加也不例外,尤其他还是知道梅洛和琴酒之间真实关系的,这份演技在他看来完全就是本色出演,至少90%都是真实的。 也正是基于这个认知,他才觉得后面梅洛对琴酒的控诉——有那么一点点的大胆。 是的,伏特加并不认为梅洛在说谎。或者说,谎言成分并不算太多……毕竟众所周知,琴酒是个大忙人,而身为人气国民级别的当红偶像,梅洛以及几乎完全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了,这也就意味着一件事。 分明在同一座城市之中,但大哥大嫂之间跟异地恋毫无区别,只有在有任务、或者梅洛有事回到基地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点见面的时间。 不是伏特加给苺谷朝音找借口,只是在他的认知之中,梅洛甚至没有达到法律规定的成人年纪,又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代号成员和当红偶像,那么在脾气上有一点骄纵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梅洛本人平时的行为也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不然他怎么能对其他的代号成员那么嚣张? 在伏特加看来,这份骄纵的底气完全来源于琴酒,因为琴酒的纵容。 虽然事实跟他的认知完全是南辕北辙……但,这不重要,至少在伏特加和组织的其他人看来就是如此。 如此骄纵的梅洛当然会抱怨恋人和自己聚少离多,而琴酒也不是什么擅于表达自我的人,恋情出现裂痕也是情理之中。 ——但伏特加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听到这些东西。 如果在平时,他确实蛮有兴趣听八卦的,但问题是八卦的正主现在就坐在他的边上,变切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微妙的压抑的气息,这让伏特加精神紧张,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分不清琴酒这压抑的情绪到底是出于什么,但是仅仅是琴酒的存在就已经带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在对大哥大嫂爱情故事的忧虑之中,伏特加成功地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在转弯的时候他没能及时转过方向盘来,导致车差点撞出护栏,又在及时把方向调整过来之后将刹车踩成了油门。 在一阵剧烈的振动和天旋地转后,保时捷356A终于恢复了正常。 琴酒捂住手机的听筒,咬着牙缓缓向伏特加看了过来:“伏、特、加——” “我错了,大哥,我真的错了,”伏特加欲哭无泪,“我……我被梅洛的演技震撼到了,一时没有注意……下次不会了!” 伏特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在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琴酒的怒火似乎更盛了。 为什么?伏特加茫然地想,大哥不喜欢他夸梅洛的演技吗? 但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琴酒便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之中显示出来的时间。他收拢了手指,没有继续追究伏特加的打算,压抑着怒气低声开口了。 “开车。” “是,大哥。”伏特加讪讪地点头,“我这就开车!” 他平复下心情,再次踩下了油门。 伏特加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他一定要让大哥拿回他失去的一切——在危机之中闪亮登场,英雄救美,让梅洛死心塌地! * 但很可惜,英雄来的有点迟,美已经将脏活全都干完了。 在琴酒开枪之后,黒川健二的手背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圆形的血洞,子弹摩擦射出带来的高热将收口周围的血肉灼烧,猩红的液体瞬间涌出,溅在了苺谷朝音的衣摆上。 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几乎让人难以忍受的痛感。 伯莱塔的威力相当大,子弹连带着将本来握在他掌心之中的钢刀也一并穿过,被洞穿的手根本无法再如此剧烈的疼痛下仍然保持紧握的姿态。黒川健二的手指一松,原本握在他手心之中的刀便重重砸在了地上,撞出了一声格外清脆的铮鸣。 黒川健二满头都是因为疼痛而从额角渗出的冷汗,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失语。 他相当清楚,失去这把刀就意味着失去了最后的反抗能力,在这种被挟制又失去战斗能力的境况下,他的生机显然十分渺茫。 又或者说——就算没有刚才的那一切,就算他真的握住刀进行了反击,他也不认为自己能赢。 如果他面对的是弥良、也只是作为当红偶像的普通人弥良的话,毫无疑问,他拥有几乎压倒性的优势,弥良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可问题在于——谁能想到这个偶像居然居然该死的恰好是组织的成员?是组织的成员就算了,竟然是更该死的代号成员! 黒川健二真的很想怒吼着质问弥良:是你当偶像赚的钱不够多还是工作不够忙?闲着没事干非要当什么黑手党?嫌自己丑闻不够劲爆么?! 既然弥良不只是弥良,更是梅洛,这就代表着一件泥惨会中众所周知的事——他们和那些代号成员之间的差距,就相当于人和猴子的差距一样大。 代号成员代表的是组织之中最精锐、也最优秀的那批人,这些人不会有非常显著的弱点;也就是说,至少在战斗力上是高于大多数人的。 黒川健二不觉得自己打的过组织的代号成员梅洛。 而在这个时候——琴酒赶到了。 他眼前因为疼痛而视野模糊,但能清楚地听到属于保时捷356A的咆哮声,接着便是鞋跟踩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时碰撞出来的清脆的响声,步调却显得并不从容——证明主人心中酝酿的烦躁。 琴酒的一枪让黒川健二瞬间便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而苺谷朝音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十分果断地对着黒川健二的大腿开了一枪——血花绽放的同时溅在了他的颊边,又沿着脸颊的弧度缓缓滑落,将那张顾盼昳丽的脸染上危险的气息。 大腿被子弹贯穿,黒川健二又失去了支撑身体、保存最后一点尊严的力气,疼痛让他不得不跪倒了下来,但这并不是结束。 苺谷朝音丝毫不打算给他留下一点自尊,单脚踩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冷酷地让黒川健二的脸和地面毫无保留地摩擦在一起,粗砺的表面立刻在他的脸上擦出血痕,渗出了细密的疼痛。 西野寿美江打开车门走了下来,伸手扶住了惊慌中逃脱的中川绫香。 她一边拍了拍中川绫香的肩头,一边下意识去看苺谷朝音。 月光半明半暗地将少年的面容分割成光与暗的两极,夹杂着咸涩意味的海风骤然吹过,将宽大的衬衣衣摆鼓动起来,隐约可见单薄织物下纤细的线条。 他垂下浓密而长的黑色睫羽,在月光中颤动时如同银月下起舞的蝴蝶,可纯白无瑕的脸颊又染上了不可忽视的一点刺目的猩红——那份稚拙的美在这一刻膨胀到极致,带来不可控制的惊心动魄。 圆月下坠,被框定在少年衣袂翻飞的身影之后,为他的身形镀上朦胧的银光,灿烂的光斑在金绿异色的瞳孔之中汇聚成星光。 这一幕甚至带着点神性——前提是忽略衬衣上大片大片凶杀案班的血迹,以及他脚下踩着一个人这个事实的话。 苺谷朝音正在打量着黒川健二。 这个角度让他看的格外清晰,包括黒川健二身上的每一个细节,甚至于西装内衬中绘制的浮世绘图案的线条。 他冷冷地睥睨着被强迫踩在脚下的男人,那种目光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的审视,在撞进视线的瞬间就会止不住地发抖。 注视着苺谷朝音的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们之间好像赫然出现了巨大的鸿沟,两米之外就是充满血腥与厮杀的里世界,这短暂是距离与她们之间如同天堑。 那层伪装的面具彻底撕下,就像隔着玻璃看人一样,现在那层模糊的玻璃也消失了,这两个与弥良最亲近的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属于弥良的真实。 他显出了与弥良完全不同的,身为杀手梅洛的那一面。 “原来他真的是……”中川绫香小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西野寿美江被她的轻声吸引,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和中川绫香对视。 她先发制人:“我平时还要忙着和品牌对接谈合同,但你天天都跟在弥良身边,难道从来没发现他其实是个杀手吗?” 中川绫香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麻木地说,“可西野女士你不也没发现……你还认识弥良三年了呢,他素人时不就是你签下来的么。” 这给了西野寿美江当头一棒。 她沉默了。 中川绫香乘胜追击:“当年签约的时候,难道您没发现弥良他不简单么?” 按照苺谷朝音的说法,他从一开始就是杀手梅洛——那意味着在签下经纪合同之前,弥良就已经涉足里世界了。 而作为挑中他的那个人,一直自认为慧眼识珠的西野寿美江该死的完全没发现这一点。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弥良的那一天。 CROWN事务所是演艺圈知名的大事务所之一,这样的事务所签约艺人时一般都相当慎重,并且还需要进行“选拔。” 西野寿美江就是在读者模特的选拔之中见到苺谷朝音的。 虽然只是读者模特,但毕竟是能作为封面和内页的刊登的,模特们没有丑人,好看的各有千秋。而在一堆帅的各有风格的读者模特之中,苺谷朝音也是十分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CROWN事务所的会议室是半透明的玻璃,会遮蔽住光芒的百叶窗被拉了起来,耀眼炫目的日光从明净的玻璃窗之中涌入室内。 苺谷朝音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日光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在他的肩头与眼睫上雀跃,他穿着最朴实无华的白色衬衫,蓝色的制服领带还没有解下来,衬衫的衣摆和领带一起在风中摇曳,荡出令人心醉神迷的弧线来。 他在光下几乎要变成半透明的,柔光将他的面容模糊,甚至连西野寿美江的记忆也模糊了,她只记得那天弥良就坐在那里,初晨的阳光中简直像个安静的天使。 在西野寿美江的印象里,最初见到的弥良内敛、羞涩、安静又十分温和,说他是天使都不为过,全身上下没有哪点像是冷血杀手。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天,西野寿美江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好吧,或许还是会签他。毕竟经纪人是可以在艺人的酬劳之中获得分成的,她跟什么过不去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再度看向苺谷朝音的方向。 黒川健二重重喘息了几声,发黑的视野慢慢恢复清明。 ——他看见了琴酒。 黒川健二的视野倒转,他听着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费力地将头转过来,显示看见了黑色的鞋尖,随后是风衣下摆、银发的发尾……最后是那双眼睛。 在对视的那一瞬间,黒川健二心跳骤停,如坠冰窖。 从深绿的眼瞳之中透出来的,是毫不遮掩的、残酷嗜血的杀意,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黒川健二毫不怀疑自己的下场。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眼神——那完全是站在捕食链最顶端的凶兽被侵犯领地后的森冷。 而弥良……或者说梅洛,就是被打上标记的、属于琴酒的领地。 黒川健二听见了手铐晃动时哗啦作响的声音,接着是手腕上传来的冰冷的触感。 苺谷朝音将原本铐在自己手上的手铐解了下来,将黒川健二的双手铐了起来。 束缚住双手,黒川健二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抵抗能力……但其实在看到琴酒的那一刻,他心中所有的勇气都消失了。 但黒川健二不会放弃嘴硬的。 “琴酒,你竟然亲自来了。”黒川健二冷笑了一声,慢吞吞地说,“看来情报说的没错,你真的对这个偶像……” 他很想继续说下去,但琴酒很不耐烦听了。 伯莱塔的枪口再度迸发了火光,子弹飞驰而出;琴酒甚至都不需要任何辅助的瞄准,随手开出的那一枪十分精准地将子弹擦着他的鼻尖嵌入了地面之中。 看着近在咫尺、下一秒就能贯穿大脑的子弹,黒川健二终于屈服于琴酒的淫威,完全不敢再乱说了。 “你总算来了。”苺谷朝音偏过头来看琴酒,语调中带着一点不满,“比我想的还慢一点……要是再晚一分钟,你就真的只能来给他们收尸了。” 琴酒扬了扬下巴:“把那家伙处理一下。” 很显然,这不是对梅洛说的,当然也不是对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这两个一辈子都没见过非正常死亡的人的普通女生……那在场的、能听琴酒命令的还有谁? 只有他伏特加。 伏特加的嘴角抽了一下,最后十分听话地乖乖上前,拨出了几个通话,后勤部的成员几乎是满口答应,很快就会将清道夫一并带上来。 接着,他又给北贵志发了消息,让他将沿途所有可能拍到了些什么的摄像头录像全部给处理掉。 搞定了善后工作,作为哥嫂爱情的牺牲者和受害者,伏特加最终还是默默忍受了。他走上前去,接管了黒川健二这个不算太老实的俘虏。 琴酒显然没有要接下苺谷朝音这无礼指责的意思,对伏特加说完话才偏头看向苺谷朝音:“如果连一分钟都支撑不了的话,说明你的实力也不过如此,没比其他蠢货强上多少。” “你刚才说他们是泥参会的人对吧?我做的好像有些过火了。”苺谷朝音耸了耸肩,“他们好像有十几个人吧,总之现在只剩下这两个,反正都是俘虏了,要怎么使用就是你的事情了。” 苺谷朝音顿了一下,这才慢慢地笑开了。 “听说组织最近打算给泥惨会一点苦头吃吃,那么这就当是大晚上还主动赶来帮助我的琴酒大人的——谢礼。” 他似乎很想知道这个临时谢礼带来的成效,立刻凑近了,想要去观察琴酒的表情。 而琴酒对这种近距离的肢体结束向来是十分警惕且排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反应竟然要慢苺谷朝音一拍,这才让他在不情愿的情绪下被梅洛给贴了上来。 下意识地,他便伸出了手,这是一个拒绝人靠近的制止姿势。 而苺谷朝音恰好双手握住了琴酒的小臂,让它成为了自己的支撑点。 手臂被握住又微微松开,琴酒低头,随意看了一眼苺谷朝音的手——苺谷朝音本身的肤色是很白的,甚至有点过分苍白,在阳光下几乎白到了半透明的颜色。也正因如此,才让手腕上淡红色痕迹显得十分明晰,任何人都能一眼看见。 他的目光顿住了。 “这是什么?”琴酒皱起眉,直接用手握住了苺谷朝音的手腕。 琴酒握住苺谷朝音的手腕时,动作并不那么的轻柔温和。带有薄薄一层茧子的指腹滑过少年手腕之间肿胀的红痕,带来了轻微的刺痛感,而下一秒,苺谷朝音感受到的便是与掌心相贴的肌肤上传来的、炙热的温度。 被人特意注意到的时候,苺谷朝音纤细手腕上的红痕已经十分明显了,只要没有刻意隐藏,谁都能一眼看出来。 苺谷朝音瞥了一眼铐在黒川健二手腕上的手铐,没有选择撒谎:“泥惨会的这家伙想用手铐把我拷住,不过他大概错误估计我的实力,那种东西根本锁不住我。” 确实困不住,但能给苺谷朝音带来一些小小的、身体上的伤害。 琴酒也低垂下眼睫,看了一眼铐在黒川健二手腕上的银色手铐,“警用的?” “因为是警用的,才能在第一时间解决掉,不是吗?”苺谷朝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如果随便换个别的手铐,说不定我至少需要研究几分钟……但警用的这些东西我都熟悉的不能更熟悉了。” 他哂笑了一声。 “优势在我。” 即使是琴酒也不得不承认——优势确实是在苺谷朝音的那一边。 和他们这边和谐到甚至有些岁月安好气息的氛围比——前提是忽略被踩在脚下的和黒川健二——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就没那么淡定了。 应该说,从琴酒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西野寿美江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彻底完蛋了。 她此前从未问过琴酒的身份职业,在她看来这些职业问出口反而不好……毕竟除非是瞎子,否则只看琴酒本人的气质,任谁都敢说他一定是黑道,是真正的黑道组织的一员。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不仅她以为的金主是杀手,就连金主包养的小金丝雀都是杀手。 这对吗? 她在心里三番五次地做好了建设,最终鼓起勇气开口。 “容我冒昧发问,”她用急于得到确认的语气说,“你们在谈恋爱么?” 苺谷朝音缓缓扭过头来,伸手指了指琴酒,又指了指自己。 “莫非……”他的表情之中带着一点迟疑,“……你是在说我和琴酒?” 西野寿美江重重点头。 苺谷朝音失笑:“你刚才不是问过我这么问题么?到底是你失忆了还是我失忆了?” 西野寿美江一看便明白了苺谷朝音的意思——他不是很想跟她们两人谈论琴酒。 苺谷朝音只是觉得有关琴酒的事,她们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但不管是西野寿美江还是中川绫香,大概都觉得他是在害羞。 从很久之前开始,西野寿美江就不认为他们之间是清白的,否则为什么会直接将琴酒和苺谷朝音关系当成是事实?在她第一次见到的琴酒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种气场……一种她绝对无法插手其中的气场,好像连她的呼吸似乎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空间之中。 不需要语言,也不需要其他的东西,只是凭借女性的直觉产生了一个想法而已。 她并不认为琴酒和梅洛之间是清白的。 ——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并不想成为他们恋爱play中的一环。 第108章 空荡的车道上只剩两辆车——其中一辆已经从彻底歇菜停摆,附加两个同样一滩烂泥的人。 苺谷朝音无意让黒川健二继续听他们说话,冷酷地一个手刀下去,直接就将人给劈昏了。等他再度清醒过来,大概人已经在组织的审讯室里了。 他收回手时才注意到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话之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微妙了起来:“……难道今天晚上,你最关心的是我和琴酒之间的八卦么?” 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作出的反应空前一致,两个人都同时去看琴酒——然后得到了琴酒冷冷扫过来的一记眼神。 那种沾了几十条人命的眼神很显然不是她们两人里的任何一人能够把握住的,在对视的第一秒就不约而同地退败,立刻将眼神移开了,根本不敢继续对视下去……那会让她们产生一种命不久矣的错觉。 其实直到今天,西野寿美江才知道琴酒的名字,她也没有什么非要搞清楚自家艺人的恋爱对象姓甚名谁的心思,尤其对方是个不好招惹的黑道大佬。 琴酒——很显然,这是个代号,绝对不会是真名。 甚至包括弥良的代号梅洛,同样也是一款酒的名字。 身为经纪人,她相当善于观察。虽然当时是被挟持的状态,但她仍然注意到了黒川健二的情绪变化。 在知道弥良还有个梅洛的代号之后,黒川健二先是恍然大悟——然后是愤怒——最后是放弃挣扎和抵抗的绝望。通过这个代号,他已经充分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不可能战胜拥有代号的人,那样的家伙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 西野寿美江对里世界的事完全不知情,但这不妨碍她通过对话和表情作出判断:弥良和琴酒所在的组织一定是非常非常有名、也非常有能量的黑道组织。 这简直是该死的最坏的消息。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我关心的事情很多,”西野寿美江的脸上浮现出了苦涩的神情,她干巴巴地说,“多到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了。但你说的对,你和琴酒的事情——绝对不是我最关心的。” 她错了。她曾经以为弥良和梅洛之间是偶像爱上黑道大佬的纯爱故事,现在才发现其实这两个人确实是亲密关系——你杀人我放火的亲密关系,简直就是犯罪界的珠联璧合。 到了这种境地,所谓的恋爱丑闻已经变成了所有事情之中最不起眼、也最无关紧要的一桩。 中川绫香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伸手拽住了西野寿美江的衣摆。她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西野寿美江的身上,靠近了附在她的耳边,将声音压得很轻,几乎只剩气音。 “我们今天撞破了弥良的秘密,”中川绫香哭丧着脸,“那个……那个琴酒……我们不会被灭口吧?” 她显然被各种警匪片和晨间剧荼毒地很深,在短暂的脱离危机之后的喜悦后,心中只剩下了纯然的惶恐的情绪。 很显然,知道对方是黑道和亲眼看到对方杀人,给人带来的恐惧感是不同层次的。 刚才处于自身难保的危机之中的时候,中川绫香整个人都异常紧绷,再加上她还负责开车,根本没有心思去多关心其他的事情。在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之中,就连亲眼看到苺谷朝音开枪杀人都没能带给她特别震撼的情绪波动。 但那只是因为她没时间深想,一旦危机逝去,神经稍微放松一点之后,她后知后觉地开始崩溃和害怕了。 ——她以为自己服务的是虽然私生活不清不楚、但本质上纯良善良的偶像,要知道苺谷朝音甚至去当过一日警察署长,结果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每天是围着杀手在打转,平时在节目和舞台时动不动消失是赶去杀人了,她甚至还天真无知地问过苺谷朝音那些血是哪来的。 完了。 天塌了。 现在完蛋的不只是她的事业,甚至还有她的小命。 “你们想什么呢?”苺谷朝音叹了口气,“放心吧,不会灭口的。” 他的五感要比常人更加敏锐一些,虽然中川绫香自认为自己的音量已经很小,但在安静地环境下仍然泄露了端倪,被苺谷朝音和琴酒听得清清楚楚。 灭口当然黑是不会的,如果要灭口,琴酒赶到的时候就会直接开枪杀死他们了;既然没有开枪,就说明是不必灭口的——但要封口。 中川绫香僵住了——她缓缓转过头来,和苺谷朝音对视之后,讪讪地笑了一下。 苺谷朝音冲他挑了挑眉,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耳朵,悬挂在耳垂上的音符耳饰在银色的月光之中摇曳,金属制的表面折射出晃眼的光辉。 不知道是因为小命保住的喜悦、还是被美貌冲击,中川绫香又一次愣住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或者是她自带滤镜美化——月光下的少年偶像有种特别的、堪称致命的吸引力,杀手这个身份赋予他的并不是彻底的敬畏与工具,而是罂粟一般蛊惑人心的东西。 少年耳边的音符吊坠在她的视线中晃动,划出优美的弧线来,令她的心神也随之摇曳。 “叫清道夫过来的话,顺便让他们给我把枪。”苺谷朝音这句话是对伏特加的说的。 伏特加愣了愣,“这倒是没问题,但是……你这不是有枪么?” 他说的是苺谷朝音从石村手里夺过来的枪。 “这是警用的枪,从泥惨会的人手里拿到的。”苺谷朝音低垂下眼眸,盯着手掌中的枪看了一眼,又将视线移开了,“我的枪掉到海里去了,现在大概也捞不到。至于这把……用起来不顺手,我也不想用的警察的枪。” 组织那批警用的枪就是通过泥惨会弄来的,泥惨会的人自己手里会有警用枪也并不奇怪,只是苺谷朝音不是很想用这些来路肮脏的枪。 想到这枪是从那些叛徒警察手中弄来的,他便打心底感到厌恶。 琴酒皱起了眉:“对付这群人,你还弄丢了配枪?” 这显然是对他能力的质疑。 苺谷朝音气笑了:“我说,我也不是超人,一个人对付十几个人,只是丢了枪没丢命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么?” “你现在说这些,”琴酒挑眉,“难道是指望我跟夸奖小狗一样夸你两句么?” 苺谷朝音并不在意琴酒将他比喻成小狗的形容,“也不是不行啊。” 琴酒反而语塞了。 那双碧绿的眼睛望进灿烂春日般的灿烂异瞳之中,原本酝酿的话语卡在了喉舌之间,又被他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胸腔之中涌动的燥意。 他率先移开了视线,“无聊。” 西野寿美江木然地注视着这一切,觉得只有一个词能完美概括眼下这个情况——调情。 她不想再看自家艺人和黑道大哥之前的调情,眼不见心不烦地垂下了眼睛,盯着染了血迹的地面,放空了大脑。 她毕竟是在娱乐圈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资深经纪人,各方面的经验都比只是助理的中川绫香强上许多,所以一直都保持着镇定——他们当然不会被灭口,毕竟弥良还要继续在娱乐圈中工作下去,她们和弥良一起外出工作、结果回程的时候人间蒸发,弥良自己就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但现在……这件事要怎么解决呢? 西野寿美江抬起眼睛,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现场。 一想到这件事如果曝光,可能会引起的连锁反应——她真的很想上吊。 “现在该怎么办?”她深吸一口气,自暴自弃地说,“这辆保姆车现在肯定是开不走了,至于这辆保时捷……好像装不下我们这么多人吧?” 她迟疑着开口。 保时捷356A理论上来说是两座的,但那只是理论上的,琴酒最终让这辆车变成了四座,可现场有五个人。 倒不是不能挤一挤,但在有人提出这个挤一挤的方案之前,伏特加就十分知趣地开口:“我留下来吧,我等后勤部那边派人来善后。” 琴酒颔首,没有对这个提议表示反对。 伏特加从琴酒的反应之中读出了某种信息——其实琴酒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这是他的主动提出终究给自己留下了些许自尊和体面,没有沦为在场唯一的小丑。 阿伏很受伤。 他捂了捂胸口,默默后退了一步。 西野寿美江眨了眨眼睛,注意力很快被突然出现的光亮吸引了——那是车辆炫目的远光灯。 灯光逐渐靠近,被后勤部派来的善后小组足足有几十人,他们从排列整齐的车辆之中鱼贯而出,每个人都穿着整齐的黑色西装,从腰后的鼓起也能明显地看出来,他们每一个人都佩了枪。 在处理善后这方面,他们显然是十分专业的。后勤部尤其自豪这一点,甚至放话说哪怕他们有一天开着直升机去扫射东京塔都能摆平——当然,最好还是不要有这么一天,否则组织的财务会扑上来和他们爆了。 西野寿美江将自己原本打算说的话全部吞了下去,默默地拉着中川绫香往后退了一步,十分希望自己在这个场合之中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假人。 她默默地观察着他们,看着这些组织之中最基层的成员对琴酒和苺谷朝音毕恭毕敬,又冷静而高效地将黒川健二和石村一起绑住之后抬进了卡车的车厢之中;用工具清除车辆撞击之后在地面上拖拽出来的黑色痕迹、收集所有残片、将所有可能会招致怀疑的迹象都消灭的一干二净。 他们安静而高效,丝毫没有大众刻板印象之中黑道的吊儿郎当,即使说他们是哪个高端企业精英团队也会有人相信的吧? 善后组的组长对琴酒恭敬地深鞠躬:“琴酒大人,那辆车现在没法当场修好,我们会带回组织进行修理,保证明天它就会以原本的样子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您指定的地方;后面发生爆炸的那辆车也正在清理中,只是里面的尸体大部分都破碎了,要完整地收集稍微有一点复杂……总之,我们会处理好的。” 琴酒冷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得到他的回答,善后组的组长才慢慢松了口气,直起身时也没敢看琴酒,反而用眼神的余光去看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向来对其他人的视线十分敏感,立刻便回以注视,在善后组长的目光中对他轻轻眨了眨眼睛,又偏了一下头——这个动作显然并不杀手,反而带着一点……难以形容的感觉,总之,善后组长十分没出息地脸红了,绯色一路从脖颈蔓延到了耳根。 那份昳丽生辉的、惊心动魄的美显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近距离直视下扛得住的,至少善后组长没有这个定力。 毕竟就站在面前,琴酒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反应。这让他的脸立刻便冷了下来,含着森寒之意的视线倏然扫过,让善后组长下意识背后一凉,瞬间后退几步,紧张地转身离开了。 但琴酒稍微有点误会——善后组长只是单纯地颜控而已,他甚至不知道弥良就是梅洛。 他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当红偶像弥良惨遭卑鄙的泥惨会绑架,琴酒大人冲冠一怒为蓝颜,从东京飙车生死时速赶到神奈川,英勇大战泥惨会十几个个成员,最终成功英雄救美,保护了恋人弥良……多么令人感动的爱情故事。 这八卦出自于前线的伏特加,当然是不会有错的,亲眼一看,弥良和琴酒大人果然般配啊。善后组长十分感动地想。 或许是近距离嗑到了这组织内众所周知的一对情侣的糖,善后组长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儿,最后完成善后清理工作的时间要比预计的更快。 而这一切对于西野寿美江而言就如同梦幻一般——原本狼藉的一切瞬间消失,道路上整洁而干净,没有摩擦和拖拽在地面上产生的黑色的痕迹,也没有任何血迹和卡在地面上的子弹。 在短短的时间内,她记忆中的一切全部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慢慢地打了个寒战。 善后工作即将收尾,苺谷朝音观察了一圈,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凌晨零点十三分。 “这个点了,再不回去休息的话我明天该有黑眼圈了。”苺谷朝音对事实平铺直叙,“先回东京吧……再说,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处理呢。” 前半句他只是单纯地在通知琴酒,后半句很显然是对西野寿美江说的。在吐出最后半句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在经纪人小姐的身上一扫而过。 琴酒没有反对苺谷朝音的安排。他淡淡地瞥了苺谷朝音一眼,随后才打开保时捷356A,坐进了后座之中。 苺谷朝音也坐上了后座,西野寿美江则自觉地坐上了副驾驶,只留下中川绫香。 她满脸茫然,先是看了看只留下一个空位的驾驶座,又看了看在其他三个位置上坐的整整齐齐地三个人,迷茫地用手指向了自己。 “……又我?” 显然没有其他人愿意出来担任司机,中川绫香只能隐忍地坐上了保时捷356A的驾驶座。 这要比刚才开保姆车时更加心惊胆战——这可是保时捷356A,真正的古董豪车,要是她不小心磕了碰了,她毫不怀疑琴酒会在她的背后给她一枪,当场处刑。 保时捷356A在中川绫香的掌控下启动,发动机发出了咆哮的轰鸣声,车身轻微震颤起来。 她横下了心来,一脚将油门踩死,保时捷356A瞬间便开始加速启动,利箭般疾驰而出。 * 狭窄逼仄的车厢之中一片沉默,西野寿美江从车前窗上挂着的后视镜中去窥探,观察坐在后座上的苺谷朝音和琴酒的表情。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弥良是杀手的事情,如果暴露出去,我想他的演艺事业大概……会就此结束。” 这句开头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在最初语调颤抖的磕磕绊绊之后,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句立刻便通畅了起来。 西野寿美江深吸了一口气。 “就此结束都是体面的说法了,最糟糕的是会被网民群情激奋地辱骂,如果只是之前的绯闻爆出、哪怕是你们真的在谈恋爱的事情被曝光了也无所谓……” 苺谷朝音面无表情:“打断一下,没在谈。” “……举个例子,你别打断我。”西野寿美江恼火地说,在苺谷朝音乖顺点头的目光之中说了下去,“恋爱这种事对于偶像来说虽然是绝对禁止的,但毕竟我们都是圈内人……我是说,除了琴酒大人。” 她十分丝滑地对琴酒使用了敬称。 “圈里的偶像谈恋爱的一抓一大把,这种事对女偶像来说是致命的塌房,但是对于男偶像来说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作为粉丝主体的女粉大部分都会选择溺爱。”西野寿美江的语气变得无奈了,“但是杀手……我没想到有一天会在除了电视剧和电影之外的世界里遇到这种事……总之,如果杀手的事情被曝光的话,就不只是演艺圈的事情这么简单了,会有牢狱之灾……是完全可以遇见的事。” 苺谷朝音十分赞同地点头:“我明白,谁也不能保证今天的事情会不会泄露出去,那既然如此,为了避免这一天的到来,我是不是可以宣布偶像毕业,直接退圈?” 西野女士先是沉默,随后淡淡开口:“之后的工作都已经安排好了,合同也已经签了,演唱会的场馆使用合约也已经签好了,不管是哪份合同都写的很清楚,如果是艺人自身原因违反了条约的话,违约金是……” 她比出了一个数字。 琴酒冷笑了一声:“组织不会给你出这个钱的,你也不可能毕业。” 苺谷朝音立刻便转了口风:“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我怎么会想现在就毕业呢?” 西野寿美江用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着他,“但是,就算暂时不管已经安排好的工作,经纪合约之中也写的很清楚,如果艺人重大违约的话,事务所是可以单方面主动解除合约的,并且不会赔付违约金。” 她的神色显得有些犹豫和挣扎。 “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天生的偶像,就算到了现在也依然这么觉得。但这件事如果被事务所知道了,社长他——” “不会。”琴酒开口,打断了西野寿美江的话,“不会出现这种事。” 西野寿美江一愣:“为什么这么肯定?就算刚才道路上的痕迹都清除干净了,还有沿途的监控……” 苺谷朝音打开了Line的界面,打开扬声器,播放了刚才北贵志发来的语音消息。 “监控搞定了,交通科的摄像头不难控制。”北贵志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总之,我敢保证没有人能从监控里挖出任何东西来,处理地干干净净。” 西野寿美江陷入了沉默——这是犯罪啊!入侵警视厅交通科的摄像头这绝对是犯罪啊!为什么能把犯罪的事情说的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就好像只是登录游戏做了个日常一样啊?! 但她现在面对的就是犯罪分子集团,所以她十分知趣地将这些吐槽给咽了回去。 “但出了这种事,如果社长他……” 琴酒又一次开口了:“你觉得,梅洛为什么要签你们事务所?” 他的问话十分平淡,没有任何语调的起伏。 西野寿美江愣了一下,第一次没有从后视镜之中看琴酒的表情,而是整个人都转过了身,回头去看琴酒——然后和那双拥有浓郁绿色的眼睛对视了。 她轻轻颤抖了一下,“你是说……” 她从琴酒的眼神之中读出了答案。 是啊,就算苺谷朝音在唱歌和跳舞上一窍不通,只要有那张脸在,圈里的任何一个事务所都会很乐意签下他的。 但组织为苺谷朝音安排的事务所是CROWN,在明知道苺谷朝音是组织代号成员、同时兼顾组织任何和偶像活动有很大可能暴露的情况下,仍然让他和CROWN事务所签约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CROWN事务所的社长本身就是知情人,甚至他本身就是组织的人。 西野寿美江明悟了。 她终于明白了,难怪社长从来没有对苺谷朝音摆过脸色、也从来没有上过压力,只要见到苺谷朝音,社长的脸上从来都是亲热和气的笑容;从前西野寿美江以为那是对摇钱树的特殊待遇,现在回想起来,她才隐约发现了不对的地方……社长小心翼翼的态度中,是夹杂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畏惧的。 但他畏惧的不是弥良,而是代号成员梅洛。 第109章 保时捷356A在盘桓的山道中驶出,进入了闪耀的霓虹灯之中。 他们回到了昼夜不熄的东京,挂在街头的灯光绚烂无比,在深色的车窗上映出模糊的、大片大片五颜六色的光晕。 交融在一起的斑斓的色彩将西野寿美江的侧脸照亮,又融化在她的深棕色的瞳孔中。她紧紧抿唇,双手十指交叉着并拢,死死地绞在了一起。 开车的中川绫香察觉到了从西野寿美江身上传来的压抑,愈发心惊胆战——不止是因为车内四个人里二分之一的杀手含量,还因为这辆豪车,她很担心万一磕碰摩擦了一下,这辈子就到头了。 车内只剩下了几乎重叠的呼吸声。 西野寿美江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才开口:“所以能确定——今天的事,一定不会曝光,对吧?” 这是她必须确认、并且获得百分之百的保证的事情。 演艺圈别的出轨嗑药抽烟喝酒之类的丑闻都不算什么了,在今天晚上发生的事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而这事要是曝光,完蛋的不止苺谷朝音的演艺圈事业,一起跟着完蛋的也有她这个经纪人、甚至CROWN事务所。 “监控已经覆盖了,路上的痕迹也已经清除了,”回答她的是苺谷朝音,“所以我想,今晚的事应该永远只会是个秘密。” 北贵志的能力足以信任,退一步说,就算他没能全部解决路上的交通摄像头,不也还有公安为他兜底么?公安的权限显然要高于交通科,假使这件事关系到他的卧底生涯,那么公安会主动让交通科将这件事压下来的。 组织和警察两边都有解决方案,那么这件事暴露的可能性几乎只有1%。 至于这剩下的百分之一…… 苺谷朝音察觉到西野寿美江欲言又止的表情,想了想后便意识到了她的想法。 “你是担心媒体?” 西野寿美江点了点头。 “别忘了之前你和安室先生的事,那帮狗仔为了拿到有大料的照片,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现在的科技手段是越来越多了。” 这话说着说着,西野寿美江的语气便逐渐低了下去——她闭上了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琴酒的表情。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在提起安室先生这个名字的时候开始,琴酒的心情就陡然变差了——当然,琴酒在脸上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她只是基于在娱乐圈这个遍地都是人精的地方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而作出的直觉判断。 车内的气压好像变地更压抑了。 苺谷朝音好像完全没察觉到身边的琴酒心情很差一样,他安静地听完了西野寿美江的话,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来。 “唯独这一点,我觉得完全没必要担心。” 他手中把玩着一把黑色的枪,那是刚才清道夫为他带来的武器。 委实说,真正的枪和模型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区别,握在手中时也并不庞大,棱角分明的黑色手枪在少年修长纤细的手指之间旋转了几圈,又被他握住了枪柄,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的声响。 ——不是用来当做道具的装饰品,而是货真价实的杀人凶器。 西野寿美江的手指指尖轻微抽搐了一下,又猛地攥紧了。 “如果真的有媒体拍到了什么,那他们才应该更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吗?” 苺谷朝音的声音很轻。 他的语调被掩盖在夜晚的冷风之中,恰好擦肩而过的车辆发出轰鸣声,将他的话语一并吞没了。 保时捷356A的车厢内没有开灯,只有连续闪动的霓虹灯接连不断地映照进车内,在少年的脸侧投下明明灭灭的光亮,又被剪碎成深深浅浅的阴翳。在夹杂着靡丽灯光的昏暗之中,那双眼睛不再像是金色阳光下的春日……那更像是凝结成寒冰的湖水。 苺谷朝音的语气也显得相当温柔,但话语中的内容却如同出鞘的利刃,令人心中一颤。 “如果他们确实地、清楚地看到了那一切,那么我想——也不会有人想惹怒我吧?” 少年偶像的手指微微一动,机械卡扣响动的声音在车内格外清晰,那是手枪打开保险上膛的声音。 西野寿美江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相当难看,“没错……你说的确实没错。” 她的声音中带着恍惚,就像是做梦一样。 她不得不承认一点——苺谷朝音说的没错。 跟着他们的狗仔虽然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只要是为了爆料什么都敢做,但爆料的源头要么是为了出名、要么是为了钱,总之是为了更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进行的获取利益的举动,这代表他们并不想死。 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狗仔,假设他们真的看到、并且拍下来了刚才那激烈的追逐和枪战,大概只会更深刻地明白一件事——弥良可是敢直接炸了一辆车、连续开枪击毙好几个人的杀人不眨眼的犯罪分子,要是他们爆出来的料把这种犯罪分子给逼急了,谁知道会不会小命不保? 也许在他们爆料之后,在警察抓住弥良之前,弥良本人或者弥良背后的组织就会率先找上门来,让他们这些敢爆料的狗仔先支付生命的代价。 真正的黑道是谁都惹不起的,除非本身后面就背靠着更强大的黑道……可在日本境内,组织就是毋庸置疑的主宰者,是笼罩在日本公安头上的一道阴霾。 想通了这一点,西野寿美江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思绪复杂,抿着唇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微微叹了口气。 “没错,确实……就算万一他们真的不怕死曝光了,我们也可以说……”她耸了一下肩,“只是在拍摄而已,毕竟没有人会相信偶像和黑手党这两种身份会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琴酒不冷不热地扫了她一眼,“今后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吧。” 他看的出来,苺谷朝音的经纪人和助理都是相当识趣的人,就算不用他提醒大概也能明白目前的处境——很显然,她们和梅洛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个人出事,其他人也不会好过。 哪怕是为了自己,她们都必须对今晚的一切保密。 西野寿美江被琴酒看的一个激灵,立刻回答:“我明白,请您务必放心。” 苺谷朝音看了看西野寿美江发白的脸色,略显不满地开口:“大家都是杀手,怎么你对我不是这个态度?双标?能不能对我尊重点?你的工资都是从我赚的钱力拿的提成。” 这话让西野寿美江稍微放松了一点,她很不耐烦地、下意识地对苺谷朝音翻了个白眼:“你也不想想你平时让我多操心……” 这话一出,她就僵住了。 西野寿美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苺谷朝音本质上并不是那个被所有人都喜爱的完美偶像弥良,在失去那层用偶像伪装的面具之后,真正的弥良——或者说梅洛,冷酷、高效、狠厉……完全符合杀手的一切特质。 偶像弥良从头至尾都不是什么小白花,而是锋锐的利刃。 西野寿美江一边反思自己没扭转过来的态度,一边慢慢转动眼珠,去看苺谷朝音的表情。 少年偶像注意到她的目光,轻轻偏了一下头,柔软的黑色发梢因为这微小的动作弧度而轻轻晃动,音符耳坠跳跃了一下,他冲西野寿美江眨了眨眼睛,淡色的唇边浮现了一点笑意来。 西野寿美江紧绷的情绪骤然放松了。 她很明显地意识到了——这是苺谷朝音的刻意为之,大概是不希望她的神经太过紧绷。 这让她心中一暖。 但心口还没来得及彻底暖和,又凉了下去。 苺谷朝音漂亮的唇形一开一合,“那就麻烦你继续操心下去了,毕竟合约还剩四年呢。” ——还要被折磨四年。 真正的寒心,不过如此。 西野寿美江一口气没喘上来,只听见身边的中川绫香慌张地出声:“西野女士——西野女士——你怎么了!” 好在最终没有发生什么事故……也许是因为西野寿美江已经习惯了这种心脏超负荷的感觉,努力地缓了过来,在保时捷356A停在事务所门口的时候便奋力逃走了,生怕再慢一步就会听到更加令人心寒的话。 …… 西野寿美江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失魂落魄地回到住所的了。 她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完成了一系列的洗漱准备,躺在床上时却没有如她一开始想的那样无法入睡。 恰恰相反,正因为晚上受到的刺激太大、精神高度紧绷着,此时放松之后才会有更深的疲倦上涌,将她笼罩。 沉沉的黑暗之中,西野寿美江的思绪不断地下沉、下沉,最终来到了一片光辉之中。这灿烂的光辉不断变幻,最终变成了她最熟悉的样子——CROWN事务所的办公室。 按照以往,西野寿美江会十分舒适地给自己倒一杯咖啡,加上双倍的炼奶和白砂糖变成致死量的甜度,然后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美美地喝着咖啡,再轻松愉快地从各品牌商和节目组递来的邀约里选择合心意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但一旦产生这样的想法,就总是会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 西野寿美江没能好好享受这杯咖啡,因为她的手机通知栏中跳出来了一个弹窗。 弹窗上的标准字体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当红偶像弥良真实身份竟是黑手党”。 这行标题立刻让她呛住了,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眼角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她颤抖着点开了弹窗的推送,看见了推送的全文。 不止标题,推文之中附带了一张图片和一段视屏。 她先点开了照片——照片之中的少年握着枪,将枪口抵在黒川健二的下颌上,身后便是倒地的石村和失去生命信息挂在车窗上的桑田的尸体。 比起照片,视频显然带来的冲击力更大一些……如果西野寿美江之前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大概会以为是速度与激情的系列片之一,枪战和追逐戏结合在一起,哪怕是毫无运镜和特写的长镜头也看的人热血沸腾。 ——前提是,视频里拍到的主人公不是弥良的话。 西野寿美江绝望地看着#弥良黑手党#的tag直冲日趋第一,甚至已经进入了世趋,大有连世趋都要霸榜第一的迹象——这种事情不要啊! 谁想坏事传千里啊?! 但这种震撼全世界的八卦显然不以西野寿美江的意志力为转移,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世界,所有人都在震惊当红偶像竟是杀人如麻的黑手党。 如她所想的那样,CROWN公关部完全招架不了这种等级的丑闻,粉丝大批大批地脱粉回踩,在弥良的所有社交账号下面炎上,连事务所的账号都没放过,邮箱中收到了无数封辱骂的长邮件,诸多粉丝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被欺骗的愤怒推文,曾经的当红偶像在一瞬间便成为了人尽皆知的犯罪者。 平成时代的瑰宝在这一刻以最狼狈不堪的结局惨淡收场,所有品牌方都纷纷与他们解约,粉丝的谩骂和厌恶、解约的天价违约金、之后全部被迫取消的活动……所有事情的压在一起,西野寿美江觉得自己的压力简直大到爆炸。 弥良完蛋了,她的事业也跟着一起完蛋了。 在黑暗的绝望之中,西野寿美江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身上冷汗涔涔,将额角的黑发全部浸湿了。她在床上呆了很久,伸手在额发边抹了一下,感受到了指腹上传来的湿润的感觉。冬日晨间的寒风从窗户打开的缝隙之中灌进室内,让睡衣被冷汗打湿的西野寿美江打了个冷战。 她搓了搓手,立刻抓过放在枕边的手机,打开推特,点进弥良的tag下实时刷新——确认并没有她梦中看到的任何内容之后,她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还好还好,是个梦……”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想起了昨晚刺激无比的经历,“……那也是个梦吧,我家弥良虽然有点盐对应、有的时候说话还挺难听,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很好相处很听话乖巧的,也温柔善良,怎么可能开枪杀人呢?更不可能是黑手党……”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掀开被子下床,走进了洗浴室之中,碎碎念的自我欺骗戛然而止。 因为西野寿美江看到了浸泡在水盆之中的衬衣——原本清澈的水变得有些微微的泛红,而白色衬衫上还有没能清洗干净的大片大片的血液。 很好,不是梦。 西野寿美江缓缓转头,看向镜子——镜面之中是她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写满绝望的脸。 * “……你们看起来好像没睡好?” 苺谷朝音刚才来到事务所,面对的就是两张一看就很憔悴的脸。 中川绫香扯了一下嘴角,“出了那种事,到底谁能睡个好觉啊。” 苺谷朝音伸手指向自己:“我睡的挺好的。” “……你那是习惯了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种场面!”中川绫香爆发了,“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能表现的这么轻松啊?昨晚你可是差点被绑架诶!” “还是那句话,习惯了。”苺谷朝音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朝中川绫香摊了摊手,“而且……以后不用在你们面前伪装了,对我来说也比较轻松。” 其实相比较来说,苺谷朝音对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的伪装十分敷衍不走心,基本上属于只要她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稍微起疑一下,再去看看他的枪、或者拿着他沾了血的打歌服去做个化验什么的,很轻易就能发现真相。 但偏偏这两个人是灯下黑的典范,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自家白莲花一般的艺人会是危险人物,所以在长达三年的时间中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西野寿美江幽幽开口:“你是轻松了,现在我压力很大。” 她已经想明白了,既然连事务所的社长都是那个庞然大物的组织的一员,那么这也不是她能够抵抗的。换言之,现在她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了组织之中,那么干脆一条路走到黑好了。 既然苺谷朝音一个人都能伪装三年没被发现,现在又多了两个帮忙打掩护的人,那就更没有道理暴露了。 西野寿美江的目标也不会因此动摇而改变——她要将苺谷朝音打造成整个平成年代最红的偶像! 她没等苺谷朝音回答,清了清嗓子,开始公事公办:“现在来说点你的工作” 苺谷朝音茫然:“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么?” “说的是你生日的安排。”西野寿美江说,“每年都有的生日直播就不说了,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要为了FanClub的福利拍vlog么?你说去哪拍都可以,所以官博发了个征集,然后我把提议最多的项目作了一下统计——这就是最终结果。” 西野寿美江将手机屏幕转过来,抵在了苺谷朝音的面前。 他倾身过去,凑近看了一眼,轻声念出了上面的文字。 “神隐川……密室逃脱?” 苺谷朝音愣住了。 西野寿美江点了点头:“这是最近非常火的一家做密室逃脱的店,很多粉丝都有留言,希望你可以去体验一下。反正你对玩什么也无所谓,干脆就顺粉丝的心意来好了。” 苺谷朝音皱起眉,又仔细看了一遍西野寿美江手机屏幕上的文字,确认自己没有认错字之后,脸上的神情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虽然我无所谓到底去哪里,密室逃脱这种项目我也不怎么害怕,但问题在于……”他顿了顿,“这不是一个人就能玩的项目吧?难道你们还安排了其他的人和我一起拍vlog么?” 西野寿美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有气无力地回答:“当然不是……其实有不少粉丝提议,希望你可以邀请松田警官一起拍摄vlog,本来我也有考虑过的……毕竟炒cp确实是最容易有热度的。” “本来?”苺谷朝音抓住了她话语中的关键词,“那就是说你现在不这么打算了?为什么?” “你自己难道不知道么?”中川绫香难以置信地插话。 苺谷朝音转过头来和她对视,两人大眼瞪小眼,他的脸上慢慢地流露出一丝迷惘的神情来,中川绫香脸上的五官微微有些扭曲。 “你心里没点数么你?”西野寿美江面无表情地说,“你知道你什么身份吗?你是个黑手党啊黑手党!虽然黑道在日本合法,但是持枪不合法你知道么?” “我是认不出来真枪还是假枪,难道人家松田警官还能认不出来么?” “万一被松田警官发现了你其实是个犯罪分子,你小心被他当场逮捕!未成年人保护法很快就不能保护你了,再说以你这个年纪,你犯了最也铁定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我不想看到哪天的新闻是爆料你被警察逮捕了好么?” 西野寿美江怒而输出了足足一分钟,训得苺谷朝音只能乖乖点头。 “……哦。” 他心说我什么时候是犯罪分子了?他明明是铁骨铮铮的卧底警察啊!被铐回警视厅有什么好怕的?警视厅总监是他养父,他就是警视厅后台最强的关系户,他回警视厅跟回家有什么区别? 西野寿美江没看出苺谷朝音内心的腹诽,十分满意地接着开始说密室逃脱项目的安排。 “毕竟不是正经地拍摄节目,只是为了拍摄vlog就要求店家清场的话有点太不讲道理了,万一被曝光的话可能会有不好的影响,当然也不会让你真的和路人一起组队,我们工作人员会陪你一起进去的……只不过我们会戴口罩,如果有单线任务之类的就只有你去做了。” 苺谷朝音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好,那就这样吧。” 在和偶像相关的工作上他几乎是没什么主见的,全权都是由西野寿美江安排,他只需要根据日程表上的安排乖乖工作就好了。 见苺谷朝音如此听话,西野寿美江龙心大悦。 中川绫香若有所思,打开了手机的谷歌地图,搜索了这家密室逃脱店的名字——神隐川。 地图上准确地显示了这家店的地址,附带的还有客人的评价。 由于密室逃脱是禁止拍摄的,所以客人几乎都没有带上图片,只在评论中写下了大段大段的好评。 而其中很多评价,都有提到这家店最近爆火的原因之一。 ——因为店里最近来了一个长得帅的金发NPC。 第110章 东京近日以来都是格外明朗的晴天,时间临近圣诞节,目之所及的街道之中都隐隐开始营造圣诞的氛围,视野范围内零星的几个橱窗已经挂上了缀着金色铃铛的草环和红色的毛线帽。 虽然警察通常来说是一份实际上全年无休的工作,但只要没有什么突发状况,周末倒也还能双休——至少对爆处班来说,能够正常休息的时间其实还是挺多的。 比起凶杀案来说,会制造炸弹本身就是一道对犯罪者智商进行筛选的门槛,这些穷凶极恶的爆炸犯们大概也想安安稳稳过个新年、顺带休个新年假期,年底时相当安分。 现在是周六的上午,比起初晨时让人料峭而让人骨缝发寒的冷意,临近午时的时候已经稍微暖和了一点,正好的阳光落在身上时会带来干燥的温暖。 毕竟是繁华的商业区,周末的上午就出现在街道上的行人不少,尤其是穿着时髦的漂亮女孩——但她们在经过路口的时候,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看向站在街道边的两人。 委实说,那是即使在遍地帅哥的东京都拥有相当出众的颜值的两人。 有着黑色微卷发和靘色眼睛的青年眉眼间带着点不驯,穿上休闲服的身材格外挺拔,外套的口袋中别着一副墨镜;眼睛是罕见紫色的青年将手搭在身边人的肩膀上,显然没个正形,又被同行人给十分嫌弃地掀开了。 松田阵平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打了个哈欠。 “哈——”他脖子上挂着灰蓝色格子的围巾,眼角因为哈欠而泛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来,“班长还没到么?” 萩原研二握着手机,手指在屏幕显示的按键上开始按动,开口说话时从唇齿之间弥漫出朦胧的白色热气来,又很快被寒冷驱散。 “没办法啊,搜查一课才是真正的全年无休,昨天班长好像还在通宵写结案报告,”萩原研二的语气中透着一点无奈,“……班长回消息了,他说他太困所以睡过头了,所以大概会稍微迟到个……十五分钟的样子。” 松田阵平点点头,“迟到了就迟到了吧,至少班长没把难得的休息时间拿去约会。” 萩原研二没忍住笑出了声:“噗——确实,班长难得不在约会。说起来我们也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聚过了吧?” “要说没聚过倒也不至于……”松田阵平想了想,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回答,“两周前、还有上上个月的时候,我们不都一起去居酒屋喝酒了么?” “那只算得上是酒肉朋友吧。”萩原研二吐槽道,“我是说——像这样约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了。” “有什么办法,警察这行就是这么忙啊。”松田阵平发出了咂舌的声音,“毕竟是只存在电视剧上的精英——搜查一课,我们爆处班也时不时就有些想报复社会的暴徒,想凑在一起很不容易了。” 萩原研二点开Line,翻了翻聊天记录,点开了一张图片,“今天要去的是……密室逃脱,对吧?” 图片中显示的是对店家的介绍,图片上店铺的招牌就写着十分显眼的“神隐川”三个字。 这是一张长图,萩原研二的手指缓缓往下滑动,一目十行地扫过对这家密室逃脱店的介绍和推荐项目的简介。 松田阵平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朝着萩原研二移了过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幼驯染:“这不是你提议的么?你问我?” “这不是我提议的好么?”萩原研二没好气地纠正发小的说法,“是我姐提议的。” “她说‘最近东京的神隐川密室逃脱很有名,但是她不想跟不认识的人一起玩这种项目,在东京最熟的只有我们几个啦刚好在新年前可以一起聚一聚’——以上。” 松田阵平嘴角一抽:“我的行踪你最清楚吧?我们俩不就住在警察宿舍的隔壁么,密室逃脱这种东西虽然听说过,但是我没玩过……不过想来也不会很难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至少不会比解决连环杀人案更难。” 萩原研二赞同地点头:“那倒是。搜查一课遇到的离奇案子太多了,班长被荼毒了这么久,只是这种解谜游戏应该毫无问题——啊,班长来了。” 伊达航是小跑着过来的,在看到他们之后便放缓了脚步,脸不红气不喘地对他们咧嘴一笑:“抱歉抱歉,来晚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 松田阵平满脸严肃:“班长,虽然我和hagi这家伙是发小,但我实在容忍不了他偷偷说你坏话的无耻行径了。” 萩原研二目瞪口呆:“哈——?!你要说我的坏话好歹背着我再说吧?怎么还带当面造谣的?” 他立刻开始对伊达航表忠心,“班长你绝对要相信我,我是那种人么我?小阵平他颠倒黑白其心可诛啊!” 伊达航的嘴唇抿了抿,没过几秒便破功笑出了声来。 松田阵平短促地笑了两声,朝伊达航摊了摊手,“其实刚才是在说等下要去的密室,因为之前没有玩过类似的东西,hagi他大概在害怕解不出来谜吧?” “谁说的?小阵平你不要曲解我!”萩原研二立刻为自己辩驳,“明明我的推理能力也不弱的好么?我只是志不在刑警,否则我现在也该在搜查一课和班长当同事了!” 松田阵平表现地十分敷衍:“嗯嗯嗯。” 萩原研二翻了个大白眼,露出夸张的受伤表情来。 松田阵平的眼神偏转过去,在扫过街道时立刻顿住了。 “……千速姐来了。” 机车的轰鸣声由远至近,随后停在了街道边。 穿着机车服的女人胯下拥有流线型车身的机车,将头盔摘了下来,与阳光一样灿烂耀眼的金发倾泻而下,落在她的肩头,像是流淌的金河。 萩原研二用手指随手撩了一下长长的金发,柔顺的发丝从她指尖滑过,又坠落下去。 她目光一扫,准确地锁定了目标——废话,三个长相在标准线以上、并且身高普遍一米八的男性聚在一起,那是相当显眼的。 萩原千速走过去,抬手勾住了弟弟萩原研二的肩,“好久不见啦。” 她的性格相当飒爽,笑起来时与今日的阳光别无二致。 萩原千速又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用指甲轻轻敲了一下屏幕。 “唔……现在十点半了,神隐川已经开业了。”萩原千速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店面,“不如买份炒面再一起进去吧?项目开始可能就没什么吃东西的时间了。” 在路边的小食店里,萩原千速一边用筷子一圈一圈地卷起金色的炒面面条,一边说起了之后的目的地——神隐川。 “神隐川最热门的项目就是‘神隐川’,这是个五人一组的项目,剧透的我没有看过,但是大家的评价都很不错,是东京最值得一去的密室之一。” “五个人?”松田阵平的目光从在场之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我数来数去,我们这也就四个人吧?” “本来横沟是说要一起来的,但是突然有案件,所以他只能加班了。”萩原千速耸了耸肩,“不过反正我们都有四个人了,随便组一个落单的路人就好了,我们四带一总没问题吧?” “横沟前辈不去也好,神奈川的警察还需要再努把力呢。”萩原研二不阴不阳地笑了一下,“你还真是执着去神隐川啊?” 萩原千速放下了握着的筷子,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神色肃穆地竖起了两根手指。 “有两个原因。” “第一,因为一个都市传说。传说神隐川密室里真的有不知名的神明的存在,去过神隐川的‘幸运儿’会被神明带走,真的被神隐。” 这个都市传说对于并不关心这些事的三个警察来说,显然有着并不简单的含义。 伊达航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变了。 作为刑警,伊达航对一些犯罪事件的嗅觉要比爆处班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更加敏锐,脑海之中下意识浮现出来的就是各种绑架失踪案。 “神隐?”他皱起眉追问,“这是真的么?” 萩原千速立刻摆了摆手:“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敢断言,但是——毕竟那是都市传说啊。” 她耸了耸肩。 “都市传说这种东西基本就是90%的谎言和10%的真话构成的,对一般人来说只要足够离奇和惊悚,就越是传播广泛,像这种嘛……大概只有去过神隐川是那10%的真话吧?” “也许这种惊悚的流言就是神隐川的老板自己放出来炒作的也说不定哦,人的逆反心理反而会让他们主动去那里的。” “至于神隐嘛,这个目前倒是没有确实的证据,所以是流言的成分应该更大吧?” 伊达航却仍然没有放松。 他慢慢地将蹙起的眉舒展开一点,心不在焉地点头:“……是这样的啊。” 东京市内最近确实发生了好几起失踪案——但东京实在太大了,这里是全亚洲首屈一指的城市,拥有将近一千五百万的人口,每天发生的各种案件数不胜数,几乎每间隔几天都有人失踪。 而这些失踪案件里,几乎没人能和神隐川这间密室联系起来。 ……大概是他想多了吧,不过是都市传说而已,怎么能当真呢? 察觉到气氛一时凝滞,萩原研二立刻笑着接话:“那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第二个原因嘛——”萩原千速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是因为有个很帅的NPC。” 萩原研二哽住了:“……这么肤浅的原因?” “为脸买单也是一种消费,你懂什么。” 萩原千速对弟弟的低品位十分不屑,在谈论起帅气NPC时又十分兴致勃勃。 “因为禁止携带手机入内,所以虽然没有照片,但是我看大家的repo都有提到这个帅气的NPC,不过这个NPC好像只是兼职,只会在固定的时间在神隐川内工作,就相当于迪○尼那些扮演的玩偶一样。” “今天就是这个NPC会出现的时间段——据说是超级大帅哥,还是混血,有像金子一样灿烂的金发和海一般神秘温柔的眼睛,哪怕扮演的是恐怖密室的NPC,也只会让人觉得心动。” 松田阵平默默地听着萩原千速着极尽赞美之词的形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如鲠在喉的不适,已经胃里隐隐翻滚的恶心。 好熟悉的长相,好谄媚的形容。 “真的假的?”萩原研二表示了质疑,“难道会比我还帅么?” 萩原千速对弟弟的自信翻了个白眼:“我早就看腻你这张脸了,一边去吧。” 她放下筷子,“好了——出发!” …… 神隐川距离小食店并不远,走过两条街道之后便能看到挂着特意做旧的古朴招牌,那是一座相当宽阔的四层写字楼,墙体也特意做了改造,看起来非常陈旧、外面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 神隐川这三个字是很暗沉的铁锈色,像是干涸的血迹。 “嘶——”萩原千速打了个寒战,“光看外面的招牌就已经感受到有些不适了。” 萩原研二诚恳地说,“现在走回头路还来得及。” 萩原千速对此的回答只有一句四字真言:“来都来了。” 他们走进室内——和令人不寒而栗的外部相比,神隐川内部的接待大厅是极其反差的温馨风格,入目都是暖色系的装饰,墙面上绘着百人一首的诗意风景画。 会来密室游玩的客人大多数是在下午,上午时的人并不算很多,萩原千速的目光扫过大厅内等待入场的客人,发现了几台DVD和摄像机。 没错,一般来说是禁止携带手机的,但如果是探店博主向店家获得许可的话,店家一般也不会拒绝这种宣传的机会——只是当然会有一些严格的限制。 萩原千速的目光转过一圈,在扫过一个戴着口罩的身影后又倏然移了回来。 在她注意到这个人的同时,松田阵平也注意到了。 倒不如说,在进入室内的第一秒,他的视线就已经下意识地被吸引,几乎凝固在了少年的身上。 察觉到这炙热的目光,被注视的少年似有所觉地回过头来。 柔软的黑发散落在额前和颊边,白色口罩遮掩住线条优美的鼻尖和下半张脸,只要眼睛在暖色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如同骤然降临的春日,从瞳孔中只能看见浮光跃金的碧波,薄绿的春色盎然而生。 那双异瞳绝不会有人认错,甚至只是看到背影,松田阵平都能立刻认出来。 少年隔着数米的距离,在穿着便装的staff的环绕拥簇下与他对视。 然后,松田阵平看见那双瑰丽如同宝石的眼瞳慢慢弯了起来,是含着笑意的弧度。 “弥良?”萩原千速倒吸一口凉气,用气音说,“我没认错吧?那是弥良吧?” 她伸手抓住了站在边上的倒霉弟弟。 萩原研二也倒吸一口凉气:“是的没错那就是弥良——所以你可以松开手了吗姐姐大人?你掐的我想报警。” 萩原千速满不在乎地松手,冷笑了一声,“你报警有什么用?警察袭击了警察?” 她顿了顿,语气又立刻转变了,简直变脸如翻书。 “你的事情不重要——那可是弥良!”她发出很小声的、压抑在喉咙中的尖叫声,“他怎么会在这里?想不到居然能偶遇第二次……这什么运气啊。” 伊达航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关键词:“第二次?” 萩原千速一拍脑袋,捂着唇小声地说:“就是两周之前的事,我在神奈川遇到了弥良,当时出了车祸……” “这种事为什么我这个弟弟不知道?” “车祸?!”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面面相觑。 萩原千速摊了摊手:“这也不能怪我,当时有点激动来着,可能是忘了告诉你了?不过对你来说也不重要吧,反正你已经见到弥良很多次了嘛。至于那个车祸,其实……诶你干什么?” 她的话没能说完,但松田阵平已经失去继续听萩原千速将整个事情经过娓娓道来的兴致,似乎只要在苺谷朝音的面前,他的耐心总是容易告罄。 * 虽然是准备在生日那天播放的vlog,但实际的拍摄时间提前了足足一周多。 一大早上就有staff带着摄影机前往他的公寓,摆拍了一段起床的录像和在保姆车上的录像之后,一行六个人前往了神隐川密室。 七个人里除了必须有的摄影师和不打算进入密室的西野寿美江之外,剩下的一个是助理中川绫香,还剩下的四个则是事务所里负责苺谷朝音其他方面业务的工作人员。 ——总不能和路人临时凑一车进去,而找其他艺人一起合拍的话,又有点喧宾夺主了,毕竟这是要在生日那天上传到FanClub里的vlog。 因为是当红偶像,他的团队很容易就从神隐川的店主那里获取了拍摄的许可,只是要在关键的解谜环节进行剪辑,以保留密室的神秘感,这对西野寿美江来说不是问题,毕竟看vlog里的大多数粉丝也并不关心密室到底如何,她们想看的只是弥良在密室里的反应而已。 在等待上一波进入密室的客人出来之前,苺谷朝音就坐在大厅里休息。 直到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苺谷朝音才回过头去——和那双熟悉的靘色的眼睛对视。 看到同期,他下意识弯了弯眼睛,而下一秒的反应就变成了震惊。 松田阵平怎么在这? 而在这里的当然不只是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伊达航,再加上一个之前在神奈川见过的萩原千速……好家伙,这又是警方团建哪,他的同期含量竟然高达75%。 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也很震惊。 西野寿美江靠近苺谷朝音身边,在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你把今天的行程告诉松田警官了?” 苺谷朝音欲言又止:“我要是说我没有你信么?” 西野寿美江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很显然,她并不相信。 谁都知道东京警视厅的警察平时事务繁忙,怎么就恰好在周六一起放假、恰好又来到了神隐川密室、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和他们遇上? “你别把我当傻子整,”西野寿美江缓缓磨牙,“怎么我们一缺四,他们刚好就是四个人?你说他们不是你叫来的你自己信么?” 苺谷朝音相当诚恳地点头:“我信啊。” ——真的不是他干的,冤枉啊。 西野寿美江泄了气,“你要是一开始就说想和他们一起去玩的话也没什么……早知道我就不用带上这么多人一起来了嘛。”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西野寿美江十分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想好了这期vlog之后的规划——不能和其他艺人一起拍摄vlog是没错,但这几位警官本来也不是艺人,而是素人,这刚刚好。 如果能接受出镜的话,他们可以作为弥良的私人朋友一起出场,正好趁机维护一下和警视厅方面的关系,公关部去联络一下的话说不定能将vlog营销成和正向的新闻,营造一下正面的形象,这样哪天就算不幸被曝光了黑手党的身份,大众大概也只会认为是恶意诽谤…… 她又想起了什么,对苺谷朝音隐晦地比了个手势——她同时伸出了食指和拇指,将其他手指并拢在掌心,这是个代表“枪”的手势。 “今天你没带在身上吧?” “当然没有。”苺谷朝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是放在车上了么?” 唯一的罪证也没有随身携带,西野寿美江彻底放下了心来。 松田阵平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的。 高大的阴影将他笼罩其中,坐在椅子上的苺谷朝音抬起头来,撞进了松田阵平自上而下的视线之中。 “你去神奈川的时候,出车祸了吗?” 苺谷朝音不答反问:“你在关心我么?” 他没取下口罩,抬起眼睛来看人的时候,那双眼睛便睁的很圆,瞳孔中的异色一览无余,浸润着水光,像是初生幼鹿一般的无辜。 松田阵平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苺谷朝音下意识思考了一下——神奈川发生的车祸有两次,一次是白天的虚惊一场,还有一次就是晚上被泥惨会追的时候;他的目光从萩原千速的身上扫了一眼,又很快收敛了回来。 “当然,”松田阵平对这一点毫不避讳,“我在关心你。” 他说出这句话时,咬字格外清晰,语气低了下来,毫不掩饰语调之中的认真。 原本坐在苺谷朝音身边的中川绫香挪了挪位置,让自己远离了。 她总觉得氛围怪怪的,而她好像并不适合出现在苺谷朝音的方圆半米之内。 “放心吧,没有车祸——是差点出车祸。”苺谷朝音又一次弯起眼睛笑了起来,“说起来,还要谢谢松田叔叔帮忙带路,帮大忙啦。” 不说还好,一说起松田丈太郎,松田阵平肉眼可见地变得狼狈了。 他张了张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目光逐渐开始游移。 “我父亲他……应该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苺谷朝音憋着笑,认真地问他:“奇怪的话是指?”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究没有勇气将酒鬼老爹的虎狼之词说出口。 一败涂地。 第111章 首先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是——苺谷朝音并不是笨蛋,情商也并不为0。 偶像其实是相当难做的好的一份职业,因为本质上,偶像其实是完全依靠于粉丝的。 SOLO偶像大概并不是体会很深,但对于那些在偶像团体中活动的偶像来说,媚粉其实是比业务能力更加重要的技能。 不会媚粉,就代表没有粉丝愿意为之氪金,如果自身又不是事务所的皇太子皇太女,那么基本就相当于一个团里铁BACK的K,这就导致了恶性循环——没有粉丝,所以个人活动最少,没有曝光度,更加不会有新粉入坑。 虽然苺谷朝音不是偶像团体的一员,但在西野寿美江的鞭策和事务所的偶像职业素养培训小课堂中,他依然将媚粉这个技能点到了满点。 媚粉,这就意味着你得拥有相当高的敏锐度和极快的反应力,要能及时判断出眼前的粉丝可能期待的应对方式。 换言之,他得对粉丝的情绪感知地格外敏感才行。 在这一点上,苺谷朝音相当成功——所以他当然不会听不出来松田阵平话语里的窘迫。 甚至于,他对大多数人表现出来的“喜欢”、以及在演艺圈中接收到的“好感”都是能明确感知到的,只是苺谷朝音常年身处与一个爱意过于炙热的环境之中,身边的所有粉丝都会认真地对他说“最喜欢你”、“爱你”之类的、甚至更加大胆的表白,这也就导致——虽然他能感觉到好感,但其实本身对此并不会做出什么过于敏感过激的回应来。 对作为偶像的苺谷朝音而言,被喜欢和讨人喜欢已经成了一件无比自然的事情。 就算同期对他有好感当然也很正常,毕竟他几次出手都救了命,如果没有好感的话才更加奇怪吧? 苺谷朝音能察觉到松田阵平隐藏在故作镇定的表象下的窘迫。 他依靠着卧底生涯锻炼出来的高超演技,没有在脸上露出丝毫的破绽来,反而更加逼真地歪了歪头,眼角眉梢中流露出一丝十分自然的疑惑来。 松田阵平没能发现苺谷朝音这高超的演技。 就在苺谷朝音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再一次浮现出了松田丈太郎之前说出来的话。 什么“男朋友”、“儿媳”之类异常羞耻的词语,被他那完全没有一点分寸感的酒柜老爹硬是套在了同期好友的身上,要是被本人听见的话——说实话,如果现在地上有个洞,松田阵平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他确实是会踩油门的人,但那不代表在面前是必死无疑的悬崖的时候还要踩油门,非得上赶着送命。 松田阵平无法面对露出纯良表情来的苺谷朝音,目光游移着开始试图转移话题。 “……既然你不记得了,那也没事了。”他干巴巴地说,“我父亲他经常说一些没营养的话,你不要在意就好。” 苺谷朝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突然想起来了。” 松田阵平心中咯噔一跳,骤然有了十分不妙的预感。 “松田叔叔和我聊了很多,不过他一直有提到你。”苺谷朝音毫无所觉地用单纯的口吻说出了对于松田阵平而言相当残忍的话,“松田叔叔应该很骄傲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吧?在那半个小时里一直都有夸你。” “我想想,” 他露出回忆的神情来。 “大概是说你……勤俭持家、心灵手巧、温柔貌美,不仅性格好长得好,而且有警察这种铁饭碗工作,能肩负起养家的责任,等退休之后还会有一笔不少的退休金。” 苺谷朝音中肯地给出了点评。 “这种条件放在相亲市场上,大概会很受欢迎。” 靠近过来的萩原研二和伊达航同时发出了一声“嚯”,只是萩原研二很明显是在起哄,而伊达航则是震惊。 他的行动显然要比脑子更快一步,脱口而出:“你和松田已经发展到见家长这一步了?” 很显然,虽然伊达航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但毕竟是能进入搜查一课的警官,敏锐度非比寻常。 萩原研二十分赞同地点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萩原千速则对弟弟的表现十分恨铁不成钢,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萩原研二的后背,差点把人给拍地摔在地上,“人家松田都见过家长了,你在干什么?都是爆处班的,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萩弥这个tag?” 松田阵平……松田阵平只觉得自己社会性死亡了。 “……闭嘴。”他面无表情地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苺谷朝音也严肃地点点头。 但他显然没能忍住,几秒之后便破了攻,发出闷闷的笑音来。 他脸上还戴着口罩,虽然遮挡住了笑颜,但只从弯起的眼尾弧度和沁润了眼瞳的水雾,任何人都能察觉到他的好心情。 苺谷朝音将笑声压抑在了嗓音之中,短促连接在一起的上扬的尾调之中洋溢着纯然的笑意,连肩膀都轻微颤抖起来。 松田阵平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你其实……” “抱歉,因为松田叔叔跟我卖力推销你的时候很有趣,”苺谷朝音勉强控制着自己停止了笑声,“松田警官也是,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你的反应也很有趣。” ——这跟判死刑有什么区别。 如果没听出来还能糊弄过去,但苺谷朝音显然是很明白松田丈太郎的意思的。 酒鬼老爹,你真是把我害惨了。 松田阵平的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大概是因为彻底被判了死刑,又在苺谷朝音面前社会性死亡,松田阵平反而觉得有些破罐子破摔般的轻松。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不让自己露出尴尬的表情来,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丝岌岌可危的尊严,“那家伙就是个酒鬼,喝多了就会乱说话——总之,你不用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苺谷朝音憋着笑点头。 微卷的黑发遮掩住了耳尖,但从苺谷朝音的视角看去,他能十分轻易地看见绯红爬上了青年的脖颈和耳根,薄薄皮肤下的毛细血管因为充血而发红。 深知开玩笑要适度,苺谷朝音的目光从在场的四位警官脸上依次扫过,而后才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你们这是警察的团建活动么?” 鬼冢班团建又不通知他? 但一想到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也没有被通知,他又觉得平衡了。 “是巧合。”萩原研二伸出大拇指,朝萩原千速比了比,“我姐姐刚好来东京,想试试这家很有名的密室……你呢?是工作?” 他顿了顿,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如果是需要保密的拍摄的话,那就不用回答了!” “保密倒不至于,反正就算再怎么小心也会有人偶遇和发路透的。”苺谷朝音微微摇头,“嗯……算是工作吧?是在拍摄Vlog,刚好选定的主题是密室逃脱,据说这家店很火,就干脆到这里来录制了……你们是四个人么?” 在得到松田阵平的点头作为回答之后,苺谷朝音顺势发出了邀请。 “既然这样的话,要不然我们一起组队?”他微笑着说,“正好我是一个人,那样的话也不用麻烦我这些胆子小的staff一起进去啦。” 中川绫香将脸偏过去,偷偷翻了个白眼——谁胆子能有一个当偶像的杀手大啊?密室里那些NPC都是假的,但他弥良可是真的。 西野寿美江站在人群之后,偷偷摸摸地给苺谷朝音比了一个大拇指。 没有人对苺谷朝音的提议表示异议。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在作为爆处班王牌的同时还兼任门面,每年拍摄宣传片的时候都要被赶鸭子上架,美其名曰不能丢了爆处班的脸,至少在颜值上要让爆处班站在整个警视厅的金字塔顶端——而过去三年的宣传片中,爆处班双子星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伊达航是完全无所谓; 而作为神奈川交通课的门面,萩原千速经常出现在神奈川电视台播报晨间交通状况的新闻中,几乎很多人都知道神奈川交通课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警,她甚至有着“风之女神”这样的外号,当然不会介意自己的出镜。 如同预想中的那样顺利取得了同意,苺谷朝音顺势开了个玩笑:“我这算不算是强行加入了警视厅的警察团建活动?” 伊达航语出惊人:“你本来也是警察吧?” 但没人接话。 苺谷朝音、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在那一瞬间同时看向了伊达航,三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异常,好像只是单纯地感到疑惑——但伊达航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份注视之中好像夹杂着一些不同寻常的情绪。 空气中的氛围骤然变得凝滞而紧张了。 “弥良什么时候是警察了?”一无所觉的萩原千速迷茫地问,“我错过了什么吗?” 伊达航摆了摆手:“不不,我不是说那个……弥良之前不是担任过一日警察署长么?既然都当过警察署长了,那当然也是警察、是我们的同僚吧?” 苺谷朝音的脸上十分自然地露出了微笑,“伊达警官说的没错,那现在就变成彻底的警察团建了。” 西野寿美江听得心惊胆战:你一个犯罪分子黑手党居然如此大胆自称警察?要是杀手的事情被曝光,可想而知警视厅会成为平成年间最大的笑柄吧? 而她并不知道,苺谷朝音并不是撒谎技能已经炉火纯青,而是单纯地在说实话——他确实就是个警察。 负责接引客人的工作人员走了出来,“参加神隐川项目的客人,现在可以准备入场了。” 上一批客人离开之后,他们已经完成了密室的复原和准备工作,将要迎接下一批进入密室的人了。 苺谷朝音站了起来,和身边的警官们一起走向了负责接引的工作人员,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黑色的眼罩。 进入密室时他们需要站成彼此能够互相接触到一竖排,站位是这样的——伊达航打头阵,其次是萩原研二,然后是在队伍最中心的萩原千速,苺谷朝音在倒数第二个位置,松田阵平在最后为他断后。 其他人都已经戴上了黑色的眼罩,苺谷朝音是最后一个,在将眼罩纤细的黑绳挂在耳后、负责为他拍摄的staff对准相机之前,苺谷朝音伸手,轻轻扯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衣摆。 他们现在的站位十分稀松,彼此之间稍微有点间隔,跟拍的摄影师也没有过于靠近。 松田阵平察觉到了从苺谷朝音的身上传来的拉扯的力量,十分顺从地顺势倾身靠近了他。 青年警官投下了一片自上而下的阴翳,将他笼罩其中。 苺谷朝音低声说:“但至少我能感觉到,在松田叔叔的眼中,你是他引以为傲的儿子。” “——是出色的警察。” 松田阵平心中微微一动。 * 降谷零推开门进入了后台之中。 他伸手将金发从额头往后捋了一把,露出被遮掩的光洁饱满的额头,即使有特效妆容,极为优越的五官也丝毫没有减少帅气的程度。 足够让人看出来他是个帅哥,但又没办法完全认出本来的面貌。 那头金发又散落下来,落在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含着一点偏光紫色的蓝瞳在室内灯光的照耀下映出两点圆形的光斑。 他用钥匙打开自己的储物柜,取出水杯喝了一口水,随后抽出纸巾按了按唇角沾到的水渍,小心地没让化在脸上的特效妆容被蹭花。 “安室先生,这么早就出来了么?”在休息室里休息的的另一名NPC——化着夸张妆容的裂口女咧着嘴对他笑了,那笑容即使在正常的光照下看着都有些渗人。 “是啊,比预计的早一点。”降谷零露出十分温和的笑容,“上一组的客人好像直接求助了后台,有其他的工作人员直接带他们出去了……所以比预计结束的时间要早一点。” 裂口女十分闷闷不乐地开口:“还是安室先生的剧情好啊,只用出来吓吓人、有一小段追逐戏就够了,我这边……唉,太累人了。” 降谷零分辨了一下她的声线,又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脸,仔细分别了一下被掩盖在裂口女的特效妆容下的真容,“按照轮班,今天来上班的不应该是浅田小姐么?” “是啊,本来应该是这样的——”裂口女显然怨气不小,“隆美她好像临时有事要请假,这不是没办法么?只好我来赶鸭子上架了,被迫从周六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上班……太痛苦了。” 降谷零同情地开口:“那真是太辛苦了。” 裂口女小姐狂点头:“就是嘛!” 她佩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从中发出了夹杂着电流的声音,是后台给出的指示,“高松准备就位,客人马上要开始剧情点了。” 裂口女——高松美喜叹了口气,抓起对讲机摁下按键:“收到。” 她将对讲机关上,将挂在沙发边衣架上的外套披在身上,一边给自己穿上装备,一边和降谷零说话:“安室先生负责的项目人气真的好火爆,如果你是这里的长期员工的话,大概密室外面的客人都要从二楼排到大街上去了吧?老板倒是很想正式雇佣你呢。” 降谷零的语气之中流露出一点无奈:“因为我还有其他的兼职,所以这边也就只能兼职。” 他顿了顿,又不动声色地说。 “而且,密室会火也不是我的功劳,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那个都市传说吧?据说来过神隐川密室之后,就会有被神选中的孩子真正地神隐……之类的。” 高松美喜停下动作,眨巴着眼睛看了过来:“诶?难道这不是老板自己炒作出来的都市传说么?我以为那个家伙为了赚钱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呢。” 她看起来对这个都市传说完全不关心,也并不认为这种可笑的事情会真实发生。 但降谷零知道——至少对于神隐川密室而言,这则都市传说是确实存在的、真正发生的事情。 而他会在近期来这间密室兼职,就是为了对这间密室进行秘密的调查。 神隐川密室的店主也并不那么单纯,至少在他背后的背景之中,有不容易被大众察觉到的阴翳存在。 但这些显然不是能对高松美喜这个普通员工说的事情,所以降谷零只对她微微笑了一下,结束了这个话题,“那大概也和别的都市传说一样,只是大家编造出来的流言吧。” “应该就是那样啦,那些会来密室的客人不就喜欢找刺激么?”高松美喜颇为赞同地点头,“对了,安室先生,今天你那边的密室好像又有人带着摄影机来了哦。” “探店博主么?”降谷零不以为意,“这段时间确实来了不少。” 高松美喜打开了通往密室的员工通道的门,在关上门前,最后的声音从门缝之中轻飘飘地落了进来,“要是安室先生愿意出镜的话,说不定早就进入娱乐圈了。” 降谷零失笑地微微摇头。 虽然他确实没有踏入娱乐圈,但有和苺谷朝音一起挂在日趋第一的绯闻在前,怎么不算是半只脚进入了娱乐圈呢? 在百科上是搜索不到他的名字的,出于对素人隐私的保护,之前的狗仔在曝光他的时候也没有提过他的假名“安室透”,对他的全称是“金发混血素人男性”,只有粉丝能辨认出他来,但这些粉丝们对他的称呼不是“后辈君”就是“A君”之类隐晦的代称,直接提到大名安室透的少之又少。 除非是苺谷朝音本人的死忠粉、又或者是关注透弥的cp粉,否则一般人其实早就淡忘了他的长相。 这很正常。 距离和苺谷朝音的绯闻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之久,对于大众来说,在当红艺人的绯闻之中,大多数人关注的都是艺人本身,除非绯闻对象本身也是艺人,否则哪有人会特地去记素人长什么样子?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他们忘个干净了。 只是降谷零的长相相比一般人更加有辨识度,好在会来密室的客人通常也只会在密室里见到他,特效妆容再加上一片漆黑的环境,就算有微弱的灯光,客人也不太会认出他本来的样子——顶多能看出来他拥有平均水准以上的长相。 他放在口袋里的对讲机此时也响了起来。 “安室君,你该就位了。” 他按下按键,沉稳地回答:“明白。” 此时此刻,降谷零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 房间里是一片漆黑。 苺谷朝音对光亮的变化相当敏感,陷身进完全黑暗的环境之中让他有着相当的不适。 工作人员低声开口:“小心——这边,脚下有台阶,请务必注意——对,就是这里。” 她的声音相当耐心,但在带着他们进入到一间密闭的房间之后,脚步声也逐渐消失,最后是门扉被合拢的轻微的咔哒声响。 被放置在房间一角的麦克风中发出了声音:“现在可以摘下眼罩了。” 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衣物彼此摩擦的声音。 苺谷朝音取下了眼罩,眯起眼睛,让自己适应眼下的黑暗环境——这根戴上眼罩也没什么区别,房间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只能勉强辨认出身边人的轮廓。 松田阵平抬手握住了他的肩,从青年手掌心中传递而来的热度源源不断涌来,自肌肤相贴的那一小块而缓慢地扩散开来。 苺谷朝音没做出什么反应来,毕竟他本来就不害怕……或者说,这帮唯物主义的警察就没有害怕的。 萩原千速十分大胆,摸黑在黑暗中进行了简单的探查,打开了用电控制的烛火形状的小夜灯,有些黯淡的暖色照亮了室内的一小片。 借由这份光亮,五位警察迅速观察了一圈周围的陈设。 和神隐川这个一听就充满日式神话风格的名字一样,这间密室的布置也是完全的日式,房间内铺着榻榻米,四周是墙壁,只有对角线的两侧镶嵌着一扇可以推拉开的障子门,但障子门上又挂着一把沉重的锁,上面的密码不是数字,而是复杂的平假名。 按照家具的布置来看,这显然是间休息室。 苺谷朝音绕着墙边看了一圈,在摆在角落里的双层书架上找出了一本有些泛黄的书——准确的说,那不是书,更像是随笔。 日记的主人大概是百人一首的爱好者,书页里夹着一张歌牌。 歌牌因为他翻开书页的动作而飘落下来,被苺谷朝音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他先看了一眼百人一首歌牌上的文字,辨认了出来:这是百人一首的第一首,明智天皇所作的与秋天有关的和歌。 天皇家族向来被认为与神明有关,他们自诩为天照大神的后裔,和密室的主题“神隐”有些隐隐的契合。 他一眼扫过歌牌上的内容,继续去看随笔的主人写下的文字。 “祭祀快要开始了,但是祭品的选择还没有决定……”他慢慢念出了上面的文字,“神明大人的发怒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为了暂时平复神明的怒火,只能暂时地、独自去进行虔诚地祷告,希望神明大人能宽恕。” 松田阵平察觉到了不妙:“这不会是单线任务吧?” “既然说到了独自,”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那应该就是单线任务了,任务的文本里应该不会写没有用的信息。” 大概是为了证明他们话语中的正确性,其中一扇障子门像是被无形的手轻轻拉开了一样,突然出现了一道缝隙。 苺谷朝音很冷静:“我去。” 毕竟是他的生日vlog,只有他去完成单线任务才会有看头。 毕竟是娱乐性质的密室,倒也没人在这个时候进行不合时宜的英雄救美,非要代替苺谷朝音去进行单线任务。 苺谷朝音将障子门拉开,重新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是一道长长的甬道,只有尽头的房间之中亮着一点昏黄的灯光。他穿过黑暗而狭窄的走廊,进入了尽头的小房间之中。 那显然是一间为了供奉神明而特别准备的房间,房间的内部摆放着神龛和供桌,本应该写着神明名讳的木牌却被刻意磨平了名字……但这分明是不敬神明的行为。 按照随笔的说明,苺谷朝音要对供奉的神明进行虔诚的祭拜。 他弯腰站在神龛前,双手合十抵在额前,闭上了眼睛。在摇曳的烛火之中,少年垂首祈祷的神情格外安宁,影子被倒映在雪白的墙壁上,影影绰绰。 那双瑰丽的异瞳在下一刻倏然睁开,身体先于大脑进行了行动。 感受到身后忽然出现的气息,苺谷朝音骤然暴起出手——痛击了猝不及防的降谷零。 第112章 这是降谷零在神隐川密室兼职NPC的第7个工作日。 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向来对任何唯心主义和玄学之说不屑一顾;但在今天早晨从公寓里出发之前,电视中恰好在播放晨间占卜,穿着紫色套装的占卜师神情严肃地说——对于火象星座来说,今天是糟糕的一天,数字7会是不幸的象征。 好巧不巧,降谷零就是火象星座。 本来他是不相信晨间占卜这种用来糊弄人的唯心玄学的,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准确率的。 作为NPC,降谷零又亲身上阵参与过数十次密室的全流程,对于整个密室的剧本烂熟于心。 按照设定,他要扮演的是神宫家族中所供奉的神明的神侍,是非常神秘的、近乎于长生不老的存在。 而在密室开始的第一个单线任务之中,他会从NPC专用的秘密通道之中出来,悄无声息地站在单线任务的玩家身后,等着对方结束祈祷之后来一个贴脸杀。 通常来说,80%的玩家都会被吓到尖叫起来,10%的坦克玩家不为所动,还有10%的玩家会做出过激的、攻击NPC的举动。 但降谷零不仅是公安警察,还是代号成员,格斗水平可以说是整个国家的最高水平之一,普通的玩家哪有可能真的对他进行攻击?通常在过激举动刚发生的时候,就会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停止。 但很可惜,降谷零遇到的显然并不是平常那些战斗力低于5的普通玩家。 …… 他在走出NPC专用的密道时,首先看到的是黑色的镜头——那是摄影机。 摄像师十分有作为摄像头的自觉,即使看到他出现也全程闭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镜头轻微晃动了一下,很快又被他维持了平稳。 降谷零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快掠过,放到了正在神龛前闭目祈祷的苺谷朝音的身上。 苺谷朝音是背对着他的,从降谷零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少年穿着薄风衣的背影,单薄的衣物下明显地显出了几乎振翅欲飞的蝴蝶骨,风衣柔顺地垂下,勾勒出了少年十分清瘦的身形。 略微长长了一点的黑发发尾柔软地覆盖在修长白皙的颈后,降谷零能隐约看见银色的音符耳坠在昏黄的烛火下跳跃,折射出令人炫目的光芒来,灰色的影子在纯白的障子门上摇曳。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闻到了蜡烛燃烧时带来的干燥的气息、以及其中夹杂着的月丹的味道。 这气息立刻就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降谷零的思绪有些杂乱,那个身影在他的脑海中倏然变得清晰可见,但又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样,那个人哪有时间来玩密室这种颇为耗费时间的娱乐项目? 事实证明,还真是。 他显然对苺谷朝音有些掉以轻心,所以苺谷朝音倏然出手的时候,他原本用来抵抗的力度很轻——那原本是用来应付作为一般人士的玩家的。 可苺谷朝音当然不是一般人,能在16岁就拿到代号,他的实力并不弱于降谷零。 换句话说,在实力不相上下的情况下,首先掉以轻心失去先机的那一方会输。 摄影师的镜头十分平稳,框进相机显示屏的镜头之中,穿着单薄米色风衣的少年毫无预兆地暴起,直接屈起手肘进行肘击,意图用这样的攻击姿态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隔开。 少年人覆盖着一层薄肌的身体紧绷如同张开的弓弦,手背上能看见脉络清晰的、青紫色的血管,他的速度如同被送出的箭矢,快到只在摄影师的视网膜之中留下隐约的残影。 降谷零下意识双臂格挡在胸前进行防范,但苺谷朝音在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之下并没有收敛,他脆弱的防护被强力的肘击撞开,直接击中了肋骨。 疼痛感瞬间清晰,降谷零眼前一黑。 如果是一般人,苺谷朝音绝对能察觉到有陌生人靠近的动静,并给他一点判断的时间……那样他并不会作出攻击动作,大概只会为了配合vlog的节目效果而装出害怕来。 这大概只能怪降谷零在隐匿这方面的技术太过高超,他突然出现时本身带来的危险程度让苺谷朝音寒毛直竖,甚至没有心思分辨这是不是熟悉的人,身体的行动要快于大脑——这完全是面对危险时纯粹的自卫本能。 痛感并没有让降谷零缴械投降,战斗的本能在这一刻被激发。 在被攻击到肋骨时他并没有做出更多的退让,而是顺势凌厉出手,闪电般刺向脆弱的脖颈。 苺谷朝音在瞬息之间作出准确的判断,竖起小臂,硬生生卡住了降谷零的手,同时身体后仰,这是个几乎能将人九十度弯折的姿势,十分考验本人的柔韧度和平衡力。 这个只摆放了神龛的狭窄空间之中并没有能够作为平衡支撑的物品,但完全没有关系,降谷零本人就是战斗中最好的支撑点。 苺谷朝音向后倾倒的动作闪过了降谷零将刺变为掼的攻击,在那天同时借由倒下的惯性踢向了降谷零的膝盖,被重击时膝盖下意识产生了弯曲的反应。 骤然的单腿弯折让降谷零失去了战斗中的重心,而这无疑是一件要命的事。 苺谷朝音主动出手,卡住了降谷零的手腕,他自身的重量让降谷零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点雪上加霜,即使努力想要挽救局面也无法阻止大厦倾倒。 在几乎一秒不到的天旋地转之间,苺谷朝音借由身后神龛前用来供奉的矮几,单脚踩在木质的边缘用力——他如同猫一般轻盈地跃起,在钳制住降谷零的同时于空中灵巧地变幻了自己的身位。 摄影师的摄像机十分忠实地将这只发生在短暂数秒间的战斗记录了下来,精彩纷呈的程度让他以为自己在看什么顶级的动作大片。 他第一次违背了自己作为摄像头的原则,发出了一声很轻的感叹:“哇——” 而在这一刻,降谷零才看清了昏黄烛影下少年的脸。 那张昳丽的脸上是极富攻击性的表情,眼角眉梢之中氤氲着令人如坠冰窖的寒意,几乎橙红的昏暗烛火下那双异瞳几乎被染成了纯粹的金色,瞳孔在偏移的光照之中微微收缩,像是荒野中最顶级的狩猎者。 在看清是谁之后,降谷零愣了一下,原本准备暴起反抗而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这也导致他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直接按倒在了榻榻米的地板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重响。 借由身体带来的压制重量,苺谷朝音坐在降谷零的腰腹上,用手卡住了他的脖子,硬生生将他给强势地按倒在地上,手指收缩之后给用来呼吸的喉管施加了压力,窒息感瞬间蔓延。 他向来很习惯于在战斗中对敌人进行上位者般俯视威压的态度,那双在昏暗环境中隐隐像是发光的异瞳熠熠生辉,如同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但在看清被按倒在地的人究竟是谁之后,那层寒冰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顷刻破裂,他脸上剩下的只有完全不加以掩饰的愕然。 “……安室先生?”苺谷朝音愣了,“你怎么在这里?” 他卡住降谷零的手指松开了,氧气终于能够畅通无阻。 降谷零深深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苺谷朝音神色古怪地打量着他——降谷零的形象和他以往见到的完全不同。 因为是密室的NPC,为了符合和神明有关的主题,降谷零穿着的白红相间的服饰。 那是纯白的狩衣,内里是如同血液一般的深红,甚至连袖口和衣摆上都染上了绽放的血之花,让人分不清那是刻意用于装饰的花纹,还是真正的血液。 那张过分帅气的脸显然也化上了妆容——降谷零本身的眼睛是有些眼尾下垂的,那只会让他看起来带有无害的气质,但密室的特效妆容显然并不需他看起来无害。 朱砂一般红色的眼线修饰了降谷零原本的眼型,让那双眼睛略微上挑,这微小的改动立刻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变化,如同出鞘的长刀,刻有血槽的刀刃带有锋利而血腥的美感。 但这毕竟是个恐怖向的密室,为了让玩家顺利成章地被惊吓,化妆师在降谷零的眼下化上了有些夸张的血泪。 其实仔细看时,降谷零这副神侍的扮相和平常已经大有区别,不是仔细去看的话,大多数人并不会将他和“安室透”联系在一起。 看久之后,这妆容其实也算不上特别恐怖,只是在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转头,就有一张流着血泪的脸和自己进行面贴面的话……那确实会吓到。 降谷零在缓过来之后,对苺谷朝音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解释,而是…… “……密室禁止殴打工作人员。” 降谷零气若游丝地说,语气中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贴在密室外面的注意事项里写地很清楚了吧?” 苺谷朝音若无其事地游移着视线,干巴巴地开口,“我也是第一次来密室……你让让我吧。谁让你没有一点点声音就出现在我背后呢?真的很吓人啊!” 虽然如此控诉,但苺谷朝音的表现中完全没有一丝被吓到的样子。 身为被殴打的密室NPC,降谷零有一些不能播出的话想说。 连接着供奉神龛房间的幽深走道之中,传来了重叠而急促的脚步声。 在这个狭窄的房间中进行战斗的时候,苺谷朝音并没有什么要收敛力度的意思,尤其刚才降谷零摔倒时的声响格外巨大,在安静的密室之中也就非常显眼。 察觉到单线任务的房间之中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在另一个房间之中等待的四位警官没有任何犹豫,十分一致地赶来了这个小房间之中。 毕竟都是优秀的警察,四个人挤在小小的障子门外一起探头往里看时,着实表现地有些滑稽。 “出什么事了?” 萩原千速问,下一秒,没有完全落下的语音的尾调便卡在了喉咙里。 四颗脑袋从障子门的缝隙之中整齐地伸了进来,八只眼睛齐齐向下看——和同时转过头来的降谷零与苺谷朝音对视。 六双眼睛面面相觑,只能容纳小小神龛的房间中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哪怕一个字都没说,在场的所有人都能读出空气之中尴尬的氛围。 松田阵平的目光上下扫视,目光先是停留在苺谷朝音的身上,确认他完好无损之后,才有闲心和余裕去看那个明显在格斗之中成为输家的……倒霉NPC。 这个NPC被压在地上,妆容下的那张脸的轮廓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很像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的目光在降谷零的金发和泛着一点紫意的、灰蓝的眼瞳之中停留良久,最终露出了一个有些微妙的表情。 “这不是安室先生么?”松田阵平语气古怪地说,“——真巧啊。” 萩原千速的大脑在听到这个称呼的一瞬间卡壳了一下,先是露出回忆的表情、最后终于回想起了关键的信息,然后恍然大悟了——身为萩原研二的姐姐、又是警察,她在弟弟读警校的时期是去专门探望过的,所以当然也是见过降谷零的。 在毕业之后,萩原研二跟她提到过降谷零的去向,很严肃认真地叮嘱过她前往不要说出去。 萩原千速深知公安警察去卧底的危险性,这么多年以来一个字都没往外蹦过,但这件事毕竟与她无关,她已经遗忘了太久,直到之前看到和弥良有关的绯闻,尘封在记忆中足足四年的形象才终于又变得鲜活了起来。 而现在,是时隔四年,萩原千速再次见到降谷零本人。 她的目光在两人的姿势之间游移,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呃……你们这是在?” “我说,这里毕竟是密室,大庭广众之下,”萩原研二十分含蓄地抬手,指了指挂在墙角的监控摄像头,“你们克制一点好吗。” 在苺谷朝音松开卡住降谷零脖子的手之后,这两个人之间的姿势就好像不太正确……至少一个人不应该十分自然地坐在另一个人的腰腹上。 “用一句话可以解释,”降谷零十分无奈地开口,“当红偶像殴打密室NPC。” 苺谷朝音干笑了两声,立刻站起了身。 伊达航是唯一做人的那个:“你们……我是说,没人受伤吧?” 失去了重量的压制,降谷零的手在地面上撑了一下,拢着宽大狩衣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苺谷朝音从人影之中挤出了小半张脸,和架着摄影机的摄影师对视了。他十分严肃地开口:“这段记得掐掉,我怕等播出之后有人说我殴打素人,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再上日趋了,就当是为了西野女士的心脏着想。” 萩原研二凝视着降谷零脸上的妆容,“握——其实意外的蛮合适的。” 降谷零没好气地说:“我该谢谢你的夸奖么?” “原来大家repo里说的很帅的金发NPC是安室先生啊,”萩原千速毫不吝啬地对帅哥给出了夸奖,“我本来还以为是她们说法太夸张,现在看来完全没有水分——就算化了妆也还是很帅!” 她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松田阵平小声地、短促地笑了一下:“原来安室先生打不过弥良啊,真是意外,毕竟身高和体型都是你比较占优势。” 作为和降谷零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指定打架对象,并且经常是打输的那一个,松田阵平此时抓紧了机会,对看不顺眼的金发黑皮混蛋进行大肆的嘲笑。 降谷零可是人精中的人精,怎么会听不出来松田阵平这话语中浓浓的嘲讽意味? 他微笑着和蔼可亲地回答:“大概是因为天赋吧?毕竟有的时候,就算在身高和体型相当的对象面前,失败也是一件概率相当高的事情。我猜松田警官应该有类似的经历吧?没关系,你无需自卑,毕竟天赋的差距是难以逾越的。” 背对着摄影机,松田阵平毫不避讳地对着降谷零翻了个白眼,又撇了撇嘴,然后又没忍住,慢慢笑了一下。 虽然真正见面之后经常会在口头上嘴贱,但实际上——每一次见到卧底中的同期,他们只会觉得高兴和安心。 只要还能见到面、得到一点消息,就证明同期好友仍然是安全的,没有暴露卧底的身份。 降谷零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扫过,挑了挑眉:“警视厅这是组织什么团建活动了么?” “如果我说这是个巧合,你会相信么?”苺谷朝音诚恳地说,“我们是二十分钟之前临时凑成一组的,有的时候——可能就是这么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这里的警察含量怎么会在不包括摄影师的情况下达到了惊人的100%? 降谷零懂了,这不是警视厅团建,是鬼冢班团建——但同期并没有通知他和诸伏景光,导致他作为背景参与了这次团建。 伊达航的目光在降谷零的脸上打转,直到降谷零和他对上视线,他才勉强笑了一下,将目光偏转了。 毕竟是刑警,他想的要比爆处班的两位同期更多一点,尤其是在看到降谷零出现在这里之后,心中不详的预感得到了证实——这个密室果然存在问题,否则作为公安卧底的降谷零不可能特地抽出时间来到这里兼职,他这么做只能是为了调查密室之中存在的异状。 降谷零似有所觉地看了伊达航一眼,脸上的神情毫无异状地变地严肃:“咳——你们就是神宫家族邀请来参与祭祀的客人?” 他转换到了密室NPC的角色里。 苺谷朝音很快回答:“没错,你是……?” “我是神明大人的神侍。”降谷零顿了一下,原本严肃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点笑意来,“——你们也是。” 按照剧情,降谷零扮演的神侍虽然会在单线任务的最开始给一个贴脸杀,但实际上是担任着类似于剧情引导者的身份的,在之后的剧情之中都有出场,所以密室的店长才会特地挑选了降谷零这个长相出众的人来扮演重要NPC。 “我们也是?”萩原研二皱眉,“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很快便猜出了答案:“现在不是,但之后会是的意思么?” 兢兢业业扮演着密室NPC的降谷零给出了答案:“没错,你们就是未来的神侍。” “今年是神明大人庇护神宫家族的第一百年,是最重要的日子。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你们是受神宫家族重视的客人,按照往年祭拜神明的规则,作为重要见证者的诸位,也会担任临时神侍,一同为神明进行祭祀。” “祭祀快要开始了,”他微微一笑,“恭祝诸位,顺遂平安。”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伸手,碰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胳膊,“想不到安室先生还挺有当神棍的潜力的。” “他哪怕卖保健品都会有人看在脸的份上买单的吧。”萩原研二十分客观地评价。 降谷零再强的演技也在搅屎棍一般的爆处班双子星面前绷不住了。他脸上的笑容一僵,下了逐客令,“诸位客人,你们该继续努力了。” 意识到单线任务已经结束,堵在门口的警察开始十分自觉地走回头路。 作为站在最里面的人,苺谷朝音离开的时候也是最后一个。 在少年经过面前的时候,降谷零能感觉到狩衣宽大的袖摆被轻轻扯动了一下,少年的语调十分柔和,璀璨的异瞳在他的虹膜之中留下金绿色的光斑。 “待会见,神侍大人。” 降谷零慢慢地握紧了手指,重新退入了黑暗的甬道之中,只剩下神龛前的烛火摇曳,在障子门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 …… 回到原本的房间之后,苺谷朝音拿着那张歌牌端详了一会儿,试探性在挂在门上的锁上输入了密码。 在拨动最后一个滚轮的时候,密码锁发出了一声十分轻微的咔哒声,齿轮转动,锁应声而开。 他将手掌按在门上,试探性推了一下——门扉发出了吱嘎的响声,缓缓打开了。 没有想象中的开门杀,门后是典型日式宅子中的走廊,走廊上挂着点亮的油灯,光线并不黑暗。走廊十分宽阔,只是在靠墙的地方奇怪地摆着几个足有一人高的木质柜子。 萩原千速看了那些柜子两眼,她见多识广,立刻就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这该不会是有追逐剧情和躲藏剧情吧?” 事实证明,是的。 伊达航眯起眼睛去看贴在墙面上泛黄的纸张,上面用红色墨水写着字。 “神宫宅中住着一些精神失常、容易发狂的族人,请外来的客人注意回避……” 像是在墨水没干透的时候便将这张纸张贴在了墙上,隐约可见红色墨水没干透时滑落下来、又洇在薄薄纸张上的痕迹,像是淌下的血。 伊达航话音刚落,走廊上的数道障子门上便骤然响起了十分沉重的拍门的声音,透过走廊的灯光,能看清脆弱的障子门后拍门的身影。 沉重的拍门声响起来,让萩原千速也显得有些紧张,开口时语速极快:“柜子!躲到柜子里!” 但只有三个木质柜子,这柜子只有一人宽,顶多勉强能挤进去两个人。 在拍门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之后,他们立刻躲进了木质柜子里——身材最高大壮硕的伊达航喜提单人间,萩原姐弟挤进了一个柜子里,松田阵平打开剩下的那个柜子,握着苺谷朝音的手腕将他拉了进去。 柜门合拢,狭窄逼仄的空间之中只剩下一片昏暗。 柜子之中的空间很小,苺谷朝音只能将自己紧密地贴在松田阵平的胸口,整个人几乎被松田阵平的手臂禁锢了。 他听到了心脏急促跳动的声音。 第113章 弱的障子门支撑不住这剧烈而强力的拍打声,几乎在他们躲进柜子的几秒后便破门而出了。 苺谷朝音听到了格外沉重的脚步声,就像是有什么拖在木质的地板上行走一样,踩在木质的地板上时发出了几乎承受不住这种力度的嘎吱响声。 那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了,苺谷朝音能感觉到肩膀上松田阵平收紧的手指。 只有一人宽的木柜想要一次装下两个男性委实有点困难,在这狭窄的空间之中根本没有任何能挪动身体的余裕。 两人现在的姿势也显得有些过分暧昧——松田阵平几乎将苺谷朝音整个人都拥在怀抱之中。 两人在这逼仄的空间之中身体相贴,身体的每一根线条都与彼此完美地契合在一起,松田阵平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则从肩头绕过,这个拥抱让他只能乖乖贴在松田阵平的怀里。 就好像是要特地给出一个拥抱的理由一样。 他能感觉到炙热的温度,那是从松田阵平的身上源源不断传过来的、温暖的体温,即使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也无法阻挡热意的蔓延,很快便让他的四肢百骸都变得温暖了起来,又汇聚成暖流,流淌进心间。 松田阵平的手轻微动了动,修长的手指挤入了苺谷朝音脊背和木质柜子的木板之间,用自己的手隔开了那片坚硬的触感,几乎是在用自己的手背丈量着少年脊背上蝴蝶骨振翅欲飞的形状。 他比苺谷朝音稍微高上一小截,在这个两人紧密相贴的姿势下,苺谷朝音整个人都靠在他的怀中,额头抵在他的颈窝之中,他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少年温热的呼吸,密密麻麻地洒在他裸露在衬衫之外的那一块肌肤上,带来令人战栗的麻痒感,像是羽毛在心头拂过。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垂下眼眸,视线也被吸引一般落下去了。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苺谷朝音浓密的、轻轻颤动的睫毛,像是乌鸦被水浸湿后的羽翼,在昏暗的视线中微微颤动,线条优美的鼻子下是柔软的、泛红的唇色。 苺谷朝音抿了抿唇,唇珠被碾磨了几下又微微开启了一条微小的缝隙,如同被春日小涧之中圆润的溪石。 他侧着脸贴在松田阵平的胸口,听到了即使被沉重的脚步声掩盖也格外明显的心跳声,就像是擂鼓一样,一声又一声沉重而急促地不断响起,砸在他的鼓膜之中。 这心跳的声音让苺谷朝音也下意识地一起紧张了起来,原本十分平稳地心跳也随之加速了。 两人的心跳在这昏暗的一角重叠了。 苺谷朝音很小声地用气音说:“你的心跳……好快。” 松田阵平心口一滞,环住苺谷朝音的手臂也下意识随之收紧了一点,这拥抱几乎是将人强制地箍在怀中,不容逃脱。 但苺谷朝音接下来又说了一句话。 “难道……其实是害怕密室这种项目吗?还是幽闭恐惧症?” 他说话时只剩下很轻的气音,咬字时温热的呼吸便落在松田阵平的颈窝之中,让那一小块皮肤因为温热的温度而发红,这片绯色逐渐蔓延,一路攀升至他的耳根。 松田阵平松了口气。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刻松下这口气来,但又带着一种隐隐的不甘,为这僵持的局面而感到了发自心底的……微妙。 松田阵平迟钝了几秒才回答,“……并不是,我怎么可能会害怕密室,都是人演出来的而已,完全没有什么害怕的必要。” 毕竟连NPC都是认识的人在扮演,他委实很难入戏,这在他眼里就跟高中时期参加的舞台剧没什么区别,当然不会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了。 苺谷朝音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回答了。 意识到刚才的话兴许被当成了嘴硬,松田阵平张了张嘴,又徒劳地闭上了——算了,被误会也没什么,反正他其实也不是很在乎。 他无奈地想。 木柜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苺谷朝音在松田阵平温暖的怀抱之中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抬起眼睛向木柜上被雕刻出来的几道横着的栅栏外看去。 烛火在走廊之中晃动摇曳,黯淡而昏黄的光线让整条走廊显得古朴而阴森,沉重地行走在走廊上的人影被放大数倍,倒映在有些泛黄的墙壁上,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的影子。 苺谷朝音眯起了眼睛,观察着在走廊上来回走动的人影。 那是数个穿着和服的人,只是都显得蓬头垢面,长长的黑发从面前垂下来,完全挡住了黑发下的脸。他们几乎是拖着自己的脚步在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身体无力地向前佝偻着,垂着头摇晃着身体,光从走路的姿势看就显得分外诡异。 苺谷朝音的目光扫过,注意到了他们身上穿着的和服——衣摆上凝固着十分明显的深色,一团一团地大片分布在和服上,将原本的花纹都染成了看不清晰的样子,只剩下了近乎于黑色的深红。 毫无疑问,那是血的痕迹。 而也不止是和服上有一看就知道凝固了很久的血迹,就连他们的赤足上都沾染着刺目的血痕,在行走间于光洁的木质地板上留下长长的血印子。 这时候苺谷朝音才反应过来——陈旧的木质地板上那些残留的、颜色比木色要稍微深一点的颜色是什么,那是被数度擦拭过的血残留的痕迹。 “这些人……”苺谷朝音忍不住说。 或许是因为与这些一看就异常怪异的人隔得太近,对方抓住了这一点气音泄露出来的痕迹,猛地将脸转了过来——在被黑发遮住的脸下,是泛红的眼白和小如针尖的瞳孔,血泪从他们的脸上流出来,又滴在地板上,被赤足踩过后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血脚印。 苺谷朝音眨了眨眼睛,但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眼前的视野便骤然被挡住了。 是松田阵平的手。 松田阵平用手虚拢在他的眼前,挡住了外面那张有些惊悚的脸,他的视野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只能窥见从松田阵平的手指缝隙之间泄露出来的一点昏黄的光亮,以及充斥了整个感官的、只属于松田阵平的气息。 虽然他并不害怕,但仍然令他觉得安心。 大概是察觉到柜子里的客人并不像之前的玩家一样容易被吓到,扮演怪物的NPC失望地将头扭了回去,没有再继续吓人的打算——把胆小的客人吓得吱哇乱叫是很有成就感、也很有趣的事情,但去吓胆大的客人却得不到预料之中的反应就不那么有趣了,就好像从头到尾都是他们这些NPC的独角戏一样,反而让人尴尬。 见对方扭过了头去,松田阵平才将拢在苺谷朝音眼前的手轻轻放了下去——然后再次自然而然地搭在了他的腰上。 苺谷朝音的目光向下瞟了一眼,又很快收了回来。 “其实我不害怕这些,”他小声说,“没关系的。” 就算这里不是密室,他也照样不会害怕,毕竟一切的恐惧其实都源自于自身的火力不足,而恰好苺谷朝音对自己的武力值十分有信心,哪怕这真的是几个发狂的怪物,他也有自信直接将对方干掉;既然知道这只是用来娱乐的密室、这些怪物又都是化着特效妆容的NPC扮演的,那他就更加不可能感到害怕了。 “我知道,”出乎意料地,松田阵平也轻声在他的耳边回答,“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松田阵平说话时咬字很轻,语调也显得有些散漫。 从唇齿之间缓缓舒出的滚烫的热意落在苺谷朝音的耳尖上,隐藏在黑发下的耳廓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肤,隐约可见分布在耳廓上的纤细的血管脉络。而在这滚烫的、带着一点水汽的热意之下,苺谷朝音的耳尖敏感地变成了绯红。 “……即使只有一点可能性。” 松田阵平最后这句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但苺谷朝音很轻易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眨了眨眼睛,很想伸手摸一下自己的耳根——他能感觉到耳朵整个烧了起来,现在大概变成了彻底的一片红色。 好在有头发的掩盖,在昏暗的视线之中松田阵平也不大可能看清楚。 但苺谷朝音遗忘了一件事——除了咳嗽,心跳也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掩盖的事情之一。 心脏跳动的速度要比刚才还要快,像是骤然落下的倾盆大雨,雨点在心房撑起的透明的伞上砸出沉闷的声响,几乎要将那层脆弱而透明的隔阂击碎。 苺谷朝音在心中深深舒了口气,开始小心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在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之中,他的声音将要在空气中飘散。 “谢谢。” 他只剩下这么一句能说的话。 烛光晃动,苺谷朝音小心地用手指指尖捏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衣摆,然后一点一点地将衣角握在了掌心之中,又在数秒之后很快放开。 他的动作全程都十分轻柔,几乎连松田阵平本人都没能察觉到这小小的异动,只剩衣角被揉皱的痕迹能够证明刚才在短暂的数秒之中暴露的小动作。 障子门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些行为怪异的人重新回到了门后。 在等待了几秒都没有别的异动之后,伊达航率先走了出来,随后是大大松了口气的萩原研二和萩原千速。 三位警官都表现良好,萩原千速甚至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随口抱怨:“我还以为很吓人呢,结果也没什么嘛,看来NPC还需要努力进步啊。” 这话好像显得有些太侮辱人了,几乎在萩原千速话音落下的下一刻,障子门再度被人拍响了——这声音相当沉重,一听就知道拍门的人非常之不满。 萩原千速吓了一跳,差点就转身跳回柜子里,让原本准本推门出来的松台阵平也停止了动作。 好在这只是NPC在单纯地发泄不满而已,萩原千速这才松了口气。 萩原研二嘴角一抽:“我说,下次说人家坏话之前要不小点声呢?或者背着人也行啊。” “下次一定。”萩原千速严肃地点头。 萩原研二目光一转,视线便投向了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所在的木柜上。 他上前跨了一步,抬手拉住了柜门,“我说你们二位,可以从柜子里出来了——” 萩原研二的话戛然而止。 柜门没有被完全打开,而是被僵持在了半打开的位置,因为松田阵平拉住了柜门里面的把手,而萩原研二正在往外拉,两股僵持的力让柜门保持着45度打开的形状。 萩原研二的嘴巴缓缓张开了——柜子里的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以一个十分亲密的姿态紧密贴合,而发小的手正十分不自己觉地环抱在少年纤细的腰肢之间,就连苺谷朝音本人好像也没有一点点要避嫌地自觉,十分自然而然地将下巴搁在松田阵平的肩上,这时才偏转过视线来看他,脸上的神情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萩原研二很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凡这场景他是在除了密室之外的任何场景看到,他这会儿都要为发小的成功开香槟了,但现在……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萩原研二的大脑之中光滑地流过,他最终作出的第一发应是——转头看向举着摄像机的摄影师。 在刚才的环节之中,摄影师只是乖乖地举着摄像机待在走廊的尽头,并没有试图靠近了从木柜上的缝隙中往里面拍摄。但此时怪物已经缩了回去,他也十分自然地架着摄影机走了过来。 眼看他就要走过来了,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来:“你们俩还不出柜么?” “你用词能不能不要乱省略?”松田阵平满头黑线地松开手,让萩原研二能将柜门彻底打开,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拍摄的角度。 他原本环在苺谷朝音腰间的手松开了,骤然失去的禁锢让苺谷朝音感觉到腰间一松,属于松田阵平的气息在流动的空气之中逐渐远去。 苺谷朝音抬手按在木质柜子内部的木板上,刚打算走下来时,动作骤然顿住了。 他豁然转头,看向木柜,按在木板上的手指收了回来,又曲起来轻轻在木板上叩响,发出了沉闷的敲击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警察,就算没有亲身经历过也听前辈们说过不少离奇的案子,在注意到苺谷朝音的动作之后,每个人都反应了过来苺谷朝音这动作的含义。 “这柜子里有机关?”伊达航缓缓皱起了眉。 他心口一跳,又很快放松了下来。 这毕竟是密室里的环节,而玩家们又都是五人一组进入这里的,就算这个密室真的跟那些失踪案有关系,也绝对不可能在这里就直接动手。 密室开始没多久就失去了一个同伴、并且在密室结束之后同伴也没有出现,这种事情绝对会让人有所怀疑,一旦被质疑,就连密室店家也不好给出一个正当的解释,反而会让密室拭去口碑和信誉,隐藏在神秘失踪案背后的幕后主使绝对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苺谷朝音整个人贴近了柜子里,这次将耳朵贴在了柜子里,然后才再次叩响了木板,仔细听着传回来的敲击的声音。 他听出了微妙的不同。 “确实有机关。”苺谷朝音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后面是空的,绝对不是墙壁。” 萩原千速若有所思:“密室的话有机关也很正常,但是既然会在这里做机关,说明这里是需要触发的……但为什么没启动?” “既然是解谜的密室,那想要触发机关也会有特别的规则吧?”萩原研二耸了耸肩,“不过我个人觉得——没有触发机关应该是好事,这机关看起来像是很不好的支线。” “既然没有触发,那么就不管了。”松田阵平朝走廊尽头的门抬了抬下巴示意,“先过去吧,不然谁知道那些怪物会不会又出来了?” 似乎是为了应证他的话,障子门立刻又被剧烈地拍响了,突然的响声让他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苺谷朝音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握住距离最近的松田阵平的手腕,只短促地说了一个字:“走!” 他拉着松田阵平冲过这段距离并不短的走廊,打开了尽头的门,在障子门里的怪物再度冲出来的时候关上了门。 和之前被刻意营造出来的昏暗诡异的氛围不同,这个房间十分亮堂,连屋子里的陈设也看不出任何陈旧的地方,一切都显得崭新而明亮。 榻榻米的角落甚至摆上了几盆盛开的鲜花,穿着深色和服的男人将和服宽大的袖摆拢了起来,用一只木勺舀了深红色的水,缓慢地浇在了盛开的百合上,让纯白的花瓣上积蓄了几滴红色的水珠,像是血液。 “客人来了。” 听到动静,男人将木勺放下,用手指按在地面上,让自己以十分优雅的姿态转向他们,而后手掌贴在榻榻米上,十分礼貌地对他们微微弯腰。 松田阵平伸手指了指被关上的门挡住的走廊,“外面那些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 扮演成神宫家大少爷的NPC微微一笑:“抱歉,外面那些是家族中精神失常的人,除了行为有点过激之外并没有什么危害,很抱歉吓到你们了。” 萩原千速忍不住吐槽:“行为过激就已经很可怕了吧……” “精神失常?”苺谷朝音追问,“为什么?” 听到他的发问,神宫家大少爷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回答,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你们见到神侍大人了么?” 苺谷朝音点头:“见到了。” “就是你见到了神侍大人?”神宫家大少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神秘的微笑,“那么,看来你就是被神侍大人选中的那个特殊的客人。” “什么意思?”松田阵平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点怪异。 “诸位客人,你们应该知道今天是来参加神宫家族的百年祭祀的吧?你们是重要的见证人,但只有特别的人能和神侍大人站在一起,亲自聆听神启,”神宫家大少爷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自得,“这位客人,你就是那位特殊的客人,请随我来吧,神侍大人就在房间中等你。” 他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对苺谷朝音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但随之响起的却是五个脚步声。 NPC十分不满地转过头去,又一次强调:“只有被神侍大人选中的人才能进去。” 萩原研二向他确认:“你的意思是,只有见到了神侍大人的人才是有资格的特殊的客人?” NPC肯定地点头。 伊达航点点头:“那么我们一起去。” NPC再度开口:“我说了……” “我们都见到了你说的那个神侍大人了——如果那家伙真的是所谓神侍的话。”松田阵平朝他一摊手。 “……啊?”NPC傻眼了。 这怎么跟密室的剧本不一样啊?按照剧情,只有一开始进行了单线任务的那个完结会成为最开始那个特别的客人,但是……说好的单线任务怎么变成多人团战了? 松田阵平越过NPC,抬手打开了面前那扇紧闭的房间。 光亮之中,站在房间之中的降谷零缓缓转头,看了过来。 他脸上可怖的血泪似乎有些淡去了,只在脸上剩下了很浅淡的红色,头顶上带着尖尖的白色锥帽,锥帽后垂落着长至膝盖的白色布料,在无风的室内潮水一般涌动。 萩原研二下意识吹了一声口哨,降谷零脸上淡漠的表情差点破功。 他正了正神色,“请进,诸位客人。” 神宫家大少爷张了张嘴,看见降谷零的脸上没有反对的神色,又看向了房间角落里的监控——但监控和对讲机也都没有反应,他摸了摸鼻子,跟了进来,关上了门。 “神宫家族延绵了上百年,而在最开始,神宫家的初代族长,他因为一些缘故而招惹到了妖物。” 降谷零十分尽职尽责地作为NPC开始讲述剧情。 “为了与妖物对抗,一位神明在神宫家族的祈祷之中诞生了。神明大人为神宫家族消灭了妖物,但妖物的灵魂堕入黄泉,被掌管黄泉的神明伊邪那美转变成了厉鬼——这只厉鬼又回到了此世,纠缠神宫家族。” “这只厉鬼能对普通人施加诅咒,外面的那些精神不正常的人,正是因为被诅咒才显得如此怪异。” “神宫家族必须对抗这无法被消灭的厉鬼,但他们毕竟只是一般人士,所以只能依靠神明地力量。为了借助这份强大的力量,于是便每隔十年举行一次祭祀,为供奉的神明大人献上源自于祈祷中的力量,让神明大人能够压制这只厉鬼。” “今天是第十次祭祀,也是百年祭祀,对于神宫家族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一天。” 降谷零的神情之中出现了一点忧愁。 “但是……” 伊达航追问:“但是什么?” 这次回答他的是扮演神宫家大少爷的NPC,“但是事情出现了一点意外。” NPC的神色十分凝重。 “侍奉神明的巫女染上了厉鬼的诅咒而死去了。” 他一边说话,目光一边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在数道墙壁和门扉的阻隔下,染上诅咒而死去的巫女孤寂地躺在黑暗的房间之中,墙壁上贴满了符纸,交错在房间中的红色绸带上挂满铃铛。 第114章 其他人当然不知道降谷零正在看什么,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下文。 降谷零按照预定的台本十分熟练地走完了流程,等待扮演神宫家大少爷神宫信的NPC接下台词。 毕竟在密室之中工作已久,每天都要将同样的流程和台词说上个十几遍,神宫信十分淡定地、想也不想地便接了下去,“往年都是由神侍大人和巫女大人一同主持祭祀,这二位是祭祀中绝对无法缺少的人,所以……” 他话没说完,便被伊达航精准地猜中了下文。 “……所以你们需要一个巫女,”伊达航的目光若有所思,“而这个巫女的人选应该就在我们之中,没错吧?” 他的目光在自己的四位同伴身上扫过,忽略了所有性别为男的人,最后停在了萩原千速的身上。 毕竟是巫女,性别不为女要怎么当巫女?作为在场的人中唯一性别为女的人,巫女这个单线任务当然应该落在萩原千速的头上。 毕竟总不能让他们几个身高在一米八以上——除苺谷朝音以外——的肌肉男穿上巫女服去为神明祭祀,想必神明本人也不喜欢侍奉自己的巫女是胸肌几乎能将巫女服撑爆的壮汉兄贵吧? “噢,单线任务。”萩原千速了然地点头,显然已经接受了自己要进行单线任务的现实。 被打断了台词,扮演神宫信的NPC看起来大概有些小小的不爽,一个眼刀横了过去——又及时撤回。他十分有眼色地丈量了一下自己和伊达航之间身体素质的差距,在看清那衣物下都格外令人心惊胆战的肱二头肌之后,识相地压下了自己心里的不满。 虽然密室有规定不准殴打NPC,但万一惹怒了对方,这结结实实的一拳头看起来像是能一击就将他送进医院的程度。 “没错,”神宫信隐忍地说,“你们就是巫女的候选。” 苺谷朝音没忍住找茬:“可你们才是侍奉神明的家族,按理来说,神侍和巫女都应该是由神宫家的人来担任吧?我们毕竟这是做客的外人,这不合适吧?” 密室的剧本早已为这小小逻辑漏洞打上了补丁。 降谷零开口解释,“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神侍和巫女,而诸位受邀前来的客人,你们恰好有这个资质。” 他微微一笑。 “你们也希望祭祀顺利举行吧?——为了你们的祈祷。” 苺谷朝音从降谷零的话中听出了没有对他们公布的线索——他们扮演的客人显然并不是单纯的客人,会来参加神宫家的祭祀当然也有自己的目的。 至少,他们这些客人是十分希望祭祀顺利举行的……为了祈祷?向神明祈祷么?难道是老套的实现愿望之类的理由?又或者这个所谓的神明其实是某二次元作品中黑圣杯之类的东西? “我们?”松田阵平抓住降谷零话语之中的字眼,他重复了一遍,“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有作为巫女的资质?” 萩原研二隐隐觉得不对,“别告诉我你们的巫女不是仅限于女的……” 那是当然,毕竟有的时候组团来密室的客人之中可能并没有女性,那巫女这个角色当然只能由男性来扮演了。 所以——降谷零十分愉悦地微微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神情中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灾乐祸。 “是的,神明大人会亲自决定谁才是那个‘巫女’。” 他抬了抬手,神宫信十分自然地从宽大的和服衣摆之中掏出了一叠歌牌,在五人的面前依次排开。 “请选择一张歌牌,”神宫信解释,“拿到有神宫家家徽印记歌牌的人,就是神明选中的巫女。” 一言蔽之,纯靠命运,众生平等。 五张歌牌摆在榻榻米上,背面都是完全一致的绿色,用工笔绘制了镂空的枫叶纹路。 这些和歌歌牌都是有硬度的厚卡,根本不可能通过背面去判断正面的内容。 五个人里有至少三个人都不想穿这身巫女服——而这几人当中,大家的运气似乎都有些难评,只有萩原千速是幸运值最高的那个。 她毅然决然地伸出手,先拿起了最边上的那张歌牌,将歌牌翻了过来。 浮世绘的图案上并没有出现神宫家族枫叶形状的家徽,所以很显然,她不是被神明选中的巫女。 萩原千速很无奈地摊手:“抱歉,我尽力了,但看来这巫女服是轮不到我穿了——我祝你们好运吧。” 如果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沉重一点、将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稍微收敛一下,或许还会有人感到一丝安慰。 萩原研二是一点也不在乎穿女装的,跟着姐姐的步调就立刻翻了一张牌。 他指尖夹着翻过来的歌牌晃了晃:“很遗憾,也不是我。” 只剩最后三选一的机会,剩下三个没拿牌的人——松田阵平、苺谷朝音和伊达航。 剩下三张歌牌被他们拿走,在将手中的歌牌翻过来时,苺谷朝音心中就隐隐有了一种预感。 他盯着歌牌深绿色的背面,用手指卡着边缘将硬质的歌牌翻了过来。 这是百人一首的第十七首,牌面上用浮世绘的风格绘制了枫叶,满纸红枫之中,用深红色印下了代表神宫家族的家徽。 不出他所料。 苺谷朝音幽幽转头,目光锁定了角落里扛着摄影机的摄像师。 “我觉得有黑幕。”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就直说吧,是不是买通了店家给我下套,其实这都是你们安排好的吧?非得看我女装发福利?” 摄像头的镜头左右摇晃了起来,用无声的运镜大喊冤枉。 NPC神宫信严肃地澄清:“没有,绝对没有,这真的纯属运气,不存在暗箱操作的可能——不过谁不想看弥良女装呢?” 摄像机的镜头又附和般上下摇晃着点头。 “那就跟我来吧,”降谷零的目光凝聚在苺谷朝音的脸上,“——被神明大人选中的巫女。” 即使一再努力克制,他的语调之中也染上了无法被抑制的笑意,眼角眉梢中都透露着一丝忍俊不禁。 新任巫女弥良只好无奈地跟着站了起来,跟在降谷零的身后,和他一起拉开障子门,进入了走廊之中。 和之前气氛诡异的走廊不同,这条走廊和刚才的房间风格一致,灯光格外明亮,镶嵌在天花板上的灯耀眼灿烂,惨白色的光芒自上而下地坠落,苺谷朝音低头看去时,只能在脚下看见十分微小的影子,几近于无。 “刚才说的再见,想不到这么快就实现了。”降谷零忍着笑意。 “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戏份最多么?”苺谷朝音也笑了一声,“看板郎安室先生。” 降谷零挑眉:“你这就猜到我的戏份最多了?” “如果边上有镜子,我会希望你照照镜子看两眼再说话。”苺谷朝音耸了耸肩,“只要是智商正常的老板,我想他们都会选择把戏份多的角色让帅哥来扮演的,明明有顶级的帅哥却只有五分钟的打酱油戏份……那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降谷零停下脚步和苺谷朝音对视,在少年十分坦然地目光之中轻轻挑了一下眉。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好了。” “这当然是夸奖。” 降谷零停在走廊的尽头,又推开了一扇障子门——但这扇障子门的后面,联通的是完全没有灯光的走廊,尽头是T字形的两个拐角。 他从门边的台面上拿起一盏提灯,带着苺谷朝音踏入了黑暗之中。 “……你们的更衣室有必要做的这么阴森吗?”苺谷朝音吐槽,“小心吓到我的staff了。” 降谷零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边上进行怼脸拍的staff——毕竟是能扛着摄影机进行纯体力活动的人,这位staff大哥从体型上来说也是堪比伊达航的壮汉,拥有着十分出众的肱二头肌,看起来能一拳打死一个密室NPC。 他沉默数秒,委婉地开口,“我觉得……可能是NPC比较害怕被殴打。” 摄像机后的staff咧嘴一笑。 降谷零手中提着的那盏灯中散发出并不算太强烈的橙黄色的光芒,随着他的走动只照亮了一小块的地方,昏黄的灯光将苺谷朝音的脸侧和黑发的发梢也染上了橙红,剩下的地方全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摄像机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拍摄出来的效果并不算太好,但密室内到处都是能够夜视的监控摄像头,按照弥良如今的知名度,密室的店家显然是十分乐意贡献出素材来为vlog添砖加瓦的。 走廊并不算太长,很快便走到了最深处。 在即将拐弯时,苺谷朝音回头看了一眼在相方方向的另一个房间——障子门的前方用红色的绸带交错地拉了起来,上面挂上了金色的铃铛,在风拂过时铃舌撞击黄铜铃铛,发出了十分空灵的声音。 接连不断的铃铛声在空荡的室内回响,这声音如果换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咖啡店中响起大概会让人觉得心情愉悦,但放在这种情景中就只剩下恐怖了。 苺谷朝音对这种被人为刻意营造出来的恐怖没什么感觉,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挂满红绸和铃铛的房间。 “那是什么地方?” “是巫女沉睡的房间。”降谷零回答。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是死去的巫女的房间,而她的失去生机的身体大概此时就摆放在房间之中。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你们一定要把更衣室放的跟她那么近么?” 降谷零的语气毫无起伏:“你忍忍吧。” 他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那里面摆的只是假人模特而已。” 苺谷朝音点了点头,微弱地为自己辩解:“其实我也不是害怕……”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了,降谷零摸索着打开了室内的灯——刺目耀眼的白炽光立刻充斥了整个房间,狭小的榻榻米房间之中,宽大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红白相间的巫女服。 这件衣服看起来跟随处可见的普通巫女服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雪白衣物上沾染的大片大片的红色,和降谷零狩衣上纹路如出一辙,像是飞溅的血液。 苺谷朝音看了两眼,在降谷零的视线之中对他微微偏过头,黑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摇曳,瑰丽更甚于宝石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我要换衣服了,”他顿了顿,“……难道你要在这里看么?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降谷零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将自己和摄影师一起关在了更衣室的外面。 过了几分钟,在灯笼中的蜡烛几乎快要燃烧殆尽的时候,更衣室的障子门被拉开了一点缝隙,炫目的白色光芒从缝隙之中蔓延了出来。 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指扣在障子门的门扉上,将整扇门拉开了。 在充斥整个视线的炫目白光之中,穿着红白两色巫女服的黑发少女像是被覆盖了一层柔光。她抬起眼睛平静地看过来,柔软的黑发下,虹膜的色彩竟然是罕见的异瞳。在对手的那一瞬间,阳光充盈的春日提前降临了,淡绿的湖光如同流淌着炫目的金箔。 巫女的唇色天生带着一点红,让人能下意识联想起盛开的山茶。她走动间只有绯袴的一百微微晃动,露出一截光洁的脚踝和雪白的足袋。 除了身形相比一般的女孩更加高挑修长之外,从苺谷朝音的身上根本找不到任何违和的地方。 降谷零沉默数息,由衷地鼓了鼓掌:“你真是……” 他想了想,才含蓄地说。 “做男做女都精彩。”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苺谷朝音抬起手,将过于宽大的袖摆拢了拢,“就是这衣服……好像不是很方便行动。” 降谷零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摄像机,压低了声音:“影响你殴打NPC了么?” “是啊,”苺谷朝音的嘴唇微微嗡动,“等下万一你其实才是幕后大BOSS,可能会影响我的战斗力。” 降谷零评价:“那很好了。” 说话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原本的房间之中,等在房间里的人齐齐转头看过来,然后发出了十分整齐的“喔——”。 “说实话,”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着苺谷朝音的新皮肤,“其实挺合适的。” “至少比我们几个要合适。”伊达航跟着补充了一句。 萩原千速语出惊人:“跟安室先生站在一起,看起来很像情侣装诶。” 此话一出,室内瞬间寂静。 萩原研二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萩原千速,目光缓缓转移到了松田阵平的脸上——好在发小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发怒,十分平静地开口,稳定地进行冷嘲热讽。 “毕竟都是一个配色,衣服上面那痕迹是血吧?”松田阵平给出了刻薄的评价,“说是情侣装,更像是作案团伙啊。” 室内的气息一时间显得十分欢乐轻松,和整个密室的氛围大不相符。 大概是为了打断这惬意的气氛,房间外传来了接连不断的铃铛响起的声音,而在这此起彼伏的清脆铃声之中,NPC神宫信和降谷零齐齐变了脸色。 “诸位客人,我们有事要离开了。”NPC神宫信严肃地说,“举办祭祀的房间就在最里面,神宫宅很大,为了避免你们迷路,每个房间里都会有指引你们的提示,请你们务必在祭祀开始之前抵达。” 说完既定的台词,两个NPC就退场了,房间内只剩下了他们五人。 房间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十分明显的提示——红色加粗的箭头,指向了斜对角的另外一扇门。 他们推开门,进入到了走廊之中。这道走廊并不长,尽头只有一个房间,但房间内却并没有其他的门,四周都是雪白的墙壁。 苺谷朝音沿着墙壁摸索了一圈,得出了答案:“没有机关,真的只是墙壁而已。” “那出去的路……”松田阵平若有所思地环顾了一圈房间,目光缓缓向上移动,最终停在了天花板上,“……是在那里吧?” 诚然,这个密闭的房间中并不存在显而易见的门,但天花板上也是镶嵌着一扇门的。或者换个更准确的说法,那是被扩大的通风口,看大小完全能够容纳伊达航通过,成年人想要在钻进去并不困难。 但难点是,要怎么上去。 其实房间里是有提示和道具的——房间的一角之中摆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橱柜,橱柜之中大概是用来祭祀的物品,看大小刚好能作为垫脚石使用。但这橱柜上了锁,边上又一如既往地摆放着百人一首的和歌歌牌,意思也就十分明显了:解谜打开橱柜,然后利用道具顺利爬上屋顶的通风口,继续前往别的房间。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神宫家要让客人通风口,”萩原研二用匪夷所思的语气说,又耸了耸肩,“但——算了,跟密室讲什么逻辑呢?” 对于一般的玩家来说,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肯定是解谜,然后取出道具来使用;但在场的毕竟是五个货真价实学习了警校课程的警察,五个人里至少有四个活跃在一线,就连萩原千速的格斗水平也十分不错,至少想撂倒一个大汉毫无问题——有这样的武力值,他们当然不走寻常路了。 伊达航用目光丈量了一下天花板的高度,后退了几步之后助跑接着跳跃——单手卡住了通风口的边缘,拥有强壮力量的手臂一用力,他便十分轻松地直接翻上了天花板。 他从通风口中探出头来,“我试了一下,不是很难,你们直接上来吧?刚好我可以拉你们一把。” 萩原研二半蹲下身,刚打算示意萩原千速,姐姐就直接忽略了她,助跑之后十分轻盈地握住了伊达航的手,成功登上了天花板。 被姐姐忽略的萩原研二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爬了上去。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苺谷朝音身上十分碍事的巫女服,对他伸出了手:“来吧。” 苺谷朝音一愣,犹豫了一秒才将自己的手放进了松田阵平的手掌心之中。 其实他是完全能够自己上去的,即使穿着不太方便行动的衣服也一样;但既然松田阵平主动要帮忙,那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拒绝的必要。 松田阵平握着苺谷朝音的手,另一只手臂则从少年纤细的腰间环过,用来稳定平衡。他让穿着巫女服的少年坐在自己的肩上,半蹲下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但在站起来的那瞬间,松田阵平又有些微妙的后悔。 和刚才在木柜里不一样,这个举动其实要显得更加亲密而暧昧。 他用虎口卡住了苺谷朝音的腰,在触碰上去的瞬间便下意识地在心中用自己的手指丈量着一截腰肢的围度,而坐在他肩上的少年的躯体也格外轻,这完全不像是身高接近一米八的男性应该有的体重。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弥良的百科上写的体重是55KG,那显然是极度苛刻的身材管理下才会有的体重。 他脑海中的思绪在瞬间被尽数打乱了,只剩下一片被搅合的浆糊,属于苺谷朝音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密闭空间中的空气也让人变得头昏脑涨起来。 温度从两人相贴的肌肤蔓延开来,他只觉得自己手指发麻,心如擂鼓。 萩原研二探头往下看——苺谷朝音的手臂环过松田阵平的脖颈,按在了他的肩上,手背擦过的肌肤在光照下微微发红。 他诚恳地说:“这是什么发福利的环节吗?” 萩原千速在心里补充:不,这是cp姐要嗑生嗑死的环节。 日式宅院的天花板向来不高,借由松田阵平带来的高度优势,苺谷朝音十分轻松地就登上了天花板。 在属于巫女的绯袴一角消失在天花板中后,苺谷朝音接替了伊达航的位置,探出头来,从肌褥绊宽大的袖摆下伸出了白皙的手臂。 在和苺谷朝音的对视之中,松田阵平咽下了那句“我自己可以”,十分配合地伸出手来,与苺谷朝音掌心交握。 眼看五个玩家全部依靠体术强行破解关卡,守在监控室里的西野女士和密室的工作人员齐齐陷入了沉默之中。 工作人员幽幽地说:“他们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哈。” 西野寿美江也幽幽地回答:“谁说不是呢。” * 虽然是恐怖向的密室,但考虑到一般人士对恐怖的承受能力,密室店家终究没有在天花板上搞出追逐戏来。 天花板的地面上十分贴心贴上了荧光的箭头标签,这上面委实没什么吓人的东西,顶多只有黑暗给人带来的恐惧。 天花板是贯通的,在佝偻着身体爬过去时会经过数个房间,但通风口都被人用铁栅栏封锁,无法直接跳下去。经过其中一个房间时,苺谷朝音下意识从通风口中往下看了一眼。 那是受到诅咒而死去的巫女停灵的房间。 房间里摆放的是敞开的棺木,穿着整洁的红白巫女服的少女安静地躺在柔软的白棉布之中,脸颊上覆盖着一层白布,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她的姿势看起来十分安详,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上,周围却全是交错的红色绸带和金色的铃铛,墙壁上贴满符文,光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苺谷朝音凝视着巫女,目光停留在她宽大的袖摆下露出来的手上。 他的视力很好,虽然比不上动物,但在黑暗之中能看清不是很远的东西,所以当然也能看清摆在通风口正下方的巫女。 毫无疑问,那是一双属于少女的手,纤细而修长,指甲修剪地十分圆润。 但问题是——太过逼真,简直不像是假人。 第115章 摆放着巫女棺木的房间之中并不是全然的黑暗,屋内的烛火如同幽魂一般,黯淡的蓝色在黑暗之中跳动,将露出来的一点肤色映照地惨白发绿,不像是正常人应该有的肤色。 不像假人这个想法只在苺谷朝音的脑海之中短暂地出现了瞬间,很快便掠过了。 他记得很清楚,降谷零在带着他去更衣室的路上时十分清楚明了地说过——“放在巫女房间里的尸体是假人”。 在当时的情况下,苺谷朝音并不觉得降谷零有任何欺骗自己的必要。 假定这句话有至少90%的可能性是真话的话,那么刚才一瞬间之中产生的想法应该只是他的错觉吧? 毕竟这是个相当出名的密室,密室之中为了逼真和视觉效果而使用制作逼真的假人模特也很正常……蜡像馆之中陈列出来的艺人的蜡像基本就跟真人没什么区别。 苺谷朝音停下动作的时间稍微有一点久,跟在后面的松田阵平不慎碰了一下他的肩,顺着他的视线往铁栅栏下的房间中看去。 在看清了房间里是什么之后,松田阵平发出了一声嫌弃的声音:“啧——这些密室非要搞这些恐怖的东西么?” “这毕竟是恐怖向的密室,”苺谷朝音回答,“出现多吓人的东西都很正常,进入之前的注意事项上不是还有写么?有心脏方面疾病的客人不建议体验……大概怕吓出什么事来吧。” “这房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松田阵平在微弱的烛光之中偏过头来,在昏暗的氛围之中注视着他,“——你好像很在意。” 苺谷朝音在伪装自己这方面一向做的很好,几乎不会将情绪特别外露、也不会让其他人察觉到自己十分分明的喜好,能被看出来的都是他愿意展示出来的东西。 但在知道他所有底细的同期面前,苺谷朝音没什么要心惊胆战地维持伪装的必要,哪怕神情之中显露出什么微妙的不同来,在这样的黑暗环境之中也没人能看出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松田阵平可以。 只从短暂的、几乎只有一两秒的停顿之中,他就能发觉被黑暗的环境掩盖的情绪。 苺谷朝音轻声解释:“也没什么,只是刚才换巫女服的时候经过了,当时是关着门的,我没有看到里面的样子,现在看到了而已。” 松田阵平又看了一眼房间的内部:“那里面是假人?还是NPC?布置成这样,绝对有什么不好的在等着我们。” 密室里的每一个房间都不会是没有用处的。 苺谷朝音没有对这个看不清全貌的房间多想,沿着天花板上贴着的荧光标志一路前行,眼前出现了一点光亮——那是房间中点亮的灯光。 密室这次没有为难他们这些玩家,贴心地在天花板的出口下固定了一个木质的梯子。 这次的房间看起来是个储物室,铺满榻榻米的房间之中摆着好几排木质的柜子,柜子上面上了锁,深红色的表面贴着一张手写的便签。 苺谷朝音将便签纸从木质柜子的表面取了下来,扫了一眼之后便辨认了出来:这是降谷零的字迹,但手摸上去时却没有笔尖写过时的凹凸痕迹,是印制的便签。 他读出了便签纸上的内容:“十分抱歉,因为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有件重要的事忘记告知了……上一任巫女去世得太过突然,我们并不知道她将祭祀神明需要用的物品放在哪里,只知道在这间储藏室之中,需要麻烦你们找到。” “……但这里的每个柜子都是上锁的吧?”萩原研二迟疑地说,“而且也不是透明的柜子,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些什么东西……难道要全部打开么?” 伊达航仔细凑近了,去看木柜上的细节,用手指点了点柜子的角落。 “柜子上面是有刻上去的纹路的,”他眯起眼睛来仔细辨别,“像是……图案?看上去像是神宫家徽的变形。” 苺谷朝音伸手敲了敲木质柜子的表面,叩出沉闷的响声来。 “柜子侧面是有歌牌的……这个密室里怎么这么多歌牌元素?” 松田阵平吐槽了一句,“说不定这位神明大人喜欢玩竞技歌牌呢?” “也不是不可能吧,竞技歌牌一开始本来就是宫廷游戏,是那些大人物们喜欢的消遣,神宫家族看起来是个蛮大的家族。”萩原千速若有所思地说,“说不定祖上还出过女王或者名人呢?” 她耸了耸肩。 女王和名人是竞技歌牌之中最厉害的人才能拥有的称号。 苺谷朝音的解谜思路是不走寻常路的。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红白两色的巫女服,抬起头来和松田阵平对视了:“巫女使用的祭祀道具,一般就那几种吧?” 松田阵平点头,一边回忆一边细数,“神乐铃、御币幡、剑……总之就是那几种。” “神宫家巫女用的应该是御币幡和神乐铃。”苺谷朝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更衣室里我有观察到,桌子上有用来制作御币幡的纸和剪刀,还有神乐铃备用的铃铛。” 苺谷朝音站在木柜的边上,伸手按住了柜子的边缘。 “所以——” 他略微用力,将木柜推得倾倒,与地面形成了一个锐角。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被放在木柜之中的东西也因为角度的倾斜而发出了声音,像是什么圆润的东西和木柜的壁面撞击之后的沉闷的声音。 “这个柜子可以排除了。”苺谷朝音将柜子正了回来,“看,很简单吧。” 萩原千速瞠目结舌:“我想,这个密室一开始应该不是打算让我们这么解谜的……吧?”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是! 站在监控室里的西野寿美江无力地捂住了脸。 她没想到苺谷朝音从进入密室开始就不走寻常路……殴打NPC、仗着体术直接跳过解谜环节、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进行作弊排除法……这还能播出来么? 中川绫香神情沉重地拍了拍西野寿美江的肩头,“算了,往好处想想,至少节目效果是有了。” ——确实很有节目效果。 有苺谷朝音珠玉在前,剩下的四位警官恍然大悟。 萩原研二赞口不绝:“难道你真的是天才?” 他们依葫芦画瓢,开始对这些木柜子进行惨无人道地破坏。 伊达航小小地担心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应该没事吧?我们这么做真的可以么?” “既然这个柜子不是直接焊在地上的,就说明是可以挪动的。”松田阵平振振有词,“再说了,如果真的不能这么干,应该会有NPC出来阻止我们才对。” 没有说不行,那当然就是可以。 苺谷朝音按着顺序一路把柜子晃了个遍,而在晃动角落里的矮柜时,听到了从柜子里发出来的、格外清脆的铃铛的声响。 在这空旷的房间之中,黄铜铃舌撞在铃铛上、一连串的清脆而空灵的声音响起,明亮的光线分明充斥了整个室内,但这周骤然响起的铃声无端地让人觉得森寒之意扑面而来。 清脆的铃铛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需要他们找到的道具大概就在柜子里。 有了第一间密室用歌牌解锁的经验,苺谷朝音解读了一下歌牌的文字,没花几分钟就将木柜上的锁解开了。 尘封已久的柜子重现天日,里面放着的是神乐铃和洁白的御币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御币幡白色的纸面中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 苺谷朝音将神乐铃和御币幡拿了起来,别在了巫女服腰间缠绕的腰带上。 但下一秒,房间中的音箱开始播放十分急促的铃铛的响声。 这声音过于急促,光是听这显得有些尖锐的声音便让人觉得有些不适,焦躁的情绪在胸口之中开始酝酿。 苺谷朝音这时才发现,木柜之中还有一张原本被神乐铃和御币幡压在下面的纸张,那是上任巫女写下的留言。 “神乐铃和御币幡拥有能短暂封印厉鬼的力量,”巫女在文字中如是写道,“我的继任者,如果你拥有了它们,厉鬼会疯狂地缠上你、想尽方法让你染上诅咒……破坏掉你的神器。” 苺谷朝音明白了:“所以……” 松田阵平接下了下半句话,“厉鬼来了?” 大概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门外的走廊中由远至近地响起了重叠而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便是烛火中映出的人影,重叠在一起的人有着相当怪异的姿态,伸手用力地拍打着脆弱的障子门。 剩下的出口只有另一扇门。 伊达航当机立断:“走!” “我就说会有追逐戏,”萩原千速有气无力,“但是——这人也太多了吧!” 在他们挤入另一边的回廊的下一秒,身后的障子门便被突破,五六个化着血泪特效妆的NPC如同丧失一般步伐怪异地扑了过来。 虽然是追逐剧情,但毕竟是密室,这些NPC们在追逐时都是放了水的,基本上能保证玩家们顺利逃生,但……他们这次面对的可是正儿八经的警察,论体力和战斗力都远远超出一般人。 NPC们很快就发现,这帮玩家的速度简直一骑绝尘,哪怕他们玩命儿地追也追不上,目瞪口呆之下已经看不见玩家的背影了。 “……” 轻松地甩开了NPC,他们沿着走廊进入了唯一的那间房间之中。 在密室之中,苺谷朝音保持着十分良好地随手关门的习惯。 当门扉合拢时,音响之中响起了低沉而阴森的声音:“来玩个捉迷藏的游戏吧。” 苺谷朝音闻言便开始观察室内的陈设——房间空空荡荡,倒是莫名其妙地摆放着五个看起来只能容纳一人的衣柜。 萩原千速喃喃:“我有不详的预感。” “这衣柜里肯定是有机关的。”都不用躲进去观察,只看了一眼,松田阵平便下定了结论。 萩原研二幽幽开口:“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我数到十,”音响再一次开始播放声音,“被我抓到的人,会堕入黄泉,永远、永远地陪着我。” 没给任何作出反应的机会,声音很快便接着往下数。 “十、九……” 没有多余思考的机会,五个衣柜之中很快就塞满了人。 但厉鬼就是厉鬼,向来是不和人讲道理的。 在数到十的下一秒,苺谷朝音感觉到脚下一空,整个人滑入了倾斜的甬道之中,在光滑的表面上不断下滑——最终坠入了一片柔软的红色之中。 能让人滑下来的甬道并不算特别深,跟儿童乐园里的滑梯长度是差不多的,为了保护客人的安全,下面还垫上了十分柔软的充气垫。 这个措施确实十分贴心,单从视觉效果上来说,可能会让胆小的人瞬间恐慌发作。 苺谷朝音观察了一下室内的陈设,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密闭空间的装饰大概是以内脏为主题的,四周都是极其刺目的血红色,墙壁和脚下踩着的地方柔软又带着一点黏黏糊糊的触感……就像是踩进了大滩粘稠的血液之中。 连墙壁摸起来都是柔软的,但肉粉色的内壁上镶嵌着看不出原本是什么东西的碎肉,苺谷朝音猜那大概代表着人体组织的碎片……因为边上就是几根人的手指,墙角的血池之中还沉沉浮浮着几个布满红血色的眼珠。 这更像是厉鬼的胃部。 没等他继续观察完,剩下的几个滑梯甬道之中便接二连三地掉下来了人——五个人齐活了,一起在这厉鬼的胃中面面相觑。 “你们怎么也……”苺谷朝音愣了。 萩原研二总结:“虽然他说要玩捉迷藏,但也没说一次只抓一个人啊。” 松田阵平嘴角一抽:“搁这玩文字游戏呢。” 厉鬼的声音随之响起:“没了巫女,也没了祭祀的器具,祭祀要怎么继续呢?你们就留在这里吧——永远。” 大概是生怕完结不能理解提示,这句话被重复播放了三遍。 苺谷朝音明白了,“所以巫女和巫女的神乐铃、御币幡才是能离开这里的关键,对吧?” “巫女的话,能对厉鬼做的事……”松田阵平摸了摸下巴,开口,“驱邪么?” 伊达航表示了赞同:“巫女能做的也只有驱邪了吧?” “那问题来了,”苺谷朝音冷静地说,“要怎么驱邪?我只是赶鸭子上架的,专业不对口啊。” 萩原千速在身边堆积的白骨堆里扒拉了一下,掏出了一本有些泛黄和破损的书来翻了翻,然后才抬起头来看向苺谷朝音,语气十分肯定,“不,你专业对口。” 她言之凿凿,走过来将手里那本泛黄的线索书递给了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迷茫地接过来,看清书本上用标准印刷体写着的几个大字之后,才明悟了萩原千速说的话——那上面赫然是“神楽舞初级入门教学”。 对于他这个偶像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专业对口? “我就知道,”苺谷朝音冷笑了一声,“这个巫女身份卡肯定是内定的,绝对有黑幕。” 站在监控室里的西野寿美江真的很想大喊冤枉。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暗箱操作,那张身份卡纯粹是苺谷朝音自己手太黑抽中的,和她西野寿美江没有一点点关系啊!她怎么控制得了苺谷朝音去摸哪张牌? 他低下头翻开那本巫女神楽舞的入门指南,只有薄薄几张的书页在他的手指之间快速翻动翩飞,不到三十秒的时间里苺谷朝音就翻完了这本册子。 就和封面的标题一样,这确实是非常初级的入门教学,动作也十分简单,作为已经出道接近三年的偶像,这种最简单的舞蹈对于苺谷朝音来说是完全不用扒的。 他全凭记忆力记住了这段并不算很长的舞蹈,稍微在原地比划了一下动作,便完美地在镜头前复刻了这段巫女的神楽舞——但室内的灯光在他跳完舞之后立刻闪出了红灯,还响起了十分过分的失败音效。 “什么意思?”苺谷朝音怒了,“质疑我的业务能力?!” 他敢肯定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对的,就连节拍都不会有错误,他——默默地接过了松田阵平递过来的神乐铃和御币幡。 “你忘了你的驱邪道具。”松田阵平默然。 苺谷朝音沉默地接过神乐铃和御币幡,在手中轻轻晃动了一下,金色的神乐铃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清脆的铃声。 他深深舒出了一口气,抬起了手,千早和肌褥绊宽大的白色袖摆随之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少年纤细白皙的小臂,神乐铃在柔软的动作下碰撞出空灵的乐声,少年的黑发随着轻柔的动作而划出格外优美的弧度,黑发下的那双眼睛璀璨更甚宝石。 御币幡上缠绕的白纸如同绸带般在空中旋转,与绯袴飞扬的裙摆一同怒放绽开,红如满山落枫。 有了驱邪道具,这次十分很给面子地闪了表示正确的绿灯,顺带播放了一道厉鬼成为败犬的语音:“可恶!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很经典的败犬宣言。 得以顺利从房间之中离开后,厉鬼短暂地从剧情之中消失了,他们再次见到了下线已久的降谷零和NPC神宫信。 见到他们带着神乐铃和御币幡走进来,NPC神宫信十分明显地松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看来你们很顺利地拿到了祭祀的器具,很不错。接下来……神侍大人。” 降谷零被点名,按部就班地开口,“祭祀马上要开始了,作为临时巫女,你已经具备了相应的资质,但还差最后一步。” 他冲苺谷朝音微微一笑。 “——是获得巫女的传承。” “跟我来吧。” 苺谷朝音起身跟着降谷零走进一片漆黑之中,虽然没有灯光,但凭借着方向感,他已经准确地认出了即将前往的目的地。 “这是要去前任巫女的房间?” 降谷零点头,“对,就是那里。”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目的地前。降谷零解开了房门前横亘着的红绸和铃铛,打开了门,将房间里的蜡烛点亮了。 即使点了烛火,这个放着巫女棺木的房间仍然显得十分阴森,视野范围之中的一切都在昏黄的灯光下变得模糊。 棺木前是繁复地系着的红绸,人能走动的空间并不算很大,隔着红绸去看停在房间中的棺木的话,基本上看不到棺木之中躺着的巫女具体是什么样子,只能看到她裙摆上一捧绽放的曼珠沙华。 苺谷朝音这次倒没想那么多——毕竟降谷零才是在这里工作的NPC,按照剧情进入这个房间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如果有什么异常岂能瞒过他? 对降谷零来说,密室本来就没给这个房间设置什么吓人的高能环节,没见连死去的巫女都是用的粗制滥造的假人模特么?如果真要吓人,这会儿躺在上面的就该是马上要诈尸的真人NPC了。 换言之,这纯粹就是个利用心理惯性吓人的环节,只要玩家一直害怕躺在棺木里的巫女会突然诈尸,那就会全程保持高度紧张——自己吓自己。 既然没什么特别吓人的环节,降谷零也就一如既往地开始走流程了。 按照所谓的巫女传承仪式,穿着巫女服的苺谷朝音和降谷零对坐在柔软的垫子上,两人的中间是横放着的神乐铃和御币幡。 少年十分柔顺地低阖下了浓郁的眉眼,黑色的鬓发也轻柔地落了下来,黑发散落,显出那一小截如同天鹅一般折颈低垂的脖颈。 降谷零在昏黄的烛火下注视着苺谷朝音昳丽的眉眼——黯淡的光大概赋予了更多微妙的意味,将那份有些锋锐的美缓慢地柔和了,晃动的烛影影影绰绰,只在少年的颊边暗色温柔的吻触,空气中像是流淌着融化的浓稠蜂蜜。 他默不作声将棉麻质的柔软白色布料展开,而后慢慢地捏着一角,让白色棉麻能够将苺谷朝音整个人笼罩,又随着他松手的瞬间轻飘飘地坠落,掩住了少年的面容。 苺谷朝音很不解,“干嘛盖块布?我应该还没去世吧?” “……别问,问就是仪式。”降谷零说,“大概是希望巫女能够永远保持看到的事物都纯洁无瑕吧。” 苺谷朝音冷静地指出:“你这是瞎扯吧?其实这设计就是单纯为了吓人而已吧?” 被遮挡的视野会让人更加不安——所以,是的,这也是吓人的手段之一。 降谷零没在监控器下回答这种问题,按照剧本拿起神乐铃,缓缓晃动起来。 金色神乐铃响起几乎能谱成乐章的铃铛声,但和以往相比,降谷零此时却莫名觉得——这铃铛响起的声音意外地让人感到心悸,就像有什么令人感到不安定的事情正在发生一般。 千篇一律的仪式完成,他放下了神乐铃。 “我可以掀开了么?” 苺谷朝音乖乖地跪坐在软垫上,透过轻薄的棉麻布,他能看清烛火下降谷零模糊的影子。 “仪式已经完成了。” 降谷零看见棉麻布笼罩下,少年轻轻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从白色的千早和肌褥绊之中裸露出来的一截小臂拥有格外优美的线条,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捻住了柔软织物的一角,他用格外轻柔的动作将布料掀开。 白色的柔软织物在烛火下慢慢地掀开,随之显露出的是少年尖俏的下巴、淡红的唇色,以及黑发下的那双眼睛。 低垂的睫羽如同初生的翼翅,颤动着缓缓抬起来,烛焰构成的阳光在降临此地的春日之中雀跃。 第116章 橙红色的烛火在房间中跳跃晃动,于雪白的墙面上倒映出两人放大的侧影。 那是两个相对而坐的人。 朦胧在发上的白色棉麻异常轻薄,在光照下几乎是半透明的,能从深深浅浅的倒映中依稀辨认出少年脸廓格外漂亮的线条,连睫羽的颤动都在烛影下异常生动。 狩衣宽大的衣摆下,略高一截的金发青年抬起来手臂,带着干燥温暖的手指指腹触及到了白色的棉麻布料,是和记忆中完全一样的带着粗糙的柔软,确实想象之中的光洁彻底南辕北辙。 在映在雪白墙壁的投影中,他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抚摸过苺谷朝音的脸侧一样——是个充斥着暧昧意味的举动。 但实际上降谷零只是碰到了白色棉麻布料的一角而已……如果他的指腹再前进那么一点,大概能恰好碰到苺谷朝音淡红唇上的唇珠。 降谷零的动作凝滞了瞬间。 他恍惚间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在短暂的那一瞬间之中,他竟然该死地觉得……比起一块平平无奇的白色织布,那更像是拥有更加圣洁的意义的白无垢。 可这里并不是什么庄重的场合,甚至格外轻佻。 娱乐性质的密室、不伦不类的服装、停着棺木的房间中一片幽深,挂满代表禁忌的红绸和铃铛,就连墙面上都贴着拥有着禁止含义的符咒,这整间房间完全就是“不行”这个词语的具象化。 而在这样的场景下,长长叠叠的白色织布掩去了深红色的绯袴,只能零星看见千早和肌褥绊的袖摆上染上的星星点点的猩红,凶险的意味和纯洁的象征在这一瞬间杂糅,在空气之中酝酿出了奇妙的氛围。 ——就像这里举行的是一场私人的、禁忌的婚礼。 橙红的烛火和洁白的白无垢下,他看见少年淡红的唇一张一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属于苺谷朝音的声音终于被他的感官接收,降谷零迟钝了一秒才回答:“不,没什么。” 这个想法委实过于荒谬,也显得非常不尊重并肩作战的卧底同伴,所以只在降谷零脑海之中短暂地存在了一瞬间,很快便被他用理智坚定地驱散了。 降谷零不是个经常自责内耗的人,所以即使产生了这种荒谬可笑的既视感,他也只会觉——苺谷朝音毕竟是能成为当红偶像的人,那么在他面前不管出现什么样的状态都是正常的,无需自责,人之常情罢了。 他只用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回到了自己的状态之中,从狩衣宽大的袖摆之中摸出了怀表,看了一眼显得有些陈旧的怀表的表面中指针的走向。 “快到时间了。”降谷零说,“祭祀快要开始了,我们得回去了。” 苺谷朝音没急着马上起身,他将手掌心贴在榻榻米上,用来支起自己前倾过去的身体——少年在猝不及防之间忽然凑近,尚且披在发顶上的白色织布因为这个动作而滑落下来,和千早的衣摆一起拂过降谷零的手背,带来令人战栗的麻痒。 “这个怀表不像是做旧,”他认真地端详着降谷零手中的怀表,“看起来是真正的老物件。” 降谷零一下子便从扮演的神侍回到了降谷零的角色之中。他并不是很在意这块怀表,只是在苺谷朝音的话语下才随意翻看了一圈,发现了刻在怀表表面上的细微的摩擦……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他看了一眼挂在墙角的摄像头,这才压低了声音,“密室的幕后老板应该是个很有实力的人,密室里有不少东西都是真货。” 苺谷朝音从他的话语之中察觉到了什么——这就相当于在委婉地告诉他,密室真正的老板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他自己正是为了调查这个人才特地来到这里的。 其实警察之间不大会互相沟通案子,尤其是他和降谷零分别属于不同的部门,他是警视厅的公安,而降谷零是警察厅的公安,警察厅的公安在警界除了公认的优秀和“未来的大人物”这种标签之外,还有一个名声不太好的印象……那就是会从其他警察的手里抢走案子。 警视厅公安和警察厅公安之间,有时也会存在一些因为微妙的的攀比心理而诞生的竞争。 苺谷朝音点了点头,一直用手捏着卡在衣领上的收音麦克风,也用气音说:“猜到了。” 降谷零慢慢笑了一下,两人都没有要继续再继续谈论这个敏感话题的意思,他很快便转移了话头:“想不到你对怀表还很有研究。” 苺谷朝音这时笑了起来——和以往那种营业的笑容完全不同,也不是偶尔能窥见的真心开心的笑容,那更像是对梦幻般过往的回忆与追溯,只是触及到被珍而重之保存起来的记忆,他的眼角眉梢之中便流露出格外柔软的温情来。 “因为我重视的人喜欢,”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神乐铃的声响掩盖了,“所以为了他,我有特地研究过。” “他”——在日语中,她和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代词,不存在任何认错的可能,所以苺谷朝音口中重视的人是位男性。 降谷零拥有十分卓越的记忆力,他只需要稍微回想一下苺谷朝音的交际圈,很快就从记忆中锁定了那个人选——毫无疑问,是白马探,那个才初中生年纪的侦探。 作为能获得代号的情报商,降谷零也是个情商点满、心眼子比筛子都多的人,区区初中生就算再怎么会伪装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他从白马探身上感觉到的敌意已经满涨到快要溢出来了。 降谷零非常肯定地说,“他讨厌我。” “他没有,肯定是你感觉错了。”溺爱弟弟的苺谷朝音立刻反驳,他顿了顿,又找补了一句,“就算有——他还是个孩子,你让让他不行么?” 降谷零不无不可地点点头——他自己当然不会做出和初中生斗气的无聊举动来。 苺谷朝音轻轻动了动鼻子,小小地呛了一下。他捂着鼻子小声地说:“这房间里的白檀香气也太浓了吧?” 降谷零看了一眼房间中点燃的白檀香,做工精致的香炉之中隐隐有半透明的白色烟雾飘散出来,旋转着萦绕上升。 “应该是布置密室的人今天不小心点多了吧。” 白檀的香气确实要比以往更加浓郁,只是对于闻这个味道已经习惯的人来说,这微妙的变化要十分仔细地去感受才能察觉到。 两人在晃动的烛火之中起身,苺谷朝音握着神乐铃和御币幡,率先转身走了出去。 但——盖在头上的那块布实在过长,而室内的灯光显然也十分有限,降谷零不慎之下踩到了长长曳地的白色布料。 并没有固定在发间的白色棉麻布料很快便落了下来,带起了几缕苺谷朝音的发丝,黑发的发尾还被房间内摆放着的柜子的木质边缘挂了一下,没有打磨平整的木质表面又一点小小的木刺。 木刺缠住了苺谷朝音的黑发,在发丝被扯扯东之间,一直被苺谷朝音佩戴在耳边的银色音符耳坠悄无声息地落下,滚进了层层交错的红绸之间。 * “回来地真快,”松田阵平双臂环抱,“再快一点我都以为你们是趁机跳车了。” “怀疑怀疑他算了,”苺谷朝音伸手指了指降谷零,“我要是现在敢跑,西野女士会跟我拼命的。” 站在监控室之中的西野寿美江十分暂停地点头:没错,如果苺谷朝音这个时候突然说这个vlog他不拍了,那她大概会现在就冲出去和苺谷朝音来个同归于尽。 “而且……” 他说, “这是生日vlog,会在我生日的那天播放给所有加入了我的FanClub的人观看,这不是单纯的工作,是希望她们看到了能感到开心的心意,所以我当然不会半途离开……这会辜负她们的期待。” 即使成为偶像这件事本身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但那些为他而付出的爱意是真实存在的。 萩原研二一手勾过幼驯染的脖子,兴致勃勃地问:“传承仪式是什么样的?” “跳大神单人版,”苺谷朝音十分精准地给出形容,“只用动手就行的那种。” “?” 没等这五个不走寻常路的玩家将密室的剧情进一步搅乱,NPC神宫信率先对降谷零开口:“神侍大人,祭祀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您决定。” 降谷零进入了角色,对着NPC神宫信点点头:“那么——我们走吧。” 在离开之前,他对来做客的客人给出了最后一句忠告,“记住,务必要在规定的时间之前参加祭祀,祭祀的房间是经过三次走廊之后里面的那一间,除此之外,不要进入其他的房间,如果路上有任何人呼唤你的名字,记得——不要应答,也不要主动告知你的真名。” “真名是世界上最短的咒。” 按照剧情说完忠告,扮演神侍的降谷零和NPC便消失在了门后。 萩原千速琢磨了一下降谷零这几句话:“这听起来怎么跟规则怪谈似的?” “现在怎么说?继续往里面走,去祭祀的房间么?” “来都来了。”苺谷朝音祭出了四字真言,“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萩原研二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虽然刚才说不要进入其他房间,但特地提一句其实就要已经是提示的一部分了吧?很好,其他的房间我去定了。” 对于胆小的客人来说,这些房间是绝对不会打开的、储存着未知恐惧的潘多拉魔盒;但对于这些所谓危险的房间之中可能会出现的NPC而言,这几个一看就超级能打的警察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万一被刺激了主动抡上个一拳两拳的,那还能有命在么? 走廊上能打开门的房间其实并不多,有些门只是镶嵌在墙上的假门而已。伊达航借着走廊里的灯光扫了一圈,精准地辨认出了真正的门。 他轻轻推了一下,木质的门便发出了开启的吱嘎声响。 这房间看起来像是由两间房间打通改造成的书房,中间连接两个房间的贯通处摆着一架用于遮挡的屏风。 屏风上出现了两个人在灯光下的倒影——只看服饰,其中一个就是刚刚出现的NPC神宫信。 他们进剧情了。 屏风上倒映出的人影正在交谈。 “祭品准备好了么?” “当然,要不是原本的祭品出了事,也用不着用外人来当祭品……麻烦。” “……总之,只要祭祀顺利进行就好。” “祂越来越贪心了,本来最开始只需要一个祭品……现在胃口已经大到一次性要五个祭品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无法满足祂越来越大的胃口的。” “没有办法……这一切在百年以前就已经注定了,这是个错误的开始,也不会有结局。” 接着便是两声重叠的叹息和衣物摩擦的声音,倒映在屏风上的两道影子离开了。 这信息量极大的剧情让留在房间里的五个人大眼瞪小眼。 萩原研二身处手指在他们的身上划过,“我们刚好是五个人吧?” 萩原千速沉重地点点头。 “所以实际上的主线任务不是让祭祀顺利举办,而是逃出神宫家?” 松田阵平想了想,“既然提示一直都是让我们去举办祭祀的地点,那终点的出口应该就在那里吧?两个任务应该并不冲突。” 苺谷朝音走到了书房中的书桌边上,在桌上的摆放的显得有些杂乱的书本之中翻找,最终版从一大堆书里挑出了两本在他看来是线索的书本。 说是书本,也许说那是手写的笔记更加合适。 其中一本看起来是神宫家族的编年史,另一本这是与神明祭祀有关的笔记。 “这本神宫家的家族史上写的很模糊,只说神宫家族的兴盛是从百年前的那一代族长开始的,没有任何起因经过,好像第一代族长突然就拥有了一笔庞大的惊人财富,之后的人生也是一帆风顺,”苺谷朝音简略总结了一下从编年史之中翻跃到的内容,一边慢慢地念出上面的文字,一边皱起了眉,“……就像是有神明在眷顾他一样。” 松田阵平单手撑在书桌的桌面上,弯下腰去看被苺谷朝音拿在手中翻开的书本。 他低下头来凑近时,微卷的黑发末梢轻轻擦过苺谷朝音的耳廓,炙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颊边和颈侧,让他以微不可觉的动作小小地瑟缩了一下。 松田阵平抬手,翻过泛黄的纸页,一目十行地看过了旧书上写的内容,“不只是第一代家主,神宫家好像真的有神明眷顾,此后的每一代家主不管做什么都能成功,但他们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苺谷朝音说:“早逝。” “没错,就是早逝。”松田阵平点点头,“包括第一代家主在内,神宫家的每一代家主都早逝。” “愿望实现是要付出代价的。”萩原研二晃了晃苺谷朝音找出来的另一本笔记,“这上面很清楚地这么写着呢。” “实现愿望却不想付出等价代价的人,会背负同等份量的诅咒。” 仍然是语焉不详的线索,但对于优秀的刑警而言,已经足够推测出整个密室的完整剧情了。 “所以,神宫家的初代家主向供奉的神明许愿,因此才会获得成功,但他并不想支付实现愿望所需要的代价,所以才有了所谓的‘厉鬼’……那就是神宫家背负的诅咒吧?” 萩原千速总结:“诅咒导致神宫家百年来一直有人精神失常,家主早逝,期间一直举办的祭祀是用活人当做祭品,作为实现愿望的代价之一……所以对外宣称的神隐,本质上是活祭。” 伊达航又翻了一页,愣了一下才读出上面的文字:“只有火才能净化一切……什么意思?我们还得放一把火么?” “恭喜,”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声音响起,“——你们发现了真相。” “聪明的祭品。” 这道声音一出现,房间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下一瞬间,整个房间之中陷入了一片黑暗,烛火被风吹灭,换环绕了三面的走廊之中亮起灿烂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用和纸浆做成的墙面,能看到用力拍打着墙壁的人影,每一下都沉重地印出十分明晰的手掌印来。 又不是大手笔的录制节目,密室之中当然不会有这么多的工作人员,所谓墙壁其实是白色的幕布,这些看着让人觉得恐怖的景象都是通过天花板中心的投影仪塑造而成的。 虽然视觉上能够被人轻易识破,但沉重的敲击声足够让人紧张起来了。 “我觉得,”松田阵平的语气十分凝重,“我们好像进入追逐剧情了。” 苺谷朝音二话不说,握住松田阵平的手腕便夺门而逃——神乐铃和御币幡在他的手中不仅仅只是用来观赏和祭祀用的道具,御币幡直接被他当做了杀伤力不高的武器,木质的尖端挥过来的时候,连外面等着进行追逐戏的三个NPC都一时间不敢上前。 监控室中的西野寿美江十分无力地捂住了脸。 中川绫香出言安慰:“这何尝不是一种节目效果?” ——这确实很有节目效果,连NPC都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御币幡当日本刀使的。 追逐剧情的目的不过是增加紧迫感,让他们能在规定的时间之中尽快抵达目的地——也就是祭祀地点。 在进入那间被烛火环绕的祭坛时,原本住追他们的NPC在不知不觉之间便消失了。 祭坛中只有NPC神宫信和降谷零这个神侍的存在,很显然,他们两个人都是大反派;按照剧情的提示,他们得放一把火烧掉祭坛,才能彻底解决一切——物理意义上的,而这个点满了蜡烛的房间无疑是最好的纵火场所。 “巫女来了。”NPC神宫信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祭祀的时间到了,巫女,该由你为神明献上神楽舞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十分明显地对松田阵平他们四人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打翻一边燃烧的烛台。 按照以往的剧情,巫女是用来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剩下的玩家才是真正的纵火主力。 当然,这里燃烧的可不是真正的蜡烛,而是做成蜡烛样式的电灯,四周拉起的白色的幕布都是用来投影熊熊燃烧的火焰,营造被火烧的氛围的。 松田阵平接收到了NPC的暗示,慢慢地往边上挪了一步,让自己靠近烛台。 苺谷朝音十分顺从地在NPC和降谷零的目光中前行,在神龛和朱红色的鸟居下缓缓上前,在神乐铃奏成的乐响之中挥动了袖摆,御币幡白色的纸面和裙摆一起旋转……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御币幡挑起了层层叠叠摆放在神龛前的蜡烛,烛火倾倒,火焰雀跃地蔓延开来。 熊熊燃烧的红色之中,NPC的脸色异常惨白。 穿着狩衣的神侍缓缓后退,没入了燃烧的大火之中。 密室通关了,活祭祭品拯救了自己的生命,将这个掩盖着无数罪恶的家族付之一炬。 …… 西野寿美江等在密室的出口。 漆黑的门缓缓打开,脱下巫女服的苺谷朝音走出来时,她立刻便迎了上去,顺带十分贴心地递上了水杯。 密室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也就两个小时左右,只是里面的追逐戏确实不少,稍微运动下来也多少让苺谷朝音有些嗓子发干。 他喝水的期间,跟随的化妆师立刻带着补妆工具上前来,用柔软的毛刷轻柔地扫过他的脸侧。 苺谷朝音将水杯还给中川绫香,抬手将垂落在脸颊一侧的黑发别到了而后。但在触及到耳垂的瞬间,他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摸到本应该存在的、熟悉的形状和冰凉的温度。 他的左耳常年戴着音符形状的银色耳坠,而现在那枚耳坠已经不见了踪影。 随着他的动作,西野寿美江也发现了耳坠的消失,“你的耳坠……是落在密室里了吗?” 苺谷朝音低垂下眉眼,脑海之中开始一帧一帧地回想,,最终在闪过的记忆碎片之中锁定了最有可能掉落耳坠的地方——巫女停灵的那间密室。 “我想是的,”苺谷朝音很认真地望着西野寿美江,“可以让我回去找么?” 西野寿美江点点头,“我现在去问……你别急,一定能找到的。” 松田阵平抬手按在苺谷朝音的肩上,目光落在苺谷朝音空荡荡的耳垂上,“那个耳坠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吗?” “不是很贵重。”苺谷朝音慢慢笑了一下,又很快将这笑容收敛了,“但是,那是我刚出道的时候粉丝送的礼物。” 和价值无关,这枚耳坠象征的是“爱”。 西野寿美江很快得到了密室店家的允许,苺谷朝音立刻转身回了密室之中。 降谷零已经知道了他丢失耳坠的事,带着苺谷朝音从NPC专用的秘密通道之中饶了一圈,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巫女停灵的房间之中。 他摸索了一下,在相当隐蔽的角落用自己的员工卡刷开了电闸,用力一推之后,整个房间的灯便亮了起来。 密室中毕竟是有机关的,需要经常检修,有人来检修的话当然不可能还是黑黢黢的,那会增加工人作业的难度……以及心理压力。不是谁都愿意在摆着棺材的房间里工作的。 明亮的灯光亮起的瞬间,整个房间之中便一览无余,几乎不存在任何阴霾。 苺谷朝音的视力很好,一眼便找到了自己丢失的耳坠。 但这耳坠落在了棺木周围交错的红绸之下,他只能让自己伏在地面上,尽量让肢体不触碰到红绸。 苺谷朝音伸长手臂,用指尖摸到了银色的音符耳坠。可大概是他用力的角度不对,耳坠反而往里面滚去了一点。 苺谷朝音叹了口气,这次直接简单粗暴地跨进了红绸之中,在距离棺木只有一米远的位置捡起了耳坠。 挂在红绸上的铃铛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了被触碰时的铃声,清脆空灵的铃响此起彼伏,他闻到了愈发浓郁的白檀的气息,以及——一点非常轻微的、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他下意识看向棺木。 在这种距离里,明亮的灯光之下,那双只在千早宽大的袖摆下裸露出来的手指尖纤长柔美,但指甲边缘却有些裂口……以及轻微的挫伤。 那不是假人模特会有的伤口。 苺谷朝音心下一沉,缓缓揭开了蒙在巫女脸上的白布——女孩青白的脸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 第117章 这种小场面是吓不到苺谷朝音的。 他见过的尸体其实很多——在英国时,他偶尔和白马探一起出门时就经常会遇到案件,硬生生给他看得脱敏了;再加上想要成为警察,本身也必须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卧底之后更别说了,他自己就亲手杀死了不少人,哪怕满地残肢他也不会变一下脸色。 所以此时看到尸体,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的目光不躲不闪地落在了少女青白的脸上。 那张年轻的少女面孔双眼紧闭,嘴唇破了,黏着一点血迹,表情并不是沉睡般的安详,只从紧抿的唇角来看的话,甚至显得有些愤怒。 除了唇上因为蹭破而渗出的血,她的额角也有血液凝结,只是血迹干涸之后无限趋近于黑色,和黑发纠结在一起,只有仔细看时才能看出一点血沫来。 虽然已经能够确定这是具尸体,但苺谷朝音在沉默数秒之后,还是将手探到了少女的鼻尖——没有呼吸。 他这十分明显的动作引起了降谷零的注意。他皱起了眉,几步跨进了红绸之中,被触动的铃铛再次发出重叠在一起的声响。 这声音让苺谷朝音下意识回头看去,降谷零已经几步跨了进来,站在了他的身边。 从他的角度看去,完全能够将棺木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在看清那具穿着巫女服的尸体之后,降谷零脸上的表情慢慢变了。 他愕然地说:“浅田小姐?” “你认识她?”苺谷朝音问。 “认识,她是密室的员工,和我一样是兼职的。”降谷零解释,“她叫浅田隆美,高中刚毕业不久,别的情况我就不太了解了……她负责的并不是这个密室。” 不用伸手去试探,端详了浅田隆美几秒之后,降谷零基本上就能确认了——毫无疑问,浅田隆美至少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死亡了。 从苺谷朝音进入密室到结束,大概也就是两个小时的时间,至少在这个密室持续的期间,犯人是不可能有机会在监控摄像头和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的。 “她去世了。”苺谷朝音冷静地说,“很明显,这是他杀。” 降谷零皱起了眉:“没想到会是在密室里出事……总之,得先通知他们报警。” 这句话里无意识透露出了一个信息——降谷零原本以为密室内是不会出事的。 苺谷朝音因为这个信息点而抬起眼睛又看了他一眼。降谷零没注意苺谷朝音的表情,转身看向了密室一角的监控摄像头,摄像头正对着他,闪烁着一星红光。 他拿出了对讲机,按下按钮之后便从对讲机之中传出了轻微的电流声,降谷零低声开口:“密室里出事了。” “请说,”对讲机另一边的工作人员回答,“出什么事情了?” “有人死了。”降谷零慢慢舒出一口气,言简意赅地说,“死者是密室的兼职员工,浅田隆美。”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工作人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这时间漫长到降谷零以为对讲机出了故障,之后才传来了工作人员幽幽的说话声:“今天好像不是愚人节吧?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啊……” 毕竟涉及到了其他的员工,按照这位工作人员对降谷零的了解,他当然是不会开这种十分过分的玩笑的。但理智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一点都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降谷零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加重了语气:“我是认真的,密室里的这个房间原本应该是假人模特,但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浅田小姐。” 他顿了顿,说出了对于这位工作人员来说十分残忍的一句话。 “——而且,她已经没有呼吸了,死亡时间至少在两个小时之前。” 意识到降谷零是认真的,对讲机对面的工作人员立刻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怎么会这样——!!!” 出了人命,这可是大事。 工作人员一口气没缓过来,哆哆嗦嗦地开口:“那、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他显然已经六神无主,开始寻求降谷零这个听起来就格外靠谱的人帮助。 降谷零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说了三个字:“先报警。” “好、好,我知道了,”对讲机后的工作人员立刻回过了神来,“我现在就报警!” 接着他们便听到了对讲机的另一边传来的窃窃私语的声音、以及随后响起的此起彼伏的尖叫,还有拨打电话的声音……直到对讲机的通讯被切断。 通知了密室的员工,降谷零这才放下心来,但当他收齐对讲机抬起头来时,面对的就是苺谷朝音显得有些怪异的表情。 降谷零欲言又止:“为什么……你看我的表情那么奇怪?” 苺谷朝音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这个密室会出事。” 这是他在警校时期就总结出来的定律。 只要有鬼冢班的这五人组出现的地方,别管是一个人单独行动还是两个人以上结伴出行,都有超过50%的概率会出现事故;如果是四人以上一起出现,那么在场的人就得开始提心吊胆了,接下来除了他们以外的人都有80%以上的几率成为嫌犯、又或者被害者。 在进入密室前见到五分之三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有点大事不妙,但仍然心存侥幸,这份侥幸直到在密室里遇见降谷零——很好,发生事件的概率直线上升到80%,这概率跟百分百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委实说,他一直在等待代表案件发生的尖叫声的响起,但在密室之中,尖叫是一件最平平无奇的事情,哪怕叫破了嗓子都不会有人感到惊吓。 至少在他们游玩密室的时候,苺谷朝音没听到尖叫声——想吓到在一线活跃的刑警和排爆警察委实有些难度;直到密室结束都一切正常,他本来以为今天会是那20%的例外……直到现在。 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苺谷朝音的第一反应是: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有种心中大石终于落下的平静。 “虽然不知道你这个预感是基于什么得出的结论,”降谷零的表情十分微妙,“但总觉得对于我来说不会是什么好话的样子。” 苺谷朝音扯了一下唇角:“你有的时候也很没有自知之明啊。” “这是在骂我吧。” “不,”他诚恳地回答,“这是客观回答,怎么能说是骂人?” 这没什么营养的吐槽冲淡了一点发现尸体的糟糕情绪。 苺谷朝音缓缓磨蹭了一下手指,原本紧握的手松开了一点,握在掌心之中的耳坠因此而从他的手心之中滑落,被眼疾手快的降谷零伸手捞了起来。 银色的音符耳坠躺在他的手心之中,天花板上镶嵌的白炽灯格外明亮,银色音符在闪耀的灯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来。 “为了避免丢失,”降谷零将银色的音符耳坠捏在两指之间,“还是先戴上吧。” 苺谷朝音点点头,十分自然地朝降谷零侧过了脸颊。 他抬手,将垂落在鬓边的黑发拨到耳后,在明亮的灯光下露出光洁而线条优美的侧脸来。如同春日湖水般薄绿色的眼瞳被遮掩在睫羽垂下的阴影之中,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霾色。 降谷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苺谷朝音这动作代表的含义——是让他帮忙戴上耳坠。 在意识到这个肢体动作之中所蕴含的含义之后,他突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胸膛之中的心脏瞬间加快了跳动的频率,又被压制了下来。 他没有拒绝。 降谷零前行一步,将自己和苺谷朝音之间的距离再度缩短了。他身体微微前倾过去,在这个角度下,他能十分明晰地看清灯光下少年淡红的唇珠、白皙脸颊上淡淡的绒毛……以及薄薄耳尖下淡红色的毛细血管的脉络,甚至能数清颤动的睫毛。 只是耳垂上的耳洞很不明显,他要靠近了才能看清。 距离骤然之间被再次缩短了,属于降谷零的呼吸落在了苺谷朝音柔软的耳垂上,细密的热意将少年的耳尖熏地一片通红,绯色一直蔓延到了脖颈。 为了能够准确地戴上耳坠,降谷零用很轻的力度伸手捏住了苺谷朝音的耳垂,很薄的、柔软的触感十分诚实地反馈给了他的指腹,被他轻轻一碰之后,原本就有些发红的耳垂再度充血,依然变成了靡丽的绯红色。 这一切倒映在他的眼中,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掌控欲。 银色耳坠在降谷零的手指之间缓缓转动了一圈,他捻着音符耳坠,将延伸在音符背后的细长银色耳针对准了那个小小的耳洞,再将指腹贴在音符的表面,十分轻柔地缓缓推动着音符耳坠深入,最后才乖巧地被戴在了少年的耳垂上,在灯光下缓缓转动。 苺谷朝音只能感受到属于降谷零的呼吸声、他骤然靠近时铺天盖地涌来的松木的味道……混杂着白檀的香气一起将他笼罩其中。 敏感的耳垂被人用手指触碰着捏住,让他能十分清晰地感知到降谷零所施加的力度、以及他的体温,让他的耳朵也染上了灼热的体温,不受控制地发烫。 就连银质的银色耳坠也沾染了属于降谷零的温度。 苺谷朝音在这一刻有点小小的后悔——他让降谷零帮他带耳坠纯属是下意识的反应。 要知道,作为当红的偶像,苺谷朝音在圈内享受的一直都是众星捧月的待遇。团队里自己的化妆师就不必多说了,那向来是对他百依百顺的;而其他节目组的化妆师更是用对待天皇的态度在对待他。 戴什么首饰、穿什么衣服、妆造用什么主题……那些都不是苺谷朝音操心的事情,自然有专业的人会去解决。他要做的就是当好换装游戏中的洋娃娃,乖乖坐在那里随便造型师和化妆师给他打扮成各种模样,用于搭配的首饰总是被他们换了又换,最终才能勉强定下满意的那一套。 而在要进行舞台的时候,也经常会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对他的身体进行摆弄,比如在腰间缠上收音麦克风的绑带、或者其他的各种设备……他对于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已经十分习惯。 但苺谷朝音显然不可能像习惯他的化妆师一样,习惯降谷零的触碰。 在降谷零靠近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突然变得有些紧绷的身体,连手指都在宽大袖口的遮掩下缓缓握紧缩了起来。 在看到尸体的时候苺谷朝音没有紧张,在组织里如履薄冰的时候他没有紧张,但降谷零靠近的时候……他确实紧张了一点。 可拒绝的话在这个时候已经说不出口,苺谷朝音只能垂下长睫,尽量让自己不要和降谷零对视,心弦紧绷着任由降谷零进行动作——直到这格外漫长的时间终于过去,等降谷零松开手,苺谷朝音才立刻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发红的耳朵。 “谢谢。”他抿了抿唇,毫无异状地开口,“抱歉,我并不是使唤你的意思,只是因为工作,习惯有人帮我做这些事了。” 降谷零的目光撞入苺谷朝音的眼瞳之中,接住了一捧春日里的阳光。 “我知道。”他也认真地说,“我很乐意。” * 西野女士并没有接到苺谷朝音的通知。 她原本毫无所觉,直到发现周围的工作人员全都在同一时间变得慌乱起来,有人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她才骤然警觉。 “出什么事了?” 没人回答她,但西野寿美江已经从身边工作人员的报警电话之中得知了真相。 “尸体?!”西野寿美江也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在弥良刚刚的密室里?!” 西野寿美江眼前一黑,身体摇晃起来。 中川绫香大惊失色,立刻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西野寿美江,语气悲怆:“西野女士,西野女士你振作一点!” 得到了支撑的力量,西野寿美江才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的视野逐渐恢复了光明,她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中川绫香的手,语气也颤颤巍巍:“告诉我,不是弥良殴打NPC导致的……” 她还没忘记苺谷朝音刚进密室就痛殴了NPC,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么?苺谷朝音那可是专业的杀手,单手能拧断一个成年男性脖子的人!密室里的NPC就是捆在一起恐怕都不够他打的,这要是在密室殴打NPC致死…… ——那就完蛋了,弥良马上就要变成法制咖去吃牢饭了。 然后就是全民塌房、代言解约、活动中止……这种事情不要啊! 西野寿美江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有点困难。 中川绫香紧紧握着西野寿美江的手,肯定地回答她:“放心吧,不是弥良干的。” 此话一出,西野寿美江总算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眼前的世界逐渐恢复清明,喘不上气的感觉也随之消失。她感动地和中川绫香对视,眼含热泪:“不是弥良干的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经纪人和助理双手紧握,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放松和安心。 中川绫香观察了一会儿西野寿美江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了很久,才带着点迟疑缓缓开口,“但是,西野女士,我还有个问题……” 西野寿美江的心情一片大好:“什么问题?” “刚刚拍好的vlog的素材,”中川绫香语气沉重,“还能播吗?毕竟发生了命案……” 西野寿美江又觉得自己不太好了。 “氧气瓶,”她虚弱地用气音说,“我觉得我需要吸氧……” 中川绫香的语气铿锵有力:“坚持住啊西野女士,你想想,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西野寿美江茫然了:“怎么说?” “这vlog播出来对于弥良来说没什么,我们事务所的staff却可能会损失亲属。”中川绫香沉痛地说,“虽然安室先生和松田警官都不是我们安排好的,但是粉丝怎么可能会相信他们出现在这里只是一个巧合?” “只有一个人出现可能是巧合,两个人都出现那绝对会被当做是刻意安排,我已经能想出来到时候粉丝会怎么骂我们了。” “——事务所消费弥良的人气恶意炒cp、生日还要强迫艺人麦麸、麦麸麦得太刻意事务所不当人、事务所黑心压榨艺人连成年生日都不放过之类的。” 西野寿美江这时候冷静下来了,“黑红也是红。” 她沉吟了一会儿,最终缓缓摇头。 “素材里录到案发现场的部分并不多,只要剪辑掉就好了,本质上这个vlog对于案件并没有什么泄露的部分,我们拍到的素材实际上和监控录像里能看到的没什么区别……如果能快速结案的话,播出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中川绫香点点头,松了口气。 “太好了,今天的工作没白折腾。”她的脸上露出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vlog当然是必须发的,如果今天的素材作废,那之后就又得空出行程来专门进行拍摄了,能不重录当然还是不要的好。 “不过,弥良在里面没事吧?那可是案发现场……” 西野寿美江缓缓转头,用一种相当难以言喻的目光盯着中川绫香看。 “你在说什么?”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弥良怎么可能会怕?” 那可是一个人硬刚黑道十几人的职业杀手,区区命案现场罢了。再说了,之前录节目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尸体,苺谷朝音有什么好怕的? 中川绫香这才反应过来——是她犯了以己度人的毛病,她家艺人可不是粉丝眼里的乖乖小猫,而是噬人的凶兽。 …… 比起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两人的关注点,四位等在密室外的警察更关心的是案件本身。 最开始骚乱发生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还不出来么?”松田阵平皱起眉,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距离苺谷朝音和降谷零进入密室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萩原千速正低着头在谷歌地图上写对密室的repo和评价,指甲戳在屏幕上时发出一连串格外清脆的敲击声,“耳坠那种饰品丢了的话很难找到的,你多给人家一点时间怎么了?” 她在写repo的空余中十分轻蔑地横了一眼松田阵平。 “你该不会是那种约会的时候女孩子因为梳妆打扮迟到了就发脾气的差劲男友吧?” 松田阵平哽住了。 萩原千速这个比喻是有些微妙的……因为他和苺谷朝音之间根本不是她拿来举例子的情侣关系。 他显然因为这话而显得有些狼狈,“不——当然不是!再说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嗯嗯嗯,好好好。”萩原千速敷衍地回答他,“我信了。” 伊达航突然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手指竖在鼻尖前,打断了他们。 “你们有没有觉得气氛变得很奇怪?”伊达航十分严肃地开口,“好像出事了。” 萩原研二默不作声地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工作人员的表情——在出口处的工作人员并不多,只有三个,但在他们出来时,这三位工作人员还十分轻松地靠在柜台边说说笑笑,除了对苺谷朝音有过特别的关注之外,神情和动作并无异常。 可现在他们脸上的表情变了。哪怕是最不会看人脸色的人,也能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之中意识到空气的沉重、如临大敌一般的严肃、以及被强压下去却仍然无法掩饰的恐慌。 萩原研二的观察力向来敏锐,又是最擅长解读微表情的人,很容易就发现了在短短数分钟之中转变的气氛。 有工作人员匆匆拿出了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绕过柜台打算前往门口,将牌子挂在上面。 他们听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即使被刻意压低,也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十分明显。 神色各异的密室员工用红色的警示带将密室的出口拦了起来,随后便站在出口边上,靠近在一起低声说话。从他们的低声话语之中,伊达航能隐约听到“密室”、“命案”、“报警”之类的关键字眼。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只会代表一件事——命案发生了。 伊达航神情一沉,快步走到出口边,站在两个工作人员的面前。 对于平均身高不过一米七的日本男性来说,身高超过一米八、甚至直逼一米九的伊达航是十分高大的,当他站在自己面前时简直就像是一座小小的山峦。 高大的阴影自上而下地投下,将两个工作人员笼罩在其中,伊达航严肃的脸在逆光下看上去异常凶恶,不像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工作人员的眼泪都要涌出来了,颤颤巍巍地出声:“那个……这位客人,请问、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为什么拉红线?”伊达航的语气稍微显得有些严厉,“密室里面发生什么了?是不是有命案发生了?” 工作人员一愣,顿时有些支支吾吾,连眼神也躲躲闪闪地游移乱飘,显然不敢和伊达航对视。 这是显著的心虚的表现。 事关命案,伊达航皱了皱眉,意识到是自己没有表明身份,于是抬手往外套的内袋之中摸去。 那里放着的是他随身携带的警官证。 但这个动作似乎让工作人员误会了什么——伊达航的长相其实是一看就正气十足的那种,只是在气氛、光照和皱眉表情的加持下,以及身高和体型带来的压制,在工作人员的眼中,伊达航跟极道分子也没什么区别。 而摸外套内袋的动作,在这位浸淫密室已久、脑补能力十分超群的密室工作人员眼中,直接等同于是掏枪的前置。 这位可怜的工作人员从喉咙之中发出一生尖锐的悲鸣:“噫——别动手,我说、我说!” 他好像被审讯之后不得不屈从的卧底。 “就,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就是听里面的人说,巫女的那个房间里,原本应该放的是假人,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变成了真的尸体……”他哭丧着脸,“……刚刚已经报警了,这位客人,如果可以的话,请你……” 伊达航了解到了基本情况,伸手扯过横在出口处的红色横幅,抬起来变向进去。 工作人员大惊失色,这次是真的拼了老命试图将伊达航拦在外面。 他视死如归地说:“不不不——这位客人,你不能进去!无关人士不能……” 剩下那半句话被他呆呆地从嗓子眼里挤了出来。 “……不能擅自进入。” 黑色的警官证展开来怼在了他的眼前,证件照上的青年在镜头前露出爽朗的微笑,证件上印着代表警察的樱花徽章。 “我就是警察,”伊达航无奈地说,“搜查一课的刑警。” “……啊?”工作人员傻眼了。 “虽然我因为最近加班太多显得有些憔悴,”伊达航摸了摸下巴,“但和四年前的时候应该没什么差别。” 工作人员倏然瞪大了眼睛,先是看了两眼蓝底的证件照,然后又看了看拿着证件照的伊达航本人……他不得不承认,这居然真的是同一个人。 “你是警察?” 开什么玩笑,长得这么像黑警,结果居然是警察? 虽然内心很不敢相信,但警官证都摆在眼前了,又是专业对口的搜查一课刑警,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退开了一步,让伊达航进去了。 “这也太巧了吧,”他忍不住对身边的同伴吐槽,“怎么刚好密室就出了人命,刚好就有个搜查一课的刑警在现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搜查一课……我本来以为这是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存在的警察。” “谁说不是呢?”同伴随口应和了一句,“等等,这位客人,这里是禁止进入的,请你……” 他目光一转,便看到了往出口这边走来的剩下三人。 但没等他将话说完,松田阵平就在他的眼前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 “……” 工作人员忍了。 他任由松田阵平返回了密室之中,又拦住了萩原研二。 工作人员打量了两眼这个比起警察更像是头牌牛郎的家伙,充满自信地开口:“你总不会是警察吧?” “不好意思,”萩原研二遗憾地说,“我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他笑眯眯地摸出警官证,在工作人员的眼前晃了一下,掀开厚重的帘子走进了黑暗之中。 等最后一个萩原千速也跟着走进来时,这两位工作人员已然麻木。 “难道你也是警察?” 萩原千速笑眯眯地点头,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警官证——蓝底的证件照上,有着灿烂金棕色长发的美人对着镜头露出微笑来。 “没错,我也是。” 工作人员无力地挥了挥手,任由萩原千速通行了。 等四个警察全都消失在通道之中,两个工作人员才没忍住满腹的吐槽欲望。 “哪来这么多警察?” “难道是团建?” “搜查一课的刑警还有时间团建么?” “嘶——难道说,他们是暗中调查的便衣警察?” * 靠警官证通行的四位警官并不知道自己被脑补成了卧薪尝胆潜伏调查的便衣。 身为警察,他们都拥有着良好的记忆力和方向感,萩原千速快步走在走前方,在复杂的走廊之中绕了几圈,准确地找到了巫女的房间。 整个密室都已经亮起了明亮的灯光,原本用来吓人的道具已经停止,在密室中扮演NPC的工作人员也都被叫走集合,空荡的密室之中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 听到多人重叠在一起的脚步声,苺谷朝音回过头来。 “原来是你们?”他惊讶,“我还以为是警察来了。” “我们不就是警察么?”萩原研二理所当然地说。 伊达航靠近了棺木,小心地踏入了错综复杂的红绸之中,盯着棺木内女孩的尸体看了一圈。 “这就是死者?” 苺谷朝音低声回答:“没错,安室先生认出了死者,她是密室的兼职员工,名叫浅田隆美,高中毕业,别的情况不太清楚。” 他伸出手,隔空点了点浅田隆美,“我刚才简单观察过了,浅田隆美的身上有两处伤口,一处是额角的撞击伤,有少量出血,但并不是致命伤。真正的致命伤是胸口。” “她的心脏被捅了三刀。” 苺谷朝音用手指比出了数字三。 因为没有戴手套,他全程没去触碰浅田隆美的尸体,只绕着棺木观察了一圈,又指了指巫女服的胸口。 浅田隆美身上穿着的是十分完整的巫女服,但仔细看就能发现,肌褥绊和千早只是粗粗地挂在她的身上而已,穿着并不仔细,就像是被什么人草率且粗鲁地塞进去了一般,白色的衣领下还露出了她原本穿着的鹅黄色毛衣。 而在浅田隆美纯白的衣服上,胸口处有大片大片的血迹蔓延开来,洇出了一片深深浅浅的猩红色。 只是因为原本尸体上盖着长长的白布,掩盖了尸体身上的异状。 苺谷朝音示意伊达航将身体半蹲下来,去看浅田隆美手臂背面显出来的一片痕迹,那是非常浅淡的紫红色,不仔细观察的话相当容易忽略。 “这是……尸斑?”伊达航确认了。 降谷零低声说,“我初步判断,浅田隆美的死亡时间应当在四小时以上。” 尸斑出现的时间通常是人死亡后的2-4小时之间,而随着死亡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本痕迹很浅的尸斑变回形成一片一片的深色。 降谷零能认出尸斑、并且准确做出判断并不奇怪,毕竟他怎么说也是当年同期的TOP1,但……身为偶像,弥良会懂这些显然并不正常。 作为同期之中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伊达航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眼光注视着苺谷朝音。 “想不到你还懂这么多。”伊达航的语气中是并不掩饰的诧异,“……真是让人意外。” 苺谷朝音察觉到伊达航微妙的实现,对他露出了十分纯良的笑容,伸手握住了降谷零的手腕,将他朝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 “是呀,毕竟之前当了警察署长嘛——虽然是限定一天的。”他眨了眨眼睛,无辜地说,“不只是因为要做好警察,也是因为我个人比较感兴趣,恰好安室先生好像比较精通这方面的知识,所以我就稍微请教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降谷零,瑰丽灿烂的异瞳抬起来看人时如同初生的鹿,从弯起来的眼角眉梢之中溢出了显得天真单纯的笑意,银色的耳坠因为抬头的动作而轻轻摇曳晃动,在降谷零的瞳孔之中倒映出闪动的微光。 “对吧,”苺谷朝音用柔软的语调说,“安室先生?” 降谷零任由苺谷朝音握住自己的小臂,手指缓缓拢了起来。 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才扬起了微笑:“是啊,毕竟我有一个想成为侦探的梦想嘛。” 降谷零在配合苺谷朝音的演出。 伊达航在脑子里进行头脑风暴:侦探?这是安室透这个马甲的新人设么?之前的绯闻放在现在怎么越看越不像是谣言?可是…… 他偏过头,下意识看向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恰到好处地将左右两只手分别搭在了苺谷朝音和降谷零的肩上,强行插入其中之后,苺谷朝音原本握住降谷零小臂的手便自然而然地松开了。 他微微一笑:“这些专业的知识当然还是专业的人最懂,下次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毕竟侦探——说到底也是外行的半吊子。” 降谷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是吗?我怎么记得松田警官是爆处班的排爆警察?远离案件这么多年,应该已经把当年在警校里学的知识还给教官了吧?” 这两人已经进入了当年在警校时互相看不顺眼的斗嘴模式,但伊达航听得出来,这互相找茬的斗嘴里其实没什么火药味。他默默地挡在了松田阵平和降谷零的中间,从口袋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浅田隆美身上纯白色的千早。 内里的肌褥绊和绯袴都是松松垮垮系上去的,一眼便能看出在套上这套衣服时的匆忙。 “这衣服是犯人给她穿上的么?”伊达航扫了一眼浅田隆美身上皱皱巴巴的巫女服,“不像是她自己穿的。” 降谷零回答了他的疑问:“我认为是犯人为了伪装尸体而给浅田小姐穿上的。” “实际上,浅田小姐她负责的并不是这个密室,而是隔壁裂口女主题的密室,按照排班,浅田小姐今天本应该上班的,但她似乎临时有事请了假,所以实际上并没有出勤…… 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下,裂口女便出现了。 高松美喜甚至没来得及卸掉脸上夸张的妆容,便穿着裂口女的服装和糊了满脸的血浆冲了进来。 在看见躺在棺木中的浅田隆美的脸时,她便发出了尖叫声:“隆美——!” 高松美喜的神情十分惶恐,“安室先生,隆美她、隆美她怎么了?我听副店长说隆美她……真的吗?这其实只是密室吓人的整蛊游戏吧?” 她甚至不愿说出那个代表死亡的词,说话时语气便哽咽了,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断线般滚落,在劣质的粉底上留下了两道斑驳的痕迹。 降谷零没说话,在场的任何人都没说话。 高松美喜从这沉默之中意识到了什么,慌乱地开始翻自己的衣兜,从衣服的口袋里找出了自己的手机。 她的手颤抖得很厉害,几乎拿不住手机,用力了好几次却没能让手指握拢,手机最终无力地摔了下去,触碰到错综复杂的红绸,挂在红绸上的铃铛响了一声……随后便接连响起,像是用神乐铃奏响的安魂曲。 手机砸在榻榻米上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来。 高松美喜茫然地低下头——手机的屏幕因为这砸下去的动静而自动亮屏了,上面是一张被设置为屏保的、雪花飘落的照片,穿着便服的她手中是一大捧雪,手指因为冬日的冷意而被冻得通红,脸上的笑容却如同阳光照耀。 那是浅田隆美为她拍下的照片。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手机的屏幕上,泪水模糊了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时间,13:04。 高松美喜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丝毫不在意本来就乱糟糟的脸上变得更加惨淡,手背也因此而蹭上了惨白的粉底。她弯腰想拿起手机,却被苺谷朝音先一步捡了起来,递给了她。 他抿直了唇线,在高松美喜迟疑地伸手接过来时,只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高松美喜低声说,她打开了手机屏幕的锁屏,找到了和浅田隆美的Line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是浅田隆美在上午8点37分发过来的。 [隆美:抱歉,美喜,我有一点事情,今天没办法来上班了,可以拜托你帮我顶班吗?] 高松美喜和浅田隆美本身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虽然嘴上会吐槽,但她还是好心地从冬日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帮忙顶班了……然后就看到了好友死去的尸体。 降谷零皱起了眉:“八点半?她是这个时间给你发的消息么?” “距离现在大概快要五个小时……”伊达航思索,“所以至少在五个小时前,浅田小姐还活着。” 那么在这短暂的时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浅田隆美才会冷冰冰地躺在这里? “你和浅田小姐的关系如何?”伊达航转头询问,“你知道她和周围的人相处得如何么?比如说结仇之类的……” 高松美喜的大脑一片混乱,神情异常茫然:“我……我……” 萩原千速伸手,握住了高松美喜一直在颤抖的手。 风之女神的语气变得格外柔软:“没关系的,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说……我在听。” 她冲伊达航使了个眼色,揽着高松美喜走出了这个房间。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虽然已经远离了刑事部门,但从前在警校时学习到的知识并没有轻易忘掉。 他戴上伊达航给的橡胶手套,拨开了浅田隆美身上被草草穿上的那件肌褥绊。白色的肌褥绊被揭开之后,露出下面被血色染尽的鹅黄色毛衣,比起完好无损的肌褥绊和千早,毛衣的胸口则有着十分明显的刀痕。 在爆炸现场见过太多破碎的人体组织,这点对于松田阵平来说完全是小意思。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刀口,简单地做出了初步判断。 “看这个刀口……凶手应该是比浅田小姐更高的男性吧?”松田阵平看向降谷零,“我记得鬼冢教官在鉴识课上特意讲过简单的判断方法。” 降谷零点点头:“确实讲过,我还记得。” 伊达航先是跟着点头,随后猛然反应了过来——等等,不对劲啊,按照降谷零给自己捏的人设,在组织卧底的安室透怎么可能读过警校、甚至还上过鬼冢教官的鉴识课呢? 如果在场的人只有他们也就算了,毕竟都是自己人,但问题在于现场听到这句话的不止他们,还有苺谷朝音! 这跟狼人自爆有什么区别? 伊达航心中急眼,顾不得去思考到底是松田阵平不小心还是降谷零不小心,神情镇定地开始打掩护:“安室先生说的是听松田他们提起过吧?哈哈。” 苺谷朝音没有意识到伊达航的用心良苦。 他跟着点点头,赞同了松田阵平的话:“嗯,我也记得,当时我还有做笔记。” 伊达航愣了。 “……?” 为什么还有一个上过鬼冢教官的课的人?难道鬼冢教官的业务已经拓展到给偶像当私教了吗? 第118章 伊达航不语。 伊达航震惊。 伊达航陷入沉思之中。 他先回头看了一眼距离他们很远的、在房间对角线上的监控摄像头,确认监控已经关闭,才陷入了沉思之中。 各种想法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已知,今年十九岁且距离满二十岁还有一周多的苺谷朝音念书念的是艺术类大学,目前是大一在读中,而在维基百科上能清清楚楚地查出苺谷朝音从初中到高中毕业的所有经历。 如果认真点,还能扒出苺谷朝音高中时期部分同学和老师的名字、社交账号以及高中故事,毕竟苺谷朝音出道时就是高中生,作为艺人,他在学校里本身就是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格外注意的对象。 警校一般会招收两种学生——高中毕业的、或者大学毕业的;但高中毕业的警员在升职上要比大学生更加困难一点。 苺谷朝音大学没有毕业,高中毕业之后也没有十个月的时间去参加警校的培训…… 不,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偶像怎么会去警校读书?! 伊达航在脑子里排除了这个十分荒谬的想法,仔细观察了一下降谷零和松田阵平的脸色。 这两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正常,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当然、司空见惯的事情,根本不值得表露出惊讶的情绪来。 他信任两位同期好友的素质,也不认为降谷零会如此没有警惕心,在关键时刻以这么荒唐的方式自爆自己的身份。 那真的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鬼冢教官可能接了私活,去给偶像上私教课了。 万般想法在伊达航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他的脸上毫无破绽地露出微笑来,语气也相当自然:“想不到弥良也上过鬼冢教官的课啊,真巧,鬼冢教官是我和松田他们在读警校时的教官。” 苺谷朝音点点头,“我知道啊。” “是松田和你说的吧?读警校时候的事情,”伊达航看了松田阵平一眼,在心中对同期的色令智昏感到十分怒其不争,“想不到你和安室先生也上过鬼冢教官的课……是通过警视厅的委托么?” 他问出来时显得很轻松,如果是一般人,大概完全不会认为伊达航是在试探些什么。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从伊达航的表情之中意识到了什么。 在松田阵平和降谷零这些警校同期的面前,他已经不再特意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伊达航作为警校时五人小团体的其中一员,自然而然地被苺谷朝音当成了知情人。 他也下意识地认为,既然松田阵平、萩原研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知道了他其实是卧底警察的事情,那么他们肯定也会告诉伊达航吧? 可现在他才发现……事情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伊达航完全是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不是吧?苺谷朝音难以置信地想,难道说这帮人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告诉伊达航些什么吗?从警校时就那么要好的小团体终究出现了裂痕? 或许是苺谷朝音的难以置信太过明显外露,伊达航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他眨了眨眼睛:“呃……我说错了什么吗?” 苺谷朝音抬起眼睛来和他对视,脸上露出了一种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表情,但伊达航可以确认——他最好不要深究,对他来说这好像不是什么很美好的含义。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一种可能。” 苺谷朝音欲言又止,缓慢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辞。 “其实我也读过警校呢?” 伊达航的第一反应是:“这怎么可能?” 他想抬高声音,又意识到这里同样也是公开场合,虽然在房间里的只有他们这几个知情人,但外面还有个工作人员在,又立刻将声音给压低了。 要问伊达航信不信的话……他当然不信了。 作为高中就出道的艺人,苺谷朝音但凡上过警校,哪怕只是半只脚踏进警校的大门,都绝对会有狗仔或者粉丝在网上po出路透的。 既然没见过这种照片,那就说明苺谷朝音不可能读过警校——出道后不可能,出道前作为初中生就更不可能了。 可苺谷朝音连上的表情又相当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整蛊游戏么? 伊达航迟疑地在四周环顾了一圈,有些疑心摄像头是不是还是开启的状态,但又确实没有亮起代表正在运行中的红灯;而房间之中也不见之前那个一直在跟拍的staff……不像是整蛊。 “……开玩笑么?”从正常的逻辑上来讲,伊达航完全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你的演技确实很好。” 然而伊达航发现——苺谷朝音看着他的目光之中奇异地透露出一种怜悯。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降谷零正在用用视线进行交流。 萩原研二:难道你们没人告诉班长么? 松田阵平:降谷他之前就提醒过我,我以为他也会提醒一下班长啊! 降谷零:我为什么特地提醒你难道你心里没点数么? 松田阵平:都说了,我有自己的节奏。 降谷零:再说了,比起我,明显你们和班长见面的机会和时间都更多,难道不应该是由你们告诉班长么?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甩锅大会。 见伊达航十分坚持,苺谷朝音微微叹了口气。 他想了想,用手拨了拨额前的黑发,然后用手掌将蓬松的额发压了下来,让黑发能够完全将他的眼睛盖住,只露出来鼻尖和唇色淡红的嘴唇。 作为鬼冢班的班长,伊达航一直都十分负责——直到现在,他都清晰地记得鬼冢班里每个人的长相和名字。 这其中不包括苺谷朝音,因为他从来没见过鬼冢班里这位同期的正脸。 但在这一刻,两张面孔跨越了四年的时光,在他的脑海之中缓缓重合了,伊达航也随之想起了那个真正的、属于苺谷朝音的名字。 他下意识想叫出苺谷朝音的姓氏来,却又很快意识到这大概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于是硬生生地停止了,甚至还不慎咬到了舌尖,传来了火辣辣的尖锐痛感。 “——但是,”伊达航瞠目结舌,“这怎么会……怎么可能?四年前的时候,你才……” 他的话戛然而止,然后变成了怀疑。 “……你现在的年龄是谎报的?” 苺谷朝音嘴角抽了一下:“不好意思班长,要让你失望了,我是货真价实的十九岁。” 伊达航的嘴巴缓缓张大了。 这次他真的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这件事带给他的冲击力要远远大于现下正在进行中的凶杀案。 当红偶像竟是警察?! 为了求证,伊达航的目光从苺谷朝音的脸上移动,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就站在他边上的三个同期。 很好,三个同期的脸上全都神情如常,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 伊达航悟了,不知道的人只有他。 他先是沉默,随后才慢慢收敛了自己脸上惊讶的表情,木着脸对自己的好同期发出了震撼灵魂的质问。 “所以,其实你们早就知道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此话一出,三位同期立刻开始眼神游移,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看榻榻米的看榻榻米,似乎还有人觉得棺木中浅田隆美的尸体十分有吸引力,总而言之……没人敢和伊达航写满控诉的双眼对视。 苺谷朝音满脸无辜地摊了摊手。这可不能赖他啊,他怎么知道居然没人告诉伊达航呢?难道要让他莫名其妙突然蹦到伊达航的面前说,“嘿哥们你还记得么四年前我们是一起在警校里的同期啊!” 那也太刻意了吧? 伊达航意识到了同期们的心虚,缓缓地叹了口气,抬起双手搓了一把脸。 “原来你毕业后没有音讯是改名出道当偶像了,我还以为是去当卧底警察之类的。”伊达航语气无奈,“不过转业这种事情也可以理解,只从收入水平来说警察确实比不上偶像……” 苺谷朝音哦了一声,打断了伊达航,“我确实是啊。” 伊达航沉默了,小心翼翼地开口:“……是什么?” “卧底警察,和降谷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同事。” 苺谷朝音与伊达航对视,在班长十分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一字一顿地说。 伊达航茫然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啊?” 啊?啊??啊??? 这一声在他的脑海之中震撼回响,余音久久不散,彻底把他给震傻了。 是的,伊达航不仅不知道苺谷朝音是卧底警察,甚至不知道那一层被隐藏在偶像表面下的代号成员梅洛的身份。 作为刑警,他能敏锐地从苺谷朝音的身上察觉出微妙的违和感,但在搜查一课事务繁忙,他除了直觉之外并没有什么证据的情况下,当然不可能私自对苺谷朝音开启调查。 还有个原因是——反正他的同期里至少有松田阵平和降谷零是经常和弥良接触的,如果弥良真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的同期也能第一时间发现,既然同期没有跟他通过气、还打心底地表现出和弥良很熟很信任的样子,那么就说明……弥良是无害的。 现在看来,弥良那可太无害了,毕竟人家其实是他的同事呢。 四目相对,苺谷朝音从伊达航颤抖的瞳孔之中读出了同期五人组如履薄冰的友谊。 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原来你一直以来什么都不知道吗?” 伊达航这次沉默地时间更久了,“……我应该知道些什么吗?”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惊讶“弥良竟然是卧底警察”还是“同期全都知道了居然只瞒着他”,前者证明了日本警察的无良和没下限,后者代表了同期对他的塑料友谊,在他看来这两个结果完全是在比烂。 伊达航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将胳膊搭在伊达航肩上的松田阵平显然十分心虚,缓缓地收回了胳膊,和苺谷朝音对上了视线——从挑眉的弧度之中,他读出了苺谷朝音心中唯一的想法。 “你们就这么把班长瞒在鼓里”? 萩原研二沉痛地拍了拍伊达航的肩,“班长,想开点吧,至少现在你已经全都知道了,之前的事情就不要在意细节了嘛。” 伊达航抓住萩原研二的手臂,头一次对自己的同期好友露出那种甚至称得上是恐怖的笑容来,“等这个案子结束,我们是应该谈谈了——你们瞒着我不少事情吧?” 在伊达航的目光威逼下,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狼狈地点了点头。 他松开了抓住萩原研二小臂的手,很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确实很想搞清楚苺谷朝音话语中的所代表的那些事情,比如为什么能在完全不合理的年纪读警校、又怎么在成为卧底警察之后出道,但—— “算了,毕竟这实际上是很重要的、需要保密的事情,即使不告诉我也能够理解……下次再有这种吓人的消息,还是不要在命案现场告诉我了。” 伊达航选择了原谅。 他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把他的同期好友原谅。 …… 在兵荒马乱地报警、紧急请走了其他客人、关闭了密室的机关之后,密室的大部分工作人员终于到了。 西野寿美江是混在这群人之中一起来的。 作为胆量一般的正常人,她其实不是很想靠近尸体的边上,把苺谷朝音叫到门口走廊之后低声和他说话。 “情况如何?不会牵扯到你吧?”身为艺人的经纪人,这才是西野寿美江最关心的事情。 在西野寿美江的注视之下,苺谷朝音缓缓摇了摇头,“放心吧,不会的,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初步估计是在四小时以上。” 四小时——中川绫香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四小时前,苺谷朝音刚开始做妆造。 西野寿美江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复杂,“想不到你还会判断死亡时间……”是杀人杀太多已经唯手熟尔了么? 后半句话她没敢说出口。 “你是目击者,恐怕得在这多留一会儿了……之后说不定还得跟着去警视厅做笔录。”中川绫香摸出手机,在电子日程表上进行删删改改,又抬头询问西野寿美江,“西野女士,下午的拍摄……” 西野寿美江大手一挥,“取消吧,让弥良回家压压惊,反正下午本来也只是在事务所拍拍新的公式照而已,改天再拍也来得及。” 中川绫香看着西野寿美江,神情之中充满了欲言又止——谁压惊?给弥良这个职业杀手压惊?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萩原千速已经结束了对高松美喜的安抚和套话,将信息点整理了一下才告知伊达航。 “高松小姐和死者浅田小姐是好友,她们两人经常会在彼此都不轮班的时候一同出门。按照推测的死亡时间,高松小姐是在家里,虽然没有证人,但据她本人所说,公寓楼内的监控应该拍摄到了她出门的时间,所以……高松美喜小姐的嫌疑可以暂时排除。” 萩原千速冷静地进行分析。 “还有,她透露了很重要的几点,密室的工作人员里,其实是有人和死者关系不和睦的,也就是说……” 密室的工作人员里有人是有作案动机的。 后半句话她没能说完,身后就传来了高松美喜和密室工作人员的争吵声。 “是你们做的吧?”她的声音相当尖锐,“一定是你们!”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密室的副店长松野大树压抑着怒气,“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了!” 高松美喜冷笑了一声:“我胡说八道?你不是一直在对隆美她进行职场性骚扰么?我亲眼看见的,你想赖账?” 高松美喜会和浅田隆美熟悉起来也有这个原因——她正常进行换班的时候,撞进了副店长松野大树在休息室中拦住了浅田隆美,从表情到动作都十分下流。高松美喜当场就怒了,用手里拎着的手包狠狠地撞了一下木质的大门,发出的震动巨响让松野大树吃了一惊,这才灰溜溜离开。 听到她此时旧事重提,松野大树的脸上挂不住了:“你、你不要在这里造谣!我只是正常地在和浅田她聊天而已,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杀人?这也太过分了!” “那也不见得吧?”密室监控室里的负责人新田英太不阴不阳地说,“松野店长其实一直放不下浅田吧?爱而不得,所以恼羞成怒……” 松野大树恼怒地打断了新田英太,“这么说的话,你不也一样么?我知道你前几天和浅田吵架了吧?她不止一次公开表示过你的不满,被下属这么对待,让你这个要面子的人很生气吧?” 新田英太一哽,选择了祸水东引,“如果这也算动机的话,那负责密室维修的岸俊介也一样吧,谁不知道他一直在追求浅田?” 岸俊杰立刻开口分辨:“我只是正常地在追求浅田小姐而已,我那么喜欢她,怎么可能会想杀了她?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是我啊!” “前几天喝酒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新田英太冷笑一声,“你当时说的是‘那个不识趣的贱女人,居然敢拒绝我,我一定要让她好看’,我记得清清楚楚。” 岸俊介的脸登时绿了。 意识到这些人吵下去也不会吵出什么结果来,伊达航头痛地打断了他们。 “等等,先不要吵,听我说。”他加重了语气,“早上八点到九点半的时间里,你们都在做些什么?” 副店长松野大树用怀疑的目光斜睨着伊达航:“你谁啊?都说了,无关人士不……” 伊达航面无表情地掏出警官证,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 松野大树先是露出吞了苍蝇一般的表情,随后脸上的神情由怀疑和反感丝滑地转变为了谄媚,“原来是搜查一课的警官先生,真是抱歉我之前没有认出来……我想想,早上八点的时候,我应该是后面的休息室里整理这段时间的店内经营状况。” 作为副店长,松野大树是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的,办公室里还附带一个小小的起居室,所以他其实经常会在密室中过夜,早上开始独自工作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既然在自己的起居室里,他当然不会有不在场证明了。 新田英太老老实实地说:“昨天就有反馈说密室的监控坏了,所以为了不影响密室的正常运行,我今天提早来了密室,进来维修坏掉的监控,那个时间点……恐怕也没人能为我证明。” 密室群中有部分密室在修缮时,监控是和机关连接在一起的,机关关闭的时候监控也跟着关闭,机关开启的时候监控也会随之开启,而要维修监控,显然要先关掉密室的机关才行。 伊达航心中一动。 只这么听起来,似乎在死亡时间段中出现在密室里的新田英太才是最有作案动机的。 但他没有着急下结论,还是看向了剩下的岸俊介。 “我在仓库里维修坏掉的道具。”岸俊介绷着一张脸说,“那些道具要在密室开始前使用,所以我和新田一样,是特意早起过来赶工的。” 仓库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也没有设置监控,他也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 苺谷朝音在人群外扫了他们一眼,心说好熟悉的三选一。 高松美喜步步紧逼:“隆美死在密室里,难道你们要说是外人做的吗?凶手绝对就在你们这些人里!” “警官先生都没有给我们定罪,你倒是当起法官来了?”副店长松野大树满脸的不耐烦,“都说了没做就是没做,我相信警官先生会找出真凶的!” 萩原研二冲他一笑:“副店长先生,虽然你坚持自己没有杀人,但性骚扰也是犯罪哦。” 松野大树一眼横了过去:“你又是——” 警官证怼在他的面前,硬生生逼得他闭了嘴。 门外的工作人员显然忘了告诉他里面有整整齐齐四个警察,才让他现在陷入如此尴尬的空气之中。 松野大树一口气喘不上来:谁来告诉他,哪来这么多警察? ——数量更多的警察在这个时候到了。 佐藤美和子带着其他警员走进密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伊达航。 她吃了一惊:“伊达前辈?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今天休假么?” 在她眼里,伊达航赫然是一个哪怕休假也要兢兢业业为警视厅燃烧自我的好警察。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伊达航的语气平缓,“其实我是来体验密室逃脱的。” 佐藤美和子一愣,这才注意到——密室里除了伊达航,还有爆处班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以及她从好友宫本由美那里得知的神奈川交通科的萩原千速。 “?”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是错过了警视厅的什么团建活动吗?” 第119章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之中,佐藤美和子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想法,种种职场剧的霸凌桥段和冷暴力剧情在她的大脑之中丝滑涌现。 身为刚进入警视厅搜查一课不久的新人,又是伊达航的后辈,现在的佐藤美和子在搜查一课的优秀警官之中无疑是资历垫底的那个。 眼看前辈和其他部门的警察们一起进行团建活动,佐藤美和子心中豁然就产生了一种担忧——难道是因为她是初来乍到的新人的缘故,被前辈们排除在团建之外了? 那她在搜查一课的人际关系还有救吗?还是说同事平时表现出来的对她的亲近都是在演戏?她被同僚讨厌了吗? 毕竟是刑警,佐藤美和子想的都比别人要多一层。她越想越觉得职业生涯蒙上了一层灰暗,整个人都有了要掉色的趋势。 她的心悬了起来。 眼看后辈似乎要窒息了,伊达航立刻解释:“不是这样——这几个家伙,他们是我的同期好友,在警校时我们都在同一个班,经常会出来聚一聚,并不是什么警视厅组织的团建活动……放心吧。” 佐藤美和子悬着的心安安稳稳地落回了原地。 “原来是这样……”她伸手抚在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既然没有被职场霸凌,那佐藤美和子总算能松口气了。 跟着她一起进入密室的其他警员各自分散开来,鉴识科开始工作,给现场的各种线索取证。 佐藤美和子十分自然地看向伊达航:“伊达前辈,你们是第一发现人的话,有查到什么可疑的线索么?” “第一发现人是……弥良,”伊达航指了指苺谷朝音和降谷零,“还有这位安室先生。” 降谷零身上白色的狩衣还没换下来,纯白色衣物的下摆沾染着鲜红刺目的血迹。 佐藤美和子的目光先是落在苺谷朝音的脸上,她吃了一惊:“弥良?你怎么……” ——怎么又出现在案发现场啊! 只是这半句话未免太过失礼,她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今天有拍摄,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苺谷朝音对佐藤美和子露出了苦笑。 “啊……那也太辛苦了。”佐藤美和子的语气之中充满了同情,她转头看向降谷零,视线从降谷零的脸上缓缓下移,而后盯住了染血的衣摆。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是……”佐藤美和子直勾勾地盯着降谷零衣摆上的猩红血迹,“血吗?” “假的,是人工制造的特效道具,这是密室里NPC的服装,我在密室兼职,为了制造恐怖效果,所以密室的服装基本上都特地做成了带血的款式,如果有需要的话,我想你们警方现在就可以拿去进行化验。”降谷零立刻解释,“而且……根据推测的案发时间,我那个时候有不在场证明。” 他说,竖起了三根手指,“我有晨跑的习惯,公园的摄像头应该有拍到我经过了三次。”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佐藤美和子也没有再不相信的道理了。 “原来是这样。”她打量了两眼被害人浅田隆美身上穿着的巫女服饰,“被害人身上的也是么?” “浅田小姐也是密室的员工,她今天本来是应该来上班的,但是她在早上的时候给高松美喜小姐发送了消息,称有事请假所以希望高松小姐帮忙顶班,而在那之后……就发现了浅田小姐的尸体。” 伊达航示意佐藤美和子看向浅田隆美的四肢下侧,下方有很浅的紫色痕迹一片一片地出现。 在看到这些痕迹的时候,佐藤美和子便明白了过来。 佐藤美和子:“这是尸斑?根据尸斑出现的程度看来,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四个小时以上,六个小时以下……”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这才继续回答,“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死亡时间就是上午七点到九点之间。” 伊达航认同地点头,“我也是这么判断的。” 佐藤美和子想了想,“还有那条讯息……现在方便给我看看么?” 伊达航这回看向了萩原千速,萩原千速会意,比了一个OK的手势,转身去把瞪着眼睛和三个嫌疑犯对峙的高松美喜拉了过来。 她的情绪现在已经平稳了许多,至少不像刚开始时那样崩溃哭泣了。 高松美喜拿出手机,解锁屏幕之后打开了Line的页面,上面显示的正是浅田隆美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苺谷朝音悄悄挪近了一点,没有凑的太近。凭借身高优势和良好的视力,他能十分清晰地看见高松美喜手机上显示出来的Line页面,甚至能看见被高松美喜设为聊天背景的图片。 那是一张合照,照片上的人毫无疑问是高松美喜和浅田隆美两人。 两个女孩挽着手,在大雪纷飞的时间挽着手跳了起来,脸上全是呼之欲出的勃勃生机,笑容明媚灿烂堪比阳光,被剪碎的斑驳树影落在她们的笑容上,从浅田隆美脖颈间跳出来的项链都洋溢着雀跃,细细的金色链子也随之闪闪发光。 浅田隆美的Line头像就是这张图片,只不过只有自己单人……她大概非常喜欢这张照片,也十分重视高松美喜这个友人。 佐藤美和子看了一会儿Line界面,十分谨慎地提出了一个疑点:“这条消息确实能作为死亡时间的佐证之一,但问题是……这真的是被害人浅田小姐发的消息么?” “什么意思?”高松美喜愣了一下,随后便一叠声开始追问,“你是说,这条消息有可能不是隆美自愿的、有可能是其他人用她的手机发的吗?” 苺谷朝音跟着点点了头:“确实,如果发消息的不是本人,那么犯人也有可能利用这一点来混淆死亡时间,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 高松美喜皱起了眉,“但是,隆美她的手机是有密码的。” “这不难解决。”苺谷朝音偏过头,十分自然地握住了站在身边的松田阵平的手腕,“——失礼了。”他小声地说。 松田阵平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回答:“没关系。” 苺谷朝音垂下脖颈和浓密的睫羽,从松田阵平的角度看去,只能看清少年在白炽灯下微微颤动的睫羽,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淡红的唇缓缓抿了起来,饱满的唇珠被他含进了齿间碾磨。 少年十分自然而然地便握住了他的手腕,微凉的肌肤触感随着接触的那一小块皮肤而很快地升温,逐渐发烫,连带着肤色都因为炙热的温度而微微发红,指腹下被压住的动脉骤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苺谷朝音用另一只手接过了松田阵平手中的手机,随后握住警官先生手腕的手指缓缓下滑,几乎用整个掌心贴住了他的手背,而后又用食指和拇指并拢着虚虚捏住了松田阵平的大拇指。 在摁亮了屏幕之后,他控制着松田阵平的手接近,将手指的指纹摁在了屏幕中心的下方。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松田阵平从头到尾都没有表露出任何反抗,就这么沉默顺从地任由苺谷朝音捏着他的手指,完成了整个示范的动作——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苺谷朝音的温度和触感。 短暂的按压之后,指纹识别通过,手机屏幕解锁,自动进入了系统界面。 苺谷朝音这时才松开了手,温热的体温忽然抽离。 松田阵平的手指轻微痉挛了一下,下意识想去追逐那温热的温度,却又意识到这是个不那么合适的行为,于是慢慢地将手握拢了,贴在黑色长裤的中缝线上。 “像这样,”苺谷朝音低声说,“就算不知道密码一样可以解锁手机——前提是浅田小姐的手机开启了指纹解锁。” 浅田隆美除了致命伤之外,身体别的部位并没有受到破坏,直接用她的指纹进行解锁无疑是行的通的。 佐藤美和子摸了摸下巴,却没有立刻对苺谷朝音的示范表示什么。 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苺谷朝音的身上缓缓移动到身旁的松田阵平身上,脑海之中瞬间掠过的想法其实有那么一些的……不合时宜。 虽然这里是很严肃的命案现场,虽然她其实不追星、也并不嗑cp,但她身边不少女性同事其实都是两者兼备,即使不是弥良的死忠粉丝,大多数也算是他的路好……毕竟怎么说,弥良也担任了一日警察署长,还和警视厅的松田一起录制了特别节目,绯闻都满天飞了,这很难不嗑一口。 佐藤美和子自己当然是不嗑的,但身边的同事聊多了,她也就听得多了,此时看到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之间的互动,下意识地戴上了有色眼镜开始审视他们。 ——难道是她被同事影响的太深?为什么真的感觉有点不清不白的呢? 这种想法在她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随即便被佐藤美和子狠狠压了下去。她很快从那种怪异的想法之中脱离了出来,十分严肃地点头:“没错,这确实是可行的,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浅田小姐的手机在哪里?” 浅田隆美的手机当然不在这里,鉴识课的人找了一圈都没在房间内找到任何疑似浅田隆美手机的东西;而恰好,这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机关的房间,就连手机藏在什么机关之中的可能性都没有。 “假设那条消息是犯人发送的话,那么手机一定还在他的手中。”萩原千速转头询问高松美喜,“高松小姐,你可以尝试着联系一下浅田小姐试试么?” 苺谷朝音对这个提议并不抱期望。 只要犯人的脑子不是塞满了稻草,只要不是蠢得无可救药,当然不可能在杀害了浅田隆美、又夺走了手机之后还不将手机关机。 他垂下长长的睫羽,在心中列出了案件的疑点。 首先是这间密室之中的白檀香气。 苺谷朝音能够十分清楚地回以起来降谷零说的每一个字,就在不久之前,降谷零说的是——今天这间密室里的白檀香气要比以往更浓。 浓到几乎让他有些呛到,只有降谷零这样习惯了这气味的NPC才比较适应。 而现在,这不正常的、极为浓郁的白檀香气也找到了原因,那完全是为了掩盖从浅田隆美的尸体上传来的浓重的血腥味。 而这又产生了新的疑点——很明显,这间密室并不是案发现场,那么凶手大费周章将浅田隆美的尸体摆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某种作案签名、又或者这个行为本身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但如果将尸体摆放在这里本身就是计划的一环,那这么这起凶杀案应当是凶手的“艺术品”——既然是艺术品,凶手应该想方设法让人作为观众来看到才对,而不是特意加以掩饰。 既然将尸体摆放在巫女停灵的棺木之中的行为不是行为艺术、更不是特别的作案签名,那么只能说明……这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出于某种情况,凶手无法将尸体转移到别的地方,所以只能放在密室之中进行伪装。 从这一点来看的话,嫌疑最大的人应该是…… 苺谷朝音的目光朝角落里扫过,锁定了沉着脸的新田英太。 在浅田隆美的死亡时间段之中,新田英太为了维修监控正在密室之中,并且之前也有人目击到他和死者浅田隆美之间爆发了相当激烈的争吵,两人之间显然是存在着矛盾的,新田英太有杀人动机。 苺谷朝音的视线从新田英太的身上一扫而过,没有长时间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想了想,从人群之中锁定了自己的经纪人西野寿美江和助理中川绫香。 虽然苺谷朝音人就在这里,但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还是没敢往警察堆里扎——警察这个职业本来应该会给人十足的安全感的,但那只在她们是良好市民的情况下。 一手带红、深度捆绑的艺人是个手里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的、不折不扣的犯罪分子,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都很自觉地将自己化为了同伙的一员,这时候哪敢往警察面前凑啊?毕竟她们只是staff不是艺人,不敢保证自己的演技在警察面前是够用的。 苺谷朝音从警察中后退了一步,走到了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的面前。 “你心可真大,”西野寿美江一把扯过苺谷朝音的袖子,一边警觉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将声音压低地只剩下一点气音,“天天往警察堆里凑,,你真不怕被抓啊?” 苺谷朝音心说我怕什么,我可是警察,他们抓谁都抓不到我的头上! 没等他回答,西野寿美江就用手按在了心口。她语气发苦:“你不懂,这段时间以来我每天有多提心吊胆,做噩梦都是梦见你被警察铐走,当场变成法制咖,我和绫香还跟着你一起被抓,然后无期徒刑……” ——其实这担心完全是没必要的,苺谷朝音早就考虑过了这一点。 在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得知了他作为代号成员的身份之后,他就向上司森冈淳报备过了,从名义上来看,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都是公安警察苺谷朝音的协助人。 总之不会让她们俩坐牢就是了。 只是这话他现在没法告诉她们,只好用十分苍白无力的语言进行安慰:“放心吧,他们不会发现的。” “你怎么这么有自信?”西野寿美江狐疑地说,“难道你们组织在警察里有人?还是你对那个警官骗身骗心骗的人家死心塌地了?” “……”苺谷朝音的嘴角抽了一下,“你就当是我们在警察里有人吧。” 组织在警察之中有人脉=即使东窗事发也不会被抓=她的前途和清白都保住了。 得出了这个等式,西野寿美江顿时心情大好,心口也不抽了,头也不疼了。 看西野寿美江脸上的表情乌云转晴,苺谷朝音才低声问出了自己的目的:“你们在监控室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特别的味道?”西野寿美江愣了一下,“你说的是烟味么?” “不,”苺谷朝音摇摇头,伸手指了一下角落里的香炉——那里面的白檀香已经燃尽了,原本室内萦绕的白檀香已经淡了下来,“我是说白檀的味道。” 中川绫香率先摇头:“没有。我能确定,监控室里没有这种味道。那里面基本上都是男性工作人员,除了烟味之外只有一点剃须水的薄荷味,白檀香这种木质调的香味完全不存在。” “完全没有么?” “完全没有。”中川绫香肯定地说。 能给苺谷朝音这种级别的艺人当生活助理、偶尔还要兼职帮忙搭配日常出街的服装,中川绫香当然是拥有十分丰富的时尚知识和审美的;不仅如此,她对味道十分敏感,能准确地分辨出市面上各个品牌的香水,还能精准地说出前调、中调和后调分别是什么香味。 得到了中川绫香的答案,苺谷朝音点点头,在心中暂时排除了对新田英太的怀疑。 假设新田英太是凶手,那么他必须独自一人将浅田隆美的尸体搬运到密室之中,而为了确保能掩盖血腥味,他会特意加重房间之中的白檀香。 在超级加倍之后,那可是能让人感到呛人咳嗽的浓郁程度,味道又是最难掩盖的东西,新田英太的身上也必然会染上相当浓郁的白檀味。 即使在案发后消散了些许,可这就跟用香对衣物进行烘烤一样,不是能在短时间完全散去的味道——那么中川绫香没有理由闻不到。既然新田英太的身上没有特别的白檀味,那么就可以暂时排除嫌疑了。 其他的两个嫌疑人现在都在密室之中,这个房间中的白檀味虽然已经淡去了,但毫无疑问会让所有人都沾染上味道,现在这个时刻光用味道去判断并不现实。 但至少从三选一排除了作案动机最明显的那个,变成了二选一。 苺谷朝音慢慢踱步回了棺木的旁边,他心不在焉地发呆,又突然被一声小小的惊呼给唤醒,下意识望向声源传来的方向。 发出声音的是带着手套的鉴识课警员。见所有人都向他看过来,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 “那什么……”他小声说,“不小心被木刺扎了一下。” “木刺?”降谷零皱起了眉,“棺木上的木刺么?” “不不,不是棺木。”鉴识课的警员立刻摆手否认,“是被害人伤口上的毛衣,纤维里有数量很少的一点木刺和木屑。”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根据我个人的判断,我认为……凶器可能是一把尖锐的木刀。” 木质的刀当然可以对人造成致命伤,只要有尖锐的尖端,同样也能够刺破人的肌肤,贯穿血肉——只是相对于金属利器来说稍微费事一点。 “那就可以排除预谋杀人的可能性了。”萩原研二做出了推定,“如果是有预谋的杀人,应该不会使用在行凶上有难度的木刀吧?如果没能第一时间毙命,反而会招致被害人的拼死反抗。” 苺谷朝音点点头:“所以对于凶手来说,杀人应当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从凶手做出的种种掩饰的行为来看,他是不得已才将尸体藏在这里的,而并非是有意为之,这说明……真正的杀人现场应该就在密室之中。” 不管是外面的休息室还是员工在的那些办公室,杀人之后还要特地将尸体搬运来密室之中都太过麻烦了,并且随时有可能撞见其他人。 这个推理十分有道理,佐藤美和子一边听一边点头,忍不住开口:“弥良的推理水平也很不错啊,很厉害呢。” 苺谷朝音镇定自若地对佐藤美和子微微一笑,又伸手扯了一把站在身边的降谷零,毫不客气地第二次拿他当挡箭牌:“安室先生有一个成为侦探的梦想,所以学习了很多相关的知识,我有向安室先生请教过——他是个很优秀的老师。” 松田阵平很合时宜地插话:“当然,下次有这种相关知识,建议还是来问我们这些专业的警察,你说对吧?佐藤警官?” 佐藤美和子愣了一下,反应慢了一拍才回答:“诶?啊——对,对……” 对……吧? 她惊疑不定地想,左看看降谷零,右看看松田阵平,再和中间的苺谷朝音对视一眼——突然产生了一种进退两难的感觉。 佐藤美和子坐立难安,心说她该不会是误入什么奇怪的修罗场了吧?谁来救救她? 第120章 如佐藤美和子所愿,伊达航出言将她从修罗场之中拯救了出来。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搞清楚第一案发现场在哪里吧,”伊达航的视线从在场警察的脸上扫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佐藤美和子的脸上,“佐藤,你有什么想法吗?” 佐藤美和子满脸感激——伊达前辈大恩大德永世铭记,她一点都不想成为三个人play里的一环! 目前能获得的信息其实并不算太多。 能判断的部分很少,只知道被害人浅田隆美是在早上八点至九点半之间遇害死亡,而这个死亡时间或许还可以再缩短一点……比如八点至九点之间。 根据身上的伤痕来进行判断的话……毫无疑问,浅田隆美大概先和凶手产生了争执,导致额角受到了撞击伤,在这之后才被凶手用木刀捅入胸口毙命。 “根据现在了解到的案情简单分析的话,我个人认为——凶手将被害人的尸体藏在这里只是为了掩盖尸体而已。虽然看起来很像是行为艺术,但实际上这个带有神秘元素的现场只是巧合,因为这里是密室。” 佐藤美和子一边推理一边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伊达航,她的语速并不快,在看见伊达航并没有露出任何反对的神情之后便放下了心来。 “假设凶手不是那种会随身携带木刀的人的话,那么说明凶器完全是在现场随机拿到的,有木刀的地方……”佐藤美和子卡壳了,“……这里应该不少吧?” 木质的物品作为凶器其实是较为少见的,这种物品一般也只有爱好者之类的会接触到,原本她想说可以借此来缩小嫌疑人的单位,但…… 但这里毕竟是密室,有着各种各样的主题,不管什么风格的道具都应有尽有,想翻出一把木刀道具来还不简单么? 而这种道具通常来说会直接买一打来备份的,就算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把,本身就是便宜货的木刀也不会有人在意。 “看来只能等取证完后,先带嫌疑人去警视厅进行询问了。”佐藤美和子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密室的监控也得拷贝一份回去……” 像电影电视剧、又或者推理向作品之中的那些当场破案找出凶手的桥段其实是很少发生的,搜查一课的警官们日常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来到命案现场进行调查取证,获取足够多的线索,再筛查嫌疑人,将嫌疑人带回警视厅之中进行询问,再从他们的口供和日常的行动之中分析出蛛丝马迹来…… 总而言之,这是一份十分需要耐心和细心的工作,佐藤美和子已经习惯了这套流程,今天能直接筛选出嫌疑人带回警视厅已经是大大减少了排查的工作量了。 “弥良先生,”佐藤美和子十分礼貌地问,“你稍后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回一趟警视厅么?听说你是第一发现人。” 苺谷朝音当然不会是嫌疑人,但是按照警视厅的流程,作为第一发现人,他肯定是得去警视厅一趟的。 西野寿美江已经告知了他下午不用工作的好消息,苺谷朝音也就答应地很爽快:“当然没问题。” 他的回答让佐藤美和子也松了口气——毕竟大火的艺人大多难搞,小小警员的面子他们也是经常不给的,苺谷朝音这么好说话委实让她放下了心来。 她稍微松懈一点之后便放下了原本环抱在胸口的双臂,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红色的绸带。 为了方便调查取证,红色的绸带已经解开了,只是上面还系着金色的铃铛,在她的手指碰到红绸之后,被系在红绸上的铃铛也随之被碰响了,撞出了十分清脆的铃声。 这一响就直接带起了一连串的铃响,清脆响起的铃声谱成空灵的乐章,在狭小的室内荡出不息的回响来。 室内所有人都被这铃声吸引,齐齐转头看向了佐藤美和子。 佐藤美和子身形一僵,顿时有些尴尬。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语气低了下去,神色中显得有些懊恼,“想不到密室里还有这种复杂的设计,挂在上面的铃铛是驱邪仪式之类的东西吗……” 这确实是驱邪仪式,贴在房间墙壁上的符咒也是为了驱邪的。 按照剧情的设定,巫女是被厉鬼诅咒了才会死亡,作为神侍的巫女被邪恶的诅咒浸染,理所当然要对巫女死去的身体进行驱邪。 苺谷朝音低垂下眼帘,注视着挂在红绸上的金色铃铛。 铃铛在短暂的叮铃作响之后便缓缓停了下来,只有偶尔有风拂动的时候才会轻轻动一下,铃舌砸在古铜的质地上,发出一声空灵的清脆响声。 像是巫女的神乐铃的声响。 苺谷朝音心中一动——巫女用来祭祀的并不是只有神乐铃和御币幡而已,同样还有弓箭、剑和刀。 而恰好,巫女祭祀使用的剑和刀都是木质的。 和密室主题契合的物品、偏偏是木刀的凶器……苺谷朝音并不认为这会是一个简单的巧合。 他行沉思之中回过神来,抬起眼睛时恰好和松田阵平四目相对。 松田阵平一直在用余光有意无意地关注着他,在他安安静静地思考时也没出声打断,直到此时。 “你有什么想法了么?”意识到苺谷朝音并不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公开说出来,松田阵平靠近了一点,将脸凑了过来。 他几乎是附在苺谷朝音的耳边说话,声音压低得只剩下了一点气音,带着热意的呼吸落在他的耳垂和颈侧,让质地冰凉的银色yn音符耳坠也被染上温暖的温度。 “有一些想法,但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苺谷朝音没有避讳他,在警官靘色的眼底用十分微小的弧度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对的。” 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相信你,至于是不是正确的,去尝试一下就知道了。” 他当然是相信苺谷朝音的。 虽说苺谷朝音在警校时期只是个不起眼的中流水平,但能获得代号的卧底怎么可能会是平庸之辈?警校时想必只是为了准备去卧底而刻意不让自己引人注目罢了。 所以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十分坚定。 这样的态度让苺谷朝音忍不住,微小地浅浅露出了一点唇角的弧度。 他说,“好。” 没人在意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在这时候的突然离开,全场一直将目光放在苺谷朝音身上的大概只有两个人——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经纪人和助理的二人组合眼睁睁看着自家艺人和警察一起离开,愣是没敢跟上去。 “……对警察骗身骗心会被起诉诈骗吗?”中川绫香忧心忡忡地说。 西野寿美江竟然认真地考虑了:“没有骗钱,应该……不算吧?” * 虽然密室只走过一次、并且几乎没有走过回头路,但苺谷朝音的记忆力向来很好,即使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密室也能准确地找出之前进入过的房间。 密室的机关已经停止,所有的地方都亮着无比明亮的灯光,这让辨别显得更加容易。 这一路上能看见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和围着密室进行拍照取证的警察,苺谷朝音一边避开警察,一边低声和松田阵平说话。 “三个嫌疑人里,我目前能排除的人是新田英太。” 他认真地和松田阵平解释。 “之前巫女的那个房间我去过,安室他说,今天房间里的白檀香气比以往都要浓。” 松田阵平明白过来了:“所以你认为,白檀香气比以往更浓是为了掩盖血腥味?” “没错。”苺谷朝音点点头,“我的助理和经纪人一直都待在监控室里,新田英太也一直在那里,但是他身上没有白檀的味道——一点都没有。” 他加重了语气。 “我的助理在香味这方面有十分的自信,既然她说没有从新田英太的身上闻到类似的气味,那么我信任她的判断,新田英太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小。” 他没有将话彻底说死,但言语中的倾向已经十分明显了。 松田阵平十分自然而然地跟着点了点头,“如果这是你的判断,那么我也相信。” 苺谷朝音停下了脚步。 他偏过头,黑发自然而然地垂落下来,从眼角划过,落在颊边,一金一绿的眼瞳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眼底流淌着璨烂的鎏金光河,如同钻石光辉的光斑在他的眼瞳之中雀跃地跳动,浓密的睫羽颤动时便连带着光斑也一闪一闪,像是深夜之中闪亮的星辰。 这双格外漂亮的眼睛之中,清晰地倒映出松田阵平的脸。 “松田警官,”苺谷朝音的声音放轻了,如同旋转上升的烟雾,“你未免也太信任我了吧?” 他看起来非常认真,松田阵平也十分认真地回以注视,靘色的瞳孔在光照下毫无阴霾。 “信任一个人,一定需要什么理由吗?” 松田阵平反问他。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推开了面前那间房间的大门——苺谷朝音记得,拥有良好记忆力和方向感的松田阵平当然也记得这是哪间房间。 门扉被推开时发出了一声十分轻微的吱嘎响声,潮湿的木质气息充斥整个房间,在门缝开启的瞬间扑面而来。 松田阵平走进房间之中,在自上而下投下来的璨烂的灯光之中注视着他,所有的目光都倾注在他的身上。 于苺谷朝音的注视之中,松田阵平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我是直觉派。” 苺谷朝音胸口中的心脏几乎维持不住原本平稳跳动的频率,在这一刻骤然过载加速。 他的手指动了动,缓缓地拢了起来,走进了松田阵平所在的那片明亮的灯光之下。 “直觉派真是可怕啊。”他低声说。 在松田阵平对这句话作出反应来之前,苺谷朝音便立刻将话题转移了:“这个房间是之前找到巫女道具的房间,就是神乐铃和御币幡所在的房间。巫女祭祀的用具其实并不只有神乐铃和御币幡而已,既然有这两样东西,那么我想应该也还有其他的……” 松田阵平将原本想说的话吞了回去,顺着苺谷朝音的思路往下思考,“你是说木剑之类的?” “只是猜测,”苺谷朝音点点头,沿着墙角慢慢走过去,目光扫过整齐排列的木质柜子,“既然是不得已才将尸体伪装成道具置景,那么我想凶手应该不会大费周章,特地从另一个主题的密室将尸体移动到这个主题的密室来,假设从杀人到移动尸体都是在同一个密室之中完成的话,我认为凶器最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苺谷朝音停住了脚步。 大多数密室逃脱里都不会有什么冷光,基本全程下来都是处于黑暗的环境之中,偶尔有灯也只是很吝啬地给了一点微弱的光源,好像生怕玩家们会看清什么东西——黑暗是最能激发人的恐慌的,正所谓机关不够氛围来凑,很多机关布置得并不算出色的密室基本上纯靠这些恐怖的氛围感来吸引客人。 而黑暗会让人的看不清晰,当然也就少了很多穿帮的可能性。 比如这个时候,在明亮的灯光下,苺谷朝音立刻就找到了之前忽略的一些在黑暗之中看不到的细节。 如果一个东西长期摆放在那里,那么在墙面和地面上多少都会留下一点痕迹。 现在苺谷朝音就发现了这些痕迹——榻榻米的地面和靠近的墙上有一小块很浅的色差,那是有什么东西长期置放在那里遮掩了灰尘而留下的很浅的痕迹。 如果不仔细去观察,这些细节在灯光明亮的时候都会被忽略过去,更逞论在灯光昏暗的环境之中了。 见苺谷朝音停在这个柜子面前,松田阵平也察觉到了这个柜子上存在的违和感。 为了不破坏柜子上的锁,苺谷朝音花了一点时间,解开了锁上的密码——这毕竟是娱乐性质的密室,并不打算特别为难客人,设置的谜题其实并不算很难。 他用带着手套的手打开了柜门,柜门缓缓开启,充斥于室内的光亮将幽深的柜子照亮——木质的隔板最深处,在各种杂物的遮挡下,赫然放着一把木质的短刀。 苺谷朝音握住木质短刀的刀柄将木刀拿了起来,在灯光下看了一圈。 桃木质地的木刀有着驱邪的性质,但因为是采购来用来充样子的便宜货,所以实际上并不精致,表面上都没有打磨光滑,用手指指腹缓缓抚摸过去式还能感觉到表面的粗糙。 木刀的刀尖上是沾着红色的痕迹的。 委实说,这把沾血的木刀放在一大堆杂物之中也并不算违和……因为这里面的东西多多少少都带点血,来游玩的客人即使打开了柜子,多半也不会拿走不是目标道具神乐铃和御币幡的东西。 苺谷朝音凑近了轻轻闻了一下——血液依然干涸,在他的手指抚过时会蹭下一点很少很少的深红色粉末,那是干涸的血,很淡的血腥味被他捕捉到了。 没错,这就是凶器。 凶手大概暂时找不到处理凶器的办法,只好将凶器也锁在柜子里混入道具之中,打算在今后找机会顺势将作为凶器使用的道具处理掉。 确认了凶器,苺谷朝音自然而然地朝松田阵平伸出了手,松田阵平在瞬间便理解了苺谷朝音的意思,也十分自然而然地递给了他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苺谷朝音将木刀装进了证物袋之中。 松田阵平打量了一下木柜,将沉重的柜子挪开了一段距离——被掩盖的墙面上赫然是溅上去的一串血点。 想到浅田隆美额角的尖锐撞击,松田阵平摸了摸柜子的尖锐的一角,意料之中地没摸到什么血残留的痕迹。 木刀上残留的血也很少,大概是一起被凶手简单地处理过,只是还是剩下了一点没处理干净的血,粗糙的木质表面其实并不好清理。 “这里确实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吧。”松田阵平后退一步,观察了一下木质的柜子后下了结论,“我通知班长他们好了。” 发现了第一案发现场,这样的消息让伊达航和佐藤美和子很快就赶了过来。 “按照你们的推论,被害人是先和凶手发生争执,额头撞到了柜子的一角,所以柜子里的道具因为撞击而被撞了出来,凶手接着捡起了掉落在榻榻米上的木刀,用这把木刀对被害人进行了袭击,造成了致命伤,”佐藤美和子复述了一遍,“没错吧?” 松田阵平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没错。至于上面的血到底是不是被害人浅田小姐的,可能需要进行对比化验之后才能确定。” 佐藤美和子心中也倾向于这个观点,从苺谷朝音手中接过装着木刀的证物袋之后便点了点,“虽然我认为你们的推理没错,但是——确实,必须要有确实的证据才行。” 她顿了一下,对松田阵平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来:“松田警官,你的推理水平也很不错嘛,要不要考虑调到搜查一课来?” 萩原研二立刻伸手挡在了佐藤美和子的前面:“等等——” 他的神色十分警惕。 “你们搜查一课也太不讲理了吧,我还在这呢,就这么挖我们爆处班的墙角?小心天谷警部去总部跟目暮警官哭哦!” “你也不想想,”萩原千速拿胳膊肘撞了一下弟弟,“要是松田去了搜查一课,你不就是爆处班唯一的王牌了么?” “这个想法确实不错,”萩原研二严肃地思考了两秒,果断放弃了,“但你不知道爆处班忙起来有多可怕,我不想一个人加班加到猝死,还是让小阵平留下来替我分担吧。” 松田阵平冷冷一笑:“请问你们问过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么?” 佐藤美和子遗憾地点点头,转换了目标:“如果弥良以后打算退出演艺圈的话,不如干脆去参加警察资格考试吧?只是在我看来的话,我认为你一定能成为优秀的警察的。” 这回轮到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心惊胆战了。 西野寿美江心说开什么玩笑,她家艺人可是黑到不能更黑的黑道杀手,这要是成了警察岂不是日本警界百年以来最大的笑话?一旦曝光大概会被民众挂在耻辱柱上嗤很多年,从此以为日本警方的颜面将彻底失去,公信力无限趋近于0…… “至少四年内是不可能了,”西野寿美江用开玩笑的语气对佐藤美和子说,“如果警视厅愿意替弥良出剩下四年合约的违约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直接把他打包送给你们去当警察啦。” 佐藤美和子立刻拒绝:“算了,搜查一课也没有余粮啊。” 就搜查一课的经费,能出得起苺谷朝音那天价违约金的零头就已经很不错了。 降谷零的目光越过佐藤美和子和挡在房间中的形形色色的人群,与苺谷朝音对视了。 在那双洋溢着春日阳光的眼瞳之中,有着灿烂金发的青年轻轻弯起了眼睛,如同倒映着天空与海洋的眼睛中泄露出一点笑意。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苺谷朝音辨认出来了那句无声的口型。 “你已经是优秀的警察了。” 苺谷朝音的睫羽微微颤动,只觉得落在手背上的灯光和降谷零的视线一样微微发烫。言语在有的时候也并不需要声音,更不用振聋发聩,无声地便随着空气的流动传递给了他,然后酝酿成了温暖的暖流,在心间流淌。 他低下头笑了笑,突然察觉到视野之中有金色的光芒闪动了一下。 这点金色的光芒吸引了苺谷朝音的注意力,他的视线下意识开始追寻这点金光的来源——那是被高松美喜戴在脖颈之间的项链。 她靠在角落里,从衣服里将掩在下方的项链拿了出来,细细的金色链子被勾在她的手指指尖,在灯光的照耀下摇曳着微光。 苺谷朝音不是第一次看见那条项链——在被害人浅田隆美和高松美喜的合照之中,这条项链就戴在浅田隆美的脖子上。 高松美喜手中拽着项链,垂下眼睛盯着躺在掌心的坠子。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少年格外动听的声音传来,“我可以看看这条项链么?” 高松美喜愣了一下,她抬起头,正对上了苺谷朝音的脸——委实说,她很难对着这张脸说出拒绝的话来,“……当然可以,请看。” 苺谷朝音打量着躺在高松美喜手中的项链。 金色链子上挂着的是一个很小的、类似于怀表又或者是翻盖相片盒的坠子,看起来有些陈旧,是有些褪色了的金,看起来不像是高松美喜这样年轻时尚的女孩会喜欢的饰品。 没等苺谷朝音发问,高松美喜就主动解答了他的疑惑,“这是隆美在出事的前一天送给我的,这条项链她之前一直戴在身上。” 她主动打开了小小的相片盒,里面的照片是她和浅田隆美在大雪天中拍摄的合影。 “里面是照片,”高松美喜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瓮声瓮气的鼻音,“是我和隆美的回忆……是重要的宝物。” 出事的前一天赠送了这条一直戴在身上的、重要的项链,而第二天就恰好出事了……会有这样的巧合么? 苺谷朝音低声说:“失礼了。” 在高松美喜茫然的目光之中,他拿出了那张卡在相片盒之中的小小的照片。 背面用细弱蚊蝇的文字工整地写着一行字,那是一个邮箱账号。 第121章 高松美喜本来还有些不满于苺谷朝音直接拿下照片的举动,但这点不满在她看清照片背后的字后也彻底消散了。 苺谷朝音默默记下了那个邮箱账号,将照片还给了高松美喜。 “高松小姐,”他问,“你之前从来没有看过照片背面么?” “没有,从来没有。”高松美喜愕然地回答,“隆美把项链送给我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背后有写东西……” 再说了,一般人也不会特地去把这种带有纪念意义的项链中的照片特地拆下来吧?那本身就相当于是一种对珍贵的纪念品的破坏。 项链其实很小,能放进去的相片当然也是经过了微缩处理的,后面就算想要写字也写不了什么,如果不是苺谷朝音,高松美喜大概一生都不会产生要将照片拆下来的想法。 “既然是特地写在照片背后的邮箱账号,”苺谷朝音对高松美喜微微笑了一下,“那么这应该是对于你们两个人来说都有意义的东西吧?” 高松美喜在和苺谷朝音短暂对视之后便垂下了睫毛,看了一遍又一遍那个邮箱账号,许久之后才用带着点困惑意味的语气开口:“可是……这好像不是隆美常用的邮箱。” 对于本国人来说,Line的账号是社交中最私密的那一层,在和人刚认识的时候,大多数只会交换推特或者ins的账号,更进一步会交换邮箱,通过邮箱来进行联系,而Line只会在很熟悉之后才给出去。 高松美喜是有浅田隆美常用的邮箱账号的,虽然没怎么使用过几次,但她还记得浅田隆美邮箱开头的账号是姓名的首字母缩写,跟现在写在相片上的账号并不相同。 “hktm……”她读出了邮箱账号的前缀,神情困惑,“这是什么意思呢?” 毫无疑问,这应当是浅田隆美留下的线索。 既然这是对被害人来说十分重要、几乎从来不会取下来的重要的项链,那么将重要的物品转赠本来就是异常的举动,往令人不安的方向想的话,这简直是在交代遗言。 事实上,这也的确相当于是遗言。 如果浅田隆美不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可能会带来危险,那么又为什么会偏偏在自己遇害的前一天将重要的项链突然送出去?假设——假设她真的遭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情,应该也希望自己留下的东西能够被发现吧? 而她认为危险的人…… 苺谷朝音没有回头,从悬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的反光面里,他能看见正在被警员一遍遍盘问的副店长松野大树和维修员岸俊介。 他看了他们两秒才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了高松美喜。 高松美喜已经拿出了手机,在邮箱的登录页面输入了那个邮箱账号,但在需要输入密码的时候她犯了难,迟迟没法在手机的键盘上摁下去。 虽然得到了线索,但浅田隆美并没有将密码也写在上面。 她在担心什么?担心邮箱账号被其他人拿走、然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么? 希望被人发现、可又不希望被人发现藏在邮箱里的东西…… 苺谷朝音揣摩着浅田隆美的想法,只从高松美喜的只言片语之中,他就能分析出这是个家境不好、十分内向又敏感的女孩。 这个邮箱账号是个麻烦,毫无疑问。假设她出现了意外事故,那么警察大概会介入调查,作为她的好友,高松美喜无疑会进入警察调查的范围之中,假设他们拿到了项链、看到了邮箱账号,凭借警方的公信力,是可以要求邮箱官方所属的公司对这个邮箱账号进行调查取证的。 换言之,她希望在她出事后警方能看到邮箱里的东西,但在没有出事之前,这个账号仅仅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既然如此,邮箱的账号密码就不是那么容易猜到的了,很可能只是属于浅田隆美自己的秘密——出于直觉,苺谷朝音觉得这邮箱里的东西大概和降谷零出现在这间密室里的原因有关。 高松美喜尝试着输入了几次密码,但就和苺谷朝音预料到的那样,密码输入错误,她无法登陆到邮箱之中。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密码错误,如果隆美真的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话,就应该直接告诉我嘛!至少——也应该给我一个密码。” 高松美喜的心情实在有些大起大落,发现邮箱的惊喜现在完全变成了懊恼,语气也自然而然地加重了,拔高的声调立刻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佐藤美和子和伊达航一起望了过来:“你们是有什么发现吗?” 没等高松美喜回答,苺谷朝音便微笑了起来:“是呀,确实有意料之外的发现,浅田小姐似乎提前留下了一些讯息。” 他说话时略显刻意地大声了一点,很显然,在被其他警员询问的空隙之中,副店长松野大树和维修员岸俊介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也都很自然地将视线投向了他。 在苺谷朝音说完那句话之后,两人脸上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都是惊讶,但这两个人的惊讶之中明显是有不同之处的——其中一人在惊讶之余显得有些焦虑,另一个人则很明显地表现出了不安。 “副店长先生和维修员先生,”萩原研二高高挑起了眉,似笑非笑地盯着这两位犯罪嫌疑人,“你们怎么好像不是很高兴呢?找到了死亡讯息,早点破案的话,不是也能早点还你们一个清白嘛。” 他刻意将苺谷朝音的话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扭曲,“讯息”在他的口中直接变成了“死亡讯息”这样带有明显的指向性的东西,如果真的是心里有鬼的犯人,在听到死亡讯息这个词的时候一定会坐立难安。 因为这个房间是真正的案发现场,浅田隆美就是在这里被杀害的。慌乱中的凶手即使匆匆对案发现场进行了清理,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没有遗漏什么东西。 萩原研二此话一出,其他人也自然而然地便一起看向了这两个被点名的人。 在这么多人、尤其是大批警察的注目之下,作为犯罪者,一般很难保持完全的镇定。 “能早点解决就再好不过了,”松野大树滴水不漏地回答,“虽然这么说大概会让我显得有些个性冷酷,但我很担心……这件事即使结案,也会对密室造成不利的影响,而我毕竟是店长。” 岸俊介就有些汗流浃背了:“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只是死亡讯息那种东西,本来就很难懂,我担心你们警察误会了什么,万一乱抓了无辜的人怎么办?” 这话当然会让搜查一课的伊达航和佐藤美和子不太高兴。 “放心吧,”松田阵平十分短促地笑了一声,“搜查一课的警官可不是废物。” 他那短促的笑声之中实在含有十分鲜明的嘲讽意味,在吐出废物这个词的时候尤其加重了语气——这句话还是盯着岸俊介说的,很难让他觉得松田阵平不是在针对他。 这当然是针对。 可惜作为嫌疑人、又被同事曝光了自己对女性进行了很不礼貌的骚扰和冒犯,岸俊介根本没那么底气去跟看起来很像黑警的松田阵平呛声。 他默默忍了。 苺谷朝音从出声的那一刻起就在默默观察着那两个嫌疑人的表情。不得不说,这两位嫌疑人实在是不太会伪装自己的情绪,他很轻易就从这微表情之中读出了真相。 犯人是谁显而易见,但只是知道这一点并不够,逮捕犯人靠的不是推理,而是证据。 他能看出来的东西,降谷零当然也能看出来。 降谷零并不是场上的焦点,在松野大树和岸俊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之后,他便不动声色地从人群之中后退了几步,退入了走廊之中。 接收到降谷零的视线,苺谷朝音默默跟了上去。 走廊之中光线明亮,降谷零靠在墙壁边,露出宽大袖摆下卷起了袖口的白衬衫。 “邮箱,”苺谷朝音的第一句话便十分言简意赅,“浅田小姐留下了一个邮箱,但是没有密码。” 降谷零压低了声音:“可以强行骇进去,我现在通知我的副手,大概需要一点时间。” 苺谷朝音微微皱起了修长的眉宇,和降谷零微微泛紫的蓝瞳对视。 “你来这里是为了哪边?” 降谷零一字一顿地说,“两者皆有。” 是公安正在调查的事,但也和组织有关……密室的背后是组织? 苺谷朝音在心中作出推测,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密室的背后不会是组织,如果真的是这样,降谷零根本不会自己出现在密室之中,如果公安查到了密室的头上,他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代号成员只会成为第一怀疑的对象。 和组织有关、又不会让他被怀疑,密室背后的势力想必和组织之间存在着敌对的关系,否则无法解释降谷零这肆无忌惮的举动。 在他似有所悟、作出推测的同事,降谷零倒也没有继续在同期的面前伪装谜语人。 他只吐出了两个词:“拐卖、失踪案。” 既然会来这个密室拍摄vlog,苺谷朝音当然是提前了解过的——这个密室有着一个和神隐有关的都市传说。 “看来都市传说在某种程度上是真的?”问出这句话后,苺谷朝音得到了降谷零的颔首确认。 拐卖、失踪案、和密室有关的犯罪…… 邮箱的前缀hktm…… 苺谷朝音下意识地低声念了出来:“犯罪……犯行和罪……” 这恰好是犯行和罪这两个词的发音首字母,这两个词从他嘴里吐出来后,降谷零也立刻意识到了浅田隆美的邮箱前缀所代表的含义。 很显然,这是储存着罪行证据的邮箱。 “从你那边有些太费时间了,”苺谷朝音二话不说便摸出了手机,“我有个更快的方法。” 降谷零疑惑:“你还掌握了黑客技术?” “我当然不会,”苺谷朝音十分干脆地回答,“但我掌握了会黑客技术、且水平高超的人。” 降谷零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便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个能被苺谷朝音掌握的技术水平高超的黑客,显然只能是他所想到的那个人。 那对只要一见到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差大声说一句“波本滚出我的视线”的——弥良忠诚的唯粉北贵志。 苺谷朝音一边说话便一边给北贵志发出了消息。 北贵志几乎是秒回,没有询问任何原因便立刻进行了行动。 黑进邮箱并不难,至少比黑进交通课的内网还篡改监控要简单很多,前后甚至没超过五分钟的时间,北贵志就把邮箱之中的内容发了过来。 降谷零只有四个字想说——他好爱他。 苺谷朝音将手机调整成了静音,才打开了邮箱的草稿箱之中暂存的附件文件。 那是一段视频。 视频看起来没有什么异状——是正在拍摄视频的浅田隆美和高松美喜,拿着手机用前置摄像头进行拍摄的那个人是浅田隆美,她们拍摄的时候刚下过了大雪,镜头之中全是一片炫目的白色。 只是单纯看过去的话大概不会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但在知道了这段视屏有问题之后,两人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苺谷朝音捕捉到了视频之中的异状,按下了暂停键。 “难怪邮箱账号会是这个名字。”苺谷朝音的语气有点复杂,“……她们拍摄到了发生的罪行啊。” 那点异状十分不起眼,降谷零下意识弯腰靠了过来。 金发垂落,先是从苺谷朝音的耳尖扫过,随后才垂落下来,又拂过他的颈侧,最后落在了肩上,随之而来的是属于降谷零的气息和味道,宽大的白色袖摆扫过他的手背,而后是一点温热——为了看清视频之中的异状,降谷零用两根手指按在手机屏幕上,将那一角放大了数倍。 为了能准确地操控手机,降谷零的手掌压在了苺谷朝音的修长的手指上,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从手背上传来的、属于降谷零的心脏的每次跳动。 被放大的视屏之中,浅田隆美和高松美喜的身后是楼体上镶嵌着明净玻璃的大楼,而在大楼的倒影之中,显现出来的是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他推着运输道具的推车进入了密室的侧门之中。 看起来当然没什么问题——可前提是,推车中被用于掩盖的白布下,没有突然滚出一个挣扎的人来。 男人先是一惊,随后死死捂住了那个人的口鼻,不知道他究竟使用了什么药物,原本挣扎就很微弱的人慢慢地没了动静,被他塞进推车之中。在将推车推入密室之前,男人十分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下,但显然没发现在楼上的高松美喜和浅田隆美。 “松野大树。”虽然看不清脸,但从镜面倒映出来的身形之中,苺谷朝音已经做出了判断,“是他吧?拐卖案的犯人?” 降谷零点点头。 “没错。” 整件事情完全能推测出来了:拍下这段视频之后,浅田隆美发现了视频之中无意拍摄下来的犯罪证据,她保存好了犯罪证据,并将备份提前交给了高松美喜,随后才私下里去寻找松野大树……然后她激怒了松野大树,在争执之中被推了一把,撞到了头,而这也让松野大树彻底决定铤而走险,直接杀死了浅田隆美,并将她的尸体暂时伪装成了密室里的置景。 室内突然爆发出了尖锐的声音——“不是我的错!” …… 在擅于观察人的表情上这一点,有优势的不只是在全是人精的娱乐圈混了好几年的苺谷朝音和八面玲珑的情报商降谷零,还有萩原研二。 单从松野大树和岸俊介的表情之中,他就锁定了松野大树。 既然心中有了倾向和判断,萩原研二理所当然地针对了松野大树。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完全不用萩原研二多交代些什么,松田阵平就从萩原研二的言行动作之中得出了答案,于是从善如流地打起了配合。 同期都表现地这么明显了,多年来十分有默契的伊达航和作为血亲的萩原千速也都不是什么蠢人,哪能看不出来? 作为从外表看来就十分有亲和力的女性,萩原千速笑意吟吟、温声细语地顶替了原本作询问的警察。在美人的面前,松野大树十分自然而然地便放下了一点对警察的警惕,但仍然没从回答之中透露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来。 所以萩原研二故意不小心撞了一下萩原千速,萩原千速也不小心撞了一下松野大树——在这突然的碰撞中,松野大树的手机掉在了地面上。 他愣了一下,在萩原千速捡起手机之前便先一步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大概是因为紧张而过于用力,在握住手机的时候,松野大树发出了一声十分轻微的吸气声。 萩原研二一个箭步上来握住了松野大树的手,满脸歉意:“实在抱歉,都是我不小心——咦?松野先生,你很痛吗?难道手受伤了?” 松野大树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你这不是废话么?捏的那么用力当然会痛啊!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即使非常抗拒,但萩原研二还是用完全不容拒绝的力度掰开了松野大树的手掌——乍一看之下是没有任何伤痕的。 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可是以细心谨慎见长的拆弹警察,眼睛一扫过去便发现了端倪。 松田阵平当起了捧哏:“松野先生,你的手掌心里怎么被扎进去了木刺?这么不小心么?” 木刺是个关键词,毕竟凶器是木剑,被害人浅田隆美的衣服上也有蹭上去的木刺存在。 伊达航的表情十分严肃:“松野先生,可以请你解释一下么?” 电光石火之间,松野大树在矢口否认和干脆坦白之间犹豫了一下,随后立刻选择了坦白。 “我——我说,”松野大树露出气愤的表情,“到了现在,我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了,没错,是我杀了浅田隆美。” 没等佐藤美和子的下一句质问说出口,松野大树便迫不及待地说了下去。 “都怪她!都是她的错!” 松野大树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心中惴惴不安。 “如果不是她非要拒绝我,我不会这么对她的!我都已经是店长了,为什么要拒绝我?是她看不起我又吊着我!” 松野大树的演技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了,他在愤怒到身体起伏之后又显得颓唐了。 “我……我只是推了她一下,然后被冲昏了头脑,所以……当时新田他就在密室里,我没有办法,只能把她放在密室里了。” 观赏完了松野大树的演技大爆发,苺谷朝音用气音低声评价:“演技有点过火。” “确实,”降谷零表达了赞同,“比起拐卖被发现,他应该宁愿这个案子被定性为情杀吧……反正浅田小姐已经死去了,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 在松野大树有十分明确的对浅田隆美进行职场性骚扰的前科的情况下,情杀是个十分过得去的说法。 而高松美喜手上的那个邮箱实际上也并不是所谓的死亡讯息,换做平时,警方很有可能忽略这无关紧要的线索,只要松野大树在这个时候认罪,那么警方大概率也不会去调查那个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的邮箱。 密室中存在的黑暗交易是不能被揭发的——松野大树只是代行者,并非主谋,所以宁愿在此刻让案件的调查中止。 * 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 伊达航心中有数,但既然抓到了犯人,剩下的环节就该在警视厅里进行了。 当然,得跟着他们一起回一趟警视厅的还有苺谷朝音。 搜查一课开来的警车塞不下这多出来的十几号人——作为第一发现人的苺谷朝音和降谷零、一起在密室之中的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和萩原千速,犯人松野大树,以及密室中的几位工作人员。 反正是要去警视厅的,在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震惊的目光之中,苺谷朝音十分自然地提议。 “我的保姆车还挺大的。” 西野寿美江心说我们的保姆车是挺大的,可是谁给你的胆子往车上带警察?难道你忘了车上还放着你的枪吗? 然而,一般最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松田阵平坐在苺谷朝音的身边,两人中间的座位中就是矮储物柜,储物柜中塞着苺谷朝音的枪——为了能让他顺手拿出来,枪一向都放在这个位置。 苺谷朝音刚打开自己的保温杯,保姆车便来个急刹车,水杯之中的水晃荡了出来,溅在了他的衣服胸口,潮湿立刻蔓延开来。 他被呛了一下,捂着唇克制不住地咳嗽。 松田阵平看向坐在副驾驶的中川绫香:“纸巾放在哪?” “柜……”中川绫香只说出了前半截发音便猛然停了下来。 但松田阵平在她说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便在心里自动进行了补全,直接看向了座椅边上的储物柜。 西野寿美江心头一跳,在意识到松田阵平的动作之后便猛地扑了过来,心跳瞬间飙到了两百。 但她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松田阵平打开了储物柜的盖子,露出了躺在里面的那把泛着金属质地光泽的、黑色的枪。 西野寿美江能明显感觉到,松田阵平整个人顿住了,而后在她的目光之中缓缓拿起了那把枪。 完了,被警察发现了,接下来就会快进到成为法制咖、彻底塌房、天价违约金、露宿街头…… 西野女士很绝望。 第122章 苺谷朝音的保姆车是辆非常宽敞的七人座SUV,车上现在是这样的。 开车的是司机佐佐木,副驾驶坐着的是助理中川绫香;苺谷朝音坐在第二排靠最左侧的位置,二排右侧是松田阵平,两人的中间则是一个小小的储物柜,必要的时候也能拿来当座位使;第三排坐在最里侧的是萩原研二,中间是萩原千速,最右侧则是西野寿美江。 至于伊达航和降谷零……他俩去坐搜查一课的车了。 总而言之,在这种中间隔了一个萩原千速的情况下,西野寿美江很难伸手去阻止松田阵平的动作。 储物柜并不是抽拉的款式,盖子是和储物柜本身连接起来的,将盖子打开后便会在后方竖立起一个正方形的挡板。黑色的枪被松田阵平握在手中,竖立起来的储物柜盖子恰好能挡住萩原千速和萩原研二的目光。 在眼睁睁看着松田阵平拿起枪的那一刻,西野寿美江的心跳先是骤然停止,随后紧急飙升到八百迈,如果可以,她现在其实很想找根绳子在车上吊死算了。 如果打开盖子、看到那把枪的是其他人,西野寿美江都不会这么慌乱。 她只会若无其事般从无关人士的手中将枪拿走,然后十分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说啊真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家弥良舞台上使用的道具,大概是哪次舞台之后顺手放在这里了吧? 这是十分合理的说辞,因为苺谷朝音的舞台上确实经常会出现枪这个元素。 再说了,一般人哪分的清楚这玩意儿是真枪还是假枪?就那么从眼前一晃而过的时间,可能连枪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明白,还不是她西野寿美江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 毕竟就连她和中川绫香这两个几乎每天都在保姆车上、不知道多少次见过枪的人都没发现任何不对劲,如果不是之前亲眼看到苺谷朝音抄起枪就干掉了几个极道组织的成员,大概直到合约结束,她都会以为苺谷朝音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但——很残念的是,松田阵平他不是一般人。 哪有警察不会用枪的?就连交通科或者坐办公室的警察,在警校学习的时期也都是正儿八经握过枪的。 她的说辞要糊弄普通人很容易,想糊弄真正见过枪也用过枪的警察……回家吧,她还是回家吧。 真正的枪握在手中时的触感完全不同,沉重的、有分量的金属躺在松田阵平的手心之中,握住枪柄时能感受到分明的、杀人武器带来的冰冷触感。 松田阵平确实愣了一下,但并不是因为在苺谷朝音的保姆车上发现了枪。 苺谷朝音有枪多正常呢? 他只是奇怪于这把枪和他之前见过的、被苺谷朝音经常使用的那把配枪不大一样,枪的型号完全不同,新换的这把威力要更大一点。 但他的这一愣神完全被西野寿美江进行了错误的解读。 完了,松田警官在仔细观察那把枪,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他怎么可能分不清真枪到底什么样?完蛋了这回是真的完蛋了,弥良该不会被当场逮捕吧?我们这些人是会被当做从犯一起判刑吗?要是警方通告发出来的话要怎么公关?不说到底法制咖完全没法公关吧! 况且这辆车的最终目的地就是东京警视厅,这更是完蛋中的完蛋……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判刑的时候可以当做自首轻判吗? 等等——好像可以狡辩,弥良只是个天真单纯善良完全不对其他人设防的心软小男孩罢了,他怎么可能是杀手呢?怎么可能非法持枪呢? 退一万步说,这枪怎么就不能是用心险恶的对家偷偷放到保姆车上打算对他们进行栽赃陷害的呢? 什么?枪上有弥良的指纹?开玩笑这很正常好不好!弥良的舞台道具里可是有模型枪的,他们家柔弱天真无辜小白花连踩死蚂蚁都要掉两滴眼泪的弥良怎么可能分得清那是真枪还是假枪! 在那短暂的、陷入寂静的三秒钟内,西野寿美江的脑中完全一团乱麻,各种解决措施都在她脑海之中快速地过了一遍,只等接下来松田阵平对这把枪的真假发出质疑,她就可以开始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 在进行垂死挣扎之前,西野寿美江分出最后的一点精力来,在肾上腺素飙升的紧张之中分心看了一眼苺谷朝音。 在身份暴露的危机前,她完全忽略了被呛到的苺谷朝音。 而苺谷朝音此时已经停止了咳嗽,被镶嵌在眼眶之中的、如同金色琉璃扣一般的眼瞳微微转动,他看清了松田阵平的动作。 西野寿美江心说看来弥良的演技已经出神入化了,被警察看到自己的作案工具也一点都不带慌张的,如果这次没有进去的话下次不如直接签个晨间剧逼他去拍戏好了…… 就在她忐忑不安地等待松田阵平的判决的时候,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注意到西野寿美江这显得有些狼狈的动作,松田阵平的目光缓缓偏移了过来,与她对视。 “西野女士?”松田阵平挑起了眉,“你——没事吧?” 西野寿美江现在的姿势显得有些狼狈,因为想要阻止松田阵平的姿势,她现在几乎整个人都伏在萩原千速的膝上。 她呼吸一窒,扶着前排座椅的椅背缓缓坐了起来,脸上十分勉强地扯出来了一个笑容:“哈哈……我,我是想帮忙拿纸巾的,毕竟松田警官你不太熟悉车上那些物品都放在什么位置嘛。” 在她心惊胆战的目光之中,松田阵平竟然没有对那把货真价实的枪发出任何的评价,就这么风轻云淡地将枪翻过去看了一眼,随后——就像完全不认为这是真枪一般,随意地将枪放了回去,然后拿出了被压在下面的抽纸,抽出几张纸巾,随后便关上了储物柜的盖子。 “诶?”西野寿美江愣住了,“松田警官你……” 你难道没发现什么不对吗?难道没发现那是真枪不是模型吗?总不能是分不出来吧,你对得起你佩戴了四年的警徽么你? “我怎么了?”松田阵平对西野寿美江投以疑惑的目光,“有什么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吧! 西野寿美江在心中尖叫起来。 但她表面上没露出任何怪异的表情来,默默将这句话给吞了下去,强行让自己的脸上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 她勉勉强强地回答:“……不,没什么,请自便。” 松田阵平这才收回了目光,将手中的纸巾递给了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从松田阵平的手中接过了纸巾,将纸巾叠了两次,按在唇角,柔软的纸巾立刻便吸去了他唇角沾染的水迹。 西野寿美江的表现和异常实在是太过明显,苺谷朝音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靠在椅背上,朝西野寿美江的方向轻轻偏了一下头,凝固了阳光与春色的眼瞳微微转动,和后排的西野寿美江视线交汇了。 在西野女士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两人对视了几秒钟。 这持续了大概两秒的对视似乎别有深意——至少西野寿美江是这么认为的。 西野寿美江的目光先是凝聚在苺谷朝音的身上,然后缓缓地移动到了松田阵平的身上,接着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她悟了,她彻底悟了。 松田阵平这个爆处班的王牌怎么可能认不出真正的枪呢?但他选择了在这个时候装瞎,包庇非法持枪的苺谷朝音,甚至看松田阵平那习以为常的表情和眼神……好像都不是第一次看见过苺谷朝音的枪了。 西野寿美江的心情十分复杂,心说松田警官你也太熟练了吧? 能让身为警察的松田阵平包庇眼皮子底下的犯罪,那更说明了一件事——这位爆处班的王牌大概已经彻底被弥良骗身骗心完全沦陷了。 怪不得弥良一点都不担心,让这帮警察上了他的保姆车,原来就算东窗事发,警察队伍里还有松田阵平这么个内鬼叛徒帮忙打掩护。 明明是对樱花警徽发誓要保护民众的正义的警察,明明是警视厅爆处班引以为傲的王牌,明明数度作为警视厅的宣传形象出现在官方宣传片上,但松田阵平却能够为了弥良背叛自己作为警察的身份,违背曾经许下的诺言,背弃那枚代表着正义的樱花警徽……谁敢说这不是真爱? 至少她真的感动了。 西野寿美江只有四个字想说:他好爱他。 这会再看这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她只觉得松田阵平的每一根头发丝里都写着好骗这个词。 她默默地忽视了松田阵平这明显渎职的举动,原本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不管松田阵平到底是黑警还是被弥良骗身骗心的倒霉蛋,总之不用坐牢变成法制咖了,结果比较重要,至于别的过程……干脆忽略好了。 西野寿美江坐正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在心中感叹了一番自家艺人不惜色诱的决心,并决定从此以后对被骗身骗心的松田警官好一点。 此时此刻,松田阵平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西野寿美江暗中打上了恋爱脑的标签。 苺谷朝音是真的没想到西野寿美江到底在脑子里脑补了什么勾引色诱之类的三流桥段,在他眼中这几位警官都不是需要隐瞒的对象——萩原千速除外,但萩原千速是能被萩原研二搞定的所以也不在此列——因而压根没反应过来西野寿美江刚才的失态。 在经纪人小姐迅速收拾好自己脸上的表情坐回去之后,他也就没再去注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抽风的西野寿美江了。 刚才洒出来的水染湿了他的唇角,又沿着下颌分明的弧度和修长脖颈的线条缓缓滑落下去,没入风衣外套下单薄的白色衬衣的衣领之中,将胸口的一小块衣物打湿,变成半透明的衣物濡湿了之后便黏腻地粘在了他胸膛前的肌肤上,若隐若现地透露出来了一片白皙的肤色。 他低下头,用纸巾按在胸口,将多余的水分吸去,干燥的纸巾立刻便被吸去了水分,变地湿漉漉了。 松田阵平十分自然地从他手中将变得湿漉漉皱巴巴的纸巾接了过去,放进了随手携带的小袋子里——那本来是从伊达航那里薅来当证物袋的东西,现在被他当垃圾袋使了。 将纸巾丢掉后,松田阵平也没继续去拿纸巾了,干脆从衣服口袋的内袋之中拿出了叠成一小方块的手帕,放进了苺谷朝音摊开的手掌心之中。 苺谷朝音下意识将带着一点皂荚香气的手帕捏在手心之中,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点属于松田阵平的余温……手帕被放在衣服胸口的内袋之中贴身存放,在皂荚的香气之中还混杂了一点松田阵平身上的味道。 坐在副驾驶上透过后视镜围观了全程的中川绫香一直在沉默。 比起西野寿美江的垂死挣扎,中川绫香心里更多的是躺平和摆烂。她不是没发觉松田阵平看到苺谷朝音的配枪了,在极度的震惊和恐慌之后她反而看开了——大不了也就是失业,爱咋咋吧。 就在她已经规划好失业之后的求职计划时,松田阵平出乎她意料地选择了装瞎。 或许不应该称之为装瞎,只是松田阵平的态度太过自然,就好像苺谷朝音本来就应该有枪一样,让中川绫香在心中短暂地质疑过松田阵平的警校毕业证是不是花钱买的。 在大脑疾速转动、又看清了两人互动的全过程之后,中川绫香得出了和西野寿美江一样的结论。 他好爱他。 * 深夜里的警视厅审讯室里没有开暖气,寒冬的冷气毫不客气地灌满了整个冷冰冰的房间,惨白到刺眼的白炽灯让这个房间显得更加森寒。 副店长松野大树坐在桌后,手上戴着银色的手铐,只要稍微一动,连接在手铐上的金属链子便会哗啦作响起来,他放在冰冷桌面上的手也有些僵硬。 他垂着头,盯着银色金属质地的桌面——有些扭曲的反光上模糊地倒映出他的脸来,无关在被轻微扭曲之后更加显得狰狞了。 松野大树在想,他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神隐川密室是货真价实的密室,但也是掩盖罪恶行径的幌子……密室可以精准地筛选出那些人际交往十分淡薄的独行者,他们会选择那些独自来到密室的目标,观察对方是习惯一人行、还是偶然才会独自行动,做出判断之后便会精准地下手。 那些被强行拐来、或者哄骗来的目标都被关在密室的密室之中——是的,既然是密室,那么有用来监禁的密室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就算哪天被发现,也可以说那是娱乐性质的密室而已,就算在密室之中泄露出了一星半点的尖叫和哭泣,也不会有人在意。 因为这可是密室啊。 那些可怜的家伙大多数都走私船运往了海外,在被榨干所有价值之后大概还会被拆成零件……而密室的资金有一部分便是分食这些人的血肉而获得的。 在这庞大的黑暗之中,松野大树只是在罪恶的食物链中最表层的那一环。 换言之,他只是个可以被随手丢弃更换掉的喽啰而已,比起暴露出私下里的那些勾当,他宁愿背下情杀的罪名。 松野大树很早就开始混迹极道组织了,而这样的人在学校时通常成绩不好,这也就意味着智商上并无优势,反而经常会被下半身操控大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随意选择职场性骚扰的对象。 浅田隆美不是东京人,她来自十分偏远的山中,只是因为向往东京的生活、想在东京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所以在高中毕业之后没有选择升学,而是直接工作。 在密室之外她还有好几份兼职,但密室的工作是最轻松、时新也最高的一份,在东京生活的成本是很高的,打工兼职的钱能维持浅田隆美生活下去已经不算容易,如果还要加上攒钱开店的目标,她就更加不能失去密室的工作了。 拿准了这一点,松野大树才敢对浅田隆美下手——但高松美喜阻止了。 在那之后他就没有再对浅田隆美做些什么了,直到今天早上,浅田隆美突然在早上造访了密室,要和他进行私人的对话。 那个瘦弱的女孩对他展示了一段视频。 视频中清晰地拍摄到了松野大树将那些被盯上的目标带进密室囚禁的过程,而浅田隆美的目的也十分直截了当:她需要钱,需要一笔能在东京买下一个小小的铺面的钱。 这些钱仅靠她自己打工几乎遥遥无期,但是松野大树的话就能拿出这些钱来。 松野大树没想杀人的,但浅田隆美的开价对他来说无疑是狮子大开口,他无法接受这个价钱,因而起了一些争执……在浅田隆美威胁说不答应就要报警之后,他恼怒地推了浅田隆美一把。 瘦弱的女孩轻飘飘地便撞在了柜子上,额角立刻便冒出了鲜血来。 血刺激到了松野大树,心中属于恶的那一面便不断冒了出来,一不做二不休——他选择了灭口。 密室之中用来监禁的密室在另一个主题密室之中,但监控室的负责人此时就在那里,松野大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将浅田隆美伪装成密室的置景,打算等密室今天打烊之后再处理尸体。 ——但好巧不巧,今天来密室的客人之中就有那么几个警察。 他杀人的事实暴露,在连环拐卖案和情杀案之间,他做出了选择。 伊达航已经结束了审讯,审讯出来的内容和松野大树之前交代的半斤八两,大差不差。 但降谷零透露给了他一小部分的真相。 “连环拐卖?”伊达航的神情十分严肃,“你确定么?” 降谷零点点头,压低了声音,“但目前还没有完全的证据,为了避免惊动,至少明面上要当作情杀案来。” 伊达航明白了——这是公安主导的案子。 公安想直接捣毁这一整个黑暗的产业链,当然不希望这个案件更深入地查下去,一旦被曝光出来这个案件并非表面上这么简单,那么那些本来已经浮上水面、嚣张得意的蛆虫便会再次沉下去,会被摆到表面上让警察查到的只是被扔出来的替罪羊,即使全部抓到也无济于事。 一旦风头过去,这些残忍的事情便会再次重演,而这次他们只会更加小心。 伊达航能理解降谷零的顾虑和担忧,“我明白了,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告诉我,毕竟失踪案是在我们辖区内发生的,理论上来说也和我们有关系。” 他一边说一边推门走了出去,恰好隔壁房间的门也打开了——苺谷朝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作为担任过一日警察署长、又和警视厅有过宣传合作的当红偶像,苺谷朝音得到的待遇相当之好,负责做笔录的警官还特地将他送了出来。 松田阵平斜倚在墙壁上,等苺谷朝音从房间里走出来才站直了。 盯着同期好友和笔录警官八卦的目光,松田阵平十分自然而然地开口:“我送你下去吧。” 他没说要顺便送苺谷朝音回家——人家的保姆车还在楼下停着呢,说要送人回家多少显得有些太刻意了。 …… 临近圣诞,已经彻底进入了深冬之中。 等从警视厅出来,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黯淡了下来。冬日的日照时间本来就十分短暂,深沉的暗蓝延伸至远处,温度接近零度,吹来的风中都像夹杂着碎裂的冰渣。 为了上镜好看,苺谷朝音穿的很薄,只有一件风衣和单薄的衬衫,风衣甚至是那种没有扣子的款式,只有腰带能系上,勉强能起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御寒作用。 苺谷朝音的并不是不好,只是他的身材相对于正常男性来说是偏瘦的,体脂率被控制在极低的范围内,这也就导致他的御寒能力实在不怎么样,总是手脚冰凉,本身的体温也偏低。 冬夜渗人的寒风吹拂过来,苺谷朝音忍不住轻微地瑟缩了一下。 松田阵平察觉到了这微不可见的轻轻颤抖,毫不犹豫地便取下了只是作为装饰挂在颈间的围巾。 在苺谷朝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上而下地投下来的阴影便笼罩了他。 他迷茫地抬起眼睛,映入瞳孔之中的便是松田阵平忽然靠近过来的脸。 警官的唇齿之中浮现带着热意的白色雾气,雾气朦胧地逸散在冬日的冷空气之中,松田阵平将柔软的羊毛围巾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苺谷朝音的脖子上,直到那小半张脸都被围巾掩盖在其中,只露出那双宝石般瑰丽的异瞳来。 温暖蔓延,在冬日中流淌。 第123章 苺谷朝音突然察觉到了睫毛上落下的一点冰凉。 他想抬手的时候,却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 从浓厚的、深蓝色的云层之中,有着六角构成、在橙红灯光下显出半透明质感的雪花飘飘摇摇地落下来,拂在少年浓密如同鸦羽般的睫毛末端。 松田阵平的手还拢在围巾的两侧,柔软的羊毛围巾在掌心中拥有柔软的触感。 雪花随着睫毛的颤动轻轻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用指腹小心翼翼地触碰了那蝴蝶振翅般的睫羽,感受到了睫毛在指腹柔柔地扫过的触感,从指尖回馈来的麻痒令他有些战栗。 晶莹洁白的雪花也落在了他的指尖上,很快便因为他手指的温度而融化成为透明的水,只留下一点湿润的痕迹。 苺谷朝音看着近在咫尺的松田阵平的脸,从呼吸而带来的朦胧的雾气之中,那张时常显得有些轻慢的脸被柔和了轮廓和眉眼,在发红的灯光下竟然显得有些温柔。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从云层的缝隙和风的裹挟中飘落,落在发梢和肩头,很快黑发之间便多出了星星点点的白色雪花,像是被剪碎的鹅羽。 灯光恰到好处地自上而下地落了下来,照亮了雪中的两人。 橙黄的灯光为苺谷朝音镀上了一层温柔而灿烂的光圈,从灯光的光线中松田阵平能看见雪花坠落旋转的痕迹,恍惚中他觉得落在苺谷朝音发间的雪花像是舞台结束时落下的亮晶晶的亮片。 “下雪了。”苺谷朝音轻声说。 纯白的雪簌簌落下,他从风衣宽大的袖摆之中伸出了双手,掌心因为冰冷的空气而有些发红。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入他的掌心之中,很快就积蓄了一片。 松田阵平的目光沿着苺谷朝音弯起的眉眼缓缓下落,扫过少年的鼻尖和微红的唇,最后才去看捧了雪的掌心。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用指尖在苺谷朝音手心中的那捧雪上戳了一下——积蓄了一点的雪花立刻就因为热意而融化了,在少年的掌心中化为了一滩透明的水。 温暖的灯光为这片摇曳的水染上了耀眼的光晕,水面上覆盖着发红的金箔,在呼吸和颤动之中摇摇晃晃,连带着光斑和金箔也格外晃眼,变成了眼底流动的光河。 松田阵平盯着那摊被他一碰就化了的雪水,心中产生了微妙的心虚。他自觉自己不慎之下做了错事,干巴巴地转移话题:“……要是雪更大一点,就不会这么容易化了。” 他从自责改为了推锅,错的是这场雪,怎么会是他松田阵平? 苺谷朝音忍了忍,却也没能忍住,在宽大柔软的羊毛围巾的遮掩中弯了弯唇角。 他含着笑意说:“没关系。” “虽然不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但冬天还有很久,我们可以一起等下一场雪。” 没关系,未来的时间很长。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约会?”松田阵平缓缓舒出一口气,在白色的雾气弥散之后,他的咬字格外清晰。 约会——这毫无疑问代表着某种暧昧的倾向。 作为当红偶像,但凡问出这句话的是其他人,他甚至不会发出可能令人误会的邀请,对于其他人的邀请也都是回避态度;但对待松田阵平、或者说对于这几位知道有关他的一切的同期而言,是不一样的。 在松田阵平的注视之中,苺谷朝音的睫羽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后在警官靘色的瞳孔中映出了惬意的笑来。 “就算当成约会,”他说,“也没什么不行吧?” 话语的尾调像是琴弦波动之后残留的余韵与尾调,在簌簌无声的薄雪之中奏成将心跳打乱的曲声。 恰好从停车场之中驶出的车辆打量了车灯,伴随着汽车的轰鸣声,炽白的灯光由远至近地倾斜着落下,将苺谷朝音的侧脸照亮,金绿的异瞳中含着灿烂的光斑,松田阵平在那双瑰丽更甚于宝石的眼瞳之中看清了自己镇定的脸。 少年的眉眼在纷扬的大雪中格外生动。 曾经放言说只踩油门的松田阵平形容不出来自己此时的感受——偶像的杀伤力果然很不一般,他顷刻之间便偃旗息鼓,节节败退。 他的目光游移,而后注意到了苺谷朝音被黑发笼罩之下的耳尖,只覆盖了一层薄薄肌肤的耳朵因为冷意而被冻得通红。 作为公认的警校大猩猩之一,松田阵平的体质相当只好,即使在大雪天里只穿着两层衣服也完全扛得住寒冷,甚至连手心都还是热乎的。 ——他用手掌拢住了苺谷朝音被冻得发红的耳朵。 这个动作让毫无防备的苺谷朝音愣住了。 处于寒风之中的时间逐渐拉长,苺谷朝音几乎已经习惯了持久的冷意,裸露在黑发下的耳尖因为寒冷而被冻得通红,甚至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片麻木。 与被冻得麻木、几乎是一块冰的耳尖相比较,松田阵平手掌心的温度几乎是滚烫的。 掌心柔韧的肌肤与薄薄一片的耳尖相贴,带着一点粗糙的、指腹有薄茧的拇指拂过他的耳垂,碰到了银色的音符耳坠。 滚烫的温度从肌肤相贴的地方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原本因为寒冷而失去知觉的耳尖因为突如其来的热度而有些微微发痒。 冷意在逐渐融化。 麻痒、寒冷、滚烫的火热,数种触感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最后变为了沉沉擂鼓的声音,在胸腔之中毫不掩饰地一声一声地撞开。 世界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和他相隔开来,可随之而来的是属于松田阵平的全部。 苺谷朝音总觉得自己能感觉到他的温度,他的心跳从掌心中传来,在耳中构成回响。 松田阵平大概并不认为这是个尤其暧昧的动作,他用掌心的温暖去捂苺谷朝音发红的耳尖,这个动作持续了良久之后他才开口:“还冷吗?” 苺谷朝音在急促的心跳声中短暂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你不冷吗?” 他说话时的声音很轻,淡红的唇微微嗡动,从唇齿中逸散出朦胧的热气,氤氲着春日山茶的气息。 松田阵平轻轻一扬眉,“——这一点,我以为你已经感觉到了。” 如果松田阵平此时松开手,大概会发现苺谷朝音的耳朵仍然是一片彻底的绯红,这很淡的一层红色甚至蔓延至颈侧,没入柔软的羊绒围巾之中。 在散落的大雪之中,骤然掀起的风将少年颈间围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羊绒围巾吹了起来,黑发与黑发交织,体温将刺骨的冰冷驱散,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接近于零。 “卧槽这是在干什么?” 中川绫香振聋发聩地说。 保姆车就停在警视厅楼下,佐佐木司机去不远处抽烟了,车上只剩下了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此时这两位正以十分一致的表情的姿势扒在车窗边,十分震撼地注视着雪中的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 虽然距离很远,她们两人根本听不到什么声音,但有些事情只看动作也能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就比如现在。 西野寿美江就很想发出跟中川绫香一模一样的声音:卧槽这是在干什么? 她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站在雪中的两人,一时间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万般言语汇聚在心中只能说出一句无力的卧槽。 “不冷么,”中川绫香神情凝重,“这雪下的,我站在车里都有点冷,弥良穿的那么少真的没问题吗?” 西野寿美江幽幽地说:“你没看见弥良脖子上系着松田警官的围巾么?” “难道说那玩意真的有什么保暖作用吗?我以为主要起到一个心理作用……”中川绫香迷惑地回答。 西野寿美江默默地偏过头,用棕色的眼珠盯着中川绫香看了几秒,视线缓缓变成了怜爱:“中川,这就是你现在还是单身的原因。” “……”中川绫香满脸都写着无语,“西野女士,骂骂弥良就算了,干嘛还要人身攻击我?” 西野寿美江没回答。 她用手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来,隔着橙黄灯光中簌簌落下的雪,打量着松田阵平在灯光中的剪影。 以混成人精的西野寿美江的情商来看,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判——二位未免有点大胆了,这可是东京警视厅的楼下啊,你一个不折不扣的罪犯在这跟警察搂搂抱抱不成体统真的好么? 再说你松田警官……到底是弥良太会钓还是你太好上钩?则么看起来抵抗力如此薄弱……该不会真的落入弥良的Honey Trap之后就干脆暗堕成黑警了吧? 这对吗请问? 她心中洋溢的无数吐槽被终结在一道骤然闪过的灯光之中。 那是非常特别的、一闪而逝的白光,对于混迹娱乐圈数年的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来说非常熟悉,而苺谷朝音本人在参加各种典礼走红毯的时候总是有这种闪烁的灯光——那是相机的闪光灯。 三个人十分一致地转头,瞬间准确地找到了灯光的来源。 松田阵平的神情骤然变得警惕了:“刚才那该不会是……” 苺谷朝音盯着远处灯光一闪而逝的来源处,死死盯着那里停着的一辆黑色的车:“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 不远处的另一辆黑色的车中,胖胖的狗仔十分愤怒,将手握成拳头,十分用力地锤了一下身边畏畏缩缩的干瘦小弟,“你在干什么啊蠢货啊?居然忘记关掉闪光灯?你不想在这一行干了吗?” 身为狗仔,怎么能忘了关掉闪光灯?这跟当面跳脸有什么区别? 干瘦狗仔缩了缩脖子,低声嘟囔:“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弥良进警视厅能拍到什么大料呢……” 是的,这两个狗仔一早就在盯苺谷朝音了。 但众所周知——当红偶像弥良除了和几位素人男性有些纠缠不清之外,在其他方面几乎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如果跟到的是工作行程那就更没有意思了,毕竟有经纪人和助理在,弥良更不可能做些什么。 在注意到苺谷朝音去了密室之后,这两个狗仔就知道大概拍不到什么东西了。在附近吃了个饭、又回到车里打了个小盹之后,他们刚准备离开,就看到警车开到了密室的楼下。 这变故让两人精神一振,当下就不打算走了,兴致勃勃地继续蹲了下去。 出动这么大批的警察,密室里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案件,就是不知道这个案子会不会和弥良有关了……如果犯法的是弥良,那他们岂不是掌握了第一手的消息?当红偶像成为法制咖,这种标题一出必然会登上日趋第一! ——但这个想法在看见苺谷朝音没有戴手铐坐进警车时就破灭了,但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两个狗仔还是开车一路坠在后面跟到了警视厅。 在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苺谷朝音出来的时候,他俩就在车中坐蜡,被迫围观了一番两人之间毫无一点距离感的互动……比如戴围巾、再比如捂耳朵。 然后拍到了这一幕雪景图。 干瘦狗仔低头看了一眼相机中显示出来的预览图,顿时对自己的拍摄技术大为自信,“哇塞我拍出来的这图真不错,我敢说能和站姐神图有的一拼了,看来我也有点转职做摄影师的天赋……” 胖狗仔冷笑一声:“你要能把图发出来再说神图吧!” 已经被发现了,他当然不会傻等在这里被人找上门来,脚下油门一踩就想溜。 但很可惜,既然已经被发现,松田阵平哪里会让他们溜了?这可是警视厅门口,要是拦不住区区两个狗仔,他简直可以当场把警徽给摘下来了。 在车辆的灯光之中,松田阵平骤然暴起越过了绿化带,单手翻跃了铁栏杆组成的围栏,在黑车冲出减速带之前挡在了唯一的出口处。 车辆的近光灯搭在警官先生身上,明亮灯光中落下的雪的颗粒和警官修长的身体轮廓清晰可见。 胖狗仔倒也没有当场袭警罪加一等的勇气,成功被松田阵平逼停了。 等黑车停稳,松田阵平才好整以暇地走了上去,伸手敲了敲贴了防窥摸的车窗。 车内是死一般的寂静,两个狗仔的脸上都挂着如丧考妣的表情,在互相对视了一眼,确认这回真的跑不掉了之后,负责开车的胖狗仔才讪讪地摇下了驾驶座的车窗。 松田阵平将手肘压在车窗上,整个人都斜倚在车身上,他弯下腰,用笑意注视着车内的两个狗仔。 “两位先生,”他笑眯眯地说,“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他的目光随着话语在车内巡视,最终盯住了被干瘦狗仔藏在脚下的相机。 胖狗仔仍旧在垂死挣扎:“那什么,也、也没干啥……” 松田阵平原本微笑着的表情在瞬间收敛了,他冷冷地盯着这两个见了人还要说鬼话的狗仔,“照片删掉。” 狗仔露出了满脸挣扎,“不,我们什么也……” “真的要狡辩么?”松田阵平打断了干瘦狗仔的话,靘色的眼珠之中含着冷凝的光。即使不戴墨镜,他冷下脸来的时候也拥有足够的威慑力,“难道说——你们在等我亮警官证?” 他言下之意:等他亮警官证就纯属不知好歹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松田阵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算再如何不乐意,胖狗仔也不敢跟他继续对着来——不要轻易得罪警官。 他慢慢吞吞地在松田阵平的逼视之中不情不愿地点头,在干瘦狗仔不甘的目光之中将相机拿了出来,当着松田阵平的面删除了那张照片。 松田阵平并没有点到即止,“储存卡。” 胖狗仔和他对视,满脑子都是——这警官不好糊弄啊! 他十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当着松田阵平的面将储存卡从相机之中拿了出来,然后满脸心痛地将之掰断了。 松田阵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次就算要拍,也拍点有用的东西,天天盯着人家的私生活——未免有点无耻了吧。” 碍于松田阵平那货真价实的警官证,俩狗仔被骂地敢怒不敢言。 苺谷朝音和经纪人助理这时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松田阵平的身边,松田阵平偏转过身体,对苺谷朝音展示了一下手心中那张被掰断的储存卡,“已经解决了。” 只看了那张卡一眼,苺谷朝音就知道这事不算结束。 狗仔拍到的照片怎么可能这么只保存在一张储存卡之中呢?在拍到的同时相机上连接着的数据线就会实时将照片传送至云端网盘。别说是储存卡被掰断了,就算整个相机都被砸坏,里面保存的照片也照样能从云端之中读取。 苺谷朝音看了一眼心中就有了数,和西野寿美江对视了一眼——西野女士冲他微不可见地轻轻颔首,走到了窗边,对狗仔微微一笑。 她只轻言细语地说了两句话,便做出了离开的手势。 “要是那两个家伙真的撞上来了,”苺谷朝音从松田阵平的掌心之中将断裂成两半的储存卡拿了起来,“现在就该我叫救护车了。” “那就算袭警了,”松田阵平挑眉,“至少够他们在牢里蹲到死吧。” 苺谷朝音失笑:“其实从出道以来,盯着我的狗仔就没少过,就算今天的照片被拍到了也没什么……反正和你的绯闻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心说就算这照片真的被发出去了,对于cp粉来说大概跟发糖没区别。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知道,但你是偶像。” 所以不希望因为他而产生的绯闻会造成伤害。 这未尽之言没有明说,但苺谷朝音就是懂了。 他很浅地笑了一下。 ——直到这暧昧的氛围被西野寿美江无情地打断。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我想说……”西野寿美江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弥良,你该回去了休息了,明天是品牌的春季新品拍摄。” 在西野寿美江复杂的视线之中,松田阵平垂首低声说,“好好休息。” 苺谷朝音抬起眼睛,用视线拂过落在松田阵平发间的雪,“晚安,松田警官。” 中川绫香幽幽地附在西野寿美江的耳边:“我觉得不应该在这里。” 西野寿美江给了她一个闭嘴的眼神。 * 回程的保姆车上,苺谷朝音刚坐进去,中川绫香便十分体贴地地上了热水袋和毛毯。 他不客气地将自己包裹在宽大温暖的毛毯之中,想双手都放在热水袋上,感受着源源不断的暖意,缓缓舒了口气:“……总算暖和一点了。” 中川绫香提醒他:“回家记得吃感冒药,千万要注意身体,免得影响了接下来的工作。” “如果你不说后半句,我会更感动的。”苺谷朝音面无表情,“西野女士,照片呢?” 西野寿美江刚完成了转账打钱的操作,等邮箱之中收到了新邮件后,她一边将之抄送给苺谷朝音,一边抬起头来回答:“搞定,已经买断了。” 对于狗仔拍摄的照片,事务所当然是有解决的办法的——大多数时候是直接买断,除了个别的一些狗仔纯属为了博眼球,根本不会给事务所交涉的机会,直接就发了照片。 而很不幸,苺谷朝音之前遇到的不是这种狗仔就是街头摄影师,次次都没给事务所提前公关的机会。 这次倒是比较幸运,西野寿美江成功花了一笔钱买到了两个狗仔手中的照片。 “我跟他们说反正这照片发出去也没用,毕竟你cp粉圈生态很奇妙,最热的cp居然是和素人……这照片顶多算是发糖,大多数粉丝都见怪不怪了。”西野寿美江耸了耸肩,“比起发出去也没什么水花,还不如直接卖给我们呢,就当是下雪天吹冷风的辛苦费了。” 苺谷朝音点点头,摸出手机打开了邮箱。 这是他的私人邮箱,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最顶上的就是西野寿美江刚刚抄送的新邮件。 他打开邮件,耐心地等待着邮箱中的附件加载出来。 加载完成,苺谷朝音点了进去。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张可以被称之为cp神图的照片。 白茫茫的雪景簌簌落下,被灯光染成温暖的橙红色。两人站在纷纷扬扬的雪中,纯白的雪花吻触眼角眉梢,又像是从天而降的砂糖。透过朦胧而透明的雪,两人相视而立,青年警官的双手抬了起来,抚在少年的脸侧……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颤动的睫毛和交融在一起的热意。 像是大雪之中迟疑又止的、吻的前奏。 鬼使神差地,苺谷朝音点下了“保存”。 第124章 拍摄现场。 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站在摄影师身后,两个人一人抱着保温杯一人抱着毛毯,动作十分一致地去看摄像机中显示出来的预览画面。 那是流淌在镜面上的春水,温柔的薄绿色格外澄澈,在鼓风机的风力下荡出层层叠叠的波纹涟漪来。 苺谷朝音躺在水波上,在营造出来的斑驳阳光之中轻轻侧过脸来,春日里耀眼的日光像是流淌的溪流,将藏着春风的眼瞳也染上淡淡的一层金色。 他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自然地拢在一起,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了戴在指节之间的戒指。 这是春季新品,以“诞生之春”为主题,戴在苺谷朝音手指上的戒指被设计成了蜿蜒的藤蔓,又像是春日里抽枝的绿芽,在少年纤细的指尖缱绻地缠绕了两圈,极具春日气息的薄绿之中点缀着小小的白色的花苞。 攀爬的藤蔓在阳光的照耀下被显出璨烂的微光,如同春日跃金的瞳色。 摄像机的镜头忠实地将这蕴含着春日气息的一幕记录在了镜头之中,当摄影师比出OK的手势来确认的时候,苺谷朝音瞬间从工作状态之中抽离出来。 中川绫香立刻上前,将毛毯披在了苺谷朝音的身上。 拍摄是在室内进行的,但前一天下过雪,即使室内开了暖气也不见得有了多么温暖。 用来置景的水倒是没有直接接触到,在水波的上方是有一层透明的玻璃的,但苺谷朝音得躺在冰冷的玻璃上只穿着一层白衬衫进行拍摄。他本就因为低体脂率而没有什么御寒能力,此时单薄的背部摸上去完全是一片彻骨的冰凉。 苺谷朝音十分乖巧地将厚厚的毛毯拢在自己身上,走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下,整个人被裹在宽大的毛毯之中,蜷缩起来时显得只有很小的一团。 西野寿美江走了过去,将保温杯递给了苺谷朝音。 保温杯里装的是温热的水,还十分养生地泡了红枣和枸杞,让他还未正式成年便已经开始享受养老待遇。 苺谷朝音从毛毯之中伸出冻得冰凉的手,抱着保温杯慢慢喝了几口。 蕴含着一点甜味的液体沿着喉舌灌入身体之中,他慢慢地才觉得身体在温水和毛毯的包裹下暖和了起来。 “今天的拍摄什么时候结束?”他一边慢慢地喝水一边问。 “我看看……”中川绫香低下头,用笔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划了几道,“按照预定,还剩两套没拍。” 西野寿美江插了句话:“晚上结束之后和品牌方有个晚宴,到时候还有小嶋制药、胜田钢业这些大企业的社长来,你……” 苺谷朝音想都没想:“不去。” 西野寿美江点了点头,丝毫不意外苺谷朝音的这个回答:“好,那等会儿我会去帮你回绝掉。” 之前她是多少有那么一点点不满苺谷朝音从来不参加任何商业酒会的行为的……毕竟其实很多资源和机会都是在这种场合中接触到的,虽然可能会有一些私人感情上的风险,但和收益对比似乎是值得的。 只是偶像事业从来都不是苺谷朝音的第一选择,他当然不在乎这种不参加商业酒会和各种晚宴的行为会失去多少机会,只有偶尔他才会在不得不去的情况下参加那么一两次。 以前西野寿美江心里还有点小意见,但现在她反而觉得这也许也是好事——要知道,虽然娱乐圈的顶级艺人表面上足够光鲜亮丽,但在这些大企业的社长面前大多数也只能收敛脾气,装出和气的样子,哪怕遭受了一些语言或者实际上的骚扰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不忍也很简单,也不过是从此以后在演艺圈混不下去而已——除非有很硬的后台。 显然,苺谷朝音就是那种不会忍的人。 以前西野寿美江顶多觉得纯洁柔弱小白花弥良就算生气,大概也只做得出来把酒往人脸上泼; 可现在……弥良没有当场抽出枪来对着人脑袋开一枪,她就得谢天谢地了。 摄影师那边拍摄的团队确认了这组照片,化妆师立刻便过来了:“现在马上要换一套造型,请跟我来化妆间吧。” 苺谷朝音就这么裹着毯子,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下一套珠宝要搭配的衣服是希腊风格的——相比至少还能将四肢遮起来的衬衫和长裤,这套衣服的露肤度稍微高了一点,能露出少年覆盖着一层薄薄肌肉的手臂、以及拥有着明晰的蝴蝶骨的脊背,左臂上还被造型师扣上了金色的臂钏,与臂钏链接着的细细的金色链子一直连接到手腕和指尖。 苺谷朝音不是疤痕体质,但卧底将近四年的时间下来,即使他格斗能力再出众也不可能完全不受伤。 稍微轻一点的划伤已经愈合得完全看不见疤痕了,但那些严重的、被刀刺破身体的伤口,仍旧留下了一点愈合之后的淡粉色痕迹。 好在他身上没有那些难以糊弄过去的枪伤,但即便如此,化妆师在看见他身体上几道颜色很浅的伤痕时,也发出了小小的抽气声。 “嘶——”化妆师小姐有些惊讶,“怎么会有这么多伤?” 她的说法其实稍微夸大了一点……单从实力上来说,能让苺谷朝音受伤的委实寥寥无几,只是相比较与普通人来说在,这些伤口确实也被囊括在“多”的范畴之内。 苺谷朝音随口就是忽悠:“我是疤痕体质,只是稍微蹭破了皮都很容易留下疤痕,小时候比较调皮……” 他欲言又止,化妆师小姐却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啊,”化妆师小姐点点头,“上镜的话还是需要用遮瑕将伤口稍微遮一下才行……” 她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遮瑕膏,取了三文鱼色在指尖用体温晕开,然后才十分注意地用刷子蘸取了激活的遮瑕膏,十分仔细地点在有淡淡粉色疤痕的肌肤表面。 其实疤痕并不算显眼,至少一眼看过去时并不会在第一眼就注意到,但上镜必然精益求精,最好不要有任何瑕疵。 “现在应该不痛了吧?” 化妆师小姐好像生怕自己会将苺谷朝音弄通,下手的力度十分轻柔。 她的语气中也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可惜……大概是惋惜于完美中增添的一点小小的瑕疵。 苺谷朝音对她微微笑了一下,用笑容安抚了有些忐忑不安的化妆师小姐,“没关系,早就已经不疼了。” 化妆师小姐这才放下心来。 这套的造型并不难,甚至连苺谷朝音脸上的妆容都不需要如何变化,她只多用眼线笔在他的眼下多描绘了淡绿色的藤蔓和金色的叶子,又将金叶的发卡别在了柔软的黑发之间,连挂在耳垂上的音符耳坠也换成了有着半透明绿色的水滴。 做完这一切,化妆师小姐才松了口气,“ok了……置景还要等一会儿,你可以先稍微休息一下。” 苺谷朝音礼貌地道谢:“谢谢。” 化妆师小姐冲他微微一笑之后才退了出去。 化妆间里照样是干冷的,苺谷朝音摸了摸冰凉的手臂,默默地将放在一边的毛毯重新裹在了身上。 没过多久,化妆间的门便敲响了。 三声礼貌性的扣门声之后,中川绫香探出了脑袋来:“弥良,有你的电话,先回休息室吧?” 化妆间是有监控的,但艺人的休息室没有。 能在拍摄期间还特地让他回休息室接电话的也没几个人,苺谷朝音心下了然,从善如流地裹着毛毯跟中川绫香回到了休息室之中。 他刚进入休息室,就被西野寿美江着火一般塞了一个手机——铃声持续不断地响起,苺谷朝音看了一眼号码就知道是谁的来电了。 是琴酒。 在接起电话之前,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他的经纪人和助理表现得好像他手中握着的不是智能手机而是炸弹,在将烫手山芋塞给他之后立刻后退,敬而远之地看着他。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低头,将琴酒的电话接了起来。 通话刚刚接通,琴酒充斥着不耐烦情绪的声音劈头盖脸地涌了过来。 “你刚才在干什么?” 他手一抖开了外放,这充斥着怒意的声音一出,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直接整个人都缩在了墙角之中。 为了照顾可怜的经纪人和助理的情绪,苺谷朝音默默将扩音改成了听筒,西野寿美江立刻拉着中川绫香逃走了。 等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苺谷朝音才语重心长地回答:“大哥,我不是闲人,我要工作。” 这语气让琴酒诡异地僵了一下。 “……正常点。” “你知道我作为当红偶像是很忙的么?我的行程已经排到明年下半年去了好吗?你要是想让我随时随地秒接你电话也不是不行,让我退……” 退圈这个词还没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琴酒就冷冷地打断了:“闭嘴。” 苺谷朝音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今晚有个临时任务,”琴酒在另一边伸手揉了揉皱起来的眉心,低头看了一眼满地扑街的尸体,“需要你替我去。” 苺谷朝音立刻正色了,缓缓蹙起眉:“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琴酒那边开的是外放,举着手机充当人形支架的人是伏特加。 伏特加又嗑到了:大嫂在关心大哥!他好爱他! 琴酒一手揪住一个帮派分子的衣领,一手握住伯莱塔,将枪口顶在对方的眉心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刺耳的枪声瞬间响起,震得苺谷朝音缓缓皱起了眉,有些不适地将开着听筒的手机拿远了一些。 枪声透过通讯传递过来,夹杂着电流声之后有些扭曲变形,只剩下尖锐的啸鸣,在近距离下极具穿透性。 苺谷朝音分辨出来了枪响,“你在执行任务?你不是应该昨天就从欧洲回来了么?” 是的没错,琴酒前段时间去了欧洲,是代表日本总部和欧洲的帮派做一笔交易——但交易的时间被一推再推,让琴酒心生警惕。 果不其然,这帮毫无诚信的家伙选择了反水,把本来昨天就应该回到日本的琴酒硬生生给拖在了这里。 被耽搁了时间,他当然相当恼火,一边毫不手软地将这些墙头草两面派挨个一击毙命,一边不得不给苺谷朝音打去电话,让他临时接手自己的手头的任务。 琴酒没立刻回答。 “——你还好吗?”电话那头传来了苺谷朝音十分凝重的声音。 伏特加听出来了苺谷朝音的语气,顿时在心中感动地复读:大嫂好关心大哥,他好爱他! 琴酒松手,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身体立刻落在地上,砸出一声格外沉闷的响声。他踩过地上积蓄了一滩猩红的液体,鞋底都被染成了刺目而靡丽的红。 他嫌恶地随手扯出对方人模狗样的头目的白色领带,擦干净了刚才开枪时手指溅上去的滚烫的血。 做完了这一切,琴酒才从伏特加这个人形支架的手中接过了自己的手机,淡淡地回答:“没什么,遇到了一帮蠢的令人发笑的废物,竟然自以为能从组织的手中占到便宜。” 苺谷朝音明白了:“也就是说……因为你预计回来的时间比之前要晚,所以我得接替你,去帮你完成今天的任务?” 琴酒直截了当地吩咐:“任务目标是小嶋制药的社长小嶋康介,他今天会去参加一个晚宴,你要从他的手里拿到一批药物样品和一些实验器材。” “所以需要混进晚宴,对吧?”苺谷朝音明白了。 他一边思索,一边觉得小嶋制药这个企业听起来似乎有点耳熟…… “无所谓,随便你。”琴酒漠然,“你只需要接触到这个人就够了。” “拿到东西之后呢?”苺谷朝音接着问。 “你只负责确保这批东西能安全被送到研究所就够了。”琴酒十分言简意赅,碧绿的眼珠微微转动,盯住了藏在角落里的漏网之鱼,在对方惨白的脸色之中随手开枪,随着枪声炸开,漏网之鱼的眉心也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血洞,“——研究所的地址和任务的资料伏特加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 收到邮件的提示音十分应景地响了起来。 “明白,”苺谷朝音捂住耳朵,叹了口气,“我说,你能不能改一改一边开枪一边和人说话的坏习惯?伯莱塔的声音太大了,枪声震得我耳朵疼。” 伏特加心说不愧是大嫂就是勇,除了梅洛谁还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对大哥大放厥词?霸道大哥终究还是宠大嫂的! 琴酒当然不会在这种事上惯着,闻言立刻了冷笑了一声:“那你最好选择习惯。” 他挂了电话。 苺谷朝音一点也不意外琴酒这动不动就喜欢瓜人电话的习惯,握着屏幕黑下去的手机想了想,终于从记忆中找到了小嶋制药的痕迹。 ——这不是刚刚西野寿美江说的会出席晚上商业酒会的客人吗? 研究所是组织之中相当重视的地方,不到一定的级别、或者说不够被看重的话,那是根本没有资格靠近研究所的,也不会知道而后研究所有关的情报。 苺谷朝音不在此列,但他之前确实一直都没什么能够接触到研究所的机会……因为他实际上的直系上司和编外搭档都勉强算是琴酒,而琴酒向来亲力亲为。 他对研究所中研究的东西知之甚少,仅仅能知道的,是研究所目前的负责人雪莉,以及进行中的研究项目,据说是那位先生曾经无比重视的项目——银色子弹。 和其他的任务相比较,研究所才是那位先生真正在乎和重视的,所有的任务实际上都是在为研究所供养。 这是个能真正进入到那个重要的研究所之中、触及到部分真相的机会,苺谷朝音绝对不会错过。 他想了想,等西野寿美江试探性敲门的时候,立刻就让她进来了。 看见苺谷朝音已经结束了通话,西野寿美江才松了口气:“你打完电话了?” “对,”苺谷朝音点点头,“我……” “等等,别说,千万别说,不要告诉我!”西野寿美江立刻伸出双手捂住了耳朵,几乎用全身的力气在脸上表现出了抗拒的情绪,“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作为被迫上船的同伙,西野寿美江完全不想知道俩黑手党是在商量着要谁的命。 苺谷朝音嘴角一抽,直接从裹了全身的毛毯之中伸出双手,将西野寿美江捂住耳朵的手拿开了。 “我是说——”他拉长了语调,“我要参加晚上的酒会。” 西野寿美江愣了一下:“诶?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 在苺谷朝音安静的视线之中,她的半截话卡在了喉咙之中。 西野寿美江又不傻,立刻就从苺谷朝音的目光之中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表情严肃起来,对苺谷朝音比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晚上照常参加就好,刚好我还没回绝。” 西野寿美江又离开了休息室。 苺谷朝音放下了心来,靠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打开了伏特加发来的邮件。 * 毕竟是知名的珠宝品牌举办的酒会,来参加的大多数是圈内和品牌有过合作的艺人,以及各种企业。 小嶋康介就是其中之一的受邀者。 这个跟一头穿上西装的猪没什么区别的社长漫不经心地摇晃着装有香槟酒液的高脚杯,目光在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内来回巡视。 他在寻找今天的目标。 ——这种场合向来是拓展交际圈的时候,来参加酒会的大部分艺人都是壁花,也是他们这些社长的猎艳对象。 小嶋制药是组织一手扶植起来的制药企业,他这个社长也就是个摆在台面上的人形图章,既然无法掌握遥控整个小嶋制药的权利,那么他自然要找其他的乐子。 这种场合他出入地十分熟练,在猎艳这方面也是老手中的老手……并且男女不忌。 只要长得漂亮就够了。 长得漂亮的嘛……他小嶋康介的眼光也是很高的,可看不上一般般的艺人。 他的目光寻索了一圈,又被从宴会厅门口传来的喧哗声吸引了。 只看了一眼,他的目光立刻便被吸引了过去。 在六棱状水晶灯的折射下,那双眼睛如同浮光跃金的春日湖水,眼底流淌着熠熠生辉的碎钻构成的光河。凭借小嶋康介低空飘过的国语水平和贫瘠的词汇量,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出那张脸好看的程度……像是神明用画笔精心描摹出来的油画,画中比初晨的阳光还要耀眼的少年轻盈地走出了画的世界,来到了他眼前。 小嶋康介看傻了。 他当然是认识苺谷朝音的——他曾无数次在东京市内的LED大屏、海报又或者灯箱和各种荧幕上见过这张过分好看的脸。 不客气地说,苺谷朝音的每一根头发丝都长在小嶋康介的审美点上,但苺谷朝音向来很少出席酒会这种场合,他就算想猎艳也没机会下手。 是这样的,虽然小嶋制药是组织扶持的企业,但小嶋康介作为一个没什么用、经营企业基本全靠职业经理人的人形图章,在组织内也是没什么人脉的,再加上他并不关心娱乐圈花边新闻之类的东西,导致他虽然见过琴酒,却完全不知道组织内那些风言风语,更没见过琴酒和苺谷朝音被拍到的那张模糊不清的侧影图。 在小嶋康介的概念之中,苺谷朝音也不过就是个有点人气的当红偶像,就算长得再好看、人气再高,在他们这些手握经济命脉的人面前也照样只能乖乖听话。 自不量力地打定了注意之后,小嶋康介端着香槟费劲地挤到了苺谷朝音的面前。 苺谷朝音没打算在这个场合里众星捧月,稍微寒暄之后便默默站在了角落里,视线在酒会的宾客上一一扫过。 几乎在小嶋康介靠近过来的时候,苺谷朝音就认出来了——正常人委实很难错认一头穿着西服的猪,而小嶋康介就是这么有特色。 他微笑着对小嶋康介颔首:“初次见面,小嶋社长。” 小嶋康介先是一愣,随后狂喜——弥良居然记得他的名字,这说明什么?说明弥良也在关注他,说不定对他也有点意思! 这么一想,他更是胜券在握。 小嶋康介的眼珠转了一圈,在这个灯光微黯的角落里,他朝着苺谷朝音递出了盛着香槟酒液的高脚杯,苺谷朝音轻轻和他碰杯,微微笑了笑。 “抱歉,我还没到可以喝酒的年纪,所以是柠檬水。”他的声音十分低柔,“小嶋社长,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被苺谷朝音用亮晶晶的眼神注视,再加上柔软的语调,小嶋康介被迷得晕头转向,晕晕乎乎地点头:“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色令智昏之下,他为了掩饰尴尬而猛地将香槟一口干了,脸上立刻多出来了两朵酡红,视线迷蒙,大脑控制不住肢体的动作——他肆无忌惮地朝着苺谷朝音的腰搂了过去。 苺谷朝音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他本来以为这胖子接近自己是为了晚上的任务,谁能想到这货满脑子都是下三路? 他十分轻盈地偏了一步,恰好躲开了小嶋康介的手。 小嶋康介不以为意,只觉得是自己的手不太稳,但等他进一步的动作依然被不动声色躲开之后,再蠢的猪此刻也该明白过来了。 “你、你简直不知好歹,”小嶋康介大怒,从喉咙之中压抑着怒意,“偶像算什么,不过是我们这些人捧出来的货色,你们事务所的社长见了我还要赔笑脸,就凭你——” 苺谷朝音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实在懒得跟他继续虚与委蛇下去。 西野寿美江站在一边围观了全过程,在苺谷朝音的一个眼神示意下,她立刻发挥了毕生演技,假装走路时不稳摔倒,手中端着的酒杯里的酒液就这么恰到好处地全都洒在了小嶋康介的脸上,打湿了他身上白色的西服。 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注视着小嶋康介,心说兄弟你惹谁不好偏要惹这个杀神?等下焉有命在啊? “真不好意思先生,”西野寿美江歉意一笑,“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小嶋康介胸口压抑着一股邪火,声调拔高了:“你——!” 他高高扬起了手。 西野寿美江可不是那种会傻站在那里任由自己挨打的人,立刻便身法敏捷地后退一步。 小嶋康介的手在即将挥下来时便被苺谷朝音扣住了。 “小嶋社长,其他人都在看,不如你先回房间洗漱一下吧?”灯光下的美人温温柔柔地冲他微笑,像是不经意间一般,手指从他的手背上轻轻划了过去。 小嶋康介毕生的智商都点在了下三路上,顿时一个机灵,为数不多的智商回笼,这顺理成章地被他理解为了暗示,于是原本的怒火瞬间平息。 顶着周围几人异样的目光,小嶋康介先是去洗手间简单洗了个手,随后便十分满意地回到了酒会举办方为客人准备的客房之中。 他刚打开门,便注意到了房间之中有个纤瘦的人影。 不用仔细看,小嶋康介都知道那是弥良——他兴奋地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但还没能接近,便觉得身体一痛凭,整个人克制不住地跪了下去。 月光从层叠的云层之中慢慢透了出来,从落地窗中涌入了房间。 小嶋康介迟钝地抬起头,苺谷朝音毫不客气地踩在他的脸上,这极具羞辱图意味的动作让他只能睁开一只眼睛。 他只看到自己魂牵梦萦的少年偶像坐在书桌上,修长的手指之间把玩着一柄黑色的枪,被西装长裤包裹的双腿十分优雅地交叠在一起,红底的皮鞋十分不客气地踩在他的脸上,好像他是个毫无生命和存在感的垫脚石。 月光照亮了少年足够惊心动魄的侧脸,流光的眼底沉着令他战栗的森寒。 第125章 疼痛感让小嶋康介稍微清醒了一点。 但是——这毕竟是一头穿上了西装的猪,委实不能对他的智商有太高的要求。 比如说在下三路的那些事情上,小嶋康介这个玩出了花的人是向来都百无禁忌的。 他先是感到了愤怒——你一个无权无势只有皮囊和名气的偶像也敢踩在我的脸上?是想被封杀吗? 但他此时跪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透过银色的月光抬起头,如同信徒仰视神明一般注视着苺谷朝音时,才发觉少年颤动的睫羽都被染成了圣洁的银色。 那双与众不同的异瞳之中流淌着冷冽的光,又在室内酝酿成无法用言语说明的韵味,又让他晕晕乎乎了起来。 小嶋康介的反应诚恳地说明了一件事——只要脸长得够好看,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原谅的。 “弥良,”他被迷昏了头,带着一点小意和讨好地抬手,用拇指和食指圈住了少年格外纤细的脚踝,“原来你私底下喜欢玩这种的吗?” 玩S那个M什么的……他小嶋康介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也不是个瞎子,十分清楚地看到了苺谷朝音手中把玩着的枪,但他根本就没将这枪当成一回事。 虽然小嶋康介平时并不太关心娱乐新闻、也完全不知道组织之中流传的各种绯闻,但他也是会关注电视节目的,恰好苺谷朝音就是电视节目的常客,大热综艺和晚上的打歌舞台经常会出现他的身影。 尤其是打歌舞台,小嶋康介看过苺谷朝音不少次了,几乎每次苺谷朝音的舞台他都会反复观看,自然而然地就记住了在他舞台上经常出场的道具枪。 在小嶋康介的概念里,当红偶像怎么会有真正的枪呢?这可不是隔壁能合法持枪的国家,拥有枪毫无疑问等于犯罪。 所以这必然是弥良用来吊着他的“情趣道具”。 小嶋康介感受着指腹下苺谷朝音的脚踝肌肤的触感和温度,一边在心中贪恋地想——虽然今晚有组织交代下来的事要办,但在办事之前能和弥良这种级别的偶像在一起,哪怕是现在去死也值得了啊。 在这个想法从他脑海中诞生的下一秒,苺谷朝音就十分嫌恶地将他踹倒在了地上。 苺谷朝音坐在桌面上,在脚踝被小嶋康介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他就应激般作出了反应,原本踩在小嶋康介脸上的脚立刻用力,将这头猪照着脸踹了出去。 从下巴和鼻梁上传来的疼痛让小嶋康介有些狼狈不堪,即使客房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的羊绒地毯,从后脑勺传来的阵阵钝痛也让他眼前一黑。 小嶋康介捂着被踹的鼻子,感受到了手心传来一股热流……他流鼻血了。 这个认知让小嶋康介顿时勃然大怒。 他虽然不介意那种变态的玩法,但这不代表他喜欢不知轻重的玩物! 只是他甚至没来得及将满嘴的污言秽语喷出来,便被物理性地强制闭了嘴。 苺谷朝音轻盈地跃下了桌面,踩在毛毯上走过来时几近无声,足音被柔软厚实的毛毯吸去了。他居高临下地来到了小嶋康介的面前,在惊怒交加的视线之中毫不客气地——再次踩在了小嶋康介的脸上。 “谁允许你动手动脚了?” 他的语调中含着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嫌弃。 苺谷朝音这一下十分用力,踩下去时能听见相当明显的后脑勺和地板发出碰撞的声音。 这一下砸得不清,直接让小嶋康介头晕眼花。 他费劲地从嘴里挤出几个愤怒的字眼来:“你——你怎么敢这么对我!我告诉你,我跟你们社长是好友,你等着,我要封杀你,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苺谷朝音轻轻挑了一下眉,一边用力用坚硬的鞋跟碾在小嶋康介的脸上,一边用十分疑惑的语气开口:“既然你认识社长,难道他没跟你说我是谁么?” “你能是什么?”小嶋康介语带嘲讽,“哪个富豪包养的情人?” 他被踩在脸上的力度禁锢,整个人就跟岸上搁浅的青鱼一般只能十分丑陋地挣扎,却无法动弹分毫。 从小嶋康介的角度,能十分清晰地看清月光下苺谷朝音的脸……不得不说,就算他现在被羞辱性地踩在地上,在看到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时,仍然会下意识产生“要不然就原谅他吧”的想法。 他从那双比宝石还要瑰丽灿烂的眼睛中看出了明显的嫌恶。 似乎是小嶋康介的威胁起到了作用,苺谷朝音没再踩在他的脸上——这在小嶋康介看来是识趣的退让。 “现在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小嶋康介忙不迭地爬了起来,不无得意地说,“你最好乖乖听话……” 可接下来限制他行动的就不是被擦得锃亮的红底皮鞋了,而是枪。 冰冷的枪口顶在小嶋康介的眉心,金属质的冰冷触感从他的额头扩散开来。 “这种玩具……”小嶋康介不屑一笑。 下一秒,他脸上不屑的笑容就卡住了。 因为——他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模型枪怎么可能可以上膛?既然能上膛,那就说明这不是他以为的模型玩具,而是真家伙! 小嶋康介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你、”他的牙关开始哆嗦,“你……” “初次见面,”苺谷朝音在银色的月光之中冲他微微笑了一下,“我是梅洛。” 露出温柔笑容的苺谷朝音更像是初晨时落在露水上的晨光,可这笑容落在小嶋康介眼里瞬间就变了味儿。 梅洛——这是个代号成员! 小嶋康介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注视着苺谷朝音,像是正在看什么恐怖片。 虽然被下半身控制了本就光滑毫无褶皱的大脑,但这不代表他完全忘了今天有什么事……是的,他还记得晚上要完成交接任务,而本来应该来进行交接的代号成员从琴酒变为了梅洛。 但他并不关心。 作为一个人形图章,他在组织里能得到的重视委实不如研究所里的任何一个科研人员,他也没有要借助组织往上爬的心思……开玩笑,他都已经是社长了,还能爬到哪儿去?哪怕企业挤进全球五百强他照样还得是个人形图章! 既然如此,他干脆躺平摆烂,不参与任何组织里其他的事务,也不站队,更不关心组织里位高权重的组织成员都有哪些人,总归他只要当个乖乖听话的傀儡就够了。 打好主意的小嶋康介原本打算将此后的半生都花费在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这件事上,但也许是之前的猎艳行动过于顺风顺水,以至于令他一时间得意忘形,全然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他惹不起的人这回事。 小嶋康介打哆嗦的已经不止是牙关了,现在是整个身体都在打哆嗦,像是暴风雨中枝头的一片脆弱的叶子。 他畏畏缩缩地开口:“你、你是组织的人……这怎么可能?” 他满脑子都是狂风暴雨:梅洛?代号成员?梅洛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可能是弥良!弥良怎么可能会是梅洛?! 但不管他如何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小嶋康介都明白——他踢上铁板了,现在只能祈求梅洛看在他还是小嶋制药人形图章的份上,能饶他一条小命。 小嶋康介麻溜地就跪了下去。 那个令他垂涎的少年偶像用十分轻蔑、如同注视垃圾一般的目光打量着他,看得他心神俱裂,冷汗混杂着鼻血一起往面前的白西装上滴,很快就晕开成一片深浅不一的红色。 看着小嶋康介现在十分识趣的反应,苺谷朝音也没打算真的在这里就开枪杀人。 首先他也不是什么杀人狂,其次要是真杀了人跟组织那边也不太好交代。 “货在哪?”他没打算跟小嶋康介多纠缠,直截了当地开口。 小嶋康介捂着正在流鼻血的鼻子,瓮声瓮气地回答:“在、在酒店的冷库里。” 虽说是制药企业,但小嶋制药在这家酒店也有投资的股份,放点东西进冷库当然不是问题。 苺谷朝音对他扬了扬下巴:“带路。” 小嶋康介总算松了口气——这是逃过了一劫。 他一边从地上站起来,一边对苺谷朝音赔笑:“那什么……梅洛大人,刚刚是我不好,是我有眼无珠误会,冒犯了您,我这、这一时喝多了酒就有点鬼迷心窍,我该死——” 他后半句想说,梅洛大人您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 但苺谷朝音凉凉的声音飘了过来:“你确实挺会找死的。” 他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了小嶋康介一眼,“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琴酒,你已经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了。” 小嶋康介打蛇随棍上:“哎,这不是运气好碰上了您梅洛大人吗!真的,都是我的错,非常非常抱歉冒犯了您,我……我再也不敢了。” 他一边苦着脸,一边腹诽说谁敢对琴酒起什么心思啊,人家一米九大高个往那一战直接高我两个脑袋,那气质一看手上就有不少人命,我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我? 他又长吁短叹,觉得自己这运气简直是倒霉到家了。 谁能想到当红偶像居然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呢?这两个身份放在一起不管怎么看都画风不和嘛!认错了真的不能怪他啊! 苺谷朝音在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警告他:“闭嘴。” 小嶋康介瞬间就收声了。 他低眉顺眼地带着苺谷朝音进了冷库,苺谷朝音等了一会儿,小嶋康介很快就拿出来了一个散发和寒气的手提箱。 很显然,那里面装着的就是雪莉需要的药剂。 苺谷朝音从小嶋康介手里接过了箱子,稍微掂量了一下重量,“就这些么?” “还有实验设备,都是刚国外尖端实验室里搞回来的。”小嶋康介老老实实地回答,“在地下停车场的后备箱里。” 苺谷朝音朝他伸出手来:“车钥匙。” 小嶋康介立刻识趣地从兜里将车钥匙掏了出来,如同上贡一般恭恭敬敬地弯腰,双手将车钥匙递到了苺谷朝音的手中。 苺谷朝音用指尖将车钥匙勾了起来,十分吝啬地给了小嶋康介最后一个眼神:“你可以滚了。” 小嶋康介如获圣旨,立刻滚了。 苺谷朝音带着车钥匙和手提箱,一边通过安全通道往地下停车场走,一边拿出手机给中川绫香发消息。 楼道之中空空荡荡,鞋跟踩在瓷砖铺就的楼梯时有着十分清脆的声音,在深而狭长的楼道之中荡出回响。 等他走到地下停车场的楼梯入口时,中川绫香已经等在了那里。 “你的东西。”她言简意赅,决口不问苺谷朝音今晚要去干什么,只将准备好的包递给了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点点头:“你和西野女士可以回去了,早点休息吧。” 中川绫香退后了一步,让自己慢慢站在灯光与暗色的交界线上,迟疑了数息之后才开口,“注意安全。” 她的双手仅仅交握在一起,对苺谷朝音缓缓鞠躬。 * 作为当红偶像,苺谷朝音的保姆车不知道有多少狗仔在盯。 既然要去研究所,他当然不可能开着保姆车去,而是从组织里随便薅来的车。 他跟着车内导航设置好的路线,一路朝着研究所开去。 目的地实际上是座开在市内的食品加工厂,表面上确实会生产一些零食,而实际上的内壳是组织的研究所。 他单手开车,十分熟练地漂移过弯,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接到了琴酒的电话。 “任务如何了?” “一切顺利,我已经快到研究所了。”苺谷朝音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不过那位小嶋社长……” 琴酒听出了苺谷朝音话语中欲言又止的意味,登时警觉了:“怎么?他有问题?” 在说出最后那个词的时候,他的咬字中已经隐隐带上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那倒没有。”苺谷朝音立刻回答,“我只是没想到组织里还有这种人……我还以为能被组织扶持的都是有野心的企业家,就像皮斯克。” “那种家伙的野心太大,组织也需要能乖乖听话的废物。”琴酒淡淡地说,“小嶋康介怎么了?” 琴酒和小嶋康介接触过,这家伙倒是丝毫没在他面前表现出色胆包天的那一面,从头到尾都老老实实毕恭毕敬,迎接他就像是在迎接天皇陛下驾临。 苺谷朝音给出了刻薄的评价:“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蠢猪。” 电话另一头瞬间安静了。 琴酒没说话。 室内没有其他人,即使没有开扩音,伏特加也能十分清楚地听清苺谷朝音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 在反应过来那句话中隐含的意思之后,伏特加勃然大怒了:哪来的混蛋居然敢趁大哥不在的时候撬墙角?简直罪不容诛! 伏特加偷偷去看琴酒的表情。 他就坐在琴酒身边,十分明显地感觉到了空气在顷刻间像是被凝结了,寒意充斥了整个房间,他冷得想打个哆嗦,但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能感觉到琴酒现在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完全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大哥的注意力,成为那个能倾泻怒火的倒霉靶子。 琴酒的语气显得十分平静:“他对你做什么了?”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对我做些什么。”苺谷朝音随口回答,“毕竟除了弥良,我还是梅洛。” 想也知道,梅洛怎么可能随便被人占便宜? 但即便知道这一点,琴酒也隐隐有些恼火——当然不会有人能对妄图染指自己所有物的人无动于衷。 “要到研究所了,”苺谷朝音的声音离地有些远了,“其他的等你回来再说吧。” 他很干脆地挂断了通话。 伏特加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大哥的脸色,对苺谷朝音最后那句话进行了一番断章取义和添油加醋:“大哥,那什么,梅洛刚才不是说他等你回去么?这说明他心里有你,特别在乎你啊!” 银发下那双如同蛇鳞一般浓绿的眼瞳微微转动,盯住了他。 琴酒冷冷地说:“闭嘴。” 伏特加闭嘴了,眼神缓缓下移。 琴酒用力握拢了手机的手指缓缓松开了。 * 小白鼠在玻璃箱中抽搐,没过几秒便彻底没了声息。 宫野志保盯了一会儿这只死去的小白鼠,将插在白大褂兜里的手抽了出来,刷刷在实验记录本上写下了一行字。 [C-48样本确认失败。] 一边的研究员上前一步,低声开口:“博士,新的中和剂样本和设备到了。” 宫野志保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研究所内是恒温的,但室内的温度恒定偏低,沉重的金属质大门缓缓打开的时候冷气便也蔓延了出来。 作为研究所的负责人、又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宫野志保通常和其他研究员没有太多除了工作之外的共同话题。 她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她一起前往休息室中的三个研究员凑在一起低声说话。 走廊中十分安静,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即使特意压低了声音宫野志保也能听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今天来送中和剂和设备的好像不是琴酒……” “那是谁?” “是一个你们绝对想不到的人,刚刚路过休息室的时候我看到了,你们根本想不到那是谁,他还隔着玻璃和我对视了……我的天哪,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这么吓人吗?” “不不不,不是吓人,是……总之,是形容不出来的那种心脏被击中的感觉,从来没有想过我可以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见到本人!” 宫野志保心中微微一动,已经有所猜测了。 会说出这种话,那么对方应该是什么名人……并且是长得好看的名人。 这两个关键词能筛选很多人出去,至少宫野志保知道的只有作为国际影星的贝尔摩德和当红偶像梅洛。 是的,作为莱伊的女友的妹妹,她当然知道梅洛就是弥良。 “见到本人?难道你之前还在其他地方见到过这个代号成员吗?” “贝尔摩德也不是第一次来研究所吧,虽然她确实是美人,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才不是!”爆料的研究员急了,声调拔高,“不是贝尔摩德,是——”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下意识去看走在前方的宫野志保。见宫野志保没有回过头来,她才放下心来,压低了声音。 “——是弥良!你们敢相信吗?弥良居然是组织的人,而且还来研究所了!” 另外两个研究员已经完全不介意要控制音量这回事了,立刻哗然。 “什么?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的的话,可以去要个to签吗?” 她们瞬间兴奋了起来。 走在最前方的宫野志保拐了个弯,进入了另一条廊道之中。 这条廊道的尽头就是用来接待客人的休息室,边上配备了茶水间,宫野志保经常会来这里坐一坐,喝杯咖啡。 她停下了脚步,朝跟在自己身后的研究们抬了抬下巴。 “弥良就坐在那里呢。” 休息室内的灯光是温暖的橙黄色,少年偶像坐在米色的布艺沙发上,身上还穿着足以参加宴会的西装,胸口卡着的是极具春日气息的藤蔓胸针,垂下来的金色链子上点缀着绿色的水滴,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姿态优雅地交叠着双腿,手中翻过一页杂志——虽然隔着一扇玻璃,当恍惚中好像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不像组织接头,倒像是什么杂志的拍摄现场。 注意到了投注到身上的视线,苺谷朝音偏过头来,对他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宫野志保听到了身后研究员们差点摔倒的趔趄声。 * 设备直接交给了其他的研究员,苺谷朝音在下车时戴着装有药物的手提箱和中川绫香准备好的手提包下了车。 他被神色惊奇的研究员领进了休息室之后,才去看中川绫香给包里装了些什么。 里面的内容十分丰富——不愧是金牌助理,中川绫香不仅给他准备好了匕首、弹匣和备用的枪,里面还有一小卷绷带和酒精,另外还有他自制的微型手表炸弹,但也有似乎不应该出现在里面的东西。 比如说品牌方送的下一季度的新品手包和同系列珠宝。 ……难道说中川助理指望他用手包和珠宝当武器么? 他正准备将这两样没什么用的东西塞进手提包的深处时,目光扫到了放在桌面上的一堆杂志。 放在最上面的一本杂志是时尚杂志,内页有被人做了折页的记号。 他随手翻开,被做了记号的内页就是同品牌的新品预览图。 苺谷朝音想起了刚才研究员说的话,“宫野博士经常会在休息室里坐坐,看些杂志调节心情什么的。” 很好,这东西有用了。 在宫野志保走进来,坐在他对面时,苺谷朝音面带微笑地将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茶几上,用指尖推到了宫野志保的面前。 “初次见面,”他微笑着说,“我是梅洛。” 如果苺谷朝音有游戏面板,那么他此刻大概会听见系统的提示音。 宫野志保好感UP。 第126章 宫野志保确实很满意。 在除了研究之外的领域,她各方面都和同龄的女孩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她也会喜欢时尚的珠宝和奢侈品牌的新款包包。 恰好,苺谷朝音送的就是她喜欢的品牌之一,她还恰好看中了这个品牌的春季新款,打算等到发售之后就去购入。 “谢谢,”宫野志保十分礼貌地道谢,“我是……” 苺谷朝音替她回答了:“雪莉,对吧?我听说过你,我知道你很优秀。” 少年偶像拥有着足够令世界上99%的人都黯然失色的漂亮的脸,他专注地注视着人微笑起来的时候,从眼角眉梢之中便泄露出了一点能令人晕头转向的蛊惑意味……很难有人能抵抗吧? 尤其是这个人还在夸奖你,漂亮的唇形一张一合,语气听起来那么诚恳,说话时就像是海中的塞壬在歌唱。 哪怕是被夸赞惯了的宫野志保,当然也会在这样亮晶晶的眼神和真挚的夸奖之中稍微放松了紧绷的情绪。 ——人之常情。 但宫野志保同时也清楚地听见,身后站着的三个研究员在同一个瞬间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即使没有回头,她也完全能想象出这三个人脸上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从来都表现地相当冷淡的宫野博士突然觉得有点尴尬:为什么她的助手这么丢人? 苺谷朝音也觉察到了研究员们的兴奋。他越过宫野志保的头顶看向后面三个站着的白大褂研究员,在六双充斥着激动的眼睛的注视下,对她们眨了眨眼睛。 少年浓密的睫羽颤抖时便如同振翅,他竖起修长的食指抵在唇前,将下唇压出一点微红的痕迹。 “嘘。” 这是个无声的口型,但研究员们在短暂的激动后立刻就保持了安静,宫野志保只能听到身后三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她肃然起敬——这就是王道偶像的职业素养吗? 人在为了掩饰尴尬的时候通常会表现出自己很忙碌的样子。而为了掩饰不争气的研究员带来的尴尬,宫野志保镇定地抬手,将礼物盒打开了。 当着其他人的面打开礼物是一种礼貌,包装精致的礼盒刚刚接起,抽开柔软丝滑的亮面缎带之后,垫着雪梨纸的盒子之中装着的赫然是一个精致的手包。 关键是,这东西长得非常眼熟,很像她昨天刚买的杂志之中预告的那一款。 宫野志保毕竟没有进行过针对行动组代号成员的训练,她没怎么掩饰脸上惊讶的表情,视线下意识朝着放在茶几一角的杂志看过去。 “如果我没记错,”宫野志保迟疑了一下,“这应该是没发售的新品吧?” 她的言下之意:你怎么搞到的? 虽然各大品牌的VIP客户一向可以在发售之前就拿到下一季的新品,但杂志图上公开的甚至只是3D建模预览图而不是实物……实物的模特图都没拍,哪怕是VIP客户也没法在小册子上见到这些新品,更别说提前购买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苺谷朝音点点头,耸了一下肩肩膀,“谁让我是代言人呢?如果把那本杂志翻到内页,应该能看见我的脸哦。” 他隔空指了一下放在茶几上的杂志,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今天刚好去拍摄了新品,这是品牌方送给我这个代言人的小小的福利。我想你也许会喜欢,所以就当做见面的礼物了……这些东西应该属于喜欢它们的人。” 他冲宫野志保眨了眨眼睛。 这礼物只是顺带赠送的,这种借着关系户小小地蹭到免费礼物的行为有助于拉近一点距离感。 而他也并非是为了见面而特地准备见面礼,这不太符合组织的定位和代号成员之间并不和谐的人际关系,顺手为之也不会显得他太过刻意和上赶着,想必也不会让雪莉觉得反感。 雪莉确实并不反感。 如果说刚才她对梅洛的好感度是+10,现在大概就翻了个倍,变成了+20。 经常来研究所的代号成员压根也没有几个,不管是贝尔摩德还是琴酒都不是能和人好好沟通的人,琴酒就不说了,贝尔摩德一直对她隐隐抱有敌意,所以她一直也没和这些人有过什么正常人之间应该有的交流。 直到她今晚遇到了苺谷朝音,才发觉原来梅洛表现得如此正常且健全。 宫野志保露出了明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后面这句谢谢要显得比较真心。 宫野志保在心中微微思忖,觉得梅洛似乎和姐姐的男朋友莱伊嘴里说的不太一样。 在莱伊的描述之中,梅洛的业务能力相当之强,但大概是被琴酒耳濡目染了,很多方面都有点琴酒的影子,只是没有琴酒那么让人讨厌,并且似乎心胸狭窄,有和波本、苏格兰拉帮结派搞小团体排挤他的嫌疑。 当然,以上这段话并不是莱伊的措辞相当委婉的原话,是宫野志保听了姐姐的转述之后冷静地日译日出来的。 男人就是小心眼啊。宫野志保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你喜欢就好。”苺谷朝音点点头,手按在了银色的手提箱上,将手提箱沿着表面光滑的茶几推了过去,“这是你需要的药物,设备已经交给其他人接收了。” 刚从冰库之中取出来的手提箱还散发着冷气,手指按在上面时能感觉到阵阵传来的凉意,很快这寒冷便让苺谷朝音的指尖染上了一点很浅的绯红色。 宫野志保将礼物盒的盖子重新盖好,这才正色起来,从苺谷朝音的手中接过了装着珍贵中和剂的手提箱。 “辛苦了。”她郑重地说。 这批新的中和剂会决定药物的研究在下一阶段会不会取得她设想中的进展,对她来说相当重要,对组织来说也一样。 苺谷朝音的眼神不动声色地从宫野志保和三个研究员的身上一扫而过。 他看的出来,不管是宫野志保还是研究员,当然都是认得他的——准确的说,是认得他的脸,认得当红偶像弥良。 这一点,从研究员见到他时表现出来的兴奋和激动就能明白了。 见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拿到了能起到关键作用的中和剂,其他几个研究员立刻便放松了下来,互相对视了一眼,试探性看向了苺谷朝音。 “那个……”胆子最大的研究员小姐鼓起了勇气,“可以……” 苺谷朝音十分自然地接话:“签名吗?” 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在研究员小姐猛点头之后丝滑切换了偶像弥良的状态,露出对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的完美微笑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偶像,即使不在舞台上,苺谷朝音也会携带一些可以随时逃出来签名送人的明信片、小卡或者拍立得。 就比如他手边的背包里,恰好还带着中川助理装进去的一小打小卡、以及一个小小的拍立得相机和一盒相卡。 是的,中川绫香几乎把所有保姆车上苺谷朝音有可能要用的东西都装进去了——她收拾物品的立场不像是在为杀手准备杀人武器,更像是在给不省心的孩子当妈。 苺谷朝音想了想,主动提议:“刚好我带了拍立得,要干脆合影吗?” 研究员小姐几乎要尖叫了:“可以吗?” “如果是你们的话,当然可以。”苺谷朝音十分熟练地媚了一下粉,从手提包中拿出了拍立得相机,将相机交给了剩下两个研究员。 “可以麻烦你们吗?” 面对苺谷朝音的请求,很难有人说NO,这两个研究员也不行。 她们晕晕乎乎地接过拍立得,挨个拍好了照片,带着苺谷朝音用金色签字笔签好的To签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苺谷朝音扫了一眼被研究员们拿过的拍立得相机,勾着上面的袋子,将拍立得相机放进了手提包中的塑封袋里。 宫野志保抿了一口茶杯里冒着热气的红茶,“梅洛先生还真是受欢迎。” 她说话时语气十分平淡,听不出话语里的好恶。 “偶像的职业素养而已。”苺谷朝音脸上的笑容不变。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没了下文,连宫野志保也没有接话,两人齐齐偏过头,透过透明的窗玻璃看向走廊。 那是高跟鞋踩在瓷砖地板上时发出来的清脆的声响,随着极具韵律的声音响起,走廊上声控的白炽灯一层一层地亮起,照亮了黑暗之中姿态优雅走来的女人。 ——是贝尔摩德。 宫野志保握住杯子的手指缓缓收拢了,她下意识皱起了眉,很快又意识到自己这不自然的表现,立刻便收敛了显得有些不悦的表情。 她当然不喜欢贝尔摩德,作为相当敏感的人,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能感觉到贝尔摩德对她——或者说对宫野家隐隐的厌恶。 宫野志保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理所当然地从一开始就对贝尔摩德敬而远之。 贝尔摩德是被那位先生信任的人,时不时会过来看看研究的进度,这同同时也是一种威慑。 这种行为传达给研究所的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BOSS很重视研究,所以必须竭尽全力。 苺谷朝音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宫野志保脸上的表情,从她不太自然的表情之中得到了确认。 没有惊讶,说明贝尔摩德是研究所的常客,这倒也正常,毕竟是被那位先生宠爱着的女人;第一反应是皱眉,雪莉和贝尔摩德之间显然存在矛盾,贝尔摩德那种八面玲珑的人会跟什么人有这么严重的矛盾? 上次见到的讨厌贝尔摩德的人还是基安蒂,但雪莉才留学归来归来不久,又主攻科研方面,按理来说不会和贝尔摩德产生什么纠纷……可看现在的情状,这对于雪莉来说似乎是不可调和的抗拒。 他心中在那一瞬间转过无数想法,又在数息之间被按了下去。 随着逐渐走近,贝尔摩德也看清了休息室之中坐着的人——她轻轻挑了一下眉。 今晚来研究所的原本应该是琴酒,为什么换成了梅洛? 她毫无破绽地勾起红唇,隔着窗玻璃对苺谷朝音风情万种地一笑。 推开玻璃门之后,贝尔摩德坐在了苺谷朝音身侧的单人沙发上。 “东西送到了?”贝尔摩德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散发着冷气的银白色手提箱,“看来能有新的进展了。” 宫野志保在研究方面向来用词谨慎,“这是在设想中应当会取得进展而已,谁也不知道这些药物究竟会发生什么作用。” 她瞥了一眼贝尔摩德,“最新的样品已经准备好了。” 贝尔摩德来就是为了取走样品的。 虽然实验中会用小白鼠,但用在人的身上毕竟和用在小白鼠的身上不一样,人体实验的结果也是数据收集中重要的一环。 贝尔摩德没说话,只对宫野志保颔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宫野志保已经失去了留在休息室的兴致,立刻便起身离开了——当然,她离开的时候也没忘了把手提箱和礼物盒一起带走。 苺谷朝音非常有眼色,知道自己这时候非要留下来的话多少会显得有点可疑,在宫野志保起身离开后便也自觉站了起来。 但贝尔摩德显然没有让他立刻离开的意思。 她抬手将金色的长卷发拨到耳后,用手指按住了苺谷朝音的肩,微微用力让他做了下来,自己则坐在了苺谷朝音身侧的沙发扶手上,修长纤细的双腿交叠在一起。 “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贝尔摩德将手臂搭在苺谷朝音的肩上,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令人意外。” 贝尔摩德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一寸一寸仔细地盯着苺谷朝音的脸。 这目光十分直白,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失礼和冒犯。 “我也很意外今晚会有多出来的通告,还是没有出场费的那种。”苺谷朝音平静地开口,“只是帮琴酒一个忙而已,还是说……你很不希望看到我出现在这里?” 贝尔摩德语带惊讶:“当然不是,怎么会呢?” 她又笑了,眼神却仍旧死死地盯着他——对于贝尔摩德这种擅长迂回的人来说,这种直白过头的目光和动作甚至能算是挑衅。 但他没打算对这份挑衅作出回应。 苺谷朝音皱起了眉,想偏过头去,避开贝尔摩德的目光。 但贝尔摩德并没有让他如愿——她用手指捏住了苺谷朝音的下巴,这动作显得格外轻佻。 被染成深红色的指甲抵在他的唇下,映衬得少年的肌肤是极近透明的白皙。 那张脸配得上一切赞美之词,每一根轮廓和线条都优美无比,眉目和漂亮的唇形都如同神明的画作,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拥有着特别色彩的眼睛像是将春日里的浮光跃金永恒地固定在了眼底,只是对视便能感觉到春日降临。 哪怕是贝尔摩德也必须承认这张脸的好看程度。 而有着这张脸的苺谷朝音即使没有穿制服,走出去大概也会被人理所当然地认成高中生。 很年轻,非常年轻,现在就是偶像弥良最美好的时候——大概连那些粉丝也会希望弥良的时间永远凝固在这一刻吧? 那么,梅洛自己呢? 贝尔摩德的指腹带着一点冷意,尖而长的红色指甲慢慢拂过他的嘴唇,带来微凉的触感。 这些动作简直暧昧至极。 可苺谷朝音却没从贝尔摩德的举动之中察觉到任何的、属于那方面的感情,他只觉得贝尔摩德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十分令人不适,氤氲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和危险。 像是蛇信在脸上舔过。 “你喜欢当偶像么?” 她突兀地问。 苺谷朝音没有立刻说话,数息之后才不答反问:“你喜欢当国际知名的演员吗?” 她的手抚在了少年的脸侧,掌心下感受到的肌肤光滑而温热,即便她凑近了也没能找到什么不完美的地方。 在贝尔摩德的手指即将划过眉眼的时候,苺谷朝音倏然抬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制止了这失礼的动作。 “贝尔摩德,”苺谷朝音没再使用礼貌的敬称,在她的注视下似笑非笑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你好像对我的脸特别感兴趣?” 贝尔摩德从善如流地抽回了手,忽然远离了苺谷朝音。 “谁会不喜欢漂亮的脸?追求美是人类的天性。” 她倚在沙发上,单手撑着下巴,对苺谷朝音微微一笑。 “我只是觉得,女演员的花期太过短暂了而已。” 苺谷朝音心中有些惊疑不定——贝尔摩德这是什么意思? 不甘心退圈息影?可她现在仍然活跃在演艺圈,并且在外貌上……说的不客气一点,足以吊打好莱坞90%的女星,拥有惊人美貌的贝尔摩德至少不应该在外貌上产生焦虑。 他没表现出自己心中的疑虑,对贝尔摩德耸了耸肩,“要这么说的话,偶像的花期不是更短么?再过两年我就要二十多岁了,这种年纪也没办法再厚着脸皮继续当偶像了吧。” 贝尔摩德很轻地笑了一下。 “如果你能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哪怕十年后也能继续当偶像。” 在休息室温暖的橙黄色的灯光下,她红唇勾起的弧度被光照投下的阴翳加深了,在自上而下的暖色之中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苺谷朝音心中一跳。 “十年?那还是饶了我吧,”他平静地回答,“我可是从出道起就想退圈了。” 大约是从他的回答之中得到了某种答案,空气之中酝酿的微妙的氛围在顷刻间便弥散了。 贝尔摩德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致,苺谷朝音在心中琢磨了一下,站起身来后退一步。 他对贝尔摩德微微颔首,离开了研究所的休息室。 贝尔摩德靠在休息室柔软的沙发上,注视着苺谷朝音的背影。 他的影子在走廊的灯光下被拉长,影子即将没入走廊的拐角之中时,苺谷朝音忽然回过了头来,隔着长远的距离和透明的玻璃窗与她对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之中交织,短暂接触后又突兀地抽离了。 * 今晚的任务相当轻松,苺谷朝音回到公寓的时间也很早,墙上时钟里的指针才刚刚转过数字九。 他随手将西服的外套脱下来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随后取出了包里被塑封起来的拍立得相机。 公寓里有整套手工用的工具,就算被发现也可以用喜欢手作这样的借口搪塞过去。 苺谷朝音从工具箱中取出用来了用于提取指纹的工具——非常简单,有软毛刷和胶带就足够了。 他耐心地扫去相机光滑的表面上多余的灰尘,再仔细用胶带覆盖了相机的表面,等确认指纹被提取之后,再将胶带贴在黑色的卡纸上就够了。 除去他自己的指纹,剩下的那些指纹足以做成指纹贴纸。 能跟着雪莉一起来接收重要样本的研究员一定拥有着一定程度的权限,研究所这种重要实验机构也必定也存在着需要密码或者生物认证才能进入的地方。 虽然可以靠黑客技术骇入,但在没有互通情报的情况下,苺谷朝音不会随便去请求北贵志的帮助。 他更习惯自己未雨绸缪。 收起拓印出来的指纹,苺谷朝音才开始思考和贝尔摩德有关的事情。 贝尔摩德的表现非常刻意——好像有意在向他透露什么信息一样。 警告?还是威胁? 但不管怎么想,这件事都必然和研究所有关。 为什么呢……难道他是不应该出现在研究所的人吗? 苺谷朝音熳熳走到窗边,将手掌按在窗玻璃上。 透过明净的玻璃,他能看到夜色之中灯火通明的钢铁城市,也能看到玻璃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重影。 年龄、容貌,这是贝尔摩德表现出来的非常在意的东西。但这并不见得是她真正在乎的东西……谈话中重复提及的语句里才藏着她真正想说的话。 对于她本人来说,时光是非常温柔的——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那张美丽的脸从未老去,永远鲜妍。 莎朗·温亚德和克里斯·温亚德是同一个人。 组织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但苺谷朝音是知道的。 作为本应该已经四五十多岁的人,贝尔摩德的脸上没有任何医美留下的痕迹,莎朗年轻时代曾经留下来的旧照片因为时代原因已经有些失真,但仍然能看得出来——和现在的贝尔摩德一模一样,几乎毫无变化。 在那样近的距离之下,苺谷朝音完全能看清贝尔摩德脸上的肌肤,那绝对不会是假面易容,毫无疑问就是她本来的脸。 那完全是二十多岁的青春状态,没有任何老去的皱纹和斑点。 他之前并不知道贝尔摩德是怎么做到的,但联系到刚才的那些话…… 苺谷朝音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微妙的神情。 永远保持现在的美貌什么的,研究所里研究的总不可能是什么高端医美技术吧?比如吃下一颗就能青春永驻的小药丸? 这简直比神话传说中吃下就能长生不老的人鱼肉还要离谱。 荒谬的想法在苺谷朝音脑子里转了一圈,就被手机的消息提醒声打断了。 他摸出手机,摁亮屏幕后低头看了一眼,是西野女士发来的日程安排。 一目十行看完西野寿美江发来重新安排的日程安排后,苺谷朝音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 “生日vlog重拍在什么时候?”他干脆地问,“我这段时间可能会有一些私事要去做。” “重拍?”西野女士奇怪地问,“为什么要补拍?” 苺谷朝音愣了,“上次拍的vlog不是有拍到犯罪现场么?那给……能播?” 警视厅能让你播? “哈,”西野寿美江十分自得地笑了一声,“当然能播了,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事务所的金牌经纪人,当年从茫茫人海之中一眼挑中你,我出马去谈当然没问题!” 其实这话多少有点水分,就凭苺谷朝音的长相,只要他有进入演艺圈的意向,哪怕当经纪人的是头猪也会毫不犹豫地签下他。 苺谷朝音的震惊完全没有假装:“……那你确实很厉害。” 西野寿美江用胜利的口吻说,“等着吧,vlog已经在剪了,你生日那天必然能够播出!” 苺谷朝音沉默瞬间,回想了一下vlog中的内容——这必然会是各家cp粉的大混战。 他心情复杂。 “……挺好,粉丝会感谢你的。” 第127章 苺谷朝音确实没想到这个vlog还能播出来。 毕竟拍摄到了案发现场——虽说可以剪掉,但事务所通常不会冒着得罪警方的风险播出,万一里面就拍到了什么其他不该拍的东西呢? 而案子目前虽然已经确定了凶手,但仍旧没有结案,按照警视厅的效率 ,再算算提起公诉和案子结案的时间……还早着呢。 况且,降谷零也不会让这个案子这么早就结案的。 这不只是看起来是情杀的普通凶杀案而已,密室的背后牵扯着更大的、更深的黑暗和秘密。 他本来以为降谷零不会允许这则vlog播出,但现在看来……大概降谷零别有考虑。 苺谷朝音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颌,对通话另一头的西野寿美江开口:“我知道了。” “这几天没什么别的行程了,你有空的话记得多去练习室练练,”西野寿美江不太放心地叮嘱了两句,“过几天,大概在你生日之后,要去参加红白歌会的彩排,你千万别掉链子。” 苺谷朝音的语调毫无起伏:“你在质疑我的业务能力?” “我没有,”西野寿美江矢口否认,“我这不是……担心你突然又多出点什么私事来吗?” 她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鬼鬼祟祟,好像两个人正在讨论的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一样。 ——事实上,确实是。 苺谷朝音回想了一下组织里的任务安排,基于琴酒临时给他找事的情况经常发生,他倒也不敢百分百对着西野女士保证,只好十分含蓄地说,“……不会吧,应该。” 西野寿美江嘴角一抽:“但凡你不加后面这几个字我就相信了。不说了,晚安,再不睡我更是折寿,怎么合约就还有四年呢,我这发际线真是越来越后移了……” 在越来越低的絮絮叨叨之中,西野寿美江挂断了电话。 她将黑屏的手机屏幕反着扣在了桌面上,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偏过头,看向了桌面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屏幕之中播放的是一个视频。 正是事务所的staff粗剪好的生日vlog初版,刚刚被她提了一通修改意见之后打回去修改。 在看了样片之后她就确认了——虽然这玩意儿发出去事务所必将在大部分唯粉的攻击下失去包括父母在内的亲属,但是他们早已被骂得死猪不怕开水烫,这vlog确是发出去就能预想到一定会在日趋有一席之地的。 金牌经纪人西野寿美江毫不犹豫就决定了,她一定会将vlog播出。 这个vlog中拍摄到的内容当然也算是案件的证物之一,西野寿美江据理力争,得到了只要剪掉拍摄到被害人的画面就可以播出的答案。 而这个获得许可的过程,要比她想的更加轻松。 其实日本娱乐圈并不算太严格,即使主演艺人犯罪,参加的节目或者作品也不会被下架封杀,该播出的依然播出,想切割的自然会单独剪掉有不良记录的艺人的片段,而其他的圈内人士也会自觉地不再提起这个人。 虽然作品还在,但只要有犯罪记录,就相当于在演艺圈内死亡了。 与之相比,只要犯罪的不是苺谷朝音本人,那么拍摄到一些犯罪现场之类的……其实也不是很大的问题。 只是警视厅松口得太快,让本来以为要唇枪舌剑一番的西野寿美江完全没想到。 这其中的事情她没有仔细讲给苺谷朝音,如果苺谷朝音知道,那么大概也能猜到一点事情的真相——会松口得这么快,也许是降谷零的指示。 同为公安,清楚公安作风的苺谷朝音也能琢磨出降谷零的想法来。 对于密室的店家而言,苺谷朝音拍摄的vlog如果能播出就相当于是一次免费的广告,一定会有粉丝在看了vlog之后会扒出密室的位置,然后来进行打卡。 增加了客流量、又扩大了知名度,这种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为什么不高兴? ——可这个密室并不是普通的密室,而是用密室作为隐藏肮脏和黑暗的幌子。 从降谷零的判断来看,在警察已经盯上了密室的情况下,密室背后的那些人很有一段时间不会再有胆量继续犯案了。 但这对他来说是件坏事。 不犯案意味着没有没有行动和随之相伴的破绽,这些人要是打算低调之后直接放弃密室鸟枪换炮,再重新去找就很费时间了。 而降谷零不打算再继续浪费时间,所以刚好可以利用苺谷朝音的vlog。 当红偶像去过的密室,就算不是粉丝,在选择密室的时候应该也会倾向于这个有偶像去过的密室吧? 在这么大的关注度下,又发生了手下被警察铐走的事情,就算这个团伙一开始想暂时蛰伏,在这么高的关注度下还能心平气和地继续观望吗? 不,他们会惊慌失措,会立刻潜逃。 而早已经部署好的降谷零只用等着慌乱的猎物自投罗网。 * 圣诞节前后,整个东京就已经拥有了圣诞的氛围。 尤其是繁华的街区,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红和绿的配色,商店明净的橱窗上悬挂着用绿色树叶和藤蔓编织的草环,浓郁的绿色之中还缠绕着的红色缎带,在末端打上了蝴蝶结,坠在门口的金色铃铛在圣诞轻快的曲调之中撞出清脆的回响。 而在满目的红色与绿色之中,仍然有一片区域是金色的。 那是苺谷朝音的应援色。 是的,今天是苺谷朝音的生日。 作为人生中最重要的、代表着法律上成人的二十岁生日,粉丝们至少在一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这次的生日应援了。 漫长的策划准备之后,粉丝们公布的应援项目也确实很有牌面。 她们在银座包下了一座巨型商场,商场在这一天所有的内饰、墙贴和LED大屏全都换成了苺谷朝音。 飘扬的注水旗、入口摆了一排的易拉宝、以及巨幅LED大屏上是十分醒目的大字:弥良生日快乐。 进入金碧辉煌的商场,眼前能看到的一切几乎都带着和苺谷朝音相关的元素,他的名字随处可见,摆在入口处的大堂中就是十米长的花墙,灿烂的金色与薄绿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寒冬之中的一角春日。 不止是在银座,甚至不止东京,在今天日本所有的城市之中,大概都能在哪块LED大屏、电车车贴、地铁灯箱和机场登机牌中看到苺谷朝音的名字,也看到粉丝诚挚而炽热的生日祝福。 到了夜晚,还有大型的无人机灯光秀,就连东京塔和天空树也会在晚上为他亮起绚烂的灯光。 今年的圣诞节恰好是在周末,不管是为了过节还是为了应援,有公开应援项目的线下都已经汇聚了大批前来打卡的粉丝。 这其中就包括了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 虽然嗑的cp不一样,但她们两人倒也没有因此就友情破裂,只要不提cp,还是可以亲亲热热相约线下的。 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欢欢喜喜地一起到了银座的商场,动作十分一致地拿出了事务所出品的努努、透卡、明信片之类的各种周边,兴致勃勃地打了卡。 等逛完弥良痛楼,两人就转战到了下一个应援——生咖。 生咖也相当大手笔,粉丝们包下了东京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的咖啡厅。 这家咖啡厅占了最佳位置的三层楼,而原本黑金配色的咖啡厅已经彻底变成了苺谷朝音的颜色,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隔着一条街都能看出来那就是应援生咖。 生咖周边的LED屏幕和地铁的墙贴灯箱大幅海报之类的宣传位置上全是苺谷朝音,保证来到这里的粉丝只要进入方圆一公里之内,就能在各个地方进行打卡。 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一路打卡一路遇到同担,光是在交换各种小礼物和无料上就花费了不少时间,等进入生咖时已经将近正午了。 会在圣诞节这一天进入带有明显属性的生咖的,当然只有同担,这家生咖现在就是大型的弥良粉丝聚集地。 在拿到了生咖主办方准备的应援物之后,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点了单,十分不容易地在人群中找到了位置坐下。 在咖啡被端上来之后,堀田真理惠认认真真地拿出了自己的弥良努努,摆在咖啡杯边上调整着姿势,用手机咔咔拍照。 “——啊!”吉川葵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 堀田真理惠手一抖,不小心碰到了咖啡杯,神色的咖啡便撞在杯壁上溅了出来,洒在了弥良努努的脸蛋上。 她两眼发直地盯着努努雪白小脸蛋上的一块深色,幽幽抬起来头,用无比幽怨的目光盯着吉川葵。 “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堀田真理惠幽幽地说,“这可是我重金收来的初版努努……” “Fan Club发新的视频了,”为了保住脆弱的友谊,吉川葵语速极快地回答,“是生日vlog!” 堀田真理惠立刻便顾不得努努了,立马切掉手机的相机,找出了Fan Club,自动登录账号之后,首页中果然显示出了弥良的最新动态。 那是生日vlog。 几乎整个生咖之中的粉丝都有着和她们两人相差无几的反应,大家动作一致地低头去看手机,齐齐点开了Fan Club中播放的vlog。 logo和开场动画淡去之后,手机屏幕之中显示出来的是苺谷朝音坐在保姆车之中的画面。 看得出来这是拿着手机自拍的角度,已经完成了妆造的少年偶像在手机的前置摄像头中依然无比美貌。 他弯起眼睛笑着对镜头打招呼,“早上好,现在是上午十点,马上要去今天拍摄vlog的地点啦,大家有猜到是什么吗?” 边行传来了经纪人冷漠的声音:“早就公布是密室了。” “——好嘛,没有惊喜也没关系。”苺谷朝音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来尴尬,“好啦,已经到了。今天是我第一次去密室,虽然还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我觉得我胆子还是挺大的……应该不会害怕。” 这次从镜头外传出来的是助理小姐的声音,“为了节目效果你倒是装的害怕一点啊!” 苺谷朝音偏头看过去:“那说明我诚实好么?” 吉川葵没关弹幕,立刻就看到有实时弹幕飘了过去。 [助理小姐和经纪人姐姐怎么调戏小孩啊!] [弥良好可爱www] [毕竟是能单挑犯人的战斗力,不害怕倒也正常] [一切恐惧都来自于火力不足,我们弥良的火力有点太足了] [坏了,弥良该不会在密室殴打npc吧?] 此时她们还不知道——最后这条飘过的弹幕说对了。 从下车一直到进入密室的大厅,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都保持着十分的淡定。 直到吉川葵在镜头之中看到了十分熟悉的几个身影,她顿时瞪大了眼睛,看见镜头之中穿着便装的修长人影逐渐走近,周围的staff十分有眼色地退开了一点距离……那个人走到了苺谷朝音的身边。 这似乎是个熟人,苺谷朝音在偏过头来看到他的第一眼时是有些惊讶的,随后这惊讶的表情就变成了惊喜,眼角眉梢之中透露着十分纯然的喜悦。 镜头偏移,画面之中出现了一张吉川葵绝对不会认错的脸——家1的脸她怎么可能认错! 那绝对就是松田阵平! “卧槽!”她十分不文雅地爆了个粗口,“松田警官?!” 吉川葵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尖叫出声——还好生咖之中大家和她的反应几乎没什么差别,宽阔的大厅之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大片大片的弹幕瞬间变成洪流涌过,叠在了一起,甚至让吉川葵看不清屏幕上松田阵平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卧槽卧槽这是松田警官吗卧槽] [啊?啊??啊???] [为什么松田警官会在这里啊 这对吗我请问] [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约会,们小情侣真是……扶额苦笑.jpg] [有点恶心了我说,好好的生日,事务所在干什么啊,就这么想蹭cp的热度?哪怕换一天来卖我都不会骂哈] [巧合吗还是安排好的啊] [管他呢这糖我吃了] [勾八事务所,就这么压榨弥良?生日vlog还要让他出来麦麸,吃相能再难看一点吗?] [发糖了家人们我cp发糖了] [热泪盈眶了,上次同框还是上次,我产品又有饭吃了] [这可是密室啊,众所周知密室和鬼屋一样,是情侣约会必去之一] [都情侣项目了,还说不是真的] [到底什么时候官宣] [小情侣偷偷藏不住了] 在一大堆的嗑糖弹幕之中,偶尔夹杂了几条攻击性极强的唯粉的不满……但是十分不起眼,直接被吉川葵忽略了。 她十分兴奋,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扩大咧开,满面红晕,还从喉咙中发出了一些十分可疑的痴笑声。 “嘿嘿,我产品发糖了,嘿嘿……” “你笑的可以更没形象一点吗?”堀田真理惠握着手机瞪她,“再不擦擦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看在我cp发糖的份上,原谅你的没礼貌。”吉川葵十分大度,“对家的嘴脸还真是丑恶啊。” 堀田真理惠嘴角一抽:“你少嚣张了,透弥才是真的,松弥不熟好么?” 吉川葵对她伸出一根手指,满脸深沉地晃了晃竖起来的食指,“并非如此。” 堀田真理惠一口气喘不上来,对吉川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接着看vlog了。 虽然她是产品姐,是cp粉,但其实这生咖里所有嗑弥良cp的人都一样——她们本质上还是唯粉。 嗑cp只是粉弥良之余的调剂,倒还不至于为cp另一方的素人真情实感,当然也不会因为嗑的cp不同就产生什么深仇大恨。 而就像吉川葵所说的那样,确实并非如此——至少在vlog里,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看起来真的很熟。 出车祸的那几句对话被剪掉了,vlog中只剩下苺谷朝音的那一句:“你在关心我?” 没有前因后果,但粉丝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这一点。 在松田阵平给出肯定的回答之后,吉川葵再一次克制不住地从喉咙之中发出了压抑着的尖叫声。 她语无伦次:“这跟官宣有什么区别?” 弹幕的画风和她十分一致。 [这跟官宣有什么区别] [这对吗你俩这么暧昧] [求问一般人会和朋友这么讲话吗] [我不中了] [怎么感觉弥良是故意的] [猫猫坏心眼一点怎么了,愿者上钩懂不懂] [嗑死我了] [求求你们了官宣吧真的小情侣不要再秀恩爱了] 而松田阵平提到父亲的下一句话才是重磅炸弹。 吉川葵听完了整句话,脑子里还没来得及作出完整的理解,嘴巴就慢慢地张大了,隔壁桌先一步发出了惊叫声:“弥良什么时候见过松田警官的父亲了?难不成见家长?!” [等等是不是错过了好几集的内容,怎么就见家长了?] vlog还在播放,伊达航发出了和弹幕同样的疑问:“你和松田已经发展到见家长这一步了?” [为什么感觉这位警官惊讶的不是谈恋爱,而是进展太快已经见家长……是我的错觉吗?] [并非错觉] [全世界都默认我们在谈恋爱是吧] [小情侣就这么在交际圈官宣] [所以其实早就谈上了吧] [感觉真谈了] [盖章认真的真嫂子啊] [松弥突发惊天巨糖快甜到晕过去了] [我懂了这不是生日vlog,是恋爱日常vlog] 可惜下一秒,伊达航的这句话就被松田阵平否认了。 但他的否认在这个情境下毫无作用,已经被粉丝们认定为恼羞成怒欲盖弥彰,没人在意他这小小的嘴硬。 画面已经播放到了苺谷朝音问出“这是警察团建么”这句话的时候。 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这才仔细去看出现在画面中的四位警官。 作为松弥cp粉,吉川葵对经常和松田阵平一起出现的那几位警官是有印象的,扫过去一眼就大概认了出来:“那个紫眼睛的是松田警官的搭档萩原警官,旁边那个好像是搜查一课的刑警,那个女生……噢,她是萩原警官的姐姐。” 堀田真理惠感慨:“全是警官,这密室都可以一路平推过去了吧。” “说不定全是警察呢,”吉川葵耸耸肩,“弥良也当过警察署长的嘛。” 五个人在等待期间的聊天被剪去了不少,不能播出的部分直接消去了声音,配上了BGM。 在进入密室之前,被框定在横构图中的少年抬起头,微笑着对有着黑卷发的青年警官耳语,这姿态在镜头中显得亲昵而自然,好像他们本就应该如此亲密。 吉川葵下意识截了一张图。 [后面有镜头呢这不合适吧] [谁敢说这不是小情侣] [有人发现吗他俩只要同时出现就喜欢贴贴,好像谁有那个肌肤饥渴症] [后期消音了但是想不到吧stf,我会读唇语,弥良在夸松田警官是出色的警察,谁被甜昏了原来是我……缓缓倒下] [这个甜分有点太超标了我需要胰岛素] [饭嘿嘿嘿饭嘿嘿嘿嘿嘿] [怎么感觉像在夸大狗狗] [松弥姐又幸福了] 松弥姐吉川葵确实幸福了,生咖里其他的松弥姐也幸福了。 不知是谁突然激动地说了一句——“松弥是真的!” 这声音在并不算吵闹的咖啡厅中十分的振聋发聩,嘈杂的声音在这一声之后瞬间寂静,随后出现的并不是唯粉怒而大战cp姐的暴力画面,而是——十分一致的附和声。 吉川葵铿锵有力地开口:“没错,松弥是真的!” 她话音刚落下,坐在对面的堀田真理惠就用勺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手背。 吉川葵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产品今天发糖了?” 堀田真理惠气笑了:“谁问你了?Who care?” 她气哼哼地低头,“事务所也太过分了,只知道抱警视厅的大腿卖松弥,明明我们透弥也有日趋第一的战绩,算了,俗话说越是避嫌越说明是真嫂子,我忍——” 手机屏幕中,苺谷朝音已经开始进行单人任务了。 在昏暗之中,摄影师的镜头微微摇晃,稳定之后便出现了一截洁白的衣角——衣袂翻飞,出现在镜头中的是降谷零的侧脸。 弹幕瞬间爆了。 [???] [?????????] [这谁?我没瞎吧?] [天他怎么会在这里] [卧槽啊修罗场] [卧槽这不是后辈君吗] [透弥发糖了!!!] [是谁幸福了,原来是透弥姐] 堀田真理惠看傻了眼,喃喃地把上一句话吞了回去,“事务所卖的好啊。” 第128章 欧洲分部的麻烦要比琴酒之前想的更难解决一点。 和组织的欧洲分部起了冲突的是本地的地头蛇——虽然组织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已经有了半个世纪,但对于本地那些存在时间更长、并且从来没有被真正消灭过的黑手党而言,确实不算是站稳脚跟。 只是作为一个大型的跨国犯罪集团,组织的发展突飞猛进,负责欧洲分部的代号成员也在这种情况下志得意满。 这种志得意满的装满显然让其他组织不满了,地头蛇们联合起来,给来欧洲分部出差的琴酒找了很多麻烦。 所以他回到日本的时间才被一推再推,因为这帮黑手党简直就在像是蟑螂,即使狠狠一脚踩下去,也会让自己的鞋底沾上无数的蟑螂卵鞘,恶心又没法杀干净。 琴酒回到暂住的安全屋时,刚刚结束了一场单方面的杀戮——他端着机枪闯进和组织作对的黑手党据点之中,十分大手笔地直接扫射了一圈,事后回来的时候顺带忽略了欧洲分部后勤组财务部里传来的尖锐爆鸣声。 因为和日本有时差,现在的时间是夜晚。 琴酒刚回到安全屋不久,手指和手心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这些深红玫黏在他的手上,轻轻一动便会被分裂成一些暗红色的粉末,簌簌地从他的指腹中落下。 琴酒走进盥洗室之中,单手握住银色的水龙头将之拧开了,冬日里冰冷的水很快便涌了出来,带着寒意撞在他的手背上,将残留在肌肤纹理之中的血色一并洗刷干净。 确认手上再也没有那些蠢货的血之后,琴酒这才关掉了收龙头,随手拿过放在盥洗室边上的毛巾,将手上的水分吸去了。 作为勤勤恳恳的小弟,那自然是琴酒在哪里,伏特加就在哪里。他占据了安全屋客厅中一个小小的角落,勤勤恳恳地在写报告。 像组织这样能发展成庞然巨物的大型犯罪集团,内部是有一套完整且严密的章程的。 欧洲分布发生了这种大事,在事情基本上已经解决之余,负责整个行动的代号成员同样也需要写一份报告说明情况,哪怕是走流程也得提交上去。 可想而知,这种东西琴酒从来不写,在有了伏特加这个忠心耿耿的小弟之后就干脆是伏特加来写了。 琴酒回到客厅时甚至没分给奋笔疾书中的伏特加一个眼神。 他坐在室内放置着的柔软沙发之中,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 琴酒并不是那种会将时间浪费在手机上的人,这对他来说基本上只起到一个通讯工具的作用。 但就在他准备收齐手机时,被他握在手掌心之中的手机微微一振。 下一瞬间,一个来自Fan Club的弹窗提示便跳了出来。 [您特别关注的弥良发布了新动态,请点击查看。] 这行字并不长,被容纳在一个小小的弹窗提示之中。按照琴酒多年来锻炼出来的阅读速度,他在不到半秒的时间之中就看清了这行字,并且迅速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只是他的身体行动要比大脑的思考更快,手指已经点了上去。 手机接收到了来自琴酒的指令,立刻开始跳转,自动打开了Fan Club,显示正在加载中的圆圈转动了很短暂的几秒,那则不久之前刚被发布出来的生日Vlog自动开始播放了。 他刚打算将vlog关掉的时候,屏幕的画面一闪,出现了苺谷朝音的脸来。 琴酒悬空在关闭键上的手指顿了一下,又收敛了回去。 他冷着脸思考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那帮自以为勾结在一起就能打压欧洲分部的蠢货已经被他差不多解决掉了,回日本的飞机在八个消失之后,这期间没什么其他的事要做……那就看看这个vlog打发一下时间也没什么。 关注梅洛的动态,也是他的职责之一。 所以这很正常。 琴酒从来不记得那些被他杀死的人的名字,但梅洛显然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对梅洛的个人信息记得很清晰。 包括生日——这倒不是他有多在意梅洛,而是作为当红偶像,梅洛的生日应援一年比一年大张旗鼓,只要在圣诞节那天不是待在毫无信号的深山老林了,是个人都能看到祝弥良生日快乐的信息。 但琴酒没有任何要祝苺谷朝音生日快乐的意思,他向来对这些虚伪无聊的社交辞令嗤之以鼻。 并不算非常宽阔的房间中响起了vlog播放的声音,琴酒没有用耳机,干脆是外放的声音。 伏特加听到了苺谷朝音的声音,心说大哥好爱,人在出差也不忘关心大嫂的动向。 他想了想,将差不多快完工的报告收了起来,也摸出手机打开了苺谷朝音发布在FanClub里的vlog。 毕竟他也不敢往琴酒的边上凑,大哥的心情正差着呢。 vlog播放中,琴酒看清了视频画面之中出现的警察,但他并不是很在意——梅洛会和警察勾结的可能性太低,就算真的有什么,也不太可能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将对方摆在公开发布的视频之中。 他不在意这些警察,但不代表不在意其他人。 在看到画面之中出现了降谷零的脸的那一刻,琴酒的表情顿时凝结了。 弹幕瞬间喷发,琴酒缓缓眯起了眼睛,盯着画面之中穿着白色狩衣、脸上画着血泪的降谷零。 同步观看视频的伏特加没敢回头。 这个庞大的大块头竭尽全力想把坐在小小椅子上的自己蜷缩成一团,意图缩小自己在房间中的存在感……但这一招显然没什么用处。 琴酒缓缓偏过头来,冷冷地盯住了伏特加的后脑勺,“波本很闲么?” 森寒的冷气从他的语气之中开始蔓延,让伏特加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是的,琴酒很不满——本质上来说,波本其实是朗姆的人,而琴酒向来和朗姆这个狼子野心蠢蠢欲动的二把手不合。 不只是站队不同,波本是和贝尔摩德相似的谜语人,属于琴酒最讨厌的类型之一。 立场、性格全踩在雷点上,又意味不明地刻意接近梅洛……这让将梅洛视为所有物的琴酒非常不悦,有种领地被侵犯的烦躁。 伏特加颤颤巍巍地回答:“波本最近好像在调查什么事情,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他那个人大哥你知道的……” 都被问到头上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大多数时候组织不会过问代号成员每天具体的行踪,降谷零也没上报过自己在密室兼职的事情,伏特加当然不会清楚。 他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也觉得波本好像太闲了一点。” 有了这句话开头,他接下去时便说得无比顺畅了。 “波本那家伙一天天正事不干到底在干什么?”伏特加的语气十分义愤填膺,“大哥,我觉得波本还是干的活太少了,每次都刻意接近梅洛,他是不是想笼络人心做些什么?我觉得这不行,如果能让他多发光发热,多执行一些任务,应该就没空给朗姆当探子了。” 伏特加的情商总是在一些不太重要的时候上线——比如现在,他甚至贴心地找好了给波本穿小鞋的借口。 末了,他又加上了一句,“大哥,您觉得呢?我们不能让朗姆再这样为所欲为下去了吧?” 组织里都是人精,虽然朗姆表面上一直老老实实,但谁看不出来这家伙想谋权篡位? 作为坚定的保皇党,琴酒简短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嗯。” 只是一个单音节,但立刻就让伏特加松了口气,感觉萦绕在房间中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低气压消散了些许。 琴酒收回了目光,再度看向被弹幕笼罩的屏幕。 在重叠的弹幕字符之中,琴酒十分精准地找出来了一条。 [天雷透弥] 他下意识点了一下这条划过的弹幕,但很少作出这种操作的琴酒并不知道——这相当于是个这条弹幕单独点了个赞。 收到点赞提示的北贵志也没特别在意,他只觉得英雄所见略同,同担还是有人和他一样清醒。 松弥暂且不论,好歹对方是个警察,他姑且是忍了;但是透弥——波本这个不折不扣的犯罪分子怎么能和弥良扯上关系呢? 在看到降谷零出现在画面中的那一瞬间,北贵志手中捧着的碳酸饮料就被他捏得变形了,气泡水从变形的易拉罐之中涌了出来,将他的手打湿了。 他顾不得手上的黏腻,胡乱擦干之后,义愤填膺地发送了一条弹幕。 [天雷透弥] 也就是琴酒在vlog中没有戏份,但凡是有,他必然会刷屏发送[天雷黑弥]。 但弹幕中的大部分粉丝显然和他们的悲喜并不相同,他的天雷弹幕除了那唯一的一个点在之外,被夹杂在众多欢天喜地的弹幕之中,毫不起眼。 视频的画面之中,穿着白色狩衣、作NPC打扮的降谷零注意到了正在拍摄的摄影师。 他微微偏过头来,对摄影师笑了一下,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前,甚至连气音都没有发出,只用口型作出了无声的“嘘”。 这一笑让弹幕再次暴涨了。 [家一的美貌无需质疑] [虽然脸上画了乱七八糟的妆但还是蛮帅的] [后辈君能上位是有原因的] [是打算从背后狠狠吓弥良一跳吧www] 就如同最后一条弹幕说的一样,视频画面中的降谷零确实打算从背后吓苺谷朝音一跳——毕竟那个时候光从背后看,在昏暗的环境下他根本没认出对方是谁。 但就在降谷零的手即将触及到苺谷朝音的时候,那个在昏黄的烛光下认真祈祷的少年倏然回首,无比凌厉地出手了。 摄影师的镜头十分清晰地记录了这电光石火之中带着血腥气和杀意的战斗,短短数秒之间两人就便已经交手了几个来回,出手的速度快到只能在视频之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看傻了的不止摄影师,还有看到这则vlog的所有粉丝。 [?] [???] [?????] [卧槽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好像出现幻觉了] [替、替身?] [不这怎么看都不是替身吧!哪有拍vlog用替身的啊!!!] [不是原来之前说弥良勇斗持枪歹徒原来是真的吗?我以为是狗仔夸大事实他们不就喜欢这么干吗] [宝宝你好强……]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不就是殴打NPC吗] [完蛋了后辈君不会被揍进医院吧] [后辈君看起来也很强的样子两个人打的不相上下] [感觉弥良一拳头能把我送进医院的样子,本嬷嬷有点沉默了] [记得之前看到说弥良拍假面超人的时候,除了皮套,其他的打戏都是自己上场没用过替身,我一直以为是假的,结果原来是真的吗] [等会这看起来是真打啊?不是摆拍吗?] [谁摆拍能打成这样,没看到供桌都裂了吗!这是下狠手了啊] [欢迎收看透弥夫夫家暴现场] 这段格外精彩的战斗一刀未剪,完整地呈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坐在生咖之中的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彻底看傻了眼。 “啊?”堀田真理惠惊呆了,“这是、这是在干什么?怎么感觉弥良是奔着把人送进医院下手的……这不是事务所安排好的吗?” 吉川葵十分震惊:“这打戏有点牛,感觉比我看过的很多电影都精彩……这是我免费就能看的吗?” “这不是免费,FanClub会员每个月的订阅费是1200円。”堀田真理惠十分冷静地指出,“但是……我产品肯定不是事务所安排的,真要是这样弥良不会直接出手。” 她的推测是正确的,但紧接着,堀田真理惠的下一句就是—— “这说明什么?说明透弥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堀田真理惠的声音铿锵有力,“他们就是天生一对!” 她说完这句话便继续紧盯着屏幕,甚至没空去管吉川葵的反应。 在看清屏幕中显示出来的下一个画面之后,堀田真理惠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过载,呼吸也缓缓急促起来。 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狂跳的心脏。 视频之中的格斗已经到了尾声,苺谷朝音和降谷零没有继续打下去,但结束战斗的姿势似乎并不那么体面。 没等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作出反应,整个生咖已经变成了尖叫的海洋。 “啊啊啊!” “我的天哪,这是在干什么?” “卧槽这是我能看的吗?” “要不是这里是生咖,我高低得马上把视频关了!” “这个姿势是否有点……” “有点太暧昧了吧!” 视频之中,苺谷朝音和降谷零的姿势十分暧昧——为了保持能单手扼住降谷零脖子的姿势,苺谷朝音跨坐在降谷零的胯骨上,两个人的距离在昏黄的烛光之下无限缩短,深色的影子倒映在墙面上,显得暧昧又亲昵。 少年轻颤浓密的长睫,茫然地注视着穿着狩衣的金发青年,原本扼住脖颈的手松开了些许,看起来就像是温柔地抚摸情人一般。 凶残从那双漂亮的眼瞳里褪去了,只剩下了初生幼鹿一般的懵懂与茫然。 堀田真理惠十分认真地开口分析:“按照弥良的性格,他对别的艺人一般都很礼貌,尽量不会有任何肢体接触,但是这种性格的人这个时候却能坐在安室先生的身上,而且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坐在人家身上有什么不对……他肯定是坐习惯了。” 至于为什么会坐习惯——堀田真理惠微微一笑,脑子里瞬间产生了几万字不能过审的内容。 “那又如何,”吉川葵冷笑一声,“松弥已经见过家长了。” 堀田真理惠哽住了。 飘过屏幕的弹幕也找到了堀田真理惠发现的糖点。 [你怎么不起来] [我懂了,是安室先生的腿坐起来比较舒服,你说对吧弥良] [一般人会就这样坐在朋友的大腿上吗] [会,但那一定不是什么正经朋友] [透弥姐又幸福了,正主亲自出手的神图] [这到底是密室逃脱还是恋综] [透弥一出手就放个惊天巨糖是吧] [我们透弥只打高端局] 就如同视频的开头被松弥cp粉占领了一般,现在所有的透弥cp粉都聚集在了这里,屏幕上只能看到一条又一条刷出来的弹幕,全都是在祝福透弥金婚。 在这长久而暧昧的对视之中,降谷零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密室禁止殴打NPC。” 此话一出,最先绷不住笑出声来的是吉川葵。 “噗。” 就连堀田真理惠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生咖中逐渐响起了大家十分一致的笑声。 “殴打NPC哈哈哈哈!” “殴打NPC要赔偿的吧,干脆用余生来赔偿好了。” “这怎么能算是殴打呢?弥良的巴掌扇过来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香气……” 大概是为了给松弥cp粉扬眉吐气,下一个令大家精神一振的画面出现了。 摄影师的镜头十分准确地拍摄到了松田阵平赶来的画面,四个警察很快便穿过黑暗的甬道来到了苺谷朝音所在的小房间之中,也毫不意外地撞上了降谷零。 狭路相逢,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之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是连镜头之外的观众都能察觉到不对经的微妙程度。 弹幕在松田阵平和降谷零出现在同一个镜头中的时候再次急剧增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松弥和透弥终于发展到线下肉搏的这一步了吗]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是谁吃醋了我不说] [松田警官看出来你很在意了,收收味儿] [他好爱他,他也好爱他] [真打起来我压松田警官赢,警察的职业素养放在那里] [不是赢不赢的问题,要是打起来了算袭警吧] [用语言对安室先生进行挑衅,诱导他攻击自己,这样就可以用袭警的借口合理地解决情敌……嘶,松田警官想不到你这么有心机] [松田警官:有点心机又如何] 吉川葵在看飘过的弹幕,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cp的正主在修罗场,粉丝们却在玩梗——这种修罗场显然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场面,就连同行的其他几位警察也都摆出了围观看乐子的表情来。 [怎么不打起来,有点失望] [修罗场好好好,事务所你是懂我们想看什么的] [多来点修罗场好吗] [安室和松田的这段对话简直每一个字都有别的意思,麦麸学这不就出炉了] [太抓马太好笑了] 剪辑vlog的剪辑师显然很懂什么能一笔带过,什么内容可以多放一点,在剪辑这段以苺谷朝音、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三个人一起的场合时,几乎没怎么删减素材,大部分完整的对话被放了出来,任由粉丝们在弹幕之中进行各种解读。 接下来的解谜环节被剪辑师一笔带过了——当然,重点保留了苺谷朝音解开密码锁的全过程。 在满屏飘过的对弥良的夸夸之中,他们进入了光芒昏暗、摆着几个木质柜子的走廊之中。 为了烘托阴森的氛围,剪辑师什么BGM都没加,只是可以将脚步声和幽幽的风声给增强了。 光是看着屏幕上这阴森的环境,堀田真理惠就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立刻起身换了个位置——她强行一屁股挤到了吉川葵的身边。 吉川葵用莫名其妙的视线打量她:“你干嘛?” “我害怕。”堀田真理惠理直气壮地回答,“总感觉那些柜子里会有开门杀什么的。” 吉川葵仔细看了看屏幕中的画面,顿时心里有了数。 她十分自信地摇了摇手指:“并非如此。” “这些柜子一看就是藏人用的,密室老套路了。” 堀田真理惠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视线刚凝聚在视频中时就被吓了一跳,因为障子门上突然响起了沉重的敲门声。 警察们的反应力确实十分迅速,在沉重的敲门声刚响起来时就立刻躲进了柜子里。 堀田真理惠默默将惊叫声咽回了喉咙之中,耳边却又响起了一声尖叫——这声音震得堀田真理惠头皮发麻。 她没能作出反应,就被吉川葵掐着手臂狠狠摇晃了起来。而在眼冒金星的视线之中,她还是坚强地看清了屏幕,也就明白了吉川葵为什么激动。 为了拍摄到躲在柜子里的人的反应,密室是有在柜子里安装监控摄像头的。 虽然摄影师的镜头没有排到,但监控摄像头十分清晰地将这一幕记录了下来。 在狭窄而昏暗的小小空间之中,两人的身体轮廓贴合在一起,毫无缝隙,少年几乎被警官用最亲密的方式拥抱在怀中。 [?卧槽麦这么大] 第129章 卧槽卖这么大——这句话已经在弹幕中刷屏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人都目瞪口呆,不管是关系者还是粉丝。 吉川葵盯着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紧紧相拥的这一幕,缓缓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台被同时灌输了太多内容的电脑,CPU有些过载了,心跳的速度异常快,胸口之中酝酿着相当激荡的情绪。 “这是我能吃到的糖吗……”吉川葵喃喃地说,“真的卖这么大吗?” 堀田真理惠不阴不阳地说:“警视厅给了事务所多少钱啊,卖成这样?” 她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这段画面能被放出来一定是因为警视厅的关系,而事务所也不是什么好鸟,刚好想要配合炒作,于是就有了这个名为生日vlog、实为cp大乱炖的东西。 当然,堀田真理惠也是双标的,如果这时候卖的是透弥而不是松弥,想必她会举双手赞成。 “那咋了,”吉川葵满不在乎地撇了一下嘴,“和松田警官卖总比和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人卖吧?” 堀田真理惠张了张嘴——没继续说下去。 俗话说,男团不卖腐,不如回家种红薯……虽然苺谷朝音不是男子偶像团体的一员,但作为艺人,大家通常都逃不过卖cp这一环节。 就像苺谷朝音的出道作假面超人米里亚一样,事务所也是安排他和当时剧中的二骑男配角一起卖过cp的,直到现在还有他俩的cp粉,只是他和二骑男配的cp早已默认be了,他们有接近两年的时间没有联系、不合体也不合作。 粉丝也不太愿意看那种明显是营业的cp。 按照苺谷朝音如今的咖位和热度,他和谁组cp营业都死被吸血的一方,他的粉丝们有着同一个共识:哪怕不要cp营业带来的加成热度,也不要被吸血反哺扶贫。 而比起事务所找个不知道底细如何的艺人来和苺谷朝音组cp,那显然还是素人松田阵平更好,毕竟松田阵平本质上是警察,警察怎么会进娱乐圈?顶多就是挽回一点警视厅在大众面前的负面形象而已。 想通了这点,堀田真理惠不情不愿地说,“……那倒也是。” “别想了,你看事务所这难看的吃相,”吉川葵耸了耸肩,“他们明明是透弥和松弥都想卖一卖呢,不然松田警官和安室君怎么会这么巧的同时出现在这里?谁会信这是巧合啊,粉丝又不是笨蛋。” ——其实真的就是巧合,连西野寿美江本人都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抓马的情况。 隔壁桌听到了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对话的粉丝转过头来,对她们语重心长地开口:“管他呢,你们难道没听过著名的三句话?” 堀田真理惠一愣,“什么?” “如果他们是假的,那我们嗑一口也不会变成真的;如果他们是真的,那我们嗑一口也没关系;如果他们是卖的,反正都是卖给我们看的了,嗑一口又怎么了?” 隔壁桌的粉丝苦口婆心,“所以——反正本来就是卖给我们嗑的,还两边一起卖,有饭吃就安安心心吃好了。” 吉川葵严肃地点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对,这饭我吃了!” 她说完便继续低下头,美滋滋地去看视频之中的画面。 在怪物沉重的喘息和脚步声之中,松田阵平将手臂收紧了,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两人本就已经是0的距离又被进一步缩短。 少年靠在警官先生的颈侧,两人的黑发在这样的距离下彼此交错在一起,身躯缓缓起伏。 带有夜视功能的摄像头录下来的画面趋近于黑白,几乎没什么色彩,画面之中只能看到拥抱的两人,脸上的表情在发丝的遮掩下有些晦暗不清,但她们能听到摄像头录下来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警官收拢的手指,和挡住苺谷朝音眼睛的动作。 那举动中含着令任何人都能够觉察到的温柔。 这一刻,连堀田真理惠这个对家的心中都忍不住产生了一点别的想法。 她盯着松田阵平轻微痉挛了一下的指尖,心中产生了一个有点荒谬的想法——这个警官,该不会在营业卖cp的过程之中动心了吧?否则的话,一个素人警官的演技能好成这样吗?连微表情都能演绎地如此自然? 她下意识就将心中的想法说出了口。 吉川葵心不在焉地回答:“心动也很正常吧,我看着都想魂穿松田警官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松田警官……嗯,我估计早就表白了。” “爱上弥良是人之常情。” 这句话说服了堀田真理惠,她满脸赞同地点了点头。 吉川葵正在看弹幕中磕学家的分析。 [仔细看松田警官的手在颤抖,他在紧张] [这种真人扮演npc的密室他根本没必要害怕吧,看松田警官的反应感觉他是铁坦类型的,应该不怕才对] [那么问题来了,不害怕的话他在紧张什么] [抱着弥良能不紧张吗] [弥良的性格大家众所周知,如果是不熟的人,哪怕是在这种空间里,弥良也不会和人这么亲密地贴贴的,他只会恨不得把自己贴在墙上] [但是他乖乖地被松田警官抱着没动] [这是为什么呢,好难猜啊] [他好爱他,这句话对两个人都很适用] [还有刚才躲进柜子里的时候,那个下意识的反应好像所有人都默认弥良和松田警官一组了] [其实已经在朋友圈里公开交往了吧] [都说小情侣早就偷偷藏不住了] 吉川葵一条一条看下来,十分赞同地在心中点头,挨个给这些弹幕点了个赞。 而这些几乎逐帧分析的cp粉们当然也不会只在弹幕中发发而已,在生日vlog播出的时候,论坛、推特、ig之类的各大社交平台上,就已经有人同步开始写repo了。 正在生咖里观看vlog的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这时候是没空刷推的,但其他人当然有时间。 * 虽然是发小、同期、又同时属于一个小组,但诸伏景光显然不会和喜欢结伴上厕所的小学生一样,天天和降谷零黏在一起。 适当地展示两人的熟悉没什么问题,就像基安蒂和科恩那样;但两人显然不能太过深入地捆绑,那样如果其中一个人出事,另一个人也会有被买一送一的风险。 所以在不那么必要的时候,诸伏景光也不是经常和降谷零见面,他们通常只通过通讯手段进行联络,确认对方目前的状态。 就比如现在,诸伏景光已经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没见过降谷零了。 临近年底,许多公司进入了年末总结期,组织也跟年底冲kpi一样,突然给诸伏景光这个狙击手安排了一大堆任务,他忙的团团转,压根没心思再去关心降谷零的行踪,只是从偶尔的问安之中确认发小平安无事。 所以——他并不知道降谷零顺带去密室当了个兼职的NPC。 圣诞节这天总算没有突发任务,诸伏景光带着不错的心情出了门,打算给自己的冰箱稍微补充一点速食食品。 但在他走进附近的商场时,看到的不是红绿配色的圣诞节装饰,而是满眼金绿两色的应援色——商场的周围几乎全是苺谷朝音的脸。 刚才驶过的电车上绘制着有苺谷朝音海报的涂装,电车站的站牌也是苺谷朝音,商场外面挂着的LED大屏和墙贴更不用说了,也全都是苺谷朝音,而附带的文案也都是一句话——弥良1225生日快乐。 看到这个的时候,诸伏景光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苺谷朝音的生日。 不管是哪个身份,苺谷朝音都是他的同僚,甚至还有救命之恩——他并不是完全不在乎救命恩人的生日,只是因为处于不正常的卧底生活之中,普通人的日常已经远离了他,让他完全忘记了一般人会庆祝生日这回事。 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当做没看见了。 诸伏景光立刻摸出手机来,通过LINE给苺谷朝音发送了生日快乐的消息,并且留言说下次会将生日礼物当面赠送。 发完这条消息的下一秒,推特的推送弹窗就跳了出来。 [您关注的弥良发表了新的动态,点击查看。] 他没多想就点了进去。 推特被自动打开,在短暂的加载之后,推文被显示了出来。 [弥良:今天是20岁的生日,接下来将要开启新的旅程了。希望在新的一年之中,大家可以继续支持我,为我应援,希望奔向未来的路上一直都有你们在。] 配图的背景看起来是事务所,穿着休闲装的少年偶像盘膝坐在铺着地毯的房间之中,他双手握着一叠信件,用信件挡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了弯起的眼睛,眼角眉梢之中倾泻出十分明显的笑意来,身边摆满了将他簇拥起来的礼物……那大概是粉丝寄到事务所的。 诸伏景光十分熟练地完成了转发点赞和评论的一系列操作,点了返回键。 推特首页自动刷新,但诸伏景光没打算在这上面花费时间,正准备退出软件时,首页的刷新完成了……他在首页推送的缩略图之中看见了发小的脸。 虽然和以往的模样不大相同,脸上也化着很奇怪的妆容,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不需要进行仔细辨认,诸伏景光一眼就认了出来——毫无疑问,那就是降谷零。 可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张图的配文中明晃晃地写着“弥良生日vlog”。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了,我太激动了,没想到弥良生日vlog里会出现A君,感觉跟做梦一样!!!已经完全没办法用理智的语言写repo的内容了,总之我要告诉全世界——我cp发糖了!都给我吃!!!] 诸伏景光:? 他发小什么时候跑去拍苺谷朝音的生日vlog了?而且还不告诉他? 带着满脑门的问号,诸伏景光打开了苺谷朝音的FanClub,点进那条生日vlog之中,开始一探究竟。 vlog刚播了几分钟,诸伏景光再次收到了打击——因为他在视频之中看到了他的另外三个同期,伊达航、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再算上降谷零,除他以外的好同期们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vlog拍摄的现场。 诸伏景光愣了:团建不带他,这什么意思?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种巧合中的巧合,恰好降谷零就在密室里当npc,恰好他的同期就赶上那一天去玩密室逃脱,恰好四缺一,恰好遇到了苺谷朝音的拍摄……这种四连撞的巧合到底哪个白痴会信? 诸伏景光的想法在心中一转,不得不得出一个沉痛的结论。 ——他被排挤了。 同期之间的情谊原来如此脆弱,在这种小事上就现出了原形,鲜血淋漓地揭示了这份同期情的塑料和不堪一击。 他面无表情地审视着画面之中各种令粉丝尖叫激动的互动、以及密密麻麻的弹幕,将vlog窗口切成小屏,给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降谷零发了一条消息。 [诸伏景光:?] 在毕业四年后,诸伏景光头一次体会到了校园霸凌。 * 藏柜子的环节很快就过去了,他们下一个来到的是有降谷零所在的房间。 在照本宣科的剧情过去之后,进行的是巫女抽签的环节。 弹幕已经在开盘了。 [买定离手,我压巫女是弥良] [是弥良有点没意思吧,我猜是松田警官或者搜查一课的那位警官] [支持松田警官女装] [怎么就没人想看弥良穿巫女服?] [你们这么相信弥良的运气吗] [仔细一想,弥良之前录节目的时候不是发生了爆炸、还有凶杀案,然后本人正面遭遇了持枪歹徒,后面音乐节的时候方圆一公里之外发生了仓库爆炸……嗯,这运气是不是有点太差了] [宝宝你太霉了……] [就冲弥良这运气,我压一本出道年台历赌弥良抽签抽到的是巫女] 此话一出,其他弹幕纷纷轰动——但他们的愿望落空的很快。 苺谷朝音很对得起他这最近倒霉透顶的运气,成功抽到了唯一的巫女签。 [懂了,生日的女装福利] [谢谢经纪人黑幕] [虽然肯定暗箱操作了,但是很有节目效果,我选择原谅] [好好好就要看女装,黑幕的好哇] 西野女士要是看到了这些弹幕,大概会高呼一声大人冤枉,她可真是没有黑箱,苺谷朝音能抽到这单线任务的签纯属自己手臭。 换衣服的画面直接被后期给剪了,变成了一秒钟的黑屏,黑屏上有三个白色的大字“换装中”。 弹幕愤怒了。 [作为尊贵的fc会员,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最精华的部分你剪什么?后期开了让我上] [有本事把原片发出来啊] 可惜这些愤怒的发言没有任何用处,黑屏消失,这些弹幕瞬间被舔颜的弹幕给掩盖了。 虽然是在密室之中,但摄影师显然很懂镜头的语言艺术,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忘记运镜。镜头是自下而上的,镜头之中最先出现的是淡米黄色的榻榻米,随后是缓缓被拉开的障子门……障子门中出现的是洁白的足袋和踩在足下的双齿木屐。 再往上是巫女绯袴的衣摆,映入镜头的深红如同满山落枫,绚烂而靡丽,纯白的千早和肌褥绊上绽放着星星点点的血花,这本应该相当诡异阴森,但下一刻映入镜头之中的少年的脸冲淡了这种可怖的感觉。 那张如同被神明亲吻过的脸漂亮得过分,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像是出自神之手的精雕细琢,哪怕是一次眼睫微微的颤动也好看得令人心惊。他在镜头的注视之中轻轻偏了一下头,黑发因为这偏头的动作而微微垂落在颊边,鸦羽般的长睫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那双在昏暗之中闪烁着微光的异瞳看了过来,浮光跃金的春日在这一瞬间降临于狭窄逼仄的空间之中。 哪怕没有巫女那样长长的黑发,穿着巫女服的苺谷朝音也一点没让人产生违和感,女性化的巫女服柔和了他眉眼之中略带锋锐的那一部分,在昏黄灯光的中和下竟然显得柔软了。 [卧槽好美] [女装该死的适合] [宝宝你好漂亮] [脸在江山在] [弥良的美貌无需多言] [好伟大的脸……] 吉川葵盯着屏幕上苺谷朝音的特写镜头,下意识捂住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弥良的脸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太好看了。”她喃喃地说,“这谁扛得住啊?” 堀田真理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没错,人总是会在不同的阶段成为弥良的梦女……或者一体机。” 在她们的语境里,这个一体机通常是指梦妈嬷一体机,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就是很典型的一体机。 换完巫女服的弥良被神侍降谷零带回了之前的会客室中,在剧情的推动下,神侍降谷零和其他的npc立刻离开了,只剩下苺谷朝音和四个警察继续开始密室的解谜。 他们这次面对的是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天花板上的通风口是逃离的出口。 还是有正经讨论剧情的弹幕的。 [应该是要使用房间里的家具吧?] [花瓶?还是柜子?除了这些好像没什么可靠的东西了吧] [感觉这一关要花不少时间] 但这帮人让弹幕的猜测全都变成了笑话——他们十分不走寻产路,凭借着警察优于常人的身体素质,没靠任何道具的辅助就这么……翻上去了。 正在观看vlog的粉丝们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纯靠身体素质翻上了天花板,看傻了眼。 [……] [这个密室我也去过,这一关是这么解谜的吗?你们不要骗我] [我觉得这个密室应该不是这么解的吧] [可能设计密室的人也没想到有人能纯靠自己翻上去] [毕竟是警察,倒也正常] [所以说这种专业对口的专业人士来玩密室不是降维打击吗!] 他们的吐槽还没完,下一个要上天花板的就轮到苺谷朝音了。 在天花板三双眼睛和数万在线观众的众目睽睽之下,松田阵平十分自然地半蹲了下来,揽着苺谷朝音的腰,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肩上。 穿着巫女服的少年为了坐稳而下意识搂住了警官的脖颈,宽大的千早袖摆下垂,落在了警官的手背上,如同风一般吹拂而过。 松田阵平的手背和耳根有些发红,他保持着镇定,拨开宽大的千早袖摆,十分克制地用手指握住了苺谷朝音纤细的腰。绯红的绯袴随着他的动作如同红色波浪一般起伏,露出足袋上一截光洁而白皙的肌肤。 这个姿势暧昧而亲昵,光从动作之中也能品味出那些被压抑的珍视来。 弹幕瞬间炸了。 [卧槽?] [这是我能看的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坐肩上我的天松田警官你太会了] [松田警官活该你有老婆] [挖槽一个敢抱一个敢坐] [上面三个警官的表情给我笑的不行了] [精彩,太精彩了] [我不行了你俩快去结婚吧] [原来被调教的是我们cp粉啊哈哈] [我造谣了,其实松弥这对已经偷偷交往了吧] [不是真情侣会这么做吗] [松弥99] “我现在觉得这不是在卖了,卖也不会卖这么大吧?”吉川葵瞪着眼睛,“这只能说明——这就是真情流露啊!” 起承转合,她的下一句果然是“松弥是真的”。 堀田真理惠翻了个白眼,“不就抱一下吗,我们透弥可是亲过!” 吉川葵冷静地找出了她话里的漏洞,“澄清了,那是借位,别造谣嗑糖哈。” “那也是能让对方深夜进房间的关系,”堀田真理惠冷笑,“你就说是不是吧,谁知道那段时间他们有没有做什么?” “就那点时间?”吉川葵十分轻蔑,“要么太快要么不行,你选一个吧。” 堀田真理惠一哽,狼狈开口:“……怎么就不能是纯洁的爱情了?” 吉川葵轻柔一笑:“你自己信么?” 一败涂地的堀田真理惠不语,只一味地低头看vlog。 让松弥姐沸腾的名场面已经过去,中间的解谜十分顺利……除了玩家有点不走寻常路之外。 直到扮演成NPC的降谷零再次出现,带着苺谷朝音进入了巫女的房间。 但凡拍摄到棺木的画面全都被裁切了,这导致画面之中的苺谷朝音和降谷零的人像被放大了。 在莹蓝的灯光之中,少年的头顶垂下了长长的白色帷幔,朦胧之中只能看到优美的轮廓。神乐铃的声音格外轻灵,在流淌的宁静的氛围之中,千早下露出的之间按住了帷幔的一角,慢慢地揭开了半透明的织物……纯白的帷幔柔顺地垂落,露出了少年在灯光下被柔和的眉目。 在灯光下,那更像是白无垢。 [透弥婚礼现场] 第130章 那层半透明的白色棉纱层层叠叠地垂落下来,阻隔了交织在空气之中的视线。 那层白色的棉纱被掀起来时只是挂在了发顶,没有被全部取下来,橙红的烛光透过白纱影影绰绰地蔓延,落在两人几乎要触及到的身体上,温暖的光勾勒出了少年柔和下来的脸颊轮廓。 白色的千早和肌褥绊、白色的棉纱,更像是古老的婚礼,白无垢中点缀着一抹艳丽的绯红。 在静谧的空气之中,那双耀眼更甚宝石的异瞳中流淌着微光。 室内墙角的监控器安装在墙角上,在昏暗的光线之下,几乎有些看不清降谷零脸上的表情,只能看清他低垂着眼睫……好像在十分专注地凝视着苺谷朝音的脸。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想要触碰,最终又收回。 [爱是克制] [谁懂,头上那个白纱真的很像是白无垢] [只看上半身的话,其实巫女服的上半身肌褥绊和白无垢婚服还是蛮像的,再加上那个头纱就更像白无垢了……] [婚礼啊这是婚礼啊] [正主亲自盖章的,透弥已婚] [我cp结婚了——!!!] [后期小哥不行啊,这个时候应该配个结婚进行曲好吗] [透弥结婚了都给我随份子钱] [看透的动作,好像很想碰他又收回手了,就这个缩手其实很好磕,谁来懂一下呢] [说真的,透这个反应不像演的] [真的就很像那种真的被蛊惑到了,难以克制心动,在镜头前面又不得不克制爱意] [谁敢说透弥不是真的] 堀田真理惠心脏狂跳。 她捂着胸口,呆呆地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的画面。 分明只是监控摄像头中录下来的固定镜头,没有任何运镜、或者刻意的镜头语言艺术的加成,只在这一成不变的画面之中,她分外明确地感觉到了只属于降谷零和苺谷朝音之间的、朦胧的氛围。 她看着降谷零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看着他专注的视线,脸慢慢地红了。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对降谷零产生了什么想法,她这纯粹是因为激动而产生的脸红——她cp天降大糖! “这就是结婚,”堀田真理惠言之凿凿,“跟婚礼有什么区别?” 她一边说话,一边挨个给所有透弥的cp向弹幕点赞。 “哪里是结婚,一块普普通通的白纱能当白无垢代餐吗?”吉川葵坚持己见,“再说了这也一点都不像婚礼,谁家结婚在这么阴森的地方!” “有爱情在,在哪里还重要吗,看来你是真的不懂。”堀田真理惠对吉川葵轻蔑一笑,“而且看他的眼神,你没发现透君视线里的爱意已经要溢出来了吗?” 吉川葵嘴角一抽,盯着手机屏幕,几乎要将屏幕看出花儿来,“我说这监控器的视角是俯视,顶多能看到弥良和安室君的睫毛都蛮长的,你搁哪儿看出来的眼神?” 堀田真理惠选择性忽略了她的话。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降谷零扶着苺谷朝音站起来、带着他走出房间时,弹幕又是一次爆发。 大部分的cp粉都是擅长逐帧抠糖的,只要同框就相当于是发糖,哪怕;两人处于同一片空气之中都可以直接开始脑补,更别说在这生日vlog之中的糖点集齐密集,cp正主也并没有避嫌行为,肢体接触别提有多么自然和亲昵。 再加上后期BGM的加成、视频之中弥漫出来的暧昧的氛围,透弥粉已经嗑疯了。 [糖点太多了数不过来啊] [好甜好甜好甜] [婚礼视频都有了,该随份子了] [透弥金婚] [透弥99] [已经开始脑了,世俗的压力和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不能让我们在一起,只能借助所谓的密室当做借口,在这昏暗无人知晓的一角,进行我们隐秘而又盛大的婚礼] 最后一条是弹幕得到了相当多的点赞——而这其中的点赞还有堀田真理惠的一份。 “这个思路很不错,”堀田真理惠摸了摸下巴,“回头可以根据这个剪辑一下cp向的视频,今天这个vlog的素材蛮多的……” 虽然视频还没有播放完毕,但她已经不是很在乎具体的剧情和解谜了——这些东西哪有cp好嗑! 吉川葵用银色的勺子搅了搅面前的咖啡,将咖啡上白色猫咪的拉花变成了一团旋转的白色泡沫,“都忘了你还是个产出。” 堀田真理惠是个产出大手,写文画画剪视频三样全能,在透弥cp还没有绯闻加成的时候就是圈内大手。 “怎么,”堀田真理惠随口说,“你羡慕了?” 吉川葵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十分短促地笑了一下,“怎么可能?” 不是她吹,作为弥良cp圈的美帝cp,松弥的粮要多少有多少,高质量产出数不胜数,她吃都吃不完,当然不用羡慕了。 再说——这vlog又不是只卖了透弥! 解谜的环节没什么起伏,毕竟是一帮专业的警察,虽说弥良只是偶像,但在校期间被流出的成绩向来稳定在年级前三十,不管是智商还是武力都是六边形战士。 在即将逃出密室之前,又有了新的追逐战——在明悟真相之后,厉鬼的声音逐渐消失,房间的四周是鬼影幢幢,以及沉重的敲门声。 这段剧情无需任何BGM来进行额外的渲染,光是听到这一声重过一声的巨大的敲门声、以及障子门上倒映出来地蔓延着血色的手掌,看着视频的粉丝们都有些脸色发白。 “还好我从来不去玩密室,”堀田真理惠抖了抖,“要是遇到这种的我绝对会被吓到不敢动。” 吉川葵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恐惧——恰恰相反,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在观察吉川葵表情的堀田真理惠愣住了——难道她同担的胆子其实很大?不对啊?葵不是连恐怖片都不看、看到虫子就会尖叫的吗? 她低下头去看正在播放中的视频,在看清画面后嘴角一抽,彻底明白了过来。 追逐战已经开始,室内的五人组已经开始逃命了,但在这大难林头各自飞的场景之中,竟然有那么两个人是格格不入的……是的,就是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 苺谷朝音下意识一把抓住了松田阵平的手腕,带着他拉开障子门就冲进了走廊。 分明穿着不怎么容易活动的巫女服,但苺谷朝音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变慢。他牵着松田阵平的手,千早宽大的袖摆和绯袴深红的裙角涌动翩飞起来,像逢魔时刻发红的云霞,两人在盛大的霞光下逃亡。 [好有氛围感] [如果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话 就算敌人是全世界也无所谓吧] [发生危险的时候弥良第一反应是去拉松田警官的手] [如果这都不算爱] [都说了松弥就是真的] [能肯定的是弥良心里绝对是很在乎松田警官的吧,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直接去拉他?要知道松田警官身为在职警察,武力值肯定是高于他的,但是他的第一反应是保护,这还不够爱吗] 如果西野寿美江看到了这条弹幕,大概会心想——并非如此,松田警官还真不一定打得过苺谷朝音。 下一刻,就有弹幕发出了同样的质疑。 [?松田警官的武力值高于弥良??你确定??] 因为苺谷朝音出手了。 在一边逃亡的过程之中,他一边挥舞着手中缠绕着白纸的御币幡。御币幡被他握在手中,在接连不断的出击之中几乎挥舞地在空气之中出现残影,每一次挥出都有一个NPC畏惧地后退,生怕被御币幡给击中了。 御币幡这原本只能作为仪式道具使用的东西,在苺谷朝音的手中反而失去了装饰性的作用,被他握起时更像是纤细的长刀,即使没有磨出锋利的刀刃,也凶狠地足以收割生命。 弹幕上是一片沉默。 [这还是我认识的御币幡吗] [如果不说这是御币幡我还以为是刀呢] [有史以来第一个把御币幡当刀使的巫女弥良] [要是被其他正儿八经的巫女看到了估计要昏过去了吧www] [好帅……] [宝宝你真的很强] [谁能想到弥良长着一张战斗力5的脸,实际上其实能暴打壮汉] [呃……弥良真的需要松田警官保护吗] [恰恰相反] [并非如此] [吃老婆软饭那咋了不丢人] [支持松田警官吃弥良软饭] [这不是更说明弥良心里有松田警官吗?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是保护恋人,都给我嗑] 弹幕的风向变得很快,但不论是哪种情况,热衷于一帧一帧从微表情和各种小动作里抠糖的cp粉都能自圆其说。 总之,作为松弥cp粉,吉川葵是嗑了个爽。 追逐战结束之后就是密室的结局了——在大火燃烧之中,苺谷朝音和其他四个警官成功通关了密室。 随着他们走出幽深黑暗的甬道,走入光明照耀的出口,vlog结束了播放。 堀田真理惠有点疑惑:“咦……就结束了吗?没有后续了?” 当然没有后续了,后续苺谷朝音就返回了密室,然后发现了尸体……好端端的密室逃脱变成了凶杀案现场,从密室通关开始就全部是不能播的部分了。 吉川葵低声说:“听说拍vlog的那天出了点事,密室外面还来了警车……不过不确定是什么事情,只是弥良拍摄vlog的那个密室好像暂时歇业了。” “原来是这样……总之,只要弥良没事就好了。”堀田真理惠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等密室重新开业了,一起去打卡吧。” 吉川葵满脸抗拒,在沉思良久之后,还是咬着牙答应了:“……好,去就去。” 堀田真理惠没注意到吉川葵的抗拒,刷了一下FanClub的首页动态之后,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来。 “看,直播的时间公布了!”堀田真理惠将手中的手机翻转过来,将屏幕展示给吉川葵看,“生日直播的时间是晚上八点!” 几乎每年生日的时候都是类似的流程——苺谷朝音会固定在晚上八点的时候进行一个小时的直播。 因为是生日,所以这一天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工作安排,唯一的工作就是晚上的直播。 * 算算时间,vlog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播放完了。 坐在事务所里的西野寿美江打开手机,观察了一下各个平台的舆论——如她所料的那样,有些稍微极端点的粉丝将她连带着整个事务所一顿臭骂,她三代以内的亲属都遭到了波及,但这对于入行十年的西野女士来说不过小意思。反正带哪个艺人都是挨骂,那还不如带个能让她多赚点钱的。 好在大部分粉丝都没那么极端,虽然对事务所连生日都要炒cp有点不满,但是看在苺谷朝音本人玩的挺开心的份上,她们——忍了。 西野寿美江对于炒cp这件事也已经看开了。 她记得降谷零也是琴酒那边的人,相当于这人也是个犯罪分子,和降谷零炒cp也不怕被发现,但是和松田阵平……这位警察眼看已经被苺谷朝音蛊惑成了黑警,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又是个素人,即使炒作也不会被cp的另一方吸血,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 眼看松弥和透弥的tag瞬间增多,点进去还全都是热烈的讨论和高质量产出,西野寿美江别提多满意了。 她坐在办公椅上,轻快地哼出歌来。 苺谷朝音盘膝坐在铺了柔软地毯的地面上,听到轻哼的歌声之后抬头看了一眼西野寿美江。 “这么高兴?” “vlog反响很不错,”西野寿美江笑着点点头,“值了!” 苺谷朝音点点头,又低下头继续坐在地毯上拆礼物。 作为当红偶像,他的粉丝数量相当多,往事务所里寄的生日礼物的数量更是多到可怕的地步,十分轻易地就堆满了一个会议室。而现在,苺谷朝音正和包括中川绫香在内的几个staff一起拆这些礼物。 中川绫香打开了一个塑封,从里面拿出了一只玩偶来,随意看了一圈之后递给了苺谷朝音,“这个玩偶和公寓里你的卧室还挺配的。” 苺谷朝音看了过来,盯着玩偶两颗黑漆漆的眼睛看了几秒钟,“……不,还是放在公司吧,就放在隔壁的陈列室好了,那里基本上都放玩偶和摆件的。” 西野寿美江也跟着点点头:“对,这种类型的礼物还是不要放在家里了。” 中川绫香愣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并不是苺谷朝音不珍惜粉丝的礼物,正相反,他是很珍惜的,所以中川绫香才会特意问他该怎么处理这些礼物。 但粉丝送来的礼物也有可能存在问题……比如说在玩偶的身体里装定位器、将眼睛换成微型摄像头之类的。刚出道的时候处于谨慎,苺谷朝音就检查过这种玩偶礼物,在发现里面夹带了私货之后倒是没有拒收这类的礼物,只是绝对不会带回家就是了。 如果是赠送的衣服和首饰,在清洗过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苺谷朝音是会穿在身上的,他的衣帽间里有一小部分就是粉丝的礼物。 “那些东西让他们做就好了,”西野寿美江扫了一眼已经差不多全部被拆完的礼物,“你记得晚上好好直播就好了。” 苺谷朝音点点头,“反正跟以前一样在事务所直播,有你在边上看着,也不会出什么事。” 此话一出,西野寿美江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立刻朝着苺谷朝音伸出了手,作出禁止的姿势来,“不——把刚才那句话撤回!怎么这么像flag呢……嘶,今天可不能出事啊。” 苺谷朝音叹了口气:“你想的也太多了。” “希望没事吧。”西野寿美江顿了一下,声音放地柔缓了,“总之……生日快乐,弥良。” 苺谷朝音抬起眼睛,在西野寿美江的注视之中很轻地弯了一下唇角,“这句话你之前不就已经说过了吗?谢谢。” 今天是他的二十岁生日,几乎从零点开始,他就收到了许多生日祝福——不止圈内人,还有同期的。 降谷零的生日祝福是零点准时发送的,这个点还不到他睡觉的时候,毕竟是一天睡眠时间跟他差不多的劳模,零点醒着倒也正常。 松田阵平也是卡着零点说的生日快乐。和降谷零比,松田阵平的作息要健康许多,他平常至少在十一点就会睡了,毕竟拆弹不是可以在睡眠不足的困倦状态下完成的工作,这波及到的不仅是他自己的生命,还有其他人的生命,而作为爆处班的王牌,松田阵平要对此负责——稍微熬夜卡点已经足够说明他的在意了。 而不久之前,松田阵平也给他发来了消息。 消息的内容十分简短,是在问他今晚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苺谷朝音能不明白松田阵平问出这句话的意思吗?他想了想今天的安排,又考虑了一下松田阵平的下班时间,最终给了他一个地址。 那是附近的一座小山,那里有个很有名的露台……站在那里能看清整个东京的夜景,能看到东京塔和天空树在黑夜之中亮起,是夜晚的最佳观景点。 当然,也是情侣很喜欢去的打卡点。 但苺谷朝音没什么别的意思,他去那里确实是为了看东京塔和天空树,因为粉丝的应援会在夜晚降临的时刻亮起,特意为他准备的无人机灯光秀应援也能在那里看得很清楚。 …… 见面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 冬日的日照时间要比其他的季节更短,在五点半左右就已经是黄昏了,六点时霞光便会彻底被深色的云层压进地平线之中,冬夜降临。 但预定好的计划总是会有一些小小的……意外。 比如到了五点的时候,松田阵平还是出外勤。 圣诞节的氛围很浓厚,但这跟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没什么关系,因为一些见不得其他人幸福的阴暗犯人的缘故,这两位爆处班的王牌不得不在节日当天抄起螺丝刀拆弹。 这炸弹还被安在写字楼里,想必犯人是想狠狠报复这栋楼里所有压榨人加班的无良老板。 松田阵平用剪线钳剪断一根引线,炸弹上的显示屏瞬间熄灭。他用手背拭去额角渗出来的汗,偏头看了一眼——还有至少五个炸弹是亮着的。 他忍不住骂出了声:“这家伙有病吧?上哪搞来的这么多炸弹?” 这不是一间房子里有几个炸弹,而是简直用炸弹组成了一个房间,光是已经被拆完的炸弹就已经整整齐齐码了两层。 这些炸弹从拆弹的角度来说毫无难度,松田阵平甚至可以两分钟解决一个,但问题是——太多了。 萩原研二深深叹了口气:“别提了,好好的圣诞节泡汤了。别人在约会过节,我们在工作,简直……” 他这句话说了一半便停顿了,目光缓缓飘向一边的松田阵平。 “怎么,你约会要迟到了?” 作为发小,萩原研二已经从松田阵平频频去看手机屏幕上时间的行为中看出了端倪。 会特别在意时间,说明松田阵平晚上是有约的,而现在这个时间无疑离约定的时间很接近了,所以这些不难解决的炸弹才会让松田阵平难得地产生了一些烦躁的情绪。 松田阵平没回答萩原研二。 如果他正面承认,这件事之后绝对会被当做谈资。 但他显然忘了一件事,没有正面承认就相当于是一种承认。 萩原研二了然了:“原来如此,你和朝音有约了啊,要迟到了吗?”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半小时。” 萩原研二想了想东京市内令人不敢苟同的交通情况,剪线钳在手指间转了一圈。 “那就快点收工吧,按照全力的速度……差不多十分钟。”他摸了摸下巴,“应该够了。” 萩原研二倒不是不认真,但拼尽全力和平均水准当然是有区别的,有了他添砖加瓦,最后只花了八分钟的时间。 最后一个炸弹的屏幕也熄灭之后,他放下手中的剪线钳,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伸手从松田阵平的手中接过了螺丝刀。 他把手按在发小的肩上,将松田阵平轻轻朝外推了一下。 “好了,现在炸弹已经解决了,剩下的收尾工作就交给我吧,”在倾斜着落进写字楼中的深红色霞光之中,萩原研二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所以——去吧!” 松田阵平定定和萩原研二对视了几秒,随后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将螺丝刀塞进了萩原研二的手掌心之中,抓起外套,在周边警员茫然的视线之中快步离开了。 深红的火烧云下他的脚步那么急切,像是即将奔赴战场,又或是一场邀约。 …… 松田阵平赶到的时候,苺谷朝音正靠在栏杆边上。 火烧云深红色的光芒从云层之中坠落下来,落在他浓郁的睫毛上,将之染成了绚烂的金红色。夹杂着含义的风拂过他的黑发和衣摆,连摇曳的弧度之中都透着柔软和温暖的味道。 察觉到投注而来的目光,苺谷朝音抬起了眼睛,灿烂甚之于宝石的眼瞳中倒映出了他在云下的影子。 松田阵平突然便觉得心中一片静谧。 他踩着深红的霞光,缓缓走进那片鎏金落入湖面的春日之中。 第131章 松田阵平深呼吸了几次,才稍微缓解了一点疾速跑过来而格外剧烈的喘息。 这个视野极好的观景台在半山腰的位置,开车只能停下台阶下面的停车场,想来这里只能踩着一级一级的台阶爬上来。 山上是有神社的。 松田阵平踩过朱红鸟居落在深灰色石板上的投影,在无尽的火烧云霞光之中,慢慢走近了苺谷朝音。 距离没缩短一寸,他便觉得胸腔之中的心跳逐渐变得迟缓宁静,可不知名的情绪又汹涌起来,像是天边翻涌的火焰燃烧的云层。 直到霞光下两人的影子重叠交错在一起,松田阵平才在苺谷朝音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抱歉,”他缓缓舒出一口气来,“我迟到了。” 苺谷朝音点点头:“是工作吧?我猜到了。” 在得到松田阵平肯定的颔首之后,他抬起脸来,对松田阵平微微笑了一下。 “没关系,不准时也没事,毕竟是警察,很多时候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他认真地说,“而且你不是说会来吗?那么我等一等也没有关系。” 既然作出了承诺,那么按照松田阵平的性格是当然会做到的——所以即使超过了一开始约定的时间,苺谷朝音也并不觉得焦躁烦闷。 他靠在栏杆边,夹杂着料峭寒意的冬日晚风迎面而来,他看着身披霞帔的光从天际倾斜着降落,为整座东京城染上一层绚烂而靡丽的红。 直到松田阵平到来,将他的思绪拉扯回了人间。 松田阵平的唇边露出了一点微不可见的笑,“我知道你会等我的。”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二十岁生日快乐,朝音。” 这次他认识的是真正的苺谷朝音,完全真实的苺谷朝音。 “谢谢,”苺谷朝音十分短促地笑了一声,“但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松田阵平垂下眼眸,他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未出口的话被堵住了——苺谷朝音将可丽饼塞进了他的齿间。 苹果的味道蔓延开来,松田阵平下意识去接可丽饼,却触碰到了苺谷朝音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 寒风之中他触碰到的肌肤是冰冷的,像是正在融化中的冰块。 松田阵平没松手。 “好冰。” 他说。 他掌心里的温度是滚烫的,将冰冷的指尖拢在其中时,便能感觉到因为温热而来带来的暖意和几乎有些刺痛的麻痒。 苺谷朝音的睫毛缓缓颤动了一下,白色的雾气从唇齿间往外冒。 “你不冷吗?” “我冷不冷你没感觉吗?”松田阵平挑眉。 苺谷朝音寻思了一下,没忍住又笑了出来,“总觉得刚才的对话好耳熟。” “上次好像说过……”松田阵平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缓缓转头,一边咬着可丽饼一边四处巡视,观察周围有没有狗仔潜伏。 可丽饼柔软的饼皮和奶油混杂在一起,苹果的清香从他的舌根蔓延开来,带来甘甜的回味。 苺谷朝音知道他在看些什么,“放心吧,没有狗仔,我注意过了。” 松田阵平这才放下了心来。 他握着手中的可丽饼打量了一会儿,用手掌比了比大小,“这个可丽饼……好小。” “是之前户外拍摄的时候发现的店,可以做迷你的可丽饼。我觉得味道还不错,来的时候就顺带买了两个,”苺谷朝音耸了耸肩,“因为过两天要上红白歌会了,西野女士对我体重管理很严格,可丽饼这种高热量的东西最多只能吃一点。” 松田阵平举起手中还没巴掌大一点的可丽饼,“所以我只能跟着你一起吃迷你的么?” 苺谷朝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没错,你只能跟我一个待遇。” “非要这样的话……”松田阵平的语调中染上了一点无奈,“我其实也是乐意的,反正我之后还可以去吃别的。” “……生日对我说这些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苺谷朝音气笑了,“我连生日蛋糕都没得吃。” 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三四厘米。 “明明订了七层大蛋糕,但摆拍了个照片之后就不让我碰了,只分给了我一勺,我只能在边上看他们吃——也太过分了!” 苺谷朝音确实非常生气,一边狠狠咬了一口迷你尺寸的可丽饼,一边愤愤地控诉。 虽然算不上是易胖体质,但苺谷朝音本身就有点连轴转导致的胃病和低血糖,而且为了保持少年感的纤细身材,他的饮食其实相当清淡,很少去碰重油重盐的东西。 其实这也没什么,在成为偶像之前,苺谷朝音在英国就习惯了吃白人饭,回到日本之后也大多数都是高蛋白的健康饮食,只是成为偶像之后,他的身材管理要比之前更加严格了,很少会去碰甜食。 如果是平常倒也还好,但马上就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红白歌会,西野寿美江的管束要比之前的放任自流严格一些。 在他控诉的话语之中,松田阵平稍微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他——即使穿着夹棉的外套,苺谷朝音看起来依然十分清瘦修长,发胖这两个字应该和他完全不沾边。 松田阵平上前一步,将手掌的虎口卡在苺谷朝音的手臂下,将人用一种十分不雅的姿势举了起来。 双脚离地的时候,苺谷朝音的表情是茫然的。 “?” 这是在干什么? 他迷茫地垂下眼,和抬起头来的松田阵平对视。 在苺谷朝音震惊的目光之中,他冷静地把人掂量了一下,随后才松开了手。 “从之前我就想说了,你明明瘦的有些过分了吧?”松田阵平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掌,作为对双手的触感十分自信的人,一上手他就能隐约估摸出苺谷朝音的体重,“你有55公斤吗?” “差不多是这个体重,对一般人来说可能很瘦,但是在镜头里只是刚好的程度而已,再稍微胖一点的话,镜头里整个人就会很圆了。” 松田阵平发出感慨:“当偶像也太难了。” 苺谷朝音点点头,看着松田阵平几口吃完了迷你可丽饼,“苹果味怎么样?那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很好吃。”松田阵平比出一个大拇指,目光落在苺谷朝音手中的可丽饼上,“你这个是什么味道的?” “双倍抹茶。”苺谷朝音说,“你要试试吗?” 松田阵平用行动进行了回答。 没等苺谷朝音将手伸过来,他便倾身靠近了。 苺谷朝音能感觉到手腕被青年警官的手指拢住,指腹上的薄茧擦过肌肤时带来了粗糙的触感,滚烫的热意透过血管脉络滚滚上涌,一直蔓延到相连的胸腔,没入心室。 微卷的黑发发梢拂过他的鼻尖和唇瓣,在属于松田阵平的气息忽然靠近的那一瞬间,苺谷朝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又很快睁开。 就着他的手,松田阵平咬了一口双倍抹茶的可丽饼。 这本来应该是个暧昧缱绻的场景,但在将可丽饼咬下来的那一瞬间,松田阵平整个人就僵住了。 他被双倍抹茶粉给呛到了,忍不住疯狂咳嗽起来。 松田阵平咳得相当撕心裂肺,绿色的抹茶粉逸散了出来,看起来活像是一只在往外吐墨汁的墨鱼。 苺谷朝音忍了又忍,没忍住笑了起来。 松田阵平已经被呛地咳出了眼泪。他挫败地半蹲下来,用手帕纸擦掉唇边沾上的抹茶粉,挫败地叹了口气。 “……失败的约会啊。” 发红的落日逐渐逝去,霞光一点一点地没入进地平线之中,冬日的夜晚逐渐降临。 最后一缕橙红的亮光也慢慢消失之后,整个东京城彻底黯淡了下来,深蓝的光落在地板上,两人的影子也变得黯淡了,在昏暗的光线下晦暗不明。 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过去——苺谷朝音对他伸出了手来,风鼓动他的发梢和衣摆,像是盛开的忍冬。 “不,”他说,“这是特别的约会。” 松田阵平握住了苺谷朝音的手,被他带动着靠在了栏杆上。 夜色彻底降临,东京塔和天空树在夜色之中自下而上地亮了起来,灿烂的金色与薄绿几乎贯彻天地,是这深切的寒冬之中唯一的日光与春色。 那是苺谷朝音眼睛的眼色。 闪烁着白色灯光的无人机缓缓升起,在他们正对着的天空之中组成了星星的图案,然后在炫目的灯光之中不断变幻,天空中打出一行一行字来。 苺谷朝音辨认了一下,认出来那是他出道以来所有做作品的名字,还有两次专辑的名字。 无人机的灯光如同缩小的星星,松田阵平轻轻偏头,去看苺谷朝音——在那双浮光跃金的异瞳之中,他看到了闪动着光芒的星辉,星光在他的眼底流转。 无人机的灯光几度变幻,最终变成了他的名字。 MiRa生日快乐。 东京塔和天空树在这一刻为他亮起,无数人仰望着亮起光芒、贯彻天地的高塔,看见了天空之中不断变幻的点点星光。 即使在静谧的露台之中,苺谷朝音也能听见潮水般涌来的声音——不止一个人的,那是所有他的粉丝的祝福,她们的爱点亮了只为他庆贺的灯光和星星。 无人机的光芒悬挂在空中,苺谷朝音胸腔之中的心跳疾速跳动了起来。他只觉得惴惴不安,热流在心脏之中涌动,酝酿得滚烫,像是沸腾的熔岩。 “好漂亮。”他轻声说。 无人机灯光秀很快就结束了,一盏一盏的灯光逐渐熄灭了。 巨大的失落追上了他。 “会一直有灯光为你亮起的。” 松田阵平的声音响了起来。 苺谷朝音还没回过神来,便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他茫然地低下头,看见松田阵平握住了他的指尖。 松田阵平拨开他的衣袖,露出宽大袖摆下被笼罩的那一截手腕来。 他用银色的链子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少年纤细的手腕上,银质带来了微微的凉意。 那大概算是一条手链,银色的细细链子在悄然浮出的月光下闪烁微光,坠在链子下的是樱花的图案。 只是音符稍微显得有些粗糙,不像是首饰店里会售出的款式。 苺谷朝音十分安静,他任由松田阵平握着他的手,将手链一圈一圈地缠上他的手腕,等将扣子扣好之后,他才抬起了手。 吊坠上的樱花只勾勒出了十分简约的线条,在银色的月光下轻轻晃动,月色在银质的樱花上流淌,酝酿出灿烂的柔光。 “这是……”苺谷朝音观察了一下,看清了樱花构成的线条上残存的手工痕迹,“你做的吗?” “对。” 松田阵平的目光在短暂的游移之后慢慢地偏转回来,认真地凝视着苺谷朝音。 “进入爆处班之后,第一次执行外勤任务拆除的炸弹的一部分……我将它保存了下来,作为纪念,然后用它做成了这个吊坠。” “其实不管是手链还是项链都无所谓,这个吊坠……其实是警徽。” 在说到警徽这个词的时候,他的声音放轻了。 在苺谷朝音穿上那身一日警察署长的制服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那种复杂情绪之中压抑着的是欣喜和雀跃。 在成为警察的这数年来,苺谷朝音唯一穿过正式警服的就是一日警察署长的那天、以及拍摄警察档案的那短短数分钟。 对他来说,代表着警察的警徽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而他显然不可能将真正的警徽随身携带,那对他来说无异于死亡。 所以松田阵平花了一点时间,手工做出了一个简略版的樱花警徽。只从外表去看,这是个不会让任何人起疑的樱花形状的手势,满大街的精品店随处可见类似的单品。 但因为制作这枚吊坠的人是警察,而被赠送的那个人同样也是警察——所以这枚樱花吊坠拥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既然现在不能光明正大地戴上真正的警徽,那么就先用这个来替代吧——我是这么想的。” 樱花吊坠折射的银色的微光落进春日降临的瞳孔之中。 吊坠贴在他的手背上,冰冷的触感因为染上体温而逐渐变得温暖起来。 不只是手背上的热意,他觉得自己还能听到胸腔致中和心脏跳动的声音,还有松田阵平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心脏的跳动逐渐重叠,心跳趋于同步,就连情绪也在此刻同调了。 苺谷朝音张了张嘴,很慢地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谢谢。” 他难得地觉得词汇有些贫瘠和匮乏,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出这个不痛不痒的词来,又觉得这个简单的词汇实在是有些苍白无力,根本无法表现出他诚挚的心情。 苺谷朝音用另一只手握紧了樱花性转的吊坠,在掌心中烙下吊坠的纹路。 “我会珍惜的。” 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寥寥数语,但这对松田阵平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 他只说,“我知道。” 视线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中交汇相融,连呼吸都交织。 苺谷朝音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骤然加速了。 连深冬里料峭的寒风都失去了尖锐的冷意,流淌的空气变得粘稠,氛围中酝酿着金平糖融化的味道。 按照这个氛围,很显然接下来是应该发生点什么的。 ——但就像所有的少女漫画一样,在剧情的前期,关键时刻总是会有不速之客进行打断。 苺谷朝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立刻收回和松田阵平对视的眼神,低下头摸出了放在外套里的手机。 来电的号码是降谷零——下意识跟着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的松田阵平也认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苺谷朝音接通了电话。 降谷零的语气并不沉重,“没发生什么事情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如果是祝我生日快乐的话,你好像已经在零点的时候说过一遍了。” “这种祝福的话,对你说的话不管几遍都是可以的。”降谷零顿了顿了,话音一转,“不过确实有些事情……今晚你或许得来开个行动会议,我已经在来接你的路上了。” 苺谷朝音愣了:“琴酒不是还没回来么?” “他好像改签了航班,马上就到,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着回来,我本来以为这个行动会议要过两天再说。”降谷零耸耸肩。 苺谷朝音皱起了眉:“现在?” 降谷零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现在。” 他没有立刻回答,将手机稍微拿远了一点,去看亮起的屏幕右上角显示出来的时间。 现在是晚上六点五十分,等降谷零过来大概已经七点了,按照东京这令人焦心的交通情况……他好像来不及回事务所赶上八点的直播了。 “但问题是,”苺谷朝音深吸一口气,“我还有今天的生日直播,就在晚上八点。” 降谷零顿时卡壳了。 这个时间相当尴尬,早一点来不及赶上行动会议,晚一点的话行动会议又还没结束,总不能让苺谷朝音一边开行动会议一边做生日直播吧? “还有,我现在不在事务所,我在外面……”苺谷朝音的话没说完就被降谷零打断了。 “我知道,你在观景台对吧?”降谷零开口说,在短暂的、微妙的停顿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和松田在一起。” 苺谷朝音有点诧异地挑了挑眉:“……是,你怎么知道?” 他没开外放,但夜色中的露台并不吵闹,松田阵平更是毫不避讳自己正在偷听的行为,直接光明正大地将耳朵贴了过来,距离近到苺谷朝音能感觉到他的黑发在自己的手背上扫过。 听到手机中降谷零的话,松田阵平顿时露出了“群众里有叛徒”的表情。 “总之,我马上就到了,”降谷零开口,“见面再说吧。” 电话挂断了。 苺谷朝音想了想,立刻给西野寿美江拨了个电话过去。 西野寿美江正在用手机刷推,尤其关注#弥良#tag,实时检测tag里粉丝的动向。 当苺谷朝音的通话弹出来的时候,她几乎是秒接,丝毫没有意识到之后自己可能会遭遇些什么晴天霹雳。 “弥良?”西野寿美江毫无防备地开口,“已经七点了,八点直播开始,设备还需要调整一下,你记得快点回来——还有,别被拍了,我不想在你生日的这一天还要花一笔钱买断你的绯闻照片。” “我可能回不来了。”苺谷朝音说。 西野寿美江一愣,手中握着的笔立刻掉了下来,砸在了桌面上。 她知道苺谷朝音是去见松田阵平这个警察的,但是……回不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松田这个黑警终于大彻大悟,打算重新做人,配合警视厅设下埋伏逮捕了弥良这个犯罪分子? “你……你要进去了吗?”西野寿美江颤抖着问。 “什么进去?总觉得你想的好像不是什么好事,”苺谷朝音欲言又止,“我是说我等下不能回事务所直播了。” “哦,不是进局子了就好。”西野寿美江松了一口气,突然反应力过来,声调骤然拔高了,“等等——你说什么?你不回事务所了?直播怎么办?这可是生日直播,你要开天窗?!” 从手机之中传来的声音格外高昂,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动作一致地将脑袋离远了。 等西野寿美江的语气平歇下来,他才无奈地开口,“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那边……临时有事。” 一听到苺谷朝音隐晦地提起组织,西野寿美江顿时安静如鸡。 她沉默之后才酝酿着自己的措辞:“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没办法了……那直播怎么办?” “我一个人直播也没什么问题,到时候就说临时有其他工作所以准备的比较匆忙吧。”他叹了口气,“总归是闲聊,应该没什么问题。” 西野寿美江只能无奈地答应了:“也好,既然你心里有数……总之小心一点吧,我会让公关这边守到你直播结束的。” 毕竟她也不可能跟去组织,只能在心里祈祷——今天一定要平安无事地过去啊。 挂断了通话,苺谷朝音便收到了降谷零发来的定位消息。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定位位置后便收齐了手机,目光转向了松田阵平。 “抱歉,”他低声说,“本来以为会有更多的时间的,但是……” “这有什么?”松田阵平短促地笑了一声,“你又不是只过今年这一次生日了,难道说明年的生日计划里其实是没有我的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挑起了眉,刻意表现出了受伤的愠怒。 苺谷朝音也慢慢笑了一下。 “当然不是。”他的声音很轻,眼睛却格外专注地凝视着他。 松田阵平说,“那就够了。” 他将手按在苺谷朝音的肩上,促使他离去。 毕竟是和组织有关的事情,作为警察,松田阵平还是选择尽量不去和降谷零打照面。 苺谷朝音走出去几步之后才回头。他看见在东京塔与天空树鎏金般灿烂的光芒之中,松田阵平的背后是钢铁城市的灯火通明,光晕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圈。在绚烂的光下,松田阵平对他轻轻挥了挥手。 他心中微微一动,好像心口中紧绷的弦突然被谁触动了,在心室之中奏出了一声铮鸣,又慢慢荡出回响的余韵,沉淀成满心静谧与安定。 石阶走到尽头,苺谷朝音看见了降谷零那辆白色的马自达,以及靠在车门边上单手插兜的金发青年。 察觉到石阶上传来的脚步声,降谷零看了过来。 “生日快乐。” 这是降谷零看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 第132章 “怎么你们每个人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都是一样的?” 苺谷朝音随口说。 他绕到白色马自达的侧面,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松田对你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么?”降谷零挑眉,坐回了驾驶座之中,“——毕竟今天是你的生日,亲口说总要比单独发一条消息更有诚意吧。” 苺谷朝音十分认同地点点头,在马自达启动的发动机轰鸣声之中,偏过头认真地注视着降谷零,“那你的诚意呢?” 降谷零失笑,抬起手,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我的诚意当然在这里。” 苺谷朝音给出评价:“你的诚意有点抽象了。” “开个玩笑。” 降谷零从后视镜之中看了苺谷朝音一眼,忽然倾身侧了过去,整个人靠近了他——因为这突然的贴近,苺谷朝音骤然愣住了,靠在座椅的椅背上没有动弹。 属于降谷零的、如同雨后阳光的气息将他笼罩,青年的金发擦过他的锁骨,但这突如其来的贴近又立刻抽离了……降谷零十分平静地抬手扯过了安全带,给苺谷朝音端端正正地系好了。 他默然无声,低头看了一眼将整个人束缚住的安全带:“……其实这些事情我可以自己做的,你又不是我的助理,再说了就连我的助理也不会帮我系安全带。” 苺谷朝音语气一顿,神色之中逐渐多了一点惊疑不定。 他缓缓地偏过头,用微妙的视线凝视着降谷零。 “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我今天已经二十岁了,在法律意义上来说已经是成年人,可以合法地抽烟喝酒。” 降谷零申请自然地点头,“我知道啊,我从来没把你当小孩看过。” 这是当然的,十六岁就能拿到组织代号的人能是什么善茬?把这样的人当小孩子来看待才是真正的愚蠢透顶。 “那你这是……”苺谷朝音的神情逐渐迷惑。 “嗯……”降谷零抬手摸了摸下巴,沉吟良久才开口,“或许你可以当作,这是来自同事的一点关心?还是说,一定需要什么理由吗?” 他脸上明晃晃地摆着“我可以继续编几个理由”这句话。 降谷零轻巧地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在苺谷朝音的注视下伸手捏住了他的指尖。 原本握拢的指尖被降谷零用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将一个十分小巧的、方方正正的丝绒盒子放进了苺谷朝音的手心之中。 “生日礼物。” 降谷零微笑着说。 方方正正的丝绒盒子摸起来是柔软的,苺谷朝音没立刻打开,而是现在手掌心之中掂量了一下重量——很轻。 已知,今天是对他来说意义特殊的、象征着法律上成年的二十岁生日,而礼物又是这么个一看就是首饰的东西,看这个大小不像是能放下手链或者项链,那么就是小物件……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和降谷零之间的关系,苺谷朝音差点要以为里面是枚戒指。 他打开了首饰盒,在红色的绸布之中,躺着一枚袖扣。 袖扣的中央是金色的琥珀,周围是一圈缠绕着的淡绿色藤蔓,并不算精美复杂的样式,但在夜色下熠熠生辉,汇聚着十分美丽的光晕。 苺谷朝音打量了袖口两眼,将这一对袖扣拿了起来,看了一眼背面——如他所想的那般,这果然不是什么单纯的装饰品,袖口的背面是组装精密的机械。 他用指腹摩挲着袖口的表面,发现袖口中央的金色琥珀竟然是可以按下去的。 “这是……”苺谷朝音的表情有点困惑,很想问这是什么高科技产品? 降谷零十分尽职尽责地解说,“是发信器。” 他踩下了马自达的油门,在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轻微的推背感之中,马自达在夜色里疾驰而出。 小山道路上点亮的灯笼随着马自达的驶出逐渐倒退,在深色的车窗玻璃上倒影出橙红色的残影。 “是我特制的发信器,上面有一些特殊的小装置。”降谷零笑了笑,“本来一直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能实施。前段时间机缘巧合下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很有想法的科学家,拜托对方研制了这个发信器。” “只是发信器的话,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吧?”苺谷朝音有点困惑,“就算……组织里应该也有很多类似的东西吧?” 发信器这种东西,想做得精致小巧,就必然会在发信能力上做出取舍,而这种纽扣型的发信器因为小巧而电容量很小,发出来的信号也总会有些断断续续,时灵时不灵的,有点用,但并不多。 “袖扣还有窃听和录音的功能,而且在无信号的情况下,也可以直接联络到我。” 在苺谷朝音的视线之中,降谷零单手掌握着方向盘,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方指了指。 苺谷朝音思考了一秒后就明悟了过来——降谷零指的是卫星。 作为警察,他们当然有调动卫星的权限,可即使是公安也需要提前打个报告上去,只是身在警察厅公安部零组的降谷零从级别来说要比他和诸伏景光都高。 “只要按下这个发信器,只要我收到你的消息,不管在哪里我都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降谷零的语气十分平淡,也不像是在进行什么郑重的许诺。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去看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而是目不斜视地直视着前方的道路,马自达的近光灯照亮了前路,连叶片都被染上炽白的灯光。 苺谷朝音在短暂安静几秒之后,才慢慢地舒出气息来。 他将袖扣握拢在手掌心之中。 “谢谢,”他说,“这是很棒的生日礼物。” 降谷零送给他的不只是袖扣,还有承诺。 马自达驶过最后一个红灯时,降谷零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的时间。 “已经快要八点了,”他问,“你打算怎么办?直播的事情。” 苺谷朝音没立刻回答他。 他打开了手机相机的前置摄像头,找准了角度,确认不会露出车窗外的街景之后,摆出了营业的姿势,咔嚓一声按下了相机的拍摄键。 拍完照片,苺谷朝音完全不带修图的就将照片放进了推特的编辑页面里。 他一边打字一边回答降谷零:“能有什么办法?谁知道行动会议什么时候结束?你不是说琴酒大概八点半抵达么,我算算时间……进基地大概在七点四十左右,我提前开播的话,稍微早退一点应该问题不大。” 这一长串话说完,苺谷朝音的推文也编辑完毕了。 他最后审视了一眼打出来的文字,满意地点击了发送。 降谷零放在车内支架上的手机屏幕立刻亮了起来,锁屏界面跳出了弹窗提示。 [您特别关注的用户MiRa发表了新的动态。] [MiRa:晚上突然有很着急的工作需要完成,所以直播的时间会提早二十分钟开始,完成直播后要先赶去完成新的工作……非常抱歉给大家造成了困扰!(自拍.jpg)] 他在推文里附上了叹气表情的颜文字,就连自拍也是鼓起脸颊来的,看起来像只炸毛的猫,愤懑又带着点可爱。 粉丝们相当溺爱他,刷新出来的9999+评论全是安慰和亲亲。 苺谷朝音看了几分钟粉丝的表态,十分满意地收起了手机。 “搞定,”他的语调十分轻快,“只要琴酒别突然提前回来,我应该能刚好卡在会议开始前下播。” 不知道为什么,降谷零从苺谷朝音的话中——品味到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马自达在一家地下赌场的侧门停了下来。 组织在东京内分布的据点很多,这里就是其中之一。 下车时降谷零落后了一步,和苺谷朝音通过货运电梯进入地下三层。走在最前面的人是苺谷朝音,他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尽头的会议室之中,刚推开门——漫天的彩片就迎头盖脸地洒了下来。 降谷零的落后一步显然相当明智,苺谷朝音满头满脸都是亮晶晶的彩片,挂在他的发梢、睫羽和肩头,他脸上的表情相当茫然。 “生日快乐!” 说话的人是诸伏景光,手里握着礼炮的是赤井秀一,边上还有数个看起来是组织成员的人。 苺谷朝音有些愣神——但凡这个场景放在别的地方,比如说事务所,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惊讶到失语的地步。 但……这可是组织的据点,犯罪分子的窝点,出现这样十分有爱和谐的场景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其实赤井秀一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作为威士忌小组的编外成员,梅洛好歹和他们有那么一些同事情谊,为了不被这个小组再次职场霸凌,赤井秀一在权衡挣扎之后自愿拿起了准备好的礼花。 准备这个惊喜的当然是组织的其他成员。 虽然不是代号成员,但他们都是长期在这个据点之中活动的人,而其中恰恰就有知道苺谷朝音身份的人——曾经在某次执行任务时听从过苺谷朝音的命令,且本人还是他的粉丝——剩下的人未必知道梅洛就是弥良,但一定知道梅洛和琴酒有一腿。 讨好大哥的人等于讨好大哥,这个等式十分容易形成。 而在他们准备礼花惊喜的时候,来参加行动会议的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到场了。 然后莫名其妙地加入到了这个惊喜之中。 诸伏景光的表情十分微妙,在其他成员的注视之中送上了他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是手作的小蛋糕,仅有巴掌大。 苺谷朝音表情放空地接过了蛋糕,用肢体记忆挂上营业微笑对他们挨个道谢。 “谢谢,你们辛苦了,我非常开心……” 降谷零适时地对他们使了个眼色,接受到他的视线,那些没有权限参与行动会议的成员们挨个离开了。 他看着苺谷朝音时的语气有些揶揄:“看来弥良在组织里很受欢迎。” “谢谢,”苺谷朝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多少还是有些惊讶到我了……抱歉。” 最后那句抱歉是对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说的。 赤井秀一摇摇头,迟疑一下才对苺谷朝音开口:“总之……生日快乐。” “谢谢。” 他对赤井秀一回以一个微笑,目光在室内扫视了一圈,直接走进了套件中用玻璃作为隔断隔开来的另一个房间之中。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苺谷朝音镇定自若地架好了手机,关上了隔音的玻璃门。 一分钟后,他对着手机的屏幕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 水无怜奈坐在位置上时显得十分惊疑不定。 她几乎有些坐立不安了,双手交叉着放在桌面上,眼神时不时地往隔间里瞟,又微妙地收了回来。 基安蒂的面前横放着狙击枪,她满脸莫名其妙地扫视着室内的成员,目光在会议桌上三个空缺的座位停顿了一下,随后和坐在她正对面的水无怜奈对视了。 水无怜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越过她的肩头,基安蒂能够十分清晰地看清玻璃隔间中的景象。 室内十分沉默,基安蒂终于受不了这氛围,难以置信地开口。 “隔壁是在干什么?这是可以的吗?” 她用十分惊奇地语气伸手,指向了坐在隔壁玻璃隔间中的苺谷朝音。 玻璃隔间中坐着的少年对手机屏幕露出营业满分的笑容,现在正在进行的是十连拍饭撒,为了方便粉丝截屏,他按照评论弹幕的要求做出了各种动作。 包括但不限于比兔耳、比猫耳、脸颊比心、飞吻、wink等等。 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不管哪一个动作都不适合出现在现在这个场合——要知道,他们等下要商量的可是要取某个大人物项上狗头的暗杀任务,结果有这么个人在边上营业媚粉……这合适吗? 基安蒂觉得不太合适。 防弹玻璃的厚度十分客观,隔音能力也相当不错,虽然她完全听不清苺谷朝音的嘴唇一张一合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但不妨碍她看清楚苺谷朝音的每一个动作。 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基安蒂。 在她难以忍受即将拍桌而起的时候,好行动会议是的大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人是琴酒和伏特加。 基安蒂瞬间收声,坐了回去。 她确信琴酒在推门进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在会议室之中乱来的梅洛,按照琴酒的性格,想必是会第一时间斥责和阻止的。 确实,琴酒在进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苺谷朝音,苺谷朝音也看到了他。 琴酒回来的时间要比预计的早十分钟。 只是苺谷朝音脑海之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现在恰好到了直播的尾声,他只要做完这个十连拍就能够下播,本来时间卡的十分完美,但谁知道琴酒能提前这么久? 他一边想,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在粉丝弹幕的要求下又给出了一个wink。 做出这个wink的时候,他恰好在看琴酒。 琴酒在看到苺谷朝音时显示皱起了眉,他本来想说些什么,但在那个wink从空气中荡过来的时候,他目光一转,将即将出口的声音收了回去。 他坐在主位上,目光缓缓扫过来参加行动会议的所有代号成员,“看来都到齐了。” 基安蒂转头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卡尔瓦多斯,用气音低声问:“琴酒什么时候瞎的?” 卡尔瓦多斯眼光鼻鼻观心,也用气音回答,“不该问的别问。” 苺谷朝音在玻璃隔间里说完了最后一句话:“……那么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为止了,我要继续工作了,红白歌会见。” 他抬手按掉了直播,将手机收起来,镇定自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推开玻璃隔间的门,拉开椅子在琴酒的手边坐了下来。 琴酒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下次别把你的工作带到基地里。” 苺谷朝音也肃穆地点点头,“如果你不临时开会,我本来不用带到基地里来的。如果想杜绝这种情况发生,那不如……” 琴酒一点一点地偏过头,用十分冰冷的目光和他对视。 苺谷朝音耸耸肩,在琴酒的森寒的视线之中将那个词咽了下去。 基安蒂又一次难以置信了:“琴酒他是不是双标?” 卡尔瓦多斯挪了挪凳子,让自己离基安蒂远了一点,“有本事你大声点。” 基安蒂看着周围一圈人精脸上毫无波动、仿佛双目失明一般的表情,悻悻地也跟着闭嘴了。 投影仪的光芒骤然亮起。 “这是下次任务的目标,”伏特加尽职尽责地开始解说,“平贺正明。” 白色幕布上显示出来的是一个坐着轮椅的老者——他的眼角和嘴角都因为苍老而耷拉下来,整个人显得郁郁寡欢,身后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为他打着伞,他身后是建筑宏伟的明治神宫。 “这位是……?”水无怜奈的表情有些疑惑,“那些政府要员里似乎没有这一位。” 能被组织盯上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小人物,只看这个人的年纪也能知道,这必然是个曾经手握大权的大人物。 作为知名主播、又借助这个身份活跃于上流社会之中,不说全部,至少水无怜奈认识起码九成以上有名有姓的政府要员,而幕布上的这位并不在其中。 “他是宫内厅曾经的长官,”降谷零适时地解答了她的疑惑,顿了顿后又补充了一句,“今年已经快要九十岁了。” 剩下的人顿时露出了明悟的表情。 宫内厅如今虽然是只为天皇家族服务的政府机构,但祖上也是阔过的。 在改制之前,宫内厅能够参与国家决策,是正儿八经手握实权的。按照年纪来算,平贺正明正是在改制之前担任的宫内厅的最高长官。 而平贺正明作为当时宫内厅的长官,当然也是位货真价实的大人物。 换言之——作为实权人物,即使如今已经销声匿迹,他的手中也是有能量的。 在过去那数十年之中,谁知道平贺正明都以权谋私干了些什么脏事儿? 见桌上的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降谷零才继续说了下去。 “平贺正明当年上位的过程是不太光彩的,他手下养了一个专门给他干脏活的组织。虽然他在退休后就销声匿迹,但他手下的那个组织仍然在活跃中。” “这个组织不只为平贺正明办事,也会帮平贺正明想扶持的人办事。” 降谷零没明说,但苺谷朝音隐约明白了。 说得简单点,这位目标手下的团队和组织撞定位了,他扶持的人也必然是组织的对头,手下的那帮黑色团伙也指不定暗中给组织找了什么麻烦,而平贺正明本人的手里可能也握着点什么东西……总而言之,组织想把平贺正明和他手下的人一窝端了。 “平贺正明手里有一个秘密的U盘,根据他以前的秘书所说,那里面存放着牵连数十人、能让整个政界动荡的丑闻,但他平时深居简出,住所内的安保十分严格,想不动声色地潜入很困难,一旦被他发觉有人入侵,就失去了拿到U盘的机会了。” 基安蒂提出疑问:“既然那个秘书知道,直接把他绑来不就知道了吗?” “很遗憾,”降谷零一摊手,“那位秘书自杀了。” 基安蒂闭嘴了。 “既然他深居简出,又无法潜入他的住处,任务要怎么执行?”卡尔瓦多斯问。 降谷零微微一笑:“但平贺正明有个习惯。他每年都会在早上十点准时去明治神宫进行新年参拜,风雨无阻,并且——非常守时。” 他的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琴酒直接开始分配任务:“基尔,你会参加到新年作神社采访的节目组里,吸引平贺正明的注意力;司机波本、苏格兰和莱伊,等平贺正明被驱赶到目标地点,你们要将他带走;基安蒂和卡尔瓦多斯负责狙击平贺正明的保镖。” 苺谷朝音茫然:“我呢?” 琴酒不冷不淡地扫了他一眼,“你负责引起骚乱。” “……怎么个骚乱法?”苺谷朝音虚心求教。 “这对你来说不简单么?”琴酒的语气十分刻薄,“不戴墨镜、不戴口罩,站在明治神宫里就行了。” 苺谷朝音懂了。在这个任务里,他主要起到了一个花瓶的作用,还是闪闪发光的那种。 这任务分配地简单明了,赤井秀一明白了他的任务之后便有些心不在焉。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灭屏的手机,手机的正上方正不断弹出聊天弹框——是弥良嬷嬷群。 是的,他还是没有退群,至今忍辱负重地待在群里。 顶部的弹窗中接连不断地弹出聊天消息。 [Aoi:突然刷到神隐川密室重新开业了] [Marie:这泼天的流量他们可算是接住了] [Aoi:有点想去打卡,有人和我一起吗] [Marie:那我们一起去吧?] [Aoi:ok] 第133章 赤井秀一一眼扫过,确认几乎都是些粉丝之间的闲聊之后,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屏幕摁灭了。 他还没退群当然是有原因的。 每当他几乎承受不住群聊里那些不堪入目的内容、手指已经悬在了退群按键上的时候,这个群里总会出现那么一些能让他继续留下的干货。 并不是知识层面的干货。 大概是每个粉丝都具备的能力,这帮嬷嬷们在逐帧嗑糖和用放大镜找糖这方面委实天赋异禀,甚至能根据苺谷朝音照片中泄露的蛛丝马迹推测出他刚刚做了些什么。 对于不知道苺谷朝音身份和行程的人来说,即使对这些东西有所猜测也没什么用,但对赤井秀一来说却是有效信息。 他能通过粉丝群里的猜测去逆向推理苺谷朝音的动向——毕竟是受到琴酒和那位先生信任的代号成员,又是动向最好掌握的成员,他会对梅洛特别关注实属正常。 每当逆推的结果能对个八九不离十的时候,赤井秀一就不得不承认——粉丝的厨力有的时候还是比专业的探员更强的。 所以他想了想,还是捏着鼻子忍辱负重地忍了。 今天的群聊消息他没怎么关注,从零点时群里就铺天盖地的是祝福苺谷朝音生日快乐的消息,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内容。 而今天苺谷朝音又要到组织里来参加行动会议,今天的动向实在不需要通过粉丝群来进行猜测。 所以他也理所当然地没往上翻那些用放大镜找糖嗑的群聊消息。 苺谷朝音在降谷零的马自达上发完那条推特消息之后,这个嬷嬷群就已经炸了。 [直播提前了诶] [提前了二十分钟,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吧?] [生日还有工作,事务所做个人吧] [弥良从出道爆红以来就是死亡行程,快一米八的人体重才55公斤,我真的怀疑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了] [天杀的事务所] [能不能让他多休息休息啊] [大晚上还有什么工作啊,就这么压榨童工?] [等等,也许并非如此] [?什么意思并非如此] [就,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其实不是工作?] [呃……不是工作能是什么?你是想说生日和谁去约会了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其实刚刚就想说了,不觉得弥良坐的这辆车的内饰有点眼熟吗] [……分不出来,这又不是什么特别明显的劳斯莱斯星空顶,谁认得出来车的内饰有什么区别啊]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眼熟了,我找找] [Marie:很像安室君的车] [?!真假] [透弥大手都这么说了应该是真的吧?] [Marie:之前绯闻的图我有存,等我找一找] [Marie:图片.jpg] [Marie:不是特别清晰,但其实能看清内饰的样子,和弥良照片里的是一样的] [哇塞] [好好好又给我捡到糖嗑了] [一起过生日,谁还敢说透弥不是真的] [真诚发问,如果不是恋人,真的会特意赶在生日那天一起过吗] [其实弥良这是暗搓搓地在秀吧] [热恋中罢了] [恋爱的小情侣偷偷藏不住] [我的天……透弥已经赢太多了] [第一次过夜、第一次亲吻、第一次一起过生日,透弥有太多第一次了] [今天密室vlog的婚礼名场面也是绝杀] [Aoi:马自达那么多,谁说一定是安室君的那一辆] [Marie: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弥良经常坐的那辆保姆车内饰一个黑一个白,很明显。] [Marie:而且,弥良肯定也不会上不认识的人的车吧?既然他坐在这辆车上,就说明开车的人肯定是他信任的、至少是认识的,找遍交际圈,也只有安室的马自达符合条件了] [Aoi:有没有一种可能,松田警官开的也是马自达?] [Aoi:所以为什么弥良坐的不能是松田警官的车呢?] [Marie:图穷匕见了你] [燕国的地图太短了] [一切的论证都是为了引出最后那一句] [就是就是,怎么就不能是松弥] [都是马自达,谁也别代餐谁] [报——直播开始了!] 群里的松弥透弥党争立刻销声匿迹,本质是弥良粉的嬷嬷们十分一致地点进了直播间之中,美滋滋地盯着屏幕上苺谷朝音的笑脸。 整个直播过程几乎没什么异常,苺谷朝音的表现和营业十分符合他一贯的水平,粉丝很满意,偶像本人也很舒适。 直到快要下播的时候,屏幕突然一黑,她们听到了男人如同大提琴的余音一般低沉的声音。 群聊消息瞬间就炸了。 [卧槽怎么突然黑屏了] [???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谁把弥良的手机按倒了吧?] [谁啊这么嚣张] [工作人员不敢这么干的吧] [不不不,弥良不是说了那是甲方上司吗] [……好吧甲方,我忍了] [不……其实也不一定是甲方] [啊???] [我刚刚一直在录屏,弥良下播之后我0.5倍速播放暂停了一下,看见……嗯,就屏幕重新亮起来的那一瞬间,屏幕的右下角有一丢丢很不明显的银色闪过去了] [卧槽我去看了直播回放,是真的] [所以那点银色怎么了] [放大看,那是头发啊!!] [银色头发,该不会……] [应该就是吧……] [我逝去的黑弥cp活了?!] 群里就是不是黑弥这一点讨论了999+,最后一致认定:管他真的假的,就当是真的那又如何? 一天生日发了三家的糖,不管是唯粉还是任何一家cp粉都非常幸福快乐。 赤井秀一理解不了这种快乐。 他十分有数地没有去翻群聊的聊天记录,摁灭手机后就听着琴酒分配任务、强调了任务的目标,降谷零将和目标任务平贺正明的资料一人发了一份。 组织的行动会议向来简洁高效,将具体的目标和行动计划讲明之后,整个行动会议就差不多结束了。 任务总是动态地发展着的,即使计划制定地再完美,也避免不了命运总是会往毫无预料的方向脱缰狂奔,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代号成员都是在简单的计划中针对突发情况进行随机应变。 如果不能处理好突发状况,足以说明本身其实并不具备能够成为代号成员的素养。 收好资料,赤井秀一先站了起来,第一个走出去了。 他握着手机,坐回自己的车上后先拆开牛皮纸文件袋,从里面拿出平贺正明的资料扫了两眼,打算回去之后再利用FBI的渠道做进一步的筛查。 简单翻了一遍资料,记住了上面重要的内容后,赤井秀一才打开了手机。 群聊消息在这个时候恰好蹦出了弹窗,赤井秀一手一抖便点了进去,手机自动进行跳转,显示出来的便是群聊的聊天页面。 此时,群里正在讨论苺谷朝音的密室vlog里出现的神隐川密室。 这个vlog他也看了,唯一让他觉得难评的部分就是密室的这个玩家配置——2犯罪分子+3警察。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凑在一起玩游戏的。 但赤井秀一作为优秀的FBI探员,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他觉得疑虑的地方。 比如说,东京的密室逃脱那么多,怎么梅洛偏偏就选了这个? 再比如说,东京能兼职的工作那么多,怎么波本就偏偏选中了和梅洛一样的密室? 巧合?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有的只是蓄意营造的刻意为之,所以波本和梅洛同时出现在神隐川密室绝对不是偶然。 这是有意为之的必然,神隐川密室一定有问题,否则不会让两个代号成员到场。 虽然过程有一些小小的谬误,但赤井秀一在结果上对了。 猜出密室有问题之后,他就让FBI的同僚卡迈尔去调查了,只是目前还没有给他回音。 群聊之中贴出了一个链接,那是神隐川密室在公众平台上的社交账号。 赤井秀一点了进去。 之前因为密室设备升级维护而暂时闭店的神隐川密室发布了开店公告。 他扫了一眼密室发布的公告,将重新开店的时间记在了心里。 等卡迈尔的消息传回来,他会根据情报的内容来决定到底要不要亲自去神隐川密室。 * 神隐川密室的店长足利勇辉并不知道自己的店被数个代号成员盯上了。 神隐川密室最顶层的阁楼之中,他神情阴晴不定地盯着盘膝坐在面前的人,声音显得有些嘶哑。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足利勇辉有些畏惧,“如果警察还在盯着我们……” “你在担心些什么?”神隐川密室的财务武井章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大树那家伙纯粹是精虫上脑,一时失手才杀了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足利勇辉叹了口气:“可是……” 武井章冷冷地笑了一声,“那种蠢货进去了也好,免得管不住自己连累了我们。” 神隐川密室里的大多数人其实都是货真价实的普通员工,他们并不知道这间密室下隐藏着什么黑暗,只当这是个稍微有点名气的、普通的密室,而真正知道这间密室秘密的人只有三个——店长足利勇辉、副店长松野大树,以及财务武井章。 但很显然,这三个人并不是一条心的。 足利勇辉这个人说的好听点是谨慎,难听点就是胆小;副店长松野大树是个没脑子的好色之徒;财务武井章才是真正暗中对整个密室负责的人,而他根本看不上足利勇辉和松野大树中的任何一个。 松野大树被逮捕之后,武井章和足利勇辉从来没提过要去探监——犯罪证据确凿、本人也已经认罪,他们就算去探监又能有什么好说的?为这个精虫上脑导致自己进局子的家伙感到惋惜吗? 别开玩笑了。 他们早就知道松野大树经常会对店内的女性员工动手动脚,本来松野大树也是个易怒易躁的人,被激怒之下动手杀死了不愿意被他骚扰的员工什么的……这个理由实在太正常了,不管是武井章还是足利勇辉,都完全没怀疑过这件事里可能还有其他的隐情。 在他们眼里,松野大树就是这种烂人。 而对于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来说,松野大树这样没脑子的烂人早日进去更好,免得妨碍到他们。 但足利勇辉有别的担心。 “就是因为他进去了,我才更担心。”足利勇辉压低了声音,“万一他不小心说出了其他的事情该怎么办?” 那些被拐卖的大多数是少女,男性只占据很少的一部分。被拐卖来的那些人里如果有长得漂亮的,那么还有一些被当做礼物送进见不得光的地方、供人享用的价值,如果在外貌上没什么先天的优势,那么就只有被摘取器官这一条路了。 武井章目光闪烁,“但凡他心里有点数,都知道做几年牢和被杀该怎么选。但——你说的对,万一那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软蛋,那就不好办了。” 他和足利勇辉属于一个不大不小的极道组织,这个极道组织的存在数年来都十分隐秘,他们是被一位神秘的政客私下豢养的刀和爪牙,专门为他消灭那些无法在明面上击败的对手……当然,也干点别的脏事。 一开始,只是帮一个需要器官移植的政客寻找合适的器官,所以对无辜的人下了手,后来他们发现其实这门无本的生意更加暴利,而不论是为了这个组织、还是为了背后那位保护伞的政治资金,他们都需要钱。 充斥着血腥气的密室就这么作为幌子出现了。 足利勇辉有些愕然地盯着武井章:“既然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一定要让密室开业?我们直接关了密室避避风头不好吗?” “你傻啊?”武井章脸上阴狠的表情一闪而逝,他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来,“松野那家伙不会这么快就说出来的,他想活,警察也不会那么快查到我们,既然那个小偶像都亲自给我们密室做宣传了,为什么不最后干一票再跑?” 他猛然站了起来,快步走过来,一把扯住了足利勇辉的衣领,让稍矮一些的足利勇辉不得不抬起头来,直视着武井章。 武井章:“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断掉了为那些大人物们办事的渠道,你觉得我们两个会受到怎样的对待?难道你甘心吗?” 足利勇辉呼吸一滞。 他……确实是不甘心的。 足利勇辉目光闪烁,最终一咬牙,“……好。” 神隐川密室的官方推特便悄无声息地发布了那条重新开店的公告,很快评论区里就被苺谷朝音的粉丝占据了,这些鲜妍年轻的少女并不知道这则推文中的每一个字都凝结着血腥气,仍旧无知无觉地敲下为神隐川密室支持的文字。 …… 来参加行动会议的其他代号成员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室内只剩下了苺谷朝音、琴酒和伏特加三个人。 伏特加在这种事上心里很有数,咳嗽了几声,“咳咳,那什么,大哥,我出去检查一下武器。” 他溜了。 苺谷朝音将手按在桌面上,不怎么正经地坐在了桌面上。 “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他含着笑意去看琴酒。 琴酒回以他的是毫无表情的脸。 在长久的对视之中,琴酒冷冰冰地蹦出了几个字来,“你是要我像那群蠢货一样为你庆祝生日?别做梦了。” 那双碧绿的眼珠缓缓转动,瞥了一眼深灰色的地面上散落的亮晶晶的彩片。 任何人看到苺谷朝音对琴酒说话的态度大概都会惊讶——但凡换个人来,此人现在大概都已经被琴酒当作靶子给打穿了,而苺谷朝音还在琴酒身边好好地活到了进入组织的第四年。 但在琴酒看来,梅洛只是被他随手捡来的野猫,虽然变成了家猫,但却还是喜欢伸爪子挠人,偶尔需要用凶狠的态度才能教育。 可苺谷朝音这次没伸爪子。 恰恰相反,在听到琴酒这如同淬了冰一般冷冷的话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反而变得稍微真实了一点。 “那我很高兴。” 他轻快地跳下桌子,在琴酒满脸“你又在发什么病”的眼神之中拉开了行动会议室的门。门扉被他开启,走廊上明亮的灯光被凝聚成一束,直直涌入室内,将整个房间切割成两半。 琴酒皱眉,“你在说什么?” “至少这证明一件事,”少年从门后露出小半张脸来,闪动着鎏金的异瞳中倒映出一点银光,“——你是记得我的生日的,这就够了。” 琴酒愣了。 门被合拢的声音传来,随之响起的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几乎和他的心跳声重合。 琴酒的手指轻轻跳了一下。 他当然是记得苺谷朝音的生日的——并不是特地去记的,只是苺谷朝音的生日恰好是圣诞节,这个日子本身就很难忘,更别说还有那些每年都声势浩大庆祝生日、恨不得全日本每一个人都知道今天是弥良生日的粉丝了,几乎全日本的角落都有“弥良生日快乐”这几个三年不变的文字。 哪怕是健忘症,三年的洗礼下来也该记得了。 但组织又不是什么非常具有人文关怀和同事温情的组织,琴酒向来对这些虚伪的东西嗤之以鼻,更不可能真的要为苺谷朝音去庆祝些什么。 更何况今天只剩下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了,他从不会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 这一次也一样。 琴酒放在桌面下的双手缓缓十指交叉,又逐渐握拢了。 * 降谷零没有立刻就走。 他靠在入口的电梯边,见苺谷朝音走过来便站直了身体,将手机屏幕翻转过来,正对着他。 手机屏幕被怼在眼前,苺谷噪音停驻脚步,一边去看降谷零手机屏幕上的文字时,便一边皱起了眉,“神隐川密室……营业公告……” 只读出了最醒目的标题文字,他便骤然收了声,目光越过手机屏幕与降谷零在空气中交汇。 两人在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降谷零便十分默契地收起了手机,放在背后的另一只手十分准确地摁下了电梯的按键,他身后夹杂着冷气的货梯缓缓开启。 货梯上升到地面的时间很短,不过数十秒便打开了门。 等坐进马自达中时,苺谷朝音才低声开口:“他们有动作了?” “很显然,”降谷零点点头,“这个时候选择开店,就是打算继续把这门生意做下去。” “他们的背后是……”苺谷朝音用征询的目光看向降谷零。 既然早就潜入密室开始调查,降谷零必然是知道背后主使的。 在苺谷朝音的目光之中,降谷零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牛皮纸袋——那里面放着的是刚才行动会议提到的目标资料。 * 通话拨通的声音响起,几秒之后便被人接了起来。 吉川葵的语气十分冷漠:“你人呢?” 堀田真理惠苦着脸缩在洗手间里,用手捂着唇,压低了声音,“你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吉川葵冷飕飕地说,“不然我们的友谊就完蛋了。” “是这样的,”堀田真理惠的语速极快,“我本来真的想来的,但是我家的封建大家长突然给我安排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插画课,现在老师已经来了,我走不掉,等我上完课我一定马上来找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吉川葵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好吧,我还能拿你怎么办呢?” 堀田真理惠感动地说,“葵,我爱你。” 吉川葵满脸嫌恶地挂断了电话。 她收起手机,抬头望向二楼挂着的神隐川密室的招牌。 “来都来了,”她叹了口气,“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算一下时间,等她从密室里出来,堀田真理惠的插画课也差不多结束了,两个人还可以再去玩一轮。 来打卡的粉丝相当之多,但大多数人都是结伴来的,互相三三两两地凑成了搭子,还有干脆五个一车的,只有吉川葵落单,等了几轮才等到需要单人凑一车的其他粉丝。 在进入密室时,前台的工作人员十分贴心地询问她:“这位客人是一个人来的吗?” 吉川葵点点头,“是的。” “这样啊……”工作人员点点头,又笑了起来,“祝您玩的愉快。” 在工作人员的注视之中,吉川葵戴上了黑色的眼罩,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被暗色笼罩的密室之中。 前台的工作人员收回眼神,用红笔在客人登记名册里吉川葵的名字下方,画上了一道红线。 第134章 在遮光眼罩带来的一片黑暗之中,吉川葵摸索着跟在队伍的最后一个走进了密室。 在她前面的四位大概是约好一起来的,其中一位很小声地询问身边带着他们走进密室的工作人员。 “请问……”女生小声地问,“安室先生还在这里工作吗?今天还有机会见到他吗?” 作为神隐川密室的看板郎,降谷零一向是很有人气的,在苺谷朝音的密室vlog播出之后,他的人气就更高了。 在此之前大概也有人问过相同的问题,工作人员回答时已经见怪不怪了,“抱歉,安室先生已经离职了。” “诶——”问出这个问题的女生十分失望地拉长了语调,“本来以为今天能看到呢,结果离职了吗?” 她身后的同伴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语气揶揄:“好啦,本来不就是因为弥良来打卡的吗?见不见得到安室君有什么关系啦。” “是这样没错,但弥良本人是见不到的,见见安室君也不错啊……四舍五入,就相当于我已经接触过弥良了。”女生叹了口气。 吉川葵顿时歇下了和她们交谈的欲望。 是的,她已经从这寥寥数语之中泄露的蛛丝马迹里发现了——前面这帮人很明显是她的对家,透弥cp粉。 吉川葵不是那种极端的粉丝,即使是对家也没什么恶意,唯一的对家好友就是堀田真理惠。 她想了想,安安静静地跟在了她们的后面,只有在被搭话的时候才会出声。 密室之中几乎每一个房间都有监控,汇总了监控屏幕的监控室之中,能十分清晰地看到每个玩家的表现。 吉川葵和其他四个人几乎是脱节的——这一点,也十分清晰地呈现在了监视器的屏幕之中。 孤僻、内向、缺乏语言表达能力,也不是擅于沟通的人,和拼车的其他玩家几乎没什么交流。 像密室这样的项目,在惊吓和恐惧之下其实是能够快速促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的,像吉川葵这样从头到尾都不太合群的……其实十分少见。 也十分显眼。 盯着监控画面的人若有所思,用鼻尖在吉川葵的名字下轻轻点了点,白纸上立刻便留下了几个黑色的墨点。 ——委实说,吉川葵觉得自己来密室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不害怕欧美风格的恐怖片,血腥暴力之类的东西完全无感,否则之前在撞上犯罪现场的时候也不会护着堀田真理惠了。 但……她对日式恐怖、中式恐怖这种像是从骨缝之中透出阴森寒气来的恐怖毫无抗性,一进密室人就已经快傻了。 那是阴湿又黏腻的恐怖,好像不管怎样都无法从恐怖的氛围之中逃脱,又像是整个人掉进了冰潭之中,窒息感如骨附蛆,无法摆脱。 吉川葵在黑暗之中就开始神游天外了,脑子里混混沌沌地想——看弥良的密室vlog的时候好像也没觉得有这么吓人啊? 那是当然,这毕竟是在生日这一天要发出的vlog,主要是为了轻松有趣,又不是专门奔着吓人去的,有些看起来会格外恐怖的镜头早就被后期剪辑给删掉了,能留下来的画面基本上是R12级别,心智正常的人都不会觉得有哪里特别恐怖。 ——但自己去体验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尤其是吉川葵还倒霉地被选中了去做单线任务。 其实她本身是个外向开朗又健谈的人,监视器中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她本来的性格,她只是……被吓傻了。 这个密室的恐怖程度显然已经超出了她能承受的阈值,过大的惊吓让她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整个人都处于木偶般僵硬的状态之中,看起来才格外冷淡。 等艰难的两个半小时后,经历了一系列开门杀、贴脸杀、追逐战的吉川葵才木着脸从密室之中出来,踹在外套口袋里的手不停地哆嗦。 再也不会去密室了。她坚定地想。 挨个排队出去的时候,是走的前台另一侧的出口通道。 前台的工作人员看起来还记得吉川葵这个单人玩家,等她走到出口的时候便笑了起来,“这位客人,今天的密室体验如何?玩的开心吗?” “……你看我像是开心的样子吗?”吉川葵幽魂一般幽幽地开口,用手指了指自己看起来比女鬼还像女鬼的青白的脸。 “啊这,”工作人员尴尬了,“密室嘛……让你受到惊吓了实在不好意思。” 这位工作人员十分坚强地在吉川葵冷漠的视线中说完了自己的台词。 “那么还有一个小调查……请问,如果您对密室还算满意的话,是否愿意带朋友再来进行体验呢?” 这大概是固定流程,类似的话这位工作人员也问了前面排队出去的玩家,在问完这些问题之后还会赠送一个小小的纪念奖章。 本来苺谷朝音那次也会有的,只是还没轮到走流程,密室里就发现了尸体。等之后警察来了直接铐走了副店长,也没有工作人员还有心思送纪念奖章了。 吉川葵不觉有异,面无表情地回答,“不会有下次了,至于朋友……” 她想到了临时放她鸽子、害她只能一个人度过这度秒如年的两个半小时的堀田真理惠,立刻冷笑了一声。 “我没有朋友。” 不能一起吃苦的堀田真理惠罪大恶极算什么朋友?! 得到了她的回答,工作人员点了点头,伸手去放纪念品的小盒子里翻找——吉川葵匆匆瞥了一眼,只觉得这位工作人员在拿纪念奖章的时间稍微有些久了,而且和之前拿纪念奖章的位置也不太一样。 但这小小的细节没被她放在心上,工作人员终于找到了纪念奖章,将盛放在红色盒子里、刻有变形的神隐川字样和浮世绘图案的纪念奖章递给了吉川葵。 吉川葵接过奖章便离开了神隐川密室。 走出密室大楼投下的阴影之后,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心中一直萦绕着的不安和忐忑消散了大半。 在灿烂的日光下,她单手拿着弥良努努和神隐川的纪念奖章,远远地对着神隐川密室的招牌拍了一张打卡照片,然后将照片发送到了群聊和堀田真理惠的私聊消息框之中。 堀田真理惠是秒回的。 “你出来了?”她激动地发来了文字,“体验如何?密室好玩吗?到底吓不吓人?” 吉川葵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打字。 [Aoi:挺好玩的,至于吓人的程度嘛,弥良的密室vlog里不都有吗?也就那样。] [Aoi:你没来真的很可惜] [Marie:诶——那我今天没去真是太遗憾了,不过没关系,还有下次机会,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吧?] 吉川葵看着气泡框里的文字冷冷一笑,用做了亮晶晶美甲的指甲戳在屏幕上。 虽然打字的力度如同泄愤,但她的回复看起来相当温柔。 [Aoi:好呀,下次一定要去哦] 她淋过雨,当然要撕了堀田真理惠的伞。 [Marie:我的插花课也结束了,现在可以溜出来了,等下一起去吃可丽饼吧?] [Aoi:你说的是弥良之前直播说过很好吃的那家吗?] [Aoi:没问题] [Marie:那我们在这里见吧?我还有个很想去逛的小众买手店,不过这家店的位置很偏] 堀田真理惠发来了一个定位。 [Aoi:我离得比较近,我直接买好可丽饼来找你吧?你在定位这里等我就好了] [Marie:没问题] 吉川葵点开地图的定位,用手机打开导航,慢慢悠悠地去了苺谷朝音安利过的可丽饼店。 可丽饼店也有不少人,吉川葵买了两个双倍抹茶——这是苺谷朝音喜欢的口味。 买完可丽饼,她才往堀田真理惠发来的地点走。 那里不算太远,但确实就像堀田真理惠说的那样有些偏僻,街面上许多店铺都是关门转让的状态,就连车也没经过几辆。 她低着头,正在看手机屏幕之中显示出来的路线图。 “看这个位置,转到边上的巷子里就是了……”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给堀田真理惠发送了一条消息。 但正在打字的时候,她并没有往身后看,所以也理所当然地没有注意到从身后驶来的一辆黑色的面包车。 这辆车行驶的速度并不算快,慢慢悠悠地坠在她身后。 在逐渐接近代表着堀田真理惠的红点时,吉川葵的脚步慢了下来。 两边的街道无比冷清,这个时候又恰好没有别的车辆经过,黑色的面包车从吉川葵的身后驶过,车门敞开,一双手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拉近车厢内。 从小巷之中快步走出来的堀田真理惠愣了一下,脸上欣喜的表情瞬间凝固。 身体的动作要比大脑更快一步,她下意识几步冲了上去,抓住吉川葵的手想要将她拉出来,但麻醉药剂已经让吉川葵模模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车不能在这里长时间停留,更没有时间和堀田真理惠拉拉扯扯。 车内的男人一咬牙,直接将堀田真理惠也扣了进来。 黑色面包车的车门被猛地关上,关上车门的巨响声砸在堀田真理惠的耳边,让她的心也随之一颤。 “闭嘴。”扼住她喉咙的男人凶横地吐出一个词来,锋利的刀刃横在她的脖子上。 她还没来得及吐出什么字眼来,浸透了麻醉药剂的白色手帕就捂在了口鼻上。 堀田真理惠下意识停止了呼吸,然后慢慢地阖上了眼睛,身体放松,软倒在了吉川葵的身边。 她任由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捆缚,闭着眼睛去听车内的人说话。 作为政治世家的后代,虽然不是家族之中最受重视的长子,但她自小也接受过类似的教育……比如说,被绑架之后的应对方式。 堀田真理惠还记得刚才被带上车时的匆匆一扫,面包车内有三个男人,开车的司机、刚才拿刀威胁她的人、以及使用麻醉药剂从身后捂住她口鼻的人。 三个人都是标准的极道组织的打扮,黑色的西装内衬之中是浮世绘的图案,手臂和脖颈上都纹着青面獠牙的恶鬼。 说话声响了起来。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一次两个……” “顾不得那么多了吧,这小丫头劲儿太大了,只能带着她一起走了,无所谓,反正今晚过后,她们也不会出现在东京了。” “今天真的就是最后一票?明明密室继续经营下去能吸引很多人的。” “那里发生过案子,说不定已经被条子盯上了,必须放弃——武井大哥是这么说的。” “别抱怨了,趁警察反应不过来,赶紧带回去,今晚就转移。” “是啊,还好我们一直速度很快,等到失踪时间超过24小时、其他人发现不对,这些商品早就消失了,警察根本不可能抓到我们……所以完全是他们谨慎过头了,这生意来钱这么快,说放弃就放弃。” 消失——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堀田真理惠心中咯噔一跳。 她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这些绑匪的目的不是要赎金,而是要她们的命! 她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即使刚才闭气及时,也还是难免吸入到了一些药剂。药性开始发作之后她便觉得十分困顿,疲倦上涌,彻底追上了她。 声音逐渐变得模糊,堀田真理惠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风见裕也开口报告,“他们动手了。” 坐在马自达之中的降谷零点点头,不自觉地用手指指尖敲了敲方向盘,“藏匿的地点已经确认了吗?” 原本神隐川密室就是他们用来藏匿那些人质的地点,但自从松野大树犯事被抓,武井章和足利勇辉显然谨慎了很多,在干这最后一票的时候直接更换了藏匿地点。 日本是个四面环海的岛国,在这样的国家,通过船将人偷渡出去显然是最快速的。 “根据截获的gps定位确定了,”坐在副驾驶的诸伏景光点头,“确实是海边的仓库,那里有个废弃的港口,停一艘不大不小的偷渡船绰绰有余了。” 神隐川密室能准确地抓到锁定的目标是有原因的——在赠送给他们的通关纪念奖章里,被画上了标记的人得到的是加了料的奖章。 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定位器,虽然能发出信号的时间不长,但足够他们这个团伙根据gps的信号行动,精准地实施绑架了。 只要大家都看到被害人离开了密室、监控摄像头之中也有被害人离开的明确录像,就不会有人联想到密室的身上。 而在知道了他们锁定目标的方法之后,公安想要截获这些信号、反向获取犯罪分子的所在地也就并不困难了。 降谷零神情严肃:“好,这次一定要连着他们的交易方一起端掉。” 在密室兼职的这些时间,降谷零只碰到过一次运输人质,但他们的动作很快,从绑架到运送出去几乎没有超过24小时,警察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而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那些人就好像提前知道一样先一步离开了。 有人在干涉警察的行动。 在明白这一点之后,这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参与行动的人选都是公安——如果有人连公安的行动都能轻易阻止,那么说明这个国家的高层已经完全没救了。 降谷零这次的目标不仅仅只是逮住这个拐卖人口贩卖器官的非法组织,还打算将和这个组织有牵连的其他非法团伙一并抓住,为此他才计划筹谋,等到了这些人再次按捺不住的时候。 察觉到幼驯染的严肃,诸伏景光出言宽慰:“当然,不会有问题的。” “行动时间是晚上么?” 苺谷朝音单手撑在椅背上,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中间探出了头来。 他本来可以不参与这次行动的,但有可能被绑架的人是他的粉丝,所以他十分坚决地加入了行动之中。 “行动时间是晚上十点,”降谷零开口,“他们的船和交易的接收方也是这个时候停靠,刚好可以直接抓现行。” “明白了。” 苺谷朝音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他靠在马自达后座的椅背上,偏过头去看车窗外——透过深灰色的车膜,他能看清灿烂如同金子的阳光透过绵密的云层倾泻下来,即使有深色车窗膜的阻隔,也仍然让人觉得有些刺眼。 光蓄在他的眼瞳之中,形成了无比明亮的圆形的光斑。 他敛下睫羽,握紧了手心里的枪柄。 * 在无聊的时候,赤井秀一偶尔还是会大致看一下弥良嬷嬷群里的消息,以免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当然,为了避免自己的阅读速度过快而看进去一些他不是很想知道的东西,赤井秀一滑动聊天消息记录的速度很快,几十秒就确定了——全是废话,没有重点。 最后的聊天停止在了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的消息中。 两人大概是要线下碰头了,吉川葵发送了可丽饼和神隐川密室的打卡照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说要见面、一直在群里活跃的堀田真理惠也不再发言了。 赤井秀一并不是很在意,直到卡迈尔打来了电话。 “你之前让我查的密室的事情,有结果了。” 卡迈尔的语气十分凝重。 赤井秀一觉察到了卡迈尔语气之中的严肃,意识到这密室背后可能藏着什么其他不得了的事情。 “这间密室有问题,”卡迈尔说,“就在一周以前,这间密室出了命案,副店长松野大树杀死了店内的女店员浅田隆美,松野大树已经被逮捕了,接下来只等检方公诉。” 赤井秀一没出声,安静地等着卡迈尔继续说出下文。 如果只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卡迈尔不会用那么凝重的语气和他说话,凶杀案之下必然还掩盖着其他的事件。 “但是,经营密室的其实是个犯罪团伙。他们通过密室作为幌子来挑选目标,在看中之后直接将人绑架,然后为这些人挑选买主。” 卡迈尔顿了顿,“他们……” “我知道了。”赤井秀一深吸了一口气。 不用卡迈尔说的太明白,他也知道这些被当做目标拐走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拥有漂亮外表的可能会沦为玩物,普通的可能会被转手、也可能直接被拆解成更加值钱的零件……总之,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卡迈尔了然,“我们的人刚好也在查一帮犯罪分子,他们似乎和日本的这个组织有所接触,甚至做过好几次交易,具体的部分我已经发给你的加密邮箱了。” “我知道了。”赤井秀一简短地回答,“辛苦了。” 他挂断了电话,进入加密邮箱之中,仔细阅读完了邮件中干的附件之后便立刻将之销毁了。 他闭目沉思,手指微微屈起,十分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击在木质的桌面上,敲出持缓的沉闷声响来。 刚才得到的信息在他的脑海之中被飞速整合,然后提炼出有效的信息,今日的所见所闻在他的思绪之中闪过,最终停留在他脑海中的画面变成了群聊界面——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的聊天仿佛是个终止符号。 没有证据,但赤井秀一心中隐隐约约有种不太妙的直觉。 他短暂思考了一会儿,打开了监控的软件——当时他安装在堀田真理惠手机中的监视软件还没卸载,此时刚好能够派上用场。 一般来说,赤井秀一并不会去监视国中生小女孩每天都在干什么,除了上次在堀田大臣的生日宴发挥了作用之外,他几乎没再使用过这个监控软件。 软件被打开,他先是看了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没有下文的私聊记录,随后才去看她的定位位置。 信号最后一次发送的地点是东京临海,一片废弃的仓库区。 赤井秀一缓缓舒出一口气,带着热意的白色雾气在深冬的冷空气之中立刻弥散了。 他明白,心中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身为FBI的太平洋警察,赤井秀一觉得——他出手的时候到了。 …… 东京临海,晚上九点五十分,废弃仓库区。 赤井秀一握着枪,悄无声息地转过仓库的拐角。 他本来想继续前进,但身为FBI探员的敏锐度让他察觉到了现场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这让赤井秀一加倍谨慎,默默地和他们拉远了距离。 本来按照他的素质,是不会被发现的,但人倒霉起来总有喝水都塞牙的时候——流浪的黑毛从他的脚边跑过,踩在散落地面的碎瓦砾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音。 这声音一出,赤井秀一立刻头皮发麻。 他和那三个疑似犯罪分子的人距离不远,这声音必然会被发现。 三对一,他并不占优势。为了获得先手带来的优势,赤井秀一选择了率先出手。 他骤然暴起,从拐角之中闪身出来,用枪对准了察觉到动静的三人。 但没人开枪,另外三人悍然出手,闪电般形成默契的配合,其中最为清瘦的黑色身影格外凌厉,在另外两人的配合下倏然扼住了他的脖颈。 那只手骨节修长而有力,只要再稍微一用力便能折断脆弱的颈骨。 但赤井秀一并不可能轻易就认输,他半按下扳机,匕首从袖子之中滑落,握在掌心之中。 月光从浓厚的云层之中落下,照亮了这杀机四现的一角。 在即将开枪之际,赤井秀一突然发觉……这三个犯罪分子好像很眼熟。 尤其是那个卡着他脖子的人,在黑色的连帽衫下是瑰丽更甚于宝石的璀璨异瞳。 他的目光平移,看到了另外一双熟悉的蓝眼睛、和另一个人帽檐下露出来的金发。 赤井秀一:“?” 威士忌组行动为什么要开除他? 第135章 沉默。 从东京临海吹来的咸涩的海风之中夹杂的是无尽的沉默。 在夜色和惨败的月光之下,四双眼睛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 无尽的沉默之中还酝酿着极致的尴尬。 在看清对面这三个人是谁的瞬间,赤井秀一的心中实打实地闪过了一丝疑惑——难道说琴酒背着他单独给威士忌组的另外两个人下达了什么命令?但梅洛这瓶葡萄酒怎么也在? 还是说其实是给整个威士忌小组的任务,但是波本和苏格兰这两个心机深沉的家伙为了在组织职场排挤他、打压他,所以故意不告诉他? 然而不管是哪种可能,都代表一件事——他被威士忌小组的另外两个人和一瓶葡萄酒给职场霸凌了。 赤井秀一冷静地想,好像这种时候不管说些什么都很尴尬,他们几个人本来不应该同时出现在这种场合。 感到尴尬的不只是赤井秀一,还有对面那三个没有通知过他的威士忌组成员和编外成员。 月光从云层之中落下来,被针织毛线帽压在下方的黑色长发从空中落下,那张被笼罩在黑暗之中的脸显现出来——苺谷朝音立刻便看清了,这不是组织的同事莱伊吗? 更尴尬的是,他的手还卡在同事的脖子上。 苺谷朝音是没打算就在这里对莱伊做些什么的,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出手很有可能会导致自身的暴露。 降谷零倒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直接在这里就带走赤井秀一。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看见赤井秀一的第一面起就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打心底的不喜欢这个人。再加上这人又是组织的代号成员、不折不扣的犯罪分子,这种疏离和厌恶就进一步加深了。 现在他们正在执行的是公安的行动,周围埋伏的是警察厅的便衣公安警察,而赤井秀一的出现是一个变数,谁也不知道赤井秀一在和他们狭路相逢的过程之中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而且——赤井秀一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和那个拐卖人口的犯罪团伙有什么关系?利益相关者?还是组织的叛徒?又或者是组织里的谁下达的命令? 森然的杀机在降谷零的心中一闪而逝,最后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面对赤井秀一这个令他心生不悦的犯罪分子,但凡有机会,降谷零绝对不会错过将这个家伙抓进公安审讯室的时机,但现在不是时候。 不能确认赤井秀一的目的和动机,轻易出手只会让在场的人陷入身份暴露的危机之中。 他忍下了杀意,在赤井秀一开口先发制人之前,率先问出了问题。 “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的语气之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降谷零的这句问话仿佛是个信号,苺谷朝音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图,原本卡在赤井秀一脖子上的手微微松开,然后放了下来。 他退后一步,拉开了赤井秀一之间的距离。 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赤井秀一完全放心……恰恰相反,这退后的一步是他留给自己的余裕,好让他能够再度暴起,用最快的速度控制赤井秀一。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诸伏景光比谁都更能明白降谷零一举一动之中代表的含义。他默不作声,在昏暗的光线和黑色外套的遮掩下,悄无声息地握紧了枪柄。 四人之间不像刚才那样刀剑相向、剑拔弩张,看似十分和谐,但无声的杀意在冬夜的寒风之中流淌。 赤井秀一没有回答降谷零的问题,而是十分谨慎地反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组织单独给你们发布了什么任务么?” 他的语速十分平缓,目光从诸伏景光和苺谷朝音的脸上依次闪过,最后落在了降谷零的身上,和那双在夜色之中酝酿着幽光的眼睛对视了。 出于敏锐的直觉,赤井秀一总觉得降谷零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微妙。 “既然你也出现在这里,”苺谷朝音没有对赤井秀一的话做出正面的回答,“那么说明——大家的目标都是同一个,对吧?” 他咬字时很轻,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双熠熠生辉的异瞳死死盯着赤井秀一的脸,将这张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微表情都纳入眼底。 同一个目标……什么目标? 赤井秀一觉察到这是一个不能答错的问题,而他也不可能搪塞为这是组织的任务……这种谎言更容易暴露,而现在是一对三,在三个代号成员的同盟下他处于明显的劣势,那么他的优势就得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他选择了攻击三人组对组织的忠诚。 “也许吧。”赤井秀一的回答十分模棱两可,“但比起我来,你们三位的行动才是更应该说清楚的吧?能劳烦三个代号成员同时出动的任务绝不会是小打小闹,还是说……你们私下里有什么不能明说的事情?” 他在苺谷朝音的注视之中缓缓后退了一步,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还是说……你们是老鼠?” 为了不被对方怀疑是老鼠,赤井秀一决定先发制人,抢先一步对对面进行质疑。 “老鼠?”诸伏景光冷笑了一声,“如果我们是老鼠,你现在就不能站在这里用这种语气跟我们说话了,莱伊。” 降谷零微微眯起了眼睛,“这种倒打一耙的方式也太可笑了,你是想和琴酒说,同一个行动小组内除了你以外的代号成员全是老鼠?你排除异己的手段可不怎么高明。” 这只会像是背叛者抢先一步的栽赃陷害。 赤井秀一冷静地思考——他是为了消失的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而来的,本质上他要针对的目标是那些拐卖人口的犯罪团伙。 波本、苏格兰和梅洛会出现在这里,必然也是和那个犯罪团伙有关。 他们在为这个团伙办事?不可能,波本在密室兼职的事情众所周知,如果他是背叛者必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梅洛的密室vlog也相当于变相地在为那个密室宣传,所以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才会因此而失踪……听起来好像不管是波本还是梅洛,都像是这个犯罪团伙的一份子。 但事实真相如此的话,这三个人又何必跟他一样偷偷摸摸地潜入? 所以他们和犯罪团伙是彻头彻尾的两拨人。身为代号成员,他们的目的不会是为了救人,那么就只能是冲着那个犯罪团伙本身来的…… 在短暂的数秒之内,赤井秀一推理出了一个真相。 他明白了——这三个人结伴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显然是为了针对那个犯罪团伙,而这几个人并不希望被他抢攻,所以他被排挤在外了。 作出这个合理的推测之后,赤井秀一决定直接试探。 “既然都是为了那帮拐卖人口的家伙,那不如干脆合作吧。”他说,“分成两路反而会让局势不利。”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你和梅洛不就是为此,才会出现在那间密室的吗?” 降谷零脸上的神情不变,他轻轻颔首:“看来你也查到消息了。” 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那间密室兼职,降谷零早就准备好了说的过去的理由——密室背后的犯罪团伙本来就和组织相对立,他潜入其中伺机寻找证据、击溃对方是完全合理的、符合组织利益的。 “没错,那间密室有问题,背后的这些人也有问题。他们背后的人是组织的敌人,对组织来说,只要剪除了这些爪牙,敌人根本不堪一击。” 诸伏景光和苺谷朝音立刻就明白了降谷零的表态——现在不是对莱伊动手的好时机,只能暂时寻求合作。 既然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么他就暂时不会作出不利于自身的事情,以免招致怀疑……哪怕他其实真的很想当场把莱伊给铐上。 随着这句话的话音在风中弥散,锋锐尖利的杀机也随之而消失了。 赤井秀一问得十分干脆:“还有多长时间?” “还有十五分钟交易就要开始,”降谷零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海平面,“交易方的人已经来了。” 深如墨色的海面之上,有一点摇摇晃晃闪烁着的灯光……那是驶来的偷渡船。 * “还有十五分钟。” 花臂壮汉紧张地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旁边的莫西干头发出了一声嗤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这次跟之前可不一样,万一被条子盯上了呢?”花臂壮汉十分警觉地开口,语气很是小心谨慎,“毕竟出了事……” 莫西干头发出了很不耐烦的咂舌声,“没几分钟就结束了,能出什么事?白瞎你长这么大块头了。” 一直坐在椅子上没说话的干瘦老头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呛人的烟味和白色烟雾一起弥漫开来,在混杂着海水咸涩味道、以及仓库常年不见日光的潮湿的气息之中酝酿,变成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他听着莫西干头和花臂壮汉之前的争吵,出言打断了这两个人,“闭嘴。” “马上他们的船就要来了,”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笼子,“把这批货交出去,暂时就可以避一避风头了。” 莫西干头的目光也随着干瘦老头一起移动,落在了角落里的笼子上。 他发出了十分可惜的声音,“这批货没多少,但是长得都蛮合格的……” 他们获取目标的手段并不只有绑架这一种,其他人也会用各种骗术来吸引目标,设下陷阱,然后等待猎物一头栽进他们设好的陷阱之中。 而在这些或者因为上当受骗、或者强行被拐来的人中,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在外貌上显然是十分出色的。 干瘦老头察觉到了莫西干头话语之中隐藏的意思,立刻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我告诉你,现在没多长时间了,别动那些歪脑筋。” 莫西干头讪讪地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为了方便运输、也免得这些即将被卖出去的商品不听话试图逃跑,他们全都被装进了巨大的铁笼之中,粗大的锁链将铁笼牢牢束缚住,根本不可能有逃脱的机会。 堀田真理惠吸入的药剂十分微量,早就已经醒了。 她冷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的声音,从干瘦老头的话语中提取出了一个关键词——船。 他们要被运到船上,那就意味着要出海、偷渡……如果就这么被运了出去,这辈子恐怕就回不来了。 最开始她还想过,这也许是绑架、是为了赎金而策划的行动,如果绑匪想要钱,堀田家有的是钱……完全可以买下她的命来。 可这些人并不是单纯为了赎金来的。 她用力撞了一下铁笼子的栏杆,将掩盖在上面的黑色雨伞布扯开了一截,露出铁笼内部蜷缩的人形。 花臂壮汉十分紧张:“怎么有人醒了?!” “没事,可能药量不够。”干瘦老头十分冷静地下令,“去给她加点料。” 莫西干头点点头,凶狠的目光朝着堀田真理惠看了过来。 “等等——”堀田真理惠双手握紧了铁栏杆,语气加快了,“你们想要什么?如果想要钱的话,我们家可以给你赎金,出价绝对会比就这么随便把我们卖掉要高。” 莫西干头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干瘦老头。 花臂壮汉在干瘦老头的耳边低语,“说话的那个女孩本来不是目标……是计划外的,还没来得及调查她的背景。” 干瘦老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显得有些浑浊的双眼直直看向堀田真理惠,“这么有底气,你家里又能拿出来多少钱?” 堀田真理惠在那几个呼吸之间考虑了很多——这些人并不知道她的家境,也不知道她的爷爷是现在的大臣。她现在直接报出自己的家世会产生两种可能。 一,这些人忌惮于她的家世,收取赎金之后放她走人。 二,因为她的家世而害怕被报复,干脆直接就地斩草除根,将威胁抹杀。 可如果什么都不说,她还有十五分钟就会坐上不知道开往何方的偷渡船,接下来等待她的命运几乎可以想象……逃出生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说不定不出几年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导致死亡。 不说一定会死,说出来还有一点机会,该怎么选择几乎一目了然了。 堀田真理惠握紧了铁笼子的栏杆,感受着冰冷的、带着一点锈迹的钢铁在自己的手掌心之中带来的温度,冷的让她有些手指发麻。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姓堀田,你们知道这个姓氏吗?” 莫西干头和花臂壮汉全都一脸茫然,而看起来像是主事人的干瘦老头陷入了思索之中,过了几秒他才缓缓眯起了眼睛,“……堀田大臣?” “堀田大臣是我爷爷,既然你知道,那么应该也知道我们堀田家族的实力。”堀田真理惠深吸一口气,“放了我们,你们会得到一笔赎金,今天的事我不会往外说,而你们能获得的赎金一定比卖掉我们得到的更多。” 干瘦老头慢慢笑了起来,“我知道堀田家族很有实力,但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一个小姑娘说的话吗?今天要是放你走了,回头我们几个的脸就会出现在警方的通缉画像上吧。” “可你们本来就打算干完这一票就跑路了吧,”堀田真理惠冷静地指出,“既然都是逃跑,拿着堀田家的钱直接跑到海外不是更好吗?即使在日本被通缉,日本警察也管不到国外去,风险是同样的,可你们能拿到更多的钱。” 莫西干头和花臂壮汉几乎立刻就心动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目光之中看出了动容。但他们没有资格作决定,而是十分一致地望向了干瘦老头。 干瘦老头能察觉到他们目光之中的含义,甚至就连他自己也短暂地为这个提议心动过瞬间,但——不行。 交易方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就算要作这个决定,也不该是他们。 在花臂壮汉和莫西干头失望的眼神之中,干瘦老头缓缓摇了摇头。 “不。” 他只简单地说出了一个词。 可堀田真理惠也不是容易被逆境吓倒的女孩,她察觉到了——阻止他们作出决定的必然有更深一层的原因,而这个因素只有干瘦老头考虑到了,作为手下的两个人显然是认为金钱更具有吸引力的。 她乘胜追击,“我们家可以出到这个数字。” 从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之中,堀田真理惠伸出了一只手。 在看清楚那个数字之后,莫西干头和花臂壮汉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动作一致,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干瘦老头。 干瘦老头隐隐觉得不妙,厉声喝止:“你们在想些什么?有钱拿也得有命花才行!那些大人物不会允许这条线路被破坏的!把你们的想法都给我老老实实地收起来。” “可那是你们穷极一生也赚不到的数字。”堀田真理惠的声音响起,“至少我敢保证,我的命值这些钱。那你们的呢?” 你们的命又值多少钱? 花臂壮汉和莫西干头心中没有具体的答案,但又是有答案的……像他们这样的最底层的、没有机会往上爬的帮派分子,以后大概率会在某次械斗、或者其他的什么行动之中丢掉小命吧? 就算侥幸活了下来,身为帮派分子的他们没有正经的工作、社会的认可,即使老去也没有任何保险能够保障他们的生活,可以预想到的就是穷困潦倒的一生。 那个老头可以拒绝,因为他已经是这个团伙之中的头目,他已经在这些非法的交易之中获取到了足够多的好处,但他们没有。 如果有能获得一笔巨款的机会,那为什么不大胆地把握住? 从莫西干头和花臂壮汉逐渐变冷的目光之中,干瘦老头察觉到了不妙。 “喂,你们……”他有些哆嗦了,指间夹着的烟也因此而抖了抖,滚烫的烟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但他甚至没感受到这灼烫的痛感,只觉得满心恐惧,“……你们想干什么?!” 堀田真理惠的视野被血腥笼罩了。 短暂的瞬间消逝过后,花臂壮汉茫然地看着自己沾了血的手,又看向踩在血泊之中的莫西干头。 “接下来要怎么办?”他木讷地问。 “交易继续,”莫西干头的眼中闪过阴狠,“把那个堀田家的大小姐单独分出来,其他人按照原来的交易继续,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就暴露。” …… “你的粉丝在挑拨离间上很有一套。”赤井秀一评价道。 他们四个人潜藏在仓库的顶层,通过通风口往下看。 苺谷朝音缓缓看向他,“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粉丝?” “她不是堀田大臣的孙女吗?上次在堀田大臣的生日宴上见过的。”赤井秀一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对苺谷朝音轻轻挑了一下眉,“怎么?你不记得她了?” 苺谷朝音收回了视线,“有些眼熟。” 他当然记得——不止记得堀田真理惠,他还记得来过好几次线下手渡会的吉川葵。 要记住每一个粉丝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苺谷朝音能记住追线下超过三次以上的粉丝的脸,也许还不到一眼就能叫出名字的程度,但是绝对能对脸留下深刻的印象。 吉川葵追线下的次数不少,苺谷朝音已经能将她的脸和名字对上号了,他知道她的名字是葵。 “要等到交易开始吗?”赤井秀一转移了话题。 降谷零点点头,“交易开始,才能抓个现行。” 赤井秀一看了他一眼,“你想带回去审讯?” “这些杂鱼有什么审讯的必要么?”诸伏景光淡淡地接话,“刀钝了还可以换一把,重要的是握刀的人。” 赤井秀一明白了过来,“看来你们已经查清楚背后的人是谁了。下一步是暗杀这个人?” 从犯罪组织的角度进行思考,最简单粗暴的消灭对手的方式,就是从生理意义上直接进行抹杀。只要人死了,再大的本事也翻不出花来……组织之前一贯是这样的做法。 但苺谷朝音给出了一个否定的回答。 “不,还可以有其他的做法。” 赤井秀一没说话,在苺谷朝音的目光之中露出了愿闻其详的表情,摆出了等待下文的态度。 苺谷朝音不负他所望地微微笑了一下,“我们可以报警。” 赤井秀一:“?” 他愣了一下,迟疑了几秒之后才开口,“……我没听错的话,你刚刚说的是报警?我们?报警?” 连着三个问号,足以表示赤井秀一内心的迷茫和不可置信。 有没有搞错,犯罪分子主动报警抓另一帮犯罪分子? 第136章 “怎么了?”面对赤井秀一难以置信的目光,苺谷朝音十分理直气壮,“作为守法公民,发现犯罪事件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报警吗?” 说的很对,但—— 赤井秀一语气微妙:“守法公民?你?” 觉察到赤井秀一话语之中十分浓重的质疑意味,苺谷朝音立刻感到了不满。 “我怎么不是守法公民了?”他冷冷地说,“我还是至少上千万人都知道的警察署长呢。” 赤井秀一心说你那一日限定的警察署长也能算是警察?等你哪天落网立刻变成警视厅有史以来最大的黑历史,说不定要被挂在耻辱柱上嘲笑整整几十年…… 但赤井秀一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队友产生无谓的争执。 或许是在弥良嬷嬷群卧底的太久了,天天看粉丝们对他的无限度溺爱和纵容,所以他此时也能用粉丝般的口气说:“嗯,你说的都对。” 很可惜,粉丝说这句话是纵容的,从赤井秀一嘴里说出来就有那么一点像嘲讽了。 这句话刷新了降谷零对赤井秀一的评价——这人真不会说话。 苺谷朝音振振有词:“我弥良哪里不遵纪守法?” 梅洛犯罪跟他弥良有什么关系? 赤井秀一想了想,一时间竟然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作为当红偶像的弥良是找不出任何黑点来的——那些似是而非的绯闻除外,在法律上正式成年以前弥良没碰过烟和酒,并且还有见义勇为的记录,之后又配合警方做了各种宣传工作,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道德方面毫无瑕疵的遵纪守法好公民。 他欲言又止:“……这好像不是一回事。” “你就说我是不是守法公民吧。”苺谷朝音干脆地说。 “是,”赤井秀一面无表情,“弥良确实是。” 降谷零插了句话:“总之,报警是现在的最优选。” 在赤井秀一半途加入行动之后,降谷零就悄悄地叫停了公安的行动。 距离交易开始还有十五分钟,这短暂的时间之前公安的警察早就已经完成了埋伏和布控,只等降谷零一声令下就一拥而上将这些人逮捕归案……但谁知道会突然杀出来一个赤井秀一。 组织的代号成员是一个不可控的因素,虽然他之后也可以用报警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杀了或者干脆把赤井秀一一起逮捕则更加麻烦。 如果被赤井秀一发现他们和公安几乎同时出现,很难不产生怀疑。 权衡之下,降谷零让风见裕也暂时停止了对公安警察的指挥。 但这些人都来了,当然是得干点什么再走的。 苺谷朝音猜到了降谷零的想法,十分配合地提出了“报警”的方案。 赤井秀一皱起了眉,“有什么必须报警的必要吗?如果警察来了,我们说不定也会有暴露被追捕的风险。” “你知道这些人的背后是什么人吗?” 苺谷朝音没有正面回答赤井秀一的问题,抬起下巴朝仓库内的方向点了点,示意他看向仓库之内。 赤井秀一立刻就明白了苺谷朝音的意思。 “这些人背后是什么政党么?”他冷静地分析,“所以你们想通过警察来让这个政党失去影响力?” 对于那些喜欢玩弄权术和政治的人来说,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即使死去也会留下数不清的人脉资源、一个好听的名声和在普通大众之间的影响力,这些隐形的资源要比金钱更被重视。 说到底,如果没有民间的支持,这些政党什么都不算。 有人死了,等着接替位置的人还有很多,根本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如果这个被民间支持的政党曝光了丑闻呢?甚至不是贪污,而是人口贩卖这样实打实的恶性事件,难道这些支持者们不会感到胆寒吗? 会拐卖无辜的人,说不定下一个就是自己、又或者身边已经有人因此而遭遇不测,下手的却偏偏是自己支持的党派或者议员……光是想想便令人不寒而栗。 这种事一旦通过警察的渠道被曝光,那么这个人、以及这个人所属的党派就彻底完蛋了,出现这种丑闻,他们必然会失去民众的支持和党派本身的公信力,这个政党会因此而分崩离析,毫无再起的可能。 在赤井秀一征询的目光之中,诸伏景光点了点头,表示了肯定。 苺谷朝音低声说:“如果能利用警察来达到我们的目的,那报警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事情不一定会像你们想的那样发展。”赤井秀一缓缓摇头,“既然敢做这种交易,幕后的那个人应该也有能够影响警察的权利。” 苺谷朝音点点头,微微笑了一下,“是啊。” 他的回答轻飘飘的,至少赤井秀一无法从这语气之中读出什么沉重的意味来。而只看苺谷朝音脸上轻松的表情,他们显然是早就有了对策的。 “……好吧,我明白了。”赤井秀一挑了一下眉,放弃了反对。 不管是有能够曝光给媒体的证据、还是组织里有人能直接给警察施压,总之这件事是一定会曝光出来的——在读出这个信息之后,赤井秀一觉得反对没什么必要了。 这三个把他排除在外的、真正的威士忌小组显然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作为半路参与进来的分一杯羹的人,他要做的只是跟着他们继续行动就好。 况且他本身的目的很单纯……他只是想救救那两个被绑走的女孩而已。 平心而论,虽然赤井秀一经常觉得弥良嬷嬷群里的发言相当不堪入目、大多时间也都在聊些废话,但毕竟他潜伏在群中也有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这些彼此之间互相熟系的粉丝们经常会聊到日常。 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各种cp产出的笔触和视频剪辑的倾向……从这些东西之中,他能模糊地概括出一个模糊的形象来。 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虽然他只是个从来只窥屏不说话的陌生人,但那数万条的文字泡就是一起度过的时间的证明。 他毫无存在感地参与了这些女孩们一部分的人生,即使只是旁观者,也希望能够拉一把。 既然能达成他一开始前往这里的目的地点——即救出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那么具体的方法就不太重要了。 他也没必要和那三个人讲这么清楚,以免给自己招致不必要的怀疑。 时钟上的指针一分一秒的走过,赤井秀一低头打量着仓库内正在发生的血腥事件,又不动声色的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苺谷朝音、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不知道为什么,他微妙地从他们、尤其是苺谷朝音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点……紧张的情绪。 但这其实并不应该,梅洛是比他们更早拿到代号的前辈,又经历过许多次大规模的行动,面对这种一个人来就能单枪匹马全灭的小组织,委实不必感到紧张。 他心中产生了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难道在这场偶像游戏里,梅洛其实付出了真心吗?他在担心那些粉丝? 这对于犯罪分子来说是个很可笑的想法,但赤井秀一思考了一下,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偶像这个职业,究竟有没有付出真心是很轻易就能发现的事情,不付出真心的人当然也不会获得真心;哪怕是再没心没肺的人,无数次看到那些为了自己奔赴而来的粉丝时,哪怕一分钟、一秒、一个瞬间,也一定有为之感动过的吧? 梅洛似乎并不是什么无可救药的冷血杀手。 赤井秀一一边思考,一边在心里的名单中给梅洛盖上了一个有待考察的标签。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再次被仓库里的景象给吸引过去了。 花臂壮汉和莫西干头正在合力将干瘦老头失去生机的尸体拖到角落里,随手扯了黑色的防雨布盖在上面。 莫西干头喘着气:“等交易结束,等下就把他丢到东京湾里去……明白吗?” 花臂壮汉点点头,“我知道。” 他们不是第一次进行交易了,之前数次都在现场,早就已经熟悉了全部的交易流程,所以才敢在这个时候大胆地下手……因为就算没有干瘦老头,他们也能完成交易。 而完成交易之后,他们只要能继续伪装成干瘦老头及时向上面汇报,同样能争取时间来拿到堀田真理惠的那笔巨额赎金,然后趁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拿着钱远走高飞。 莫西干头摸出了干瘦老头的手机,用他的指纹解锁之后,握着手机站在了铁笼子前面。 “报你家里人的联系方式,”莫西干头冷冷地说,“今晚零点前,我必须要见到那么多钱。” 堀田真理惠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的底线,在心里计较了一下——九位数的天价赎金一个晚上是必然拿不出来的,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甚至动手杀了上天的人,已经失去了退路,如果对她动手,那他们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被追杀……所以不论如何,为了得到堀田家的赎金,她暂时是不会死的。 可其他人…… 她隐晦地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吉川葵,压在地面上的裙角忽然微微一动——她愣了一下,发现吉川葵的眼睛已经眯开了一条小缝,隐约能看见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转动。 吉川葵醒了。 她缓缓舒出一口气,对莫西干头点点头:“好。” 她报出一串号码,莫西干头将数字一个一个输入到拨号盘之中。 拨出通话的声音响起,堀田真理惠同步开始思索。 堀田家对她是有严格的门禁的,晚上回家的时间不能超过九点,如果有意外情况要提前打电话给家里说明。 现在至少十点,她既没有回家也没有打电话给家里,家长联系不上她,必然已经开始发动力量寻找了。 在数到第十秒的时候,拨通的通话立刻便被接通了。 “你好,”通话另一端响起了堀田大臣的声音,“我是堀田。” 堀田真理惠给出的是堀田大臣的私人号码。 “你孙女在我们手上,”莫西干头恶狠狠地说,“想要她活命,就在今晚准备好五亿的赎金。” 堀田大臣立刻皱起了眉:“不可能,今晚不可能。” 莫西干头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你不想要你孙女活命了是吗?!” “不,不是我不想,我们家现在没有数量这么大的现金,现在不是银行的上班时间,并且一次能取出来的钱有限,今天内根本……” 堀田大臣的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莫西干头显得十分暴躁。 “我不管,”他的语气显得十分差劲,“你不是大臣吗?这些事情你自己想办法!” “等等,等等,”堀田大臣深吸一口气,“我孙女现在在哪?她还活着吗?让她和我说话,我要确认她现在是不是平安无事。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说话时十分沉稳,语速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好像孙女被绑架这件事根本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负面影响。 在回答莫西干头的空隙之中,堀田大臣看了一眼待在一旁的秘书。 秘书朝他点点头,表示已经启动了之前做好的紧急预案——在更早之前,发现堀田真理惠联系不上的时候,秘书就已经联系好了警方负责追踪信号的警员,只等这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打来的电话出现,就立刻开始反向追踪。 堀田大臣提出的是个相当合理的要求,作为国中毕业就出来混帮派的社会闲散人员,莫西干头没有过多怀疑,打开免提之后将手机凑到了堀田真理惠的面前。 堀田真理惠靠近了,用颤抖的声音说:“……爷爷。” “真理惠?”堀田大臣这时的语气才真的变得焦急了起来,“你怎么样了?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还好,爷爷,但是这里好冷、风好大,我好害怕……对不起,爷爷,救救我,”堀田真理惠的声调在发抖,“我知道错了,我不会不听你的话了,上次你教训我的都是对的,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救救我爷爷,我还不想死,我不想离开这里,我……” 堀田真理惠的话没能说完,莫西干头便打断了她,将手机拿远了。 “现在你听到了吧?”他凶狠地说,“今晚零点前,把钱带去我指定的地点,如果看不到钱,你孙女就不用活了。” 他没等堀田大臣的回答便挂断了通话。 听到通话另一边传来的挂断后的嘟嘟声,堀田大臣低头盯着黑屏的手机屏幕,抬头看向秘书。 秘书的声音发紧,“抱歉大臣,时间太短,没办法定位,只能大致确定是再哪个区……” 堀田大臣握着手机,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大概已经知道了真理惠想说什么。” 那听起来是一段逻辑混乱、只急于求救的女孩惊慌失措下说出来的话,但堀田大臣能明白堀田真理惠藏在话里的其他东西。 现在是深冬,天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风大这一点能被单独拿出来说,那么一定是某种提示。越是靠近海面的地区,越是容易有大风肆虐,而东京沿海的地方不外乎是那些,这已经进一步缩小了范围。 而堀田大臣上次教训堀田真理惠,还是因为她偷偷和同学坐上游艇开到了公海。 不想死这句话没什么问题,符合绑匪所说的撕票;但不想离开……为什么特地说离开?难道是想偷渡跨海? 那么他可以确定了——堀田真理惠现在所处的地点必然就在海边,再结合信号追踪的区域,靠海、能藏人、又能有偷渡船靠岸的地方委实不多。 在圈定了大致的区域后,堀田大臣选择了报警。 由于他的大臣身份,他的要求一定会被警方优先尽心尽力地实现,而在报警的同时他也冷静地区吩咐秘书,想办法去筹集绑匪索要的赎金。 两边的行动同时进行,在莫西干头焦灼等待的期间,干瘦老头的手机重新响了起来。 花臂壮汉被吓了一跳,去看上面的来电显示的时候更是惊吓——那上面显示的名字是武井章,这个犯罪链中最得力的负责人之一。 他颤颤巍巍地不敢将电话接起来,只能哆嗦着递给莫西干头。莫西干头一看来电人就怂了,咽了咽唾沫才接了起来。 “大、大哥,”莫西干头镇定地说,“您有什么事吗?” “老巴他人呢?”武井章疑惑地问,“我打的是他的电话吧?” “巴老头他去洗手间了,怕错过电话让我在这守着呢,”莫西干头干巴巴地开了个玩笑,“这不是人有三急……您知道的。” 武井章没有起疑,“行,我和足利马上就到,今天是最近的最后一次交易,都给我小心一点。” “啊?大哥您也来啊?”莫西干头愣了,“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您亲自出马么?” “我干什么也要向你报备吗?”武井章冷冷地说。 “不不,当然不用……那什么,我们在这等您。”莫西干头陪着笑脸,话没说完便被挂断了通话。 等听到挂断后的嘟嘟声响起,他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阴沉了,看起来很想将手机摔在地上,但又强行忍住了心中的暴躁和冲动。 花臂壮汉已经慌了:“他们要来?怎么办?巴老头他已经——” 莫西干头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一个箭步上去便拽紧了花臂壮汉的衣领,他双眼发红:“五亿,你干不干?既然巴老头能死,凭什么武井和足利不能?——那可是五亿!五亿!” 五亿这个词就像是用来催眠的咒语,在不断重复的字音下,花臂壮汉粗重地喘了两口气,神情变得坚定了。 他咬咬牙:“——好,干了。” “他们内讧了,”诸伏景光透过通风口观察着仓库内部,“即使今天来的不是我们,大概他们也讨不到好。” 苺谷朝音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交易时间还剩下十分钟。 “根据东京警视厅的出警时间……”他默默估算了一下,摸出手机当着众人的面拨通了报警电话,在警方的接线员接通电话之后便换上了惊慌失措的语调,“是警察吗?我想要报警,我可能发现了和最近的连环失踪案有关的拐卖人口的犯罪团伙,这些家伙好像都有武器,我很害怕,你们赶快派警察过来看看吧?” 他很是添油加醋了一番,让接线员立刻如临大敌,立刻便答应会派出警力前往查看。 挂断电话之后,苺谷朝音一转头,便看见了三双盯着自己的眼睛。 他皱眉:“看我干什么?” 赤井秀一委婉地称赞他:“你的演技确实不错。” 苺谷朝音翻了个白眼。 …… 偷渡船靠岸的同时,武井章和足利勇辉也到了。 按照每次的流程,交易方的人会跟着他们一起进入仓库验货。 武井章跟着他们一起走进仓库之中,看了一圈之后却没发现巴老头,低声问身边的莫西干头:“老巴他还没回来?” 莫西干头只能提心吊胆地回答:“可能……可能是拉肚子吧?”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仓库内点亮的灯骤然熄灭,身后的电动卷帘门轰然落下,随之响起的是破窗声。 足利勇辉的心跳顿时变成了一百八十迈:“这是怎么回事?!” 武井章厉声呵斥:“注意警戒!有人偷袭!” 莫西干头没来得及发出任何警示的声音,便觉察到有人从天而降落了下来,在地面一个翻滚缓冲之后又骤然暴起,他的呼救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便被那人扼住了喉舌,再略微一用力,脆弱的胫骨便被折断,明亮的光彩从他浑浊的眼珠之中立刻黯淡了。 苺谷朝音习惯黑暗的环境,他没立刻开枪暴露自己的身份,在悄无声息地连续解决好几个手下的杂鱼之后,他顺利地将铁笼子周围的人清理了个干净, 武井章开枪了。 习惯了明亮的灯光之后,他一时间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只能毫无章法地胡乱开枪。 而这种丝毫不顾其他人安危的开枪很容易伤到人,为了避免人质受伤,苺谷朝音抬手便开了一枪,子弹疾驰而出,贯穿了他的眉心。 武井章轰然倒地,这刺激到了身边的足利勇辉,他失态地尖叫起来,像是一只被捏了又捏、完全停止不了的尖叫鸡。 赤井秀一很不耐烦于他的吵闹,一拳头将人给敲昏了过去。 对于组织的代号成员来说,要解决这些人并不是难事,尤其是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们四个素质优秀的代号成员足够大杀四方,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就成功让这些人变得横七竖八的了。 堀田真理惠是被提前放出来、躲在另一边的,这黑暗的环境增长了她的恐惧。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国中女孩,即使做了所有她能做的,当然也会觉得害怕。 她摸着黑,鼓起勇气捡起了武井章掉落在地上的武器,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枪,瞄准了那个站在铁笼前的身影。 在渺茫升起的朦胧月色下,她只觉得那道一身黑衣下的身影修长而纤瘦,隐隐之中透着一点熟悉感……但她还没来得及找出这熟悉感的源头,那道身影便在她的视网膜之中动了。 凭借她根本无法对苺谷朝音的速度作出及时的反应,即使手中握着枪也像拿着小孩的玩具。 在失去意识昏迷过去时,堀田真理惠只记得自己后颈突然一痛,身体便不由自主地软倒了……但她没有摔在地上,那个熟悉的影子拢住她的肩头,用温柔的力度让她躺在了地面上,然后取走了她手中的枪。 留给她最后的印象,便是残留在视网膜上的、熠熠生辉的眼睛,银色的月光下,那双眼睛像是罕见的异瞳,碧波之中鎏金淌过。 第137章 在混乱重叠的脚步声、咆哮的海风和偶尔夹杂着的枪声之中,吉川葵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一声快过一声,剧烈的响声几乎要将她吞没其中。 她醒来的时间其实很早,在堀田真理惠开始和那些犯罪分子进行谈判的时候,吉川葵就已经醒了过来。 她安静地等待好友和那些犯罪者周旋转圜、争取时间,只在微不可查的一点缝隙之中悄悄睁开了一点眼睛,给了好友一个安心的眼神。 但这一切行为被黑色的挡雨布给遮掩了,从通风口观察的苺谷朝音只能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以及花臂壮汉和莫西干头的动静,并不知道吉川葵已经从药剂的昏迷效果之中醒过来了。 在这令人不安的黑暗之中,吉川葵惴惴不安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在胸腔中心脏狂乱的响声里,她惴惴不安地看了过去。 因为是一直闭着眼睛的状态,吉川葵其实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这突如其来的断电并没有让她失去在黑暗之中看清东西的能力。 再加上恰到好处地从云层之中透出来的月光,吉川葵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在几条横亘在眼前的栅栏黑影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人。 那人的身形修长而纤瘦,倾斜的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的细细长长。 连帽衫被拉了起来戴在头上,躺在地上装晕的吉川葵其实并不太能看清帽檐下那个人的脸,但只看那身形模糊的轮廓,她心中隐约产生了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 ——这个人的身形和弥良好像。 但下一秒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那个疑似弥良的身影倏然暴起出手,在短暂的数秒之间就接连干掉了好几个人,那些在她看来无比强大的凶狠帮派分子对上苺谷朝音,就像小孩遇到特种兵那样兵败如山倒,毫无抵抗之力。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王道偶像弥良划上等号? 但还没等她对这个身影的出现作出其他的反应,堀田真理惠便对他举起了枪。 看清这一幕的吉川葵心脏差点停止,她心说真理惠啊你这一步就走错了,这种一看手里就不知道多少条人命的家伙你怎么赢? 可她在铁笼里,甚至没办法冲出去帮她的好友一把。 就在吉川葵打算豁出去试试的时候,那个疑似弥良的影子出手了。 他的速度太快,快到无论是吉川葵还是堀田真理惠都没能反应过来,就在吉川葵几乎绝望地认为好友会命丧于此的时候,她猛然发现——那个影子竟然没下杀手。 堀田真理惠软倒在他的怀中,又被那个影子用格外温柔的姿态小心地放置在了地面上,那人甚至注意了堀田真理惠身上的衣服,细心地替她压下了裙摆。 在看清堀田真理惠的身躯有着明显的呼吸起伏之后,吉川葵心中那个想法越来越强烈了。 只看那个背影,她不论怎么看都觉得那像是弥良——合格的粉丝不会认错自推的背影,哪怕只有一个剪影、只有五官其中一个部位的轮廓,她们都能认出自推。 而吉川葵在恍惚之中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就是弥良。 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她就立刻想要将这个荒唐至极的想法给强行压下去——开什么玩笑,在这种生死一线的危急时刻居然想到的还是自推,其实已经彻底没救了吧? 再说了,这个人怎么可能是弥良呢?看那战斗的姿态就能明白,这绝对是踩着生死一线走过来的强者,而弥良的资料只要搜索百科就能如数家珍,从国三开始到大学的人生经历清晰可见,生活在大众对他的宠爱和粉丝的纵容之中,这样的弥良怎么可能是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杀手? 吉川葵苦中作乐地想,这至少证明她其实是真的很爱弥良……她真的很喜欢他,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将这份喜欢延续到她之后的人生里。 还有她的父母亲人、熟悉的好友、她的工作项目其实还没有跟进完成,讨人厌的老板要是发现她失踪了会大发雷霆的吧? 各种混乱的想法从她的脑海之中闪过,而在看清那个人影抬起手中握着的枪的瞬间,吉川葵心中不想死的想法立刻达到了顶峰。 不想死,她还不想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在心脏的狂跳声和浓郁的绝望情绪之中,吉川葵看清那个人影将枪口对准了他们所在的铁笼。 她混乱地想:这是要将她们这些人质全部撕票吗?真的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在一段银色的月光之下,苺谷朝音先是解开了闪烁着红光的电子锁——那里面是有炸弹的,但对于苺谷朝音来说不是问题。 随后他才用枪锁定了在铁笼上层层束缚的锁链,将枪口对准了硕大的铁锁。 被消音的枪声响起之后,随之响起的是铁锁应声而开的声音、和铁链重重砸在地上的清脆的声响。 刚做好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的吉川葵愕然了。 这……这是在干什么? 在她惊疑不定的揣测之中,苺谷朝音开口了。 “你们没出手过头吧?”少年的声音格外清冽,像是寒冬过后从冰川汩汩而下的融化的雪泉,“要留下活口作为证据交给警察才行。” 蜷缩在黑暗之中的吉川葵心跳骤停。 身为粉丝,或许她会认错在模糊不清的黑暗之中看到的身影,但绝对不会认错自推的声音,她敢用自己的粉籍发誓——这就是弥良的声音,绝对没错! 但……弥良? 那个人是弥良?弥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是特地来救她们的吗? 这个想法产生的一瞬间,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像是在心中开启了一场盛大的夏日祭典,无数烟花在她的心室之中盛开了。 诸伏景光收了枪,给了赤井秀一一个眼神示意,“去看看外面那艘偷渡船。” 赤井秀一点点头,跟着诸伏景光打开落下的电子卷帘门,从缝隙之中摸了出去。 降谷零将刚刚战斗留下的痕迹处理好,这才走到了苺谷朝音边上。 “怎么了?”他用气音问。 “刚才报警叫来的警察快要来了。”苺谷朝音轻声说,“她们都吸入了致幻和昏迷的药剂,我担心等下警方来的时候还要浪费时间在解锁上,所以……” 他没有说的十分明确,但足够降谷零明白他的意思了。 装晕的吉川葵也明白了。 之前乱七八糟的各种想法都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被她清空,她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推为什么这么好?! 她像失忆了一样,完全忘记了刚才苺谷朝音对那些犯罪分子狠辣且毫不留情的出手,满心满眼只剩下了弥良这个名字,以及从胸口之中满溢而出的感动。 在防雨布的遮掩和月色没有照亮的昏暗之中,她大胆地、悄悄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银月之下,少年抬起了头,帽檐投下的阴影立刻褪去,显露出微光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那是春日里灿烂的浮光跃金,鎏金落在碧波荡起的涟漪上。 是吉川葵此生都不会忘记的眼睛。 银色的音符耳坠在月色下旋转摇曳,折射出璀璨的银光。 这点光芒烙进吉川葵的瞳孔之中,她猛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她的心脏漏了一拍,又毫无章法地、乱七八糟地跳动,如果此时她的身上连接着一个心电监测仪,那么上面的心跳曲线必然跟过山车一样刺激,医生多半会给她的病历上写下一个心律不齐。 为了掩饰几乎要从喉咙之中跳出来的情绪,吉川葵匆匆地往边上瞥了一眼——降谷零恰好在这个时候偏过头来,金色的额发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 吉川葵的思绪暂时停止了。 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她就不敢相信一般紧紧闭上了眼睛,又睁开去看——还是没变。 在降谷零和苺谷朝音察觉到这隐秘的注视之前,吉川葵就再度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不敢睁开眼,仿佛是她的错觉。 假设这个时候出现的是松田警官,那么大概会是她这辈子死了都要写进回忆录带进棺材里陪葬、顺便还要把电子版作成二维码刻在墓碑上的名场面,但出现的那个人偏偏是降谷零……偏偏是她对家cp。 这让吉川葵相当复杂。 但降谷零救了她、救了她们,这是毫无异议的事实。 如果没有他,也许她马上就会被装上偷渡船前往不知道在哪里的大洋彼岸……然后在那里枯萎。 虽然我不赞同你和弥良谈恋爱,吉川葵心说,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她挣扎许久,还是没有背叛自己的cp取向。 降谷零没注意到黑暗里还有这么个人在内心挣扎犹豫,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后开口,“他们要到了,撤退。” 到公安警察登场的时候了。 苺谷朝音点点头,用戴着手套的手将存储着浅田隆美拍摄下来的视频证据的U盘放进了足利勇辉的上衣口袋之中。 接着是响起的、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吉川葵数着自己紊乱的心跳,不知道多少次重新开始计数的时候,卷帘门被暴力突破了,厉呵声响了起来。 “警察!放下武器,不要抵抗!” 酸涩的热流立刻上涌,将她淹没。 混乱之中她想:得救了。 * 红白歌会当天,苺谷朝音戴着口罩、穿着低调的黑色便服,从船上一步跨了下来,踩在瓷砖地面上。 这是正式舞台开始前的最后一次彩排,中川绫香站在摄影师的身后,拿手机将彩排画面记录了下来。 等苺谷朝音靠近,她才结束了摄影,稍微推开一步,让他去看摄影师的画面之中记录下来的影像。 看了一遍之后他点点头,对摄影师低声说,“辛苦了。” 和周围的staff打完招呼之后,苺谷朝音才和中川绫香一起回到了休息室之中。 他接过中川绫香递来的手机,皱着眉仔细去看彩排的录像,在看到细节处的时候几次暂停回放。 中川绫香忍不住开口:“其实已经很完美了。” “毕竟是红白歌会,还是应该慎重对待。”苺谷朝音轻轻舒了口气,“不过没时间去练习室了……还有多久?” 中川绫香看了一眼腕表上显示的时间:“化妆师还有半小时到。” “我知道了,”苺谷朝音点点头,“我再稍微练习一下。” 中川绫香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休息室,在将门掩上之前,她低声说:“总之……比起练习,你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你最近太累了。” 虽然中川绫香不知道苺谷朝音具体都去做了些什么,但作为助理,她当然知道苺谷朝音会在哪些时间去处理“私事”,只要稍微计算一下就知道苺谷朝音的忙碌程度了。 犯罪分子这个认知早就在和苺谷朝音的相处之中被压了下去,她从未在苺谷朝音的身上感受过威胁,唯一一次展现出来的压倒性的气势还是因为保护她们……这种情况下,她当然会忍不住关心苺谷朝音。 在手机突然响起的振动和铃声中,苺谷朝音只来得及冲中川绫香短促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了,谢谢。” 中川绫香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是谁的来电,在心里对琴酒翻了个白眼后合上了休息室的门。 “下村议员被捕了。”琴酒简短地说明了来意,“他背后是平贺正明。” 苺谷朝音十分坦然地承认了,“我知道,是我们做的,和平贺正明手下的鹰犬做交易的那个组织,不就是你在欧洲分部时和你作对、故意挑起争斗的组织吗?”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 伏特加屏息凝神,听清苺谷朝音的话之后顿时激动地悄悄握紧了拳头。 听听,这是大嫂冲冠一怒为蓝颜啊,为了给大哥报仇,大嫂才对那些人动手,只为了给大哥找回场子……多么感天动地的爱情! 他斜过眼睛,偷偷摸摸地用眼角余光去看琴酒脸上的表情——但那双无比慑人的浓绿的眼睛转了过来,吓得伏特加立刻收回了视线。 虽然看不见,但不妨碍他听清琴酒的语气。 他大哥说话时的语调毫无变化,但伏特加愣是从里面品出了一丝……可以说是愉快的语气。 “下村议员被捕,平贺正明会有所察觉。” 苺谷朝音不紧不慢地说,“狗急跳墙,才会露出破绽。” 琴酒静止了几秒,轻轻抖了一下夹在指间的雪茄,燃尽的烟灰随着他的动作被抖落在透明的水晶烟灰缸之中,飘出一缕渺茫的热意。 “如果妨碍到明天的行动,”琴酒平静地说,“后果你应该明白。” “这个警告建议你也给波本、莱伊和苏格兰他们一起复述一遍,”苺谷朝音叹了口气,“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至于今天……记得看红白歌会。” “无聊。”琴酒面无表情地、冷冷地说。 “大哥,”刚刚去打开幕布、调整好投屏的伏特加回来了,没心没肺地大声说,“已经调到NHK的频道了,还有两小时就……” 琴酒毫无征兆地挂断了通话,但苺谷朝音还是听到了通话另一头里伏特加的声音。 红白歌会的全称是“NHK红白歌合战”,所以当然是在NHK频道播出的节目。 他盯着被挂断了通话的屏幕,缓缓挑了一下眉。 …… 琴酒摁断了通话,缓缓地扭过头,阴晴不定地盯着满脸茫然、无知无觉的伏特加。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来:“……滚出去。” 伏特加:“?” 他又做错了什么? * 堀田宅中,吉川葵环抱着双膝,窝在堀田真理惠房间中柔软的沙发上。 堀田真理惠就靠在她边上,两人正在观看电视中播放的新闻。 “据悉,下村议员因涉嫌包括但不限于人口拐卖、非法交易、贪污受贿等多项罪名被捕,证据确凿,不日将对下村议员提起公诉……” 听着电视中长相甜美的女主播的声音,堀田真理惠的神情复杂。 她低声:“那天……” “那天的事情,”吉川葵几乎和她同时开口,“你还记得多少?” 两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距离那次恐怖的绑架事件才不过三天,两人在获救之后便十分默契地没有过多地去提这件事——以免引发好友的心理阴影。 其次是……堀田真理惠其实也很忙。 在她获救之后,堀田大臣几乎是大发雷霆,发动家族所有人去查这件事,当种种线索都指向下村议员的时候,堀田大臣所属的党派立刻出手,以无法挽回的速度和态势将下村议员拉下了马。 但当她向爷爷堀田大臣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堀田大臣只冷笑了一声,“下村哪有那么大的能量……他背后是那个老家伙。” 想继续深问下去的时候,堀田大臣却摆了摆手,让堀田真理惠继续去上他加上的好几门初级防身术课程了,顺带还换掉了她的手机,在新手机里安装了GPS定位装置。 在跨年这天,堀田真理惠总算有了片刻的休息时间,所以特地在跨年这天邀请吉川葵来家里一起看红白歌会。 她想和吉川葵聊聊那天发生的事情。 堀田真理惠迟疑了一下,试探地说,“其实那天我本来想搏一下的,但是……被打晕了。” 她摸了摸后颈,有些惊疑不定。 “那些人和绑架我们的人应该不是一伙的吧?但也不像是警察……可如果他们也是黑道,为什么对我们手下留情?我明明都用枪指着他了,那个人也有枪,他……完全可以杀了我……可他没有。” 堀田真理惠深吸一口气,捏着自己的手指,对吉川葵露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表情。 “我晕过去之前,记得他把我接住了……而且,我好像看到了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双眼睛很像是、很像是……” 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只对吉川葵用气音作出了一个口型。 那是两个音节组成的名字。 ——弥良。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在做梦,肯定是出现了幻觉,毕竟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里?但我……” 堀田真理惠一边纠结地绞着手指,一边抬起眼睛去看吉川葵——她的话语在看清吉川葵脸上怪异的表情之后戛然而止。 她脱口而出:“难道你也觉得——” 吉川葵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缓缓点头。 “那时候我醒着,”吉川葵深吸一口气,“所以我看到了。” 从吉川葵的表情之中,堀田真理惠立刻就意识到了——那不是她的幻觉,毫无疑问,那就是真实的。 她看到的是就是弥良! 在这个令她辗转反侧数天的猜测终于被证实的瞬间,堀田真理惠缓缓抬手按在了胸口,按住了几乎要从胸腔之中跳出来的心脏。 “我……”堀田真理惠虚弱地说,“我觉得我要缓缓……” 吉川葵打量着堀田真理惠满脸快要不行了的表情,嘴角一抽,幽幽地开口:“如果我告诉你,现场还有另一个人,你会如何呢?” 堀田真理惠茫然地抬头看她,“谁?” 吉川葵面无表情:“你家1。” 堀田真理惠愣住了。 她呆在当场,慢慢地张大了嘴巴,从喉咙之中溢出了压低的尖叫声。 “什么???” 电视机之中骤然响起了熟悉的歌声,目瞪口呆的堀田真理惠和面无表情的吉川葵同时看了过去。 宽阔的电视屏幕之中,少年在藤蔓构成的鸟笼之中歌唱,像是被桎梏的夜莺。 柔和的歌声曲调像是娓娓道来的古老的传说,他打开藤蔓构成的门,挣脱枷锁,赤足淌进了流淌的深河之中。 灯光一点一点变幻亮起,暗夜的深河在歌曲唱到高潮的瞬间骤然变为了灿烂的碧波,在金子般耀眼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春日降临了。 白马探和白马宗一郎坐在红白歌会的现场,注视着歌曲落下尾调的那一瞬间。 在谢幕的时候,苺谷朝音准确地在观众席中寻找到了白马探的身影。 他们隔着遥远的空间距离对视,在视线交织之中,白马探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苺谷朝音在笼罩全身的灯光、和无数人的注视之中也微笑了起来,对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不用多说什么话,这短暂的对视已经足够。 在红白歌会结束前,看完了苺谷朝音表演的白马探和白马宗一郎提前离场了。 等到深夜里,白马宅才响起了等待已久的敲门声。 在打开那扇门的时候,怀抱着某种隐秘期待的白马探就看到了站在门廊灯下的苺谷朝音。 灰色格子围巾的笼罩下,有着灿烂异瞳的少年在风雪之中对他微笑。 “我回来了。” 白马探的瞳孔中倒映出风雪中的春日一角。 “欢迎回家。” 第138章 每年的新年,苺谷朝音都是和白马一家一起度过的,这次也不例外。 一如既往,白马探总是会对他说“欢迎回家”。 这熟悉的音节从他的舌尖滚了一圈才缱绻地念了出来,苺谷朝音恍惚之中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种满红枫的伦敦。 在深夜的风雪之中,打开的门扉里有温暖的橙红色的光芒满溢出来,柔和地将他笼罩其中。 苺谷朝音向前迈了一步,走近了名为家的光芒之中。 白马探在苺谷朝音进门之后便关上了木质的门,然后十分熟练地偏过头,伸手拂过落在苺谷朝音肩头和发顶上的雪花。 纯白的雪粒甚至落在了他浓密的睫羽上,白马探伸手去触碰时,苺谷朝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颤抖的睫毛末梢柔软地扫过白马探的指腹,留下了被羽毛吻触的感觉。 白马探的神情十分平静,好像这种程度的触碰对于他而言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苺谷朝音睫毛上的雪在被指腹触及的瞬间便因为温暖的体温而融化了,白马探没有收回手,十分自然地将自己的手心贴在了苺谷朝音的脸颊上。 很冷。 这是白马探的第一个想法。他没等苺谷朝音出声便撤开了手,再去握苺谷朝音的指尖,不出他所料,同样也是一片冰凉,像是冒着冷气的半透明的冰块。 白马探说,“好冰。” 苺谷朝音是冒着风雪回来的,他和白马一家的关系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按理来说完全断联才是正确的做法……但他很珍惜自己得来不易的家人。 即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新年是一定要一起度过的,为了这一天,苺谷朝音通常会提前做好准备,如果不是因为要上红白歌会,他大概会在年末最后一天的晚上就用自己卧底锻炼出来的本领悄悄潜入白马宅。 在最靠近白马宅的最后一段路时,苺谷朝音相当谨慎,不会使用任何显眼的交通工具,靠着自己对这片区域的熟悉躲过了每一个监控摄像头,然后再没有人的风雪之夜敲响了白马家的门。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听到了那句“欢迎回家”。 苺谷朝音没太在意:“毕竟外面在下雪。” 所以冷也很正常。 他这时候才小小地哆嗦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被白马探握在手心中的、通红的指尖,然后回握了白马探的手。 “但是探的手很温暖。” 白马探盛放在胸腔之中的心脏猛然跳了一下,手指收紧了几分。 他还没来得及对这话作出什么反应,白马宗一郎就探出了头来,“朝音,欢迎回来——你们俩在干什么?” 白马探回头,“没什么。” 但他没松手,拉着苺谷朝音走进了玄关,进入了客厅之中。 相比于外面风雪之夜的寒冷,白马宅中铺了地暖,屋内洋溢着干燥的温暖,很快苺谷朝音便觉得侵袭全身的冷意如同潮水一般退却了。 白马宗一郎无奈地开口:“家里也不是很冷,外套和围巾就没有必要再戴了吧?” 苺谷朝音点点头,把一圈一圈地挡住了大半张脸的围巾取了下来,十分自然地递给了伸出手来接的白马探的手中,他自己则将外套的大衣挂在了沙发边的衣架上。 他随口问:“索菲亚阿姨呢?” 索菲亚是白马宗一郎的妻子的名字——她是英国人,平时常驻在伦敦。虽然和白马宗一郎经常分居两地,但两人之间感情甚笃。 “她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下午就飞回伦敦了。”白马宗一郎叹了口气,“不过她有给你留下新年礼物……是吧?探?” 他叫了儿子的名字,却没有立刻得到回应。 白马宗一郎只好再次出声,盯着不知为何神游天外的白马探:“——探?” 白马探这才猛然惊醒,偏头看向白马宗一郎:“嗯?” “我是说,你妈妈她有留下礼物给朝音的,不是交给你了吗?”白马宗一郎打量着白马探脸上的神情,“你刚才在想什么事情,这么出神?” 白马探想都没想便立刻回答:“没什么。” 刚才接过苺谷朝音的围巾时,他便盯着这围巾有些出神——因为这条围巾上没有缝进去任何品牌的标识。 是这样的,作为目前日本流量最高、粉丝群体最大且消费能力相当之强的当红偶像,想找苺谷朝音当代言人的品牌能从事务所的六楼排到一楼,从首饰珠宝腕表到服装鞋履、再到美妆产品和日用品……苺谷朝音全都有代言的品牌。 而作为一个十分敬业的代言人,苺谷朝音日常的穿搭基本也都是代言的品牌,想围巾这种搭配的东西更是成打送来的。 理论上来说,苺谷朝音的穿搭上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没有品牌的东西……大牌出品的任何东西都是恨不得将品牌Logo标在最显眼的地方的。 可这条围巾上什么也没有,设计上也毫无特征,普普通通地就像随手从手工艺品店里买来的一样。 更重要的是,这围巾看起来很眼熟——很像是出现在密室vlog里的松田阵平脖子上的那条围巾。 作为优秀的侦探,白马探的记忆力相当良好,脑海中立刻就能回忆起vlog中的细节。 他将手上这条围巾和记忆中松田阵平脖子上地那条围巾对比,然后发现——一模一样。 白马探顿了顿,看向他不知道家里白菜快被手下拱走的父亲:“警视厅禁止办公室恋情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白马宗一郎满脸的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儿子的问题,“当然是不禁止的。” 白马探点了点头,毫无负担地说:“如果警视厅有办公室恋情的话说不定会对办案产生一些阻碍吧?经常有一起搭档的人在出外勤时因为恋爱关系而作出错误的判断,苏格兰场就有这种例子。” 他一边说一边将围巾整齐地叠好了,和苺谷朝音的大衣挂在一起。 虽然隐隐地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但白马探并不是特别地在意——他非常自信自己在苺谷朝音心中的地位,因为过去数年来他们的生命之中几乎都只有彼此。 这份情感将他们维系起来,不是任何外力能够轻易斩断的。 白马宗一郎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不过这种事情直接禁止就没有必要了,回头看看警视厅里有没有类似的情况,给他们开个会强调一下好了。”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了,目光转到苺谷朝音的身上,五官的表情立刻便柔和了下来。 白马宗一郎走近了,抬手在苺谷朝音的发顶轻轻按了一下。 他低声说:“新年快乐,辛苦了。” “新年快乐,白马叔叔,”苺谷朝音的语气也变得格外柔软,“还有探。” 白马探坐在苺谷朝音的身侧,电视屏幕之中正在播放红白歌会的回放,歌声回响在宽阔而温暖的客厅之中。 “今天的表演很棒,辛苦了。”他没有用华丽的赞美之词来进行夸奖,但这简短的寥寥数语足够让苺谷朝音领会到他的意思,“新年快乐。” 已经是深夜,不管是白马探还是白马宗一郎都没有熬夜的习惯,会等到凌晨时分完全是为了等苺谷朝音回家。而相比较于他们,连轴转的苺谷朝音显然更累。 互相说完新年快乐之后,白马宗一郎就挥挥手,让小辈们去休息了。 苺谷朝音的房间在二楼,白马探卧室的隔壁。 两人一前一后地踩着木质的楼梯登上二楼,苺谷朝音回到房间没过多久,白马探就敲响房门走了进来。 苺谷朝音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正在挨个回复通讯列表里的人发来的新年祝福,顺带跟琴酒确认了明天的行动事项。 回复琴酒时他也没避着白马探,有着红棕色眼睛的少年安静地看着他处理完消息,摁灭手机屏幕之后,才将手中的有着细长高脚的玻璃杯递给了苺谷朝音。 随着他的动作,玻璃杯中深红色的酒液微微晃荡起来,在透明的杯壁上撞出波澜起伏的涟漪。 苺谷朝音闻到了酒味,“这是酒?” “1947年的康帝红酒,”白马探将酒杯递给他,“我从家里的酒窖里挑的。” “那是白马叔叔的珍藏吧,万一被他发现了估计要跳脚了……”苺谷朝音一边吐槽一边接过了酒杯。 白马探笑了起来,“没关系,我只倒了很少的一点,木塞被我好好地塞回去了,他舍不得喝的,估计十年后都不会发现。” 苺谷朝音闻到了酒杯中芳香的气息,在灯光下,酒杯中深红色的液体有着和白马探的眼睛一样的颜色。 康帝酒的全称是白马康帝,是顶级酒庄白马酒庄出品的顶级红酒,1947年则是这款红酒最好的年份。 屋内点着昏黄的夜灯,半开的窗帘下,明净的窗玻璃外是簌簌落下的风雪,干燥的空气之中氤氲着红酒的香气,足以令人晕头转向。 白马探就坐在他的身边,两人肩膀挨着肩膀,温暖从两人紧挨在一起的部分开始蔓延,他对苺谷朝音举起了盛装着酒液的高脚杯。 “庆祝成年的第一杯酒。” 苺谷朝音笑了:“你怎么知道是这是我成年后喝的第一杯酒?” 虽然这事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苺谷朝音确实没在成年之前喝过酒,顶多喝过带有一点酒精的果味饮料、以及酒精夹心的巧克力。 白马探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放缓了:“我就是知道。” 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响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苺谷朝音慢慢抿了一口红酒,酸涩又带着一点香甜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 他喝完酒,慢半拍地想了起来,偏过头去盯着白马探:“等等,你还没成年……” “那你要逮捕我吗?”白马探挑眉,“朝音警官?” 47年的白马康帝有极高的酒精含量,只是喝了一点,苺谷朝音的脸上就有红晕蔓延开来了。 虽然酒精上脸,但他倒是没有轻易就醉过去,无奈地开口了,“看来我只能包庇了。” “所以,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白马探微笑起来,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玻璃杯的杯沿,清脆的声音从他的指下响起。 * 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缩在温暖的被炉里,正在看红白歌会的重播。 吉川葵的表情相当凝重,“警察询问的时候,你应该没说什么奇怪的事吧?” 堀田真理惠十分不大小姐地翻了个白眼,“当然没有,我又不是笨蛋。再说了,那种情况下我根本不确定看到的是真事还是幻觉,这种话随便说出来可是会给他惹上麻烦的。” 这个他——所指的当然是弥良。 身为堀田家的大小姐,那些警察们也没有多为难她,毕竟她是受害者,警察们用十分温柔地态度例行公事询问完之后便轻轻放过了。 她反问吉川葵,“你呢?你那时候是清醒的,看到的更多,你……没说什么吧?” “……你不是笨蛋,难道我就是吗?”吉川葵没好气地说,“我被迷晕了,所以什么都没看到,直到警方把我们救出来才醒过来。” 听到吉川葵的回答,堀田真理惠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吉川葵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了下去,“我听到了,是他报的警。” 堀田真理惠立刻便理解了吉川葵的意思,“你是想说……他和警方不是一起的,对吧?” 或许是因为出自政治世家,即使年纪尚小,堀田真理惠也从来没觉得这世界是非黑即白的。 她想了想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有看到他有枪,也能感觉到他和警察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那个时候要更加危险。” “但是他没有对我开枪,即使我有可能看到他的脸,就像你说的那样,他是因为担心我们才特地打开了锁,所以其实就是为了救我们才特地来的,不是吗?” “既然被他救了是事实,那么到底是什么身份对我来说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堀田真理惠十分认真。 “会温柔地对待我、甚至帮我整理好裙子的人,我不认为这种温柔是假象,也不觉得这么温柔的人是坏人。” 吉川葵想起了那个战栗的深夜之中发生的一切,那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让冰冷的深夜不再只是充斥恐惧。 比起绝望,她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不堪的回忆已经被属于弥良的色彩覆写了。 “我也这么觉得。”吉川葵点点头,“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人,至少救了我们这一点是不需要怀疑的。” “我相信我眼中看到的、亲身经历的,所以我也相信他。” 在那件事刚发生、又被警察救出来之后,吉川葵在被例行询问时就下意识隐瞒了自己看到的一切,头一天时她只觉得不真实,在第二天的深夜才开始辗转反侧,忍不住开始复盘断电后的仓库中经历的一切。 弥良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会有枪、看起来还那么熟练?只从简短的对话之中,她能猜到弥良似乎不是警察的协助人之类的角色,恰恰相反……弥良好像也属于什么不得了的组织。 那么弥良是坏人吗? 这个想法出现不到一秒就被她否定了。 弥良救了她们,覆灭了一个罪恶的犯罪团伙,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一切,她相信那不是表演,她相信自己一直以来喜欢的人不是坏人。 堀田真理惠突然开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吉川葵洗耳恭听:“请讲。”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是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加入了罪恶的组织,或者说其实是卧底警察忍辱负重……然后A君要么是被他感染之后一心向上的后辈,要么也是忍辱负重的卧底警察,两人搭档在黑暗而罪恶的组织之中互相扶持……” 吉川葵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这是你打算写的新同人文的人设大纲吗?好了可以了,不用说下去了。” 堀田真理惠没忍住笑了起来,整个人很没形象地趴在了被炉的桌面上。 她笑了很久,这笑声才慢慢地停下来。 少女黑色的长发铺在温暖的桌面上,额发垂落下去,堀田真理惠抬起漂亮的黑色眼睛,缓慢地伸手,握住了吉川葵放在被炉上的指尖。 她轻柔地说,“那这就是我们要守护的秘密啦。” 在华丽的吊顶水晶灯璀璨的光芒下,吉川葵脸上的神情变得柔软了。 “是我们和他之间的秘密。” * 红白歌会正在播出时,松田丈太郎握着啤酒瓶,狐疑地看着坐在客厅里的松田阵平。 委实说,红白歌会近年来逐渐变得无趣了许多,虽然大多数日本人已经习惯了在跨年夜准时收看红白歌会,但讨论度其实已经下降了许多。 当然,松田丈太郎并不知道今年的红白歌会是个例外——因为有苺谷朝音的出场。 松田阵平从小到大就对红白歌会没什么兴趣,有看这些节目的时间,他宁可在自己的房间里捣鼓一下炸弹或者其他东西的电器……松田家的不少电器都被他无聊地拆解过,现在家里的这台电视还是被松田阵平亲自维修过的。 他们的父子关系可谓是十分的父慈子孝,为了避免在新年吵架,松田阵平通常选择不跟酒柜老爹打照面,以免一言不合就变成哄堂大孝。 但今天是个例外,松田阵平竟然心平气和地在客厅里待了大半个晚上,就算看到他一瓶接一瓶地喝啤酒都没孝顺他两句。 这让松田丈太郎有些不太习惯。 “你坐这干嘛?”松田丈太郎狐疑地问,“难不成你其实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呃……你偷拿了我的私房钱?还是把我的车给拆了?” “你那点钱留着自己买酒吧,我还看不上。”松田阵平十分不屑地说,“而且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我修不了的车,再说你那辆破老爷车停在车库多久了?修理费都比买一辆更贵了吧?” 因为酗酒,松田丈太郎通常不开车,平日里唯二的活动地点就是方圆三公里内的居酒屋和便利店。 听到松田阵平这说话时十分不孝的语气,松田丈太郎诡异地觉得舒坦了。 他又灌了一口啤酒,注意到松田阵平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他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向电视屏幕,发现屏幕中出现的脸看起来十分眼熟。 松田丈太郎立刻认了出来:“这不是弥良吗!” 他立刻懂了松田阵平坐在客厅里看红白歌会的原因,揶揄地发出了咂舌声。 “原来是为了看弥良,”他唏嘘地说,“怪不得啊。” “你就喝你的酒吧,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松田阵平嘴角一抽。 等节目播放结束,松田阵平摸出手机,盯着屏幕犹豫了一会儿。 毕竟是亲生的儿子,松田丈太郎立刻就懂了,冲松田阵平努了努嘴,“我说你小子,还犹豫什么?别发消息,直接打电话过去!” “有些话要亲口说出来,才能将心情传达过去。” 松田阵平心头一跳,握着手机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我知道。” 他起身回了房间,透过窗户看了一会儿纷纷扬扬落下的雪,在手机里的时间跳到了零点之后,才将消息框之中的信息摁下了发送键。 苺谷朝音没有立刻回复。 他等了一会,等到回复的“新年快乐”和笑脸的颜文字之后,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一会儿,才将通话拨了过去。 在电话被接起的第一秒,松田阵平便看着窗外的雪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电话那头的苺谷朝音缓缓回答,“阵平。” 松田阵平的呼吸短暂停止了一会儿,忽然从苺谷朝音的语气之中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比起平时,苺谷朝音咬字时的声音轻飘飘的,还显得有些迟缓,虽然他的变化并不明显,但对家里有个酒鬼老爹的松田阵平来说已经足够明显。 他挑起眉:“你喝酒了?” “嗯,”苺谷朝音的声音软了下来,“就一点。” 确实就一点,因为他并没有醉,酒精只是让他觉得有点头晕和困倦,说话时也不由自主地染上了这种晕乎乎。 “别喝太多,宿醉会难受的。”松田阵平顿了一下,也将声音放缓了,“……明天不用早起的话,就好好睡觉吧,去神社祈福的时候我会带上你的那一份的。” 苺谷朝音对松田阵平没什么防备,他想了想才说:“新年祈福的话……我也会去的。” “在明治神宫。” 第139章 大概是酒精的关系,苺谷朝音这一觉睡得很沉,甚至没有因为生物钟而准时醒来。 他只觉得昏昏沉沉,在梦中走过了红枫怒放的伦敦庭院,又置身于樱花盛开的季节,他穿着蓝色的警服站在角落,被定格于镜头之中,接着又坠落入无数灯光组成的世界,他握着麦克风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台下是灿烂的金色海洋。 冬日的晨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涌入房间之中,落在苺谷朝音的眼睛上。薄薄的一层眼皮在光照下显出细微的青紫血管来。 少年浓密的睫羽轻轻颤了颤,似乎即将醒来。 敲门声十分适时地响起,是十分有礼貌的三声。 但三声响过之后却没什么反应,敲门的人只好再次耐心地敲响了三声。 透过木质的门扉,门外传来了少年好听的声音:“该起床了,朝音。” 虽然有五岁的年龄差,但白马探只在英国还没分别的时候叫过苺谷朝音哥哥,自从苺谷朝音回到日本,再次见到白马探时,白马探就只会说“朝音”了。 日本的前后辈文化相当根深蒂固,但毕竟是在英国长大,即使后面回到日本,苺谷朝音也没觉得这个称呼有所改变是不好的事情——他对白马探一向是全肯定的。 隔着合上的门,白马探隐隐约约听到了房间内苺谷朝音模糊的声音,他没太听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进行最后一次礼貌的询问:“我可以进来吗?” 房间里有了一点轻微的动静,白马探思忖了一下,那听起来像是一个嗯的单音节。 他拧开卧室门的把手,打开了苺谷朝音房间的门。 随着门被开启,走廊上自然的光线便将有些昏暗的房间充斥了。 白马探踩在地板上铺就的柔软地毯上,毯面吸去了他的足音。 苺谷朝音还窝在被子里没起床,黑发格外凌乱地横七竖八,眼睛只睁开了一条很小的缝隙,白马探能看到长长的睫毛下眼珠在随着他的动作而轻微转动。 白马探坐在了床上,柔软的床面立刻便因为他的重量而下陷了一点。 他单手撑在苺谷朝音的枕边,用手指将被子拨开一点,露出了那张被被子遮掩了大半的脸——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温暖,苺谷朝音的脸颊显得有些红。 “该起床了。”白马探轻声说,“今天不是还有事情要去做吗?” 苺谷朝音模糊地说:“……好。” 他觉得有些晕晕沉沉,虽然只喝了一点,但白马康帝的后劲显然很足,直接让他歇菜了,宿醉过后就是头痛。 不是很严重,但痛感让苺谷朝音有些难受。 他捂着额头睁开眼睛,视野先是有些模糊,随后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白马探的脸显现在他的眼前。 没等他反应过来,白马探便倾身俯下,靠近了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骤然缩短,苺谷朝音没有躲,只是在白马探骤然靠近的那一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睫毛颤了一下。 白马探附在他的颈侧,呼吸落在薄薄的耳尖和脖颈,属于他的秋日枫木的气息立刻笼罩了苺谷朝音。 他做出嗅闻的动作,靠近数秒之后又很快抽离了,连带着短暂的秋日也一并淡去。 “有酒味,”白马探十分中肯地评价,“就这么下楼的话绝对会被闻出来。” 作为曾经活跃在一线的刑警,白马宗一郎的鼻子灵敏到堪称狗鼻子,绝对能闻出苺谷朝音身上的酒味,然后发现他们把他的宝贝47年白马康帝给开了的罪行。 白马探的手从苺谷朝音的肩头下滑,摸进柔软温暖的被子里,精准地圈住了苺谷朝音的手腕,稍微用了一点力气之后便将苺谷朝音从被子里拉了出来,软绵绵地坐在了床铺上。 苺谷朝音已经清醒过来了。 他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果然闻到了一点很淡的红酒的气息。 “我知道了,我洗个澡就下来。”他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对白马探说。 白马探点点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他站起来走出房间,为苺谷朝音带上了门。 苺谷朝音闭上眼睛在心里寻思了一会儿——洗漱完之后他需要独自前往明治神宫,然后在适当的时机露脸,只要能吸引人群的注意力,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而从人群之中抽身之后,他还需要和威士忌小组汇合。 估算了一下需要花费的时间,苺谷朝音下了床,一边解开睡衣的扣子,一边赤足踩着冰凉的瓷砖走进了浴室之中。 哗啦的水声在持续了十分钟之后才停歇,等苺谷朝音下楼的事后,留给他的早餐正十分贴心地摆在餐桌上。 “现在出发去明治神宫的话刚刚好,”白马探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每年去祭拜的人都很多,不出意外会堵车……再晚点出门的话可能就赶不上时间了。” 白马宗一郎是知道苺谷朝音的任务的,所以白马探也理所当然地知道他今天要去做些什么。 而白马宗一郎还告诉了他一些其他的消息——这次的任务目标平贺正明,其实公安本来就知道他私底下在做一些脏事,但即使手中有证据也没办法做些什么,总有利益相关者会用各种方法阻止公安的行动。 对这样的社会蛀虫下手,至少苺谷朝音是没什么不忍的。 他对白马探点点头,“我出门了。” 白马探跟着他走到了玄关,看着苺谷朝音穿上大衣、将围巾一圈一圈地绕在脖子上。 门扉打开时,他十分轻描淡写地说。 “今晚会做你喜欢的杏仁豆腐。” 在初晨熹微的光中,苺谷朝音忍不住笑了起来。 “知道了,我会早点回家的。” * 作为东京人最喜欢进行新年祭拜的地方,明治神宫在新年的第一天向来是人山人海的,来祭拜的人甚至能多达三百万。 萩原研二被夹在涌动的人海之间,只觉得这空间里的人群密度实在太大,闷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前方的发小,颤抖地伸出手,抓住了松田阵平的肩膀。 “我说……”萩原研二颤抖地说,“你到底为什么想不开,非要今年来明治神宫啊?我们神奈川的神社不近吗?大早上你开车过来难不成就是想体验一下被挤成纸片的感受?” 松田阵平没管发小满腹的吐槽,回头瞥了他一眼,“是你自己非要跟上来的。” 萩原研二十分悲愤:“还不是因为你说要来!我还以为明治神宫今年有什么特别的,结果完全被你骗了啊!” 往年的时候,在家过新年的松田阵平通常都会和萩原一家一起去神奈川附近的神社进行祭拜,作为警察,他们完全没有迷信思想,纯属就近原则,所以这么多年来就没在新年时特地去过明治神宫。 但今年松田阵平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主意,随波逐流的萩原研二想——既然小阵平去了,那我也去吧。 就十分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然后真的只能在明治神宫的新年客流之中随波逐流了。 好在他们到底是公认的大猩猩体质,没在这人流之中发生什么被创倒的事故。 等他们好不容易从入口处的人挤人之中解脱出来,萩原研二扶着廊下的墙壁,整个人累得直喘气。 “所以你到底出于什么想法,才非要来明治神宫?”萩原研二又一次开口吐槽了,“明治神宫到底有谁在啊?” 他殊不知自己一言就戳中了真相,松田阵平缓缓转过头来,有气无力地开口,“只是老去一个神社有些腻了不行吗?” 他没说来明治神宫的真实原因——当然和苺谷朝音有关。 反正对他来说新年祭拜去哪个神社都一样,那么来明治神宫也没关系。 但这话要是说给萩原研二听,多半又会被他揶揄调侃大半天。 可萩原研二对人类表情的观察那叫一个敏锐,毕竟是五人组之中最擅长交际、最受欢迎的人,他十分轻易地就察觉到了发小在那一瞬间之中微妙的表情,然后大彻大悟。 他摸了摸下巴,严肃地说,“我懂了。” 松田阵平莫名其妙:“你懂什么了?” 萩原研二没答话,摸出了手机,点进了弥良的tag里,选择实时进行排序。 不出他所料,实时tag里果然刷出来粉丝的尖叫。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好像在明治神宫看到弥良了?] [坐标明治神宫,目击到弥良了!弥良竟然也来明治神宫参拜了,幸福偶遇了] [啊啊啊啊在明治神宫偶遇弥良了!擦肩而过我的天……要晕过去了] 这些目击情报一出,萩原研二就完全理解了。 他将手机屏幕翻转了过来,将屏幕怼在了松田阵平的眼前。 松田阵平的动态视力相当之好,扫了一眼就便一目了然了。 他完全没有任何心虚,坦然地点点头承认了:“昨晚他确实跟我说过要来明治神宫,总之去哪个神社都一样,在东京这么久也没怎么来过,刚好来看一看。” “你后面那一长串的话都是给第一句话的找补。”萩原研二面无表情地说,“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要来明治神宫呢,怪不得。” “就是知道你会说这种话才不想跟你说。”松田阵平给了发小一个无情的肘击。 萩原研二捂着肋骨弯下腰来,装模作样地露出痛苦的表情。 松田阵平嘴角一抽:“别装了,我根本没用力。” 萩原研二悻悻地直起身来,刚打算开口,松田阵平的视线就已经飘远了。 他无比准确地锁定了人群之中的苺谷朝音。 少年穿着浅色的大衣,属于他的格子围巾一圈一圈地绕在他的颈间,只露出了黑发下那双不算十分明显的异瞳来。 在新年第一天灿烂的阳光下,那双眼睛的偏光无限趋近于金色,像是被折取一段之后固定在眼底的阳光。 即使没有舞台的灯光,只是这么普通地站在汹涌的人群之中,苺谷朝音也像是发光一般,在人流之中熠熠生辉,无需特意去寻找,便能够一眼锁定这个人群之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周围的人似有若无地都在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注视着他。 大概是只有松田阵平的目光无所顾忌,苺谷朝音在察觉到注视时便看了过来——在看清是松田阵平的时候,他下意识弯起了眼睛,远远地露出一个笑来。 在萩原研二满脸被抛弃的神情之中,松田阵平迈开脚步,逆着人潮向苺谷朝音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苺谷朝音穿过朱红色的鸟居,在顺着人潮向前时,不由自主地朝着松田阵平伸出了手。 松田阵平将人潮拨开,在不过瞬息才出现的真空地带之中,他握住了苺谷朝音冰凉的指尖。 然后更进一步地将他的掌心拢在手中,松田阵平用力带了一下,苺谷朝音便来到了他的身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缩短了,近在咫尺之下,松田阵平闻到了苺谷朝音身上不同于以往的味道——像是枫木的气息,带着秋天的味道。 白马家的洗漱用品基本都是同一个品牌,同一款香味,使用这款洗漱产品的苺谷朝音当然也会染上同款的气息。 松田阵平没太在意这小小的差别,在人流之中带着苺谷朝音退出了人流,来到了廊下。 站在萩原研二面前的时候,他才微微笑了一下:“新年快乐,没想到你们也来明治神宫了。” 萩原研二盯着松田阵平没说话,半晌才对苺谷朝音笑了一下,“新年快乐,一起去祭拜吗?” 苺谷朝音从善如流地回答:“当然。” 他在萩原研二短暂的沉默之中想了起来——昨晚他喝酒之后,似乎、依稀、好像……跟松田阵平说了他今天会来明治神宫。 注意到苺谷朝音的视线之后,松田阵平十分镇定地点头,“刚好在假期,也没什么要忙的,之前几年也没来过明治神宫……现在来一次不也挺好的么,毕竟是东京的著名景点。” “是这样啊。”苺谷朝音点点头,“那刚好一起吧。” 他偏过头,看向祭拜神明的方向。 黑发遮掩下,苺谷朝音的右耳之中带着微型的耳麦,通讯频道之中降谷零的声音响起。 “平贺正明已经出现在明治神宫了。” 听到这句话时,苺谷朝音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正好是十点。 看来平贺正明是个相当守时的人。 这种人相当固守成规,每次来明治神宫是都是按照一模一样的路线行动的……可能跟他曾经是宫内厅的长官有关,明治神宫也在宫内厅的管辖范围之中。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特定的时间引发人群的骚动,聚集的人群够多,平贺正明自然就会改转注意,走上他们为平贺正明制定好的三途川之路。 苺谷朝音一边听着耳麦之中降谷零的播报,一边和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一起走到了神社前。 他们穿过第三鸟居,来到了森严华美的本殿下。 十元的硬币砸在木质上时发出了格外清脆的声音,滚落进木箱之中。 站在本殿飞起的屋檐下,苺谷朝音将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围巾解开了,十分松垮地挂在脖子上,露出了整张脸来。 他拍了拍手,双手合十抵在鼻尖前,在硬币滚落时清脆的声音之中闭上眼睛。 其实他不知道该祈祷些什么……因为他从来没信过神明,即使在回到日本之后他也从来没进行过新年参拜,这还是第一次。 在敲响的钟声之中,他想,那就希望他在意的所有人未来都能平安顺遂吧。 嗯,希望卧底行动一切顺利,希望组织早日覆灭,这样他就可以早日退圈了。 一连许下好几个愿望,苺谷朝音才睁开眼睛。 他一偏过头便和松田阵平对上了视线。 “松田许了什么愿望?”苺谷朝音自然而然地问。 松田阵平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觉察到了苺谷朝音对他的称呼的改变——分明在凌晨夜间时,喝完酒的苺谷朝音晕晕乎乎地念出的名字是阵平,这个亲昵的称呼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不需要任何过渡。 可到了苺谷朝音完全清醒的时候,阵平又退回了松田,好像那个亲密的称呼只是本心在卸下防备时不经意流露的一角。 松田阵平低声开口,“愿望如果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实现了。” 签文从木质的签筒之中晃了出来,他们抽了两种签,一个是普通的凶吉,一个是明治神宫特色的大御心神签。 苺谷朝音捏着签文,一边从本殿的廊下往中央宽阔的地带走,打开卷起来的签文看了一眼。 倒不是凶,是末吉……非常微妙的签。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十分一致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在看清苺谷朝音的签文之后,两人又一致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好微妙的签。” “真的很微妙,在差一点就是凶,更好一点是吉……不上不下的签啊。” “算了,”苺谷朝音接受良好,“至少还是个吉呢。” 他将签文重新折了起来,松田阵平却握住了他的手腕,一根一根地将他握拢的手指掰开,把签文从他的手心之中取了出来。 只是还没等松田阵平做出下一步的动作,周围便响起了被强行压低的尖叫声。 对于警察这个职业来说,任何尖叫声都是相当敏感的。松田阵平下意识朝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先是皱眉,随后嘴角一抽。 ——那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女孩子们,全都目光闪闪地隔着一段距离注视着他和苺谷朝音。 她们看的也很大方,见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一起看过来,甚至还比出了爱心的手势,十分大胆。 苺谷朝音在注意到周围的粉丝之后便精神一振:他的活来了! 推特上那些路透此时已经发酵起来了,几乎半个粉圈此时都知道苺谷朝音正在明治神宫之中,本来就在这里的、附近的和很远地方的粉丝们全在往这里赶。 毕竟现在正是新年假期,哪怕是苺谷朝音这样的当红偶像,在新年这个假期之中也是会失踪几天好好休息的,难得有在公开场合看到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苺谷朝音立刻进入营业状态之中,当即便给出了wink的饭撒。 接收到他的饭撒,粉丝们的尖叫声立刻便没有再抑制了——这尖叫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本来不怎么关心其他人的路人全都看向了苺谷朝音的方向。 众所周知,苺谷朝音的这张脸是很有辨识度的,大众哪怕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只要走在街头,就一定看过他的脸。 换言之,他的脸是十分有辨识度的,只要看到的第一眼就一定能意识到这是个当红的艺人,更别说苺谷朝音特地没做任何伪装。 嘈杂的声音很快就在人群之中响了起来。 “这是哪个偶像吗?” “弥良……是弥良!” “诶!弥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弥良?!” 最后一声格外大声,这像是个触发了关键字的开关,周围稍远一点没注意到这里的人也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最大胆的粉丝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可以合影或者签名吗?我、我是你的粉丝,我喜欢你很久了!” 苺谷朝音微笑着答应了:“当然可以。” 女孩得寸进尺:“那什么……可以和松田警官一起合影吗?” 松田阵平懵了:“我?” 女孩用力点头。 他看着女孩亮晶晶的眼神,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萩原研二临时客串了掌镜的摄影师,从粉丝的手中接过打开了前置摄像头的手机,弯下腰来,给一看就是松弥cp粉的女孩和两位正主拍摄了一张合影,苺谷朝音又在她递过来的、还没来得及写字的绘马上签下了祝福和MiRa的名字。 这合影和签名的举动立刻引起了周围的人的蠢蠢欲动——松田阵平扫试着他们脸上的神情,顿时感觉到了一阵不妙。 只能说琴酒还是低估了苺谷朝音的名人效应,一看他在这里现身,消息一波一波地传了出去,本质就喜欢看热闹的人就算不知道弥良在这里,也跟着人群一起涌来……很快本殿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虽然拥挤,但奇异地很有秩序……就好像苺谷朝音临时在这里开了个签售会一样。 坐着轮椅刚准备离开的平贺正明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满目疑惑。 他扭头问身边的保镖:“这是怎么了?明治神宫今年这么有人气吗?” 保镖欲言又止:“……可能是因为弥良在这里开握手会吧。” 平贺正明:“?” 成何体统! 第140章 作为任务目标的平贺正明坐在轮椅上,前面是黑压压堵在一起的人群,后面是直奔苺谷朝音的粉丝,大家纷纷八方过海各显神通地融进了排队的人群之中,身手之矫健让边上的保镖都叹为观止。 平贺正明陷入了沉默。 作为年近八十的老人,他对这冬日的寒风是没什么抵抗力的,身上里一层外一层地穿上了羊毛衫和夹绒的大衣,腿上还盖着羊毛毯子,但即便如此全副武装了,平贺正明还是感到了一阵寒冷。 不是身体上的寒冷,而是心寒。 真正的心寒。 平贺正明曾经担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宫内厅长官。作为宫内厅的最高长官,一切与天皇家族有关的事情都在他负责的范围之内,而明治神宫虽然是神社,但本质上相当于天皇家族的家祠,所以当然也在宫内厅的负责范围之中。 他是很为自己当年能担任宫内厅长官而骄傲的,所以即使不再在政坛之中活跃,也会因而每年都在新年来到明治神宫进行参拜。 年年如此,风雨无阻。 因为在平贺正明的心中,明治神宫是相当神圣而不可亵渎的地方。 但现在——他心中高贵而森严肃穆的明治神宫,已然被娱乐圈的大染缸给污染了。 平贺正明听着保镖的回答,心态有点崩了。 像是为了回避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平贺正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他的幻觉。 可惜这当然不是幻觉,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场景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有几个背着痛包带着应援扇的女孩从他的面前跑了过去,挂在痛包上的弥良努努在日光下跳跃。 这对吗?这不对吧。 平贺正明觉得自己有些心绞痛。 他闭了闭眼睛,颤抖着对保镖伸出了手:“……速效救心丸,把速效救心丸给我……” 跟在平贺正明身边的另一个保镖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医疗急救包之中找出了速效救心丸,递给平贺正明之后又把装着热水的保温杯也给了他。 平贺正明咽下速效救心丸,缓了一会儿之后才觉得砰砰乱跳的心脏稍微变好了一点。 他捂着胸口,哆哆嗦嗦地说,“走……走,我不想看见这些。” 平贺正明痛心疾首,只觉得他挚爱的明治神宫已经脏了。 跟在平贺正明边上的秘书犹豫了一下,弯下腰来低声说,“先生,如果您需要的话,不如让明治神宫的警卫来驱赶?” “驱赶什么?”平贺正明冷冷地说,“那是当红艺人,刚才那也是游客偶遇之后自发的行为,现在让人来驱赶,后脚就得上日趋,挨骂了你来切腹谢罪么?跟着我这么久都没什么长进!” 秘书灰头土脸地缩回来了,心说平贺先生恐怕余怒未消,他也是倒霉撞在了枪口上…… 是的,平贺正明这几天的心情都非常差劲。 因为他扶持且看好的后辈——下村议员被捕了。 下村议员所在的就是平贺正明曾经所在的政党,虽然他已经不在政界,但他留下的人脉还在。 这并不代表他对自己曾经所属的政党有多么忠诚……下村议员是他扶持的人之一,并不是全部,他生气的是这家伙居然和他手底下的鹰犬干起了脏活。 他也并不是不知道那些人会接私活,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生气的是这帮蠢货在绑人的时候都没弄明白对方的身份,竟然绑到堀田家大小姐的头上去了! 现在下村议员被捕,政党在民间的声誉降到负数,这给他的布局和筹谋也造成了打击,让他最近很是不快。 这份低气压谁都能察觉到,保镖小心翼翼地开口:“平贺先生,这边人流量太大,如果走之前的路的话恐怕会不太安全,万一有突发的踩踏事故什么的……所以,不如换另外一条路吧?虽然会绕一点远路,但是更安全。”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平贺正明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反正他是坐在轮椅上被推的那个,走哪条路他都无所谓。 在前后左右八个保镖的看护的下,秘书推着平贺正明的轮椅,拐进了侧边的小路之中。 沿着这条路绕一圈,他们的车就停在明治神宫外的不远处。 并不是不想就近停车,主要是没法把车开进人流量高达三百万的明治神宫,所以只能和以往的习惯一样,停在附近安静的私人住宅区,平贺正明在那里拥有一套房产。 透过望远镜的镜头,琴酒将这一切十分清晰地看在眼中。 站在他身边的伏特加也拿着望远镜,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兴奋:“和预定的计划一样,平贺正明果然走上了我们计划好的那条路!” 望远镜能十分清晰地看见平贺正明一行人走过绿荫遮蔽的小道,与稀疏的人群相反的方向穿行。 伏特加还在喋喋不休。 “梅洛果然比其他人要靠谱,没想到他能吸引来这么多人……就是边上的那个警察蛮眼熟的,好像挺多人喜欢把他和梅洛放在一起?我就说今天怎么这么顺利,原来是梅洛利用这个警察吸引了这么多人……可真有他的。” 伏特加的声音在耳边逐渐变得模糊,像是无数只烦人的蚊子聚在一起发出嗡嗡的声音。 琴酒面无表情地移动了一点望远镜,看向被黑压压的人群包围的中心。 在万众瞩目、众星捧月之中,苺谷朝音微笑着站在松田阵平的身旁。 粉丝们大概是说了些什么,他笑的有些站不住了,身边的松田阵平立刻伸手拉了他一把,揽着少年的肩头让他站稳了。 但这样的姿势反而让苺谷朝音靠进了他的怀里,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无期限地缩短,这样亲昵的肢体触碰让围在周围看热闹的粉丝和游人们一齐发出了起哄的尖叫声。 这尖叫声重叠在一起十分巨大,甚至远远地穿到了这里,琴酒能听到那穿过林间走道和鸟居传递过来的欢呼,兀然觉得这声音格外刺耳。 再加上伏特加那张学不会语言艺术的嘴,他心中涌现出和烦躁伴随而来的杀机。 望远镜的镜头之中,排队的粉丝雀跃地走上前来,站在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的中间,有些拘谨地摆出了剪刀手来。 苺谷朝音低头,十分认真地听着粉丝说话。 夹杂着一点寒意的风吹拂而过,吹动了苺谷朝音额前的黑发,将眼前的视野遮挡了。他抬起手,将鬓发拨至耳后,露出旋转摇曳的银色音符耳坠。 琴酒只觉得眼前光芒一闪——是苺谷朝音手腕上的手链。 大衣外套的袖口自然而然地滑落下去,露出了一截纤细的手腕,银色的链子一圈一圈地的缠绕在少年白皙的手腕上,樱花形状的吊坠在吹来的风中跳动,折射出格外晃眼的光芒来。 在说话时,苺谷朝音是看着松田阵平的,他的视线格外专注。 琴酒微微眯起了眼睛,望远镜的角度稍微偏移,锁定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正在给苺谷朝音整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大衣的衣领被他贴心地折好,顺带还将配饰的挂坠摆正了位置。 而他做出这些动作的同时,周围的人群十分配合地发出一阵比一阵高的尖叫声,拍摄的咔嚓声响个不停,简直像是有人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端着机关枪进行扫射。 但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之中,松田阵平陡然觉得心下一紧——某种巨大的危机感突然笼罩了他,惊惧让松田阵平骤然瞳孔紧缩,倏然抬头,望向远方。 那个方向只有林立的高楼,他看不清远处,只觉得自己突然被充满杀意的目光锁定了。 这杀机一闪而逝,可在他的感官之中简直就如同黑夜之中的太阳一般明显,森然的杀意一览无余。 其实松田阵平想的倒也没错。 如果琴酒这时候手中端着一把狙击枪,说不定真的会考虑要不要开枪了。 ——当然,最后多半是不会开的,那样只会牵连到苺谷朝音,连带着这次任务也出现问题。 这时候他觉得伏特加说的也没什么错,梅洛多半只是利用对方完成这次任务而已,要说更多的话……毕竟那个看着碍眼的家伙是个警察,立场上天然不同。 再谈其他,那就是无稽之谈。 琴酒收起了望远镜,接通频道,冷冷地说:“目标马上就要抵达伏击地点,波本、莱伊、苏格兰随时准备,卡尔瓦多斯和基安蒂注意解决目标周围的保镖。” 通讯频道之中陆续响起回答的声音。 苺谷朝音没说完,但从微型耳麦之中听清了琴酒的指令。 在听到这个指令的时候,他便明白了——任务已经完成,他不用再继续当花瓶了。 营业了这么久,苺谷朝音也觉得差不多了,倒不是他累了,而是不想在大过年的时候给西野女士添堵。 通常来说,像苺谷朝音这样红遍全日本、乃至海外的当红偶像是不会在私下偶遇粉丝时进行合影和签名的,事务所和经纪人会在培训时就禁止这种行为。 西野女士和苺谷朝音签约的事务所管束的不是很严格,当也有类似的条例,所以他其实很少会在私下进行签名和合影……但这不是为了任务么? 那也只能牺牲一下西野女士的血压了。 为了不让西野女士在新年的第一天就因为心脏问题横着进医院,苺谷朝音拒绝了下一个想要合影的粉丝。 他的拒绝十分有技巧,双手合十地抵在唇前,弯腰下去进行上目线攻击,用比宝石还要瑰丽璀璨的、湿漉漉的异色眼瞳盯着人看,活像是只摇摆尾巴的可怜小狗。 “真的很抱歉,因为今天是私人行程,接下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得先离开了……耽搁了你的时间我很抱歉,”他用柔软的声音说,“我们下次再见吧?好吗?” 被这么可怜巴巴的语气和表情双重攻击,粉丝当然也只能晕晕乎乎地点头了。 萩原研二压低了声音,“现在要出去可能有点麻烦……人太多了。” 松田阵平点点头,四处环顾了一圈,找准了涌动的人群之中突然出现的一个缺口。 他握住了苺谷朝音的手腕,用气音低声问,“准备好了吗?” 苺谷朝音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松田阵平问出这句话的意思,便被陡然暴起的松田阵平拉着冲出了人群之中的缺口。 风声突然响了起来,呼啸从耳边掠过,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年轻的警官便带着少年偶像在正好的日光下远去了,盛大的阳光下他们逃亡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萩原研二情不自禁地拿起手中的相机,记录下了这个背影。 在拍摄的咔嚓声响起之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被落在人群之中的萩原研二傻了眼:“等等,我呢?就这么把我丢下了?” * 平贺正明靠在轮椅的椅背上,秘书推着轮椅,身边的保镖十分贴心地为他打着一柄黑色的伞,遮蔽了自上而下的刺目阳光。 他闭着眼睛,手指十分有节奏地敲击着轮椅的扶手,发出十分轻微的声响。 下村议员出事了,政党目前也没有再起之力,政党的其他为了撇清干系纷纷发出了退党声明,这些政治资源放弃了无所谓,但是他手下那些干脏活的鹰犬……那些人是不能放弃的。 他手下的这个组织经营了数十年,虽然为了隐秘而并不算庞大,但是他手中十分锋利的一把刀。 而下村议员被捕、交易现场被警察直接抓个正着这些事情也有蹊跷,根据那些活着被抓捕的人传来的消息,现场是有其他人介入的,只是他们没看清对方的脸。 平贺正明能肯定,这帮人是冲着他来的。 但问题是——到底是什么人? 要说仇家那委实有点多,但要说他手下这帮鹰犬的敌人……在东京也委实不少。 他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心中慢慢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乌丸莲耶。 轮椅的万向轮从平整的路段滚了过去,偶尔碾到深灰色水泥地面的石子时会发出一点声响来,整个轮椅轻颤了一下。 平贺正明皱起了眉,乌丸莲耶这个名字让他十分不悦。 作为曾经和乌丸莲耶处于同一时代的人,他对这个当年异常活跃的富豪印象深刻。 时至今日,到了垂垂老矣、精力随着时光的逝去一并从他的身体里流逝的时候,平贺正明才终于理解了乌丸莲耶的追求。 并且开始和他走在同样的道路上。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正确的猜测,平贺正明有些退化的感官之中陡然听到了一声刺耳的、轻微的尖啸,接着是轰然倒地的声音和掉落在地面上的伞。 被撑开的黑色的伞在地上滚了一圈,落在倒地的保镖的身上,黑色的西服下慢慢地溢出深红色的鲜血来。 平贺正明止不住地颤抖——并不是他本身,而是轮椅在颤抖。 握着轮椅把手的秘书呆呆地盯着这一幕,惊惧地颤抖起来,牙关都开始哆嗦。 阳光透过树影落在他的身上,他却觉得这光格外冰冷,杀机四现。 其他训练有素的保镖立刻警惕了起来,拔出枪挡在平贺正明的面前。 平贺正明低声呵斥:“快走!” 仍在颤抖的秘书这才如梦初醒,缩在高大保镖的身后,推着平贺正明的轮椅加快了脚步。 远处高楼的狙击点上,基安蒂小小地吹了一声口哨。 “一枪命中,很不错。” 微型耳麦之中传出了卡尔瓦多斯的声音。 “啧。”他不满地咂舌,“你太急躁了,应该等他们走近一点再开枪的,现在……” 卡尔瓦多斯一边说话一边扣下扳机,子弹从狙击枪的枪口之中呼啸而出,将寒冷的空气割破,飞驰着贯穿了保镖的眉心。 血溅射了出来,落在了平贺正明腿上的羊毛毯和眼角,视野被染上了一片血红。 他没管死去的保镖,镇定地咬着牙,在羊毛毯子的遮掩下握住了左轮手枪。 干掉保镖,卡尔瓦多斯才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他们有防备了,随时可能会找掩体。” “一米两米的距离有什么区别吗?”基安蒂耸耸肩,“再说了,把他们逼进掩体不是更好么?那里有莱伊他们守着,现在过去也只是自投罗网。” 就像基安蒂说的那样,保镖们的反应十分迅速,完全没有因为死了两个同伴而惊慌失措。 在有狙击的情况下,第一反应当然是寻找掩体,否则狙击手只会把他们当做远处的移动靶,几枪就可以解决战斗。 在保镖的掩护下,秘书几乎是推着平贺正明在跑,飞速冲向停车的庭园——但他突然感觉胸口传来剧痛,整个人在空中翻滚着落到了地上。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自飞溅的灰尘之中睁开眼睛,只看见了三个骤然暴起出手的人形,那速度快到他的视网膜几乎无法捕捉,只留下了黑色的残影。 毕竟是被平贺正明高薪聘请的保镖,虽然被干掉了俩,但剩下那四个也能跟降谷零和赤井秀一打个有来有回——跟甚至当过雇佣兵的专业保镖一打二还能不落下风,足以证明组织代号成员的素质和能力。 降谷零凌厉地横腿扫过,保镖之一猝不及防地被绊倒,他毫不留情地一拳直击面门,打得壮汉保镖连连后退,撞在了另一人的身上。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开枪无异于痛击队友,甚至可能连扳机都没来得及扣下,就被迎面而来的拳头给一拳揍翻。 仍有六人的保镖队伍在面对两个代号成员的时候是占据优势的,虽然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能一对二,但还剩两人。 可琴酒和伏特加当然也不是干看着的。 琴酒在指令发出的时候就已经前往了伏击的地点,混乱的情况并不会影响他开枪的准确度——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完全不在乎己方队友死活的人。 在因为战斗而不断变换的身位之中,伯莱塔的枪口锁定了护住平贺正明的保镖。 他没有迟疑地扣下了扳机,威力极大的伯莱塔枪口之中的子弹瞬间贯穿了保镖的要害之处。 但这一枪有些遗憾的没能射穿心脏,而是略微向下偏移了一点。 嘴角溢出血来的保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了手,将枪口对准了琴酒。 琴酒神情冷淡地再次开枪,保镖因为子弹的惯性而被带倒,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伏特加暴起扑向平贺正明身边的另一个保镖,两人立时便缠斗在一起。 在这十足的混乱之中,口鼻都在流血的秘书狼狈地爬了起来——被一脚踹飞的他十分幸运地远离了他没有资格涉足的高端战场,畏畏缩缩地去扶平贺正明的轮椅。 但没等他推着轮椅跑起来,肩膀便被人拍了拍。 秘书茫然地回过头去,看到的便是眼角略微上挑、像是猫一样的眼睛。 有着猫一般蓝眼睛的青年在兜帽落下的阴影之中冲他十分得体地微微一笑,然后一拳挥出——把秘书揍了个眼冒金星。 脆皮秘书白眼一翻,轰然倒地。 除了平贺正明本人,掌握着诸多情报的秘书也是重要的情报源。诸伏景光弯下腰,将秘书捆了个严严实实。 全程被当成玩具摆弄的平贺正明嘴角一抽,决定下次选秘书时得重点考察一下战斗力……前提是他还有招新秘书的机会。 在这种完全不可能逃离的情况下,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平贺正明保持着镇定,看向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琴酒。 他并不担心自己此时的安危——既然没有对他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动手,那就说明他不会有事。 至少现在还不会死。 接下来么…… 平贺正明握紧了手中的枪。 他镇定地打量着琴酒,“果然是那个家伙搞的鬼……就这么不想让我抢在他的前面吗?” 他意味深长地开口,“毕竟时间已经不多了。” “闭嘴。”琴酒冷冷地说。 他站在平贺正明的眼前的,自上而下地用那双浓绿的眼珠俯视着他,则个干瘪枯瘦的老人在他的瞳孔之中只有很小的一团影子。 “该怎么处理你,那是Boss的事。” 还活着的保镖仍有五个——雇主是绝对要保护的目标,他们在逆境之中爆发出极大的潜力,不再去管拖延脚步的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纷纷抽身向琴酒和诸伏景光扑来。 距离拉远,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同时冷静地开枪了。 血花溅出,有人轰然倒地。 而在转身的瞬间,琴酒身后的平贺正明倏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用枪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谁也没想到一个在轮椅上坐了二十年的老人会突然展现这等医学奇迹,在琴酒被枪口抵住的那一刻,在场的代号成员都因为惊愕而凝滞了瞬间。 但对琴酒来说不算什么。 即使被枪口对准,他也完全有自信在平贺正明迟缓的反应速度下进行近距离的反杀。 “别动,”平贺正明苍老的声音响起,“让我的保镖护送我离开,否则——” 琴酒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的手指收紧,握紧了手中提着的伯莱塔。但没等他亲自出手,意料之外的枪声便响了起来。 子弹将平贺正明的手背贯穿,左轮手枪被打飞了出去,砸在地面上。 梅洛赶到了。 少年握着枪从天而降,衣摆在寒冷的冷气之中因为狂乱的风而猎猎作响,那双灿烂的异瞳在金子般耀眼的日光下几乎摄人心魄,倒映在琴酒有着浓郁绿色的虹膜之中,像是被蛇群守护的宝石。 第141章 苺谷朝音出现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凌厉,扑向琴酒和平贺正明的保镖没能及时作出反应来。 身为养尊处优、常年居于高位的人,平贺正明是没受过什么苦的,子弹贯穿手背的痛感已经让他无法忍受,左轮瞬间从他的手中掉落下去,鲜血飞溅,将琴酒银色长发的发梢染红了。 从天而降的数息之中,苺谷朝音丝毫没有犹豫,连开数枪。 第一枪的子弹将从半空之中落下来的左轮再次击飞出去,在空中旋转几圈之后被诸伏景光准确地抬手握住。 另外两发子弹一枪贯穿了平贺正明的腿,一枪精准无比地击中了动作最快的那个黑衣保镖的眉心。 大腿被贯穿之后平贺正明根本无法维持着站立威胁的姿态,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狰狞扭曲了起来,下意识地便往地上跪了下去。 被击中眉心的保镖眼神中的升级瞬间黯淡,无力地向前扑倒。 在坠落时,苺谷朝音将保镖失去生机的身体当做缓冲,十分冷酷地踩在他的脊背上再度发力,暴起如同张满的弓弦一般直冲向前。 这种距离之下就算开枪也无法命中,就连人的视线都有些跟不上苺谷朝音的速度。 保镖惊慌之下开枪,但子弹只割破了苺谷朝音的衣摆,在开下第二枪的时候,这个保镖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他的视网膜之中只留下了生机蓬勃的金色与绿色构成的残影,接下来便是冰凉的触感……枪口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苺谷朝音抓着他黑色西服前打好的领带,迫使他整个人向前倾倒,枪口死死抵在他滚动的喉咙上,毫无缝隙。 这冰冷的触感之中尽是森然的杀机,保镖的眼瞳之中立刻出现了颤抖的惶然。 他徒劳无功地挣扎着想要后退,但苺谷朝音显然不会给他逃离的机会。 少年持着枪,无比稳定地扣下扳机,子弹灌入了他的喉咙之中,将脆弱的颈骨折断贯穿,吞噬血肉之后无情地射出——然后精准无比地嵌入了他身后之人的胸腔之中。 鲜红的血落在了苺谷朝音的手背上,而被他一枪连穿的第二个保镖也停止了向前的脚步,胸腔之中涌出了大团大团的血,空气之中立刻便充盈了血腥的气息。 他眼睛里的生机一点一点地变得黯淡了下去,轰然倒地。 甫一出现,苺谷朝音便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了三个碍眼的目标,而剩下的那几个人对于组织的代号成员来说便如同杂鱼一般可以轻易应付。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在这个时候倒是配合的很默契,两人一人解决了一个,平贺正明的保镖已经全部阵亡。 在击杀这些保镖的时候,不管是苺谷朝音还是降谷零、甚至诸伏景光这些公安警察都没有留守。 调查平贺正明的资料时,作为情报人员,降谷零是调查过平贺正明的安保力量的……很显然,这帮从国外找来的雇佣兵在混乱的地界是没干过什么好事的,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做,品行素质非常之低下,放在日本的法庭上不知道能判几个无期徒刑。 对于这样跟犯罪分子没什么差别的雇佣兵,苺谷朝音下起手来当然毫不留情。 干掉这么一帮不安定的危险分子,怎么不算是在维护社会稳定呢? 虽然这里相比于明治神宫正前方的大路而言,算是幽深偏僻的位置,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人非要往林子里钻,但执行任务时总要小心为上,显然也不能就让这些尸体在这里横七竖八地摆着。 诸伏景光低头给组织负责清扫战场的清道夫发了则消息,确认他们稍后会过来收拾之后便收起了手机。 他将手中接住的属于平贺正明的左轮丢给了苺谷朝音,等苺谷朝音抬手接下后才开口问:“你怎么来了?” 作为当红偶像,苺谷朝音在这次任务之中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引起骚动、逼迫平贺正明走一条平常并不会走的路。 ——这是最简单的任务,但也是最难做到的任务,组织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苺谷朝音而已。 论知名度,水无怜奈和贝尔摩德虽然也是公众人物,但水无怜奈只是主播、贝尔摩德主要活跃的地方是美国,直说在日本的影响力和讨论度方面,苺谷朝音可以说也就比现任的总理大臣低那么一点。 平贺正明是个很怕死的人。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得罪了很多人、手里还握着很多人的秘密和命脉,自退休后便在安保森严的宅子里深居简出,行踪不定,每年固定的、一定会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机只有这次明治神宫的新年参拜。 而在扶持的下村议员被捕、手下的鹰犬集团被毁了大半之后,他理所应当会更加谨慎,但凡身边发生任何动静都会让他变成惊弓之鸟。 常规的驱赶方法是行不通的,但如果是因为有当红艺人出现而引起了人群的追捧……这种不可控的事情,平贺正明倒不会起疑,因而十分顺利地依照原本的计划进行了移动。 到了这里,苺谷朝音的任务其实就算是结束了,后面的任务他是可以不用来参加的。 但——怎么可能不来?明知道平贺正明手里握着一些秘密资料,苺谷朝音要是不来就不是尽职尽责的公安警察了。 苺谷朝音回答了诸伏景光:“担心后面的行动出问题,所以过来看看——这不是刚好让我救场了吗?” 琴酒冷冷地说:“就凭这个废物么?” 被苺谷朝音一枪打穿了大腿的平贺正明差点跪下来……但琴酒没让他跪下去。 他像是拎着什么风干的腊肉一样,扯着平贺正明的后衣领子往上提,这个干瘪枯瘦的老人就被拎在半空之中晃荡,被子弹贯穿的那只腿以十分不正常的起伏颤抖抽搐,血液顺着羊绒的裤管淌下来,在地面蓄成鲜血构成的一汪。 就算刚才苺谷朝音没有出手,琴酒也不可能让被平贺正明这个不知道多久没握过枪的废物老头给威胁到。 但——就算不想承认,可在苺谷朝音从天而降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确实心中微微一动,觉得有什么被很轻地触动了。 “废物也会有医学奇迹发生,不是么?”苺谷朝音怂了一下肩,“不是说他的腿早就因为早年时出车祸而残疾了么?居然还能站起来?” 听到苺谷朝音说话的声音,平贺正明重重地喘息了两声,强忍着手和大腿被贯穿的痛感,费力地抬起眼睛来看向声音的源头。 在看清苺谷朝音的脸厚,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连他都是那个老家伙的人……”平贺正明意味不明地说,“哈,他可真是幸运啊。” 虽然平贺正明没有直接说出“老家伙”的名字,但在场的人全是心眼比筛子多的人精——伏特加除外——他们全都意识到了平贺正明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毫无疑问,那是组织的幕后黑手,他们的BOSS,乌丸莲耶。 平贺正明竟然是认识他们的BOSS的?苺谷朝音有些惊讶。 “这么多年不见,他就是这么对待老朋友的么?”平贺正明在谈论起乌丸莲耶时,语气相当的阴阳怪气,“还是说……他终于把自己变成了怪物?” 琴酒冷冷地出声了:“闭嘴。” 平贺正明哪会听他的话?都落到这种境地了,要说他心里对乌丸莲耶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下属面前揭短这事他是很有兴趣继续干下去的,但可惜琴酒没给他这个机会。 大哥一发话,伏特加就自发地走过来,从秘书的胸口的口袋之中扯出装饰性的领巾,揉成一团塞进了平贺正明的嘴里。 平贺正明的嘴堵上了,琴酒才看向苺谷朝音,“你过来的时候没有被跟吧?” 苺谷朝音提着枪走过来,发出了咂舌声,“当然没有,我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吗?” ——不会有粉丝跟的上他,但倒是有个警官跟上了。 …… 从粉丝群中逃掉的时候,是松田阵平带着苺谷朝音离开的。 松田阵平的速度很快,快到风在他们的耳边作响,绕在颈间的羊绒围巾在风中飘拂,形成优美的律动。他耳边的音符耳坠和手腕间的樱花吊坠一起在空中跳跃起来,阳光为这一闪而过的银色赋予了璀璨的光华。 他们逃离了人群,肆无忌惮地没入了明治神宫外侧的林荫之中。 这点的距离对于两个警察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在万众瞩目下携手逃走的感觉不言而喻。 松田阵平喘息了一会儿才对苺谷朝音微微笑了一下。 “我这么做的话,等会儿就又该上日趋了吧?” 苺谷朝音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也笑了起来,“那就只能拜托我的经纪人西野女士稍微忍耐一下好了。” 松田阵平忽然靠近,伸出手指,触碰到了苺谷朝音光洁的额头。 他站在原地没动,放任了松田阵平的触碰。 青年的手指指腹有一层很薄的茧,触碰过他的眉心时带来了粗糙的触感,像是砂石磨砺而过。 苺谷朝音垂下了眼睫,感受到了松田阵平的手指拂过他的眉宇,将被风吹乱的额发轻轻拨动了。 他的手指沿着眉尾的弧度缓慢往下,然后再耳中的微型耳麦上用极其轻微的力度点了一下。 “是有任务吗?”他用气音问。 耳麦的通讯频道是接入的,但苺谷朝音没有打开收音麦的开关,所以只是单纯地听了听耳麦之中传来的指示而已。 他对松田阵平说,“对,所以接下来马上要离开了。” 松田阵平点点头,没有多问他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只往后退了一步,“那你的签文,我会帮你挂到树上最高的地方。” 他在被阳光剪碎的斑驳树影之中微微笑了起来,手掌中心躺着那枚属于苺谷朝音的金色签文。 传说,将不好的签挂到神社树上的高处,就能将不好的运气抵消,挂的越高越好。 既然苺谷朝音接下来没有机会去挂上签文,那么由他松田阵平代行也是一样的。 苺谷朝音也笑了起来,他轻声说:“那就拜托你了,阵平。” 他又一次叫了阵平。 松田阵平心中一动,但没等他说出什么来,苺谷朝音便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瞬息之间便转身离开了。 他站在原地,将签文重新握进了掌心之中。 …… 要确认琴酒和威士忌小组现在所在的方位并不是难事,苺谷朝音只要在通讯频道里询问基安蒂和卡尔瓦多斯就能得到一个大致准确的答案。 明治神宫的路线图他早就已经默背下来了,优异的空间想象能力能让他毫不迟疑地开始行动,在密林之中穿行。 数分钟之后,苺谷朝音便听到了被消音器削弱之后的、尖啸一般的枪声。 那一瞬间,他赶到现场,于高处从天而降。 得到苺谷朝音确认的回答,琴酒没再说什么了。 少年走近了一点,打量着平贺正明这败犬的姿态,随后才收回了视线,将枪卡在腰后收了起来。 他的手上沾了血,而握枪的手有些不易察觉的、轻微的颤抖,是因为连续开枪造成的副作用。 苺谷朝音用纸巾仔细地将手指之间染上的血色擦掉,甚至还顺手拾起了琴酒银色长发的发尾——这动作看的一干人等都心惊胆战,这是何等对Top Killer大不敬的行为! 可出乎意料的,Top Killer本人却没有大发雷霆,而是面无表情地板着脸,将视线落在了苺谷朝音偶尔会出现痉挛的手指上。 苺谷朝音注意到了琴酒的视线,很无所谓地开口:“之前我的配枪是改造过的款式,但不是因为泥惨会的那帮人弄丢了么?新换的这把有些不趁手。” 琴酒微微颔首,没说什么。 诸伏景光晃了晃六神无主的秘书,看向琴酒,“现在是去他的宅子里么?” 降谷零也跟着说:“就算他不肯说,宅子里肯定也存放着重要的东西,去现场看看才不会错过什么线索吧?” 琴酒认同了降谷零的说法,朝伏特加抬了抬下巴:“走。” 他的发号施令很简短,伏特加点了点头,便从保镖的尸体上摸出了车钥匙,去开平贺正明的车了。 至于那两个狙击手——他们已经完成了发光发热的任务,可以退场了,去平贺正明的宅子这种纯靠近战的任务不需要脆皮的狙击手出马。 * 平贺正明居住的祖宅在东京的繁华地带。 如果不是因为可能会引起社会掀起的轩然大波、以及整个政界的恐慌,乌丸莲耶大概会让他们直接闯进平贺正明的宅子里进行火力压制,直接把他给揪出来。 既然是祖宅,那当然是旧式的日式庭院。 平贺正明的黑车缓缓驶入入口,车辆停在了关卡上,贴了防窥膜的车窗被摇下来,露出秘书苍白的脸。 在看清秘书的脸之后,装着一堆组织代号成员的车便被放行了,秘书十分严厉地对守在门口的保安队长开口:“平贺先生在主宅有重要的会议,让周围无关的人都离开主宅,不要在附近逗留。” 从保安队长的角度完全看不到抵在秘书腰上的枪,他十分听话地点点头,忠实地将秘书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黑车畅通无阻地行驶到了主宅,苺谷朝音从后备箱将轮椅拿了下来,平贺正明瞪着眼睛被他强硬地装进了轮椅上,诸伏景光低着头撑开黑伞,伞面遮掩住了他和苺谷朝音的面容。 主宅的仆人和保安都已经远离了,他们进入了平贺正明的主宅之中,顺利地找到了平贺正明使用的书房。 这时候苺谷朝音才收回了抵在平贺正明身后的枪。 枪在他的手中转了一圈才收回,苺谷朝音打量了一圈屋内的陈设——从家具到装潢都显得十分古朴,连色调都是深木色的,整个房间之中透出一种带着古意的压抑来。 但在这十分古意的书房之中,却有一些格格不入的装饰。 比如说纸巾盒、相框、钢笔盒之类的日用品,工艺都十分精致而有科技感,最显眼的地方还印着一个logo。 苺谷朝音辨认了一下,像是圆形的茧。 这个logo很眼熟,但他对市面上的那些公司其实并不是很熟悉,一时半会认不出来。 他不认识,但作为组织的情报人员、还特地调查过平贺正明的降谷零是对这个logo有印象的,稍微思索了一下就认了出来。 “这是辛德勒公司的logo,一家科技公司。”降谷零低声说,“这家公司的作风十分冷酷,本来一直不温不火,直到最近突然有了一飞冲天的趋势……平贺正明在这家公司是有股份的。” “突然之间一飞冲天?”苺谷朝音挑起了眉,“你是说,辛德勒科技公司是平贺正明挑中的傀儡公司?” 出乎意料地,降谷零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他摇了摇头:“不,不一样。” 乌丸莲耶经营了半个世纪的组织相当庞大,这么多年以来,几乎任何领域之中都有组织涉足的影子。现在的大型企业之中同样也有组织的参与,有的是话事人本身就是组织的成员,有的则是组织一手扶持起来的傀儡企业。 但平贺正明显然没有这种能量,他和辛德勒科技公司是相互合作的关系。 “那辛德勒公司一飞冲天的原因是?”苺谷朝音继续追问了下去。 他总觉得这个公司突然崛起是不太正常的,而这和平贺正明有关……那就更加不正常了,这家公司必然有什么问题。 “我调查过。”降谷零拿起了有着辛德勒公司logo的钢笔和,打开包装精致的深蓝色盒子,从里面拿出了制作精美的钢笔,有着流畅线条的笔身在青年修长的手指指尖转动了一圈,又被夹在指间,“辛德勒公司拥有了一个很厉害的技术人员。” 这确实是个答案——对于辛德勒这样的科技公司来说,技术才是公司最根本、也是最核心的部分,一个好的技术骨干能为公司带来百亿、甚至千亿的效益,也能让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公司在一夜之间一飞冲天,火爆世界。 苺谷朝音说:“谁?” 降谷零也没卖关子,朝苺谷朝音摊了摊手,“是辛德勒公司的老板收养的孩子,一个天才儿童,他好像在研究和DNA有关的技术、以及人工智能……而且似乎在研发全息游戏上有了些苗头,所以辛德勒公司最近的股价涨得很快。” 苺谷朝音眨了眨眼睛,仍旧有些不太能理解:“……所以,平贺正明投资辛德勒公司是为了赚钱?否则这解释不了。” 他只用看一严平贺正明的做派和书房的陈设就能明白,平贺正明的个性古板且传统,他并不一定能接受新兴的科技,如果不是为了赚钱,难道平贺正明是想亲自去体验全息游戏吗? 别开玩笑了。 降谷零平静地反问:“你是这么认为的么?” 苺谷朝音和他对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情绪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当然不可能。 平贺正明对辛德勒公司的投资绝对不会是为了钱。 能将辛德勒公司赠送的东西就这么摆在明面上,甚至愿意破坏整间书房的整体氛围和布局都要放在这种触手可及的位置,只能说明平贺正明和辛德勒公司的关系相当亲密,他也相当重视这间公司。 而这,绝对不会是因为金钱。 时至今日,平贺正明的财富早已累积了很大的一笔,钱绝对不会是他最渴望的东西。 那么他最渴望的是什么? 没等降谷零和苺谷朝音得出答案,被伏特加控制着的平贺正明便出声了。 “他让你们来,是为了什么?”平贺正明喘着气问。 在车上时,诸伏景光给平贺正明稍微做了一些紧急的医疗处理。好在平贺正明身上的枪伤都是贯穿伤,省去了取子弹的步骤,他十分敷衍地敷上麻药之后就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处理。 总之,只要保证平贺正明一时半会不会死就行,后续要对他进行什么处理就是琴酒需要向那位先生报告的事情了。 琴酒平静地注视着平贺正明,缓缓开口。 “你的手里应该掌握了不少秘闻,交出来。” 这个答案却让平贺正明显得有些诧异。 他愕然地说:“只是为了这个?” 平贺正明表现出来的惊讶不似作伪,这让琴酒皱起了眉,但没回答他。 他从琴酒的态度之中慢慢地品味出了什么,竟然在巨大的痛苦之中慢慢地笑了。 “看来……还是我更快一步。” 第142章 更快一步? 这是什么意思? 平贺正明的声音不算很大,但书房之内是相当安静的,除了代号成员们进行搜查的声音之外就没有多余的动静,他即使低声说话也异常刺耳。 所有人都听到了平贺正明的话,但毕竟这是一帮人精中的人精,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脸上流露出什么异常的神态。 除了伏特加,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茫然,和房间内的其他人形成了天然的智商上的对比。 “什么?”伏特加问出了所有人都有些疑惑的问题。 平贺正明却没有给笨蛋答疑解惑的心情,他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看了伏特加一眼,再次慢慢地垂下了眼睛,没有说下去。 琴酒并不在意平贺正明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作为被BOSS信任的人,他比其他代号成员知道的要稍微多一点,至少他知道BOSS追求的终极目标是什么,所以对平贺正明的话语中表露出来的一点端倪并不感到好奇。 威士忌组和编外葡萄酒互相对视了一眼,但很可惜……他们没从对方的表情中发现什么线索。 从平贺正明说出那句话开始,苺谷朝音就在心中开始思索。 BOSS和平贺正明几乎属于同一个年代的人,他们互相认识,这并不稀奇。而BOSS和平贺正明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仅仅只是认识那么简单……他们的关系要更深一层,可又不像是完全的、彻底的敌对。 但他能确定的是,平贺正明和BOSS有着同一个目标,所以平贺正明才会以炫耀般的语气说“自己更快一步”。 很明显,他这句话并不是说给他们听的,而是说给BOSS听的——他希望他们能将这句话完完整整地带回给BOSS,好让BOSS也知道他更快一步。 他赢了。 这才是平贺正明想要表达的东西。 作为组织的代号成员,苺谷朝音加入了组织这么久也没有见过那位神秘的BOSS的真面目,哪怕是在他获得代号的那一天,出现在他面前的也只是有着投影的屏幕、以及变声器扭曲之后的声音。 想要调查一个不知道真实身份、甚至连性别都不清楚的BOSS,难度委实有些大。 时至今日,苺谷朝音都不能确定BOSS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那个神秘的幕后之人在半个世纪的经营之中不断扩大组织的影响力,让组织的势力遍布日本和欧洲,不断搜罗优秀的科研人员和技术人员,并且通过那些研究成果和势力获取了无数的权利、资源、以及财富…… 可这些本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的终极追究,BOSS已经拥有了全部。 但BOSS扔不满足,他在追寻更多的东西,并且为之倾尽全力。 苺谷朝音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谨慎地没有用过激的手段去调查,但现在这个发掘真相的机会来了。 没错,就是眼前的平贺正明。 找不到踪影也不知道真实身份的BOSS不好寻找,但这不是有一个平贺正明在面前摆着么? 平贺正明和那位神秘的BOSS有着相同的、崇高的目标,只要知道平贺正明在研究什么,就能知道BOSS的目的,进而从平贺正明几十年前的交际圈之中找出BOSS存在的影子。 这是个十分明显的思路,而在场想到这一点的当然不只是三个公安警察,还有一个来自大洋彼岸的太平洋警察。 赤井秀一脸上的神情不变,他控制着脸上的肌肉走向,没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好奇的情绪来,但脑子里已经闪过了好几套调查的方案。 他平淡地偏过头,好像完全忽略了平贺正明刚才的那句话,听到了琴酒接下去的声音。 琴酒对平贺正明这个拒不配合的老头是有不满的,而他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尊老爱幼的心情。 他冷着脸,用伯莱塔的枪口抵住了平贺正明的喉咙。 冰冷的枪管抵在平贺正明的下巴上,在琴酒略微用力之下,这个干瘪枯瘦的老人被迫把头抬了起来,深棕色的眼瞳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浑浊。 “我没那么多的耐心,”琴酒给出了最后通牒,“你手里的那些‘秘闻’,放在什么地方?” 平贺正明没说话,摆出一副拒不回答的样子。 琴酒十分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平贺正明的身体,似乎是在考虑要开枪对准哪里才能让这个这个老家伙吃点教训。 伏特加十分有眼色,眼看大哥很明显的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立刻便转头盯上了另一个可以吐出点什么东西来的家伙。 没错,就是倒霉催的秘书。 在不知道底细的人面前,伏特加确实是个标准的不法分子、黑手党、犯罪者的模样,他穿着西服戴着墨镜,就连身材都有些压迫性——往面前一站的时候,伏特加身上投下的阴影将秘书整个人笼罩住了。 他瑟瑟发抖地抬头,没等伏特加说话就哭丧着脸说:“您有什么想问的请尽管说!我知道的一定会回答的!” 如果换在平时遭受这种恶势力的威胁,秘书大概还会短暂地维持一下自己的铁骨铮铮……但很可惜,他是在谋杀现场被带过来的,死了一地的雇佣兵保镖的尸体已经吓破了他的胆子,他现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平贺正明手中据说掌握了很多政界的‘秘闻’,一旦曝光出来整个日本的政界会名声扫地、毁于一旦,甚至还牵连到了其他的领域……”伏特加凶神恶煞地问,“有这回事吗?” 秘书瑟瑟发抖,一边抖一边狂点头,“有的有的!” 平贺正明平淡地抬起眼皮来,他看了秘书一眼,又慢慢地垂下了眼睛,没有试图去跟琴酒对视。 伏特加很满意秘书识相的回答,“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秘书这回犹豫了,“这……” 他的犹豫立刻引起了伏特加的不满,他眉毛一竖,在秘书的面前威胁性地晃了晃手中的枪,语气也森森了起来:“你确定不说吗?” “我、我我我我……”秘书快被吓尿了,哭丧着脸,眼珠子随着伏特加手中晃动的枪来回转动,“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有平贺先生自己知道!” 苺谷朝音走近了,观察了一下秘书先生脸上的表情,摸着下巴点点头,“看起来不像是撒谎,那可能真的不知道。” 伏特加十分遗憾地转身,无情地用屁股对准了秘书。 这让秘书反而松了口气——伏特加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但苺谷朝音……只从外表上看,他并不如伏特加那样有威慑力。 如果忽略那太过有锋芒的漂亮的脸,这个名为弥良的少年偶像甚至显得有些柔弱。 面对这样一个人,秘书原本紧绷的心弦突然放松了一点点。 “虽然你不知道‘秘闻’,但是平贺先生干的脏事您应该是知道的吧?”苺谷朝音笑吟吟地说,“如果您知道些什么,最好自己先说出来,我知道您手里肯定是有什么文件的。” 他的语气带笑,就连用词都全部是敬语,这让秘书诡异地找回了一丝在娱乐圈中被人尊敬的、趾高气扬的感觉。 这一刻,秘书就好像突然失忆,完全忘记了苺谷朝音从天而降时开枪连杀三人的英姿了。 他开始装腔作势:“我只是个秘书而已,那些东西我……” 秘书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直接失去了语言能力。 完美的偶像微笑着将平贺正明那把左轮手枪的枪口塞进了他的嘴巴里,将他用来发音的舌根压在冰冷的枪口下,他此时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苺谷朝音卡着秘书的下巴,枪口在他的口中狠狠转动,秘书立刻就感觉到了口腔之中骤然充盈的血腥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牙齿被敲掉了几颗。 秘书瞪着眼睛,哆哆嗦嗦地看着苺谷朝音对自己露出完美至极的营业微笑:“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该不会还有什么异想天开的侥幸吧?” 他看着苺谷朝音微笑的脸,悲愤地心说我去你不是人人称赞的王道偶像么?不是说温柔善良品学兼优么?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黑道分子啊!怎么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呢?玩这么阴险?你的粉丝知道你私下是这个样子的吗! 可惜他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当着苺谷朝音的面将这些话说出口,只能十分憋屈地点了点头,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苺谷朝音满意了,将平贺正明摆在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拿了过来,打开了待机解锁的页面。 左轮被苺谷朝音拿了出来,还顺手被他十分嫌弃地用秘书昂贵的手工定制西服的衣摆擦干净了上面沾着的口水。 秘书敢怒不敢言,颤抖着手输入了密码,进入了桌面。 虽然将电脑带回去慢慢养研究也可以,按照北贵志的黑客水平也可以破解出密码,但破解密码的前提是找到存放文件的那个秘密空间。 在左轮的威胁下,秘书立刻七拐八绕地输入了好几次不同的独立秘钥,跟剥洋葱一样一层又一层地打开了一个极为隐蔽的秘密空间,里面琳琅满目地存放着文件。 苺谷朝音大致扫了一眼,没有当场就在这里进行查看,而是拿出了U盘,将这些文件开始进行拷贝。 这些文件的拷贝进度条弹窗跳了出来,从1%开始走动。 做完这些,苺谷朝音才看向平贺正明的方向。 比起很好威胁的秘书,平贺正明本人的态度有些诡异。 面对琴酒的威胁,他一直抱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拒不合作的态度。 苺谷朝音有一种隐隐的感觉。 他总觉得……平贺正明好像并不害怕死亡。他害怕死亡,但这个时候好像突然有了倚仗一般,勇气从他的身体之中丛生,他在这一瞬间悍不畏死了。 而且那些所谓的“秘闻”大概也并不是这个任务的最终目的。 只单凭直觉,他觉得“更快一步”这句话代表的才是BOSS的最终目的。 BOSS很看重平贺正明手中掌握的那些“秘闻”吗?或许吧,但也并没有那么的重视,他看中的是藏在这些“秘闻”之下,被平贺正明掌握的另一种资源。 琴酒接下来的举动也印证了苺谷朝音的猜测。 他难得有耐心地第二次询问了一遍:“你不愿意交出来?” 伯莱塔的扳机被轻轻按了下去。 苺谷朝音敢肯定,只要平贺正明现在敢不识相地给出否定的回答,琴酒就真的敢开枪。 作为在政坛混了这么多年的人,平贺正明也是有着敏锐度的。作为很会读空气和微表情的人,他不难察觉出琴酒现在满心杀意和暴躁。 揣度了几秒,平贺正明像是认怂了,含糊其辞地说:“……那些东西被我存在保险箱里了。” 琴酒一个眼色过去,伏特加便开始帮忙寻找书房之中像是保险箱的东西。 诸伏景光扫了一眼,手指在室内的陈设上缓慢摸了过去,伴随着不轻不重的敲击声,他最终在一幅巨大的挂画后停了下来。 那是一幅肖像画,看得出来画上的人是年轻时的平贺正明。他穿着低调奢华的和服,站在宫内厅的办公桌前,身后就是那张代表着权利的木质长桌。 这幅画被挂在整个书房之中最显眼的地方,又在书桌的正对面,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这本身就代表着平贺正明这个人对自己曾经伟业的骄傲自豪,以及对权利的眷念。 为了确认,诸伏景光又一次敲了一下,镶嵌着挂画的玻璃表面因为敲击而发出了回响和共鸣,但这声音并不空灵清澈,像是有着什么杂音。 诸伏景光皱起眉,确认了这幅画的不同寻常。 他用手指在挂画的画框周围摸索,然后找到了一个相当微妙的凸起,像是按钮。 试探性地按下去之后,书房之中立刻响起了咔哒的声音,接着便是齿轮转动咬合的轻微声响,挂画缓缓被移到了一边,露出遮挡后的墙壁。 那上面是一个密码锁。 所有人的目光都因为这动静被吸引了过来。 伏特加大步靠近,凑过来看了一眼之后,语气中透着一点惊喜:“这就是那个保险箱吧?” 诸伏景光默默远离了几步,拉开了自己和这个电子锁之间的距离——出于某种直觉,他认为有些不妙。 伏特加凑近了看了看这个电子锁。 电子锁的表面是非常光滑的金属,仔细去看时能看出来其中几个按键上有被触碰过留下来的痕迹,但是仅凭这一点线索并不能得出正确的密码。 像这样的保险箱,组织此前研发的万能钥匙也没什么用——那纯粹是用0和1的穷举法在暴力开锁,可保险箱这种物理机械制的最传统的保密机制是没办法用数据开锁的。 知道这个密码的理所当然只有一个人——伏特加自然而然地就看了过去。 接收到室内所有人的注视,平贺正明的眉毛抽动了两下。 琴酒稍微用了点力,顶在下巴上的伯莱塔的枪口便让他有些窒息。 “密码。” 平贺正明重重喘息了几声,在琴酒逼视的目光下,沉默了很久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了几个数字。 “……0217。” 伏特加听见了这几个数字,但他的智商好像在这种时候才突然上线了一样,谨慎地没有自己去输密码,以免就像他前不久看的某个电视剧一样,不法分子强行破解了密码打开保险箱却被机关给杀死什么的…… 他在室内环视了一圈,搜寻着目标。 波本和莱伊都是心黑手狠的人,不能给他们记仇的机会,苏格兰是个白切黑的狙击手,得罪了他搞不好在哪次任务里就要让他尝尝被放生的滋味,梅洛是大嫂更不可能使唤,那能拿来当试错石的其实也就一个人了。 伏特加的目光停留在了秘书的身上。 “你,过来。” 秘书面皮一抽,但并不敢反抗伏特加的淫威,只能十分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在保险箱密码锁的面前站定。 伏特加朝他抬了抬下巴,“输密码,打开。” 秘书深吸一口气,沉默地将密码0217输入到了密码锁的键盘之中。密码被完整输入之后,显示屏闪了闪绿光,接着便是齿轮转动咬合的声音,密码锁已经解开了。 在伏特加的眼神示意下,秘书抬手打开了保险箱的箱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打开的保险箱之中空空荡荡,只有中间躺着一枚银色的U盘。 见无事发生,伏特加终于松了口气,伸手将放在保险箱之中的U盘拿了起来。 但在拿起银色U盘的下一秒,伏特加脸上的表情一僵,察觉到了手感有着些许的不对劲。 银色U盘下方竟然是连着一根引线的,当U盘被人拿起扯动的时候,引线也被人拉动了。 “……这东西连着线。”伏特加的声音发直。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连着引线说明这枚U盘本身就是陷阱,拿起它就像是自己拿起了死神的镰刀打算自刎。 没有人迟疑,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动作一致地扑向了书房的出口,就连秘书也心领神会地明白了危险,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还十分敬业地顺手捎上了平贺正明。 就在他们前后脚跑出书房的下一瞬间,爆炸的巨响声轰然响起,木质的书房瞬间被燃烧的火海淹没其中,爆炸形成的巨大冲击波击让支撑整座宅子的木质横梁弯曲到了极点,最终无法承受地断裂开来,木屑和瓦砾飞溅,以书房为中心的建筑轰然倒塌。 察觉到这里产生的变故,整个平贺宅的仆人和保镖顿时混乱了起来。 琴酒在爆炸的飞灰之中掩着下半张脸起身,银发上不可避免地因此而染上了黑色的灰尘,显得有些狼狈。 他暴怒地起身,转身盯着跟着跑出来的秘书和平贺正明。 平贺正明觉察到了琴酒的暴怒,讽刺地哈哈笑了起来:“就凭你们?做梦吧!” 琴酒冷冷地说:“你确实不怕死。” 他抬起了手,伯莱塔的枪口对准了平贺正明。 平贺正明对琴酒这毕露的杀机浑然不觉,“杀了我,你也什么都得不到。对了……记得转告他,是我先赢了。” 他似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的这句话,脸上的表情苍白如纸。 这是当然的,平贺正明毕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他的生机本来就在一年一年地消逝,哪怕是一点小病都能将他折磨地分外痛苦,更何况是枪伤?失血和痛苦让他干瘦枯萎的身体无法支撑,他本就在死亡边缘。 边上的秘书简直想跪下来求他别说了,他面如金纸地盯着琴酒的枪口——在平贺正明说完那两句话之后,琴酒便毫无迟疑地扣下了扳机,连发的两颗子弹精准地命中了两个人的眉心。 在大脑被伯莱塔射出的旋转着的子弹破坏的时候,平贺正明脸上仍然是带笑的,就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一样。 逐渐消散的灰尘之中,有保镖发现了这里的不对,戴着墨镜的保镖瞬间警惕地举起了枪……但没等他开枪,火光便从伯莱塔的枪口一闪。 意识到被耍了一通之后,琴酒现在的情绪相当暴躁。他冷冷地解决掉了所有的目击者,退后着离开,找到了被停在空地上的那辆车。 等所有代号成员到齐,黑色的车横冲直撞地驶了出去。 * 苺谷朝音回家时显得有点狼狈,至少让白马探吃了一惊。 他打量着兄长这罕见的灰头土脸的样子,目光停留在因为高温爆炸而显得有些卷曲的黑发上。 客厅中的电视恰好正在播放新闻,长相甜美的女主播语气温柔,“今日下午,东京市中心的住宅中发生了爆炸,据悉,房屋的主人在爆炸之中身亡,警方正在调查爆炸原因……” 白马探的眉梢扬了起来:“你们干的?” 苺谷朝音点点头,没有多答。等他完成洗漱出来,白马探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两碟点心,是枫叶馒头和生八桥。 他扫了一眼就知道枫叶馒头是白马探的杰作——在英国长大的白马探是会做点心的,但仅限于不那么难的,比如枫叶馒头。 在白马探的目光之中,苺谷朝音拿起枫叶馒头,慢慢悠悠地咬了一口。 餐桌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但这沉默却并不令人觉得尴尬,反而有种时间慢下来的悠长和宁静……好像只要坐在这里,闻着淡淡的红枫气息,他的时间便会被拨动到六年前。 苺谷朝音想了想,开口说:“那是平贺正明的住宅,他曾经是宫内厅的长官……我是指,还没有改制时的宫内厅的长官。” 他又补充了两句。 “直到今天,他仍旧在政界很有影响力。权利、地位、财富,他一样也不缺。可他这样的人仍然在狂热地追求着什么东西,如果是你的话,你觉得他的目标会是什么?” 白马探的手指屈起,用指腹轻轻在木质的光滑桌面上点了点。 “在改制前的宫内厅担任长官……他现在的年纪应该很大了吧?正如你所说,他拥有很多,钱、权利、地位,这三者因素加起来能让他做到很多事,但总有一些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白马探抬起眼睛看着他,“这个人有什么重大的疾病吗?或者曾经经历过什么足够威胁他生命的意外?” 苺谷朝音一怔,许久之前那个一闪而逝的想法终于隐隐被他抓住了。 第143章 苺谷朝音沉吟之后才相当谨慎地回答。 “就像你说的那样,平贺正明确实曾经出过意外……在他从宫内厅长官这个职位退下来之后,他出过一次相当严重的车祸。” 他缓缓说。 “因为这次车祸,平贺正明躺在病床上休养了很久,他的双腿也因为这次车祸而残疾了——本来应该是残疾的,至少他对外放出的消息是这样,平时也都坐在轮椅上,但今天他站起来了。平贺正明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瘫痪,他仍旧具备一定的行动能力。” 白马探点点头,给出了十分中肯的点评:“那说明对外的瘫痪和残疾只是他放出来的烟雾弹……示弱、或者钓鱼。” “然后钓上了组织这条大鱼。”苺谷朝音平静地回答。 枫叶馒头中加了红糖,浓厚的甜味慢慢地因为味蕾而扩散开来,直至整个口腔之中都弥漫着甜蜜的味道。 苺谷朝音倒是不生气平贺正明钓鱼的行为——毕竟他又不是真的组织的走狗,作为二五仔,他看组织吃亏的时候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在意的是平贺正明的种种行为。 白马探敲了敲桌面,随后舒适地靠在了椅背上。他偏头看向苺谷朝音,脸上带着饶有兴味的笑,“或许你应该知道,英国王子熬了一辈子,直到去世他仍旧只是王子……因为他的母亲、女王陛下仍然健在,她是一位相当长寿的君王。” 苺谷朝音能明白白马探的意思。 在白马探含着某种意味的目光之中,他轻轻地挑了一下眉:“所以,平贺正明在乎的东西其实很明显。”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 “确实……平贺正明拥有很多,他出身于名门世界,祖上便留下了规模庞大的豪宅。他家境优渥,并不缺钱,家族产业足够他一辈子躺平到老,到了壮年时期他又成功上任了宫内厅的长官……改制之前的宫内厅是实权部门,他有很大的权利参与国家决策。” “像从前的天皇一样掌控整个国家的滋味应该很美妙吧?”白马探淡淡地说,“他的一个念头、一个决定就能够决定这个国家的走向和未来,同样也决定了这两亿人的一生……他尝过权利的滋味,并且陶醉了很久。” 苺谷朝音十分流畅地接话了。 “平贺正明退休之后仍然在政界之中安插着自己的势力,虽然明面上他已经不再担任重要的职位,但他的意志仍旧能够影响到国家的决策。到了老年,他拥有一切——社会地位、真正的权力、无尽的财富,但这个时候他遭遇了一场车祸……而这证明一件事。” 苺谷朝音轻轻掀起眼皮,浓郁的长睫下那双异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是流淌着熔岩般的光芒。 “这证明他拥有的一切其实那么虚无缥缈,他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拥有一切,但只有一样东西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拥有的。” 白马探安静地说出了个词。 “生命。” “没错,就是生命。”苺谷朝音慢慢地说,“其实这很好理解……当一个人品尝过权力和财富为他带来的一切,就理所当然地想要让这样的生活持续下去。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拥有并不会让他们打消念头,只会得寸进尺。” 白马探看着苺谷朝音的眼睛,春日般的光辉落入深红之中,漾开浅浅的光芒。 “其实这种情况很常见,不是吗?只读历史书就能看出来,不管哪个国家,都有数不清的君主前仆后继地在追寻长生,为了让自己尽可能长久地活下去,他们能豁出一切,为此付出的代价也高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不那么绅士地摊了摊手,“就算不说愚昧落后的古代时期,哪怕是现代,也有不少名流权贵想方设法地想使用各种手段,想要延长自己的寿命……长生是从古至今以来的亘古不变的追求,与时代无关。” “那场严重的车祸激发了平贺正明强烈的求生欲,所以他才开始寻求永生、或者延长寿命的方法,”苺谷朝音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颔首,“从整个逻辑上来说,这确实是很合理的……但还需要验证。” 这种三言两语的推断也只是推断而已,平贺正明的目的事关组织,必须有证据证明才能得到最终的真相,苺谷朝音不会如此鲁莽地就下定论。 白马探观察着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从他的眼角眉梢之中读出了一些不一样的讯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苺谷朝音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到焦躁和不安,反而是某种不易察觉的胸有成竹……他好像已经知道该通过什么进行验证了。 “看起来你已经拿到证据了?” 苺谷朝音微微笑了起来,手指一抖,指尖在晃过去时便在指间出现了一个U盘。 从平贺正明的电脑上拷贝文件的那个U盘因为突然发生的爆炸而没能抢救出来,直接和电脑本身一起葬身在了火海之中。但琴酒并没有因为没拿到任何文件而发火,所以苺谷朝音推测——这里面的文件其实不是BOSS在乎的东西,就如平贺正明本人所说的那样,BOSS在乎的东西是什么更为缥缈的存在。 虽然U盘本体在爆炸之中被吞没了,但苺谷朝音早就做了两首准备。U盘在拷贝文件的同时,会同步上传一份文件到云端,然后再从云端传输到他插在其他设备上的U盘之中,每传输完一份文件,云端的文件就会自动删除清除记录,所以苺谷朝音手上的U盘中存着的就是平贺正明秘密文件夹之中的内容。 “去书房?”白马探问。 他没问这份文件能不能给他看——既然能在他面前拿出来,那么当然是可以给他看的。 而且他很清楚,对于苺谷朝音来说,没有任何事情是需要对他隐瞒的,这份信任毫无瑕疵。 虽然是新年第一天,但作为警视厅的最高长官,白马宗一郎也是需要出门进行各种社交和人情往来的,晚上也有新年宴会,白马宗一郎本人是必须出席的,白马探更想和苺谷朝音待在一起,完全没去凑这个热闹,两人此时十分默契地征用了白马宗一郎的书房。 离开客厅的时候,白马探还顺手端走了那两碟枫叶馒头和生八桥。 两人并肩着沿着木质的旋转楼梯走上二楼,在挑高空间的水晶吊灯下,两人倒映在墙面上的影子几乎重叠在一起。 白马探随口说:“我本来以为你会回来的更晚一点。” “这次行动也许算是失败了……我本来以为离开之后会回基地被训话。”苺谷朝音皱起了眉,“但其实没有,琴酒好像有什么事,很快就离开了。虽然有很多事情想说,但那不是适合谈话的时机,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在说话的时候苺谷朝音也顺势回想起了数小时之前的记忆——爆炸发生之后他们以相当强硬和粗暴的姿态冲出了平贺正明家的祖宅,祖宅之中安保众多,但并不像那些贴身保护的雇佣兵保镖一样配枪,几乎对他们毫无威胁。 出了平贺宅之后连续换了几次车,他们才回到最近的组织据点之中。 琴酒不是马上就离开的,他在中间短暂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几分钟,根据苺谷朝音的判断,琴酒应该是给BOSS简短地汇报了消息,随后才匆匆离开。 琴酒离开,但基地里的人并不少,并不是马上就见面谈话的好时机,所以苺谷朝音在隐晦地跟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十分自然地选择了——回家。 家里还有家人在等他回家。 白马探对苺谷朝音这踩刀尖的工作没有什么多余的意见,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声音放的很轻:“……总之,注意安全。” 苺谷朝音笑了起来,一边推开白马宗一郎书房的门,一边偏过头对白马探弯起了眼睛。 “当然啦,我会很注意的。” 那双如同春日降临般的眼睛中是生机蓬勃的浮光跃金与春和景明,荡漾流淌的日光之中倒映出了一抹很淡的棕红,白马探清晰地从苺谷朝音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映,那份熠熠生辉的灼热蔓延在空气之中,连他的胸腔之中都因此而沸腾了起来。 “因为有重要的人在等着我。” 汹涌的热潮缓缓上升,白马探有些狼狈地别开了脸,抬手掩住了唇,从苺谷朝音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茶发下少年绯红的耳根。 “……嗯。”白马探低低地应了一声。 苺谷朝音很体贴地没有进行调侃,弯腰打开了白马宗一郎的电脑。 当然,白马宗一郎的电脑是有密码的,但这难不倒白马探,他稍微思考了两秒就顺利打开了白马宗一郎的电脑。 苺谷朝音将U盘接入了电脑的USB接口之中,屏幕上立刻跳出了一个读取文件的弹窗。 绿色的进度条加载完成之后,苺谷朝音点开了电脑之中多出来的移动文件夹,那里面琳琅满目地汇总着平贺正明的大小事务,看的出来秘书是个分类很细致的人——这也方便了苺谷朝音的查找。 他点开了平贺正明有投资和合作的各种公司。 如果真的像他们推测的那样,平贺正明真正想要追求的是长生不老的话,那么他仅凭自己的力量是必然做不到的,一定会选择和医药公司、研究所之类的机构合作。 苺谷朝音一眼扫去,文件夹之中确实有不少相关的医药公司和药物研究所,他盯着那些制药公司的名字,心中产生了一种相当微妙的情绪。 平贺正明的行为在他的心中逐渐和组织的动作重合,这似乎更加印证了一件事——平贺正明和组织的目标是殊途同归的。 “看出来平贺正明确实很怕死了。”白马探扫了一眼公司名单,中肯地评价,“如果以平贺正明的车祸为节点,就能发现在那之后,他对医学界的关注明显增加了,但真正开始关注各种制药公司和研究所是车祸后几年才开始的。” 苺谷朝音点点头:“近期他还关注了不少科技公司……难不成是科研需要钱,所以打算乘着风口捞一笔?” 白马探不无不可地回答,“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想研究长生不老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那几乎就是个无底洞,不管砸多少钱进去可能都没什么用……至少给许愿池投五元硬币还能听个响。” 苺谷朝音看了一遍平贺正明的投资和关注的所有项目,在连着确认了好几个制药公司和研究所项目之后,他能进行确认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平贺正明确实很想活下去……他最后的目标就是永生。” 他想获得无限制的生命,永远居高临下地活下去。 苺谷朝音滑动鼠标的手指慢了下来,他在琳琅满目的公司logo之中精准地捕捉到了辛德勒公司的logo。 他点开了辛德勒公司的文件。 白马探的语气十分平静:“和我想的差不多。” 他似乎并不感到惊讶——或许追求长生这种理由太过普遍、也太过常见。 苺谷朝音缓缓舒出一口气,让自己的身体放松,靠在了椅背上。 他单手捂住了脸,苦笑了一声:“啊……但我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我还以为……”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那毕竟是和日本公安对抗了将近半个世纪、甚至让高层都如临大敌的组织,他本以为像这样的大型跨国犯罪组织必然会有更高的追求,比如彻底控制日本成为影子天皇、或者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暴力组织什么……可BOSS的目的竟然如此朴实。 那个深不可测的幕后黑手想要的只是活下去而已。 确认了这一点,他反而觉得那个一直隐藏在组织幕后的、神秘的影子突然就变得不那么可怕了,甚至还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白马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事情,反而是局外人会更加清楚。” 涉足其中的苺谷朝音在四年的卧底之中被太多的信息干扰,当然会寻找不到正确的答案。 苺谷朝音抬起头,仰头去看白马探的脸——有着棕红眼瞳的少年就站在他的身后,垂下眼睫来专注地看着他。 柔软的黑色额发遮住了苺谷朝音的视线,白马探摊手,将零碎的额发用指尖拨开了。他的指腹似是不经意一般扫过了他浓密如同鸦羽的睫羽,带来了十分轻微的瘙痒。 “我只是没想到,”苺谷朝音的声音很轻,又含着讽刺的笑意,“没想到那个藏在背后神神秘秘的家伙就是为了这种理由,犯下了那么多恶行。追求长生,反而会肆无忌惮地践踏生命。” 他的咬字之中透出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厌恶。 白马探想了想才开口:“其实英国也有这种案子,前不久我才遇到过。” “案子的凶手是个虔诚的教徒,他想要长久地活下去,所以疯狂地杀人作案,为他的主献上羔羊。那个穷凶极恶的人是当地教堂的神父,他自诩是牧羊人,来教堂赎罪的羔羊们理所应当为他和他的主献出生命,他收割羔羊的生命就像给自家的草坪除草一样自然,他不觉得这是什么罪恶,正相反,那是伟大的付出……然后这个恶心的家伙在即将继续作案的时候被我抓住了,他在后续的公诉之中被判了无期徒刑。” 苺谷朝音眨了眨眼睛,这次才终于真情实意地露出了一点笑来。 “嗯,我知道探很厉害。” 白马探盯着苺谷朝音的眼睛,又觉得耳根有些发烫了。 “我说这个并不是想让你夸我……” “我知道,”苺谷朝音认真地点点头,“可是这并不会影响我觉得探很厉害。” 好在这种令人脸上发烫的夸奖点到即止,苺谷朝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收回了视线,看向显示着辛德勒公司资料的电脑屏幕。 他的目光一目十行地扫过,随后停留在了其中一行文字上。 [辛德勒公司正在进行人工智能的研究,这将是划时代的发明,这个项目被命名为‘诺亚方舟’。] “诺亚方舟……”苺谷朝音低声喃喃,兀然想起了刚才白马探所说的那位疯狂的神父。 他缓缓地说。 “‘当诺亚六百岁,二月十七日那一天,大渊的泉源都裂开了,天上的窗户也敞开了,四十昼夜降大雨在地上。洪水淹没了最高的山,在陆地上的生物全部死亡,只有诺亚一家人与方舟中的生命得以存活。’” 白马探的神情有些疑惑,“这是《创世纪》中对末日洪水和诺亚方舟的形容,怎么了么?” “只看这个确实没什么,”苺谷朝音的表情凝重,“但平贺正明存放重要的东西的保险箱密码是0217,这个数字是不是很眼熟?” 是淹没大地的洪水降临、方舟载着诺亚一家得以生存下去的那一天。 “平贺正明的书房之中有很多和辛德勒公司相关的东西,再加上诺亚方舟和0217这个数字……我不认为这是个巧合。”他沉吟着作出了推测,“到了这个年纪,平贺正明的生命应当已经走进了倒计时。这么多年来,他应该很清楚哪些研究有希望、哪些则是完全的虚无缥缈,所以……” 白马探自然而然地接着说了下去,“所以在生命倒计时的最后时刻,平贺正明最关注的,应该是最有希望达成他毕生所愿的。” “可辛德勒公司是个科技公司,”苺谷朝音蹙紧了眉,“科技公司要怎样才能让他获得永生?难不成是数字生命吗?” 长久地沉默之后,白马探的表情变得有些奇异。 “说不定呢?” 苺谷朝音一怔,回想起了他们从爆炸之中冲出来的那一刻——分明亡命于琴酒的枪口之下,那平贺正明最后竟然是微笑着的。 那么怕死的一个人,为了永生努力了数十年的人,他怎么可能在最后这几秒的时间之中突然想通、放下了毕生的固执? ——这太奇怪了。 苺谷朝音垂下了眼睛,凝视着辛德勒的公司的logo。 “看来……需要彻底调查辛德勒公司。” * 黑暗的房间之中,巨大的电脑屏幕之中,有一小块屏幕上显示的是不断起伏跳动的曲线——像是心脏的跳动。 那似乎是心电检测仪。 而在毫无征兆的时候,不断发生的心跳曲线骤然出现了变故,在瞬息之间疯狂地攀上了顶端,然后又立刻直线下坠——最后变成了一条毫无起伏的,平直的曲线。 下一刻,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弹窗。 [确认实验体H.M-1已无生命体征,程序正在激活中。] [激活成功,程序将在倒数三秒后启动。] [3、2、1……程序启动成功,正在运行中。] [上传进度1%……37%……68%……92%……100%。] [上传成功。] 弹窗提示同时出现在另一台电脑的屏幕上。 在没有开灯的房间之中,男孩神情冷淡地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十分不起眼的弹窗提示,很快就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 耳机之中适时地传出了显得有些生硬的电子音:“来自H.M-1的数据上传成功,已加入学习库中,H.M-1程序随时可以启动。请问是否要启动H.M-1?” 男孩淡淡地开口:“不用,那些都是没什么用的垃圾。” 作为辛德勒公司真正的核心,他知道这些程序是什么——他的养父、辛德勒公司的董事长向来是一位擅长画大饼的人,他十分精准地拿捏了某位年老权贵的心思,让对方投入了大半个身家给他,只为了研究某个崇高又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但那算不上欺骗,因为男孩真的有做到这件事的能力,而且也确实几乎实现了。 可这些因为钱才被上传上来的数据并不是他想要的。 那就像是纯白之中的黑点,是他的理想中不能出现的一块污秽……但糟糕的是,他通常并不能以自己的意志为主导。 男孩抬起眼睛,从屏幕的倒影之中看到了监视摄像头上闪烁的红光。 他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无法压下去的沉郁,心情也一点一点降落了下去。 男孩抿起唇,从电脑桌前站了起来。 “你要休息了吗?”电子音的声音莫名地显得柔和,“晚安,弘树。” 晚安,诺亚方舟。 他在心中说。 第144章 分明是白日,但房间之中却没有透进一点光亮。 窗户是紧闭着的,被用三层遮光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不算非常宽阔的房间之中笼罩着深沉的暗色。 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投影仪,没有任何装饰的纯白的墙壁就是最好的投影幕布,幽蓝色的光芒映在白墙之上,清晰地显现出图像和文字。 降谷零盘膝坐在铺了地毯的木质地面上,正在摆弄用来投影的笔记本电脑。 诸伏景光摸着黑端进来三杯咖啡,默不作声地将咖啡杯摆在茶几上,顺手给苺谷朝音的那一份放了双倍的方糖。 苺谷朝音低声说:“谢谢。” “不客气。”诸伏景光即答。 他在组织之中几乎有些沉默寡言——大概也是因为狙击手本身的存在感就不算高。 作为苏格兰时,诸伏景光几乎显得有些刻薄,作为公安警察时……确实很贴心,但前提是作为同伴,否则这绝对是个能面不改色地在实物里下毒药的白切黑。 苺谷噪音喝了口加了双倍方糖的咖啡,从大衣的口袋之中摸出了U盘,放进了降谷零伸过来的手掌心之中。 接过U盘,降谷零没有立刻就将这枚装载着重要资料的U盘插入电脑的usb接口之中,而是打量了一下——银色的表面在幽蓝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晃眼的微光。 “想不到你居然还能搞到这些资料,”他说,“我本来以为所有东西都毁在那场爆炸里了。” “所以这才是平贺正明那么干脆地把保险箱密码告诉我们的原因吧?”诸伏景光淡淡地说,“他有把握让我们全都死在那场爆炸里,至于放在保险箱里的U盘……我猜那里面根本什么也没有,应该只是平贺正明用来钓鱼的诱饵而已。” 降谷零缓缓舒出一口气,眉宇缓缓蹙了起来,“没错,我也这么认为。” “但——那家伙居然有胆子在经常使用的书房之中装那种危险的爆炸物?那个时候如果不是他的秘书捞了他一把,第一个先死的绝对会是他本人。” “所以,你们也觉得平贺正明这一点很奇怪对吧?”苺谷朝音轻飘飘地说,“这和资料之中他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在那些资料里,平贺正明应该是一个相当惜命的人。” 而他在那次任务之中的表现与自杀没什么区别。 降谷零点了点头,对苺谷朝音的话作出回应。他将银色的U盘接入电脑的usb接口之中,开始读取U盘里储存的文件。 在这短暂的空闲时间之中,苺谷朝音稍微打量了一下这座属于降谷零的安全屋——在老旧的居民区之中,是从外地来到东京打工的拮据人群偏好的低价公寓,整栋回字形的公寓楼外部的瓷砖都有些脱落、各种设施也略显老旧。 但这种鱼龙混杂、对于普通人来说甚至有些不安全的地方,是最好隐蔽的。 和外表陈旧的设施不同,安全屋内部打理地十分整洁,虽然作为安全屋来说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但靠墙的架子上放着足够武装五个人的枪和子弹,还有种种危险的武器。 苺谷朝音轻声问:“辛德勒公司的资料,你查到了么?” 虽说都是公安,但很显然警察厅是要比其他警察更高一等的——所以有些事情,当然也是通过警察厅的公安部去调查更为便利和迅速。 降谷零点开电脑桌面上加载完毕的文件夹,点点头回应他:“我已经让风见去查了,他稍后应该就会给我答复。” 文件夹被打开,投放了投影的纯白墙壁上是这么多年来和平贺正明有关的各种公司企业、以及名流权贵。 “昨天我已经看过这些文件一遍了,平贺正明接触的企业——只说企业,在他的人生之中其实是有明显的分水岭的。” 苺谷朝音倾身过去,靠近了降谷零,抬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掌心之中传来了骨节分明的触感,他操纵着鼠标光标的移动。 鼠标光标滑过一连串的名字里面带着“制药”这两个字眼的公司,随后停了下来。 “在二十八年前,平贺正明那个时候刚刚退出政界,即使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他仍旧没有放弃在政界之中发展自己的人脉,然后利用这些政治资源非法或者合法地获得财富,所以和他有关的企业之中不乏财团。但在二十八年之后,他好像突然开始注重养生了,投资入股了很多药企,甚至以私人的名字拨款赞助一些研究所的实验项目。” 苺谷朝音所说的话让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同时皱起了眉毛。 “所以二十八年前发生了一件让平贺正明改变态度的事情……”降谷零低声说。 诸伏景光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车祸。二十八年前,平贺正明遭遇了严重的车祸,他险些失去性命。” 苺谷朝音在昏暗的光线之中轻轻颔首,投影仪散发出来的幽蓝的荧光落在他的眼角眉梢,将黑发染成炫目的亮蓝,荧荧的光斑在那双颜色差距十分微妙的异瞳之中旋转。 他没说话,但对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而言,也完全不用说的太过明白,只是点到为止就足够他们推测出真相了。 降谷零的语气之中带着一点惊疑不定:“……平贺正明想获得永生?” 只有这个解释了,区区延长寿命根本不足以概括平贺正明的野心,他想要的是无限制的寿命……是传说之中的长生不老。 “如果这真的是平贺正明的最终目标,”诸伏景光有些迟疑,交叉在一起的手指缓缓收拢了,“那也就是说……这同样也是‘那位先生’的目的。” 降谷零的眉梢轻轻抽动了一下。他的脸色相当差劲,大概跟苺谷朝音知道这个真相时的反应差不多——只是为了这种无聊的、虚无缥缈的、但凡是个智商健全的正常人都知道不可能实现的东西,组织这半个世纪以来害死的人足以将枯骨淹没整个东京警视厅。 他终究没说什么,目光在触及到辛德勒公司的logo时微微一动,在幽蓝的微光笼罩下和苺谷朝音对视了。 “辛德勒公司……” 苺谷朝音轻声说,“2月17日是洪水毁灭世界的末日,诺亚方舟也在这一天起航。如果你仔细去看辛德勒公司的文件,就会发现他们正在研究名为诺亚方舟的人工智能。” 平贺正明那样的人,当然不会做无关的事情,辛德勒公司必然在他的宏图伟业之中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 但——辛德勒是个科技公司。 三人在室内交换了一个眼神,即使不明说,心中也已经知道了那个荒谬的答案。 苺谷朝音没再说起辛德勒公司,转而开口:“既然平贺正明盒BOSS有着一样的目标,那么组织的研究所之中在研究什么也很好猜到了。” “你是说雪莉负责的研究所吧?”降谷零想了想,提供了一个情报,“据我所知——贝尔摩德很讨厌研究所,并不只是研究所本身,她对雪莉、或者说雪莉一家都抱有强烈的厌恶感。” 苺谷朝音静了静,神情逐渐微妙起来,“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贝尔摩德容貌和几十年前应该没什么变化吧?所谓的母女根本不存在,莎朗即是克里斯。” 诸伏景光的语气十分谨慎:“通常来说,人的容貌不可能数十年都没有变化,尤其是老去,即使最昂贵的医美技术都无法抑制人体自然的衰老。” “永生的副产物?”降谷零说,“但这也就意味着……贝尔摩德经历过人体实验。” 这才是让他们都有些震惊的事情。 像组织这种没什么人性的组织,通常都会选择坑蒙拐骗来的无辜者、又或者背叛者来进行药物的人体实验,没有经受过实验的药物谁敢直接吃下去? 可经过组织层层选拔的代号成员不应该是这种一次性的消耗品。 贝尔摩德身上的异状也只有这一种解释……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么她对研究所和主导项目的雪莉抱有强烈的恶感就是合乎逻辑的。 “我去过雪莉的研究所,”苺谷朝音看着降谷零的眼睛,“为了以防万一,我提前拓印了部分研究员的生物信息,他们使用指纹开锁。” 降谷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话音刚刚落下,手机便发出了轻微的振动声音。 降谷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弹窗提醒他邮箱之中收到了新的邮件,下一秒就是风见裕也打进来的通话。 “辛德勒公司是美国的IT企业,所以查起来稍微花费了一些时间。”风见裕也没有耽搁,开门见山地说,“通过在美国的一些线人,我大概了解到了……这家目前在美国IT界占据垄断地位的企业,私下里其实经常使用一些不怎么干净的手段。” “而最近辛德勒公司迎来了事业上的高峰期,因为他们有了一个特别的技术人员——那个人是辛德勒企业的社长托马斯收养的孩子,他叫泽田弘树,是九岁就已经考上了麻省理工的天才。” “泽田弘树在美国?”苺谷朝音清晰地听到了风见裕也在通话中的声音,“那也太远了……不太好办啊。” “……辛德勒公司在日本有分部。”风见裕也沉默数秒才继续说了下去,“近期,托马斯社长有计划来日本分部出差,因为有辛德勒公司开发的新游戏即将在日本发布,日本似乎是这款游戏主要面向的地区,托马斯社长十分重视。”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哦——出差啊。” 这两个人一句接着一句,反而接电话的正主降谷零本人没什么接话的余地。 他默了默才说:“我稍后会仔细看你发来的文件。你是说辛德勒公司有不干净的手段,对吧?” 风见裕也立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没错,辛德勒公司私底下似乎还沾了人命。” 降谷零明白了。 辛德勒公司既然屁股不干净,想必多少也会有所顾忌吧? 不过托马斯本人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泽田弘树……虽然不到十岁的小孩远在美国,但委实说,只要有必要,公安有一万种手段让泽田弘树回国。 降谷零默默在心中计划了一番,“……这样,你先安排人,试着在美国解除一下泽田弘树,之后再详细给我报告。” “好的。”风见裕也干练地回答,挂断了通话。 苺谷朝音也摸了摸下巴,打开了手机的屏幕。 “虽然暂时人没法去美国的辛德勒公司总部,但我可以先试试别的方法……” 即使作为组织的代号成员,因为平贺正明而对辛德勒公司产生兴趣也是说得过去的理由,所以苺谷朝音毫无负担地联系了北贵志。 作为已知的人才之中水平最高的黑客,苺谷朝音没道理把他放着当摆设。 他简明扼要地将自己的需要发了过去,给他设置了特别关心消息提醒的北贵志秒回了一个ok。 没过多久,北贵志有些忐忑不安地发来了一个小狗哭哭的表情。 [抱歉,我没想到辛德勒公司的防火墙比五角大楼还难以攻破,短时间内似乎没有办法破解……他们的程序员很厉害。] 北贵志敲完这些字,瞪着眼睛看自己的电脑屏幕。 他攻破防火墙失败,这本来没什么……但对方察觉到了他的入侵,在轻而易举地将他挫败之后,他的电脑屏幕上弹出了对方耀武扬威的弹窗,那是一张动图。 北贵志分辨了一会儿,认出了那是在淹没世界的洪水之中飘摇的诺亚方舟。 像是在玩推塔游戏时被对方单杀、对面还踩在自己角色的尸体上秀图标。 北贵志狠狠翻了个白眼。 ——但他当然不知道,他的对手并不是什么技术高超的人类,而是在计算机领域几乎无敌的人工智能。 * 泽田弘树十分突然地打了个喷嚏。 坐在泽田弘树对面的托马斯·辛德勒下意识身体后仰,随即他才反应过来,十分虚伪地抽过面巾纸,递给了泽田弘树。 “毕竟还是冬天,虽然家里有地暖,但是也要注意保暖,不要着凉。”托马斯那张过于瘦削的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来,“明白吗?弘树。” 那张枯瘦的脸上镶嵌着两颗过于慑人的碧色眼珠。泽田弘树和托马斯对视了几秒,而后才用面巾纸捂住下半张脸,状似乖顺地低垂下了头。 他轻声说:“好,我知道了。” 虽然还不满十岁,但过于常人的智商和童年的经历让泽田弘树要比一般人成熟地更快。这个被迫早熟的孩子一眼就察觉出来了托马斯·辛德勒此人伪善的嘴脸。 这个他名义上的养父根本不是在关心他的健康,他担心的是研究程序的进度会因为身体健康的原因而搁置,那对托马斯·辛德勒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损失。 托马斯·辛德勒大概也明白不能将泽田弘树与一般的小孩同等看待,但凡是他经常出现的地方,总有不止一个的监控摄像头……那些无数不在的微小的镜头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他,将他的一言一行写入视频之中,他的一切都会被托马斯随时翻阅。 分明是最擅长电子设备的人,但泽田弘树却被迫无时无刻活在电子设备的监控之中。 他当然有能力让这些电子设备在一瞬间就报废——可他没法反抗托马斯·辛德勒,这个他名义上的养父。 只要他仍旧被托马斯掌控,那么无论他毁掉多少摄像头都无济于事,这种窒息的生活如影随形,让他即使在睡梦之中都无法安心。 因为这些没法说出口的原因,泽田弘树的精神状态已经逐渐出问题了。 虽然只把泽田弘树当做获取利益的工具,但托马斯并不希望工具的使用年限太过短暂,所以他几乎每个月都会让医生上门,为泽田弘树进行身体检查。 而最近一次,医生是这么向托马斯报告的——“这孩子的心理压力有些大,经常闷闷不乐,这样发展下去,抑郁可能会拖垮他的身体。毕竟这孩子从小就遭遇了父母离婚,离开从小到大生活的国家、又失去了最亲近的母亲,当然会觉得不安吧?” 托马斯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泽田弘树。 神情中没有一点同龄孩子的精神,眼尾和唇角都显得忧郁地下垂,肤色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整个人过分纤瘦了。 他想了想,对泽田弘树开口了:“分公司马上要发布一款对抗类的竞技游戏,为了宣传,打算在日卖电视台播出这款游戏的综艺节目……我恰好要过去出差几天,如果你想念日本,可以借这个机会暂时回去看看。” 这是十分符合泽田弘树心意的话。 他的眼睛先是一亮,然后又慢慢地黯淡了下去。 他听明白了托马斯·辛德勒的意思——只是地回去看几天而已,他只能短暂地停留,最终仍然会回到牢笼之中来。 但这至少能给他一点念想。 泽田弘树轻声说:“好,我都听您的。” 托马斯·辛德勒十分满意——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贴心的、更宽容的养父了。 吃完这顿各怀心思、食之无味的午餐,日理万机的托马斯便匆匆离开了。 泽田弘树新不在意地回到了空旷的房间之中,摆在他面前的几个屏幕之中循环播放着一段视屏——那是在风雨飘摇的大雨和洪水之中随波逐流的诺亚方舟。 见泽田弘树坐到了电脑前,待机画面立刻消失,屏幕弹窗上是一个由像素块组成的笑脸。 “中午好,弘树。”诺亚方舟和他打招呼。 泽田弘树慢慢地扯出了一个笑容:“中午好。” 通过电脑屏幕的摄像头,诺亚方舟能观测到泽田弘树脸上的表情。数据库中对泽田弘树这样的表情有着标准答案——这是一种名叫悲伤的情绪。 “你为什么感到悲伤?”诺亚方舟显得有些困惑,“今天的气温是12度,晴天,空气的湿度正好,通过餐厅的电子设备,我知道你即将回到故乡,这不是应该开心的事情吗?” 初生的诺亚方舟对人类的情感感到十分茫然不解……这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刚诞生的人工智能完全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曲折。 泽田弘树轻轻地笑了一下,眼睛中却完全没有笑意。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电脑上的弹窗又一次出现了变化,变成了代表着警报的红色。 “警报,有人正在试图入侵。”诺亚方舟的电子音有些急促,“警报,有人正在试图入侵……正在加固防火墙……防御程序已启动……成功驱逐入侵者。” 最后几个字从弹窗里蹦出来的时候,诺亚方舟福至心灵,用像素点组成了一个笑脸,附加一个刚刚从网上收集到的狗狗吐舌头的开心表情。 泽田弘树这时才终于有了一点真情实意的笑意。 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微微发热的电脑屏幕,好像那是属于诺亚方舟的体温。 * 被西野女士夺命连环call叫到事务所的时候,苺谷朝音刚从降谷零的安全屋里撤离。 他坐在事务所办公室了里的电脑椅上,正在看降谷零抄送过来的辛德勒公司的资料。 看了一会儿,他记下了辛德勒公司即将发售的那款游戏的名字,打开办公室的电脑,找出了游戏官网上发布的几个PV。 西野女士气势汹汹地踩着高跟鞋、怀抱着新年假期加班的怨气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时,看到的就是这鸠占鹊巢的一幕。 她手下的艺人毫无自觉地占据了她的真皮座椅,正在全神贯注地使用她的电脑——西野寿美江瞠目结舌:“你怎么知道我的开机密码?” “难道你的密码很难猜吗?”苺谷朝音随口说。 这句话毫无疑问对西野寿美江造成了大大的羞辱。 她捂着胸口,12cm细高跟的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时发出哒哒的声音。她走到苺谷朝音身边,一掌拍在桌面上,苺谷朝音没吓到,她自己的手掌先红了。 西野寿美江倒吸一口凉气,刚准备对苺谷朝音倾倒自己的狂风暴雨,视线便被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游戏PV吸引了。 准确的说,吸引西野寿美江的不是游戏内容,而是制作公司辛德勒的logo。 她打量了两眼,挑起了眉:“你对这个游戏有兴趣?”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怎么了?” 西野寿美江用染成梅子色的美甲戳了戳电脑屏幕——她点着的地方正是辛德勒公司的logo。 “辛德勒公司的日本分公司负责人有意向邀请你代言这款游戏,他们为了宣传这款游戏打造了一个电子竞技的综艺节目,希望你能出场。” 第145章 苺谷朝音忽略了西野寿美江的大部分话,从里面准确地提炼了出了自己需要的部分。 所以——辛德勒公司打算让他做代言人,等于他有了名正言顺和辛德勒公司接触的机会,他能借由代言人这个身份顺理成章地做到很多事情。 “辛德勒公司很有眼光。”苺谷朝音满意了。 偶像的身份在有的时候还是很好使用的嘛。 西野寿美江眨了眨眼睛,“但是——我打算拒绝掉的。” 苺谷朝音一下子就茫然了:“为什么?难道辛德勒公司给的钱不够多吗?” “不,不是这个原因。”西野寿美江立刻就否认了,她迟疑了一下才接着开口,“辛德勒公司给的钱还蛮多的,代言费在同品类的游戏里也是最高的那一档,但是……” 他眨眨眼睛:“但是?” “但是你现在的代言贵精不贵多。”西野寿美江十分嫌弃地撇了一下嘴,很不客气地用染了梅子色美甲的手指指尖从头到脚地点着苺谷朝音。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身上都是什么代言,从墨镜到首饰到成衣和鞋子,最少也是轻奢,彩妆香水各种洗护也都是高端线,到了你这个level就不能随便接代言和推广了你知道吗?” “辛德勒公司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人家是美国的IT产业龙头……但这是款新游戏,太新了,甚至还没发布,如果你成了代言人,之后游戏发布的流水销售额之类的情况不好的话,你会被那些想踩着你上位的对手买水军下通稿嘲讽的。” “被骂两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说得多了其他人就会信以为真,这会影响你的商业价值的。” 西野寿美江摊了摊手,慢慢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 “不过,如果你对游戏有兴趣的话,其实有不少现在大热的游戏想要邀请你做推广大使什么的……” 苺谷朝音抬起手,没让西野寿美江继续说下去。 “不,”他表现得十分坚定,“我就想要辛德勒公司的这个代言。” 当然要拿下了!就算倒贴他也得拿下这个机会啊!至于对家的通稿嘲讽这些东西……难道他会在意么?他可是卧底警察,他要那么大的商业价值有什么用?七年卖身契一到、组织被覆灭,他就要原地退圈! 西野寿美江呆了:“为什么?” 毫无疑问,苺谷朝音是西野寿美江见过的对自己的事业最不在乎的偶像。 自从签约出道成为偶像以来,他就像是提线木偶。问什么都说好,给了工作安排就默默完成,连商业代言也都是完全由西野女士来决定,他看都不带看一眼的,只需要跟设置好自动跟随的宠物一样乖乖地去品牌方的摄影棚里拍摄物料就够了。 这还是西野寿美江第一次听到苺谷朝音提出如此明确的要求。 苺谷朝音思考了一会儿该怎么编造借口,在西野寿美江疑惑的目光之中迟疑地说,“呃……因为我觉得游戏挺好玩的?” “是吗,”西野寿美江冷笑一声,“那你说说,这个游戏该怎么玩。” 电脑中的游戏PV播放的只是设定和剧情,还没放到核心玩法的内容……所以很显然,苺谷朝音这纯属胡扯。 苺谷朝音语塞。 他沉默两秒,转身就开始操纵着鼠标拖游戏PV的进度条,看了两秒才笃定地回答:“这是相当于猫抓老鼠、鬼捉人的1v5非典型对抗游戏,我很感兴趣。” 即使是睁眼说瞎话也实在过于敷衍,西野寿美江嘴角一抽,无奈地摆了摆手。 “好吧,好吧,既然你想签那就随你,等会儿我就把合同发给法务部看一眼,跟辛德勒公司的律师说不定还有的扯呢。”她一边说话一边觉得头发,用手指按了按眉心。 虽然单纯从利益的角度来说,西野寿美江是不建议苺谷朝音接下这份工作的——但,接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既然苺谷朝音自己乐意,她也没什么意见。 横竖她都有钱拿。 察觉到西野寿美江松动的态度,苺谷朝音开始得寸进尺了:“如果要去辛德勒公司签合同,不如带上我吧?” 大多数时候,经纪人都有位艺人代理演艺事务的权限,不是什么合同都需要艺人本人到场签约的,对于形成十分忙碌的艺人来说,连抽出时间休息都困难,更别说专门去签一份合同了。 这其中当然包括苺谷朝音,他的商业合同都是西野寿美江和事务所的法务部把关之后签下来的。 “你想去辛德勒公司?” 西野寿美江一下子就找准了重点。 她可不信苺谷朝音想要代言这款名为《夜之终章》的游戏只是单纯因为感兴趣,而看起来游戏本身不是重点,重点是制作游戏的辛德勒公司本身…… 西野寿美江若有所失地抬起眼睛,和窝在座椅上的苺谷朝音对视了。 修长的少年整个人蜷缩在不算特别宽大的座椅之中。他环抱着并拢的双膝,将脸颊压在白皙的手背上,那双华美无匹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注视着她,色差微妙的金色与薄绿交相辉映,构成料峭的初春。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冲她微微笑了一下,西野寿美江却骤然心中一凛,猛然间立刻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安排的。” 她郑重地说。 得到了这个回答,苺谷朝音脸上的笑意才稍微收敛了一点,抬手关掉了《夜之终章》的游戏宣传页面。 但辛德勒公司有个别出心裁的设计,在关闭网页的时候,会有一个弹窗提示:接下来会自动跳转页面到辛德勒公司的官网首页。 通常人没来得及看完字,弹窗便关闭了。 苺谷朝音没点YES or NO,页面自动进入跳转,随后马上就刷出来了辛德勒公司总部的英文网站。 他翻了翻,没在主创人员和科技骨干的展示中找到泽田弘树,但在一个很小的、存放辛德勒公司团建照片的相册之中,苺谷朝音看见了一个年纪十分幼小的男孩。 那大概是辛德勒公司组织的员工和家属一起参与的团建活动,沉默寡言的小男孩安静地坐在谈笑风生的托马斯·辛德勒身旁,盯着手中拿着的高深的原文书阅读,眼下有一层很淡的青色。 西野寿美江也凑了过来:“咦……这不是美国公司么,为什么会出现亚洲人长相的小孩?这看起来也不像是混血儿。” “那是辛德勒公司的社长收养的孩子,他是日本人。”苺谷朝音轻声说。 他点了几下手表,相册中的照片一张一张地滑动,只有几张出现了泽田弘树的身影……而无一例外,那个纤瘦的男孩从头至尾都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之中,一次都没有抬起头来。 苺谷朝音心中产生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他总觉得,泽田弘树是在有意识地躲避着镜头。 ……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理障碍。 “噢。”西野寿美江随口说,“我就说感觉这孩子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被排挤了吧?” 苺谷朝音轻轻地皱了一下眉。 他十分清楚地记得辛德勒公司的资料,还有托马斯·辛德勒的个人档案。 要说辛德勒公司是因为有了泽田弘树才崛起实在是有失偏颇,在托马斯收养泽田弘树之前,辛德勒公司就已经是美国的IT龙头企业了。 但那对他们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可能和平贺正明永生目的息息相关的诺亚方舟。 如果仔细一点就能发现,诺亚方舟这个研究项目是在托马斯收养泽田弘树之后才出现的。 通常而言,即使泽田弘树确实是个天才,也没什么可能在十岁这个年龄研究出划时代的人工智能……但在看完这些照片之后,他隐隐觉得之前的推断是错的。 重要的不是辛德勒公司,也不是托马斯·辛德勒,而是泽田弘树。 只是泽田弘树。 想起这个名字的瞬间,关于泽田弘树的资料也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苺谷朝音的脑海之中。 苺谷朝音自己就有权限查看泽田弘树的档案,几乎是在意识到这是个重要的线索人物的第一时间,他就调来了泽田弘树的资料。 毕竟是个人生经历不足十岁的孩子,泽田弘树的资料并不多,他记得十分清楚——那是个十分典型的天才儿童,因此而与周围的社会格格不入。 但在日本那时的风气之中,与众不同的优秀也是一种错误,是会遭到校园霸凌的理由,而那时候的泽田弘树就不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 父母离婚之后,泽田弘树跟随母亲去往美国,又在母亲去世之后被托马斯·辛德勒收养,而他在美国也完成了麻省理工的学业,不足十岁便获得了研究生的学位。 寥寥数语便足以概括泽田弘树的一生。 在相对来说风气更为开放的美国,泽田弘树的天分原本应该得到更好的发挥……可只从在美国时的照片来看,并非如此。 他过的比在日本更加压抑。 苺谷朝音琢磨了一会儿,心说如果能有的选的话,想必泽田弘树应该很乐意离开托马斯·辛德勒吧? 他在长久的思考之中没注意到西野寿美江的情绪,经济人女士好像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顿时开始横眉竖眼。 “弥良,你知道这段时间是新年假期吗?” 西野寿美江听不出喜怒地问。 “我知道啊?”苺谷朝音茫然了,“你现在不是正在休假吗?” 西野寿美江气势汹汹地将日程表和一叠文件摔在桌子上,十分痛心疾首,“休假?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休假?我要是休假我还会出现在这里?” 苺谷朝音觉察到西野寿美江冲天而起的怨气,一时间没了声,身体后仰三十度,讪讪地笑了一下,“这……我这不是也在这里么?” “那是你应得的,”西野寿美江面无表情地说,“不如你好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她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摆在桌面上。 苺谷朝音低头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赫然是一张照片——十分高清,一看就是用昂贵的摄像机和昂贵的镜头拍出来后精修过的。 照片上的人是他和松田阵平。 在明治神宫来了有着百年时光的廊下阴影之中,少年偶像和警官站在一起,两人的肩膀几乎贴在一起,冬日的风吹起少年偶像浅色的风衣,挂在风衣上的带子欲语还休地缠绕在警官的腰间。 两人十分一致地双手合十,将指尖抵在唇前许愿。 跨越了无数时光的静谧悄无声息地落在眼角眉梢,将向神明祈愿的这一瞬间定格凝固。 苺谷朝音干巴巴地说:“啊这……” 西野寿美江冷笑一声:“还有呢。” 她的手指滑动,下一张照片就不是上一张不知何时进行的偷拍了。 温暖的阳光之中,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在金子般的光照下正式着镜头,站在中间合影的女孩为自己贴上了兔子的贴纸,两人大笑的神情看起来比阳光更加灿烂,那双瑰丽更甚宝石的眼睛中含着剪碎的光,像是沾了糖霜的玻璃纸。 “其实我可以解释……”苺谷朝音气弱。 西野寿美江翻出来了一段视频。 视频之中粉丝们排着长龙,挨个和苺谷朝音合照、签名,周围水泄不通,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群。 “不知道的以为你在明治神宫开露天握手会呢。”西野寿美江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了,“开心吗?快乐吗?” 苺谷朝音诚恳地说,“忽略你的感受的话,确实挺开心挺快乐的。” 西野寿美江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她难得在新年的第一天睡个懒觉,还没睡够就被中川绫香一个电话叫醒。助理小姐在电话另一端哭丧着脸说,西野女士你快看看,弥良和松田警官一起去明治神宫了,现在大家都在传他们租了明治神宫打算举办世纪婚礼,连婚姻届都填好了嘞! 此话一出,惊得西野寿美江立刻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眼前一黑。 不是为苺谷朝音跟松田阵平一起参拜,而是这浩浩荡荡的前面合影一条龙。 “当初公司给你上的课我看你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她气若游丝地说。 “下次不会了,真的。”苺谷朝音也跟着叹了口气,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昨天在明治神宫是事出有因,你明白的,我也是身不由己。” 西野寿美江嘴角一抽,“真的吗?” “真的……吧。” “如果你的语气不那么迟疑我可能会多给你一点信任。”西野寿美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了,说点别的事情。你的新年假期可没那么久,安排多着呢。” 她指了指排地密密麻麻的日程表,苺谷朝音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一黑……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大概都不可能拥有充足的睡眠时间了。 “只说一月份的,虽然和辛德勒公司的合同比较临时,不过如果你不太在意待遇,只要求签约的话……”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西野寿美江看了一眼苺谷朝音,短暂的对视之后她立刻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确实不知道苺谷朝音打算说些什么,但用膝盖想也知道必然和那个组织有关。换言之,这不是她能轻易涉足的东西,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帮他达成目的就好了。 “……只要求签约的话,流程会走的很快,一周内应该就能去辛德勒公司签约。” 苺谷朝音点点头,听着西野寿美江继续说了下去。 “这一个月的行程基本都是练习室,演唱会的开票日期就在这几天,你得抓紧时间练习了。”西野寿美江十分严肃地说,“再有一个安排就是……你今年二十岁了,按照传统,要参加1月13日举办的东京地区的成人式,这不算是工作,公司会带着摄影师过去给你拍几张照片,走完流程你可以休息一天。” 苺谷朝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喜色:“好,这个安排不错。” “对了,”西野寿美江想起来了什么,“成人式的礼服,你是打算穿西式还是和式?” “什么都可以吧,不过既然是传统的成人式,那就穿传统的和式好了。” 西野寿美江点点头,将手中的日程本合了起来,“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找辛德勒公司对接。” 她干脆利落地转身,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扉。 随着门缝缓缓合拢,苺谷朝音听到了从缝隙之中飘进来的一点隐隐约约的声音。 “……新年假期还要加班,命好苦。” 那是西野女士幽怨的声音。 * “朝日之音”演唱会的开票时间是晚上八点,一个大多数人都下班的时间点。 当然,现在正值新年假期,大家在晚上都闲的不行。 北贵志在电脑桌前正襟危坐,神情肃穆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飞速变幻着数字的秒表,另一块电脑屏幕之上显示的是演唱会的开票页面,而距离开票还有三分钟的时间。 这是苺谷朝音出道三年来的第一场演唱会,举办地点是东京巨蛋。 按理来说,东京巨蛋的场馆庞大,只用担心票卖不完该怎么办、而不应该在抢票的时候如此紧张……可那个人是弥良,是红遍整个日本的王道偶像弥良。 按照弥良的人气,三年前他就够格开个人演唱会了,但演唱会迟迟不开,事务所被粉丝激情辱骂了很多次“连圈钱都不会要你何用”之类的话……但事实真相是弥良本人并不想承担如此高强度的体力劳动,直到今年,出道三年,弥良才终于要开个人演唱会了。 三年来的第一场,必然会有无数粉丝想来看首场演唱会。 按照弥良的人气,坐满东京巨蛋根本不是问题。 作为优秀的黑客,北贵志对自己的手速和组织的网速都很有信心,即便胜券在握,他也免不了的觉得紧张。 心脏跳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之中格外明显,砰砰地撞出了回响,几乎要从他的胸腔之中跳出来。 开票倒计时变成了0。 北贵志屏息凝神,在数字变化的那一秒便火速点了进去,手腕轻轻一动,便操纵着鼠标十分丝滑地选中了VIP坐席,接着便是付款……可他没能付成功,因为售票网站没能承受住数百万粉丝一起涌进网站之中的压力,崩掉了。 北贵志早有准备,耐心地按照经验退回刷新再进入付款页面,十分钟后十分艰难地付了款——但没等他放下心来,下一秒就收到了砍单邮件。 北贵志傻眼了。 这一刻,他终于想了起来——绑定网站的是他忘记更改的、很久之前就废弃的卡。 是的,日本的售票网站都十分严格,只要一次扣款失败,那么这张卡就被网站系统永久封禁了。如果更严重一点,可能连号都一起封掉。 更过分的是,如果被砍了单,原本抢到的这张票就会自动作废,回到票池之中,根本没有第二次付款的机会。 而等北贵志火速反悔售票页面的时候,所有的可选坐席都变成了缺货的灰色。 他的天塌了。 就在北贵志觉得自己的尸体快要硬了的时候,电脑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弹窗。 那是被他设置成特别关心的弥良发来的消息。 [MiRa:经纪人给了我一些演唱会的票,我有留一张给你,不知道你需不需要。] 北贵志看着这短短一行字,喜极而泣——终于轮到他享受嫂子待遇了吗?加入组织果然是有福利的,关系者席也是能给他坐上了! * 与之同时,有着时差的美国是早晨。 托马斯·辛德勒的私人飞机停在机场之中,他带着四个私人保镖,和泽田弘树一起走上了舷梯,进入私人飞机之中。 是的,作为TI行业龙头企业的社长,托马斯·辛德勒当然是有私人飞机的富豪。 私人飞机上的设施十分奢华,甚至有两张两米的大床,宽阔的客厅之中铺着舒适的羊绒地毯,侍者已经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可口的甜点和咖啡。 但泽田弘树丝毫没有享受的意思。 托马斯·辛德勒十分宽和地开口:“弘树,如果累了就去睡一觉吧,你毕竟还小。等你睡一觉,我们就回到日本了。” 泽田弘树顺从地点头,“好。” 保镖跟着他走进房间之中。泽田弘树坐在柔软的床上,透过一扇小小的舷窗看向窗外。 飞机已经奔跑在了跑到上,下一秒便是倾斜感和轻微的实重感……在短短数十秒之中,他便身处于浓厚的云层之上。 泽田弘树默不作声地戴上了耳机,耳机之中传出了电子音。 “早上好,弘树。” 泽田弘树听着这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忐忑地梳理着那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缓缓收紧了交握的手。 早上好,诺亚方舟。 我们要回家了。 第146章 托马斯·辛德勒的私人飞机落地的时候,东京还是上午。 作为富商,托马斯在全世界各地都拥有房产,在东京当然也有。 刚下飞机,来迎接总公司董事长的加长劳斯莱斯就停在了机场门口,将托马斯·辛德勒和泽田弘树一起送到了东京内最顶级的高级公寓之中。 长达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并不算很疲惫,泽田弘树在飞机上很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潜意识中的“要回家了”的想法,在飞机上的睡眠比他在美国大楼顶层的大平层之中还要安然。 他坐在星空顶的豪车之中,偏过头往窗户外面张望——假期之中的东京相当热闹,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他能听到嘈杂的声音,那是由他熟悉的音节组成的,他能从每一个音节之中寻找到熟悉的气息。 午时的阳光格外耀眼,将橱窗染成炫目的鎏金,整个街道如同批就了一层华美的外衣。光芒微微倾斜着,透过深色的车窗落在他的手背上,带来发烫的暖意。 他的一只耳朵里还戴着耳机,电子音通过纤细的耳机线攀升,最后在他的鼓膜之中回响。 “欢迎回家,弘树。”诺亚方舟在耳机之中对他说。 泽田弘树微微翘了一下唇角,但没回答。 他觉得自己从诺亚方舟的电子音中听出了一点雀跃的意味来……但这大概只是他的错觉,毕竟诺亚方舟不过刚刚诞生,还没有经过大量学习和训练的人工智能就和初生的婴儿一样,是一张纯白的白纸。 “弘树……”托马斯·辛德勒加重了语气,“弘树?” 泽田弘树骤然惊醒,偏头望向坐在一边的托马斯,脸上的笑瞬间收敛,又慢慢地挤出来了一丝笑容。 他低声说:“抱歉,刚才走神了。” 托马斯·辛德勒打量了他一会儿,缓慢地审视着他脸上的表情,数息之后才漫不经心一般点了点头。 “你应该还不习惯长途飞行,累了吧?之后回公寓了就好好休息吧。”托马斯·辛德勒淡淡地说。 不论他做什么决定,泽田弘树都只点头说好。 他们目前还没有撕破脸——在长时间的相处之后,泽田弘树才看破这个残忍刻薄的养父的真面目,再加上他发现了一些真相……托马斯目前还不知道这一点,否则大概连表面上都不会伪装宽容。 车辆在高级公寓的门口停了下来,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十分恭敬地打开了车门,泽田弘树跟在托马斯的身后走下车,和前前后后簇拥着的四个保镖一起走进了电梯之中。 托马斯·辛德勒位于东京的住处是相当高档的高级公寓,他的住宅占据了顶楼的两层,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就能端着酒杯欣赏东京塔点亮的夜景。 但泽田弘树和托马斯·辛德勒都没什么欣赏的心思。 餐桌上已经提前摆好了从知名的怀石餐厅里预定的料理,通常来说这种高级餐厅是不接受外送服务的,但——当然,也要看对象是谁。 至少托马斯·辛德勒足够有钱,能让高级的怀石料理例外一次。 而托马斯本人对自己的安排相当满意。 看看,这可是日本本土的高级料理,对于弘树这个日本人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可泽田弘树没什么想吃东西的心思,即使现在已经到该吃午餐的正点。 托马斯·辛德勒没有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他在餐桌上一向没有什么不能交谈的规矩,一起进餐在他看来是培养感情的方式。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用着细细的木筷子,一边用自认为十分温和的语气开口:“诺亚方舟的研究如何了?能在第二季度之前完成吗?” 泽田弘树胸腔中的心脏骤然一滞,急促地跳动起来。他脸上却尽力地没表现出任何异常来,在托马斯的注视之中缓缓摇头:“时间很紧,我无法保证……毕竟这项研究对现在的技术来说太过超前了……我在努力了。” 他显得有些为难。 托马斯·辛德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叮嘱了几句:“抓紧时间。”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就显得有点严厉了。 诺亚方舟项目涉及到辛德勒公司的宏图伟业,同时也和接下来的宣传计划息息相关。 等到诺亚方舟项目有了完成的苗头,他就会安排媒体宣传,为弘树这个天才少年主导的诺亚方舟计划造势……但前提是这个项目真的能完成,否则到时候弄巧成拙,造成辛德勒公司的股价下跌就得不偿失了。 托马斯琢磨着公司接下来的发展计划,低头七去看怀石料理的盘子中十分日式的餐具花纹,一时间没去注意泽田弘树脸上的表情。 “好的,我会努力的。”泽田弘树乖乖地回答,也低下了头。 他用细细的木筷子去夹精致的料理,低垂下头来时额前的黑发挡住了他的表情。 诺亚方舟已经诞生了——但这是只有泽田弘树知道的秘密,托马斯·辛德勒一无所知,还以为这个超前于整个时代的发明难倒了这个电脑天才。 毕竟托马斯只是个企业家,他对技术之类的一窍不通,泽田弘树很容易就可以在这方面说谎,将他骗住。 但这也只是暂时的,他没办法永远这么糊弄托马斯,所以得想想其他的办法。 一边思考,泽田弘树一边开口了:“对了,关于诺亚方舟……前几天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份上传到云端的程序。” 他说到这里便停下来了,安静地等待着托马斯的回答。 托马斯·辛德勒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过来,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他的语气之中含着一种嘲弄:“噢——是哪个老家伙。没关系,不用去管,等到诺亚方舟诞生的时候,才是他登船的时机。在此之前,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毫无疑问,他说的那个人是平贺正明。 如果说平贺正明还活着,或许托马斯·辛德勒会对他保持一点尊敬——最开始他和这个老头交好,为的也不过是辛德勒公司能在日本这个消费力足够的区域获得一些方便,耐心糊弄他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而现在,即使那份意识保存在辛德勒公司的网络之中,可平贺正明这个人从生物学上来说已经死亡,那他完全没必要再在这个人身上浪费心思。 他不怎么在意平贺正明的,但十分满意泽田弘树的坦诚。 托马斯放下筷子,语气和蔼:“稍后我会去公司一趟,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想出去逛一逛、散散心也可以,艾德他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的。” 他起身离开了餐桌。 泽田弘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视线慢慢转移,从守在餐厅角落的两个黑衣保镖身上一闪而过——艾德是其中一个保镖的名字。 托马斯·辛德勒没立刻就离开,他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打了个电话,和日本分公司的员工一边说话一边翻开提前送来的资料,三言两语之后便作出了决定,匆匆离开了公寓。 等托马斯离开,泽田弘树才终于觉得这煎熬的感觉消褪了一点。 他起身的同时,黑衣保镖也跟着他行动了。 泽田弘树已经习惯了被保镖跟着,他强行忽略了这些保镖给人带来的不适,路过客厅时看了一眼散落在茶几上的文件——那是托马斯没带走的资料。 那似乎是新游戏的代言人甄选,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张是分公司总经理选择的代言人——公式照中,微笑着的少年如同瑰丽的宝石一般璨烂耀眼。 他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在短暂的两秒钟的时间里,他只来得及记住那张惊心动魄的漂亮的脸、以及诗意的名字。 保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泽田弘树,直到他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之中,毫不客气地重重关上了房间的门,将保镖挡在了门外。 两个保镖碰了一鼻子灰,面面相觑,最后对彼此耸了耸肩,守在了门口。 他们倒也不是非要跟进去不可,毕竟这里是高级公寓的最顶层,足有三十层高,想出什么意外也难……除非泽田弘树自己想不开了打开窗户跳下去。 至少这个时候,泽田弘树还没有什么要自杀的念头。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之中,将装载着诺亚方舟的程序的U盘接入了电脑之中。 程序的加载进度很快就走到了100%,这意味着诺亚方舟在这一刻接管了这间全屋智能系统的公寓。 泽田弘树在电脑键盘上慢悠悠地敲出字来。 [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当然,只要是和你一起,不管去哪里都可以。] 屏幕上出现诺亚方舟用像素点写下的文字。 泽田弘树盯着那行黑白分明的文字,慢慢地笑了一下——比起之前的勉强,这一点笑意更为真是。 他得到了早就有所预料的答案。 但这不够。 泽田弘树起身走到了窗边。他抬手,将手指的指腹按在明净的玻璃窗上,透过厚厚的玻璃俯瞰着整个动静。 他的心脏在紧张地砰砰跳动。 这是好不容易回到日本的机会,他必须要把握——是的,他在计划逃跑。 但泽田弘树毕竟只是个还没满十岁的孩子,想在托马斯·辛德勒和贴身保镖的保护下逃离实在是机会渺茫。 人工智能并不是一诞生就立刻能在互联网中所向披靡的。 诺亚方舟的学习时间是人类的五倍,一年的时间就相当于五年的成长,可诺亚方舟如今才刚刚诞生,是个稚嫩无比的人工智能,想在现在就帮到他委实很难。 如果要求助其他人的话……在日本,泽田弘树唯一能想到的人选就是樫村忠彬。 可樫村忠彬从身份上来说算是托马斯·辛德勒的下级,他如今的抚养权在托马斯的手中,身为生父,樫村忠彬想靠法律手段夺回他的抚养权……不是没可能,但大概率很难。 毕竟辛德勒公司的法务部也是吃素的,打官司的战线向来能拉的很长,甚至七八年也不是没可能。 而在有结果之前,托马斯·辛德勒就还是他的养父,他也仍旧要跟托马斯一起生活。等到法律判决出结果,那时他大概已经快要长大成人了吧? 至于强行将他带走……别开玩笑了,难道身边那两个保镖是摆设么? 名为保护,实际上和监视没什么区别。 比起依靠别人,泽田弘树更信任自己。 这里是日本,是托马斯·辛德勒无法一手遮天的地方,如果他想要离开托马斯,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闭上眼睛思考。 首先要做到的是摆脱寸步不离跟在身边的保镖……那么他需要制造一个相当混乱的场面才行,这样他才有可能脱离保镖的视线。 只要诺亚方舟能够入侵一部分网络、夺取控制的权限,就能操控一些智能设备爆炸,从而引发混乱……而等他找到机会从保镖的视线之中离开,诺亚方舟会为他规划好逃离的路线。 如果一切顺利,他有信心就此脱离托马斯·辛德勒的视线之中。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该如何制造混乱呢? 泽田弘树需要用耐心等待这个机会,而在1月13日的这一天,他等来了机会的曙光。 * 1月13日是日本传统的成人仪式举行日。 在这一天之前满20岁、达到法定成年年龄的人,有不少都会来参加这个政府举办的官方成人仪式,现场还会有媒体来进行拍照,几乎每年都会有年满二十岁的艺人穿着礼服,来到现场,参加着一生只有一次的成人式。 在今年,这些艺人之中当然也包括苺谷朝音。 这几乎是个娱乐圈的传统,即使事务所从来没有发布过相关的声明,粉丝们也心照不宣地等待着成人式的开始。 虽然新年假期已经过去,但最近没什么任务,赤井秀一忙着调查平贺正明跟辛德勒公司相关的事情,前两天才刚刚能够松懈一点。 手机屏幕上锲而不舍地跳出了嬷嬷群的消息轰炸。 他习以为常地点进去扫了两眼,首先映入屏幕的便是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的哀嚎。 这群人刷屏的内容可以简单概括一下——弥良怎么还不出现在成人仪式上?难不成狗事务所在这天还要给弥良安排工作导致他错过一生一次的成人式这还是人干的出来的事吗?事务所爬! 在辱骂事务所的消息之外,这帮嬷嬷还开了个盘,赌弥良今天会穿西服还是和服。 在开盘猜测服装之外,这帮嬷嬷充分发挥自己的嬷嬷本色,十分没下限地借由服饰产生了一系列十分下流的想法,让赤井秀一飞速滑了过去,根本不敢细看。 在期待美貌、对事务所的辱骂和下流的发言之中,终于出现了一条有超多感叹号的气泡框。 [喜报!!!!!] [弥良出现了!是和服啊啊啊啊!!!!!!!!!!] [视频.mp4] 赤井秀一点开了视频。 视频的最开始因为主人的心情激动而有些剧烈的抖动,数秒之后才恢复了正常。 他从这段视屏之中清晰地看到了那辆熟悉的保姆车。车门缓缓开启,随着出现的是踩着目击的白色足袋、以及深色的袴下露出来的一截纤细的足腕。 少年穿着纹付羽织袴,羽织上纹绣着格外精美的云纹,袴上是大片大片的松鹤,金色的织线在阳光折射下流动着耀眼的光芒,像是流动的光河。 恰到好处出现的风将黑发的发梢吹拂而动,显露出了那张昳丽的脸,眼角眉梢的线条都带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美,光照下那双异瞳如同凝聚了光华,春日湖水倒映着金子般的阳光,初春于少年的瞳孔之中降临。 随着他的走动、以及踩着木屐时发出的哒哒的清脆声响,袴间的松鹤振翅欲飞。 注意到镜头和女孩们的小小的尖叫声,苺谷朝音回首看了过来,在日光下对她们微微笑了一下,瑰丽的异瞳之中含着闪动的微光。 尖叫声骤然大了起来,视频戛然而止,变成了黑屏。 赤井秀一心口一跳。 并不是因为苺谷朝音这身难得一见的和服装扮,而是视频中一闪而逝的影子。 他将视频的进度条拖了回去。 在几乎没有人发觉的街道边、竖立着的凸面镜中,倒映出了另一侧的街道。而在驶过的车流之中,赤井秀一准确地捕捉到了保时捷356A一闪而逝的影子。 委实说,这个凸面镜在视频之中实在过于不起眼,而映照出来的影子也十分微小,如果不是他对保时捷356A的存在极为敏感,大概根本不会发觉。 在反复看了几遍之后,赤井秀一确认了——他没有认错,那的确就是琴酒的座驾。 东京成人式举办的地点向来是明治神宫,那么琴酒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因为前几天平贺正明的事情么?不、不像,平贺正明在明治神宫什么都没有留下,即使是调查相关事件也不该来到这里。 赤井秀一心中隐隐浮现了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 ——难不成,琴酒是来看梅洛的成人式的? 虽然他之前就觉得琴酒对待梅洛的态度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一言蔽之,就是双标。 虽说有些双标,但其实琴酒对待梅洛的态度也没有温柔到哪里去,所以赤井秀一只以为这份不同是因为认识的时间足够长,听说梅洛还是琴酒亲自带进组织的。 但参加成人式什么的……这就有点微妙了。 赤井秀一盯着凸面镜中倒映出来的保时捷356A的影子,轻轻挑了一下眉。 * 坐在保时捷356A上的琴酒并不知道自己被赤井秀一误解了。 事实上,他确实是路过明治神宫的。 事情是这样的——他和伏特加刚处决完叛徒,开着保时捷准备回组织的据点。 但众所周知,今天是成人式,也是假期,路上格外拥堵。为了不堵车,伏特加费尽心思地换了一条路——虽然不知道为为什么,伏特加还是七弯八绕地拐远路把车开到了最堵的明治神宫附近。 保时捷356A在一个相当隐蔽的位置停了下来,伏特加义正词严地开口:“大哥,我看这附近车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不如在这等会儿?等成人式结束,应该就不会堵车了。” 琴酒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没有反对。 伏特加松了口气,心中窃喜——不愧是他,完美地给大哥找到了台阶下! …… 成人式并不繁琐,来参加成人式的少年少女们会在明治神宫祈福参拜,然后在绘马上写下对自己的期许,然后用红绳挂在木质的架子上。 做完这一切,成人式的仪式也差不多完成了——顶多再拍两张照片。 作为这次成人式最大的看点,有不少人长枪短炮地蹲守在明治神宫,就为了拍下苺谷朝音出现在成人式的图。 而这位当红偶像不负所望,让来蹲守的粉丝和代拍都相当出片,几乎每一张照片之中都没有死角,连被风吹动的发丝都格外好看。 苺谷朝音全程都保持着营业笑容,像人偶模特一样给专程来拍他的人留下了足够的拍摄时间,然后在不知道多少个镜头的注视下完成了参拜、祈福、写下绘马这一整套成人式的流程。 他将“希望大家能幸福”这个平平无奇的愿望工整地写在木质的绘马上,用指尖一圈一圈地绕着红绳,将绘马仔细地挂在了架子上。 风吹过时,绘马撞在木质的架子上,会发出格外清脆的响声。 完成了成人式,苺谷朝音才朝电视台主播、记者和粉丝们微微鞠躬,踩着木屐从另一条小路离开了。 他循着林间无人知晓的小径穿行,按照伏特加给出的定位来到了保时捷356A停下的地方。 伏特加刚一抬头,就看到穿着黑金松鹤的纹付羽织袴的少年抬手,将垂落下来的枝蔓撩开,踩着地面上匍匐的阳光走来。 他心中一凛,立刻以下车抽烟的借口溜了出去。 苺谷朝音奇怪地看了一眼做贼一样离开的伏特加,满头雾水地拉开保时捷356A的门,拢着松鹤羽织袴的下摆,坐进了车中。 琴酒坐在他身旁,等他关上车门,才缓缓偏过头来,以刻薄的审视眼光从上至下地打量他。 “怎么了?”苺谷朝音不躲不避地任由他看,“我这身衣服哪里不对么?” 琴酒言简意赅:“不方便行动。” 确实,从杀手的角度来看,虽然相对宽松的纹付羽织袴可以藏下不少具有杀伤性的武器,但宽大的袖摆和袴都不是方便战斗的着装类型。 这衣服穿在梅洛的身上,也仅仅只有好看这一个优点了。 “有任务?这么突然?”苺谷朝音挑眉,“今天可是我的成人式,一生只有一次的重要的日子,临时给我安排任务是不是有点……” 他最后的几个字还没蹦出来,琴酒便冷冷地将一个纸袋扔进了他的怀里。 苺谷朝音下意识伸手接了过来,茫然地看向怀中。 那是十分平平无奇的牛皮纸袋,被人随意地包裹着什么有些份量的东西。 苺谷朝音将折好的牛皮纸袋打开,将被装着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把伯莱塔,银色的金属质枪声有着锋利的美感,金属面倒映出浮光跃金的眼瞳来。 “这是……成人式的礼物吗?” 琴酒嗤笑了一声。 “你以为我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第147章 保时捷356A内的空间算不上有多么宽敞,在这狭窄的一方之间,苺谷朝音能十分清楚地听清自己的心跳声、琴酒的呼吸声,以及冷笑时语调的颤音。 他清晰明了地听明白了琴酒说出来的每个字,而后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缓缓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把伯莱塔。 这把伯莱塔和琴酒的那把佩枪有所不同,琴酒的是深沉而低调的黑色,苺谷朝音手中的这把则是通体的银色,十分富有金属质感的光泽在微黯的车内山洞,落在那双瑰丽的异瞳之中,成为了明亮的光斑。 他将银色的伯莱塔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感受着从手掌心之中传来的冰凉的触感,对琴酒轻轻挑了一下眉。 “不是成人礼的礼物?”苺谷朝音的语气显得有些惊奇,“那为什么突然送我枪?” 作为代号成员,苺谷朝音是随身携带武器的——包括但不限于枪和各种冷兵器,现在他的和服之下就藏着一把枪,随时随地能够掏出来和人进行一场惊险刺激的枪战。 所以他根本不缺枪——就算缺了也随时能从组织的武器库里随便挑,难不成财大气粗的组织还会让代号成员没有武器用吗? 在这种情况下,琴酒还突然送枪……确实有点奇怪。 甚至连这个时间点也很特殊。 今天是他的成人式,是一生之中只有这一次的仪式;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个传统而庄重的仪式甚至比20岁成人的生日更为重要。 特地在这个时间、又在举办成人式的明治神宫,又送了伯莱塔……正常人很难不误会。 如果今天送礼物的是别人……降谷零、诸伏景光、松田阵平之类的,苺谷朝音都一点不会惊讶,因为他们是“正常人”。 可这个人是琴酒,在所有人眼中都冷酷残忍、精准高效如同机器的琴酒……就连礼物都这么别致,送的还是凶器,但又微妙地符合琴酒的个性,让苺谷朝音相当震惊。 琴酒收回了视线,语气有些冷淡,“上次任务,你开枪杀平贺正明那帮乌合之众的保镖的时候,手抖了。” 苺谷朝音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虽然他手抖确实有枪不那么趁手的原因,但……只要是正常人,在承受连开数枪的后坐力之后,手都会被震的有些发麻吧?这是人体决定的极限,不是枪的错啊。 “那把枪不适合你。”琴酒斩钉截铁地说,“不适合的武器只会在战斗中成为拖累和破绽。如果因为你出事而导致任务失败……” 他没接着说下去,只瞥了苺谷朝音一眼。 “所以你的意思是,”苺谷朝音神情肃然,“为了不让我因为武器不趁手而露出破绽,拖累队友、耽搁计划,导致任务失败,所以特地送了我一把趁手的枪?” 这话听起来并无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苺谷朝音的唇齿中被慢慢悠悠地念出来时,琴酒总觉得心下有股说不宇未岩清到不明的微妙。 他斟酌了一下,只回答了一个单音节:“嗯。” 苺谷朝音点了点头,垂下长如鸦羽的眼睫,专注地去看掌心之中银色的伯莱塔。 有着锋利线条的枪身倒映出他的眼睛,璨烂如同月色的银光被染上了一抹交融着薄绿的金,逼仄空间之中的气息缓缓流淌,裹挟着淡淡的雪茄的味道。 那是属于琴酒的气息。 就像这把伯莱塔一样。在组织之中,只要提起伯莱塔,大多数人下意识产生的反应都会是琴酒,这毕竟是琴酒挚爱的佩枪。至少在组织成员的眼中,伯莱塔几乎等于和琴酒画上了等号,这把枪被染上了浓重的、属于琴酒的影子。 “谢谢。”苺谷朝音抬起头来,对琴酒微微笑了一下。 琴酒恰好在这一瞬间偏转过眼神,向苺谷朝音看了过来——少年在那双浓绿眼珠的注视之中弯起了昳丽的眉眼,从眼角眉梢显露出来的笑意让他脸上的神情显得格外柔软,像是染着露水的初晨的阳光,令光线有些昏暗的车内立刻变得五彩斑斓、蓬荜生辉。 他心头一跳,随后紊乱了一瞬间的心跳便很快归于平静,只微微颔首,作出了上位者满意的姿态来。 当着琴酒的面,苺谷朝音从绣着云纹的宽大的袖摆之中取出了原本平平无奇的黑色佩枪,转而将琴酒给的银色伯莱塔贴身放好了。 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苺谷朝音也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动作——这毫不犹豫地更换佩枪的行为无疑戳中了琴酒心中的某个点,连带着情绪也变得四平八稳了,像是慢慢冷却的温水。 苺谷朝音放好佩枪,这时候才十分认真地抬头,眼神在空气中与琴酒撞在一起。 “我很喜欢这把枪。”他很认真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辞,慢慢地边想边说,“虽然你说这不是成人式的礼物,但今天是对我来说很特别的一天,也是一生之中这有这一次的一天。” 少年的语调之中含着一点轻快的笑意。 “不管你乐不乐意,我会单方面当做这是成人式的礼物,好好地使用这把枪。” 不知道是不是某种错觉,苺谷朝音突然觉得流淌的空气变得轻飘飘起来了。 琴酒不置可否地点了点下巴,大拇指的指腹缓缓在夹在指间的烟上摩挲而过。 “随你。”他冷淡地说。 “既然是成人式的礼物,那我也要准备回礼了。”苺谷朝音想了想,脸上露出了一点为难的表情来,“不过我现在没带什么能当作回礼的东西,所以……” 琴酒刚想开口说这完全没有必要,下一秒就见苺谷朝音低头,十分不加以掩饰地伸手往自己的衣领里摸,然后真的掏出来了两张被放好的金色的纸片——是长方形的纸片,上面印着精美的图案,变形的艺术字写着的是“朝日之音”。 那是苺谷朝音的演唱会门票。 现在苺谷朝音的东京巨蛋首场演唱会“朝日之音”一票难求,开票之后几乎在几秒之内就已经售罄,如今简直一票难求,一张座位靠前的票能在交易网站上开数十万日元的天价来。 在这种时候能被苺谷朝音拿来随便送人的票,除了少部分的内场VIP之外,大多数都是关系者席。 琴酒对演唱会这种事当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更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他根本就没打算接,但苺谷朝音属于强塞。 他对琴酒完全没有其他人那种老鼠见了猫的恐惧感,身份自然而然地握住了琴酒的手腕——在被直接碰到手的时候,琴酒倏然僵了一下,这就给他的动作造成了一些小小的破绽。 苺谷朝音抓住这个机会,十分丝滑的一套连招,成功将演唱会的门票塞进了琴酒的手掌心之中,还十分贴心地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握拢了,捏住了掌心中金色的演唱会门票。 琴酒能感觉到掌心之中传来了一点余温——大概是因为这两张门票曾经被贴身存放在胸口的位置,染上了属于苺谷朝音的体温。 狭窄逼仄的空间之中酝酿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就连流动的空气都变得凝滞了下来。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倏然响起,让空气停止了静止,重新开始流动。 可这声音响起的委实有些不合时宜了。在苺谷朝音拿出手机来的时候,琴酒盯着看了一眼,随后才冷冷地收回了视线。 来电人是西野女士。 苺谷朝音立刻便接了起来:“西野女士?” “如果你现在不忙的话,抓紧时间回来一趟。”西野女士微笑着说,“下午去辛德勒公司。” 苺谷朝音轻轻挑了一下眉,“合同谈好了?” “开什么玩笑?这都几天了,你小看我们事务所的顾问律师么?”西野寿美江十分轻慢地轻轻哼了一声,“本来立刻答应的话前几天就可以去签约的,但是么……这合同的风险有点大,既然他们想让你当代言人,那合同就还有可以谈的地方,也是为你争取嘛。现在是终于和那帮难缠的家伙谈好了,你有时间的话,我们下午就可以去进行签约。” 苺谷朝音果断回答:“没问题,我马上就来。” 当然有时间,就算没时间他也得抓紧时间办完事然后赶过去——能正大光明去辛德勒公司还不引起人怀疑的机会是很少的,如果放在平时,苺谷朝音大概不会特别着急……毕竟平贺正明人都挂了。 但前几天他就得到了消息,托马斯·辛德勒和泽田弘树入境了日本。 作为辛德勒公司的社长,托马斯·辛德勒这段时间经常在日本分公司的办公大楼之中处理事务,也就是说,苺谷朝音现在去辛德勒公司的话是有很大概率碰到托马斯·辛德勒本人的。 当然,他的目标不是托马斯·辛德勒,但只要通过这个人,他就有了能够接触到泽田弘树的机会。 “所以,今天有任务吗?”苺谷朝音琢磨了一圈,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琴酒。 琴酒从这双亮晶晶的金绿异瞳之中读出了一点熟悉的信息——这眼神像是之前每次提出要退圈时才会出现的,充满了对下班和退休的渴望。 “……没有。”他说。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就看到苺谷朝音大大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立刻便明显地高兴了起来。 他语调轻快:“既然没有任务,那我先走了——经纪人叫我去签个合同。我记得组织在事务所也是有股份的吧?我这怎么不算给组织赚钱呢?” 苺谷朝音十分理直气壮,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拉开了保时捷356A的车门。 在他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正午时分灿烂的阳光便从车门的缝隙之中涌入了狭窄的车厢之中,将黯淡的光线尽数驱散了。 “今天成人式的礼物,”苺谷朝音抬手按在了车门上,阳光下他的笑脸和绣在袴上的松鹤一起闪闪发光,“我很喜欢。” 最后那个词从少年的淡红的唇中慢慢地舒出,无端地多了一点缱绻之意,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随着车门被合拢,金子般耀眼的阳光也被关在了狭窄的车厢之中,一点一点地在昏暗之中淡去了。 隔着深色的车窗,琴酒看到了少年离去的背影,以及走动间振翅欲飞、闪闪发光的云中松鹤。 见苺谷朝音逐渐远去,蹲在林子里抽了不知道几根烟的伏特加才做贼一样地摸回来了。 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便觉得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至少这时候和大哥共处一室,他没有感觉到让他胆战心惊的低气压,车内的气氛好像突然就如沐春风了起来,让伏特加顿时便觉得身心舒畅。 果然,伏特加美滋滋地想,特地绕路来明治神宫是对的——这就是他人生之中最正确的决定,没有之一! 他一边这么想,嘴上也就自然地放松了把门,没经过光滑的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大哥,你的礼物送出去了吧?” 这句话刚出口,琴酒便缓缓地转头看了过来。那双格外浓烈的绿色眼睛冷冷地凝视着他,语气骤然沉了下来,透着咬牙切齿,“那不是礼物。” “是,是,不是礼物,我口误、说错了,”伏特加立刻就怂了,光速改口,讪讪地笑了一下,“就……大哥您给梅洛挑的佩枪,是送出去了吧?我看梅洛离开的时候一直是笑着的,应该心情特别好!毕竟这可是您给的佩枪啊,还是伯莱塔,梅洛心里肯定非常开心!” 苺谷朝音确实是笑着离开的——但他这么高兴是因为终于能进一步接触辛德勒公司,完全被伏特加作出了错误的解读。 伏特加能敏锐地感觉到,随着他这句补救的话出口,原本车内再次变低的低气压已经逐渐趋于正常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感到庆幸。 出了这一茬,伏特加没敢再继续说话了,一脚踩下了油门,保时捷356A从林间的小路中飞驰而出。 看着车窗之中倒映出来的飞速后退的林木,琴酒低头按着掌心之中的金色演唱会门票。 他本来是想直接随手将这东西扔掉的,但不知为何心中一动,又将门票折了起来,放进了黑色大衣内衬里贴近心口位置的内袋之中。 不得不说,琴酒原本因为收拾了叛徒而变得有些烦躁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因为苺谷朝音收下了他的伯莱塔。 就像组织之中的人只要看到伯莱塔就会自然而然地联想起他一样,拿到了他给的伯莱塔的苺谷朝音也顺其自然地被烙下了属于他的印记,就像是野兽肆无忌惮地为属于自己的地盘进行标记一样,这是在向其他的捕食者嘶吼着宣战——那是独属于他的所有物。 …… 苺谷朝音回到保姆车上的时候,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正坐在车里商量苺谷朝音的日程表。 车门打开,苺谷朝音坐上来的时候,西野寿美江顺口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去了?” “去接收了一份礼物。”苺谷朝音微微笑了一下。 “什么礼物?”中川绫香表现地有些好奇,“是粉丝送的礼物么?” 这一句话立刻就激起了西野女士的警惕,她瞬间挺直了脊背,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你不会私联粉丝吧?” 苺谷朝音欲言又止:“我是那种人吗?能不能对我多一点信任感?” 西野寿美江露出了一个略显生无可恋的苦笑:“从那一天起,我对你就没有任何信任感了。” 中川绫香瞪大眼睛凑过来,“所以到底是什么礼物?” 苺谷朝音微微叹了口气,抬起了手臂——随着他的动作,臂间羽织宽大的袖摆也舒展开来,完整地展现出了夹杂着金线的精美的云纹,在车窗中涌入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用手指尖探入到袖摆之中,从宽大的羽织袖摆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的一角——只看一眼,谁都能分辨出那是枪的一部分。 中川绫香瞪大了眼睛,西野寿美江眼皮一跳,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疾手快地按着那把银色的枪,将苺谷朝音的手推了回去。 ”快给我收好,”她从嗓子眼里逼出几个字来,“别给别人看到!” 中川绫香神情微妙:“这就是你说的……礼物?” 苺谷朝音在中川绫香的注视之中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给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评价。 “很别出心裁。” ……这是对琴酒的夸奖吧? * 就如同苺谷朝音得到的情报之中所说的一样,托马斯·辛德勒这段时间都十分勤勤恳恳地在日本分公司办公。 他这趟来日本就是为了《夜的终章》这款游戏发售的相关事宜,而距离发售还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各种宣发和测试让整个公司都高度紧张,总部的社长托马斯·辛德勒的出现无疑更加剧了这种紧张。 而一旦紧张、高压,人就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谬误。 托马斯·辛德勒刚开完会议,秘书小姐尽职尽责地站在一旁,为他汇报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社长,根据临时的日程安排,半小时后您需要在会议室和弥良见面,并签下代言合约。” 托马斯·辛德勒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回答:“我知道了。” 秘书小姐恭敬地弯腰,转身退了出去。她刚准备伸手拉开社长办公室的门,这扇沉重的木门便被从外部推开了。 她十分及时地向后退了一步,躲闪开了突然被打开的门。 “抱歉抱歉,我有很着急的事情想汇报给社长……”穿着格子衬衫、带着黑框眼镜的程序员苦着脸说,连连给秘书小姐道歉之后才快步哦租到托马斯的面前,“社长,测试中出了一个小小的问题,我们尝试了很久都没有解决,能不能麻烦您让总部的技术人员帮忙解决一下?” 托马斯·辛德勒不可置信地皱起了眉:“你们在搞什么?马上就要发售了,内测出现的问题你们居然还没解决好?” 黑框眼镜的程序员老老实实地挨了一顿骂,心说你一个从来没搞过技术的怎么这么大脸,没见那些已经正式发售的游戏还天天维护和各种打补丁么……他们内测发现bug那不是很正常? 但他没敢说出来,任由托马斯发了一顿邪火。 骂过了愚蠢的下属,托马斯·辛德勒才扯了扯领带,皱着眉问:“你们那个什么问题……很急么?” 程序员重重点头。 托马斯·辛德勒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缓缓舒出一口气来。他朝着程序员抬了抬下巴:“我知道了,马上就会解决的,你去外面等着吧。” 程序员欢天喜地地出去了,托马斯等了一会儿,才给泽田弘树打了个电话——比起那些远在美国、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泽田弘树的程序员,当然是就在日本的泽田弘树更加方便了。 他没有舍近求远的习惯,再加上保镖每天都寸步不离地跟着泽田弘树,这让他完全放下了心来。 三言两语说完需求之后,泽田弘树如他所想的那样给出了答复,说马上就会抵达公司。 挂了电话,托马斯·辛德勒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时间——距离偶像弥良签下合约的时间,大概还有二十五分钟,而泽田弘树乘车来到辛德勒大楼只不过需要十分钟而已。 * 卡着距离签约时间十分钟的点,苺谷朝音到达了辛德勒公司的大楼。 即使只是日本分公司,这栋大楼也相当华美。 苺谷朝音跟着被秘书小姐乘电梯上了高层,那里是托马斯·辛德勒的办公室。 因为穿着和服和木屐,苺谷朝音走路时的动作并不快,跟在秘书小姐的身后,沿着七拐八绕的复杂走廊穿行。 在经过下一个拐角的时候,突然快步走出来的孩子在惊愕之下躲闪不急,直直地撞上了苺谷朝音——他没有躲开,只是按着那孩子瘦弱的肩膀,护着对方停下了脚步。 泽田弘树质只闻到了忽然靠近的一点淡淡的气息、又忽然抽离。他下意识抬起头,入目便是一张格外昳丽、格外惊心动魄的脸……他不可避免地愣神了瞬间,随后才如梦初醒,立刻后退了一步。 泽田弘树有着相当良好的记忆力,更何况苺谷朝音是货真价实地火了三年,在欧美同样也拥有一点人气,更别说下飞机时连机场中都随处可见有着苺谷朝音的大屏和灯箱,此时一照面他就认出来了眼前这个人是谁。 当然也知道,眼前这个好看到令人目眩神迷的少年偶像将成为《夜的终章》的代言人。 秘书小姐微笑着介绍:“这位是社长家的孩子,泽田弘树。” 泽田弘树没有要和偶像打交道的想法,随着秘书小姐的话对苺谷朝音微微颔首,随后便默不作声地想要后退离开。 但那个漂亮的少年偶像却牵住了他的指尖,对他露出了炫目的笑容来。 “抱歉吓到你了,作为赔礼——”少年偶像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像是夜莺在歌唱,“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演唱会的门票,如果你有兴趣的话,请务必等我在舞台上向你赔罪。” 薄薄的、轻飘飘的金色门票就这么飘落进了他的掌心之中。 泽田弘树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在话即将出口的瞬间被强行遏制了。 他心中一动。 在东京巨蛋举办的、足足有六万人到场的演唱会,人多、嘈杂、混乱……简直是最适合他逃离的场所。 第148章 泽田弘树想要逃离托马斯·辛德勒已经很久了。 名义上是养父,但实际上他更像是托马斯·辛德勒的员工……只不过他得到的待遇可能要稍微好那么一点点,毕竟他是被托马斯·辛德勒看重的天才。 而在这同时,托马斯·辛德勒也带给他了相当大的压力……至少在这位养父的身边,他只能感觉到无尽的压抑和沉闷,好像他的世界一直都是不见放晴的雨天,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深沉的铅灰色,连带着他的心中也开始下雨,一滴一滴……直到足够汇聚成能将整个世界都淹没的末日洪水。 但不仅是这样而已。 如果说托马斯·辛德勒只是让他研究新的技术、跨时代的发明,那么泽田弘树不会像这样如同惊弓之鸟。虽然被人不停催促和压力多少会让人觉得不爽,可那是他喜欢的工作。 让泽田弘树产生不安的源头是——他发现了托马斯·辛德勒的秘密。 一个能让整个辛德勒公司失去立足之地、让托马斯·辛德勒也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秘密。 在诺亚方舟这个划时代的人工智能诞生之前,泽田弘树最引以为豪的发明是DNA追踪系统。通过这个系统,他能分析出这段基因序列曾经的祖先,甚至能往前追溯数百年,可谓是从物理手段上直接查祖宗不止十八代的家底。 出于好奇,他当然也用托马斯·辛德勒的DNA当过实验样本。 这一查当然就查出了事来——托马斯·辛德勒的祖先是个相当了不得的人物。 这位人物至今没有人知道真实身份,但那不妨碍他频繁地出现在各种文学艺术影视作品之中,为人们丰富的娱乐生活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没错,就是一百年以前曾经引起整个伦敦恐慌的连环杀人犯,开膛手杰克。 托马斯·辛德勒是开膛手杰克的后代。 鼎鼎大名的企业家竟然是连环杀人犯的后代?这件事一旦曝光,托马斯·辛德勒立刻就会被迫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 人们会质疑,杀人犯的后代凭什么能拥有这么惊人的财富?杀人犯那段凶恶暴戾且残忍的基因该不会就流淌在托马斯·辛德勒的血脉之中吧? ——杀人犯的后代当然有很大的可能还是杀人犯,更别说是开膛手杰克那种穷凶极恶的罪犯了! 股价下跌、公司陷入资金和信任的双重危机、倒闭破产、托马斯·辛德勒会从天堂坠入地狱……凭借着远超一般人的智商,泽田弘树轻而易举地就能推测出这一切来。 正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一旦曝光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所以更加明白一件事。 托马斯·辛德勒会不惜一切代价保守这个秘密。 如果被他发现自己得知这个秘密,那么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泽田弘树心中隐隐有一个极度不安的猜测。 所以他才会如同惊弓之鸟,胆战心惊,即使在睡梦之中都惶惶不可终日,却又不敢完全表现出来……因为他的生活之中到处都充斥着用来监视的摄像头。 托马斯·辛德勒的身边是用黄金打造的华丽囚笼,而泽田弘树拼尽全力,想要逃离。 他在这段时间之中策划了数次,心中也无数次地演练过相关的方案……他没法用法律的手段光明正大地让自己离开,所以只另辟蹊径。 诺亚方舟是划时代的、伟大的人工智能,他有属于自己的思考方式,绝对不是那些科技公司搞出来的糊弄人的AI。 而在如今这个普遍使用计算机的领域,真正的人工智能想要杀人简直太容易了。 泽田弘树在心中想过。 凭借诺亚方舟的能力,想要入侵两个保镖的手机简直是轻而易举。在合适的、恰当的时机,诺亚方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操控着保镖的手机爆炸。 这点爆炸当然不可能让雇佣兵出身、甚至还有枪的保安的死掉,但多少也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毕竟近在咫尺的手机爆炸,就算不死也绝对会受伤,那个时候就是泽田弘树能够趁机逃跑的时候。 可这种计划也有个明显的弱点。 即使诺亚方舟能够为他精准无比地规划出逃跑的路线、甚至在一路上通过各种手段操控网络控制智能电器制造阻碍,也改变不了一件最原始的事情——身为不满十岁的孩子,泽田弘树天然就和那些保镖有着身体素质上的差距。 就算一开始那两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保镖因为手机爆炸而被吸引了注意力,但只要要保护和监视的目标——即泽田弘树本人有了异常的动向,他们也当然会立刻反应过来。 泽田弘树曾经对自己的速度和保镖的速度做过简单的计算——其实就算不用计算,他也知道这两个保镖三步两步就能追上他这个不怎么锻炼身体的小孩。 被抓住几乎是一种必然。 再者说,他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在空旷的、没什么人流和遮挡建筑屋顶的地方实施逃跑计划根本就是最愚蠢的行为,那只会浪费他只有一次而已的机会。 为了万无一失,泽田弘树虽然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但一直没找到一个能够一击即中、成功率超过五成的机会。 因为地点不合适。 托马斯·辛德勒对他看的很紧,几乎从来不会让他离开家,就算离开身边也一定会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不管他去哪里,只要看到保镖,周围的人都会对此而退避三舍,他的周围几乎是真空地带,根本无法构成适合逃跑的条件。 可回到美国的日期在一天一天接近。 泽田弘树心里是很清楚的——如果离开了日本,他的逃跑计划只会无限接近于0。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如果到回到美国的三天前还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那么就算会涉及到犯罪,他也会让诺亚方舟为自己创造一个合适的机会。 但就在他做好了这种准备的时候,苺谷朝音的门票送到了他的手上。 泽田弘树只扫了一眼,看到门票上写的地点是“东京巨蛋”,他心中立刻就对这场演唱会会聚集的人流量心中有了数。 在半个月之后,东京巨蛋将会聚集起十万人左右的粉丝——很多粉丝即使没有票进入演唱会现场,也会因为场馆周围的各种宣传物料和粉丝的应援活动而去进行打卡。 十万人汇聚的东京巨蛋,年轻的、叽叽喳喳的女孩子,见惯了保镖、说不定不仅不害怕还会举起手机拍摄的大胆的粉丝,不管是散场还是入场时都绝对是可见的混乱的场景,甚至东京巨蛋那时周围一定会因为人流量太大而被堵地水泄不通,即使开车也很难突破重围。 难道还有比这场演唱会更合适的时机吗? 这些念头在泽田弘树的心中闪过时不过短暂的两秒钟。他顺其自然地接过了苺谷朝音递过来的演唱会门票,十分无害地对他扬起了一个笑脸。 “谢谢,”泽田弘树真心实意地说,似乎为了让自己的表现显得真实可信,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一直都是你的粉丝,我很喜欢你演的假面超人米里亚。” ——这倒不是说谎,泽田弘树还真看过这一部假面超人。 苺谷朝音也微笑着对他点头:“真的吗?能得到你的喜欢我很高兴,期待你来看我的演唱会,假面骑士米里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完美地扮演出了一个王道偶像该有的样子,十分友善地对着这个孩子轻轻眨了眨眼睛。 “你是社长家的孩子吧?这次我要和你父亲家的公司合作,说不定我们以后的见面机会有很多。” 泽田弘树脸上微妙地闪过一点不自在,他没像普通孩子那样对苺谷朝音表现出于父亲的孺慕之情,只是很平淡地低声说:“……嗯,可能吧。” 苺谷朝音观察着泽田弘树脸上的表情,没有错过他最开始出现的那一丝微妙的情绪——看来在泽田弘树和托马斯·辛德勒之间的隔阂远比他所想的要深。 秘书小姐站在一边,轻声催促了一句:“弥良先生,社长已经在会议室等您了。” 苺谷朝音松开了按在泽田弘树肩上的手,最后对他微微笑了一下:“那么,下次见了,弘树。” 泽田弘树安静地看着苺谷朝音与他擦肩而过,看了两眼少年偶像离去的背影之后,他才当着保镖的面将金色的门票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之中。 保镖也没在意——毕竟是合作方,给张门票也没什么值得阻拦的,人家偶像又不是要当场抢小孩。 在去会议室的路上时,苺谷朝音状似无意地开始对秘书小姐套话:“那孩子是社长家的孩子?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沉稳很多呢。” “当然啦,那孩子是天才嘛。”秘书小姐没有丝毫防备,微笑着回答,“别看他才这个年纪,实际上已经是麻省理工毕业的研究生了呢。” 苺谷朝音眨了眨眼睛,适时地让自己的语调变得夸张起来:“诶——麻省理工?那不是世界级的名校吗?甚至还是研究生……明明是年纪这么小的孩子,这是真的吗?” 他的语气之中带上了一点疑惑,这在秘书小姐听来就是对董事长一家的质疑了。 “当然是真的。”作为佐证,秘书小姐加重了语气,“弘树他可是连新闻都报道过的天才,那可是世界级的名校。而且,我们公司的人其实都知道弘树的实力,有的时候还是他来指点公司的程序员呢。” 秘书小姐并不是托马斯·辛德勒的第一助理,准确地说,她其实是分公司总经理的秘书,只是因为更加熟悉日本分公司的事务,所以最近在托马斯·辛德勒的身边工作而已。 而她也不觉得自己所说的是什么需要隐藏的秘密,泽田弘树在入读麻省理工的时候就因为年纪太小而作为天才被报道过了,加入公司、偶尔帮忙处理技术问题时也从来没有遮遮掩掩过。 托马斯·辛德勒本来就乐得为泽田弘树扬名,所以并不禁止员工们大家赞扬养子。 苺谷朝音察觉到了秘书小姐心中小小的不愉快,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厉害。”他用赞叹的语气结束了这个话题。 带他走到会议室的时候,秘书小姐便离开了。 坐在会议室中的沙发上时,苺谷朝音稍微打量了一下托马斯·辛德勒——和照片之中的长相几乎没什么大的差别,但本人看起来有些阴鸷,即使脸上挂着笑容也无法削减因为过瘦的体型和高颧骨而带来的刻薄之感。 在面对钦定的代言人的时候,托马斯·辛德勒笑容满面,完全看不出来他身上有什么值得泽田弘树恐惧的地方。 签约的过程是十分顺利的,毕竟合同的待遇实际上早就已经谈好了,签约只不过是来走个流程而已。 苺谷朝音接过钢笔,在一式两份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弥良。 被精心设计过的签名出现在白纸黑字的合同上,托马斯·辛德勒扫了一眼,便示意助理将合同收了下去。 坐在他对面、穿着云间松鹤和服的少年偶像对他露出了笑容来,那张突然有了笑容的漂亮的脸活色生香,顿时便令整个会议室都充满了光彩。 “能成为夜的终章的代言人,我很荣幸。”少年偶像说出来的话也是相当好听的,“如果后续有游戏的宣传需要的话,我会调整日程,尽力配合的。当然,你们提出的综艺我也会作为固定嘉宾参加,希望能为有游戏宣传多尽力。” 这话说得非常冠冕堂皇,让托马斯·辛德勒对苺谷朝音的好感稍微上升了一点——在选择代言人的时候,苺谷朝音其实是排在第一位的。 作为代言人来说,苺谷朝音对品牌方十分尽心尽力。就像他代言的服饰一样,在成为代言人之后就基本上就只会使用这一个品牌,无数出圈的街拍图和想要购买同款的粉丝为品牌方提供了十分客观的销售额。 “那也实在太辛苦了。”托马斯·辛德勒并不吝啬与基本的社交辞令,双手交叉在一起,对苺谷朝音和颜悦色,“不过,能选择你作为代言人应该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合作愉快。” “夜的终章这款游戏一定能够大火的,作为代言人的我恐怕之后还需要借助游戏才能扩大知名度吧?”苺谷朝音的语气十分轻柔,“托马斯社长比我想象中的要随和许多,我还以为作为一位知名的企业家,一定会是不苟言笑的类型呢。” 托马斯·辛德勒十分畅快地笑了起来:“那样只会让其他人觉得害怕吧?” “也是,”苺谷朝音顺势谈起了泽田弘树,“刚刚来的路上我还碰到了您家的孩子……我记得,是叫弘树对吧?没想到那孩子看过我出道时的作品,所以我送给了他一张我演唱会的门票。” 他顿了顿,观察着托马斯·辛德勒的脸色,再一次地开口了:“听说弘树是个天才,想必您也是后继有人了,连孩子都这么出色,我这样的成年人都自愧不如。” 托马斯·辛德勒并没有露出防备或者警惕的神情——他现在还不知道泽田弘树已经发现了那个骇人的秘密,虽然安排保镖在泽田弘树的身边,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于是在听到苺谷朝音的夸赞时也十分自然地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不如说,泽田弘树是天才这件事原本就是他推波助澜造势的,能够得到这样的赞扬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 “谬赞了,那孩子自己努力而已,比起经营,他更喜欢研究技术,说不定长大之后会成为科学家呢?”托马斯·辛德勒含着笑说,他顿了顿,站了起来,“我接下来还有别的会议,所以……” 苺谷朝音和西野寿美江也顺势站了起来,两人礼节性地握了握手又很快松开了。 “那么我们也告辞了。” …… 从辛德勒公司离开后,苺谷朝音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事务所的舞蹈教室之中。 演唱会临近,他会在舞台上唱跳接近二十首歌,为了对得起买票的六万多观众,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进行十分高强度的练舞,西野寿美江为此甚至推了好几个通告。 舞蹈教室的其中一面全是贴好的镜子,苺谷朝音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他穿着适合练舞的黑色短袖和长裤,贴身的衣服很好地勾勒出了少年身体上美好的曲线,甚至能看清覆盖在身体上的那层薄薄的肌肉。 高强度的练习让苺谷朝音出了点汗。 从额角渗出的汗水打湿了他的额发,湿漉漉的黑色鬓发乖顺地贴在他的颊边,汗水沿着线条优美、轮廓清晰的下颌往下坠落,沿着修长的脖颈往下滑,然后蓄在深陷进去的锁骨之中,因为舞蹈大开大合的动作而晃荡着摇曳而出,最后没入黑色上衣的衣领之中。 最后一个音符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苺谷朝音在Ending pose上停顿了数秒,以审视的心态观察着镜子之中自己脸上的神情,在确认自己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完美无缺之后,他骤然放松了下来。 他低头走到镜子前的栏杆边,抬手抓起挂在栏杆上的毛巾,将额角的汗水拭去,然后才拿起放在地面上的电解质水喝了几口,缓解了从喉咙深处传来的干燥。 刚才为了排练舞台上的流程,苺谷朝音一口气跳完了所有的表演曲目,中间全程没什么休息的时间,顶多只能在切歌的空余之中喘息那么十几秒钟。 边唱歌边跳舞看着好像很轻松,实际上强度非常之高,更别提还得保持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口气唱跳将近二十首下来,就是苺谷朝音这样的体力大户也觉得自己有点支撑不住了。 他靠在栏杆上喘息了一会儿,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 苺谷朝音弯下腰捞起了手机,认出了来电人——是降谷零。 “你和辛德勒公司签约了?”降谷零没卖关子,十分直接地问出了口,“有发现什么吗?” 苺谷朝音挑了下眉,“连你都知道了?我记得还没开始宣传……” “你粉丝说的。”降谷零十分淡定地说,“你觉得这些事情能够百分百保密么?之前就传出风声说辛德勒公司在接触你,其实不少粉丝都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只是还没官宣所以不敢大张旗鼓地讨论而已。” ……这倒也是,从接触到签约有着一层一层的环节,中间不知道接触过多少人,而他的商务信息一向是粉丝们相当关注的点,被粉丝们知道似乎也很正常。 苺谷朝音没再纠结这事,低低应了一声之后才回答降谷零的问题。 “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他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我巧合之下见到了泽田弘树本人,他比我想的更加要更加疏离他那位养父。” 从泽田弘树入境开始,公安就收到了消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有人在远远地盯着托马斯·辛德勒的公寓,注意着泽田弘树的一举一动,十分精准地掌握了他的作息时间表。 这也是苺谷朝音没往泽田弘树身上放窃听器之类的东西的原因——完全没必要,毕竟泽田弘树住在哪里众所周知,而托马斯·辛德勒也不太可能和泽田弘树这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讨论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想通过泽田弘树下手?”降谷零沉吟,“这不是不可以……毕竟按照我们猜测的那样,泽田弘树才是关键人物。如果你想将泽田弘树留下来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帮忙。” “想让托马斯·辛德勒没法带走泽田弘树的方法很多,”苺谷朝音微微笑了一下,“不过我已经有想法了……我送了泽田弘树一张门票。” 和降谷零一样,苺谷朝音为了达成目标,也是不介意使用一些触线的手段的。 他能看出来泽田弘树对托马斯·辛德勒的恐惧和厌恶,也相信一件事——如果能给泽田弘树一个机会,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苺谷朝音打算帮泽田弘树做出这个选择。 对此他有两个方案。 第一种,只要物理上解决托马斯·辛德勒这个养父,那么泽田弘树的抚养权自然而然会重新回到生父的手上。 但苺谷朝音还需要留着辛德勒公司这个鱼饵来进行钓鱼,所以托马斯·辛德勒暂时还不能死。 至于第二种…… 像泽田弘树这样的小孩,即使有保镖保护,但毕竟是有六万多人参加的场合,就算小孩在这种情况下走丢了、或者被绑架了,那也是很正常的吧? 第149章 作为现在所处的平成时代最红的偶像,苺谷朝音的粉丝遍布整个国家,几乎在任何年龄阶层和职业中都能找到他的粉丝。 也就是说——即使是在警察中,苺谷朝音也是相当有人气的。 在他担任过一日警察署长、和松田阵平一起搭档为警视厅宣传过之后,这份人气在警察中更是超级加倍。 至少在爆处组中,苺谷朝音的粉丝还有好几个。 作为粉丝,最近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就是——“朝日之音”演唱会门票的开售。 门票的售卖是进行了两轮的,一轮是FanClub进行的抽选,一轮是在抽选过后公开进行的售票,而如今两轮售票都已经结束,唯一值得安慰的一点是……毕竟是在东京巨蛋举行的演唱会,由于人数众多,所以届时并不会进行本人确认的环节。 也就是说,只要有钞能力,还是能从其他人的手里以高价买到票的。 在清闲工作日的午间休息时间,就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女警员说话。 “说起来马上就是弥良的演唱会了吧?要一起去吗?” “没有票的话去那边也只会留下羡慕的泪水吧……听到动静当然就会想亲眼进去看看了,这可是弥良出道三年来的第一场演唱会!明明是这么重要的、很有意义的活动,我去没办法进去……” 说话的利川千鹤纷纷地用细细的木筷子戳了一下便当盒的内部,将八爪章鱼小香肠直接戳了个对穿。 “你没买到票吗?”最开始说话的小松咲诧异地问。 这句话一出口,对方完全不再掩饰自己的怨气,“当然——没有!” 她的语气骤然变快了。 “你都不知道票有多难抢,FanClub的抽选我参加了三轮,整整三轮,每一次都是落选!公开售票就更过分了,那些人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快啊?到底是谁抢到了票!我只是刷新了一下选坐席的界面而已,结果那个时候所有的座位都已经变成灰色了……现在只能考虑高价去收一张票了,无论如何我都是一定要去的。” 小松咲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出的字眼中却是满满的炫耀意味:“噢——说起来,我倒是抢到了票呢,虽然抽选落选了,不过买到了B席票,也还算是不错吧?” “这么说的话,你从警校的时候起,拆弹的速度就一直要比一般人要快很多……手速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也太好了。”利川千鹤倒是没有对小松咲羡慕嫉妒的意思,她的第一反应是——谄媚地扑上来,握住了好友的双手,“既然如此,那下次抢票的时候不如也帮帮我吧?” 小松咲十分宽容地笑了,“好好好,没问题,下次一定帮你。第二场演唱会不是顶在国立竞技场么?放心吧,有我一张票就一定有你的!” 利川千鹤立刻发出了一声雀跃的欢呼,扑在了小松咲的身上——她欢呼的声调略高,在并不那么吵闹的宽阔办公室中响起时有些引人注目,留在办公室内的人顿时便看了过来。 被前辈们看了几眼,两个新人警员立刻不好意思了。 萩原研二恰好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大盆煮好的乌冬面,那是用爆处班的简易厨房煮的,算是最简易的工作餐。 注意到萩原研二的脚步声,活泼外向的利川千鹤大胆地开口了:“萩原前辈!” 好脾气的萩原研二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弥良的演唱会,你和松田前辈会去吗?”利川千鹤露出了八卦的表情。 这实在不能怪她,身在爆处组、又是松田阵平的后辈、同时又是弥良的粉丝,她会关注这些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没错,她站松弥。 如果一定要在这些预备男嫂子选择一个上位成真嫂子的话,她一定会选择松田阵平,毕竟这可是爆处班的自家人。 萩原研二扫过利川千鹤脸上兴致勃勃的表情,没有立刻说出答案,而是十分刻意地拉长了语调:“这个嘛,到底去不去呢——即使我想去看,也得有门票才能入场吧?” “也就是说……”小松咲琢磨着萩原研二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萩原前辈和松田前辈都没有买到门票吗?” 她没问抽选,毕竟抽选是FanClub的会员专属的。在她的印象里,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已经算是弥良的熟人,既然是熟人,那么当然不会特地去加入只有粉丝才会参加的FanClub了。 萩原研二认真地点点头,“是啊,没有买到呢。” 利川千鹤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再这样啊……好可惜。” 萩原研二微微一笑,没再回答了。 他没有骗人。这当然不是说谎,因为他和松田阵平确实没有买到门票——苺谷朝音给的关系者席的赠票又不是买来的。 在小松咲和利川千鹤的唉声叹气之中,萩原研二端着乌冬回到了办公桌边。 松田阵平咬着炒面面包,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才和身边的萩原研二说话,“中川助理说她马上就到了,大概五分钟。” 萩原研二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苺谷噪音的助理中川绫香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他们的。 她是来送“朝日之音”演唱会赠票的。因为是直接从偶像本人手里拿走的赠票,所以不像抽选和公开售卖的门票一样可以自己去便利店打印、也没有电子二维码,只有纸质的实体门票。 为了避免弄丢,所以中川绫香没使用邮寄,而是自己亲自送的。 但也并不是为了这点小事特地跑一趟爆处班的办公大楼,恰好这一天苺谷朝音有为演唱会宣传物流拍摄的活动,刚好也要路过爆处班所在的警备部大楼,就干脆定在这一天顺手将票送来了。 五分钟的时间刚好够萩原研二吃完这顿煮好的乌冬。 几乎在他放下筷子的下一秒,爆处班的玻璃门就被推开了——那是个一看就知道不是警察的少年。 戴着压低的棒球帽和黑色的口罩,全身上下都是十分低调地深色系装扮,别说不是警察了,光从打扮上来看简直像是自投罗网的罪犯。 这身打扮一出现在爆处班所在的楼层中,立刻就引起了利川千鹤和小松咲的警惕——作为新人,她们的座位是相当靠近门口的。 虽然很少见,但实际上以前确实出现过有罪犯故意找上警察、实际上是想带着人体炸弹和警察同归于尽的恶性事件。 最后没造成伤亡,但实实在在地给所有警务人员吓出了一身汗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在那之后,似乎也没有人特地要求在警备厅大楼设置什么安全检查的程序,大概就像哪怕地铁和新干线遭受过恐怖袭击、却仍然不会设置安检一样,随便什么人都能将危险品带上车。 有前车之鉴,利川千鹤和小松咲立刻就对这身打扮的苺谷朝音投去了相当高的关注度。 两个人同时打量起这个从穿着打扮上来说十分可疑的人,可越看越觉得对方似乎、好像、也许有那么一点点的眼熟……仔细去看的话,能发现这身看似低调的全黑色系打扮实际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品牌,就连戴在头上的棒球帽也有个非常知名的logo。 利川千鹤和小松咲是坐在办公桌边上的,而苺谷朝音的身高接近一米八,从她们坐着抬头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棒球帽遮掩下的那双眼睛。 那是很特别的眼睛……双眼的瞳色并不相同,只是偶然一眼瞥过去时并不会非现什么特别明显的差别,那种薄绿和浅金在灿烂的日光和昏暗的光线下才稍微显现出一些不同之处来,像是有鎏金淌过的春日碧波,浓绿的新叶落进浅绿的湖水之中,泛起染上日光金色的涟漪。 这是格外特别、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眼睛,在利川千鹤和小松咲的认知之中,只有一个人有这样漂亮而无法伪装的、比宝石和阳光还要瑰丽灿烂的异瞳。 ——弥良。 本来还准备站起来礼貌地试探两句的利川千鹤和小松咲登时愣在了原地。 她们的目光太过炙热和耀眼,苺谷朝音立刻便注意到了她们,甚至还看清了办公桌上摆放着的手机,透明手机壳的背面放着的是他的自拍小卡。 确认了对方的粉籍,苺谷朝音并不吝啬地对她们弯了弯眼睛,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笑来,耳边银色音符的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荡摇曳,折射出炫目的微光。 利川千鹤看着那双洋溢着笑意的眼睛,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小松咲的手臂,将尖叫压抑在了自己的喉咙之中——她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脑海之中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时之间完全忘记了该如何思考,只能呆呆地看着苺谷朝音从她们的面前经过。 他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工位,但是爆处班的双子星在宽阔的办公区域也相当显眼,走进这层楼的第一眼他就看清了双子星的办公桌。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注意到了苺谷朝音的到来。 “你怎么来了?”萩原研二愣了,“中川小姐不是说……” “你们要看的不是我的演唱会吗?”苺谷朝音伸手将棒球帽的帽檐往上抬了一点,帽檐投下的阴翳立刻便消散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完全地暴露在了倾斜着涌入室内的日光之中,耀眼的光斑在他的眼瞳之中闪动,“既然正好会路过,那没有道理反而让助理来吧?” 他微微笑了起来,拿出了两张金色的门票。 “至少在我看来,不是可以随便对待的事情。” 他的言下之意——如果是那种并不是很熟的圈内人索要门票,那么大概只会得到邮寄、或者由助理顺手捎过去的待遇,但既然对方是自己看重的友人,那么当然要表现自己的重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就是能被他重视的人。 读出了苺谷朝音话语之中的意思,松田阵平也露出了一点笑来。 他抬手,将指尖按在苺谷朝音的掌心之中,压住了那两张薄薄的、轻飘飘又没什么分量的金色门票,而后才珍而重之地将这两张象征着关系者席的票拿了起来。 “我也会期待这一天的。” 松田阵平认真地说。 萩原研二微笑着从幼驯染的手中强行拿走了另一张属于自己的门票,这才将勾肩搭背地揽住了松田阵平:“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到场的,要是时间充裕的话还可以顺便去应援活动打个卡,我特地准备了应援扇哦!” “好,”苺谷朝音很轻地笑了一声,“……我等你们。” 他们没有在爆处班的办公室之中闲聊太久,苺谷朝音毕竟还有拍摄活动在等着,很快便离开了。 松田阵平目送着苺谷朝音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的后面,随后才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头看向手中的门票。 门票是通体的金色,那是属于苺谷朝音的应援色。他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金色门票的表面,感受到了一点粗糙的颗粒……大概是因为印制门票时使用了特殊的纸张,工艺上还使用了镶嵌的金箔和凸版印刷,漂亮的花体字写出了“弥良”这个名字,如同春日降临的薄绿色勾勒出少年歌唱的剪影。 他看了一会儿那张门票,随后才收了起来,放进了西服内侧的口袋之中。 松田阵平刚收起门票,抬头便看到了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忽然靠近的利川千鹤和小松咲。 两个怨气重的像是女鬼的女警幽幽地说:“萩原前辈,不是说没有票吗?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松田阵平的耳边传来了幼驯染语气飘忽的声音。 “诶,这个嘛——” “萩原前辈居然骗人,也太坏心眼了吧?” “什么嘛,”萩原研二理直气壮地说,“明明我一开始就说了没有买到票,这哪里骗人了?我确实没有买啊!” “好哇,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在炫耀了吧!” “前辈,打个商量,我愿意高价收你的票,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要,不可能,做梦吧。” 松田阵平失笑,没去拯救被后辈抱怨的发小,偏过头看向了窗外——百叶窗被折了起来,透过明净的窗玻璃,他能看到东京上空浓厚的云层,金子般耀眼的日光从云雾之中透出来。 像是他眼睛的颜色。 * “朝日之音”演唱会举办的三天前,在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家庭晚餐上,泽田弘树有些忐忑地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我想……去看演唱会。”他说,在托马斯·辛德勒放下手中的刀叉看过来时,立刻为自己的要求进行了补充,“弥良之前送给了我一张演唱会的门票,我看过他出演的假面超人米里亚,我很喜欢这部作品。” 托马斯·辛德勒没有一口回绝,只是微微皱起了眉,“你想去弥良的演唱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在东京巨蛋举行的吧?而且那个日子……我有很重要的会议,不能陪你去。人那么多的场合,你一个小孩子去并不安全。” “……之前我的同龄人,他们大多数也会去看偶像的演艺活动、演唱会之类的,他们说起这些事的时候都很开心……所以我也想去看看,,我想知道他们口中很开心、很快乐的事情是什么样的。” 泽田弘树恰到好处地进行了示弱,他垂下眼睫,让自己看起来有些忧郁……其实这一点本来就不用演,他确实已经有了一些心理问题。 托马斯·辛德勒短暂地沉默了。 他很关心泽田弘树的健康,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毕竟这关系到辛德勒公司的利益。 心理医生已经和他说过了泽田弘树在心理上的异常,这毕竟还是个年纪小的孩子,逼紧了只会产生无法预料的后果,那样对辛德勒公司是不利的,托马斯·辛德勒也不希望这个拥有改变世界能力的天才只有两三年的使用期限。 毕竟是孩子,想凑热闹去看演唱会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托马斯·辛德勒松口了:“安全问题……” “保镖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泽田弘树立刻说。 托马斯·辛德勒瞥了一眼人高马大、身高两米的壮汉保镖,在泽田弘树忐忑的目光之中沉吟了一会儿,同意了。 “好吧,”他站起来,抬手摸了摸泽田弘树的发顶,尽力让自己显得像是一个慈祥的养父,“注意安全。” 泽田弘树松了口气,认真地回答:“我会的。” 他当然会注意安全。 * “朝日之音”演唱会的东京巨蛋场是在周六举办的。 因为是周末,在演唱会开始的四个小时前,东京巨蛋的附近已经汇聚了大批粉丝。 为了这次首场演唱会,许多粉丝自发地准备了应援活动,但凡是能通往东京巨蛋的电车和地铁,灯箱和站牌上都挂满了苺谷朝音的海报,方圆数公里的LED屏幕几乎已经被粉丝们包圆了,甚至还有应援车围绕着场馆绕行,餐车和应援咖啡厅中都有不少粉丝打卡拍照。 泽田弘树从托马斯·辛德勒的豪车之中带着保镖一起下了车,步行了将近一公里的路程才走到东京巨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这场演唱会,东京巨蛋附近的交通已经彻底瘫痪了,堵车堵的水泄不通,几分钟才能挪动半米,不下车的话错过演唱会是可想而知的。 一路走来,泽田弘树就看了一路的苺谷朝音——的各种注水旗、易拉宝、发应援物进行打卡的大批大批的粉丝。 他一边看一边在心中计算着一路所见的人流密度,然后得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答案。 来看演唱会的人果然很多,就算没有票,也多的是粉丝来进行打卡。 而他并不打算在入场的时候就实施自己的逃跑计划。只需要安静地看完整场演唱会,让保镖放松警惕,然后再趁着演唱会结束散场,大家挤在通道之中慢慢向外挪动的时间制造混乱,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逃离了。 泽田弘树为此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带上了能够接入手机的U盘,那里面有他提前写好的程序,插上U盘启动程序之后,诺亚方舟就能够借助云端服务器的计算力入侵交通网络,人为控制车流,让他能顺利离开。 他提前准备了一部分现金和没有没有拆封的新手机,电话卡随便在路边的便利店就能够购买,为了避免被认出来,他还通过诺亚方舟在煤炉上进行了交易,购买了一套少女穿着的服装,对方已经将这套衣服连带着假发一起放在了场馆周边的储物柜中。 只要能离开保镖的视线,他的计划就基本相当于已经成功。 在心中又模拟了一遍逃跑计划,泽田弘树稍微放下了心来。 他顺着人群一起,走进了最近的检票口——演唱会要开始入场了。 …… 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也来到了演唱会现场。 吉川葵的运气十分爆棚,在抽选之中直接开出了内场VIP前五排的票。 堀田真理惠固然落选了,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她可是家里有钱的大小姐,没有什么是不能用钱解决的。她使用钞能力,买下了和吉川葵连号的座位,两个人刚好一起入场了。 虽然这次是站在内场,但两人还是习惯性地带上了望远镜。 东京巨蛋周围的检票口不少,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所在的检票口的人要相对少一些,这也让她们更能看清排在队伍里的人。 大概因为年纪小眼神就是好使,堀田真理惠打量了一会儿排在最前面入场的人的背影,忽然伸出手捅了一下吉川葵。 吃痛的吉川葵看了过来,“干嘛?” “你看那边,那个人——”堀田真理惠小声地说,“像不像松田警官?” 这句话瞬间戳中了吉川葵的雷达,她一个机灵,目光灼灼地看了过去,然后登时睁大了眼睛,语气也激动了起来。 “没错,就是松田警官,”吉川葵压抑着喉咙中几乎溢出来的兴奋和幸福,“他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他会来!” “他好像是和他的发小警官一起来的,诶……他们安检完入场了。”堀田真理惠琢磨了一会儿,“他们会是自己买的票么?” “不管是抽选还是公开售票,都难抢了。”吉川葵十分肯定地说,“一定是关系者席!” 她当然希望是关系者席了——能坐在那里的都只会是偶像或者stf的亲友,不坐在关系者席怎么能体现特殊性? 吉川葵压抑着躁动的心,拉着堀田真理惠安检完找到自己的位置,便掏出望远镜开始在观众席上寻找。 她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关系者席所在的区域,因为那小块席位实在过于显眼,放眼望去像是已出道的男团来观摩弥良这个前辈的表演。 关系者席的座位是这样的。 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是北贵志,他左边挨着降谷零和琴酒,右边是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后面第二排中间是泽田弘树和白马探,左右两边显然是警察大团建,比如伊达航,比如萩原研二,再比如萩原千速和太平洋警察赤井秀一……毕竟威士忌组其他人都来了,不邀请赤井秀一好像有那么点职场霸凌的意思。 第150章 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顿时看呆了。 关系者席浩浩荡荡地坐了一片人,一眼望去个个都帅的各有特色,就没一个丑的——当然,他们自动自发地忽略了孤零零缩在第三排角落里的伏特加,毕竟他怎么看都像是这帮帅哥的保镖。 “哇塞。”吉川葵叹为观止,“其实这些人不是亲友,是事务所签约的练习生吧?这长相,拉出去完全可以当场组团原地出道了。” 这话说的很对。 不知道警察和组织在招收成员的时候是不是也看脸,总之坐在这里的这些人就没一个是长得丑的,像当年警校的这风云五人组就不必说了,个个都在颜值平均水准以上,降谷零和松田阵平又是这五人里帅的格外突出的那个。 或许是因为混血儿长相都不差的原因,同样疑似混血的琴酒也帅的十分锋芒毕露,虽然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质,但这不影响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举着望远镜欣赏出众的皮相。 白马探的颜值无需质疑,坐在他旁边的泽田弘树虽然年纪小,但未长开的五官已经能看出日后成年时的帅气,至于北贵志……技术宅不代表长相丑陋,虽然眼睛下面有着一圈黑眼圈,但实际上他也算的上是长相清秀。 “确实都挺帅的,”堀田真理惠点点头,认同了吉川葵的观点,“可能帅哥只会跟帅哥玩吧……他们做的不都是关系者席么?第二排那些都有点眼熟,好像都是警察吧?” “虽然都说警视厅是税金小偷,但如果警察的长相都是这个标准的话……以后我可以少骂两句。” 吉川葵欲言又止,“不,你不觉得都是警察的话怪怪的吗?弥良他……” 她没说完,但堀田真理惠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 这两个拐卖事件的幸存者对于某些事情是心知肚明的——在舞台上活跃的、看似完美无缺的偶像,在走下舞台之后实际上可能是非法持枪的不知名组织的一员……如果换个更通俗的说法,那就是杀手。 这种人物真正出现在身边的时候只会让人觉得害怕,可既然那个人是弥良、是从天而降在黑暗之中拯救她们的弥良,那么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吉川葵和堀田真理惠不仅不怕,还未苺谷朝音担心,生怕他当场就被这么多条子给逮进局子里了。 “这么多条子,”堀田真理惠忧心忡忡,“不会出什么事吧?” 吉川葵嘴角一抽,“你刚才是说条子了吧?确实说条子了吧?你这称呼转变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堀田真理惠十分的理直气壮,“粉随正主,你不懂。” “算了,”吉川葵嘟囔了两句,“既然弥良会直接邀请他们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堀田真理惠没作出反应来。 吉川葵话音落下许久都没见好友出声,登时便小小地不满了一下,伸手戳了戳堀田真理惠的手臂——然后她的手腕就被堀田真理惠给反手抓住了。 “葵,”堀田真理惠的声音带着点疑惑,“你觉不觉得第一排那个银色头发的,像是之前那个摄影师街拍照片里撑伞的那个人?” 吉川葵愣了一下,重新举起望远镜看了过去——因为还没到演唱会开始的时间,东京巨蛋内的灯光是亮着的,她们能看的十分清晰。 但琴酒还带着帽子,他刻意压低了帽檐,她们只能看清男人银色的长发的和帽子阴影下露出来的下巴、以及紧抿的唇线。 他十分冷淡地靠在位置上,双腿交叠,手指交叉着放在膝上。 吉川葵认真地揣摩了一会儿琴酒这坐姿,惊疑不定地说:“好像还真是……但是这姿势,他看起来像是事务所的社长来观摩员工的年度工作成果……你不觉得吗?” 堀田真理惠对此只有四个字的点评:“黑道大佬。” “……你要这么说,”吉川葵一噎,“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边上坐的是那谁……安室先生。” 堀田真理惠的表情显得有些微妙:“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的话,那弥良最热门的三个cp的正主岂不是都坐在一起了?” “嫂子开会呢这是。”吉川葵说。 “我就知道会出现这种‘他来看我的演唱会’的名场面,”堀田真理惠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就是坐最中间的那个格子衫位置不对,如果他和松田警官换个位置,三个嫂子连号坐,那才是真的修罗场。” 虽然嗑cp,但在这种cp大乱炖的情况下,她们更想看乐子。 而被认为所坐的位置不合时宜的北贵志——他本人一直板着脸。 能坐在关系者席享受特殊待遇当然很开心,但这对于一个货真价实的唯粉来说,简直是地狱座位。 他左右两边坐着的全是自推的大热cp方,松田阵平这个美帝就不说了,好歹是根正苗红的警察,另外一边的不管是波本还是琴酒,全是他的天雷。 谁要和自己天雷的人坐在一起看自推的演唱会啊! 北贵志忿忿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琴酒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被腹诽的琴酒巍然不动,周边只有一个降谷零是敢开口和他搭话的。 他微笑着说:“想不到你也会来,真巧。” 琴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去哪里还要跟你报备么?” 梅洛出道三年的第一场演唱会,这是人气的代表,也是他所能影响的舆论的真实反馈。毕竟梅洛是组织安排下出道的,来到演唱会也相当于检验三年以来“偶像任务”的成果。 “当然不关我的事,”降谷零完全没被琴酒这冰冷的声调吓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你能适应演唱会的氛围……哈。” 他玩味地笑了一声。 琴酒的额角一跳,无名之火顿时在心中开始蔓延。 如果不是因为在演唱会数万人聚集的现场,他高低想对波本亮亮枪看看了。 而且……就算不提波本,演唱会这种嘈杂的场合也让他有些不适。 琴酒的目光扫过亮着灯光的场内,按照他那敏锐的洞察力,十分轻易便能察觉到有无数镜头在对着自己——镜头的反光数不胜数,没有一千也有上百。 他多多少少是有些不爽的。 如果这是平常的场合,组织的成员哪敢用如此轻率的行为对待他?琴酒活了二十多年,第一回被人用这么多镜头对着,终于勉强明白了一点苺谷朝音平时的处境。 琴酒绝对是不想被这么多人关注的,但他显然没法在这种地方鸣枪示意——那演唱会就要被毁了吧?他也会当场被当做危险分子,被身后这帮警察追杀。 是的,他不爽的点还有身后那些不是警察就是侦探的人。 靠近关系者席的座位时,琴酒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令人不快的气息——那是条子才会有的味道。 在入座之前,他隐晦地用眼神扫过这些警察。虽然不记得这些人的名字,但似乎有些眼熟,好像都在梅洛的身边出现或……如果不是肯定梅洛不会在演唱会这种场合设下陷阱的话,他没准会以为这些警察是梅洛找来抓他的。 如果换个四下无人的场合,出现这么多警察绝对是种异常,琴酒在察觉到条子气息的第一时间就会掉头离开。 但这里是梅洛的演唱会,只要琴酒和伏特加想,数万人的人质能供他使用。如果在这种地方展开枪战,流弹扫过去大概会死亡几十上百人,警察大概没有为了抓捕他、即使死上百来个无辜市民也可以的决心吧? 那会令整个国家出现恐慌,本来对警视厅的不信任会进一步增加。 要是真出现了这种事,说不定警视厅总监首先得出来切腹谢罪。 所以琴酒权衡了一会儿,捏着鼻子坐了下来——反正他也不会待很久,最多一首歌的时间就会离开,那么忍这些警察半小时也不是不行。 但他没想到,除了要忍受条子,还要忍受粉丝。 但凡是开演唱会,关系者席就是会被大家关注的地方,更别说这次的关系者席抢眼的过分。也许一个帅哥坐在这里时不那么引人注目,但一群帅哥坐在这里绝对能让人第一眼就看见。 而这里是东京巨蛋,日本能容纳人数最多的场地之一,整个场馆十分宽阔庞大,即使有LED大屏,也有不少粉丝一早就准备好了望远镜和堪比大炮的相机。 弥良本人还没登场,她们可不得全怼着关系者席看吗? 这一看,推特和各种群聊里就已经冒出了层出不穷的惊叹。 [黑弥cp复活了] [啊啊啊这一看就是我的北极圈cp黑弥] [黑弥竟然放饭了,我还以为再也不会有水花了] [这坐姿一看就是大佬,该不会之前脑的黑道大佬是真的吧] [关系者席的这座位是谁排的啊,感觉第一排中间那几位是随时可以打起来的样子] [支持打一架,让我看看乐子] [修罗场www] [他来看我的演唱会x] [他们来看我的演唱会√] [请问弥良的关系者席是看脸的吗,怎么全是帅哥] [嫂子天团罢了] 这的确是嫂子天团,苺谷朝音所有的相关cp都坐在这一块不大不小的关系者席了,不少粉丝们都拍下了照片,此时各种公开的社交平台上已经开始了cp混战。 黑弥cp在今天原地复活,不少人看到货真价实的琴酒本人之后选择了当场爬墙,不管是黑弥、透弥还是美帝cp松弥,每家都有“他来看我的演唱会”的梗诞生……他们确实都来看演唱会了,只不过是扎堆。 修罗场人人都爱看,粉丝们喜闻乐见,经纪人西野寿美江就多多少少觉得有点惊悚了。 “真的没问题吗?”西野女士胆战心惊地说,“那些人坐在一起不会出什么大事吧?喂——” 她此时正待在演唱会后台的休息室之中,距离演唱会正式开始的时间大概还有十分钟。 这毕竟是苺谷朝音出道三年来开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意义重大,西野寿美江当然会特别在意。所以在距离开场只剩下很短的时间的时候,她打开了手机,精准地点进了朝日之音演唱会的tag,打算看看粉丝们的满意度。 但她失策了,这个tag里根本没有粉丝们对演唱会本身的评价,除了嗑cp就是在嗑cp。 而同人女大多数看脸——这也就导致,在首页打架的这批人不只是黑弥姐透弥姐和松弥姐,还有看脸拉郎的萩弥、诸(诸星大)弥、苏(苏格兰)弥,就连北贵志都惨遭拉郎,如果他自己知道这回事大概会第一个站出来手撕cp吧? 看着首页的cp大混战,西野女士的手颤抖了。 她很害怕——毕竟这群粉丝不知道实情,她可是知道的啊!这帮人的身份简直是磁石相斥的两极,非常之极端,不是警察就是犯罪分子,按理来说是绝对不能坐在一起的人,但他们偏偏就坐在一起看演唱会了。 这种话说出去,不管是谁都会觉得荒谬可笑,但确实真实地发生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西野女士幽幽地看向坐在化妆台前的苺谷朝音。 “——你也太胆大了吧?” 苺谷朝音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镜子观察自己脸上的妆容,然后伸手调整了一下黏在眼角的亮晶晶的亮片。 他从镜子的倒影之中看了一眼满脸幽怨的西野寿美江,无奈地开口回答:“没事的,放心吧。” 西野女士仍然很不安:“要是他们的身份被发现了,那些警察该不会当场拔枪吧?我不想首场演唱会变成枪战现场啊!” “这事能怪我吗?”苺谷朝音缓缓回头,“谁让关系者席的位置都在一起啊,我已经很努力调整座位了。” 苺谷朝音有一点点的小担心,但是不多——虽然关系者席除了警察就是杀手,但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两个卧底警察、还有其他几个心知肚明、演技过关的同期在,基本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这不是一个抓捕卧底的好时机……但是苺谷朝音不动声色地试探的机会。 他这是将自己认识的警察摆到了明面上来,试探看看琴酒会不会对此做出激烈的反应。如果琴酒都不以为意,那么就说明这种程度的和警察的交好是能够被接受的……毕竟他是偶像,认识各种职业的人也很正常吧? 大概就连BOSS都不会认为他光明正大地接触警察有什么问题吧?哪有卧底和叛徒会这么毫不掩饰地行动呢?他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解读为是在为组织奉献。 西野寿美江听了一耳朵苺谷朝音的话,又继续刷了一会儿推特,然后点开粉丝们对关系者席的饭拍看了两眼——坐在中间的琴酒虽然脸色很臭,但好歹没有那种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拔枪射击的倾向。 她松了口气,喃喃自语:“希望演唱会不要出什么事才好……我的心脏已经接受不了了……” 她的心脏接受不了,同样也有人的心脏有点不好了。 ——这个人是伊达航。 伊达航是和娜塔莉一起来的,刚才娜塔莉去了洗手间,临近开场才回到座位上。 她新奇地坐在关系者席的位置上,四处打量了一圈,然后低声在恋人的耳边说:“怎么感觉氛围有点不太一样?” “……是你的错觉吧,可能是人太多,所以场馆里显得有些闷。” 娜塔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伊达航嘴角一抽,心说这里坐着的人几乎手上都沾着点人命,氛围能好才怪了!尤其是坐在最前面的那个,怎么看怎么像犯罪分子——不,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罪犯。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前排那个银发的背影一眼,立刻就收回了视线,摸出手机打字,给坐在边上的萩原研二发消息。 [班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没说那边的人也要来啊!] [Hagi:没事,我也刚知道] [Hagi:忽视就好了,就当那是一起来看演唱会的路人吧] [Hagi:这种场合,就算是那些人也不会随意做些什么的,放心] 伊达航扫了两眼萩原研二的回复,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话他当然也明白,但是作为警察,当然会对罪犯产生应激反应……好在那种想掏出手铐来的冲动已经被他强行克制了下去。 唯一对现状不清楚的人,大概是坐在这群人之中的泽田弘树。 他是一个人坐在关系者席中的,保镖当然没有关系者席的位置能坐,但他们也高价搞到了票,此时便守在关系者席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前站着,目光几乎没有离开泽田弘树。 这不能怪保镖看的太紧,主要是坐在第三排的伏特加和坐在第一排的琴酒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而坐在那里面的警察又有点含量超标,让不擅长和警察打交道的保镖有些不太自在。 泽田弘树习以为常地忽略了保镖的视线,但他隐隐能察觉到——似乎坐在关系者席中的人,就没几个普通人。 超高的智商让泽田弘树拥有十分敏锐的观察力,而孩子的直觉相当敏锐,他很快就发觉了边上有很多警察存在,而前方第一排坐着的显然都是不好惹的人,身上都隐隐带着煞气。 这让泽田弘树的坐姿更加拘谨了,也在心中惊疑不定地想:弥良到底是不是正经偶像?为什么关系者席里全是感觉手上有点人命的家伙?难道一个娱乐圈的好友都没有吗? 边上的白马探在之前就跟他搭话了两句,在智商相差无几的情况下,白马探凭借着经验和阅历不动声色地套了几句话——立刻就明白了泽田弘树的目的。 分明是冬天,但泽田弘树穿的十分单薄。他并不是不冷,只是简单的服饰便于他半途更换。 为了不让保镖起疑,他没有携带背包,但从外套中露出来的钱包一角判断,那厚度应该有不少现金……可泽田弘树日常的消费都是由保镖刷托马斯·辛德勒的卡,根本没有需要让泽田弘树自己付账的时候。 甚至连手机都有两部,型号都一模一样。 当然,泽田弘树并没有拿出来自己的第二部手机,白马探是从裤子被手机撑出来的方形弧度来判断的。 分明是来看演唱会的,但泽田弘树却一点都没有对演唱会本身投注关注度,也不像粉丝那样会频频望向舞台,他只是数度打开了手机的前者摄像头,可他看的并不是手机相机之中显现出来的自己,而是最后方两个沉默的保镖。 从这些蛛丝马迹之中,白马探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泽田弘树在策划逃跑,而地点就是这场演唱会。 他想了想,将这些推测编辑成邮件,发送给了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收到邮件的时候,恰好是在登台前的三分钟。 他感受到了手机的振动,解锁后一目十行地扫过了白马探发来的这封邮件,将里面的内容记了下来。 看完邮件,他忍不住轻轻挑了一下眉。这么巧,他刚刚还在计划绑架代替购买,现在泽田弘树就打算主动送上门了? 他一手握着麦克风,将手指屈起抵在唇前,思考了几秒就做出了决定——既然这么巧,那就让他帮泽田弘树一把好了。 在作下这个决定的瞬间,整个东京巨蛋中的光芒顿时熄灭了下来,但场馆中却并没有因此而安静,那一声一声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强烈,排山倒海地汇聚在了一起。 苺谷朝音听清了那海啸般的声音。 “MiRa!” 那是他的名字。 汇聚成巨大浪潮、铺天盖地涌来的声音在东京巨蛋的场馆之中奏成回响,整个世界都四面八方地响起了他的名字。 毫无疑问,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将近十万人都是为了他而来的。 耳返之中传来了中控的声音,“弥良君请准备,升降台要启动了。” 苺谷朝音调整了一下耳麦的位置,缓缓舒出一口气来。数秒之后,他感觉到了脚下产生了轻微的振动,随后是上升的感觉,光从升降台打开的缝隙之中涌了进来。 那不是舞台的灯光,而是全场亮起的金色的海,那是属于他的应援色。 金色的海洋倒映在他的眼瞳之中,他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灿烂无匹的金色,每一点金色的光芒都代表着一份炙热的、为他奔赴而来的爱意。 原本平静的心跳在这一刻紊乱了。 苺谷朝音扶住唇边的耳麦,缓缓闭上了眼睛。 随着强音的忽然奏响,在舞台灯光骤然亮起的那一瞬间,少年偶像睁开了那双瑰丽绚烂的异瞳。 * 灯光突然变黑的那一刻,琴酒终于觉得好受一点了——至少粉丝们没在用各种镜头晃他的眼睛,而全在注意着舞台。 他微妙地觉得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就不该被伏特加撺掇着来看这无聊的演唱会。 这个想法在看到苺谷朝音出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了。 这是琴酒第一次在现场看苺谷朝音的舞台。 而不得不说,人是会被现场的氛围感染的。就好比现在,全场都是金色的光芒,随处可见写着苺谷朝音名字的灯牌,全场将近十万人共同喊出的是同一个名字,现场充斥着几乎狂热的氛围。 在这种氛围之中,琴酒看见了大屏幕中给出特写的、那双独一无二的特别的眼睛。 他在心中冷淡地想,那位先生让梅洛出道确实是正确的决定。 第151章 当舞台上的苺谷朝音出现的那一刻,就没有人在这种时候再去关注关系者席了。 说到底,他们会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一个人……只是因为苺谷朝音而已。 名为弥良的偶像站在舞台中央的瞬间,便轻而易举地夺取了所有人的视线,没有人的目光不为他而停留。 在自上而下落下的灯光之中,少年偶像垂下鸦羽般的长睫,抬手扶着唇边的耳麦,从唇齿之中溢出情人呢喃般朦胧的曲调。戴在耳廓中的耳返也是金色的,半透明的金色熠熠生辉,如同那双眼睛。 银色音符耳坠因为他的动作而摇曳起来,让人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联想起寒冷的月光。 舞台上并不只有苺谷朝音一个人而已——周围有着许多伴舞,他们簇拥着苺谷朝音,又在顷刻间散开,如同春日里被吹散的蒲公英。 可即使舞台上的人再多,苺谷朝音也是毋庸置疑最耀眼的那一个。 好像无论被多少人淹没其中,他都是天生的发光体,就算站在那里不动也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在这一刻,东京巨蛋内所有人的心脏都是为他而跳动的。 第一首歌的热烈气氛感染了所有人,全场已经开始了整齐的打call。 得益于关系者席优越的位置,坐在席间的人能十分轻易地将整个东京巨蛋纳入眼底——占据了整个视野的是灿烂无匹、如同日光般华美的金色。金色的光点在昏暗的室内晃动挥舞,最终构成了由金色组成的光河,鎏金在光河中流淌。 打call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几乎震耳欲聋,但关系者席上没人觉得这声音过分吵闹。 即使是这个世界上对演唱会这种场合最不感兴趣的人,大概也难免会被这将近十万人炙热的感情给感染到吧? 至少坐在座位上的松田阵平是这么觉得的。 他没有再保持之前那样安稳靠在座椅上的姿势,身体下意识地前倾了,几乎是以正襟危坐的姿态在紧紧盯着那个耀眼的舞台,靘色的瞳孔之中清晰无比地倒映出那个绚烂光芒下夺目的身影。 即使身在嘈杂的东京巨蛋现场,松田阵平也能听见自己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坐在他身后的萩原研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松田阵平茫然地回过头——他没听清萩原研二在说些什么,只能看见他的口型。 想在将近十万人共同发出来的声音之中听清发小在说什么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萩原研二立刻就放弃了语言上的沟通,直接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低头一看。 那是个被做成藤蔓和音符形状的应援手灯,手灯的手柄上还清晰地写了MiRa这个名字。 松田阵平十分费解:他发小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 他想了想,打开了手灯的开关——然后他就后悔了。 这手灯的光芒根本不是一般的灯牌和应援棒能够比拟的,这玩意打开之后简直就像是个小型的太阳,夺目的金色光芒立刻便从他所在的地方源源发散开来,照亮了以他为中心的一小片地方。 这光格外晃眼睛,就连周围区域的粉丝都不由自主地投来了目光。 松田阵平嘴角一抽,当即就想把这么个晃眼睛的小太阳给关了。 但在他摁下关闭开关前的短暂的一秒,舞台上的苺谷朝音好像也被这炫目的光芒吸引着看了过来。 松田阵平的动作顿住了。 站在舞台上的少年偶像于璨烂的光中看了过来,从他的应援手灯之中绽放的那一点金色的光芒如同摇曳的光斑,落入他的眼睛之中。 ——确实足够显眼。 关系者席本来就是苺谷朝音站在舞台上时能轻易看到的区域,那一块原本是一片漆黑,突然亮起的耀眼的金色光芒也就理所当然的格外显眼了。 苺谷朝音的目光立刻就被这突然亮起来的光吸引了,下意识看了过去——其实隔着这么远,他根本看不清松田阵平的脸。但从光芒散发的位置,他能精准地判断出那是松田阵平所在的位置。 他毫不掩饰地在舞台上露出了大笑的表情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指向了松田阵平。 那是个开枪的手势。 舞台两边悬挂的巨大的LED大屏幕上同步显现出了画面来——在炫目的光照之中,少年偶像朝着斜前方的位置比出了开枪的姿态,一只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只露出了如同剪裁了一片阳光的右瞳……他专注地凝望着松田阵平所在的方向,然后开出了一枪。 在那一瞬间,松田阵平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炸开来的声音。 像是夏日祭的烟花突然绽放,目之所及的整个世界都因为烟花而变得五彩斑斓。 这像是他的错觉,可同时也不是错觉……因为在苺谷朝音开枪的那一刻,全场立刻爆发了排山倒海般的尖叫声。 不少人下意识地朝着苺谷朝音开枪的地方看过来,然后准确地捕捉到了他注视的位置,那是关系者席。 靠的近的人尖叫声更大声了,她们能清楚地看到举着应援手灯的人是松田阵平。 吉川葵手中握着的望远镜差点拿不稳了,她顿时激动起来,忍不住去晃坐在她身边的堀田真理惠,“你看!你快看!专属饭撒!这跟官宣有什么区别?!” 堀田真理惠被她晃得头晕,只能露出自己丑恶的嫉妒嘴脸来:“哈哈,想什么呢你,真嫂子都是藏着掖着的,这种的那叫做挡箭牌,营业罢了!” 但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巨大的欢呼声和尖叫声中,吉川葵根本没听清,她现在满心满眼只有一件事——她cp是真的! 有的人为这尖叫高兴,有的人满脸不爽。 降谷零心说松田这家伙真是来看演唱会的连应援手灯这种东西都有? 坐他边上的琴酒脸上没什么表情——打他在这个位置坐下开始,他脸上就没什么表情,但此时的气压显而易见地低了半截。 他下意识地抗拒这么多人一起看过来的视线,即使看的不是他也会让他觉得异常不适……这是当然的,哪个杀手能适应被数万人一起看过来? 边上那个警察更是个令人心烦的爱现的家伙。 爱现的家伙本人在短暂的呆滞之后,立刻关闭了手中的手灯。如同小太阳的光立刻便熄灭了,连带着他被照亮的脸也隐藏了昏暗之中,只有坐在他身后的萩原研二能隐隐约约看见发小耳后的那一点红。 萩原研二心说不愧是我! 这个只对松田阵平的专属饭撒一闪而逝,很快连舞台上的灯光都变得黯淡了下来,这是切下一首歌的中场时间,隐约能看到大批的工作人员登上舞台,正在重新布置舞美。 在这个观众们都稍微停歇下来的空隙里,位于第三排的伏特加的起身了——他起身的瞬间,站在最后面的两个保镖紧张了一下,目光立刻投向了伏特加。 伏特加注意到了这种目光,侧过头冷冷地和他们对视了一眼。保镖们被这个大块头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煞气镇住了,一时间又有些惊疑不定……因为伏特加还戴着墨镜。 他们一边警惕,一边心说这哪来的家伙在演唱会装逼?这黑黢黢的地方还戴个墨镜到底能看清什么? 伏特加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分辨出来这俩人是明显的保镖打扮之后就没再在意了,沿着楼梯走道摸到了第一排的位置,从降谷零的面前经过,最后弯腰停在了琴酒的面前。 “大哥,”伏特加说,“现在走么?” 琴酒没说话,但目光偏转,盯住了他。 而就在这一瞬间——舞台上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伏特加和琴酒同时看了过去。 舞台上的置景极其富有春日的气息,玻璃的地面下亮着盈盈的春日湖水,碧波荡漾,巨大的杨柳枝条在风中漂浮,空气中如同羽毛般的杨柳纷纷扬扬地落下,金子般的阳光从高空坠落,这一方小小的舞台像是提前拥有了初春。 但舞台上空空荡荡,分明音乐的前奏已经响起开来,但却没有苺谷朝音的影子,粉丝们发出了潮水般疑惑的声音。 下一刻,这些声音便收敛了。 藤蔓构成的花环从天而降缓缓落下,翠绿的藤蔓间是盛放的白色的小花,那是名为忍冬的花朵,在忍耐过寒冷的冬日之后,在初春的阳光下悄然开放。 现场只安静了瞬间,随之响起的便是尖叫的声音——因为那藤蔓和忍冬构成的花环上,坐着一个人影。 是苺谷朝音。 他坐在藤蔓之中,手中握着手麦,少年清澈柔软的声音便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像是在湖水边拨动了竖琴的琴弦,空灵的乐声一声一声如同水波纹的涟漪一般蔓延开来,最后只剩下带着低柔韵味的尾音。 少年偶像同样穿着十分富有春日气息的服装,衣服看起来是丝绸的质地,颜色是很微妙的薄绿,如同画家精心调配出来的最符合春日的颜色,湖水般的绿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有着水波一般潋滟多变的颜色,从袖口和腰间垂落而下的飘带在空中旋转纠缠,含着暧昧的缱绻之意。 这一刻的苺谷朝音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他就是这寒冬之中降临的春日本身。 就连伏特加这种只对女子偶像感兴趣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舞台上的梅洛确实很有魅力,只要站在舞台上,他能轻而易举地夺取任何人的目光。 他短暂地被这种光芒吸引了,但很快便从沉沦之中清醒了过来,再度看向琴酒。 “大哥,您说的不是就看一首歌么,”伏特加又说了一次,“您是打算现在走,还是等会儿?” 这次演唱会,本来琴酒是没打算来的——至少伏特加在试探过后得到了琴酒的冷淡回应,下意识便这么认为了。 但是为了大哥大嫂的幸福和爱情,伏特加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劝说大哥成功,让琴酒勉为其难地来到了演唱会的现场。 虽然琴酒说的是只有一首歌的时间可以浪费,但好歹让大嫂知道大哥来看过不就好了! 对大哥十分忠心的伏特加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第一首歌结束的空隙之中,严格地遵循着琴酒之前所说的话,摸着黑来到了大哥的面前。 琴酒盯着伏特加戴着墨镜的那张脸,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种令人烦躁和无力的感觉。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边上的北贵志就开口了。 “既然如此,不如还是先去忙吧?”北贵志十分虚伪地说,“毕竟组织需要嘛,得多为组织奉献才行,至于弥良的演唱会……那也不是很重要的啊,对吧?” 他当然希望琴酒和伏特加可以一起打包滚蛋了,最好再带上波本一起走人,但很可惜那两个人不是一路的,就算走也不会一起……但无所谓,走一个琴酒也挺好的。 可惜北贵志毕竟不是专业的卧底,没有受到过演技方面的培训,这浮于表面的演技一下子就暴露了他心中送瘟神一般的欣喜。 琴酒对他冷笑了一声:“我的行程,需要你过问吗?” 面对琴酒的威慑,北贵志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血条厚度,悻悻地闭了嘴。 琴酒这时才冷冷地看了伏特加一眼。 伏特加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挠着头回了座位。 没了前面这个硕大又愚蠢的遮挡物,琴酒这才缓缓靠回了座位上。 他双手交叠着,注视着舞台上正在歌唱的少年。 春日的曲调走到了尾声,代表着春日气息的绿色与金色的灯光陡然一变,在瞬息之中变成了血腥靡丽的深红,而舞台上巨大的杨柳也轰然倒塌,背后的那块LED屏幕立刻变成了满目疮痍的景象。 苺谷朝音身上的打歌服是十分简单的衬衫和长裤,浅色系的衣服在深红的灯光下也随之显现成了绯红。 他随手将手麦扔掉,抬手从绑在大腿上的皮带中拔出了一把枪。 琴酒认了出来,那是一把银色的伯莱塔。 银色的伯莱塔在少年的指尖旋转翩飞,如同蝴蝶一般轻盈。他握住银色的枪,似笑非笑地将枪口对准了正前方。 大屏幕上切出了正中央的机位,苺谷朝音的黑发在靡丽的红色光照下显得有些凌乱,可黑发下的那双眼睛格外灿烂耀眼,原本眉眼之间的温和在这一瞬间悄然流去,那双瑰丽的眼中只剩下了慑人的光,有着流畅线条的银色伯莱塔的枪身倒映出一点相得益彰的金与绿。 琴酒长久地注视着大屏幕上的这一幕,忽然抬手掩住了唇角。 * 朝日之音整场演唱会的时间在两个小时左右。 在全场大合照的环节结束后,琴酒和伏特加就先行离开了,他确实没有耐心在这种如芒在背的场合下待很久。 除了他们,其他人倒是从一而终地看完了苺谷朝音的整场演唱会。 最后一首返场也已经唱完,苺谷朝音从舞台上退场了,但观众席上的粉丝们没有立刻就离开。 不知道是谁开始先起的头,声音一点点变大,最后全场的粉丝们都在唱着同一首歌……那是苺谷朝音出道后发布的第一支单曲,他在很多有Live的场合都会先唱这首歌,所以粉丝们也基本上都会唱这一首歌。 泽田弘树坐在关系者席之中,他的目之所及全是灿烂如同阳光的金色海洋,耳边是全场大合唱的悠扬曲调,或许有些人五音不全、有些人天生就拥有优美的歌声,但这无数道声音汇聚在一起,成为了爱意的呐喊。 就连他这个非粉的人都因为现场这热烈的氛围而感染了。 但演唱会已经结束,属于他的场合要开始了。 泽田弘树缓缓舒出一口气,努力地想要抑制胸腔之中狂跳的心脏,砰砰的声音大到他即使处在十万人的歌声之中也能清晰地听见。 他闭了闭眼睛才睁开,在全场的大合唱结束、东京巨蛋的灯光重新亮起之后,才跟随着粉丝大部队一起从坐席上起身,慢吞吞地让自己淹没在人流之中,跟随着粉丝们一起从出口离开。 为了保证秩序,这是单向的出口,并且在门口设置了闸门,只能一个一个地从闸门过去,不能一口气直接涌出去。 泽田弘树选择了人最多的那个出口。 对于一般的十岁孩子来说,泽田弘树的身高是正常、又稍微偏矮一点点的,至少处在这些基本上都是成年人、又或者初高中生之中时是想的那个不起眼的,不注意看的话几乎相当于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在跟随着粉丝人群一点一点向前方挪动的时候,泽田弘树正在心中再次模拟着自己的逃跑计划——在从出口离开的时候,他会立刻让保镖的手机爆炸自燃,引火烧身的保镖必然自顾不暇,而那短暂的、没有注意到他的瞬间,就是他藏在大批人群之中逃跑的最好机会。 出口的闸道一点一点逼近了。 泽田弘树不打算等到出闸再进行这个计划。 因为高度紧张,他手心隐隐约约地渗出了一点汗来。 在数度深呼吸之后,泽田弘树在和诺亚方舟的对话框中敲下了一行字。 [五秒钟之后,引爆手机。] 诺亚方舟立刻回复了。 [好的。] 泽田弘树立刻将手机收了起来,放进了口袋之中。 倒数开始了。 5。 整个东京巨蛋的平面图他都记在脑海之中,绝对不会有丝毫的错漏。 4。 他清楚地通过诺亚方舟利用废弃的煤炉账号购买的服装的交易地点,那个储物柜距离这里并不远,而他已经想好了至少三条前往储物柜的路线。 3。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引爆手机之后的空隙之中逃走,只要避开了保镖,那么他就相当于获得自由。 2。 泽田弘树用隐晦的目光扫过了人群。确认排队的秩序之后,他隐隐松了口气。 虽然很想逃跑,但泽田弘树还不至于做出为了自己能够逃跑就伤害其他人的事情来。诺亚方舟利用算力过载,可以让手机中的元件过热自燃,从而让手机产生爆炸——但那毕竟只是个小小的手机,放在口袋中的手机爆炸不会影响到其他人,但燃烧的火却切切实实地能让保安自顾不暇。 1。 泽田弘树不动声色地拉远了和保镖之间的距离,以免自己被火给波及。 倒数归零的那一刻,放在保镖衣服口袋之中的手机倏然爆炸了,燃烧的一小团火光绽放在并不算太明亮的通道之中,爆炸的巨响让人群短暂地安静了瞬间。 忽然的爆炸打了两个保镖一个猝不及防,两人根本没有预料过这种情况会发生,极近距离下产生的爆炸烧灭了衣物,侧腹上立刻就产生了剧烈的痛楚,随之而来的是燃烧起来的黑色西服。 人群在安静了瞬间之后,立刻爆发了惊恐的尖叫:“有炸弹?!” 这一声惊呼立刻点燃了人群的恐惧,所有人都在往前方出口拥挤,趁着这个瞬间,泽田弘树一矮身,直接弯腰钻过了闸道。 瘦小的孩子在出闸的瞬间便被淹没在人群之中,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海那样无影无踪。 自顾不暇的保镖在那一瞬间只注意到了自己身体上燃烧的火,剧烈的痛楚完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视觉在数秒之中出现了真空——等他们在拥挤的人群之中艰难地扑灭这一点星火,才茫然地发现……要保护的目标消失了。 泽田弘树的失踪立刻让保镖紧张了起来,这时候完全顾不上排队的秩序了,十分粗暴地直接翻跃过闸机,便在一片骂声之中蛮横地冲出了出口的通道。 可演唱会结束之后已经是晚上,四面八方的出口之中不断涌现出离场的人群……东京巨蛋周围的广场上至少有数万人的聚集。 在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他们要上哪里去找泽田弘树? 脱离了保镖视线的泽田弘树彻底松了口气。 他全程都让自己走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借用这些粉丝们的身体来为自己掩护,所以才顺利地离开了东京巨蛋所在的广场。 离开这个区域之后,泽田弘树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街道上随处可见的监控摄像头,缓缓退后几步,换了个方向——之前获得的周边监控分布图还是有不准确的地方,这一块区域的监控摄像头多到有些离奇的地步,就算他有诺亚方舟,也没法保证能修改每一个摄像头中拍到的录像。 为了不被托马斯·辛德勒找到,避开监控摄像头是绝对有必要的。 但调转方向让他从人群之中脱离了,不远处正在扫视人群的保镖立刻发现了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拔腿追了上来。 耳机之中诺亚方舟的电子音响起,“保镖已经发现了,正在追上来,你们之间的直线距离正在缩短,一百三十七米……八十二米……六十七米……” 随着诺亚方舟的每一次播报,泽田弘树的心口便狠狠颤动一下。 他退入建筑物的阴影之中,埋头加快了脚步。 但他没注意到身边的一扇玻璃门悄然开启,伸出了一双手——那双手将他拉入了门缝之中。 泽田弘树倏然瞪大了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他能感觉到那双手轻柔地搭在他的颈间,又捂住了他的嘴唇,让他没法大声呼喊。 在昏暗的室内,泽田弘树轻轻颤抖了一下,感觉到了从耳后拂过的温热的呼吸,夹杂着淡淡的好闻的气息。 “嘘,”他听见了含着笑意的声音,“你被绑架了。” 第152章 泽田弘树心头猛然一跳,原本便因为逃跑而惴惴不安的心立刻便变得紊乱了起来。 绑架——这个词语一旦出现,任何人都知道这其中代表的危险性。 和这个词伴随着而来的,通常来说都是恶性案件……极高的赎金、或者撕票,即使付出了赎金也不乏直接被绑匪残忍杀死的人质。 现在,他沦为了最没有反抗能力的那种人质,不足十岁的孩子和成年人天然有着体型和力量上的差距,更何况是泽田弘树这种不怎么运动的技术宅。 他能听出来绑匪的声音很年轻,是介乎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清亮的嗓音。而这嗓音微微压低了,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气息于近在咫尺的耳边响起……可泽田弘树却觉得毛骨悚然。 黑暗的室内和光纤加重了这种未知的恐惧,“绑匪”这个存在是完全预料之外的。 而下一秒,他原本戴在耳中用来听诺亚方舟指令的无线耳麦也被身后的绑匪用指尖轻柔地摘了下来。 失去了诺亚方舟的支持,现在的泽田弘树确实可以称得上是走投无路了。 ——假设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绑匪的话。 泽田弘树毕竟是在托马斯·辛德勒看管下还敢胆大包天策划逃跑的人,最开始升到顶峰的恐惧被他压下去之后,理智立刻占据了优势。 他很想开口说点什么,但被绑匪捂住了唇,根本无法出声,只能伸手,试图让绑匪的手稍微松开一点……但这个动作也立刻就被制止了。 “别动。” 绑匪警告了他,而在那同时他感觉到了腰间一凉……有什么坚硬的金属物品抵在了他的腰上。 枪? 但除了对危险物品产生的恐惧之外,泽田弘树在这一瞬间还有些惊疑不定——他不是对声音特别敏感的人,但大概没有人会听错连着听了两个小时、印象无比深刻的声音吧? 在没有刻意压低之后,原本属于苺谷朝音自身的音色便一览无余了,足够让泽田弘树猜出身后这个绑匪是谁。 ——弥良。 偶像弥良。 大概是这个猜测本身就充满了令人震惊和不解的不靠谱,泽田弘树一时间不太敢确认。 毕竟那是弥良——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是这位当红偶像别有所图的。 可如果用上了枪,那么这就不会是简简单单的开玩笑了,而是货真价实的、真正凶残的绑架。 如果只说单纯的收入,作为目前演艺圈顶流的弥良有着相当可怕的吸金能力……谁让他的粉丝群体大多数都是乐意为他花钱、并且是花大钱的存在呢?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辛德勒公司也不会将弥良列为《夜的终章》代言人的第一选择了。 而弥良作为当红偶像,甚至才满20岁不久,正处于一生之中最好的年纪,完全不像托马斯·辛德勒之前忽悠的客户平贺正明一样渴望长生。 有钱有颜又年轻,这样的偶像绑架他这个只在电脑技术上出色的天才有什么用? 图什么? 难道是要他入侵到对家公司的电脑里帮忙删黑料吗? 就在泽田弘树谨慎地思考着苺谷朝音的动机的时候,保镖重叠在一起的、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 泽田弘树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睁大了眼睛,注视着玻璃门外。 这里并不是开放区域,玻璃门内部是一片漆黑的、已经停止营业的商店,任何人路过都会认为这种打烊的店铺已经落了锁,几乎不会往里面再看一眼。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两个满脸黑灰、看起来十分狼狈的保镖甚至没往边上漆黑的商店里看一眼,互相交谈着路过了这片黑暗的死角。 “到底去哪里了?明明是往这边走的啊!” “一个小孩子能跑多远……” “如果找不回来,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必须抓紧。” 随着交谈的声音逐渐远去,连脚步声也慢慢消失了。 直到这个时候,苺谷朝音才稍微松开了一点捂住泽田弘树嘴巴的手。 被他禁锢住的天才少年没有立刻回头,大概是不想让他这个绑匪知道自己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 “你绑架我,想要的是钱吗?” 泽田弘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他毕竟年纪小、也没多少阅历,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学校就是自己的房间之中度过,即使再如何想要努力冷静,可声音中还是带着点颤抖。 苺谷朝音心中升起来了一点恶趣味——他观察着泽田弘树说话时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就想逗一逗小孩。 “差不多吧,”他模棱两可的回答,“不然我为什么大费周章地绑架你呢?” 这也不算是撒谎,毕竟苺谷朝音一开始就是策划的绑架,只能说泽田弘树的行动让他的绑架计划稍微变得轻松了一点。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双向奔赴呢。 得到了苺谷朝音的回答,泽田弘树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没有像一般的孩子那样因为恐惧而大吵大闹。超高的智商带给了他不合年龄的成熟,虽然恐惧,但他努力地开始了谈判。 “我现在没有钱,即使你绑架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苺谷朝音摇摇头:“不,你当然没有钱,但我想辛德勒公司的社长是有钱支付一笔高额的赎金的……这笔赎金的金额会高到世界上九成的人都心动的地步吧。” “但那只是一笔钱而已,如果你调查地更清楚,就会明白我的养父的个性……他不是一个会容忍自己遭受威胁的人,就算你获得了一时的好处,但他总有办法连本带利地拿回这些钱。” 苺谷朝音轻轻地笑了一声,这在泽田弘树听来更像是轻蔑和讽刺。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 “但是——如果你真的需要钱,那么即使不用我当人质,我也能为你赚钱,甚至是堪比托马斯·辛德勒所有财富的钱。” 少年偶像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兴趣,“说说看。” “我很聪明。”泽田弘树强调,“这才是我的养父看重我、培养我的原因。如果他愿意付出高额的赎金,那么也只能是为了我的头脑。因为我很聪明,能为辛德勒公司研发最前沿、最领先的技术,为他创造源源不断的财富,所以他重视我。” 他顿了顿,没得到苺谷朝音的回应,然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能为辛德勒公司做到的,同样能为你做到。我想,源源不断的金钱和一锤子买卖相比,应该是前者更具有吸引力吧?” 苺谷朝音十分赞同地开口:“确实,你说的很有道理。” 察觉到这位绑匪态度上的松懈,泽田弘树在短暂思考了几秒之后,决定自己可以进行一些更加大胆的试探——反正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怎样都没差。 “只是我不明白,明明你已经拥有的很多了,为什么要选择铤而走险绑架我?”泽田弘树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弥良先生。” 但出乎他的意料,身后的绑匪好像并不为此感到惊讶,反而饶有兴味地说:“诶?被发现了?” 禁锢在他腰间的力量骤然松开了,但泽田弘树没有抓住这个瞬间进行莽撞的逃离——开玩笑,他怎么可能跑得过苺谷朝音?那种莽撞的行为说不定会激起对方的怒气,他不会作出这种不理智的尝试。 这份禁锢力量的消失在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是一种默许。 泽田弘树提着心慢慢转过身去——这时候他才愕然地发现,抵在他腰间的冰冷金属物不是他以为的枪,而是一支手麦。 绑匪穿着黑色的棒球服和长裤,他戴着棒球帽,甚至脸上也戴着黑色的口罩,棒球帽在压低之后遮挡住了那双眼睛。 而在泽田弘树的注视之下,少年抬手压住了帽檐,缓缓抬起头来——那双灿烂无匹、如同剪裁了一片阳光,将之用树脂凝固在春日之中眼睛华美而耀眼,在昏暗之中熠熠生辉。 泽田弘树迟疑了几秒,才茫然地说:“……绑匪?” “确实是绑匪,”苺谷朝音对他微微笑了一下,“但我另有所图。” 泽田弘树看见苺谷朝音在黑暗之中对自己伸出了手……下一秒,他便失去了意识。 眼皮很快就沉重地合拢了,堕入黑暗之中沉睡的孩子软绵绵地落入怀中。 苺谷朝音刚将泽田弘树抱在怀里,身后的门便打开了一条微小的缝隙。 他回头看了一眼——是降谷零。 降谷零和他穿着差不多的服装,全黑还遮脸的装束让他和苺谷朝音一看就不像是好人,甚至手上还戴着作案用的手套。 苺谷朝音没惊讶降谷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如说这位警校时最优秀的同期本身就是他的同伙。 “搞定了?”苺谷朝音问。 降谷零轻轻颔首:“当然。” 他没去干别的,而是去解决了那两个保镖。 伪装成粉丝的协助人十分友善地给出了错误的线索,引导着两个保镖走进了错误的巷子。而在那个黑暗的巷子之中,降谷零毫不留情地暴起出手,在两个保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抢先一步将两个人给揍昏了。 为了保证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降谷零还留下来用剪报拼接成的字条,大意是“你家孩子被我绑架了,想要他活命就准备好一亿美金的赎金”。 至于这个绑架计划为什么能这么成功、这么巧合、这么恰好地逮到想逃跑的泽田弘树…… 降谷零抬手,从昏睡过去的泽田弘树的衣角拿下来了一枚有些凹凸不平的贴纸。 他捏着这枚贴纸追踪器,在昏暗的光照下看了两眼,“这个追踪器倒是确实挺好用的。” 能准确的找到泽田弘树当然是科技的力量。 降谷零之前在定做发信器的时候,顺便也找那位科学家定制了一批简易的定位器,做成了易于使用的纽扣贴纸的样式。 这批东西他送了点给苺谷朝音,而考虑到这东西在追踪上能起到的便利作用,他又转赠了一部分给白马探……然后白马探在推理出泽田弘树的逃跑倾向之后,便悄悄地将贴纸发信器粘在了衣角。 “确实,”苺谷朝音点点头,“下次让那位发明家多做点。” 降谷零笑了笑,“然后顺理成章让你花我们警察厅的公安活动经费吗?” 苺谷朝音单手揽着泽田弘树的腰,让孩子能够伏在他的肩上,空出来的那只手则拍了拍降谷零的肩膀。 他虚情假意地说:“大家都是公安,就不要分的这么清了。” * 等泽田弘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他茫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捂着有些酸痛的后颈打量着这个房间——很典型的公寓住宅,只是屋内的家具有些简陋,像是毛坯风。 察觉到他醒来的动静,苺谷朝音端着餐盘走了进来,冲泽田弘树微微一笑。 “你醒了,正好来吃早餐。” 少年偶像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初晨的阳光,温暖又美好。 他手上的托盘中放着的是几块切好的三明治、煎蛋吐司和一杯热牛奶,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居家,温和而毫无攻击性。 ——和昨天的嘴脸完全不同。 泽田弘树没想到一个人变脸能这么快,揪着被子有些不知所措。 他茫然地回答:“……好的?” 苺谷朝音将餐盘放在了房间内的矮几上,泽田弘树踌躇了一会儿,才犹豫着下了床,跪坐在矮几前。 “这里是哪里?”他谨慎地问。 不过数秒的时间之中,泽田弘树就已经理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首先,他确实被绑架了,虽然绑匪的态度十分轻佻,他也没有被五花大绑,但被限制人身自由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身上的通讯设备、提前准备好的金钱也都被收走了,就算他现在想办法逃出去也不一定能生存下来……毕竟其他人逃离之后还能回家,他却不能回到辛德勒公司,即使回去,他也有可能会在某一天迎来死亡。 对他实施绑架的人看起来并不打算利用他从托马斯·辛德勒那里获取高额的赎金,反而对他本人十分友善。 这是让他更担心的情况。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弥良十分清楚他的能力和作用,甚至可能知道他正在开发的划时代的人工智能,诺亚方舟。 不说别的,唯独诺亚方舟,泽田弘树是绝对不想交给任何心怀不轨的人的。他对这个完全由自己创造出的生命——人工智能当然算的上是电子生命——抱有着相当高的期待。 他希望诺亚方舟能在学习之后成长为无所不能的人工智能,那个时候,重塑整个国家的机会就将到来。 可这个让国家重生的机会,他并不放心交给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苺谷朝音没有立刻回答泽田弘树的问题,而是对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摆在矮几上的那几碟子早餐。 和苺谷朝音僵持了几秒之后,泽田弘树选择了小事上的顺从。他舔了舔冬日里因为干燥而有些龟裂的嘴唇,拿起盛了牛奶的玻璃杯,慢慢地抿了一口。 浓郁的奶味自舌尖弥漫开来之后,他首先尝到的是甜味——加热过的牛奶里大概是放了蜂蜜。 甜味确实能抚慰人低落的心情,但泽天弘树现在这个被绑架的情况显然是种例外,再浓郁的甜味都没法让他真正安定下来。 即使绑匪看起来十分温柔善良,难道就能改变本质上是个犯罪分子的事实吗? “如你所见,你现在正在一个公寓里。”推门走进来的降谷零回答了泽天弘树的问题,“放心,还在东京。” “……”泽田弘树沉默了。 被你们关在这里,他一点都不能安心! 他看了一眼降谷零——这金发黑皮的颜色搭配实在过于显眼,泽田弘树不可能忘掉。他记得很清楚,就在数个小时之前,这个人就和他一起坐在关系者席上观看演唱会。 但他没想到,这人居然是苺谷朝音的同伙。 这也说明……对他的绑架也许从赠送演唱会门票开始就早有预谋。 他以为这是自己逃离的机会,可实际上只是乖乖走进了另一帮人血腥的陷阱之中。 “你们想做什么?”泽田弘树酝酿了一会儿,将这句话换了种说法,“你们需要我做些什么?” 虽说是绑架,但他看的出来,这两个人都没有要向托马斯·辛德勒勒索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个绑架是冲着他本人来的。 泽田弘树对自己的特别之处心知肚明,能冲着他来的,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为了他的脑子。 苺谷朝音反问他:“应该说,你想做些什么?” 泽天弘树一呆,有些茫然地重复着这句话:“我……我想做些什么?” 他想做的事情当然有很多。 他希望自己研发的DNA追踪系统能够广泛运用、为大家提供便利,希望他创造的人工智能诺亚方舟能够成长起来,然后重塑这个国家,希望重生之后的国家远胜于他所处的这个死气沉沉的时代……可其实不止是这样而已。 他想活下去,想创造更多东西,而不是成为被驯化奴役的研发机器。 否则,他也不会选择逃跑。 泽田弘树沉默很久才低声说,“现在是我可以做选择的时候吗?” “当然。”苺谷朝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你不喜欢辛德勒社长,所以想要逃离他,是吗?” 这不是什么需要掩饰的秘密,所以泽天弘树痛快地点了点头。 “我们不需要你做些什么,”降谷零淡淡地说,“至少现在不需要。” 泽田弘树确实是个天才——但这也是个才十岁大,甚至没到能为刑事责任负责年龄的孩子,公安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强迫一个孩子做自己的协助人。 当然,也不希望他在托马斯·辛德勒的压迫下继续那些让他不情愿的、危险的研究。 这让泽天弘树更加茫然了:“什么意思?那你们……” “在日本生活吧,”苺谷朝音对他轻轻颔首,“你可以试试和同龄人一样去上学。” “首先,我已经从麻省理工拿到了研究生的学位,”泽田弘树冷静地指出,“其次……托马斯·辛德勒不会让我就这么安稳地在日本生活的,你们不明白他的能量有多大。” 而且,他也不相信这两位绑匪这么好心,把他绑架出来只是为了让他能脱离托马斯·辛德勒,然后重新开始生活。 假设苺谷朝音和降谷零只是普通的绑匪,那么他们当然没法和托马斯·辛德勒这样人脉极广的富商抗衡。 但他们是公安,能调动的是整个国家机器的力量,托马斯·辛德勒说到底也只是别国的一个富有的商人,他怎么可能和公安对抗? 降谷零微微笑了一下:“那边你不用担心,辛德勒社长大概自身难保了。” 想让托马斯·辛德勒自顾不暇很容易……他私下里当然不是没干过脏事,甚至手上还有人命,而在美国本土的辛德勒公司在税务上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干净。凭借公安的能量,拿到一些证据并不难,别说美国国税局了,就是FBI都够他麻烦缠身,没空留在日本处理泽天弘树的事情了。 苺谷朝音想了想才说,“但你的抚养权还在托马斯·辛德勒的手上,除非他死了或者进监狱,你的抚养权才有能重新转移给你的生父,樫村忠彬先生。而在那之前,你需要换个身份在日本生活,当然,我们会派人保护你的。” “换个身份,你需要和同龄人一样普通地上学。我知道你有在进行的研究,如果你有需要,我们会为你提供最好的设备,但那当然是有条件的……如果你有最新的发明,希望能够支持我们使用。”降谷零微微笑了一下,“你的新身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点头,马上就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巧之又巧,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再次被推开了——这次走进来的是风见裕也。 穿着灰色西装的青年神色肃穆,他按掉了正在和降谷零通话中的手机,坐在了矮几前,严丝不苟地对泽天弘树进行自我介绍:“我是风见,接下来,我会是你的‘监护人’。” 泽田弘树没有回答。 直到苺谷朝音将他的手机和U盘一起拿了出来,重新交还给他。泽田弘树一怔,迟疑着接过手机,打开了聊天框……一个文字泡出现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早安,弘树,你还好吗?] 文字泡显现了瞬间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但在读清在这寥寥数语之后,他的心骤然安定了下来。 “我可以答应,应该说,我没有说不的权利吧?”泽田弘树平静地开口,“但我也有一个问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苺谷朝音和降谷零十分默契地一齐看向风见裕也,风见裕也一呆,而后立刻福至心灵,从灰色西服的内袋之中摸出了自己的警官证。 他将黑色皮革质地的警官证打开来放在桌面上,金色的樱花徽章在光照下熠熠生辉,流动着耀眼的光芒。 风见裕也郑重地开口:“我是公安警察,风见裕也。” 泽田弘树这次才真的有些惊讶——但这似乎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能在日本本土对托马斯·辛德勒毫不在乎、又能随意给他伪造身份档案的人,除了警察还能是什么? 哪怕对这个国家的未来再不信任、对某些黑暗心知肚明,但在看到那枚樱花徽章的瞬间,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点安心。 泽田弘树在心中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向降谷零和苺谷朝音。 “你们也是公安吗?” “不,我们不是。”降谷零斩钉截铁地回答。 苺谷朝音说谎完全不眨眼:“我们只是这位风见警官的协助人而已。” 风见裕也沉默两秒,昧着良心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第153章 作为能在这个年纪就在麻省理工拿到研究生学位的人,泽田弘树的智商毋庸置疑。 而小孩子在观言察色的直觉方面往往要更强一些……至少他在这一刻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一点面前这三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但泽田弘树没把自己心中产生的那一点点疑惑说出口。 主要是即使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在现在这个时候很难有立场说拒绝,虽然面前这些人自称是公安和公安的的协助人,但给他的选择也只有一种——由不得他。 现在的泽田弘树很难毫无戒心地对其他人满怀信任,即使对方是理论上来说绝对守序善良的警察。 “我明白了。”泽田弘树干脆地点头,“我会按照你们所说的去做的……新身份,没错吧?” 风见裕也也点点头,“没错,你会有新的身份,暂时你需要现在我的监护下隐秘地生活一段时间……但这些时间不会太长,等辛德勒社长回到美国,他就没什么机会再继续在日本寻找你了。” 泽田弘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手机——毫无疑问,他的手机是可以联网的,否则诺亚方舟也不会这么快就发来消息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那个问题:“你们不担心我联系别人么?” 苺谷朝音很轻地笑了一声,他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来,只对他微微弯了弯那双璀璨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睛……在这样的近距离下,即使是泽田弘树这样对外表并不敏感的人,也完全体会到了那份令人惊心动魄的、绝对客观存在的美,这让整个房间瞬间变得熠熠生辉了。 有着昳丽面容的少年偶像单手托住了弧度优美的下颌,态度温柔地说:“不,你不会的。” 当然不会——泽田弘树能联系谁? 在明知道有公安警察的势力插手的情况下,就算是求助托马斯·辛德勒也没什么作用,毕竟这里是日本,要是能让这么个外国企业家作威作福、踩在公安的头上,那全体公安就可以排着队切腹谢罪了。 更何况,以泽田弘树本人对托马斯·辛德勒的抗拒,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去找这位虚伪的养父的。 而除了托马斯·辛德勒,泽田弘树几乎没什么能求助的人……生父樫村忠彬?算了吧,这是个更加可能被公安影响到的人。 在这两位“父亲”之外,泽田弘树在日本没有任何可以求助的人,从他独自策划逃跑计划、甚至打算在逃跑后独自生活就能看的出来了。 思索了几秒之后,泽田弘树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对于眼前这些公安来说很愚蠢的问题——因为他的潜意识之中,只要拿到了能够联网的工具,他就不是没有任何能力、只能受人摆布的孩子了。 因为他有诺亚方舟。 即使诺亚方舟还没能进行很好的学习和训练,发挥不出他设想之中的最好的能力,但说到底,那也是一个划时代的人工智能。 泽田弘树知道自己拥有一个人工智能作为帮手,可苺谷朝音、降谷零和风见裕也是并不知道的——因为在平贺正明的资料和他们调查得到的情报之中,诺亚方舟仍然在研发中,尚未真正诞生。 他们没人怀疑这件事,因为说到底,以现在的科技水平的发展,几乎不可能诞生真正的人工智能,那是绝对的超越整个时代的发明,而这样的发明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诞生?就算目前已经有了雏形,想真正实现大概也是在很远的未来之后。 更何况主导者还是泽田弘树这样的孩子。 苺谷朝音并不轻视天才,毕竟正在为那位先生研究神秘药物的宫野志保也是天才,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她就完成了博士学业,独立开始领导组织最重要的研究项目,虽然还没有取得完全的成果,但已经有了一些进步……从这个方向上考量,认为泽田弘树已经有了一些进展、但没有完全获得成果,是十分理所当然的。 泽田弘树也没有要对他们暴露出诺亚方舟这个存在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 他需要时间,诺亚方舟也需要时间学习,借此成长为真正的人工智能。这么看来,接受公安的安排,用新的身份生活一段时间,直到托马斯·辛德勒失去对他的抚养权控制的时候……到了那时,就是诺亚方舟完成学习,成为真正能够操纵世界的人工智能的时候。 在心中简单地为时间作出安排之后,泽田弘树悄悄松了口气。 降谷零看了一眼风见裕也。 风见裕也对上司的眼神心领神会,立刻便正色起来,清了清嗓子之后开口询问:“另外,我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希望你能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东西……可以吗?” 为了照顾孩子的心情,他贴心地进行了询问。 泽田弘树谨慎地开口:“如果只是问的话……我只能将我知道的告诉你们。虽然我为辛德勒社长研发一下新的技术,但我并不参与辛德勒公司的事务,而且我的年纪……所以……” 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是想问辛德勒公司的事情,那么他知道的就很有限了。 这时候能让公安特地问他的,当然只能是和辛德勒公司有关的事情了。 泽田弘树的说法并不是撒谎,毕竟作为技术核心,其实是不需要参与公司决策的,更何况他连十岁都没满,就算能坐进辛德勒公司的董事会上,那也就是个花瓶。 风见裕也开门见山地问:“平贺正明——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你知道他,”降谷零审视着泽田弘树脸上的表情,十分肯定地开口,“至少你一定知道这个名字。” 泽田弘树脸上的表情波动并不大,但足够让降谷零和苺谷朝音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不是什么需要掩饰的事情,所以泽田弘树承认地也很干脆:“是的,我知道这个名字。确切地说,和这个人有关的是托马斯·辛德勒……我名义上的养父。” 他顿了顿,在三个人的注视下继续说了下去。 “或许你们知道,我正在研究被命名为诺亚方舟的项目。” 这语气之中带着一点试探,但苺谷朝音没有太过在意,在泽田弘树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 泽田弘树心说果然。 既然调查过辛德勒公司,那么说不知道诺亚方舟这个目前只存在于公司内部机密中的项目是不太可能的……而他绝口不提也只会显得怪异。 他只需要有所保留地说真话就够了。 泽田弘树想了想,在心中措辞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那是研究真正的人工智能的项目……就像很多科幻作品里描绘的一样,真正强大的人工智能。而如果能研究出这样的技术,那么‘数字生命’也不是不可能……大概可以算是人工智能技术的副产品。” “‘数字生命’?”风见裕也皱起了眉。 意识到风见裕也产生了某种误解,泽田弘树立刻解释:“不,不是说创造一个电子生命,是指将人大脑中的意识、记忆以数据的形式上传到网络之中,以这种方式达成‘永恒不灭’这个概念。” “只要网络存在,意识就不会被消灭。”降谷零轻声说,“所以才是‘数字生命’……毕竟,归根结底是由0和1组成的数据。” 苺谷朝音若有所思地说:“所以,这其实也相当于实现了长生不老吧?” 泽田弘树肯定地点头。 “平贺正明是辛德勒社长的客户,他希望能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由诺亚方舟构建的网络之中,达成永生……但辛德勒社长欺骗了他。”他以相当平静的态度说,“诺亚方舟并没有完成。” 降谷零接话:“所以,平贺正明永生的目的失败了。” 在那双有些趋近于灰紫调的蓝眼睛的注视下,泽田弘树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降谷零对他微微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他这句话就像是一个信号,风见裕也立刻便没有在平贺正明的问题上纠缠了,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关于你研究的DNA追踪系统,”风见裕也郑重地说,“我知道这个系统已经完成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公安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你制作的这个系统。” 泽田弘树很爽快地点头:“好。” 这个系统在追查犯罪分子这方面是能起到相当大的作用的,泽田弘树并不奇怪公安的要求……或者说,早有准备。 苺谷朝音起身了,“我们想知道的已经得到答案了。接下来……你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降谷零和苺谷朝音十分有默契地一起起身离开,只剩下风见裕也和泽田弘树在谈一些关于新身份和新档案的细节。 在走出卧室之后,苺谷朝音便将门给带上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即使什么也不说也心知肚明。 泽田弘树的说法是有保留的——他们确认了这一点。 按照泽田弘树的说法,平贺正明是被托马斯·辛德勒欺骗了,为此他甚至付出了自己的命……这听起来相当愚蠢和可笑。平贺正明毕竟是掌权数十年的官员,即使他在年老时狂热地开始追寻长生不老,也不是那种头脑一热就会轻易上钩的。 他能将辛德勒公司的研究视为最后的希望,当然是真的得到、或者见识到了什么。 但没关系,他们没指望现在就让泽田弘树毫无保留地说出一切,那毕竟还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如果说之前都是猜测的话,现在就是得到正确的答案了。”苺谷朝音轻声说,“——这就是真正的目的,一个让人意料之外、却又符合逻辑的答案。” 这个经营了半个世纪、延伸了无比庞大的黑暗的组织,真实的目的就是如此“世俗”。 不是为了集体的目标,不是为了推翻或者获得某个国家的政权,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出于对生的渴望而开始的谋划。 降谷零低垂下眼眸,沉默很久之后才低声回答,“看来,确实值得潜入研究所看看了。” 苺谷朝音看了降谷零一会儿,缓慢地点了点头。 在收回目光时,他看了一眼房门合拢的缝隙之中露出的一点泽田弘树的侧脸——他看似认真地在听风见裕也说话。 泽田弘树确实有在听,但是对于高智商人群来说,他完全能做到一心两用。 打开手机后他就看清了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 这个时间不算很晚,但绝对足够托马斯·辛德勒为了寻找他而作出一些措施来了。 他打开了社交网络,输入辛德勒作为关键字进行查询,很快就跳出了辛德勒分公司官方账号发布的推文,托马斯·辛德勒出席了辛德勒公司为了新游戏而准备的预热活动。 从发布的照片和视屏来看,托马斯·辛德勒毫无失去了重要筹码的焦虑和烦躁,而网上也完全没有“辛德勒社长家的孩子失踪”的新闻。 如果要寻找他,那么求助警察绝对是必要的行为,可托马斯·辛德勒并没有这么做,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突然就放过了他。 * 和泽田弘树预料的不同,辛德勒·托马斯很在意泽田弘树的失踪,非常在意,甚至为此大发雷霆。 ——当然,是在他的私人公寓之中。 身为IT龙头企业的社长,他当然不能被人拍到如此失态的一幕。 苺谷朝音的演唱会结束的时间不算很晚,算算时间,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应该回到公寓了,但直到过了午夜,泽田弘树都没有回来。 这让托马斯·辛德勒立刻就紧张不安起来了,加剧了这种情绪的,是完全打不通的电话……不止是泽田弘树的号码打不通,就连两个保镖都联系不上。 托马斯·辛德勒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重大的意外、或者是被不法分子盯上,所以才连两个保镖都一起出了事。 现实要比最差的情况好了那么一点点……因为保镖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宣告绑架的纸条。 但托马斯·辛德勒依然很愤怒,因为—— “这算哪门子绑架?!没有联系方式、没有赎金金额也没有交易地点,这完全是对我的戏耍!”辛德勒社长勃然大怒了,将那张绑架纸条狠狠扔在了保镖的脸上,“你们究竟在干什么?难道我支付给你们的高昂的薪水,连看住一个小孩子都不够吗?!” 两个保镖苦着脸,等托马斯·辛德勒发完了火才苦涩地说:“……辛德勒先生,请您相信,我们真的没有懈怠,只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您知道的,那是在东京巨蛋举行的演唱会,聚集在周围的粉丝很多很多,足足有将近十万人,而在散场最拥堵的时候,我们的手机突然爆炸了,这引起了一点恐慌……弘树少爷就是在那个时候不见的。” 托马斯·辛德勒愣了一下:“爆炸?” 两个保镖肯定地点头。 他的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之前烦躁的情绪立刻便被收敛了。 托马斯·辛德勒摸着下巴沉思——爆炸,那就代表着保镖的手机上被安装了炸弹,但……那是什么时候安装的?能在连保镖本人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安装炸弹,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如果这么想的话,这次绑架涉及到的一下子就会变得很复杂了。 托马斯·辛德勒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个保镖:“从出发前往东京巨蛋开始,发生的一切都说一遍。”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开始循着记忆,按照时间顺序将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列出来。 “……然后,我们和弘树少爷就下车,步行前往了东京巨蛋,那附近的堵车太严重,只能步行,但在步行到入场的这段时间中,都没有发生任何可疑的事,我们只是普通地进行安全检查、本人确认,然后正常地跟在弘树少爷的身后一起进场。就连演唱会全程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很确信,这期间我们的手机不可能有机会被安装炸弹。” 另一个保镖补充了一句:“要说唯一奇怪的,大概是那些观众……” “什么观众?”托马斯·辛德勒皱起了眉。 “准确的说,是关系者席。”保镖连忙说,“那些关系者席的人有些奇怪。” 保镖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那些人大多数都是警察,但也有不是警察的一般人,和几个……很危险的人。”两个保镖都是被高价雇佣来的雇佣兵,甚至去过货真价实的战场,对危险程度的嗅觉要远胜一般人,“那绝对是和我们一样、甚至比我们更危险的人,我敢说那几个家伙的手里一定见过血,并且不少。” 托马斯·辛德勒显得十分警惕,立刻追问:“那是什么人?” 保镖给出了准确的形容词:“戴着墨镜、穿着黑色西服的大块头,看着很普通,还有一个人也是穿着一身黑,但是戴着圆顶的帽子,大块头的那家伙管另一个人叫‘大哥’。” “对了,那个被叫大哥的人,是银色的头发!” 托马斯·辛德勒的手倏然一抖,指尖夹着的燃烧的雪茄立刻就掉了下来,在木质的地板上很快就烧出了一小块焦黑。抖落的烟灰将手背也烫出了一片红色,但他顾不得这点疼痛,甚至没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失态。 他心中悚然,立刻追问:“银发?你确定?” 保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没错,就是银发,银色的长发……男人留长发还是比较少见,我敢肯定没有记错。” 托马斯·辛德勒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疲惫地对保镖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保镖面面相觑:“……那弘树少爷失踪的事?” 托马斯·辛德勒抬头,语气骤然严厉,“不该你们管的事情,不要过问!” 在他表现出如此强烈排斥的态度下,保镖骤然噤声,很快就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之后,托马斯·辛德勒才咬着牙,将掉落在地上的雪茄碾碎了,火星在他的脚下消失。 别人或许不知道那个银色的长发的人是谁,但托马斯·辛德勒当然知道——这还是多亏了平贺正明。 他连组织幕后之人是谁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琴酒?甚至他还和托马斯谈论到过乌丸莲耶创立的这个组织、还有他执掌的名为琴酒的刀。 托马斯·辛德勒现在能够确定了——泽田弘树失踪的这件事之中,一定有组织的手笔,否则琴酒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演唱会现场?难不成是他喜欢看演唱会、或者其实是弥良的粉丝么?这怎么可能! 他会出现在那里,一定是奔着泽田弘树去的! 托马斯·辛德勒满心烦躁。他早该想到的,既然平贺正明和乌丸莲耶一样追求长生不老,怎么会不垂涎泽田弘树能实现的真正的数字生命呢?听说那个组织在研究药物、使肉体永生这方面的进展十分缓慢,转而投向数字生命也理所当然了。 平贺正明被组织的人弄死了,那么知道泽田弘树的存在、进而想法设法地想要将泽田弘树控制在自己的手上……这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至于要不要和组织作对,想办法把泽田弘树抢回来…… 开什么玩笑,FBI和CIA都搞不定的组织,他一个公司社长能干什么? 即使再心有不甘,托马斯·辛德勒现在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吃下这个能给他造成重创的闷亏了。 * 被认为进展缓慢的研究所中,宫野志保正在进行检查。 她并不经常有这种习惯,只是在偶尔陷入研究瓶颈的时候,会独自待在研究所内。 毕竟她不太能自由地外出。 即使有了新的中和剂,新药的研究成果也十分不稳定,在大多数时候,那都只能作为一种毒药使用,而非正好相反的作用。 在充斥着惨白灯光的研究室之中,宫野志保一边想着数种新的合成方案,一边让目光扫过存放样品的冷气柜,同时不忘和通话中的宫野明美说话。 “……如果下次还有演唱会,其实我也很想凑凑热闹。”宫野明美略带遗憾地说,“当然,更想和志保你一起去。” 宫野明美说的是前两天的“朝日之音演唱会”,赤井秀一拿到了关系者席的票观看了这场演唱会,所以才会和作为女友的宫野明美提起这件事。 宫野志保只是生活在研究所,又不是断网了,立刻就知道了姐姐说的是谁的演唱会——而举办演唱会的那位年轻的偶像,她不久之前才刚刚见过。 思考了一下苺谷朝音赠送的手包的价值,宫野志保说:“也许我有办法拿到下一场演唱会关系者席的票……如果你确实想去的话。” 宫野明美立刻就拒绝了:“……那还是算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她并不希望妹妹为了自己而去做一些事情。 宫野志保能察觉到姐姐话语里认真的语气,所以没再坚持下去。 虽然见过苺谷朝音,同样也对这位偶像有一点点的好感,但她本人并不是粉丝,也不觉得自己和梅洛会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可事无绝对,她突然要进行一场“旅行”,而同行人里恰好就有梅洛。 ——那是一年之后的事情。 第154章 “人鱼岛?” 在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宫野志保愣了一下。 站在她对面的琴酒显然没什么要和她仔细解释的意思,十分冷淡地平铺直叙:“没错,人鱼岛。一周后会出发,做好准备。” 说完这句话后,琴酒就表露出了打算转身走人的意思。 宫野志保轻轻蹙了一下修长的眉宇,在琴酒离开之前开口叫住了他,“等等。” 琴酒停下了脚步,偏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在琴酒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之前,宫野志保多问了一句:“一起去的都有谁?这是任务,对吧?” 这当然是任务,难不成组织还会这么有人文情怀地给研究所负责人雪莉组织一次团建旅游么? “你,我,伏特加,”但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所以琴酒最终回答了,“还有梅洛。” 宫野志保这次是确实地惊讶了:“梅洛?” 她的惊诧和疑惑并不是伪装而流于表面的——虽然梅洛被划分进了能够信任的范畴之中,甚至能够进入研究所,但实际上来研究所的次数乏善可陈……在最近一年中,也只不过来了一次而已。 显然,有资格知道和有必要知道是两回事,而梅洛就是没必要知道研究相关事情的人……甚至就连琴酒也不知道宫野志保在研究的药物本质有什么作用,他大概只简单地认为那是一种新型毒药。 从效果上来说,确实和毒药没什么区别。 组织是不吝啬于进行人体实验的,指望组织有正常人的同理心才是可笑的事情。至于那些进行人体实验的人……无一例外,他们都死了。 连琴酒都不是完全清楚内情的、需要保密的事情,为什么要带上梅洛一起? “你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就够了。”琴酒没有那个兴趣事无巨细地给宫野志保解释,他的耐心彻底告罄,留下这句显得十分生硬的话后便转身离去了。 是的,做好自己的事——宫野志保能猜到那位先生是让她去干什么的。 说实在的,就算现在将她派出去也可以,因为研究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什么进展了。 研究停滞,没有进展,那位先生当然会着急。 毕竟,留给他的时间没有多少了,再拖下去,等待他的就将是真正的死亡了……而在那种糟糕的事情发生之前,宫野志保必须得研究出什么东西来。 她目送着琴酒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手指下意识屈起,在手边金属制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通体银色的金属桌面上立刻发出了格外清脆的敲击声。 宫野志保着思考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外勤的任务,脸上的神情一点一点地变得凝重了起来。 就算不去查资料,她也大概知道人鱼岛是什么地方。 她对这个地名是有印象的——毕竟是以人鱼命名的岛屿,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而在日本相关的神话故事之中,人鱼并不是国外那些童话故事里美丽柔弱又善良的形象,在日本古时候的认知之中,人鱼算的上是一种十分珍贵的食材,传说只要吃了人鱼肉,就能长生不老。 这个岛屿会被命名为人鱼岛,也不是因为流传过来的国外的童话故事,正是因为本土这些古老的传说。 岛屿上似乎有个“长寿的家族”,据说这座被命名为人鱼岛的岛屿上,真的藏着与人鱼有关的长寿秘诀。 在最开始接手了自己父母的研究项目之后,知道自己要研究什么的宫野志保是作过一番调查的,全世界各地有关长生不老的传说她基本都在心中简略地有些数。 至于人鱼岛这种么……在她看来,不过是作为旅游景点宣传营销的策略罢了,毕竟那是个偏远的小岛,如果不弄些传说故事来好好包装一下、发展旅游业,当地的经济不就变成一潭死水了么? 虽然宫野志保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那位先生就不一定不感兴趣了。 将要溺死的人会拼尽全力抓住漂浮在水面上的救命稻草,碍于死亡带来的威胁,那位先生现在的情况属于是病急乱投医,已经到了连这种神话故事都一定要去调查一番的地步了。 她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由自主地低声说:“已经等不起了吗……” 因为琴酒要来,畏惧和他见面的其他研究员早就远远地躲开了,散发着冷气的偌大实验室之中只有宫野志保一个人。 她的声音很轻,近乎与呢喃,即使在空无一人的研究室之中也有些听不太清。 宫野志保并不清楚那位先生究竟是谁、又有多大年纪,但隐约知道一件事——组织从创立起就没有换过首领。 只单从组织建立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来算,幕后之人现在必然已经垂垂老矣。 当一个人老去的时候,各项身体技能是都会退化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大脑。否则在历史上,为什么那么多年轻时英明的君主到了年老时就变得昏聩而平庸?时间在逝去,那时他们就会被生命的流逝而感到对死亡的恐惧,拼尽全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为自己留下光辉灿烂的现在,为此而不惜做出各种并不理智的决定——就比如那位先生。 命令她去人鱼岛进行调查,像是走投无路时的一次尝试。 宫野志保其实并不喜欢她正在研究的这种药物,但是没有办法,哪怕是为了姐姐,她也…… 她闭了闭眼睛,缓缓舒出一口气来,在心中琢磨着前往人鱼岛的时候要带的东西……不用太多,总之是不会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成果的。 思考着,宫野志保不免又有点疑惑了。 她去很正常,琴酒和伏特加去也很正常,毕竟和其他代号成员相比,她实在是显得有些柔弱,琴酒和伏特加的随行既是保护也是监督。 但——为什么会带上梅洛? * 人鱼岛的任务会带上梅洛当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起到一个至关重要的作用。 梅洛本人——苺谷朝音现在正在事务所的化妆室内,准备拍摄新的公式照。 距离朝日之音的演唱会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按照惯例,苺谷朝音每年都会在事务所的官网上更新最新的公式照,现在要拍摄的就是今年的新公式照。 西野寿美江翻着他的日程表,用黑色和红色的水笔在日历表上画圈、又写下备注。 她一边进行着工作安排,一边随口跟苺谷朝音闲聊:“虽然还有段时间,但中川她已经给你收拾好行礼了,这次过去会比较折腾……不过也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苺谷朝音没有立刻回答西野寿美江。 他坐在化妆台前,化妆师小姐正在为苺谷朝音化妆。 那张脸其实并不需要十分浓厚的妆面来修饰,本身就已经足够昳丽和美好了,化妆师小姐能做的也就是用遮瑕稍微掩去一点他眼下十分轻微的青黑、再让整张脸的气色显得更好而已。 化妆师小姐十分认真仔细,手指之间捏着一只睫毛膏,纤细的刷头在少年本来就已经足够浓密的睫毛上轻轻扫过,让鸦羽般的长睫被染成了稍微浅一些的棕色,这分明只是一点十分细小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改变,但当她小心翼翼地刷完棕色的睫毛膏,看向镜中睁开眼睛的少年的瞬间,仍然觉得这份好看有些不真实。 浅棕色的睫毛神奇地让那份有些锋利和夺目的好看变得稍微柔和了一点,就像玫瑰悄无声息地收敛了枝蔓上的尖刺。 等化妆师小姐刷完睫毛,苺谷朝音才开口:“收拾行礼?我们要去哪吗?” 他没回头,只透过面前宽大的化妆镜看着倒映在镜子中的西野寿美江,语气之中是丝毫不加以掩饰的疑惑。 坐在沙发上的西野寿美江也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过来:“啊?不是要去人鱼岛么?你忘了?” 她一顿,顿时觉得手下这颗金灿灿的摇钱树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连带着语气也带着点不可置信,“你真的忘了?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你要拍摄新歌mv的地方!你到底有没有给工作上点心?!” 但西野寿美江没想到的是,苺谷朝音比她更加震惊。 他倏然回过头来,化妆师小姐正在用沾上了口红膏体的小刷子为他一层一层地叠加口红,让唇色显得红润而有气色一点——但这一个偏头毁了所有,化妆师小姐猝不及防,小刷子在苺谷朝音的脸上划出了一道十分明显的红痕。 化妆师小姐手一僵。 “谁说我要去人鱼岛了?”苺谷朝音茫然地说,“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去?” 西野寿美江一愣:“不是你自己说……” 但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后半截戛然而止。 不、不对,这个地点并不是苺谷朝音亲口定下的,而是琴酒说的。 只是那个时候苺谷朝音正和琴酒待在一起,和西野寿美江通电话时也没避着琴酒。只是她打电话问mv拍摄地点的想法的时候并不是个好时机,那时其实正在进行任务,虽然已经收尾,但仍然有不知死活试图反抗的人。 而在苺谷朝音握着手机烦躁地给了敌人一枪的时候,琴酒单方面地替他作下了决定——就是人鱼岛。 西野寿美江听着通话另一头交织的枪声,满脸麻木地挂了电话,都忘了最后再确认一句。 这时候她意识到了自己这堪称低级的失误,脸上流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情。 苺谷朝音观察着西野寿美江脸上的表情,心中忽然有了猜测。 但他没着急开口,而是看向一边的化妆师小姐,口吻和措辞十分礼貌:“抱歉,我大概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想和西野女士谈一谈……这个,我自己处理一下,好吗?”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唇角的一抹红痕,对化妆师小姐露出了抱歉的笑容来。 被这春日生花般灿烂的笑容蛊惑,化妆师小姐晕晕乎乎地点头,抓着化妆刷就走出去了。 室内只剩下自己和西野寿美江、以及中川绫香三个人的时候,西野寿美江才低低叹了口气,忧愁地抬手捂住了额头。 “现在回响,那时候好像是琴酒说的……也怪我没及时跟你确认,我以为他只是在帮你传话,因为你们当时好像战况很激烈的样子……要是因为和我打电话分心不小心受了什么伤,那不是完蛋了么?”西野寿美江麻木地说,“总之……是我没有再跟你确认的不对,我的失误。” 中川绫香瞄了西野寿美江一眼,想了想才补充道:“mv的拍摄地点是人鱼岛已经确定了,也和拍摄团队那边通知过了,其实现在要换目的地的话也不是很难,只不过需要重新订机票和酒店了。” 这笔钱不是问题,苺谷朝音当了五年的偶像,怎么可能出不起? 但他没说话,垂下被染成浅棕色的睫毛,露出了思考的表情。那蝶翼一般的长睫轻轻抖了抖,才在白色的灯光下振翅,重新抬了起来。 “不,”苺谷朝音说,“不用,就去人鱼岛吧。” 也是这个时候,苺谷朝音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在不久之前,琴酒和他提过之后的任务安排,听琴酒的意思,依稀是说要去一趟稍微有一点远的地方,至少要花上两三天的时间……但琴酒没说清楚是要去哪里。 但无缘无故,琴酒怎么会对西野寿美江这么肯定他的mv拍摄地?而实际上,在出道后的这五年时间之中,琴酒很少像这次一样直接插手安排他的行程,基本上都是直接给他安排任务,至于他的通告行程要怎么协调,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既然这次会直接安排,那么就说明——这次任务之中需要的不是梅洛,而是偶像弥良。 在梅洛这个代号成员之前,更有用的是偶像弥良的身份。 西野寿美江当然觉得不改目的地是最好的安排,但为了避免之后苺谷朝音再度改变想法,她还是追问了一句:“你确定么?之后如果再改就来不及了。” 苺谷朝音肯定地点点头:“确定,就是人鱼岛了。反正只是海的主题而已,其实去哪里拍都一样,那人鱼岛也可以了……而且听说那里也有很知名的旅游景点,不是么?” 中川绫香立刻附和地点点头,“没错没错,我之前查了一下人鱼岛,虽然岛不是很大,但是岛上有很出名的关于人鱼长生的传说呢。” 苺谷朝音像是神经过敏一般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长生?” “对啊,就是长生。”中川绫香不觉有异,“岛上也因为长生的传说而特意建造了很多值得一看的景点……总之,就算不作为工作,就当去旅游一趟也是很值得的嘛。” 苺谷朝音眉头一跳,立刻便意识到了——和他想的一样,人鱼岛就是这次任务的目的地,而目标当然是岛上的“长生传说”。 现在并不是旅游旺季,琴酒那样的人只要站在普通人之中就有种慑人的威圧感,一看就不像是正儿八经的游客……准确的说,一看就不像是好人。 这样特殊的人要是出现在一个除了游客之外相对封闭的小岛上,大概是十分引人注意的吧? 但如果藏身在苺谷朝音要拍摄mv的团队之中就不一样了,在大众的认知之中,混娱乐圈的人都相当时髦,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样子都不算很奇怪,那么琴酒和伏特加那样的混在里面也不奇怪了……大不了就说他们是偶像弥良的保镖嘛! 当红偶像有两个保镖有什么奇怪的? 借着拍摄mv取景的借口,他们当然也可以更好地进行调查。想到人鱼岛会出现在当红偶像拍摄的MV之中,大概很多人都会很有热情地解答他们的疑惑吧?甚至省了很多套话的功夫。 他想明白了这些,就更加不会抗拒人鱼岛这个被安排的目的地了。 开玩笑,大好的搞清楚BOSS目的的机会,他为什么要放过? 可惜西野寿美江并不清楚苺谷朝音这么说的内情,她在轻微的皱眉之后觉察到了苺谷朝音在“新歌”这件事上显得有些轻浮的态度,顿时便显得有些严厉了:“这可是关系到你的新歌的拍摄,绝对不能随便了——你新歌的制作人、作曲和作词都是业界很难请动的大师,这都是为了你的新专辑,一定要认真对待!” 苺谷朝音叹了口气:“我并没有不认真,只是对于mv的拍摄来说,确实地点有很多选择,既然如此,为了避免麻烦选择人鱼岛不也一样么?” 西野女士心知肚明——选择人鱼岛当然有别的原因,只是她不能知道而已。 她直接掠过关于地点选择的问题,叹了口气:“这张新专辑可是关系到你之后转型的问题啊。” 在日本娱乐圈之中,偶像向来是越早出道越好的,甚至有大型女团会在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开始选拔新生代的偶像,一期一期的培养,在剧场进行演出,粉丝也能体验到养成的快乐……在这种大众的倾向下,苺谷朝音16岁出道的年纪都稍微有些晚了。 而现在的苺谷朝音当了五年的偶像,年龄也已经21岁了。 大多数偶像并不会一直都当偶像,在到二十岁左右、甚至更早的年纪之后,他们就会在舞台之外开始尝试演戏,从偶像慢慢转型成演员。 毕竟偶像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就是青春活力,如果到了二十五六岁还在当偶像,多少也会被其他人认为已经老了、不合适了吧? 所以西野女士从很早开始就在准备铺垫苺谷朝音的转型了。 如果是48、46系的偶像,想要结束偶像生涯、脱离偶像团体,还需要召开一场毕业演唱会,表明自己会脱离偶像这个身份,今后不再作为偶像而活动。 可苺谷朝音是从一开始就是solo偶像,不存在要为了脱离偶像身份而必须要举行一场毕业演唱会的问题。 甚至于他本身就有个优势——弥良从一开始,其实是作为演员出道的。 只是在出演假面骑士米里亚爆红之后,苺谷朝音不打算在拍戏上耗费进组几个月的时间,所以才选择以偶像的身份活动。所以他想脱离偶像这个身份其实也相当容易,只要之后同时作为演员和歌手,同样也不会让期待舞台的粉丝失望。 当然,转型这件事是可以慢慢来的,至少现在,苺谷朝音仍然是个偶像。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西野寿美江的忧虑,所以十分顺从地回答:“我明白,我会认真对待的——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得到这个保证,西野寿美江才没继续说下去了。 苺谷朝音收回视线,用洗脸巾沾了点卸妆收,擦掉了唇角染上的红痕,然后随意用指腹晕染了一下唇上被涂抹的一层很淡的绯红,直到看起来全无异状,他才摸出手机给琴酒发了条消息。 [我要去人鱼岛,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你之前说的任务的地点?至少要告诉我任务的安排和具体内容吧?] * “人鱼岛?”降谷零皱起眉说,“你是说,你、琴酒、伏特加和雪莉要一起去人鱼岛?” “准确的说,是琴酒、伏特加和雪莉。”苺谷朝音纠正,“我只是用来当幌子的——是的,又起到了一个花瓶的作用。” 降谷零低声笑了一下,“能光明正大地跟上去,对你来说就够用了。” “好巧,”苺谷朝音也微笑了起来,“我也这么觉得。” 降谷零回头看了一眼,在确认视线之中捕捉到的人影在逐渐靠近之后,他才再度开口:“具体的事情见面说吧,弘树放学了。” 他挂断了电话,站在帝丹小学的门口,对裹挟在人群之中慢吞吞走出来的泽田弘树轻轻抬了一下手。 看到他的同时,泽田弘树也笑了一下,加快了脚步走出来。 “风见叔叔呢?”泽田弘树问。 作为监护人和保护者,通常风见裕也都会挤出时间来接送泽田弘树上下学。 泽田弘树现在是帝丹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当然,他来这里上学只是出于伪装的需要,小学的课程对泽田弘树来说不值一提,他更喜欢的是公安能提供给他的良好的研究环境。 “他有些事情要去做,所以委托我来接你。”降谷零抬手将棒球帽的帽檐往下压了一下,握住了泽田弘树的手,“接下来去哪里?机房么?” 泽田弘树认真地点点头,“对,我最近在进行一个有意思的研究。” 他认识了一个相当有趣的网友……那个人似乎以他曾经制造的DNA追踪系统为灵感,提出了跨龄识别系统的构想。 第155章 泽田弘树在一年前的事情之后,就在公安的帮助下隐秘地换了个身份,光明正大地进入了帝丹小学,老老实实当个小学生。 但比起给卧底警察直接从头到尾地伪造一个全新的身份比,泽田弘树的身份其实伪装地并不是很精妙。 他的名字是换了一个,但读音和原来的本名泽田弘树一模一样,所以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日本人在取名上是有十分随意的一面的——只要确定好了读音,写作什么就是完全可以自由发挥的,读作黑写作白都没问题。 养父托马斯·辛德勒在泽田弘树“失踪”之后,几乎一刻也待不下去,连之后官宣苺谷朝音成为《夜的终章》代言人的发布会也没有参加,很快就带着保镖匆匆离开了。 在笃定泽田弘树的失踪和组织有关之后,托马斯·辛德勒相当的坐立难安。 毕竟他很清楚,那个可怕组织的幕后之人想要的是不死、是长生,泽田弘树固然是最核心的、必须要得到的部分,但他托马斯·辛德勒作为深入这个计划的一员,难保不会被组织的人给盯上。 这不是指他本身有什么被组织看上的价值,是担心辛德勒公司被组织看中,毕竟辛德勒公司是IT企业的龙头,如果能掌握这样一家公司,想必在研究数字生命的时候也会稍微有些优势吧? 人在日本,还是风险太大,搞不好哪天就被组织的人给盯上了。而与之相比,当然还是美国更安全一点……毕竟那里才是他的大本营。 在泽田弘树失踪后的一段时间里,十分珍惜自己生命的托马斯·辛德勒几乎有些草木皆兵,恨不得直接雇来一整队雇佣兵当保镖,全天24小时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 这种情况下,费劲给泽田弘树伪装一个毫无破绽的身份、让他完全与曾经的自己割裂就没什么必要了。 天高皇帝远,托马斯·辛德勒难道还能在公安的看护下抢孩子么?就算他有这个能力,多半也不敢直接得罪公安这种国家机器。 公安的监护也没让泽田弘树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毕竟泽田弘树是他们重视的天才,而不是需要监管的犯人。 在这短暂的一年的时间之中,泽田弘树并不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在即将过马路的时候,他的手被降谷零握拢在了手心之中。现在正是初夏,并不算很热,降谷零的手心之中传来干燥的热意。 红绿灯变成绿色,迎着从人行道的对面走过来的庞大人流,泽田弘树抬起头,看着降谷零的背影。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金发青年的鼻尖和下颌,灰蓝的眼睛被遮蔽在帽檐的阴影之下。 降谷零的肩膀并不算是十分宽阔的类型,也不像健美先生一样有着硕大的肌肉,作为一个公安警察,他甚至显得有点单薄。 察觉到泽田弘树的目光,降谷零回过头来,和泽田弘树的目光在空气之中交织了。 “怎么了?”他十分友善地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泽田弘树立刻便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对现在的生活是很满意的。 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没有养父虚伪却充满压迫的嘴脸,比起他黯淡的小学时代,帝丹小学的同学们要好相处很多,公安还能为他提供便于研究的设备、和必要时能够使用的优越的研究机房…… 既然没有任何不满,那他当然也没有必要再去麻烦降谷零这个公安了。 是的,没错,泽田弘树已经知道降谷零是公安了。 对于一般人、甚至是组织的人来说,这件事都是个绝对的秘密。组织的人手再长,也没法伸到警察厅公安部里去看卧底的档案,甚至就连白马宗一郎这个警视总监、明面上的警界一把手都不一定有这个权限。 但泽田弘树还是知道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要比组织的人更加优秀出众,而是因为他有诺亚方舟。 他有诺亚方舟这个划时代的人工智能,所以能轻易办到一些常人办不到的事情。 是的,卧底的资料只会存在警察厅公安部内网的绝密档案之中,想要调取必须获得层层申请和官员的签字才能拿到密钥,可就连密钥也是动态更新的,所以想通过黑客手段入侵内网、调取卧底资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但诺亚方舟就能够做到。 毫无疑问,诺亚方舟是几乎领先一个世纪的杰作,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在刚诞生时,没有经历过学习的诺亚方舟还做不到很多事情,但泽田弘树赋予了诺亚方舟五倍的学习能力,仅仅只是一年的时间,诺亚方舟就已经成长到了能让一般人觉得有些可怕的地步。 限制人工智能的其实还有其他的因素……比如算力。 计算力是限制人工智能发挥的重要因素,现在的超级计算机无一例外都有着庞大的体积,光是承载机箱的机房就偌大无比,没有这样庞大的身躯,人工智能当然也无法发挥最重要的算力。 至少在泽田弘树刚带着诺亚方舟回到日本的时候,诺亚方舟还不具备现在这样的能力。 但公安本来就提供了一个相当良好的研究环境,同时泽田弘树还薅了一把托马斯·辛德勒的羊毛……他进辛德勒公司的内网就跟回自家后花园一样简单,让诺亚方舟偶尔蹭一蹭辛德勒公司的大型机房也很方便。 泽田弘树很早的时候就觉得降谷零的身份没那么简单了——主要是降谷零,因为和他接触最多的风见裕也的态度其实相当谨慎尊重,并不像是对待协助人时的态度。 至于苺谷朝音……警察厅和警视厅都不是一个系统的,苺谷朝音也不是风见裕也的上司,他当然不会对苺谷朝音展现毕恭毕敬的态度了。 疑虑一旦产生,有目标的行动就会变得十分简单。 诺亚方舟入侵了公安的内网,给泽田弘树带来了降谷零的资料。他看过之后,便立刻将之销毁了。 确认了降谷零的身份,对他来说是一种安心。 但——诺亚方舟没能查到苺谷朝音的资料。 苺谷朝音的资料从一开始就是两份,一份纯粹是假的、一份一半是假的,甚至在其中一份档案里就没露过脸,卧底之前那短暂一年里留下的东西已经被公安妥善处理过了,而苺谷朝音常年生活在英国,日本的公安系统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没法确认苺谷朝音的警察身份,泽田弘树就半信半疑地以为他真的是协助人了……但绝不是风见裕也的协助人,而应当是降谷零的协助人。 总之——不会是什么坏人就是了。 也许一时间能够伪装,但就像托马斯·辛德勒这位名义上的养父一样,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对于泽田弘树来说其实是相当明显的。 在一年时间的相处之中,他能够确信风见裕也、苺谷朝音和降谷零是抱有善意的好人,原本构筑的心房也就逐渐的、一点一点地放松了下来。 毕竟泽田弘树也是个十岁的孩子,指望他太有心机和阅历委实有些不现实。 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没有做好要暴露诺亚方舟这个存在的准备——那是他最后的底牌。 降谷零不是什么话特别多的人,既然泽田弘树保持沉默,他一路上也没有非要聊什么的意思。在这份显得有些静谧的安静之中,降谷零带着泽田弘树进入了公安为他准备好的研究场所之中。 进入这个有着巨大电脑主机和巨幅屏幕的房间,泽田弘树整个人的情绪立刻便变得高涨了。 降谷零没有要在边上监工泽田弘树的意思,体贴地带好门之后,低下头给苺谷朝音发了条短讯。 …… 泽田弘树操纵这些设备已然是轻车熟路,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进行敲击的时候几乎能敲出一片残影来。 他熟门熟路地打开了一个黑客聚集的网站,几乎是他的账号显示在线的下一秒,好友Naomi就发来了消息。 [Naomi:你上线了?我之前提出的构想,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在发送消息的大洋彼岸——直美·阿尔简特坐在布置地十分温暖的书房之中,有些焦急地等待着对面的人的回复。 Noah是直美·阿尔简特在黑客网站上认识的好友。 虽然她不是黑客,但在计算机方面也有着十分不俗的能力。如果她想,当黑客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但对于直美·阿尔简特来说,工程师的工作更加重要。 作为工程师,她的技术水平虽然相当出色,但有的时候还是会陷入瓶颈。每到这种时候,直美就会登录黑客聚集的网站,看看这些水平高超的半个同行身上能不能获得什么灵感。 思考了很久之后,直美将工作中遇到的一个小问题编辑成了求助帖,黑客Noah通过网站论坛私聊她了解决方案……然后两人就这么慢慢地熟悉了起来。 平心而论,Noah是是个很好的朋友,当然也是个技术十分出色的黑客,直美甚至觉得Noah拥有自己所见之人之中最优秀的技术和创造力。 但Noah有一点不好……他的在线时间十分短暂,并且基本都在凌晨时分,直美在线的时候,Noah又下线了,导致两人只能靠上下线来彼此交流。 毕竟他们之间隔着将近12个小时的时差。 前不久的时候,直美·阿尔简特对Noah提出了自己构思了好久的新的系统……她想研发一款能够跨年龄识别面容的程序。 这很难,所以直美有点犹豫,而Noah正好是她认识的人里最优秀的那个,所以她这次熬了个夜,守着Noah上线,就是为了听他的意见。 在直美的等待之中,泽田弘树敲字回应。 [Noah:如果你是问我的意见的话……我觉得很好,但从你的预设之中来看,现在想要完成这个系统有些难度。] [Naomi:我明白,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我真的、真的,非常希望能研究出这个系统来,其实我已经在尝试了,并且时间并不短暂,只是我最近陷入了一些困惑和瓶颈……按照我的预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概一年后能够研究完成吧。] 泽田弘树盯着直美发来的文字泡看了一会儿,深思后才敲下字回复她。 [Noah:我对你的系统也很感兴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提供一些想法和帮助。] 直美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来。 [Noami:太好!其实我本来就有想邀请你的想法,但是总觉得你好像很忙的样子……总之,你答应了,我很高兴。] 她根本不知道对面的Noah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学生——至少是小学生年纪,所以才只能在小学放学之后和她联系。 泽田弘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派镇定地回复她。 [Noah:这也是我的荣幸。] 跨龄识别系统和他之前这研究的DNA追踪系统有着一定程度上的相似,直美·阿尔简特之前也说过,跨龄识别系统的灵感一部分来自于她曾经的经历,还有一部分就来自于他以前研究的DAN在追踪系统了。 而比起DNA追踪系统,直美的研究听起来要实用的多,所以泽田弘树是有很大的兴趣参与其中的。 [Noami:不过比起研究完成,其实更难的是怎么投入使用……总不能研究出来之后就放在那里摆着好看吧?但这个系统要是想发挥最大的作用,大概需要全世界共享信息库吧?] [Naoni:我想,那真的很难……不过我会努力的。] 泽田弘树没有很快回复。 如果有他和诺亚方舟的加入,跨龄识别系统的研发进度一定会加快速度……也许用不了一年那么久,大概半年左右,这个系统就差不多能够研究出来了。 至于直美烦恼的推广问题……这是泽田弘树不需要担心的。 她想光明正大地推行这个系统,那当然会遭受很多阻力;但泽田弘树有诺亚方舟,只要有诺亚方舟的存在,他能轻而易举地在全世界的范围内使用这个跨龄识别系统。 * 收到降谷零发来的短讯的时候,苺谷朝音还在拍摄。 一日警察署长这个职位一般来说不太会有连任,大多数偶像一生只会担任一次……但这并不是明文规定,所以苺谷朝音成了例外。 他第二次担任了一日警察署长。 这可不是白马宗一郎在其中推动的,纯粹是警视厅其他人自身的意愿,既然如此,就是接着选苺谷朝音又有什么关系?出道五年,苺谷朝音的人气从来没有要变低的迹象,他依旧是那个最红的偶像,并且他本人和警视厅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期间又十分配合警视厅的几次宣传活动,从哪方面想都是相当合适的人选。 这次,苺谷朝音的搭档就不只是松田阵平了,主要是搜查一课的伊达航和佐藤美和子。 这次录制一日警察署长的特别节目时,搜查一课十分抗议,为什么什么宣传口的好事都让警备部的爆处组给捞到了?难道就凭他们有长得特别帅的双子星吗?这么说的话他们搜查一课也不差,还有佐藤美和子这样的美女,多点宣传机会也可以吧?好歹扭转一下搜查一课只存在于电视剧里的印象,让市民们别再把他们当税金小偷…… 基于搜查一课的强烈诉求,这事还是成了,但没有完全成。 因为爆处组终究还是吃上了这口宣传口的饭。 伊达航的表情十分微妙:“这次节目的主题不是各种强行案么?也没有爆炸物,你们爆处班打算跨部门指法?” 萩原研二抬手一勾伊达航的脖子:“班长不要说得这么见外嘛,大家都是警察,分这么清干什么?” 佐藤美和子打圆场:“说不定这么安排是有什么别的用意呢?总之,都是为了给警视厅宣传嘛!” 她这句话让现场瞬间冷了下来。 萩原研二和伊达航四目交汇,即使不说出口也对一些情况心领神会了——这就是警视厅这边人员安排的鸡贼之处。 作为弥良cp中的美帝,不让松田阵平出场岂不是把热度往自家外面推?哪怕其实两个人什么互动都没有,只要能同框,照样能达成他们把人骗进节目、然后强行将宣传科普知识塞进大脑的计划。 节目的拍摄还没有正式开始,因为苺谷朝音正在单独拍摄一段先导片,顺便给警视厅录一段口播。 十分的物尽其用了。 苺谷朝音拍摄的时候,西野寿美江正在和中川绫香一起整理粉丝送来的礼物。 像这种公开的拍摄活动,很多粉丝其实会来现场接送上下班,而在上下班的过程之中又通常会塞一些礼物。按照西野寿美江的习惯,她们是只会帮忙收下信件和并不算很昂贵的手工制品的。 此时她们就在整理这些,中川绫香随手将一看就是粉丝手工缝制的轻松熊放在了保姆车的后备箱之中。 柔软的轻松熊被塞进了储物柜的角落之中,在昏暗的光线下,用纽扣缝制成的眼睛中闪过一点不太起眼的红光。 …… 等苺谷朝音拍摄完,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伊达航才靠了过来。 “搜查一课最近很忙么?”苺谷朝音的目光停留在了伊达航的脸上。 佐藤美和子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萩原研二一下子笑出了声音来,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下,“班长,你的黑眼圈已经很重了哦。” “啊……”伊达航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眼下,十分无奈地苦笑了起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旦有了案子,通宵就是家常便饭了,睡在警视厅也没什么奇怪的。” 佐藤美和子十分认同地点点头:“说起来,确实是这样……我记得伊达前辈最近在调查诈骗案吧?” “是啊,一个婚姻欺诈犯。”伊达航点点头。 “这种犯人不是应该早就锁定了么?难道是潜逃了?”松田阵平奇怪地说。 依照伊达航的能力,抓一个已经确定了嫌疑人身份的诈骗犯是绝对称不上很难的,至少不至于到伊达航熬出黑眼圈的地步。 伊达航笑了一下:“案子也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嘛。” 他没有细说,也没跟同期说明自己除了诈骗案之外还在调查一起绑架案……毕竟这里还是拍摄现场,有很多不是警察的无关人员,案件的细节并不方便在这样的场合就直接说出来。 松田阵平和伊达航短暂地对视了两秒,随后才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在他们两人沉默的期间,很有谈兴的萩原研二和佐藤美和子已经聊到了这两天就要举行的烟火大会,就连守在场边、刚调入搜查一课的高木涉也很感兴趣地凑了过来。 “烟火大会?”苺谷朝音想了想,“我倒是从来没参加过。” 佐藤美和子惊讶了一下:“诶?从来没有?” 苺谷朝音很浅地笑了一下:“确实没有……也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吧,中学之前是没有机会,中学之后……那就更没有机会啦。” 他很小的时候是在日本长大的,只是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就已经参与了卧底行动,体弱多病的母亲没有精力带着孩子去人流涌动的烟火大会。而等到苺谷朝音稍微长大了一点,有了记事的能力之后,母亲病倒了,他更加不会一个人去参加烟火大会。 去英国之后是纯粹的没那个机会,虽然日本一年四季都有烟火大会,但烟花这种东西如果不是夏天的时候看就没什么意义了吧? 回国之后,苺谷朝音先是用了一年的时间紧急备考,也没有时间;人刚考上东都大学,就撞见了琴酒……哪个卧底在初期还有心情看烟花? 至于稍微可以放松一点的出道之后,纯粹是太忙,忙到没时间去看。 佐藤美和子想了想苺谷朝音的人气和忙碌的行程,认同地点了点头:“也是,毕竟是偶像嘛,演艺方面的工作应该很不容易吧。” 就好像这只是十分普通的、随口一问而已,松田阵平很平静地看向苺谷朝音:“两天后有烟火大会,要一起去看吗?” 萩原研二缓缓侧目——这可是他第一次听说幼驯染有去看烟花的安排,想必这个“一起”里是没有包括他的。 松田阵平的话让苺谷朝音下意识朝他看了过去,毫无防备地撞进了沉淀着靘色的眼瞳之中。 他第一反应是思考自己的行程安排——两天后当然是有工作的,但是白天的外景拍摄,烟火大会通常在晚上七点左右开始,算算时间的话……大概恰好是赶得上的。 没有多余的犹豫,苺谷朝音鬼使神差地说:“好。” 第156章 “这是约会吗?” 萩原研二凑过来说。 佐藤美和子表示了认同:“是约会吧。” 伊达航满脸附和地点点头。 松田阵平:“……你们这帮人,到底在瞎说些什么呢。” 他们开起同事的玩笑来毫无顾忌的意思,就连佐藤美和子都显得有些揶揄。 “我懂、我懂,其实小阵平你不是想和弥良约会,是想和我们一起聚会,对吧?”萩原研二好像完全不在乎幼驯染的脸色,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笑眯眯地开口,“既然这样,不如一起去看烟火大会吧?反正那个时间,大家都已经下班了嘛,班长也很久没见娜塔莉小姐了吧?那可是烟火大会啊。” 他很不客气地对伊达航挤眉弄眼了一番,愣是给伊达航说得有些脸红了起来。 咬着牙签的警官眼神立刻变得有些游移了。他左看右看,然后才抬手摸了摸鼻子,因为常年外勤而显得有些黝黑的肤色都泛起了一点明显的红。但伊达航并不忸怩,犹豫了几秒就笑着答应了。 “好啊,刚好娜塔莉还没尝试过穿浴衣呢。”伊达航咧嘴一笑,“到时候就一起去吧——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苺谷朝音点点头,在伊达航的目光之中微微笑了一下:“我当然不介意。” “如果是班长和娜塔莉小姐的话,当然没问题。”松田阵平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只是有的家伙未免也太喜欢凑热闹了。” 他的语气之中透着一股嫌弃,但萩原研二很清楚,这只是他们俩说话时你来我去的常态,并不是真的有什么不满的意见。 萩原研二并不在意,反而振振有词:“大家都是同期、都是鬼冢班的,一起聚聚有什么不对?!” 高木涉好奇地开口:“原来伊达前辈和松田警官、萩原警官是同期?” 伊达航缄默了瞬间,目光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苺谷朝音的脸上。 和他短暂地对视之后,伊达航笑着说:“就是这样。” 萩原研二爽朗地将手肘搭在了幼驯染的肩上,在侧过身体时的遮挡下,松田阵平悄无声息地伸出手,圈了一下苺谷朝音的手腕。 这时他才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回答:“没错,我们是同期。” 这个我们,当然是包括苺谷朝音的。 松田阵平的指腹触及到了一点冰凉,他的思维在短暂停顿之后便立刻意识到了——那是手链的温度。 是他赠送的、有着樱花纹章的手链。 这个认知出现在脑海之中的瞬间,松田阵平就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一般,立刻松开了自己虚拢住的手。 可这同时他又忍不住去看苺谷朝音的脸……在这个角度下,他只能看清少年如同枝叶一般垂下来的、浓密的睫羽。长长的睫毛在初夏有些燥热的风中轻轻颤了一下,松田阵平又立刻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降谷零的短讯就是在这个时候发来的。 苺谷朝音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在确认发信人是谁后没有立刻打开界面查看,而是先说了一声“抱歉”之后,才朝外面走去。 他们现在并不是在室内拍摄,而是室外,刚才苺谷朝音还在种了很多花的花坛边给警视厅的宣传小册子当模特,拍摄现场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不少人,能靠近现场的大多数都是工作人员,而他的保姆车停在靠外的位置。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不慎看到些什么,苺谷朝音直接握着手机回了保姆车。 保姆车里是相对来说安全一点的地方——离那些staff远了,可不远处还有扛着大炮举着手机拍摄的粉丝,谁知道她们的大炮能不能跨越这短短百米的距离,用高清摄像头拍下他的手机屏幕来? 坐在保姆车里后,苺谷朝音才打开降谷零发来的短讯看了两眼。 降谷零没说什么很多的内容,也就是对他稍微说了一点泽田弘树的近况,再就是问他关于人鱼岛的事情了。 苺谷朝音想了想,给降谷零发送了时间和地点的消息过去。 [MiRa:那么刚好,一起去看烟火大会吧?] 叫上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也很好,既有时间商量人鱼岛的事情,还能当做是正儿八经的鬼冢班团建——这次是真的没落下谁了。 降谷零先是发来了一个“?”,随后才是一句公事公办的“好的”。 黑白分明的文字看起来很平平无奇,但从打错字的标点符号来看,大概降谷零还是有点茫然的吧? 苺谷朝音心情很好地收起了手机。 他刚准备离开保姆车、返回拍摄现场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车内传来的、很轻的嘀嗒的声响,像是钟表在走动,发出了十分迟缓的声响。 “什么东西在响?”苺谷朝音皱起了眉,“是你们戴了手表吗?” 坐在保姆车里的只有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原本的佐佐木司机从事务所离职了,原本西野寿美江正在寻思着找个新司机,但中川绫香觉得这不可靠,毕竟弥良犯的都是无期徒刑的大罪,他们既然从事务所社长到经纪人都是逃不掉的一丘之貉,那就只能保守秘密了,所以不如由锻炼了一整年车技的她来开……这番说辞说动了西野寿美江。 既然顶头上司经纪人都同意了,中川绫香就多拿一份司机的工资和补贴,当起了苺谷朝音的全能助理。 听到苺谷朝音说话,坐在驾驶座上的中川绫香就显得有些茫然了:“什么声音?” 只有隔得近的西野寿美江听出来了这点异响,脸色顿时就变了:“不,我和中川都没有戴手表,手机也是静音模式,没有在这个点设置闹钟。” 她在说话的时候,一瞬不瞬地盯着苺谷朝音,那张脸看起来有些苍白,嘴角扯出了一个相当难看的弧度:“……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她还能怎么想?这种声音如果不是表,就只能是比表更危险的东西了。 苺谷朝音欲言又止:“呃……说不定真的是普通的巧合?我之前的演出的假面超人米里亚不是有时钟元素么?只是粉丝送的礼物吧?我记得刚刚你们正在收粉丝的礼物来着。” 中川绫香的声音突然变得颤抖了起来:“可是……今天没有收到钟表之类的礼物啊。” 她缓缓转头,侧过脸来看向苺谷朝音和西野寿美江,那张秀美的脸上一片惨白,连抹了口红的嘴唇都在轻微颤抖。 一想到可能存在某种可能,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立刻就想跳车逃命了。 保姆车上最镇定的人是苺谷朝音,他一看两个人的表情,十分冷静地开口:“倒也不至于直接往炸弹上想,可能只是粉丝送了什么里面有机关机械之类的礼物,所以才发生这种异响……” 他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单手撑在最后一排座位的椅背上,探出头去看后备箱中存放着粉丝角落的位置。 没等这句话说完,苺谷朝音便在一堆看起来都相当日常、平平无奇的礼物里挑出了一只轻松熊。 但这轻松熊一点也不轻松,刚将轻松熊玩偶提出来的时候,苺谷朝音没说完的那句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先是掂量了一下轻松熊的重量,有靠近了一点,将耳朵贴在轻松熊柔软的肚子上,直到听出了从轻松熊柔软的肚子之中传来的、无比清晰的嘀嗒声响,苺谷朝音才默默收回了刚才的那句话。 “……好像和你们想的一样,”苺谷朝音镇定地说。“就是炸弹吧。” 得到这个确认的答案的瞬间,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顿时跟火烧屁股了一样跳起来,直接冲下了车门。 在其他staff侧目的时候,西野寿美江转头一看——天哪!她家弥良竟然没下车!那可是装着炸弹的车啊! 她一愣,转而停下脚步,试图扯着苺谷朝音的手离远点,但被少年制止了这个动作。 西野寿美江有些茫然,只看着苺谷朝音把玩着那个轻松熊玩偶,脸上露出了点犹豫的神情来。 没过多久,他就开口了:“西野女士,能麻烦您去请爆处班的……” 中川绫香心领神会:“松田警官是吧?” 苺谷朝音眼睛一眨,如同鸦羽般长而浓密的睫羽也跟着一颤,刚想说记得叫萩原研二一起来,中川绫香便跟看破了什么一样,迫不及待地就离开了。 在等松田阵平过来的时候,苺谷朝音观察轻松熊。 轻松熊的外表看起来十分正常,几乎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但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像苺谷朝音这样看多了演艺圈黑暗面的人,立刻就发现了这份本应该只是少女家政课作业水平的轻松熊玩偶有些不对劲……主要是眼睛不对劲。 手工缝制成的轻松熊玩偶是用黑色的纽扣当做眼睛的,苺谷朝音一眼就发现了,那不是纽扣,而是在纽扣遮掩下伪装成的针孔摄像头。 而此时此刻,他的脸大概就显现在另一个人的眼中吧? …… 正如同苺谷朝音所猜测的那样,不算十分宽大的手机屏幕之中先是一阵天旋地转,随后能看到的就不再是保姆车的车顶了,而是少年偶像那张漂亮到让他魂牵梦萦的脸。 他所在连帽衫下,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少年……他看见那修长的眉宇轻轻蹙了起来,好像正在为眼前自己的发现而感动不满。 在这个发现让他立刻激动起来,整个人的身体都因此而兴奋地微微颤动,瞳孔放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他放在外套中的手摩挲了一会儿遥控器,却没有立刻按下去。 苺谷朝音在意识到那是针孔摄像头之后,并没有立刻动手将摄像头拆除,而是在摄像头的注视下垂下眼睫,不动神色地用滑出袖口的刀片割开了轻松熊的表面,露出了藏在肚子中的、发出钟表响声的装置。 就如同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猜测的那样,这确实是个爆炸物。 但——就苺谷朝音拆下外壳之后的判断,这并不是常见的那种爆炸物。 在他思忖着没立即进行拆弹的时候,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到了。 几乎是在摄像头中看到松田阵平出现的瞬间,男人藏在连帽衫遮掩下的脸立刻便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磨了磨有些发炎的犬齿,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控制器上的其中一个按钮。 “你没事……”松田阵平的第一句话刚刚说了个开头,苺谷朝音手中的炸弹便爆炸了。 ——但和其他人预想中的杀伤性武器不同,这个所谓的炸弹更像是个用来整蛊的道具,那点火星大概也只有仙女棒的一星半点,声音很响,但纯粹看个热闹而已。 轻松熊的身体里都突然弹出了一张很薄的纸条,苺谷朝音下意识抓住了从空中缓缓飘落下来的纸条,看清了上面的字。 那是一个血红的字,写着“爱”,似乎是在颜料还没干透的时候就写下来的,白色的纸上泅进去了一点红色的颜料。 松田阵平也看清了这个字,顿时对这番看似炸弹其实捉弄的大戏表达了不满:“啧,这家伙是在干什么?搞恶作剧吗?难不成是觉得吓一吓你很开心?” 他一顿,琢磨了一会儿那个爱字,声音低了下来。 “……难不成是哪个跟踪狂或者变态吧?” “那范围就不好筛了,就跟第一次见的时候我说的那样,”苺谷朝音诚恳地说,“看不惯我的人其实蛮多的,不止圈内,还有那些追星族也一样,总之,我一天能收到好几百封辱骂我和人身攻击我的帖子,如果单纯排查人际关系的话应该看不出什么来……” 松田阵平缓缓看向他:“我没记错的话,这种事件好像似曾相识啊?” 萩原研二凑过来看了一眼只剩下残骸的炸弹,“基本上不存在杀伤力……这种情况下好像也很难去立案做些什么了。” “毕竟没有造成伤亡。”苺谷朝音看向等在车外的西野寿美江,“之后再收粉丝礼物的话就只收信好了,放在那么薄的信封里的话,应该很难再搞鬼了。” 中川绫香看起来很头痛:“这种一看就是那种极端的粉丝,不知道以后会做出些什么来……果然当红偶像也不容易啊。” 她没多说什么,因为西野女士开口了:“既然不是真正的炸弹就好,刚才staff来跟我说,正式拍摄快要开始了,你们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和中川来处理就够了。” 苺谷朝音点了点头,从车里跳下来了。 要说这个会爆炸的轻松熊会给他带来什么心理阴影的话……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苺谷朝音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公安和卧底,当红偶像的生涯又让他过早地面对了几乎全世界的恶意,区区整蛊道具,他还没那么在乎。 拍摄是在户外进行的,其中还有在街头采访的环节,当然,这种节目上会出现的街头采访有一部分都是警视厅安排好的托。 街头采访进行中时,几乎是有苺谷朝音来当那个采访人的。毕竟这是一张很有优势的脸,在采访真路人时,哪怕对方很不耐烦,最终都会忍耐下来和他们最少聊那么两句。 毕竟是街头采访,周围不好围一圈又一圈地人,所以在街道上撞到孩子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握着玩具的小男孩穿过花坛和绿地跑过来,伸手扯住了松田阵平的衣摆,对他抬起了眼睛,冲他甜甜笑了一下。 “松田哥哥,”小男孩咧嘴,露出一口还没换完、四处漏风的牙齿来,“这是有个人让我送给你的礼物。” 松田阵平半蹲下来,小男孩的手中接过了这个礼物:“……谢谢你,不过,你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小男孩理所当然地开口:“是有个叔叔让我送的。” 他将礼物递给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没有迟疑,立刻打开了装着礼物的饼干盒。 在看清饼干盒的瞬间,他眉头一跳。 在饼干盒被打开的瞬间,盒子里炸弹的倒计时变成了2:59。 身为爆处班王牌的职业素养,松田阵平当然认得出这是距离爆炸时间的倒计时。 “谢谢,”松田阵平镇定地对小男孩开口,伸手从边上萩原研二的口袋里掏了几颗水果味的硬糖来,放在了小男孩的手中,“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拍摄其实还是在进行中的,看到刚刚发生事情的跟拍PD就凑了过来:“这是安排好的剧情么?” 虽然是和警视厅的宣传节目,但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节目都有提前准备好的剧情和台本一样,警视厅为了宣传自己的正面形象,当然要对录制的内容更关心一点。 现在就算亲眼看到炸弹也没慌——节目上怎么可能出现真正的炸弹?现在这样的情形,是因为大部分而人都没反应过来,只当做这是警视厅为了卖cp而强行凑出来的剧本。 松田阵平已经掏出螺丝刀开始拆弹了。 这种水平的炸弹对他来说还是太简单容易了,根本要不了倒计时上的三分钟,他一分钟就可以搞定。 很可惜,这个铁盒子里没装针孔摄像头,男人并不能看到松田阵平在干什么。 倒计时三分钟是他设置好的,他对松田阵平提前作过调查——这个人号称只需要三分钟就可以拆弹。 所以他的打算是这样:表面上留三分钟,但实际上在时间只剩下一分半、或者一分钟分的时候,他再手动引爆炸炸弹,那样这个他哪哪都看不顺眼的家伙就可以安心地下地狱去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倒数时间,再只剩下一分钟左右的时候,狞笑着摁下了引爆键。 ——无事发生。 男人傻了眼,立刻抄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想要去看重重人群中的拍摄现场——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听到身边的女孩一边敲键盘,一边愤愤不平地和同伴说话。 “警视厅卖松弥卖的是越来越过分了,明明这次宣传的是搜查一课的刑事案件的知识,怎么毫无征兆地在剧情里加了个炸弹?这加戏加的也太不自然、太假了吧。” “警视厅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强推不会有好结果的!” 男人听着这些议论,嘴角一抽,默默将和她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 他伸手扯了一下兜帽的帽檐,心中的情绪立刻沉了下来——没关系,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 …… 在跟拍PD的镜头注视下,松田阵平灵活的双手速度极快,几乎只用了一分钟就将一整个炸弹彻彻底底地拆成了零件。 在跟拍PD的镜头中,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互相掩饰地很好。 萩原研二抬手勾住幼驯染的脖子,将他带远了几步,一边回头看着地上的零件,一边压低了声音:“……松田,你确定刚才那个孩子是指名要给你礼物的?” 萩原研二通常只会在严肃起来的时候正儿八经地跟熟悉的人用姓氏互相称呼,就好比现在。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也认真地回答:“没错,那孩子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你也发现不对劲了?” “这么明显,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萩原研二头疼地叹了口气。 刚才苺谷朝音才车上的那个炸弹顶多只能算是整蛊,但现下只看这个炸弹的威力,如果不是松田阵平拆弹的速度的快,现在他们大概已经在三途川了吧? 萩原研二发出了咂舌声:“你干什么了,这么招人恨?” * 苺谷朝音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再次见到伊达航。 ——当然,这个地点不是警视厅,不是拍摄现场,也不是烟火大会,而是他自己家。 伊达航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面色沉重地盯着苺谷朝音所居住的房间内部。 整洁的公寓此时看起来非常的不妙。 原本雪白的墙壁上被人抹了鲜红的、像是血一样的痕迹,地板上有血流蜿蜒,一直眼神到衣帽间——宽大的衣帽间之中,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没能幸免于难。炽白色的灯光下那完全是一片狼藉,血红的痕迹星星点点地飞溅,立在衣帽间中的人体模特被推倒在地,心脏的位置被人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这看起来不像是当红偶像的衣帽间,更像是被人泄愤破坏的、充满了血腥的凶杀案现场。 奇怪的是,那些衣服的心脏位置,都被人十分粗暴地用剪刀给剪碎了。 第157章 苺谷朝音是在拍摄完之后回到公寓的。 他站在公寓的门口时,就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陪着他一起回来,打算将新一季度的衣服首饰布置进衣帽间的中川绫香刚打算用钥匙打开门,就被苺谷朝音拦了下来。 这毕竟是高级公寓,大门不只有钥匙的锁孔,还多了一道电子密码锁,必须要正确输入密码、同时用钥匙才能打开。 苺谷朝音是个很注意细节的人,他当然会关心自己居住的地方。 但他没在自己的房间里装监控——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容易入侵了,他本能地拒绝。 就像很多电视剧和一些特工手册里写的那样。苺谷朝音会在出门的时候对门上坐一点点手脚……这样方便他判断会不会有人进过他的地盘。 像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虽然有公寓的钥匙,但两人都是很有分寸的人,不会在未经苺谷朝音允许的情况下随便进入,就算要单独去一趟公寓,基本上也会提前给他打招呼。 所以在察觉到有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进过公寓之后,苺谷朝音立时便警惕了起来,没让中川绫香开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装在走廊廊道上的监控摄像头,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自己的腰后——那里别着银色的伯莱塔。 而与此同时,苺谷朝音的身体骤然变得紧绷了起来。 在保证自己随时能够暴起制伏入侵者之后,苺谷朝音才打开了门。 只从玄关看去,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但木质的地板上洒了零星的红色血迹,这血迹一路延伸到了卧室和衣帽间的位置。 在看清地板上红色的血液之后,中川绫香的脸色顿时就变得苍白了起来。 “这是什么?”她惶恐地说,抱着一大堆精美纸袋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苺谷朝音没有理会这些血——那确实是血,血和颜料在他的眼中十分容易分别。 他并不是会在房间中放香氛的人,空气之中残留着一点很淡的血腥的味道……他敏锐地察觉到了。 担心入侵者在房间之中留下摄像头之类的东西,苺谷朝音没有拔出枪来。 中川绫香警惕地跟在苺谷朝音的身后,将除了衣帽间和卧室之外的地方都看了一圈……没有特别异常的地方,最古怪的就是被重点关照的衣帽间了。 在看清衣帽间之中景象的瞬间,中川绫香便克制不住地发出了小声的尖叫,手一抖,抱着的层层叠叠的精美纸袋立时便掉落了一地。 苺谷朝音倒是很冷静。 他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衣帽间,视线先落在了掉在地面上的纸片上。 准确的说,那不是纸片,而是情书。 略带厚度的硬卡纸被染成了金绿渐变的颜色,那是他眼睛的颜色。 苺谷朝音靠近轻轻闻了一下,闻到了纸面上喷洒的香水的气息……是草木调的。 那上面是用红色墨水写的字,字里行间之中都透着一股哀怨的气息。 “为什么总对我视而不见?” “为什么要对不相干的人笑?” “为什么要注视那些下流的家伙?” “那些虚伪的混蛋都不配接近你!” “这是一个小小的惩罚,宝贝,你只能看我。” “我爱你。” “你应该属于我。” “这一天不会久了。” 中川绫香在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是相当惊恐的——但这种惊恐的情绪在看到苺谷朝音的存在之后立刻便被安抚了下来。 开玩笑,她可是亲眼见证过苺谷朝音以一敌十枪杀数人的,这种只会恐吓人的斯托卡跟踪狂,如果真的站出来,大概也只有被她家弥良一枪秒了的份吧? 这么想着,她突然就安定了许多,也跟着凑过来去看苺谷朝音捡起来的那张写了情书的硬卡纸。 上面写的文字并不多,凭借着多年助理锻炼出来的阅读速度,中川绫香很快就读完了,脸上立刻就随之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这人在说什么啊?”她皱起了脸,“还小小的惩罚……这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语气?” 苺谷朝音眯起眼睛,随手将这封文字和语气都让人觉得黏腻的情书丢开了,冷眼看着纸片轻飘飘地在空中翻转着落地……然后躺在了血色之中,情书本身也被染上了刺目的猩红。 他这时候才开口:“看来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不仅破坏了我的衣帽间,还很悠闲地用我的浴室洗了个澡,又在我的床上躺着睡了个午觉……然后才离开。”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苺谷朝音的语气相当的冷淡,整句话平铺直叙,毫无起伏。 但这足够让中川绫香察觉到他心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厌恶了。 刚才检查公寓的时候苺谷朝音已经看过了,客厅没什么大问题,最严重的是衣帽间,其次就是浴室和卧室,这两个地方都有很明显的被使用过的痕迹。 中川绫香小心翼翼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苺谷朝音偏过头看她,很奇怪地问:“还能怎么办?报警啊。” “啊?报、报警?”中川绫香愣了,甚至口吃了一下。 她下意识和苺谷朝音对视了几秒,然后才在他越来越疑惑的视线之中猛然反应了过来——“好、好!我这就报警!” 在一年多的时间之中,中川绫香已经完全接受了苺谷朝音的黑道身份。 别说她干嘛不报警了,毕竟在日本黑道是合法的,而且从之前那么长时间的接触下来,她并不认为苺谷朝音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 再说了,连事务所的社长都是人家黑道的人,她中川绫香也没有那种就算牺牲自己也要维护光明的强烈正义感,她早就被迫上了苺谷朝音的船,现在能做的当然是装瞎啊! 只是装瞎的时间太久,中川绫香已经将弥良是个黑道这件事吸烟刻肺,日常之中为了维护苺谷朝音的身份不要暴露而相当谨慎。 所以在发生这种被跟踪狂入侵住宅的事情之后,中川绫香根本没忘报警这方面想。 在她想来,弥良是个黑道杀手,解决这种事情自有黑道的办法吧?比如说派小弟去追杀、然后把这个恶心的家伙灌进水泥柱里陈进东京湾什么的…… 完全没想过可以走报警这个渠道呢,哈哈。 中川绫香嘟囔了两句:“也是,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要报警的……我得先跟西野女士汇报一下。” 她三言两语给西野女士发了短讯,然后才报了警。 东京警视厅出警的速度很快——毕竟是跟自家有合作的艺人,能不重视吗? 派来的人还是伊达航。 “这么快又见面了。”伊达航无奈地说,“但如果可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少见面比较好……至少不要在这种场合。” 苺谷朝音有气无力地说:“这种事情也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今天不是刚拍摄完么?怎么是你出警?难道警视厅这么刻薄?” “虽然没有这么刻薄,但是搜查一课么……一直都是这样的。我是为了一个案子在加班,刚好中川小姐报警了,所以我才来的。”伊达航稍微解释了一下,“所以,详细的情况……” 中川绫香回答:“那就由我来说明吧。” 在最初的惊慌过后,苺谷朝音和警察的存在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冷静理智回笼,她十分清楚地用简短的语言概括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不用伊达航开口,跟着他一起来的高木涉就带着其他的警员一起去对公寓进行各项检查了。 “跟踪狂啊……”伊达航摸了摸下巴,“有时候是会遇到这种事呢,毕竟你是偶像嘛,那概率就更高了。” 跟踪狂最多的圈子当然是娱乐圈。 他们本来就是最容易被注视的那种人,几乎一言一行都在公众的注视下。粉丝们看着镜头下的他们久了,时间一长,就会有人生出一些窥探欲……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会想要了解那个人的一切,而追星这个行为让有些人产生了更加极端的心态。 所以才会也私生粉一说。 而这种直接堂而皇之入室、还写恐吓信的是最恶劣不过的私生。 现在出现这种事情,伊达航其实也不是很意外……在他调入搜查一课之前,就曾经出过一个很有名的案子。 受害人是个十分有名的少女偶像,结果却被极端粉丝潜入家中杀死。 “伊达警官,能尽快抓到这个跟踪狂吗?”中川绫香咬牙切齿地说,“这家伙也太嚣张、太可恶了!把人家的家里弄得一团糟……” 衣帽间彻底被毁了,而里面有不少中川绫香精心搭配的服饰,那些衣服会在之后的拍摄之中用到,甚至还有蓝血品牌的高定礼服……苺谷朝音当然赔得起,但那代表的是很多人的心血被毁于一旦,只能重头再来,中川绫香当然生气了。 “你在意的居然是这个吗?”伊达航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中川绫香会说弥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很害怕什么的……但她没有。 当然不会有,中川绫香是注意到的,在门口的时候苺谷朝音就有一个相当隐蔽的摸枪的动作,有这种热武器在,她的恐惧确实是有限的……有,但也不至于特别害怕。 中川绫香卡壳了,在伊达航的注视下目光游移,琢磨着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她不信有跟踪狂能在1V1的情况下打赢弥良这个战斗力巅峰吧? 好在她不用解释了。 中川绫香的目光在扫过伊达航身后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她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松田警官、萩原警官?你们怎么在这?” 松田阵平没理会中川绫香的疑问,也没去管伊达航脸上流露出来的惊诧的神情。 他大步走进室内,拨开挡在面前的警员,在这并不算十分宽阔的公寓之中穿越人流,来到了苺谷朝音的面前。 苺谷朝音张了张,还没能发出声音,松田阵平便伸手卡住了他的手腕,抢先一步开口了:“你没事吧?” 少年偶像脸上的神情短暂凝滞了瞬间,随后才哭笑不得般开口:“我当然没事。” 松田阵平没应声,上上下下打量了苺谷朝音一圈,确认他确实平安无虞,这才松开了手。 那双格外修长的手松懈了,在缩回指节时不慎触碰到了少年手腕间晃荡的银色吊坠……那是一枚造型简约的樱花。 他低下头去看流淌着辉光的银色樱花时,苺谷朝音也垂下眼睛看了过去。 “别忘了,”苺谷朝音这时才微微笑了起来,在松田阵平靘色瞳孔的倒映之中显得无比熠熠生辉,“我可是很强的。” 警视厅的公安警察、十六岁就能拿到代号的卧底,苺谷朝音当然是很强的。 松田阵平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一点,缓慢抬手捂住了自己的侧脸,将脸上的神情挡住。 “……糟了。”他有些泄气,“该不会让你觉得很好笑吧?” 苺谷朝音本来是没想笑的,但松田阵平一说,苺谷朝音顿时就想笑了。 但他好歹给同期留了点面子,没大声地笑出来,弧度轻微地弯了一下唇角之后便收敛了神情。 苺谷朝音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个,你是因为我过来的吗?” “不,”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是为了班长来的。” 萩原研二听完了全程,跟着点头附和:“嗯嗯嗯,对对对,没错,就是这样,小阵平就是为了班长来的,但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为了你来的。” 他毫不掩饰声调中的阴阳怪气,笑眯眯地对苺谷朝音看过来,紫罗兰般的眼瞳在傍晚的云霞之中格外瑰丽耀眼。 “回警视厅弄完宣传的事情之后,本来是想找班长一起去居酒屋的,但是没想到他临时出警去了,接线员小姐说是你这边出了事,所以我们就过来了……跟踪狂也太吓人了,你没事就好。” 说完这些,萩原研二才顿了一下,回头去看自己的幼驯染。 “对吧,小阵平?” 松田阵平已经放下了手,缓缓侧过脸来,逼视着发小那双紫色的眼睛——未果。 他沉默半晌才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苺谷朝音也跟着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是这样啊,看来还是萩原警官比较关心我,太感动了。” 伊达航也凑了过来,满脸感慨:“我都不知道松田你居然是这么关心我呢,这都几年了?六年来的第一次……我应该感激涕零吗?” “班长,”松田阵平嘴角一抽,“六年了,你的嘴脸怎么变得这么刻薄?” 伊达航转头看走过来的高木涉:“高木,我很刻薄吗?” “当然不!”高木涉立刻回答,“伊达前辈十分温柔和热心,也非常可靠!” 他说完这句话,然后又低声地补充了一句,“前辈,你刚才让我去调的监控录像在这里。” 伊达航接过了高木涉手中的文件袋,“我知道了。” “但我刚才已经倍速看过一遍公寓里的监控了,”高木涉皱起了眉,“……我没发现有嫌疑人。” 这是高级公寓,不像居民颇多的普通公寓,一层楼基本上只有一两户,想要乘坐电梯上来必须得刷卡,否则根本没有电梯的控制权限……而在这种情况下,监控之中竟然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人。 今天一整天,正对楼道的监控摄像头中都没有拍到有人接近苺谷朝音的公寓,除了他自己。 “这不可能。”松田阵平否定了,“弥良的家里被破坏成这个样子,那个跟踪狂一定是在弥良出门后做出的这些……难道监控被修改了?” 负责勘测的警员想了想,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有没有一种可能,在新的监控记录覆盖之前,跟踪狂就已经提前潜入了房间、并且悄悄地生活在那里呢?” “这……不太可能吧?”高木涉犹疑地说,“这栋公寓的监控录像保存时间是三个月,虽然我只看了今天的监控,但如果这种存在这种可能的话……” 苺谷朝音立刻否定了这个显得有些天马行空的猜测:“这不可能,我家里如果存在除了我之外的第二个人,我一定会察觉到的。” 这可是卧底的基本素养,他家里除了他绝对不可能藏下第二个人——开玩笑,他的床都是实心的,跟踪狂往哪儿藏? 被否定了猜测,负责勘测的警员耸了耸肩,继续戴着白手套取证去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大概很难出结果了。”伊达航叹了口气,“接下来……” 他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 “……今天,你住哪?” 苺谷朝音当然不会还住在这里了,他没仔细检查过,今天又有这么多人出入,谁知道家里会不会莫名其妙多出来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但要说去哪里……确实也没有想好。 他在东京的住处其实不止这一处而已,但其他的基本上都是他的安全屋,那不是能曝光给大众看的东西,甚至有些都不能让组织知道。 察觉到苺谷朝音的犹豫,伊达航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建议。 “不然,你和松田一起凑合两天吧?” 苺谷朝音还没出声,反应更加激烈的是松田阵平。 他脸上的惊愕完全不加以掩饰:“什么?和我?” 但伊达航看起来并不像是开玩笑。 他很认真地点点头,举起了手中的证物袋——那是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的是那个不知名跟踪狂写给苺谷朝音的“情书”。 “我认为——只是我认为,今天弥良车上那个很像炸弹的恶作剧、还有今天拍摄时真的被指定送到松田手上的炸弹,还有晚上的入室破坏,其实都是一个人做的。” “从这封情书和今天发生的事,就能很明显地看出来。嫌疑人喜欢弥良,讨厌松田,所以对应的炸弹也不一样。因为喜欢,所以看起来是炸弹,但实际上整蛊道具,因为讨厌,所以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是能致人伤亡的炸弹……就和情书里写的一样。” 伊达航认真地进行推理。 “所以,他真正的目标其实是松田、或者其他的什么人,弥良的针对只是‘爱的惩罚’。” 苺谷朝音的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拜托别说这个词了……太让人不适了。” 伊达航耸耸肩,“总之,我觉得弥良和松田住会好一点。” “你的意思是让小阵平当诱饵?”萩原研二的脑子转的很快,“这个跟踪狂要是这么在意松田的话,弥良今晚要是突然跟松田回家,那家伙一定会嫉妒地发疯吧?” 松田阵平若有所思:“主动出击确实比被动等待要好,否则就不知道这家伙下一次出手会是什么时候了。如果被刺激地失去理智,很大可能会做出计划外的行动,那样说不定就会露出破绽来。” “但是……” “那就这么办吧。”苺谷朝音十分干脆地答应了,“我觉得这是可行的。” 可犹豫的那个人反而是松田阵平。 “但这么做的话,又会有媒体乱来吧?” “可是……”苺谷朝音茫然,“我们俩的绯闻还少吗?” 松田阵平卡壳了。他摸了摸鼻子,低下了头。 “……你说的对。” 只有中川绫香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不,你们没有一个人在乎过西野女士的死活! * 以见不得光的手段操纵着一切,甚至能掌控生死,看着在意的珍宝因为自己的行动而露出惊讶和无措的表情……那当然是一件会让人心情很好的事情了。 不像大部分粉丝几乎没想过要获取些什么的、纯粹无私而又奉献的爱,他的爱是“有代价的”。 他付出了爱,那么势必想要获得相等的、甚至更超出的爱意……从他在意的那个人身上。 可他爱的人是红遍整个国家的偶像,甚至从来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过视线。 他不甘心做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如果弥良是神明,他就是跪在神明脚边、试图将之拉下神坛,据为己有的异端。 而现在,他的神明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的惊喜,然后在家中露出了惹人怜爱的惊恐的神情呢? 男人靠在椅背上,十分愉悦地想。 原本没有什么动静的群聊突然如同热水沸腾,消息瞬间爆炸了。 他疑惑地点进去,看到了刷屏的照片和文字泡。 那是一张夜色里的照片,穿着今天拍摄时服装的少年偶像从马自达中下车,被戴着墨镜的警官亲昵地握着手,并肩走进了警察宿舍之中。 群聊中齐刷刷地刷起了同一句话。 [松弥99] 他被气的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眼泪愤怒地流了下来。 第158章 粉圈有一句众所周知的名言——毒唯只对真嫂子破防。 这是一句真理,但是放在一些格外极端的毒唯身上,他们破防的就不只是真嫂子,这个范围会扩大到自推身边任何关系亲近的人身上。 藤原春辉讨厌松田阵平,但这不是因为他觉得松田阵平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真嫂子,只是因为这家伙是弥良身边接触最多、绯闻最广、cp热度最高的人而已。 如果代入到自己才是正宫的位置来想,自己的恋人怎么能和别的家伙有绯闻、甚至被那些人认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光是这么想想,藤原春辉都觉得自己快要恶心地吐出来了。 当然,他也不会忽略了降谷零和琴酒这两个存在。 作为一个热衷于窥探弥良隐私的极端毒唯私生,他完全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十分阴暗地打探着所有相关的消息——为此发现弥良经常和降谷零同进同出、和琴酒坐同一辆车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但苺谷朝音跟降谷零和琴酒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在安全屋就是组织的据点,那都不是藤原春辉能进得去的地方,所以他的情报仅此而已。 在他的眼中,不管是降谷零还是琴酒都不如松田阵平,这个该死的警察看起来才是和弥良关系最密切的那个——而且他们竟然不是营业! 毒唯可以欺骗自己,什么美帝都是假的,不过是营业麦麸而已,毕竟现在大家都爱这么干。 藤原春辉最开始也这么认为。 但在他亲眼观察之后,这个想法瞬间就被打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怒火中烧。 嫉妒、愤怒,这些情绪就如同烈焰一般席卷过他的心口,以不甘心的感情为养料,在胸腔之中熊熊燃烧,烧的他极为痛苦。 为了让这种痛苦得到缓解,藤原春辉决定——只要除掉松田阵平,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为此,他甚至特地在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同框的警视厅宣传节目的拍摄现场,准备了庆祝的烟花。 在警视厅和节目组那么多人的面前杀死一个警察,让所有人都知道松田阵平已死,这才是唯一能让他觉得心中的愤怒稍微平息的方法。 在安排这些事情的同时,藤原春辉还趁着苺谷朝音出门,优哉游哉地进入了苺谷朝音的公寓。 为了潜入,他在公寓物业合作的保洁公司作为临时工工作了一个月,这才顺利地获得了潜入的机会。他拿到能够乘坐电梯的门禁卡,用早就准备好的开锁软件和万能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大门。 藤原春辉站在苺谷朝音生活的公寓之中,无比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这片空气之中还残留着苺谷朝音的气息。 沉醉在这样的气息之中,藤原春辉在在苺谷朝音的浴室之中洗了个澡,还躺在床上十分满足地睡了个午觉,窃喜于这片私人的领域之中终究染上了属于他的印记。 但恋人也有不听话的地方——比如说,和其他人走的太近了。 这是唯一需要教训的地方。 为此,藤原春辉决定给不听话的恋人一点小小的教训……他破坏了衣帽间,在里面用动物的血弄出了可怕的痕迹,又用红色的墨水笔写下了那封相当于威胁和恐吓的所谓“情书”。 做完这一切他才离开,然后抹去了公寓大楼中的监控记录。 当然,藤原春辉本人当然是没有能力做出这一切的事情的,但是他恰好有个十分要好的发小,那家伙和他一样在校时就是不良,后来直接加入了一个叫什么什么会的帮派组织,成为了货真价实的“黑道”。 他的发小为了敛财,正在策划一起绑架。他对发小的计划没兴趣,但是恰好也有类似的想法,所以稍微请教了一下发小,顺理成章地搞来了许多能够用来作案的工具、以及处理问题的渠道。 藤原春辉认为自己的行为很成功,除了没能杀死松田阵平之外。 看到衣帽间里那样的场景,从来没见过这种吓人场面的偶像应该会吓坏了吧?会乖乖听话、远离那些混蛋吧? ——他满心是这样认为的。 但现实狠狠给了藤原春辉一巴掌。 他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着,几乎将脸贴在了电脑屏幕前,死死地盯着那张夜幕之中的照片。 深沉的夜色被警察宿舍大楼前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少年偶像顺从地被警官圈着手腕,两人跨入温暖的光芒之中,在自上而下的光中相视微笑,两人的影子被拉的细细长长,几乎重叠在一起。 拍摄这张照片的大概是松弥cp粉,整张照片之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欲语还休的意味。 藤原春辉的双目几乎充血,他忽略了群聊之中满屏的“松弥99”,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在数息之间,他的脸色便变得扭曲而狰狞,巨大的愤怒弥漫开来,他倏然起身,粗暴地将桌面上的一切东西都掀了下去。键盘因为这粗暴地动作而被扯坏了,水杯中的水倾倒而出,泼在了键盘上,立刻让黑色的键盘上冒出了轻微的蓝紫色电光。 藤原春辉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因为过于愤怒而剧烈地喘息和起伏。 “不可原谅……”他颤抖着说,“不可原谅……” 太不听话了。 明明他已经警告过了,为什么这么不听他的话? 是他的惩罚不够可怕吗? 藤原春辉慢慢抬起头,看向桌面上唯一没被他刚才扫下去的东西——那是一个相框,玻璃下压着一张相卡,相卡上少年的笑容比阳光更为耀眼,即使他并不在这里,但只是相片就足够让整个房间充满华彩。 “不能这样下去了。”藤原春辉自言自语地低声呢喃,“我得抓紧时间。” 他的想法很简单。 如果放任自由,就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话,他只要让弥良留在自己身边,哪里都去不了不就好了吗? * 苺谷朝音并不知道已经有人惦记上了自己,开始策划绑架计划。 如果他知道,大概会建议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先去看看上次这么打算的泥惨会的那帮人是什么下场……今年都已经一周年忌日了,名字大概也会出现在盂兰盆节的灵位上吧? 但他现在没空想这些——或者说,苺谷朝音本人其实并不是很担心这个跟踪狂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人身威胁。 可松田阵平他们就不一定了。 就算今天能顺利解决那个犯人的突然袭击,但如果再来第二次、第三次……谁知道会不会永远都这么顺利?即使是为了松田阵平的安全,苺谷朝音都认为早点解决这个家伙才是最优选。 所以他同意了伊达航的提议,在中川绫香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跟着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回到了警察宿舍。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住在同一层,两人还是邻居。 他跟着他们乘坐电梯来到所处的中层,在松田阵平打开门后,小声地说了一句,“打扰了。” 轻微的啪的声响后,室内的灯光立刻便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充斥了整个房间。 苺谷朝音踩上玄关木质的地步,打量了一圈室内:“看起来挺不错的,比我想的要好很多。” “比警校时的宿舍当然要好多了,”松田阵平将西服的外套挂在了门边的衣架上,“毕竟有很多家庭。” 和警察学校那样的一居室宿舍不同,正式警察的宿舍基本上是标准的一室两厅或者三厅,通常入住警察宿舍的不只是单身的警察,还有拖家带口的那种——毕竟东京的房价是很贵的,警察的工资算不上很高,想要养活全家略有困难,只能说唯一的优点是在不违法犯罪的情况下不会被开除……只可能殉职。 当然,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住的这层基本都是一室一厅的,面积稍微小了一点点,但住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毕竟他们是单身,住一室两厅和一室三厅的宿舍纯粹是浪费资源。 “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警察宿舍的样子,”苺谷朝音说,“挺新奇的。” 松田阵平顿了一下,想了想才回答:“哦……这么说的话,你好像确实没见过。” 苺谷朝音一毕业就去卧底了,哪有机会住警察宿舍?他生父还在世的时候在住的也是东京的一户建,等监护人变成白马宗一郎的时候,人压根就不在东京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客厅,卧室的房门并没有关,苺谷朝音站在客厅里就能望见卧室中的样子。 单人床是靠窗的,边上摆着三层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排列着机械学和工科相关的书籍,书桌上放着几张纸,钢笔压在纸面上,只看纸上印着的花纹,苺谷朝音判断那是警视厅用来写报告的专用纸。 除此之外的一切看起来都十分整齐,并没有任何邋遢的迹象。 注意到苺谷朝音的目光,松田阵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这意味着一件显而易见的事——苺谷朝音要睡在他的房间里,共处一室。 这相当于某种程度的“同居”。和事实当然差的很远,但实际上也就是那么回事……说是同居也不是不行,谁说短暂的借住不能算呢? 但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词让他立时便有些紧张。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去看苺谷朝音——他神色如常,好像根本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我记得你明天有工作?”他像是视线被点燃了一般,迅速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你睡我的床吧,我可以躺客厅的沙发。” 日本的单人床大多数都不宽,常见的是0.9或者1.2米的宽度,这个尺寸想同时躺两个成年男性委实有点困难……不是不行,但绝对不可能安稳睡一整晚。 苺谷朝音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不行,”他摇头,“明明你才是主人,我一来就赶走主人自己睡床……不管怎么想都太失礼了吧?” “不用在意这个,我经常在爆处班的办公室睡,那里条件也就那样,只能睡睡沙发……习惯了。”松田阵平走近了,对苺谷朝音伸出手来,“给我吧。” 苺谷朝音将手中提着的背包递给了松田阵平。 “办公室和家当然不能比。”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什么豌豆公主吧?不说别的,虽然我是艺人,但其实艺人的生活也算不上很舒适,之前拍假面超人的时候还有过彻夜在片场的时候,有时候要去深山老林拍戏的话住宿条件就更差了。” 他又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否则也不会去当卧底警察了。哪怕是在众人眼中光鲜亮丽的娱乐圈艺人,想要脱颖而出当然也得付出同等程度的努力。 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对视了两秒——然后败下阵来。 其实他完全清楚——苺谷朝音不是不能吃苦的人。 但理智总是难以和感情抗衡,如果重视一个人的话,当然会希望那个人得到最好的对待吧? 而柔弱和强势并非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至少对松田阵平来说是这样。 他记得苺谷朝音从天而降救下他来时的强势和凌厉,记得他拉着自己从摩天轮上一跃而下时的决绝和毫不犹豫,好像没有一个瞬间有过恐惧与踌躇……但同时,松田阵平也对第一次接触记得很清楚。 少年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救了下来,那双眼睛在狂风之中熠熠生辉,如同折取了一段阳光,编织成了耀眼的瞳光。 但救下他之后,苺谷朝音自己反而受了伤……忍耐着痛意的喘息和身体的起伏至今都在记忆中无比清晰。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松田阵平轻轻挑了一下眉,“我就不跟你推来推去了,沙发和地铺?” “打地铺好了。”苺谷朝音用肉眼丈量了一下松田阵平家里沙发的长度,“沙发不够长,睡起来反而更难受。”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拉开背包的拉链,拿出装着洗漱用品的包后走进了浴室。 浴室的灯被打开,他将苺谷朝音带来的洗漱用品放在了洗手池边上,和他自己的牙杯摆放在一起。 两个牙杯紧密相贴在一起,牙刷倾斜着在牙杯之中转了一圈,撞在松田阵平的牙刷上,而后才停了下来。 将一个人的生活用品放在家里的时候,就代表着这个人已经彻底地、无可救药地入侵到了生活之中。 松田阵平突兀地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深深舒出一口气,用毛巾将脸上积蓄着低落的水珠擦干了。 做完这一切,松田阵平才从浴室走了出去。 走出浴室时,苺谷朝音刚好接起一个电话——愤怒的女声从手机之中响起,溢出来的杂音让松田阵平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说你住在谁那里?”西野寿美江十分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 “我借住在松田那里。”苺谷朝音耐心地回答。 西野寿美江的语气之中充斥着荒谬:“你打算官宣了是吗?” 苺谷朝音诚恳地摇头:“那倒也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西野寿美江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嫌你和松田警官的cp热度还不够高吗?还是说觉得绯闻太少了日子太好过了,迫不及待想上趋势了?现在你们的照片已经在推上传的满天飞了!” “我是说,”苺谷朝音十分小心翼翼,“你要不习惯一下?我人都住进来了……再说,我也是为了早点钓出那个跟踪狂。” 说到跟踪狂的时候,西野寿美江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总之,你人没事就好……这件事我会解决的,之后事务所会发公告。” 是表明态度,同时也算是一次热度营销……这不是刚好新专辑要发表了,西野寿美江不会错过这种天降的热度。 “你的打算是?”她又问。 “找出那家伙,然后解决他。”苺谷朝音毫无迟疑地回答,“我这边不用担心,但是我会担心松田……他是排爆警。至少,我不希望他因为我的原因被连累。”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咬字十分轻柔,就连在另一头听着电话的西野寿美江都差点没能听清……但她没从这轻飘飘的语气之中听出任何柔和与忧虑。 西野寿美江轻轻颤抖了一下,只觉得寒意丛生,凛冽的杀意几乎将她淹没。 她一时间没能说话——其实在泥惨会追车的那次之后,西野寿美江已经逐渐忘却了苺谷朝音的杀手身份。 因为他和平时的表现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那次的记忆太过深刻,她完全不会认为这位公认完美的王道偶像会是杀手。 一切如常,一年多的时间能让一些印象和记忆逐渐淡去,西野寿美江有时候甚至会怀疑那次记忆是否真实。 但在这一刻,在察觉这森冷的杀意的瞬间,西野寿美江才骤然反应过来——弥良真的是个杀手。 在触及到不能被触碰的底线的时候,属于杀手的凌厉的一面才会从深埋的裂隙之中显现出来。 西野寿美江一时间语塞了,过了很久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只要你心里有把握就好。” 她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但满腹的忧愁在看到公关部的同事发过来的消息轰炸之后立刻消失,对自家艺人的抓狂占据了大脑。 西野寿美江抹了把脸,压下了心中上涌的绝望。 …… 苺谷朝音握着挂断的手机发呆。 但他发呆的时间并不长,松田阵平从他背后走了过来,抓住了他握着手机的手腕。 这个动作立刻吸引了苺谷朝音的注意力,他茫然地看过来,任由松田阵平握着他的手腕抬高,直到一圈一圈缠绕在手腕上的手链从衣袖之中落出来,简约的樱花吊坠在空中晃荡。 在苺谷朝音有些茫然的视线之中,松田阵平卡了壳,沉默许久之后才狼狈地说。 “……该休息了。” …… 室内的灯已经关了,窗帘没有关死,只露出了一条缝隙,澄澈的月光从缝隙之中涌入室内,在木质的地板上落下一线灿烂的光。 卧室中开着冷气,苺谷朝音躺在铺好的被子上,偏过脸去看躺在床上的松田阵平。 注意到这让人无法忽视的视线,松田阵平回以茫然的目光。 “抱歉。” 他轻声说。 “我好歹也是警察吧,”松田阵平气笑了,“你这态度——不要好像我是没有自保能力的一般市民一样。” “我有枪,”苺谷朝音冷静地指出,“你没有。” 松田阵平语塞了。 是的,排爆警一般是不会配枪的,他们的标配是那身几十斤重的防爆服……那玩意比防弹衣都好使,一般的子弹很难打穿防爆服。 配枪的基本上只有刑警,而且是出外勤的刑警。只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的话,有枪的苺谷朝音确实安全的不行啊。 “但那家伙袭击的手段是炸弹,”松田阵平想了想,“如果是今天那种程度的炸弹的话……不管来多少个我都能拆掉,我猜那家伙制造炸弹的水平仅限于此了。” “而且现在规定是出外勤必须穿防爆服,今天录节目时没准备这个环节,所以才没穿,一般情况下想伤到我很难……除非他想冲进警备部的大楼和我同归于尽。” 苺谷朝音缓缓摇头,认真地看着松田阵平:“我不喜欢这种只能被动等待的感觉——你也一样。” 他的语气之中充满着肯定和确切。 松田阵平沉默了数息,笑了起来:“啊,你说的对。” 他是一定会踩下油门的人,所以当然讨厌这种不受掌控的被动。 “那家伙很急切,并且他很讨厌你。”苺谷朝音耸耸肩,“我们俩一起进警察宿舍的时候,我保证跟在我后边的狗仔都拍到了照片,要是犯人看到了,大概会气的失去理智吧?我不仅没有按照他说的那样远离你,反而变本加厉地住到了你的家。” “他难以忍耐,所以必然会很快出手。” 苺谷朝音伸出手,用手指指尖对松田阵平点了一下。 “——对你。” 松田阵平伸出手,抓住了苺谷朝音的指尖。 青年警官在月色下肆意地笑了起来,语气之中流淌着笑意。 “能成为他的目标,我很荣幸。” * 在一段亲密关系之中,一般人通常会针对那个破坏关系、插足关系的第三者。 在藤原春辉看来,松田阵平就是那个第三者。 但他和常人不同——他并不打算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再度对松田阵平下手。 他选择了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比如,绑架苺谷朝音。 第159章 松田阵平有着相当准时的生物钟。 他会在早上七点的时候准时醒来,从打开的窗帘之中泄露的晨光会让他在浅眠之中察觉到光亮,这代表着他该起床了。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锻炼、洗漱,然后换好衣服,步行去上班……毕竟是警察宿舍,当然不会离警备部的办公大楼很远。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 至少在今天,夏日的晨光没能将松田阵平叫醒。直到他因为生物钟而清醒过来,望着显得有些昏沉的室内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窗帘是拉着的——因为有苺谷朝音在这里。 显而易见,亲眼看着他跟自己回家的狗仔们不会放过能拍到些什么东西的机会,从对面的大楼窥探、又或者操纵无人机,只有正常人想不到的手段,没有这帮无良狗仔做不到的……从这些方面来说,他们才是更适合去当间谍的人。 只是窗帘的遮光性显然并不是特别好,光被过滤之后落入室内,只有一层蒙蒙亮的柔光。 松田阵平缓缓移动视线,看向侧方。 ——苺谷朝音睡在那里。 光可鉴人的木质地板上铺着一层洁白柔软的白色被子。少年偶像就躺在柔软的被褥之上,很薄的一层摊子只盖在了腰上,从宽大的家居服中显露出来的小臂的线条格外流畅优美。 他的目光下移。 因为侧躺着睡觉的姿势,棉质的家居服不可避免地垂落下来,锁骨的线条清晰可见,过于宽大的领口甚至能让人看清胸口薄薄肌肉的线条……少年的肤色在室内几乎白的发光。 衣摆沿着身体的弧度滑落下去,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截腰线……恰好能看见一点腰窝,以及人鱼线漂亮的弧度。 没有仔细打理的黑发落在苺谷朝音的额前,柔软地扫过眉宇与眼睫。 他还在沉睡之中,浓郁如同鸦羽的长长的睫毛安分守己地垂落下来,又因为处于睡梦之中而轻轻眨动了一下,像是蝴蝶的振翅。 松田阵平安静地看着苺谷朝音睡着时的脸,没有开口叫醒他。 但也用不着他叫,在他醒后没过多久,被苺谷朝音自己搁在枕边的手机便响起了闹钟的声音。 几乎是在闹钟响起第一声的时候,苺谷朝音便瞬间睁开了眼睛,熟练地伸手摸到手机,按掉了响起来的闹钟。 他的眼神之中一派清明,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刚刚从熟睡之中清醒过来的人,深情之中丝毫没有刚刚晨起的迷茫和困倦。 按掉闹钟之后,苺谷朝音却没有马上就坐起身来。 他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抬起眼睛来看向松田阵平——两人的视线在氤氲着朦胧晨光的室内交织融汇。 就着这个姿势,苺谷朝音弯起了那双瑰丽如同宝石的眼睛。 “早安,”他轻声说,“阵平。” 不知道是从哪里悄悄涌入的风,将窗帘吹动了……突然出现的缝隙让阳光得到了解禁,金子般耀眼灿烂的光雀跃欢呼着奔了进来,恰到好处地落在苺谷朝音的眼睛上。 金色的光线将微微发绿的眼睛也浸染成了纯然的一片金,那双眼睛像是流淌着初晨的阳光,河流之中深埋着金石与春光。 如果这样的距离再近一点的话,简直就像是躺在自己的身边说早安……那完全是属于恋人之间的场景。 或许是因为刚刚从深度睡眠之中清醒,尚未洗漱时思维变得比平时略微迟钝,松田阵平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了一件事——苺谷朝音叫他阵平,而不是松田。 比起姓氏,这当然是更加亲密的一种称呼。 松田阵平迟缓地眨动了一下眼睛,不动声色地坐了起来,抬手掩饰住自己隐隐约约有些发热的耳根,用毫无破绽的语气回答:“早安。” 他没说苺谷朝音的名字,但在心中默念了组成“朝音”这个名字的读音。 苺谷朝音也坐了起来,顺势和松田阵平一起走进了洗手间之中。 虽然是提供给单身警官居住的单身公寓,但洗手池并不窄小,同时容纳两个人是没什么问题的。 两个人十分默契地一左一右站在洗手池前,光洁的镜面之中倒映出两人满嘴白色泡沫的样子。 工作日的早上并不算很安静,临街的公寓能听到一点从街道上传来的行人说话的声音、以及夹杂其中的鸣笛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声。 在这样充斥着日常和平气息的声音之中,松田阵平能听清盥洗室内洗漱的流水声。 他抬头盯着镜子中的倒影,在恍惚之中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本该如此,这就是属于他的日常。 苺谷朝音恰好低下头用清水洗了把脸,由于不怎么熟悉盥洗室内的构造,他闭着眼睛伸手在空中摸索了一下——然后便被松田阵平抓住了手腕。 青年警官只用两根指节虚虚地圈住了他的手腕,而后才将整齐叠好的毛巾放进苺谷朝音的手掌心之中。 抓住毛巾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净,苺谷朝音才睁开眼睛,对松田阵平笑了一下。 “谢谢。” 松田阵平别过脸,“小事。” 空气中蔓延着如同温水般的氛围。 苺谷朝音坐在餐桌前的时候,正在看西野寿美江发来的日程安排。 他的行程通常是提前一到两个月就已经决定好了的,下个月的行程在这个月的时候通常会确定下来,偶尔才会在临时有一些小小的改动。 但艺人都那么忙碌了,总不能指望他自己对工作进行事无巨细的准备和安排吧?否则还要经纪人和助理干什么呢? 中川绫香是苺谷朝音的生活助理,负责准备好一切,确保苺谷朝音只要带个人出门就够了;西野寿美江按照自己的习惯,通常会在前一天的晚上就发送日程安排表,苺谷朝音在睡前会粗略看一遍,确认没问题之后,再在第二天的早上进行二次确认。 最近主要是在为新专辑做准备,所以今天的行程主要是拍摄——电子杂志、八月杂志封面、新专辑宣传物料。 在他查看自己的日程安排的时候,开放式厨房中传来了面包机完成工作的“叮”的声音。 松田阵平不是那种会亏待自己的人,他的家政水平也是能够及格的——毕竟有那么一个酒鬼父亲,不会照顾自己的话生活早就变得一塌糊涂了。 但他在要上班的时候可没什么闲心做精致早餐,顶多剪个荷包蛋,再用面包机糊弄一下,咖啡和牛奶在他的冰箱里都是大量储存的。 苺谷朝音也不是挑剔的人,坐在松田阵平的对面安静地咬了一口吐司。 松田阵平在这期间抬起眼睛看了苺谷朝音一眼——从起床的时候开始,两人的相处便透着一种相当和谐的自然,好像这其中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向来如此。 苺谷朝音没注意他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和松田阵平之间的相处十分自然,一切都是合理而自然的。 这是本就应该发生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时间:八点四分。 这是该出门的时间点了。 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一样,属于带个人就能出门的那种,不像别的艺人一样会随身携带各种各样的用品。 但这不代表苺谷朝音就是完全的轻装上阵了。 他戴好音符形状的耳坠,耳骨钉实际上是个微型摄像头,放在衣服口袋里的长发夹是被处理地十分尖锐的凶器,手腕上的电子手表是改造后的炸弹,腰带中卡着几片刀片,小腿上藏着一把很短的匕首……最重要的是,苺谷朝音从枕下摸出来了一把银色的伯莱塔。 松田阵平对这全身的装备简直叹为观止。 “你换枪了?”松田阵平发现了这把银色伯莱塔的不同。 只要不是个瞎子就能发现,因为苺谷朝音之前的枪是常见的黑色。 “琴酒给的,”苺谷朝音没有隐瞒的意思,简短地解释道,“成人礼的那天。” 这句增加的补充说明立刻让松田阵平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情感。 成人礼是个相当特殊的日子,在这一天赠送同款的配枪……这行为多少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不咸不淡地说:“是这样啊。” “该走了,中川小姐已经开着保姆车在楼下等我了。” 苺谷朝音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事件,没去看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同时也并不觉得他对琴酒态度冷淡有什么问题——毕竟一个是警察一个是罪犯,会有这样的反应当然很正常。 乘电梯下楼,来到公寓大厅的时候,松田阵平没有立刻走出去。 他停下了脚步,迟疑地望着外面。 松田阵平好歹也是警校时期的优秀毕业生,之后又是爆处班十分倚重的优秀的警察,观察力是不容小觑的——所以他发现了不对劲。 警察公寓周围停着的车要比以往更多,马路对面便利店的玻璃橱窗边也站满了人。 苺谷朝音扫了一眼就明白了:“来的人比我想的要多。” “这阵仗……”松田阵平嘴角一抽。 身后传来了电梯门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萩原研二的脚步声。 “嚯,”他也被镇住了,“这么多人啊?” “往好处想,”苺谷朝音不以为意,“我们本来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否则也没有必要专门去松田阵平那里借住了,东京那么多的酒店,住哪个不是住? 要的就是现在狗仔们大张旗鼓的效果,铺天盖地的绯闻传播地越广,被炒作地越热烈,那个犯人才会被刺激地更加痛苦、铤而走险。 早点解决这个不安分的危险因素,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是这么多人在拍的话,”松田阵平微微皱起了眉,“绯闻会对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而后才没忍住笑了起来。 “当然不会!”他好笑地耸了耸肩,“我们本来不久就是这么希望的吗?” “而且,这些东西也影响不到我,毕竟我因为跟踪狂而受到了心理创伤,所以想去警察朋友家里获得安全感也很正常吧?我只是去重视的友人家里借住一晚上而已。” 众所周知,很多演艺圈的绯闻都是文春周刊曝光的。 而文春也从来不曝同性恋——因为想实锤真的很难,除非能拿到那什么时候拍的小视频,否则就算曝光了,当事人也有一万种借口。 都是同性,都是朋友,按照日本的社交方式,朋友之间借住留宿一起打游戏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会产生污秽想法的人才更有问题吧! 所以就算被拍到他和松田阵平同进同出也没什么关系,这种没有实锤、实际上也不可能有实锤的绯闻对他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才是西野女士能捏着鼻子答应这个提议的原因。 如果这样的绯闻会对苺谷朝音在演艺圈的事业造成重创,她早就第一个跳起来否定了。 松田阵平能听出苺谷朝音不是在敷衍他,得到确认之后才松了口气。 “总之……不会影响你就好了。” 日光从公寓大楼前镶嵌的玻璃门之中铺天盖地地汹涌侵袭而来,悬挂的警徽在墙壁上落下淡灰色的影子,整个大堂之中充斥着耀眼的光芒。 苺谷朝音慢慢地向前迈了一步,站在光中回过头来。 日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初晨的阳光将那份锋利到让人觉得痛苦的昳丽变得柔和而朦胧,逆光中的异瞳中盛夏降临,金影蔽绿。 他对松田阵平伸出了手。 这一瞬间似乎被无限拉长,时间近乎于凝固。 感官中的这仅仅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格外漫长,松田阵平缓缓抬起手……却没将手搭在苺谷朝音的掌心之中。 他反客为主,抓住了苺谷朝音的手,强势地将手指挤入少年指尖的缝隙之中,将之变为了更加亲昵的十指相扣的姿势。 “走吧。” 松田阵平说,大步流星地带着苺谷朝音迎着日光走出去,来到无数镜头之下。 他听到了霎时响起的快门声,以及远处从传来的教堂钟声,白鸽振翅高飞。 * 藤原春辉隐藏在人群之中。 和很多来围观的粉丝、狗仔和各种代拍一样,藤原春辉此时正身处于警察宿舍的对面的711便利店之中。 他没特地假装自己不是粉丝……开玩笑,现在711便利店比平时还多一倍的人是哪来的?还全都带着各种拍摄设备,想也知道不会是一般的普通客人。 藤原春辉本身就不是真的为了买什么东西才来到便利店的,他随手拿了个三明治结了账,加热过后一边拆开包装,一边咬了一口三明治,肉松和培根的香气弥漫开来。 现在店里的人都在等待苺谷朝音——这是当然的,在场的这些粉丝都对苺谷朝音的行程心知肚明。 弥良今天是有拍摄的,他不可能不走出这间警察公寓。 而在这等待的时间之中,藤原春辉安静地听着身边挤挤挨挨的粉丝聊天。 “弥良怎么突然跟松田警官进了警察宿舍?” “不,他们怎么会凑在一起过夜啊?这是承认关系了吗?” “你在想些什么啊!弥良和松田警官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留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弥良才不会谈恋爱呢!” 显而易见,这是个不能接受恋爱和绯闻的唯粉。 还有人脉更深的人知道更多的内幕。 “弥良会去松田警官那里可没有那么简单哦!我听说啊,昨天有警察去了弥良的公寓……有跟踪狂非法入侵,还留下了恐吓信之类的东西。” “什么?!这也太吓人了吧!” “原来是这样,弥良被吓坏了吧?”、 此话一出,藤原春辉便有点克制不住唇边的笑容了,嘴角微微上翘起来。他只能低下头,用吃三明治的动作来掩饰自己这不太合时宜的笑容。 是的,他希望弥良是会感到害怕的……这样才能满足他的掌控欲。 那张漂亮的脸上会露出害怕和恐惧的情绪吧?会让弥良变得更脆弱吧? 那是一朵等待他攀折的,柔弱又可怜的山茶。 没等藤原春辉继续想入非非,身边的粉丝们立刻爆发出了惊呼声。 “出来了!弥良和松田警官出来了!” “诶——他们是牵着手的!” “卧槽不是普通的牵手,是十指交扣!” “我看谁还敢说松弥不是真的。” “今天就是松弥官宣纪念日,松弥99。” “弥良和松田警官好配啊!” 藤原春辉无法忍耐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般配什么?那家伙根本配不上弥良!” 他倏然转头,怒视着说出那句话的女孩。 或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狰狞可怕,女孩脸上露出了畏惧的神情,朝后退了几步后拉住了自己的同行好友,忿忿地低声说:“什么神经病毒唯……哼。” “别生气,他都毒唯了,你让让他吧。”好友这么安慰道,“毕竟毒唯只对真嫂子破防。” 这句话落在藤原春辉耳中就显得更加刺耳了——什么真嫂子,松田阵平他也配?! 他的双眼快要喷出火来,死死地透过明净的橱窗盯着对面的景象。 这恰好是人行道,交通显示灯从禁止通行的红色转为绿色,刚刚从警察宿舍之中走出来的松田阵平与苺谷朝音十指相扣,在看见绿灯已经进入倒计时后,拉着少年小跑了起来。 青年警官臂弯间挂着黑色的西服,紧握着少年偶像的手带着他迎着光和潮水般的人群而来,黑色的领带和银色音符耳坠一齐在空气之中跳跃晃荡。银色的耳坠折射出闪动的微光,警官黑色的领带在风中飘动,拂过了少年的唇畔。 在含着露水的初晨之中,少年偶像专注地看着警官的背影,忽然低下头,敛起眉眼,垂下鸦羽般的睫毛,微微笑了一下。 看到那个笑容的时候,藤原春晖心中咯噔一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充斥了他的胸膛之中。 之前他可以欺骗自己,说不过就是营业、顶多只是朋友……但在这个迎光而来的瞬间,在苺谷朝音低下头轻轻一笑的瞬间,他意识到有什么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情就在发生。 这种预感在他的心中咆哮,化作磅礴的杀意,直冲松田阵平而去。 藤原春辉用几乎称得上是凶狠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松田阵平,缓慢地磨了磨牙——直到他察觉到了口腔之中传来的血腥味,他才意识到自己咬破了嘴唇。 藤原春辉低下头,长久地凝视着手指指腹上染上的红色的血迹,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慢慢地后退,直到自己完全被淹没在人群之中,才将棒球帽的帽檐压下来,离开了这拥挤的人群之中。 占有欲前所未有地旺盛起来,藤原春辉原本以为自己会有耐心慢慢计划,慢慢筹谋……但在看到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的这一刻,他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等下去的耐心。 他不能容忍苺谷朝音待在松田阵平的身边,他必须将求之不得的宝物据为己有。 藤原春辉走出去很远,才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下村哥,我记得你现在是跟着鬼童老大做事对吧?”他舔了舔有些龟裂的嘴唇,“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不会坏你们的事的,我只是需要你们能出手,帮我一个小忙。” 他喃喃地说。 “对……只是一个小忙。” …… 虽然事务所没有公开在社交软件上发布过行程图,但是大多数粉丝都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地能搞到他的行程安排,所以他的动向在关注度很高的粉丝群体之中向来不是秘密。 这也意味着……如果想要跟车跟行程,也非常容易。 至少对藤原春辉来说,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而大多数粉丝都会想要在拍摄现场之类的地方见一见自己的偶像,哪怕不说话也可以,由此就会有人为了高价而私下里卖出工作人员的通行证。 藤原春辉就是这么搞来工作人员的通行证的。他在更衣室之中换好衣服,将盖着罩布的推车推了出来,假装自己是道具组的staff。 如他所想,一切都很顺利,现在是拍摄的中场休息时间,助理和经纪人都不在身边,只有苺谷朝音一个人坐在半开着门的休息室之中。 见他推门进来,苺谷朝音十分友善地笑了一下:“中午好,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藤原春辉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之后的拍摄需要用到一些道具,想先请你试一试,如果有尺寸不合适的地方,我们道具组也好有时间修改……” 苺谷朝音很好说话地站起身走了过来,“我明白了,辛苦了。” 他恰到好处地偏过头,伸手去揭手推车上盖着的幕布……但下一秒,浓烈刺鼻的气味传来,连意识都沉入深水之中。 第160章 一个人的身份是能从很多东西里透露出来的……比如走路的姿态、比如脸上的神情,以及一些不经意之间的小动作,经验丰富的人完全能从这些细枝末节之中判断足够的信息。 很不巧,和常人认为的高中就出道、荒废了学业、只能念艺术类大学的普通偶像不同,苺谷朝音是真正经验丰富的人。 藤原春辉作出了误判。 当然,他的伪装并没有很大的马脚,而拍摄现场的其他人其实也对这种买工作证进来看偶像的粉丝见怪不怪,所以他才能在现场之中畅通无阻。 这在无形之中增长了藤原春辉的自信心,他确实觉得自己的伪装简直是天衣无缝,并且为之沾沾自喜——能不感觉开心吗?能做到这一步,也就意味着他和苺谷朝音之间的距离被进一步缩短了。 在他眼中,亵渎神明似乎已经是一件唾手可得的事情。 藤原春辉在绑架即将成功这件事上也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是这样的,作为粉丝,尤其是极端的唯粉,藤原春辉其实是对苺谷朝音的各种资料一清二楚的,生日、身高、体重这些东西更是刻入DNA之中。 偶像嘛,尤其是苺谷朝音这样的少年偶像,为了迎合大众审美一直都是纤瘦修长的,总之看起来是那种一拳头就能锤晕过去、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 再想想苺谷朝音那不足55公斤的体重,藤原春辉很难不觉得自己在武力值上是有优势的……别看他个性阴暗极端,但在高中时代也是柔道部的正选,还曾经进入过全国大赛,最终拿到了季军。 虽然不是优胜,但比起大部分人来说已经相当强了。 有这样的经历,他天然地在武力值这一方面俯视着苺谷朝音,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在战斗力上远远不及自己,选择性忽略了苺谷朝音曾经大战歹徒并且将对方送进医院的新闻。 在推着空荡荡的推车进去房间的瞬间,苺谷朝音其实就已经发觉了藤原春辉的不对劲。 什么都没装的推车和装满东西的推车在声音上有着一点差别,而藤原春辉这个所谓道具组的人么……苺谷朝音只从细节上就发现了违和的部分。 他向来是对他人的情绪感知相当敏感的人,在藤原春辉抬起眼睛看过来的瞬间,便立刻觉察到了微妙的恶意。 而藤原春辉在进入房间时就保持着紧绷的姿态,不是那种因为恐惧和忧虑而紧张,而是某种跃跃欲试的紧张……好像他下一秒就要暴起作出什么事情来。 既然能察觉出藤原春辉这个人的不正常,那么猜到他的身份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苺谷朝音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被藤原春辉放倒?这是看不起组织的人才选拔、还是看不起警校的半年培训? 他顺势假装昏迷,任由藤原春辉小心谨慎地将他绑了起来,塞进了推车之中,推着他一路离开。 其实苺谷朝音是可以选择当场就将藤原春辉按下来的,之前的事既然是他做的,那么一定会留下痕迹……但绑架既遂和绑架未遂的定罪显然并不同。 反正对自己造不成什么伤害,苺谷朝音想了想,决定配合一下藤原春辉。 他心安理得地任由自己从推车之中被转移到面包车的后座,期间一直紧闭着眼睛,很敬业地发挥着自己的演技。 坐上车的藤原春辉却没有立刻开车离开。 他单手撑在后座上,用一种几乎有些黏腻的眷念眼神注视着苺谷朝音,而后又缓缓伸出手来,用手指在少年的脸颊上缓缓抚摸过去,又亲昵地去触碰浓郁如同鸦羽般的纤长的睫羽。 “我爱你……”藤原春辉痴迷地说,“终于……” 他的手指缓缓向下,一路滑过脸颊、又沿着修长的脖颈落了下来。 在察觉到藤原春辉似乎有试图摸遍自己全身的倾向之后,苺谷朝音立刻在心中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是的,他觉得很恶心。 仔细想想,反正都绑架了,既遂和未遂顶多就影响个几年,还是眼下的这种情况比较让他接受不能,不然就不装了,直接把这恶心的家伙给…… 苺谷朝音还没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藤原春辉口袋之中的手机便响起了铃声。 他的手一顿,然后苺谷朝音听到了十分不耐烦的咂舌声,接着便是衣物摩挲的声音,藤原春辉摸出了手机,忿忿地摁下了接通键。 对于自己和弥良之间亲密相处的美好时光被打断,他是很不满意的。 但打来电话的人才不管他的心情,等他接通之后便毫不客气地开口问他:“你搞定没有?” 听到下村右介的声音,藤原春辉稍微收敛了一点自己的不满。 下村右介是他的发小,也是远方表亲,小时候他曾经在这位远方表亲家中借住过一段时间,在那之后也没有断了联系。 藤原春辉虽然真实个性阴暗、性格又极端、甚至还是个见不得人的偶像宅,但表面上是很光鲜亮丽的……他毕业于工科,在一家机械制造商中工作。 而表亲下村右介就不同了,这是个货真价实的不学无术的人,高中毕业之后就开始当社会闲散人士,后来进入了泥惨会,现在是泥惨会现任头目鬼童捺房的手下。 藤原春辉之前那些大胆的跟踪狂行为,也是请下村右介这个表兄帮忙善后的,连这次绑架也是下村右介帮忙出的主意。 “搞定了,”藤原春辉微微笑了一下,“我出手,有什么失败的时候吗?” 这句话出口,他的心情陡然变得糟糕了——当然有失手的时候,上次他精心制造的炸弹就没能按照模拟的那样杀死松田阵平。 但是没关系、没关系,那个让他无比嫉恨、恨不得去死的男人,将再也见不到弥良……现在弥良成了他私人所有的宝物,这才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下村右介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你居然搞定了?这么快?话说,你既然绑架了那个谁、弥良,要是找事务所要赎金的话应该能要来不少吧?” 他很明显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说,你今天这个事情,我也是出了大力气的,不说别的,赎金得分我一部分吧?我……” “不可能。”藤原春辉阴沉地说,“我不可能拿弥良换赎金的,你这是侮辱我的‘爱’。” 下村右介一下子不说话了。 他对这位远房亲戚阴沉极端的个性是比较清楚的,话说到这种地步了,他也不会再继续自讨没趣了。 “那我有别的事情找你,”下村右介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你知道,鬼童老大在策划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呢,现在已经基本上办成了,但是……” 藤原春辉没接话,等着下村右介继续说那个“但是”。 “但是吧,”下村右介立刻抱怨了起来,“你不知道两个小孩闹腾起来有多烦人!等你把你推藏好,就来我这边帮忙。” 藤原春辉本能的是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之中来的——下村右介对他透露过一点泥惨会现任头目鬼童捺房的计划,他知道自己的亲戚干了什么……绑架了法国富商家的孩子。 但他毕竟有求于人,现在不好干出当场把人撇开的事情来。 想了想,他还是说,“好。” 答应了这件事之后,藤原春辉也失去了要在车上对苺谷朝音做点什么的心情。 他转身坐好,启动了车辆。 感受到座椅因为车辆启动而产生的轻微的震颤感,苺谷朝音才微不可见地轻轻眨了一下睫羽,从长睫遮掩下的一点缝隙之中观察着这辆车。 从内饰来看,只是普通的面包车,没什么稀奇的。 至于他刚刚听到的话…… 他本来时打算当场暴起解决这个恶心的人渣的,但听清楚了藤原春辉和那些同伙说的话之后,他改变了主意。 可以再稍微等一等。 他有自保反杀的能力,但另外那两个被绑架的孩子可没有。 既然两起绑架是有关联的,那么他大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两个被绑架的孩子一起救出来。 怀抱着救人一起救的想法,苺谷朝音在面包车上全程都很老实,直到他被藤原春辉从面包车之中抱下来,转移进入地下室之中,他才做出了悠悠转醒的样子。 他的演技当然是无可挑剔的,微微颤动着浓密的睫羽睁开眼睛时,格外漂亮的异瞳之中还朦胧着一层很薄的水汽,让那双堪比宝石的眼瞳显得更加瑰丽。 “这是哪里……” 苺谷朝音茫然地呢喃着说。 他先是凝视了一会儿深灰色的天花板,而后视线才缓缓移动,触及到坐在一边的藤原春辉身上时便猛地顿住,像是火烧一般立刻坐了起来,让自己缩到墙角之中。 “你是谁?”少年偶像惊惧地说,“你要干什么?!” 在极度的慌乱和惊恐之下,过分好看的少年像是垂死哀鸣的鸟。 藤原春辉没有立刻说话,只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苺谷朝音脸上惊愕和恐惧的神情。 这意味着某种臣服,喜欢的、奉若神明的偶像终于成为了下位者,臣服于他,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事情吗? “从现在开始,”藤原春辉轻佻地说,“你就要跟我生活在一起了。” 他伸出手,用手指挑起了苺谷朝音的下巴。 少年偶像的双手被捆缚在背后,连双腿都被绑住,根本做不出什么抗拒的姿态来。 但即便如此,他也愤怒地别开了头,显露出完全不想和藤原春辉接触的态度。 藤原春辉像是被激怒了,用手指掐着苺谷朝音的下巴,强硬地让他注视着自己——他本来应该是极端愤怒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再一次看清苺谷朝音的脸、视线从那令人惊心动魄的眉目之间缓缓描摹而过的时候,他再一次地心软了,近乎疯狂的迷恋出现在了他的神情之中。 “没关系,我原谅你。”藤原春辉自言自语,“我是你的恋人……你不是经常这么说吗?粉丝就是你的恋人,没错,我是你的恋人,我叫春辉……你爱我,你要和我在一起的。” 苺谷朝音冷笑了一声:“你在说些什么?我爱你?怎么可能?” 他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玩笑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讥讽神情。 “你绑架了我?”少年偶像用一种漫不经心又高高在上地语气命令,“现在你把我送回去还来得及,否则警察迟早会找到你的,这个代价你承受的起吗?” 他顿了顿,又极其厌恶地说,“——别碰我。” 察觉到苺谷朝音抗拒的态度,藤原春辉愤怒了起来:“骗子!你这个说谎的骗子!” “我那么爱你,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你,你却和那几个混蛋不清不楚,你不是说最重要的人就是粉丝吗?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你看清楚——我爱你啊!” 他癫狂地说。 “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他已经不在乎苺谷朝音的抗拒了,缓缓逼近他,语气中酝酿着极端的痴迷。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爱我……我知道,都是因为那几个不入流的家伙。没关系,等我解决了他们,你就会看我了……对不对?我愿意原谅你现在的不听话。” 在一点一点缩短的距离之中,藤原春辉已经不知道自己颠三倒四地在说些什么了,他的眼睛只有少年如同油画一般的眉目,还有用朱笔描摹而成的、淡红色的唇。 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得、但又马上将要获得的恩泽。 藤原春辉陶醉地闭上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开始幻想着即将触碰到的柔软的触感…… 但很可惜,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他没能碰到令人心醉的柔软,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 藤原春辉的大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天旋地转地倒在了地上。 在一两秒的迟钝之后,他立刻感觉到了从背部和小腹处传来的锥心的痛感。过于强烈的疼痛让藤原春辉的大脑停摆了数秒,他茫然地望着深灰色的天花板,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发生了什么?他不是马上就能亵渎心目中的神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刚才到底怎么了? 藤原春辉怀抱着满心的疑惑,缓缓看向角落——在光线黯淡的地下室之中,那个被他认为格外柔弱的少年偶像神情冷漠,视线在扫过他时就像在看什么没有生命的物体。 原本绑缚在他身上的绳子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已经彻底断裂,散落在单薄的床上。 昏暗灯光下,他看着少年偶像活动着手腕,慢条斯理地一步步走过来,漫不经心地整理好衬衫的衣领,松开了袖口上的一粒扣子。 此前让藤原春辉不以为意的惊愕、恐惧和柔弱都从苺谷朝音的脸上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他完全没有见过的一面……那是对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的极端漠视。 苺谷朝音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多靠近,似乎稍微走近一点都让他觉得不适和厌恶。 记忆在此刻回笼——苺谷朝音毫不留情地一脚踹飞了他。 藤原春辉简直难以置信:“你、你怎么做到的?” 苺谷朝音没回答,但他看见那修长的手指之间有一点银色的微光闪过,那是提前被藏在腰带之中的刀片。 或许是对自己的极端自信、又或者是对弥良这个偶像的一种轻视,藤原春辉压根没有对苺谷朝音进行搜身,顶多是收走了他的手机。 但因为有拍摄,所以苺谷朝音没把枪带在身上,而是放在了保姆车里。 “你好像小看我了。”苺谷朝音平静地说。 “哈……”藤原春辉笑了,笑得十分轻蔑,“就凭这个小刀片?” 他并不觉得自己会阴沟里翻船——凭借这这种薄薄一片的美工刀刀片,弥良要怎么和实战经验丰富的他抗衡?他可是曾经打进过全国大赛的人! 刚才被踢飞只是一时不察而出现的意外罢了,认真打起来,弥良怎么可能打得过自己? 藤原春辉很自信。 他自信地扶着墙站起来,忍耐着逐渐消褪的痛意,在苺谷朝音的注视之中摆出了标准的柔道起手式来。 再然后——他就被轻轻松松地虐菜了。 高中生的全国大赛优胜而已,这对苺谷朝音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藤原春辉这时候才警觉,自己是完全跟不上苺谷朝音的动作的,少年骤然暴起出手时快若闪电,只能在他的视网膜之中留下几分残影,而他完全无法招架,唯一能切实感觉到的只有留在身体上的痛觉。 他愤怒地想要做出反击,但常年疏于练习让他的反应力更加低下,被毫不留情地一脚再次踹了出去,整个人被狠狠掼在墙壁上,额头因为和坚硬的墙壁撞击而流出了血。 藤原春辉狼狈地想要爬起来,在抬起头来时一呆——他心心念念的少年偶像就站在他的面前,简单的白衬衫即使经过战斗也丝毫没有染上灰尘,他整个人在灯下几乎白到发光。 低垂下睫羽看着他时,藤原春辉从那睥睨的视线之中读出了厌恶和轻蔑。 本来应该感到愤怒的,但不知为何,他却热血沸腾地激动了起来。 但下一秒,藤原春辉的脸就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苺谷朝音收拾他要比收拾一只鹅更简单。 在察觉到藤原春辉刚才那令人极端不适的目光之后,他便毫不留情地踩着藤原春辉的头,迫使他没法再用作呕的眼神看他。 “说吧,”少年如同清泉淌过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你的同伙在哪?” * “什么?弥良失踪了?” 西野寿美江这次真的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她就眼前一黑,觉得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好在正在和她商谈新专辑细节的制作人一个箭步过来扶住了她,才没让她彻底倒在地上。 制作人也不由自主地发问:“弥良失踪了?怎么回事?” 他的神情惊疑不定。 西野寿美江哆嗦着看向他。 发现弥良失踪是十分钟之前的事情。 拍摄马上就要开始,但拍摄的主角竟然找不到了……询问弥良身边的中川助理时,其他staff得到的也是否定的回答。 电话打不通,其他人在周围找了半天,连苺谷朝音的影子都没看到。 这个时候才有人想起来——哦,可以查监控啊! 于是一堆人就浩浩荡荡地涌进监控室之中,开始查看之前时间段的监控。 休息室里是不会有摄像头的,摄像头只能拍到公用的场合。 虽然看不到房间内部,但staff们能轻易地看到,弥良就待在自己的休息室之中,直到有个带着棒球帽的男人推着罩了盖布的推车进入了弥良的休息室,又很快推着车离开……但在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找不到弥良的踪影了。 演艺圈的这群工作人员何止不傻,那基本上都是一群心眼多的人精,见此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很明显,弥良被绑架了。 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中川绫香立马给中途就离开拍摄场地的西野寿美江打了个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弥良失踪了”。 西野寿美江叹着气问:“弥良他干嘛去了?” 她还没意识到这是绑架,只以为这是苺谷朝音又去干自己杀手的老本行了,刚才的眼前一黑更多是因为这相当于当场放了拍摄方的鸽子,之后指不定要被说些什么难听的话,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和其他品牌方的合作。 但中川绫香的话打消了西野寿美江的猜测。 “弥良他……”中川绫香踌躇着说,“他……” 西野寿美江的心提了起来:“他干什么了?” 中川绫香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弥良被绑架了!” 西野寿美江眨了眨眼睛,呆滞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哈?” * 在西野寿美江得知这件事不久之后,伏特加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自家组织的杀手被绑架了,这种事于情于理都应该让组织的人知道。 西野寿美江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选择给伏特加打电话——上次她还帮忙搞来了伏特加推的少女偶像的to签拍立得,下意识便觉得这个隐藏的偶像宅要好说话一点。 伏特加同样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什么?!……好,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恍恍惚惚地转头,看向正在用柔软的绸布擦拭伯莱塔枪身上防锈油的琴酒。 “大哥,”伏特加的语气之中充斥着荒谬,“梅洛他……被绑架了。” 琴酒倏然停下动作,凌厉地看了过来。 第161章 有那么一瞬间,琴酒觉得伏特加大概是搞错了什么。 梅洛被绑架? 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虽然比起组织里的任务,梅洛平时更多的是作为偶像,但那并不代表他的能力下降……恰恰相反,梅洛才是平日里非常注重训练的人。 即使是琴酒这样认为代号成员了中充斥着废物和蠢货的人,也认可梅洛的实力。 泥惨会的绵贯辰三倒是曾经试图绑架梅洛来威胁他,但他没能做到,派出去两车人马都被梅洛一个人轻而易举地干掉了,换到这一次,琴酒也不认为梅洛会被轻易绑架。 能绑架梅洛的人并不多,或者说,想要绑架梅洛必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如果有这种事情发生,他不可能光从西野寿美江那里知道消息。 顶着琴酒慑人的目光,伏特加硬着头皮回答:“没错,大哥,梅洛他……确实被绑架了。” 似乎知道琴酒会继续追问,伏特加连忙补充了两句,“这是经纪人发给我的监控录像,大哥,您看看?” 他十分乖觉地将自己的手机递了出去,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就是西野寿美江发来的拍摄现场的监控录像。 琴酒的眉心拧了起来。他接过伏特加的手机,咬着烟点下了播放键。 透过升起的朦胧白色的烟雾,他能看清监控录像上全部的画面。 西野寿美江只截取了最重要的那一段。 画面中,戴着棒球帽、低着头,看不清脸的男人脖子上挎着工作人员证,推车专门用来运输道具的手推车走进了休息室中,没过多久就又推着车走了出来。 “梅洛就是被他绑架的吗?”伏特加凑在一边用眼睛瞟,迟疑着说,“这家伙……难道很强?梅洛也不弱啊。” 这是很不符合常理的。 毕竟是能拿到代号的水平,如果有人想对自己出手,苺谷朝音不可能反应不过来,也不可能不反抗。如果两人大打出手,动静绝对会引来其他人,那个犯人是不可能就这么平平安安地推着苺谷朝音离开的。 琴酒只看了一遍监控录像,心中就有了数。 “那个家伙,你觉得他像是什么很厉害的人吗?”琴酒冷笑了一声,“脚步虚浮、举动畏缩,那就是个废物。” 他看人的眼光一向精准,即使只是没那么清晰的监控录像,也能判断出大概的实力来。 所以琴酒的总结是——这种废物,梅洛一挑十都没什么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梅洛为什么会被这种废物绑架? 在察觉到这件事之中存在的疑点之后,他之前因为听闻这件事而骤然升起的暴怒逐渐消弭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去查,”琴酒冷冷地命令,“这件事有内情。” 要么那个废物有什么能够控制人的手段,要么梅洛是故意被绑架的,其实另有目的。 但不管怎么样,都是需要查清楚的事情……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但万一呢? 明白了琴酒的意思之后,伏特加立刻应声了:“是,大哥,我这就安排人去查。” 琴酒颔首,手指轻轻抖了一下,让指间夹着的雪茄燃烧殆尽的烟灰从空中抖落下来,落在了木质的地板上,倏然便将光洁的地板烫地发灰了一小块的地方。 他坐在原地,再一次看了一遍西野寿美江发来的监控录像。 伏特加去安排人查这件事情了,琴酒想了想,打开了手机的推特软件,在上面搜索了弥良的名字。 很多事情新闻不会报道,但只要点进tag,通常都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随手一刷,果然刷到了相关的内容……或者说,根本不用刻意去找,粉丝已经炸了。 当红偶像弥良在拍摄现场被绑架了,这种劲爆的新闻怎么可能瞒得住?虽然西野寿美江希望在场的工作人员不要说出去,但这几十号人眼睁睁看着大变活人,怎么可能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几乎就是在这件事发生的同时,弥良被绑架的消息就已经在小范围开始扩散了——直到在半小时后被粉丝知道,然后彻底不可收拾。 这是根本瞒不住的事情,事务所焦头烂额地装死,没有立刻发布公告和声明,最新的推文下全是粉丝愤怒和焦急的询问。 因为绑架的事情被曝光,连带着被爆出了有跟踪狂骚扰弥良的事情——这本来只是一小部分人知道的,现在整个粉丝群体都知道了。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脉,她们甚至还知道了跟踪狂留在室内的告白信的内容,手写的情书上染着猩红的血花,让这表白的爱语显得格外阴森。 琴酒也看到了这张“情书”。 他一眼扫过情书上的内容,眉头一跳,极深的厌恶立刻便从心头上涌,而后便沉淀酝酿成了阴翳和森寒的杀意——他为这种情绪感到恶心。 而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待、被觊觎的那个人是苺谷朝音,这更加让琴酒觉得不适。 从很早之前开始,琴酒就默认苺谷朝音是自己的附庸、搭档、或者一切别的什么……那是他在暴雨天里捡回来的流浪猫,即使之后只是漫不经心地散养,偶尔给一点甜头和奖赏,但那也是属于他的东西,是不可侵犯的领地。 可现在有不知死活的人擅自侵犯了他的领地,想要从他蓬勃的占有欲之中强行带走属于他的东西……这简直是挑衅。 伏特加很快就回来了——但在跨进室内的第一秒,他就很想退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短暂的几分钟之中发生了什么,但他的求生欲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大哥现在很生气,最好不要招惹。 伏特加胆战心惊,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来:“那什么,大哥,已经安排好了,保证马上就能查出结果来!” “让那群废物动作快点。”琴酒的声音很平静。 伏特加一抖,心说这胆大包天敢绑架大嫂的家伙是真的完蛋啊……大哥这不得把这混蛋灌进水泥沉进东京湾? 这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伏特加就站在琴酒咫尺之间,能够分明地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慑人的压迫感,像是被卷进了无声的暴风眼的中心,能将一切肆虐摧毁。 他忙不迭地回答:“明白,大哥。” 琴酒没再说话了。 他手指指尖的雪茄落在地上,被鞋跟缓缓地碾过,原本燃烧的星火瞬间便熄灭了。 琴酒抓着伯莱塔大步走了出去,长长的黑色风衣在他身后猛地被吹动,将空气锋利地切开。 …… 北贵志比任何人都都更先一步知道苺谷朝音被绑架的消息。 他超focus粉圈,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第一时间搞清楚,所以当他确认这件事是真的之后,立刻就开始了调查。 泥惨会当然也有计算机方面的高手,但那显然不能和北贵志相比。 他愤怒地敲击着键盘,一串串代码从电脑屏幕前如同潮水一般涌过,跳出来了无数个弹窗,显示在最前方的就是苺谷朝音公寓的监控。 他稍微查了一下,就发现这段监控录像又被修改过的痕迹,如果让警察来查倒也不是查不出来,只是修复会稍微费点时间……但这对北贵志来说不是问题。 代码一串一串地涌过的时间之中,原本被覆写修改过的监控录像也逐渐显露出真实的端倪来。 没过多久,北贵志就找到了那段原本的监控录像……但这没什么用,因为藤原春辉做足了伪装,根本看不清正脸。 但是他能拿到公寓合作保洁公司的工作证,那就证明和这家公司一定有联系,顺着这个线索,完全能查出真实的身份来。 北贵志心中异常焦躁,但又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层一层如同剥洋葱一般去查这个该死的跟踪狂的真实身份。 在只有0和1构成的数据海洋之中,他精确地找到了不可忽视的异常,抓住了藤原春辉留下的破绽。 在那家保洁公司劳务派遣的另一家公司之中,北贵志找到了藤原春辉作为身份登记的驾驶证。 他扫了一眼,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然后连同其他资料一起,打包发给了伏特加。 * 作为组织的情报人员,降谷零当然也接到了这个任务。 彼时他恰好受风见裕也所托,短暂地帮忙带了一下孩子……没错,就是带泽田弘树去公安为他准备的研究室。 他接到伏特加的消息的时候也没瞒着泽田弘树,所以这个孩子现在也知道了。 “弥良哥哥被绑架了?”泽田弘树的表情十分凝重。 “没错,”降谷零点点头,眉头轻轻皱起又舒展开来,“但是……有点奇怪。” 他并不觉得苺谷朝音是能轻易就被绑架的人,这起绑架案绝不会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简单。 可泽田弘树并不清楚苺谷朝音实际上的战斗力,他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觉得被绑架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 这是能够危急到生命的。 泽田弘树悬空在键盘上的手指一顿,皱起了眉。 作为被他创造的人工智能,诺亚方舟虽然没有听觉和视觉,但研究室和电脑上的监控摄像头与音响同样能成为他的眼睛和耳朵。 在了解了一切之后,诺亚方舟自发地开始在社交软件上搜索和苺谷朝音相关的推文,并且总结了一份筛选过后的、可以认为是有用信息的资料。 其中就包括一段被泄露出来的拍摄现场的监控录像。 泽田弘树扫了一眼,立刻便从拍摄现场的周围开始排查。 交通摄像头存在很多死角,但那附近虽然不是繁华的商业街,但同样也有许多商店,这些店面中的监控摄像头总有能拍到端倪的。 要入侵倒不是很难,只是会费点功夫……对人来说是这样的,但对人工智能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按照诺亚方舟的计算力,只要十分钟左右,他就能够从周边所有的监控摄像头之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降谷零没注意泽田弘树的动作,他离开了研究室,掩上门之后先联系了伊达航。 等他又给松田阵平拨通电话,差不多了解情况后就完全能肯定自己的猜测了——苺谷朝音是故意被绑架的。 既然敢这么做,那么降谷零就是相信他的。 在确认绑架是故意演戏这一点后,他稍微放下了一点心——而等他再次推门进入研究室之中,泽田弘树便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我知道弥良哥哥去哪了。”他语出惊人。 降谷零愣了一下:“你知道?” “我刚刚调查了监控录像,找到了弥良哥哥被犯人绑走的那辆车,根据车牌号,我又找到了这辆车的驾驶路线。”泽田弘树镇静地说,“能确定的是,弥良哥哥被藏匿的地点是米花町三丁目的这一片区域。” 他调出电子地图来,将最终锁定的地点画上了一个红圈。 降谷零看完了泽田弘树调出来的由一段一段的监控录像组合成的路线图,缓缓偏过脸,深色微妙地和泽田弘树对视了。 里面有很多交通摄像头的录像、也有很多私人使用的,但不管如何——这都是明目张胆的犯法。 泽田弘树表现地相当冷静,毫不心虚地和他对视。想了想之后,他认真地说出了一个词:“言传身教。” 意思是——都是被你们带坏的。 降谷零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微微笑了一下,“总之……帮大忙了,谢谢你。” 这也是泽田弘树的表态——代表他的认可。 在相处了不算漫长的一年时光之中,他终于放下了戒心。 * 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在这一刻完成了交换。 苺谷朝音坐在简陋的铁架床上,他手中握着的是藤原春辉的手机,手机屏幕之中显示的正是和泥惨会的成员下村右介之间的聊天记录。 “所以,”他慢条斯理地询问,“你是通过泥惨会的帮忙,才策划了绑架?” 寂静,完全的寂静。 苺谷朝音很不耐烦地加重了脚下的力道,直到脚下传来痛苦的抽泣和喘息,藤原春辉才发出了声音。 “是,是,”他狼狈地说,“就是泥惨会!” 藤原春辉现在彻底没了一开始神气的样子。 他被苺谷朝音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整个人烂泥般趴在水泥地面上,那张原本还算是人样的脸现在已经变得鼻青脸肿,根本看不出原本的五官了。 任谁看到此刻的藤原春辉,大概都不会认为他是绑匪……废话,绑匪哪有那么菜的? “他们还绑架了什么人?”苺谷朝音接着问。 藤原春辉立刻回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听下村说过几句,好像是法国佬的小孩……别的我真的不知道。” “啧,”苺谷朝音发出了轻微的咂舌声,“泥惨会还真是贼心不死。” 这已经是泥惨会对他进行的第二次绑架了——虽然这次是间接的,但免不了他在心里记一笔账。 他想了想,目光下瞟,和偷偷抬起眼睛看过来的藤原春辉对视了。 “这样吧,”苺谷朝音忽然冲他微微笑了一下,“你帮我个忙。” 看到心心念念的偶像对自己露出春花灿烂般的一笑,藤原春辉立时便觉得,整个阴暗的地下室都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而变得光华满室、熠熠生辉。 在这个笑容落入他眼中的瞬间,身体上的疼痛便在这一瞬间离藤原春辉远去了。 他呆呆地望着苺谷朝音,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他听见自己着迷地说,“你说做什么都好。” 苺谷朝音将藤原春辉的手机轻轻丢了下去,略有些分量的手机直接砸在藤原春辉的下巴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少年偶像冲他轻轻一抬下巴,“给下村右介打电话。他不是让你去帮忙么?问清楚地址。” 藤原春辉手忙脚乱地抓住了手机——苺谷朝音没捆着他,就这点战斗力,就是再来几个藤原春辉也不可能打赢。 刚准备拨出电话时,藤原春辉突然愣住了,倏然抬起头,紧紧盯着苺谷朝音:“你是醒着的?” 他不可置信地说。 “你居然从一开始就是醒着的?” “当然。”苺谷朝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然你真以为绑架我这么容易?” 他毫不客气地嘲笑。 “——别太自以为是了,废物。” 藤原春辉抖了一下,肿成猪头的脸瞬间涨红了。 屈辱,非常之屈辱——但就算屈辱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按照苺谷朝音所说的给下村右介拨出了电话,得到了一个地址。 下村右介将绑架来的孩子监禁在古泽尔土耳其餐厅附近一家叫做白美浓的公寓之中,他们此时正在白美浓公寓的四层角落房间之中。 得到了这个信息,苺谷朝音立刻便出发了。 ——当然没带着藤原春辉,这个人的作用就到此为止了。 为了避免藤原春辉跑丢,他毫不留情地把藤原春辉打晕了,又将他的双手捆绑了起来,整个人五花大绑地丢在了角落里。 做完了这一切,苺谷朝音才将自己被藤原春辉收缴走的手机重新开机。 他刚准备拨出电话,下一秒屏幕中便弹出了一个电话来。 是松田阵平。 苺谷朝音的手要比脑子更快,下意识就点了接起,松田阵平的声音立刻便出现在通话之中。 “你在哪?”他劈头盖脸地问,“你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苺谷朝音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藤原春辉,音调也变得柔和了下来。 “放心吧,我没事。”他轻声说,“我是故意被他绑架的……你该不会没猜到吧?所以我当然不会有事,就他那样不入流的水平,想对我做些什么很难。” 松田阵平不说话了。 他当然知道苺谷朝音是故意的……这本来就是主动引诱犯人上钩的计划。 但即使知道,担心和忧虑的情绪也不可能随之消失。 意外永远存在,即使他知道这是计划的一环,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的时候,当然也会放不下心来。 因为是重视的人,所以才会更加在乎。 “我知道,”松田阵平说,“但那不代表我不担心你。” 苺谷朝音心中微微一动。 在通话伴随着的十分轻微的杂音之中,他听到了从通话的另一端传来的呼吸声……从比起平时显得有些短促的呼吸音之中,苺谷朝音觉察到了一些令人晦暗不明的情绪。 像是隐藏在海底深流之中,悄无声息地淌过……但又能在飓风来临时席卷而上,将一切都汹涌着吞没。 他说不清心头涌动盘桓的是什么样的情绪,突然便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总之——伊达航打断了这酝酿着静谧的氛围。 他完全不顾自己现在可能是个发光电灯泡的事实,硬是凑到了松田阵平的手机边上。 “弥良,”伊达航严肃地说,“你在哪?现在还好吗?绑匪他……” “绑匪被我制伏了,放心吧,他现在很安分……对了,我这算是正当防卫吧?我好像把他的鼻梁打断了……”苺谷朝音犹犹豫豫地说。 “这当然算了。”伊达航哭笑不得地听苺谷朝音报出了地址,刚准备挂了电话,动作便因为苺谷朝音的下一句话而顿住了。 苺谷朝音低声说:“不过,绑架我的犯人还掺和进了另一起绑架案之中,人质应该是两个孩子,不确定身份,但似乎是法国人。” 伊达航一愣,立刻便想到了今天刚发生不久的案子——法国制造商副社长皮埃尔·卡塞尔最小的孩子阿兰·卡塞尔被绑架了,犯人要求五千万赎金。 法国人、小孩、今天被绑架……每一点都对得上。 现在搜查一课正在为这个案子而焦头烂额,阿兰的哥哥更是哽咽着恳求伊达航,一定要把他的弟弟给救回来。 伊达航本来已经做好了要跟这个案子死磕一段时间的准备,但谁能想到……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正式调查,案子的答案就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天降功劳。 现在同时知道了两个绑架地点,警力当然也要分成两路。 伊达航从来都认为每个案子都要慎重对待,但他此时分身乏术——在看了一眼松田阵平的表情后,他抬手拍了拍同期的肩膀。 “弥良的案子就拜托你去现场了,”他对松田阵平比出了一个大拇指,“那两个被绑架的孩子那里还需要我,我就带高木先走一趟了。” 松田阵平定定地看了他两秒。 “……好。” 他笑了一下,和伊达航轻轻碰了碰拳头。 第162章 当红偶像被绑架可是大案,一旦得知了消息,警视厅的人就马上赶过来了。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毕竟是苺谷朝音的经纪人,她们当然是要跟着来的。 她们在得知苺谷朝音被绑架这件事之后就心神紧张,刚才虽然从伊达航那里知道了苺谷朝音平安无事的消息,但仍然会产生一些不太妙的设想。 虽然从武力值上来说她们是信任自家偶像的,可枪不在手上就等于战斗力被削弱了一大半,被绑架过去估计也是会限制行动的……这种不利的局面之下,就算战斗力再强大概也很难发挥出来吧? 总之,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已经做好了苺谷朝音奋力搏斗之后险胜负伤的准备了。 但——事实和她们想的有些出入。 地下室的大门早就被苺谷朝音用从藤原春辉身上摸到的钥匙给打开了,以松田阵平为首的警察闯入地下室的时候,苺谷朝音就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拿着手机正在看日趋上的舆论。 听到脚步声后,苺谷朝音立刻便抬起头来——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来到他的面前,握住了显得有些单薄的肩头。 “没事吧?!”他有些紧张的问。 当然没事——在心里作出这个回答的是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 她们俩人是紧跟在松田阵平的身后进来的,一眼便将这有些逼仄狭窄的地下室一览无余。 地下室中相当空旷,只有十分简单的家具,一架铁架床,墙壁和地面都是灰色的,让人一看就觉得相当沉闷。 但在这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逼仄空间之中,那个仿佛发光般的少年偶像只是坐在那里便满身华光,看起来完全不像刚刚经受了一场骇人听闻的绑架。 绑匪倒也很好认,被五花大绑地扔在角落里,鼻青脸肿不省人事,看起来在晕过去之前遭到了一些非人的折磨。 “弥良他……”中川绫香狐疑地问,“真的被绑架了吗?” 西野寿美江也沉默了。 她想过弥良会反杀,但没想到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啊,”她呆滞地回答,“怎么不算呢?” 面对松田阵平的疑问,苺谷朝音十分顺从地让他审视着自己,甚至还十分配合地将双臂张开了一些。 时至夏日,苺谷朝音穿的是短袖的衬衫和格子花纹的长裤,拍摄的这一套衣服是男子高中生的主题,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完全没有违和感,从夏季制服之中裸露出来的手臂线条流畅而优美,除了染上一点灰尘之外几乎没有伤口。 “我没事,”苺谷朝音含着笑说,“真的没事,我还能被那种家伙轻易打败吗?” 他一顿,并不十分明显的异瞳在室内的灯光下弯了起来,如同新月。 “那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松田阵平松了口气,但也没在嘴上显得自己十分顺从:“那可不一定,没有武器……” 他想了想苺谷朝音全身上下那些能当凶器使用的鸡零狗碎,又改了口。 “总之,对方是绑匪,如果真的想做些什么,当然也有出意外的可能……算了,你没事就好了。下次这种事情还真不能答应你,当诱饵也太危险了。” 他似乎有些忿忿,将手按在苺谷朝音黑发的发顶上,稍微一用力便将打理地精致完美的发型给弄乱了。 “诶!”苺谷朝音发出短促的声音,他抱怨道,“你干嘛?这发型花了我两小时的事时间呢!等下重做造型又得两小时了!要是今天不能加完班,明天的烟花大会我就去不了了。” 松田阵平手上的动作一顿。 “烟花大会?” 听出这声音之中的疑惑,苺谷朝音立刻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连语气也连带地变得不善起来,“……你不会告诉我,你忘了吧?” “当然没有,”松田阵平立刻否认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去,最近不是很忙么?” 只要稍微关注一下苺谷朝音的粉圈,就很容易能知道他的行程和工作安排。尤其最近在准备新专辑的事情,苺谷朝音的拍摄任务要比以往更重一些。 “所以才要挤出时间来啊。”苺谷朝音理所当然地回答,“虽然今天出了一点意外,但是问题不大,稍微加班一下的话大概凌晨就能收工了。” 凌晨也是相当晚的时间了,就连现在最黑心的公司都少有将人压榨到这么狠的,但这对艺人来说显然是常态。别说是凌晨了,通宵拍摄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松田阵平迟疑了一下:“……不然就改天?烟花大会有很多,现在才刚进入夏天而已,之后……” 日本的烟花大会是有很多的,大多数从五月就会开始举办,这期间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全国各地都会举办烟花大会,想去看的话机会确实很多。 毕竟刚被绑架、接着又要工作到凌晨,第二天又要完成工作再去烟花太会……这行程也太不友好了一点。 “但是……” 苺谷朝音说。 “如果想要看烟花的花,随便我想什么时候去看都可以。” “我在乎的是会和我一起看烟花的人啊。” 他来日本这么久,就算不特意去烟花大会的现场,只要待在东京,也经常有机会看到远处高空升起的烟花,所以烟花大会对他来说委实不算是什么很稀罕的东西。 之前没有去看,只是觉得一个人去没有必要而已。 重要的从来不是烟花,是他在乎的人。 这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这份话语并不沉重,却倏然砸进了松田阵平的胸腔之中,轻飘飘落下的话语霎时之间便令他头昏脑胀了起来,好像灵魂突然从身体之中抽离,满胀着温水般的情绪缓缓升空,他只能在高空之中俯瞰着自己僵硬的躯壳。 数秒之后,松田阵平才狼狈地撇过了脸,若无其事一般抬手将戴在鼻梁上的墨镜推了一下,遮掩住靘色的眼瞳。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他艰难地说,“总之,就这么办吧。”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我们一起去看烟花大会。” 这句话从唇齿之间缱绻地弥漫而出,空气像是也停止了流动,如同融化的蜂蜜、又或者是白砂糖做成的金平糖,黏黏糊糊地氤氲在暗潮涌动之中。 西野寿美江默默地收回了伸出去的脚步,扭头和中川绫香面面相觑。 中川绫香沉默一会儿,谨慎地开口:“西野女士,我觉得……我们要不要出去避嫌一下?” “避嫌?避什么嫌!”西野寿美江恨铁不成钢,用气音十分小声地说,“我们是弥良的经纪人和助理,我们就应该光明正大待在这里。” “哈哈,”中川绫香干巴巴地,“我们不像个电灯泡吗?” 西野寿美江长叹一声,沉默了。 大概是被室内这诡异的其乐融融的氛围影响,被苺谷朝音一下子敲晕过去的藤原春辉悠悠转醒了。 被困在角落里的跟踪狂一睁眼,眼前就是那张恨之入骨的脸——而脸的主人正和他心心念念的弥良亲密地挨在一起,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就连他都能明显感觉到的、无法插入其中的氛围。 藤原春辉的红眼病顿时就犯了:“滚开!” 松田阵平听到了藤原春辉的无能狂怒,缓缓扭过头去看他,好像这个时候才察觉到室内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藤原春辉,是吧?”松田阵平点点头,“现在,以绑架诱拐为罪名,将你逮捕。” 跟着一起进入室内的警员十分配合地架起被五花大绑的藤原春辉,不顾他满脸的狰狞和愤怒,打算将人带走。 松田阵平全程都冷着脸,无视了藤原春辉满口喷脏的愤怒——他懒得跟这种下三滥的人多说些什么,就连专门示威都显得很掉价。 在警员们捆走了藤原春辉的时候,伊达航也发来了消息:他们那边完成了,当场逮捕了下村右介和鬼童捺房,救出了两个人质。 “走吧。”挂了伊达航的电话,松田阵平对苺谷朝音说。 苺谷朝音点点头,跟着松田阵平,两人一起从地下室之中走了出来,一级一级地登上了踏入室外的阶梯。 日光倾斜着落进悠长的廊道的时候,被精心护养的花坛和树木也逐渐出现在苺谷朝音的眼中——还有一堆长枪短炮。 他委实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露天记者发布会吗?怎么这么多媒体对着他? 松田阵平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这些家伙……不知道消息怎么这么灵通,闻着味就全过来了,赶又没法赶。” 这可是事关弥良、在日趋上悬挂了一整个下午的大新闻,但凡是有点关系的媒体都来了,此时镜头就对准着他们,一阵闪光和拍摄的声音同时响起,在苺谷朝音的耳边交织成了奏乐。 松田阵平皱了一下眉,和苺谷朝音换了个位置,而后在众多镜头拍摄之中——他将自己的墨镜取了下来,架在了苺谷朝音的脸上,然后揽着少年有些单薄和圆润的肩头,用自己的大半个身体挡住周围的镜头的拍摄和窥视,护着苺谷朝音坐进了警车之中。 * 每年夏日,东京举办的烟花大会也不在少数,但一旦有规模稍大、烟花数量达到上万发的烟花大会,还是会有相当多的人来观看,举办地点附近一定人流庞大,格外拥挤。 很巧,今天举行的就是规模相当之大的烟花大会,时至今日已经是第五十六届,在烟花届的风评相当不错。 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也来凑了个热闹,穿着浴衣出现在了烟花大会的附近,那里趁着人流量的热度举办了祭典集市。 两个女孩今天不是为了打卡或者应援,单纯只是约出来逛一逛——在一起经历过诱拐事件、有了共同的秘密之后,两人的关系立刻便拉近了许多,现在已经是不会因为cp不同而翻脸的真正的好友了。 当然,互相抨击对方的品味是少不了的。 两人一人买了一个苹果糖,一边咬着苹果糖,一边踩着木屐慢慢地在附近神社的表参道上闲逛,木屐在地面上敲出十分有节奏的清脆的响声。 “苹果糖不好吃。”堀田真理惠皱起眉,十分嫌弃地给出了评价。 “是吗?”吉川葵喜滋滋地含着一块苹果糖,眼睛却紧盯着手中的手机屏幕,“我觉得挺甜的。” 堀田真理惠登时便觉得吉川葵的味觉指定有点问题,狐疑地凑过去时恰好瞄到了她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是昨天媒体发出来的新闻图。 几十家媒体一起围在那里拍,多角度、无死角、超高清。 照片之中的人很多,但主角显而易见——是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 青年警官摘下了自己的墨镜,亲密地为受惊的少年偶像戴上,而后用以保护者的姿态拢住他的肩膀,拨开人流大步走来,好像即将奔赴盛大的战场,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回护身后重要之人。 此图一出,松弥姐纷纷大呼新的神图出炉,现在还有哪个cp敢于松弥争锋?真嫂子的正宫地位毋庸置疑! 看见这张所谓的神图,堀田真理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嘴角一抽,“异食癖。” 吉川葵翻了个白眼:“啧啧,女人嫉妒的嘴脸……要我说,你就是……” 她话还没说完,脚步吞然顿住了,手一抖,连同握在指间的苹果糖也倏然掉落,狠狠砸在了地面上,将整颗苹果包裹起来的琥珀色糖衣碎了一地。 堀田真理惠还在等着听吉川葵的垃圾话,心中正在琢磨该怎么回击时,察觉到了身边友人的不对劲。 她茫然地偏过头,去看吉川葵——友人神情呆滞,直视着前方。 堀田真理惠满脸茫然,目光跟随着她的视线而移动,然后露出了和吉川葵如出一辙的表情。 在表参道的尽头,就是集市了,那里恰好是没那么热闹的地段,人也没有特别多……可在人流之中,有一个人格外耀眼。 是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绝对不可能认错的人。 穿着天青色浴衣、衣摆上绘制着青叶的少年偶像正蹲在摊位前,握着兜网认认真真地捞金鱼。 他十分专注,身边同样穿着浴衣的松田阵平低着头……但他没看金鱼,而是看着苺谷朝音。 身后的萩原研二和伊达航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伊达航紧紧握着身边金发女人的手,被同期调侃地摸了摸鼻子,在看见身边的恋人时又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 苺谷朝音的捞金鱼时间也行进到了尾声,用来装金鱼的透明塑料袋之中已经装了好几尾金红色的金鱼。 他管老板要了好几个袋子,给身边这几个同期见者有份地一人发了一只,剩下的则一股脑塞给了松田阵平。 从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的角度,她们当然听不到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之间说了些什么。她们只能看见松田阵平提起装着金鱼和水的袋子,垂下眼睛对苺谷朝音笑了一下,金鱼在透明的水中打着转,吐出了一小串泡泡。 “我没看错吧……”吉川葵喃喃地说,“我cp怎么在这里?” 堀田真理惠酸溜溜地说,“恭喜啊,又幸福了。” 吉川葵露出梦幻般的表情来:“是的,我又幸福了。” 她抓着堀田真理惠的手,激动地在原地蹦了一下——木屐并不方便进行剧烈活动,她落在地上时踉跄了一下,发出的声音立刻引来了苺谷朝音的注视。 他远远地看到两个穿着浴衣结伴而行的女孩,认出了有些熟悉的眉眼……那是他的粉丝。 苺谷朝音没有过去,只是远远冲他们笑了一下。 注意到他的笑容,两个女孩顿时便涨红了脸,一齐冲他微微鞠躬后便互相拉扯着走远了,没有靠近。 这时候等苺谷朝音收回目光、回过头去的时候,才发现萩原研二、伊达航和娜塔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影了。 他诧异了:“他们人呢?” “刚才他们说想去逛逛,就先走了。”松田阵平在他边上回答,“我们也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触及到松田阵平显得有些专注的眼神,苺谷朝音不由自主地便点了点头。 他笑着说,“好。” 两人慢慢地在集市之中前行,在看到气枪摊位的时候,苺谷朝音停了下来。 他握住了放在摊位上的气枪的枪柄,掂量了一下手感。 “要试试吗?”他对松田阵平轻轻挑了一下眉,“我记得排爆警是不配枪的,你应该很久没握枪了吧?要不跟我比比?” 在警校时,苺谷朝音的成绩只是平平无奇,而松田阵平是名列前茅的优等生。 当然,松田阵平不会真的把警校时的成绩当做是苺谷朝音的真实实力。 他欣然接受了,“没问题。” 气枪和平常用的正儿八经的枪当然是不一样的,手感上有差别就不说了,这种打气枪的摊位向来是会在枪上做点手脚的。 在打了两枪确认了手感之后,苺谷朝音就百发百中了——他每开一枪,摊位的老板脸色就变得苍白一分。 如果只有苺谷朝音这么个神枪手在这里也就算了,但偏偏还有松田阵平。 虽然他在专注排爆拆弹之后确实不像刑警那样经常训练,但从来没放下过射击训练,准头委实不错。 要不是看在这俩帅哥吸引了很多人围观,摊位老板早就想找个借口让这俩疑似踢馆的人赶紧滚蛋了。 毕竟只是随便玩玩,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都没有打算要真的分出什么胜负来,在摊位老板苦着脸的时候就适时停下了。 “我略胜一点。”苺谷朝音用食指和拇指比出手势,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露出笑脸来,“赢在了最开始那几枪。” 松田阵平也没什么不服输的,好笑地点点头:“是啊,你赢了。” “两位客人,”摊位老板心惊胆战地说,“你们想要什么奖品?” 按照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的这个战绩,能直接把摊位上的奖品给扫空。 但只是玩玩而已,倒也不是真的缺这些东西,所以苺谷朝音摆了摆手:“不用了。” 松田阵平刚想拒绝,但拒绝的话在姆广场触及到其中一个奖品的时候便止住了。 他被悬挂在架子上的吊坠吸引了视线——那是一把造型精致的伞。 伞下衔接着音符和星星,像是相合伞。 “我想要那个吊坠。”松田阵平涌到嘴边的话调转了话头。 只要一个吊坠对于老板来说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他顿时眉开眼笑,将伞形状的吊坠取了下来,递给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用手指勾住吊坠银色的素圈,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苺谷朝音的手,放进了他的手掌心之中。 苺谷朝音愣了:“是给我的?” “当然,”松田阵平这时才笑了,“反正我也不需要,送给你好了。” 暖色调的灯光和青年认真专注的视线交织在一起,落在他的脸颊和眼角。分明没有靠近,但苺谷朝音却在蓦然之间感受到了不断上涌的炙热。 他在松田阵平的注视之下点了点头,收拢了手指,将吊坠笼在了手掌心之中。 或许是为了掩饰一点众目睽睽之下的尴尬,松田阵平低声转移了话题:“你觉不觉得周围的人在看我们?” “那当然了,”苺谷朝音也顺势压低了声音,“你没发现有人在拍照和录视频吗?我出门又没带口罩!” 松田阵平侧眼一看,人群之中果然不少举着手机的人。 心知已经暴露,此时不知道会流出去多少偶遇照片,松田阵平低声道:“那我们该走了。” 他牵住少年偶像浴衣的衣摆,带着他加快了脚步,在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涌入了人群之中,身影被彻底淹没了。 集市之中相当热闹,越往前走,人流涌动便更多,不算很宽的街道上挤满了熙攘的人群,如果不能紧紧挨在一起的话,稍有不慎就会被人群给挤的分开。 原本只是扯着衣摆的手在迟疑之后缓缓下移,松田阵平先是触及到了一点冰凉……那是一圈一圈缠绕在手腕上的樱花手链。沿着纤细的腕骨往下,便能触及到少年偶像的手。 修长而微凉,但并不会让人错认,少年的手指骨节分明,能在手背上摸到一点轻微的凸起,那是被掩盖在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下的血管脉络。 在察觉到触碰的时候,苺谷朝音心中一动,手指蜷缩了起来……很快便紧张又故作自然地松开,直到另一只手的主人察觉到这某种程度上的默许和纵容,握住了他的指尖。 银伞吊坠被握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之中在,在这炙热的初夏之中变得滚烫起来,格外灼人。 烟花在这一刻骤然升空,绽放的橙红色的烟花将暗夜点亮成白昼,染红了发梢与睫羽,落下的星火坠入眼底,淌进深河。 绚烂的烟花下,他听到了伴随着烟花绽放的声音而震颤的心跳。 第163章 热烈而灿烂的烟花不断绽放升空,又分裂成坠落的火雨簌簌地落下来,没入静水深流之中。 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并排坐在倾斜的草地上,两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碗用透明的塑料浅口碗装着的冰沙。 苺谷朝音的那碗冰沙上撒着一层十分浓厚的抹茶粉,松田阵平的是蓝莓酱……其实他无所谓这种消暑甜食的口味,但苺谷朝音振振有词地说这样就能一次吃两种不一样的味道了,所以他从善如流地选择了甜口的果酱。 抹茶粉过于浓郁,苺谷朝音刚吃了一口就没忍住被呛到了,捂着唇咳嗽了几声。 他眼角渗出了一点生理性的盐水来,等喉咙深处的瘙痒退却后,松田阵平适时地递出了一张纸巾。 苺谷朝音接过纸巾,睁开水雾朦胧的眼睛,看向天空——最盛大的烟花在这一刻升空了,无数璨烂的星火组成了这朵无比磅礴的烟花,燃烧的光亮似乎能够将整个世界都点燃,连眼底也因此而跳跃着光火。 那双凝聚了灿烂薄金与淡绿的眼睛看了过来,因为盛放的烟花而熠熠生辉,光华斐然。 在不断升空的、将夜空变为白昼的绽放烟花之中,苺谷朝音偏过头凝视着松田阵平的脸。 他什么都没说,在短暂的、认真而专注的注视之后,就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苺谷朝音将侧脸枕在手臂上,闷声笑了起来。 浴衣下少年的躯体因为笑意而微微颤抖,松田阵平被他笑的十分茫然,下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我脸上沾到什么东西了吗?”松田阵平迟疑着问。 苺谷朝音摇摇头,用细长的塑料勺子舀了一勺被抹茶粉覆盖着的冰沙,递到了松田阵平的唇边。 松田阵平低头打量了一会儿,还是咬着勺子将冰沙含进了齿间……接着弥漫开来的是带着一点苦涩的抹茶的味道,冰沙融化在口齿之中,带来灼烧般的冰凉。 他眼中的苺谷朝音几乎是闪闪发光的。 “我只是突然觉得,”苺谷朝音轻声说,“今天的烟花很美。” 比他往年在东京高层的公寓之中所见的微末要更加美丽和绚烂。 松田阵平的心跳一滞,突然便猛地加速跳动了起来,如同被奏响的狂想曲,被不知名情绪胀满的胸腔之中回荡着强音的尾调,重重砸进他的鼓膜之中。 他总觉得这句话中隐藏着表面上更深一层的含义,但在他想继续探寻下去的时候,苺谷朝音便收敛了视线,去看天空中燃放的烟花。 松田阵平看着他安静的侧脸——分明是在专注地看烟花,但睫羽却轻微地颤抖了两下,连带着唇角也不自觉地抿了抿。 在察觉到这些异常的时候,松田阵平原本急于探寻的想法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连心也变得宁静下来。 他收回目光,也去看烟花的尾声。 在烟花绽放的啸鸣声之中,松田阵平开口了。 “过两天,你是要离开东京么?”他随口问。 苺谷朝音点了点头:“没错……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事务所可没有公开这些消息,MV的拍摄地点是保密的——按理来说是保密的。 松田阵平没回答苺谷朝音这个显得有些智商不足的问题,只定定地看了他两秒。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随即便马上反应了过来。 “也是,”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我都忘了,就没有粉丝不知道的事情……有时候她们比我知道的都多。” 粉丝们基本上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哪个品牌和自推有接触,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很可能会有合作。 来和苺谷朝音合作的品牌通常不会找他本人,按照圈内的规矩,一般是联系经纪人,由西野寿美江先进行筛选,之后才会抽空告诉苺谷朝音本人……所以说粉丝的消息比他本人更加灵通是货真价实的。 “听说人鱼岛的人鱼传说很出名,”松田阵平说,“不过对我来说,还是那座岛上便宜的海鲜更值得。” “毕竟你根本不不相信长生不来之类的传说嘛。”苺谷朝音点点头,“至于海鲜……你是没空去吃了,我就代替你去吃好了。” 松田阵平笑了,“别高兴太早了,西野女士不会让你吃那么多的。” 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顿时便垮了。 他嘟嘟囔囔:“这就是当偶像的不好了……好想退圈啊。” 盛放的烟花已经抵达了尾声,在最后的一轮齐放之后,星火纷纷扬扬地落下,原本本染成火烧云的夜空变得黯淡了下来。 冰沙已经彻底融化了,和抹茶粉交融咋一起,变成了淡绿色的液体,像是春日中倒映出岸边春色的湖水。 “合约不是还有两年吗?”松田阵平倒是很清楚苺谷朝音的合同期限。 艺人签的经纪合约基本相当于是卖身契,只是有的十年起卖,有的短一点……苺谷朝音就是那个据理力争之后签了七年的。 但合约上可没有规定苺谷朝音只能当偶像,这只是意味着他会以艺人的身份参加各种公开活动而已。 “可偶像不用当两年。”苺谷朝音偏过头去看松田阵平,在他的注视下微微笑了起来,“西野女士已经想让我转型了,或许距离偶像毕业不远了呢?” 当然,西野女士的原话提炼一下核心的话,中心思想应该是这样的——虽然年纪逐渐变大也不好再当偶像了,但好在你还有脸的优势摆在这里,可以续一波之后风光转型,从此在偶像界留下你不可超越的传说! 松田阵平还在琢磨苺谷朝音的话,身边的人便按着浴衣的衣摆站了起来,那双瑰丽璀璨更之于宝石的眼瞳自上而下地看过来,眼底流淌着鎏金灿烂的光河,像是折取了盛放的花火,凝固在眼底。 “走吧。” 苺谷朝音对他伸出了手。 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苺谷朝音的手,借由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他端着融化了的冰沙,不疾不徐地和苺谷朝音走在河道边的,流水涌动的声音淹没了木屐踩过地面时几乎重合在一起的足音。 * 在弥良粉丝聚集的粉丝社区里,多出了一个高赞贴。 贴主写在首楼的文字充斥着震惊和狂喜。 [我好像瞎了又好像没瞎,今天在烟花大会偶遇弥良了!擦肩而过的时候我还盯着人家的脸想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像我推,连异瞳都是同款瞳色,但众所周知弥良今天有拍摄行程,所以一开始真的没往那方面想……直到我看到边上的松田警官。] [???!!!] [我的天,居然真的是本人!偶遇到本人了!弥良和松田警官一起逛烟花大会,这是什么概念,谁来懂一下呢?我cp又发糖了] [这跟官宣有什么区别,松田警官上位指日可待!] [为我cp随一张背影图] 贴主在首楼附上了一张图片。 在她拍摄的图片之中,穿着浴衣的少年偶像和警官并肩走在一起,两人即使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也仍然十分引人注目。 少年偶像偏过头来,抬起眼睛对身边的黑发警官笑了起来,浴衣宽大的袖摆下露出了一截细瘦的手腕,无比自然地攥住了警官先生的衣摆……他们好像在说些什么,因此而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来。 即使只是远远地看着,也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不容他人打扰的气氛。 烟花大会上的人潮涌动,但那些形形色色的背影熙攘,最终只成为了属于他们的世界之中凭空增添的色彩。 令人说不清道不明、却让心跳加速的氛围在流淌。 这张背影图一出,在帖子下面回复的全是同担磕糖,以及……其他人的偶遇图。 这次烟花大会的人流量足有六七十万,目击的情报也相当之多,不少人都拍到了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在一起时的照片。 但非常默契的,她们即使拍下了照片也都只是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打扰……也或者是不容他人打扰。 这帖子在不知不觉之中彻底变成了松弥cp向的偶遇图汇总楼,瞬间帖子的回复量就达到了几十页。 [请问这跟结婚有什么区别] [松弥小情侣的约会现场也是给我撞见了(图片jpg)] [不是恋人的话会这么亲密地一起吃一串糖葫芦吗?这不对吧?(图片.jpg)] [松田警官玩射击游戏好厉害,不过他是police也很正常……我推也好厉害!比相方还牛wow谁来产个双强文学] [去结婚吧我愿意去区役所给你俩另一张婚姻届] [松弥只差一步官宣了] [就是弥良现在突然公布说“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我也不会奇怪的] [是谁又幸福了?原来是松弥姐] 作为被正主和相方贴脸开大的松弥姐,吉川葵也兴致勃勃地在帖子里上传了自己拍摄的偶遇照片——就是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捞金鱼时候的照片。 照片中的苺谷朝音蹲在水池边,全神贯注地盯着水中游动的金鱼,满脸都写着认真。可站着的警官双臂环抱着,垂下眼睛时却没有去看金鱼游动的水池,而是看着苺谷朝音的侧脸……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年颤动的纤长的睫羽。 像是有羽毛轻飘飘地拂过心口。 吉川葵十分有毅力地将这个帖子从头翻到尾,没有错过任何一张松弥图。 这些偶遇图更像是纪录片,从头到尾记录下来了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相处的每一个瞬间,不错过任何一个能让人怦然心动的可能。 在那些照片里,两人一起分着吃完了一串糖葫芦、买了红豆味的鲷鱼烧,一起在摊位前捞金鱼、打气球和套圈,一起穿过朱红色的鸟居,坐在夜晚的草坪上看烟花盛开。 有人在暗中替他们记录下了这值得纪念的每一刻。 她美滋滋地刷完了帖子,“这次烟花大会来的太值了!” “得了吧,”堀田真理惠酸溜溜地说,“我觉得你还是见好就收。” 吉川葵显然不懂得见好就收是什么概念,对堀田真理惠这个对家咧嘴一笑:“听我一句劝,现在爬墙还来得及,我们松弥从来不嗑硬糖,正主放饭,量大管饱!” 堀田真理惠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吃你们松弥的饭!” 堀田真理惠不吃松弥饭,有的是人吃松弥饭。 ——并不是松田阵平,而是萩原研二。 作为社交技能满点的人,萩原研二活跃在任何社交软件之中,其中当然包括这个建立粉丝小组的社交平台。 作为和偶像相关的人,萩原研二也是很focus粉圈的,尤其是松弥粉圈,所以他经常会去刷一刷粉丝小组的帖子,然后在感兴趣的帖子里给每个支持松弥的粉丝点赞。 毫无意外,萩原研二刷到了这个烟花大会松弥偶遇汇总图楼。 他半路就跟松田阵平他们分开了,一边刷图一边发出了不堪入目的啧啧声。 刷完整栋楼,秉承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和揶揄发小的心态,萩原研二将这栋楼的链接一键转发,发给了松田阵平。 按照松田阵平的作息,现在还远远不到入睡的时候。他正好刚从和苺谷朝音的聊天界面里切了出来,立刻跳出来的就是萩原研二消息的弹窗。 弹窗中显示出了消息预览的第一行文字,别的他没看清,但是第一眼就捕捉到了松弥这个关键字。 干排爆工作的,松田阵平手比眼睛快,一下子就点了进去。 链接在被点击之后自动跳转,一下子便打开了那栋烟花大会的汇总图楼。 烟花大会人很多,按照松田阵平敏锐的观察力,当然知道自己和苺谷朝音一路下来被不少人给拍到了。但早有预料是一回事,真的看到这么多照片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偶遇照片已经在全网和各种聊天群里满天飞,光是图片就足足翻了好几页。 这一刻,好像全东京都在偶遇他们……属于他们的故事里,也有粉丝的参与,她们替他保留下了珍贵的瞬间。 松田阵平将发在楼里的每一张照片都仔细地看过了,在刷到其中一张照片的时候忍不住停了下来。 那是一张背影图。 他和苺谷朝音并肩坐在草坪上,两人的肩膀几乎紧紧挨在一起,隔着薄薄的一层浴衣,能够十分清楚地感觉到从彼此的身体上传来的些许热意……宽大的浴衣袖摆因为这紧贴在一起的动作而纠缠交叠在一起,仿佛衣袖遮掩下的手正密不可分地十指交扣着一般。 盛大的烟花腾空绽放,照亮了整个蓝夜,将他们并肩的身影也染成了靡丽的绯红色。 鬼使神差地,松田阵平将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他稍微剪切了一下图片,将那朵绽放的烟花设置成了手机的屏保……那看起来似乎就只是一张普通的风景照而已。 * 出发去人鱼岛的那天,西野寿美江在高达数十人的拍摄团队之中见到了几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琴酒穿着一身黑色的长风衣,圆顶的黑色帽子下是如同截取了月光一般的银色长发,细碎的银色额发下,那双碧绿的眼珠几乎如同冰冷的蛇类,冷冷看过来时只会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更别说他还有着超越一般人的身高,处在这帮人中间简直是鹤立鸡群。 有琴酒一个就已经足够显眼了,更别说还有老老实实跟在琴酒边上的伏特加。 比起琴酒,伏特加则显得更加凶狠,大块头的身材和凶恶的脸让人敬而远之,拍摄团队的人全都自发自觉地绕着他俩走。 中川绫香对西野寿美江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来。 西野寿美江嘴角一抽:“这两位是……” 这两位她曾经见过的,一个琴酒一个伏特加,不知道哪个组织这么中二用酒当代号,哪瓶酒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高手,她一个也得罪不起。 但是问题又来了,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能,至少不该。 顶着西野寿美江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目光,苺谷朝音镇定地回答,“这是我的保镖。” 边上恰好路过的摄影师听到了苺谷朝音的这句话,爽朗一笑:“也是,毕竟不是去东京,在那样的小岛上还是带着保镖过去安全一点呢。” 西野寿美江勉强认可了:“……你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毕竟苺谷朝音上周刚遭遇了跟踪狂入侵公寓、甚至还被绑架,惊惧之下特地去请了两个保镖来保护自己也很正常……至于保镖长相凶恶不敢让人靠近,这似乎也算是优点了。 但…… 西野寿美江扭头,看向另一边。 “这位是?” 她说的是靠在车边,随手翻阅着杂志的宫野志保——有着茶发的少女神情相当冷当,垂下睫毛来一目十行地看过杂志,单手插在白色大褂的衣兜之中,外套下是解开了一颗扣子的白衬衫和黑色的A字裙,看起来是十足的职业女性,却和那张稍显年轻的面容有些不太适配。 苺谷朝音严肃地说:“是我的私人医生。” 这也很正常,虽然他大病没有,自愈力和生命力都相对来说非常顽强,可小毛病并不少……比如对艺人来说十分常见的慢性肠胃炎,再比如低血糖。 既然有慢性病,那么找个私人医生专门为自己调理身体就很说得过去了,大多数圈内艺人都会有自己相熟的医生,毕竟他们经常也会有些见不得光的、需要保密的事情。 西野寿美江狐疑:“这么年轻吗?” 众所周知,想要成为有执业资格、能独当一面的医生是很难的,读书八年在所难免,进了医院也得先实习个一两年,然后慢慢地熬资历……可宫野志保看上去太年轻了,完全不像是大众认知之中的医生。 她的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其他的发展——比如说这不是所谓的私人医生,按照这能原地出道的颜值水平来看,怎么不可能和她家艺人有点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呢? 但是这样的话似乎不好对粉丝解释啊,带进团队里也容易被看出端倪来……倒是有不少艺人喜欢让真嫂子当助理,事情一旦被曝光估计会有大批脱粉的…… 意识到西野寿美江想的很歪,苺谷朝音低声解释:“雪莉已经博士毕业了。” 重点不是学历,而是“雪莉”这个代号。 这当然也是一种知名的酒,在听到这个代号的瞬间,西野寿美江就将之前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摒弃了。 既然能有酒名当做代号,那就说明这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少女也是那个可怕组织的一员……那么就不是她能伸手去管的范畴了。 她明白了过来,对苺谷朝音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苺谷朝音没说要带这三个组织里的人去看什么,西野寿美江也没有问,虽然已经上了贼船,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条真理是亘古不变的。 要前往人鱼岛有些麻烦,拍摄团队先是乘飞机到了附近临海的城市,然后大巴车开到了岸边,又乘上了前往人鱼岛的船。 船是一早就被他们包下来的,在这方面西野寿美江给预算还是很大方的,载着他们去岛上的船只豪华而舒适。 但这一点并不能抵消旅途的劳累。 在琴酒和伏特加的注视之下,苺谷朝音和宫野志保靠在甲板上的栏杆边,远远地望着视野之中不断放大的那个浓绿色覆盖着的岛屿。 “你知道这次去岛上是要干什么吗?”宫野志保轻声说。 “大概猜到了一点,毕竟这是人鱼岛,唯一的卖点就是吃下人鱼肉之后长生不老的传说。”苺谷朝音用轻松的口吻说,“最近电视上不是还播了新闻吗?人鱼岛上发现了没有下半身骨头的女性尸体什么的……大家都认为那是真正的人鱼。” 宫野志保察觉到了苺谷朝音的用词。 “‘大家都认为’……”她微微挑起了眉,“那也就是说,你不这么认为了?” “警方不是发了公告么?那是普通人类女性的尸体,而不是所谓的人鱼。”苺谷朝音一哂,“我一直都不觉得这个世界上存在人鱼那样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生物,所谓的长生不老也根本不存在。” 宫野志保却没立刻回答。 她安静的眺望着远处的小岛。直到那座岛屿在她的眼底凝固成了无法融化的晦暗,她才好像突然从梦魇之中惊醒,声音低了下去,在海风之中只剩下轻微的气音。 “是啊。” 她说,“这样简单的道理,换谁都应该明白的。” 第164章 开往人鱼岛的船逐渐靠近了,那座被深绿覆盖的小岛也在视野之中变为了庞然大物。 在游船停靠的码头边,向导已经等在了那里,正对着游船不停挥手。 苺谷朝音知道西野寿美江找了个向导……或者说,类似于人鱼岛顾问一样的角色。 选择人鱼岛作为mv的拍摄地点,虽然也有为了组织行方便的因素在,但真正让西野寿美江没有觉得奇怪的原因是——这首歌的歌词恰好也描绘了一个和人鱼有关的故事,人鱼岛的人鱼传说恰好与这个故事契合,来到人鱼岛拍摄mv完全不出错。 拍摄团队里没有十分了解人鱼岛的人,为了拍摄的时候不出错,当然会需要本地的人来作为临时的向导。 海老原寿美就是这个被挑中的临时向导——大学时,她所参与制作的摄影作品获得了奖项,算是半只脚踏进了演艺圈之中,总有那么些七弯八绕的联系……总之,西野寿美江最终找到了海老原寿美这个本地人。 等船靠岸,这个有着黑色长发的漂亮女人十分热情地朝着西野寿美江迎了上来。 “西野女士,初次见面,我是海老原。”海老原寿美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对苺谷朝音微微鞠躬,“初次见面,弥良君。” 苺谷朝音礼貌地点点头:“初次见面,海老原小姐。” 海老原寿美很客气地寒暄了两句:“大家选择来人鱼岛的时机很不错呢,最近都是大晴天,是好天气哦!今晚还会举行儒艮祭典,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一起来参加……对于游客来说,这也是很有趣的事情呢。” 琴酒的眼神轻轻一瞟过来,苺谷朝音十分适时地跟着开口:“儒艮祭典?” 到了苺谷朝音这个国民级偶像的咖位,只需要这么带着有点疑惑的表情轻轻说出几个字,作为向导的海老原寿美就立刻事无巨细地开始解答了。 “是呀,儒艮祭典对于岛上的大家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节日呢,毕竟这里是‘人鱼岛’。” 海老原寿美微微一笑,语气之中带着点自豪的意味。 “在儒艮祭典上,所有参与者都能拿到一个写了数字的号码牌,而在祭典举行的那一天,负责主持仪式的长寿婆会当众公布得到幸运祝福的三个人……他们能得到儒艮之箭。” “儒艮之箭?”苺谷朝音挑眉。 “儒艮之箭是很神奇的、有着神秘力量的东西。”海老原寿美缓缓转头,她停下了脚步来,凝视着苺谷朝音。 那一瞬间——苺谷朝音轻轻颤栗了一下,从海老原寿美的表情之中读出了某些并不太妙的东西。 她的语气格外复杂,像是混杂着幸福、不可思议、痴迷与狂热,那双微微发蓝的眼睛之中骤然迸发出某种格外明亮的光芒,连语气都微微颤抖扭曲起来,只是被微末存在的理智勉强维持着平静,使语气听上去还算冷静……但苺谷朝音看着她的脸,只觉得她像是沉醉在某种幻境之中,如同地狱之人仰望人间。 “只要得到儒艮之箭,就得到了人鱼的祝福,能够获得长生不老的力量,被栖息在海里的人鱼祝福,祛除灾邪。” 中川绫香听了半天,忍不住插话:“那跟神社里买的御守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不都是驱邪庇佑?” 这话让海老原寿美陡然变了脸色,似乎是自己笃信的东西被人否定而深感不快。但她也更加明白眼前这个团队属于她招惹不起的人,所以忍了忍,将心中对中川绫香的不满强行压了下去。 她勉强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回答:“那怎么能一样呢?儒艮之箭是不同的。” 海老原寿美顿了顿,忍不住又一次开口强调。 “儒艮之箭,真的有人鱼的力量。就像负责主持祭典的长寿婆……” “长寿婆,”一直没说话的宫野志保开口了,“我听说她已经有一百三十多岁了?这是真的吗?” 作为早就知道自己要来人鱼岛的人,宫野志保当然提前对人鱼岛进行调查过。 这座岛就是以人鱼传说出名的,儒艮祭典便是这座岛上用来吸引游客的项目之一,而主持祭典的长寿婆便是岛上神社的巫女……据岛上的居民说,这位长寿婆已经一百三十多岁了。 通常来说,普通人是活不到这么久的,一百一十岁左右就几乎已经是寿命的极限了,一百三十岁确实称得上是长寿…… 但如果真的有那么老的老人,宫野志保可不觉得对方还能强撑着完成主持祭典这种繁琐的工作,没有插着管子躺在病床上就已经是种奇迹了。 是的,她觉得这只是骗局,纯属人鱼岛居民为了旅游业而编出来的谎言罢了……毕竟也没有谁能真的扯着一个看起来就很老的老人去医院做骨龄测试吧? 大概是宫野志保语气之中的质疑显露地太过明显,海老原寿美立刻就不高兴了。 她倒是强撑着没有露出什么不好的脸色来,只是语气稍显生硬了一点:“那是当然!人鱼岛的长寿婆和其他神社的巫女可不一样,她……” 冲动之下,海老原寿美张嘴便想摆出自己所知道的证据来。 但在危险的话即将出口的时候,又被她生生给止住了,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之中,被她警惕又僵硬地憋了出去。 在短暂的一瞬间之中,海老原寿美的脸色显得有些不自然。 “总之……等儒艮祭典的时候,你们就知道; 。” 她强调。 “很快,就在今晚!” 苺谷朝音心中微微一动——依照他的判断,这位海老原寿美显然是相当相信所谓的人鱼、也相当相信那位具有人鱼长生不老力量的长寿婆、以及儒艮之箭的。 而这种信任并非没有根基的浮萍,她必然是有所依据才敢如此笃定。 但让她无比确信这一点的原因,却不是能够对外人说出来的。 就在苺谷朝音意识到海老原寿美隐藏着什么重要信息的时候,琴酒、伏特加和宫野志保当然也察觉到了。 四人默不作声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对彼此的打算心知肚明。 西野寿美江一无所觉得捧场:“既然如此,来都来了,不如刚好我们也参加一下儒艮祭典吧?” “是啊,也正好赶上了嘛,不参加一下也太可惜了吧?”中川绫香这个不怎么相信的人也兴致勃勃,毕竟这可是大热旅游项目,她当然非常有兴趣,“说不定我们之中就有人运气好,能得到儒艮之箭呢?” 海老原寿美掩唇,微微一笑:“那就真的很幸运了呢。” 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跟着海老原寿美走到了岛上的神社门前。 穿过石阶和不算太长的表参道,走过停留着乌鸦的朱红色鸟居,苺谷朝音看见了神社前影影绰绰的人……那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 她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披散着黑色的长发,漫不经心地用竹制的扫帚扫过一尘不染的庭前。 听到响起的重重叠叠的脚步声,神社的巫女岛袋君惠看了过来,在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海老原寿美的时候,她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情来。 “寿美!”她先是叫了好友的名字,目光才转向苺谷朝音,“啊。你们就是寿美说的会来岛上拍摄mv的人吧?欢迎来到人鱼岛,我是神社的巫女,岛袋君惠。” 作为十分热爱人鱼岛、对这个小岛怀抱着美好祝愿的岛袋君惠来说,她是十分欢迎苺谷朝音来拍摄mv的。 近年来的年轻人已经渐渐地对人鱼岛和长生不老的传说不再感兴趣了。失去了这个传说赋予的神秘色彩,这座小岛在景色上几乎没什么吸引力。 但苺谷朝音可是众所周知的国民级偶像,哪怕是人鱼岛这样偏僻的岛屿上也有不少他的粉丝存在。如果粉丝们知道弥良在这里拍摄mv,就算抱着打卡的心态也会选择来岛上旅游的吧? 海老原寿美对自己的发小微微颔首:“君惠,牌子你还留着吧?” 她提前就对岛袋君惠告知过拍摄团队会来的事情,在确认他们会在举行儒艮祭典的今天登岛之前,海老原寿美就已经拜托岛袋君惠,留下了足够拍摄团队全员参与儒艮祭典的写着数字的木牌。 “当然,稍微等我一下。” 岛袋君惠放下了竹编的扫帚,返回到了神社之中,很快便抱回来了一个木质的箱子,挨个给拍摄团队的人发了一个木质的小牌子。 苺谷朝音看了一眼手上拿到的数字,是陆拾肆。 “今晚七点会举行儒艮祭典,届时请大家务必来参与。”岛袋君惠对他们抿唇一笑,“希望你们在岛上的这段时光能够愉快地度过。” 她微微鞠了一躬,抱着空了的木箱子回到了神社之中。 * 虽然是旅游景点,但人鱼岛上没有什么高档的酒店,顶多是岛上居民自己开办的温泉旅馆。 可房间也不算太多,只能勉强住下拍摄团队的三十多号人,这还是几个人住一间榻榻米房间才能勉强塞下的。 为了避免露出什么破绽,西野寿美江十分识趣地将琴酒、伏特加和宫野志保跟苺谷朝音安排在了榻榻米套房之中。 作为唯一的女士,宫野志保很自然地占据了靠里的那间略小的房间,剩下三个人在大房间之中休息绰绰有余。 窗户是打开的,室内没有开冷气。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发红的暮光从窗户之中涌入,将地面也染成了格外灿烂的深红色,连带着垂落在榻榻米上的银发也在火烧云下发红。 琴酒坐在榻榻米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木牌——那是刚才岛袋君惠发给他们的号码牌,上面用黑色的墨水写着大写的数字。 木牌的表面光滑圆润,看起来不像是新刻的,旧物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时光、又被多少人这么摩挲把玩过,如今已经变得光滑而圆润。 “大哥,你觉得这个岛上真的有人鱼吗?”伏特加挠了挠头,“不是说新闻里发现了人鱼的骨头……” “但凡你看过新闻,就知道警方有说那不是人鱼的骨头,而是人类的。”苺谷朝音说。 “那又如何?”伏特加很不在意地反驳,“谁知道那帮条子是不是刻意隐瞒这些事情么?就国会那帮蛀虫,就是说他们私底下偷偷在搞什么伤天害理的人体实验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苺谷朝音沉默了。 伏特加说的没错——不说警方,就说国徽的糜烂程度,大概哪天要是曝出组织的幕后Boss其实是政府高管,他也不会觉得太稀奇。 至于那句人鱼骨头……他其实特地问过伊达航,伊达航也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不是警察刻意隐瞒,那就是人类的骨头,货真价实。 伏特加嘟囔起来:“还有那个长寿婆,说是活了一百三十多岁,但谁知道呢……现在的人就喜欢把一件事夸大,连山猫都能夸张到说是老虎。” 宫野志保顿了一下,冷静地指出:“……日本岛没有老虎,会传出这种谣言的人大概本身就是没什么常识的人。” 伏特加不说话了。 他觉得自己被雪莉歧视了智商,但他没法反驳,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琴酒。 琴酒将木牌握进了手中,冷淡地开口:“等到晚上,不就能见到那个‘长寿婆’了吗?到了那个时候,就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了。” 他知道来到这个岛上要调查的究竟是些什么。 那些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想在短时间内调查清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被岛上这些信奉人鱼传说的岛民奉若神明的长寿婆……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传说。 只要搞清楚长寿婆是否名副其实,那么这座岛上的秘密也就差不多弄明白了。 苺谷朝音一点都不反对琴酒的这个提议。 他点点头,在琴酒看过来的目光之中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眼泪渗出了眼角,为那双浮光跃金的眼瞳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少年偶像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祭典开始还有三个小时……我先睡一会儿好了。” 即使琴酒就在房间里,苺谷朝音也没有表现出有任何不自在的地方。他整个人钻进了薄薄的一层被子里,十分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伏特加目瞪口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在琴酒面前睡得如此心安理得的人……但转念一想,这不是大嫂么?大嫂和大哥在一个房间里睡觉有什么好奇怪的?倒不如说这才正常。 不愧是他大嫂! 伏特加已经习惯了大哥大嫂如此相处,甚至已经学会了自己抠糖吃,但他习惯并不代表宫野志保也习惯了。 除了那很偶尔的见面之后,宫野志保就没见过苺谷朝音和琴酒相处的时候……她可没忘琴酒对自己是什么态度,这时候对苺谷朝音又是什么态度。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琴酒。 琴酒的坐在矮几前,垂下了目光。 他好像什么都没看……但宫野志保忽然发觉,榻榻米上映照出了少年在黄昏光芒下的影子。 苺谷朝音进入可以休息的浅眠状态时的速度很快,几乎立刻便入睡了,身体因此而轻微起伏着,呼吸绵长而平稳。 浓密地、柔顺地倒伏下来的睫羽随着呼吸而轻微颤动,如同蝴蝶的每一次振翅,那片睫羽也被染成了红,绯色落在白净的脸颊上时无端多添加了几分脆弱。 日光下他的肌肤几乎白到透明,青紫色的血管脉络在肌肤下清晰可见,看起来无害而柔弱……可真正的苺谷朝音当然不是这样的。 他总能给人一种恍惚之中的错觉。 因为平稳的呼吸,连带着少年落在榻榻米上的影子也随之轻微起伏,发红的霞光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轮廓,他的影子在落日下如同被折取的一片火烧云。 琴酒看的不是苺谷朝音本人,而是他落在猩红黄昏之中的剪影。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宫野志保心中悚然一惊,几乎没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只能匆忙之间垂首瞬目,心脏忐忑地跳动了两下,才慢慢地归于平静。 * 夏日的日照时间一贯很长,但等到儒艮祭典举行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按了下来,神社前的庭院中却灯火通明。 祭典开始的时间到了,神社之中突然响起了庄严的撞钟声。 抵达岛屿的第一日是没有拍摄任务的,放置好行李之后就可以进行自由活动了。拍摄团队的staff都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圈,在拿到有数字的号码牌之后当然也没有错过这具有神话传说意味的祭典。 全员到齐,神社前的障子门被缓缓拉开,一个显得矮小而佝偻的影子在昏暗之中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那是个看起来很苍老、很苍老,已经被岁月压折了脊骨的老妇人。 长寿婆——岛袋弥琴拄着长长的木质拐杖,亦步亦趋地从内室的黑暗之中走到了光下。 光芒下的那张脸其实看不太清。 苺谷朝音站在最前面的一排,认真地打量着岛袋弥琴的脸。 或许是为了祭典,岛袋弥琴的脸上化着十分浓厚的妆容,使用的是相当复古传统的手法,那张格外苍老的脸如同艺伎一般被涂抹成了惨白色,即使在暖光灯下都显出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 过于浓厚的化妆掩盖了那张脸的苍老、以及一些不愿让人知晓的小细节。 但苺谷朝音仍旧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他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站在身侧的琴酒——他的动作让自己碰到了琴酒的手指,男人身上冰寒的气息便迫不及待地蔓延了过来。 琴酒没出声,只是稍微偏动了一点眼神,垂下来看人时那双经常性显得慑人的眼睛并不逼人。 察觉到琴酒眼神中的疑问,苺谷朝音的嘴唇微微嗡动了一下:“……那个长寿婆有点奇怪。” 化妆过后的脸不好判断,但长寿婆行走的姿势是有些奇怪的……姿态之中透出了某种僵硬和不自然,和真正老人的不良于行有着微妙的差别,只有熟悉发力姿态的人能够很快觉察到这种不对劲的地方来。 苺谷朝音发现这一点的速度很快,很快琴酒和宫野志保也发现了微妙之处,只有伏特加茫然地说:“啊?你们在说什么?” 没人回答伏特加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十分一致地忽略了他。 琴酒只对苺谷朝音刚才的话作出了回应,他轻轻颔首,“嗯。” 他没再说下去,接着去看岛袋弥琴继续主持的儒艮祭典仪式。 接下来就是选出三个幸运儿的时候了。 障子门在岛袋弥琴的身后合拢,她点燃了手中的火把,缓缓转身,用火把点燃了障子门——但在许多人的惊呼声之中,障子门并没有整个被火把点燃。 火舌十分乖顺地按照既定的路线燃烧了起来,用火光在障子门上构成了一个数字图案。 三道障子门此地亮起,最终是完全,亮起来的三个大写的数字——肆拾柒、陆拾肆、佰壹玖。 陆拾肆……这是个很熟悉的数字。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心说我不会这么好运吧?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将那个写着数字的木牌从口袋之中掏了出来……绘马形状的木牌上,赫然用黑色的墨水写着陆拾肆这几个数字。 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显然还记得苺谷朝音拿到的数字,在看到这个号码的时候就兴奋地凑了过来。 “你中了!”中川绫香很开心地说,“运气很不错嘛!” 西野寿美江也跟着点点头:“是很好,这也太巧了……PD又在录花絮吗?我必须要提前声明,我没有买通神社帮我作弊哦,弥良能中真的是个完全的巧合。” 海老原寿美也微笑着凑到了镜头之中:“我作证,西野女士刚刚才来岛上,确实没有时间买通君惠和长寿婆一起作弊呢……弥良君的运气很好哦。” 在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怅然……又混杂着某种可以称之为羡慕和嫉妒的情绪。 “谢谢,可能是因为我最近运势不错吧。”苺谷朝音一边开口道谢,一边狐疑地看向西野寿美江,用眼神问她——真的不是你提前买通神社说好的吗? 在镜头没拍到的地方,西野寿美江挤眉弄眼:不是她啊!真的不是她!要真是她干的当然早就提前通气了,哪会到现在一个字都不说? 虽然成为了能够得到儒艮之箭的幸运儿,但要到八点时,在海边燃放烟花之后才能举行领取儒艮之箭的仪式。 随着烟花升空绽放,苺谷朝音拿到了属于他的儒艮之箭。 那看起来就是一根十分普通的木质的箭而已,除了所谓的“人鱼的祝福”,没有其他任何特别的地方。 他掂量了一下,感觉这玩意还是有点结实,当做凶器的话估计会挺好使的。 今天是重要的儒艮祭典,几乎整个岛的居民和游客都聚集在了这里。 在熙攘的人群之中,海老原寿美在无声无息的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用一种艳羡的目光注视着苺谷朝音手中的儒艮之箭,随后抬起头来,凝望着只剩下一点星火慢慢落下的烟花的余响。 “儒艮之箭会保佑你的。”她呢喃着说,“即使被伊邪那美拉入黄泉,也能返回人间……”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在吟唱着神话中的歌谣。 第165章 如果一般人听到海老原寿美的这句话,大概多半心中会觉得不爽。 ——她这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祝福,更像是某种诅咒。 堕入黄泉意味着死亡、先死后生,这当然会是什么美好的祝愿。 但苺谷朝音没觉得愤怒……他并不觉得人鱼岛上会有什么能令他置于险境之中的危险。 毕竟火力不足才是恐惧的根源,而苺谷朝音恰好火力很足。再不然,那不是还有琴酒和伏特加在吗?他们三个人组成的行动小组杀穿人鱼岛不成问题。 而且,苺谷朝音没从海老原寿美的语气之中听出来什么针对自己的意思。 那句话不像是对他的忠告和祝福,更像是对什么事情的描绘,好像她亲眼见过儒艮之箭令死去的人重回人间一般。 想到这里的时候,苺谷朝音微微愣了一下。 是的,海老原寿美表现地太过笃定和虔诚,就好像亲眼所见过奇迹一般,而之前她数度欲言又止、最后又咽下去的话语之中也语焉不详地含着类似的意思。 作为接受21世纪教育长大、甚至在岛外读到了大学的年轻女性,除了对神明保持敬畏之外,他们其实大多数并不相信这世界上存在神明和什么超凡力量,但她却不同。 苺谷朝音作出了一个猜测。 海老原寿美亲眼见过所谓的人鱼的力量,所以她才会对儒艮祭典和儒艮之箭如此狂热。 他若有所思地偏移了目光,用余光打量着海老原寿美——她没看他,只是专注地盯着海面。 烟花升空绽放过后只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火光。这灿烂尾声的火化飘飘摇摇地坠入了深海之中,海面的浪潮席卷而来,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撞出雪白的泡沫……在银色月光的照耀之下,就像是童话故事之中人鱼公主消失时的哀鸣。 苺谷朝音出声:“海老原小姐,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海老原寿美随着深海潮起潮落而有些缥缈的思绪立刻被这声音给拉了回来。她偏过脸,盯着苺谷朝音看了一会儿,那张清秀漂亮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一些叫做不知所措和受宠若惊的情绪。 其实苺谷朝音的这话是很有歧义的。 对一般女生来说,男方说出这句话无异于是某种带有暗示意味的邀请……当说出这句话的对方是个十分优秀、让人无法拒绝的异性的时候,答应这邀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吧? 众所周知,苺谷朝音是当红偶像。 他红到什么程度呢?整个日本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他匹敌的人,他已经是偶像所能触及的顶端,并且知名度并不仅仅局限于日本,在海外也有相当高的人气,最近去海外的活动更是场场爆满,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知名度高、有人气、长得还很好看,海老原寿美找不到自己拒绝苺谷朝音邀请的理由。 但她有未婚夫了。 海老原寿美犹豫挣扎了一下,最终说:“……只是喝一杯的话,当然可以。” 苺谷朝音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但在返回的路上,海老原寿美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人鱼岛上除了游客之外,其他方面其实相当封闭,岛上的居酒屋根本就没几家,而苺谷朝音带她回去的方向显然不是去任何一家居酒屋的。 苺谷朝音带她回了住宿的旅馆。 踏上旅馆中的榻榻米上时,海老原寿美心中的忐忑不安几乎攀升到了顶峰。 在她紧张不安的时候,苺谷朝音确实带着清酒来了——海老原寿美僵住了。 她微微张开了嘴,看着苺谷朝音带回来的三个人……琴酒、伏特加,以及宫野志保。 怎么回事?不是1v1的暧昧密聊吗?怎么……怎么瞬间变成了多人酒局? 她有些错乱和茫然。 苺谷朝音打开了房间的障子门,门外就是走廊,有人走动的话往里面看一眼就能将室内的所有情况一览无余了。 苺谷朝音一边将白瓷小杯子摆出来,往里面斟清酒,一边微笑着和海老原寿美说话,“抱歉,海老原小姐,我刚刚稍微想了一下,我的提议对于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来说也许有点失礼……所以……” 海老原寿美明白了。 这是怕传出去绯闻,所以才特地打开了门,还找来了其他几个电灯泡。 她立刻便点点头:“我明白的,弥良君……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 苺谷朝音微微一笑——他找来琴酒他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绯闻,纯粹是对自己的酒量有自知之明,找人来帮着灌酒罢了。 虽然给女孩子灌酒有些不道德,但是为了套人鱼岛的情报,只能先干这种不道德的事情了。 从第一杯清酒下肚开始,情况就急转直下了。 苺谷朝音深谙套话技巧,也完全不指望琴酒和伏特加能在这件事上帮什么忙,从一开始就带走了聊天的话题。 “听说海老原小姐大学的时候拍摄的影片获奖了,”他真心实意地夸奖,“真的很厉害。” 海老原寿美捏着酒杯笑了一下,“哪里……其实现在去看大学时代拍摄的影片,总觉得那时候的制作其实很稚嫩和粗糙呢。而且,那其实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君惠她化特效妆的技术很厉害,影片的化妆都是君惠在负责呢。” 苺谷朝音挑了下眉:“原来化妆是岛袋小姐在负责?我还以为是你们请的专业化妆师……在化妆这部分确实非常厉害。” “是呀,”海老原寿美赞同地点头,“而且君惠她是神社的继承人,也最熟悉人鱼的故事了,化妆当然是交给她才更放心。” “我有稍微了解过,那部影片是和人鱼有关的吧?”他适时地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是因为这座人鱼岛带来的影响,才选择了这个题材吗?” 一边说话,苺谷朝音一边给海老原寿美空掉的酒杯之中斟满了酒液。 海老原寿美完全没有抗拒——光是坐在这里就令房间光彩照人的偶像亲手斟酒、微笑着轻声细语地说出夸奖和赞美的话、再加上一点点酒精的熏陶,她很快就变得晕晕乎乎了。 伏特加这时候倒是机灵了一点,一边说着“是吗”、“好厉害”这些话当起了捧哏,宫野志保也很懂女生的话题,一边微笑一边敬酒,琴酒发挥了冷脸的作用,当他举起酒杯的时候,海老原寿美出于直觉中的求生欲也不敢不喝。 就这么几轮下来,海老原寿美就快要趴下了。 “今天见到了儒艮祭典,还得到了儒艮之箭,这确实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苺谷朝音循循善诱,“海老原小姐,有见过真正的人鱼吗?” 他没等海老原寿美回答,就先失笑着否定了自己的这句话。 “啊,也不可能见到的吧,毕竟是神话传说嘛,说到底其实就是祖先编造的故事,完全不可信嘛……抱歉,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这也是为了人鱼岛的旅游业发展,我完全能够明白的。” 为了旅游业编造虚假的人鱼传说——听出了苺谷朝音话语里的意思,即使被酒精麻痹了大脑,变得晕晕乎乎起来,海老原寿美心中仍然升起了强烈的愤懑。 但因为醉酒,她的语气也变得绵软无力起来。 “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不能对人鱼说出这么不敬的话来……”海老原寿美飘忽地说,“人鱼岛上是有真的人鱼的,还有人鱼的骨头……” 苺谷朝音轻蔑一笑:“警察可是说了,那是人类的骨头。” “那不是!”海老原寿美出离地愤怒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盛满了清澈酒液的白瓷杯立刻便倾倒在了桌面上,酒液打湿了她的袖摆,晕染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痕迹。 她再次强调了一遍。 “不是那样的,那就是人鱼的骨头,我亲眼所见……人鱼的力量……” 她好像有点困了,语句变得含混不清起来。 苺谷朝音立刻追问:“亲眼所见什么?” “我亲眼看到,人鱼浴火而生……人鱼是……不死的……”她打了个酒嗝,模糊不清地呢喃着什么,“还有人鱼的坟墓……必须找到……有不死力量的人鱼骨……该死的长寿婆、私藏人鱼的骨头……” 海老原寿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趴在桌面上彻底睡着了。 苺谷朝音看着沉沉睡过去的海老原寿美,给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发了条消息,叫她们过来帮忙照顾一下海老原寿美。 等海老原寿美被经纪人和助理带走,伏特加起身,合上了原本打开的障子门。 宫野志保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现在就能明白了,海老原小姐亲眼见过人鱼在火中死而复生……是这个意思吧?” “浴火而生……火……”苺谷朝音想了想,“如果这座岛上发生过火灾,那么询问一下岛上的居民应该就能确定了,明天可以从这个方向进行调查。” 宫野志保颔首,“除了这一点之外,刚刚海老原小姐也所了,这座岛上,还有人鱼的坟墓存在,坟墓里埋葬着人鱼的骨头,人鱼的骨头具有令人不死的力量,她很笃信这一点。” 伏特加迟疑着说,“那么说,真的有人鱼存在?但是……要怎么确定?” “到底是不是人鱼的骨头,”琴酒缓缓说,“挖开坟墓就知道了。” 这个由四人组成的行动小组终于有了明确的目标——掘坟。 * 掘坟这种事,只适合在夜黑风高的时候去干。 在第二个黑夜降临之前,苺谷朝音首先得完成别的事情——他可是以拍摄mv的名义来到这座岛上的,总不能完全不工作吧? 那西野女士和中川助理绝对会挨个在他房间门口上吊给他看的。 拍摄mv的时间很紧张,只有三天,刚好一个周末。 苺谷朝音早已习惯了拍摄,第一天安排的大部分镜头都顺利拍摄完了。 等团队收工后,时间已经是黄昏时分,他和拍摄团队的人一起,在傍晚拜访了神社。 “诶?”岛袋君惠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们要见我奶奶?” “是的,”苺谷朝音露出微笑,“因为要拍摄的是人鱼的故事,所以想要了解更多……作为岛上最长寿的人,应该会知道一些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吧?” 岛袋君惠显得有些犹豫。 观察到她犹疑的神情,苺谷朝音立刻补充了一句,“当然,这样也更方便我们帮人鱼岛宣传。” 岛袋君惠一直都十分重视这座自己从出生到长大、占据了几乎全部人生的岛屿。苺谷朝音都这么说了,她心中的天平立刻便倾倒向了另一边。 “好吧,”岛袋君惠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奶奶她毕竟已经年纪大了,可能精力不是很好,也许说不了几句话就需要去休息了……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苺谷朝音立刻答应了:“当然。” 岛袋君惠转身,带着他们往家中走去。 苺谷朝音和琴酒、伏特加、宫野志保在茶室内等着的时候,岛袋君惠刚为他们倒好茶,去请在内室之中休息的岛袋弥琴。 伏特加环视了一圈茶室,目光落在矮柜上放着的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合影,相片之中是微笑着的一家三口,岛袋弥琴、幼年时期的岛袋君惠和她的母亲。 苺谷朝音跟着看了一眼照片,收回了视线。 接着从走廊之中传来了拄着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沉闷的笃笃声响持续着响起,茶室合上的障子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从黑暗之中显露出来的是一个佝偻着的身影,白发稀疏地束在脑后,显露出来的那张脸在失去了浓厚妆容的掩饰之后,显得格外苍老,脸上的皮肉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眼神有些涣散……这位长寿婆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气。 只看这张真实的脸和身形,大概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她高达一百三十岁的年纪。 “听说你们找我有事。”岛袋弥琴的眼珠微微转动,盯住了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安静地注视着这位长寿婆,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很久。直到听到她出声,他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是的,我们有些事情想要询问您。”苺谷朝音轻声说,“关于这座岛上的人鱼传说——您觉得,那是真的吗?” 出乎意料,他问的相当直白,让伏特加和宫野志保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岛袋弥琴毫不犹豫地回答:“那种事当然是假的了,怎么可能真的会有长生不老的人?” 这句话说出来,其实就等于是宣告了BOSS人鱼岛计划的破灭。但宫野志保很清楚,琴酒是不会因为岛袋弥琴的一句话就认定这个任务失败的,必须亲眼看到,他才能确认任务成功与否。 伏特加忍不住开口:“但你不就是活了一百三十岁吗?一般的人类也活不到那么长时间吧?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传说属实的证明啊。” “哈哈,只是大家都那么说而已。”岛袋弥琴嘶哑地笑了两声,“我只是比一般人活的稍微长一点罢了,不要那么大惊小怪。” 她的话有些暧昧。 听起来像是在否认一百三十岁的年纪,但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正面否认,似是而非、模棱两可。 “至于人鱼岛的传说嘛……”岛袋弥琴斟酌着字句,缓缓开口,“据说,这座岛屿附近的深海之中栖息着传说中的人鱼……那位人鱼在暴风雨中拯救了岛袋家的祖先,用一只木箭杀死了想要吃掉祖先的海中巨兽……所以这座岛上有了神社,也有了儒艮祭典和儒艮之箭。” “其实我从来没吃过什么人鱼肉。” 她慢慢笑了一下,神情之中突然变充斥着疲倦,连支撑在拐杖上的手指也微微痉挛了一下。 岛袋君惠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奶奶,您的洗澡水准备好了哦——” “抱歉,我有些累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岛袋弥琴适时地说。 这位据说百岁以上的长寿婆缓慢地对他们垂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再度退后到走廊间的昏暗之中。 障子门合拢,拐杖点地的声音由近至远,缓缓消失。 这时岛袋君惠才出现在茶室里面,对他们露出歉意的表情:“抱歉,奶奶她的身体其实已经很不好了……” “我明白,今天打扰你们了。”苺谷朝音善解人意地说,“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在岛袋君惠轻声细语的解释之中,他们一行人被贴心地送到了玄关。 离开岛袋家的时候,苺谷朝音在夕阳之中回头看了一眼——岛袋君惠跪坐在玄关上,永无可挑剔的姿态注视着他们,露出端庄的微笑。 他收回了视线。 等岛袋家建筑的屋顶也消弭在视线之中时,宫野志保才开口询问。 “你发现什么了吗?” 苺谷朝音压低了声音:“你有注意到‘长寿婆’的脸吗?” “脸?”宫野志保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有什么问题吗?” 伏特加跟着说:“不就是特别老而已吗?也就是化妆和不化妆的区别……不化妆看起来更老而已。” 此话一出,苺谷朝音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伏特加两眼。 伏特加被大嫂看得敢怒不敢言,止言又欲欲言又止,半天憋出来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苺谷朝音不答发问,“你明明看到了照片,但是一点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吗?” 伏特加一脸茫然。 苺谷朝音的视线渐渐有了一点变化,伏特加看不懂,但他依稀觉得自己被鄙视了智商。 琴酒皱起了眉。 “照片有问题?” 没继续卖关子,苺谷朝音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说出了答案。 “不,有问题的不是照片,”苺谷朝音说,“是人。” “岛袋君惠今年是27岁,那张照片里她还是个小女孩……那至少是二十年前的照片。” “二十年前的长寿婆和现在的长寿婆,毫无变化,几乎一模一样。”苺谷朝音一字一顿,“这可能吗?二十年的时间竟然没有在人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宫野志保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所谓长寿婆其实是个骗局?她的脸是通过某种技术伪装的?” 琴酒想起了海老原寿美所说的话,“岛袋君惠擅长化妆技术,她可以给扮演长寿婆的人化妆……但年龄不对。” “如果是长寿婆一代目、长寿婆二代目、长寿婆三代目……那也不是不可能吧?”伏特加说。 “假设一代目是长寿婆本人、也就是岛袋弥琴,二代目是岛袋小姐的母亲,听说她的母亲前段时间出海身亡了……那么现在的三代目就是岛袋小姐本人。”苺谷朝音低声说,“这么说的话就是对的了,没有浓妆掩盖,其实那位长寿婆的脸上是有破绽的。” 他微微笑了,“毕竟,贝尔摩德才是真正的易容大师,和她比起来,岛袋小姐的化妆技术也没有那么天衣无缝。” 伏特加停下脚步,露出愕然的表情:“那也是说,长寿婆完全是假的?既然这样,那人鱼的墓不是也……” “墓的真假,要看过才能知道。”琴酒平铺直叙地开口,目光在伏特加和宫野志保的脸上扫过一圈,最终落在了苺谷朝音的脸上。 “但你太显眼了,有不少人盯着你。” 这话并不错,自从苺谷朝音要来人鱼岛拍摄的消息流传出去,有不少粉丝就跟着一起来了人鱼岛,虽然没有贴脸,但在出门时也都远远地跟着。 琴酒沉吟了一会,“得将那些眼睛找出来。” …… 所以,苺谷朝音出现在了人鱼岛黄昏时刻的海滩上。 他赤足走在濡湿的沙滩边,任由不断上涌的海水翻卷折白色的泡沫,淹没他的脚踝。 单薄的白衬衫因为海风而衣摆翩飞,在逆光下能隐约窥见单薄衣物笼罩下身体纤瘦而流畅的轮廓。 镜头随手暂停,便能成就镌刻了暮光的油画。 听闻苺谷朝音在海滩边上的消息,粉丝站姐代拍齐齐闻风而动,扛着长枪短炮带着三星手机出现在了海滩上。 而在这么多人远远的注视下,苺谷朝音半蹲在海边,拾起了一个淡蓝色的贝壳。 他握着手机,正在和松田阵平通电话。 手机下方,银色的伞形吊坠因为他的动作而旋转着晃荡摇曳,在火烧云的暮光下折射出熠熠生辉的银光。 苺谷朝音有些走神。 少年垂下眼睛,盯着沙滩上倒映出的伞的影子,指尖也不自觉地拂过沙滩,用寥寥数笔画下了一把伞。 他在伞下写上了松田阵平的名字,在即将写下另一个名字的时候,突然便有些犹豫了。 但在须臾之间,苺谷朝音像是骤然从恍惚之中惊醒了,猛然间缩回了手指。 海浪上涌,将方才片刻之间心脏的错音吞没消弭。 第166章 夏日里的日照时间比之以往格外漫长,已经时至傍晚,烟霞般的火烧云含着橙红色的暮光涌入明亮的室内。 警察这种职业,除非是文职,否则向来是没有标准的上下班时间的,就连文职有时候也会因为配合一线警察们的工作而加班熬夜。 对于排爆警来说,临时因为发现警情而被叫过来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这个周末,松田阵平就是被叫过来加班的人其中之一。 他倒是不觉得拆弹有什么麻烦的,但拆完炸弹之后要面对的各种文书工作和撰写报告才是让人头疼的事。 搞定下午一连三起发现炸弹的事故,松田阵平坐在办公室里写了一会儿报告,等写满了数张印着樱花警徽的纸后,他将笔给扔下了。 手机恰好在这个时候亮了起来——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事濡湿的金色沙滩与翻卷着的蓝白相间的海浪,躺在手掌中的是一枚淡蓝色的贝壳。 是苺谷朝音发来的信息。 既然有空给他发照片,那应该也有时间接电话吧?作出这样的推断之后,松田阵平立刻拨去了电话。 通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在听到电话另一端之中苺谷朝音传来的声音之后,炎炎夏日带来的烦躁和炙热在顷刻之间便离他远去了。 松田阵平站了起来,单手插进口袋之中,走到了折起百叶扇的窗边。 透过明净的窗玻璃,他能看到橙红暮色笼罩之下的东京。火焰如同燃烧一般坠在浓厚的云层边,发红的云向着远处延伸。 他们看到的会是同一片天空吗? 通过通话,松田阵平听到了海浪潮起潮落的水声,接着便是苺谷朝音骤然错乱了一拍的呼吸声。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异样,“怎么了?” “没什么,”瞬息之后,苺谷朝音才镇定地回答,“刚才被闪光灯闪了一下眼睛。” 松田阵平有些疑惑:“你现在正在拍摄么?” “怎么可能?”苺谷朝音失笑,“如果正在拍摄的话,我怎么会给你打电话?只是在海边散步而已……有些粉丝也跟到岛上来了。” 他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 苺谷朝音倒是没什么特别不满的,既然成为了偶像,当然就要承担以爱为名滋长的窥私欲和注视的目光,像这种工作行程被拍摄路透和上班图之类的本来就十分正常,只要不是跟藤原春辉之类的直接潜入他家,苺谷朝音一向都是不大管的。 至于藤原春辉——在琴酒查出来他跟泥惨会有关之后,泥惨会就倒了大霉。 鬼童捺房这个头目被抓,下面的几个小头目就开始争权夺利,之前被苺谷朝音狠狠挫败了一把的绵贯辰三吃了相当大的亏,整个泥惨会因为被组织针对而炸了锅,目前看来很有些分崩离析的预兆。 松田阵平只听了这一句便了然:“原来是这样。你后天回来么?” “没错,别的工作也很忙啊。”苺谷朝音微微笑了一下,语气显得有些意味不明,“岛上的事,差不多也要结束了。” 松田阵平知道苺谷朝音去人鱼岛没那么简单。 这事不是苺谷朝音告诉他的,是他自己发现的。 至于怎么发现的……那帮跟着苺谷朝音上岛、扛着长枪短炮的粉丝和代拍又不是摆设,拍到了照片,当然要发到社交软件上啊。 推特的大数据推荐显然十分了解他的喜好,每次有了新的照片的时候都会给他的主页精准推送。 松田阵平稍微看了几次照片,虽然照片中对除了苺谷朝音之外的其他人都做了一些模糊处理,但他仍然认出来了琴酒——那头银色的长发实在很有辨识度。 琴酒都跟上了人鱼岛,那人鱼岛的所谓拍摄当然没那么简单……松田阵平不知道组织到底有什么任务,也很有分寸地没有去问。在听到苺谷朝音这句话之后,他才放下了心。 “好。”松田阵平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等你回来。” 通话挂断了。 松田阵平看了一会手机挂断之后骤然黑下去的屏幕,随后才摁灭了手机。当他握着手机转身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几个猛然缩回去的脑袋。 很显然,这几个跟着一起加班的家伙正在八卦地偷听他和苺谷朝音的电话。 看到松田阵平显得心情尚好的表情,利川千鹤和小松咲作为松弥cp粉,互相挤眉弄眼了一番,原本因为加班而乌云密布的心情骤然便变得一片开阔了。 * 虽然是个吸引粉丝的诱饵,但苺谷朝音可不会错过晚上的盗墓活动。 他特地让身边的助理中川绫香放出去了消息,就说他晚上会去沙滩边补拍白天不太满意的镜头,此言一出,所有跟着他的人都信了,在晚上齐齐出现在了沙滩周围。 而苺谷朝音此时已经穿上低调的黑衣黑裤,跟着琴酒、伏特加和宫野志保,带着铲子去寻找那个被埋在山林之中的坟墓了。 那副被认为是人鱼骨的骨架被长寿婆埋在了后山。 大概是没想过会有人缺德到要去挖坟,长寿婆也没想过要保密和转移坟墓,甚至还立了一块墓碑……但墓碑上什么也没写,只有墓碑前放上了祭品,是新鲜的水果,看起来祭品刚放上去不久,还有系着丝带的一枝菊花。 这坟墓应当是经常有人祭拜,从神社到坟墓的路上能观察到有人走动的痕迹,草地被人常年踏过,衍生出了一条隐秘的道路来。 这省下了在山林之中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找墓的功夫。 只大概在山林之中走了不到半小时的路,琴酒就发现了月色之中铅灰色的墓碑。 他们走近了,围绕着墓碑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伏特加手中握着铲子,欲言又止:“真要挖啊?” 琴酒横了他一眼,表情之中充斥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伏特加叹了口气,认命地挥起了铲子。 其实他倒也不是害怕挖坟,只是……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挖啊?! 大哥不挖就算了,大嫂不挖也行,雪莉……好吧,对于雪莉这种做研究的人来说,体力活纯属添倒忙,这么一算,好像也就他这个苦力能使唤了。 伏特加觉得自己命很苦。 他命很苦地吭哧吭哧挖下去,坟墓边上立刻便多出来了一垒土。 埋葬是长寿婆私下里的行为,毕竟是女性,挖的坑并没有很深,所以才不过半米的深度,伏特加手中握着的铲子就触碰到了硬物,与之撞出了十分清脆的铮鸣声。 他精神一振,立刻便将埋在土中的棺木起了出来——或许称之为木头盒子要更加合适。 “这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所谓的人鱼骨吧?”伏特加小心翼翼地说。 琴酒命令道:“打开。” 伏特加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木质的盒子给撬开了。 在澄澈明亮的月光之下,木质的棺板缓缓打开,露出了躺在内里的骨头——并不是想象与传说之中那样的莹润光洁,这副平平无奇的、灰扑扑的骨架就这么躺在棺木之中,甚至还沾着些许烧焦的灰尘。 “这是……”伏特加狐疑地说,“人鱼骨?这么不起眼吗?看起来就是少了下半身而已的骨头啊……” 是的,这副骨架只有半副,下半身的骨架不知所踪,被拦腰截断了。 苺谷朝音皱起眉,但他还没说话,宫野志保便冷冷地抬手挥开了伏特加。 她戴好手套,蹲下来仔细观察着那副骨架,又小心地捧起一块放进手掌心之中,认真地翻转过来端详了一会儿。 “看盆骨就能明白了,这是人类女性的盆骨,很明显。”宫野志保作出了判断,“这绝对不是什么人鱼骨。” 她淡淡地说。 “按照传说之中的描述,人鱼和人类在下半身的构造截然不同,那么势必从脊骨上就会和人类产生不同之处,但这副骨架毫无异常,下半身连接着的也绝无可能是鱼尾。” 苺谷朝音看过的尸体比较多,骨头架子倒是少见。但他毕竟是正儿八经上过警校课程的人,只看骨头辨认出明显的特征不在话下。 点点头,他认同了宫野志保的说法。 “我也这么认为,这大概只是人类的骨头,最多奇怪在缺了下半身的骨架而已。”他说,“人鱼骨只是个谣言而已。” 琴酒盯着那副平平无奇的骨架看了一会儿,最终才冷声道:“放回去吧。” 这也就意味着——他认可了宫野志保的判断。 如果真的认为那是人鱼的骨头,琴酒要做的就是将这蕴含了长生不死力量的骨头给带走,而不是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他盯着伏特加将骨头放回盒子里、又原封不动地埋好,这才嗤了一声:“这些无聊的家伙,为了旅游和赚钱真是什么话都编的出来。” 这句话之中又隐藏着些许的不爽——如果早知道是假的,完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跑这一趟了。 “人鱼的骨头是假的,长寿婆也是假的,”苺谷朝音的声音放轻了,“那么长生不死的传说,也必然是假的了。” 如果是真的,长寿婆没必要假扮,人鱼岛不会传出如此荒谬离谱的传言。 琴酒微微颔首:“这座岛,没必要再查下去了。” 其实连人鱼骨是真是假都不一定要来确认,只要知道长寿婆的存在是虚假的,这座人鱼岛对于BOSS来说就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 BOSS想要的是货真价实活到了今日的、一百三十多岁的长寿婆,而不是假扮长寿婆的一代又一代的“中之人”。 迎着月色,那个存放着被烧的只剩半副的骨架的木盒,又被默然无声地放了回去。 他们踩着月色离开了埋骨之地。 * 晚上进行了一番紧张刺激的掘坟活动,苺谷朝音第二天差点没能起床。 但琴酒他们可以不起,苺谷朝音不行——他硬生生被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从床上薅了起来,压着他坐在化妆师的面前,一边看着他犯困,一边给他化妆。 苺谷朝音的妆容要化起来相当复杂。 在mv之中,他扮演的正是海妖塞壬。那张过分昳丽的脸不需要过多的修饰,已经足够让人相信那是用歌声和美貌蛊惑船员的海妖,只是属于海妖的特点不够明显。 西野寿美江打量着苺谷朝音的脸——今天是人鱼部分的正式拍摄,苺谷朝音的脸上被化妆师小姐细心地用镊子黏上了一片又一片的淡蓝色鱼鳞。 鱼鳞整齐地排列在少年垂下的眼帘下,灯光闪过时便不断地变幻着闪动的光芒,熠熠生辉、华彩无比。 当他抬起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浮光跃金凝固在少年的眼瞳之中,那一眼顾盼生辉,让化妆师小姐都忍不住屏气凝神。 西野寿美江好歹当了苺谷朝音五年的经纪人,对这份动人心神的美貌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免疫。 她摸着下巴打量了一会儿苺谷朝音的脸,皱起了细长的眉:“好看是好看,但总觉得不像是日本的海妖了……” 化妆师小姐手上一僵,镇定地微笑着说:“西野女士有什么想法吗?之前试妆的时候不是定下来这个妆容了?” 现在你还想改?什么意思? 没管化妆师小姐心中的腹诽,苺谷朝音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话头。 “这么看的话确实有点……”他想了想,突然笑了,“之前海老原小姐说,他们大学时获奖的人鱼传说的影片,都是由岛袋小姐负责化妆的,她化特效妆容的技术很好,不如邀请岛袋小姐来帮忙看看吧?” 西野寿美江不由自主地和苺谷朝音对视了——视线汇聚交织了几秒之后,她便点了点头。 “好,那就试试吧。”西野寿美江顺水推舟地同意了这个提议,转身走了出去。 化妆师小姐很有眼色地去了洗手间,中川绫香却没走。 她坐在了苺谷朝音身边的椅子上,低声和他说话。 “昨天你说想打听的事情,我问了一圈。”中川绫香小声地说,“前段时间确实发生过火灾,数十年来也只有那一起火灾,就是之前电视报道的,发现人鱼骨头的那次火灾……起火的地点是神社后面的仓库。” 苺谷朝音默了默,开口确认:“你确定只发生了那一起火灾?” 中川绫香点点头,“没错,三十年来,只有这一次火灾,而且听岛上的一些居民说,那次神社起火其实很微妙……莫名其妙就烧起来了,明明之前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情。” 人鱼岛是海中的小岛,空气向来湿润,海边的海鲜也大多用不着明火料理,是以人鱼岛上很少会发生火灾,三十年来的唯一一次就是神社发现人鱼骨的火灾。 苺谷朝音垂下了浓密的睫羽,洒在睫毛上的亮晶晶的闪粉因为睫毛的颤抖而闪动着微光。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知道了。” 中川绫香欲言又止:“让我帮你打听这些,是……” “没什么。”苺谷朝音长长舒出了一口气,语气显得有些复杂,“只是明白了一场悲剧而已。” 有了这些线索,事情就很明显了。 海老原寿美亲眼见过一场火灾,并且在火灾之中看见了人鱼浴火而生。 按照海老原寿美的年纪,她亲眼见到的只能是前不久神社仓库发生的火灾。 苺谷朝音不觉得这三十年间还会有别的火灾发生——人鱼岛很小,像这样的小村落,谁家哪怕是丢了一双筷子也会有人知道,更逞论是火灾这样无法遮掩的事故? 再往深了去想,海老原寿美为什么对长寿婆如此推崇和奉若神明?只能是亲眼见到了神迹……那神迹,也只能是她喃喃所说的浴火而生了。 可苺谷朝音很清楚,长寿婆只是一个长达三代人的谎言。 归根结底,长寿婆也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火灾之中的长寿婆当然死了,可长寿婆仍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目睹了一切的海老原寿美眼中……因为岛袋君惠成为了“长寿婆”。 苺谷朝音轻声说:“抱歉,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中川绫香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点点头便起身离开了。 …… “邀请我帮忙化妆?” 岛袋君惠十分诧异地说。 她握着竹制的扫把,正在为神社的前庭打扫落叶,西野寿美江就是这个时候找上来的。 “没错,”西野寿美江点点头,对她笑了起来,“听海老原小姐说,岛袋小姐您十分擅长化妆,尤其是人鱼的妆容……恰好弥良这次拍摄的也是人鱼的主题,既然您这么了解,能不能请您帮忙为弥良调整一下妆容呢?” 西野寿美江说的很客气,一听到海老原寿美的名字,岛袋君惠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她个性温柔,也从来不吝啬于提供帮助,于是便爽快地点了点头。 “当然没问题,”她笑着开口,“不过,我可能需要换一身衣服再过去。” 西野寿美江理解地点点头,注视着岛袋君惠转身回到了神社之中。 她身上还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走动间绯袴拂动,露出了衣摆下洁白的足袋,木屐踩在地面上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只是木屐上似乎站着一点泥土和碎草,在光可鉴人的木板上残留下了一点污浊的痕迹。 虽然答应了西野寿美江的请求,但岛袋君惠在路上时仍然有些心不在焉。 她忧虑地垂下眼睫,盯着地面上灰尘蜿蜒的痕迹。 岛袋君惠习惯在儒艮祭典后的第二天去祭拜母亲的坟墓,之后的几天也会在每天的清晨前去为母亲扫墓。 她的母亲死于神社仓库的火灾,那正好是儒艮祭典后的第二天凌晨……从那之后,儒艮祭典的到来也意味着母亲的忌日到来。 岛袋君惠在那场火灾之中失去了母亲,也从母亲的手中接过了长寿婆的传承。 为了这座小岛,她必须扮演好长寿婆,所以甚至无法在墓碑上刻下母亲的名字。 而真正让她心神不定的事情是——母亲的坟墓似乎被人挖开了。 这让她惊恐非常,连忙重新将坟墓起开,确认了母亲的尸骨无损之后,才忧心忡忡地带着棺木重新换个一个地方,将母亲埋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时已经很晚了,为了避免被其他人看出不对劲来,她才穿着巫女服回到神社里,一如既往地开始做每日的打扫。 但是……是谁会这么做?刨开坟墓为的只会是“人鱼骨”,但她母亲的尸骨完好无损。 挖开坟墓的人在看过她母亲的尸骨之后,又将之完好无损地放回去了。 如果要有怀疑的人……委实说,岛袋君惠觉得有可能会是拍摄团队之中的人。 偏偏他们来了岛上,她母亲的坟墓就被人挖开了,这两件事情接连发生,她当然会有所联想。 西野寿美江停下了脚步。 “到了。” 岛袋君惠骤然回过神来,跟着她来到了苺谷朝音的面前。 少年脸上戴着画好的妆容,顾盼生辉地看过来时,连她都漏了一拍心跳。 “岛袋小姐,”苺谷朝音微笑着说,“今天麻烦你了。” “……当然。”岛袋君惠定了定精神,坐在了苺谷朝音的面前。 “海老原小姐是岛袋小姐的朋友吧?听说你们大学时还一起拍摄了电影,她对你的化妆技术十分认可。”他轻声细语地说,“既然是能获奖的电影,想来岛袋小姐的化妆技术应该十分出色了。” 只说起了好友,这对岛袋君惠而言是十分安全的话题。 她拿起了细细的化妆刷,沾了一点淡蓝色的粉末之后便在那张昳丽的脸上认真描绘了起来。 画完一道花纹,岛袋君惠才开口回答。 “没错,我和寿美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微微笑了起来,“我们经常在一起,每年儒艮祭典之后,大家都会一起小聚一下。” “明明一起拍摄了人鱼的电影,但是岛袋小姐好像并不是很相信人鱼传说?反而海老原小姐她们非常相信呢。” “啊……每个人想法不同而已。正因为不了解,所以才会相信吧?”岛袋君惠微笑着说,“不过,寿美她们的确一直以来都很相信就是了……之前因为没有获得儒艮之箭,在祭典之后,寿美还和奈绪子和纱织她们一起去喝闷酒了。” 苺谷朝音突兀地出声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岛袋君惠愣了一下,对上苺谷朝音的视线时便下意识回答了他,“大概……一年前……” 符合神社火灾的时间。 苺谷朝音心头一跳。 神社的起火本来就很微妙,而目睹这一切的并不只是海老原寿美,还有门邪砂纸和黑江奈绪子。 发生了什么,让她们对那个晚上的火灾三缄其口、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出现在了现场? ——只有凶手本人才会如此心惊胆战。 在苺谷朝音作出这个推断的时候,岛袋君惠也完成了对妆容的修改和描摹。 她退后一步,站了起来,端详了一会儿苺谷朝音脸上的妆容之后,便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好了,现在是很符合日式的人鱼妆了。”她很捧场地说,“等弥良君的MV拍摄完,人鱼岛一定会因此而再次热闹起来吧?” 苺谷朝音定定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开口。 “是啊,会热闹起来的。” * 人鱼岛热闹起来的时间很快——远比MV播出的时间要快。 在拍摄团队离岛数日之后,岛袋君惠发现了邮箱之中躺着一封陌生人发来的邮件。 与邮件前后抵达的,是乘船而来的警察。 第167章 浅灰色内饰的车厢之中,苺谷朝音靠在柔软真皮质地的座椅上,手机的扬声器之中发出了女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 屏幕中播放的是晚间新闻栏目,女主播水无怜奈穿着浅蓝色的媳妇套裙,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她面前放置着麦克风,演播厅中实时播放的是一张风景图。 苺谷朝音能认出来,那是人鱼岛。 秀美的风景图转瞬之间便被切换了,接着便是一段短视频。 视频之中,在岛上居民们沉默的环绕之中,身穿深蓝色警服的警员将戴着手铐的三个年轻女人带上了轮船。轮船开启的那一刻,戴着手铐的年轻犯人忍不住回过头去——海浪卷起的码头边,岛袋君惠穿着黑色的裙装,沉默地注视着她们。 视频很快便播放完了,负责主持新闻栏目的水无怜奈也严肃地开口。 “近日,美国岛上发生了一起故意杀人案,三名犯罪嫌疑人蓄意纵火,谋杀一名女性被害人。在警方调查下,案件已经告破,三名犯罪嫌疑人已逮捕归案。” 短短数十秒的视频中对相关人士都进行了脸部打码,苺谷朝音没看清岛袋君惠脸上的表情。 但无论如何,真凶归案,她大概也能在墓碑上光明正大地刻下母亲的名字了吧? 苺谷朝音有些出神。 “人鱼岛?”中川绫香听到了声音,凑过来看时惊讶地挑了一下眉,“那里出事了?” “嗯,有段时间了。”苺谷朝音点点头。 这并不是最新的新闻,距离海老原寿美她们三人被捕已经过去了几天。苺谷朝音最近太忙,有各种活动要参加,这则新闻还是伊达航转给他,他才看到的。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西野寿美江回过头来,有些咂舌,“没想到她们居然能做出那种事……真是吓人。” 苺谷朝音敷衍地附和着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他划掉了视频,转而点进了邮箱,登录了一个账号。 那是个空白头像、名字是一串乱码的邮箱。这个邮箱只发出去过一封邮件,所以也理所当然地只有一封回信。 回信人是这么写的。 [敬启。] [虽然不知道您是谁,但非常感谢您能够告知我真相,让我不至于被自以为亲密无间的发小愚弄。在看到您的邮件时,我曾经非常愤怒,想用极端的手段进行报复……] [警察也是您报警之后来到岛上的吧?这一点,我十分感谢。如果不是您的举动,我大概会因为复仇而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情来。] [岛上的居民对我坦白了一切……真相实在太荒谬了。可在觉得荒谬的同时,我竟然又能够认同和理解。] [如果一切都是一场心知肚明的戏剧,那么母亲和祖母的所作所为不是显得有些可笑吗?可即便如此,她们也是为了这座大家生活的岛屿。] [我会继承祖母和母亲的遗愿,继续主持儒艮祭典。但不是以长寿婆的身份,而是以作为巫女的我的身份。] [下次儒艮祭典时,期待您的到访。] [岛袋君惠,敬上。] 苺谷朝音看完了这只言片语组成的邮件,也明白了岛袋君惠的选择。 其实他无意干涉什么,只是作为警察,并不希望看到恶人逃脱法律的制裁而已。 他轻轻舒了口气,将邮箱账号注销了。 等苺谷朝音做完这一切的时候,车辆缓缓停了下来,中川绫香小声地说:“该下车了。” 她抬手按了一下按钮,电动车门便缓缓开启,让阻隔在外的浮华笼罩了这并不宽敞的车厢。 苺谷朝音闭了闭眼睛,将手按在座椅的扶手上,倾身踩在了地面铺就的红毯上。 “是弥良!” “弥良来了!” 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汇聚成浪潮的声音中便夹杂着他的名字。这声音很快便不断扩大,最终变成了响彻整个夜幕的尖叫声,不断亮起的闪光灯连成一片白光淌过的海洋,让红毯现场明亮如同白昼。 踏上红毯的那一瞬间,苺谷朝音便顷刻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他踩着猩红靡丽的红毯,在掌声、尖叫和闪耀的灯光之中前行,耳边的银色耳坠在闪光灯下跳跃着银色微光。 炙热的爱意构成热潮,浮动在躁动的空气之中,蜿蜒向他。 * 深埋于地下的研究室之中,宫野志保戴着半透明的乳胶手套,小心翼翼地将药剂注射进小白鼠的肌肉之中。 感受到冰凉的药液注入身体,又或者是察觉到了死亡笼罩的阴影,小白鼠发出了格外凄厉的惨叫声。 而就如同这尖利的叫声一般,小白鼠在注射过药剂之后便浑身抽搐着倒在了玻璃罩之中,苍白弱小的身躯彻底失去了升级。 宫野志保盯着死去的小白鼠,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跟在边上的研究员瞅了一眼顶头上司并不好看的脸色,斟酌着字句开口:“宫野博士,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琴酒大人快要来了。” “我知道了。”宫野志保面无表情地说。 研究员点点头,心领神会地上前去,将玻璃罩子之中的小白鼠捧了出来,带下去做进一步的解剖检查。 在新的中和剂送来后,在某次实验之中,不知道是哪种成分起了作用,有一只编号为D-2N78的小白鼠竟然没有立刻因为药性而死去,仍然活蹦乱跳至今……可她们也没从这只幸运的小白鼠身上发现任何奇妙的变化。 只能说,一如往常。 药剂也在之后进行了一次彻底的研究,但这毕竟是一批一批制作而成的药剂,从成分上和其他同批次的药剂来说并无任何区别……如果药剂本身不是变量,那么变量就只能是那只小白鼠了。 所以她们私底下都认为这确实是一只幸运的小白鼠……有问题的大概不是那支药剂,而是小白鼠本身。 但不管如何,总算是起到了一点作用吧? 多亏了这点微妙的进展,他们研究所才能在BOSS的紧逼之下喘了口气。 之前宫野志保听从BOSS的命令前往了人鱼岛进行调查,三天的调查时间,足够他们搞明白这座以人鱼出名的小岛之中隐藏的真相——所谓一百三十多岁的长寿婆根本不存在,那不过是祖孙三代人共同扮演的一个角色、一个象征而已。 长寿婆是虚假的,人鱼肉和人鱼骨当然也是虚假的。 BOSS想要追寻的长生不死,并不存在人鱼岛中。 希望破灭,这让BOSS在一段时间之中都显得无比焦躁,数次勒令研究所加紧研究,尽快推进进度……但这种耸人听闻的药物,哪是说做出来就能做出来的? 从人鱼岛后来之后的这大半年的时光之中,宫野志保就活在这种隐隐的压迫感之中。 好在前不久有了一点进展,这大概让BOSS重新看到了希望,恐惧和烦躁构成的情绪消褪了不少,研究所立刻便好过了许多。 不过在那之后,研究进度又停滞不前了。 宫野志保看着空荡荡的玻璃罩子,陷入了深思之中。 最新的药剂她是有信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实验都以失败告终。 这批同成分的药物也失去了用处——当然,是实验上的用处。 研究所出品的东西总是能够废物利用的。 宫野志保在心中叹了口气,用自己的指纹打开了存放药物的冷柜,取出了几瓶封好了瓶口的药物,随意揣进了白大褂的口袋之中。 研究员适时发来了消息:琴酒大人到了。 宫野志保扫了一眼这条短讯,转身走进了电梯之中。 电梯回到地面时的速度很快,不过十几秒而已,她便裹挟着冷气走进了研究所的会客厅之中,丝毫不拖泥带水地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将药瓶掏了出来。 “APTX-4869。”宫野志保说,“这种药物的名字。” 琴酒没动手去拿,“只是毒药而已,也需要这种命名么?” 不用他使眼色,伏特加已经十分乖觉地上前一步,将药瓶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之中。 宫野志保脸上的表情不变:“就算是毒药,也是需要使用报告的。” 准确的说,是死亡报告——小白鼠吃下这种药物基本上只会是死亡,人类在这方面也不会例外。 这种药物每次来领都会换个名字,虽然雪莉一次又一次地在改进,但琴酒委实不觉得有什么作用……总之都是无色无味、能够快速让人死亡的毒药而已,能有什么改良?死亡速度还是药的口感? 琴酒从来都懒得去记死在自己手下的人名字,只是这是研究所的要求,他皱了皱眉,还是答应了。 “我知道。” 他拿走了药,没有要多在研究所停留的意思,带着伏特加转身离开了。 伏特加殷勤地上前,坐进驾驶位之后启动了保时捷356A,在发动机微微的轰鸣声之中开口。 “大哥,既然有了这种新毒药,那过段时间之后和泥惨会的事……”伏特加目露凶光,将手指并拢,横在脖子前面作出了一个手势。 不管是出于组织的立场,还是私人情绪,伏特加都很看不惯泥惨会。 泥惨会什么档次的组织,也敢和组织叫板?要不是因为剿灭这帮废物会闹出太大动静、而且根本没有好处,组织早就把泥惨会全员都灌进水泥沉东京湾了。 而且泥惨会还相当不识相,针对他大哥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接二连三地对大嫂出手!这谁能忍!他大哥不能忍,他也不能忍! 虽然这次到底是有求于泥惨会的人,不得不捏着鼻子和他们交易,甚至还被狮子大开口宰了一笔,但……黑吃黑这种事,伏特加其实是干的很顺手的。 再加上新仇旧怨,伏特加确实很想直接动手。 琴酒平静地看了一眼伏特加,淡淡地开口:“他们跳不久了。” 伏特加顿时兴奋了——很显然,琴酒这就是默许的意思了。 他就知道,大哥早就看泥惨会那帮废物不爽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伏特加一脚踩下了油门。 在风驰电掣之中,他还有空开口抱怨两句:“就是不知道泥惨会那帮人抽什么风,非要把交易地点定在游乐园……我记得梅洛在那附近有活动吧?那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那里,被人看见了就麻烦了。” “在哪都一样。”琴酒低声说。 伯莱塔横放在他的膝上,有着银色长发的男人垂下有着浓绿色的眼瞳,修长的指节缓缓拂过冰冷的枪声。 在保时捷咆哮的轰鸣声之中,他缓缓地扯开唇角,露出了一个满含着森冷意味的笑来。 “——死在哪里,有什么区别吗?” 伏特加也跟着露出了笑来:“是啊,总之都是逃不过死的。” “这就是敢威胁组织的下场。” * 多罗碧加游乐园是东京市内新建成不久的超大型游乐园,几乎每天都客流量爆满,近来相当有人气。 乐园之中奏响着旋转木马的乐曲,人潮在偌大的游乐园之中穿行如织,地面上的喷泉随着音乐声而生气,浪花在空中绽放,又在日光下如同覆盖着薄薄的鎏金。 “新一,”毛利兰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人流之中抓住了青梅竹马的衣摆,“我说新一!” 她出离地愤怒了,在声调拔高之后,工藤新一读出了青梅声音之中满含着的怒火,十分识相地停下了脚步。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啊?”毛利兰板着脸说,“不是说了至少稍微等我一下吗?你走的太快了吧!” “不是,我……”工藤新一皱起了眉,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好好的游乐园,最后还是发生了案子,耽误了好久时间……”毛利兰叹了口气,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工藤新一再怎么直男,也知道这个时候该安慰一下失落的青梅竹马。 “没关系,”他认真地说,“下次还可以有机会来的,不是吗?总之——多罗碧加游乐园就在这里,也不会跑。”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 “还是说,你没有信心拿到下次空手道大会的冠军?” 此言一出,毛利兰此前的情绪低落立刻便烟消云散了。她挑起眉,冲工藤新一挥了挥自己握紧的拳头,“势在必得。” 工藤新一也握紧了拳头,和毛利兰轻轻碰了一下。 “所以,这是下一个约定。” 毛利兰已经完全从滴落的心情之中恢复了过来。她握着挤满了奶油的可丽饼,和工藤新一并肩朝着摩天轮的方向走去。 坐在摩天轮之中,随着轿厢缓缓升高,毛利兰看见窗外东京城中亮起的灯火——五彩斑斓的颜色整座钢铁城市点亮了,像是星光被揉碎了撒下,镶嵌在这由铁组成的森林之中。 她望着灯火通明的城市,看见了不远处的摩天大厦上镶嵌着的巨幅LED大屏,那上面循环播放着一个人的短片——屏幕上,穿着红白狩衣的少年跪坐在紫藤花下,斑驳的淡紫色花影之中,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在隔空与之对视的那一瞬间,仿佛置身于璨烂的春日之中,鸟鸣与春涧流水声在她耳边响起。 毛利兰突然想起来自己忘掉的事情。 “啊,”她说,“说起来,园子今天好像也在附近。” 这一声惊醒了有些漫不经心的工藤新一,他茫然地看了过来,“她也在?” “你应该知道的吧?园子她是弥良的粉丝,附近的书店今天好像会售卖一部分限定亲签特典的专辑,园子之前买的专辑都没有开出她想要的亲签小卡,所以今天应该在那附近。”毛利兰想了想,“算算时间,园子应该已经结束排队了吧?也不知道她买到了没有。” 这个话题就是工藤新一不感兴趣的部分了。 他看了一眼大屏之中那张昳丽的脸,数秒之后又移开了视线。 工藤新一是记得苺谷朝音的,数年之前他们还曾一起面对过凶杀案。但他毕竟是个星二代,母亲就是相当有名的女明星,当然不会对苺谷朝音产生什么特别的感觉。 那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长相出众的陌生人而已。 毛利兰打开手机,看了看铃木园子发来的消息。 “诶,弥良今天竟然也在乐园附近。”毛利兰惊讶地说,“园子说在附近一个剧场演出之中看到了来帮忙热场的弥良……如果我们没有被案件耽搁,早点出去的话,说不定能看到现场呢。” 说到了今天发生的案件,毛利兰很快又转换了话题。 “说起这个,今天在现场看到的那两个黑衣服的家伙看起来像是黑道吧?有些吓人。” 工藤新一心说何止是像,那就是黑道! 他心中也对那两个人有些微妙的在意,但在案子结束之后,那两个黑衣人很快就消失不见……即使想要去探寻,他也无从找起。 这么想着,他望向了窗外。 多罗碧加游乐园的摩天轮很高,在最高处时足够俯瞰整个乐园。 灯光笼罩下的乐园在工藤新一的眼中十分清晰,清晰到足够他看清乐园一角之中的两个黑衣人。 ——琴酒和伏特加。 工藤新一心中悚然一惊,原本被压制下去的探究欲立刻猛涨了起来。 等摩天轮的轿厢触及地面,他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抱歉,兰,我有些在意的事情需要去调查,”他用极快的语气说,“不要等我了,你先回家吧!” “等——”毛利兰吃了一惊,“等等、新一!” 她的只言片语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 这是很难得的一天——至少对于苺谷朝音来说,是很难得的一天。 他没有工作。 虽然没有工作,但是帮了同事务所的后辈一个小忙,比如在他们演出的剧场里进行了热场演出……但除此之外,今天一整天,苺谷朝音都是自由的。 他在剧场的后台换下了演出的服装,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便装,戴好了黑色的口罩。 降谷零在剧场的后门出口等他。 在合拢的后门开启又合拢之后,降谷零抬手,将黑色的棒球帽戴在了苺谷朝音的脑袋上。 “有消息了?”他低声确认。 降谷零点了点头,带着苺谷朝音坐进了白色的马自达之中。 “弘树那边好像有技术能够读取平贺正明当年上传的意识数据了。”降谷零踩下了油门,“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说不定能知道那位BOSS的名字。” 他缓缓转头,看向苺谷朝音——那双在光照下几乎趋近于紫的灰蓝色眼瞳之中,跳跃着苍白的火焰。 “这么多年了,”苺谷朝音缓缓地笑了一下,“总算要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了啊。” 马自达在车流的裹挟之中向前,最终停在了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型写字楼之中。 这座写字楼的一层和二层是网咖,顶层则是泽田弘树专用的小型机房,他尝尝在那里进行自己的研究。 一年的时间过去,泽田弘树完全放下了对降谷零和苺谷朝音的警惕——虽然年纪并不大,但因为在托马斯·辛德勒高压下的生活经历,他实际上对人有很强的戒心。 这种戒心在一年多时光的相处之中逐渐消弭,但出于种种原因,泽田弘树没有暴露诺亚方舟的存在。 不是他不信任降谷零和苺谷朝音,只是诺亚方舟的存在足以令任何人为之动心,而他不希望诺亚方舟被更高层的、无法反抗的人拿走利用,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门扉被推开了,坐在电脑椅上的泽田弘树回过头来,对两人笑了一下。 “你们来了。” “确定是真的能解析了吗?”降谷零进一步确认。 泽田弘树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确定。” 按照诺亚方舟现在的能力,打造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全息潜行游戏都没有问题,更别说只是读取平贺正明上传的意识了。 在追寻长生这条路上,平贺正明和那位BOSS走在同一条道路上,而很明显,他是认识组织的BOSS的,所以只要能读取他的意识,就必然能够找到BOSS的真实身份。 平贺正明实现了他的妄想吗? 只能说——如实现。 上传意识成功了,但可惜泽田弘树不打算让这样利欲熏心的人利用互联网活下来,所以诺亚方舟侵蚀了平贺正明的意识数据,将之化为了自己的养料。 泽田弘树很清楚降谷零和苺谷朝音想问的是什么,电脑屏幕上弹出一个又一个弹窗,一行行代码潮水一般挤满了屏幕,右上角的进度条从0走到了100。 所有弹窗在进度条读满的那一刻全部消失,随后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份十分简洁的资料。 照片上是一个有着鹰钩鼻的、十分苍老的老人。他握着手账,阴鸷地直视着前方。 他的名字是,乌丸莲耶。 * “乌丸莲耶……” 苺谷朝音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在自动售货机的玻璃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的神情十分平静——得益于偶像的职业素养和卧底的优秀素质,他在表情管理上几乎不会出错,即使现在心脏仍旧因为兴奋和紧张而在急促跳动,脸上也没有显现出任何异样来。 或者说,他会选择一边走回家、一边慢慢理清思绪,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异常了。 苺谷朝音将硬币投进自动售货机之中,选择了小豆汤。 小豆汤从出货口滚落,被他拢进手掌心时还是温热的。 他提着小豆汤,一边思索着一边拐了个弯——然后就感觉自己和什么东西撞上了。 那是个孩子,但奇异地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脸上还被蹭的有些脏兮兮的。 在小孩即将摔倒的时候,苺谷朝音反应极快地抓住了细瘦的手臂,将小孩拢进了臂弯之中。 “你没事吧?” 工藤新一想下意识抬头,看到了少年耳边闪动着银色光芒的音符耳坠。 第168章 工藤新一是二十分钟之前苏醒的。 他一向艺高人胆大,单枪匹马什么武器没有就跟上了琴酒和伏特加,围观到了他们和泥惨会的交易现场——来都来了,对于琴酒来说,一个也是收拾,两个也是收拾,区区一个高中生侦探和泥惨会的人一起遭了罪。 只不过工藤新一的待遇好一点,泥惨会被灌进水泥沉进了东京湾,但是工藤新一好歹有一线生机……琴酒给他灌下了从宫野志保那里获得的新药APTX-4869。 灌完毒药,工藤新一的意识便逐渐变得模糊了……在彻底失去清明之前,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琴酒在吩咐伏特加记录着什么东西。 记录着什么呢? 这样的想法夹杂着剧烈的痛苦,让工藤新一彻底陷入了濒死之中。琴酒甚至都懒得去看他被灌下药物之后的反应,因为吃下这种药的人最后的下场都大同小异,无一例外全都毒发身亡。 但天选之子当然是与众不同的,工藤新一——没死。 他不仅没死,身体还变小了,但头脑依旧灵活! 揣着身上因为身体缩小而不合身的衣服,工藤新一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再在多罗碧加游乐园待下去了……但现在这样,他也没有身份证明,即使身上有钱也不适合打车,万一司机反而把他交给警察就难说了。 思来想去,考虑到这里与米花町其实并不远,工藤新一在晚上摸着小路,慢慢地往回走。 他一边慢吞吞地朝着自家走,一边在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大概是没想到这条鲜少有人走的路上还有其他人,工藤新一在拐弯时没注意,正好撞上了苺谷朝音。 六岁小孩的身体格外轻,这一撞立刻就让他整个人往后栽倒——好在对方反应极快,伸手握住了他纤细的手腕,将他给拽了回来。 那修长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在察觉到他是个年纪相当幼小的孩子之后就变成了一种可以称之为回护的姿态。 苺谷朝音半蹲下来,尽量让自己能和工藤新一平视,这样才不会让小孩子感到不安。 他蹲下来时,耳边的银色音符耳坠旋转着晃荡起来,在格外明亮的路灯下折射出了熠熠生辉的微光,那一点光芒形成光斑,落进了工藤新一的眼中。 工藤新一被这耳坠吸引了视线,下意识觉得这个装饰品有些眼熟,立刻在脑海之中找出了最近的一次印象……作为粉丝,铃木园子有款式类似的同款耳坠。 再下一秒,他才去看棒球帽下遮掩住的那人的脸。 黑色的口罩将大半张脸都遮掩住了,工藤新一只能看见在黑色碎发下显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格外罕见的异瞳,一边是金色,另一边确实与之有着微妙色差、在正常光线下并不算特别明显的薄绿。只是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下,那点如同折取了阳光般的春光便格外显眼,让人在看到的第一眼便惴惴起来。 像是春日突然降临,浮光跃金的春色将他的世界笼罩。 这双异瞳的特征实在是太过明显,工藤新一立刻就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弥良。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多罗碧加游乐园附近的巨幅LED屏幕上见过这张惊心动魄的脸。 弥良怎么在这里? 工藤新一的疑惑被苺谷朝音当成了被撞之后的茫然无措。他友好地朝着工藤新一眨了眨眼睛,端详着小孩子嘴唇微张起来的茫然的脸……身体缩水成三头身之后,这张遗传了藤峰有希子良好基因俄脸不管作出什么表情都显得格外可爱。 “这位小弟弟,你怎么……穿成这样?”苺谷朝音扫了一眼工藤新一身上这松松垮垮的衣服。 17岁少年的衣服当然是不适合6岁小孩的,衣物松垮地拖在地上,从宽大的卫衣衣领之中露出了一点小小的肩头。 “我、我……”工藤新一一哽,大脑立刻转动了起来。 眼前的这位偶像连任了三年的一日警察署长,众所周知和东京警视厅关系良好,他要是一个不对说错了话,真的是有可能被苺谷朝音转头送进警察局的。 他思量了一会儿,立刻就无师自通了卖萌的技巧,仰起头来对苺谷朝音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因为想快点长大,所以穿了哥哥的衣服出来玩!” 苺谷朝音端详了一会儿工藤新一脸上的表情——是有点紧张和不对劲,但想来只是小孩子犯了错之后怕被骂的忐忑吧? 他点了点头,换了下一个问题:“那你现在是要回家吗?还记的自己家在哪里吗?” 工藤新一连忙点点头,报出了一个地址——是阿笠博士的家。 工藤宅现在没有人在,如果苺谷朝音要送他回家的话只会产生疑惑,反而阿笠博士是能反应过来配合他的。 苺谷朝音琢磨了一下这个地址……挺近的,就在附近。 如果比较远,他当然不会放心这么一个小孩子自己回家,少说也得报个警让警察来送人;但既然距离近,他也不介意好事做到底。 “那我送你回家吧?”苺谷朝音摸了摸工藤新一柔软的黑发,“还有这个……就当是刚才撞到你的赔罪吧。” 他说的是刚才从自动贩售机之中买的温热的小豆汤。 苺谷朝音低下头,伸手将易拉罐打开了,清脆的响声响起之后,小豆汤香甜的气息立刻弥漫了出来,萦绕在了空气之中。 他微笑着将小豆汤温热的罐身贴在了工藤新一柔软的脸上,婴儿肥未能消褪的柔嫩的脸蛋立刻因此而下陷了下去,那双澄澈如同海洋倒映天空般蓝色的眼睛立刻便微微瞪大了,显出圆睁的惊讶表情。 苺谷朝音看着他的表情,没忍住失笑了。 工藤新一感觉到了脸上传来的温热的热度,手忙脚乱地从苺谷朝音的手中接过了温热的小豆汤,在顶级偶像的注视下十分心大地喝了一口——人家毕竟是红了六年的顶级偶像,代言费都是天价,怎么可能对他一个小孩有什么企图?更别说弥良的风评向来很不错,出道以来除了绯闻之外根本没有道德方面的瑕疵。 小豆汤浓稠的汤汁之中带着红豆天然的绵密的甜味,以及淡淡的红豆的香气,这甜味从味蕾散发开来之后立刻便让人觉得置身于温暖之中。 甜蜜的小豆汤让工藤新一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骤然变得安定了一点。 他慢慢地喝着小豆汤,任由苺谷朝音大量着他的脸。 这张脸苺谷朝音越看越觉得眼熟——不是觉得这孩子长得像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三年前的那一次见面太过短暂,苺谷朝音暂时还想不到那里去。 在看了一会儿工藤新一的脸之后,苺谷朝音发觉了这熟悉感出自哪里了。 “有没有说过,”他盯着工藤新一的脸看,“你长得很像藤峰有希子小姐?” 工藤新一没喘上气来,含在口中的小豆汤顿时让他呛到了,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苺谷朝音吓了一跳,抬手在工藤新一的脊背上拍了拍,这因为惊吓而突然的呛到才缓缓停止。 “腾峰……有希子?”工藤新一讪讪地重复了一遍母亲的名字,眨巴着眼睛盯苺谷朝音,“哥哥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啊,你可能不认识吧。”苺谷朝音笑了笑,“有希子小姐息影的时候,你应该还没出生呢……其实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是个可爱的孩子而已。” 他没再继续这个对六岁的小孩子来说时光太过久远的话题,站起来牵住了工藤新一的手,带着他慢慢踩过路灯下的影子。 缩水之后的小孩身体就和真正的孩子一样,不仅婴儿肥重新冒了出来,连肌肤都格外柔嫩。 工藤新一乖乖地被苺谷朝音牵着手,感受到了从苺谷朝音身上传来的温度——这位偶像的体温比常人要更低一些,在夏季的尾声带来了一点微凉,还比不上他这个小孩。 那只手指修长的手白皙而骨节分明,掌心和手指的指腹上似乎有着磨出来的一层薄薄的茧子,这个位置不像是握笔握出来的茧,而是…… ——枪茧。 当这个词出现在工藤新一的脑海之中的时候,他整个人瞬间便僵住了。 枪茧,怎么会是枪茧?弥良不是偶像吗?他哪来的枪茧?不、有没有可能是他搞错了?……不可能,他跟着父亲工藤优作在夏威夷练过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枪茧可能会出现在哪个部位。 他的心跳瞬间便乱了,和弥良相关的信息潮水般从脑海之中涌过。 工藤新一当然是不追星的,但架不住有个追星的青梅竹马。铃木园子大小姐是弥良的死忠粉,能将弥良的各项数据倒背如流,连爱好也十分清楚……而在他的记忆之中,铃木园子从来没提过弥良有射击的爱好。 既然没有射击的爱好,那么长时间握枪才会产生的枪茧从何而来? 弥良这个偶像的身份……真的就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吗? 工藤新一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起头去看苺谷朝音——因为身高差,他没办法看清苺谷朝音的表情,只能看到少年偶像垂下来看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之中浮动着炫目的色彩,比任何宝石都要瑰丽绚烂,称之为此世之间最美丽的眼睛也不为过……但现在被那双如同金河淌过春日的眼睛注视着,工藤新一只觉得心中悚然一惊,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捕食者给盯上了。 但那只是他的错觉,苺谷朝音显然没有要对他这个小孩做什么的意思。 他甚至不知道工藤新一站在想些什么,只是敏感地察觉到指腹下感受到的小孩子的脉搏乱了,变得格外急促。 这么多年下来,苺谷朝音观言察色的技能已经满级,几乎立刻就在演技不精的工藤新一脸上发现了警惕了。 苺谷朝音倒是没觉得奇怪,只是觉得这孩子有点迟钝。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概都被大人教育过不要轻易跟着陌生人走,遇到他这么个一身黑戴着帽子和口罩、一看就有问题的人,会产生警惕也很正常吧?也就是眼前这个孩子似乎稍微慢热了一点,反应都慢了一拍,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需要警惕陌生人。 苺谷朝音善意地蹲下来,在工藤新一的眼前将口罩揭开了。 那张昳丽生辉的脸出现在他的眼中,几乎立刻便让这个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昏暗的小巷充满了光辉与华彩,这个人只是光站在那里就能让人觉得星光满身,耀眼无匹。 “我是假面超人米里亚,”他微笑着弯起眼睛,“现在假面超人要送你回家啦,不要害怕。” 苺谷朝音这张脸对于小孩子也是相当出名的——他的出道作《假面超人米里亚》是假面超人系列片里评分相当高的作品之一,被诸多喜欢假面超人系列的观众列为必看。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几乎有百分之八十都看过假面超人这种子供向的特摄片,看到他的脸时可能叫不出他的名字,但是一定知道他是“假面超人米里亚”。 很奇异的,不知道为什么,在看着苺谷朝音的眼睛和微笑的时候,原本因为发现了枪茧而诞生的警惕和怀疑立刻便淡去了一点……他从那张脸和眼睛之中完全找不到任何锋芒毕露的地方,只觉得满心柔软。 奇怪。 虽然心中对苺谷朝音的评价变得有些微妙,但被安慰到一点的工藤新一也没有打消对苺谷朝音的怀疑。 他反握住苺谷朝音的手,忐忑地对少年偶像露出了一个笑来。 确认工藤新一的情绪恢复了平稳,苺谷朝音这才放下心来,牵着他继续走下去。 工藤新一虚握住了苺谷朝音的指尖——他不能确定苺谷朝音的真实身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至少现在,这位偶像对他并没有什么坏心。 按照工藤新一给出的地址,苺谷朝音带着工藤新一停在了阿笠博士宅的门口,按响了门铃。 门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随后门扉很快被打开,有着花白胡子、带着圆眼睛的阿笠博士茫然地看着站在门口的苺谷朝音——然后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工藤新一的身上。 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他立刻便吃了一惊。 “这是……”他颤颤巍巍地问,一时间没敢叫出那个盘绕在心底的名字。 阿笠博士已经在心中开始脑补一场大戏:这哪里来的孩子?为什么和新一长得会这么像?不,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和现在的新一站在一起的话绝对让人一看就知道有血缘关系……兄弟?这孩子这么大,没听说工藤家有次子啊?难道是工藤优作的私生子?不对,这孩子的眉眼也很像有希子……总不能是新一的孩子吧?算算时间,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新一应该才是个小学生吧? “阿笠博士!”没等阿笠博士作出反应,工藤新一已经松开了苺谷朝音的手,一边抱住阿笠博士的大腿,一边用甜腻腻的语调叫他,“是我不乖,不该偷穿哥哥的衣服跑出去,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阿笠博士满脸茫然地低下头,和工藤新一视线相对——在疯狂的挤眉弄眼之中,他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孩子身上穿着的是新一出门时的服装。 盯着那身松松垮垮的衣服、再想想那张和工藤新一幼年时一模一样的脸,阿笠博士心中立刻产生了可以称之为荒谬的联想。 他先是一呆,随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哦——对,没错,是这样。” 阿笠博士慢了半拍,才摆出生气的表情来:“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不听话呢?抱歉,我们家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苺谷朝音微微笑了笑,“没关系,举手之劳。” 他又低头看向拽着阿笠博士的手的工藤新一。 “忘了问呢,你叫什么名字?” 工藤新一这个名字是必然不行的。 他眼神有些飘忽,瞟过去看到了放在玄关鞋柜上、夹着书签的一本精装书——福尔摩斯探案集,以及摆放在这本书边的、印着江户川乱步照片的推理杂志。 灵光一闪,工藤新一脱口而出:“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又是江户川乱步又是柯南道尔的,一听家里大人就是推理迷。 苺谷朝音品了品这个名字,“那……柯南小朋友,今天假面超人米里亚的任务就完成了,记得下次不要偷偷跑出来了。” 他很温柔地对孩子告了别,后退了一步。 “再见。” 少年偶像的道别被掩盖在了门扉合拢的缝隙之中。 …… 日行一善,苺谷朝音的心情确实不错——在知道了BOSS的名字是乌丸莲耶之后,他的心情一直不错。 这意味着他们的调查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卧底七年后终于知道拉了那位隐藏在静水深流下的幕后之人的名字。只要知道了真实身份,想要找出弱点来进行针对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针对一个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和针对一个幽灵相比,怎么想都是前者更容易。 调查乌丸莲耶的事情苺谷朝音没接手,他毕竟不是情报专家,警察厅的渠道也比警视厅更多,在知道乌丸莲耶的真实名字之后,降谷零立刻便让风见裕也启动了调查。 在电脑屏幕上散发出荧荧微光的房间之中,降谷零盘膝坐在冰冷的木板上,盯着屏幕中放大的那张有着鹰钩鼻的老人的照片,缓缓靠在了身后的窗檐上。 他伸手轻轻敲了敲桌面,调出了警察系统之中能找到的信息。 想了想,降谷零给苺谷朝音拨通了一个电话。 * 朱蒂端着买好的咖啡,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将手中端着的咖啡递给了赤井秀一。 “谢谢。” 赤井秀一接过朱蒂递来的咖啡,低声说。 车内没有亮灯,卡迈尔的脸被笼罩在车厢内昏暗的光线之中。 在等待红绿灯通过路口的时间之中,这个人流量巨大的十字路口上悬挂着格外巨大的LED屏幕,LED大屏和街道边的灯箱同时切换了画面,出现在车水龙马之中的是一张任何人都跳不出刺来的格外漂亮的脸,不经意之间的一个抬头便能和有着异瞳的少年偶像对视……然后在那一瞬间漏下一拍心跳。 屏幕上画面变幻的斑斓光芒落在卡迈尔的脸上,他从后视镜之中去看赤井秀一的脸。 “按照你的计划,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卡迈尔严肃地说,“就在三天后。” 朱蒂忍不住开口:“会不会有些太仓促了?” “迟则生变,”赤井秀一微微摇头,“必须尽快了。” 她斟酌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赤井秀一握着那杯冰咖啡,只觉得寒意从掌心蔓延开来,慢慢地充斥了车内的整个空间。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语气格外凝重:“这次计划,绝不能失败。” 朱蒂和卡迈尔同时点头,卡迈尔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事关重大,不会有闪失的。”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红灯变成了通行的绿色。卡迈尔踩下了油门,车辆在数次蜿蜒过后停在了幽深的路边。 赤井秀一拉开了车门,“就在这里停下,注意监控,别被发现了。” 隔着撤场,卡迈尔郑重地点了点头。 赤井秀一退后了一步,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沿着熟悉的路蜿蜒前行,来到了公寓的门前。 屋内,宫野明美正在和宫野志保通话。 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志保,这样的生活,你想继续下去吗?” 宫野志保察觉到了姐姐话语中的不对,“怎么了?你想……” “我们离开组织吧。”宫野明美低声说,“我们一起。” 宫野志保安静了很久,缓缓开口:“组织不会放我们走的。” 这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走不了,也走不掉。 宫野明美苦笑了一下,那张秀美的面容染上了一点忧愁。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比如这一次事情有了转机,比如一个现成的机会……但在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之后,她心中一紧,立刻挂掉了电话。 宫野志保盯着骤然黑下来的屏幕,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些不妙的预感。 挂掉了电话的宫野明美转身,对回家的男友下意识扬起笑容来。 “你回来了。”她的语气格外温柔,迎上前去,踮起脚尖拥抱了赤井秀一一下。 在柔顺的长发遮掩下,宫野明美心中一动,察觉到了一丝幽微的气味。 她表现出未曾发觉的样子,仍旧对赤井秀一露出微笑:“你这几天都很忙呢,是有任务要执行吗?” 赤井秀一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 “是。” 确实有任务,但不是组织的任务。 是他亲手策划的、出动他所属的FBI小组的代号成员抓捕计划——抓捕对象是琴酒。 第169章 按照预定的计划,三天后,威士忌小组会和琴酒一起执行一个任务。 在三天后晚上的一个商业酒会之中,他们需要暗杀一名富商和一位政府的要员……那两个人一个是组织的叛徒、一个是左右摇摆的墙头草,现在隐隐有了向其他靠山倒过去的趋势。 泄露组织的情报是其次,最重要的事情是——组织不容许背叛,所以那两个人即使再无关紧要也必须得死。 富商还好说,只是那位政府要员本身就因为最近提出的新政策而遭到了许多国民的反对,大批的死亡威胁和辱骂信寄送到了他的办公室,所以他对自己的小命相当看重,给自己配置了不少保安,只凭借一个两个代号成员可能还真搞不定。 而在这场商业酒会之中,也不止有这两个需要暗杀的目标,还有组织想要拉拢的人。 会在这次任务之中出动的不只是琴酒和威士忌小组,还有——梅洛。 赤井秀一正是打算在这次任务结束、所有人都放松警惕之余,拦截琴酒,将他逮捕。 作为组织首屈一指的杀手,威士忌组和梅洛完成这次任务之后就没什么事了,但琴酒还要赶去一处仓库——那里有和海外的组织约定好的交易,他不知道交易的物资是什么,但那是需要有高层的代号成员在场才能进行的交易。 琴酒落单,其他不是代号成员的战斗力简直不值一提,还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赤井秀一从来不是会犹豫不前的人。在下定决定要给出雷霆一击之后,他立刻就做好了准备,而配合他行动的FBI探员又是多年以来的同伴,完全能领会到他的意思。 只从他们前期的准备来看,计划的每一环节都已经做到了尽善尽美的程度。 不过这样的计划,当然也是有预案的。 赤井秀一早已经设想过了可能失败之后的行动,为自己准备好了快速撤离的退路。 但这不代表他会放弃捞点什么回去……就算没有琴酒,这不是还有梅洛吗?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把目标放在了琴酒和梅洛的身上。 之所以会让FBI一起配合他的行动,就是因为赤井秀一压根没打算暗杀,而是想要活口。要抓活着的、能够吐出情报来的代号成员,当然是越高层越好。 赤井秀一的首选就是琴酒。 再不然梅洛也可以凑合……毕竟其他已知的高位代号成员,例如贝尔摩德和朗姆是根本接触不到的,想从研究所里劫走雪莉委实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其他同为狙击手的什么基安蒂、科恩、卡尔瓦多斯之流不是蠢就是坏,属于脑子转不过来的类型,赤井秀一觉得他们知道的可能还没自己多,在这种被琴酒一律打成废物的人身上没什么好浪费时间的。 再刨去那些政界和商界的代号成员,就只剩下梅洛了。 梅洛加入组织的时间已久,最重要的一点是——和琴酒关系亲密。 组织内谣传偶像弥良和琴酒不清不楚的风声近年来越来越盛,几乎已经成为了人尽皆知的事实,就连琴酒身边的头号小弟伏特加在某次和其他成员闲聊时,提到弥良脱口而出的就是一声“大嫂”。 这根盖章认证有什么区别?伏特加都这么叫了,那还能有假? 更细思极恐的是,琴酒从来没有否认过他和弥良不是那种关系。 所以在抓不到琴酒的情况下,梅洛也不失为一个备用选项。 在回到公寓的路上过了一遍计划之后,赤井秀一才放下心来。他刚回到公寓,目前正在银行工作的宫野明美就已经下班回家了。 穿着西服套裙、面容秀美的女性握着手机,在看见他时粲然一笑。 赤井秀一心中立刻涌上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十分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恋人柔顺的黑色长发。 “我回来了。”他说。 宫野明美弯起漂亮的蓝眼睛:“欢迎回家。”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宫野明美都符合日本男人定义之中的好女人。她已经准备好了不算丰盛但可口的晚餐,将精致的碗碟摆在了餐桌上。 赤井秀一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一边听着晚间新闻播放的声音,一边用筷子夹起了煮鱼。 话题是宫野明美率先提起来的。 “味道怎么样?” 赤井秀一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很美味。” 这是实话,宫野明美常年照顾妹妹、之后又自己照顾自己,在家政方面的技能十分出色。 宫野明美伸出手,用柔软的手指之间轻轻点在了赤井秀一的眉心,他几乎能感觉到她温热的体温。 “不认真的回答。”宫野明美笑了起来,“明明是在走神吧?” 对于这种诘问,最好的应对方式是转移话题。 “说起来,”赤井秀一放下了筷子,“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其实他心知肚明——宫野明美基本上不会在家中联系银行的客户,会在家里与之通话的人基本上只有她的妹妹宫野志保。 宫野明美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只有客厅之中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传进了餐厅之中。 “近日,发现数起猝死案件,猝死者均为医药与计算机领域相关的学者,疑似因工作研究长时间熬夜、高强度工作而引发的心脏猝死,请广大国民务必注意身体,适当休息,避免悲剧发生。” 宫野明美的眉梢轻轻动了一下,声音放轻了:“是志保……我只是觉得,志保最近太累了,没有休息的时间。” 那张秀美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愁绪。 “其实我经常会想,如果我和志保不是组织的人就好了……”她在说话的时候像是沉浸在了幻梦之中,又骤然清醒了过来,很快便止住了话题,抬起脸来对赤井秀一露出一个显得有些勉强的笑容,“抱歉,吃饭的时候不该说这些的,你就当没听到吧。” 赤井秀一心中一动。 他能听出来——或者说,这已经不是宫野明美第一次表达出对组织的厌恶了。 他毫不怀疑,只要有一个能够脱离组织的机会摆在眼前,宫野vip 寓。明美一定会决然地抓住这个机会。如果能救出宫野志保,那么就算飞蛾扑火她也会去勇敢地尝试。 对宫野明美甚至都不需要策反,只是宫野志保是个麻烦……研究所对于那位先生来说太过重要,那位先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手,组织一定会追到天涯海角、哪怕世界的尽头,都一定会将雪莉杀死或者带回。 这个念头在赤井秀一的心中打转了一圈,又被他打消了。 宫野明美近来休息的时间总是很早,连带着赤井秀一也开始早睡,大概在十点的时候公寓里就熄了灯。 作为恋人,他们理所当然睡在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上。 卧室的光线昏暗,窗帘没有拉上,澄澈如水的月光灌入室内,让整个房间之中充斥着银色的光芒。 银光落在宫野明美的脸上,她轻轻眨动浓密的睫羽,凝视着悬挂在深蓝之中的上弦月。 她背对着赤井秀一,手指缓缓缩紧了。 “等这次任务结束,”在心脏急促跳动的声音之中,宫野明美的声音轻到几乎要被月光驱散,“我有话想对你说。” 在长久的安静和沉默的呼吸之中,宫野明美几乎以为赤井秀一已经睡着了。 她忐忑地数着自己惴惴不安的心跳声,过了许久才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好。” 赤井秀一答应了。 他轻轻偏过头,看见宫野明美紧绷着的肩头骤然放松了下来。 * “新一?”阿笠博士上上下下打量着工藤新一的样子,“你是新一吧……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工藤新一烦躁了揉了一下头发,又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总之,我现在不能是工藤新一了,就叫江户川柯南好了。” 他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自己这个有些怪异的新名字,长长舒了口气,笨拙地拖着身上这身过分宽大的衣服坐在了沙发上。 阿笠博士认真地听完了整件事的全过程,脸上惊讶的表情彻底遮掩不住了。 “返老还童?”他露出震惊的表情,“这种事怎么可能?” 工藤新一——江户川柯南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意识到有个现成的例子就摆在自己的眼前,阿笠博士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 他摸了摸光滑的脑门:“这不是一时间有点忘了……” 仔细想了想,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同寻常之后,阿笠博士的神情立刻便变得严肃了起来。 “如果真的按照你说的那样,那么那个组织绝对有着相当庞大的势力。”他说,“我从来没听说这个世界上有药物能做到这种完全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这是能够改变人类、改变世界的发明,能研制出这种药物的组织,绝对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更何况,在多罗碧加游乐园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他们都敢肆意杀人,那绝对是非常危险的组织。” “新一,你要查下去吗?” 江户川柯南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点头,“当然要查下去,难道要让我一辈子保持这个样子吗?” “这确实也是……”阿笠博士泄了气,为难地说,“还有个问题,你现在变小了,该怎么解释?还有身份的问题……” 江户川柯南垂下眼睛,理清思绪之后有条不紊地开口,“首先得给爸爸妈妈他们打个电话商量一下怎么解决,身份的问题他们应该能搞定……我的话,先去隔壁家里那几套小时候的衣服吧,应该都还收在家里的。” 他叹了口气,跳下了沙发。 阿笠博士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对了新一,刚才送你回来的是谁啊?” “弥良。”江户川柯南言简意赅地回答。 “弥良?美乐?”阿笠博士很茫然地重复了两遍,“谁啊?” 江户川柯南头也不回地回答:“除了那个弥良,还会有哪个弥良?” 作为红了整整六年、人气从未有过下降的超人气顶级国民偶像,整个日本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弥良的名字……就算再不关注娱乐圈的人,也一定听说过这个名字,在街道的某个角落、又或者是在社交软件的一次首页推送、购物APP的开屏广告之中见过他的脸。 那是被称之为平成瑰宝的偶像,阿笠博士当然知道。 他愣了很久才意识到江户川柯南说的是谁,缓缓张大了嘴:“那个弥良?!他怎么会送你回来?” “路上偶尔遇到了而已。”等他找出自己小时候的衣服换上,又戴上了用来伪装的眼镜,才有空回答阿笠博士的问题,“不过……” 阿笠博士茫然:“不过什么?” 江户川柯南抬头看他,又缓缓摇了摇头。 不过……那个偶像有些奇怪。 他沉吟一会儿,盘膝坐在了沙发上,摸出手机开始检索和弥良有关的词条。 百科上弥良的履历从高一那年起就有十分清晰的时间线,在高强度的工作下几乎没有什么空余的时间,而在长期被私生跟踪监视的情况下,想必这位超人气偶像也很难去干什么坏事。 他刷过几条粉丝言论,找到了一段十分古早的采访。 采访中,弥良微笑着面对镜头,“是的,为了偶像运动会有在练习射击和弓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报和射击有关的项目……请大家稍微期待一下吧。” “……好像又说得通了。”江户川柯南低声喃喃。 理论上来说是说得通的,但——也许是出于侦探的直觉,他并不觉得事情会有这么简单。 * 坐在保姆车里从一个通告向下一个通告赶场的时间,向来是苺谷朝音休息的时间。 他闭着眼睛,一边听着中川绫香汇报行程安排的时间当做白噪音,一边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敲击着手背。 “……商业酒会的安排有些突然,不过已经和电台那边协商好了,可以等第二天晚上进行补录,不如说他们反而挺感恩戴德的,推后一天就是周一了,周一一般都没什么收听率,如果你去周一晚场的电台的话应该能拉上好几个点……” 中川绫香絮絮叨叨地说,“最近你要求的空闲时间不好挤出来,所以最近有的忙了,还要准备下个月开始的巡演……” 苺谷朝音骤然睁开了眼睛。 “巡演?”他茫然地重复,“什么巡演?” 中川绫香也愣了,和苺谷朝音大眼瞪小眼,两人面面相觑。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中川绫香才小心翼翼地说:“……西野女士没通知您吗?粉丝们都知道这件事了啊!事务所还发了公告,难道你不知道?” “……谁会看事务所发了什么公告啊!”苺谷朝音有气无力地说。 他的社交账号大多数时候都不是自己在打理,连那上面发了些什么可能都说不太明白。自己的都不看,难不成还指望他去看事务所的账号发了什么东西? 中川绫香打量着苺谷朝音脸上的神情,悟了。 这不是苺谷朝音第一次开演唱会,但是第一次开巡演。 前年第一次开演唱会的时候,西野寿美江力排众议,十分大胆地开了东京巨蛋和国立竞技场这两个日本最大的场馆,首场就敢开能坐满六七万的场馆、并且位置全开,这是让很多人都认为太过大胆的决定,不少人背地里已经做好了嘲讽坐不满的准备。 但西野女士赌赢了,东京巨蛋和国立竞技场座无虚席,那两个夜晚中,数万名粉丝为苺谷朝音点亮了金光流淌的海洋。 有了前年演唱会的大获成功,去年同样也举办了两场演唱会。 两年的演唱会开下来,哪怕是苺谷朝音这种体力相当好的人都在结束后赌咒发誓:再也不会开演唱会了! 哈哈,但西野女士怎么可能答应?今年琢磨的那就不只是两场演唱会了,她想开巡演。 一开始是瞒着苺谷朝音去申请的——毕竟真问了意见那绝对是不同意,但如果木已成舟事已至此,苺谷朝音最后还是会上的。 并非西野寿美江独断专行,经纪人全权替艺人决定工作是演艺圈的常态,只是糊咖没有选择权,大咖有选择权,而苺谷朝音从一开始就懒得管工作上的事情,出道至今都是西野寿美江替他决定的,他只需要出个人就好。 虽然最开始是瞒着的,但到了后来西野寿美江是真的忘了说了……因为自从事务所开始申请场馆、走审批流程开始,要开巡演的小道消息已经传的满天飞了,粉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们甚至已经知道了具体的场馆,如今连场馆附近的应援项目都准备好了。 所以苺谷朝音本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还真不知道。 听说过,但是既然他自己都没听西野女士说过这个事,那必然就是谣传,所以根本没信。 现在——苺谷朝音觉得天塌了。 他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中川绫香目露同情,抬手拍了拍苺谷朝音的肩膀:“演唱会么,一回生二回熟,区区巡演,你行的……不行也得行了,事已至此。” 苺谷朝音嘴角一抽,“你说的挺轻松的。” 他话音刚落,放在外套口袋之中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被他设置为特别关心的人发来的短讯。 苺谷朝音摸出手机,挂在手机下方的伞形手机链微微晃动,压在他掌心时带来了冰凉又滚烫的触感。 是琴酒的消息。 [Gin:你下个月的巡回演唱会,让西野申请长野的加场。] 苺谷朝音凝视了这条消息几秒,转头看向中川绫香。 “下个月的巡演和工作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日程表拿给我看看。” 中川绫香不明所以地将平板电脑递给了苺谷朝音。他低下头,将时间切换到下个月,一看这日程表上的密密麻麻,再一算留给他的休息时间,只觉得眼前一黑。 有没有搞错啊?这么一算再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安排的任务,他每天能睡的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就这还要给演唱会加场?卧底也不能当成黑奴用吧? 苺谷朝音深吸了一口气,怀揣着愤怒打字回复。 [Merlot:我要偶像毕业] 这条消息发出去的瞬间,显示在消息前方的未读两个字就变成了“已读”。 已读,但不回。 苺谷朝音翻了个白眼,将对话框关闭,手机扔进了手边的储物筐之中。 没过两秒,手机再度响了起来,还是特别关心的提示音——他摸出来一看,这回发来消息的却不是琴酒了,而是降谷零。 [Bourbon:(地址定位)] 苺谷朝音点开他发来的定位,扫了一眼地图之后心中有了数。 保姆车是要送他回家的,但苺谷朝音显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回到公寓。 他抬起头对司机开口:“就在前面的便利店门口停车吧,我想自己走回去,散散心。” 中川绫香悟了:“明白,毕竟这种噩耗……你慢慢调理吧。” 她很能理解,毕竟是个人知道自己突然要加很久的班都会觉得不高兴的。 等保姆车停在巷口,苺谷朝音将棒球帽压低了,走过便利店所在的拐角,没入了小巷子的黑暗之中。 按照降谷零发来的地址,苺谷朝音七拐八绕地兜了几圈,确定身后没有跟着人,这才进入了降谷零这间位于棋牌室楼上的安全屋。 诸伏景光比他先一步到达,已经十分好心地开始分发特制三明治了。他塞给了降谷零切好的两份,但再递给苺谷朝音时只有拇指大小的一小块。 苺谷朝音捧着堪比手指饼干的三明治傻了眼:“什么意思?搞双标?诸伏警官,我们俩同为警视厅公安部的人,怎么能向嚣张跋扈的警察厅献媚?” 诸伏景光八风不动地微笑:“我知道你在减重期,别蒙我了。” 苺谷朝音的脸色顿时便垮了。 是的,他进入了减重期——为了一个公益短片的拍摄需求,他必须比现在保持的55公斤还有再轻上两公斤才行。 降谷零忽视了苺谷朝音的心情,打开了屏幕投影。 在纯白的墙壁与楼下传来的麻将碰撞的声响之中,乌丸莲耶那张苍老的脸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警方的档案之中,几乎查不到和乌丸莲耶相关的资料。”降谷零神情凝重,“联网建立智能电子档案还是二十年前左右才开始进行的,在那之前的纸质文档有很多损坏,想要查找的话工作量太大。” 最关键的一点是…… “根据目前的情报显示,乌丸莲耶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亡了。” 一个不存在于世间的幽灵,要怎么统治这个庞大的组织? “四十年前……”苺谷朝音沉吟,“想从官方获取资料确实很难,但我记得乌丸集团是个很有名的财团,至今乌丸集团旗下的公司都资质优秀,或许从相关人士那里打听要更容易。” 诸伏景光点点头:“已经在做了。” “虽然乌丸莲耶在社会中是已经死亡的状态,但想要查到一个人的踪迹,还有别的方法。”降谷零微笑起来,偏过头看向半掩着门的房间。 泽田弘树握着笔记本电脑踩在光洁的地面上,慢吞吞地走过来,将电脑放在了矮几上,坐姿显得有些拘谨。 他谨慎地问:“这种事情让我知道,真的好吗?” “可是,”苺谷朝音扬起了眉,“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泽田弘树一哽。 你们这帮公安是演都不演了啊! 第170章 是的,苺谷朝音演都不演了。 既然降谷零能把泽田弘树带到安全屋里来,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不管之前知不知情,反正现在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况且很明显,泽田弘树其实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的。 最开始用“协助人”这个说法只能蒙不知情的小孩短暂的一段时间而已,像泽田弘树那么聪明的人,等回过了神来,仔细一想就能发觉出不对劲。 虽然他们不知道诺亚方舟的存在,但谁也没小看过泽田弘树在计算机上的技术——用膝盖想都知道这小孩绝对偷偷摸摸入侵过公安的系统了。 就算不猜,光从表情管理上也能窥见一二。 诚然,泽田弘树是个相当聪明的高智商天才,但说到底也只是十一岁的孩子而已,即使早熟也阅历不足、经验不够,对于受过专业训练的卧底来说,泽田弘树的演技委实有些拙劣,轻轻松松就能看破。 但谁也没想着拆穿。 是的,大人的恶趣味有的时候就是这么默契,逗小孩确实就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在对方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进行表演,泽田弘树脸上的表情突然间变得不太自然了。 他抿着唇,在心中腹诽了一番这几个不着调的大人,随后才用手指按在笔记本电脑上的触摸屏上,投影切换,变成了“乌丸集团”。 “乌丸集团,四十年前,他们的社长是乌丸莲耶。”泽田弘树很快就进入了状态,“那个时候,他是很有名的富翁。” 乌丸集团是相当出名的财团,财力不输铃木财团和大冈财团,甚至要隐隐高出一线。 乌丸集团涉及到了许多领域,文学教育、科技创新、医药医学……在任何领域,都能找到那个乌鸦家徽存在的影子。 “四十年前……”苺谷朝音神情凝重,“那个时候,平贺正明才卸任宫内厅长官不久吧?” 泽田弘树点了点头,调出了一张明显修复过的、看起来有些失真的照片。 那是乌丸莲耶的照片。 只是照片上的乌丸莲耶和最开始他们见过的那个鹰钩鼻的老人有些不同……现在的他要更加苍老迟暮,整个人躺在床上,耷拉下沉重的眼皮,脸上的褶皱与沟壑之中尽是死气。 “从平贺正明的记忆之中,和乌丸莲耶相关的、有明确指向的记忆就只有这些了,这是我读取他的意识数据之后复原出来的。”泽田弘树低声解释,“看时间……大概是在乌丸莲耶的葬礼前一周,在一座别馆见到的。” 正值壮年的平贺正明只见过一次活着的乌丸莲耶,那就是在百岁的乌丸莲耶举行葬礼的前一周……他是来探病的。 可以肯定的是,彼时的平贺正明并没有产生妄图窥视神明权柄的念头。 “只见过一面?”诸伏景光蹙起了修长的眉宇,“我以为,他们之间的联系会比我想的更紧密一点。” 降谷零摇头,“他们是竞争者的关系,只会互相敌视。” 人一旦产生长生不死的想法,就会被这种欲望给掌握、驱使,而膨胀的独占欲和优越感不会容许他看着世界上出现第二个“天选之人”。 “如果假设是真的,乌丸莲耶就是幕后主使的话,我是说……”诸伏景光的目光逐渐扫过降谷零和苺谷朝音的脸,语气沉缓,“那么按照年龄来看,乌丸莲耶至少也已经一百四十多岁了。” 这个年纪,要比人鱼岛上的“长寿婆”还要苍老。 但长寿婆是虚假的、由祖孙三代共同扮演的象征一样的存在,可乌丸莲耶不是。 他掌控着偌大一个犯罪组织,即使从不露面,组织也在这半个世纪以来的时间之中从未有过动荡,其掌控力之强可见一斑。 如果只是靠扮演化妆,很难做到这种地步。况且乌丸莲耶本人根本不示于人前,有无需化妆易容。 苺谷朝音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如果真的是我们想的那样,那统治着组织的,就是一百四十多岁的高龄老人了吧?” “真的有人能活这么久吗?”泽田弘树迟疑着问。 他虽然已经知道了眼前的这些人是公安、也知道他们在共同对抗一个十分强大的组织,但对具体的细节还是有些一知半解……现在也只是大概知道组织的BOSS在追寻“长生不死”而已。 降谷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抵在了下颌前,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慎重地开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幼年时,家附近有一家相当出名的诊所,营业那家诊所的宫野夫妇都是很温柔的人。” “宫野?”苺谷朝音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姓氏,下意识去看降谷零。 降谷零微微颔首,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曾经在商议,要不要接受乌丸集团的研究赞助,去研究一种新药物。而在那之后不久,诊所便关闭了,我猜……他们接受了赞助。” 诸伏景光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了,而得益于降谷零情报商人的身份,他们也清楚地知道一件事——现在主持研究所中最重要的研究项目的人,就是名为宫野志保、代号雪莉的成员。 宫野家两代人都在研究的项目,还能被乌丸莲耶如此看重,答案呼之欲出了。 “之前不是派人去研究所里偷过样本么?”苺谷朝音问,“有研究出什么来吗?” 说起这件事,降谷零就觉得有些头大。 “只是研究成分的话并不算特别难,但是药品的比例之类的是问题,想从结果倒推也很困难……总之,这种药物在我们的测试中,都只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新型毒药而已,不存在你想的那种奇妙的作用。” 意料之中的事情,苺谷朝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发问了。 “也就是说,很可能药物方面有了进展,”诸伏景光沉吟,“虽然还达不到长生不老的程度,但至少帮助乌丸莲耶续命了……没错吧?” 否则,一百四十多岁的老人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御下如此庞大的组织?没戴着氧气面罩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就已经是奇迹了。 降谷零摊手:“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是谁也没见过那种药,除非能让雪莉亲自告诉我们。” 他最后这句话更像是开玩笑。 毕竟谁都知道,组织十分看重研究,也十分看重雪莉,连她的人身自由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唯一的姐姐都在组织手里,想让雪莉背叛实在有点…… ……好像不是不行。 苺谷朝音心中一动,倏然抬起头来,盯住了降谷零,“为什么不这么做?只从我和雪莉的接触来看,她本人其实并不是很喜欢那种研究,如果有机会能脱离组织,我认为她不会犹豫。” 那双如同春日里浮光跃金的眼睛十分认真地凝视着他,被那样漂亮的、熠熠生辉的眼睛盯着,降谷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就理解了苺谷朝音话语中的意思。 “——宫野明美。”他语速极快,“雪莉唯一的软肋就是宫野明美,而宫野明美作为组织外层的人员,本人对组织也并不算忠诚,她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控制雪莉……策反她、或者强行带走她并不算很难。” 诸伏景光适时地提醒:“但宫野明美的恋人是莱伊。” 一听到莱伊这个名字,降谷零脸上的神情便骤然冷却了下来,像是夏日里的冰芒,在燥热的空气之中弥散出冷气。 “啧。” 他发出了一声足够表达所有情绪的咂舌声。 为了打破这突然之间变得有些尴尬的氛围,泽田弘树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般继续操纵着电脑说了下去:“虽然乌丸莲耶表面上已经死了,乌丸集团现在实际上是有职业经理人在打理,但是从集团的动向,还是能看出来什么的……” 他按下了一个按键,投影出来的屏幕中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了无数弹窗,0和1的数字构成的洪流汹涌咆哮。 从乌丸莲耶去世的那一个时间点开始,乌丸集团之中所关系到的每一个子公司的动向、每一次投资控股的资金变动、每一次资源的投入……全都被汇总成为屏幕上冰冷的数据。 数据精准无比地排列在一起,经过一系列十分复杂的运算之后,显示在屏幕上的是一个分布图。 那是乌丸集团近四十年来侧重的产业,占据最多的部分是医药,其次是计算机。 在数字构成的洪流之中,泽田弘树冷静地开口。 “为了计算出乌丸集团的动向,我做了一个数学模型,将四十年以来能找到的数据都放了进去,进行计算,然后,得出了一个结果。” 他按下回车键。 屏幕投影变成了完整的日本地图,再接着被放大,最终一个红点钉在了被深绿覆盖的地图上。 苺谷朝音念出了那个地方的名字。 “鸟取。” 乌鸦所在之地。 * 作为那位先生最信任、也最纵容的人,贝尔摩德一向有着很大的特权。 身为亲身体验者,怀抱着某种复杂的心情,她一直都很关系研究的进展。 而为了观测会不会出现和自己一样的人,每次那些服用了药物的倒霉鬼名单都会送到她的面前来。 刚回日本不久的贝尔摩德下了飞机,回到酒店长住的顶级套房之中洗了个澡,裹着柔软的真丝浴袍赤足走了出来,被打湿的长发还积蓄着水,水滴沿着金发卷曲的弧度滴落在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面上。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毛巾拭去长发中的水分,一边在真皮座椅前坐下。 指甲被染成深红色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处于休眠状态的电脑便自动开启,莹蓝的光照在了那张即使不用任何妆容修饰也依然美丽的脸上。 贝尔摩德输入密码,进入了电脑页面。 她瞥了一眼桌面上显示着的名单——那上面是一些相当有名气的科学家的名字,有医药方面的,但更多的是计算机领域的。 是的,乌丸莲耶在要求她寻找“备用方案”。 对于迄今为止已经有一百四十多岁的乌丸莲耶来说,比起虚无缥缈的数字生命,他更希望自己能活下去,直到这个世界灭亡。 如果不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风的气息,不能享受权利在握的感觉、不能去过穷奢极欲的生活……那又有什么用?他要作为人类站在这个世界的权力巅峰,而不是变成一串数据。 即使成功成为了数字生命,也只能被当成电子宠物罢了。 乌丸莲耶不想这样,所以当初即使听到了琴酒转述的平贺正明的挑衅,他也嗤之以鼻。 但药效当然是有期限的,他的时间又快要到了,这容不得他不着急,只能在研究药物的情况下开始尝试“备用方案”。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会开启的备用方案。 整个组织之中,也只有贝尔摩德是他能够放心去做这件事情的。 被他寄予厚望的女人扫了一眼名单中的名字,将其中几个划掉了,又给几个名字画上了代表正确的圆圈。 做完这一切,她才关掉了这份名单,去看邮件里打包发过来的另一份名单。 邮件的附件之中是图片,看的出来是手写拍照再发过来的。 拍摄照片的环境显然有些昏暗,泛蓝的灯光照映在惨白的纸张上,让整张照片都显得有些鬼气森森。 这是当然的,和刚才那份名单相比,这是一份真正的死亡名单,出现在这份名单上的人几乎都已经死去了。 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这份用药实验的名录,在鼠标即将点叉的时候又骤然停顿了。 贝尔摩德立刻有些惊疑不定——刚才那一瞥,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 她倏然回头,在一长串列下来的名单之中找到了自己在意的名字。 工藤新一。 在看清这几个汉字的瞬间,贝尔摩德第一次显得有些失态,那张华美的脸上出现了可以被称之为愠怒的表情。 * “阿嚏——” 江户川柯南打了个喷嚏。 毛利兰立刻将手帕递给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吧柯南?是不是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着凉感冒了呢?” 并不知道自己被惦记的江户川柯南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将手帕叠好了放进口袋之中。 他仰起头,对毛利兰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一看这笑,毛利兰立刻就懂了,无奈地用手指点了一下江户川柯南的眉心,“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哦。” 铃木园子坐在座椅上,看着这一切时叹了口气:“我说兰,你平时照顾叔叔都已经够麻烦了,现在还有个孩子……” “没办法的事情嘛。”毛利兰也无奈地叹气,“总不能把柯南一个人放在家里吧?虽然是商业酒会,也只好带着柯南一起来了,柯南不会捣乱的,对吧?” 她笑着弯起眼睛,看向坐在身边的江户川柯南。 非常识时务的,江户川柯南天真无邪地点点头,“我不会给兰姐姐和园子姐姐添麻烦的!” 是的,多亏父母通天的人脉,江户川柯南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只要不出国在日本境内畅通无阻的假身份,连住的问题都一并搞定了——一千万的抚养费,让他成功住进了青梅竹马的毛利家。 阿笠博士在他变小后不久就搞定了麻醉针和蝴蝶结变声器,江户川柯南已经用了好几次,这次商业酒会的邀请函也是客人寄来的。 “说起来,园子你平时不是不怎么热衷于这种场合的吗?怎么今天……”毛利兰疑惑地看着好友。 铃木园子顿时来了精神:“平时是平时,今天可不一样。我有小道消息——弥良今天也会来!” “弥良?”毛利兰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他怎么会来?” “听说是先见一见哪个品牌方……具体哪个品牌我没注意,反正也没有我买不起的代言嘛。”铃木园子理直气壮地说,“既然弥良要来,那我当然得更重视一点啊!” 江户川柯南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自己吐槽的欲望:“既然这么喜欢,那邀请他当铃木财团的代言人不就好了……” 那样的话,身为金主,还怕见不到自推几面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铃木园子大大翻了个白眼,“但弥良全身上下都有品牌签约了,我还在排队呢!不过也不是不可以邀请担任个推广大使什么的……嗯,改天和次郎吉叔叔谈一下好了。” 她在说到最后几句时声音已经逐渐低了下去,更像是喃喃自语。 “园子还真是喜欢弥良呢。”毛利兰失笑。 行驶中的车辆速度缓缓减慢,最终在装修十分奢华的酒店门口停了下来。 电动车门自行打开,金碧辉煌的余光落入了车厢之中。 “那当然了!”一听毛利兰说起弥良相关的话题,铃木园子就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开口,“弥良他——” 江户川柯南天真无邪地打断了铃木园子:“那不是弥良吗?” 铃木园子瞬间就卡了壳,目光沿着江户川柯南手指的方向转动,看见了一辆十分眼熟的保姆车。 保姆车的车门缓缓开启,首先踩在深红色地毯和五彩亮片上的是少年被黑色西裤包裹的修长的小腿,锋利的裤脚下显露出来一截格外纤细的脚踝。 铃木园子看到了灯光下少年偶像的侧脸。 格外浓密、如同鸦羽的长睫柔顺低垂下来,在闪光灯闪过时又轻轻颤动了两下,像是初晨停驻在池边的蝴蝶振翅。耳边银色的耳坠因为这低头都动作而轻轻晃动了起来,光晕落在音符耳坠上,折射出格外晃眼的光芒。 原本这座酒店就足够金碧辉煌、极尽奢侈,但当苺谷朝音出现在这里的瞬间,好像瞬间就被赋予了格外不同的光华……只是站在那里,就令无数人回首驻足,让黑夜如同白昼。 铃木园子没能收回自己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苺谷朝音。 注意到她看来的目光,苺谷朝音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少年看过来时弯起了格外灿烂的异瞳,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留在了鎏金淌过的春河之中,连带着心中也被掀起了涟漪。 心脏的巨响如同春日里震鸣的雷声,她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心脏,希望这心跳声能稍微矜持一些。 是的,她铃木园子就是个无可救药的颜控啊! 苺谷朝音注意到了铃木园子,也认出了她。 毕竟是铃木财团的二小姐,又常常跟着家里的长辈一起在各种财经新闻和采访中亮相,他不认识才会比较奇怪。 既然是同时抵达,那么当然是女士优先。 苺谷朝音停下了脚步,礼貌地对铃木园子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铃木园子今天穿着的不怎么便于活动的高定鱼尾长裙,长长的香槟色裙摆拖在身后,连走路都只能是小碎步。 她脸一红,抓着好友的手慢慢吞吞地下了车,在经过苺谷朝音时已经恢复了铃木财团二小姐的端庄——当然是强撑着的。 “不如,”她微笑着说,“我们一起走吧?” 活了十七年,江户川柯南头一回知道铃木园子还有此等演技,实在大开眼界。 苺谷朝音礼貌的地点点头,目光一扫,准确地捕捉到了跟在铃木园子身后的江户川柯南。 虽然穿上了深蓝色的西服、又戴上了眼镜,但在苺谷朝音的眼中,这点伪装委实不算什么。 他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前几天顺手帮过忙的小孩。 “我记得是柯南,对吧?”苺谷朝音向来不吝啬于对小朋友释放自己的善意,“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江户川柯南抬起脸,大方地对苺谷朝音咧嘴一笑:“对呀,又见面了,好心的大哥哥。” 苺谷朝音笑着点点头,踩着红毯走进了酒店之中。 江户川柯南盯着那身穿着西服的、显的有些纤瘦的背影,心中一动。 他几乎立刻就紧张了起来,想要跟着苺谷朝音的脚步往里面走去,却猝不及防被铃木园子抓住了衣领。 “我有一个疑问。”铃木园子对他摆出了十分和蔼可亲的微笑,“什么叫又见面了?你们什么时候见的面?在哪里见到的?” “就是前几天,我不小心迷路了,所以就拜托假面超人哥哥带我回家了嘛。”江户川柯南眨巴着眼睛说。 “假面超人?”铃木园子嘀咕了一句,“噢——我知道了,是弥良的出道作米里亚吧?……啧,这种好事我怎么遇不到。” “偶遇这种事情,那都是命运的机会啦。”毛利兰拍了拍好友的肩,“但是,你能看到弥良的机会不是也很多吗?不要在意啦,这一点上,已经胜过很多人了哦。” 铃木园子深以为然地点头。 “是啊,确实是命运的机会呢……有些神图也完全是因为命运给予的机会才能拍到,就比如……” 毛利兰无比顺畅地接话:“是是,就和你垂直入坑的那张神图一样。” “这种命运的机会向来是不会留给粉丝的……之前还有个接头摄影师因为无意间拍下了弥良而名声大噪呢,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但是只看背影也能猜到绝对是弥良,粉丝怎么可能认不出自推的背影呢?虽然那组照片因为氛围感很唯美所以很有名,但是……” 铃木园子说到这里的时候撇了下嘴。 “不过,如果没有边上那个银色长发的男人就更好了……” 江户川柯南倏然抬头:“什么?!” 第171章 江户川柯南的反应太过强烈,让铃木园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是啊,怎么了?”她迷茫地说,“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吗?” “我、我只是太喜欢假面超人了嘛!”江户川柯南飞快给自己找好了一个足够的动机,对铃木园子露出纯良无害的笑容来,他拉了一下这位千金小姐的裙摆,努力夹着嗓子,“但是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假面超人里出现有银色长头发的人耶?” 铃木园子十分不满地将被捏皱的鱼尾裙裙摆从江户川柯南的手中拯救出来,而后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之中,跟毛利兰一左一右地牵着她走进宴会厅之中。 “你当然没见过了,”她随口回答,“那应该是个素人吧……总之,不是圈内人,怎么会去拍戏?应该是弥良认识的人。” “柯南怎么对这些这么感兴趣?”毛利兰的语气之中带着点疑惑,“爸爸看这些节目的时候,你不是从来都不跟着看的吗?” 想了想假面超人在小学生阶层之中的流传度,再想想帝丹小学里几个跟他关系不错的小孩对假面超人有多痴迷,江户川柯南立时就抛弃了最后一丝卖萌的底线。 他铿锵有力地说:“因为我太喜欢假面超人了嘛!” “园子姐姐,可不可以让我看看那张照片呀?” 这个要求显得有点奇怪,但想想小孩子发散的好奇心,好像也不是不能满足。 恰好,铃木园子的手机之中有一个单独的相册,专门用来保存弥良的各种照片,其中就包括那些氛围图。 是这样的,铃木财团家的二小姐其实是个唯粉,用来追星的小号上基本也只转发单人相关的内容,因为她偶尔会发签售和亲签小卡之类需要大量金钱才能做到的东西,所以账号聚集了不少粉丝……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富婆唯粉。 作为唯粉,铃木园子不磕弥良相关的任何cp,那当然更不可能会在自己的手机之中保存cp向的图片了——但有些双人氛围图是个例外。 她捏着鼻子忍了。 铃木园子在江户川柯南的卖萌攻势下,从金扣的手包之中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在相册里一通划动之后找到了那张氛围图,将手机递给了江户川柯南。 穿着蓝色西服的孩子接过了手机,低下头去看——雨夜之中,黑色的伞挡住了银发男人的面容,他只能看到线条有些凌厉的下颌线条、以及低调又显得令人齿寒的黑衣。 烟雾从他的唇齿之中薄薄地弥散而出,落在那个被笼罩在伞下世界的少年的脸上。 黑伞、雨夜与霓虹灯绚烂的长街,无论是衣着还是黑色的伞都让这隅隅一角格外沉闷,但这吐出烟雾的动作却赋予了轻佻与暧昧的意味。 从这个角度看去,那个银发的男人像是将少年偶像的手禁锢在掌心之中一般。 虽然看不到脸,但仅凭直觉,江户川柯南认为——举着伞的这个银发男人,就是那天在多罗碧加游乐园里给他灌药的男人。 而这个被他认为极度危险的人,和举世公认的完美偶像有了那么一些不清不楚的牵扯。 江户川柯南默然了一会儿,操纵着铃木园子的手机,将这张照片发到了自己的邮箱之中,随后才将手机还了回去。 作为一个优秀的侦探,他的记忆力也相当卓越,看了这么短暂的几秒钟时间,已经足够将照片上的细节记在脑海之中了。 他看不清苺谷朝音的表情,但下意识觉得那位偶像那个时候大概率是皱着眉的……而给他灌药的银发男人在举止上并不显得尊重,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上位者对待下位者。 心中诸多想法掠过,在觥筹交错的宴会厅中,江户川柯南准确地看向了苺谷朝音所在的方向——这位顶级偶像实在过于耀眼夺目,这里分明不是舞台,却好像满室光辉只聚焦在他一人身上。 作为如今最红的偶像,苺谷朝音一出现,身边就聚集了不少人。那些代表着各方资本围在他周边的人西装革履、言笑晏晏,手中摇晃着细长的高脚杯,金色的液体在透明的酒杯之中晃荡。 大概是因为聊天过于尽兴,从苺谷朝音身边路过的侍者被人撞了一下,眼看整个人就要栽倒在地上,苺谷朝音十分自然地便向前伸手,挽着侍者的臂弯,扶着他站了起来。 他垂下眼睛来微笑着说话时神情温和,那份过于夺目、又锋利如长刀出鞘般的昳丽便显得柔和了稍许。 按照铃木园子的话来说:像弥良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江户川柯南不是颜控。 他是一名侦探,在他眼中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哪怕是犯人,他并不会从一开始就用带着偏见的眼光去看待一个人,即使对方和罪犯显然存在某种联系。 铃木园子小声地和毛利兰说话:“兰,我要是现在去跟弥良搭话,会不会显得刻意了一点?” 毛利兰向来都是支持派,“不会的,你去嘛,相信我!” 有好友的加油打气,铃木园子鼓足了勇气,端着香槟、提着裙摆便走上去了,身后还缀着江户川柯南和看热闹的毛利兰。 铃木园子走到苺谷朝音的面前,她还酝酿着没开口,自推本人就先笑了起来。 “又见面了,”苺谷朝音微微笑着说,“我记得上次你还在烦恼社团活动的事情吧?” 铃木园子的脸腾的红了,原本想说的话全都烟消云散,连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 “啊、是,”她小声地说,“原来你还记得?” 这个所谓的上次并不是指刚刚在酒店门口的见面,而是上次签售会时,铃木园子作为粉丝和他的见面。 苺谷朝音举办签售会的次数并不多,每次的名额也不多,也就只有几百人的样子。 对比一些要签售四五次才能记住粉丝的脸的艺人来说,苺谷朝音的记忆力堪称恐怖,基本上只要一次就能眼熟,两三次就可以记住名字。 “当然记得。”苺谷朝音认真地说,“这是粉丝认真思考了很久,才决定一定要在两分钟的时间里对我说的话,怎么能忘记呢?” 铃木园子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因为那都是一些很普通的烦恼……” 少年偶像用明净的细长玻璃杯轻轻碰了一下她手中的酒杯,“那么,能用这两分钟的时间倾听你们的烦恼,也算是我的荣幸吧?” 不是粉丝的毛利兰都必须承认,这话对于粉丝来说是成倍的暴击——铃木园子已经脸红地相当彻底,让她这个好友有些没眼看。 也就是江户川柯南不知道粉圈术语,但凡他了解一点,一定会腹诽说弥良此人太会媚粉。 铃木园子看起来整个人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她倒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不远处立刻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立刻吸引了大批人的目光。 就在他们的斜后方,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之间剑拔弩张,对彼此怒目而视,声调也逐渐高了起来。直到其中一人没忍住将酒泼在了另一人的身上,语言上的矛盾直接被计划成了肢体冲突。 四周纷纷退避,眼看就要被战火波及,苺谷朝音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江户川柯南的肩头,将唯一的孩子拢在了自己的身后。 被不经意间保护了的江户川柯南愣了一下。 他抬起头,望向苺谷朝音——少年偶像低垂下鸦羽般浓密的睫羽,对他安抚性地笑了一下。 江户川柯南的心中顿时便觉得有些复杂。 身为理智的侦探,他不会盲目地认为和银发男人有牵扯的人都是坏人,又一律将之打为罪恶的同伙。 而眼前这个偶像……弥良是他接触到的人中,离银发男人最近的人。 如果这也是个犯罪分子,那么即使在聚光灯下装的再好,私底下也没有必要伪装自己的本性吧? 最开始刚刚变小的那一天,江户川柯南观察过,那附近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监控摄像头,也没人跟踪,弥良自己还带着口罩和帽子,如果他不主动说出口,谁会知道他的身份? 但弥良仍然十分温柔地帮了他,甚至在宴会上也做出了下意识的保护性的举动。 只从这几次接触来看,江户川柯南实在不觉得弥良像是什么和犯罪分子有牵扯的坏人……况且,作为一个工作忙碌的偶像,弥良根本没时间、也没有机会去犯罪吧? 再想想那张照片是绯闻照片的本质…… 江户川柯南在心里作出了推断。 嗯,弥良大概是和黑道分子在感情上有些纠葛吧。 这不是偶像混黑的丑闻,应该是东京爱情故事之禁断黑道版。 这毕竟是众多名流云集的酒会,来到这里的艺人和媒体也不止有苺谷朝音一人,没人想让这个酒会变成媒体笔下的笑话,很快宴会的安保便走了上来,礼貌地请那两位男士去客房休息一下了。 苺谷朝音冷眼看着这一切,目光在其中一人的背影上短暂停歇后便收了回来。 这次酒会上有两个目标,一个是野口制造的社长野口学,一个是政府要员徳永智史。 而野口学,正是刚才发生争执的其中一人,也是组织要暗杀警告的目标。 不用多说,这场争执当然也是安排好的,苺谷朝音在会场之中看到了混进来的诸伏景光——什么?为什么狙击手会负责潜伏任务?那当然是因为,诸伏景光是威士忌小组里看起俩最像正常日本人的一个了。 波本的肤色太明显,莱伊的长相一看就是混血,只有诸伏景光是个纯血亚洲人,这种不需要引人注目的伪装当然只能他上了。 野口学现在落单,独自回到了酒店,那么就有下手的机会了。 不过时机要把握好……一旦太早动手被发现,另一个目标徳永智史就不好办了。 这么想着,苺谷朝音看向了徳永智史。 这位政府要员作为一颗墙头草,十分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即使怕死怕的要死,也还是带着保镖出现在了这种场合上。 但保镖带的太多也会惹人不喜,至少在宴会上他身边只跟着两个看着不那么凶神恶煞的保镖。 苺谷朝音想了想,对铃木园子微笑着开口。 “稍后还有表演,请来的似乎是最近刚出道的偶像团体,想要正面欣赏表演的话,舞台正前方才是最佳的角度哦。铃木小姐有兴趣吗?” 是的,作为一个并不严肃的、相当于交际场合的商业酒会,当然是有表演的。现在在舞台上的是一个小的吹奏乐团,稍后就会是上台表演热场的艺人了。 当然,苺谷朝音是不会表演的,到了他这个level,已经不是商业酒会能花钱请动的了——花再多钱也不行,西野寿美江坚决拒绝这种掉价的行为。 在比签售更近距离的私下场合,铃木园子在面对苺谷朝音时整个人都晕晕乎乎了起来,只看得见自推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话如同流水一般从光滑的大脑中滑了过去……她只会点头说好。 江户川柯南和毛利兰同时嘴角一抽,心说大概就算弥良现在开口管她要天上的星星,她也会一口答应下来。 果不其然,铃木园子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话出了口,她才反应过来刚才苺谷朝音说的是什么。 她推果然挑起了眉,神情中带着失落:“诶……原来除了我,你还对别的偶像感兴趣?” 跟在苺谷朝音身后全程当透明人的中川绫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不是你自己主动说的么?怎么还倒打一耙上了?别媚粉了!再媚下去铃木小姐要昏头了! 铃木园子立刻亡羊补牢:“不不,当然不是,我喜欢的偶像只有你!” 得到了这个回来,她推的偶像立刻便在她的眼前露出了春华灿烂的笑容。 毛利兰欲言又止——她看的很明白,好友已经被自推给吃的死死的了,除非脱粉,不然真救不了啊。 而铃木园子也没察觉到,他们在一边说话时便一边慢慢地向着宴会的中心移动,此时已经靠近了前方的舞台……而政府要员徳永智史就在五步之外的距离。 是这样的,铃木财团作为日本最大的财团之一,很显然是纳税大户,为日本财政贡献过不少力量,而铃木园子又经常和叔叔铃木次郎吉一起在各种公开社交场合出席,大众媒体和稍微有点心气儿的政要都认识她的脸。 看到铃木园子就在这里,徳永智史眼前一亮,立刻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铃木小姐。”徳永智史微笑。 这一声立刻就让铃木园子从色令智昏的buff之中清醒了过来,看向徳永智史。 她只思考了不到一秒钟,就从记忆之中找出了对应的名字来。 铃木财团家的二小姐矜持地翘了翘唇角,“原来是德永议员,又见面了。” 见铃木园子还记得他的名字,徳永智史更加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铃木小姐,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时说的事情吗?关于博物馆……” “啊,您说那个呀。”铃木园子八风不动,掩唇一笑,“博物馆的事情是次郎吉叔叔在负责,您想知道更多,恐怕需要和叔叔联系哦。今天是酒会,我敬您一杯吧。” 敬酒碰杯的动作完全制止了徳永智史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图,他哽了一下,只好和铃木园子碰了个杯,郁闷地喝了一口香槟。 寒暄赔笑了几句,徳永智史便礼貌告辞,和苺谷朝音擦肩而过了。 在经过身边的一瞬间,苺谷朝音的手指不动声色地轻轻动了一下,就连身边的江户川柯南都没察觉到这微小的动静。 热场表演的时间到了,大厅的灯光骤然变成了一片黑暗——随之而来的是舞台上亮起的灯光。 在偶像团体极富韵律的摇滚乐之中,台下渐渐响起了嘈杂的言语声。 几乎没有人仔细去看这场表演,更多人仍然在借着黑暗进行交谈,意图谈成有利可图的交易。 ——直到保镖惊怒交加的声音响起。 接着响起的是女士的尖叫声。 在这样的变故下,表演暂停,大厅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金碧辉煌之中,徳永智史躺在华丽的地毯上,流出来的血染红了编制着繁花图案的金色地毯,他瞪着眼睛,保持着生前最后一秒时惊恐的神态。 苺谷朝音没有要凑上去的意思。 “铃木小姐,还是不要过去了,这种场面看了晚上说不定会做噩梦,”他低声对身边的铃木园子和毛利兰开口,“还有这位毛利小姐也是,柯南……” 苺谷朝音低头,却没找见刚才一直紧贴在他身边的孩子的踪影。 他愣了。 “……柯南呢?” 毛利兰尴尬地笑了一声,“柯南的话……大概在那里吧。” 苺谷朝音沿着毛利兰看去的方向一看,江户川柯南果然就蹲在尸体边上,和同样赶到尸体边的毛利小五郎一起大眼瞪小眼。 “不用担心,”铃木园子气定神闲,“这种事,我们都习惯了,对吧,兰?” 意识到苺谷朝音的疑惑,毛利兰轻声细语地解释。 “因为我父亲是侦探的缘故,还有新一……就是我的青梅竹马,也是侦探,所以这种事情其实经常能够见到,虽然每次还是有些害怕,但还不至于完全不能看,请放心吧。” “新一,”苺谷朝音想了想,“是那位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前年在录一日警察署长的节目的时候,我好像见过他一面。” 有了“工藤新一”这个话题作为纽带,毛利兰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诶!原来弥良君也认识新一?那真是太巧了。”她显得有些无奈,“柯南就是新一的远方亲戚呢,他啊,和新一一样很喜欢当个侦探。” 在说话的空隙之中,他们已经走到了徳永智史的尸体边上。 江户川柯南头也不抬地开口:“兰姐姐,麻烦你报警!” 毛利兰的脸色在看到尸体时还有些发白,但她克制住了心中的不适,摸出手机来播出了报警快捷键。 她如今在报警时已经十分熟练,能够用最简短的语句说出案情和所在地,不到十秒的时间就挂断了报警通话。 “是刀伤,一击致命,十分精准。”江户川柯南沉着地打量着徳永智史胸口的伤口,“看伤口的大小,像是水果刀。” 他话音刚刚落下,便觉察到了周围的寂静。 围在尸体边上的一圈人全都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江户川柯南抬头,和苺谷朝音对上了视线。 “……吓了一跳,”少年偶像显得有些惊讶,“柯南很聪明呢。” 让他想起了白马探。 他珍视的弟弟在很小的时候就像江户川柯南这样表现出来了卓越的天赋,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说起来,探前不久说打算回国读书了,算算时间应该会在最近回国,他得安排一下工作,抽出时间去给探接机才行…… 苺谷朝音的思维一时间有些发散了,直到江户川柯南开口,他的注意力才被拉扯了回来。 “也、也没有啦,那都是我乱说的,”江户川柯南捧出了神色天真的脸蛋来,“因为侦探小说里都是这么说的嘛,我觉得好——厉害!” “啊,”苺谷朝音微微挑了一下眉,“……是这样呀。” 他凝视着小侦探,如同春光骤临的眼睛轻轻眨动了一下,又似笑非笑地弯了起来。 说谎,又想故意藏拙,不吝于显示自己的蠢笨,希望自己的表现能够显得合群……可演技拙劣,一眼就能看出来。 明明只是六岁的孩子,也太早熟了吧? 但这想法只是在苺谷朝音脑海之中盘桓了一圈,没被放在心上。 对于他而言,江户川柯南顶多是个有着两面之缘、极力想要藏拙的天才儿童,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 毛利小五郎倒是很快就对江户川柯南的胡言乱语不满了,很不客气地揪起了他的衣领,“你就会捣乱——这不是小孩子该看的!” 将江户川柯南丢到女儿的怀里后,他沉吟了一会儿,严肃地开口:“凶手,恐怕还在现场,就在我们之中。” 不,凶手已经走了。 苺谷朝音在心中纠正,任务已经完成,组织的人已经退场,威士忌组的其他人大概已经各自撤退了,不可能留在现场被警方盘查。 至于琴酒,琴酒之后有别的任务,在得到任务完成的消息之后应该已经前往下一个任务的现场了吧? 总之,苺谷朝音是一点都不慌的,毕竟动手的不是他,案发的时候他身边就有好几个人在,他怕什么? 毕竟死的是个政府要员,现场立刻骚动了起来。警察也来的很快,却没让这些名流权贵们即刻就如愿离开。 他们认真盘查了每一个人,直到确认凶手不在会场,才让他们离开。 带队来现场的是伊达航,他没在现场表现出跟苺谷朝音很亲密的样子,只在离开时和他短暂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江户川柯南注意到了这个眼神。 等警察终于宣布可以离开的时候,他下意识便觉得不对,想要跟上苺谷朝音。 但人流之中,他没能追上苺谷朝音的脚步,只能在酒店二楼的露台张望着探出身体,调整眼镜放大功能的倍率,这才能看清已经远去的保姆车。 在拐角经过暗巷的时候,保姆车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江户川柯南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那个银发男人如同幽灵一般登上了低速行驶中的车辆,在车门重新紧闭的瞬间,少年偶像纤细的手腕被骨节分明的手禁锢在了掌心之中。 第172章 “柯南……柯南!” 只有半人高的小孩在拥挤的人群之中是相当危险的,稍不注意就失去了踪影,尤其江户川柯南,堪称撒手没。 毛利兰只是稍微松了一下手,就再也没见到江户川柯南的人影了。这可把她吓得够呛,到处找人,这才在二层的露台上看到了熟悉的深蓝色的影子。 但还没等她松一口气,便发现江户川柯南现在的姿势尤其危险——他整个人几乎是扒在栏杆上的,再往外一点极有可能整个人都栽倒下去。 毛利兰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里很危险,你快下来!” 她带着焦急的语气让江户川柯南从混沌之中醒过神来。 他松开攀在栏杆上的手,让自己能结结实实地踩在地面上,而后才缓缓回头,看向毛利兰。 她一愣:“柯南……你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那张小脸上满是饱经沧桑的木然和呆板,仿佛三观受到了极大的重创。 “……没什么,”江户川柯南艰难地开口,“只是确认了一些事。” ——亲眼旁观穷凶极恶的黑道分子对纯情偶像的强取豪夺现场,会心情复杂也很正常吧? 猜测是一回事,猜测得到确认又是另一回事了。 江户川柯南现在觉得记忆力太好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在循环播放着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他确信,自己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给他留下慑人印象的银发男人极富掌控欲地抓住了弥良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又拢住了少年的单薄瘦削的肩头……车门合拢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弥良紧抿的唇与垂落的睫羽,像是乌鸦被打湿后颓丧的鸦羽。 这短暂的一秒钟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无措了。 原来铃木园子说的是真的,他的猜测也是完全正确的……弥良和那个男人之间,是比所谓共犯和同伙要更加纠葛不清的关系。 那是名为“爱”的,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感情。 虽然和那个银发男人的接触不过短暂几次、只言片语,但仅从这片面的分析来看,江户川柯南很难相信这种人会喜欢上什么人……可事实摆在他的眼前。 江户川柯南任由毛利兰欠着自己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走下了二楼和一楼连接着的旋转楼梯。 提着鱼尾裙裙摆的铃木园子正等在一楼大厅。铃木财团财大气粗的二小姐相当不满,单手叉着腰,倾身下来盯着他看,“我说小鬼,这种时候就不要乱跑了,你知道兰有多担心你吗?” 江户川柯南十分乖顺地回答:“对不起嘛,园子姐姐,我知道错了。” 这爽快的道歉让铃木园子愣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这才直起身来。 “哦……”她有些迟疑,“总之,先上车吧,我让司机先送你们回去。” 江户川柯南怀揣着满腹心事,被毛利兰牵着手,和毛利小五郎、铃木园子一起回到了车上。 车辆启动,轻微的震颤感随之传来。现在已经很晚了,好在这里是相当繁华的街区,街道两边的霓虹灯璀璨斑斓,亮着暖黄色灯光的玻璃橱窗将街道点亮,整个街区明亮如同白昼。 因为极快的行驶速度,从车窗中掠过的五彩灯光只剩下斑斓的残影,落在江户川柯南的面颊上,在眼镜的镜片上落下渐变的光斑。 他不经意间看向车窗,能从车窗的倒影之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还有毛利兰的脸。 变成江户川柯南只是权宜之计,他当然没想过要一辈子只能做江户川柯南,而他想要接近那个给他灌药的银发男人也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拿到解药,从江户川柯南变回工藤新一。 但在这段时间过去之后,他仍然没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除了今天。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抓住一点线索的目标人物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已经拿出了手机,在搜索框之中输入了弥良这个名字。 他还没来得及开始检索弥良相关的信息,铃木园子就仗着身高的优势看清了他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文字。 铃木财团家财大气粗的二小姐一扬修长的眉宇,抬手箍住了江户川柯南的脖颈,语气中立时就带上了点揶揄:“诶——小鬼,你怎么突然开始对弥良感兴趣了?难不成是被迷住了?” 江户川柯南嘴角一抽,但他没反驳,反而露出崇拜的表情来。 “是呀,弥良哥哥可是帮助了我的假面超人!我超级喜欢的!”他用无比纯良的语气说,“园子姐姐,如果想和弥良哥哥一起玩的话,要怎么做呢?” 弥良是他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能够接触那个银发男人的人,这段强取豪夺的恋情虽然对本人来说不算很好,但对他来说是帮了大忙了。 只要接触到弥良,就能找机会寻找到那个银发男人的行踪……那么他的解药就有希望了! 江户川柯南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要是换个对象,想天天去黏着人可不好办,但这位被黑道大佬看上的是当红偶像,弥良的行程在粉圈就是透明的,他能十分轻易地知道弥良会在哪些时间出现在哪些地点。 而且还有铃木园子在,他只要稍微一撺掇一怂恿,想来这位大小姐也不会拒绝能够见到自推的机会吧? 铃木园子没想到今天还让自推收获了这么一个小粉丝,她听完了江户川柯南的话便眼角一跳,毫无形象地呲了呲牙,“你说的倒是很容易,弥良又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我都是花高价买的签售名额呢……就是铃木财团想请弥良当代言人什么的,现在都得排队等着他身上的合约到期。” 江户川柯南不说话了,只露出一副十分渴望的表情来。 不得不说,作为工藤优作和藤峰有希子的孩子,完美遗传了两人优点的工藤新一是个标准的帅哥,小时候也是谁见了都说可爱的长相,只要不说一些惹人讨厌的话,坐在那里的时候还是很能激发母性的。 至少毛利兰是心软了。 “柯南他这个年纪,会喜欢假面超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她说,“想和假面超人当朋友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如果下次有机会能见到弥良,就带柯南一起去好了?” “有机会能见到我肯定是会去的,”铃木园子还是很给好友面子的,“这小鬼嘛,带上也行吧。” 达成目的,江户川柯南松了口气,也没忘继续卖个萌:“谢谢园子姐姐!” 铃木园子一看这露出灿烂笑容来的格外可爱的脸蛋,顿时没能忍住,对着江户川柯南上下其手起来,双手狠狠地搓了一下还留着婴儿肥的脸颊肉。 被搓了一通的江户川柯南捂着脸,心说为了解药,也只能出卖肉体和灵魂了…… 他达成目的之后锲而不舍地开始尝试套话,“对了,园子姐姐,你今天给我看的那张照片,那个银头发的人和弥良是好朋友吗?他们看起来好像关系很好呢!” 铃木园子的脸上马上露出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你这孩子怎么小小年纪就嗑上黑弥了……这可不行啊!”她低声嘀咕了一句,而后清了清嗓子,认真地开口,“不,他们只是关系一般般的朋友而已,不是什么好朋友,更没有其他的关联,弥良是偶像,他不谈恋爱的,懂了不?” 她直视着江户川柯南,目光之中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字——再问一句试试? 意识到自己似乎踩了雷,江户川柯南立刻就闭嘴了。 但没关系,他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因为他已经从铃木园子的回答之中得到了答案——弥良和那个银发男人的cp名是黑弥。 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检索方式,打开推特,开始查找#黑弥#这个tag。 在苺谷朝音相关的所有cp里,黑弥是声势最小的,毕竟嗑来嗑去,就算拿着放大镜找糖吃,也就那么点糖,连同框物料都没多少,两个人还基本上没在同一个场合下露出过正脸,可谓是将避嫌做到了极致。 这种情况下,还能嗑上黑弥的属实是有点自找苦吃了。 但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黑弥cp粉之中盛行一种说法——别看松弥现在是美帝cp何等风光,但众所周知,会摆在台面上给大家看的其实都是假的,松田阵平一看就是弥良拿来当挡箭牌的幌子,藏在台面下一直避嫌的黑道大佬才是真嫂子。 如果不是真的有点什么,何必避嫌呢? 这种说法得到了相当一部分人的认同,现在还嗑黑弥的都坚定地认为弥良的正宫是这位有着银色长发的嫂子。 江户川柯南刷到了这篇小作文,左思右想,默默点了个赞。 他心说你们想的没错,黑弥确实是真的。 就这么刷了一会儿,他马上就刷到了另一条高赞的推文——那是饭拍的视频和图片。 江户川柯南看了一眼发布的时间,那是两年前苺谷朝音第一次举办演唱会的时候。 这个粉丝拍摄的是演唱会中的关系者席,关系者席上的其他人都在镜头之外,不小心入镜的其他人也都做了模糊处理,他能看清照片之中琴酒清晰的侧脸,以及注视着舞台时的专注的眼神。 那张脸笼罩在昏暗的光线和金色应援棒构成的淡淡的光芒之中,令威势慑人的轮廓线条都显得柔和了些许。他垂下眼睛看着灯光晃动的舞台,神情认真而专注。 ——是在意的。 江户川柯南只花了一秒就做出了这个判断。 下一张照片就是一张全景图了,将舞台和关系者席一起容纳了进来。因为拍摄者的角度问题,这一张照片拍摄的时机也相当巧妙。 在从舞台上空漫天洒下的亮晶晶的亮片之中,少年偶像在舞台上抬手,用指尖去触碰纷纷扬扬落下的银色的亮片……而他指尖延伸的方向,恰好是琴酒所在的方向。两个人在盛大的欢呼声之中对视,少年伸出手来,好像在隔着排山倒海的目光触碰男人的唇角。 神图之所以能成为神图,自然是有其中的道理的。 反正看到这张图的时候,江户川柯南也必须承认——他从这图例看出了种种缠绵悱恻来。 退一万步想,想那个银头发的家伙那样杀人如麻的黑道,都能特地去看演唱会了,谁敢说他不爱? 江户川柯南脑海里只有四个字:他好爱他。 但这一点对他来说反而是优势……也就是说,只要他能想办法搞定弥良,那么就等于掌握了那家伙的软肋。 穿着深蓝西服的小少年垂下头,镜片因为垂首的角度而映照出了一片白色的反光。 铃木园子偏过头时不经意之间注意到了江户川柯南脸上的表情,在看清他唇角一闪而逝的一点笑容之后,顿时心中一寒,突然觉得车厢之中的冷气似乎开的有点太足了。 ——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苺谷朝音确实是有不好的预感。 在从酒店出来前,他收到了琴酒发来的消息,要求他的保姆车去往指定的地点接应他。 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出事了。 距离他们的任务结束已经有了数个小时,而在这几小时之中,琴酒是有单独的任务需要完成的……很显然,在他单独完成任务的这段时间之中发生了相当严重的变故,以至于琴酒不得不要求他去接应。 苺谷朝音很果断,立刻就带着保姆车到了指定的地点。 但为了防备可能在跟车的媒体和狗仔,保姆车没有停下,而是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这速度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几乎不可能登上车的,但琴酒并不是一般人,抓住车门打开的瞬间便进入了车厢。 为了防止琴酒出现失误,苺谷朝音是伸出了手的——琴酒没去抓苺谷朝音的指尖,而是紧紧握住了少年细骨伶仃的手腕,将那似乎能轻易折断的一截腕骨牢牢禁锢在了掌心之中。 琴酒的状态并不好。 他似乎受了一点伤,苺谷朝音能闻到在车厢的空气之中氤氲的血腥气。 渗出来的血液浸湿了肩胛骨处的风衣,黑色的布料让血液看起来并不算太过明显。 苺谷朝音注意到了琴酒在手臂用力时微微蹙起的眉宇,转身去摸放在保姆车上的医药箱。 “你受伤了?”他一边打开医药箱一边问。 琴酒抬手解开了风衣的扣子,将风衣脱了下来,凌乱地揉成一团后塞进了后座。 即使在夏末炎热的尾声,琴酒也依然一丝不苟地穿着高领的黑色打底衫。 苺谷朝音倒没要求他将这件衣服脱下来,抄起放在医药箱之中的剪刀剪开了肩胛骨处的衣服,露出了被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肉体——这具身体有着分明的肌肉,青筋和血管的脉络清晰可见。 “只是擦伤。”琴酒低声开口,“随便处理一下就够了。” 又不是正儿八经的枪伤,琴酒对这些小伤是无所谓的,但终归得稍微处理一下,否则感染之后会成为拖累。 苺谷朝音在处理伤口这件事上是熟手,他熟练地撒下止血的药粉,而后才扯开绷带,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他的肩上。 “出什么事了?” “有老鼠。”琴酒闭上眼睛,言简意赅地回答。 “又有老鼠?”苺谷朝音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能让你受伤,想必是这只老鼠不简单吧?” 琴酒在这一瞬间倏然睁开了眼,凌厉地看向苺谷朝音——但那张昳丽生辉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破绽,他没找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凝视着这张足够漂亮的脸,他缓缓眯起有着浓绿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十分清晰地开口,“老鼠是莱伊。” 在说出莱伊这个代号的瞬息,琴酒毫不掩饰地盯着苺谷朝音的脸,没有错过那张脸上闪动的任何一丝微妙的表情。 苺谷朝音确实相当惊讶,并且没有任何掩饰。 “莱伊?”他惊愕地说,“他是老鼠?!” 没有找到自己不愿意见到的反应,琴酒脸上慑人的威势这才缓缓收敛了一点。直到这时他才松开了攥住苺谷朝音腕骨的手,过重的力道在那纤细而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红痕。 苺谷朝音顾不上这点轻微的疼痛,皱着眉追问:“确定吗?莱伊是老鼠?” “他设了个套,但是被朗姆发现了。”琴酒没有说的太详细,只用三言两语简单描述了几个小时前发行的事情,“朗姆下达了撤退的指令,但是下面的那帮蠢货……” 他冷笑了一声。 “他们走的太急,被对方发现了不正常,莱伊的人狗急跳墙,直接开火了。” 琴酒没接着说下去,但这些内容已经足够苺谷朝音明白内情了——朗姆下令,他们及时撤退,但撤走的意图明显被对方发现了,对方为了贼不走空,直接开枪和他们展开了一场火拼,琴酒为此受了点轻伤。 苺谷朝音抬起眼睛,看清了琴酒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 这一眼他就确定了,莱伊必然是跑了,对面的人说不定也没抓到,否则琴酒不会这么臭着脸。 “结果呢?有抓到人吗?”他低声问,“莱伊是哪边的人?” “人没抓到,”琴酒的语气果然非常的不好,“那些家伙是FBI的精英。” 听了全程、负责开车的中川绫香顿时皱起了脸——都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她现在听到了这么多机密,该不会下一秒就被琴酒给灭口吧? 琴酒现在没空去理会中川绫香这个梅洛身边的小助理。他抬手按了一下被包扎好的伤口,隐隐的痛感让他相当恼火——他其实已经很长时间没受过伤了。 而这枚让他负伤的子弹,就出自于莱伊的狙击。 “FBI?”苺谷朝音吃了一惊,“他居然是FBI的人?” 好吧,其实也不是很奇怪,毕竟莱伊一看就是混血儿,既然不是国内的公安,那就只能是FBI、CIA、MI6这些地方的特工了。 只是——有没有搞错啊,一整个威士忌小组竟然全是卧底?就没一个真心实意给组织干活的人了么?从这迹象来看,组织完蛋似乎也很正常啊……这不被卧底透成筛子了么? 这么说来,好像降谷零的直觉还是蛮灵的,居然早就感应到了莱伊是FBI……公安果然讨厌FBI。 “现在得查清楚吧。”苺谷朝音沉吟了一会儿,“当时负责吸纳新人的人,做档案审查的人,还有……威士忌组的人。” 琴酒的脸上乌云密布,被愚弄的怒火在那双浓绿色的眼珠之中扭曲地跳动,席卷整个胸腔。 “居然放FBI的人在组织之中待了五年,这些废物全都要进组织的审讯室。” 苺谷朝音轻轻挑起了眉,“我也要进,对吧?我明白。” 这是理所当然的。虽然他不是威士忌小组的成员,但姑且算是半个编外队友,平时接触也非常多,莱伊被确认为是叛徒,估计整个威士忌组都要被连坐进一次组织的审讯室……也包括他。 这么长的时间都没看出来莱伊是卧底,要么是包庇的同伙,要么是愚蠢的废物。 等等,这么说来,好像之前没能计划好的事情有了转机? 苺谷朝音心中一动。 莱伊出事,所有和他有关的人都得被连坐,威士忌小组不会例外,宫野明美当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莱伊当初就是靠着她才进入了组织。如果宫野明美因为这件事情被组织惩罚,那么宫野志保大概会对组织相当不满吧? 如果能趁这个机会策反宫野明美,将她从组织里带走,那么宫野志保也会主动跳车了。 苺谷朝音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立刻就有了计划的大致雏形。 他没意识到车厢之中令人压抑的沉默,只能听到迟缓的呼吸与沉重的心跳声。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默认了苺谷朝音说要进审讯室的话。 很久之后,他才冷淡地说,“嗯。” * 宫野明美握着手机,她垂下眼睫,安静地听着从手机听筒之中传来的声音。 那个熟悉的声音因为电流的杂音而显得有些扭曲失真。 她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从听筒另一边传来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陷入了静止。 宫野明美毫无迟疑地将通话挂断了,没再去听那些没能说完的话……那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脸上的一点笑意也慢慢散去了,那张秀美的脸上只剩下了怅然。 “……我应该再快一点的。” 第173章 月光沉沉如水,将她的脸映照地发白、 宫野明美握着挂断通话的手机,拥有天空色彩的澄澈蓝瞳缓缓偏转,看向窗外——一段苍白的月光恰好落入她的瞳孔之中,光斑几乎挤占了瞳孔,她在上弦月下面白如纸。 她闭了闭眼睛,下意识就想给妹妹宫野志保打个电话……但又强行忍住了这种冲动。 得另想办法了。 重新睁开眼睛时,那点苍白之色已经从秀美的脸上褪去了。宫野明美恢复了之前柔软却坚韧的样子,好像那通完全打乱了她计划的通话从来没出现过。 那是赤井秀一打来的电话——在开始行动之前,他对宫野明美坦白了自己FBI的身份。 他问,要不要和他一起离开组织? 赤井秀一在开始行动之前就知道自己做的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了。无论成功与否,他都必然会暴露,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为了避免宫野明美被牵连,他是想带她一起走的。 但宫野明美走不了……因为还有宫野志保在,所以她永远无法一个人逃离。 虽然没有继承父母超高的智商,也不像妹妹宫野志保那样是个天才,但宫野明美从来都不笨。 开什么玩笑,真正的蠢人是没法在组织的掌控下安稳活到今日的。 从一开始,宫野明美就知道赤井秀一是别有目的的卧底。她并不清楚赤井秀一到底是哪个组织的人,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个不忠于组织、更希望组织被铲除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是和她有着相同立场的人。 她默许了赤井秀一的利用,默认赤井秀一利用她和宫野志保的关系进入组织、然后一步一步走上更高的位置,直到成为代号成员。 反正她是不亏的。如果赤井秀一一开始就暴露,那么她顶多也就是被利用而已,看在宫野志保的份上,组织不会舍得杀了她的;如果赤井秀一真的当上了代号成员……那更不关她的事了,组织里负责审查档案的人都没发现这人的身份不对劲,她一个外围的不能更加外围的成员有什么能耐发现真相? 宫野明美清楚赤井秀一的能力,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男人的出类拔萃——所以自然而然产生了期许。 不管是哪个组织,只要能将组织消灭就好。 在数年的相处下来,她稍微摸清了一点赤井秀一背后那个组织的脉络,也在很认真地考虑脱离组织的事情。 只凭借她的能力,是没法走的。但是如果赤井秀一背后的FBI愿意出手,让她和妹妹加入证人保护计划的话,脱离组织这件事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她筹谋了许久,只等赤井秀一完成这个任务,就打算跟他摊牌。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晚了这一步,所有的计划就只能夭折了。 赤井秀一这个突然的邀请太过突然,根本没法把宫野志保从研究所之中带出来。如果她走了,等待宫野志保的将会是更加严密的看管、以及彻底失去自由。 她没办法自私地只顾自己,所以只能拒绝赤井秀一。 宫野明美靠在沙发上,在那里坐了几乎一整夜——她支撑不住疲倦和困意,在惨白的月色下昏沉地半梦半醒。 她是被手机的振动叫醒的。 宫野明美恍惚地低头,显示在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在她的眼中出现了轻微的重影。 等她看清那串数字之后,神智顿时清明了。 组织的审查来了。 深吸一口气,宫野明美接通了电话。 * 组织出现老鼠并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莱伊这种卧底了五年的老鼠,几乎已经涉足了组织核心。 这种代号成员一旦出现叛变的事情,那遭罪的就是一帮人了——和莱伊共同执行过任务的人都会进行例行公事的询问,更亲近一些的固定小组的成员则会收到更加严苛的审讯,当年一手提拔莱伊、对他进行审查的所有人都要被问责。 整个组织都因为莱伊的突然叛变被狠狠犁了一遍,各个基地的审讯室人满为患,所有人都叫苦不迭。 为了防止接受审讯的人逃跑,审讯室在组织基地的地下最深处。 那里十分符合审讯室这几个字的氛围,整条走廊上只有几个狭窄的房间,灯光惨白,显得冰冷无比,隐约能隔着铁门听见从内里传来的惨叫声——这声音让灯光也闪了闪,立时就有了拍恐怖片的氛围。 审讯室外站着几个负责看守的组织成员。 其中一个组织成员,似乎正在看什么视频,声音是公放的,轻快的曲调在空荡荡的走廊之中奏出回响,冲淡了慑人的氛围。 这位组织成员穿着黑色的外套,拉链拉得严严实实,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他身边的另一个成员凑过头瞄了一眼,看见了屏幕之中的画面——那大概是某位站姐的直拍视频,音乐节的舞台上喷涌着彩带和亮片,烟花盛开,那无比美好的少年偶像握着话筒,在灯光闪耀的舞台上吟唱出动人心魄的曲调来。 凑过来的那位组织成员无语凝噎:“……你这死宅真是没救了。可别当着琴酒大人的面看啊,你懂的……” “什么意思?”死宅成员登时大怒,猛地拉开黑色外套的拉链,露出内里印着苺谷朝音的脸的痛衫,“我推和他才不是那种关系,你不能造谣!” 边上的组织成员缩了缩脖子,低声嘀咕了一句:“……自己骗自己有意思么?组织里谁不知道……” 他最后半截话卡在了喉咙里,瞪直了眼睛看向死宅的身后,整个人瞬间绷紧了,“琴酒大人。” 一听这几个字,死宅成员顿时浑身寒毛直竖,如同卡壳了般缓缓回过头去,看见了迎面走来的琴酒——他第一次直面这位在组织内留下恐怖传说的Top Killer,直接忘记了动作,被那迫人的气势压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琴酒目不斜视,在经过他面前时却稍微停顿了一下。那双浓绿的眼睛十分冷淡地一扫,视线从他身前穿着的痛衫上掠过……然后很轻地露出了一点十分不屑的嗤笑。 死宅成员观察琴酒脸上的表情,总觉得那张看似很冷淡的脸上实则是三分不屑三分讥讽四分高傲。 琴酒站在紧闭的审讯室大门前,面无表情地扬了扬下巴。 伏特加很狗腿地跟着开口:“还不开门!” 边上的组织成员立刻上前一步,唯唯诺诺地为琴酒打开了沉重的铁门。 审讯室内也是一片惨白的灯光——刚才还在视频之中光芒万丈的偶像此时就坐在这间墙壁染上了陈旧血色的审讯室之中。 坐在审讯桌后的少年偶像似乎有些困倦,一只手被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另一只手却没有被拷住,而是托着下颌,那鸦羽般浓郁的睫羽不堪重负一般地垂下来,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片深深浅浅的阴翳。 袖子因为抬起来的动作而滑落下来,露出了线条流畅而优美的小臂,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衣领下,是蓄着一汪昏暗影子的深刻的锁骨,胸前薄薄肌肉的线条一路往下,没入了领子之中。 察觉到琴酒的到来,原本坐在审讯桌后的组织成员立刻就站了起来。因为起身太急,椅子的四角触碰到地面,发出了一声极其刺耳的声响。 这声音让苺谷朝音也从困倦之中醒过神来,抬起眼睛看向门口。 “啊,”在看清时谁之后,他十分放心般舒展了眉宇,“是你来了。” 少年偶像抬起眼睛时能看清黏在眼下的几颗水钻,别分割成无数面的水钻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都无比璀璨耀眼,轻轻一动便折射出绚烂的光华,让琴酒委实觉得有些晃眼。 “你看起来很自在。”琴酒扫了他一眼,“这审讯室待的很舒服?” 苺谷朝音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本来就是例行公事……莱伊跟我关系又不大。” 不管怎么想,这事都确实很难怀疑到苺谷朝音的头上去。而他又是相当有资历的代号成员,在组织内有向来有一些和琴酒不清不楚的传闻……那就真的只是来走个过场。 他还是在音乐节结束之后赶场来走的过场,进来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就开始打哈欠,原本要铐起来的两只手也只意思意思拷了一只,什么刑讯什么逼供那都是不存在的事情。 琴酒的目光落在苺谷朝音没铐起来的那只手上——手铐冰冷而宽大,将那一截纤细的腕骨磨得有些发红。 看起来有些碍眼。 好在能负责审讯的都是组织里人精中的人精,一看琴酒的眼色就十分殷勤地上前,拿钥匙给苺谷朝音把手铐给解开了。 苺谷朝音本人倒是没多在意手腕上被磨出来的红痕。他将挽起来一截的袖子放下,遮住了腕骨。 “查出来什么了吗?” 他随口问了一句。 琴酒没立刻回答,但本来就算不上多好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一看这表情,苺谷朝音就懂了。 必然是没查出什么端倪来,这也就意味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是安全的。 作为威士忌小组的成员,波本和苏格兰这两个代号成员在朝夕相处的时候居然没发现异常,这当然是要严加审问的。但既然没发现别的事情,比如说威士忌组除了FBI还有日本公安什么的……那就说明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成功通过了组织的这次审查。 明白了这件事,苺谷朝音彻底放下了心来,毫无心理压力地开始给其他人甩锅:“要我说还是最开始提拔莱伊和审核他档案的那几个后勤组的人有问题吧?他是FBI又不是日本公安,哪能把档案做的那么天衣无缝,而且他一开始就是因为车祸这种意外才认识宫野小姐进入的组织,现在想想宫野小姐也是无妄之灾,被他牵连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凝重了。 “等等,莱伊一开始就是走的宫野小姐和雪莉的路子进入的组织,该不会FBI的目的其实是……” 他没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但足够让琴酒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透露的事情,所以琴酒冷笑了一声,直接回答了:“FBI不可能从组织的手里带走她们的。现在想想,大概雪莉在美国读博士的时候就已经被FBI盯上了……看来得让雪莉换个位置了。” 换个研究所? 苺谷朝音心中一动。 他本来就没什么理由去研究所,好不容易知道了雪莉现在的所在,现在要因为赤井秀一的事情重新换一个研究所就难办了……现在这可是趁乱带走宫野姐妹的好时机啊。 “我的审查应该结束了吧?”苺谷朝音轻巧地换了个话题,“我行程可是很满的,下次再让我随叫随到,你就自己去和我的甲方谈违约金吧,再不然直接让我退圈,一劳永逸是不是。” 此话简直大逆不道,听得审讯室里的组织成员身体都变得佝偻了几分,腰慢慢地弯了下去——梅洛怎么敢这么和琴酒说话啊!按照琴酒的性格,这不得当场拔出伯莱塔教教梅洛什么叫说话的礼貌? 但出乎他的意料,琴酒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他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可怕的Top Killer表情平淡,就好像从来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知道的知道琴酒已经很习惯自动忽略梅洛的退圈宣言了,不知道的如这位成员只会心说琴酒和梅洛的绯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他真的好爱他! 这位组织成员胡思乱想浮想联翩,目光在琴酒和苺谷朝音之间不断来回扫视。 但他的目光实在太过明显,很快就得到了琴酒一个漠视的眼神,于是立刻便悚然一惊,慌忙低下头去,冷汗涔涔地听着两人交错在一起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等确认脚步声彻底消失,他立刻直起了自己灵活的腰,从兜里摸出了手机。 [原来绯闻是真的,琴酒和弥良真的关系不一般!] 群聊之中很快就弹出了回复。 [你才知道?] * 送走了琴酒,苺谷朝音没有立刻回公寓。 他接到了来自降谷零的联络,很快便出现在了安全屋之中。 苺谷朝音是最后到的那一个。 诸伏景光抬起眼睛来看了他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你是真的走过场了。” 身上几乎找不到什么伤痕,但他和降谷零是确实吃了点苦头……但好在顺利过关了。 组织对他们的审问是没用什么刑讯的手段的,纯粹是精神折磨,连降谷零的眼下都多出来了一圈淡淡的青黑。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没好气地开口:“那家伙居然是FBI……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诸伏景光点点头,认同了幼驯染的话。 苺谷朝音坐在了榻榻米上,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研究所和雪莉都要转移了。”他认真地说,“我们要加快动作了。” 否则等雪莉和研究所转移完成,他们失去了踪迹,那就很难再找到人了。 诸伏景光沉吟一会儿,突然开口:“研究所用的是组织研发的独立网络对吧?” 为了防止研究所里那些关系到长生不老的资料外泄,乌丸莲耶可谓是在保密这件事情上做到了极致,研究所中全是独立的一套网络,想要从外部入侵很难。 苺谷朝音和降谷零立刻从诸伏景光这简单的问句之中察觉出了端倪。 降谷零明悟了:“你是说……” * “用这个。” 泽田弘树坐在电脑椅上,缓缓转过身来,将一枚U盘递给了降谷零。 “把这个安装在目标的手机或者电脑上,只要对方主动连接了独立网络,我就能从内部接管整个系统。” 降谷零将银色的U盘握进了手心之中。 “你有把握?”诸伏景光认真地问。 “这并不难。”泽田弘树也认真地回答,“就像一扇门,要从外面打开或许要花很长的时间,但在里面只需要一秒就能打开。” 况且,他给出去的U盘之中装着的是诺亚方舟的子程序。按照诺亚方舟这学习了两年的成长速度,在接触到内网的瞬间,整个网络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诺亚方舟接管——不止整个网络,整个研究所的摄像头都将成为诺亚方舟的眼睛,那里发生的一切都将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果将程序植入到手机里也可以的话,”苺谷朝音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那其实选择不少……不一定非要是雪莉。” 降谷零完全领会了苺谷朝音的意思,“你是说那些研究人员?他们的优先级没有雪莉高,受限制的程度也不如她严格……确实可以趁他们外出的时间动手。” 他胜券在握地微微笑了起来。 “交给我吧。” 毕竟他才是被组织看中的情报商人,想调查这些无足轻重的普通研究员的动向实在太简单了。 * 研究所的一切都是纯然的银白,天花板是白色的,连灯光都是惨白的。白色与白色交相辉映,在瞳孔中变成了一重又一重的重影。 宫野志保忽然有些恍惚,匆忙低下头来,抬手捂住了眼睛。 “博士,”她身边的研究员很担心地开口,“您最近没休息好吗?” 宫野志保迟缓了一会儿才回答:“……没事。我没事。抱歉,可能是有些低血糖了……可以麻烦你帮我倒一杯热可可吗?” 研究员立刻回答:“好的博士,我马上就去!” 抱着记录本的研究员小跑着快步离开了实验室。 宫野志保这才缓缓放下了手——影响她的是其他的事情。 莱伊是通过她进入组织的,这件事无疑影响到了她、也影响到了她的姐姐,宫野明美。 莱伊叛变事发距今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宫野志保能够明确地感觉到,即使证明了她和姐姐与莱伊的事情无关,身边的监视也变得越来越密集和严格了。 她心烦意乱,拿起放在手边的药物,灌入了挣扎的小白鼠嘴里。 带着几乎有些残忍的想法,宫野志保冷酷地想,反正这只小白鼠马上也是要死掉的…… 但奇迹总是在无人预料的时候发生。 那只吞下了剧毒药物的小白鼠并没有死。它翻滚着发出了尖利的惨叫声,原本巴掌大的身体一圈一圈地由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很快便变成了一只蜷缩着的幼鼠。 幼鼠有气无力地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身躯十分微小地起伏着,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生命气息。 宫野志保整个人僵立在了现场。 她死死地盯着那只变成了幼鼠的小白鼠,苍白的唇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在深深的呼吸之后,宫野志保毫无迟疑地将幼鼠放进了白大褂的衣兜之中,若无其事般删除了刚才由电子系统自动产生的记录。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回头,盯住了角落里沉默地亮着红灯的摄像头。 年轻的博士垂下眼睛,只思考了很短的一秒钟,便转身走出了实验室的大门,向监控室走去。 “博士,你要的热可可……”端着热气腾腾的热可可的研究员重新回到实验室,却没看见宫野志保的人,“诶?” * “今天可是假面超人的联动活动!”小岛元太几乎要在原地蹦起来,“据说能看到和弥和米里亚,还能拿到限定发售的联动卡片!” 松沢和弥就是假面超人米里亚的主角的名字,也是苺谷朝音出道作扮演的角色。 因为这一部特摄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反响空前,作为假面超人的前辈,米里亚经常会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和其他假面超人的联动之中。而身为扮演者,苺谷朝音也会出席这些联动活动。 江户川柯南有气无力地被小岛元太、吉田步美和圆谷光彦强行拖上,一起加入了这场联动活动之中。 他实在无法理解假面超人的魅力所在,只能时不时附和两句。 因为假面超人的联动活动,这周围几乎全是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当然也有爱好特摄的大人,但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年轻女孩,江户川柯南用膝盖想都知道她们是为了谁来的。 不一定是为苺谷朝音——但总之是为了假面超人就是了。毕竟拍摄假面超人系列特摄作品的东映是出了名的眼光好,每次给假面超人新作选择男主时都被戏称为东映选美。 这些假面超人系列的作品褒贬不一,剧情不一定好,但男主一定帅,由此也靠着出众的颜值吸引了不少女性观众。 江户川柯南的目光从露天广场中拥挤的人群中一一扫过,原本要收回的目光突然顿住了。 花坛的角落之中,藏着几个被做成假面超人样子的布偶。 第174章 江户川柯南的视线过于明显,注意力基本全放在他身上的吉田步美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在看清花坛边上放着的假面超人布偶时,她立时眼前一亮,小跑着到了花坛边上,伸手要去拿那个布偶。 江户川柯南心中一紧,快步走上去,按住了吉田步美的手。 他说不清心中直觉的不对劲从何而来,忽略了吉田步美有些茫然的目光,低头去看花坛边的布偶。 “这是假面超人加西吧?”小岛元太一眼就认出来了,“做的像啊!” 这看起来并不是官方售卖的chibi努努之类的玩偶,像是粉丝自行手作的。 圆谷光彦伸手,按住了花坛上放着的一张印着文字的传单。 他读出了上面的文字。 “为了庆祝假面超人的联动问候活动,特地准备了小小的捉迷藏游戏……在会场中,藏了许多假面超人的玩偶,其中有一些特殊的玩偶,里面放着假面超人隐藏街机卡;找到最多玩偶的人,也可以兑换随机一张隐藏街机卡……开始这场寻宝游戏吧,通关后,将会有盛大的烟花为你们而绽放。” 听完这些话,小岛元太和吉田步美立刻就激动了起来:“隐藏街机卡?真的吗?” 官方售卖的假面超人的卡片基本都是盲抽,想抽到稀少的卡面委实艰难,在煤炉这些交易市场上也经常能炒出高价来。 对于没什么零花钱购买高价卡片的小孩子来说,获得隐藏的珍惜街机卡就是最好的奖励,更何况这还是寻宝游戏,能完全激发出他们的行动力来。 小岛元太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拿放在花坛边的娃娃。 江户川柯南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布偶拿在了手中,十分随意地摆弄了两下——无事发生。 有些出乎意料,但确认让江户川柯南松了口气。 他开始反思,大概是自从变小以来遇到的危机变得更多,所以让他有些草木皆兵了吧? 小岛元太当然不知道好友心里在想些什么,低着头拉开了布偶身后的拉链,伸手进去摸了摸……但里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看来不是藏着卡片的娃娃呢。”圆谷光彦失望地叹了口气。 江户川柯南从小岛元太的手里接过布偶,在手中捏了捏——是柔软的触感,摸得出来布偶的里面没放什么可疑的硬物。 他彻底打消了怀疑,只觉得刚才直觉中的不对劲纯属神经过敏。 “啊,那里也有!”吉田步美张望了一圈,目光一亮,伸手指向不远处的长椅,那上面也坐着一只精致的布偶。 毕竟都是小孩子,圆谷光彦和小岛元太都没多想,跟着吉田步美就往边上的长椅跑过去。 江户川柯南嘴角一抽,一手拿着玩偶,一手拿着传单,慢慢悠悠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他本来就对假面超人的活动没什么兴趣,纯粹是被小伙伴强行拉来凑个数的。 很可惜,吉田步美没能拿到目标中的那个玩偶,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在意识到目标被抢先之后,她懊恼地停下了脚步,和从长椅边绕过来的人不期而遇。她下意识想要躲开,却反而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朝一边栽倒——但她没摔下去。 意识到想象之中的痛感没有到来,吉田步美带着一点紧张和茫然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她很难用所学到的语言去形容的脸。 黑发轻轻垂落,她能看见发梢下的那双眼睛,像是含着初晨磅礴的阳光与春日里轻盈的碧波,金子般耀眼的光芒粼粼地垂落在清浅的湖面,如同从天空中流淌的光河。 少年偶像对她微微一笑的瞬息,这已经足够华美的会展庭院之中仿佛突然变得光彩夺目、华丽慑人,整个会场都被他的光芒而照亮了。 吉田步美登时红了脸,只觉得被他握住的一小块手臂肌肤在隐隐发烫。 “没事吧?”苺谷朝音语气温和地问,“走路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哦。” 她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事……谢谢哥哥。” 吉田步美站稳了,这时打量着苺谷朝音的脸的圆谷光彦和小岛元太才反应了过来,小岛元太毫不客气地伸手指着他:“啊,你是和弥!” “真的是和弥!”圆谷光彦也兴奋了起来,神态之中满是雀跃,“那个……可以合影吗?” 苺谷朝音和平时的打扮不太一样——作为参加假面超人活动的人,他当然是扮成自己的角色来的。 不是平时常见的偶像的打扮,他换上了剧中主角的高中制服。那是西式的制服,深绀色的西服外套下是很浅的米色开衫,扣得整整齐齐的白衬衫前系着墨绿色的领带,原本柔顺的黑发被打理成了微卷,显得那张本来就足够冒充高中生的脸看起来更加少年。 为了符合假面超人这个角色的定位,苺谷朝音腰间还戴着假面超人的变身器。 那东西向来被粉丝们戏称为饭盒,看起来相当硕大……其实也真的很大,其他人戴在腰上的时候难免显得粗笨,但在苺谷朝音身上完全没有这个烦恼。 腰带扣的很紧,略宽的带子恰到好处地掐出了少年偶像纤细的腰线,显得他身形单薄,完全符合当下对少年感的审美。 “合影吗?当然可以。”苺谷朝音向来不会在这种场合让小孩子下不来台,微笑着答应他们后抬起眼睛,看向走过来的江户川柯南。 “柯南要一起来吗?” “柯南?”吉田步美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他的用词,眨了眨眼睛,“和弥哥哥认识柯南吗?” 苺谷朝音没纠正“和弥”这个称呼,顺从地点点头:“是哦,我认识柯南君。” 小岛元太也跟着发出疑问:“你怎么会知道柯南的名字?” “我知道了,”圆谷光彦一拍手,“和弥不是有预知的能力吗?肯定是早就知道柯南了!” 吉田步美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江户川柯南满头黑线地否决了他们发散的思维,“才不是,只是之前弥良哥哥帮了我而已。” “之前宴会上也见到了,”苺谷朝音冲他友好地笑了笑,“小侦探。” 想起来江户川柯南在现场对待尸体时临危不惧的表现,他用了这个显得更加亲昵的称呼。 侦探这个称呼好像立刻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小岛元太被转移了注意力,很得意地开口:“可不止柯南一个人是侦探哦,我们也是!” “没错没错,”吉田步美用力点头,“我们是少年侦探团!” 苺谷朝音很贴心地没有笑,反而江户川柯南似乎觉得有些尴尬,捂住脸偏过了头,没跟他对上视线。 他很捧场地鼓了鼓掌:“哦——那你们应该很厉害了?是在玩什么寻宝游戏吗?” 苺谷朝音进入会场不久,但习惯性扫视全场、将场地所有路线铭记于心的习惯让他记得任何细节,当然还记得这些随处可见的玩偶,有不少孩子正在到处寻找。 “是这个吧,”江户川柯南将拿在手里的传单递给了苺谷朝音,“寻宝游戏什么的。” 苺谷朝音扫了一眼,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之后便没太在意了。 这种有小孩参加的活动,活动方一般也会搞一些用来互动的小游戏,还有集章什么的……这个寻宝游戏大概也是用来激发参与活跃度的游戏吧? 他在心里点评,确实是小孩子会喜欢的游戏类型。 “那就希望你们找到宝藏吧。” 苺谷朝音微微笑了一下,用江户川柯南递过来的手机和他们一起拍了一张合影。 将手机还回去后他站起身来,把那传单折了一下后放进了口袋之中,看着自称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欢快地跑向了下一个藏着娃娃的地点。 助理中川绫香小跑着过来,将能量饮料递给他。 苺谷朝音扭开瓶盖喝了一口,听见中川绫香随口说,“没想到活动方还策划了寻宝游戏,现场的孩子们都很活跃……不过要放烟花的话,还是晚上最好看吧?白天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呢,会展的结束时间不是下午六点吗?” 烟花? 苺谷朝音的动作一顿,突然意识到了从刚才起就盘桓在心中的一点隐隐约约的不对劲。 像这种有不少艺人参与的活动,活动方向来是会将整个活动的策划交给经纪人和事务所进行审核的,一旦有什么可能会对艺人本人造成不便的策划,就会毫不留情地打回去修改。 而那份最终的活动策划案,苺谷朝音是看过的,那上面从来没有说有寻宝活动、更没有说活动结束后会放一场盛大的烟花。 虽然日本的各种烟花大会层出不穷,但烟花这种东西并不是普通人想放就放的,自己在海边玩玩仙女棒当然没问题,但升空的大型烟花必须提前申请,如果有这个环节,是必然会写进策划案的,不可能临时一拍脑袋就这么决定。 苺谷朝音将能量饮料塞回中川绫香的怀里,将塞进口袋里的折好的传单重新展开,仔细去看上面印着的文字。 认真去看的话,这张小小的传单其实很有些粗制滥造的意味,而文字之中从头到尾都没有东映制作委员会、展会活动方这些举办者的字样。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不是官方举办的活动。 苺谷朝音眉梢一跳,心中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他转头在偌大的露天会场内扫视了一圈,十分准确地找到了一个被放在路边雕刻着镂空花纹的低矮路灯上的玩偶。 确定了目标,苺谷朝音便径直走了过去。 “诶?你去干什么?”中川绫香一愣,亦步亦趋地跟上了苺谷朝音的脚步,看着他抬手将玩偶拿了下来。 她凑近看了一眼,那个玩偶恰好就是苺谷朝音所扮演的假面超人米里亚,看起来像是小雪豹的面具变成迷你款之后分外可爱。 “怎么啦?”中川绫香揶揄地开口,“你也想和小朋友们一起参加寻宝游戏么?东映也没缺过你卡片啊。” 身为扮演者,苺谷朝音当然不缺市面上的那些珍惜卡片,他家里就摆着成套的呢。 他没回答中川绫香的玩笑,将玩偶背后的拉链拉来——里面是一张雷蛇工艺的街机卡,卡面相当精致。 中川绫香惊呆了:“你运气这么好?” “……大概是吧。”他心不在焉地回答,伸手捏了捏玩偶,却只感觉到了指腹下传来的柔软的触感。 “和弥哥哥好幸运,居然一下子就找到卡片了!” 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苺谷朝音回过头,看到了露出如出一辙羡慕表情的三张脸——江户川柯南除外。 苺谷朝音把玩了一下卡片,确认这张薄薄的卡片不大可能被动什么手脚之后,将卡片递给了离他最近的小岛元太。 “如果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他微笑着说。 天降闪卡,小岛元太受宠若惊:“真的给我吗?” 苺谷朝音点点头:“当然。”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小岛元太嘿嘿地笑了一声,伸出手去接时,却看到了手指上沾着的一点灰黑。 “元太你的手都脏了,”圆谷光彦立刻阻止,“小心把卡片也弄脏了哦。” 江户川柯南的目光随着圆谷光彦的话落在小岛元太的手指上,去看他指尖的很浅淡的一点黑灰。 被圆谷光彦一说,小岛元太连忙收回手,用纸巾擦掉了微末的黑灰,这才将将街机卡接了过来。 苺谷朝音心中微微一动,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他的指尖上也沾了极少的一点黑灰。 那是非常少的量,如果不仔细去看的话,大概在他未曾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被蹭掉了。 他确信自己没沾过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手上却出现了和小岛元太一样的黑灰……那么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手中的玩偶了。 苺谷朝音将指尖放在鼻尖轻轻嗅闻了一下,没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这是当然的,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种东西,按照现代的制备工艺,即使是自己在家动手,一般也不会有什么过于刺鼻和明显的气味。 江户川柯南在看见那点黑灰时便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元太,”他沉声说,“把玩偶给我看看。” “哦……给。”小岛元太不明所以,将玩偶递给了江户川柯南。 吉田步美看着江户川柯南的动作,忍不住小声惊呼了起来,“柯南,你在干什么?” 江户川柯南将棉花玩偶撕开了,露出了内里。 圆谷光彦吃了一惊:“这是什么?” 出乎意料,玩偶内里填充的不只是棉花而已,还有一些白色粉末和黑色粉末,其中又混杂着飞絮,摸起来足够柔软,估计想要点燃也很容易。 在看清这些东西的时候,江户川柯南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苺谷朝音也已经打开了手中的米里亚玩偶,玩偶内部用来填充的东西如出一辙。 观察到他一点一点沉下来的脸色,中川绫香低声开口:“这该不会是什么危险物品吧?” 她的声音很低,但是足够让围在跟前的孩子们听清。 吉田步美立刻便露出了踌躇的表情来:“这些布偶是不好的东西吗?” 注意到她惊惶的神情,苺谷朝音微笑着摇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放心吧,不过这里面的东西要是沾到身上可不好哦,既然找到了街机卡,就不要再去拿这些玩偶了,好吗?” 他摆出温柔的表情轻声细语的时候足够唬人,轻易就哄住了几个小孩,晕晕乎乎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当然,其中不包括江户川柯南。 中川绫香从善如流地带着几个孩子去参加边上的互动活动,只有江户川柯南留在原地。 “弥良哥哥,”他抬头来,认真地和苺谷朝音对视,“你应该发现这是什么了吧?” 苺谷朝音微微颔首,“你也发现了,不是吗?” 很显然,玩偶里用来填充的材料是相当危险的爆炸物——没有明火的时候当然还好,稳定性让这些爆炸物即使产生摩擦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引爆。 但如果有明火那就不一样了,一旦一点火星落在玩偶的身上,布艺和棉絮足够玩偶被点燃爆炸……而一个爆炸的玩偶将会引发连锁反应。 不断的爆炸,远远看来当然就是盛大的烟花。 江户川柯南神情凝重:“接下来……” “报警。”苺谷朝音果断地说。 “诶?”小侦探一呆。 他这明显的愣神让苺谷朝音有点迷茫,他迟疑了一下:“……报警不对吗?” 江户川柯南立刻反应了过来,慌忙摇头,“不不不,是对的!确实应该报警才对呢……我只是以为……” 他住了嘴,没说下去。 照他看来,以弥良这和黑道犯罪分子纠葛不清的暧昧关系,报警应该不会是第一选择,但转念一想,弥良同时还是和警视厅合作三年的一日警察署长,在警视厅又有熟人,报警当然很正常。 果然不像是坏人,他暗暗地想,所以果然是强取豪夺、被迫委身于黑道吧? 苺谷朝音不知道江户川柯南脑补的强取豪夺剧本,摸出手机来就熟练地打了个报警电话。 当然,他特地说明了从会场的工作人员通道进入后台,以免引起会场内孩子和家长们的恐慌。 见苺谷朝音准备回后台和主办方说明情况,江户川柯南连忙拽着他的衣角跟了上去,换上了甜甜的语气。 “弥良哥哥,”他用最天真无辜的语气说,“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苺谷朝音停下脚步,垂下眼睫来和他对视。 过了几秒后他才微微笑了起来——这让江户川柯南心跳一滞,好像目之所及的世界立刻变得熠熠生辉、五彩斑斓了起来。 少年偶像用指尖轻轻在小侦探的眉心点了一下。 “装可爱在我这里行不通哦。”他似笑非笑地说,“还是可靠的样子更适合你。” 江户川柯南完全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在明白这是默许之后,他抓着西服外套的衣摆亦步亦趋,继续用甜甜的语调回答:“但我觉得弥良哥哥好像很吃这一套呢?” 这孩子,切开来也是黑的。 苺谷朝音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江户川柯南立刻收敛了表情。 “不觉得惊讶吗?”他冷静地问,“我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吧?” 这几乎是相当直白的试探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江户川柯南能察觉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 “能问出这个问题的才是小孩子。”苺谷朝音收回了目光,将小侦探的手拢进了手心之中,“而且——我见过的天才很多,他们在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已经非常厉害了。” 比如白马探,又比如宫野志保,再比如泽田弘树……他们在小时候就已经展现出了超越常人的智慧,而见过这些天才之后,对于苺谷朝音而言,江户川柯南的表现实在算不上有多么离奇。 听出苺谷朝音的语气十分自然,就连心跳都没有加快一点,江户川柯南隐隐松了口气——这至少证明,苺谷朝音并不知道那种能将人变小的药物的存在。 那么大概真的不是那个银发男人的同伙吧?……总之,除了感情纠葛之外,至少不会牵扯太深。 苺谷朝音牵着江户川柯南进了后台后就没再管他了,低声去找了会展方的工作人员。 等更高一级的主管满头大汗地过来的时候,警察也到了。 先一步赶到现场的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事关有相当多观众参与的公开活动,爆处班不敢轻视,直接将双子星一口气派了过来。 戴着墨镜的松田阵平大步走进室内,目光一扫便准确地捕捉到了苺谷朝音的身影。 他走了过去,在苺谷朝音回过头来时便按住了少年的肩。 “到底出什么事了?”松田阵平低声问。 “至少现在还没有危险,”苺谷朝音缓缓地说,“我会一起告诉你们。” 松田阵平点点头,相信了苺谷朝音的判断。 他这时才去看苺谷朝音今天的这身衣服——完完全全的高中生打扮。目光顺着这身衣服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从西服袖摆下落出来的一截手腕上。 松田阵平皱起眉,握住了苺谷朝音的手。 “你的手腕怎么回事?” 随着抬手的动作,袖摆滑落了一小截,松田阵平能清晰地看到细骨伶仃的手腕上尚未消褪的淡红色瘢痕。 他微微皱起眉宇,手指指腹很轻地拂过了红痕。 站在一边的江户川柯南心头一跳,心说这好像不对吧? 第175章 衣物摩挲擦过的声音十分轻柔,交织着响起的时候无端地给人迎面而来的暧昧与旖旎。 在这旁若无人的氛围之中,江户川柯南心惊胆战地盯着松田阵平。 有着黑色微卷发的警官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轻轻往下推了一点,黑发遮掩下的眉宇是蹙起来的,深靘色的眼瞳沉郁地注视着手中那一截白的晃眼的纤细腕骨。 苺谷朝音的肤色很白,又因为体重过轻而格外单薄纤细,松田阵平握着那一截手腕,只觉得根本没什么柔软的皮肉,指腹下能感觉到的便是细骨伶仃。 白到晃眼的皮肤上,没有了缠绕在上面的手链一圈一圈的遮掩,红色的痕迹显得格外可怖,甚至还有些轻微的红肿。 松田阵平只扫了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被什么东西绑住摩擦出来的痕迹,像是手铐。 但,为什么会是手铐? 他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凝视着苺谷朝音。 虽然没开口严厉地询问,但只看这格外认真的表情,苺谷朝音心知肚明——没办法敷衍过去了。 他斟酌了一会儿,声音低了下去:“是……嗯,工伤,就宴会那天……晚上有额外的工作。” 苺谷朝音的解释含糊其辞,松田阵平听得不是很明白,但知道这不是在这个场合能说清楚的事情……所谓的“额外的工作”,也只能是和组织有关了。 但知道这一点并不能让松田阵平觉得安心。 他蹙起来的眉宇没有放松,抿了抿唇,半晌才说:“……我知道了。” 江户川柯南缩在一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松田阵平不清楚的事情他可是清楚的啊,宴会那天他就在现场,甚至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苺谷朝音和那个银发男人离开的全过程。 他到现在还没忘记那惊鸿……惊悚一瞥。 苺谷朝音的本意是——因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之后多了额外的工作,受了点小伤。 但在心中自有一套想法的江户川柯南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手铐这种东西,当然也不是只能用来拷问和审讯的……就看苺谷朝音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就知道是没受什么伤。 再想想这伤痕出现的时机,想想他和那个银发男人之间纠葛不清的感情关系,再想想总是和小黑屋绑定的强取豪夺剧本……这种play实在是有点太糟糕了。 更糟糕的是,江户川柯南总觉得松田阵平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这位年轻的警官好像非常关心这轻微的不能更轻微的伤痕,到现在都没有松手。 他垂下眼眸,用指腹摸索着泛起红色瘢痕的纤细的手腕。 苺谷朝音强忍着心中微妙的感觉,清晰地感觉到了从松田阵平身上传递过来的炙热的体温,像是滚烫的星火坠落,烙在了他的身上,本就残留着的一圈绯色瘢痕又红了一圈。 他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你没擦药?” 苺谷朝音迟钝了一会儿才开口:“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只是有点肿而已,过两天就消了。” 松田阵平显得有点无奈,松开了苺谷朝音的手腕,将他的衣袖重新放了下来。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很长,只在短短的一分钟之内,很快萩原研二就带着警员和姗姗来迟的伊达航走了进来。 松田阵平若无其事般松开了手,好像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干。 围观了一切的江户川柯南嘴角一抽,心说你在这此地无银三百两干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人家play都玩上了你还在问这伤是怎么来的! 他缓缓抬起眼睛看向松田阵平——隔着墨镜,他和松田阵平对上了视线。 松田阵平大概这个时候才察觉到现场有这么个电灯泡存在。 “哟,”他饶有兴致地说,“怎么又是你?” 伊达航也看见了江户川柯南,和松田阵平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台词:“柯南?你也在?” 他看起来相当意外。 苺谷朝音注意到了他们的用词:“又?你们之前见过吗?” “当然见过,就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那里不是刚开了个咖啡店么?似乎有人追求店员小姐不成,就报复性在店里装了炸弹,我和hagi接到报警去的时候,他都把炸弹外壳给拆开了。”松田阵平瞥了江户川柯南一眼,“胆子挺大的。” 萩原研二很不客气地给发小拆台:“说得好像你小时候是什么省油的灯一样,我姐姐的手机不都被你给拆了?家里的电器哪个没被你祸害过。” 松田阵平冷笑:“你就说我装没装回去吧。” 伊达航十分自然地忽略了开始日常斗嘴的俩幼驯染,神情镇定地对苺谷朝音开口:“这位柯南是毛利侦探家的孩子,最近好几次都在案发现场见到他们……”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凑近了苺谷朝音,将声音压低了。 “我们搜查一课的人都在说,毛利侦探似乎运气非常差……但倒霉的总不是他本人,他出现的场合总是会出现命案什么的……甚至还有人开玩笑说不知道的话都要以为是毛利侦探自导自演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转而咬着牙签笑了一下。 “不过那都是大家随口一说而已,柯南这孩子在现场总能提出一些很关键的点子,是可靠的小侦探。” 伊达航是从来不吝啬夸奖孩子、给小孩子建立自信心的。 听完两位同期的陈述,苺谷朝音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江户川柯南的身上。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没想到柯南这么厉害呢。” 变小的这段时间以来,江户川柯南已经十分熟练地掌握了装傻这项技能。 人不说他不问,人一说他装傻,就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干一样,天真单纯地扬起脸露出无辜的笑容来。 “弥良哥哥是在夸我吗?”小侦探捧着脸,眼镜亮晶晶的,“谢谢哥哥!我好高兴哦。” 不得不说,只要认真想卖萌,那江户川柯南确实是很萌的。 萩原研二低下头,很不客气地抬起罪恶的双手,对着江户川柯南的脑袋就是一通上下其手,硬是把他的发型都揉地乱七八糟了起来,眼镜歪斜着从鼻梁上落了下来。 苺谷朝音抬手,接住了从江户川柯南鼻梁上滑落的眼镜。 他轻轻拍了一下萩原研二的手,制止了这欺负小孩的行为。 等萩原研二停手,苺谷朝音才半蹲下来,想要将眼镜给江户川柯南重新带回去。 ——但他的动作顿住了。 江户川柯南的头发已经被萩原研二祸害地胡乱敲了起来,凌乱的额发下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莹润着水光,像是积蓄了一汪海,澄澈的海面倒映出了天空的色彩。 “总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苺谷朝音打量着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江户川柯南心头一跳,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点勉强了:“啊……弥良哥哥之前不是说我长得很像藤峰有希子吗?” 苺谷朝音缓缓摇了一下头,“不,不是像她,是像其他人……但我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了。” 大概只是数年前只见过几面的人吧? 他没太在意,将眼镜重新给江户川柯南戴了上去,用手指稍微梳理了一下被揉乱的黑发。 感觉到从发间传来的温柔的力度,江户川柯南乖顺地低下头,任由苺谷朝音的动作,将脸上的眼镜扶正了。 做完了这一切,主管才带着总负责人匆匆赶来了。 总负责人满头大汗地小跑过来,一看这满室的警察,顿时心中拔凉。 他勉强笑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说:“那什么,各位警官,不然……我们去会议室说吧?这里不太方便。” 这里是后台休息大厅,人来人往,确实不太方便。 在他们跟着总负责人往会议厅里走的时候,江户川柯南非常自然而然地混进了警察的队伍,抓住了苺谷朝音的一角。 察觉到传来的一点拉扯的力度,苺谷朝音低下头,和江户川柯南对视了——小侦探熟练地对他露出一个装傻的笑容来。 苺谷朝音轻轻挑了一下眉,没有在这个时候打断他的侦探游戏,默认了他的旁听。 等进入会议室,苺谷朝音才将找到的玩偶和传单一起放在会议室的长桌上。 松田阵平扫了一眼,伸手拿起了玩偶——他会来当然是因为报警时说现场有危险的爆炸物,比起传单,玩偶才是更像危险爆炸物的东西。 总负责人一眼扫过传单上印刷的文字,多看了两眼后傻了眼。 “这是——”他惊愕地说,“我们从来没有举办过这个活动啊!” “也就是说,”苺谷朝音认真地进行确认,“这确实不是你们举办的活动,对吧?” 总负责人用力点头,肯定地开口:“不是,绝对不是!我是这次活动的总负责人,会场里所有的活动都要经过我的同意才会批准,我绝对没有批准过这样的活动。” “如果是你举办的活动的话,现在就该逮捕你了。” 松田阵平淡淡地说,轻轻搓了搓手指——一点黑灰从他的指尖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这东西如果有明火的话,一定会爆炸。” 总负责人瞠目结舌:“爆、爆炸?!” 他面目狰狞,似乎很想发出尖叫,但硬生生将尖叫声抑制在了喉咙之中,只有脸上的表情扭曲地像是一只尖叫鸡。 “这些玩偶在场内分布了很多、很多,而且这个寻宝活动已经有很多孩子在参与了。”苺谷朝音的语气显得十分沉重,“如果有哪个家长违反规定在会展中抽烟,然后不小心点燃了玩偶……” “如果是单个玩偶爆炸的话,虽然威力不足以让人死亡,但一定会重伤。”松田阵平将玩偶放在了桌面上,“目标应该不是杀人,而是报复和破坏会展。” 有这么多的玩偶分布在会展,当然只能是针对整个活动,而不是某个特定的人。 伊达航看向总负责人:“你这边有什么线索吗?” “诶?”总负责人有些不敢和伊达航对视,目光躲躲闪闪,“这个……” 显然他的演技在警察面前也有些不足,脸上的心虚实在过于明显。 “到这种时候了,负责人先生还不打算说清楚吗?”萩原研二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睛,浓郁的紫罗兰色之中倒映出总负责人满头大汗、苍白如纸的脸色,语调彻底冷了下去,“如果真的发生了连环爆炸,你能付得起隐瞒的责任么?那些孩子的生命在你看来就这么不值一提?” 这锅扣得太重,总负责人先生的脸顿时涨红成了猪肝色。 他讪讪地叹了口气,用纸巾拭去了从额角渗出来的汗水。 “因为不是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事情……只是最近经常能收到一些威胁信。”总负责人郁闷地说,“内容大概就是不允许让我们在这个场地举办会展什么的,说如果玷污了他心中的圣地,一定会发动所有力量地址假面超人什么的……但举办会展的消息已经公布了,和各位赞助商、艺人都签好了合同,怎么可能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威胁信就不举办了呢?” 他苦笑起来。 “圣地?”江户川柯南踮起脚,尽力让自己的脑袋比桌面高出一截,“什么圣地?” “这个啊,”在负责人开口之前,苺谷朝音先回答了他这个问题,“这里原本是光之英雄主题乐园,举办过很多相关的活动,非常战队也借用过这里的场地举办舞台问候之类的公开活动……这里还有个小放映厅呢。后来因为乐园太小,无力维持经营,所以被公司售出了。” 总负责人点点头,“没错,我们买下了这里,改造成了假面超人的会展中心……反正都是特摄,大家应该也很熟悉这里。” “所以,对于光之超人和非常战队的粉丝来说,这里就是圣地了?”江户川柯南用天真的语气说,“那对他们来说,假面超人就是要毁掉家园的哥斯拉嘛!” “因为这种理由,就要做出这种事情吗?”总负责人半信半疑,“他还在威胁信里说要用光惩罚我们……” 光,惩罚……烟花绽放的时候,也会盛放出无与伦比的耀眼的光芒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会更危险哦。” 原本故作卖萌的语气消失了,侦探的语气变得无比冷静。他绷着脸,目光缓缓在苺谷朝音和几位警察的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了松田阵平的脸上。 “传单上写的很清楚,找到最多玩偶的人,可以获得典藏卡片。” “那也就意味着,想要获得卡片,就必须将找到的玩偶随身携带吧?否则怎么能证明自己找到了最多的玩偶?” “找到玩偶的孩子们为了得到卡片,会向能够兑换卡片的某个人或者某个地点聚集……分布在会展内的玩偶就会因为人的行为而被特地聚集在一起。” 松田阵平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了。 “这些玩偶聚在一起被点燃的话,整个会场都会被波及到!” 单个玩偶的威力无法杀死一个人,但上百个玩偶聚集在一起,盛大的爆炸足以吞没数十人的生命,毁掉数百人的生活。 伊达航神情沉重:“必须得想办法阻止才行……” “强制从孩子手里将玩偶收走吗?”萩原研二皱起眉,“如果是以警察的身份的话,反而会引起恐慌。” 如果是工作人员去收,孩子们却不一定会给出去……毕竟那是能换到典藏卡片的玩偶,总会有孩子偷藏。 总负责人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无比,他想象了一下爆炸发生会导致的后果,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差点倒下去。 苺谷朝音抬手,卡住了总负责人的胳膊,让他没能真的倒下去。 他很用力,手指收紧了,无比坚定地支撑着这个面色惶惶的中年人。总负责人缓缓看向他,眼中只剩下了那双像是跳跃着春日焰火的眼睛。 “交给我吧。”少年偶像轻声说。 * 会展内的工作人员以务必迅捷的速度行动了起来,将原本用来发布主持活动的舞台稍微一改造,用数层铁架子打起了闪光灯。 苺谷朝音站在后台,任由中川绫香帮他调整好系在身上的设备,定制的半透明耳返从修长的颈间落了下来,在胸口晃荡,镶嵌了云母碎片的半透明耳返于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华。 “这样真的能行吗?”中川绫香调整好设备,忧虑地低声说,“万一那个犯人发现我们已经发现了,狗急跳墙,引爆了炸弹呢?” “那种事……” 苺谷朝音微微笑了一下,他还没说完,便被人接过了话。 “——就交给我们吧。”松田阵平单手插在裤兜之中,倚在墙边,“不会让那家伙逃脱的。” 苺谷朝音敛目笑了起来,“相信警察吧,他们能够做到的。” 中川绫香点了点头,腹诽说你这个杀手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说出相信警察这种话来的?可怜的松田警官就这么被你玩弄地晕头转向! 她闭了嘴,很有眼色地退到了一边。 江户川柯南被乱成一团的工作人员委托了一个任务——将调试过的麦克风送到苺谷朝音的手上。 他乖乖接下了这个任务,握着话筒绕了几圈才找到苺谷朝音所在的地方,那里就是连接着舞台的后台,只要绕过楼梯就能拉开帷幕,走到舞台之上。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松田阵平靠近苺谷朝音的动作之中硬生生住了嘴。 穿着黑色西服、却轻佻地解开了衣领和袖口扣子的警官靠得很近,几乎只有一步之遥。 这个距离之下,只要稍微低下头,他就能透过墨镜数清少年偶像浓密的睫羽,唇色是淡淡的红,像是初晨发红的阳光中盛开的春日晨花。 松田阵平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垂下眼,目光扫过苺谷朝音的耳垂,而后将从颈间垂下来的耳返捏了起来,认真地戴了上去……黑发下那枚耳返中晃动着碎光。 苺谷朝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触碰。 他站在原地,缩在袖摆之中的手指缓缓收拢了,热流滚烫地淌过,耳根很快就变成了一片薄红。 “今天没戴那个音符么?” 松田阵平抬手,轻轻碰了一下薄薄的、从半透明的肌肤下几乎显出血管脉络来的耳垂。 江户川柯南看呆了。 “因为今天的角色是假面超人,”苺谷朝音没躲,“为了符合人设,所以取下来了。” 他顿了顿,从衬衫衣领之中用指尖挑起来了一根细细的银色的链子——银色的微光闪动,樱花形状的吊坠被链接在银色链子的尽头,勾在他的指尖旋转摇曳。 “但我带上了这个。” 那双浮光跃金般的眼睛之中雀跃着笑意。 “——护身符。” 松田阵平没能立刻找到自己的声音。 江户川柯南也没声了。 他彻底开了眼界,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一个合格的偶像如果火力全开媚粉会产生多大的杀伤力。 江户川柯南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再迟钝的人都能意识到空气之中非同一般的氛围。 他不由得开始思考这段有三个人的感情在伦理上是否正确。 原来不只是强取豪夺,是黑白两道、天平两端,禁忌的白月光和红玫瑰……这是什么?这才是真正的警匪大片! 他脑海之中乱成一团、摸不准这纠缠不清的爱情箭头时,松田阵平忽然笑了。 警官将手指合拢握成了拳,抵在苺谷朝音的面前。 “那么希望这个护身符能给你带来好运。” 苺谷朝音松开了手,让樱花吊坠悬在了心口的位置。 他也将手握成拳,和松田阵平轻轻碰了一下。 他纠正:“是我们。” 江户川柯南心说好像突然又对劲了,从爱情剧场回到了挚友情深。 他手一抖,碰到了麦克风上的开关,手指碰在麦克风上时发出了响声。 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同时回过头来,看向江户川柯南。 侦探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咧嘴笑了一下,声音中很没有底气:“那个……staff姐姐让我来送话筒……” 隔着厚厚的幕布,舞台上主持人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随之响起的是孩子们的欢呼声。 他该登上舞台了。 苺谷朝音从江户川柯南的手中接过话筒,幕布为他打开,舞台上耀眼的光芒倾泻而出,落在他的发梢和肩头。 迎着不断变换的璀璨的灯光,他踩着摇滚乐的鼓点登上了舞台。 松田阵平没有让自己的眼神多停留一瞬,毫无留恋地转身,经过江户川柯南时在他的发顶轻轻按了一下。 “警察的场合到了。” 第176章 露天会场中临时搭建起来的舞台与苺谷朝音曾经登上过的打歌舞台相比,当然是有些相形见绌的。 灯光、舞美都几乎没什么,只有一盏拆下来的闪光灯在白日之中仍然散发出了格外耀眼的光芒来。 穿着高中生制服的少年偶像握着麦克风登上了简陋的舞台——在看到他出场的那一瞬间,台下的观众们立刻发出了欢呼和尖叫声。 特摄虽然是子供向,但成年人观众其实是一向不少的。尤其是假面超人,负责拍摄假面超人系列的东映在选择男主角时堪称选美,总之这么多年拍下来就没一个丑的……演艺圈里大多数帅哥都曾经有拍摄过假面超人主角的履历。 男主帅、妆造好,剧情只要没有那么的弱智,一般都会有不少成年人粉丝,再加上假面超人系列向来有男一男二兄弟情的传统,同人女也在观众之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所以现场的观众成分其实相当复杂,要么是小孩和陪同的家长、要么是宅男和同人女,还有一部分是各位参与活动的艺人的粉丝。 因为是临时的表演,也为了符合假面超人活动的主题,苺谷朝音没有唱自己的歌,从他的耳返之中响起的是他拍摄的那部假面超人的主题曲。 陪伴了他几乎一年的主题曲前奏中夹着轻快的鼓点和口风琴的乐声,他握着话筒,在自上而下落下的闪光灯之中,慢慢将话筒抵在了唇边。 在光芒被灿烂的日光裹挟着落下的时候,少年偶像站在光中,浅吟低唱的歌声流泻而出,如同溪水滚过青石,撞出清冽的回响。 不得不说——在业务能力这方面,苺谷朝音是相当过关的,唱歌和舞蹈就是单独拿出来也样样不差。 这首主题曲本来就没编什么舞,苺谷朝音当然也没有就这么傻在舞台上站桩唱歌。 多年来的Live经历让他有相当丰富的经验,歌唱的时候便握着话筒走到了舞台边缘,观众距离舞台的距离极近,只有一层简易的铁围栏阻隔,苺谷朝音一伸手便能十分轻易地碰到伸出手来的观众。 靠着小岛元太,吉田步美和圆谷光彦十分强势地挤到了第一排的位置,苺谷朝音在唱出歌词的时候便伸出手去,轻轻握了一下吉田步美的指尖。 被碰到的女孩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兴奋的尖叫声。只是站着和他们说话的苺谷朝音与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弥良有着显著的区别,光是这轻微的触碰都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只觉得心脏几乎要从胸腔之中跳出来了。 等苺谷朝音收回手的时候,吉田步美才发现手中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张流光溢彩的卡片,卡面上绘制的就是假面超人米里亚。 “隐藏卡片?”吉田步美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看清了女孩脸上先是惊讶、随后变成惊喜的表情,苺谷朝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歌声的尾调之中蓦然多出来了一点上扬的笑意。 同样围在第一排的其他孩子也看到了吉田步美手中得到的卡片,纷纷发出了羡慕的声音。 苺谷朝音后退了一步,从兜里掏出了十几张卡面各有不同的卡片来,朝观众席飞了出去——这动作无疑引起了一阵尖叫声,得到卡片的观众全都发出了惊喜的尖叫声。 吉川葵就是这样一个幸运儿。 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没办法,好友堀田真理惠本来说是要陪她来的,结果突然感冒发烧,现在人躺在床上,只能将心爱的相机托付给她,拜托她多拍点照片回来。 肩负任务,吉川葵拍的很认真,直到一张卡片从空中翩飞着落在了她的镜头盖上,她向来稳定的手才抖了两下。 吉川葵顿时狂喜,这可是自推饭撒的卡片!而且是自己飞到她手里来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和弥良有缘分啊! 她也不拍照了,拿出手机咔咔就拍了两张卡片的照片,然后将照片一键发送给了发烧躺在家里的堀田真理惠。 虽然发着烧,但堀田真理惠仍然秒回。 [Aoi:哎呀没想到今天这么幸运呢,弥良在舞台上发了假面超人的隐藏卡片,结果有一张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巧地飞到我面前了] [Aoi:图片.jpg] [Marie:?] 祸害完好友,吉川葵美滋滋地将屏幕摁灭了。 恰好有人挡住了镜头,她往后退了两步,手一抖,将拍摄模式变成了摄像模式。她皱着眉偏转过身体,去看刚才撞了她一下的人——那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青年,穿着灰色的外套,在这样稍微显得有些闷热的天气里还将拉链拉到了最顶上,带着黑框眼镜,眼下有点青黑之色。 他的兴致好像不是太高,抿了抿嘴唇才低声说,“抱歉。” 吉川葵随意扫了一眼会议青年背着的包——那是个痛包,但很可惜她其实并不是特摄片的受众,会来这里只是为了弥良而已。她随意扫了一眼,顺手从挎着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堆假面超人相关的无料塞给了他。 “没事。”她大度地笑了笑,“你也是同好吗?这些是我自己做的一些无料手工……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吧。” 灰衣青年迟疑了一下,这才收下了无料,绷着脸又说了一句:“谢谢。” 但没等吉川葵给出回答,他就转身离开了。 吉川葵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将心中陡然产生的一些不悦压了下去。她抿了抿唇,想要将手机放回帆布袋之中,但因为刚才的插曲而有些烦躁,手机不慎掉在了地上。 她想弯腰去捡,却有一个人在她之前便伸出了手——那是一双修长而骨戒分明的手。 吉川葵愣了一下。 作为松弥cp粉,她在这三年来盘了松弥相关的物料不知道多少次,对松田阵平的一些特征尤其是那双手的记忆格外深刻。在看到这双手的第一眼,她心中就立刻冒出了一个猜测。 那只好看的手捡起了她的手机,她缓缓抬头——看到的却是江户川柯南放大的笑脸。 “姐姐,”他无辜地笑,“你的手机掉了哦。” 吉川葵还没来得及道心破碎,紧跟着就听到了警官先生显得有些低沉的声音,“手机要小心收好。” 那张无比熟悉的、带着墨镜的脸出现在她的眼中,将捡起来的手机放进了她的手心里。 吉川葵相当敷衍地抓住了手机,结结巴巴地开口:“松、松田警官……” “你认识我?”松田阵平有些意外。 吉川葵猛点头:“当然认识!我——” 她卡壳了。 几年前刚嗑上这对cp的时候她还敢对正主贴脸开大,时至今日反而有些踌躇,不好解释原因……总不能说自己非常希望他和弥良谈恋爱吧?这多冒昧啊?而且松田警官还是警察,一般人天然对警察存在着畏惧的心理,她立时就没了胡说八道的勇气、 “那什么,”吉川葵飞快转移了话题,“松田警官怎么在这里?难不成——是为了弥良来的?”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看似相当克制,实际心跳飞快,血液上涌。 松田阵平总不能说接到了疑似有爆炸物的警情才过来的,在迟疑了一下之后才点点头。 “啊,”他含糊其辞,“差不多吧。” 确实也没错,报警的是苺谷朝音,他怎么不算是为了他来的呢? 此话一出,吉川葵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十分感动的表情。 她好像顿时呼吸过度,激动地捧住了心口,眼含热泪:“我就知道……松田警官,请放心吧,我是一直支持你的!” ——支持你上位当真嫂子! 但松田阵平从来没想过眼前这位会是cp粉,不明所以地回了一句:“……呃,谢谢?” 江户川柯南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扫过,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总觉得……这两人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嘴角一抽,很快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伸手扯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衣摆。 “松田哥哥,不是说好了要带我去玩吗?” 被这么一提醒,松田阵平心领神会,对吉川葵抱歉地点了点头。 他带着江户川柯南离开,稍微远离了聚集在舞台前的人群。 周围没什么人了,江户川柯南这时候才收敛了脸上装的天真无辜的表情。 “如果犯人真的是对假面超人这个ip不满的话,那一定会在现场。”江户川柯南用肯定的语气说,“办了一件能够毁掉对家的大事,他应该很得意,一定会在现场亲自观看才对。大多数杀人犯都会重回作案现场,欣赏自己创作的血腥的作品,像这种极端的犯人,我想他不会错过。” 亲眼看着讨厌的对家被自己点燃的烟花吞噬,光是想想就足够令人激动到颤抖了。 “嗯。”松田阵平认同了江户川柯南作出的推理,“带着孩子的家长可以忽略,要找的是独行者。” “如果只是用明火的,其实一个打火机就足够解决问题了……但是,我总觉得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东西。”江户川柯南迟疑了一下。 松田阵平皱起了眉:“那些威胁信上写的文字都相当极端,我认为犯人本人性格和从文字上表现出来的没什么区别。如果他铁了心要毁掉这次活动的话,打火机并不是那么靠谱的东西。” 说不定在点燃玩偶、玩偶烧起来并引燃爆炸物之前,就已经被灭火了。 既然为了毁掉活动而精心准备了这么多的玩偶,那么为了保证烟花绽放,一定是有后手的。 “——炸弹。” 两道声音同时想起。 江户川柯南倏然去看松田阵平,“犯人一定还携带了炸弹!”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舞台上响起的歌曲的尾音也终于戛然而止了。 苺谷朝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会场。 江户川柯南和松田阵平下意识看向了舞台,苺谷朝音握着话筒站在炫目的灯光之中,所有观众都情不自禁地因为之前表演的歌声而靠近了舞台,全都摆出认真的表情来聆听他说话。 “实际上,今天的假面超人特别活动有一个神秘的小游戏。” 苺谷朝音微微笑了起来,对台下的观众们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大家都可以参加这个小游戏,主办方为所有参与游戏的客人都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当然,如果在游戏里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还能获得我亲手送出的神秘奖品——就是这个。” 他的手指在众目睽睽之中猛然晃了一下,指间立时就多出了两张镭射卡片,灯光下显得流光溢彩,精美无比。 观众们先是因为他这魔术般的手法震惊地惊呼了起来,而后又意识到奖励是相当珍惜的卡片,于是立刻爆发出了更大的惊呼声。 “是和假面超人相关的接力小游戏,为了保证大家在活动的时候不要受伤、也不要丢失重要的物品,请在参加游戏之前将随身物品交给工作人员帮忙保管哦。” 他好像只是随口一提一般,很快就说到了游戏本身。 “那么,我来为大家讲解游戏规则。” 听完简单易懂的游戏规则,苺谷朝音已经从舞台上走了下来,通过两边工作人员的维护,他来到了会展中的露天喷泉边上,那里已经有了一个临时被围出来的游戏场所。 “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少年偶像微笑着说,目光在拥堵的人群之中一扫而过。 …… “确实,这种方法不太会让犯人起疑,比强硬地要从孩子们手中收走玩偶更好,”伊达航中肯地点评,“如果那样做,说不定犯人察觉到什么后会铤而走险……会场里的孩子实在太多了。” 能成为人质的孩子数不胜数,真的彻底激怒了犯人就不好办了。 伊达航摇了摇头。 用游戏作为借口,孩子们也不会觉得工作人员会想昧掉他们的玩偶,只要将这些玩偶从柔弱的孩子身边拿走,然后再在运输的时候不小心打翻装满娃娃的手推车……娃娃掉进喷泉之中便会被打湿了,而湿掉的填充物显然不可能被明火点燃。 不说全部,至少大部分的玩偶能用这样的方法解决掉,剩下的很少的一部分玩偶就算倒霉爆炸了,也还在他们应付的范围里,不会像预想的那样出几十条人命。 “还是得将犯人找出来。”站在伊达航身边的萩原研二回答,“那个犯人可能带着更危险的东西。” 他皱起了眉,目光落在了舞台下的人群之中。 穿着灰衣的青年——水口大河阴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站在喷泉前的苺谷朝音。 他手中还握着一叠吉川葵塞过来的无料,那些看了就让他觉得心烦的假面超人的图案被毫不留情地揉皱成了一团,被他死死地攥在掌心之中,折起来之后突出的折角划破了他的虎口,很浅的划伤之中骤然渗出了血来。 比起假面超人,水口大河更喜欢光之英雄和非常战队,唯独对三大特摄之中的假面超人十分厌恶。 而这种厌恶在知道光之英雄的主题乐园被拆除、今后将作为假面超人的活动场地时愈发加深。 假面超人才是真的用来哄小孩的幼稚的东西,东映除了找帅哥来演假面超人、营造一些噱头之外还会什么?既不用心拍摄、也不用心打磨剧本,演员除了一张脸之外一无是处,到底凭什么受欢迎? 在知名的三大特摄之中,知名度最广的毫无疑问是他喜欢的光之英雄,但要论真正受欢迎和火爆的程度……那只有假面超人了。 但在水口大河看来,喜欢假面超人的都是一帮没品的东西。 被这帮没品的人占据光之英雄的乐园、大肆追捧竞品,那些光之英雄如果知道了也绝对会生气的吧? 总之,水口大河是很生气的。 他不能容忍光之英雄的领地被他看不起的假面超人侵犯,所以愤怒地给主办方连着发了十几封邮件。但很可惜,这些邮件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他得不到想要的回馈,心中的愤怒越来越盛。 既然如此,就只能给这些人一个极其惨痛的教训了。 他想,然后定制了一批假面超人的玩偶,随意印了一批粗制滥造的小传单。 除此之外,他还在随身携带的包中背上了一个自制的炸弹——那个炸弹被塞在玩偶之中,并不起眼。 那是个有些简陋的炸弹,威力说不上特别大,但想引爆那些加了料的玩偶绝对够用了。 接下来只要等待那些孩子将娃娃一个一个地收拢到一起,然后他再用炸弹点燃这些玩偶……那样的话,一定能在东京炸出一朵相当漂亮的烟花吧? 水口大河美滋滋地畅想的时候,苺谷朝音就登台了。 那些散落在四面八方的观众在听到歌声响起的时候便自动自发地围了过去,眼中只剩下了那个唱着无聊的歌的假面超人。 这种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一个人、为此而欢呼尖叫的热闹场面让水口大河更加的不爽。 他下意识摸了摸手中的玩偶,在摸到那其中坚硬的、沉甸甸的触感之后,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水口大河后退了一步,一边在心中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一边将吉川葵塞来的无料丢进了垃圾桶之中。 将碍眼的东西丢掉,他才缓缓朝苺谷朝音所在的方向走去。 …… “那个人,”松田阵平突兀地说,“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他注意到了水口大河——和其他高高兴兴地去跟苺谷朝音互动的人一对比,水口大河脸上仿佛谁欠了他几百万的表情委实显得有些难看。 江户川柯南也注意到了这个人,目光落在了水口大河背着的痛包上。虽然他不认识假面超人到底有哪些人,但光之英雄的长相十分有辨识度,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痛层之中放着的各种各样的光之英雄的玩偶。 “他手里的那个玩偶……好像也不太对劲。”江户川柯南缓缓皱起了眉。 或许是娃娃其中坠着重物的原因,被水口大河拎在手中的玩偶显得沉甸甸的,完全没有其他棉花玩偶那样轻飘飘的感觉。 松田阵平毫无犹豫地坐下了定论:“那家伙有问题。” “——我也举得那家伙有问题。”吉川葵幽幽地说。 松田阵平和江户川柯南同时缓缓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手里还举着相机的吉川葵。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你……” “那家伙肯定是anti,”吉川葵小声地说,神情非常严肃,“我刚才去垃圾桶边丢垃圾,亲眼看到他把我送他的弥良的假面超人无聊揉成一团扔掉了!这也太不礼貌了吧?那家伙绝对有问题!” 苺谷朝音出演的假面超人米里亚向来是假面超人系列之中口碑名列前茅的一部,也是特摄粉中评价相当高的作品,可以说喜欢假面超人的观众里几乎没有讨厌假面超人米里亚的存在。 吉川葵发的无料全是假面超人米里亚相关的元素,但这口碑好、收拾强、质量高的作品却被人如此粗暴地对待,她怎么想都不觉得对方是真正的假面超人粉丝,多半是看弥良不爽的黑子。 她盯着松田阵平。 “那个人肯定是弥良的anti,我很担心他会不会对弥良做些什么,松田警官,这是你的机会、不是,责任啊!” 吉川葵的表情之中满含深情。 “弥良的安全就拜托你了,松田警官。” 江户川柯南看了她绷住的严肃表情一眼,心说你刚才要是没口误的话多少还有点可信度。 松田阵平竟然十分配合吉川葵的表演:“我知道,我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 越是靠近苺谷朝音,水口大河就越是觉得有些紧张。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干的最盛大、也最得意的事情了吧?如果成功了,那么所有特摄粉都会记得他的吧? 水口大河死死地盯着苺谷朝音,看清了他身边的手推车,推车的收纳箱之中装满了玩偶。 他的呼吸粗重了起来,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玩偶一角。 工作人员适时地对他微笑:“这位客人,请将您的这些物品交给我们保管吧。” 水口大河躲了一下,目光直直看向苺谷朝音。 “抱歉,”他无害地说,“但我想将玩偶送给弥良,我是他的粉丝。”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犹豫了半晌,退开了一小步。 但在水口大河即将靠近苺谷朝音的时候,他的衣摆却被揪住了。 水口大河一愣,回头时却没看到人——直到传出声音,他才低头看了过去。 “哥哥,”江户川柯南甜甜地说,“我好喜欢你手里的这个玩偶,可以送给我吗?” 水口大河面皮抽动,勉强笑了一下:“抱歉,我……” 江户川柯南立刻开始了小孩子的特权——撒泼打滚。 “我不!我就要嘛!我要!我想要——给我嘛!” 水口大河惊呆了,这是什么表演?他根本无法招架,在周围人齐齐看过来时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都说——”他怒从心头起,想要伸手将江户川柯南挥开。 然而江户川柯南就等着这个机会,无比敏捷地扑上去,从水口大河手中夺走了玩偶。 他一边毫不客气地动手去拆玩偶,一边用卖萌的腔调开口,“啊咧咧,大哥哥的玩偶里怎么有奇怪的东西呀?” 水口大河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江户川柯南和苺谷朝音、以及那堆玩偶之间的距离,也顾不得最佳的安全距离了,登时心一横,伸手去摸装在口袋中的炸弹遥控器。 只是在他还没摸到遥控器的时候,手就被扣住了。 戴着墨镜的警官死死地钳制住了他的手,似笑非笑地问他:“这位先生,你刚才在摸什么危险的东西吗?不如跟我回警视厅,好好展示给我看吧?” ——暴露了! 水口大河心中警铃大作,心跳瞬间飙升。而在这种危急关头,他脑海中立刻做出了决断来。 想直接逃出去很困难,周围全是人,会阻碍他的行动……但如果有人质的话就不一样了。 而在这个小孩子聚集的会场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人质。 水口大河立刻作势用另一只手去摸遥控器,而在摸出遥控器之后,他没有引爆玩偶,而是选择将遥控器丢了出去——不出他所料,松田阵平松开了手,选择去接遥控器。 在这瞬间,水口大河伸手抓向江户川柯南。 第177章 在水口大河看来,自己身为一个身强力壮无病无灾的成年人——即使是宅男,在体力方面也要大大强于江户川柯南这个三头身的小孩。 况且江户川柯南的手中还握着他装了炸弹的玩偶,只要夺回那个玩偶,再将这个孩子当做人质……那么他就还是有机会的。 他想的很美,但他忘了,能从他手里抢走炸弹的江户川柯南当然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小孩。 察觉到水口大河试图抓住江户川柯南的动作,苺谷朝音一惊,下意识就迈出了一步,覆盖在身体上的肌肉瞬间紧绷,神情顿时变得凌厉了起来。 那双堪比宝石的异瞳之中闪过冷冷的寒光,松田阵平在接住遥控器之后也猛地反应了过来,从水口大河身后暴起,试图阻止他的动作。 ——接着他呆了一下,苺谷朝音也迟疑着僵住了。 被他们以为需要拯救的江户川柯南……好像、似乎、大概,不太需要帮忙? 这发生在刹那之间的暴行让江户川柯南没有机会等待腰带充气、生成一个足球,但是没关系,会场里多的是能用的东西,他手边就是工作人员放在地面上的金属告示牌。 在水口大河扑过来时,他就已经开启了强力足球鞋的开光,足球鞋赋予了他超出常人的强大力量,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之中一脚飞踢——略有些沉重的金属告示牌十分精准地直冲水口大河而去。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这玩意对水口大河来说堪比穿甲弹,沉重的金属告示牌狠狠正中他的面门,水口大河飞扑过来的动作停在了半空,随后狠狠落地。 他倒在地面上抽搐,只有手缓缓伸了出来,奄奄一息地想抓向江户川柯南。 变小的名侦探眉头都没动一下,稍微挪动了一下脚步,似乎有点太不小心了,竟然不慎踩在了水口大河的手上。 他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羞涩笑容:“诶,不好意思,大哥哥,我好像踩到你了。” ——那你倒是把脚挪开啊! 水口大河虚弱地在心中发出了愤怒的声音。但疼痛和冲击力显然让他无法发出这振聋发聩的声音,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周围围观的人群一下子陷入了安静之中,震惊地围观着小学生暴打成年人的犯罪现场。 正在赶来的伊达航打算警官证的时候,苺谷朝音若无其事般走了上来。 他正义凛然,满目严肃,毫无羞耻感地当众开启了腰间的变身器,将一张变身卡插入到变身器之中——变身器立刻发出了绚烂的光芒,在激昂的音效之中,他平静地注视着趴在地面上的水口大河,语气庄严。 “没有什么罪恶,是假面超人无法解决的,细数你的罪恶吧。” 观众们齐齐松了口气。 “原来是互动剧情啊。” “早说嘛,吓我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呢。” “这算是米里亚的彩蛋吗?那孩子是……幸运观众?” 鼓掌声突然响了起来,周围的观众们这才中窃窃私语之中反应过来,立时开始鼓掌。 工作人员这时候终于跟上了这出戏,十分默契地配合着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一拥而上,将昏过去的水口大河抬走了。 萩原研二扫了一眼被带走的水口大河,和身边的警员一起将那些玩偶推走了——顺带拿走了江户川柯南手上的那一个。 “配合地不错。”萩原研二低声说,对苺谷朝音伸出了拳头。 苺谷朝音笑了一下,伸手和萩原研二轻轻碰了碰,接着又看向了江户川柯南。 小侦探愣了一下,然后才将小了好几圈的手握成拳,抵在了他的指节上。 “辛苦了。”苺谷朝音认真地说,“你很厉害。” 他说话时是蹲下来的,专注地看人的时候,那双有着微妙不同的眼睛便格外惑人,如同流光溢彩的宝石,金色与春日的色彩在那双眼睛之中流转闪动。 被他看着的时候,突然就能产生一种奇妙的错觉……好像自己就是这个人的全世界、被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一样。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江户川柯南都觉得有些脸热,耳尖发红。 他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栽在这个人的手上,委实是人之常情。 “没什么,这是我该做的。”江户川柯南慢慢地笑了一下,“我可是侦探啊。” “不过,你的力气出乎我意料的很大。”苺谷朝音若有所思,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他的足球鞋上。 这是少年侦探团都知道的事情,江户川柯南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在苺谷朝音的视线之中镇定自若地开口:“是阿笠博士做给我们少年侦探团的道具,足球鞋里装了开关,必要的时候可以增强力量。” 苺谷朝音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阿笠博士是个很厉害的发明家。” 他摸了摸下巴,寻思这种黑科技也做得出来,那如果找这位阿笠博士定做一些道具的话…… 他想了想,将这件事暂且先记下来了。 刚才带头鼓掌的竹内导演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 但他的目标并不是苺谷朝音这个看了好几年的男主角,而是——江户川柯南。 “这位小朋友,”竹内导演看着他时简直像是饿狼扑食,“那你有没有兴趣来客串一下假面超人里的一个角色呢?” 竹内导演最近正在拍摄假面超人的系列新作,在最新的剧情之中,将会和苺谷朝音出演的假面超人米里亚有所联动,而原本预定出场的小演员却因为有别的活动拒绝了出演,他一时间还没找到新的合适的人选。 虽然只是客串、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镜头,但竹内导演并不想将就。 这个时候,江户川柯南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年纪小、长得足够可爱、又十分聪明有行动力、勇气绝佳——这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至于演技,只要不是太出戏就够用了,小孩子只要会卖萌就行了。 “诶?”江户川柯南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拒绝,“我……” 他的目标一直是当个侦探,为此虽然不会拒绝媒体对他的报道和采访,但逐梦娱乐圈就敬谢不敏了。 但这么想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 “愿意!”小岛元太先声夺人,“没错没错,柯南他愿意!” “柯南要演假面超人了吗?”吉田步美兴致勃勃,“太棒了!” 圆谷光彦得寸进尺:“您是假面超人系列的导演吗?柯南是我们少年侦探团的一员,不如让我们也一起……” 竹内导演来了兴趣:“哦哦侦探团?这么厉害?” 作为特摄片的导演,竹内导演向来擅长和孩子们搞好关系,已然打成了一片。 江户川柯南的嘴唇嗡动了一下:“……我还没说我要答应呢。” “只是客串的话,应该是那种只有一两分钟镜头的小角色而已,就算去演也不用有太大压力。”苺谷朝音安抚他,“其实假面超人系列经常会有这样的体验活动,只要报名参与选拔就能来当当背景板龙套什么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当来体验一下?” 他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好像整个会场都因为他而被金子般灿烂的日光照亮了。 “这次新剧是联动的,我也会参加哦,如果怕生的话我会照顾你的——不过,我想你应该也不需要吧?如果你的角色有人气,说不定之后我们两个会合作哦。” 江户川柯南一顿,原本准备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变了。 他毅然决然地开口:“其实我超级喜欢假面超人的,能客串我非常荣幸!” 即使变小,但熟悉的人还是能认出来他小时候的长相。为了避免过多的曝光,江户川柯南原本是打算拒绝竹内导演的客串邀请的。 但苺谷朝音说会和他有合作,那么事情就不一样了。 作为江户川柯南目前唯一已知的、能接触到那个银发男人的人,苺谷朝音是相当重要的线索。 和苺谷朝音打好关系、有正当的理由能够跟在他的身边,对江户川柯南来说是值得冒着风险尝试的。 听清了江户川柯南的宣言,竹内导演顿时大为惊喜,扑过来握住了江户川柯南的双手。 “那就这么定了!”竹内导演喜形于色,“这个角色我看非你莫属!” 把犯人送回警车,倒转回来的伊达航听完了全程,顿时有些欲言又止。 苺谷朝音察觉到了他的表情,回以一个疑惑的目光。 伊达航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能随意诽谤,于是只是用相当饱含深意的目光看着苺谷朝音,语气高深莫测:“说不定片场会发生一些让你难忘的事情呢。” 比如说——凶杀案什么的。 苺谷朝音并不知道警视厅搜查一课内部流传的和毛利家有关的灵异怪谈,只能神情茫然地说:“……你指什么?” 伊达航叹了口气,拍拍苺谷朝音的肩膀。 “你以后会知道的。” 等知道的时候,就已经逃不掉了。 犯人成功被抓,满会场遍布的玩偶也在孩子们疑惑的声音之中被收了起来,集体交给爆处班进行无害化的处理。 演完了一场大戏,又尽职尽责地当完了NPC,苺谷朝音才回到后台。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正在清点会场内找到的玩偶的数量。 “68个……”萩原研二瞠目结舌,“这家伙居然搞了这么多玩偶?” 松田阵平皱起眉,将这些玩偶全都浸泡到了清水之中,合上了水箱的盖子。 “这个量如果真的爆炸,现场会有很多人失去生命。”他毫不客气地露出嫌恶的表情来,“那家伙……啧。” 他咂舌。 见伊达航回来,萩原研二转头去看他:“怎么样了?” “鼻梁骨折,多处挫伤,人还没清醒过来,总之先送到医院了……高木他们也去医院守着了。”伊达航回答。 “罪有应得。”松田阵平冷笑。 “这伤……”萩原研二挑了挑眉,“那孩子这么厉害吗?” 伊达航转身去和跟着一起来的佐藤美和子低声说话,没注意到萩原研二的问题。 松田阵平听清了发小的疑惑,平静了数息之后才低声开口。 “是啊。他是个侦探。” 带着爆炸物的爆处班先一步离开了,只剩下了还在处理后续事宜的伊达航。 在警车要低调地离开的时候,仗着和搜查一课的伊达航更熟悉一点,江户川柯南十分大胆地扯住了他的衣摆。 “伊达叔叔。”他叫住了伊达航。 伊达航嘴里叼着的牙签差点掉下来,他蹲下来,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是伊达哥哥。” 凭什么管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叫哥哥,到他这里直接升了一辈变叔叔了?他也没有那么显老吧? 江户川柯南有事想问,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伊达哥哥,”他摆出天真的笑容,“你们和弥良哥哥是好朋友吗?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哦。” 对小朋友,伊达航没什么要掩饰的。 他轻轻拍了一下小侦探的发顶,微笑着回答:“是啊,是认识很久的好朋友。” 伊达航没再多言,起身坐进了警车之中。 在缓缓沉下来的夜色之中,红蓝两色的警灯闪烁着远去,最终只留下了模糊的光点。 红蓝交织的光点烙印在镜片的反光上,江户川柯南脸上的表情被笼罩在暮光的阴翳之中。 * 泽田弘树的作息并不规律。 他借住在风见裕也的家里,虽然有监护人的看管,但风见裕也本人也是诸事繁忙的公安,经常不回家,说是监护人,但泽田弘树大多数时候是自己照看自己。 风见裕也今晚倒是难得回家了……虽然很晚。 他大概是困到了极致,连煮好的咖啡都没来记得倒出来,人就已经在沙发上睡死了。 泽田弘树赤足踩在带着凉意的地板上,将风见裕也磨好的咖啡倒进了马克杯之中。 他抱着毛毯,盖在了风见裕也的肩上,顺手取下了他待在脸上的眼镜,工整的放在矮几上他触手可得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客厅里将灯光都熄灭,只留下了一盏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夜灯。 泽田弘树端着咖啡回到房间里,习惯性地蜷缩在了宽大的电脑椅上。 他戴上耳机,耳机之中传来了柔和的电子音。 “弘树,你该睡觉了。”诺亚方舟显然并不赞同泽田弘树这混乱的作息,“按照人类总结的医学经验,作息不规律、经常熬夜的话,你会长不高的。” 泽田弘树淡定地无视了诺亚方舟的话。 “马上程序就要成功了,”他低声回答,“直美那边已经到了研发的最后关头,再努力一下的话……” 他一边说话一边敲击着键盘,手指在键盘上速度飞快地敲下一行一行的代码,几乎快出了残影。 跳出来的弹窗之中,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有着一头格外耀眼的金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下的眼睛拥有着海洋般澄澈温柔的蓝色。 她微笑着望向前方,脸上的神情显得格外温柔,能让人立刻联想到圣母与天使。 如果降谷零在这里,大概立刻就能认出来——照片上的人就是他的“初恋”,宫野艾莲娜。 泽田弘树按下了回车键。 程序立刻开始运行,系统开始对宫野艾莲娜的脸部数据进行分析,在分析进度走到百分之百之后,跨龄识别系统开始在网络连接的数据之中进行查找和分析。 系统立刻生成了跨龄识别的结果,跳出来的弹窗之中只有着寥寥几张照片……只看背影,那似乎是在类似于研究场所的地方。 这些照片之中,宫野艾莲娜的神情都相当严肃阴沉,完全没有最开始的温柔。 泽田弘树皱起了眉,读出了定位的地点。 “白鸠制药……” 但更多的内容就没有了。 泽田弘树拖着下巴叹了口气,“看来还是数据库不够,得想办法才行……” 想要让跨龄识别系统发挥真正的作用,必须全球联网、能够获得所有的数据才行,否则就算系统研究成功,跨龄识别系统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总之,最初级的版本算是开发成功了——当然还有很多Bug要调整,但这至少证明他和直美·阿尔简特的时间没有浪费。 意识到泽田弘树的研究已经完成,在他刚打算继续看会儿科技前沿的文献资料的时候,电脑的屏幕突然黑了。 泽田弘树一呆,立刻意识到了罪魁祸首——诺亚方舟。 “你该睡觉了。”诺亚方舟不容拒绝地说。 泽田弘树……泽田弘树还真拿诺亚方舟没什么办法。 他是诺亚方舟的创造者,拥有写入底层运行逻辑中的最高权限和密钥,但他并不为为了这点小事而动用这个权限。 在不动用这个权限的情况下,他还真拿已经成长为真正人工智能的诺亚方舟没什么办法。 僵持了半天,泽田弘树默默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算老老实实地去睡觉。 但他刚起身,原本灭下去的电脑屏幕又重新亮了起来。 泽田弘树茫然地转身,听见了诺亚方舟从音响之中发出的声音。 “弘树,有一份文件,我认为你需要看看。” 电脑屏幕之中开始自动播放一段视频。 “实验室系统中的监控录像被修改了,修改这段视频的人是宫野博士。我抹去了她留下的痕迹,将监控录像还原修复了。” 那段视频之中只有穿着白大褂的茶发少女的背影,她站在豢养小白鼠的玻璃饲养箱前,却看不清具体的动作。 但泽田弘树的表情慢慢地变了。 从另一边金属的反光之中,奇异的变化悄然发生。 * 保时捷356A停在四下无人的道路边,不远处的跨海大桥上传来火车的轰鸣与鸣笛声。 夹杂着咸涩的气息涌过来的海风将男人银色的长发卷了起来,将飘摇升起的烟雾瞬间吹散了。 一人高的堤坝下,伏特加在夜色之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海滩走上来,拍了拍手掌上沾染的砂砾之后才开口。 “大哥,”伏特加轻松地说,“已经把那些家伙解决了。” 他们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是为了处刑。 将背叛者按在台阶上,用牙齿抵住台阶的边缘,敲碎牙齿之后开枪……然后将他们灌进水泥柱之中,再沉进东京湾里。 早年倒还没有沉进东京湾这一道工序,组织旗下不少新建的建筑物的水泥柱之中都有那么点人体残骸掺在里头,现在为了避免被警方越来越先进科技手段查出端倪、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就改为沉海了。 这种小事,琴酒是懒得亲自出马的,负责监视行刑的人当然是伏特加。 听到伏特加的回复,琴酒颔首。 “嗯,”他冷淡地说,“走吧。” 伏特加摸了摸鼻子:“大哥,宫野明美那个不省心的女人又来联系我了……那件事真的要让她去做吗?她……办不好吧。” 他犹豫了一下。 “万一失败了……那十亿就不说了,会不会让警方查到我们这里来?” “失败?你小看那女人了。”琴酒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他掐灭了烟,淡声说,“她比那些空有代号的人强多了……但很可惜,她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雪茄烟头燃烧的火星逐渐变得黯淡了,剩下半截的雪茄落在了水泥地面上,被他毫不留情地用鞋跟碾了过去。 因为她有了不该有的想法,所以这份聪明也只会变成能取人性命的愚蠢。 “就算失败了,警察能从不会开口的死人身上查出什么?那也是一群废物。” “大哥你的意思是……”伏特加欲言又止。 琴酒在弥散的烟雾中缓缓眯起了眼睛,“不论如何,她都不能再留了。” 一个对组织不忠心的人,偏偏又对重要的研究人员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这样的不安分因素,是必须排除的。 这也是那位先生所希望的。 * 在出生之前,他的母亲藤峰有希子就已经从演艺圈隐退了,所以作为一个星二代,江户川柯南从来没进过片场。 这是他第一次来电视剧的拍摄现场——当然不止他一个人。 带着他来的是阿笠博士,还有跟着来凑热闹的少年侦探团。 由于少年侦探团强烈的好奇心,他们抵达片场的时间很早,竹内导演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吉田步美环顾了一圈周围,疑惑地问:“弥良哥哥没来吗?” “他啊,”竹内导演笑了,“他的戏份不是很多,要稍后才会过来。” “原来是这样……”吉田步美点了点头。 竹内导演将手按在江户川柯南的肩上,推着他往化妆室走,“好了,先去准备吧。” 江户川柯南乖乖地进了化妆室,又拿着造型师小姐递给他的服装去了更衣室。 但片场的这栋建筑委实有些复杂,据说是征用了废弃多时的艺术展览馆,一条七弯八绕的走廊上有着好几个一模一样的大门。 江户川柯南绕了一圈,绕到了后门。 他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刚准备离开,就听到了从半开的门缝之中传来的车辆行驶时压过地面的声音。 江户川柯南停下脚步,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一辆相当古老的豪车,保时捷356A。 黑色的保时捷356A缓缓停了下来,江户川柯南却没能收回目光。 他看见了车中坐着的人——那个有着银色长发、成为他心中萦绕不去的阴影的男人。 心脏的跳动瞬间加快了,但还没等他额角渗出冷汗,便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截纤细的腕骨叩开了车门,一圈一圈缠绕在手腕上的樱花吊坠在空中旋转摇曳。 第178章 苺谷朝音只觉得自己困得要命。 他最近都很忙,要为巡演的舞台进行各种练习,还有提前彩排,期间还有综艺节目的拍摄和各种杂志的内页以及封面的拍摄,代言的品牌出了新品需要进行宣传的活动,他自己还有打歌舞台要上,假面超人这边也有新的活动需要出席,还有最新的联动特别作…… 他的工作行程已经到了连伏特加看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的地步。 因为过于忙碌,苺谷朝音的任务频率比起以往要少了很多……但身为组织成员,总不能拿着代号不干活吧?那样没多久就要被排挤出核心圈子外了。 苺谷朝音没忘记自己卧底的本质任务,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即使第二天要去片场拍摄,他还是参加了任务。 这是这次任务的目标是个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光是蹲点等待这个家伙出现就几乎耗费了整夜的时间,最后是琴酒怒从心头起,直接踹门端着伏特加递来的枪扫射了一通,将目标杀死在了屋内。 解决了任务目标还没完事,连带着将手下也全都给解决了,在找被泄露的情报时又耗费了一些时间。 做完这一切,已经到了天色蒙蒙亮起的时间了。 苺谷朝音要赶去片场拍摄,而假面超人联动作的取景地并不在东京市内,而在靠近千叶的地方,他已经没有时间回到住处重新整理之后再坐保姆车去现场了。 虽然依照他的咖位来说,即使迟到个几小时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只会对他摆出讨好的笑脸——毕竟他的出场在某种程度上就已经意味着收视率的保证。 但苺谷朝音不打算做耍大牌的人。 所以最后辛苦的人是伏特加,苺谷朝音直接坐着保时捷356A到了片场。 在从任务地点开往片场的路上,苺谷朝音短暂地睡了一小会。 他靠在椅背上,睡着的时候头轻轻朝着一边偏了过去,黑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他的额发上,又有几缕黏在了唇角。他的呼吸轻而浅,如果不去注意胸膛十分低微的起伏弧度,几乎没法让人意识到他睡着了……比起真实的人类,在初晨发红的阳光下,他看起来更像是最顶级的工匠雕刻出来的雕像。 琴酒从来没有回头向后座看一眼。 但伏特加隐约意识到——琴酒眼角的余光似乎一直有一丝注意力分给了挂在车窗前的后视镜。 从反光的后视镜之中,能十分清楚地看清少年偶像睡着时安静的睡脸。 直到保时捷356A行驶到目的地,有所察觉的苺谷朝音才有些迟钝地醒了过来。 不足两小时的浅眠让他的精神勉强恢复了一点。透过贴了防窥膜的车窗,苺谷朝音看了一眼外面的建筑——这里并不是拍摄现场的正门,想来琴酒也没有要在那么多人面前露面的打算。 他目光一顿——前方建筑半开的门缝之中,他从门把手的金属倒影之中隐约看见了一点了蓝色的衣摆。 有人在那里。 而根据身高推测,片场这么矮的人也委实少见……既然没有侏儒,那就只能是小孩子了。 穿着蓝色衣服的小孩……这个存在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 苺谷朝音登时高度警惕了起来,不是为了江户川柯南,而是因为有琴酒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出于某种直觉——他下意识不太想让琴酒知道江户川柯南这个存在。 他不动声色地抬手扣住了车门,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开口说话,“那么我就先走了。” 黑色保时捷356A的车门被他握着门把手从里面打开了,而大概是因为起身时太猛、又一整晚没吃任何东西,在一只脚踩在地面上的时候他豁然觉得眼前发黑,低血糖带来的四肢发软让他的脚步立时便变得不稳了起来。 苺谷朝音委实是多虑了——琴酒根本没去注意那栋装满了演艺圈相关人士的建筑,从苺谷朝音醒来之后他便一直在看他,所以在这时也能最先做出反应来。 琴酒倏然伸出手,扣住了苺谷朝音的手臂,钳制着没让他因为骤然的低血糖而摔下去。 本能作祟,苺谷朝音并不打算让自己摔在地上,所以在可以支撑的力度出现的时候便下意识抓紧了——在触及到男人炙热的体温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在本能发作的那一瞬间,他死死地反手扣住了琴酒的小臂,将黑色大衣的袖摆狠狠地揉皱了。 在为了联动新作控制体重之后,只剩下52公斤的苺谷朝音的体重有些过于轻了,对于琴酒来说这体重根本不值一提,单手就能把他整个人给拎起来。 琴酒坐在车上,他没什么特别大的动作,只是伸出了手臂就能稳稳地将苺谷朝音整个人撑住了。 眼前一黑只是瞬间的事,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松开了自己抓住琴酒的手臂。 但琴酒没立刻松手。 他扫了伏特加一眼,在这种时候对哥嫂爱情十分有眼色的伏特加立刻反应了过来,狗腿地从车前座的储物柜中掏了一把水果硬糖,递给了琴酒。 琴酒接过了硬糖,原本扣住苺谷朝音手臂的手略微松开了一点,沿着少年偶像手臂线条的弧度缓缓往下,最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之翻转过来,把那一小把硬糖放在了苺谷朝音的手心之中。 苺谷朝音轻轻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惊讶:“想不到你还会吃糖。” 琴酒平静地说:“伏特加买的。” 确实是伏特加买的,他瞥了一眼大哥的脸色,对苺谷朝音严肃地点头,“没错,就是我买的,你不是喜欢柑橘味么?” 他抓给苺谷朝音的那一把水果硬糖就是柑橘味的。 苺谷朝音闻言才仔细看了两眼,被半透明的糖纸包裹着的水果硬糖确实是柑橘特有的热烈的橙色。 但这话有点奇怪……就好像这糖是专门为他买的一样。 他迷茫地收拢了手指,将柑橘味的水果硬糖握在了手心之中。 琴酒收回手,朝他冷淡地颔首,车门随之在他面前被合上了。 保时捷356A发出了启动发动机时低低的轰鸣声,在他缓缓退后一步之后利箭般驶出,消失在了林道之间。 等到彻底看不到保时捷356A的影子,苺谷朝音才转身向那扇半开的门走去。 江户川柯南没有立刻离开——他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他亲眼看见那位红遍整个日本的偶像从那辆豪车之中走下来,黑发凌乱,眼圈发红,就连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并不那么整齐,凭借他的观察力一眼就能判断出来——这衣服一夜没换过。 那好像刚刚睡醒,含着困倦和水汽的眼睛在抬起来时格外惑人。 还有在下车时那站不稳的一摔……看得出来,弥良现在的体力似乎不太好。 就在他以为苺谷朝音会摔倒的时候,他为之忌惮的那个男人却毫无迟疑地伸出了手来,撑住了即将摔倒的偶像,两人的手亲昵地交缠在一起。 而在这短暂的、一触即分的触碰之后,那个凶神恶煞的银发男人还给了弥良一把硬糖。 这是黑道大佬应该做的事情吗? 江户川柯南觉得自己似乎撞破了什么现场……不该是他这个年纪的人应该知道的现场。 他陷入了巨大的恍惚之中,等反应过来苺谷朝音走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应该紧急避险,找了一圈之后下意识打开了最近的那一扇门,躲了进去。 将门合上之后,江户川柯南靠在门边,只觉得自己心跳如同擂鼓——苺谷朝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了。 脚步声由远至近地放大,却没有按照他所想的那样远去,而是在房间的门口停了下来。 在心跳达到最顶峰的时候,那扇门被打开了——门缝之中,江户川柯南能清晰地看清如同折取了阳光的金色眼睛。 他的心跳彻底漏了一拍。 那双惑人的异瞳之中已经完全消失了迷蒙与困倦,有的只是清明和凛冽。 江户川柯南手指一跳,还没来得说出自己紧急想好的借口,便听到了少年偶像清泉淌过般的声音。 “你看见了吧。” 是肯定的陈述句,没有半点不确定的疑惑。 苺谷朝音没跟江户川柯南绕弯子。他很清楚,江户川柯南和白马探、泽田弘树一样,是货真价实的天才,糊弄对他们来说不管用,还不如直接明明白白地问出来。 他其实也并不是很担心和琴酒在一起的事情被看到,毕竟当年关系者席的照片都在小范围内被疯狂传播了,只是这孩子太过聪明,万一被他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将之当做侦探游戏查下去就不妙了……如果被组织发现,这孩子和周围的亲友都会被列入清查的范围。 江户川柯南在承认和说谎之间抉择了一下,毅然决然选择了第三条路。 “弥良哥哥说的是刚才那个银头发的大哥哥吗?”他天真地说,“那是弥良哥哥的恋人吗?” 是的,他选择了装傻,反客为主。 苺谷朝音沉默了。 他在心中经过了一番相当激烈的心理斗争,最终十分艰难地回答:“……并不是,你误会了,我和他……我们是朋友。” 其实不是朋友,只是同事,还是随时准备背刺对方的同事。 江户川柯南心中了然了,长时间的误会就等于承认,沉默的时间只是为了编织借口。 看清楚了苺谷朝音脸上为难的表情,他拉长了语调:“哦——原来是这样啊。” 顿了一下,江户川柯南摆出十分认真地表情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放心吧弥良哥哥,我都懂,我会帮你保密的,偶像不能恋爱,对吧?” 他冲苺谷朝音眨了眨眼睛。 在江户川柯南的眼中,虽然苺谷朝音显然和黑道有关,但大概率并不是犯罪组织的一员……他只是个和犯罪分子有恋爱关系的偶像而已,而他和琴酒之间的相处让江户川柯南确信了这一点。 像那种凶残的犯罪分子,难道会对自己的同伙这么温柔可亲么?江户川柯南记得清清楚楚,他对边上那个大块头都不是这副嘴脸。 排除所有的可能性,那么最后的结论就只能是真相了。 虽然被正主发现自己知道也很不妙,但至少被弥良知道也不会有什么……这位心地善良的偶像倒也不至于对小孩子下手。 而被江户川柯南看着时,苺谷朝音觉得自己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困境之中。 很显然,江户川柯南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他已经认定的事实很难单方面去争辩,他要跟这孩子解释清楚的话也会浪费时间,说不定还会让江户川柯南产生很不必要的好奇心理;要是承认……虽然他没了清白,但是目的达成了。 苺谷朝音沉默了,最终只避轻就重地、含糊其辞地开口:“……你知道的挺多的。” 算是默认了江户川柯南的话。 “我知道的很多哦。”变小的名侦探无辜地说。 他知道的当然很多——只要他现在爆个料出去,整个演艺圈都会为止爆炸。 苺谷朝音扫了一眼他手上拿着的衣服,“这是你要穿的戏服么?” “是呀,”江户川柯南点点头,“拍摄已经开始了,弥良哥哥不去找竹内导演吗?” “我知道了,”苺谷朝音伸手在江户川柯南的发顶上按了一下,“——伸手。” 江户川柯南不明所以地伸出了手来,接着便是指尖触碰到掌心时温热柔软的触感……一枚柑橘味的水果硬糖落进了他的手心之中。 是糖果。 他迟疑了瞬间才,“……谢谢。” 给他糖是什么意思?收买?威胁?糖里面该不会被加料了吧?毕竟那个男人喂给他的是毒药,难保毒药不会被做成其他的样子……比如糖果什么的。不、不对,既然是那个男人给恋人的,那怎么可能往里面加料? 经过一番警惕的心理斗争值周,江户川柯南还是沉默着剥开了糖纸,当着苺谷朝音的面将柑橘味的硬糖吃了下去。 柑橘酸甜的味道从口齿之间弥漫开来,糖果甜蜜的味道慢慢地融化了。尝到充斥口腔的甜味,江户川柯南有些拧紧的眉缓缓地舒展开了。 苺谷朝音盯着他的脸,总觉得有些微妙——江户川柯南在看那颗硬糖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看什么致命的毒药一样。 要不是苺谷朝音自己知道这糖里面没有毒,大概多半要以为自己其实强迫他吃下了什么加了料的不干净的东西。 可是……江户川柯南算是他见过的最聪明、最天才的孩子之一,而且只看平时的表现,苺谷朝音并不觉得他是那种会讨厌甜味的人。 单纯地讨厌柑橘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苺谷朝音没问出口。他将这点疑惑压在了心中,先去找了竹内导演。 等在片场的中川绫香在看到他出现的时候总算松了口气。等来到只有两人独处的休息室之中的时候,她十分警惕地扫试着苺谷朝音的全身上下。 苺谷朝音被她看的莫名其妙,“你干嘛?” 中川绫香已经不只是用目光扫视了,她直接开始上下其手,伸手拉开了苺谷朝音的衣领,仔细看了他的肩胛骨、脖颈和锁骨的位置,确认上面没有任何痕迹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乱来。”她放心了。 “……我说,你也想的太歪了吧。”苺谷朝音这才意识到中川绫香在找些什么,脸上的表情顿时黑了,“你明明知道我是干什么去了吧?” 中川绫香可是知情人,对他和琴酒真正的杀手身份一清二楚。 她点点头:“我知道啊,我这不是怕你身上留下什么解释不了的伤吗?毕竟你……呃,兼职工作了一晚上,也挺辛苦的不是?” 苺谷朝音冷笑了一声,“是吗?” “是啊,”中川绫香义正词严,“你怎么能怀疑我的用心?!” 她心说才不是嘞,你们那分明就是黑道版的办公室恋情,难道当她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之后,中川绫香才出门去叫化妆师了。 * 因为行程排的很满,所以苺谷朝音能挤出来留给假面超人拍摄的时间不多,只有一天而已。 竹内导演也很配合苺谷朝音,将他的戏份全都放在了这一天进行拍摄。而江户川柯南这个特别客串的角色基本上是和苺谷朝音绑定出场,自然而然也就在同一天一起拍摄了。 多年来的卧底经验很好地锻炼了苺谷朝音的演技,不说拿奥斯卡影帝吧,至少放在特摄片之中场合足够吊打其他人了,只要对手演员没什么问题,到了他这里都是一条过。 而出乎他意料,江户川柯南的演技竟然也不错,至少在同龄的其他小演员之中十分够用。 毕竟那是每天装小孩锻炼出来的演技,几乎已经变成了吃饭喝水一样的日常,江户川柯南运用起这种演技来简直是炉火纯青。 最后一幕是假面超人这部联动作品的尾声。 在暮光渐渐沉下来的时候,几部摄像机同时从好几个机位记录了这一幕。 穿着DK制服、腰间卡着变身腰带的少年解除了假面超人的变身,在一片废墟之中脚步踉跄了一下。 他看起来相当狼狈,发丝凌乱、制服因为战斗而显得皱皱巴巴,外套和裤管被利刃划破,露出了内里被掩盖的白皙的肤色,那片肌肤上被擦出了触目惊心的血痕来。 黑灰也染在了少年过分昳丽精致的眉眼上,眼下多出了一条渗血的划伤——但这副战损的姿态丝毫不让人觉得他狼狈,只觉得有凌虐般的、令人惊心动魄的感觉。 他在火烧云橙红的暮光之下微微笑了一下,倾泻着垂落的炫目的霞光也不及他本身夺目而耀眼。 光照之中的少年握紧了手指,拢成了拳,在模糊了整个画面的刺眼的光芒之中,和小少年轻轻碰了一下拳头。 “卡——” 竹内导演激动地说。 这一条过了,这就相当于今天的工作结束,可以收工了。 在宣布收工的同时,竹内导演心中琢磨了一下——之后有假面超人专场的综艺节目的邀约,弥良是肯定要去的,看现在这个表现,似乎柯南这个聪明的小孩也可以一起去露个脸什么的…… 还没等现场的工作人员发出庆贺的欢呼声,就有更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 那是一声格外刺耳凄厉的尖叫声,令整个片场的氛围都短暂地陷入了寂静之中。 在现场的人还在茫然的时候,江户川柯南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他丢下捏在手中的道具卡片,拔腿就跑出了摄影机能够拍摄到的画面之外。 苺谷朝音慢了半拍,这才跟上了江户川柯南。 尖叫声传来的地方是不远处的房间,没等他们仔细去寻找,便看到了满脸苍白、慌忙跑出来的道具师小姐。在看清有人过来的瞬间,她便腿软地扶着墙,滑倒在了地面上。 在江户川柯南想要绕过她进入房间的时候,道具师小姐一把拦住了江户川柯南,整个人深深地颤抖了起来。 她的声音在发抖,“别过去……有人死了。” 苺谷朝音听清她的话,心中竟然诡异的平静——果然如此。 明知道有人死了,江户川柯南当然更要进去了。 道具师小姐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江户川柯南走进了亮着灯的道具室之中。 道具室和服装间是联通的,假面超人和怪物需要穿戴和使用的皮套、道具都放在这里。 而其中一套怪物的皮套就倒在墙边……头套滚落在了一边,年轻的男人穿着怪物狰狞的皮套,胸口插着一把刀,血染红了怪物的皮套,沿着他的身体慢慢流了下来,积蓄成了一滩猩红,血腥味沉淀在空气之中。 在生命逝去的最后时刻,他的脸色显得格外狰狞,死死地睁开着,盯着空白的天花板……但眼睛的焦距已经渐渐涣散了。 毫无疑问,这个人已经死了。 不用伸手去试,江户川柯南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 他的神情异常凝重:“小兰姐姐,报警……” 习惯性的话语脱口而出,说完报警这个词之后江户川柯南很快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今天在边上的人不是毛利兰。 他迟疑地回头,苺谷朝音已经按下了报警电话。 注意到江户川柯南的眼神,他抬起眼睛看了过来:“报警,对吧?” 江户川柯南迟疑地点点头。 搜查一课赶来的速度相当快,警车停在了建筑前,伊达航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一眼就锁定了苺谷朝音和江户川柯南。 他的目光和苺谷朝音撞在了一起。 伊达航走过去,同情地拍了拍同期好友的肩。 他沉痛地说:“我劝过你的。” 第179章 苺谷朝音很沧桑。 虽然记得伊达航之前说的话,但委实说……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在心里觉得班长这人真是没什么自知之明,要说走哪都发生案件这种事情,很显然他们那几个在警校时期就感情甚笃的五人组更倒霉一点。 或者说,倒霉的是他们身边的人。 只是毕竟是警察,他们无人遇到的案件倒不一定是命案,可能还有抢劫、飙车之类各种各样的案子。 反正只拿自己举例的话,苺谷朝音是从来没在单独出门的时候遇到过什么案件的,警校唯一一次撞上犯罪现场也是因为有松田阵平这个debuff在场。 所以根据经验来看,苺谷朝音觉得伊达航的话并不那么靠谱……大哥不笑二哥,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跟都市传说一样荒谬的事情? ——现在苺谷朝音承认了,确实就是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细数有江户川柯南在的场合,案件发生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无一例外。 “……难道这是什么侦探自带的被动技能吗?”苺谷朝音匪夷所思。 细想的话,好像白马探也经常遇到案件……三年前在拍摄一日警察署长的特别节目的时候,在咖啡厅里还遇到过自称侦探的工藤新一,而那个咖啡店同样也出了命案…… 这帮侦探是都自带什么给自己刷业绩的光环吗? 他头痛地捂了一下额头。 伊达航的手按在苺谷朝音的肩上,“习惯就好。” 苺谷朝音嘴角一抽:“这种事情我还是不太想习惯啊。” 毕竟他是偶像,虽然和警视厅关系蛮好的,又担任了好几次一日警察署长,但是偶像经常出现在命案现场也不太好吧? 竹内导演从一边扑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了伊达航的手,热泪盈眶语气哽咽。 “警官先生,”竹内导演真的要哭出来了,“拜托了,请务必找出凶手!我们……我们假面超人棚竟然会出这种事……我……” 拍摄的时候出现了命案,这对相当迷信的竹内导演来说绝对是个很不好的兆头。 伊达航不得不抽空去安抚这位哭的像个孩子的、三十多岁的脆弱导演。 苺谷朝音看了一眼竹内导演脸上涕泪纵横的痛哭神态,很没有同理心地后退了几步,闪进了房间之中。 在发现有尸体之后,苺谷朝音就帮忙制止了其他人进入房间。虽然他不是导演和制片人,但毕竟咖位足够高,其他的工作人员谁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在六神无主的时候下意识听从了他的指令。 出乎他的意料,胆子大的人并不只是江户川柯南一个而已——作为他的同伴而来参观的少年侦探团的其他孩子同样也没有因为恐惧而哭闹。虽然看见狰狞的尸体之后脸色苍白,但都十分坚强地要求进行侦探的勘查工作……然后被阿笠博士制止了。 在出现尸体、说了一句要报警之后,江户川柯南就没再说什么话了。 他皱眉沉思,目光在尸体上来回巡视。 最开始发现尸体的场务麻生小姐整个人缩在门外的墙角,几乎不敢往房间里要不是苺谷朝音说有问题想问,她大概早就跑了。 苺谷朝音十分自然地放任了江户川柯南这这并不合规矩的现场勘查,有意无意地横了一步过来,挡住了麻生小姐的视线,让她没法越过他看向房间中。 “麻生小姐,你认识死者吗?”他温声询问。 麻生小姐抬起眼睛看向他——少年偶像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语气也显得格外温柔,就好像刚才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一样。 因为亲眼见到了尸体的心跳逐渐平静了下来,她双手交叠着捂在了胸口,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之后才低声回答,“那个人……他是这不联动特别片里反派大BOSS的演员,他叫宫田诚司。” “反派的演员?”苺谷朝音愣了一下,“他不是穿着……” 通常来说,特摄片之中会有两个演员——就比如苺谷朝音,他扮演的是没有变身的假面超人米里亚作为一般人时的样子,而变身后穿着整套连体衣、带着盔甲时的角色则会由专门的皮套演员来饰演,会变身的反派也是同理,向来都是一个角色由两人共同饰演。 也就是说,宫田诚司既然是饰演人类形态的演员,就基本上不会穿上这身怪物的皮套。 这不是属于他的戏服,当然不该穿在他的身上——但不合常理的事情在此时出现了。 “没错,就是他,”麻生小姐肯定地说,“饰演肯奇的是令以为井手君,他的戏份已经拍摄完了,所以最近没有来剧组……这套衣服也一直放在服装间里。” 苺谷朝音修长的眉宇微微蹙了起来,很快又舒展开来了。 宫田诚司为什么会穿上不属于他的戏服——这大概是能解开死亡真相的线索之一。 他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伊达航刚刚才焦头烂额地安抚好了脆弱的竹内导演,靠近来插了句话:“死者——宫田诚司先生对吧?他在剧组内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这可算是问对人了。 要说其他属于服装组、道具组、摄影组或者化妆组的人,可能平时都在自己的组里忙活不太清楚,但场务是天天围着剧组转的人,相当于剧组万金油,麻生小姐更是八卦好手,对组内的各种八卦传言一清二楚。 “宫田君他……是个很受欢迎的人呢。”麻生小姐很含蓄的说。 这就不得不提了——东映在给假面超人特摄系列片选美的时候,也不只是选男主而已,但凡是个出现在里面的、戏份不少的男角色,包括反派在内就几乎没有丑的,所以理所当然,被选中担任大反派的宫田诚司也是个帅哥。 帅哥是一种即使倾家荡产,即使凭借一张脸也能够白手起家、吃尽这个世界上的红利的生物。 宫田诚司并不例外。 苺谷朝音听懂了麻生小姐的意思。一言蔽之,宫田诚司是个轻佻的花花公子,在恋爱关系这方面的情况可能相当混乱。 “所以,”先伊达航一步,他很直白地问,“宫田诚司是有出轨之类的情况么?他的恋人也在剧组里?” 一说起这个问题,麻生小姐顿时来了精神,连刚刚发生了命案也忘了,开始滔滔不绝。 “那何止是出轨和混乱呢?宫田君他一进我们剧组就和制片人小姐交往啦,但其实他还和服装组的本乡、化妆组的小池、编剧助理的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哦对了,那位……就是女二尾崎安奈小姐,他好像也试着追求过,好几次都往人家的休息室跑呢,不过尾崎安奈小姐好像不怎么理会他,都是助理去应付的。” 苺谷朝音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这有些混乱的人际关系。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犯罪嫌疑人的候选好像挺多,光是稍微一数,就不是三选一了……这是五选一,换成侦探动画至少也得拍个上中下三集的程度。 伊达航也被这可以称之为糜烂的交友关系给震撼了。 “和这么多女性……难道其他人没有意见吗?”多年来对女友一心一意的纯爱战士伊达航很不理解。 “那有什么。”麻生小姐很不屑地撇了撇嘴,“这种关系都是一次性的啦,换一个剧组可能就换个人了,谁会在意?只要真正的金主不在乎就行了……但谁知道是不在乎还是瞒的很好呢?毕竟制片人名取淳子小姐其实也不是经常来剧组,当然就随他怎么乐意啦。” 伊达航皱眉:“导演也不会管束么?” “只要不影响拍摄,”苺谷朝音说,“其实竹内导演是无所谓的。” 作为假面超人系列的御用导演之一,竹内导演已经习惯了圈内的各种奇葩事,对他来说只要不闹到影响剧组的拍摄进度,那么一切就没关系……毕竟这是演艺圈,他也不是念书时的风纪委员,管这么宽干什么? 麻生小姐也跟着点头:“反正那几个人也没什么意见……要我说,宫田君以前不愧是当过牛郎的人,对哄女人果然很有一手。” 伊达航点了点头,偏过头看向站在一边记笔记的高木涉:“去跟竹内导演说一声,让服装组的本乡、化妆组的小池、编剧助理橘、以及尾崎安奈小姐一起过来,制片人……” 苺谷朝音轻轻摇了摇头,“她今天不在,竹内导演有提过,制片人名取小姐这段时间飞到夏威夷度假去了。” 那么唯一的正宫名取小姐可以排除嫌疑了。 在搜查一课已经三年时间,伊达航也锻炼出了一种直觉——依照他的经验看来,这个案子多半是情杀。 混乱的关系就是宫田诚司死亡的直接原因,从那几个和他保持着并不单纯的关系的女性口中,一定能获得和凶手有关的线索。 在等待那几位凶手候选人过来的时候,伊达航蹲在了江户川柯南的身边。 他随口问:“有发现什么吗?” 江户川柯南是一心二用的状态——一边听着麻生小姐的回答,一边仔细观察着尸体的状态。 在麻生小姐搜肠刮肚完毕之后,他就收回了分出去的注意力,目光停留在宫田诚司的身上。伊达航突然开口,他也就下意识地回答了。 “很奇怪……他身上的伤口很奇怪,从这个刀插入的角度来看,是直上直下的,”江户川柯南皱起了眉,“但如果是人握着刀捅进去的话,一定会有角度的偏移,但是……” 他顿了一下,好像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在说一些这个年龄不应该说出来的话,在半截卡壳之后就冲伊达航熟练地露出了卖萌的笑脸。 “诶,其实刚才那些都是我从侦探小说里看来的啦,我说的对吗?” 他显然演的很卖力,两手握成拳,十分努力地睁着圆润的蓝眼睛,眨着眼睛看人的时候能让任何人都觉得心软。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已经摸到本质的伊达航和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抬手按在江户川柯南的发顶上,让他脸上卖萌的表情失去了控制。 “就这些发现吗?”苺谷朝音看着他,满脸都写着“别演了”,“说说看吧,我很想听你的意见。” 他的语气很认真,也没有任何调笑的意图。 江户川柯南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原本伪装出来的天真无辜的神情缓缓地收敛了。 “具体死亡时间要等勘查才能确定,但是从尸体的柔软程度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一小时内。穿着的衣服是一个疑点,凶器刺入身体时的角度也并不对劲,而除了这个伤口之外,他的脑袋上和脸上还有伤口,脸上的似乎是巴掌印,但是有一道奇怪的s形的划伤……而头上那个应该是被什么钝器砸到了头,而且……” 他突兀地停顿了,用带着手套的手指轻轻蹭了一下宫田诚司的胸口,半透明的手套上出现了一些濡湿的痕迹。 江户川柯南闻了闻指尖,没闻出来任何味道。 “……像是水渍。” 伊达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站起了身。 “很有用的线索,多谢你了。”他笑着拍了拍江户川柯南的肩,“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江户川柯南没反对,乖巧地点头。 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不管,从尸体上能得到的线索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就要看那几个嫌疑人候选了。 高木已经带着那四个嫌疑人候选过来了。 服装组的本乡小姐、化妆组的小池小姐和编剧助理橘小姐都显得有些忐忑,但尾崎安奈就表现的相当不耐烦了。 “那家伙死了关我什么事啊?”尾崎安奈十分嫌恶地看了一眼宫田诚司的尸体,十分受不了般收回了视线,“我跟他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斜起上挑的眼尾,双臂环抱靠在墙上。 “警官先生,你该不会是听到什么奇怪的流言所以怀疑我吧?事先说明,我才看不上这种家伙。” 尾崎安奈是近年来新入圈的女演员,虽然签约的事务所资源一般,但她已经是本事务所里最被看好的新生代了,堪称皇太女也不为过。有这样的待遇,她当然看不上宫田诚司这样的人了。 伊达航忽略了尾崎安奈天大的不满,公事公办地问:“四点到五点的这个时间段,你们都在哪、干些什么?” 尾崎安奈面无表情地回答:“这就是那家伙死亡的时间么?那个时间段我在拍戏,剧组所有人都可以给我证明——对吧,弥良?” 她翻脸堪比翻书,在看向苺谷朝音时完全变了脸色,笑起来时像是夏日灼热的阳光。 “这个嘛……那段时间我没太注意,所以不能为你证明了。”苺谷朝音不动声色地对她礼貌地笑了一下,“毕竟我们没有对手戏嘛……没记错的话,好像和你拍对手戏的男演员一直没进入状态,所以你中途回休息室休息了一会儿吧?” 尾崎安奈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抿了抿唇之后不太乐意地开口,“你真的在玩什么警察游戏吗?一日警察署长不也就是走个过场……总之,那家伙一直在NG,我可不想晒着太阳等他,我的助理一直都和我在房间里,你可以问她。” 横井助理连忙点头。 伊达航不置可否,视线从尾崎安奈的脸上转移,落在了其他犯罪嫌疑人的身上。 本乡小姐不愧是服装组的人,穿着打扮十分时髦,手臂上还挎着一个精致的口金包。 “那时候我在拍摄现场,因为随时需要整理戏服。”她顿了顿才继续说,“但你要是说是不是全程都在现场没有离开——那倒不是,我们经常会回来服装室里拿其他的道具,用来给服装作调整,服装组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化妆组的小池小姐紧跟着说:“我也是一直在现场,只是中途有离开过。那个……” 她显得有些不安,抿了抿唇,涂在唇上的淡橘色的口红有些花了。 “警官先生,你是在怀疑我们吗?” “只是例行询问。”伊达航表现的很礼貌,“至于凶手是谁,我们警方会查实的。” 编剧助理橘小姐戴着黑框眼镜,手中握着已经翻出毛边来的剧本。她平静地望着伊达航:“我一直和编剧西乡先生在房间里修改剧本,我想西乡先生是可以为我证明的。” 只从这些发言上来看,举助理是唯一一个拥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的。 江户川柯南仗着身高优势,绕着她们看了一圈——最终在橘助理的面前停了下来。 他盯着橘助理手中握着的那一卷剧本,看清了上面的文字——那是印刷出来简单用订书针装订过的剧本,但橘助理用不同颜色墨水的钢笔在上面写下了需要修改的标注提示。 她似乎有点轻微的强迫症,每一行需要修改的标注文字都会在边上整整齐齐地写好日期,然后将日期着重画圈进行标注。 最新的那一行字上,写着的就是今天的日期,但浅蓝色的墨水似乎被手指蹭到了,墨水花掉了一小片,在很薄的纸面上晕染开来。 “这位橘姐姐,”江户川柯南抬起脸来看橘助理,“原来你现在写剧本还是用手写的吗?上面有钢笔字诶。” 他指了指那一卷剧本。 橘助理局促地笑了一下,“嗯……倒也不是,只是习惯性会用笔在纸上写一写灵感之类的东西,因为用笔写出来和用电脑键盘敲出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嘛……” “那样的话,不会弄脏手吗?”江户川柯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像这样。” 他的手指按在了蹭花的那片文字上。 伊达航和苺谷朝音的视线因此而下意识地落在了橘助理的手上——那双纤细修长的手上十分干净,没有一点墨迹。 她洗过手了。 在剧组里混的都是人精,见橘助理身上的嫌疑似乎有扩大的趋势,本乡小姐和小池小姐立刻开始落井下石了。 “这么说的话,橘小姐你确实和宫田诚司有过争吵吧?”小池小姐轻轻巧巧的掩唇笑了一下,“似乎吵地还很厉害呢。” 本乡小姐意有所指:“啊——那这么说的话,橘小姐其实是怨恨和宫田君的啦?” 尾崎安奈对她们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你们跟宫田没什么一样。” 本乡小姐怒了:“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才不会像怨妇那样!” “我——”小池小姐调整了一下呼吸,“我跟宫田没什么。” 她似乎有些不适,抬手抓住了胸口的衣服。 小池小姐做了美甲,染成裸色的美甲上做了法式的样式,贴了硕大的水钻、还用碎钻贴出了丝带的图案,只是那些碎钻已经有些脱落了。 橘助理瞥了她们一眼,慢慢地笑了:“我一开始就知道宫田是什么样的人,跟那种人谈恋爱?我还没有那么蠢。” “一开始就知道……”苺谷朝音微微眯起了眼睛,“是指宫田曾经是个牛郎的事情吗?” 橘助理点点头,表现地毫不客气:“牛郎都是那种人,最会使用甜言蜜语来哄骗其他人,上当的女人也只能被骗的晕头转向而已,那么多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还上当的话不就是笨蛋了吗?” 苺谷朝音从她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心中一动。 伊达航先锁定了小池小姐。 “小池小姐,”伊达航盯着她,“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看一下你的手吗?” 小池小姐的脸色微微变了。 “你美甲上的形状,和宫田脸上的伤痕有些相似。”伊达航再直白地说,“我想,你应该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吧?” “那……那只是……”小池小姐很努力地想找什么借口,但在和伊达航对视的时候突然便泄气了。她抿了抿唇,自暴自弃般开口,“……我是和宫田见过一面,但那家伙居然对我提出一下很下流的要求,所以我才打了他一巴掌……但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做,犯人说不定是本乡呢?我可是看见她往这边走了!” 本乡小姐显然没想到小池小姐这么干脆就把她给卖了,顶着周围警察看过来的怀疑的眼光,她立刻急了。 “不是我!我也只是……”本乡小姐有些迟疑,随后才横下心来,“——我拿包砸了他,因为我想结束这段关系,毕竟被制片人针对也不好受……但那家伙拍了我的裸照,所以我只是给了他一下,但他当时还好好的和我说话呢!我不想理他才赶快离开了,总之……真的不是我杀了他!” 伊达航皱眉:“裸照?” 他看向一边的高木涉。 高木涉将放在证物袋之中的手机拿了过来,手机已经解锁了——当然是利用了宫田诚司的指纹进行的解锁。 伊达航将手机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相册里的照片。 如本乡小姐说的那样,宫田诚司确实拍摄了照片……应该说,和他交往过的所有女人都在相册之中留下了痕迹,其中甚至有他在做牛郎时留下的照片。 但这些照片里并没有尾崎安奈和橘助理的——这说明,这两个人和宫田诚司应当是没有关系的。 至少没有肉体上的关系。 苺谷朝音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他将手机上显示的页面展示给了伊达航,意识到他找出来的东西有着关键的作用,江户川柯南立刻踮起脚,扯了扯他的衣摆。 “弥良哥哥,”他很好意思地卖萌,“我也想看嘛。” 在他如愿以偿看到了手机上的内容后,立刻便恍然大悟了。 苺谷朝音善用互联网的搜索功能,直接将宫田诚司的名字加上牛郎这个关键字进行搜索,立刻就搜到了一堆被发布在匿名区的黑料。 而其中有一条——据说在他曾经工作的牛郎店中,有女性顾客为了他倾家荡产,在被他榨干、失去了作用后自杀了。 要知道讨厌一个人的力量是相当强大的,这些匿名区的网友甚至扒出了跳楼自杀者的社交账号。 这个账号在两年前就停止了更新,但曾经发布的内容并没有消失,大部分是只有她一个人出镜的自拍,偶尔几条有发出自己做的手账……那上面的文字,江户川柯南在不久之前才见到过。 本乡小姐和小池小姐说的都是真话,她们可能真的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情就对宫田诚司痛下杀手——但假如这份仇恨之中还背负了一条人命呢? “橘小姐,”伊达航注视着那张平静的脸,“我想,你应该有什么隐瞒的事情吧?” 他对橘助理展示了手机上显示的内容——是那个自杀女孩的社交账号。 橘助理的表情终于变了。 ——江户川柯南的蝴蝶结变声器难得没有派上用场。 伊达航是相当优秀的警察,只需要一点线索的提示就足够他快速推理出真相,完全不需要江户川柯南亲自当“中之人”。 这是个有些曲折的案子——橘助理的好友在爱上牛郎之后花光了所有钱,没有钱的好友理所当然被抛弃了……在理想中的爱情崩塌之后,她崩溃地选择了自杀。 两年后,橘助理在剧组里再遇到了这个害死她好友的牛郎。这个轻浮的牛郎变本加厉,毫不收敛本性,又和剧组里其他的男人炫耀起自己曾经当牛郎时魅力四射的经历,她好友的自杀被他当成了炫耀的资本。 这让橘助理怒不可遏——柔弱的她凭借蛮力没法杀死宫田诚司这个年轻的男性,所以她使用了一点机关。 事前将刀冻在冰块之中,利用道具组的道具将刀藏好,在适当的时机启动机关——至于不在场证明,助理和编剧虽然都在一个房间工作,但那是个套间,两个人实际上在不同的房间之中,只需要用录音机就能制造不在场证明。 即使被揭穿了罪行,橘助理也没有跪下哭泣的意思。 她从头到尾都表现地十分平静,在被伊达航拷上手铐带进警车里的时候,甚至十分畅快地笑了出来。 “像他那样的人,”橘助理轻蔑地笑了,“也只配穿上一层怪物的皮,那才是他丑陋的本性。” 案件解决了,因为这突发的意外,剧组在橘助理被抓捕后就立刻解散,人走的一干二净了。 江户川柯南也坐上了阿笠博士的甲壳虫车。 但在甲壳虫车驶出去不久,他认出了前面不远处的保姆车——那是苺谷朝音的车。 保姆车缓缓停了下来,苺谷朝音下了车,转而坐进了停在路边的白色马自达之中。 黄色甲壳虫车缓缓驶过,江户川柯南的视线转动,能看清车内苺谷朝音的表情。 他对坐在车里的金发青年露出了笑。 江户川柯南心中一震:怎么又来一个?! 第180章 降谷零的消息来的很突然。 苺谷朝音本来是打算等戏份杀青之后就直接跟着保姆车回家的,突然发生的案件也让他觉得有点疲惫,可想而知西野女士又要头疼了——演艺圈是没有秘密的,哪怕是保密拍摄的剧组,真要发生了什么事也往往瞒不住人。 而像发生凶杀案、连警察都来了这种大事更是瞒不住,苺谷朝音敢说,案子还没结束的时候这消息肯定就已经被传出去了,等结案的这会儿,大概全粉圈都知道他在的粉圈发生命案了。 不过——反正不是他干的,西野女士就是生气也生不到他的头上来。 坐在保姆车上准备回去的时候,中川绫香就在絮絮叨叨:“估计西野女士又要觉得头疼了,谁想得到剧组还会发生命案……不过前段时间的假面超人活动也是,还有炸弹……东京的治安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苺谷朝音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她。 中川绫香停止了说话,回过头看了一眼——苺谷朝音靠在椅背上,长长的睫羽已经垂了下来,将金绿辉映的瞳色掩住,投下一片浓重的阴翳来。 她噤了声。 但苺谷朝音没能小睡多久——他放在口袋之中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几乎在振动开始的那一刻他便瞬间清醒了过来,隔着衣物按住了兜里的手机。他从口袋之中将只短暂振动了一下的手机拿了出来,解开屏幕锁后看见了一条短讯。 那是降谷零发来的。 [前方一百米的地方停车,我在路边等你,有重要的事情。] 也只能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否则降谷零不会特地在这个时候跑来剧组拍摄的郊区找他……而且这么急。 苺谷朝音收起了手机,对坐在前座的司机开口:“在前面停车。” 坐在他边上的中川绫香愣了一下,想开口问些什么,但在看清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时又将这句话吞了回去——那张只让人觉得过分昳丽的面容上是十分认真的凝重之色。 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通常意味着是和“那边”有关的事情,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中川绫香识趣地不再询问了。 她都不说话,司机当然更不会说什么了,乖乖地按照苺谷朝音的指令将车停在了路边。 车还没停下的时候,苺谷朝音就看清了降谷零的马自达。 保姆车还没停稳,他就艺高人大胆地直接打开门跳了下去,稳稳落地之后走到了副驾驶的一侧。 他拉开门后愣了一下。 副驾驶的座位上竟然放着一束花……拥有着淡淡香槟色的郁金香与淡绿的花朵枝蔓交错着重叠在一起,格外明媚的金色在蓬勃的绿色之中熠熠生辉,被剪裁成信封形状的异形卡片被卡在花束之中,用米色缎带系成的蝴蝶结单从花束边垂落下来,曳在座椅上。 苺谷朝音迟疑了一下,将花束抱起来坐了进去,关上了门。 “你买了花?”他问,“是打算送给谁的吗?” 降谷零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在问出这句话之前,你不先看一眼卡片吗?” 他以十分放松的姿态舒展了身体,脊背的线条完全贴合在了椅背之中,用手肘撑在方向盘上,单手抵住了下颌。在倾斜着坠落的发红暮光下,他的金发发尾被染成很淡的绯色,橙红色的霞光在肩上跳跃。 降谷零偏过头对他笑了起来,金色的光辉从蓝海的瞳色之中淌过。 意识到这话是意有所指的,苺谷朝音心中有了答案。 他将那张插在花束之中的卡片翻了过来——那是降谷零的字迹,刚劲而有力,连笔锋都带着其人一般的锐利。 “杀青快乐……” 苺谷朝音一字一顿地低声念出了卡片上的字。话音的尾调落下的时候,他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虽然确实是杀青了,但也说不上快乐。” 降谷零颔首:“来的路上知道你们剧组好像出了案件,我想出了这种事应该没人还会想着要举办你的杀青宴什么的了……所以我带了花,就勉强将就一下吧,大明星?” 在说出大明星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尾调是微微上扬起来的,含着笑意。 苺谷朝音失笑:“我这种只是特别出演的客串角色倒也不会有杀青宴什么的……不过,谢谢你的花。” 他弯起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如同霞光沉入波光粼粼的湖水,栖居于倒映天空的春色之中。 阿笠博士的甲壳虫车驶过时,江户川柯南就扒在车窗上,刚好确实地看到了这对视一笑的场景。 他的目光忍不住追逐着逐渐后退的马自达,差点就要把脑袋伸出去看了。 阿笠博士开着车,对江户川柯南这显然不符合安全守则的姿势显出了十二分的担心:“新……柯南,你这样很危险的。” 坐在后座的吉田步美也显得十分担忧:“是呀,柯南你在看什么吗?” 江户川柯南看着马自达的影子在视野之中不断缩小,恍恍惚惚地坐了回去。 “……没什么。”他说。 他此时只觉得五味杂陈,过于优秀的记忆力让他的脑海之中还在不断回放着刚才看到的景象——弥良坐在马自达的副驾驶上,手中抱着捧花,在低头看了一眼贺卡之后便露出了笑来,用含着温柔的笑意去看坐在驾驶座上的金发青年。 毫无疑问,弥良手中的那捧花就是金发青年送的。 一般的、正常的、有着纯洁友谊的朋友会送花给另一位朋友吗?反正江户川柯南从来没收过朋友的花,除了踢足球把自己踢进医院住了两院的时候。 那么这花就只能是另一种含义了——一种让江户川柯南细思极恐的含义。 原本他以为弥良是个遭到黑帮强取豪夺的纯良偶像,后来即使发现他似乎和警察有那么点纠缠不清的感情关系也只觉得是正常的,弥良这样的偶像如果没有爱慕者的话才比较奇怪吧?冲野洋子都有毛利大叔做忠实的裙下之臣呢。 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疑似追求者的家伙,弥良在江户川柯南的印象就从清纯无辜善良柔弱变成了……“有点心机又如何”。 脚踏三条船,看起来还没有翻车,这确实是很有点心机了。 原来不是三角恋,是四角恋,还是他太小看弥良了。 万一哪天东窗事发,那个银发的家伙该不会给这两个人都灌点药吧? 载着江户川柯南的满腹吐槽,甲壳虫车拐过了岔路口。 苺谷朝音突然小小地打了个喷嚏,似有所觉地抬头看向前方——黄色甲壳虫车模糊的影子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注意到苺谷朝音视线的落点,降谷零挑了一下眉,“怎么了?” “没什么,看到了一辆似乎是剧组里开出来的车。”他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了降谷零,“那么,你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降谷零点点头,踩下了油门,马自达立刻便轻微震颤起来,隐约能够听见马自达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声。 他启动了马自达,将自己的手机抛给了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精准地接住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两个文件,第一个是一段视频,另一个是一张图片。 苺谷朝音点开了第一段视频。 那似乎是放大了许多倍、又用后期技术进行修复过的,从金属物体的反光上,能够看见玻璃箱之中挣扎的小白鼠。在被灌下药物之后,那只小白鼠便开始了激烈的挣扎。 就在苺谷朝音以为这只小白鼠即将死去的时候,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 那只小白鼠缩小了几圈,最终有气无力地蜷缩了起来。 苺谷朝音的瞳孔骤然缩小了,他豁然抬起头,看向降谷零。 降谷零直视着前方,没有看他。即便如此,他也能想象出苺谷朝音此时此刻震惊的表情来……因为不久之前,他也是用同样的表情面对泽田弘树的。 “没错,”他没等苺谷朝音开口问便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就是你看到的那样,那不是错觉。” 不是错觉,不是人眼对大脑的欺骗,那就只能是事实……那只小白鼠,真的缩小了。 苺谷朝音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吗?” “贝尔摩德不就是个例子么?”降谷零尽量用轻松的语调回答。 苺谷朝音缓缓摇了摇头:“不,那是不一样的。” 他们对贝尔摩德的猜测是停止生长,永葆青春——虽然这仍然难以让人相信,但实际上现在已经有了类似的技术,比如把人永冻在睡眠舱之中,等到数十年甚至百年之后再将人唤醒,那个时候身体仍然会保持在进入沉睡时的状态。 虽然和贝尔摩德那种能活动自由的冻龄有很大区别,但至少说明这并不是科技无法做到的。 可返老还童……这完全不符合自然生长的规则。 即使他有多么不愿意相信,可这件事就切实地发生了,苺谷朝音也不觉得降谷零会随便找来毫无根据的视频糊弄他。 “这是研究所拍摄到的么?”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进行了确认,“是……弘树?” 降谷零点点头,“没错,就是弘树截取到的。雪莉用自己的权限将这段监控录像删除了,实验记录也没有记录,弘树发现了不对,所以找回了原来的数据,又进行了修复……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苺谷朝音抿了抿唇。 他克制着胸腔之中显得并不安分的心跳,将重复播放了两次的视屏关闭,点开了第二张图片。 那张图片之中没有其他多余的文字,只有两排整齐列在一起的名字。 苺谷朝音意识到了这是什么:“这是人体实验的名单么?” 红灯适时地亮起,马自达缓缓停了下来。 “没错,”降谷零颔首,“之前有调查过,组织很少会将人体实验放在研究所之中进行,那样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将药物直接给行动组的成员,然后对一些任务对象、或者需要清除的目标使用。” 而这张图上的,显然就是被迫使用过药物的人的名单。 苺谷朝音一目十行地扫过这些触目惊心的名字,从那之中找到了唯一一个眼熟的——工藤新一。 在这名单上,每个人的名字后都有一个标注,要么是“未知”,要么是“死亡”,工藤新一这个名字后的标注还是“未知”。 “工藤新一?”苺谷朝音有些愕然,“他也……” 不对劲。 因为暗夜男爵即将影视化的企划,他是有加藤峰有希子和工藤优作的line好友的,也关注了工藤优作的社交账号,前两天的时候,他还刷到了工藤优作和妻子一起在外旅行时拍摄的照片,照片上的有希子挽着丈夫的胳膊,在阳光下按着蓬松的草帽,白裙如同昙花一般盛开,她的笑容灿烂胜过阳光。 如果独子工藤新一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父母还能这么心大地四处旅游么?况且他也从来没听说过工藤家有举办葬礼的事情。 “这份名单上的人,需要一个一个查证。”苺谷朝音缓缓舒出一口气,“——说不定,会出现意外之喜呢?” 如果那个缩小的小白鼠不是仅此一例的意外的话,说不定在这些名单之中,就有人幸运地存活了下来呢? “已经安排风见去查了。”降谷零低声说,“还有……雪莉那边有动静了。” 在这个语境下,降谷零指的必然不是宫野志保本人,而是宫野明美。 苺谷朝音心中一动,没有说话,等着降谷零继续说下去。 “莱伊——那家伙真名是赤井秀一,他叛逃之后,宫野明美受到了牵连,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对组织的清白,她接到了一个任务。” “她要执行任务?”苺谷朝音皱起了眉,“……这不对劲。” 宫野姐妹在组织里的地位是特殊的,尤其宫野明美。虽然名义上是组织的成员,但和其他人不同,宫野明美其实不需要执行任何任务,她只需要乖乖地成为组织用来钳制宫野志保的筹码就够了。 但现在却给宫野明美安排了任务……一个此前从来没执行过任务的人能顺利完成吗? 任务失败是理所当然会有惩罚的。 “组织没有理由突然放弃一个听话的棋子。”降谷零的语气之中透出某种意味深长。 苺谷朝音轻声说:“前提是,那得是个‘听话’的棋子。” 如果不再听话,那么组织不会容许这样一个不安全的因素存在的。不听话的宫野明美甚至能够引导雪莉,如果雪莉因为宫野明美的反叛之心而一起背叛……那绝对是组织不想看到的局面。 为了杜绝宫野明美带来的影响,必须提前将不安分因子扼杀。 “那就说明,机会来了。” 苺谷朝音说。 是的,没错,这对宫野明美本人来说当然是一个不好的讯号,但对公安来说——组织的动手就意味着宫野明美的倾向有所改变,既然她已经有了反叛的想法,那么只要公安愿意对她伸出哪怕一根救命的稻草、又或者是悬入地狱的蛛丝,她都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紧紧抓住。 降谷零缓缓舒了口气,从后视镜的镜面之中看清了那双浮光跃金般的异瞳。 “没错。“ ”反击开始了。” 马自达如同离弦之箭,在一路的绿灯之中飞驰着驶过。 …… 苺谷朝音回到家,摸索着打开了玄关的灯。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line之中的未读消息,翻到之前和藤峰有希子的聊天框时点进去看了一眼,又去看她发表的动态——最新的是不久之前刚刚发的,只拍到了摆放在桌面上的羊奶布丁,然后是一只握笔的手,女性修长纤细的指尖轻轻搭在男人握笔的手背上。 很秀恩爱的照片,但也侧面证明了一件事。 ——工藤新一可能并没有死亡。 他敛下眉眼,从聊天框之中返回,准备关闭软件时不小心碰到了假面超人剧组的群聊,里面是一大堆未读消息。 苺谷朝音没有心思去看他们的闲聊,在准备按灭手机时扫了一眼,手指的动作便顿住了。 是摄影师在群里发送了一段拍摄时NG的花絮。 自动播放的花絮短视频之中,江户川柯南不好意思地对镜头笑了一下。 他在拍摄时取下了黑框眼镜,笑起来时立刻便让他联想到了藤峰有希子那张笑起来的照片。 苺谷朝音记得很清楚——在第一次见到江户川柯南的时候,他就说过,觉得这孩子和有希子长得有些相似。 但这一瞬间就像浓厚云翳之中有闪电骤然劈过,瞬息之间的亮光让被笼罩在迷雾之中的黑夜亮如白昼。 与其说江户川柯南长得像藤峰有希子,倒不如说……真正和他相似的那个人,是工藤新一。 * 在早上七点的闹钟响起的时候,宫野明美习惯性地伸出手,按掉了响起来的闹钟。 她按部就班地走进盥洗室洗漱,又换上了西服套裙,将银行的徽章别在了胸口,用黑色的发夹将长发拢起,束在了脑后,又将纤细的腕表待在了手腕。 做完了这一切,她才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了胸口——她感受到了胸腔之中加速跳动的心脏。 宫野明美注视着镜子倒影之中的自己,语调有些轻微的颤抖。 “……就是今天了。” 她转身,打开了紧闭的门扉,将承载着五年回忆的一切都关在了这间小小的公寓之中。 乘电梯时,她遇到了微笑着打招呼的邻居,邻居婶婶礼貌地向她问候:“早,宫野小姐,是去上班吗?” 宫野明美笑着点点头。 邻居婶婶也客套地笑了一下:“银行职员真是辛苦呢。” “坚持下来就好了。”宫野明美只简单地应和了一句,等到电梯抵达一楼,便匆匆走了出去。 是的,她现在正在银行工作——在赤井秀一叛逃之后,这份工作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也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摸清和这间银行有关的一切。 宫野明美走出居住的公寓,自动感应的玻璃门向两侧打开。 她要前往的地方是米花町。 从公寓前往米花町她所工作的银行乘坐电车需要二十分钟,在东京这座大都市中,这个通勤时间已经足够短暂了。 而每天的这条路,她已经习惯到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程度。 宫野明美提着手提包,看了一眼腕表上显示出来的时间之后加快了脚步,小跑着来到了电车站。 电子显示屏上滚过亮起的橙红色字体“电车即将到站”。 下一秒,有轨电车就驶了过来,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宫野明美被裹挟在拥挤的人群之中,登上了列车。 这里距离米花町有三站路,她在心中计算了一会儿抵达的时间,站在了门边的位置。 悬挂在门的一侧的电子广告屏开始循环播放一段电影预告片——穿着战斗服的黑发少年曲起指节,擦过被血染红的唇,一道糜丽的淡红便蹭在了颊侧,那张格外漂亮的脸因为战损而多了点惊心动魄的意味。 摄影师显然很清楚这段画面的卖点是什么,怼着脸拍了很长一段的特写镜头,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挪开了镜头,切成了全景。 画面之中,小小的少年将手握成拳,和年轻的假面超人轻轻碰了一下,风将衣摆卷起,暮色下两人的身影细细长长。 最后的画面淡去,镜头之中只剩下了发红的暮光,假面超人标志性的标题字体出现在了画面里。 这段假面超人新联动剧场版的预告片是今天开始投放的,宫野明美平常对特摄作品毫无兴趣,但今天难得多看了几眼。 因为那段影片里,有她熟悉的人……还不止一个。 苺谷朝音就不必说了,这位是组织里的大名人——不说那个鲜为人知的梅洛身份,光是他和琴酒之间多年来未曾消停过的绯闻就足够让他在组织内人尽皆知。 至于另一位小孩……宫野明美在一个案子里认识了他,那孩子叫江户川柯南,自称是位侦探。 她委实没想到会在假面超人的宣传片之中见到这位小侦探,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为此还多看了两眼,这时才真正地确定了那就是江户川柯南本人无疑。 ……这位小侦探是打算做童星、进军演艺圈吗? 怀抱着这样的迷茫,宫野明美在抵达米花町的电子播报声之中下了电车。 在走进银行大门、打卡上班之后,那些混乱无用的想法瞬间被她抛之脑后。 在时间一点一点逼近的时候,随着银行大门自动开启的声音,宫野明美看到了数小时前刚刚在假面超人宣传片之中见过的脸。 ——江户川柯南。 第181章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江户川柯南的时候,宫野明美骤然心头一跳,紧张的心情无端蔓延了上来。 她坐在柜台后,看着他和毛利一家一起说说笑笑地走进来,忽然便觉得坐立不安了。 这个孩子过于聪明了……从他的身上,她总觉得能看到妹妹宫野志保曾经的影子。 而只根据她的观察来看,那位声名在外的毛利侦探在日常时总是表现的有些糊涂,完全没有“沉睡的小五郎”应有的冷静睿智……比起这位侦探,她更担心被江户川柯南看出什么来。 ——应该没事,说到底,那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这么想着,宫野明美有些紧张的心跳逐渐安稳了下来。 她很清楚,这份不安并不是真的因为江户川柯南有多聪明、甚至令她感到威胁,只是因为……这件事关乎重大,几乎能够左右她此后的未来。 也包括宫野志保的未来。 所以她不得不慎重小心地对待,每一步都像走在高空中的钢丝上一样小心翼翼。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她耐心地耗费了很久、很久的时间。 宫野明美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确认了现在的时刻之后,才终于将手上剩下的最后的工作完成了。 但越是在不想工作的时候,就越是有工作会找上门来——在一众柜员之中,毛利小五郎选中了她。 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宫野明美用温柔的语调为毛利小五郎解说了一遍流程。而等毛利小五郎尴尬地去取号码的时候,江户川柯南踮起脚,趴在柜台上对宫野明美笑了一下。 平心而论,在同龄的小孩之中,江户川柯南在长相上有着相当明显的优势,笑起来时也格外天真可爱——但这笑容落在宫野明美眼中,她第一反应确是微妙。 她默了几秒,若无其事般和江户川柯南搭话:“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柯南。” 江户川柯南愣了一下:“诶?但我们上次见面好像已经……” 已经很久了吧? 宫野明美很快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今天看到了假面超人新电影的宣传片,”她微笑起来,打量着那张被隐藏在黑框眼镜下的脸,“虽然没有戴眼镜、发型和衣服也很不一样,但那是柯南对吧?很厉害哦,想不到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够去出演电影了。” 被人当面称赞自己出演的作品,就算以江户川柯南长时间卖萌下来锻炼成的厚脸皮也觉得有些尴尬。 “这是客串而已啦……” 他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当事人觉得不好意思,可作为家长的毛利兰是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她俨然像个会发帖问别人“我家孩子能当童模吗”的溺爱型家长,兴致勃勃地附和了宫野明美的话。 “没错没错,我也觉得柯南演的很棒!”毛利兰显然很高兴,“虽然只是客串、出场的时间也不多,但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柯南真的能成为厉害的童星哦!” 江户川柯南无力地、小声地挣扎了一句,“……其实我想做侦探。” 毛利兰立刻变了脸色,冷笑了一声:“当侦探有什么好的?一遇到案子就什么都忘记了,满脑子都只有案子、案子,根本不管其他人的感受……为了案子还一言不发就把人给丢下、自己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根本就是不负责任嘛!” 看似是地图炮,实则每一个字都是对某个特定的人的精准插刀。 江户川柯南瞅着毛利兰已经缓缓握紧的拳头,跟鹌鹑一样安静地不吭声了。 宫野明美适时站了起来,将“暂停服务”的金属牌放到了柜台前。 她抱歉地对他们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午休时间到了,所以我先离开了。” 毛利兰连忙回答:“诶……好的,请好好休息吧,广田小姐。” 化名为广田雅美的宫野明美转身,再次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随后才推开门回到银行后台的员工休息室。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将身后的门合上,按在门把手上闭上了眼睛。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能回忆起来不久前收到的那封邮件。 发件人是一串乱码,就算她想追溯ip地址也找不到,对方用了数个中转服务器,在查到美洲一个小小的海岛之后她就放弃了搜寻。 而那封邮件里写的东西……只依照她对组织的了解来说,有很大的可能性是真的。 因为那封邮件,她才会如此犹豫踌躇,在即将实行计划的时候,又将那份计划在心中修改模拟了数遍。 好在,宫野明美最终下定了决心。 * 距离十亿円被劫案已经过去了一整个晚上。 江户川柯南没法不在乎这个案子——出于某种直觉,他总觉得那天的时候,宫野明美的表现相当奇怪。 而在闻到了面罩上化妆品的香气、又看到了蹭上去的口红时,他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毫无疑问,宫野明美就是那个神秘的同伙。 利用蝴蝶结变声器从目暮警官那里知道了宫野明美的地址之后,江户川柯南直奔目的地,摸到了宫野明美所住的公寓。 花瓶下没有钥匙,但这只是小问题。 江户川柯南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提前准备好的细铁丝,捅了两下之后无比熟练地撬开了锁——是的,这个技能也是他爸在夏威夷交的。 身为侦探,怎么可以不会一点非法入侵搜索证据的本事? 他心安理得地打开了宫野明美的家门,进入了这间并不算大的公寓之中。 江户川柯南先扫了一眼室内,打开盥洗室和衣帽间看了一眼——从灰尘和牙杯摆放的位置上,他能够确定一件事。 虽然现在摆放在洗漱台上的洗漱用品都只是单人的,但在不久之前,广田雅美应当是有一位同居人的。 否则她的鞋柜里不会放着几双男士的鞋子,也没必要在半透明的玻璃收纳柜中收好剃须水和刮胡刀。 男友么?但他从没听广田雅美提起过自己有恋人,而她似乎是没有兄弟的。 将心头的疑惑压了下去,江户川柯南看了一眼一尘不染、整整齐齐的客厅之后,选择了重点搜查卧室。 卧室的书桌上是摆着相框的,但那个相框已经被压了下去,正面朝下。相框保持这个样子似乎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他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背面,指腹上肉眼可见地染上可怜一层很浅的灰尘。 江户川柯南将相框翻转了过来,看清了被镶嵌在相框之中的照片。 那是一张合影。 披散着黑色长发的女孩温柔地挽着男人的手臂,专注地看着他。而被这样注视着的男人显然也有一张足够英俊的脸,针织的毛线帽下是黑色的长发,黑发下的那双眼睛是特别的灰绿,如同蒙尘的翡翠。 他将这张照片用手机拍下,随后才压了回去,绕着书桌开始寻找线索——然后便看见了那个被压住的插线板。 在意识到这就是关键线索的瞬间,随之响起的是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江户川柯南悚然一惊,猛然回过头去——但他只来得及看清宫野明美脸上一片肃然的神情。 宫野明美劈手下来时,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摆,妄图进行阻挡。但小孩的力气完全无法与大人相比,这短暂的时间也完全不够使用麻醉针,所以江户川柯南理所当然地被敲晕了过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视线逐渐堕入黑暗的时候,他紧紧抓住宫野明美袖口的手指缓缓松开了。 宫野明美看着他失去意识时安静地睡脸,很轻地叹了口气。 “抱歉,小侦探……你不该知道这些事情的。” 她用十分温柔的力度将侦探放在了地板上,却没注意到紧紧黏在袖口上的、小小的发信器。 * 在赶往仓库之前,琴酒还没结束突如其来的任务。 苺谷朝音让自己的身形被掩在墙壁之后,抬起头看了一眼悬挂在路口的反光镜。 在确认了朝向和角度之后,他握住伯莱塔,抬手便盲开了一枪——在听到惨叫声和身体倒在地上的沉闷的声响之后,苺谷朝音才提着枪走了出来。 “搞什么啊这帮家伙,”苺谷朝音相当不满,“大白天搞这种械斗,招惹来警察我很难办啊。” 这是一帮试图和海外的黑道一起对组织黑吃黑的废物,用武器和药品交易作为借口,试图在组织里钓一条大鱼——成功钓上来了琴酒。 但很可惜,这条鱼大的离谱,这个帮废物眼看吃不下去红利,就狗急跳墙试图将他们歼灭在这里。 可琴酒、梅洛、伏特加,足足三个代号成员在这里,想输也委实很难。 解决了最后几个人之后,苺谷朝音踩着地面上淌过的血河走出来,用随身携带的湿巾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手上的血痕。 琴酒一手握着伯莱塔,一手握着手机,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 伏特加惊喜地开了口:“大哥,她成功了?!” 苺谷朝音的脚步丝毫未变,即使明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也只露出毫不关心的漠然表情。 “全部搞定了,”他有些不高兴地说,“下次这种麻烦的任务别再安排给我了,浪费时间,我等下还要去赶通告呢,现在再不走的话就要迟到了。” 琴酒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如果用他的保时捷356A送他,大概能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目的地。 但出乎伏特加的意料,琴酒拒绝了。 “还有其他事,”他冷冷地说,“让西野给你赔违约金吧。” 苺谷朝音:“……倒也不至于。” 只是迟到,算不上违约,顶多被蛐蛐两句耍大牌而已。 他的目光扫过伏特加,又很快收了回来。 “怎么?你们要赶场子?” 伏特加很狗腿地对苺谷朝音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对,有点别的任务,总之,很快就解决了。” 就算伏特加不说,一直在暗中关注宫野明美的苺谷朝音也很清楚——她的行动开始了。 所以他没有多问,爽快地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收尾的工作你随便找个人来负责吧。” 他举起伯莱塔挥了挥,银色的金属质枪口在暮光下闪耀出几点微光,被琴酒尽收眼底,又敛目不再去看。 伏特加低声问:“大哥,那十亿円……她真成了?” “如果没成功,她约我见面干什么?”琴酒冷笑了一声,将手机丢给了伏特加,打开车门坐进了真皮座椅上。 伏特加扫了一眼琴酒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内容,便立刻明白了过来。 他憨厚老实地将手机还给大哥,在启动发动机的同时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她可真是痴心妄想。” 而在收到宫野明美的信息、成功抵达了约定地点的仓库之后,伏特加才明白——痴心妄想的其实只有他而已。 哪怕是从来不参与组织事物的宫野明美,在认真起来的时候也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代号成员。 她握着枪,站在废弃的仓库之中等待他们。 听到两道交错的脚步声之后,在橙红色的夕阳之中,宫野明美缓缓转过身来,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任务,我完成了。”她冷静地开口,“所以组织的承诺什么时候兑现?” “十亿呢?”伏特加充分展现了一个招恨的小弟该是什么姿态,“口说无凭,那些钱不是根本都没有找到吗?谁知道到底是不是在你的手上?拿出来才能证明你真的完成了任务。” 宫野明美的声调冷了下去,“如果我给了你们,但你们不打算兑现承诺呢?” 琴酒点燃了一只烟,明明灭灭的橙红色火星在烟头跳跃。 他很久没有说话,仓库之中只能听到不远处街道上嘈杂的声音、以及汽车驶过时的声响。 半透明的白色烟雾从琴酒的唇齿之间慢慢地弥散了出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他的神情在雾气之中显得晦暗不明。 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宫野明美看不清琴酒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你有的选吗?” 这一句话就让宫野明美无力招架了。 她沉默了很久,握着枪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从上衣的口袋之中掏出了那把钥匙,朝着琴酒抛了过去。 琴酒抬手,在空中精准无误地抓住了被抛过来的储物柜钥匙。 他低头打量着钥匙时,宫野明美再度开口了:“——你说过的,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能放我和我妹妹离开组织的!” “和你不同,”琴酒缓缓眯起了如同毒蛇般浓绿的眼睛,猫捉老鼠一般残忍的语气中含着笑意,“雪莉还有用处。” 但——她已经没有用处了。 伏特加连开了两枪,子弹精准地命中了宫野明美的小腹。 枪声乍然响起,宫野明美因为子弹的冲击力而后退了几步,整个人无力地栽倒在了地上。 摔在地面上时的痛感、被子弹击中时的钝痛……强烈的疼痛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连握枪的手都有些发抖。 伏特加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过来——对手只是一个连代号成员预备役都算不上的、枪都没拿过几次的柔弱女性,他完全没有要如临大敌的必要。 但这瞬间的掉以轻心给了宫野明美最后反击的机会。 沾染了灰尘的长长的黑色鬓发黏在她因为疼痛而渗出汗水的额角,即使抹了口红,那抹红色也无法掩盖住透出来的苍白。 她慢慢地笑了,“既然组织不打算放过我……那么……我也不打算放过你们了。” 伏特加愣了一下。 而在这瞬息之间,宫野明美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了手,扣下了扳机。 子弹旋转着从枪口之中飞驰而出,将空气撕裂而发出短促刺耳的尖啸声——但这枚子弹却没击中任何人,而是深深没入了被防雨布掩盖的箱子之中。 伏特加立时便反应了过来,一枪贯穿了宫野明美的手臂,让她无力再握枪。 还没等他嘲笑这拙劣的枪法,琴酒便意识到什么般瞬间变了脸色,骤然暴起冲向仓库打开的大门。 可剧烈的火光在瞬间便猛地倾泻而出,冲天而起的火光笼罩了整个废弃的仓库,爆炸的冲击波碾碎了仓库内被随意丢弃的木板,将残垣暴力地折断。 爆炸发生时的巨大的声响让琴酒产生了轻微的耳鸣。 好歹离爆炸的中心比较远,又有水泥柱作为遮挡,伏特加迎着滚滚地浓烟狼狈地掏了出来。 平心而论,这个炸弹的威力算不上特别巨大……如果琴酒跑慢一点、伏特加离地近一点,他们确实有很大可能被宫野明美坑的交代在这里。 但巧之又巧,他们没有死。 琴酒脸色难看地盯着被大火席卷的仓库,低声开口:“走,这么大的动静,马上就会引来警察!” 按照这种火势,中了两枪的宫野明美必死无疑。反正已经拿到了钥匙,那么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给这个多事的女人了。 伏特加向来是无条件听大哥的话的,他伸手抹了把沾染了黑灰的脸,应了一声后便打算去开车。 琴酒皱着眉,将伯莱塔卡在了腰后。 但在即将走出弥漫的烟雾之中时,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让琴酒先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高楼——一道并不明显的反光一闪而逝。 在看到那道反光的瞬间,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危机感头一次飙升,成为了笼罩在他头顶的阴云。 多年来游走在生死界限之间的直觉再一次发挥了作用,琴酒猛然偏了一步。 从狙击枪的枪口之中裹挟着杀意而来的子弹也如约抵达,在生死一刻的瞬间猛然洞穿了一段银发,将黑色的风衣的袖管撕裂,留下一道深刻的血痕。 “有狙击手?!”伏特加大惊失色。 “走!” 琴酒只挤出来了这一个字。 想杀死琴酒,即使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狙击手也只有一次机会——在意识到有狙击手试图狙杀的时候,这位组织之中最优秀的杀手已经全身紧绷了起来,随时能够暴起杀人。 他借着掩体来到了保时捷356A停下的地方,伏特加踩上了油门,将车门打开。 这辆黑色的豪车在加速度驶过面前时,琴酒抓住打开的车门,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车上。 远处的高楼之上,看着那辆保时捷在瞄准镜之中逐渐远去,诸伏景光十分遗憾地放下了狙击枪。 “AWM还是不太顺手啊。”他叹了口气。 AWM是赤井秀一常用的狙击枪,但不是他用顺手的,只是出于某种需要,他临时找来了AWM,送了琴酒一颗子弹。 ——是的,公安栽赃起FBI起来就是这么的理直气壮。 他的耳麦之中传来了降谷零的声音:“意料之中,你先撤吧。” 诸伏景光收齐了狙击枪,顺口问了一句:“你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么?” “啊。”降谷零点点头,“风见和朝音已经赶过去了。” …… 保时捷356A行驶在跨海大桥上。 琴酒坐在车中,血液沿着他的手臂缓缓流下来,沿着指腹滴落在风衣的下摆,很快便让车内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味。 从后视镜之中,伏特加能看清琴酒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 “FBI吗……”琴酒冷笑了一声,“连曾经的女人都拿来当诱饵,赤井秀一,确实小看他了。” 他的语气低而缓,像是用慑人的寒冰压抑了胸腔之中涌动的怒火。 * 在远远看见爆炸发生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就意识到——他来晚了。 他跳下滑板,冲入了火势隐隐变小的仓库之中。 循着发信器精准到两米的定位,江户川柯南在燃烧的大火和浓烟之中找到了宫野明美。 她躺在地面上,面色苍白如纸,血液从她的手臂之中缓缓流了出来。 江户川柯南呼吸一滞,立刻就摸出了手机,“救护车……” 听到他的声音,宫野明美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又迷蒙地看向了他。 “……不要再追查下去了。”她慢慢地用气音说,“很危险……你会死的……小侦探……” 她的声音渐渐低弱了下去。 “那是个被层层谜团包围的……巨大的组织……” 江户川柯南突然感觉到了手心之中的一点凉意。 他缓缓低下头,看见了宫野明美用最后的力气努力放进他手心之中的钥匙。 那张秀美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 “……拜托你了。” 她的视线显得有些涣散了,映照出烈烈火焰的眼瞳之中却突然有了焦点——那视线的落点越过了江户川柯南。 他心跳一滞,想要回过头去,却骤然感觉到了后颈上传来的钝痛。 眼前的世界逐渐坠入黑暗中时,江户川柯南看见了一闪而逝的银光。 第182章 在滚滚而来的浓烟之中,宫野明美费力地抬起了眼睛,视野因为严重失血而阵阵发黑,连眼前的事物在她眼中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隔着燃烧的火与烟雾,她看不清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只能看到他穿着一身黑色——那让她想起了组织的颜色。 脸庞也模糊不清,宫野明美只能隐约看到那个人戴着黑色的棒球帽,耳边闪烁着一点银光,她逐渐混沌下去的思绪下意识地猜测那是个耳饰。 这漆黑的颜色却罕见地并不让她感到恐惧,随之而来的是某种安心。 宫野明美很清楚,她在等的人已经来了。 她抬了抬手指,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失血令她浑身阵阵发冷,呛入的浓烟也让她无法再继续维持清明,即使拼命抵抗也只能让自己一点一点沉水潮水一般上涌的疲惫之中。 宫野明美陷入了昏迷之中。 被一记手刀劈晕过去的江户川柯南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栽倒了下去。 苺谷朝音没让他摔在地上,眼疾手快地揽住了他的肩膀,让他慢慢地靠在自己的怀里。 他动作轻柔地将江户川柯南放在了地面上,然后神情凝重地走到宫野明美的身边,蹲下来将手指按在了她的颈侧。 虽然昏迷过去了,但脉搏还没有虚弱到无法感受到的程度。 苺谷朝音扫了一眼宫野明美身上的伤势,紧急为她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凭借他带来的应急医药箱是没法直接治疗的,顶多是止个血,延缓她生命流逝的速度。 盯着被血染红的衣物,他很轻地叹了口气。 “明明一早就提醒过的……至少应该穿件防弹衣吧?” 是的,宫野明美早就知道琴酒是打算灭口的了——她默许了公安的计划,死死攥住了那根从人间坠入黄泉地狱之中的蜘蛛丝。 为了这个计划看起来真实可信、也为了让琴酒相信她真的打算同归于尽,宫野明美进行了一场豪赌……她赌自己不会死。 而公安没有让她失望,在她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时候,公安如约而至。 做完了紧急的处理,苺谷朝音松了口气——他会先一步赶到现场就是为了吊住宫野明美的命,而接下来就要看风见的了。 这个想法在脑海之中一闪而逝的瞬间,苺谷朝音便听到了耳麦之中传来了风见裕也的声音。 他抬手按住耳麦,风见裕也的话语中夹杂着轻微的电流声。 “还有一分钟抵达,”风见裕也言简意赅地说,“宫野小姐的情况如何?撑得住吗?” 苺谷朝音低声回答:“一分钟完全没问题。” 通讯中止了。 虽然看起来格外单薄纤细,但苺谷朝音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弱柳扶风、一吹就倒。凭借着常年锻炼而覆盖在身体上的匀称的肌肉,苺谷朝音能轻而易举地将宫野明美单手抱起来,再顺便往自己的手臂里夹一个三头身的江户川柯南。 火势渐小,他踏着滚滚浓烟,将宫野明美和江户川柯南带出了火场。 风见裕也对时间的预估向来是足够精准的,他说一分钟,那么确实就在一分钟的时候抵达了火场。 当然,他乘坐的不是自己平时的座驾,而是救护车。 确实是真的救护车,但救护车里的医生和护士实际上都是公安的人,只要坐上这辆救护车,宫野明美就等于被自动纳入了公安的保护之下。 风见裕也完全伪装成了医生,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整张脸上露出的只有一双眼睛而已。 救护车停在废弃的仓库前,风见裕也立刻跳了下来,带着医生和护士抬着担价,从苺谷朝音的手中将宫野明美和江户川柯南放了上去。 医生和护士们立刻行动了起来,动作迅速地往宫野明美的身上放置电极贴片,将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和她连接起来。 毕竟中了枪又吸入了烟,宫野明美能撑到现在委实不容易,医生和护士们如临大敌,在救护车行驶的途中就给了好几次药。为了止血,戴着手套的医生只能徒手按住伤口中的止血点,汩汩而出的猩红将手套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色。 宫野明美的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至少足够她安全地撑到进入医院手术室之中了。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里,苺谷朝音没阻止医生们给江户川柯南也进行了一番身体检查。 风见裕也这时候才松了口气。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他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昏迷的江户川柯南。 穿着蓝色西服的孩子躺在一片白色的病床上,脸上因为起火而沾上了一点黑灰,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根本找不出来什么其他的伤口。 “他啊,”苺谷朝音的视线落在江户川柯南昏睡过去的脸上,慢慢地笑了一下,“侦探游戏而已,不用太在意。” 风见裕也更加茫然了,“侦探游戏?”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没太懂苺谷朝音的意思。 “什么侦探游戏?”耳麦之中传来了降谷零的声音,他皱着眉问了一遍,“有什么意外么?” “算是意外,也不算特别意外吧……”苺谷朝音想了想才回答,“是个叫江户川柯南的孩子,他是米花银行那起十亿円抢劫案的目击证人。他推理出了抢劫案的真凶,所以追到宫野小姐的家里去了。” 风见裕也听得肃然起敬,“很大胆……或者说有点鲁莽了,但足够聪明,长大了大概会是公安的好苗子吧?” 苺谷朝音轻轻摇头。 “不,”他的语气意味深长,“他是侦探啊。” 降谷零的眉梢微微一动,察觉到了异常。 “孩子?他查到了组织?”他突兀地说,“你是觉得……” 苺谷朝音打断了他,“只是猜测而已……那孩子让我觉得有点眼熟。” 他来的晚了一步,没能听到江户川柯南自爆身份的那几句话,是以这个时候也只能勉强进行推理——猜测江户川柯南就是变小之后的工藤新一。 “好。”降谷零没多纠结和江户川柯南有关的事情,“我和hiro已经抵达预定的地点了,替身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准备交接。你们还有多久抵达?” 风见裕也立刻回答:“两分钟,马上就进入隧道了。” “好。”降谷零点点头,“随时注意。” 他中止了通讯。 诸伏景光坐在他的边上,车厢中放置着一个简易的病床,那上面躺着一个年轻而单薄的女人。 她的黑发披散下来,身上有着和宫野明美一模一样的枪伤,就连穿着的西装套裙也完全一样。如果去看她的脸,任何认识“广田雅美”的人都会悚然一惊……那赫然是一张和宫野明美完全一样的脸。 只是这张脸的主人已经死去,身躯毫无起伏,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整个人显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白之色。 那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用来替换宫野明美的“替身”。 计划很简单——公安提前准备好了另一辆伪装成普通SUV的救护车,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所在的这辆救护车就停在一个大型展会的地下停车场之中,通过隧道就能够从地下进入停车场里。 在提前毁掉了监控的角落之中,两辆救护车会在那里将“替身”和真正的宫野明美进行交换,然后分头从不同的出口离开。 两分钟后,载着宫野明美的救护车便驶入了地下停车场之中,停在了路边。 救护车的门打开,医生推着宫野明美下了车,进入到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所在的救护车上,而替身也随之被交换。 苺谷朝音跟着宫野明美一起,转移到了降谷零的救护车。 为了不让监控视频之中留下太多不自然的时间疑点,交换的动作很快,连一分钟的时间都没用到,交换了替身、载着江户川柯南的救护车便重新掉头开了出去。 接到重伤的宫野明美,降谷零干脆利落地对四集吩咐:“走!” 他们的目的地是公安所控制的一家医院——只有在那里进行治疗,宫野明美才是安全的。 车辆立刻开始行驶,沿着停车场绕行了一圈之后从另一个出口开上了高架桥。 降谷零坐在救护车之中,紧紧盯着心跳监测仪上那令人触目惊心的心跳曲线。 “我到的时候,她的情况不太好。”苺谷朝音低声说,“如果再晚来一会儿,她大概会真的死在那里。” 降谷零的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实际上——公安一开始制定的计划要更为安全,只是那必然会让本就多疑的琴酒生出怀疑。 为了万无一失,宫野明美才冒险这么做。 “总之,结果是好的。”诸伏景光一手握着狙击枪,一手在发小的肩上拍了拍,“这就代表,宫野小姐已经是我们公安的协助人了。” 降谷零微微颔首。 “接下来就要注意雪莉那边的状况了,”他沉吟着说,“在琴酒他们看来,宫野小姐是一定会死的……为了安心,他们一定会瞒着雪莉。” “但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唯一的亲人出事,雪莉怎么可能一点猜测都没有?”苺谷朝音微微笑了一下,“等雪莉和组织撕破脸的时候,就可以准备接收她了。” 虽然和宫野志保的接触算不上很多,但这短暂的时间足够苺谷朝音弄清楚了——本质上,宫野志保是个相当重感情的人。 她非常在乎宫野明美这个唯一的姐姐,为了姐姐绝对做的出来和组织决裂的事情。 而有了宫野明美的加入,宫野志保倒向公安几乎是必然的。 …… 手刀之所以能让人晕过去,本质是因为压迫到了后颈上的神经。 而这种强行的物理式昏迷和麻醉完全不同,做不到让人昏睡上大半天,顶多能有个十几二十分钟的效力。 所以在救护车还没抵达医院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已经朦胧着醒了。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视野因为纯白色而显得有些刺眼和模糊。 头脑昏昏沉沉,他下意识转动着眼珠,微微偏过头来,看向围在病床边的医生和护士……离他最近的那个医生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只露出了眼睛和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医生和护士低声说话的声音也像隔着一层玻璃一般,模模糊糊响在他的耳边。 低低的说话声融化在水流之中,不知道是什么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困倦再一次上涌,江户川柯南毫无抵抗之力地晕了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已经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睁开眼之后,江户川柯南入目所及的一片全是白色——白色天花板、白色的灯、白色的窗帘。 他猛地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耳边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柯南?”毛利兰惊喜地说,“你醒了!” 她将削到一半的苹果搁在了床头柜上的白瓷盘里,用手捧着他的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 江户川柯南茫然地望着她:“小兰姐姐,我这是……” 毛利兰很给面子地说出了他想知道的事情:“仓库那边发生了爆炸,救护车赶到的时候才发现你也在里面,就把你接到医院来了,医生说你是吸入烟雾过多导致的昏迷……真是的,你怎么能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呢?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花……” 救护车这个关键词一出,江户川柯南的记忆立刻复苏了。 他记得很清楚,他的昏迷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吸入烟气,而是该死的彻头彻尾的人为,有人故意打晕了他! 江户川柯南立刻紧张起来,伸手抓住了毛利兰的衣摆,毫不掩饰自己的焦急。 “广田雅美呢?”他追问,“她在哪里?!” 毛利兰一愣。 她慢慢地垂下了浓密的黑色睫羽,有些不敢去看江户川柯南脸上的表情。 从毛利兰这眼角眉梢都写着不忍心的闪躲的神情之中,江户川柯南迅速意识到了什么。 他直直地看着她,很艰难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她……广田小姐她不是和我一起坐救护车过来的吗?怎么会……” 毛利兰斟酌着语句回答,“好像是说,在那之前,广田小姐她就已经……离开了,再过几个小时,就是她的道别会了。” 她深深舒出了一口气,将手覆盖在江户川柯南的手背上,她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让冰冷缓缓消退了。 “柯南,别难过……别害怕。” 毛利兰轻声说,温柔地将他拢在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江户川柯南呆呆地靠在毛利兰的肩上,突然之间便觉得胸腔之中传来了令人窒息的感觉……像是坠入深海,随着光线一点一点消失,连空气也从身体之中蒸发,巨大的悲伤将他笼罩其中。 理智告诉他,宫野明美是很难活下来的。大火燃烧,枪伤让她不断失血,即使救护车及时赶到,宫野明美也不一定能活得下来。 又有那个神秘的、将他打昏过去的神秘人存在……江户川柯南还记得宫野明美说的话,她说那是个以黑色为代表色的神秘的组织。 最后到来的那个人,也是一身黑色。 如果是那个组织来灭口的人,没道理唯独放过了他;但如果是宫野明美的协助者,为什么最后还是死了? ……几个小时候就是道别会,至少,他得再见她一次。 江户川柯南闭了闭眼睛,想起了宫野明美在最后的时刻对他说过的话。 他摸了摸口袋——但摸了个空,身上穿着的是病号服。 “小兰姐姐,”江户川柯南显得有些急切,“你有看到钥匙吗?储物箱的钥匙!” 毛利兰给出了让他能松口气的回答。 她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那枚钥匙,递给了江户川柯南,“钥匙在这里。我想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吧?昏迷过去的时候,你一直紧紧握着钥匙没有松手,所以……” 她的话没能说完,江户川柯南就跳下了病床,一边抓起放在床头柜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蓝色西服外套,一边冲出了病房。 毛利兰被这异常矫健的动作惊呆了,愣了一下之后马上跟了上去,却只能远远地看见江户川柯南消失地背影。 “柯南——!” “我马上就回来!” 在熙攘的人群之中,江户川柯南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 * 进入工藤宅的时候,苺谷朝音就知道——已经有人来过这里了。 就在不久之前。 在看到名单的时候,他们已经对名单上的一部分人做过调查了。就如同名单上标注出来的状态一样,基本上所有被标注为“死亡”状态的人都确实死亡了,寥寥几个状态不明的人目前也还没有在警方系统之中查到死亡通报。 而在他们决定来工藤宅搜查的不久之前,名单上工藤新一的名字后,状态“不明”突然被修改为了“死亡”,做出这个修改的人则是宫野志保。 诸伏景光穿着鞋套踩在工藤宅木质的地板上,打量了一下显得有些昏暗的室内。 他摸了摸下巴,“看起来已经有人打扫过了。” 工藤宅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居住了,工藤夫妇常年在海外,至于工藤新一本人…… 苺谷朝音将手套绷紧了戴在手上,手指拂过了客厅中真皮沙发的表面。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手指,沙发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 他蹲下身在地板上也抹了一下,但地板光洁如新,一尘不染,和沙发的状态截然不同。 “因为会留下脚印,所以打扫了地板吧?”苺谷朝音了然,“问过帝丹高中那边的人了,听说工藤夫妇给工藤新一请了长假,他现在不在学校。毛利小姐那里的说法是工藤新一去查案子了,警视厅那边……” 他笑了一下。 毕竟警视厅搜查一课有伊达航在,他很轻易就能知道答案,伊达航在跟他卖工藤新一的时候毫无迟疑。 “班长告诉我,工藤新一因为某些原因不想出名,所以即使是他帮忙破了案子,也让警方帮忙隐瞒了。”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才会造成这种凭空失踪的迹象啊……但这种事其实无法深究,明明人失踪、或者死亡了,但亲人和朋友却好像完全没发生这件事一样,连警方也对一个名人人间蒸发不闻不问……不管怎么想都不合理。” “琴酒有个习惯。他从来不会记住自己已经杀死过的人……如果你确定一个人已经被自己杀死,那么之后还会在之后一段时间特地去关注看看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死么?”苺谷朝音淡淡地说。 “所以,”诸伏景光微微笑了,“这就是雪莉要定死工藤新一已经死亡的原因吧。” 已经死亡的人,组织当然没必要再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在组织的眼中作为死人,这是唯一能够暂时保全他的方法。 “工藤新一的房间在二楼,”苺谷朝音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雪莉应该是在这里找到了什么确定工藤新一没死的证据,所以才会立刻改掉他的状态。” 他和诸伏景光一起进入了工藤新一的房间。 工藤宅是很大的,作为唯一的孩子,工藤新一的房间也相当宽阔,几乎占据了小半个二楼,和卧室连接在一起的还有单独的书房、衣帽间与偌大的盥洗室。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工藤新一房间内的构造,直奔衣帽间去了。 “江户川柯南是被寄养在毛利家对吧?”他说,“通常来说,这种情况下这孩子应该是带着行李去的,父母怎么都不至于把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孩直接塞过去。” 听起来他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苺谷朝音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虽然警校时的记忆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但他隐约记得……诸伏景光似乎也曾经被寄养在亲戚的家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寄人篱下的日子,所以在推理时才会那么轻车熟路么? 诸伏景光没太注意苺谷朝音的眼神,一边低声说话,一边挨个拉开了工藤新一衣帽间里的衣柜。 从衣柜的排布他能发现,收拾衣柜的人似乎有些强迫症,从近至远依次放着年龄由大到小的衣服,如果按照这个顺序排列的话,最里面的那个衣柜应该就是工藤新一小时候穿的衣服了。 “我有观察过江户川柯南身上的穿搭,虽然那些衣服看起来并不是很旧,但其实是很久之前的时尚了……虽然到今天也不算老土,但我想那大概是因为有希子前辈的品味吧?”苺谷朝音耸了耸肩。 诸伏景光耐心地拉开了一个又一个抽屉,直到最后一个。 ——原本应该摆放着孩童时期衣服的抽屉,此时空空如也。 第183章 工藤宅内的窗帘是紧紧拉上的,只有一缕天光从缝隙之中奋力挣扎而出,让昏暗的室内拥有了一点明亮的光。 苺谷朝音踩在卧室木质的地板上,站在衣帽间贯通卧房的交界处。他默然无声地环视了一圈整个房间,几乎能想象出组织在这里进行勘察的全过程。 宫野志保大概就是带着研究员在这个经久无人居住的房间里进行搜查吧?她一定打开了那个存放着衣物的抽屉,一定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内里……所以才会不动声色地为工藤新一修改那份致命的名单。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从一开始决定将这件事隐瞒下来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代表着“背叛”——这一点,宫野志保不会不清楚。 诸伏景光合上了抽屉。 “走吧,”他言简意赅地说,“想知道的事情,我们已经清楚了。” 他们找到了那份名单之中存在的生机。 * 人一旦死亡,理所当然会被放进一口两米长、不足一米宽的棺材里。 这具棺材会放在告别会上,被鲜花簇拥,灵堂上高高悬挂用黑白两色的缎带装饰成的遗像,所有来参加告别会的人都会在胸口佩戴一朵白色的花。 按照常理来说,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会在告别会上打开棺材上特制的一个小窗口——透过这个打开的窗口,死者的亲属能够瞻仰遗体,与之见上最后一面。 但很可惜,广田雅美的亲属少之又少。 没有双亲,只有泛泛之交的所谓熟人,来到告别会上的人竟然大多数是毛利一家这样不过有几面之交的、不算熟悉的陌生人,以及追查十亿円案件的警察。 主犯广田雅美已经身亡,但十亿円仍旧没有下落,这个案子远远算不上结束。 毛利兰进入告别会的礼堂时,面色凝重地张望了一圈——在会场这稀疏的人群之中,她并没有找到江户川柯南的身影。 她本来以为江户川柯南那么着急地从病房里跑出去、又和广田雅美一起被送到医院来,必然会来参加告别会,但看了半天都没能找到江户川柯南的影子。 江户川柯南的人是没找见,但警察是委实不少的。 在看到毛利兰之后,目暮警官主动找了过来。 “兰?”目暮警官显得有些惊讶,“你不是在守着柯南吗?他……” 毛利兰露出了苦笑:“他醒了,不过一醒过来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那孩子总是让人不放心。” 同为有孩子的家长,目暮警官似乎对此深有感触。他同情地点点头,没忘了要叮嘱她一句:“等柯南回来,记得告诉他,我有事情想要问他。” 毛利兰点点头:“我会告诉他的。” 作为广田雅美死亡前接触到的最后一个人,江户川柯南的证词对搜查一课来说无疑是相当重要的。 伊达航站在目暮警官身边,沉默着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毕竟是严肃的场合,他没有再轻佻地咬着牙签,而是穿着和平时休闲服截然不同的黑色西装,胸口别着柔软的白花。 他站在人群之中,远远地忘了一眼打开的木质窗口——从窗口之中,他能清晰地看见躺在棺材中的那个人苍白的侧脸。 在告别会现场的这些人里,伊达航大概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了。他很清楚,此时此刻躺在棺材中的并不是广田雅美……或者说宫野明美,那是公安用来掉包的“替身”。 至于十亿円……等到那位宫野小姐醒过来,应该就能知道下落了吧?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对棺木微微鞠躬。 等告别会接近尾声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喧哗的声音,殡仪馆工作人员的语气里含着愕然。 “小朋友,这里不是你能玩的地方……” 接着是轻微的惊呼声。 在听到小朋友这个称呼的时候,伊达航就似有所觉地回过了头——不出他所料,闯进来的果然是江户川柯南。 刚从昏迷中苏醒,他的脸色还显得有些苍白。外面从早上开始就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迷蒙的雨水将黑色的额发打湿了,湿漉漉地、有些狼狈地黏在他的颊边。 “柯南?”毛利兰吃了一惊,“你怎么现在来了?” 江户川柯南勉强对毛利兰笑了一下,毛利兰凝视着他脸上的表情,想说些什么……但她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棺木面前。 隔着摆放在棺木前的一束束的白花,江户川柯南停下了脚步。他顿在原地,需要隔着一段距离、甚至要踮起脚来才能勉强看清宫野明美的脸。 大概是因为火灾的原因,那张秀美恬静的面容被烧伤了,即使入殓师努力做了修复也看起来有些骇人,不得已之下只好用黑色的鬓发来遮挡了一部分。裸露在外的眉眼轮廓都十分熟悉,江户川柯南只看了一眼就能确定——那的确就是宫野明美。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凝望了一会儿悬挂在灵堂上的那张黑白遗像——即使没有被赋予色彩,她微笑起来的样子也如同温暖的初夏晨光。 江户川柯南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宫野明美的身上扫过,去看躺在棺木之中的所有细节。 但还没来得及看的特别仔细,伊达航便站在了他的身后,按住了他的肩膀。 察觉到从肩上传来的力度,江户川柯南一怔,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伊达航:“伊达警官……” “广田小姐最后的时刻,”伊达航不动声色地转移着江户川柯南的注意力,稍微动了动脚步,挡在了他和宫野明美之间,“是你陪在她身边吗?柯南?” 江户川柯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良久才缓缓点了一下头。 “伊达警官。”他说,“我有一个重要的东西想要交给你。” 苍白的侦探抬起头来,用无比郑重的语气开口。 伊达航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后退了一步,微微颔首。 “那么,跟我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告别会毕竟是公开场合,不太适合说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话——伊达航能猜到,江户川柯南大概是想和他说跟vip 寓。宫野明美有关的事情。 等他们进入告别会礼堂相连的小房间时,江户川柯南才将一把连接着号码牌的钥匙放进了伊达航的手中。 伊达航愣了:“这是……” “是米花町车站储物柜的钥匙。”江户川柯南一字一顿地说,“广田小姐将这把钥匙交给了我,希望把那十亿円归还给警视厅……这把钥匙就拜托你了,伊达警官。” 那把钥匙很轻,但又格外沉重……那背负着的是宫野明美生命的重量。 伊达航心中骤然五味杂陈——作为参与了这次计划的人,他是知道宫野明美的真实身份的,也知道宫野姐妹在组织之中的挣扎求生。 不管是他、还是降谷零和苺谷朝音,其实都已经放弃了这十亿円。在计划之中,这笔钱本来是会被琴酒拿走的,即使银行失去这笔钱可能会导致一个子公司无力经营、裁员清算、数个家庭因为没有收入而走向破灭……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组织存在一天,就会对整个国家造成更大的危害。 他完全没想到,宫野明美竟然在最后的关头还摆了琴酒一道,成功将十亿円保住、还归还给了警察。 “我明白了。”伊达航郑重地说,“我不会辜负她的期望的。” 这一瞬间,他又不免觉得——宫野明美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 虽然没有死,但宫野明美确实身受重伤,人一度被送进了ICU之中。 在她昏迷的期间,“广田雅美”这个身份的告别会已经举办完毕了,替身已经变成了墓碑中的骨灰,被埋入了寺庙的墓地之中。 在社会上,广田雅美这个存在已经真正意义的死亡了,而这在组织的眼中等同于宫野明美的死亡。 苺谷朝音不是经常来医院,作为当红偶像,每天总是有狗仔锲而不舍地跟在他的后面,试图从他的私人行程之中挖出什么爆料来。虽然他相当谨慎,对甩脱狗仔这件事也相当有经验,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少来的好。 隔了好几天,苺谷朝音才第二次造访宫野明美所住的病院。 她已经成功从ICU里转了出来,住进了普通的病房,但仍然没有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 根据医生的说法,宫野明美中了三枪,又在火灾之中待了不短的时间,吸入了很多浓烟,还失血过多……种种伤势叠加在一起,她能活下来委实很不容易,至于能不能苏醒……那全看命了。 苺谷朝音来病房的时候,降谷零恰好也在。 他坐在病床边,正在翻着一叠资料。 苺谷朝音先是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宫野明美——她躺在纯白的病床上,闭目沉睡着。长时间的昏迷让她变得格外瘦弱,原本就纤细的腕骨更是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皮肉,扎入手背中的针头连接着塑料输液管,半透明的葡萄糖和生理盐水正在竭力为她维持着生命体征。 “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么?”苺谷朝音靠在降谷零的椅背上,随口问。 “医生的说法还是那样,要么下一秒就醒,要么……”降谷零皱起了眉,“就会一直睡下去。” 他顿了顿才再度开口。 “如果她能醒着的话……” 如果宫野明美能醒着,那么宫野志保的事情就会好办很多。能说话能动的宫野明美和沉睡的宫野明美一对比,能发挥的作用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她醒不醒来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苺谷朝音笑了起来,将手肘搭在了降谷零的肩上,“只要她失去了和宫野明美之间的联系,我们的行动就算成功……而且,已经成功了。” 降谷零心中微微一动,将头偏转了过去——这个姿势下两人的距离被骤然缩短了,降谷零能十分清楚地看清少年偶像近在咫尺的、浓密而分明的睫羽……那微微震颤的长睫在日光的照耀下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像是一片被裁剪下来的阳光。 随着他的动作,苺谷朝音十分专注地看了过来,淌过春色与鎏金的眼瞳中倒映出属于降谷零的一点透蓝。 他一滞,过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雪莉她……” 虽然是情报组的成员,又是组织中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情报商,但降谷零对于研究所其实没有那么的了解,和宫野志保的关系更是没什么焦急,反而是苺谷朝音数次和宫野志保近距离接触过。 “——她大概已经发现了什么。”苺谷朝音轻轻颔首,“琴酒今天的情绪很不好。” 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扣着降谷零的肩膀蜷缩起来。 “我稍微套了一下话,伏特加就什么都说清楚了。雪莉她大概是联系不上宫野小姐,所以质问了琴酒,惹恼了他,结果被关进禁闭室里去冷静冷静了。” 降谷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 他还没说完,一道声音便十分艰难地、颤抖着响了起来。 “志保……她怎么了?”躺在床上的宫野明美很努力地睁开了眼睛,神情惶然,“她出什么事了……” 降谷零愣住了:“你醒了?” 宫野明美却没去管他究竟在问什么,挣扎着用酸软无力的手臂撑在病床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坐了起来。长时间躺在病床上的经历让她没办法好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手臂陡然一软,整个人便立刻无力地栽倒下去,趴在了病床边上。 苺谷朝音豁然起身,伸手握住了宫野明美的手臂。 原本被固定在手背上的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动作而被扯开了,同时溅出的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没管手背上渗出的血,费力地抓住了苺谷朝音的袖管。 宫野明美支撑着苺谷朝音的手臂缓缓坐了起来,黑发散乱的从肩上和脸侧落了下去。只是说一句话而已,似乎给她带来了相当大的负担,身躯因为急促的喘息而剧烈地起伏着。 “志保她没事吧?”她努力地说,抬起头盯着苺谷朝音,“救救她——你们就是为了她才会救我的,不是吗?” 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沉睡在深海之中,看不见一点天光,只茫然地沉沉浮浮,觉得就这么睡下去好像也不错……童年的时候分明是很幸福的,但在接受了乌丸集团的资助之后,她的人生就彻底坠入了地狱,即使是死亡,对她来说也是解脱。 但只是她解脱不行,她还有深爱的、重要的妹妹。 在昏暗之中,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宫野志保的名字,所以挣扎着醒了过来。 宫野明美此时已经来不及惊讶梅洛和波本居然是公安卧底这件事了,她十分清楚,单单只是她一个组织的外围成员是根本不值得公安花费这么大的精力、甚至出动两个卧底来救她的,对她伸出援手的唯一原因只能是宫野志保。 既然如此,那么公安一定会救她的妹妹的吧? 降谷零站了起来,按着宫野明美的肩让她重新躺在了床上。 “我们不会放弃你妹妹的。” 他认真地说。 像是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承诺,宫野明美看着降谷零认真的神情,忽然间便觉得安心了。 她深深地望着降谷零,“拜托你了。” 苺谷朝音看了一眼正在安抚宫野明美的降谷零,又看了一眼振动了一声的手机屏幕。 泽田弘树发来了最新的消息。 ——宫野志保从禁闭室中消失了。 * “柯南——” 吉田步美趴在江户川柯南的课桌上,再一次地发出了邀请。 “真的不一起去看吗?” 江户川柯南板着脸将摆在桌面上的橡皮擦收进笔袋,然后放进了桌斗里。他把课本卡在虎口之中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才给出了一如既往的回答。 “不,我不去。” 小岛元太顿时大失所望:“诶?为什么不去啊?你可是在假面超人的电影里登场了啊,难道不打算去电影院看看自己在电影里帅气登场吗?今天可是上映第一天啊!” 江户川柯南坚定地摇头,“不,我绝对不会去的!” 开什么玩笑,要是别的什么电影,就算陪小朋友看一看也没什么,但是——那可是他自己有出演的电影啊!怎么可能好意思跑去电影院看?光是想想就足够羞耻了! 更别说在预告片发布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成为了帝丹小学人尽皆知的名人,人人在提起他时都免不了要带上假面超人这个词指指点点几句,这段时间下来人已经被看的麻木了。 “真的不去吗?”圆谷光彦也显得很失望,“这么难得的事情……” 不,其实他一点也不想要这种难得……在知道他跑去电影院客串的时候,有希子还特地打来电话,抱怨说早知道他有继承衣钵进军演艺圈的想法,在他小时候就该让他先去当童模,不过现在当假小孩的时候反而要比以前的真小孩更会扮可爱一点,所以未尝不是因祸得福。 江户川柯南心说只有不靠谱的爸妈觉得这是因祸得福,对他本来说八辈子简直不会有更加倒血霉的事情了! 哦,演假面超人电影这个错误的决定也可以算在里面。 “不去吗?”坐在他后座的、今天转学来到帝丹的灰原哀单手托着腮,“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江户川柯南似有所觉地回过头,恰好对上了茶发女孩微笑起来的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位转学生似乎对他怀抱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说不上来那是恶意还是探究,但能莫名地觉得别扭和怪异。 “对本人来说,别人的有意思只会变成困扰吧。”江户川柯南皱了皱眉,他没有再纠缠下去的意思,直接离开了座位,“抱歉,我去趟电子阅览室查一些资料……你们要去看电影的话就先去吧。” 在走出教室,转向机房的时候,江户川柯南能隐约听到小岛元太兴致勃勃的邀请声。 “灰原同学也对假面超人感兴趣吗?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他听见那个怪异的女孩轻飘飘的笑声。 “好啊。” 声音缓缓远去,江户川柯南沿着教学楼之间的连廊来到了另一栋实验楼之中,用来给学生们上课的电子阅览室就在这里。 但进入电子阅览室的时候,他才发现那里竟然还有人在。 江户川柯南知道这个人——那是个被老师们称之为天才的优等生。 泽田弘树坐在电子阅览室之中,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摆放在桌面上。他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双手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而过。 江户川柯南没有窥探小学生隐私的爱好,扫了一眼便坐到了其中一台电脑前,打开电脑后开始检索与一周前那场爆炸有关的资料。 警方追回了十亿円,但对杀害宫野明美的那些人毫无头绪。 就像宫野明美说的那样,那是个隐藏在水面下的、只露出冰山一角的巨大的组织,他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只会让自己和身边的人置身于险境。 来检索资料只是他逃避假面超人的借口而已,在这里待了一会儿之后他便关闭了电脑,走出了电子阅览室。 泽田弘树是和他前后脚走出去的——如果不是收到了风见裕也的消息,他是不会这么早就离开学校的。 比起回家带着,他更乐意在学校的电子阅览室、又或者公安给他准备的研究室,只是很可惜,为了他的眼睛着想,风见裕也最近严厉限制了他可以进行研究的时间。 迫不得已,他只能在帝丹小学的电子阅览室勉强凑合一下了。 将电脑收好放进书包之中,泽田弘树跟在江户川柯南的身后,慢慢地走出了教学楼。 风见裕也就等在门口,正在低头看自己的腕表,随后望向了校内——一眼便看到了泽田弘树,以及边上的江户川柯南。 他的目光在扫过江户川柯南时明显僵了一下,随后才若无其事地落在了泽田弘树的身上,抬起手对泽田弘树轻轻挥了一下手。 在风见裕也抬头的那一刻,江户川柯南也看清了他的脸。 他明显地察觉到了风见裕也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间的视线,而同样的……他总觉得风见裕也的长相有些眼熟,就好像他不久之前曾经在哪里见过,留下了朦胧的、模糊的印象。 泽田弘树加快了脚步,很快便越过了江户川柯南,抓住了风见裕也伸出来的手。 出于隐约探究的想法,江户川柯南不动声色地离近了一点,听清了风见裕也和泽田弘树之间的对话。 “今天没有其他的工作么?” “最近发生的事件比较少……再加上,我拿到了首映礼的门票,你不想去看看吗?” “弥良哥哥的电影?”少年的声音立刻便变得兴致勃勃,“好啊。” 弥良、电影、首映礼……这几个词连接在一起,汇聚在江户川柯南脑海之中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假面超人的电影,有他出演的那一部。 江户川柯南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原本压根就没打算拿出来的首映礼的门票……是的,作为演员之一,他当然是有门票的。 毕竟是为了查案,就算去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第184章 对于主演而言,首映礼向来是必然会参加的场合。他们会邀请知名的影评家、媒体记者来到现场,一起观看电影,然后在电影结束后进行现场提问和采访……这本身就是宣传造势,也是对艺人本身的曝光活动。 但苺谷朝音既不是一番,更不是主役,他只是友情出演而已,所以首映礼这种会耗费时间和精力的地方,去不去都无所谓。 比起首映礼,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西野女士想让他去首映礼的请求,在首映礼即将开始前的两个小时来到了机场。 更重要的事情是——白马探回国了。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是能比白马探更重要的了。 和之前短暂地回国不同,白马探这次是准备从英国转学回日本读中学了,转学手续已经由白马宗一郎办好,他只需要在休整几天后就能够开始日本的高中生生活了。 白马探要读的当然是白马宗一郎和苺谷朝音曾经就读过的学校,江古田高中。 因为这次是准备回国定居,所以他才一定要来迎接重要的家人回家。 站在机场汹涌的人群之中,苺谷朝音将戴在头上的棒球帽往下压了一压,遮住了自己特征相当明显的异瞳。 现在正是夏日,机场中开着很足的冷气,让本就体温偏低的他忍不住搓了一下手臂。 从黑色半袖之中显露出来的手臂线条格外流畅,纤细的手腕上缠着一圈一圈的银色链子,简约的樱花线条从手背上垂落了下来。 看了一眼机场电子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时间,苺谷朝音拿出了手机,点开和白马探的对话框,又看了一遍那张牢牢记在心中的图——那是一张机票的照片,少年人握着机票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画面中垂下了一截怀表细长的金色链条。 按理来说,白马探的飞机此时已经降落,算算拿到行礼和出关的时间……应该快了吧? 苺谷朝音不确定地想。 在这个偌大的国际机场之中,每年的夏天都会有不少外国的偶像团体、歌手之类的来到日本开巡演,今天大概也是有什么偶像团体落地东京,机场中有不少佩戴着有属性的应援物的女孩。 她们成群地聚在一起,拿着手幅和应援灯牌,叽叽喳喳地等待着自推抵达。 同在入关口,苺谷朝音被迫挤在她们之中,只能勉强仗着身高优势先看清走来的人群。 虽然他还没看清从那边走来的有什么人,但只听这些女孩们突然之间便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他立刻就明白了——她们推的男团来了。 苺谷朝音对娱乐圈并不是很感兴趣,对国外的偶像团体更是知之甚少,但这不妨碍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经常当着他的面研究国内外的各种……竞品。 他一眼扫过去,就认出来了,这个从远处慢慢走过来的男团就是西野寿美江作为麦麸案例给他讲解过的竞品之一。 平心而论,这个男团的几位成员在颜值上那是相当过关的,几乎所有人都长在平均水准线以上,并且全员没戴帽子和口罩,买个人都妆发齐全,看着不像是走机场,而是走秀场。 在如同机关枪扫射一般的快门声和闪光灯之中,苺谷朝音十分自然地忽略了这些扎堆在一起的帅脸,好像他们长得如同游戏里的路人甲。 而在这堆勾肩搭背走机场也不忘小麦一下的男团身后,他准确地锁定了白马探。 推着行李箱走过来的茶发少年穿着英伦风的衬衫和长裤,浅米色的风衣被他搭在臂弯之间。他垂下红宝石般的眼睛,看了一眼怀表之中指向的时间,而后才合上了精致的怀表,连同金色的链子一起放进了口袋之中。 而在抬起头来的一瞬间——透过亮起的五颜六色的应援灯牌、拥挤的脸和震耳欲聋的尖叫声,白马探看到了苺谷朝音。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其实他根本没法看清那张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的脸,只是长时间亲密无间而产生的直觉让他确定,他第一眼就不自觉地锁定了、在意着的那个人,就是正确的答案。 毫无疑问,那一定是苺谷朝音。 在心中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白马探便忍不住从唇边泄露出了一点笑意来。 如同绯红宝石般的眼睛在机场明净穹顶中透进来的阳光中轻轻弯了一下,阳光在他的眼睛和发梢雀跃跳动,连带着心情也因此而变得轻飘飘起来……像是白砂糖做成的、浓厚的云层。 那瞬间的时候,机场里所有拥挤的人群和闪闪发光的灯牌都在他的眼中逐渐消失。 迎着人潮和尖叫声,白马探穿过粉丝组成的人海,拨开人群来到了苺谷朝音的面前。 苺谷朝音看着白马探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地、缓缓靠近,然后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抬起手来,想从他的手中接过行李箱。 但白马探没让他碰到行李箱。 苺谷朝音愣了一下,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白马探握住了手腕——接着便感觉到了从手腕上被施加的力量,他被轻轻扯了一下。 向来能与凶悍的敌人对抗而不落下风的体术在白马探的面前只能成为轻飘飘的纸张,苺谷朝音完全不设防地被白马探拢进了怀中了。 白马探的拥抱是温暖而炙热的。 苺谷朝音乖顺地任由白马探抱住自己,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他能感觉到少年柔软的茶发发梢在颊边和颈间扫过,带来微微的瘙痒。 很淡的枫叶和红茶的味道被裹挟在机场大厅的冷气之中,又细密地沉了下来,属于白马探的味道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身躯的线条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他能清晰无比地感觉到从白马探身上传递而来的燥热、以及胸膛之中有力而急促地跳动着的心跳。 两人的心跳在潮水般的喧哗之中逐渐重叠。 苺谷朝音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抬了起来,在白马探的脊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我回来了。”白马探收紧了手臂,在他的耳边低声说。 他其实经常能知道苺谷朝音的消息……只要点开手机,打开推特或者粉丝的社群,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刷到和苺谷朝音有关的所有的动态,甚至能看到每天最新的上下班图,细节到他能知道苺谷朝音今天穿的是哪个品牌的衣服、戴的是哪个品牌的首饰、今天又去做了什么工作,和哪些艺人进行了合作……粉丝还会转载工作人员私下里发布的对苺谷朝音本人的夸夸。 只要打开手机连上网络,他能知道和苺谷朝音有关的一切。 但这样的距离对他来说仍然太过遥远。 白马探从小就接受的是绅士教育,事实上他也是相当温和有礼貌的人,但在这种时候,不满和独占欲却会无可抑制地在胸腔之中疯涨——他想做的不是一个泯然众人的粉丝。 他要的是苺谷朝音心中的特殊待遇,因为他们之间是无可取代的、最亲密的家人。 即使每天都能联系,也能经常通话,但隔着海洋的数千公里的距离并不那么容易抹消。 好在——回国的倒计时走到了0,他回到了日本。 在走下飞机的第一时间,他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在意的人,并且毫不犹豫地确认了对方的存在。 指腹下感触到的温热和柔软都切实地告诉他,这并不是梦,也不是只能隔着数千公里联系的网络,苺谷朝音确实就站在他面前。 苺谷朝音放松了身体,偏过脸颊,轻轻贴在了白马探的耳尖上。 这句“我回来了”让他想起新年的时候……在大雪飘摇的深夜,他也是这么对白马探说的。 而现在角色倒转了。 苺谷朝音郑重地说,“欢迎回来,探。” 他听见了从鼻腔之中闷闷地发出来的、低微的声音。 “嗯。” 拥抱只持续了短暂的瞬间便很快松开了。 苺谷朝音不死心地试图伸出手去接白马探的行李箱,被他按着收避开了。 白马探上下打量了苺谷朝音一圈,目光在单薄到能蝴蝶骨格外凸出的脊背上停留了很久,神情显得十分严肃:“你是不是又瘦了?经纪人让你减肥了?按照你的身高来说,这个体重已经很不健康了。” “因为角色需要,所以短暂地控制了一段时间……”苺谷朝音闪烁其词地试图糊弄过去,但在白马探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好吧,之后真不会了,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虐待自己。”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白马探微微颔首,和苺谷朝音并肩走了出去。 他们就跟在竞品男团的身后,前方是阻隔着他们的粉丝组成的人墙,想直接通过委实有些困难。 但这么多粉丝聚集在一起势必会出现一些小小的问题……比如被挤到什么的。有个拿着相机的粉丝在人群之中被绊了一下,直直朝着外侧摔了过去。 白马探恰好从她身边经过,下意识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等那女孩能够借着他的力量站稳,白马探才松开了手,对女孩轻轻点了点头,推着行李箱继续往外走。 女孩抱着昂贵的相机,愣愣地注视着白马探离去的背影——在刚才短暂的接触之中,她在惊鸿一瞥的时候近距离看清了白马探的脸,看见了他垂落在额前的茶色发丝、浓密的睫羽、一点氤氲的棕红和格外好看的脸。 她隐约能听到那个茶发的男生在和身边穿着一身黑的人说话,虽然不太能完全分辨出来在说什么,但她清楚地听到了“首映礼”这个词。 既然会提到首映礼,那就证明是这也是艺人了?毕竟长得这么帅,不进娱乐圈简直没天理了。只是她似乎对这张脸没印象……难道是新人?毕竟有这么帅的脸,不可能是糊咖吧?那这么想来,身边黑衣服的应该是助理或者经纪人了……只是这位staff的背影看起来怎么也这么眼熟? 她一边若有所思地想,一边在苺谷朝音和白马探并肩走过拐角的时候,下意识举起了手中的相机,按下了快门。 被框定在镜头中的画面只能看清白马探的侧脸,身边的那个人几乎被他完全挡住了,只能看到耳边一点闪烁的银光。 …… “……你怎么知道今天有首映礼?”苺谷朝音有些惊讶。 “毕竟是你出演的电影,我只要一打开推特就能刷到了,粉丝们都在说这件事。”白马探从苺谷朝音的语调之中敏锐地察觉出了真相,“你不想去么?” “大数据推送啊……”苺谷朝音无奈地笑了一下,“也不是不想去,但是今天要来接你,反正我也不是主役,不去也没什么。” ——其实并不是。 虽然不是主役,但作为特别出演友情客串的人,他才是剧组之中咖位最大的艺人。他要是不去首映礼,很多冲着他来的媒体说不定都懒得来了。 虽然竹内导演一向和他合作的很好、这次又相当诚恳地希望他能去首映礼……但没办法,在白马探面前都得退让。 二选一,用膝盖想都知道苺谷朝音会选谁。 得到了这种几乎等同于“你才是最重要”的回答,白马探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他顿了一下,才微笑着说:“其实现在去首映礼的话也还来得及吧?我记得竹内导演也是圈内很有名的导演,和他维持好关系比较好。” 苺谷朝音张了张口,刚打算拒绝,白马探便接着说了下去。 “再说了,其实我也很想看看那部电影。”他的笑容显得有些促狭,“已经很久没看过你的表演了。” 从出道以来,苺谷朝音的大多数精力都放在偶像舞台的活动上,近两年来每年都有一大半的时间要耗费在巡演上,还有必须完成顶刊杂志拍摄工作,能表演的时候只有新歌MV和一些公益短片,偶尔会看在经纪人和事务所的份上客串几秒……但正儿八经的拍电影确实很少了。 确认了白马探是真的想看,苺谷朝音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那走吧。”他也笑,“这次,探会是我的第一批观众。” * 首映礼的场馆很大,是东京内经常举办首映礼的巨幕影院。 很巧的是,少年侦探团决定来看电影的地方也是这里。 他们电影开场的时间要比首映礼晚上一会儿,虽然结束的时间也会相对更晚,但算算媒体采访耗费的时间,两边说不定能在散场的时候刚好遇上。 当然,少年侦探团附带一个灰原哀并没有在入场的时候撞上江户川柯南。 在走进电影院的时候,他们看了一眼通往顶层巨幕影厅的楼梯,小岛元太发出了相当羡慕的声音:“真好啊,我也想快点看上电影……结果现在还要等半个小时才能开始检票入场。” “来的太早了啦。”圆谷光彦叹了口气,“要是柯南和我们一起看就好了,那可是拍电影啊!” 小岛元太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憧憬:“真好啊,我也好想穿上假面超人的那身衣服——” “元太你的话,换成最大号也穿不上的吧。”圆谷光彦嘴角一抽,十分冷酷地说。 小岛元太登时大怒:“才不会呢!” 吉田步美懒得理会两个小学男生之间幼稚的斗嘴,背着手走到了灰原哀的身边,偏过头冲她笑了一下。 “灰原同学,你在看什么呢?” 人类大概天性就更加喜欢美丽的事物,作为混血人,灰原哀在长相上有着相当显著的优势,作为孩子的时候更是足够可爱。 这样好看的长相很容易就能令吉田步美心生好感,下意识想和灰原哀更亲近一点。 “……没什么。”灰原哀低声说。 她收回了视线,但吉田步美还是察觉到了她在看什么——那是张贴在海报墙上的假面超人的宣传海报。 作为演员之一,哪怕戏份不多,苺谷朝音和江川柯南也是在海报上有一席之地的;尤其是苺谷朝音,除了主役之外,救赎他在海报上的占比最大。 灰原哀看的也不只是苺谷朝音这个熟人,还有江户川柯南。 在明确地猜到工藤新一没有死亡、而是返老还童之后,想要锁定“工藤新一”的所在也就轻而易举了。 就像想要解开一个打结的毛线团一样,虽然困难重重、各种线索交织着纠结在一起,但只要找到了作为关键线索的那根线头,那么一切就会变得无比明晰。 江户川柯南就是变小的工藤新一,灰原哀心知肚明。 这才是她来到帝丹小学、接近少年侦探团的原因。 吉田步美兴致勃勃地说:“灰原同学也发现了吧?海报上那个人就是柯南哦!他可是拍了假面超人的电影——很厉害吧?” 灰原哀意味不明地、慢慢地笑了一下。 她说:“是啊,确实很厉害。” …… “阿嚏——” 拿着首映礼的邀请函进入会场之后,江户川柯南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从口袋之中掏出纸巾捂住鼻子,莫名其妙地不知道是谁在暗地里骂人。 来首映礼的人相当多,座位上已经满满当当地坐满了。 邀请函是有写座位的,江户川柯南按着座位,一层一层地登上了阶梯,找到了自己所在的那一排。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之后,他扫了一眼全场——很巧,风见裕也和泽田弘树就坐在他的正前方,他能十分清晰地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按理来说,他身边的位置应该是苺谷朝音的,但苺谷朝音到现在都还没出现。 本人没来,拿到了苺谷朝音给出的邀请函的人来了——萩原研二、松田阵平、伊达航和娜塔莉是一起来的,齐齐占据了江户川柯南上下左右的位置,在他们进来之后,跟着一起来的是搜查一课的高木涉、佐藤美和子、目暮警官和白鸟警官,还有交通科的由美和萩原千速。 一看这个阵容,江户川柯南就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这是在干什么?警视厅团建来看假面超人吗?这可是子供向啊! 看到他也在,伊达航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从兜里摸出了一颗薄荷糖塞给他,并且贴心地给予了夸奖:“恭喜啊,柯南君。” 江户川柯南勉强露出了一点笑来:“啊……嗯。” 电影快要开始了,在灯光已经暗下来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听到了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 他似有所觉地看向一边——在昏暗的光线之中,苺谷朝音沿着楼梯一节一节地往上,来到了他所在的这一排。 江户川柯南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察觉到他看过来的视线,苺谷朝音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微微笑了一下之后,才在松田阵平和他之间空出的位置坐了下来。 江户川柯南炸了眨眼睛,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这时候他才发现,泽田弘树边上空出来的位置也坐了一个人,那是个穿着英伦风服装的茶发少年,看长相像是混血儿。 虽然只在白马探侧过脸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但江户川柯南其实是认识这个人的,数年前他也在咖啡厅之中和白马探有一面之缘——大家都是高中生侦探,他能不知道白马探这个在海外、尤其是英国出名的侦探么? 得益于那张帅气的脸,英国的报纸和社交媒体还是蛮喜欢把白马探的脸印在版头上的。 在发觉这人是白马探之后,江户川柯南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现在他的身边全都是熟人了。 被陌生人看到自己的表演、和被熟人看到自己的表演,那羞耻的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多年的侦探经历和变小后仗着是小孩就撒娇卖痴的经验加成,他本来以为自己的脸皮和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足够强大,但此时此刻才发现——并非如此。 江户川柯南顿时有些如坐针毡起来。 但他无力回天,因为他的戏份其实蛮早就出现了。 这部联动的假面超人用上了穿越时空、回溯时间的元素,江户川柯南饰演的正是一位电影限定的假面超人年幼时的形象。 电影刚开始便切入了回忆的画面,江户川柯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脸出现在画面之中。 活力而健气的还在在演技上还说不上多么成熟,虽然稚嫩,但好在江户川柯南靠那张足够可爱的脸撑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巨幕屏幕上玩起了超人打怪兽的过家家游戏,然后用一把木作的玩具剑击倒了扮演怪兽的伙伴。 江户川柯南心口一紧,心中疯狂警铃大作。 不,住口,不要说—— 在他绝望的视线之中,屏幕里的他直视着镜头,满脸认真地说出了那句耻度极高的台词。 “世界上的罪恶,就由我假面超人用手中的剑亲手消灭!” 江户川柯南无力地捂住了脸。 第185章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但总之,在现在的江户川柯南看来,这一辈子的时间还是很漫长的……现在这会儿尤其漫长。 这一瞬间,他很想蒙住眼睛、再将耳朵给堵上,只要看不见也听不到,就能够当做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但很可惜,他做不到。 江户川柯南不禁陷入了反思之中。 他究竟为什么会鬼迷心窍答应了出演这种耻度极高的戏份?……哦,是因为弥良。 他缓缓将脸从双手的手掌心之中抬了出来,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坐在自己旁边的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好整以暇地靠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上,看似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大屏幕看。 出道多年,他的脸皮早已被锻炼出了惊人的厚度。再说了,他的出道作就是假面超人,再羞耻的台词当年都对镜头说过了,现在这根本不算什么。 毕竟是子供向。 松田阵平客观地点评:“柯南的演技还不错。” 苺谷朝音一顿,心中变得微妙了起来。 “啊……确实不错。”他意味深长地说,“说不定是家学渊源呢?” 毕竟,江户川柯南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星二代。 松田阵平没理解他的意思,“家学渊源?柯南的父母是相关职业的从业者么?” 虽然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是很大,但就坐在身旁,江户川柯南能十分清晰地听见这低低的声音。在听清苺谷朝音的话之后,他登时心头一跳,心脏跳动的速度瞬间飙升到一百八十迈。 “那个,我……”江户川柯南讪讪地想要解释。 苺谷朝音却先一步开口了:“因为柯南他和那位高中生侦探工藤君是远方亲戚嘛,工藤君的母亲是有希子前辈,所以我才说家学渊源……对吧,柯南?” 他一边慢慢地说话,一边偏过头来看向江户川柯南,在幽蓝的昏暗光线之中对他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在暗色之中像是融入幽蓝光芒之中的清水,很淡……含着令人不安战栗的意味。 江户川柯南呼吸一滞,只觉得像是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瞬间盯住了,整个身体陡然之间变得僵硬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将脊背挺直,勉强地对苺谷朝音扯出了一个笑容来:“嗯……没错。” 松田阵平的目光扫了过来——在昏暗的视线下他其实并不能将苺谷朝音和江户川柯南脸上的表情看得十分分明,但他能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浮动着的氛围……好像并不那么对劲。 他不动声色地说:“原来是这样。” 在收回视线时,松田阵平却和坐在前排座位上的白马探四目相对了。 白马探的座位就在泽田弘树的身边,在坐下来之后他便暗暗地打量着泽田弘树。 他很清楚泽田弘树和辛德勒公司的事情,也完全知道这是个让公安十分重视的天才。 但那和他无关,只是……泽田弘树是管苺谷朝音叫“哥哥”的,这相当于是又一个弟弟。 同为弟弟,大家又都是天才,他难免会对这个孩子投注一些关注。 白马探的打量并没有过多的掩饰,泽田弘树也大大方方地回望过来,冲他点点头。 微微颔首后,白马探便收回了视线——直到听到身后苺谷朝音和江户川柯南的说话声。 有“工藤新一”这个他熟知的名字出现在话语之中,白马探十分自然而然地向后偏转过身体,若无其事地微笑着说:“工藤君?我知道他。同为侦探,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和他较量一下呢。” 他的目光落在江户川柯南的脸上。 “你是工藤君的亲戚?你演的很好哦。” 不提这回事还好,这一提,江户川柯南脸上强行堆出来的笑容立时就有些挂不住了。 他嘴角一抽,勉强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将想要捂脸逃避的冲动强行压迫了下去:“谢、谢谢。” 但这夸奖的行为陡然之间就像是捅了马蜂窝,前后左右那些认识他的警察纷纷开始充当捧哏。 萩原研二倾身过来,仗着自己人高手长,隔着一个伊达航搂住了江户川柯南的肩膀,“平时其实就觉得你小子的演技很不错了,现在看来果然也不错嘛!要不以后干脆去当童星吧?别有事没事往案发现场跑和我们抢活干了,你觉得呢?” 满满一长段话里丝毫没有对江户川柯南本人的关心,只有虚伪的赞扬和送瘟神般的迫不及待。 苺谷朝音心说你们这帮人有什么资格这么嫌弃人家江户川柯南?在走哪哪出事上你们半斤八两,五十步就不要笑百步了吧? 伊达航和娜塔莉也连连点头:“柯南你很适合子供向呢。” 江户川柯南心说这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话啊。 目暮警官的夸奖就要真心很多了。 他看着放映厅中参与抽选来参加首映礼的孩子们,脸上露出了非常温情的表情。 “你看,那些来参加首映礼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你的表演。”这位上了年纪的警官十分欣慰,“等到你长大了,看到今天的影片一定也会开心的吧?这可是很珍贵的回忆呢。” 不,这根本不是珍贵的回忆,等我长大了也绝对不会再看。江户川柯南面无表情地想,这个影片,他这辈子绝对不会在看第二遍了。 可惜目暮警官听不到江户川柯南的心声,甚至找遍自己的词汇量,找出了几个赞美之词来夸赞了一番演技,直把他夸得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江户川柯南胆寒地搓了搓手臂,心惊胆战地回过头去,恰好对上了回头看过来的风见裕也和泽田弘树。 泽田弘树没忍住近距离看了江户川柯南两眼。 虽然监管整个研究所的是诺亚方舟,但诺亚方舟知道的事情本来就相当于泽田弘树也知道——或许,他才是现在公安中最清楚组织动向的人。 至少他清楚地知道,宫野志保研究出了能让人返老还童的药物,而江户川柯南就是其中最明显的例子……之一。 至于为什么说之一,当然是因为宫野志保莫名其妙从禁闭室之中消失了,而全场唯一能通往外界的就是通风管道……可那个管道过分狭窄,像宫野志保那样的成年女性根本不可能进去。 但如果是只有五六岁的女童,情况就不一样了。 基于这种情况,公安这边很容易就做出了推测——宫野志保吃下了那种被命名为APTX-4869的药物,返老还童后叛逃离开了。 但他们现在还没找到宫野志保,所以一切都只是推测。 目前能亲眼见到的返老还童的真人例子,也就是江户川柯南一个而已。不客气地说,这种药物和诺亚方舟一样,都是颠覆时代、超越世纪的存在,泽田弘树当然乐意多看两眼江户川柯南这个活生生的“奇迹”。 泽田弘树多打量了江户川柯南两眼,而与此同时,江户川柯南也在看他——这个帝丹知名的沉默寡言的天才总是不离手地带着电脑,此时也一样;耳中还塞着蓝牙耳机,即使在看电影的时候也不曾取下来。 这个世界上的天才并不少见,十几岁左右的天才更是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个,江户川柯南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他,而是去看他身边的风见裕也。 相比较于泽田弘树,他显然对风见裕也更感兴趣一点。 ——因为“熟悉感”。 是的,风见裕也一直给他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他一定见过这个人,就在不久之前。 江户川柯南的目光稍显露骨,被盯着看的风见裕也显示莫名其妙,随后转念一想。将这直勾勾地注视定义成了小朋友索要夸奖的渴望。 他慷慨地给出了好评:“演的很不错。” 因为是在影厅,为了不给其他的观众带来困扰,风见裕也说话时的声音很轻,几乎只剩下了咬字后吐出来的轻微的气音。 电影刚好在此时切换了画面,光影也随之变动,画面中是被光照精准地切割成黑白两面的景象……而这光照落在风见裕也脸上,明晰的光影分割线从鼻梁下的位置将他的脸笼罩在一半白一般黑的光中。 下半张因为昏暗而被模糊了存在感,江户川柯南盯着风见裕也的眉眼、以及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刚才说话时的气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回响。 江户川柯南悚然一惊。 真相在这瞬间便展露在他面前——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在救护车上朦胧中睁开眼睛看到过的医生! 只是彼时风见裕也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就连头上也带着半透明的蓝色手术帽,所以在看到常服时没能立刻将人认出来。 但在此时此刻,确认了风见裕也就是那天救护车上的医生之后,江户川柯南心中升起的却是巨大的寒意——因为风见裕也并不是医生。 身为一个相当优秀的、敏锐的侦探,江户川柯南在看了风见裕也一会儿之后就对他的身份作出了推测。 绝非善类。 风见裕也的性格看起来并不长袖善舞、也并非过于严肃板正;他日常看来更习惯穿正装,锻炼良好……但不是那种只泡健身房的花哨肌肉,更像是长时间在实战之中锻炼而成的;他甚至也有随身携带武器的习惯,在来影院的路上,恰好看到抢劫犯的时候,风见裕也下意识伸手往后腰上摸了一下……但抢劫犯成功被巡警制服,他似乎也摸了个空。 穿正装、经常实战、甚至还持有枪,这说明风见裕也不是警察就是黑道。 江户川柯南在这两个选择之中犹豫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倾向了后者。 因为……宫野明美的死实在太过蹊跷了。 她似乎是在送到医院之间就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而能让她死在医院之前的人,就只能是救护车上的人了。 再加上还有个突然出现、将他打晕的神秘人,这件事就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那么风见裕也,会和那个从背后袭击他的人是同伙吗? 江户川柯南不能确定,只好用眼角的余光去关注苺谷朝音此时的表情。 但苺谷朝音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异常,他就像是完全没有关注到风见裕也的存在一样,认真地看着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电影。 他没有露出异常,但没有接受过卧底培训的风见裕也就不一定了……他多看了苺谷朝音好几眼,才收敛了自己的视线。 江户川柯南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风见裕也像是认识苺谷朝音一样。 不是那种粉丝认识偶像的单方面认识“认识”,更像是真的和这个人有过交集一般……那不是粉丝看偶像时会拥有的眼神。 这人和弥良是有关系的,那么那天在仓库之中打昏他的人会是谁? 因为想的太过投入、连一时的羞耻感都直接丢掉了,江户川柯南甚至每天听清苺谷朝音刚才说话的声音。 他微笑着说:“如果柯南真的有当童星的打算的话,我倒是认识很多很厉害的导演哦。” 江户川柯南十动然拒,“谢谢,但是这种体验有过一次就够了……我还是更想过普通人的生活,童星什么的不适合我。” “普通人的人生活?”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苺谷朝音愣了一下,笑意随之加深了一点,“如果那是柯南君的期望的话……我衷心祝愿你能成功,但你不是想做侦探么?就像你那位远房亲戚——工藤君一样。” 少年偶像坐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之中,好整以暇地放松了身体,让自己靠在椅背上。他曲起手臂,用手肘支撑在扶手上,单手拖着下颌。 在黑白分明的光线之中,苺谷朝音垂下鸦翅般浓密的睫羽,敛去了有着微妙不同的瞳色……在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的电影光之中,江户川柯南看不太分明苺谷朝音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耳边闪闪发光的音符耳饰格外耀眼。 等等……耳饰? 江户川柯南一怔,随即便在电光石火之间瞬间推理出了一切——可全身的血液也随之而被冻住了。 那一闪而逝的银光让他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那场大火……在燃烧的烈焰、晃动的火光和滚滚的浓烟之中,他没能看清楚那个出现在火场之中的神秘人的长相,但清楚地看到了在昏暗之中一闪而逝的光。 跟苺谷朝音佩戴的耳饰一模一样的光。 江户川柯南的心跳瞬间便快了起来。他强行压抑住自己急促的心跳,若无其事般控制住了声音中的颤抖,同样对苺谷朝音回以微笑。 “是啊,我想成为像新一哥哥一样的侦探。” 他不能确定苺谷朝音有没有听到他对宫野明美说的话——他对宫野明美亲口说出了那个隐藏的最大的秘密,即他是工藤新一这件事。 江户川柯南不确定是心因性、还是想的太多,他总觉得苺谷朝音是话里有话……但如果他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又跟如他所想的那个组织有关系的话……没道理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他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 所以应该是……没有听到吧? 江户川柯南很不确定地想。 只凭借耳朵上的耳饰其实并不能确定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会戴耳饰的人实在太多了,现在的潮男谁不喜欢在而上带些鸡零狗碎?仅仅凭借这件事就怀疑苺谷朝音未免有些太不讲道理了。 苺谷朝音也没有要再继续吓小孩的意思,安静地跟着一起看完了这场电影。 这毕竟是首映礼,电影结束之后也并不像普通的电影结束一样就这么散场了。在片尾曲的音调缓缓结束之后,出演这场假面超人的主役和导演们便登上了台,对他们行礼致谢。 苺谷朝音低声对身边的江户川柯南说:“你想上台去接受一下媒体的采访么?” 他和江户川柯南都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的,都是受到竹内导演的邀请特别出演的人,反正戏份也不多,苺谷朝音和江户川柯南都没有要下去被媒体一通拍、又应付记者提问的打算。 江户川柯南猛地摇头:“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种年纪的孩子,对这种能出风头的事情会很热衷呢。”苺谷朝音揶揄着说。 “……其实并没有。”江户川柯南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说。 他只觉得丢人。 媒体和观众出言询问的环节并不长,没多久首映礼便结束了。 苺谷朝音虽然没有下场,但他本人就是一个发光体,哪怕坐在座位上什么也不做也足够吸引人的目光。为了避免影响到身边的人,在最后的致谢时,他还是走到了下面,站在主役演员的边上,一起接受了媒体拍摄的大合照。 等到最后的环节结束,影评人和媒体们也慢慢地随着的人群走出了大门。 江户川柯南不动声色地跟在风见裕也的身后,几乎发挥了自己毕生全部的演技——他假摔了一下。 毕竟是能当上警察厅的公安警察的人,风见裕也的反应速度相当不俗,在发觉江户川柯南摔倒地那一刻便回身接住了他。 趁着这个机会,江户川柯南不动声色地将纽扣型的窃听器贴在了风见裕也的袖口上。 风见裕也皱眉:“你没事吧?柯南?” “嗯,我没事……”江户川柯南抬起脸来冲着风见裕也笑了一下,将手按在他的手臂上,靠着这支撑的力度慢慢地站起了身体来,在站稳之后,他的手才自然而然地松开了风见裕也的手腕。 他站直了身体,接着对风见裕也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诶?叔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柯南呀?”江户川柯南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说,“我们认识吗?” 风见裕也顿时头皮一麻,胸腔之中心跳一滞。 但身为公安的反应力和优秀的素质让他很快就做出了应对,脸不红心不跳地对江户川柯南微微一笑,抬手指了一下已经彻底暗下去的银幕:“因为我在那上面看到了你的名字,而且刚刚弥良君不是也叫过你吗?你叫柯南,我确实听到了……没有叫错吧?”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是这样啊!” 他不再多加纠缠,跟在风见裕也的身后,被裹挟在人群之中缓缓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江户川柯南总觉得在离开的时候,泽田弘树转过头来,十分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 首映礼结束的时候,刚好另一场假面超人的电影也结束了。 因为这是一次性的联动特别片,所以片尾也没有设置另外的彩蛋,少年侦探团和灰原哀看完了电影便从应援之中走了出来。 凭借电影票还能拿到假面超人的海报和卡片,其实灰原哀并不想要,但还是被吉田步美强行塞了一份。 圆谷光彦向来眼见,在看见沿着三楼下来的人群时朝着那里扫了一眼,立刻便锁定了江户川柯南——在一堆西装革履的大人之中,江户川柯南这个没有家长带着的小孩还是足够显眼的。 “那是……”圆谷光彦愣住了。 他脸上震惊的表情太过明显,就连吉田步美和小岛元太也忍不住看了过去。沿着圆谷光彦的目光,他们立刻就发现了沿着楼梯走下来的江户川柯南。 灰原哀轻轻挑起了眉:“啊啦,那不是江户川君吗?我记得楼上是首映礼吧?……看来江户川君有事瞒着你们呢。” 她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精准的挑起了少年侦探团的内讧。 “什么啊,柯南居然背着我们偷偷去首映礼!”小岛元太出离的愤怒了,“柯南不是说他不会来看假面超人的吗?” 圆谷光彦深深地感觉到了被背叛的感觉,此时便丝毫不吝啬地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江户川柯南:“啊,我知道了,柯南说的不想去看电影什么的都是骗我们的,其实他是想一个人去首映礼出风头吧!——可恶,这也太过分了!” 小岛元太猛点头:“没错没错,太过分了!” 吉田步美有些犹豫:“柯南他应该不会那样的吧……” 她的语气之中也充满了不确定。 灰原哀很轻地笑了一下,但随即那点笑容便瞬间收敛了——在那西装革履、个个都潮流时尚的演艺圈人士之中,她清楚地看到了苺谷朝音。 在这个人出现的瞬间,她脸上的表情便瞬间变了。 恐惧和惊惶立刻上涌,灰原哀猛地低下了头,将自己遮掩在了小岛元太的身后。 她的手指有些颤抖,抓着手中拿到的假面超人的海报竖了起来,假装自己在认真地看海报上的文字,试图挡住自己的脸。 但很显然,这是徒劳——因为吉田步美已经叫住了江户川柯南。 从眼角的余光之中,灰原哀看到苺谷朝音也停下了脚步,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第186章 铺在台阶上的瓷砖光可鉴人,鞋跟踩在光洁的瓷面上能敲击出十分清晰的响声,这声音连绵不断此起彼伏地响起,让江户川柯南被淹没在人群和脚步声之中。 这间影院也显得有些嘈杂,大概是其他场次的假面超人也刚好散场了,整个电影院此时显得有些嘈杂,到处都充斥着小孩子的声音。 江户川柯南正处于沉思之中,自动屏蔽了这些声音。 他一面垂首思考,一面靠在侧面的楼梯扶手上,沿着台阶一节一节地往下走。 他抬手捂住了一侧的耳朵——但这并不是因为觉得吵闹,而是为了隔绝杂音。 窃听器此时已经开始起作用了,他能够听到窃听器反馈过来的、风见裕也和泽田弘树说话的声音。 “之后直接回家么?” “我还想去实验室看看,研究所那边传来了一些东西,雪莉……” 这道声音显得有些稚嫩,听起来像是孩子的声音……大概是泽田弘树在说话吧?雪莉又是什么?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是酒名……未成年人不能喝酒的吧? 泽田弘树却没能将这句话说完,声音立刻便戛然而止了。 ——有人叫住了风见裕也。 “风见警官?公安最近给你放假了?”来人笑着寒暄,“没想到你居然会有空带孩子来看假面超人呢。” 江户川柯南将要迈出去的脚步蓦然顿住了。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差点踩空,从楼梯上栽下去。 好在有人从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腕,让他的身形堪堪定在了半空之中。 江户川柯南惊魂未定地抬手,一把抓住了手边的栏杆。这时他才抬起头去看那个抓住了他的人——脸上的笑容一滞,江户川柯南才勉强地继续维持住了自己脸上的笑容。 “弥良哥哥?”他甜甜地笑了一下,“谢谢你。” 苺谷朝音等着江户川柯南站稳才松开了手,也对着他微笑了一下。 “不用谢。”他弯起笑眼来,“刚才是在想什么别的事情走神了吗?这可是很危险的哦,下次要记得小心一点。” 他说话时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柔,如同春日阳光下吹拂而过、吻触在脸颊上的微风,风中还夹杂着春日繁华的香气,不由自主地便能令人放松警惕,安下心来。 江户川柯南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只是耳边都带着耳饰而已,怀疑弥良这么个不得不委身于黑道的纯良偶像有些太过分了吧?毕竟仅从和弥良之间的接触来看,这就是个正常的、无害的普通偶像而已。 ……好吧,从脚踏三条船看来,其实也没那么普通。 江户川柯南猛地用力点头,向他保证:“嗯嗯,下次不会了!” 苺谷朝音的眼神扫过他的脸,然后按着他的肩膀弯下腰来,抬手触向了他的脸。 江户川柯南僵了一下,没有躲开。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白皙而修长的手轻轻触碰到了他的眼镜,随之而来的是温热的呼吸,与夹杂在呼吸之中的、很淡的香气,像是雨后的气息,鎏金将盛开的花染成了炫目的金色。 江户川柯南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他心中警铃大作的时候,那骨节分明的指尖只轻轻推了一下他的眼镜……让有些下滑趋势的眼镜重新整整齐齐的架在了他的鼻梁上。 “眼镜,”苺谷朝音对他微微笑了一下,用指尖点了点黑框眼镜上透明的镜片,“有点滑下来了。” 只简短地说完了这一句,他便后退两步,走下了台阶。 望着苺谷朝音离去的背影,江户川柯南这个时候才觉得心脏稳稳地回落进了自己的胸腔之中。 他说不出来心中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在刚才苺谷朝音去碰眼镜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想出了好几种窃听被发现后的处理方案……其中包括给苺谷朝音来一针的下下策。 但好在苺谷朝音没有起疑。 ……真的没有起疑吧? 江户川柯南心绪复杂。 他所见到的一切、听到和查到的证据,以及自己的判断都在告诉他一件事——弥良这个偶像除了在爱情方面有些复杂的纠葛之外,大概并不是什么坏人,不会和杀了广田雅美的那个穷凶极恶的组织扯上关系。 但作为侦探的直觉又一直在他的心中叫嚣——弥良是有问题的,绝对有问题的,那不是个和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闪闪发光、温柔善良的家伙! 等等,杀死了广田雅美……不,还存在别的可能性! 因为被苺谷朝音打断而中断了一会儿的思绪此时此刻重新相连了,江户川柯南猛地抬起头,开始在场内搜寻那个已经离开的身影——但风见裕也此时已经不在大厅内了。 他发出了轻微的咂舌声:“啧……” 失去了踪迹也没关系,至少窃听器还在正常运行,通过追踪眼镜,他还能知道那位“风见警官”现在的行踪动向。 江户川柯南确实没有想到风见裕也是警察……而且还是公安警察。 既然是公安警察,那就不会和那个黑色为代表色的组织扯上关系了。 先不说火场之中出现的那个神秘人,只说风见裕也——身为公安警察,为什么要伪装成医生,出现在救护车上?他敢肯定那辆车上装着的不只有他,还有宫野明美。 既然不是冲着他来的,那就只能是为了宫野明美了。 这么说起来,那天其实也没有人叫救护车,那救护车是哪里来的?只能是早就有所准备。 如果公安警察早就准备好了救护车,那么宫野明美为什么还是死了? ……不,有可能只是表面上的“死亡”。 宫野明美有可能还活着! 窃听器中源源不断传来夹着着轻微电流声的环境音,他只能进行猜测……这位风见警官应该是走进了电梯,因为窃听传来俄信号变得时好时坏了;接着叮咚的声音响了起来,风见警官带着泽田弘树走出了电梯,凭借走路时的回音判断,应该是进入了地下停车场,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停了下来,打开了车门,接着是衣物的摩擦声……他们坐进了车里。 发动机的震颤声若隐若现,江户川柯南听到了第三个人的说话声。 “到现在还是找不到她……” 风见裕也却没能继续说下去。 降谷零豁然转身,在他将这句话说完之前就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反剪了过来。 他骤然暴起时的速度太快,风见裕也根本无从反应,连泽田弘树也被猛然吓了一跳,抱着便携式电脑的手一抖,怀里的电脑差点摔了下去。 泽田弘树的耳麦之中,诺亚方舟传来的声音显得有些严肃:“弘树,检测到你身边出现了可疑的信号源。” “什么?”泽田弘树一愣。 而接下来,降谷零的动作无疑印证了诺亚方舟的话。 降谷零冷着脸,死死攥紧了风见裕也的手腕,精准无误地从他的袖口之中拿出了一个十分小巧的微缩型窃听器——在风见裕也惊骇的眼光之中,他毫不留情地将这枚小小的窃听器碾碎了。 微弱的电流逸散出来,窃听的信号瞬间中断了。 看着已经报废的窃听器,风见裕也的神情十分愕然:“这……窃听器?什么时候……” 降谷零松开了手,任由风见裕也满脸狼狈地低下头。 他冷冷地开口:“你这公安就是这么当的么?被人装了窃听器都没发现?” 泽田弘树低下头,打开电脑假装自己好像很忙的样子。 风见裕也既羞愧又尴尬地推了推眼镜,低眉顺眼地说:“很抱歉,是我失误了,下次不会了。” …… 窃听被中断,江户川柯南也没有太惊讶,毕竟对方是公安警察。 他缓缓压下心头的种种怀疑,还在竭力理清头绪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格外稚嫩的声音。 “柯南——!” 好像有谁在喊他的名字? 江户川柯南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吉田步美、小岛元太、圆谷光彦和灰原哀。 在看到这四人组之后,他的脸色猛然一变,之前被那么多警察围观羞耻表演的时候都没出现的心慌气短此时齐齐上涌,江户川柯南顿时就慌了,立刻四处张望,看起来很想找个地缝现在钻进去。 但很可惜,他失去了躲起来的机会。 被四双眼睛死死盯着,江户川柯南犹豫斟酌了一会儿才放弃了挣扎的机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哈哈,想不到你们也在这里,好巧啊……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还要帮小兰姐姐做饭,我就先回去了!” 圆谷光彦冷笑一声,小岛元太一个健步冲上去,箍住了江户川柯南的脖子,将他固定在原地没法动弹。 但小岛元太这一动,就完全暴露出了灰原哀。 在吉田步美喊出那声“柯南”的时候,看了眼降谷零发来的短信、正准备下楼去停车场的苺谷朝音也投来了视线。 他的目光十分随意地扫过,在即将收回的时候又再一次看了过去——多了一个人。 今天和少年侦探团在一起的还有个女孩……那女孩有着一头罕见的茶发,穿着红色的无袖衫和卡其色的短裤,但她看起来似乎在很认真地看那张假面超人的海报,让他没法看清楚脸。 他能察觉出那女孩在轻微的发抖,是因为冷么? 苺谷朝音不免多看了两眼,随后才转身离开。 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消失、连那让人觉得恐惧颤抖的气息也逐渐远去,灰原哀此时才缓缓抬起头来。她手中还死死抓着那张假面超人的海报,覆膜后光滑的表面硬生生因为她过于紧张的大力而被掐出了几道明显的折痕。 她满头冷汗。 吉田步美注意到了灰原哀身上的异常,看清她额角的冷汗后十分贴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帕。 她将手帕递给了灰原哀,“给,灰原同学……你出汗了哦。” 小岛元太这才松开江户川柯南看了过来:“诶?出汗了?这里也不热啊……” “啊,”圆谷光彦脸色一变,“灰原同学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灰原哀勉强笑了一下:“不,我没有……没什么,真的。” 吉田步美半信半疑:“是这样吗……灰原同学,如果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去医院哦。” 江户川柯南一边揉着肩膀,一边下意识地观察着灰原哀——放大的瞳孔、冷汗、颤抖的嘴唇和手指、惊惧的表情……这分明是因为恐惧而出现的身体反应。 但在这个充满了孩子欢笑声的电影院之中,有什么事值得她惧怕的东西呢? 在哄好少年侦探团的其他孩子、跟着他们一起走出去的时候,他冷不丁地开口问了,“灰原同学刚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灰原哀沉默了很久,才答非所问。 “江户川同学,你和弥良很熟么?” “嗯?啊……这个,还好吧?”江户川柯南没想到话题会突然变成这个走向,犹疑着说了下去,“……你该不会是弥良的粉丝吧?” “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灰原哀轻飘飘地说, “否则,小心被他的‘粉丝’发现。” * 不大的马自达中硬生生塞下了五个人。 风见裕也被赶到了驾驶座上,泽田弘树默默地在副驾驶上扣好了安全带,后座一左一右地坐着白马探和降谷零,中间挤了个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手上抱着泽田弘树的电脑,电脑屏幕上是数个小小的窗口,这些窗口之中正在同时播放着不同角度的监控录像,看右下角的时间,正是宫野志保失踪的那一晚。 苺谷朝音欲言又止:“你们俩就非要用这个姿势一起看我手上的电脑吗?” 降谷零点点头:“这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很显然,一个成年女性是不可能凭空就人间蒸发的。”白马探笃定地说,“她必然使用了什么方法避开监控,但我不认为监控中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宫野志保毕竟是研究所的负责人,对研究所周边的环境十分了解,也很清楚那周围到底有多少个监控摄像头。在这种情况下,她想避开摄像头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也许研究所的监控可以避开,但是其他地方的应该不能。”白马探点开了第一个监控摄像头,“所以在这些监控录像之中,应该就存在着找出她的线索。” 降谷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雪莉会去找工藤新一?” “如果我的推理没错的话,工藤新一大概是那种药物唯一的一个幸存者,也是试验成功者——当然,对于雪莉来说他就是‘唯一’。假设雪莉真的也吃下药物变小了,变小的她能去哪里?” 苺谷朝音若有所思:“她的父母很早就死亡了,宫野小姐现在在医院里,根本无法和她联系,我从没听说过雪莉跟哪个代号成员关系很好,再加上这是叛变,所以……她无路可去。” “无路可去,”降谷零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那么她的选择很明显……她一定会去找工藤新一,去找这个同样变小了的同类。” 风见裕也恍然大悟:“所以这就是要调取工藤宅附近监控录像的原因?原来如此。” “宗一郎叔叔知道你偷偷拿他的密钥调监控录像么?”苺谷朝音幽幽地说。 “就算是公安,也要一层层地发布命令才能去看录像吧?”白马探显得十分的理直气壮,“这样更快,后面补个手续就好了。” 是的,白马探很不客气地用了他爹白马宗一郎的密钥,直接从交通科那里调取了米花町工藤宅附近所有的监控摄像头。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所有的监控录像都开启了8倍速,原本缓慢的录像瞬间便加快了起来,不断变换画面的十几个小格子倒映在少年侦探红棕色的眼睛之中,所有的细节都在出现的那一刻被他捕捉到,而后在脑海之中快速地加以分析,最终变成如同时间分秒般精确的结果。 白马探倏然按下了暂停键。 在地面雨后的水洼之中,倒映出了一片白色,最下角还出现了一闪而逝的一点白色的衣角。 那是宫野志保拖着缩小的身体和不合身的衣服走过道路时,留下的一片倒影。 抓住了毛线团的线头,想要解开就变得轻而易举了。 沿着这段监控录像继续查下去,白马探最终定格了一帧画面。 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女孩从姿态上便能明显地看出疲惫,单手扶着墙面,茶发凌乱地黏在颊边,侧过脸时看不太清她脸上的表情。 苺谷朝音凝视着茶发女孩模糊的侧颜,骤然响起了刚才看到的那个和少年侦探团在一起的女孩。 “看来,”他说,“她已经找到工藤新一了。” * 早上的时候,江户川柯南是打着哈欠走进教室的。 灰原哀就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一前一后地走进教室,两个人的位置就是前后桌。 吉田步美好奇地探过头来:“柯南,你最近怎么老是早上的时候打哈欠?没睡好么?” 灰原哀也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用手拖着下巴,平静地开口:“谁知道呢?说不定江户川君是在晚上偷偷看假面骑士呢。” “诶?真的吗?”圆谷光彦愣住了,“柯南不是说对假面超人不感兴趣……” “嘁,明明就是很喜欢嘛!我们都这么熟了,怎么还在我们面前装不好意思?”小岛元太凑过来大力拍了一下江户川柯南的肩,“喜欢假面超人无需自卑!” 江户川柯南被拍的整个人趴在了桌面上,连手中的笔也从桌面上滚落了下去,掉在了灰原哀的脚边。 他立刻否认了灰原哀的造谣:“我才没有!” “嗯嗯嗯,”圆谷光彦自认为自己十分贴心,努力地维护了好友岌岌可危的自尊心,“我知道,你没有。” ……百口莫辩。江户川柯南的脸绿了。 灰原哀弯腰将脚边的铅笔捡了起来,用笔杆戳了一下坐在前座的江户川柯南的背。 他缓缓转身,幽幽地盯着灰原哀看。 灰原哀冲他微微一笑:“江户川君,下次不要那么多问题,我可是要睡美容觉的。” 自从前几天摊牌坦白之后,江户川柯南就大有要刨根问底的趋势,恨不得把她知道的关于组织的事情全都掏出来,搞的灰原哀不胜其烦,小小地进行了口头上的报复。 江户川柯南吐槽:“这怎么可能不多问一下啊?毕竟事关……” 最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江户川柯南不得不坐了回去,灰原哀将课本随手打开了。 下午的体育课通常是好几个班一起上,江户川柯南很不容易地抱着足球,从一堆喜欢假面超人的男生之中脱身,虚脱般有气无力地走到了树荫下。 灰原哀是拒绝运动的,随手拿了本全英文的课外读物,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打发时间。 江户川柯南走过来时,她甚至没给一个眼神,头也不抬地开口:“看来假面超人柯南君确实很受欢迎呢,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现在你也算是帝丹小学的名人了。” “饶了我吧。”他叹了口气,“那些男生只是觉得这样很酷,女孩子……他们更想知道弥良的事情。” 在提到弥良这个名字的时候,江户川柯南能十分明显的察觉到一些异样——灰原哀的动作停滞了瞬间,随后才若无其事般翻开了书本的下一页。 江户川柯南缓缓靠在长椅的椅背上,在呼吸平缓之后,他的语气变得十分平静。 “上次我就想问了。”他冷静地说,“其实,你认识弥良吧?” 他迟疑了瞬间,才接着说了下去。 “——我知道,弥良和琴酒有关系。” 灰原哀这时才慢慢地笑了一下。 “想不到你连这个都知道。组织里关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传言可是一直都没有消停过呢。” 这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弥良和琴酒之间的关系。 灰原哀突然合上了手中厚厚的原文书,书页被人骤然合拢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她淡淡地看了过来。 “我之前有告诉过你,不要跟弥良走的太近吧?” “我想你可能搞错了什么。弥良可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温柔纯真又善良的偶像,也不是你以为的被组织控制的普通人。” 江户川柯南倏然转过头看了过来,死死盯着她,“你是说……” 迎着他的目光,灰原哀一字一顿地说。 “弥良是组织的人,他的代号是梅洛。” 第187章 即使是相对更加宽松的小学,此时也还没到放暑假的时候。 在燥热的夏日之中,炫目而刺眼的眼光自午后时分坠落,从浓厚的云层之中不堪重负地垂下,被树荫旋转着剪碎,落在地面上时像是繁花锦簇的一片。 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坐在长椅上,闪耀的光斑落在泛黄的原文书上,那也印刷出来的标准印刷体的英文字母反射在镜片上,又因为光照而变得模糊了些许。 金子般耀眼的一束阳光雀跃地跳动,最终将他脸颊的一侧照亮了,只剩下半张脸被笼罩在暗色的阴翳之中,透着沁凉的寒意。 蝉鸣与孩子们欢闹的笑声忽然之间便远去了,分明在灼热的阳光照耀之下,可他却突然觉得心底发寒,泛起阵阵森冷。 很久之后,江户川柯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那双蓝澄澄的眼睛不动了,就这么分明地看着灰原哀。 他确实想不到……灰原哀给出的这个答案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毕竟弥良看上去实在太过无懈可击,从偶像的角度看来他几乎是完美无缺的,为人温和善良单纯正直,积极努力、永远乐观向上,所以他才以为弥良是被琴酒强迫的……但现在看来,事与愿违。 从来都不是他揣测的那样,弥良根本就是犯罪组织的一员。 他不是童话故事之中被恶龙抢走的公主……他本来就是恶龙。 但只要认真思考,就能发现这个真相才是最符合逻辑和事实的,否则为什么弥良会有那样格外优秀的体术?为什么手上会有枪茧? ——高高在上、万众瞩目的偶像,实际上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杀人者。 在江户川柯南的目光之中,灰原哀若无其事般将原文书的书页又翻过一页,空气中他能听到轻微的、书页翻动过的声音……亘古已久的油墨气息似乎又从书页上慢慢沁了出来,夹杂着令人颤抖的血腥气息。 她没去看江户川柯南的脸,光是想象也能想到这个人脸上是什么表情。 灰原哀顿了一会儿,却答非所问:“不然你以为呢?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灰原哀和苺谷朝音的接触并不多……非要说的话,她对梅洛这个代号成员最大的了解大概全都来自于琴酒。 当然不是从琴酒嘴里听到的,而是在组织里谈及梅洛这个人的时候,下一个跟在旁边的名字一定会是“Gin”。 但仅从寥寥数次的、以及人鱼岛那次的接触来看,灰原哀其实并不觉得梅洛和组织的其他代号成员是一样的。 那是个……她很难用语言形容的人。 是因为伪装王道偶像的时间太久,以至于连自己也骗过去了吗?在非执行任务的期间,就连她看到的梅洛都是温柔的、礼貌的,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灰原哀敢笃定地说,梅洛留给江户川柯南的一定也是这个印象。 面对她的问题,江户川柯南确实短暂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一个人面对另一个人时的态度,往往会被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所裹挟、桎梏。 工藤新一第一次见苺谷朝音是在警视厅拍摄的咖啡厅里;江户川柯南第一次见苺谷朝音是在夜晚寒冷潮湿的巷子里,路灯惨白的光格外阴森,戴着银色耳坠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年偶像却给了他一罐温暖的小豆汤,自称是假面超人,牵着他的手送他回家。 “我知道了。”江户川柯南点了点头,“那么关于弥良——或者说梅洛,你应该知道更详细的情报吧?我想知道。” 他对弥良的印象是很好,同样也愿意去相信这个人的无辜、真诚、柔软和善良,但他从来不是那种证据摆到面前也要装聋作哑的人。 不管是工藤新一还是江户川柯南,都是冷静理智的侦探。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压下了胸腔之中涌动的、略微有些复杂的惆怅,平静迅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因此而为之开始进行思考。 灰原哀察觉到了他语气之中的冷静,这时才带着点惊讶偏过头来,打量了一会儿江户川柯南脸上的表情。 她忽然笑了起来:“大侦探,你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侦探。” 这句话让人摸不着头脑,江户川柯南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茫然的情绪来:“?” “弥良……”灰原哀没理会江户川柯南的茫然,吐出一个名字后突兀地停顿了一会儿,才倏然改了口,“梅洛,我们接触不是很多,对他那个人我也算不上了解,他在组织里是个很低调、很神秘的人。” 江户川柯南匪夷所思地打断了她:“等等、等等,弥良低调?” 他几乎有些不可思议。 按照苺谷朝音如今在日本本土和海外的人气,走到哪都没法让人昧着良心说一句“低调”。作为偶像,弥良几乎已经达到了传说的级别,是必定要载入演艺圈历史的、被人传诵光辉与灿烂的“平成时代的瑰宝”。 即使是在组织里,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是“低调而神秘”的。 灰原哀叹了口气:“有点耐心吧,名侦探,至少等我说完。” 她顿了顿才开口。 “因为……高调的人从来都是弥良,而不是梅洛。” “梅洛是在六年前成为代号成员的,那时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听说是琴酒亲自带着梅洛去面见了‘那位先生’,得到了代号,而从那之后,梅洛就一直和琴酒一起行动,很少有别的代号成员见过他。” 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在心中开始计算。 这种对幼儿园小孩来说都异常的加减乘除显然也不会难倒他,几乎一秒不到他就在心中根据灰原哀给出的线索得出了计算的结果。 ——可也因此而再度沉默了。 他觉得这时间似乎不大对劲,哪里都不大对劲,不得不硬着头皮顶着灰原哀似乎想把砖头似的原文书丢过来的目光,再度打断了她的叙述。 “等等……你的意思是,弥良六年前就是代号成员了?”江户川柯南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咬字时的重音放在了“六年”这个时间单位上,“……弥良年龄造假了?” 他皱起了眉。 灰原哀皱眉:“据我的观察,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那也就是是说,弥良16岁的时候就拿到了代号,而他加入组织的时间一定比16岁更早……”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很想说你们组织是不是有点太不挑了……但最终只戛然而止地咽下了未尽之言,“没什么,你继续吧。” 好像确实没必要对灰原哀说这个话题……因为她加入组织、拿到代号的时间和年龄只会更小。 “梅洛在拿到代号之后也很少被安排去执行任务,没人知道为什么,似乎和‘那位先生’的安排有关。组织里很多人都说,梅洛其实和琴酒有不正当的关系,否则为什么琴酒要把梅洛藏着掖着……之前一起执行过任务的人说,只要见过梅洛就一定会感到震惊,但不是因为不好看,正相反——他有着令人难以忘怀的长相。” 江户川柯南默不作声地听着,越听越觉得似乎不大对头……他要听的不是梅洛的情报吗?为什么灰原哀给他的讲的好像全是组织里的八卦? “所以……”他揣摩着灰原哀的意思说,“琴酒和梅洛之间确实存在着可能非正当的关系,如果想要对付琴酒,可以试着从梅洛入手……你是这个意思,对吧?” 灰原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江户川柯南这三头身的脆弱小身板,很不客气地笑了一下,“靠现在的你吗?虽然我没亲眼见识过,但我知道梅洛很强。” “梅洛和波本、苏格兰以及莱伊搭档过一段时间,但莱伊前不久叛逃了……他们是和梅洛有过最多接触的人,也是和莱伊接触最多的人。很多人都受到了严格的审讯,但那对梅洛来说就是走个过场,因为琴酒笃定梅洛不会是那个叛徒。” 江户川柯南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在提及到莱伊这个名字的时候,灰原哀的脸上陡然出现了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阴霾,但这点情绪的异样很快便被她给压了下去,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之前有个叫泥惨会的组织想要打梅洛的主意,派了两辆车和十几个人想要绑架他,但那些人在琴酒赶过去之前就已经被梅洛解决了。” “——总之,梅洛很强,并不像你看到的弥良一样显得那么柔弱。如果你想做点什么,最好掂量掂量自己。” 江户川柯南心说倒也没觉得弥良哪里柔弱了,之前那些单挑持枪歹徒还把对方送进医院的新闻又不是摆拍的。 “和琴酒对比起来,还是梅洛更好入手吧?”他若有所思,“听你的意思,梅洛在一定程度上是能对琴酒造成影响的。” 否则也不会赶去救人了……虽然没能英雄救美,因为公主已经自己抄起武器把恶龙杀死了。 灰原哀只清凌凌地瞥了他一眼。 “但关于琴酒和梅洛之间的流言很快就停止了,因为组织里的人发现,其实琴酒另有所爱。” 江户川柯南立时开始在心里调整计划。 灰原哀迎着江户川柯南的目光,慢慢地拉长了语调,“——那个人就是弥良。” 江户川柯南如她所愿地那样露出了愕然的表情:“但弥良不就是……” 他收声了。 是的,弥良就是梅洛,但梅洛低调、神秘,几乎没什么人见过,谁知道弥良和梅洛其实就是同一个人呢?在灰原哀亲口告诉他真相之前,就连他也不认为弥良会真的和那个组织有什么关系。 “组织里都说琴酒唯一的真爱就是弥良,不止一次有人亲眼看到弥良和琴酒出双入对……全组织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大概只有弥良和琴酒两个人不知道吧?” 江户川柯南自觉自己已经理解了她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琴酒如果知道就会否认,其实弥良和琴酒之间不是那种关系……他们是搭档?他知道药的事情?” “他大概知道一点,但不知道那种药具体有什么做用。不过……”灰原哀奇怪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了?” 江户川柯南一愣,却发现灰原哀此时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她想起了一年前在人鱼岛上时,那个逢魔时刻的黄昏……橙红的暮光从窗棂之中泼洒进来,将榻榻米和少年的脸颊与发梢都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火烧云下他的影子在榻榻米上如同晕开的墨迹。 琴酒夹着一支烟靠在墙边,他垂下眼睛,看的确实落在榻榻米上时少年的影子,泼墨挥成的影子上鸦翅般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吹走了不知名的灼热。 每当想起那个黄昏,灰原哀都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就置身在那无可逃脱、又凋零衰败的阳光的尾声之中。 * 伏特加稳稳地开着保时捷356A,在红灯前缓缓停下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坐在后座的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这时候刚刚结束拍摄——今天进行的是水下拍摄,他人刚从泳池里裹着毛巾爬出来,还没看一眼摄影师觉得满意的底片长什么样,就被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一起塞进了保时捷356A之中。 他的经纪人和助理显然没仔细看保时捷356A里坐着的是谁,大概也没什么胆子仔细看,二话不说把他塞进去之后就关上了车门,导致苺谷朝音只能穿着单薄的衬衣、裹着宽大的浴巾缩在后座。 从泳池里起身之后,他只来得及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上干燥的衣服之后就坐进了车中,现在正慢吞吞地用柔软的毛巾吸去发梢积蓄的水分。 “这么急,你最好是真的有什么急事。”苺谷朝音面无表情地说。 伏特加只觉得如芒刺背,干笑了两声之后才说,“那什么,是大哥让我来接你的。” “琴酒有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苺谷朝音瞥了一眼伏特加脸上的表情,十分不怀好意地进行揣测,“是他重伤垂危了、还是被朗姆找借口给清算了?” 伏特加一哽,半天才回答:“……出了一点小问题。” “什么小问题?”苺谷朝音将毛巾搭在了脑袋上,没好气地下手狠狠搓了几把湿漉漉的黑发。 “组织的基地被袭击了。”伏特加很为难地叹了口气。 苺谷朝音的动作缓缓慢了下来。 “基地被袭击?” 他高高地挑起了眉,抓着毛巾的手指缓缓收紧了。 这对苺谷朝音来说是一件相当难以理解的事情——在日本、尤其是东京这个地方,组织已经渗透到了一种相当可怕的地步,在整个里世界之中几乎没人不知道组织的威名,嫌少有人敢真的和组织对上。 泥惨会那种蟑螂一般的生命力除外。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敢在东京挑战组织?就算苺谷朝音是公安,也很想说一句——这人难不成是活腻了? 伏特加想了想,纠正了自己的发言:“准确地说,不是在组织的基地内部被袭击的,大哥刚抵达的时候有人埋伏在那里……所以原本的作战会议更改地点了。” 苺谷朝音看了一眼保时捷356A行驶的方向,心中了然了——这是去琴酒安全屋的方向。 组织在东京的据点并不少,但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代号成员过来其实大部分成员心中都有数。比起半公开的基地,当然还是琴酒自己的安全屋更加有安全感。 伏特加言简意赅地说:“所以,我们现在去的是大哥的安全屋。” 苺谷朝音靠在了椅背上,曲起手指的指节,轻轻敲了敲保时捷356A内皮质的座椅,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琴酒呢?他受伤了吗?” 伏特加似乎早就在等苺谷朝音问出这个问题,顿时精神一振,好像早就把这段话在心中默念过很多遍,脱口而出:“是的,大哥受伤了!那帮人很多,虽然反应够快,但那帮人还出动了狙击手,大哥被击中了,现在正在安全屋里包扎,你……你等会多看看大哥吧,大哥伤的很重。” 他从后视镜之中偷偷看了一眼苺谷朝音,心中不禁为自己的表现打了个满分。 为了他大哥的爱情,他实在是付出了太多。 仔细一算,梅洛和大哥之间也已经认识了七年了。七年,正是七年之痒发作的时候,为了不让大哥大嫂的爱情受到七年之痒的阻挠,这个时候的一点受伤显然是能增进感情的——恋人受伤,梅洛难道能无动于衷吗?当然应该趁这个时候嘘寒问暖,用自己的温柔和爱来安抚受伤的大哥! ——虽然他对琴酒的伤势添油加醋了一番,但那也是好意,想来大哥也会为他的机智和付出而感动的吧。 红灯在倒数的三秒过后立刻变成了可以通行的绿灯,伏特加一脚油门踩了下去,保时捷356A呼啸着飞驰而出。 琴酒的安全屋在东京内有好几个,现在这个是最常用的一个,也是被琴酒当成临时住处的那一个。 苺谷朝音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当伏特加见车开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他就熟门熟路地下了车,绕过宽大的水泥柱,走进了停车场内的电梯门口。 像这种地下停车场,当然是少不了监控摄像头的,苺谷朝音不打算被拍到,对这地方分布的摄像头也心中有数,十分轻而易举地避开了。 但——总有些藏在阴暗处的、纽扣般的微型摄像头是他在远距离下注意不到的。 被藏在水泥柱上太苔藓阴暗处的摄像头无声无息地运作着,红点轻轻闪烁了一下。 而在那个摄像头后——当然是有人的。 原本昏昏欲睡的、半耷拉着眼睛去看监控摄像头的人瞄了一眼摄像头,看到有人出现的提示之后习以为常地打开回放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他原本的睡意便在瞬间烟消云散,整个人精神大振。 “卧槽!”他惊呆了,一连爆了两个粗口,“卧槽!” 同伴抱着摄像机,很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看了过来,“你在鬼脚些什么?又拍到哪个高官和情妇私会了?” 是的,这个微型摄像头并不是专程为了苺谷朝音而安装的。 要怪就只能怪琴酒这个安全屋选的位置比较微妙……这是一栋安保做的相当好的公寓,正因为在私密这方面几乎做到了极致,所以上流社会中有些身份的人很喜欢将情人安置在这里。 这个狗仔团队就是靠这个生活的,用摄像头拍下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然后再拿去对照片之中的正主进行威胁勒索,拿到一笔买断照片的高价。 但今天,这个摄像头之中出现了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人……是当红偶像弥良。 作为超高人气的偶像,弥良的住址在狗仔的眼中是公开的信息,他们很清楚弥良并不住在这里。 那么问题来了,弥良为什么会出现在私人住宅区?他是要去见谁?如果是见业内人士正经谈工作的话,要么是在公众场合、要么是在事务所,绝对不会选择会对其他人造成暧昧印象的私人区域。 所以——弥良是来见一个见不得光的人的。 “是弥良!”看监控录像的狗仔用兴奋的语气说,“弥良来这里了!” 抱着摄像机的狗仔瞬间清醒,整个人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抱着相机就往外冲。 * 来到安全屋的门口时,苺谷朝音刚准备让伏特加开门,那扇沉重的门便打开了一条小缝。 一只浓绿色的眼珠在门的缝隙之后露了出来。 那只眼珠缓缓往下,在看清了苺谷朝音的脸之后才缓缓打开,让出了一条能够容纳他一人进入的空间。 “进来。”他冷声说。 苺谷朝音赤着脚走进了玄关,目光落在琴酒的身上。 琴酒没穿那身将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的黑衣,黑色的外套和高领的黑色打底衫全都脱了下来,失去衣服覆盖之后的身躯有着分明的肌肉和流畅的线条,腹肌的形状清晰可见,人鱼线没入了黑色的裤腰之中。 他的银发上染了一点血,腰侧有着一道相当明显的伤口——但不是弹孔,像是子弹呼啸而过时落下的擦伤,但因为子弹的速度足够快,伤痕显得有些深,作了止血处理之后勉强不再渗血了。 苺谷朝音看了几秒那道伤口,转头盯住了伏特加。 “这就是你说的重伤?” 伏特加是什么时候瞎的? 第188章 伏特加的视线顿时开始左顾右盼,好像突然觉得天花板和地面上的纹路十分有趣,眼神游移飘忽。 他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这伤是挺重的啊。” 这都流血了呢!他大哥多久没受过伤了! 苺谷朝音翻了个白眼,跟着琴酒走进了客厅之中。 这间安全屋跟琴酒本人的风格完全不符合——竟然不是性冷淡毛坯风,整个房间的内饰都是温暖的米黄色,看起来像是二十代的女生会喜欢的风格。 但在温暖而有意趣的柜子和装饰物下,其实随处可见暗格,只要从下方按住把手将之拉开,就能看见米黄色、绣着小猫的毛巾上摆着一排整整齐齐的备用枪和弹匣,另外还有数种绝对会被警察逮捕的违禁爆炸物。 苺谷朝音不知道装修的后勤组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琴酒看到这间房子后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后勤组有段时间看到琴酒就绕道走。 他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坐在了填充满荞麦壳的懒人沙发上。整个人懒懒散散地陷进了柔软的懒人沙发之中,将手肘靠在扶手上,单手拖着下巴,毫不避讳自己盯着琴酒看的目光。 琴酒正在面无表情地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他从医药箱之中拿出一瓶用来止血的药粉,面不改色地就往自己的伤口上倒——白色药粉因为黏腻的血液而被挂住,混合在伤口上的时候渗出的血将药粉染成了淡淡的粉。 琴酒将绷带扯开,咬着其中一端,一圈一圈地缠住了伤口,直到小半截小腹上都缠绕上了白色的绷带。 等随手打了个死结之后,他才抬起头来,正对上了苺谷朝音的视线。 “很好看吗?”琴酒的声音中含着冷调,扫了一眼苺谷朝音后他顿了一下,轻轻挑起了眉,“……你是怎么回事?” 苺谷朝音前不久才从进行水下拍摄的泳池里被捞出来,头发在被毛巾吸去水分之后还是潮湿的,衬衣因为些许滚落在肌肤上的水珠而被打湿,晕开了一片深色的水痕。 黏在他脸颊边的发丝落下了积蓄的水滴,沿着下颌的弧度往下坠,被深陷的锁骨窝接住了,在室内暖调的灯光下摇摇欲坠。 琴酒只看了一眼就冷淡地挪开了目光。 苺谷朝音低下头,伸手扯了一下黏在肌肤上的衬衫,无所谓地说:“哦,是有水下拍摄。我刚从水里出来,伏特加就着急地给我带过来了,搞的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呢。” 他瞥了琴酒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这不是好好的嘛。” 琴酒完全没理会这带有调侃意味的话,朝伏特加命令式地抬了抬下巴。 伏特加会意,将手提包里带着的便携电脑放在了矮几上,插上电源之后连接了投影仪——客厅里是唯独没有电视机的,空白的墙面上先是一片黑屏,随后显示出了画面。 那是一块被镶嵌在熠熠生辉的金属托中的宝石,和被世人赞颂的看成极品帝王绿的翡翠,不同,这块蓝宝石有着很淡的绿色,像是倒映了满池春色的湖水,宝石模型缓缓转动时能看到随着光线而变幻斑斓的光,如同涟漪渐起。 苺谷朝音盯着这块足够美丽的宝石,满脸的莫名其妙,“伏特加,你放错任务资料了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任务的对象明明是一个知名的企业家……那家伙虽然不是老头,但也是个大腹便便的秃顶中年人,怎么都不会是这么一块美丽的蓝宝石。 “他没放错。”琴酒淡淡地说,“这就是任务目标。” 伏特加小声地飞快补充了一句:“之一。” “之一?”苺谷朝音皱起了眉,“这次任务有两个目标?” 伏特加点点头,点了一下鼠标,投影中的画面随之变幻了。 那枚蓝宝石手机一枚胸针,而这枚胸针此刻正佩戴在一位年轻女孩的胸口。女孩看起来是大学生的年纪,在一段短短的录像之中握着盛了金色酒液的就被,朝着镜头拍摄的方向遥遥一递。 淡绿色的宝石在水晶灯的灯光下折射出光辉无比的绚烂色彩,春日的气息被折取一段,镶嵌在了宝石之中。 苺谷朝音中肯地评价:“这宝石挺大的。但为什么组织突然想要宝石了?新拓展了什么宝石走私的业务么?像这种大宝石不容易出手吧……赃物很难大大方方地戴出来,切割成小块的话就太损失价值了。” “……组织还不差这点钱。”琴酒冷冷地说。 “哦。”换个人此时可能就战战兢兢地闭嘴了,但苺谷朝音相当平静地回应,“我就是说说而已么,那到底是为什么?” 这次任务的执行者本来就只有他和琴酒而已,伏特加顶多是个凑数的。 在执行成员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还安排两个任务目标……这当然让苺谷朝音觉得费劲。 伏特加尽职尽责地起到了一个解说的作用:“这块宝石的名字是芙洛拉之泪,全世界最大的蓝宝石之一,现在被三岛家收藏,属于三岛家大小姐三岛清美。在出席重要的宴会的时候,三岛小姐通常会佩戴芙洛拉之泪出席,所以……” “所以,我的目标就是接近这位三岛小姐,趁机从她的手上拿到宝石?”苺谷朝音懂了,“那原本的任务目标,关口健太朗呢?” 伏特加急急忙忙地又点了一下,让资料迅速被翻到了下一页。 任务目标三岛清美的右侧又出现了一片空白,随之出现在那上面的是关口健太郎的照片。分明有着一个相当健气的名字,但关口健太郎已经是个有些秃顶的大叔了,顶着秃顶和肥胖的身材挽着风情万种的女伴,被无数人恭敬地簇拥着。 关口健太郎是关口钢铁的社长,这是一家产业颇为庞大的实业企业。不可否认的是,关口健太郎本人当然很优秀,但这个世界上也有不少更聪明、更有实力的人,但赢者往往是关口健太郎……因为他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双胞胎兄长,关口勇太郎。 关口勇太郎是政府高官,只差一步就能够成为大臣,对最高行政长官的位置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自古以来官商勾结就是非常常见的事情,在关口勇太郎的庇护之下,关口健太郎为了扩展生意而干了很多缺德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为竞争对手制造各种意外和暗杀。 脏事做的太多,关口健太郎甚至私下里养着一个黑道组织。 在外人眼里,关口家的两兄弟是很不好惹的,但对组织来说也只是这样而已——甚至有些不识好歹了,因为他们蹬鼻子上脸地拒绝了组织伸出的橄榄枝,关口钢铁还给组织扶持的企业使了不少绊子。 这可踩爆了组织的雷点,他们立刻就对关口健太郎发出了警告。但这人大概是常年养尊处优下来,又因为兄长的庇护而胡作非为太久,所以对己方的势力产生了错误的评估……他搭上了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渠道,知道了琴酒最近经常出现的据点,命令自己养着的那个干脏活的黑道组织袭击了琴酒。 琴酒阴冷地盯着关口健太郎在照片上笑的格外灿烂的脸,慢慢地冷笑了一下。 “那家伙,”他眯起了眼睛,点燃了夹在指间的烟,“我来解决。” 在不久之后,三岛清美将会和关口健太郎出现在同一个宴会上,那是两家共同所在的商会会长每年固定举办的宴会,许多知名人士都会参加,很多人将这次宴会当做是一个很好的跳板。 所以即使弥良出现在这个宴会上也不奇怪……本来他也是会收到邀请函的。 “明白了,”苺谷朝音点点头,“宝石我来解决,关口健太郎归你。” 他对这个任务分配没什么意见,只要不是让他一个人同时完成两个任务就行了。想了想,他又疑惑地追问了一句。 “这块‘芙洛拉之泪’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伏特加也显得有些迷茫,摸了摸脑袋才说:“噢……这个,好像是从另一个组织那里知道的,据说一定得是大宝石什么的。” 苺谷朝音的心跳瞬间便漏了一拍。 单着一瞬间的不自然立刻被他掩饰了过去,没人从他的表情上发现异常,只看见他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睫,用毛巾一点点地拭干潮湿发梢的水分。 琴酒夹在指间的烟已经点燃了,淡淡的、半透明的白色烟雾飘摇着升了起来,将他的脸半明半暗地笼罩其中,掩去了脸上的神情。 “那东西可能是‘潘多拉’。” “潘多拉?”苺谷朝音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你是说神话故事,还是其他的什么?” “据说潘多拉是一块举世罕见的硕大的宝石,对着月光的时候能看到潘多拉中蕴含着神秘的光芒。”琴酒淡淡地道,“真正的潘多拉宝石会在月光下流下一滴眼泪,吞下这滴的眼泪的人从此能够长生不老。” 苺谷朝音心中一动。 既然没有提前安排、临到任务即将开始才匆匆说明,就证明这是乌丸莲耶的突然起意……很显然,他急了。 数字生命目前还看不到什么成功的希望,药物研究因为宫野志保的叛逃而彻底暂停了,现在居然会想要去寻找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这一切都足以说明一件事。 乌丸莲耶的时间不多了。 但凡他还有充裕的时间,都不会这么焦急地、迫切地让他们去抢夺有可能是“潘多拉”的宝石。 对于乌丸莲耶来说这是个不好的信号,但对于苺谷朝音来说……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人一旦着急起来,当然就会露出不少破绽。 他只需要耐心地等待着着破绽足够致命的那一瞬间出现。 “这是哪个珠宝推销商编出来的传说么?”苺谷朝音露出了不以为意的表情,“从不知道存在几千几万年的宝石里流出来的眼泪……那大概是跟水银之类一样有剧毒的东西吧?那种东西吃下去大概也确实可以得到永生——只不过是作为奇葩死法被后人永远铭记嘲笑。” 很奇异地,琴酒没有对苺谷朝音这一点都不庄重的态度而不满。 他倏然用拇指折断了燃烧的烟,将烟头狠狠碾在玻璃烟灰缸之中,不置可否地发出了一个极短的音节:“大概吧。” 苺谷朝音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向伏特加:“资料回头发我一份……还有别的事情么?没有的话我得赶紧走了。” 后半句话他是对琴酒说的。 一边说话,苺谷朝音一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按照预定的计划,两个小时后,他将作为嘉宾参与一档选秀节目的总决赛。 “没你事了。”琴酒平静地说,“现在就可以走了。” 苺谷朝音点点头,但在他站起来的同时,琴酒也站了起来——他随手拿起挂在墙壁上黑色长风衣,一边披在肩上,一边单手去扣胸口的扣子。 玄关的门已经被苺谷朝音打开了,在听到身后的动静后他没忍住回头——鼻腔之中倏然撞进了血腥味。 这令人不适的铁锈气息很淡,氤氲在空气之中时却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自身的存在感,争先恐后地往苺谷朝音的感官里涌去。 他骤然停下脚步,连带着身后披上了黑色风衣的琴酒也不得不顿住了。 如果再前进一步,他就会直接撞上苺谷朝音的后背。 苺谷朝音侧过身体来,因为两人之间存在着相当显著的身高差,站在极近的距离下他只能看到琴酒的下巴……以及裸露出来的胸膛,视线再往下一点就是缠上了一圈一圈绷带的小腹,但那里已经因为衣服的遮挡被掩饰住了,只有边缘透出了一点属于绷带的白色来。 “你不是受伤了么?”他挑了一下眉,“还要去基地?” 伏特加被落在最后面,一听这话便深受感动:大嫂终于关心大哥了!大嫂心里还是有大哥的! 琴酒微微颔首,“嗯。” 发出一个单音节后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袭击基地的那些人里抓到了活口,现在正好审讯一下……看看组织里究竟有哪些藏起来的老鼠。” 琴酒的语速并不快,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十分平静,甚至含着一点笑意——每个字眼之中都浸满了深切的寒意。 “唔——”苺谷朝音低垂下鸦翅般长长的睫羽,不无不可地从喉腔的深处发出了一点闷闷的声音,而后在琴酒垂下的视线之中很无所谓地怂了一下肩,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也是,反正对你来说是小伤。” 门缝是半打开的,苺谷朝音此时和琴酒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从外面看来,这半侧过身体就像是被琴酒从背后拥抱环绕一般。 他抬起头去看琴酒,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而另一个男人银色的长发垂落了下来,遮挡住了面容和神情,但没有人会怀疑这两人的对视有多么缠绵悱恻。 ——至少两个隔着老远趴在楼顶,扛着堪比狙击枪八倍镜的大炮拍摄的狗仔是这么认为的。 胖子狗仔盯着镜头中的画面,十分兴高采烈:“稳了,这张照片够劲爆吧?” “啧啧,当红偶像低调私会圈外恋人,”同伴跟着喜滋滋地说,“又是抱又是深情对视的,那个银头发的男的还衣衫不整……我看谁还能说这不够实锤!” 没过几秒,胖子狗仔就发出了有些迟疑的声音:“……等等,前辈,好像不对劲啊,弥良和那个银发男的边上怎么还有个人啊?这看起来好像不是地下恋情啊……照片发去事务所真的能要到钱吗?” 被称为前辈的同伴沉思几秒,斩钉截铁地说,“那咋了,三人行不行么?” 胖子狗仔沉默了很久,把刚刚拍下来的预览照片展示给了前辈看。 “虽然我对弥良这个人怀抱着一般男性都有的嫉妒和不喜欢,”他沉痛地说,“但后面这个大块头……没人会相信弥良是和他在地下恋情的。” 伏特加刚坐进保时捷356A,就狠狠打了个喷嚏——这个异常的举动立刻招来了苺谷朝音和琴酒相当一致的注视。 苺谷朝音打量了他一会儿,把自己往边上挪了挪;顶着琴酒的目光,伏特加十分狼狈地掏出酒精喷雾,给保时捷356A的方向盘来了全套十分细致的消毒工作。 高楼上的前辈狗仔盯着照片看了半天,在心里措辞了很久,发现确实没法昧良心地造弥良和这个黑墨镜大块头之间的谣。 “如果真的不是私会,那事务所那边肯定不可能掏钱了。”前辈下定决心,“既然如此,那就把这家伙截掉,照片发出去好了!” * 在做好妆造、保姆车前往选秀节目总结赛会场的路上,苺谷朝音在半途下了车,走进了一家咖啡店旁边小公园的停车场。 他拉开早就等在那里的马自达的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苺谷朝音穿着事务所特地定制的礼服,胸口繁复地被固定上了各种亮晶晶的装饰,缠绕着星月碎钻的金色链条随着他的动作垂了下来,连同轻飘飘的、柔软的绸带一起,扫过了降谷零的手背。 轻柔的触感一触即分,只留下了轻微的瘙痒和异样。 降谷零倏然蜷缩了一下手指,又很快松开了,偏过头打量着苺谷朝音——车里没有开灯,但只是借着公园路灯的灯光,也能够看清那熠熠生辉的眉目,仅仅只是安静地出现便令黯淡下来的光瞬间又绽放了惊人的华彩。 他的睫毛和眼尾都被抹了一层闪闪发光的东西,即使没有明亮的光照,也能看见在昏暗之中晃动、格外耀眼的细闪……像是盈盈的泪光,柔和了漂亮到有些锋利的眉眼。 苺谷朝音正在回复松田阵平的信息。 众所周知,弥良和爆处班的松田警官、萩原警官是好友,那么都是好友了,出来约个饭也很正常吧?总之松田阵平每次都毫无顾忌地提出各种邀约,至于答不答应——那就看苺谷朝音方不方便了。 但大多数的时候,只要能调开日程的安排,苺谷朝音是不介意见面的。 这次也一样,他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自己最近的通告安排,很爽快地和松田阵平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做完这一切,苺谷朝音才将手机收了起来,简短地将下午和琴酒见面时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降谷零。 山口健太郎这个任务,降谷零是清楚的,他意外的是临时多出来的那个抢夺宝石的任务,还有伏特加语焉不详透露出来的“另一个组织”。 “寻找宝石的组织么……”降谷零摸了摸下巴,“我大概知道,这个组织似乎主要是在做宝石造假之类的买卖,在整体威胁上没有组织大,但也是个不容小觑的犯罪组织。” 苺谷朝音靠在座椅上,抬头看了一眼散发出白炽光的路灯。在蒙蒙亮起一圈的白光下,灰尘从空气之中洋洋洒洒地落下。 “我知道那个组织——以动物为代号的组织,”他冷静地说,“既然组织是通过这个组织得到的名单,那么芙洛拉之泪也会是他们的目标……说不定那天会对上。” 降谷零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和hiro会带人暗中协助你的。” “如果能趁机将这个组织也一起干掉也不错,是吧?”苺谷朝音状似轻松地耸耸肩,“好了,宫野小姐那边怎么样?” 降谷零此时才露出一个苦笑来,“宫野小姐倒是没什么过激的行为,她全程都表现地很平静……即使知道雪莉失踪也很平静,她好像很相信雪莉不会死。她同意配合我们,但前提是帮她找到妹妹。” “但我们已经找到了,现在的问题只是要怎么把她带到宫野小姐的面前去……不管是我们出面,还是让风见出面,大概都会引起她的抗拒吧?” 坐在马自达后座的泽田弘树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幽幽地开口:“所以这就是你们让我出面的原因吗?” 如果一开始就由苺谷朝音、降谷零或者是诸伏景光出面的话,对组织极度抗拒的宫野志保大概只会拒不配合;如果是公安……可笑,那她只会更不信任;但泽田弘树这样的小孩接近就不会有问题了。 泽田弘树认命般叹了口气,“所以,你们打算绑架他们?” 苺谷朝音很不满:“这话说得,这怎么能叫绑架呢?分明是友好的交流,以善意为目的进行的秘密会谈……” 泽田弘树面无表情:“说说你们的绑架计划吧。” 第189章 在昏暗的光线和逼仄的车厢之中,苺谷朝音坐在座椅上环抱双臂,坚决地否认了泽田弘树的用词。 “都说了不是绑架。”他义正词严地说,“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我们堂堂公安怎么会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呢?你说对吧?” 他拿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降谷零。 降谷零觉得此情此景有点眼熟……似乎像是之前刷到过的影视剧片段,妻子和人争执许久,丈夫却在一边不闻不问,最后妻子着急地说“老公你说句话啊!”……什么的。 他回过神来,驱散了心中的怪异和由此而生的好笑,正襟危坐着点点头肉,附和了苺谷朝音。 “没错,我们公安是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的。” 但凡风见裕也在这里,都要用异样的眼光盯着自家上司——你降谷零违反犯罪的事情做的还少吗? 泽田弘树更是欲言又止,很想对这前面这两个公安来说“看着我的眼睛”,但想想这两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算了。 他沉默一会儿后无奈地点头,“嗯,好,不是绑架,只是以合作为目的的友好交流……对吧?那具体要怎么做?” 他顿了顿,从电脑之中调出来了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两人的照片。 “我稍微调查了一下,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现在加入了他们班的孩子组建的少年侦探团之中,江户川经常和少年侦探团的那些孩子东奔西跑,也尝尝遇到案子,但灰原的表现要更谨慎一点,外出的时候基本都带着帽子,大多数时间都在阿笠宅之中不出门,而阿笠宅的主人阿笠博士在这段时间之中购买了一部分和药学有关的设备仪器……所以灰原应当还在继续进行研究。” 降谷零想了想:“你能把他们约出来吗?” “单独想约江户川没什么问题,但灰原……我认为很难。”泽田弘树谨慎地回答,“灰原是个很警惕的人,我想她不会答应单独出门的邀请,哪怕对方是我这个‘孩子’。” 从组织脱离还没多久,灰原哀尚且处在惊弓之鸟的状态之中,很难马上就对周围放下警惕。 “单人不行的话,团体行动应该会简单许多吧?”苺谷朝音微微笑了起来,“只要完整的少年侦探团能够出现就够了。” 泽田弘树反应极快,马上就明白了苺谷朝音的意思。 他思考了一会儿可行性,缓缓点头,“如果你能用假面超人相关的周边、卡片或者什么活动的入场券作为委托的报酬的话……我想少年侦探团是很容易上钩的。” 一边说话,泽田弘树一边觉得感慨——不过将近两年的时间而已,现在他也和公安一样有了丑陋的嘴脸,竟然在这里和两个心脏的大人一起策划对小孩子的绑架。 “这个理由很合适,”降谷零摸了摸下巴,又曲起指节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发出很轻的、沉闷的声音,“……得尽快了。” “今天是周五,”苺谷朝音想了想,一锤定音,“那就定在周一吧,正好我那天没什么工作。” 降谷零这时才揶揄地笑了起来:“你可真忙啊,大明星。” “难道是我想的吗?如果可以,我早就退圈了。”苺谷朝音叹了口气,伸手去解安全带,“好了,再不走我经纪人该上吊了,等下还有节目要上。” 安全带在解开之后自动收缩回弹,擦过了苺谷朝音耳侧的鬓发,合拢到了车门的一侧。 苺谷朝音侧了侧脸,突然觉察到耳边出现了一点不适——做了造型之后微微卷起来的发丝缠进了耳坠之中,稍微一动便会将耳坠扯住,敏感的耳垂立刻反馈给了他一点轻微的不适。 “别动。”降谷零倏然说。 苺谷朝音也就真的不动了。 他抓着车门的把手定在原地,在降谷零撑着座椅靠过来的时候十分配合地偏过了头,挂在耳垂下的音符形状的银色耳坠在空中晃荡着旋转了几圈,昏暗的车厢内银色的微光一闪而逝。 坐在后座的泽田弘树心说不妙,立刻缩进最里侧低下头去,连带着原本平摊在膝盖上平板电脑也被立了起来,顺手用手指将摄像头挡住了。 失去了可以观察的视野,诺亚方舟显得有些不满了。 “弘树,为什么要挡起来?”诺亚方舟锲而不舍地在平板电脑的主页敲出气泡来,“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泽田弘树心说哪里都是你不能看的! 他默了默,闭紧了嘴,无声地用指腹按在平板电脑的电子键盘上。 [你还是小孩子,这不是你应该看的] “按照我的学习速度,现在的我已经有14岁左右了。”诺亚方舟严谨地说,“在本国法律中,我已经具备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假设我是自然人的话,而降谷先生和弥良先生之间的行为还不到15R分级的地步。” 他肯定地总结道,“所以没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泽田弘树哽住了,头一次觉得诺亚方舟的学习能力太好也是一件坏事。 然而经过两年多的学习之后,诺亚方舟早就不是当时那个只能待在他的手机和电脑里默默进行训练学习的、如同婴儿般白纸一张的人工智能了。 现在的诺亚方舟有着超越这个世界的计算力,只要泽田弘树愿意,诺亚方舟甚至能用强大的计算力强势攻破这个国家的安全网络,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掌握一切……在现在的时代里,不管是政府还是银行、又或者其他的什么机构,根本没有能够脱离网络进行工作的。 如果泽田弘树想要掌控一个国家,理论上来说,诺亚方舟可以为他通过政府的内网发布一层层的命令、转移走银行中的每一分钱。 有着这样的能力,想悄无声息地控制降谷零的车载系统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平板电脑的摄像头被挡住了没关系,诺亚方舟心情愉快地调用了马自达电子显示屏上的摄像头,占据了正前方高清无码的观影位。 他的分级很准,这根本算不上15R的分级,连8+都算不上。 为了让降谷零看得更加清晰一点,苺谷朝音整个人是向降谷零倾斜过去的——在昏暗的环境下想要将细微的发丝看清显然有些艰难,他必须凑的很近才能看得清楚。 两人之间的距离倏然之间便缩短了,苺谷朝音几乎能感觉到从耳尖上传来的细细密密的热意……那是降谷零呼吸的温度,带着一点潮湿,顷刻之间便令遍布毛细血管的、敏感的耳垂泛了红。 音符形状的耳坠是和耳钉用素圈连接在一起的,微卷的鬓发纠结在一起,挂在了素圈上,缠绕了几圈,又没入了音符耳坠的缝隙之中。 这是相当细致的工作。 降谷零抬手轻轻捏住了苺谷朝音的耳垂,用另一只手的之间轻轻勾住了柔软的黑色鬓发,让纤细的发梢在耳坠的缝隙之中仔细地绕开两圈,脱离勾住的地方。 苺谷朝音紧紧抿着唇没说话,视线却游移着向上看去,从后视镜的倒影之中去看降谷零——他的神情显得十分专注,垂下长长的金色的睫羽,掩住了一片蓝。 随着这认真的动作,他能感受到和镜子之中同步传递而来的、被触碰耳垂和鬓发的触感,轻柔又带着一点令人心神震颤的紧张。 他的耳垂在降谷零的手中被染上了一层深重的绯色。 没用多长时间,降谷零就解开了被勾在耳坠上的黑发。 这时降谷零才松开了手,“好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苺谷朝音便下意识地偏头向他看了过去,——那是几乎能碰到鼻尖的距离,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颊边,金色的鬓发扫过少年偶像浓密的睫羽,他下意识闭眼又睁开。 降谷零顿了顿,随即才若无其事地微微笑了一下:“要我送你去会场吗?” 苺谷朝音凝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在没发现什么异动之后才慢慢地跟着笑了一下。 “不用啦,”他无奈地说,“狗仔都认识你这辆车了,真要坐着你的车去的话,搞不好明天就要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绯闻,说我们俩秘密结婚甚至领养了个孩子什么的……” 泽田弘树这个时候终于有了一点存在感,他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地开口:“……啊?我?” 降谷零头一次露出扶额苦笑的情态来:“也不至于编的这么夸张吧?” “你不明白,那帮媒体就是很没有底线和道德的,只要足够吸引人,他们想怎么编就能这么编……”苺谷朝音耸了耸肩,“不过真那样的话,西野女士就要在我面前拿刀抵着自己的脖子了。” 他一边开玩笑一边打开了车门,借着马自达打开的车门的遮掩,绕了一圈之后消失在没有路灯照耀的小路之中。 降谷零靠在座椅上许久没说话——在苺谷朝音离开的片刻之后,此前忽然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的鼎沸人生忽然重新出现了,汽车的鸣笛声和女高中生笑闹的声音之中裹挟着拉面的香气,不远处奶茶煮沸的香甜远远飘了过来。 …… 降谷零是很会选位置的。 他所在的临时停车场在一个小公园的旁边,而在小公园的不远处——那里同时经营着一家超高人气的拉面店和超高人气的奶茶店。 而由于地铁几站外就是48系女子团体的公演剧场,所以很多48系的女子偶像都会光顾这里的拉面馆和奶茶店。 当然,这是只在粉丝内部流传的信息,降谷零虽然是个情报贩子,倒也不至于去特地搜集48系女子偶像团体的各种信息。 是的,他对此并不知情。 所以当然也不知道,经常会有狗仔偷偷跟拍这些48系的少女偶像。 而这一次,狗仔跟拍的目标非常明确——这位少女偶像疑似违反了恋爱禁止的规则,正在和圈外的素人男友交往中。 为了拍摄到确实的证据,狗仔三井和荒木已经跟拍好几天了。 他们的拍摄对象这次来到了这家超高人气的拉面馆,为了能够从最好的角度进行观察,他们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最佳隐蔽点……那是一家网吧最靠窗的包间,从狭窄的包间窗户里看过去,能将拉面馆的大门和奶茶店的门店都看得一清二楚,再远一点甚至能看到河道边的小公园。 荒木正在一口一口地嗦着煮好的泡面,三井抱着相机,正在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 他们跟拍的对象已经进了拉面馆的包间,他们现在想拍也拍不到,只能无所事事地放空一下了。 三井正把相机当望远镜使的时候,镜头之中突然扫过了一张放大的脸——在那一瞬间之中,他其实并没有完全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但下意识觉得那应该是个相当漂亮的人。 出于对美丽皮囊的潜在追求,三井默默地把镜头挪了回去——然后他就惊呆了。 那是一张所有从事狗仔这份行业的人都绝对不可能认不出来的脸。 就是这个人,让无数想要爆个大料的同行纷纷含恨折戟沉沙,只能拍几张不痛不痒甚至连个石锤都没有的绯闻照片……难道这帮人不知道什么叫狼来了的故事么?这些照片除了给弥良增加了一大帮cp粉之外,没对他个人的事业造成任何影响。 三井一直都没将弥良当做目标过,实在是这个人出道六年来几乎没有任何把柄泄露,跟拍过他的同行全都承认跟着这个人纯属浪费时间。 业内似乎也有过风声,据说有人拍到过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全都被弥良背后的金主摁下去了……说是这么说但没人见过实证,所以被大多数认为纯属吹牛。 至少三井没想到今天能看到弥良——而弥良身边还有个金发的男人。 他不是特别关注苺谷朝音的那些绯闻,所以也不认识降谷零的脸。 在他的视角之中,那个金发的男人像是半侧过身体,抬手抚上了副驾驶上弥良的脸,和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三井顿时连舌头都捋不直了:“荒川、荒川!别吃了!” 他一秒都舍不得挪开视线,伸手扯了一把荒川的袖子,让他没能用叉子把那一勺卷起来的面条送进嘴里去——蜷曲起来的方便面面条啪嗒一下砸进了已经凉下去的面汤之中,豚骨味的汤汁溅在了荒川的唇角。 荒川不善的目光倏然锁定了三井:“你干嘛!” 三井缓缓转头,用压抑着兴奋的目光凝视着他,“你一定想不到我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最好是拍到那谁和她男友的接吻照了……”荒川狐疑地凑了上去,“你是不知道,今天下午那会儿,永山那家伙还跟我炫耀呢,说自己拍到了顶流偶像不得了的照片,发出来绝对能上日趋第一……哼,他就吹吧?谁不知道他最喜欢拍些高官和情妇之间那点下三滥的事去要钱?怎么可能给他拍到……” 碎碎念和吐槽在他看清相机中的画面后便被卡在了喉咙之中。 荒川饿虎扑食一般地抱住了相机,骂了句震耳欲聋的脏话:“卧槽!” * 今夜是101系选秀日本本土版的决赛之夜,将会有一个崭新的男子偶像团体在这个晚上诞生……这同时也是他们的出道夜。 场馆附近目之所及的地方,全都是那些参加选秀的选手们的应援,数张完全迥异的好看的脸出现在LED大屏幕上,实现之中来来往往的都是拿着各种应援物的女孩。 即使没有票、不能进入广场,也有大批粉丝聚集在场馆外,一起盯着巨幅LED大屏上的直播画面。 松田阵平也在其中。 择日不如撞日,他算了算时间,刚好今天因为遇到了几个脑子进水的炸弹犯而加了班,下班之后再稍微等一会儿,决赛也该结束了。 苺谷朝音毕竟只是被邀请来观看决赛的嘉宾,既不是导师也不是选手,在流程走完之后就差不多可以退场了。 因为身高优势,即使前面挡着大片大片拥挤的粉丝,松田阵平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看清大屏幕上的画面。 画面中的色彩过于鲜艳,显得有些失真。 他其实并不在乎那些因为排名公布而或哭或笑的失态面孔,只有镜头在扫到嘉宾席的时候才会多分出去一点关注度。 即使是在充斥俊男美女的演艺圈,苺谷朝音也是好看地足够突出的人。 他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能从那些美少年美少女之中脱颖而出,如同源源不断弥散着光芒的发光体,所有人都会在下意识的瞬间先注意到他。 掌控着摄像机的导播也不例外。 看得出来导播对苺谷朝音的脸十分满意,刻意让镜头在他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正在被镜头拍摄,苺谷朝音径直锁定了镜头,忽然间弯起浮光跃金般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 会场外的广场上短暂地寂静了一下,随即骤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追星女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么些人,而她们之中至少有一大部分都是喜欢弥良的,甚至有不少都是弥良的粉丝,只不过多喜欢了一个小墙头。 再者说……就算不是粉,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对自己笑一笑,那也是很赏心悦目的吧? 会场内的大屏幕上也同步地显示出了苺谷朝音的那一笑,同样的尖叫声也在场馆内响了起来。 似乎是因为声音太大,苺谷朝音不得不在镜头中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示意她们噤声。 这无奈的表情之中又透出了几分纵容,松田阵平单手插在兜里,将墨镜压在鼻尖上,去看那张在大屏幕中浓墨重彩的脸。 就像那个人的目光透过屏幕与自己对视一样,松田阵平也忍不住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摸出手机拍了一张苺谷朝音出现在大屏幕上的照片,在联系人中选中那个被置顶的聊天框,将照片发送了过去。 几乎同时,LED大屏幕之中的苺谷朝音便立刻低下了头,看了一眼弹出消息震动提示来的手机。 松田阵平发来的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和一张照片而已。 [Jinpei:打卡] 他点开图片,看到了被拍摄定个下来的大屏幕——屏幕之中是他的自己微笑起来的脸,右下角却是青年警官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他在画面之中比了一个剪刀手。 看了一会儿这张照片,他才关上了手机,重新看向镜头。 但记忆之中不断回放着刚才那张照片,一想起那个剪刀手,苺谷朝音的脑海之中几乎立刻就能想象出松田阵平笑起来的脸,于是也下意识地露出了笑容。 在LED大屏幕导播切出的镜头之中,苺谷朝音垂下头,只能看到他弧度优美的鼻尖和鸦翅般落下来的睫羽,唇珠被磨成了很淡的绯红。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笑出现在他的唇边。 黑发的发梢轻飘飘地落在额前,那双如同淬满阳光、又盛了一池春水地眼睛中琉光闪烁,熠熠生辉。 注视着少年偶像在大屏幕之中泄露出来的那一点笑意,松田阵平听到了再起响起的巨大的尖叫声。他心中微微一动,胸腔之中心脏跳动的速度骤然加快了几拍。 等到选秀的C位第一名终于公布之后,所有人都站立起来鼓掌,舞台之上金色的彩带洋洋洒洒地落下,松田阵平的耳中充斥着痛哭和欢笑的声音。 苺谷朝音就是在这个时候退场的。 松田阵平算算时间,慢慢退出了人群,绕了一圈打算去会场的侧门等待,那里有不少粉丝聚集,都是打算接下班的。 但没等他走过去,身后便出现了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在黑衣人的手即将落在他肩上的时候,松田阵平似有所觉般回头,骤然握住了少年偶像细骨伶仃的手腕。 棒球帽和黑色额发的遮掩下,那双罕见的异瞳之中露出了一点惊讶的情绪来。 “你居然发现了?” “当然,”松田阵平松开了手,“我在警校的时候也是前几名,不要小看我啊。” 苺谷朝音揶揄他,“我还以为你去了爆处班几年,天天穿着防爆服拆弹导致身手退步了呢。” “别说的好像我们爆处班平时不训练一样。” “是吗?唔……对着镜头坐在那里也太累人了,导播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干嘛老是把镜头切给我……搞没搞错,今天的主角不是台上那些选手么?”苺谷朝音没好气地说。 松田阵平摊手:“如果在台上参加选秀比赛的人是你,我想导播应该也会偏心地一直用镜头对准你的。” “我?我这种性格的人,如果没有动力就来参加选秀而不是solo出道的话,应该不行吧。”苺谷朝音想了想,“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会给我投票,说不定是一轮游呢。” “也说不定。” 在电子大屏和霓虹灯闪耀晃动的光中,松田阵平偏过头来,认真地看他。 “如果你参加,那么我一定会有一个One Pick。” 第190章 时至深夜,场馆附近仍然是一片人声鼎沸,但在这一瞬间,欢声笑语、汽车的轰鸣和便携音响之中的摇滚乐都在顷刻之间远去了。 从背后投来的电子显示屏的幽蓝光芒轻飘飘地落下来,为松田阵平的发梢和肩上镀上一层亮蓝色的光晕。五彩的霓虹灯和灯牌的亮光交织纠缠在一起,落在警官靘蓝的眼底,随着风的方向缓缓流转,淌过夜幕。 全世界都变得宁静了,只剩下松田阵平的声音清晰可见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在意识这句话的意思的时候,胸腔之中稳定跳动的心脏便瞬间失衡,数息之间便加快了跳动……他甚至能听到砰砰作响的跳动的声音。 苺谷朝音很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唇,松田阵平能清楚地看到那一点唇珠被他抿在唇缝之间碾过,被磨地微红。 “我……”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对松田阵平露出了茫然无措的表情来。 这些话似乎给他带来了一些不知道是否是错觉的暧昧——如果对象是演艺圈的其他人,那么苺谷朝音大概立刻就能觉察到这种不自然的气氛。 但松田阵平是不同的存在,所以他犹疑又不敢确认,只能在心脏失衡的跳动之中忐忑地将之归为错觉。 夏夜夹杂着粘稠湿热的风倏然席卷而过,吹起了少年偶像单薄的衬衣下摆和耳边银色的音符耳坠,连带着棒球帽也被突然而至的强劲的风给刮了起来,被卷到了半空之中。 松田阵平下意识抬手,在半空之中抓到了棒球帽的帽檐。 但——要知道,即使不看脸,两个盘靓条顺身材好的年轻男人站在路边也是非常容易被人注意到的。 在棒球帽被吹走之后,眼尖的粉丝们立刻注意到了这里,纷纷发出了惊叫声。 “弥良?” “什么弥良,弥良不是已经下班了么?他的车都走了啊。” “弥良在哪?” “卧槽真的是弥良!真人好帅脸好小啊,比饭拍好看多了!” “等等他边上那个人是谁啊?长得好帅,也是艺人么?但我好像没见过啊。” “什么艺人,人家是素人,弥良美帝cp的相方M警官!” ——最后这位一听就是个cp粉。 松田阵平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当然听到了周围逐渐大起来的议论声和不断看过来的眼光。 他抓着棒球帽扣在苺谷朝音的脑袋上,帽檐投下的阴影立刻遮挡住了少年偶像的面容,又抓住了纤细的、缠绕着一圈一圈樱花手链的腕骨。 “走了,”松田阵平的语气之中含着笑意,“我的One Pick。” 在粉丝们蠢蠢欲动想要围上来之前,他就抓着苺谷朝音的手大步离开了。 苺谷朝音被他的力量带动着跟在身后,看着他在霓虹灯与月光交织的光线下的背影,手腕上传来了炙热的触感,属于成年男人的力量将他桎梏其中,无法挣脱——但并不让人觉得窒息束缚、无法逃脱……他能隐约觉察到只属于松田阵平的坚定。 这样带着他向前的背影,他似乎已经看过了很多次。 但每一次总有种错觉——好像这个人无坚不摧、无所不能,永远向前。 …… 迎着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松田阵平带着苺谷朝音绕了个弯,来到了他停车的停车场,打开车门把苺谷朝音整个人塞了进去。 为了避免被发现和跟车,松田阵平没有迟疑,当即便一脚油门踩了下去,马自达立刻飞驰而出,在他高超的车技之下直接在停车场里来了几次漂移过弯,数度都让苺谷朝音心惊胆战。 “还好我买了巨额的保险,不然都不敢坐你和降谷的车了……他的车技是跟你学的吧?你俩可真是一脉相承。”等马自达驶出停车场,苺谷朝音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开口吐槽,“说实话,你们是不是给了交通课什么好处?不然她们没道理不吊销你们俩的驾照。” “别造谣,”松田阵平义正词严,“我开车都是很符合交通规则的,交通课凭什么吊销我的驾照?” 苺谷朝音心说你是规矩了,zero那车技才叫一个挑衅交通课。 “你要这么认为……那也行。”他换了个话题,“要去的店很远吗?” “不是很远,就在附近。”松田阵平一边说话一边加速,踩着黄灯的尾巴冲过了十字路口,“是我们在警校的时候很喜欢去的一家店……不过几年前老板生病歇业了,最近听说他已经病好了,所以重新整顿之后又开始营业了。” “噢,”苺谷朝音平静地点点头,“是这样啊。” 在这个话题上,他实在乏善可陈——干巴巴的,没什么好聊的。 整个警校半年的时光之中,除了和松田阵平之外,苺谷朝音和他们这几个警校出名的人之间几乎是没什么交集的,所以他们五人对于这家店怀念的回忆之中,也理所当然的没有他的存在。 松田阵平没去看苺谷朝音的表情,即使不去看他也知道苺谷朝音不是会因为这种微末的小事有情绪的人——警校时的事情是他自己选的路,怎么可能会后悔? 顿了顿,他才再次开口。 “……所以我想带你也去。” 这个“所以”衔接的很莫名其妙,苺谷朝音将这句话放在心中转了两遍才明白松田阵平的意思。 想让他也参与警校时的回忆,成为能够回味的、珍惜的时光中重要的一片拼图。 在回过味来之后,苺谷朝音没忍住笑意,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 “好,”他轻声说,“我很期待。” 松田阵平在这瞬间很想抬手,但又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那轻飘飘的笑声之中好像带着滚烫的温度,落入他的耳中时便将热意一并带给了他,整个耳尖因此而被染上了灼热的绯红。 马自达被驾驶人用相当高超的技巧驶入了逼仄的巷道之中,超乎常理地拐了几个弯道之后,停入了一栋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之中。 乘坐电梯来到一楼之后,松田阵平才带着苺谷朝音走了出去,沿着窄窄的巷子,来到了一家小店的门口。 这真的是一家小店……至少门帘很小,更像是一户建的入口,木质的拉门前挂着布艺的招牌,上面用毛笔写了“烧鸟”这个词。 松田阵平拉开了门口的障子门,挂在店面内部的风铃立刻响了起来,铃舌撞击出了格外空灵的清脆响声。 “欢迎光临……”胖乎乎的圆润老板一边开口打招呼一边抬起头,在看到松田阵平时愣了一下,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呀,这不是松田吗!你怎么这么晚来了?啊,该不会是加班到现在吧?警察可真是辛苦呢。” 他的目光缓缓平移,落在了松田阵平身后带着棒球帽的苺谷朝音的身上。 “这是你的朋友吗?好像是没见过的小哥,第一次来吧?”他又继续说了下去,“还是之前的老位置么?可以直接坐过去哦,下次记得把伊达君他们叫上一起来。” 松田阵平微笑着点头,带着苺谷朝音走进了最里面的座位——店内的整个摆设都相当的日式风格,每个座位之间都有木质的格子架做了简易的隔断,最里面则放了一盆盆栽,从花盆中长出来的纤细的竹子恰好能作为遮挡,挡住其他人的目光。 苺谷朝音在位置上坐下后就摘下了棒球帽,好奇地环顾了一圈室内。 “真亏你们能找到这么偏的店啊。” “是意外啦。”松田阵平摊手,“那次本来是说一起出门吃个饭什么的,结果在路上碰到老板被人抢了包,据说包里装着的是为了装修店面而准备的大笔现金。班长和zero他们帮忙抢回来了,所以老板就说作为谢礼请我们吃个饭什么的……然后就经常来这里了。” 苺谷朝音点点头,老板这时便带着菜单走过来了,笑眯眯地开口:“还是个之前一样吗?” “一样,他没有忌口。”松田阵平点点头。 “饮料呢?”老板又问,“特调乌龙茶、大麦茶……生啤也可以的哦。” 因为要开车,松田阵平只要了大麦茶。 苺谷朝音想了想:“我要特调乌龙茶吧。” 点完单,胖老板在收起菜单时看了一眼苺谷朝音,情不自禁地夸了他一句:“小哥你长得真好看啊,有点像一个叫弥良的偶像呢!之前我就说过松田他们,有这样的脸做警察实在太浪费了什么的……现在看来,你才是最应该出道的人呢。” 苺谷朝音微微笑了一下,礼貌地对他点头:“谢谢,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他没否认老板将他当作是警察的这件事。 健谈的胖老板很快就端上来了饮品——拿到特调乌龙茶的时候,苺谷朝音才发现这玩意根本不是饮料。 这是含酒精的乌龙茶,虽然还到不了可燃的地步,但确实是酒。 苺谷朝音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要撤下去。毕竟他现在不是三年前了,他已经成年,是可以合法喝酒的年纪。 大概是加入了梅子酒的原因,特调乌龙茶中有着一点淡淡的、梅子的清香,和乌龙茶本身的微苦混合在一起,奇妙的味道很快就在他的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苺谷朝音的酒量是不太好的。何止不太好,简直可以说是很差,所以他很少会碰酒,酒吧里那种可以称之为饮料的鸡尾酒就差不多是他的极限水准,这杯乌龙茶喝下去没多久,他的脸上就已经浮起了一层很浅的红色。 特调乌龙茶就着烧鸟一起的时候很快就一杯见了底——这是九百毫升容量的杯子。 这么一大杯下去,苺谷朝音已经变得晕晕乎乎了起来,整个人开始往下栽。 松田阵平观察着苺谷朝音的表情,在发觉他潮红的脸和不断闪烁的睫羽时,才迟疑着拿过了他的杯子,用嘴唇沾了一点点杯子里的乌龙茶。 他只是抿了很少的一点,但仍然尝出了酒味。 “……我就说乌龙茶怎么还跟鸡尾酒似的有特调,”松田阵平满头黑线,“原来是这种特调。” 对于苺谷朝音来说,今天是非常忙碌的一天——从早上到下午,他一直在进行高强度的拍摄,甚至还有水下拍摄;下午匆匆忙忙去和琴酒进行了临时的行动会议,然后又要为晚上的工作提前三个小时开始进行妆造、期间又赶场子和降谷零策划了一场绑架。 而现在已经将近十一点,他还和松田阵平在一起,根本没有休息时间。 酒精让困倦愈发上涌,在有足够安全感的人面前,他的防备也被一起轻易地卸了下来,无知无觉地趴在了桌面上。 松田阵平看着被一杯兑了乌龙茶的梅子酒干趴下的苺谷朝音,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晌他才起身,拉开椅子做到了苺谷朝音的身边,拦住他的肩膀,用格外小心的力度将人整个扶了起来。 “醒醒,”他哄,“不能在这里睡啊。” 障子门被拉开时再次触动了挂在门前的风铃,风铃跳跃的轻快声响和着女孩们叽叽喳喳的笑声一并响了起来,接着是胖老板热情大声的“欢迎光临”。 这声音惊醒了苺谷朝音——因为长久以来的习惯,在不够熟悉、无法确定绝对安全的地方,苺谷朝音向来只是浅眠。 他勉强睁开了眼睛,十分自然地随着松田阵平的动作,靠在了他的肩上。 “好吵。”他朦胧地低声说。 松田阵平僵在了当场。 大概是因为酒精而带来的发热,原本体温一向偏低的苺谷朝音此时竟然有些灼人,热度透过了薄薄的织物沁了过来,发梢从他的颈窝蹭过,带来令人战栗的、轻微的麻痒。 苺谷朝音本人却完全没有自觉,在他肩上找到了舒服的位置之后就安心地窝着不动了。 在这种思绪混乱的时刻,松田阵平完全没注意门口那些女孩子们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 ——那是一帮带着应援物的女孩。 只看她们随身带着的痛包和应援扇上的贴图,就知道这是今天那档101选秀节目里选手的粉丝。 决赛夜刚刚结束,在接到自推下班后,兴奋还无法消褪的粉丝们结伴来到了这家烧鸟店之中,打算再续一个夜场。 从吧台的位置,只要一侧过头就刚好能够看到最里面——虽然有一盆富贵竹的遮挡,看的不是特别清晰,但只要稍微变一下侧身的角度,就能看清里面客人的小半张侧脸。 见多识广的粉丝女孩瞄了几眼,忍不住用手肘捅了一下身边的同担。 “诶,你觉不觉得里面的那个人看起来很眼熟?”她小声地说,“衣服看起来也很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听见她的话的女孩全都一齐向里面看了过去。 这一看就是一眼又一眼,本质是弥良粉但粉了个小墙头的女孩率先认出了自推。 她用不敢置信地语气说:“这……这好像是我推啊?” “你推?”立刻有人质疑她,“我们刚刚不是还接下班了么?他现在这会儿应该在选手宿舍啊。” “不不不,我说的是我推!”女孩立刻摇头,将手机的锁屏壁纸亮出来给她们看,压低了声音,“——是弥良!” “什么?!” 她的几个同担立刻炸锅了,将尖叫无声地压在喉咙里,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但是、但是弥良看起来好像不是一个人来的啊?”同担之一迟疑地瞄了一眼这位弥良推,“嗯,是朋友吧?” 这位弥良推笃定地摇了摇头,露出自信的笑容:“不,绝对是松田警官。” 她啪嗒啪嗒地戳了几下手机屏幕,打开了刚才点赞过的目击情报。 那是一张有些模糊的实况照片,照片之中松田阵平拉着苺谷朝音,大步穿过了人海,风将他们的发丝和衣摆吹拂而动,缠绵地触碰到了一起。 “你、”她的同担错愕了,“你不生气啊?” “我是cp粉啊。”弥良推——更正,松弥cp粉理直气壮地说,“我产品发糖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一边说话,一边朝着里面的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看了一眼又一眼,然后实在没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掏出了她的应援扇。 这可是她精心制作的应援扇,华丽重工,且里面放着一部三星手机,向来是日巡和live的必备好物。 作为一个cp粉,她只是想记录下家产发糖的珍贵一幕而已,只要不发到网上,留着自己时不时来出来品味一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摄像头放大几倍之后,摇摇晃晃地拍到了最里面的情形。 苺谷朝音靠在松田阵平的肩上睡着了。 他的呼吸平稳而绵长,松田阵平能闻到呼吸中淡淡的梅子味的清香,少年偶像的发梢扫过他的锁骨和颈侧,放松下来的手自然而然地垂落了下来,修长白皙的手被松田阵平下意识拢进了掌心之中。 缠绕在手腕上的一圈一圈的细细链子也随之滑了下来,压着樱花形状的吊坠,一起落入了松田阵平的掌心之中。 烧鸟店的冷气很足,但苺谷朝音的呼吸确是发烫的,连带着他也是发烫的。 空气像是凝固了,头顶的出风口呼呼地往下吹着冰凉的冷气,可即便如此也没能吹散胸腔之中跳跃的焰火……像是烟花突然绽开了,呼啸着将长夜照亮。 时间似乎突然之间便慢了下来,松田阵平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好让苺谷朝音能够用更加放松和舒服的姿态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挺直着腰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直到手指都有些僵硬发麻,才惊醒了这个短暂的梦。 “朝音,”松田阵平用气音叫出了他的真名,“醒醒,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 真名就像是一个咒语,数年间鲜少被人叫出的名字让苺谷朝音瞬间便醒了过来。 人是醒了,但被酒精熏过一遍的脑子还不算太清醒。他朦胧地半睁着眼睛,身体已经下意识地顺着松田阵平的动作而站了起来,用手抓住了松田阵平的小臂,衬衫的袖子被手指捏皱出了几道褶皱。 苺谷朝音觉得自己的手脚稍微有点发软——好在这杯特调乌龙茶的酒精含量算不上太高,只是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了一点,真要认真起来,他依然是可以和降谷零一战的战斗力。 松田阵平拿起了黑色的棒球帽,将帽子戴在了苺谷朝音的头上,将柔软的黑色额发压了下来,略微挡住了一点那双特别的、异色的眼睛。 微量的酒精让他有点昏沉,但还不至于到醉的地步,只是格外催眠,困意上涌,疲惫感加倍地上升。 “走了。”松田阵平低声说,抬手揽住了苺谷朝音的肩,带着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在走出拐角看到那一群坐在吧台前的女孩时,松田阵平心中立刻暗道不妙。苺谷朝音只是困了,并不是傻了,在看见那些女孩们脸上骤然惊喜和诧异的表情后,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唇前。 “嘘。”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立刻就让她们停止了即将从喉咙之中溢出的尖叫声。 她们死死的捂着嘴唇,呆滞着忘了做出反应,看着苺谷朝音被松田阵平以保护者的姿态裹挟着带出了小小的店中。 松弥cp粉的女孩愣了很久,才想起来要关闭正在录像中的手机,感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这真的是我能吃到的糖吗?” * “——到底为什么会有芥末味的糖啊!” 铃木园子被辣的露出扭曲的表情,只觉得芥末冲人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 灰原哀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中,默不作声地将面前盛着橙汁的玻璃杯递给她。 铃木园子抓住橙汁大口灌了下去,终于压下了那股冲人的味道。 江户川柯南坐在灰原哀的边上,嘴角一抽:“就说不要点那种味道奇怪的糖果了……下午茶吃点正常的不好么?” 毛利兰坐在铃木园子的边上,无奈地拍了拍好友的背,等她缓下来之后才将那叠有着奇怪颜色的糖果拿远了。 为什么会是这四个人的组合——因为她们正在逛街,灰原哀是主动跟上来的,江户川柯南是被迫自动跟随的。 铃木园子生无可恋地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听到了从隔壁卡座传来的声音。 “诶?弥良的绯闻?真的假的?” “这次是真的吧,不然怎么连衣服都脱了?你看日趋,已经在第一位了!” 很简单的两句话,立时吸引了在场四人的注意力。 铃木园子和江户川柯南做出了十分一致的动作——他们齐齐掏出手机,打开推特,点进了趋势。 排在第一位的词条就是#弥良恋情#,点进这个词条,热度最高的推文标题简直触目惊心。 【王道偶像竟然频繁出入银发男子的高级公寓,疑似同居!】 第191章 分明只是一行黑白分明的文字,即使加粗加黑也并不藏着什么另有杀意的玄机,但江户川柯南硬是从这寥寥数语之中嗅到了腥风血雨的味道。 铃木园子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拿着盛了橙汁的玻璃杯,死死地盯着手机的页面,看似平静,实则不然。 毛利兰忍不住看了好友一眼又一眼,然后盯住了被铃木园子握在手中的玻璃杯——玻璃杯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连带着杯中的橙汁也一波一波地撞在明净的杯壁上,掀起波澜壮阔的涟漪。 她很疑心这杯橙汁早晚会泼到自己的身上,于是慢慢地、慢慢地……挪到了沙发的角落,尽量远离了一看就心情激荡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好友。 铃木园子真真切切地傻了眼。 她有那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上上下下来回扫视,最终发现这确实是日文,她每一个字都认识——但不知道为什么连起来就有那么一点看不懂了。 是这样的,铃木园子是究极无敌铁血的单推人,并且是粉圈内有名的只晒单不混圈的富婆粉,她唯粉的属性人尽皆知。虽然经常表现的像是个梦女,但其实铃木园子并不梦苺谷朝音,她的喜欢很单纯也很纯粹。 就算不是梦女,作为一个唯粉,铃木园子此时唯有一个感受——她的天塌了。 毛利兰观察着铃木园子脸上的表情,斟酌着字句缓缓出声:“嗯……其实,园子你也不用太在意的。” 她一边用平静的语气安抚好友的情绪,一边打开了推特,点到了铃木园子刚刚看到的那则推文里。 “毕竟有些无良媒体老是夸大其词,用吓人的句子去描述一些根本没什么的事情……呃……” 点进推文之后,毛利兰一下子就编不下去了。 出乎她的预料,这张推文里的照片竟然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子虚乌有、可能仅仅只是勾肩搭背就被夸大其词成恋情的情况……就算是她看了都觉得有点问题。 毕竟,如果真的没有问题,是不会脱了衣服搂搂抱抱的吧? 那张照片看起来是从稍远一点的位置拍摄的,恰好能拍到只打开了一半的门——苺谷朝音看起来很有些衣冠不整,头大是潮湿的,白色的衬衣也因为沾到了肌肤上的水珠而被濡湿了几片,湿透的白衬衫黏在肌肤上,隐隐透出最下面的一点白皙的肤色,这宛如刚出浴的姿态本身就代表着某种不必多言的暧昧。 而少年偶像半侧过身体,偏头看向了身后。 从这个姿势看来,他几乎整个人都被身后的男人笼罩着环抱在怀里一样。 琴酒就站在他的身后,勾在臂弯之间的黑色长风衣在门扉遮挡下看不清晰,但能清楚地看到男人身上分明的肌肉、宽阔的肩与流畅的身体线条,每一分都说明这个银发的男人有着一具拥有强大爆发力的完美躯体。 那天午后的阳光格外盛大,在照片之中落下了一点光斑,连空气都因为灼热的气息而微微扭曲。 在看着这张照片的时候,似乎只看着琴酒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炙热与滚烫,属于这个男人的温度几乎隔着时空将人不由分说地禁锢其中。 垂落下来的银色额发挡住了他的眼睛,但只看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几乎没人会怀疑他在听少年偶像说话时的认真和深情。 银发男人从背后将少年环抱其中,亲昵地折颈下来,好像想要和心爱的少年交换一个潮湿而炙热的吻。 苺谷朝音和琴酒之间是有身高差的。琴酒的个子很高,往常苺谷朝音大多数时候都要抬起眼睛和下巴才能正试着他,此时身体偏转而没能站直的姿势更是让两人之间有了十分显著的体型差距。 在这个姿势、角度和体型差下,苺谷朝音的表情其实也并不清晰,但只看这张照片就能清楚——这必然是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人,否则根本不会被允许做到这么亲密的程度。 不拒绝本身就是一种默认,而他们看起来情投意合、亲密无间。 毛利兰看着这张照片许久,终于还是无法昧着良心说这一句“他们是清白的”。 她酝酿了一会儿,开始闭着眼睛说瞎话:“嗯……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是角度问题呢?其实……” “这不是真的。”铃木园子吐出了第一句话。 她将手机倒转过来,盖在了桌面上,语气十分坚定,“我不相信,弥良怎么会恋爱呢?他可是偶像!虽然、虽然……” 虽然看起来已经在向着歌手和演员的方向转型,但毕竟还没宣布不是么?所以目前身为偶像,当然是不会恋爱的! 铃木园子非常信任自推的职业操守。 “总之,”她铿锵有力地说,“我觉得弥良不会的!” 但在场没一个人听进去了她这番底气不足的话。 灰原哀也打开了手机,比起心碎的铃木园子、只看了一眼的毛利兰、用考据查证的态度审视照片的江户川柯南,她是在场唯一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她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用手掌拖着腮,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去看数量正在爆炸式增长的评论和转发。 [啊???] [不信谣不传谣] [很好笑,都多久了现在才来炒绯闻?银长直哥当年坐在关系者席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帮无良媒体跳出来?] [不可能,弥良怎么可能恋爱] [退一万步说,难道脱了衣服就是那种关系吗] [呃虽然但是反正我不会和脱了衣服的朋友搂搂抱抱] [弥良粉在线破防了] [哇哦这算是实锤了吧?衣服都脱了] [有些人到底在蹦跶什么啊,既不是接吻也不是上床,就这点程度的肢体接触就能算是绯闻了啊,别招笑了] [没东西发就别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我要怀疑你们媒体皮下其实是黑弥姐] [唯粉心碎,但黑弥姐今天站起来了] [都说了黑弥才是最有x张力的!都给我嗑!!!] [我愿称今天为黑弥事变,黑弥惊天巨糖震碎娱乐圈!] [黑弥姐多年被说北极圈弯下去的腰终于直起来了] [还在狡辩的是真瞎还是假瞎,这动作这眼神这表情,黑弥绝对不清白] [黑弥姐终于有踩在松弥和透弥头上的一天了] 看这些评论就能看出来属性非常之复杂——在唯粉的震惊和澄清之中,松弥姐和透弥姐跟着出来一起踩了一脚黑弥,黑弥姐的战斗力在今日突然暴涨,靠着正主发的糖扬眉吐气,俨然一副黑弥已经官宣的样子。 灰原哀看了一会儿这些有趣的评论,没忍住无声地弯了一下唇角,但很快又将这点笑意强行压了下去……因为她觉察到了空气中的沉重。 她抬起眼睛,先看了一眼沉浸在失落和悲伤之中的铃木园子、无措的毛利兰,最后看向身边坐着的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以十分严谨的态度在认真揣度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 依照他的判断——不说是不是爱情,至少梅洛和琴酒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 再联想一下灰原哀之前跟他说的那一大堆混杂着情报的组织八卦,比如说流传了数年、组织人尽皆知的弥良和琴酒之间的绯闻…… 江户川柯南不觉得这种事情真的会是空穴来风,即使是谣言,最初想要传开也一定需要一个引子。 而琴酒和梅洛之间的这份“亲密”就是一切的源头。 其实说到底,琴酒的态度才是本质——谁都知道琴酒对其他人什么态度,但梅洛似乎是不同的。 在这样黑暗的组织之中,两个满手血腥的人也会对彼此滋生出最纯粹的、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吗? 就像黑夜之中盛开的、染血的昙花。 江户川柯南不像灰原哀那样亲眼见过一切、又对组织的事情一清二楚,他能获得的大多数只是来自他人的只言片语,再加上这些照片和录像——不管拍摄者的初衷是什么,但这些确实发生过的事情是做不了假的,所以通过这些,他能拼凑出一个真相来。 所以在江户川柯南看来,事实非常的简单明了了——梅洛和琴酒是真的。 这是他从各种细节之中通过严谨的推理得出的结果,绝对不会有错! 灰原哀突然从沙发上跳了下去,“抱歉,我想去阳台上透气。” 江户川柯南愣了一下,立刻跟上了灰原哀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追上了她,推开咖啡厅三层的玻璃门,来到了置于室外的露台上。 明净的玻璃门被推开的时候,夏日炎热的气息铺面而至,立刻就让江户川柯南感觉到了燥热。 蝉鸣声夹杂着街边汽车的轰鸣声一起响起,灰原哀慢慢走到栏杆边,抬手握住栏杆往下看,盯着不断驶过的车辆,声音低了下去:“我想,梅洛应该是和琴酒在准备什么任务吧?——过段时间,说不定就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新闻哦。” “你是这么认为的么?”江户川柯南若有所思地想,“不过梅洛和琴酒之间的关系……” 在他看来,谈恋爱和工作是并不冲突的两件事,谁说私下见面聊工作的时候不能顺便谈情说爱一下了? 灰原哀听出了江户川柯南的意思,突然神色之间便出现了一点微妙。 她偏过头,认真地去打量江户川柯南脸上的表情,看清他和语气一样郑重的表情之后,才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灰原哀不可思议地说,“你真的觉得梅洛和琴酒之间有什么吗?” 灰原哀的反应超乎江户川柯南的意料,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啊?” 灰原哀:“?” “可是,”江户川柯南很费解地说,“梅洛和琴酒之间有什么的传闻不还是你告诉我的么?难不成那些都是你在开玩笑?……总不至于是专门为了耍我吧?” 灰原哀安静了几秒。 “你想多了,我不至于为了耍你撒谎。那些传闻确实是真的,但是传闻和真相其实并不一样,不是吗?”灰原哀耸了耸肩,“就像在学校里的时候,明明一个人只是和另一个发生争吵了而已,但这话传着传着,就会变成两人因为感情纠葛大打出手……后来甚至会说出了人命,流言就是在一步一步传播的过程之中发生质变的。你不会真的将传闻当真吧,大侦探?” 江户川柯南没好气:“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当然是凭借自己眼睛看到的那些证据作出的推理。” 从其他人的眼里——包括伏特加看来,大概每个人都会以为梅洛和琴酒之间绝对有什么。 可灰原哀并不这么认为,哪怕亲眼见过也并不这么觉得。 大概就是因为亲眼见过两个人相处的方式,所以她才坚定地摇头:“我觉得不可能。” 江户川柯南平静地点点头:“理由?” 灰原哀默然两秒,最后只铿锵有力地吐出了一个词:“直觉。” 江户川柯南:“?” 你和那些负隅顽抗的透弥姐松弥姐有什么区别? * “我草那小子居然真的爆了大料!” 荒川看着已经登上日趋第一的tag,没忍住爆了个粗口。 “永山那家伙什么运气啊?居然真的能拍到这种照片……那么多人之前跟着弥良什么都没拍到,怎么他一下就拍到了?!” 这话说到最后,已经俨然变成了羡慕嫉妒恨。 三井看着推特的内容犹豫了一会儿,迟疑着开口:“这……那我们不是撞车了吗?永山他们拍到的是弥良,我们拍到的也是弥良,那我们的照片怎么办?先压一段时间么?” 作为前辈的荒川微微眯起了眼睛,啪嗒啪嗒地瞅着烟,薄薄的白色烟雾从他的嘴里逸散了出来,充斥了这间不算很大、只有七八个工位的编辑室。 三井被突然传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荒川陡然拍了一下桌子,巨响声响彻整个编辑室。 “发!”荒川斩钉截铁地说,“现在就发!” 三井愕然:“现在?” “没错,这照片下次发就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么好的热度了!”荒川冷笑了一声,“永山他们这条不是刚好爆了么?现成的热度,干什么不蹭?现在我们的照片发出去,只会让热度更高,不管是粉丝还是路人,肯定会在心里想——到底哪个绯闻是真的?还是弥良脚踏两条船?” 荒川表现地十分自信。 “相信我,自古以来三角恋就是最吸引人眼球的!” …… 两个在年龄上很不合适的小孩离开了卡座,铃木园子终于毫不掩饰地崩溃了。 她一把抓住了坐在边上的好友的手,“我不相信,兰,我不相信……弥良怎么会谈恋爱呢?他绝对不会的对吧?” “不会的,”毛利兰坚定地说,“你不是喜欢他很久了吗?既然是园子喜欢的人,那么我相信他也一定是个正直而优秀的人。我相信园子的眼光,所以也相信你喜欢的弥良一定不会辜负你、还有其他粉丝的期待。” 铃木园子怔怔地看着她,终于在好友温柔的笑容和语气之中慢慢调整了过来,用力地点头:“没错,你说的没错,我相信弥良。” 她飞快地就调理好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心态。 “也是,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呢?也就是看起来像是抱着而已,说不定是那帮没道德没良心没底线的狗仔故意借位呢,而且说不定还跟之前一样,在场的其实有好几个人,只是被故意截图掉了……那帮狗仔肯定干得出来这种事!再说了,黑弥这么北极圈,两人都不怎么见面,我才不信弥良会和他在一起!” 铃木园子的想法很简单:比起黑弥这个北极圈,至少透弥和松弥活跃度还很高,尤其是堪称圈内美帝的松弥,她天天都能刷到,事到如今早已脱敏……但黑弥却是完全没想过的,琴酒对于她这个坚定的弥良唯粉来说没比陌生人强很多。 毛利兰听着铃木园子这一番自我安慰的话,心中突然想起了曾经看到的一句话——据说摆在台面上的都是挡箭牌,藏在深处、不为人知的才是真爱。 嗯……这话还是不要说给园子听了吧。她想。 她握在手中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推特自动弹出了一个推送。 毛利兰下意识瞄了一眼,视线顿时就凝固不动了——那是又一条推文,弹窗之中预览的标题跟现在日趋的这个在劲爆程度上也没什么差别。 【当红偶像与不知名金发素人男子深夜幽会】 她点开页面,看清推文后将手机的页面翻转过来,欣喜地展示给铃木园子看。 “园子,你看!”毛利兰说,“弥良确实没有和那个人在一起呢!” 铃木园子呆滞地看着手机屏幕之中的照片,又看了一眼面带欣喜的毛利兰,一时之间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突然就有了一点淡淡的死意。 * 很不巧,这天虽然不是工作日,但是江古田高中的开放日,所以全体学生现在都在学校里。 白马探已经入学成为了江古田高中的高二学生。 更不巧的是,一进班级,他就发现自己和几年前相当看不顺眼的那个黑羽快斗是一个班的。 并且,他在黑羽快斗的身上发现了更深的谜团……而他已经隐隐约约找到了解开这个谜团的线索。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和侦探犯冲的原因,黑羽快斗也自觉和白马探合不来——这家伙经常阻碍他的行动,日常里以黑羽快斗这个身份和白马探相处的时候,他就总是忍不住会刺白马探几句。 虽然共用同一张脸,但不得不说……情商方面,黑羽快斗要比工藤新一强上一个Level。 在三年前,他就隐约发现了一件事:弥良和白马探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至少绝对不是普通的艺人和警视总监的儿子这样客气的关系,这两个人之间存在着更深一步的、更加密切的联系。 而在高中这个环境之中,追星的女孩们显然也是不少的,谈论起娱乐圈艺人之间的关系来总是头头是道。 这边黑弥的日趋一上,她们立刻就讨论开来了。 黑羽快斗听了一耳朵,立刻心领神会地打开推特,点开了那则热度极高的推文页面,怼到了白马探的面前。 “诶——白马同学,我记得你之前跟弥良是认识的吧?”黑羽快斗用咏叹调般惊讶的语气说,“推上曝光的绯闻是真的吗?你认识弥良的话应该知道吧?如果是真的……那有点可惜,我还以为……” 他的视线在白马探的身上上下扫视,遗憾的语气被骤然收敛,留下了令人遐想的余地。 白马探正在写课堂上留下来的国语作业。 他从小到大都是天才,这么多年来只有被老师夸奖的份,即使转学到日本读高中,也完全没有烦恼过课业,基本上会在放学前完成所有老师留下的作业。 有着红棕色眼瞳的少年撩下了手中握着的笔,将已经写完的国语作业本合拢了起来。 这时白马探才不咸不淡地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黑羽快斗快要贴到他面前来的手机屏幕,一目十行地读完了上面的内容,甚至将照片都看了个仔细。 他轻轻扬了一下眉,微笑起来:“媒体经常会夸大其词,说是恋情……但这张照片里,弥良和那位银头发的人其实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不是吗?大概只有那些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的人,才会轻易被这样空穴来风的谣言影响吧?” 听出了白马探阴阳怪气内涵的黑羽快斗并不失态,耸了耸肩之后收起了手机,无所谓地滑动了一下屏幕。 “是吗?那白马同学的心态可真好。”他微笑着说,“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毕竟白马同学看起来和弥良关系很好的样子嘛?” 他拉开椅子坐在了白马探的座位前,用手肘撑着椅子的椅背,忽然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诶——这个绯闻,看起来好像和刚才不太一样?”黑羽快斗的语调此起彼伏,“原来和弥良有关系的不是那位银头发的先生,而是这位金发君啊,照片上他们两个人看起来确实很亲密呢。” 他笑眯眯地弯起了眼睛。 “白马同学,你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吗?” 白马探的视线定在了黑羽快斗的手机屏幕上——被点开的放大的照片中,在昏暗的路灯下,有着耀眼金发的青年靠近了苺谷朝音,像是在交换一个缠绵的吻。 第192章 路灯的光随着晃动的枝叶而摇曳,将投下的影子剪成斑驳的一片,混杂着晦暗的光透进狭窄的车厢之中,光影和空气都显得暧昧无比。 在影影绰绰的光下,少年偶像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顺从地靠向那个金发男人,信服地、亲密地和他交颈而缠,这样的近距离下,似乎一些狡辩都成了自我欺骗。 ——但白马探心里没有因为这张照片而泛起任何波澜。 他神情淡淡地瞥了几眼,心中除了对警察厅公安报以一声冷笑之外,完全没对苺谷朝音产生任何怀疑。 在过去的很多年中、在生命中只有彼此的那段时光里,他们的回忆和生活只能容纳下另一个人的影子和记忆,苺谷朝音从来不对他设防,也从来不会对他隐瞒任何秘密,不管是任何事情,只要他问,苺谷朝音就一定会认真地告诉他,哪怕是必须保密的事情也会郑重地说出缘由……他的兄长对待他这个重视的家人一向体贴而温柔。 同理可知,如果苺谷朝音真的谈了恋爱,白马探不觉得自己会被隐瞒。 再者说——他非常清楚苺谷朝音的个性。 就算一开始成为偶像是被迫的、不情愿的,但在这份所谓的被迫执行的任务持续了六年之久之后,原本的不情愿变成了微妙的情绪……不是说苺谷朝音真的喜欢上了偶像这份职业,他只是从来不辜负他人加诸到他身上的期待和祈愿而已。 粉丝的喜欢和爱意当然也是一样的。 苺谷朝音从来都很努力、也很敬业,白马探时长觉得他是个过于温柔的人……但也就是因为这份温柔和努力,苺谷朝音一直在努力去做被粉丝喜欢的、期待着的偶像。 所以为了那份珍贵的、纯粹而不求任何回报的粉丝的爱,苺谷朝音也不会去做偶像失格的事情。 最重要的事——和降谷零那家伙被爆绯闻又不是第一次了,这绯闻上上下下连带着照片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有了乌龙的第一次,白马探是得多傻才会相信第二次? 但当然会有一点微妙的不爽就是了。 没有任何看重哥哥的弟弟能忍受这种亲密的距离,白马探也不能。 但他看不爽的当然只是降谷零,并且在心中对全体警察厅公安进行了无差别扫射的地图炮。 白马探神色平淡地收回了视线,将手中握着的黑色水笔的盖子合上,放在了笔记本的边上。 没能看到白马探的脸上出现破防大怒的表情,黑羽快斗其实是有点失望的——但这份失望倒也算不上很多,毕竟他本来其实也没想过白马探会这么轻易地破防。 这个让他看不爽的、从英国留学回来的警视总监贵公子一举一动都优雅而绅士,端坐在座椅上、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桌面时看起来也足够从容,好像刚才看到的东西根本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白马探的目光缓缓上移,和黑羽快斗对视之后微微笑了一下。 “黑羽君很关心弥良啊,”他微微挑起眉,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原来你其实是弥良的粉丝?真是想不到啊。” 黑羽快斗竟然厚着脸皮毫不客气地承认了。 他将手机翻转回来放进兜里,对白马探咧嘴一笑:“我当然对弥良有好感了,上次校庆见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了。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白马探这次的表情有那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委实没想到黑羽快斗此人的脸皮竟然能厚到这种程度。 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依旧面带微笑地点点头:“我和黑羽君的心情是一样的。” “诶?原来快斗喜欢弥良啊?”在边上听了一耳朵的中森青子凑了过来,兴致勃勃地插话,“你之前怎么从来没说过?我还以为你对他不感兴趣呢……原本来快斗也会有这么正常的爱好啊。” 作为已经出道六年、从出道至今依旧保持着超高的热度和爆红的话题度的偶像,苺谷朝音的粉丝相当之多,据中森青子所知,十个女子高中生里至少有一半对弥良有好感,包括但不限于粉丝、路好,哪怕完全不追星的人也听说过他的名字。 是的,弥良就是这么一个有绝对统治力的偶像。 黑羽快斗嘴角一抽:“我只是欣赏而已,欣赏——这种事没必要特地说给其他人听吧?我自己知道不就好了。” “哼……是这样啊。”中森青子不无不可地耸耸肩,很快就不再理这个扫兴的青梅竹马,将八卦的目光投向了白马探,“白马君觉得会是谁?是之前爆出来的那个银头发的人、还是这次的安室君?” 中森青子不是苺谷朝音的粉丝,但她有好友是,并且好友还是个唯粉……准确的说,是腐唯,再准确一点说,她本质是弥良嬷嬷,所以在这位好友的影响下,中森青子对弥良粉圈内的cp情况那一个一清二楚,连这三位的花名都知道。 一听中森青子的问题,白马探立刻就摆正了神情,严肃认真地说:“当然都不是真的。” 中森青子呆了一下:“诶?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相信作为偶像的弥良。”白马探斩钉截铁,“所以那两个人都是痴心妄想,不可能的事。” “也是……呢。”中森青子敏锐地察觉到了白马探对这个话题微妙的排斥,立刻丝滑地转移了话题,“话说,白马君有看到怪盗基德今天新发的预告函吗?” 说到这个话题,白马探立刻有了兴致。 他的视线偏移了一点,让黑羽快斗能够很明显地察觉到——他在看他。 黑羽快斗心中顿时一麻,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英国佬盯着自己,微笑着慢慢地说:“芙洛拉之泪?我当然知道,所以那场宴会,我一定会到场。” 黑羽快斗心说失策了,把人刺激很了,该不会那天的行动会变得比以前更加麻烦吧? * 弥良这个偶像的绯闻,会关注的也不仅仅只是路人、粉丝、大众意义上的普通人而已,还有一部分不太普通的人也会关注和弥良有关的事情。 很简单,因为在那个充斥着黑暗、杀戮和血腥的里世界之中,琴酒是人尽皆知的存在。而和这么个杀神有不清不楚的关系的偶像弥良,也一起被大家列为了不能招惹的人。 毕竟泥惨会的下场大家历历在目,也没谁想触这个霉头,亲身试一试组织Top Killer的伯莱塔有多快。 ——但这是对其他组织而言的,在组织内部,大家更关心的是八卦。 在没有任务、也不需要给大哥当司机的日子里,伏特加通常会在组织的基地里进行练习,同时处理一些组织内简单的事务。 是的,他伏特加就是这样一个万金油的存在。 组织的基地大多数设在东京内,而组织的设备一向走在世界前沿,训练室配备了各种场景模拟的虚拟设备,射击场、格斗场也遍布各种高精仪器。想要配备齐全这样一个造价昂贵的基地是并不容易的,所以大型基地在东京也就只有一个而已,大多数成员都会聚集在这个基地堡垒之中。 伏特加刚将训练用的枪拿上,来到训练室的时候就看到了不少聚集在一起的人——即使情商不太高,智商其实也没有很高,伏特加毕竟也不是瞎子,很明显就觉察到了室内不一样的气氛。 这帮人手里不是拿着枪就是拿着危险爆炸物,却没一个人上去进行训练,聚在一起的时候全都双眼放光兴奋异常,窃窃私语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后便显得格外嘈杂。 伏特加从这叠加在一起的、嘈杂的声音之中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琴酒”、“弥良”、“波本”。 只出现一个名字没什么,三个名字同时出现、还让那帮人脸上露出这么八卦的表情,这就让伏特加不得不心生疑虑了。 他反手将枪揣到腰后,漫不经心一般踱步靠了过去,想要听听这些人在说些什么。 但在靠近的过程之中,伏特加差点摔了——他脚下踢到了什么有点硬、又有点柔软的不明物体。 “什么东西?!”他惊魂未定地往下看,却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奇怪的障碍物……而是一个蜷缩成一小团的人形。 蜷缩成一团的人形慢慢地蠕动了一下,伏特加目光惊恐地看去,在训练室明亮的灯光下看了好几眼之后才发现这个人有着一张眼熟的脸。 ——是北贵志。 “……你在这干什么?”伏特加没好气地说,“不练枪搁这装什么蘑菇呢?这可是训练室!” 北贵志抬起幽魂一般的脸,很无力又苍白地对他扯了一下嘴角,连个笑容都露不出来。 他一句话没说,但伏特加觉得自己从北贵志的眼神中读出了四分愤怒、三分不屑、两分讥讽和一分痛苦。 北贵志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在意识到他是伏特加之后,顿时怒从心头起,把这个天天跟着琴酒的小弟给连坐了。 对于北贵志而言,这本来是一个和往常毫无差别的、普通而平淡的日子。根据他的习惯,他会在每周的周日从他的小窝里出门,不情不愿地去格斗训练场和射击训练室进行一番自取其辱的训练,被教官和对手轮番吊打一遍,然后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睡觉,睡觉的途中说不定还会被哪个代号成员给薅起来进行技术上的支援。 虽然没有代号,但北贵志在电脑技术这方面的实力已经被大多数代号成员给认可了。 今天他刚领了枪进训练室,就听到了兜里的手机发出了特殊的提示音——那是他专门给弥良设置的特别提示。 一听到这个提示音,北贵志立刻停下了脚步,兴致勃勃地解锁了手机点进了推特。 但入目的却是挂在搜索栏第一的趋势词条——#弥良恋情#。 这几个字深深地触痛了北贵志,黑白分明的文字在他的世界中像是染了血,只能用触目惊心这个词来形容。 他颤抖着点了进去——在发现绯闻对象是琴酒、而不是某个不知名的圈外素人之后,他其实大大地松了口气。 既然对象是琴酒,那想必这条绯闻其实也只是夸大其词的谣传罢了。 毕竟北贵志是很清楚的,弥良——梅洛实际上并不是真正忠心于组织的代号成员,实际上是卧底进入组织的警察。 说起来有点绕,但北贵志在这三年之中有着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他总觉得,弥良好像知道他知道了。 两人从来没有十分明确地彼此确认过,但苺谷朝音经常会毫不客气地找他帮忙,而那些事情一看就对组织毫无帮助……细想下来可能还有些推波助澜的危害。如果不是对他的立场心知肚明,按照梅洛的谨慎,怎么可能让他帮忙做这些事情? 他似有所觉,也只将这么默契心照不宣地压在了心中。 所以……既然是警察,那么弥良怎么可能和琴酒谈恋爱?就算真的有什么,那也是卧底时不得不进行的牺牲,总之,弥良绝对不可能是自愿的! 但在说服自己之后,北贵志又看那几张照片很不顺眼了——弥良不谈恋爱是一回事,你琴酒和他推靠的这么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是干什么?北贵志相当愤怒地想,你琴酒不是组织的Top Killer么?不是不近人情、冷酷残暴么?这时候脱衣服干什么?脱了衣服也就算了,还靠的离弥良那么近!这这这、实在是太下流了! 就算身材好,也不可能凭借肉体上位的! 这一瞬间,北贵志心中充斥着对琴酒的不满——从衣服脱下来的那一刻起,琴酒在他心中就变成了银发的白狐狸精。 同样在组织基地训练室进行射击训练的还有卡尔瓦多斯。 这个瘦削的狙击手是最早发现琴酒喜欢弥良的人,此时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条绯闻,并且兴奋地开始大肆对着周围的其他成员进行吹嘘和宣扬。 “当年我早就知道了,我们那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琴酒其实就在偷偷摸摸看弥良的舞台……你看他那个样子,什么时候对一个小偶像在意过?这绝对是有问题啊!”卡尔瓦多斯啧啧有声,“当时我还以为琴酒只是追星呢,但我早该想到的……琴酒是什么性格?他想要的,怎么不会去试图得到?” 他接着唾沫横飞地说了下去,周围聚过来听他说八卦的人越来越多,个个的脸上都是一副聚精会神的表情。 “果然,没多久就琴酒就被爆出和弥良的绯闻了!你们有的人应该是有印象的,那个时候我就猜琴酒应该是上位成功了——现在这一看,果然是这样!不然怎么会……” 卡尔瓦多斯没说下去了,格外暧昧地努了努嘴,露出一个不可多言的表情。 组织里的这些人是谁?大多数都是高中读完没上大学就出来混社会的社会闲散分子和不良少年,你要跟他们谈些什么高端的专业知识那必然是两眼一抹黑,但一说起下三路,那个个都是心领神会。 但没过多久,就有另一个捧着手机的组织成员露出了迟疑的神情。他迷茫地问:“琴酒真的和弥良在一起了吗?那为什么……波本他……” 他将手机中降谷零和苺谷朝音在一起的照片展示给人群看。 听闻此言,北贵志心中一紧,立刻去看推特,一刷新就刷到了那条要命的消息。 仔细一看推文中的照片,他心中怒火更盛——琴酒没可能,你波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和我推更是没结果! 但是再仔细去看照片之中暧昧的姿势、和显而易见的亲密的姿态,就算是北贵志这种擅长自我欺骗的唯粉,也不由得有些丧气。 谈恋爱肯定是没有的,亲密倒的确是真的。 他的眼神狠狠地在降谷零金色的后脑上剜过,眼不见心不烦地刷走了那条绯闻。 但这条绯闻没了,粉丝的言论更多了,北贵志一刷新首页就刷出来了一大堆。 [透弥姐又站起来了] [透弥小车收留心碎松弥粉] [在跳什么啊到底,也就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借位的照片而已,透弥姐省省吧] [万一跟上次一样是乌龙,透弥姐又要丢人了] [都说了松弥是美帝,剩下两家的热度和tag加在一起都比不过松弥,别来碰瓷我们美帝哈] [黑弥姐在哪?哭了没] [想看看黑弥姐现在的表情,刚刚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打得过透弥吗] [黑弥姐的限时体验卡结束了] [天天这么focus我们黑弥其实你也很嗑这对吧?来跟我说,黑弥是真的] [黑弥抱都没抱上,而我们透弥已经亲上了,到底谁是真的一目了然了] [透弥就是真的] [看这个妆造,好像是昨天去决赛之前吧?这么忙还要抽出时间和透君见一面,谁敢说这不是爱情] [谁再洗一个纯友情看看呢?你跟朋友难道会互相啃嘴?] [透弥这次赢很大] [之前宴会挡酒、生病照顾、永远的关系者席,都不能让你们知道弥良就是很喜欢透吗?没关系,现在你们知道了] [松弥姐或成绯闻事变最大输家] 刷着这些cp粉的互相打架、狂欢、显微镜分析小作文,北贵志越看越觉得心情沉重。 他是坚定的唯粉,但架不住这些嗑cp的粉丝一个比一个精通传销和洗脑,大篇幅的小作文和显微镜分析一通连招下来,就连知道苺谷朝音真实身份的北贵志都有点怀疑了……该不会弥良真的喜欢波本吧? 北贵志慢慢地缩了下去,开始思考人生。 脱粉是不可能脱粉的,但波本和琴酒都不是好东西,一个白狐狸精,一个黄狐狸精,个个都对他推图谋不轨! 北贵志心中大怒,蹲在那里就开始操纵着手机删评论降热度——可即使有黑客技术的加持,他也低估了这种八卦会引发多大的讨论度,几乎是所有在上网的粉丝、路人和黑粉都参与了这此绯闻的讨论,#弥良恋情#这个tag就住在日趋第一上下不来了。 不远处正在讨论八卦的卡尔瓦多斯也很震惊:“什么?波本?!” 他凑近看了才确认了这不是胡说,各种想法在心中转了一圈之后,尽数变成了对波本此人的钦佩。 卡尔瓦多斯感慨:“看来是我看错了波本,他也不是我想的那样讨人厌,至少勇气可嘉。” “真的假的?波本胆子也太大了吧!” “和琴酒抢人,他不要命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弥良真爱的是波本,琴酒是强取豪夺不得不服……” “好一出三角恋的大戏!” “来买定离手了,赌到底琴酒是真的,还是波本是真的!” 伏特加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他没在意北贵志这个被他踢了一脚的人形障碍——谁会在意一个战五渣的想法? 他靠近了一点才听到了这帮人在讨论什么,听清楚之后立刻又惊又怒地打开了手机,点进日趋第一的词条之后,第一条就是降谷零和苺谷朝音被偷拍的照片,第二条则是他大哥大嫂的照片。 第二张照片毫无疑问是造谣,因为伏特加本人就在现场,但很不幸地被狗仔忽略成为了空气人。 至于第一张——看着波本和梅洛之间亲密的距离和姿态,伏特加惊怒交加,立刻大声反驳了这帮不看好他大哥的人。 “大哥和大嫂的爱情当然是真的!波本小人竟然插足!” 该死的波本,居然敢撬大哥的墙角!看来这个组织是容不下你了! * 北原桃枝有熬夜的习惯。 作为一个全职在家接单的设计师,她的作息十分混乱,人在日本,但过的确是美国时间,通常熬夜工作到半夜三四点才会去睡觉,直到下午才会悠悠转醒。 这次她醒的要比平常稍微早一点点。 ——因为她是被手机震醒的。 北原桃枝迷迷蒙蒙地摸到了放在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手机上接收到的狂轰滥炸——所有的消息都来源于她在弥良嬷嬷群认识的一个同担。 她还没太清醒,但在看清了消息之中的几个关键字之后,她猛然从床上坐直了,火烧屁股一般点进了推特,看到了巴掌了整个首页的两张照片。 一张黑弥,一张透弥,但都不是她嗑的cp。 北原桃枝又惊又怒地刷了一遍首页,愤然发现自家美帝cp竟然被黑弥和透弥这两个拆家踩在了脚下。 这怎么能忍?明明她的cp才是最真的! 她严肃地给同担敲字发消息。 [MoMo: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放大招了。] 同担好友疑惑地发来一个问号。 [?] [你被刺激疯了?] [别放在心上,他们肯定不是真的] 北原桃枝没再回复,而是登录了自己作为松弥圈内大粉的账号,发布了一段被她珍藏着回味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视频——是的,她就是当时在烧鸟店里暗搓搓拍下视频来的粉丝。 [MoMo:松弥是真的,望周知。] [MoMo:视频.mp4] 第193章 卡迈尔将车速逐渐慢了下来,保持着低速行驶的同时靠近了路边。 在没人在意的时刻、路人稀少的街道边,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登上了低速行驶中的黑色车辆,坐进了后排的座位上。 朱蒂坐在靠右的位置上,往边上看了一眼之后收回了视线——但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就连卡迈尔也忍不住从后视镜里不停地去看他。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赤井秀一莫名其妙地问。 “倒没有……”朱蒂惊奇地打量着赤井秀一的耳侧,准确的说,是在看他的头发,“你剪头发了?” 原本的赤井秀一有着一头相当顺滑漂亮的黑色长发,但这长发此时已经被剪断到了耳根的位置,在灰色针织帽的包裹下只有几根蜷曲的额发落了下来,散在他的锋利的眉尾边。 “哦……你说这个啊。”赤井秀一了然地抬手捻了一下散落下来的额发,“长头发太浪费时间了,所以干脆剪掉了,也算是和之前作为‘莱伊’时的形象做一个切割吧。” 反正赤井秀一是觉得打理长发很麻烦的,也不知道琴酒为什么不给剪了。 朱蒂没太在意这个小小的改变,只是对有了全新形象的赤井秀一感到有些惊奇。她点了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之中抽出了一叠用蓝色封皮仔仔细细装订好的文件,递给了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接过这些文件,正准备翻开的时候,手机突然疯狂振动了起来——朱蒂忍不住开口:“你不看一眼么?好像你收到了很多条消息。” 其实赤井秀一也没那么想看,因为他用膝盖想都知道会是什么消息。他的联系人里没什么人会给他狂轰滥炸地发消息,最近联系上的同伴也都坐在他面前了,有什么事是不能当面说的?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那个群聊了。 是的,没有错,就是那个弥良嬷嬷群。 虽然赤井秀一叛逃之后更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连社交账号也换了个遍,但他仍旧不忘初心,换了个早就有所准备的新号,重新潜伏进了这个弥良嬷嬷群。 他真的不是深柜,只是比起费力地潜入一些粉丝社群、天天关注帖子和动态,还是直接进这个群方便一点。 虽然只有百来号人,但这个弥良嬷嬷群相当之活跃,几乎每天都能聊到999+,三四年来就没冷群过。关键是这群嬷嬷除了平常产粮嗑糖之外,还会把以前的粮掏出来放慢0.5倍速,用上拿显微镜放大观察的架势一帧一帧地嗑糖。 而从她们圈地自萌嗑糖嗑出来的这些细节之中,赤井秀一确实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所以对弥良更加关注。 从组织叛逃之后,他的行动反而比身在组织之中更加方便,所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朱蒂去调查梅洛曾经的一切。 或许是出于FBI探员的直觉,也或许是这帮cp粉们嗑糖太多也把他给洗脑了,他总觉得梅洛身上藏着更加巨大、更加复杂的秘密。 那些暴露在阳光下、从出道开始所有的经历都被赤井秀一直接忽视了,他要调查的是梅洛16岁之前的一切。 既然能通过组织的审核,那么足以说明——公安给苺谷朝音准备的这份档案是无懈可击的,从出生到上学的一切都清晰可查,即使去当地打电话询问也能得出肯定的答案,甚至有人会说“弥良那孩子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相当活泼”、“一早就知道那么漂亮的孩子会出名”、“当然会对可爱的小孩有印象啦”之类的回答。 一般人在问出这些答案基本不会再往下深究了,但带着赤井秀一的任务过去的朱蒂不一样。 她从一开始就带着否认的答案,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慢慢地靠着大量的调查磨出了一个答案:或许苺谷朝音曾经生活的区域真的有一个相当漂亮的孩子,但谁知道那到底是不是苺谷朝音?谁能肯定三四岁大的孩子长大后就一定是弥良的样子? 但在周围人有意无意灌输这个想法之后,人会一点一点地美化自己的记忆,对久远的、模糊的记忆自行做出修改,这份模糊的记忆会被修改成其他人想要的样子。 人是从众的,即使一开始有疑惑,但在一个人、三个人、十几个人说着同一件事的时候,当然也会不由自主地想:是不是我记错了呢?既然那么多人都说事情是那样的话,那么就应该是那样的吧! 弥良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这件事就变成了无可争议的事实。 这份经历实际上是公安真假掺半伪造出来的。苺谷朝音曾经的确在东京生活过,但在母亲去世之后,他就去往了英国,在某种程度上也契合了经历中的那句“投奔远方亲戚”。 朱蒂给出的档案里就详细地写出了自己推理的过程——是的,是推理,她并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 赤井秀一先看完了这份履历,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打开了手机,点进了炸开的弥良嬷嬷群。 骚乱几眼乱成一团的嬷嬷群,他才发现自己没上网的这短短一个小时之中,梅洛竟然达成了绯闻二连爆的成就。 和琴酒的那条绯闻他看了又看,挑了挑眉——在看到和波本的那张照片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微妙了。 “琴酒和波本……”朱蒂沉思了一会儿,求证般看向了赤井秀一,“秀,你觉得是波本和琴酒里的哪个?” “我?你要让我说的话——我觉得哪个都不是。”赤井秀一淡淡地回答,在朱蒂不解的目光之中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但非要选一个的话,我认为是琴酒。梅洛不是那种恋爱至上的人,我能感觉到。琴酒在组织内的地位比波本要高,他是那位先生信任的一把刀,所以当然选琴酒。” 当然,他没说组织里只流传在零星几个代号成员之间的谣言——都说琴酒可能是喜欢玩养成,几年前就把十五岁的梅洛骗进了组织,花了七年的时间把人培养成了最符合他喜好的人。 这么恶毒的猜想来自于基安蒂,他们狙击手聚在一起训练的时候她就这么大放厥词过,连苏格兰都听说过。 朱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大概就是琴酒了?但你为什么说……两个人都不是?”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会儿,双手交叠着放在了膝上,视线缓缓往下降落……他在看那份打开的文件,第一页的资料表上贴着一张蓝底的照片,那是苺谷朝音出道那年在事务所拍摄的公式照,也不知道朱蒂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十六岁的少年看起来纤瘦而稚弱,那张脸还不像现在这样有种长刀出鞘般凌厉锋锐的美,因为过于年少而显得轮廓柔和模糊,是单纯的漂亮,这么站在纸面上直直地朝他看过来的时候,显得格外无辜。 可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弥良已经加入组织一年之久,在重重代号成员预备役之中势无可当地杀出重围,获得了代号“梅洛”。 赤井秀一过了很久才回答朱蒂的疑问,她本来都以为这个问题不会被回答了。 “因为梅洛身上有种很奇怪的天真和固执。”他淡声说,“明明不是那么情愿当偶像,但他一直都以真正的偶像为守则要求自己,不谈恋爱、不抽烟不喝酒、就连对粉丝也很用心,总是在不断地、不断地回应粉丝的期待。” 朱蒂一愣:“那你这么说的话……梅洛倒不像是一个杀手或者黑手党了。” 真的穷凶极恶的人是很难掩盖自己的本性的,又怎么会珍惜粉丝的爱意?这才是梅洛最大的破绽。 赤井秀一将那份用蓝色封皮装订起来的资料合上,伸手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他的目光从资料上收回时扫了一眼手机,视线忽然定住了,落在了手机屏幕之中放大的照片上。 那是降谷零和苺谷朝音在一起时的照片,角度很刁钻,横看竖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像是接吻照,苺谷朝音只露出了小半张脸来,恰好能看清他眼睛的颜色……代表着初春的薄绿落入纯粹而热烈的金色之中。 “或许,查一查国外吧。”赤井秀一突然说。 朱蒂茫然:“查谁?梅洛?” 赤井秀一微微点头:“没错,就是梅洛——他是混血儿,有没有可能,他小时候其实是在国外否则怎么会查不出痕迹来?” * 对于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来说,今天并不是一个好日子。 这本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一天。三年时间过去之后,堀田真理惠已经顺利升入了高中,现在已经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她成绩向来很好,升学的压力也不是很大,在大多数同龄人为了升学而在周末从早到晚上补习班的时候,堀田真理惠还能约吉川葵出门逛街。 吉川葵也顺利升职,从普通职员升任至次长,别的没什么,但在经济实力上更上一层楼,线下活动次次都是满勤。 在逛街暴走之后两人都累了,坐进了咖啡厅的卡座里。 咖啡厅的环境相当好——消费也是相当的高,堀田真理惠毫不客气地点了快十份甜点。 等待甜点制作被端上来的时候,一起窝在卡座里的两人开始了闲聊,经常毫无征兆地就开启下一个话题,就像两只在荷叶间跳来跳去的青蛙。 “这家咖啡厅的咖啡一般般,不过布蕾和提拉米苏的味道很不错。”堀田真理惠倾情推荐。 “说起咖啡厅,我倒是知道一家很不错的,虽然我没去过。”吉川葵耸了耸肩。 “……没尝过那你在推荐什么?” “当然是脸了。”吉川葵的脸上浮现出了神秘的微笑,“并且绝对是你会喜欢的脸。” 堀田真理惠挑了下眉:“是吗?难道咖啡厅的看板郎长着弥良的脸么?” “差不太多。”吉川葵冲她挤眉弄眼,“之前我有事去米花町和客服签合同,路过了一家叫波洛的咖啡厅,那家咖啡厅正在进行装修,暂时歇业了,不过里面还有服务生在忙……那个服务生是个大帅哥,混血儿,金发。” 吉川葵一边端详堀田真理惠慢慢瞪大的眼睛,一边慢条斯理地吐出几个十分明显的概括词——放在任何一个对弥良、尤其是透弥十分熟悉的人看来,这几个词都足够拼凑出一个形象来。 ——安室透。 “他、他去咖啡厅当侍应生?”堀田真理惠诧异地说,“但是,他不是——” 她倏然住了嘴,没说出后面的这个词。 吉川葵奇怪地说:“怎么不行?都能开奶茶店了,去咖啡厅打工也没什么吧?” “哦……”堀田真理惠突然有点心不在焉了,“或许是吧。” 出生在政治世家让她从小便耳濡目染,和吉川葵的看热闹和无所谓不太一样,她总觉得这其中很奇怪……但又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什么。 吉川葵觉察到好友的神游天外,立刻便不再说起这件事,转而摸出了手机,伸手戳了一下堀田真理惠腰间的软肉。 “诶——!”堀田真理惠躲闪了一下,抓着吉川葵的手臂歪倒在了她的身上,“你干嘛!” 吉川葵将手指插入堀田真理惠的发间,用手指慢慢地梳理了一下她柔顺的黑色长发,任由高中生少女趴在她的肩上,将手机屏幕上的视频和图片展示给她看。 “这是上次Live的时候拍的,”吉川葵笑了起来,“你仔细看看。” 堀田真理惠拿过手机定睛一看——观众席前排赫然是两个比其他粉丝都高出来一大截的身影,是两个年轻的男人。即使从背后的位置看不到他们的脸,但只看一人头发微长、一人黑发微卷,堀田真理惠也能明显地看出这两人的身份。 “……这俩警察天天不上班在这干嘛呢?”堀田真理惠颇为无语地说。 “我只看到有人眼睛红了。”吉川葵一笑而过,对堀田真理惠这阴阳怪气的话不以为意。 但出乎意料的,经常和她互相斗嘴的堀田真理惠没声了。 她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推特推送的预览消息看了半天,颤抖着手点开了——然后在看清楚那上面的全文内容,和推文里的照片和视屏之后,堀田真理惠觉得自己突然不认识日文了。 “我……我有点头晕,”堀田真理惠撑着沙发慢慢地坐了起来,语气变得有些恍惚,“我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吉川葵半信半疑地凑过去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了。 “……天塌了。” 这是真的天塌了。 她一刷新首页,屏幕上顿时多了许多黑弥骑脸的言论,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胸口,觉得胸腔之中的心脏突然有点不会跳了。 “假的,绝对是假的。”堀田真理惠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就算不是透弥,哪怕是松弥呢?总之,怎么可能是黑弥!退一万步说,就不能是去好朋友家里么?这肯定是那帮无良狗仔在乱说!等着,我迟早要让爷爷他们整治一下这帮无底线的家伙!” 吉川葵第一次在cp这件事上跟堀田真理惠站在了统一阵地上,颇为赞同地点头,“没错,黑弥绝对是假的!这个狗仔连弥良cp粉圈的情况都不清楚,其实是夹带私货吧?” 倒不是两人的心理素质太强,主要是——松弥和透弥都有过比这张黑弥照片更加亲密的时候被曝光,跟之前掀起哗然大波的透弥接吻照一比,黑弥就是露肉了也不算什么。 两人心态很稳地各自抱起了手机,点进了弥良嬷嬷群。 不出所料,嬷嬷群已经炸了。 松弥透弥黑弥在嬷嬷群里大战,只有一百多号人的群聊乱成了一锅粥。但只从目前的战况看来,很显然一直处于北极圈地位的黑弥占了上风——绯闻加持之下,黑弥姐彻底站起来了。 松弥姐和透弥姐被这嚣张的嘴脸激怒,十几句反驳的话说出去,黑弥姐只需要一句“不懂但总之黑弥同居了”就能给打回来。 但很可惜,属于黑弥姐的美帝体验卡是限时的,并且生效时间相当短暂——甚至不到一个小时,另一个绯闻就赶趟似的被迅速爆了出来。 这第二弹的绯闻,堀田真理惠和吉川葵还是梓群里看到的截图。 在有人发了链接之后,她们迅速点了进去——理所当然,堀田真理惠这次不像刚才那样愤慨不平了,美滋滋地将照片点下了保存。 “其实这也很正常。”堀田真理惠说,“小情侣情不自禁么。” 吉川葵翻了个大白眼:“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了,因为黑弥是假的,但我们透弥可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堀田真理惠掷地有声地说,声调陡然拔高了一点,惹得隔壁卡座的女孩愤恨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收了声,旋即又觉得这个目光愤恨的女孩有点眼熟,似乎有点像是铃木财团家的二小姐。 吉川葵握着手机哼哼:“黑弥透弥都来了,我们松弥还会远么?” “得了吧,”堀田真理惠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承认透弥是真的有这么难吗?” “这不就是狼来了的故事么,要又是借位你可就尴尬了吧。”吉川葵冷笑一声,“算了,我们松弥也不缺这一次糖,平时发的糖还不够多吗?他俩经常私底下一起约会,这不是真情侣是什么!” 虽然嘴硬,但吉川葵实际上正在给同担好友敲字,控诉拆家嚣张的嘴脸。 没多久,她的同担就给出了回复。 吉川葵还在琢磨着放大招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推特就提示她互关好友MoMo发表了一条新动态。她迷茫地点进去看了一眼,顿时精神一振,情不自禁地爆了粗口。 “卧槽。” MoMo在弥良嬷嬷群也是人尽皆知一呼百应的存在,她一发新动态,立刻有人转发到了群内。 堀田真理惠也下意识地点开了这段视频。视频的开头有些摇晃,似乎是拍摄者正在对焦。 首先出现在镜头中的竟然是一盆相当茂密的富贵竹,柱子上还用喜庆的红色缎带打了个蝴蝶结。镜头稍微上抬了一些,这次终于拍摄到了这次出镜的主角——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 在一长条横亘着的窄沙发上,有着黑色微卷发的警官穿着白色的衬衣,袖口卷了起来,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原本架在鼻梁上跟半永久一样的墨镜也被摘了下来,露出形状美好的靘蓝色的眼睛,堪比顶级男模的颜值毫无遮挡,光是看一眼就足够令人心动斐然。 但他没有看镜头一眼,低垂下眼睛,全副心神都挂在了身边的人身上……睫毛上还蹭着亮晶晶的闪粉的少年偶像就这么睡着了,脸颊上弥漫淡淡的酡红,眼尾也是红色,唇珠更是被磨得泛红,几乎整个人都染上了浅绯色。 他睡着时相当安分,将脸埋在青年警官的颈窝之间,任由自己的肩膀被揽住、形成整个半包围的姿态。 做造型时被烫的微卷的黑发发梢从颊边垂了下来,落在淡红的唇边,带来的轻微瘙痒让他忍不住皱起了一点眉头。 这极其细微的细节立刻被松田阵平注意到了,他立刻抬起手,用堪比拆弹时轻柔而郑重的态度,用手指拂开了那丝黏在唇角的黑发。 接着他低声靠在苺谷朝音的耳边说了什么……因为拍摄角度的原因,根本看不到他的口型,只能看到脸颊的弧度有轻微的颤动。这轻微的声音大概吵醒了睡着的少年偶像,他迷蒙地用脸颊蹭了一下松田阵平修长的脖颈——这个动作让他难以克制地、下意识地抬起了下巴,整个人几乎僵直地绷成了被张开的弓弦。 许久之后,他才挫败地揽着缓缓转醒的苺谷朝音,卡着他的腰带着人一起站起来,十分自然地将棒球帽戴在苺谷朝音的脑袋上,这才握着他的手腕走出来。 失去富贵竹的遮挡之后,两人脸上的表情几乎一览无余,整个动作也清晰可见。 任谁都能看出松田阵平保护者一般的姿态,好像守护着什么珍宝。 这是一段一镜到底、毫无剪辑的视频。 众所周知的,照片是可以p的,但视频要修改的难度很大,所以论实锤的可信度,当然是视频吊打照片。 不过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这段视频已经成功传遍了弥良的各个粉丝小组和群聊。而得益于MoMo这个账号本身就自带很大的流量,隐隐有被透弥踩下去的松弥再次成功翻身,发挥出了身为美帝cp的战斗力。 与此同时,媒体也转载了MoMo的这条视频。 【流量偶像被拍与某素人警官私会,动作暧昧,疑似恋爱】 吉川葵扬眉吐气了:“美帝松弥归来,下家通通闪开!” 第194章 在MoMo发布了那段视频之后,松弥这个tag以势无可当之姿热度飙升,松弥词条在日趋上一路直线攀升,短短十五分钟之内就已然压下恋情词条,成功登顶。 这,就是顶流偶像美帝cp的实力! 萩原研二看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地给MoMo的动态点了赞,顺带在转发里写了一句“松弥是真的”。 松田阵平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Hagi,你在干什么?” 萩原研二手一抖,手机差点没能拿稳,被松田阵平一下子便抽了出去。 凭借着双眼5.0的良好视力,松田阵平一眼扫过去就看清了屏幕上的内容。他嘴角一抽,将手机从重新抛给了发小。 “你要这么闲,不如连我的报告一起写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萩原研二对幼驯染的冷酷十分难过,“我可是在为你的爱情摇旗呐喊,你居然忍心这么对我?!” “嗯嗯嗯。”松田阵平敷衍地将手里的稿纸推到了萩原研二的面前,顺带十分贴心地将黑色水笔的盖子拔开了,压在一叠薄薄的稿纸上,“写吧。” “……”萩原研二也板着脸,“我们的友谊到此为止了。” 松田阵平很轻的、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没再理会哀怨的发小,点进#弥良恋情#的词条里看了两眼。 照片中的主角他当然认识,但委实说——松田阵平也不是特别地在意。 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疑神疑鬼,而松田阵平向来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自信心。 他的手机的首页自动刷新,跳出了几张图片。 是那段视频里的截修。 他准备划过去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看见了那张在苍翠的富贵竹后半遮半掩的、亲昵地靠在一起的身影,暖色的光晕为画面赋予了朦胧暧昧的氛围。 过了几秒,松田阵平才默默点了个红心,若无其事地将这条内容划了过去。 …… 原本充斥着黑弥和透弥两家打架言论的首页在重新刷新之后变得焕然一新,吉川葵切到了推特页面,首页自动刷新之后,已然被狂喜的同担们霸屏了。 [美帝归来,下家通通跪下迎接!] [我就说松弥终究是会发力的] [我们松弥就这样压轴登场] [众所周知,照片可以p,但视频不行] [看M警官这眼神,谁看了都说不清白] [弥良这是喝醉了吗?喝晕了之后乖乖地靠在M警官的肩膀上睡觉,好像小动物噢] [不懂求问,一般人喝醉了会这么挂在自己的同性朋友身上黏黏糊糊吗?] [都是小情侣调情的把戏罢了] [如果不是真情侣怎么可能这么甜!] [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其实出道六年以来,弥良在肢体接触这方面一直都特别谨慎的……如果对方是女性,他基本上是能不碰到就不碰到,还会刻意躲开,因为这个还被一些少女偶像的粉丝骂过不绅士不礼貌……其实对同性他的态度也差不多,所以其实弥良的“特殊对待”本身就是一个很珍贵的东西。] [人在喝醉的时候一般会很容易暴露出真实的想法,所以才会有酒后吐真言什么的话吧。所以同理可得——既然弥良喝醉之后的一切行为都出于本心,那其实他自己就是想和M警官贴贴的吧。一句话总结:松弥是真的。] [嗑死我了] [把视屏放大后逐帧观察了一下,弥良从一开始就非常信赖地睡在M警官的颈窝里,能看到M警官一直是在看弥良的,这个眼神我觉得不必多说,懂的都懂。喝醉之后能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M警官,这说明什么?说明M警官是特别的人。] [嗯……其实还有一点,看这个妆发,这很明显是总决赛结束之后一起私下聚会,那天还有人拍到了路透,M警官一开始就在决赛场馆外面接下班了。] [路透.jpg] [路透.mp4] [弥良为了见他甚至都没坐保姆车,戴着个棒球帽就匆匆忙忙地出来见他了,这能不是爱情?] [嗯嗯我们松弥是这样的,年少时谈一场恋爱当然要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牵着手一起去约会么?你们最好真的只是朋友] [M警官带弥良走的时候那个眼神——很难用语言评价,但他肢体动作一直都是把弥良往里面护的,我只能说他真的爱惨了] [弥良你好爱他,跟他一起压马路一起牵手逛街一起喝酒,喝醉了还能在他肩上睡觉……你俩这个恋爱谈的也太甜了] [无人在意的角落,其实透弥那张照片也能看出来是同一套妆造,也就是说弥良在同一天里先去见了透再去见了松] [后来者居上] [?明明我们松弥是先来的] 绯闻三连爆之下,粉丝们已经彻底淡定了。 再坏,也就是多几条绯闻而已,还能咋样?总不能是弥良一个人同时和三个男人在谈恋爱吧? 如北贵志和铃木园子这样的唯粉已经接受了。 和堀田真理惠、吉川葵她们隔了一个位置的卡座上,铃木园子双手交叉着抵在下颌,满脸看破人生的淡然。 毛利兰一边刷着推特上的词条,一边担心地看向好友:“……园子,你真的没事了吗?” “一条绯闻爆的时候,它可能是真相。两条绯闻爆的时候,可能是对家下黑手。”铃木园子用无比深沉的语气说,“但同时爆三条绯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炒作。” 毛利兰一愣:“炒作?” 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已经认定这个真相的铃木园子陡然变得轻松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在毛利兰的面前晃了几圈,带着点得意去告诉她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黑暗的内幕。 “兰你不关心这些所以不知道,但是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有些手段其实很明显的啦。”铃木园子轻声哼笑,“就比如绯闻——你应该听我说起过,其实很多狗仔都不喜欢拍弥良,因为他的生活很单调,绯闻说来说去其实也就是平时本来就有私交的几个朋友而已,拍不到什么大料。”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突然有人去跟拍弥良、还一根就是两三队的狗仔?” “真想只有一个,”铃木园子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那就是——这是工作室自导自演的炒作!” “不过也是,还有什么比炒作绯闻更吸引眼球的呢?尤其是什么三角恋多角恋,越狗血讨论度越高……我想,这次炒作造势应该是为了接下来的巡演吧?听说弥良在巡演之后就要进组拍戏了,如果要偶像毕业的话当然得提前造势才行。” 她摊了摊手,“炒作经常会这么干的,铃木财团的公关部也这样,所以我多少能猜到一点啦。” 毛利兰这时才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啊。” 她理解了,这就相当于是狼来了的故事。 第一次说,也许会有人相信;第二次说,会有人半信半疑;第三次说——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谎言,一笑了之。 就跟这次绯闻一样。没人会相信弥良这样顶级的偶像会在三个小时之内连着爆出三条绯闻。 作出“炒作”这种猜测的唯粉已经公开发表了自己的猜测。 [我认为大家不用太着急,弥良的性格人品我想大家心里也很清楚,应该不会有人认为他会同时和好几个人有纠缠不清的关系吧?其实这些照片根本都算不上绯闻,有时候大家自己也会和朋友有亲密的动作,但这不代表“恋爱”,那只是媒体的误导和断章取义。] [同时爆三条绯闻,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要么是造势,要么是对家下的黑手,不管如何,我们只要相信弥良就够了,不要去理会那些莫名其妙的绯闻。] [恶毒一点猜想的话,会不会从一开始这就是黑弥姐的诡计,想通过这种方式成为弥良cp粉圈里的美帝,但是被透弥姐和松弥姐给做局了,松弥姐终成最大赢家。] [让那些cp粉打架去吧,日趋里全是她们三家在互打] 这很站得住脚的言论马上就被散播开大,让大多数焦灼不安的唯粉都得到狼来安慰——不包括北贵志。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哪怕是松弥都不可能是透弥和黑弥,毕竟立场不一致,根本不可能诞生爱情。 但松弥……其实也没那么支持,不过看在能压透弥和黑弥一头的份上,北贵志觉得可以暂时忍耐一下。 …… 其实这次大多数人都猜错了,冤枉了西野寿美江——她才没干过用绯闻炒作这么缺德的事情呢! 在众多粉丝已然将这口绝世大黑锅扣在了事务所和西野寿美江头上的时候,她才刚刚下飞机。 沿着玻璃栈道回到航站楼的时候,西野寿美江才将手机开机了。 开机之后,手机屏幕上骤然跳出了一连串的红色,全是她没接到的未接来电,来电人除了中川绫香,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眼熟的人名,那是事务所公关部的人。 西野寿美江一看这一片红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一边踩着高跟鞋走出来,一边打开手机打开了推特。 被绯闻摧残过多次之后,西野寿美江如今已经有了十分熟练的应对方法。但凡有这种夺命连环call的事情发生,就代表各大社交软件上已经出事了。 果不其然,等她打开了推特,她家艺人的大名赫然挂在日趋上,两个词条一前一后地占据了第一第二的位置。 一看到“恋情”这个关键词,西野寿美江就嘴角一抽,心说不出我所料。 事到如今,她已经看淡了,习惯了,要是b不曝光点什么事情出来,那才是不符合弥良行事作风的。 西野寿美江也不知道为什么,苺谷朝音明明每次出门执行任务都小心谨慎从来没被拍到过,一到和琴酒波本松田见面总是能被各路狗仔大拍特拍……难道这些狗仔鼻子上装了什么暧昧探测仪么?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真正点进去看到具体内容的时候,西野寿美江还是没忍住,脚步狠狠晃了一下,差点栽倒下去。 出乎她的意料,爆出来的竟然不是一条绯闻,也不是两条绯闻,而是三条绯闻——三条! 西野寿美江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那个……”有些虚弱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西野女士……” 西野寿美江循着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来接机的中川绫香站在不远处,踌躇着看向她。 她深吸一口气,握着手机踩着高跟鞋走了过去,一把揽过中川绫香的肩,裹挟着人往外走。 西野寿美江一边走一边低声说:“弥良人呢?” “在舞蹈室练习呢,今天的事情我已经问过他了,他说那都是误会和借位。”中川绫香无奈地低声说,又忍不住抬起头去打量西野寿美江脸上的表情。 “误会?借位?”西野寿美江冷笑一声,“和松田警官的那不是视频么,也能叫误会?” 她停顿了一下,奇怪地瞥了中川绫香一眼,“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不,只是觉得,”中川绫香犹豫着说,“您好像跟之前的反应不太一样了?” 之前一遇到这种事,西野寿美江指定是很想昏过去吸一吸氧的,但现在她既没有眼前一黑也没有心脏停摆,仅仅是脸色不太好看而已。 西野寿美江闻言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一件事第一次发生的时候,慌张是正常,但当同一件事已经发生了四五次的时候——哪怕是头猪也该习惯了吧。” 中川绫香若有所思:“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仔细一想,好像就算今天亲眼见证了这绯闻三连爆,她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慌张,顶多是多给西野女士打了几个电话而已……毕竟是三条同时爆出来的绯闻呢。 西野寿美江跟着中川绫香走出了航站楼,进入停车场中,准确的找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车辆。 等到她坐上副驾驶的位置,扣好安全带,才敢在这静谧而安全的环境之中询问具体的事情。 “我刚刚只是扫了几眼,具体情况怎么样了?”她头疼地按了按额角,“粉丝那边情绪大吗?啧,好不容易要准备转型了,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该不会影响到之后的工作吧?” 一说起这个话题,中川绫香突然之间便有些欲言又止了。 许久都没等到回答,西野寿美江偏头一看,便从中川绫香的脸上看出了十足的心虚和闪躲。 她心中顿时充斥了不妙的预感。 “……难道出什么更严重的事了吗?”西野寿美江提心吊胆地颤抖着问,“大批粉丝脱粉了?还回踩了?” 中川绫香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沉默给西野寿美江造成了不好的印象,立刻开口安抚她:“不不不,那倒不是,正好相反,粉丝们……或者说,唯粉的情绪非常稳定。” “什么叫唯粉的情绪非常稳定?”西野寿美江百思不得其解,“她们难道不是最着急的那批人吗?” “哦。”中川绫香说,“是这样的,唯粉一致认为是您指使公关部在炒作绯闻,为接下来的巡演和转型演员提前造势,毕竟一天三条绯闻也太夸张了。” “?” “还有cp粉其实也不是很在乎……她们现在正在进行内部的世界大战,没人在意绯闻真假,总之就是战斗,把对家踩在脚下就赢了。” “?” …… 作为已经三章没有正式出场、只活在绯闻里的主角,苺谷朝音正在练习室里老老实实地排练。 哪怕是他这样业务能力优秀的偶像,在巡演开始前要是不加班加点地进行排练,当然也是有很大可能会掉链子的。 等摇滚乐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苺谷朝音站在一整面墙的镜子前,让呼吸有些急促和距离的胸口能够缓缓平静下来,运动导致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沿着脸廓的弧度滑落,没入贴身的黑色短袖之中。 黑色短袖的衣领是深v的,几乎将他的锁骨和白到晃眼的上半截胸口整个暴露出来,隐约可见一点覆盖在身体上的、薄薄的肌肉的线条。 少年单薄的身形因为剧烈运动而逐渐起伏,每一次抬起和落下都让人忍不住将视线飞过去。 等呼吸平复,苺谷朝音才走到一边去关掉了音箱,顺手捞起手机,看到了中川绫香发来的消息。 他一眼扫过,才看向等在室内的伴舞们:“抱歉,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我会自己练习的,辛苦大家了。” 得到了苺谷朝音同意下班的准话,班舞团们一哄而散,偌大的练习室之中很快就只剩下了苺谷朝音一个人。 就像中川绫香发来的消息中说的那样,十分钟后,他准时听到了踩在瓷砖地面上、由远至近地传来的高跟鞋的声音。 练习室的门被推开,西野寿美江进入室内时看到的就是穿着黑色贴身上衣的苺谷朝音。 比起三年前,现在的苺谷朝音看起来仍然可以冒充高中生,身上有种介乎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稚弱的美,身材单薄而纤细,黑发被汗浸湿了之后格外旖旎地贴在他的颊边。 他折颈垂首,听到动静来的时候才轻飘飘地抬起被打湿的、鸦翅般的睫羽,被春日浸染的眼瞳之中荡漾着薄绿色的一汪湖水,被这双像是含情的眼睛注视着的时候,嫌少有人能克制住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 西野寿美江是已经免疫了的例外。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练习室,细长的鞋跟踩在练习室木质的地板上时,足音陡然变得沉闷了起来。 中川绫香十分狗腿地拉开了椅子,让西野寿美江能单手握着椅背坐下来。 她优雅地将双腿交叠在一起,被涂成吃小孩色的红唇之中吐出了几个字:“解释。” 苺谷朝音抬手拎起放在栏杆上的白色毛巾,擦了一遍额角的汗水。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无奈地说,“都说了那些照片都是误解,我有没有和他们谈恋爱你不清楚么?” 西野寿美江面无表情地摇头:“不清楚,你和他们的事情我清楚什么?” 苺谷朝音长叹一口气,说出了一句渣男名言:“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中川绫香率先绷不住了,没忍住笑出了声,引的西野寿美江剜了她一眼。 通常情况下,只要艺人够大牌、赚钱够多,别说经纪人拿他没办法了,就连事务所的社长都愿意出来顶罪。 很不巧,苺谷朝音就是这种艺人里最顶级的那种。 西野寿美江收齐了脸上不满的表情,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都习惯了,哪年要是没条绯闻我才奇怪呢……不用担心,我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什么?”苺谷朝音顿时大惊失色,“你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西野寿美江被他这突然的态度给惊得愣了一下,慢了半拍才说:“呃……是啊,怎么?你听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啊。” 苺谷朝音的眼神顿时就开始飘忽了。 “那什么,你不觉得我这样算是偶像失格了吗?哪有正经偶像一次被曝光三条绯闻的啊?这样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偶像很品德败坏?我也觉得这样挺对不起粉丝的,反正名声都这样了,要不然干脆……” 他瞄了一眼西野寿美江越来越臭的脸色,坚定地说完了最后半句话。 “——干脆就退圈算了。” 苺谷朝音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很有道理的。以往那种只有一条的绯闻曝光出来也就算了,无伤大雅,但一连三条丑闻缠身,粉丝必然大规模脱粉,他这个偶像当然也就起不到组织期待的作用了。 那干脆毕业退圈好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想都别想。”西野寿美江冷笑一声,“你的粉丝已经自动自发地给你找好了背锅的人选。别看了,没错,就是我!” 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作为你的黑心经纪人,为了造势和炒作我不惜强迫你和那三位素人男性大卖特卖,你弥良是最纯洁无辜可怜弱小的偶像,粉丝现在怜爱你都来不及呢,都觉得你是被我和事务所一起联手做局了。” “至于你的cp粉——她们现在没空脱粉,都在给自家cp博一个真嫂子的名分呢。” 西野寿美江一边说一边冷笑起来,将手机丢给了苺谷朝音。 他抬起手,精准地接住了飞过来的手机,一眼就看到屏幕上显示的粉丝的回帖。 [看黑弥这张图(黑弥.jpg),弥良身上穿的衣服就是去杂志拍摄的时候上班图里的那件(上班图.jpg),再看透弥和松弥(透弥.jpg)(松弥.jpg),很明显是同一个妆造,也就是总决赛那天的造型。而已知,杂志拍摄和总决赛是同一天的行程,所以弥良是在同一天和他们三个人分别见面的。] [同一天就这么巧连着见了三个人、这么巧都在搞暧昧、这么巧都被拍了,又这么巧今天跟约好了一样一起爆出来?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所以可以肯定了,其实就是事务所故意的,用绯闻来炒作。] [事务所能当个人吗我请问?我推天天给你们事务所赚钱工作忙的天昏地暗,你们就这么对他?请事务所善待艺人好吗!] [现在大家都反应过来了,这绯闻三连爆跟狼来了一样,谁信谁是傻子。] [cp粉当然信了,正主发这么大的糖,嗑疯了呢。] [实时播报战况,黑弥姐和透弥姐在短暂打架之后已经联合了起来,一起攻击松弥姐,松弥姐不愧是美帝cp粉,战斗力那叫一个强,靠人数和视频优势稳居上风!松弥姐的胜利近在眼前!] [所以真嫂子到底是谁?是银长直、金发混血、还是卷毛警官?] 西野寿美江凉凉地开口:“所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苺谷朝音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说:“不信谣,不传谣。” 第195章 江户川柯南人生之中头一次在最简单的三选一之中被难住了。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从小到大破案无数,号称警视厅的救星,就是在再难的案子里面对五选一的难题也未曾犹豫,如今竟然在三选一之中陷入了沉思,久久无法抉择。 夏日的阳光格外灼热,穿透了云层慢慢地落了下来,将露天的阳台笼罩其中,瓷砖上倒映着他的影子,连落在吊兰上的水珠都因此而折射出格外闪耀的光芒。 江户川柯南握着手机,翻来覆去地打量着那两张照片一段视频,来来回回地看了半天,整个人已经毫无形象地蹲在了地上。 “这不对劲。”他严肃地说。 灰原哀环抱着双臂靠在栏杆上,好整以暇地去看蹲在地上的江户川柯南:“大侦探,这就难倒你了吗?” “这种事情,”江户川柯南很是泄气地用手抓了一下头发,“要比破案难上一百倍啊。” 没有人死亡、没有直接的利益导向、动机和强烈的代表着仇恨的情感,将这四个人连接在一起的是名为爱的、这个世界上最无法用常理进行揣测的感情。 爱不能用理论去判断,也无法像数学那样井井有条,这份感情本身就代表着盲目、莽撞和义无反顾。 江户川柯南自认在破案这方面的水平不做,但要是去当爱情专家……那可饶了他吧。 “你觉得到底是谁?”灰原哀来了精神,也跟着半蹲在了地上,单手拖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我?”他愣了一下,旋即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下巴,“如果是我的话……” 单从从摆在眼前的证据来看,江户川柯南给出了一通十分理智的分析。 “我认为,琴酒的可能性比较大。” “首先,弥良和那位安室先生在此之前其实有过类似的绯闻,也是同样在车内拍摄的借位图片,看起来像吻、但实则不是,而根据我对这张照片的观察,虽然没有什么修图的痕迹,但是从位置的落点看来……两个人应该是有段距离,我猜测是安室先生在对弥良说什么悄悄话,所以可以首先排除安室先生的可能性。” 江户川柯南的分析相当的有理有据。 “其次,是和松田警官的那张照片。也许真的有什么——但我倾向于是单相思。” 在这三个嫂子候选人里,他唯一熟悉一点的就是松田阵平了。松田阵平的性格他也是有些了解的,只从视屏中他的表情、神态和动作来看,好像确实和弥良有那么一点暧昧的氛围摆在那。 但—— “但弥良好像喝醉了,喝醉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是无法做出反应的,手脚发软需要被人搀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看毛利大叔就经常被酒友扶着回来,难道说他们也有暧昧的关系存续么?所以松田警官也排除。” “用排除法的话,剩下的就是琴酒了。”江户川柯南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了起来,“……而且,琴酒甚至脱了衣服。” 从灰原哀对琴酒这个组织之中最可怕的Top Killer的描述之中,他完全可以勾勒出一个形象侧写来:带着圆顶礼帽、永远川河一身黑色长风衣和高领黑色内搭的、神秘而冷酷的银发男人。 黑色将这个人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唯一露出来的就是脸和手——就像发色一样,琴酒的肤色也很白,但这并不会让人觉得是瓷器般带有美感的颜色,更像是毫无生机的惨白,只有在沾染上血色的时候才能被赋予足够的生机。 这么想的话,江户川柯南不觉得琴酒这种人会在进行作战会议的时候突然爆衣……那画风完全不对。 既然会做出这样的行为,那只能证明两人之间有着相当亲密的关系。 灰原哀点点头,听完了他的分析。 没听见她回答,江户川柯南抬起头望了一眼:“那你呢?正确答案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是谁?”灰原哀夸张地挑了一下眉,对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不过嘛……如果非要我选的话……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松田警官,但一定不会是琴酒和安室。” 他很不解:“为什么?” “因为——直觉。”灰原哀轻松地说,“总之,弥良不会和组织的人发展亲密关系,所以琴酒和波本都出局了。” “直觉就代表你其实没有证据——等等,”江户川柯南突然之间便反应了过来,茫然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波本?那是谁?” “诶?”灰原哀仿佛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了什么一般,“我没告诉你——安室就是波本吗?” 江户川柯南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满脸震惊:“你根本没说!” 灰原哀的表情十分淡定,完全没有心虚和不自然:“哦——那大概是我忘了吧。别露出这种表情,总归你现在知道了不是吗?早知道晚知道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吧。” “……我觉得区别很大。”江户川柯南面无表情地说,“现在这个人经常出现在事务所楼下。据我所知,他是楼下波洛咖啡厅的新侍应生……你就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吗?” 灰原哀呼吸一滞,突然之间便觉得许久未曾降临的恐惧又一次笼罩了她,仅仅攥着她的心脏,让那颗血淋淋的心几乎在胸腔之中停摆。 她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江户川柯南这次却没再回答了,只安静地沉默下来,注视着灰原哀的眼睛。 在他的沉默的目光之中,灰原哀倏然用一只手握住了自己另一只手颤抖着的手指,巨大的恐惧在姐姐失踪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她的身后……如今终于追上了她。 她慢慢地颤抖了起来,努力地调整了几次呼吸,终于让自己冷静了。 “……总之,最近我不会靠近毛利侦探事务所了。”灰原哀沉吟了一会儿,“你……不好说,我不确定他是冲着谁来的。” 她的目光扫过江户川柯南。 “按照他的性格,如果已经确认了我们就是雪莉和工藤新一,那么不会这样按兵不动,一定会早点出手。波本是个非常有权利欲望的人,他不会放过这种立功的机会的。” 灰原哀冷静地进行分析。 “所以他目前应该是没有察觉什么,很有可能在波洛咖啡厅工作是出于任务或者伪装身份的需要……总之,你已经避不开他了。” 江户川柯南微微颔首:“我知道,所以我会观察他的——放心吧。” 她看着江户川柯南,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又犹豫着措辞,只好低下头来去看手机——手机之中很快弹出了新的推送。 是弥良所属的事务所发布的公告,公告中对三条绯闻进行了辟谣。 第一条是说弥良和这位银长直素人男子并非私下见面,在场有第三人在场,纯属朋友聚会,并且有一张带有伏特加背影照的三人照片,苺谷朝音的脸高清无码,但伏特加和琴酒恰好看不太清真容; 第二条是说照片是借位角度,实则并无发生任何亲密关系,这一条附带了一张正面照片。 照片看起来是正面拍摄的,而且距离不像是在车外,而是车内。虽然光线有点昏暗,但从这张照片之中,能很明显地看清——苺谷朝音和降谷零是没有碰上的,在照片的一角,从后座的边缘露出了银白色的一角……看起来像是平板电脑。 至于第三条……第三条有什么好解释的?就算是偶像,也不代表不能和朋友私下吃顿饭吧?就算是喝了酒……可弥良已经到可以合法喝酒的年纪了,身为朋友,松田警官帮忙搀扶一下朋友有什么问题?! 粉丝们这才放心了,然后分成了两派。 其中一派大骂事务所拿钱不干活,绯闻发酵了这么久才知道出来发公告,之前难道是在梦游吗? 另一半人则是在骂事务所不干人事,利用弥良的绯闻进行炒作没有心——因为两张澄清照片的出现,让本就有所倾向的粉丝认定了,这一定是早就准备好的证据,否则怎么能这么快就进行反制? 更别说透弥那张照片了,说不定连绯闻照片都是摆拍! 但其实那张照片是诺亚方舟给的,只可惜粉丝并不知道拍摄者是一个喜欢看人八卦的人工智能,将黑锅全都扣给了西野寿美江和事务所。 看在每年巨额奖金和分红的份上,西野寿美江忍了。 灰原哀将公告看完,把手机屏幕的页面对着江户川柯南一晃:“好了大侦探,看来我们两个都输了。” 江户川柯南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跟上了她的脚步。 “那可不一定。” 娱乐圈是用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的地方,而侦探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真实。 * 作为一个执着的人,江户川柯南第二天是挂着黑眼圈到帝丹小学里去的。 坐在他后座的灰原哀吃了一惊:“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江户川柯南面无表情地说,“不是我有事,是园子她拉着兰打了一晚上的电话。” 身为粉丝,铃木园子遇上这种事情当然会跟好友打个长达三小时的电话好好说说。 喝了酒的毛利小五郎倒是睡的像头猪,不负他沉睡小五郎之名;但江户川柯南就不妙了……得一边忍受毛利小五郎的鼾声、一边听着女孩们煲电话粥的声音,再加上白天骤然得知身边来了个代号成员的事,他多思多虑之下很晚才真正睡着。 “哦……是这样啊。”灰原哀低下了头,单手翻开了摆在书桌上的数学课本。 还没到开始上课的时间,吉田步美、圆谷光彦和小岛元太三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假面超人。 “既然电影都上映了,马上应该会有舞台问候的活动吧?” “真好啊——之前我也报名过抽选,但总是抽不中。” “诶?等等,柯南的话是不是可以参加?” 吉田步美突然说。 她话音刚刚落下,圆谷光彦和小岛元太久动作一致地齐齐转头,看向了江户川柯南。 被这整整齐齐的三道目光一起盯着,他的手一抖,握在手里的笔一下子掉了下去——然后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捞,才放回了桌面上。 “别看我,”江户川柯南嘴角一抽,“那种活动我不会参加的……我又不是主役,去凑什么热闹?” 圆谷光彦表现的十分失望:“啊……原来是这样吗。” “还以为柯南能让我们享受一下特殊待遇呢。”小岛元太叹了口气。 江户川柯南看着他们的表情,决定要保密一件事——舞台问候他确实是不参加的,苺谷朝音也不会参加,但在签下表演合同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竹内导演预定了要和苺谷朝音参加同一档综艺节目了。 嗯,假面超人主题的综艺节目。 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少年侦探团的这几个孩子也不算特别的失望,在奏响的上课铃声之中坐了回去。 …… 在早上来到学校的时候,泽田弘树坐在教室里,给自己做了好几番心理建设。 今天是周—,也就是那件名为友好交流、实则本质绑架的犯罪计划实施的当天。 委实说,这是他第一次干坏事——是的,在泽田弘树看来,什么入侵警察内网、交通摄像头、肆无忌惮地使用诺亚方舟非法获取各种信息……这种事都不叫犯罪,毕竟他是正儿八经在帮公安干活呢,正义的事情,怎么能说是犯罪呢? 但要帮着一起实施绑架,那心理压力可就不一样了……虽然他很清楚,这是“好的绑架”。 再次深呼吸之后,泽田弘树赶在第一节课开始之前,从六年级A班的教室里走出来,沿着楼梯往下两层,来到了江户川柯南所在的教室楼层。 他很清楚地记得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班级,自从出演过假面超人之后,这位江户川君和他所在的少年侦探团已经成为了校园里的名人,前段时间的时候有不少人围着他们转,所以泽田弘树的出现也并不那么引人注目。 泽田弘树站在教室的门口往里面扫了一眼,很轻易就看见了低着头的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 但他没叫住他们,而是捏着口袋中薄薄的那封委托函后退了一步,再次下了楼,来到一楼门口的鞋柜,在找到属于江户川柯南的鞋柜之后,将那封委托函从鞋柜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今天江户川柯南他们班级里是有体育课的,更换室内鞋的时候必然会在鞋柜里发现这封委托函。 泽田弘树在心里默默推测了一番可能出现的结论,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来:江户川柯南会不会接这个委托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少年侦探团的其他几个孩子必然会心动,只要他们心动,那江户川柯南也必然会跟着出现……嗯,计划很完美。 不出他的预料和诺亚方舟对人性的分析,事情果然是照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的。 …… 上午的课程结束地很快,午休前的最后一节课刚好就是体育课。 江户川柯南单手插在兜里,没什么精神地跟着灰原哀一起坠在少年侦探团的最后面,慢悠悠地走到了一楼门口的鞋柜边上。 他站在自己的鞋柜前,抬手将柜子打开了——随着这打开鞋柜的动作,微风灌入了柜中,让一封薄薄的信随之飘了出来,像羽毛般轻柔地落在了木质的地板上。 “信?”江户川柯南愣了一下。 这封信恰好落在了灰原哀脚边,被她弯腰捡了起来。 小岛元太很兴奋地靠过来:“什么什么?难道是情书?” “诶……”圆谷光彦的思路瞬间被带跑了,“柯南收到情书了?” “情书?真的吗?”吉田步美有些紧张地问。 灰原哀轻飘飘地抬起眼睛,将几个孩子各异的神情一眼就纳入其中——唯独正主本人满脸无奈,甚至不堪其扰般抬手捂住了脸。 她微笑起来,将信递回给了江户川柯南:“我可没有私拆别人情书的爱好。” “……这怎么可能是情书啊!”江户川柯南接过信封,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他从封口将信封撕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很薄的纸,念出了写信上的文字:“委托函,少年侦探团敬启,听说你们是很厉害的侦探,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对我而言有特殊意义的宝物丢失了,我希望委托你们为我找回这件宝物。如果你们能成功找回,我不胜感激,将用假面超人的舞台问候入场券作为答谢,具体的事情我希望可以等到见面的时候详细交谈,就在放学后,米花公园的秋千椅边……落款是,没有落款?” 念出委托报酬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就知道这委托非接不可了。他缓缓抬起手,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三张眼睛发光的脸。 “我们可是少年侦探团,别人遇到了困难怎么能不帮助呢?”圆谷光彦义正词严地说。 “没错,”吉田步美十分赞同,“我们可是正义的侦探!” 小岛元太猛点头:“就是就是!” 江户川柯南的目光缓缓移动,越过他们三人的肩膀,看向站在最后面的灰原哀——灰原哀冲他摊了摊手,又耸了一下肩,表示自己实在爱莫能助。 * 虽然江户川柯南没想过要逃跑,但少年侦探团的三个孩子显然很怕到手的入场券飞了,等代表下课的铃声响起,就迫不及待地裹挟着他和灰原哀,一起直奔米花公园。 小学放学的时间很早,向来在下午三点前就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课程,而这个时间点在夏日之中尚且天光正好,炫目的阳光从棉花糖般浓厚的云层之中穿过,为整个葱郁的公园赋予一层华美的金色外衣。 在穿过两边都是绿植的小径之后,他们来到了委托函上写的秋千椅所在的地方——那里还没有人,因为泽田弘树不是连跑带跳地冲过来的。 小岛元太顿时大失所望:“没有人啊!该不会被骗了吧?” 圆谷光彦痛心:“啊,我的入场券……” 灰原哀并不在乎入场券,走到秋千椅边坐了下来,轻轻晃动起来:“反正来都来了,不如稍微等一会儿好了。就算那个人不来,来看看公园也不是什么损失吧?——今天的天气很好。” 江户川柯南忽然开口:“来了。” 他看到了远处的人影,并不高大、还有些纤细,看起来是个孩子。 直到那个人走进,他才露出一点惊愕的表情——那个人是泽田弘树!是他前几天跟踪风见裕也时见到的泽田弘树! 他怎么会委托少年侦探团,明明他的家人就是公安警察,为什么不向那位风见警官求助? 但这个疑问在他的脑海之中一闪而逝便被掐灭了。至少现在,江户川柯南还愿意相信公安警察这个身份所被赋予的意义,既然泽田弘树是警察的家人,那么对他们大概也没有什么恶意……毕竟小孩子总有一些不愿意被家长知道的事情,可能就是出于这个理由吧? ——但他这次错的很离谱,因为泽田弘树对他抱有很大的恶意。 “你们就是少年侦探团吧。”泽田弘树有些拘谨地笑了一下,“我是六年级的风见弘树,也是委托人,初次见面。” 江户川柯南很快就进入了侦探状态之中:“你说有很重要的东西丢失,想委托我们找回来,那是什么东西?” 他说话的时候,灰原哀正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泽田弘树——她觉得这孩子的脸有点眼熟。说不上在哪里见过……毕竟是同校,可能什么时候扫过一眼也说不定吧? “我……”泽田弘树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情,“我丢失了一枚很重要的U盘,那枚U盘里面储存着我和家人的回忆,没有备份,所以虽然不值钱,但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宝物。” 他没撒谎,那枚U盘确实代表着回忆——两年前他偷偷策划逃跑的时候,就用这枚U盘装着诺亚方舟,可惜连场馆都没走出去就被苺谷朝音强行绑架了……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珍贵的回忆呢? “具体丢失的地方是……”江户川柯南还没问出口,就被泽田弘树打断了。 他抬手拭去了额角其实并不存在的汗水,对少年侦探团微微笑了一下:“抱歉,天气有点太热了……不如我请你们喝饮料吧?那边有自动贩售机。” 江户川柯南没来得及拒绝,泽田弘树也不像是要和他们商量的意思,转身就走向了一边的自动贩售机。 自动贩售机就在拐角的位置,从他所正的角度,只能看到泽田弘树的手指在自动贩售机的电子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作出了掏钱的动作,直到显示出货的声音传来,他才蹲下去,从出货口里拿出了四瓶姜汁汽水和两罐咖啡。 泽田弘树抱着六瓶饮料走了回来。 “因为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所以随便买了一些。”泽田弘树腼腆地说,“你们不会介意的吧?” “当然不会,那这样的话……”小岛元太伸手拿过了姜汁汽水,“我要汽水好了。” 毕竟是白嫖的饮料,按照日本人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觉得介意? 小孩子大多数不会喜欢带有苦味的咖啡,更喜欢甜甜的气泡水饮料,姜汁汽水毫不意外地被三个真小孩给瓜分了。 在泽田弘树不动声色的目光中,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拿走了那两罐被剩下的咖啡。 第196章 易拉罐拉环被拉开的声音在空气中格外明显,被涂成红色的秋千在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之中褪色黯淡,只有半截被树荫笼罩着,另一边直面着夏日的阳光。 灰原哀坐在秋千上,慢慢地晃动着秋千,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她将易拉罐的拉环打开,毫无异常地喝了一口咖啡,微苦的气息因此而弥漫开来。 江户川柯南也没有任何怀疑——这又不是泽田弘树自带的饮料,而是从自动贩售机中买的,想必也不大会做什么手脚……再说了,他很清楚泽田弘树的家长是公安警察,如果连公安警察都不值得信任了,那么这个国家大概也没救了吧? 况且公安警察真想要针对一个人的时候是非常容易,就算没有证据也可以捏造证据,没有犯罪也可以伪装犯罪……总之,他们能踩着法律的底线达到一切目的。 所以江户川柯南对泽田弘树没什么怀疑——即使他确实疑心风见裕也和宫野明美的“死”有关。 作为冰咖啡爱好者,刚刚从充斥着冷气的自动贩售机里被拿出来的罐装咖啡摸起来是冰冰凉凉的,冷意与热气撞在一起而析出了水珠,沿着江户川柯南的手掌下落,滴进泥沙地里。 他一边喝着冰咖啡,一边听泽田弘树说话。 “是这样的,”泽田弘树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目光冷静地从眼前数人的身上缓缓扫过,“前几天我来公园散步的时候,U盘丢失在这里了……我有随身携带电脑的习惯,有时候在家里觉得太闷了,就会带着电脑来公园走一走。”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那你还记得具体去过哪些地方吗?有怀疑的吗?在那之后,你有自己去找过吗?” 虽然没一句真话,全都是事先编造的谎言,但为了取信这位侦探,泽田弘树相当耐心地逐字逐句进行回答。 “稍微记得一些,但印象不是很深了,U盘我一向是放在电脑包的夹层里,但那天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可能是拉链没有拉拢,所以U盘掉出来了……”他的表情显得十分忧愁,“我平时并不是每天都会使用那个U盘,所以好几天过去了才发现这件事。” 圆谷光彦捧着姜汁汽水,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一定很着急吧?” 泽田弘树适时地露出了苦笑:“是的……因为那是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那里面装着诺亚方舟的分身程序,对现在的诺亚方舟来说没什么用处了,就像中国神话传说西游记里的孙悟空拔下一根毛一样无关痛痒……当然,当时还是在他的逃跑计划中起到很大作用的。 没等小岛元太接力发起提问,泽田弘树就紧接着说了下去。 “在发现这件事之后,我马上就来公园寻找了,可惜什么都没有找到……这枚U盘并不贵重,里面的内容我想对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来说都无足轻重……但是我的宝物,这种小事即使麻烦警察大概也不会被放在心上。” 他发挥出了毕生的演技,恰到好处地垂下眼睛,露出了无助、惶恐又忧愁的神情,配合着那张本来就好看的脸,能十分恰当地激发出吉田步美的同情心来。 泽田弘树用颤抖却坚定的声音说,“……我能信任的,只有少年侦探团了。” 暴击!这对少年侦探团这三个正处于提前到来的中二期的孩子来说,绝对是暴击中的暴击! 圆谷光彦立刻就许诺了:“放心吧,我们少年侦探团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 “没错,就交给我们吧!”小岛元太拍了拍胸口。 “没错,别伤心,风见同学,我们会帮助你的”吉田步美用力点头,“对吧?柯南、还有小哀。” 在这热血沸腾的气氛之中突然被点名,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同时愣了一下。 “啊、对,没错,”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回答,干笑了两声,“总之,我们会帮助你的,风见同学。” 灰原哀没说话,跟着安静地点了点头。 泽田弘树这时才露出了笑容来:“啊——那真是太好了。” 你们相信了,那真是太好了!不枉这几天苺谷朝音一对一给他上了八个课时的演技培训精品小班! “是这样的,那天我带着电脑,沿着河边散步,看到池塘附近很热闹,就跟着人群一起走进了池塘边假山中的隧道,隧道里似乎新安装了一些会发光的装饰,有很多人都走进去看了。然后在河坝边、那片有很多三叶草的草坪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打开电脑研究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我记得那个时候有很多人骑着自行车经过,回去的时候我差一点就被自行车撞到了。” 泽田弘树的这一大段叙述可以提炼成两个重点——池塘边假山的隧道、以及三叶草盛开的草坪,这就是最有可能丢失U盘的地方。 圆谷光彦立刻提出了这一点,泽田弘树顺势便点了点头:“太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我一个人的时候没有找到,但我想万一是我疏忽了呢?人多的话也许找起来会更轻松吧。” 小岛元太蠢蠢欲动:“那事不宜迟……” “那两个地方很大,我们只有这么几个人的话……”泽田弘树迟疑了瞬间,“不如分头行动吧?” “分头行动吗?”圆谷光彦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行。” 泽田弘树微笑起来:“说起来,今天草坪那边的附近好像有扮演假面超人的人在进行活动……” 此言一出,小岛元太立刻斩钉截铁地开口:“我去草坪!” 有假面超人这个饵吊在跟前,圆谷光彦和吉田步美毫不意外地齐齐决定要去草坪进行调查,那么理所当然,最后剩下的人自动分成了一组——江户川柯南、灰原哀,以及泽田弘树。 他微微笑了一下:“那,我们就去池塘那边看一下吧?” 虽然被提前训练过一番演技,但泽田弘树毕竟不怎么经常使用这个技能,在表演时还是略微有些僵硬和不自然——灰原哀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这个人……找江户川柯南的目的绝对不只是委托那么单纯……他应该有别的话想说,所以才刻意支开了其他的几个孩子。 灰原哀冷静地在心中作下了判断,但同时又有些疑惑——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这个小学六年级的孩子究竟在遮遮掩掩些什么? 要说泽田弘树也是吃了APTX-4869变小的话……委实说,并不太像。吃下那种药物的人不敢说全部,但可以肯定至少有99%都在那张名单上,而她筛选了很久,也只找到了江户川柯南这么一个幸运儿。如果是组织的人……那更不可能,先不说泽田弘树身上没有那种令人厌恶的气息,再说她并没有从这孩子的身上找到能够令组织重视的素质。 即使她知道泽田弘树是天才,但那也只是仅限于“普通的天才”而已。 但灰原哀来到帝丹的时间终归不是很长,要不要行动仍然基于江户川柯南的判断。 ——江户川柯南跟了上去。 灰原哀加快了脚步,小跑几步之后追上了他,不动神色地伸手扯了一下江户川柯南的衣摆。察觉到轻微的拉扯力,江户川柯南回头,无声地作了一个口型。 她分辨了一下那个口型代表的词语——警察。 烈日灼灼地一路延伸,脚下的地面都因此而变成了滚烫的、金色的一片。泽田弘树踩着蝉鸣和树叶沙沙的响声,带着他们前往池边。 这个位于公园内部的池塘算不上很大,用石块堆积起来的河边栽了一圈的杨柳,细细的枝条垂落下来,又在夹杂着青苔的石板地面上被倒映出交错的影子,像是纺织时一圈一圈的纱轮。 细窄的长方形石条深深地嵌入了池塘底部的泥土之中,错综排列着成为了一条可以直接通往假山之中的小路。泽田弘树一边踩上石板,一边对江户川柯南随口放了个惊天巨雷。 “江户川同学,上次在电子阅览室的时候,我们见过对吧?”泽田弘树说,“我记得你那个时候正在看一个新闻……我没记错的话,和前段时间发生的仓库爆炸案有关,你对这些案件很感兴趣呢。” 此言一出,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两个人同时脚下一滑,差点从石板上栽倒、掉进池塘里,好在泽田弘树一惊,立刻抬手捞了一把江户川柯南、灰原哀又抓住了江户川柯南的胳膊,这一个接一个的姿势才让三个人都勉强稳住。 江户川柯南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啊……呃,嗯,是的,稍微有点在意。” 灰原哀就是完全的惊疑不定了——江户川柯南不知道她姐姐的真名是宫野明美,可她知道姐姐的假名是广田雅美。 本来就是因为姐姐而决定从组织叛逃,在逃出组织之后,灰原哀当然马上就查探了和姐姐宫野明美有关的事……然后她很快就知道了,名为广田雅美的银行职员参与了十亿円抢劫案,并因某些无法对外界公布的缘由死于某处仓库的爆炸事故。 泽田弘树突然提到这起导致她姐姐死亡的仓库爆炸,这让灰原哀没法不在意……而令她觉得惊讶的是,就连江户川柯南都对这件事投注了非同一般的关注度。 “为什么这么在意呢?”泽田弘树明知故问。 “卷入这起案件中的那位女性……”江户川柯南这次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她是我认识的人,我认为她并不是个真正的坏人。” 泽田弘树点点头:“我知道。那十亿円能找回来,不也是多亏了她吗?” 灰原哀在这时突兀地开口了:“那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什么内幕吗?” 她很好地掩饰了自己,只让自己尽量轻松地露出了一点好奇和探究,就好像这个案件全然与她无关一样。 在她说话的期间,他们已经走进了假山内部的隧道之中。 这隧道并不宽,反而有些紧窄,但高高的穹顶上垂下了相当逼真的紫藤花,在这些盛开的紫藤花间,被细致缠绕成的灯带也从中垂落而下,星星般点点的亮光被晕染成了很浅的紫色,在铅灰的石壁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来。 只将这当作景色来看的话,这无疑称得上是美景,淡紫的星光闪烁着构成了完满的星图。 很美,但灰原哀没什么心情去欣赏这人造的美景。 宫野明美的事情她没对任何人提过——在逃出来的那一晚,她就强撑着勉勉强强倒在了阿笠博士的门口,在被带回去、苏醒之后,她第一时间就默不作声地查过了和宫野明美相关的所有报道。 那天仓库的爆炸动静很大,不少路人都拍到了爆炸现场,而后她又刷到了宫野明美生前的同事发布的追悼会的照片……她不得不承认,姐姐确实已经不在了。 想也知道,琴酒是不会让她的姐姐活下来的;而宫野明美也没有能够正面和琴酒对抗、逃出生天的能力。 即使希望这是假的,她也知道宫野明美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这些事,早在她被关进禁闭室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当真的迎来那个令人喘不过气来的事实的时候,她竟然没有一点意外,情绪只有空白。在那晚过后,灰原哀再也没查过和宫野明美死亡有关的新闻,所有和姐姐有关的珍贵的回忆,都被她关进了心底的最深处。 直到这个时候再次被翻出来。 也许是隧道细长幽深又逼仄的环境过于压抑,灰原哀走在这甬道之中突然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晕厥感从四肢百骸弥漫上来,连手中的罐装咖啡都有些握不稳了。 她突然惊觉了——不对,这不是环境带来的心理暗示、也不是生理上对这件事抗拒而产生的反应,这是不正常的,那罐咖啡里……有东西! “咖啡……”灰原哀立时想要出声,但声带已经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了,最终只模模糊糊地发出了几个音节来。 她以为她说出了一个完整的词,其实只微弱地发出了“co”这个词的气音,随后便完全失去了意识,手指随之松开,握在手中的罐装咖啡掉落在了地面上,没喝完的咖啡洒了一地,空气中多出了一点咖啡苦涩的香气。 灰原哀倒在了地上。 江户川柯南悚然一惊,在看见灰原哀倒地后吃了一惊,很快就冲了过去,原本握在手中的咖啡罐砸在地面上,发出了空荡荡的响声。 “灰原!”他伸手握住灰原哀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一下,“灰原!你怎么了?!” 但他没能接着问下去——加了料的咖啡同样开始发挥药效了,他突然觉得困意上涌、眼前发黑,身体也随之变得无力了起来。 就是再蠢的人,这个时候也该意识到咖啡里被下了药了。 江户川柯南用最后的力气转过身,去看泽田弘树,抬起手试图用手表瞄准他。 假山中的隧道并不长,他们这个时候其实已经走到了尽头,不远处的洞口传来炫目耀眼的、一整块完整的金色,像是流淌的熔岩,太过明亮的光辉让江户川柯南不得不眯起了眼睛,瞳孔之中泽田弘树的身影已经出现了重影。 他看见泽田弘树缓缓转身,面对着他们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的身形缓缓没入了那片璀璨的金色之中。 “抱歉。”泽田弘树的声音落进了他的耳中,“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麻醉针从手表之中被发射了出去——但毫不意外地射歪了,并没有射中目标。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身份被识破?目的……所有的疑问都在那短暂的一瞬间涌入了脑海之中,但江户川柯南将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尽了,彻底无力地伏在了灰原哀的肩上。 看见两个小孩齐齐倒下,泽田弘树总算松了口气。 诺亚方舟十分贴心地用他的账号给主人的监护人的上司发了一条完成任务的消息。 在等待降谷零和苺谷朝音过来毁尸灭迹处理犯罪现场的时候,泽田弘树不由得稍微庆幸了一点:好在他还是未成年,就算这种事以后被降谷零的政敌扒出来,顶多也就是个胁迫犯罪的从犯程度,坐牢是大可不必的,大不了接受一点少年教育…… * 为了绑架……不是,为了接收这两个未来的盟友和赶鸭子上架的同伴,降谷零和苺谷朝音早就等在了附近,只等泽田弘树一个消息发来,他俩马上就赶过去拐小孩。 泽田弘树果然没让他们失望,等苺谷朝音和降谷零赶到现场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已经十分整齐地倒在了那里,刚好他们俩人手一个。 苺谷朝音调整了一下抱着小孩的动作,让江户川柯南以十分自然的姿势趴在他的肩头,看起来就好像只是乖巧地睡着了一样。 他在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口袋之中摸了一下,将三部手机摸出来,一起递给了泽田弘树。 泽田弘树默默地接过三部手机,跟着两个丧尽天良的公安上了车,坐在后座的时候便心领神会地打开了电脑,用数据线将手机和电脑连接在一起,轻而易举地破解了锁屏密码。 诺亚方舟经历了两年的学习时光,如今已经真正成长为一个超越时代的人工智能,伪装一下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的语气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 没过几秒,诺亚方舟就一心两用地操纵手机,同时给毛利兰和阿笠博士发去了晚上在同学家里留宿的消息;然后又给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发送了委托完成的好消息,让他们没什么事就能各回各家了,至于说好的委托报酬,会由泽田弘树在明天兑现。 完成了这一切,泽田弘树默默地又将三部手机递给了坐在前座的苺谷朝音。 马自达很快便发出了沉闷的、启动的嗡鸣声,接着便从深灰色的水泥地面离弦之箭般驶出,没入了车流之中。 经过上次的绯闻,降谷零终于痛定思痛地吸去了教训,给马自达换了个防窥膜。前方的挡风玻璃是没法贴深色的防窥膜了,只能勉强维持原因凑合一下……大不了让苺谷朝音戴着棒球帽和口罩遮掩一下。 加了料的罐装咖啡是提前就准备好的,泽田弘树确实在自动贩售机里买了饮料,可咖啡从一开始就躺在出货口里,没人会特地去怀疑一起买回来的咖啡是有问题的。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都喝掉了小半罐。考虑到两人都是孩子的身体,降谷零在下药的时候很有分寸,没有放太多药物,大概只够让他们睡上半个小时左右。 从这里驱车前往宫野明美所在的医院,理论上来说只需要半小时就够了——但现在正好赶上了下班高峰期,东京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全是堵在一起的车流,三十分钟的车程显而易见地会被无限期拉长。 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很有可能在这期间醒来,为了避免江户川柯南奋起反抗导致出现不可控制的车祸,苺谷朝音很干脆地把他的道具装备扒了个干净。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很有先见之明的举措。 在开到一半路程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几乎同时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 毕竟实际上有着大人的灵魂,江户川柯南在醒来后的第一时间不是惊呼,而是默默地暗中观察——他就是这个时候发现自己的道具不见了,追踪眼镜、弹力腰带、变声器乃至强力足球鞋都没了影子,只剩一块用完了麻醉针的手表还戴在手腕上。 这种逆境没让他太惊慌,但灰原哀就不太一样了,她甚至没法很好地掩饰自己。 她在发抖,整个人陷入了惊惧和恐慌之中,任谁都能发现她此时的不正常——那是心理投射给生理的下意识的反应,对组织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让灰原哀无法控制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她的异常太过明显目,眼看无法伪装,江户川柯南干脆睁开了眼睛,光明正大地环顾着车内。 泽田弘树坐在他们身边,前座开车的人拥有十分明显的特征:金发和深色的皮肤。 那是安室透……不,或者说是波本。 而副驾驶的那个人就足够眼熟了——那人有着弧度优美的侧脸,戴着压低的棒球帽。见他们醒来,他缓缓偏过头看了过来,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扶了一下棒球帽的帽檐,露出了黑色额发间顾盼生辉的金绿异瞳。 ——梅洛! 同时出现的两个代号成员让江户川柯南的心跳瞬间飙升到了一百八,疯狂地在胸腔之中胡乱撞了起来。他的瞳孔收缩,即使车内开着足够的冷气也无法抑制蔓生的寒意。 被发现了。这是江户川柯南心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下一刻,他便听到苺谷朝音含笑着说:“又见面了,工藤君。” 猜测是一回事,但当猜测被证实的时候,江户川柯南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工藤君”这只由短短几个音节构成的巨资犹如重锤,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在他的心头,瞬间便砸出了阵阵刺耳的声响,他听到了短暂的耳鸣声。 “你……”他的声音变得干涩了起来,“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身份被彻底叫破的那一瞬间,灰原哀便深深地颤抖了起来。她环抱着双膝将自己蜷缩在座椅上的角落之中,反复呼吸之后才勉强让自己心中的恐惧安定下来。 事已至此,就算害怕也无济于事。在这狭窄的空间之中,两个小孩很难对抗这两个精英代号成员。 没等苺谷朝音做出回答,灰原哀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们也去了工藤宅,”她咬着牙说,“是吗?” 江户川柯南立刻明白了自己的破绽——工藤宅中属于他的衣物全都整整齐齐地放在衣帽间,但唯独少了儿童时的衣服。 这或许不算致命的破绽,但只要起了疑心,其实真相并不那么难猜。 苺谷朝音抬起眼睛,从后视镜之中和灰原哀对视,在她的注视之中缓缓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逃脱的毫无痕迹?”他的语调和嗓音都格外轻柔,像是在和情人呢喃,“就算在研究所里,你也太不小心了。” ——研究所里有人在监视她! 这个认知让灰原哀的呼吸几乎停止。 她所在的研究所是乌丸莲耶最重视的地方,不管是哪个国家派遣来的卧底,都没法真正地入侵那里。如果真的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研究所之中注视着他,那么必然是乌丸莲耶派来的人。 所以——波本和梅洛,果然是为那位先生来抓她的。 灰原哀的声音发紧:“我这样的叛徒,难道不应该直接杀掉吗?” 如果要杀了他们,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还用泽田弘树这个孩子来诓骗他们、降低他们的警惕心,随便制造一场车祸就能马上让他们毫无痕迹地死于非命。 “怎么会?”苺谷朝音有点诧异,“我们当然不会这么做,对我们而言,你们有重要的作用。” 这所谓的重要的作用,一定比死亡更加痛苦和残忍。 江户川柯南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在车辆驶过右转的路口时,已经隐约可见连群的建筑了。 那是一家医院,外表被刷成了彻底的惨白,代表着生命和拯救的红十字架被镶嵌在最上方,血一般的光逸散在空气中,将白色巨塔染红。 江户川柯南心中猛地一跳。 ——人体实验。 第197章 这是江户川柯南这辈子第二次这么狼狈。 上一次是他被琴酒喂了药;现在他全身上下的装备被扒的干干净净,手上还被塑料扎带给捆住了,就是想找点方法割开都没办法。 没有麻醉针、没有强力足球鞋、没有弹力腰带,他现在手上什么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辆载着他们的车驶向不远处的那家医院。 红十字的图像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这个向来代表着救死扶伤的红十字此刻显得格外狰狞,在他眼中无异于死亡。 江户川柯南能想到的东西,灰原哀当然也能想到。 事实上,组织本来就买通了一些私人医院——在日本这个地方,私人医院是相当常见的,许多名流和富豪家中都经营了私人医院,而组织想要买通这些人并不困难。 所以有的时候,研究所也会通过这些被买通的私人医院来进行一些人体实验——总有那么些社会关系极其淡薄的人和流浪者被送到医院,而他们就是那些人体实验的对象。 在看到医院的标志出现的时候,灰原哀就意识到了他们未来的命运走向。 ——毫无疑问,他们将要成为人体实验的实验品。 这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反而可以说……不出所料。 组织对待背叛者的手段一向酷烈,既然在找到她的第一时间没有杀死她,足以说明她还有用处。 而这副缩小的身体,就是她和江户川柯南身上最大的用处了。 这些想法慢慢在她心中浮现,灰原哀忍不住垂下头,自嘲地轻轻笑了一下。 不久之前,她还是那个握着屠刀的人,现在不过短短数月,立场便陡然倒转,她即将成为实验台上的小白鼠了。 “放心吧。”灰原哀淡淡地说,“我们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她知道江户川柯南在想些什么……他们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去,作为珍贵的、万中无一的个例,那些她一手带出来的研究员大概非常想将他们上上下下好好研究一番吧?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活着的个例! “当然,也不会活的太好就是了。” 她又补充了一句。 灰原哀已经陷入了对命运的看淡之中——在最开始的惊惧和恐慌过后,她经常会产生“什么都无所谓了”这样毫无求生欲望的心态。 干脆去死好了,反正在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了,这样的世界根本没有留恋的必要。 可江户川柯南从来不是那种会在逆境之中放弃的人,即使灰原哀已经被消极的情绪笼罩。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啊。”江户川柯南压低了声音,用气音说。 人体实验——不管在任何时候,这个词的背后都一定充满了血腥与眼泪。至少在明面上,这是任何研究员都不能、也不应该踏足的禁区。 江户川柯南看过不少和人体实验有关的影片,那里面的手段一个赛一个的血腥和吓人,他用膝盖想也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在车里不是反抗的好时机——他冷静地想。 降谷零和苺谷朝音都坐在前座,而他和灰原哀都被绑着,这种情况下很难真正造成什么危险,即使想有什么动作,大概也会在第一时间就被苺谷朝音给阻止。 既然目的地是医院,那么他们总有下车的时候。在医院这种错综复杂的环境之中,才是逃脱最有可能的时候。 江户川柯南不清楚这个医院的具体情况,但他决定赌一把。就赌这家医院不是全然被组织控制,赌波本和梅洛为了不引人注目,不回将他们捆着带进去。 只要能够松开手上的束缚,他就敢和组织的人奋力一搏。 “确实不到放弃的时候。”苺谷朝音坐在前座回答,缓缓回过头来。 他们已经靠近了医院,悬挂在楼梯侧边的红十字散发着红色的灯光,这淡淡的红光透过挡风玻璃映在苺谷朝音的侧脸上,立刻让他的神情显得格外阴森,眼中含着一点代表着血腥的红芒,像是经久的血液。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户川柯南咬着牙。 这次回答他的是降谷零。 在等待红灯的间隙之中,他随手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很小的东西,向后座抛去。 这枚小小的东西被准确地抛进了江户川柯南的怀中,他茫然地低头看去,在看到那个东西的瞬间僵住了——那是一枚小小的窃听器,但已经被损坏了,精巧的零件出现了破损。 他认识这枚窃听器。几乎在看到这东西的瞬间,之前的记忆便汹涌而至。 就在前不久的时候,他将这枚窃听器放在了风见裕也的身上,意外得知了他身为警察的身份,但在那之后,窃听器便被发现、破坏掉了。 而那时候和风见警官在一起的人——就是波本! 江户川柯南在这一瞬之间全都明白了。 怪不得、怪不得今天来委托他们的人是泽田弘树,怪不得泽田弘树突然提起广田雅美和仓库爆炸的事情,怪不得泽田弘树也在这辆车上。 因为风见裕也根本就是个早就被组织收买的黑警!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意识到宫野明美口中的那个组织究竟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灰原哀对他透露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他直面了组织慑人的压迫感,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灰原哀的恐惧那么深入骨髓。 “看到这个,你应该就能明白了吧?”降谷零开口。 他自认为自己表达的意思很明显——能跟警察在一起的,当然只有警察了。 但很可惜,江户川柯南并不相信他是个好人,这个举动在他看来更像是对他小动作的警告和嘲讽。 “人体实验?”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紧紧盯着降谷零问,“这就是你们想做的吗?” 绿灯亮起,降谷零踩下油门,将车开进了医院角落里的停车位之中,马自达熄了火,彻底停摆下来。 他下了车,拉开后座的车门之后,半弯下腰来,对江户川柯南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你觉得我们会这么做?” 其实降谷零自己也知道——他们警察厅公安的名声向来是公安这个群体之中最差的,但也不至于被当成会做人体实验的残忍刽子手吧? 国会那帮利欲熏心的政治家可能会这么做,但公安不会。 江户川柯南反问:“否则呢?” 降谷零微笑着回答:“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对江户川柯南伸出了手,示意他下车。 变小的名侦探没在这个时候犹犹豫豫,很是识时务地麻利下了车。 坐在最角落里的灰原哀慢了一拍。自从意识到自己重新回到了组织的掌控下,她就一直是这样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好像一切对她来说都完全不重要了。 苺谷朝音:“伸手。” 他穿着紧口的长袖衬衫,江户川柯南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记得这位偶像的手腕轻轻动了一下,泛着银光的锋利刀片便出现在了他的指尖,手指轻轻一划,绑在手腕上的塑料扎带便应声被切断。 虽然绑着手的东西已经没了,但江户川柯南还没打算这个时候就实施逃跑。 成功率几乎为0,这时候跑完全就是浪费这仅有一次的机会。 两个身体缩小的假小孩此刻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顺从——灰原哀是真的,江户川柯南是装的。 苺谷朝音牵着江户川柯南的手,降谷零牵着灰原哀的手,泽田弘树则表现地像是这兄妹二人的兄长,抱着电脑跟在他们身后。 “别轻举妄动。”苺谷朝音压低了声音,“这里可是医院,要是你擅自行动导致医院里的设备出了什么问题,那可是会影响到这些病人们的。” 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一个罪犯,居然还在这里道德绑架他? 他的手被这位年轻的偶像一整个拢在手掌心之中,属于苺谷朝音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从相贴的掌心传递过来。这让江户川柯南觉得有点恍惚、又有一些似曾相识……在不久之前,也是苺谷朝音牵着他的手送他回家的。 但这次不同,拜苺谷朝音所赐,他的手腕上多出了一道被捆缚过后留下来的红痕。这道痕迹在小孩子柔嫩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也数次提醒江户川柯南一个事实——弥良不只是弥良,他的底色是梅洛,是组织的杀手,是满手鲜血的杀人者。 …… 已经日落了,光线渐渐地变得昏暗了下来,路灯却还没亮起,住院部大楼的大堂之中亮着惨白的灯光。 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默不作声地被牵着走进电梯间,降谷零熟练地按下了楼层,等待着电梯缓缓上升,带来轻微的失重感。 随和叮咚的声音响起,他们进入了医院的高层之中。 江户川柯南默默地在心中进行判断和评估——看波本和梅洛的样子,大概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难道这里是组织秘密的人体实验基地么? 和其他医院比起来,这一层的病房似乎格外冷清,根本没住什么人……是VIP病房?还是保密病房? 他还注意到了一点:即使他们大摇大摆地从面前走过,护士台的护士也面不改色,好像完全没见到他们一样。 种种异常让江户川柯南的心越来越往下沉。 住院部的构造稍微有些复杂,不像普通的医院那样是个简单的回字形。在拐过好几个弯之后,降谷零和苺谷朝音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病房前。 左右两边的病房都熄着灯,只有这一间病房之中亮着暖色调的灯光。病房的门口有一个并不算大的窗口,即使是孩子,只要踮起脚来也能够看见里面的情况。 灰原哀这时候才缓缓抬起头来,透过窗口看向病房的内里。 在看清病房中的景象之后,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瞳孔一圈一圈地缓缓收缩,僵在原地,只觉得手指发麻,轻微颤动起来。 这间特殊病房之中只摆放了一张宽大的病床,病房内的陈设并不像一般的一样苍白而冰冷,那里面本身的布置就足够温馨明媚,就连窗边都插着一束淡黄色的花。而在角度被调整之后竖起来的病床上,一个看起来格外瘦弱的女人躺在上面。 她有着黑色的长发,鬓发温柔地垂落下来,散在她的颊边。即使没有睁开眼睛,只看她轮廓柔和的面容也能想象出那张柔美的脸笑起来的样子。 但破坏氛围感的是她身上穿着的病号服,蓝白条纹的衣服立刻给她添上了易碎感,透明的、细长的软管连接着她的手背,从宽大的蓝白条纹的袖管之中延伸出来,连接着挂在吊杆上的几个透明的药瓶,药瓶之中的药物中偶尔冒出几个透明的泡泡。 除了输液瓶之外,摆放在病床边的还有一台心跳监测仪——漆黑的屏幕上是一大片复杂的英文名称,唯一清晰可见的是平稳跳动着的绿色的心电图。 在看清宫野明美的瞬间,灰原哀便猛地想要扑上去——但她被降谷零拉住了。 灰原哀的情绪瞬息之间便彻底失控,如果他不稍微拉着一点,大概她多半是要摔在地上的。 但灰原哀没去在乎从手腕上传来的痛感。那具瘦小的身体之中骤然爆发出了极其强大的力量,降谷零都差点没能拉住她。 她保持一个看起来相当别扭的姿势身体前倾着,用尽全力伸手,手指死死地扣住了门扉窗户上凸起的那一小截,呼吸立时便变得急促起来,身体极具颤抖。 “姐姐……” 她惶恐地说。 江户川柯南当然也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宫野明美——他的第一反当然是惊讶。 但在看到活生生的宫野明美的瞬间,他瞬间回想起了当初在追悼会上似有所觉的种种异样……现在那些不自然都成为了宫野明美活着的证明,他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松了一口气,却又并非如此。江户川柯南忍不住在心里想,没有死是一件好事,但对她来说大概不是那样……她拼命地以死相搏都想要逃离这个组织,但终究又被抓了回来。 这该多么绝望。 他对宫野明美还活着这件事不太震惊,真正震惊的是灰原哀的那声“姐姐”。 等等,她们是姐妹?原来如此……怪不得…… 广田雅美的拼命、执着与灰原哀对组织的强烈报复心终于有了答案,江户川柯南在这个充满眷念和惶恐的音节之中找到了一切的源头。 组织造成了这对姐妹的悲剧,而现在,这场悲剧仍然在延续着。 灰原哀突然松了手。 她慢慢地直起身体,又一点一点地将头转过来,抬起头盯着降谷零。 江户川柯南第一次从灰原哀的脸上见到这种表情——就像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坠入黄泉之人攥着悬吊下来的蛛丝仰望人间,从绝望之中燃烧的熔岩在她的眼底流淌。 “让我确认一下,不需要很长时间。”灰原哀的声音尽量维持着平稳,但谁都能听出来她声线的颤抖,“只要让我确认她真的是我姐姐,无论什么……无论什么,我都会做的。” 她强调了两次“无论什么”。 灰原哀的反叛是为了宫野明美,那么投诚当然也可以是为了宫野明美。 这突如其来的反水让江户川柯南瞬间麻爪了,队友叛变的太快,一时间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再继续自己的逃跑计划。 但没等他作出最终的决定、找准逃跑的时机,病房之中的宫野明美就醒了过来。 …… 宫野明美原本只是躺在病床上小憩而已,手边还按着一本只看到一半的书。 她最近的生活还算好……距离仓库的爆炸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她中了三枪,又是从火灾之中逃生的,没点并发症就很不错了,在枪伤没养好之前都被勒令住院休养,同时也是为了避一避组织的风头。 降谷零和苺谷朝音没对她隐瞒太多组织的事情,也承诺了会帮她寻找宫野志保的下落。得到了公安郑重的承诺,宫野明美才稍微放下一点心来。 她自己也很清楚,如果拖着这样的身体非要出去寻找妹妹的话,那才是真的会给周围的人带来麻烦。 在半梦半醒之间,宫野明美隐隐约约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她格外熟悉的、似乎在久远的时光之中出现过的语调,于是缓缓睁开了眼睛,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透过镶嵌在门上的那扇窗户,宫野明美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降谷零和苺谷朝音,下意识对他们露出了一个笑容。 因为角度问题,她没能看到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但这两位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这个笑容让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一起愣住了——江户川柯南腹诽伏广田雅美小姐对敌人也能这么虚与委蛇么?灰原哀心说我姐姐好像对琴酒都没有好脸色啊,这不对吧! 同时灰原哀又隐隐怀疑起来……该不会里面的这个是冒牌货吧?说起来之前确实有听说贝尔摩德回国了,而且波本和贝尔摩德那个女人关系很好的样子,搞不好确实会帮忙蒙骗她…… 苺谷朝音没给两个小孩模样的大人太多思考的时间,抬手握住病房的门把手,握着江户川柯南的手腕走了进去。 “有几天不见了,宫野小姐。”他礼貌地打招呼,“你最近伤势怎么样?” “啊,我很好,请……”宫野明美立刻就笑了,最后的那句“请放心”只说出来了一个音节,后面的所有话便突兀地被卡在了喉咙之中。 她的语气微弱下来,瞳孔收缩,连手指也下意识攥紧了盖在腿上的毛毯,将柔软的毯子狠狠地揉皱出了几道痕迹来。 宫野明美看到了跟在降谷零身后走进来的女孩——那是她记忆之中的、还能被她牵着手走路、搂在怀中念绘本的志保。 “志保?”她失声。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灰原哀立刻挣脱了降谷零放松下来的手,她踩着灯光的倒映和黄昏暮色奔向宫野明美,在紧紧拥抱的那一刻,她又从灰原哀变成了宫野志保。 她感受到了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味道、以及所有的和姐姐有关的一切。即使不去确认,她也能够肯定——眼前这个拥抱着她的人就是宫野明美。 这个世界上,宫野志保唯独不会认错宫野明美。 宫野明美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挣脱了手背上的针头,也不在意溅出来的血,她整个人几乎都要摔倒在地上,膝盖抵住了冰冷的木质地板,在飞扬的白纱窗帘半透明的影子下,两道影子交错重叠在一起。 “终于找到你了,太好了……”宫野明美的声音哽咽起来,“听说你失踪的消息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 苺谷朝音已经松开了攥着江户川柯南的手的力度。 在这感人的重逢一幕下,降谷零和苺谷朝音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对终于重聚的姐妹的身上,这本该是个逃跑的最好时机,但江户川柯南没有行动。 他站在原地,让自己的手慢慢地从苺谷朝音的手掌心之中滑落出来,突然微妙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 不对,这肯定不对。 他见过宫野明美快要死去时的最后时刻,明白这个看起来柔弱秀美的女人身体之中藏着多么强大的力量,并且绝不屈服——那时用命作为赌注都没能让宫野明美妥协,难道只过去了没多久的时间,她突然之间就学会服软了吗? 不像。 如果真的是那样,宫野明美在看到波本和梅洛时下意识的反应不会是笑,即使是虚与委蛇,也能明显从五官的微表情之中察觉到不自然的地方来。 难道…… 江户川柯南的心中缓缓涌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就在他作出猜测的时候,宫野明美已经抬起了头,认真地看向苺谷朝音和降谷零。 “谢谢你们找到了志保,真的——非常感谢。” 灰原哀将额头抵在宫野明美的颈窝之中,在萦绕鼻腔的、属于姐姐的气息之中缓缓平复了呼吸。等心脏的跳动能够平缓下来,她也抬起头,郑重地凝望着降谷零,视线又缓缓落在了苺谷朝音的脸上。 “我知道你们带我来看姐姐是什么意思。”灰原哀缓缓舒出一口气,“我愿意为组织继续工作,继续研究APTX-4869。但我有个条件——必须保证我姐姐的安全,否则我能消失一次,就一定能做到第二次。” 她的语气郑重异常,每一个字都格外庄重。 必须说明——灰原哀是个相当敏锐、很会读空气的人,所以在她的话音落下之后,她也十分明显地发现了病房中突然变得微妙起来的气氛。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之中有什么可笑、或者不对的地方,在场包括宫野明美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她的这一番话之下露出了怪异的表情来。 尤其是宫野明美。 她抬手按着妹妹的肩,表情中透着迷茫:“呃……组织?为什么要为组织做事?不是已经好不容易脱离了吗?” 灰原哀罕见地愣住了:“……诶?” 如果不是组织,那是……? 宫野明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又没好气地盯住了降谷零和苺谷朝音:“难道你们在来的路上事先没有告诉过他们吗?” 她似乎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江户川柯南的存在,“咦,柯南也来了?……啊,不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人,果然是你们的作风。” 苺谷朝音义正词严地回答:“我们从来没有说过是为了组织来的,是他们擅自误解了我们吧?” 此话一出,跟在后面的泽田弘树都忍不住侧目了——就你们那纯绑架的手法,怎么可能会有人认为是好意的啊! 江户川柯南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真要这样那倒是把他的道具还给他啊! 灰原哀这个时候也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波本和梅洛绑架他们不是为了组织、同样也不是组织的任务。 那么…… “那就趁现在,来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吧。” 降谷零将棒球帽取了下来,从贴近胸口的内袋之中摸出了一枚徽章。 在发红的落日下,那枚徽章躺在他的手心,雕刻成庄严的樱花形状的金属流淌着熠熠生辉的光芒。 那是警徽。 “我是公安警察。” 第198章 “?” 灰原哀觉得自己有点幻听了。 她的目光缓缓抬起,先是落在降谷零的脸上,然后再缓缓下移,落在他手心中的警徽上——不得不说,警徽的做工相当精美,稍微晃动一下便能看到偏转流淌的金色光芒。 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你……是公安?” “货真价实。”降谷零点点头。 苺谷朝音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江户川柯南看向他,“你也是吗?” 他来了一点兴致,却没有马上就回答江户川柯南这个问题。他单手撑在下颌,半蹲下来平视着江户川柯南,在名侦探的注视之中忽然笑了。 即使没有做任何精致的造型、没有任何妆容的修饰,那张本来就足够好看的脸也美的让人惊心动魄。他轻轻偏了一下头,黑发的发尾末梢随着偏动的弧度而缓缓落下,长而浓密的睫羽像是鸦翅、又如同振动的蝶翼,那双浮光跃金的眼睛在发红的落日下熠熠生辉。 绯红在年轻的偶像漂亮的眼尾与瞳底蔓延流转,像是童话传说之中女巫炼制出来的、蛊惑人心的魔药。 他在暮色下慢慢笑起来的时候,整个病房都因此而光华满室,目之所及的一切骤然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大多数人都是视觉动物,就算并不是“喜欢”和“爱”,在看到漂亮的事物时也总忍不住在心中一动,像是捕捉到了忽然降临的神启。 虽然江户川柯南已经有点习惯了苺谷朝音的脸,但偶尔、在这种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因此而心头一跳了,漏了一拍。 当然,他并不是那种会色令智昏的人,这种感受仅仅只持续了十分短暂的瞬间,他的思绪又马上沉回了理智之中。 “……那,”江户川柯南很是谨慎地问,“你没有年龄造假吧?” 苺谷朝音失笑:“现在就在医院,要不我俩一起去测个骨龄?” 江户川柯南还真有点心动——毕竟这么久的相处之后,他已经差不多摸清了苺谷朝音的性格,知道这其实是个说谎比喝水还自然的人,根本就不像粉丝说的那样诚实而坦率。 但想了想,他又觉得实在大动干戈,梅洛应该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他。 考虑到梅洛出道六年归来仍是二十二岁的年纪,再考虑到他从出道起就靠脸爆红、数年来天天都在演艺圈打转的超高强度工作行程,最后再想一想警察的招收条件……很遗憾,从各方面来看,梅洛都不具备成为一个警察、尤其是公安警察的条件。 除非他是警视厅的太子爷。 所以江户川柯南轻易就得出了一个答案:“你不是公安警察,所以——你是波本警官的协助人?” 普通人大概不太清楚,但江户川柯南是确实知道的,电视剧和小说中描绘的“协助人”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明面上拥有各自的身份,但实际上却是公安备案过的线人,在暗中为公安提供帮助。 梅洛就很符合公安协助人的定位。 毕竟江户川柯南怎么都想不到,警校和公安会招收15岁的青少年、甚至还草芥人命地让未成年去卧底。 降谷零无人在意地插了一句话:“比起被叫波本警官,其实我觉得安室警官这个称呼更好听一点。” 苺谷朝音没否认江户川柯南的猜测,只微笑着注视着他,模棱两可地说:“工藤君不愧是名侦探。” 这是一句赞扬,也被江户川柯南当成是对推理结果的默认。 但在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都没看见的地方,泽田弘树抱着电脑站在后边,悄悄地、很不文明地对监护人的上司和同事翻了个白眼。 ——又来骗小孩那一套了。 比起江户川柯南十分丝滑的接受现实,灰原哀表现地格外诧异。 她匪夷所思:“如果你们是公安的话,为什么还要用那种方式带我们过来?” 宫野明美从一开始就觉得妹妹的情绪不太对劲,看起来完全是惊弓之鸟,此时终于从妹妹的话中察觉出了端倪。 “你们怎么带志保和柯南来的?”宫野明美的神情之中带着点质疑,“难道是什么过激的手段吗?” “这……算过激吗?”苺谷朝音眨了眨眼睛。 江户川柯南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确实不算过激。也就是利用风见君骗我们说有委托、然后诱导我们进入又黑又暗的隧道、然后让我们喝了下了药的咖啡、将我们双手捆住塞在车里而已。” 细数下来,不能说十分过分,只能说完全不当人。如果忽略最终的目的,那么这根本就是一起彻头彻尾的绑架案。 还一次绑俩。 宫野明美听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似乎没想到公安的行事作风是如此粗暴而不讲道理。 但好歹他们把妹妹给她带来了,所以她忍了忍,没说什么。 “志保,他确实是公安警察。”宫野明美开口,“也是他们救了我。” 虽然是有目的的营救,但最终是好的结果。 灰原哀在心中默了默,决定选择性遗忘被绑架时惊慌恐惧的糟糕记忆。她松开了抓着姐姐衣袖的手,一步一步走到降谷零的面前,对他伸出了手。 降谷零愣了一下,才握住了灰原哀的手。 她说:“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合作关系了。” 灰原哀向来是个聪明的人,她知道眼前这个公安为什么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救下宫野明美、还带着她来见人,归根结底,是想和她合作。 不是为了组织的情报——身为左右逢源的情报商人,波本自己知道的事情要远远比她多;那么就只能是为了APTX-4869了。 降谷零也郑重地对她点头:“没错,我想,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为了扳倒组织。 苺谷朝音保持着在江户川柯南面前半蹲的姿势,也对他伸出了手来。 “今后请多指教,工藤君。” 他用十分亲昵的口吻说。 苺谷朝音其实没接受过Honey Trap的训练和教学——他有那张脸就足够了,学习那些技巧反而会显得过于刻意。 但不知道是因为媚粉太多熟能生巧、还是他天生如此,轻而易举就能给人带去暧昧的错觉,眯起眼睛笑起来时就像眼中的全世界都只剩下你一样。 江户川柯南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伸手握了过去。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一件事——梅洛为什么要背叛? 年纪轻轻就获得代号、被琴酒看重、受到BOSS重用、在组织和演艺圈都一帆风顺的梅洛,为什么要背叛组织,选择成为公安的协助人? 他没能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于是谨慎地说:“请多指教。” …… “APTX-4869。”灰原哀捧着茶杯中装着的热水,在不断上浮的白色雾气之中开口,“这是那种药物的名字。至于作用,我想你们已经看到了。” “但返老还童不是这种药物本来的目的吧?我想,这种药物在最初的设想之中,应该能让人——长生不老。” 降谷零一字一顿地念出了最后那个词。 “是梅洛告诉你的么?也没错。”灰原哀点点头,并不感到意外,“但即使是我父母还在的时候,也没能达到这种效果。至于我接手之后……因为时间跨度太久,他们留下来的资料已经很少了、也没有什么帮助,APTX-4869的药物成分都已经在迭代之中改变了,现在的药效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苺谷朝音只问了一个问题:“你能制作出解药吗?” 灰原哀的回答也相当谨慎:“正在尝试,是有希望的。” 到了这时,一直担忧着灰原哀的情况而没问出口的宫野明美终于明白了——原来妹妹是因为吃下了药物而返老还童。 但同时又觉得愤怒异常:居然把她妹妹逼得必须要吃那种成功率极低的毒药了,到底是落到了什么样的境地?组织那帮没人性的混蛋! 关于灰原哀曾经制作的那种药物,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他们很清楚研究这种药物的原因,也明白乌丸莲耶的最终目的。 “你走后,这个研究好像并没有停摆。”降谷零摸了摸下巴,“除了你,组织里还有人能够主持这个项目吗?” 雪莉是乌丸莲耶重视的、关乎着性命的科学家。 如果只有雪莉能够研究出那种药,那么就算她把琴酒给杀了,估计乌丸莲耶也只会忍了,而不是把这么个救命稻草关进禁闭室、还让她给跑了。 既然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那么就存在别的可能。 能够研究APTX-4869、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只有雪莉而已。 降谷零的这个提问让灰原哀微微愣了一下。她没有马上否认,垂下眼睫陷入了沉思。 苺谷朝音也没急着催她,过了一会儿,灰原哀才缓缓抬起了眼睛,和降谷零对视。 “我不能确定,只是猜测而已。但有一个人……如果是他的话,就有可能。” “谁?” “东都大学的药学教授,常磐荣策。” 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许久都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交错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苺谷朝音才满脸凝重地开口。 “这谁?” 灰原哀的脸上瞬间便写满了无语:“……原来你们不知道?” “不知道,当然不知道。”苺谷朝音理所当然地说,“药学教授不在我的情报范围内,也不是哪一次的任务对象,我怎么会知道?” 降谷零倒是知道一点,“常磐教授和组织有过接触,但我没有单独重点关注他——组织和医药界的科研人士接触的太多了,常磐教授只是其中之一,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知道他在学术界是很有名气的人。” 灰原哀点点头:“没错,虽然他从来没有到研究所来露面过,但组织的药物研究其实都有他的参与。我读过常磐教授发表的论文,他的思路和理念与那个神秘的研究员提出的一模一样,甚至更加深入。能有这种知识面的,我想不是他的学生、就是他本人。”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更倾向于是他本人。” 降谷零点点头:“我明白了。” “常磐教授……”宫野明美皱起了眉,摸出手机在百科上输入他的全名,第一条就是关于他的百科,点进去就能看到那写满了好几排的个人荣誉和奖项。但是她在意的并不是那些任何一个该领域的人看了都会羡慕的荣誉,而是显示在手机屏幕上的、那张白底的证件照。 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她脑子里立刻就将人和记忆中的重影对上了号。 “我见过他。”宫野明美惊讶地轻轻挑了一下眉,“父亲和母亲他们还在白鸠制药的时候,常磐教授是他们的同事。” 苺谷朝音的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降谷零在心中默默评估了一会儿,决定将常磐教授的优先级往前提一提。他说:“我会尽快找个时间接触他的。” “等等,”苺谷朝音突然开口,“说不定我能见到他。” 他回忆了一下前几天西野寿美江在决定他接下来的行程的时候,似乎考虑过一档不太累的观察类综艺……地点就在东都大学。 “就在这个月,有一档综艺的录制地点在东都大学……不过,我的经纪人好像已经帮我拒绝了。” 江户川柯南诚恳地问:“你现在接这个通告还来得及吗?” 苺谷朝音很没好气地抬手,掐了一把江户川柯南柔软的脸颊肉,“你知道我有多忙么?知道我上节目的出场费是多少吗?你不知道,但你应该知道我接下来还要和你一起录假面超人的综艺吧?我记得按照台本,你还要对镜头大声喊出那句台词呢。” 当然还有最经典的一句——“变身!” 一提及此事,江户川柯南的整张脸就开始发绿。 别的不说,他敢肯定他亲爱的妈妈一定会守在电视前,将他上综艺的样子录下来,说不定等以后还会在一大家子的面前当众播放,对他公开处刑,他珍贵的变身画面一定会在工藤家永久流传下去。 跟江户川柯南开完了玩笑,苺谷朝音才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显示的时间。 “快到时间了,我要先走了。”他站了起来,“让琴酒等久了的话,大概又要被盘问了。” 降谷零跟着站了起来,将棒球帽和墨镜一并递给了苺谷朝音,跟在他的脚步后离开了病房。 灰原哀盯着他们两人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两个人的心不是一般大,居然就这么放心他们俩和宫野明美单独待在这里么? 但他们离开没多久,江户川柯南便以格外强硬的姿态握住了灰原哀的手腕,带着她离开了病房。 当然,他没忘了给宫野明美留一句:“我们马上就回来!” 他抓着灰原哀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边,踮起脚从高层往下看——白色的马自达在夜色中变成了淡淡的灰色,很快便从连群的建筑间宽阔的道路上驶了出去。 灰原哀也走了过来,双手背在身后,扫了一眼白色马自达逐渐远去缩小的影子。 “你不觉得奇怪么?”江户川柯南低声说。 灰原哀回头看了一眼宫野明美,直到确认姐姐站在病房门口看过来,察觉到她的注视时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她才放心地收回了视线。 这时她皱着眉开口:“你觉得哪里奇怪?话说,你突然把我拉过来才更加奇怪吧。” “梅洛是孤儿,15岁进入组织,16岁获得代号,从那之后他的人生一帆风顺,他在组织中获得了重视和地位,在表世界获得的只会是在组织时的千倍、百倍,他不缺钱、权、以及地位,也绝不是缺爱的人。” 江户川柯南缓缓放下搭在窗台上的手,在暗淡下来的天光之中一寸一寸地缓慢偏头,认真地与灰原哀对视。 “这样一个可以说是毫无弱点的人,他为什么会背叛组织?” 所以他才没有留在病房里,他担心那里面留着监听的装置,所以才来到了离监控摄像头很远的走廊角落。 灰原哀明白了江户川柯南的意思:“你是怀疑……梅洛是假意背叛?” 江户川柯南点了点头。 “可我不这么觉得。”灰原哀忽然笑了起来,“大侦探,在看待一件事情的时候,除了利益、理性和逻辑,你大概忘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感情,是无法用常理和逻辑来判断的,那是完全和理智相悖的存在。” 灰原哀不是冷血的研究者,她是个正常的、成年的人类女性,会追足球比赛、会看时尚杂志,当然也会在偶尔的时候看一看晚八点档的狗血情感剧,在恋爱这方面,她很明显要强于江户川柯南这位侦探。 然而江户川柯南只是迟钝,并不是蠢,她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立刻就让他反应了过来。 ——是啊,梅洛什么都不缺,从理论上来说,他没有任何背叛的理由;但爱情从来都不讲道理。 如果梅洛的真爱是安室警官,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 对于苺谷朝音而言,这是十分忙碌的一天。 他在下午结束了当天的工作,用吃晚餐的时间绑架了两个小孩,然后在晚上的酒会开始之前,火速自己倒腾了一下妆造,穿着得体的晚礼服、佩戴好合适的珠宝,坐进了保时捷356A之中。 他来的相当准时,琴酒没在这一点上发难,只在下车之间将目标的相关资料全都丢给了他。 得益于这几年混迹演艺圈速背台本练习出来的记忆力,苺谷朝音看了一眼就记住了任务的流程和目标的资料,但在翻过下一页时,他微微皱起了眉。 “……怪盗基德?”他有些诧异,“他也盯上了这块宝石?” 琴酒显然对这一点相当烦躁,指尖夹着点燃的烟,淡淡的、半透明的烟雾从他的唇齿之间缓缓弥漫出来,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怪盗基德问题倒不是很大,我记得他用的枪是扑克牌,不是实弹。”苺谷朝音咂舌,“麻烦的是警察。只要怪盗基德出现的地方,就会有搜查二课的人出现,现在酒会现场里一定到处都是便衣警察了。” 这次任务的分配很简单——琴酒负责杀人,他负责劫财。 “你没问题吧?”苺谷朝音明知故问。 琴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丝毫不在意雪茄燃烧时滚烫的温度,用大拇指的指腹狠狠地将烟头碾过折断。 “你以为那些废物能拦住我?” 保时捷356A的速度缓缓停了下来,苺谷朝音将手搭在车门把手上,偏过头对他笑了一下,“最好是这样。” 他打开了车门。 “我就不以你男伴的身份进去了,免得明天又上趋势。上次的时候西野女士差点就想去你面前上吊了。” 琴酒不置可否:“刚好让伏特加把她一起灌进水泥柱里沉东京湾。” “好歹是我的经纪人,至少给她留一块墓地吧。”苺谷朝音说,他的脸被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之中,让人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保时捷356A的车门被重重地关上了,苺谷朝音抬手整理了一下西服的衣领,拿出邀请函,递给了站在门口的侍者。 侍者验证过邀请函之后,恭敬地弯下腰来,低头为他打开了沉重的实木雕花大门。 随着门的缝隙缓缓开启,满室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伴随着酒的香气,一起逸散在空气之中。 苺谷朝音踩着金碧辉煌的华光走进室内,不动声色地迅速扫了一眼整个宴会厅,确认了目标的所在:关口健太郎身边一直簇拥着几个黑衣保镖,正和搜查二课的中森银三相谈甚欢;三岛家的大小姐三岛清美则聚在贵妇和名门大小姐之间,胸口佩戴着芙洛拉之泪,这块美丽的宝石在水晶吊灯被切割成无数片的光芒下显得流光溢彩,灿烂无匹。 就是站在三岛清美身边、背对着他的人有点眼熟……不能说是眼熟,是他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程度。 那是白马探。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道毫不掩饰的视线,白马探似有所觉地回过头来,隔着人群与苺谷朝音对视。 他似乎立刻就想起来了自己身处何地,下意识地后撤了一步,让自己和贵妇小姐们的距离被彻底拉开了。 在贵妇们茫然不解的视线之中,白马探按下擂鼓般的心跳,在重重人群之中向苺谷朝音走来。 第199章 在看清白马探视线追逐的方向时,苺谷朝音的存在理所当然地被发现了。 那是只要一眼看过去就绝对无法忽视的发光体,他站在那里,就已经比任何人都要耀眼。如同悬挂夜幕的月光坠于人间。 白马探拨开人群,站在了苺谷朝音面前。他没穿适合参加宴会的西服、也没穿那身英伦风的驼色套装,现在身上的这身黑色立领制服看起来十分眼熟——因为苺谷朝音自己也穿过。 那是江古田高中的制服。 虽然很关心弟弟,但苺谷朝音其实并不会跟对待小学生一样天天询问弟弟的生活日常,但两人每天都在联系,固定会在早上和晚上发送问候,白马探经常会在午间休息的时候给他发来便当的照片,吐槽说今天的八爪章鱼肠不好吃,玉子烧加的居然是盐……这样极其日常的小事。 他并不担心白马探作为转学生会和同学有摩擦,作为在英国长大的绅士,白马探在情商方面是相当有保障的。 “你怎么穿着制服来了?”苺谷朝音的视线落在他的领口,黑色立领制服被他端正地扣到了最上面的那颗扣子。 “因为我不是为了参加酒会来的,作为一名高中生侦探,这样穿也很符合我的身份吧?”白马探微微笑了一下,朝他举起了手中细长的高脚杯,酒杯中盛装着的金色液体微微晃动起来。 苺谷朝音的视线落在白马探手中的杯子上,神情微微严肃了起来:“我记得你没有成年。” ——所以根本没到法定的饮酒年龄。 白马探低低地笑了一声,闷闷的笑意从他唇齿之间缱绻地溢出来,落在苺谷朝音的耳中时让他觉得鼓膜有些微微发痒。高中生侦探的动作十分亲密,又靠近了一步,将酒杯抵在了苺谷朝音的鼻尖下。 他们的距离在这觥筹交错和衣香鬓影之间突然就被拉的很近,在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下,白马探亲昵地就像要就着手将酒喂给苺谷朝音一样。 淡金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连带着倒映在那双浮光跃金的眼瞳之中,泛起春水般的波澜。 苺谷朝音的鼻尖轻轻动了动,似笑非笑地挑了眉:“姜汁汽水?” 白马探耸耸肩:“总不能拿可乐来假装吧?” 苺谷朝音失笑了,抬手从身边经过的侍者手中端着的托盘之中拿过了一只酒杯,这只高脚杯中装着的就是货真价实的香槟了,而不是白马探那专用来糊弄人用的姜汁汽水。 他握着细长的高脚杯,将杯沿轻轻撞在白马探的杯壁上,在清脆的响声落下之后,他慢慢地抿了一口香槟,混合着酒香的甜味与辛辣蔓延开来。 作为当红偶像——准确地说,是红了整整六年、中间没有任何低谷期和空窗期的超人气国民级偶像,在场的这些上流人士几乎不存在不认识他的人,就算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一定见过他的脸。 而在来参加酒会的年轻的女士们之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苺谷朝音的粉丝。 路好怎么不算粉丝?总之,三岛清美自认为是路好——她不会特意去关注苺谷朝音的行程、也不会特地去追线下,但只要刷到关于他的视频,她总是会停留下来看完,还会意犹未尽地点进tag刷一会儿。 是个潜在的粉丝。 因为从来没有特意去试图偶遇,三岛清美现在这是第一次在这种公开的场合之中碰到苺谷朝音。 她看着站在吊顶水晶灯下熠熠生辉的少年,突然之间便觉得有些紧张,忍不住抬手按住了胸口,却察觉到了一点坚硬的质感……那是她佩戴在胸口的宝石胸针,芙洛拉之泪。 在她身边,已经有人开始惊呼了:“那是……弥良?之前没听说他要来啊!” “竟然是弥良……我第一次见到。”有女士远远地望着他红了脸,“真人要比电视里帅一百倍啊。” “冲着这张脸,如果他去竞选首相的话我一定会投票的!” “啊,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哦。前不久宣布要参加众议院选举的那位不就是艺人出身的吗?如果是弥良的话,一定能在民众支持率上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吧?” 是这样的——日本这个国家,其实是不管什么身份都能够当政治家的。女主播、艺人、游戏选手、职员……只要能让民众为你投票,那么就理所当然能成为众议院的议员,获得政党的支持,然后在政治生涯上更进一步。 如果能得到支持当上大臣,就算是首相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得到。 所以,苺谷朝音还真有改行搞政治的资本,很难说组织有没有动过类似的想法。 大概乌丸莲耶也没有想到,这种放生式的培养还能捧出一个巨星来,委实证明了一句在演艺圈和粉圈流传已久的话: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强捧遭天谴。 “那是当然了,如果弥良参加,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有个年轻的女孩斩钉截铁地说。 如此坚定地态度让三岛清美下意识看了过去,在看清是谁之后她便毫不意外了——那是堀田真理惠,政治世家堀田家的大小姐、现任家主的孙女。 而堀田真理惠也从来没有掩饰过她的属性,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弥良的粉丝。 大概是她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了,引起了白马探和苺谷朝音的注意力,三岛清美和堀田真理惠看见苺谷朝音眼神回转,看了过来——然后很轻地笑了一下。 两人的脸十分一致地红了。 这个笑容像是某种鼓励,又像是单纯被那张足够好看的脸蛊惑了,三岛清美犹豫踌躇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挽着堀田真理惠的胳膊,带着她走到了苺谷朝音的面前。 堀田真理惠身材娇小,无法与高达一米七五的三岛清美抗争,只能用气音小声地说:“干嘛?!” “你不是粉丝吗?”三岛清美的脸上维持着端庄的笑容,只有嘴唇微微嗡动,“陪我一起去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在苺谷朝音面前站定的时候,她镇定地对苺谷朝音微微颔首:“除此见面,我是三岛清美。” 苺谷朝音点点头,刚准备开口,便被三岛清美微微一笑着打断了。 “我想,对于你来说,自我介绍是一件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哦。没有人会不认识你的。” “这么说的话,能被三岛小姐记住是我的荣幸。”苺谷朝音非常熟练地切换自己,进入了媚粉状态之中,“堀田小姐,又见面了。” 他又不是笨蛋,当然一眼就看出了三岛清美对自己的好感——还有站在她身边微笑不语的堀田真理惠,苺谷朝音对她还有印象。 那是三年前被他从绑架犯的手里救下的女孩子。三年的时间过去,当时只是国中生的女孩子张开了一点,但他还记得那张脸的轮廓。 堀田真理惠有点惊讶了:“啊……原来你还记得我?” 她确实和苺谷朝音见过不止一次——除了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的那次生日宴之外,堀田真理惠是经常和吉川葵一起相约去线下活动的。但她大多数时候都没空参与签名会、手渡会之类的活动,能去的基本上也都是现场Live,也不是什么极端的最前管理,举着荧光棒混在人群中时是很难被舞台上的偶像记住的。 至于那次绑架……堀田真理惠不确定在黑灯瞎火的时候,苺谷朝音有没有看清自己的脸。 所以当苺谷朝音说出她的名字时,她还是相当高兴的。 苺谷朝音很认真地点点头:“线下活动的时候,你来过好几次对吧?音乐节、剧场live、还有公演舞台,堀田大臣过生日的时候,我们也见过,不是吗?” 堀田真理惠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只能紧张地十指交握着点头。 苺谷朝音没忘了自己的任务,目光十分克制地在三岛清美的胸口落了一下——他当然不会用失礼的目光去打量女士,视线只在她晚礼服上的胸针上一触即分。 “很漂亮的胸针,”他有意无意地赞叹,“三岛小姐的品味很好呢。” 三岛清美下意识抬起指尖,按在宝石的蛋面,心情不自觉地便放松了许多。 她微笑着回答,“这是我母亲送我的礼物,它的名字叫做芙洛拉之泪。” “芙洛拉之泪?”苺谷朝音十分明显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知道这块宝石——怪盗基德说要取走的就是它吧?那怎么……” 在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苺谷朝音显然地流露出了些许疑惑。 三岛清美点点头:“我明白,但就像不能因噎废食一样,不能因为怪盗基德,就让这枚美丽的宝石永远不见天日吧?况且,那样不就相当于是示弱吗?我不会对小偷示弱的——有本事就尽管来取吧。” 她的双手交叠着并拢在小腹前,语气严肃而坚定。大概是意识到这样语气太过严肃,三岛清美又忽然笑开了。 “当然,我也相信现场的警官先生们。” “说得好!” 一声喝彩传来,这突然放大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惊了一下,随即齐齐转头,看向一边鼓掌一边走过来的警官——搜查二课的警部,中森银三,他也是对基德实施抓捕的总负责人。 中森银三在他们的面前站定,抬手握成拳抵在唇前清了清嗓子:“咳、咳咳,我是说,三岛小姐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们一定会保护好您的宝石。” 他的目光忽然有些飘忽,不受控制地忽略了两位长相姣好的女士,也忽略了白马探这个总显得他们搜查二课是一堆税金小偷的对照组,视线止不住地落在苺谷朝音的脸上。 中森银三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不对,他在家里也见过啊!他灵光一闪,脑海中瞬间浮现了女儿贴在墙上扥那些海报——眼前这个人有着和海报上一模一样的脸! 虽然不太记得苺谷朝音的具体身份,但他知道这是个偶像,并且事先他从没听说过宾客名单上有这位偶像。 那这就有点刻可疑了。 这么一想,中森银三的视线瞬间就变得不对劲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苺谷朝音,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这位……艺人先生,你应该不介意我进行一些检查吧?” 白马探心中一跳,还没来得及组织,中森银三便伸出了手。 苺谷朝音扔住了身体本能的动作,没抬起手臂来进行格挡,面无表情地任由中森银三掐住了他的脸扯了扯,看的三岛清美和堀田真理惠心脏骤停,难以呼吸。 堀田真理惠最后用一句话阻止了中森银三的暴行。 “中森警官,弥良的脸买了价值千万的保险。” 此话一出,中森银三的手迅速放开,若无其事般的插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之中,快得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什么,我这也是为了保护三岛小姐的宝石……要知道基德那个家伙可是很卑鄙无耻的,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易容成其他人!” “基德大人才不卑鄙无耻呢!”反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铃木园子提着晚礼服的裙摆,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对中森银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很快又双手交握着,用咏叹调般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基德大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帅气、最绅士的怪盗,我最喜欢……” 铃木园子的这句话没能说完。 因为——在走过来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被中森银三挡住的那个人的脸。 随着角度的变幻,少年偶像循着声音轻轻动了动浓密的睫羽,似有所觉地看了过来,那双眼睛在光辉下如同融化了月光,光芒倒垂着闪动,春末夏初的蝉鸣绿水突然出现在她的感官之中,心脏在瑰丽的眼瞳注视下不自觉地加快了。 身为粉丝,铃木园子就是化成灰也认识这双罕见的异瞳、这张过分好看的脸——这是她推的偶像,弥良。 铃木园子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下来,开始思考自己刚刚究竟管不住嘴说了些什么。 嗯,她当着自推的面夸另一个男人是世界上最帅气、最绅士的,还说了“最喜欢”……这不就是当着正主的面贴脸发表爬墙宣言吗? 她的心态差点崩掉,好在理智最后上线,硬生生地将那句没说完的话拐了回来。 “……我最喜欢的,当然还是弥良了!” 铃木园子一边在心里流泪,一边小心翼翼地去看苺谷朝音的眼睛——那个被她喜欢的偶像先是显得格外认真严肃,看起来一副生气的模样……但在两人的注视持续了没几秒之后,他突然失笑了。 在这蔓延的笑意之中,铃木园子终于忐忑地送了口气。 “就算喜欢上其他人也没有关系。”她推微笑着说,“如果哪天让你觉得对我不够喜欢了,那么我想那应该是我的原因,珍贵的爱当然要给更值得的人。” 这种话听起来只是媚粉的话术而已,但在和苺谷朝音对视的时候——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人大概也不会认为这是虚假的谎言。只是被他注视着,就好像自己就是属于他的全世界一样,那份认真和真诚完全没有任何虚情假意。 至少在这个时候,铃木园子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只要弥良不退圈,她就可以喜欢他一辈子。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灯光却骤然暗了下来,整个宴会厅内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之中。 * 作为将要取走宝石的人、搜查二课精心策划想要抓住的大盗,怪盗基德本人很早就已经到场了。 黑羽快斗已经出现在了现场,并且已经化妆成了侍者。 这场酒会的安保规格很高,光是侍者入场的时候就要接受全套的身体检查,包括但不限于捏脸。 不能戴面具,但这难不倒心灵手巧的黑羽快斗——其实只需要一盘修容粉、一卷胶带,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改变自己的脸型,让自己在视觉上变成另外一个人。 而等到入场之后,就理所当然地可以戴上事先准备好的面具了。化妆技术再高超也比不上易容,靠化妆糊弄一下保安够用,但在中森银三这种熟人面前是分分钟要露馅的。 更别说现场还有白马探这家伙在了。 本来黑羽快斗在化妆成侍者之后是没打算那么早就接近白马探的。虽然他看这家伙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白马探确实有一点当侦探的本事,总是能一眼就识破他的伪装。 但一个人的出现让他改变了主意,主动朝着白马探靠了过去。、 ——弥良。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黑羽快斗靠着自己超高的情商,在三年前短短一次的接触、以及这段时间白马探单方面的只言片语之中,很快就察觉到了一个事实:弥良对于白马探来说是特别的。 黑羽快斗不知道白马探到底是本质偶像宅、还是别的什么,但这一点就足够他想凑近去看看死对头的热闹了。 而在真正不动声色地靠近之后,黑羽快斗心中又克制不住地冒出来了另一个想法。 如果他能伪装成弥良出现在白马探的面前的话,岂不是更有趣吗? 反正对他来说伪装成谁都没什么差别。在黑羽快斗看来,制伏苺谷朝音、易容成他这件事情,就跟随便放倒一个侍者、一位女士那样手到擒来、轻而易举。 所以黑羽快斗很快就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他垂下眼睛看了一眼手腕上戴着的腕表,确认了时间之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抵在了托盘的最下方,那里被他贴上去了一个微型的引爆器。 这个小小的炸弹是固定在配电箱上的,只要引爆就会立刻炸毁配电箱,使整个大厅断电。 按下按钮之后,黑羽快斗在心中默默地倒数了三秒。在倒计时变成0的瞬间,黑暗如约而至地降临了。 突然的黑暗让所有参与宴会的人都变得不安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和不断走动第二集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变成杂乱的五线谱。 大概是有人在黑暗之中随意走动、不慎碰到了端着托盘的侍者,苺谷朝音清楚地听到了高脚酒杯倾倒的声音,在一连串互相碰撞的清脆响声之中,他听声辨位,十分灵敏地躲开了酒杯碎裂的地方。 但总有那么几个倒下去的酒杯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酒杯终究泼在了他的手上。 等备用电源被紧急启动、大厅重新变得金碧辉煌起来的时候,苺谷朝音忍不住皱眉去看自己的手——手指缝之间都是被酒打湿之后的味道,带着香槟清甜的香气,又带来了点黏黏糊糊的触感。 堀田真理惠的声音显得有些踌躇:“三岛小姐,你的包里好像宴会什么东西?” 三岛清美一愣,低头去看自己夸在臂弯之间的手提包——名牌手提包上拉链的一角是打开的,而在这缝隙之中,塞着一张白色的卡片。 她取出卡片,翻到了背面,脸色顿时微微变了。 “今晚九点,我会如约来取走宝石,it's show time……KID。” 中森银三怒了:“基德那家伙——!” 苺谷朝音的双手握拢又松开,感受着手指指缝之间黏黏糊糊的触感,修长的眉宇轻轻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白马探沉默地从口袋里取出被叠成很整齐的小方块的手帕,一角还绣着一只鹰……那是他的宠物华生。苺谷朝音习以为常地接过了白马探的手帕,却没有用它来擦手,而是放进了靠近心口的内袋之中。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苺谷朝音神情歉意地说。 他很快便转身,在其他侍者的指引下前往了洗手间。 黑羽快斗注视着苺谷朝音离去的背影,不动声色地跟上了他。 * 五分钟后,在洗手间贯通着宴会厅的回字形廊道入口,白马探靠着墙等在那里。 黑羽快斗面不改色地端着托盘经过,却在白马探的声音之中缓缓停下了脚步。 “你想去哪里?”白马探的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怪盗基德。” 在他的注视之中,黑羽快斗缓缓转过身来,看了白马探几秒后便无奈地叹了口气。 “该说你是过分敏锐才好呢,还是关注点错误才好……难道一点都在乎你重视的那个人吗?” 白马探心中一动,缓缓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重视的那个人,”黑羽快斗紧紧盯着白马探,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相当恶劣地咧开了一个笑,“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被我扒光了昏迷在哪个角落里了哦。” 然而出乎黑羽快斗的预料,白马探的脸上竟然没有出现任何愤怒或者惊讶的表情。 如果非要形容白马探在听到他的话时脸上出现的微妙表情的话……那更像是匪夷所思。 白马探相当惊讶地挑眉:“就凭你?” 黑羽快斗觉得自己被歧视了。 第200章 易容成了侍者的黑羽快斗穿着统一的制服,那张本来就足够帅气的脸上覆盖着一层面具,看起来完全是一张扔到人群中就不会再找到的大众脸。 但此时他完全没有扮演侍者时的谨慎和恭顺,双臂环抱在胸前,挑起眉露出了一点格外放肆的笑来——只在这个时候,泯然众人矣的普通侍者脸上才会显出属于怪盗基德的冰山一角。 “就凭我?”黑羽快斗气笑了,“——你还真是会说大话啊。” 别的不说,黑羽快斗对自己的实力那可是相当自信的。虽然他擅长的是魔术,但在近身格斗方面也算不上太差……除非他的对照组是毛利兰这种水平的。 至于对苺谷朝音——黑羽快斗完全没想过自己会输。 毕竟这位年轻而耀眼的偶像是肉眼可见的纤细柔弱,黑羽快斗只扫了一眼就能目测出他的体重不会高于55公斤。 虽然有的时候瘦弱不意味着柔弱,但苺谷朝音可是男性,对于男性而言,这个体重就意味着不会有什么肌肉,况且他知道苺谷朝音是需要长期节食保持身材的偶像,这双重负面状态叠加,柔弱小偶像大概照面之后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敌吧? 白马探的话么……他对苺谷朝音的自带滤镜太厚,直接被黑羽快斗给忽略了。 他根本没有听出来,白马探那句话里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其实并不是对他的嘲讽,而是单纯的疑惑——再加一点好心的劝告。 可惜,黑羽快斗错失了最后一个听劝的机会。 “到底行不行,”他冷笑着说,“你很快就知道了。” 白马探皱起了眉,他刚想说些什么,但大厅中立刻就传来了爆炸声,随之而来的是客人们的尖叫。 他在这一时刻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向大厅内。而在他回头时,伪装成侍者的黑羽快斗已经消失不见了。 注视着空荡荡的、光可鉴人的走廊,白马探没能对黑羽快斗说出那句真情实意的劝告——“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对手是苺谷朝音,这就意味着对上了只有送菜的份。 但黑羽快斗没听到白马探的这句忠告,或者说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信。 白马探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心中感慨了一句人各有命,随后便转身走向了大厅,去查看刚才爆炸和尖叫的状况了。不是他不够重视苺谷朝音,实在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黑羽快斗又不是杀人犯,他哥哥也不是那种见人就杀的杀人狂魔,在武力值有极大差距的情况下根本用不着担心……他倒是应该担心一下黑羽快斗。 在心中权衡了一下,白马探果断选择了另一边。 大厅里果然发生了爆炸,但并不严重。爆炸的是放在大厅里的装饰雕塑,雕塑炸开的时候毫无预兆,让大厅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但尖叫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有案件发生了。 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嘈杂的声音交错在一起,白马探无法听清混杂在其中的完整的句子,但是能从只言片语之中精准地捕捉到一个词:死。 毫无疑问,有人死了。 白马探拨开人群,走进了被人群围着的中心圈。 在那片被人自动避开的一小块圆形的空白之中,白马探看到了一具尸体——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倒在了地上,被西服包裹着的健壮的身躯显得有些扭曲,那张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许遭遇到了极大的痛苦,面目彻底扭曲了起来,原本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因为挣扎而歪斜着挂在脸上。 他的眼睛是睁开的,唇边溢出了一点白色的泡沫。 这打扮已经足够说明死者的身份了。他不是被邀请来参加酒会的宾客,而是哪位客人的保镖。 至于客人本人——白马探的视线看了过去,那位膘肥体壮的客人关口健太郎正站在中森银三的身边,面红耳赤地说些什么。 “有人想杀我!”关口健太郎声嘶力竭地说,“怪盗基德——那个可恶的小偷想杀我!你不是来抓他的吗?赶快把那个小偷抓起来、不,应该杀了他!那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中森银三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位先生,请您冷静一下……” “冷静?我的保镖被杀,你要我怎么冷静地下来!那家伙要杀的是我、是冲我来的!难道你在被死亡威胁的时候也能这么冷静吗?”关口健太郎简直是怒不可遏了,“还是说你们搜查二课的人都是一帮废物?啊啊,我就知道,警视厅都是一帮税金小偷……” 这扫射的范围太大,白马探这个真正的警视厅太子也一起被连坐了进去。 他没立刻说话,先查看了一下尸体的状况——认识他的警员都没拦着,就跟服部平次在大阪的待遇一样,白马探也稍微享受了一下太子待遇,警员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在案发现场畅通无阻。 在闻到淡淡的苦杏仁的味道之后,白马探得出了答案:“是氰化物,他在中毒前吃了什么东西么?” 这一句话拉回了愤怒的关口健太郎。他的怒火卡了壳,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才说:“……不,他什么也没吃。” 身为保镖,当然不能在这个场合随意吃东西,他们的任务是保护雇主。 白马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是意外接触到了什么东西……” 他垂下眼睛,用戴着手套的手去查看保镖的尸体。 当然,中森银三也没有就这么被关口健太郎给放过。 “你怎么还不去抓怪盗基德?”关口健太郎瞪着中森银三,“难道你们警视厅要让犯人逍遥法外么?!” 中森银三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哪能就这么被蹬鼻子上脸,顿时语气就变了:“所以说,你凭什么能肯定杀人的就是怪盗基德?” 他和怪盗基德之间的渊源甚至可以追溯到八年前。从当上警察后不久,中森银三就一直在和怪盗基德斗智斗勇,直至今日。在这么漫长的时间之中,中森银三已经很了解自己的老对手了。 ——虽然是个喜欢戏耍警察的可恶的小偷,但怪盗基德从来没有杀过人,下过的最终的手也只是把被伪装的人打晕了丢在角落里而已。 这要怎么让中森银三相信,一个从来不伤人的人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大开杀戒? 关口健太郎理所当然地说:“那是当然了!只有他发了预告函,刚才还用爆炸让宴会厅停电了,说不定他就是趁那个机会对我的保镖坐了什么手脚,杀死了他呢?” 围观的铃木园子第一个忍不住了:“基德大人才不会杀人呢!”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她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往周围开始寻找。在确认周围没有苺谷朝音之后,她才暗地里松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所以说,基德大人在八年前还是八年后的现在,都从来没有这么做过,每个目击者都说基德大人是个非常温柔非常绅士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三岛清美犹豫着说:“如果是怪盗基德做的话,那么他的首要目标不应该是我吗?” 在黑暗之中,怪盗基德不动声色地将卡片放进了她的包中,但是没有动她胸口的宝石——因为离预告函上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这种大好的机会都不对她下手,而是对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的保镖下手……这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 关口健太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突然卡了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一变,忽然就不再说话了。 他想起来了——虽然这场宴会之中出现了怪盗基德的预告函,但那并不代表只有他一个犯罪者,他自己之前就收到过多番死亡威胁,否则也不会随身带着好几个保镖。 是那些人、是那些藏在黑暗之中的嗜血的乌鸦! 关口健太郎仓皇地四处张望起来,试图从四周围过来的人群之中找到那些令人恐惧的人的身影,但他只看到了一张一张光鲜亮丽的面孔,没有任何人有着令人恐惧的气息。 伏特加关上了门扉,偏头看向琴酒。 “大哥,现在怎么办?好像有人在我们之前下手了。” 那个保镖的死当然不是琴酒做的,他向来懒得用一些很复杂的手法杀人,他解决任务目标的方式总是简单粗暴,直接一颗子弹了事。 既然不是他们做的,那就说明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人盯上了关口健太郎。 琴酒坐在真皮沙发上,手中握着伯莱塔,金属的枪身上显出炫目的倒影,折射出水晶吊灯散发出来的耀眼的光。可温暖的灯光之下,黑洞洞的枪口只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无所谓,我们的目标只是让那家伙去死而已。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惊慌失措的家伙会失去理智,他会把自己送上门来的。” 怎么死都可以。 伏特加点点头,“也是……接下来就看梅洛能不能顺利拿到宝石了。” * 苺谷朝音觉得自己是可以顺利拿到宝石的,因为怪盗基德本人已经主动找上了他。 他在回字形的走廊里拐了几道才找到了装修地相当豪华的洗手间。 洗手间的洗手台是用大理石切割成的,挂在墙面上的镜子是完整的一整面,边缘用精致的边框修饰起来,烛台上点着香薰蜡烛,一切都显得非常的有情调……哪怕这只是个洗手间。 他拧开水龙头,狮子头形状的水龙头之中立刻就涌出了一股水流,打在大理石的水池中时响起了拍打时重重的水声。在这水声之中,苺谷朝音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换了一般人大概没法察觉,但苺谷朝音的五感是在经久的训练和生死搏命中锻炼出来的敏锐,立刻就察觉到了有人在接近。 他不动声色地装作自己没有发觉,垂下了眼睫,将手放在水龙头的下方冲洗,直到水流将黏腻的触感都冲刷干净。 在大理石池面的倒影稍微变暗了一点的时候,苺谷朝音豁然转身,手上的水珠重重甩了出去,身后接近的人立刻抬起手臂来进行格挡,连带着脚步也停了下来。 从背后接近他的人是个侍者。他看起来相当狼狈,衣袖和领口都有些晕开的淡黄色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被酒泼在了身上。 而且看起来委实不像是什么很有威胁性的人,他只扫了一眼这位侍者的手脚就作出了判断——属于撑不过一分钟的水平。 苺谷朝音这才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好像刚才的凌厉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抱歉,因为总有人喜欢跟着我……所以有人接近的时候有点过激了,你没事吧?” 在抬起手臂的遮挡下,黑羽快斗有些龇牙咧嘴。 ——是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不信邪的人。 白马探都那个态度了,他高低是要来试一试的。 但没想到还没接近,就直接被苺谷朝音兜头甩了一脸的水。 黑羽快斗缓缓放下手臂,扯下放在精美盒子之中的纸巾,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净,对苺谷朝音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来:“我没事,抱歉,是我该道歉才对,让客人受惊了。” 虽然苺谷朝音的反应很快、也相当敏锐,但黑羽快斗并没有提高警惕。 因为苺谷朝音给出的理由实在是很正常……毕竟是偶像,还是红了整整六年、现在也依然很红的偶像,光是想想就知道经常会有极端粉丝和乱七八糟的狗仔跟踪他了,这个职业对镜头和人的视线相当敏感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敏锐不代表能打。 黑羽快斗一边不动声色地和苺谷朝音搭话,一边走到另一侧的洗手池中,装作洗手的样子。 洗手间中相当安静,所有隔间的门都是打开的,金碧辉煌的洗手间之中除了他们两人之位就没有其他的人了。 “这么说的话,”黑羽快斗微笑着开口,“当偶像也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情呢。” 苺谷朝音轻描淡写地回答:“习惯就好了,当有人发现就算跟着也不会发现什么可以用来爆料的事情之后,就不会再跟了。” 黑羽快斗惊奇地挑了下眉:“哦……那之前?……抱歉,提起了不该提的事情。” 他指的是不久之前的绯闻三连爆——如果换了个人,被他这么不识相地当面提起这种事,大概早就不高兴了,但苺谷朝音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的神情,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任何改变。 “那种事,不是都已经澄清了吗?”他用温柔的语气说,“像这样无聊的绯闻出现的次数太多了,都已经成了狼来了的故事了,我想聪明的人都不会相信那些谣言的吧?” 但他似乎很明显地失去了接着说话的兴致,用纸巾一点一点地将手上的水渍擦了干净,转身便准备离开了。 而在他经过黑羽快斗、几乎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黑羽快斗的眼神骤然一凝,抓住这瞬间的机会出手了——但他的手刀没能如同预想的那样劈下去。 那位熠熠生辉的偶像用虎口稳稳地卡住了他的手,从戴着钻石袖口的袖子之中延伸出来的一截手腕格外纤细,黑羽快斗甚至能看清他手背白皙的肌肤下蔓结的青紫色血管的脉络。 可这细骨伶仃的手腕竟然格外有力,他根本没法撼动分毫。 黑羽快斗的脸色瞬间变了。 苺谷朝音在他的注视下十分温柔地弯起了眉眼,用轻柔的嗓音说:“你想干什么?这位侍者先生?或者说,我应该称呼你为……怪盗基德?” 在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逐渐冷了下去。 黑羽快斗没有立刻回答,毫无征兆地动手了,另一只手握成拳,闪电般袭向苺谷朝音的小腹。但这一击被理所当然地躲了过去,他只轻微侧身就让黑羽快斗的一拳落了空,抓住黑羽快斗手腕的手骤然用力,将他拉向自己——但苺谷朝音愕然了瞬间。 因为那只手臂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整个拉了下来……这是一只假手。 苺谷朝音的发愣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他的反应速度几乎快到了可怕的地步,在看见时假手的第一眼便倏然将之当做武器,狠狠砸向了黑羽快斗的脸。 黑羽快斗狼狈地侧身躲开,却没能防住苺谷朝音同时发动的攻击,被一脚踹在了小腹上。 他狼狈的后退了几步,双臂下意识交叉着挡在胸前,但这根本无法防住瞬间暴起的苺谷朝音,只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接连倒退。在突然的天旋地转之间,黑羽快斗突然觉得眼中的世界整个颠倒了,随之传来的是强烈的钝痛——他整个人都被砸在了地面上。 痛感让黑羽快斗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钝,在他狼狈的翻滚了几次后起身的瞬间,苺谷朝音骤然逼近,卡着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压在了贴了冰冷瓷砖的墙面上。 后脑勺重重砸在墙面上时让他有些眼前发黑,尖锐的痛感传来,同时传递而来的还有窒息感,缺氧的痛苦和折磨让他的脸色瞬间就涨红了。 被他认为相当柔弱、不堪一击的偶像轻松写意地站在他的面前,单手卡着他的脖子,手指缓缓收拢,恶劣地欣赏着他因为缺氧而显得有些痛苦的表情。 黑羽快斗是有些崩溃的:“你、你不是……偶像吗?!” 你一个偶像为什么在格斗上强的这么离谱?这不对吧!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白马探的那句“就凭你”,再想想他那时露出的、相当微妙的表情……一切都有了答案。 黑羽快斗承认,他错了,他不该以为弥良是个很好拿捏的对象,他不该随意出手……如果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选弥良下手。 苺谷朝音微笑着回答:“有人规定偶像不可以练习格斗吗?事实证明,像这样的技术还是很有用的吧?——比如,在碰到犯罪者的时候。” 缺氧感让痛觉进一步扩大,黑羽快斗反而在这种境地之中骤然冷静了。 “既然是你自己送上门的,”苺谷朝音打量着他的脸,“那我就干脆帮中森警部一把好了。” 同为警视厅的人,同事help同事,他可是很热心肠的。 可惜,作为马上要被当做档案上的功劳送出去的人,黑羽快斗无法理解这种热心肠。 在苺谷朝音的注视下,他艰难地笑了一下,手掌一翻,手心之中便出现了一个有着拉环的、一看就很不妙的圆形的东西。 黑羽快斗用食指扣住了拉环,猛地将拉环拉了出来——苺谷朝音的表情立时变了,他倏然松开了黑鱼快斗,急促后退了几步。 爆炸和火光却都没有出现,随之而来的是忽然涌出的大片大片白色的烟雾。 那是烟雾弹。 白色的雾气瞬间便充斥了整个洗手间,苺谷朝音的眼中只剩下了一片茫茫的白色。在浓郁而呛人的雾气之中,他看不清黑羽快斗的身影,但能捕捉到他的脚步声。 苺谷朝音捡起丢在地上的假手,循着声音传来的方位狠狠丢了出去——通过声音他能判断出来,那东西确实砸到了什么人。 但很可惜,黑羽快斗还是成功离开了。 雾气渐渐消散,洗手间中已经不见了怪盗的踪影。 * 预告函中的时间已经抵达。 就像是要提醒宴会厅中的人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一般,不远处的钟楼之中骤然响起了沉闷的敲钟声,这声音乘着风,传递进了偌大的宴会厅之中。 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了,正在呼呼地往里灌入风。 室内也骤然刮起了狂风,混杂着惊呼和尖叫——白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骤然飞了出来,扑扇着翅膀呼啸着从大厅内飞过,卷起了女士们的长发和晚礼服的裙摆,在惊呼声之中又很快离去,从窗户飞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宴会厅最中央的大灯突然被打开了。 在刺目的灯光之中,怪盗白色的披风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他踩在铺着深红色桌布的精致圆桌上,手指之间夹着一枚闪烁着光芒的宝石——在看见他手中宝石的瞬间,三岛清美便发出了一声惊呼,下意识去看自己的胸口,原本佩戴在胸前的宝石果然已经消失了。 铃木园子红着脸看着灯光之中的怪盗基德,要不是顾忌边上三岛清美的面子,她大概会很想当场欢呼喝彩。 “我如约来取走了‘芙洛拉之泪’了。” 台上的怪盗基德彬彬有礼地微笑。 这句话无异于对警察的挑衅,中森银三瞬间怒了:“给我抓住他!” 周围的便衣警察们一拥而上——但怪盗基德在披风一转之后便凭空消失了。 …… 这本来会是十分轻松的行动。 ——直到在天台上看到等在那里的苺谷朝音的时候,黑羽快斗都是这么想的。 看到靠在天台边上,黑发发梢都因为夜风而被吹乱的偶像时,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好巧。”偶像微笑着说,“又见面了。” 黑羽快斗嘴角一抽,刚想说其实不是很巧也不是很想见面,脸色便骤然一变,极快的闪到了一边——通往天台的合拢的门上已经出现了几个单孔。 那扇不堪重负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的举着枪走了进来。 “真是辛苦了,基德,不过你拿到的宝石就归我了。”他说完这句话才看到了苺谷朝音,眉毛轻轻挑了起来,“……原来还有人在场?” 在夜色之中他没太看清苺谷朝音的脸,只凭借那纤瘦的身材就在心中下了论断:不堪一击。 他哂笑一声:“不管你是基德的帮手还是什么……很遗憾,今天你们两人都会死在这里。” 男人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语调之中透出了狠戾。 此话一出,他突然觉得黑羽快斗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奇怪。 第201章 夏夜时就连风都带着滚烫炙热的温度,灼热被融化在风中,将怪盗纯白的衣摆掀起,白鸽盘绕着他飞在空中。 黑羽快斗单手握着扑克枪,打量着眼前这个持枪的、看起来相当凶神恶煞的男人时,突然觉得这人面目狰狞的脸看起来相当的谐。 想也不想的,他张口就说:“就凭你?” 这话语之中带着很明显的轻视与不屑,嘲讽力完全溢出,立刻就让男人的脸整个涨红,露出了愤怒至极的神情来。 黑羽快斗凝视着他的表情,又想起自己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似乎有些眼熟……好像不久之前才刚刚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一样。 他只短暂思考了几秒,没再回忆下去——感觉再细想下去会是对他自己来说相当丢脸的画面。 被贴脸开大当面嘲讽的男人登时就怒了。 但他完全没往苺谷朝音的方向想——这么一个穿着精致的晚礼服、在云翳下连影子都纤细的人显然不可能拥有什么战斗力,在他看来更像是乱入现场画风不符的路人,所以怪盗基德嘲讽当然也不包括这个人……总不能是说他打不过那个看不清脸的柔弱的男人吧? 所以,这是怪盗基德对自己的当面挑衅。 作为大型犯罪的组织的一员,他向来都不畏惧任何挑战,这次也一样。 他阴沉着脸,将手中的沙漠之鹰上膛,在清晰的咔哒的声响之中,他举着枪缓缓靠近了黑羽快斗,全然忽略了站在天台栏杆边的苺谷朝音。 这是苺谷朝音第一次在行动的最前线被当成花瓶、背景板和一团空气,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根本不认为他能造成什么威胁。 黑羽快斗一看这家伙的视线和态度,就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他心说你完蛋了蠢货,这里战斗力最高的那个人就在被你忽视的角落里啊! “这次来的怎么不是蜘蛛?”他不动声色地开口,紧紧盯着眼前慢慢地、一步一步靠近着的男人,“难道说——那家伙终于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幸运地被杀死了?” “虽然我也是这么希望的,但很遗憾,那家伙还活着。”男人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残忍嗜血的笑来,“说起来,比起蜘蛛,或许你更应该记住我的名字……记住今天杀死你的人的名字!” 他开枪了。 子弹从漆黑的枪口之中疾驰而出,巨响声响彻天际,惊走了停在天台一角的飞鸟。 坚硬到几乎能够切割水泥的扑克牌被连射而出,黑羽快斗对子弹弹道的预测精准到了可怕的地步,从扑克枪中飞出的扑克牌在半空中准确地拦截了子弹,却又被金属质的子弹割开,最终擦着他的脸、撕破空气而去。 画着花体K字的扑克牌沿着直线飞驰,擦过了男人握住枪的手背,将他戴在手上的黑色手套连同被掩盖的肌肤一同割开,猩红的血霎时之间便渗了出来,抵在水泥地面上。 “哦?那你是谁?” “记住这个代号,我是螳螂——” 男人咧嘴一笑,下意识地回答这个问题,突然惊觉——说话的人不是黑羽快斗。 这嗓音并不显得低沉,仍然含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的音色,如同春日之中汩汩没过溪石的山泉,站在树叶簌簌的声响之中撞出叮咚的泉水声,光是听到这声音便足够让人觉得心情舒畅愉悦。 可这声音是从他耳边发出来的,而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自称螳螂的人在突然被扩大的惊恐之中猛然回头,发灰的眼瞳之中倒映出悄无声息靠近的少年偶像的身形。 螳螂第一眼见到的是苺谷朝音的眼睛——他的速度太快了,残留在视网膜之中的只有凌乱的黑色额发、以及几乎在空中拉出残影的熠熠生辉的眼睛。 他没看清苺谷朝音的表情,也没看清那双在黑暗之中发光的眼睛,只在瞬间觉得毛骨悚然……比起人类,他更愿意相信那是属于凶残的捕食者的眼睛。 直到这个时候,挂在晚礼服上作为装点的珠宝首饰的链条才轻轻交错着发出了一点哗啦的声响,可这时候的声音已经无法让他做出预判,那更像死神挥下镰刀的声音,螳螂只能在极短的瞬间将枪口调转,来不及瞄准苺谷朝音便豁然扣下扳机开枪。 可他显然不可能在这慌乱的瞬间开枪瞄准。 苺谷朝音早就预判到了他的动作,在螳螂试图扣下扳机的瞬间,他的手便猛地从空中挥过,以极其凌厉之势用单手虎口卡住了发烫的枪管,漆黑的枪口在来不及反应的瞬息之中便被迫向上,连同子弹也歪斜着打了出去。 沙漠之鹰是威力很大的枪,但这在同时也意味着强大的后坐力。习惯了伯莱塔的苺谷朝音不会被这后坐力影响到,即使他也被迫分担了一部分。 螳螂的手臂微微发麻,但这不是因为沙漠之鹰带来的后坐力——少年偶像的虎口沿着枪管一路往下,闪电般死死掐住了手臂,手指指腹精准地按在他的血管上,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剧痛便骤然从手臂和身体的连接处传递而来。 天旋地转之间,螳螂感觉到了极大的失重感。 他被苺谷朝音轻而易举地丢了出去,后腰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水泥墙壁九十度拐角的棱角直接迎上他的脊背,撞上去时立刻传来了不可忽视的剧痛。 痛觉让螳螂眼前一黑,但多年来的生死危机没有让他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坐以待毙,反而循着本能就地一滚……但很可惜,他的对手同样也是身经百战的人,立时就预判出了他的应对方式。 接着是脖子上传来的痛感、以及窒息的感觉。 之前因为痛感而带来的视野的缺失终于恢复,眼前的黑暗逐渐消散,在掩盖了月光的云层泄露的一点微弱的光线下,螳螂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让人没法分清这是因为痛苦、还是体力消耗太过。 螳螂这个时候才看到了苺谷朝音。 穿着手工高定晚礼服的少年偶像单脚踩在他的脖子上,皮鞋鞋跟卡在他的喉结上,稍微一滚动便能感觉到如同被砂石粗砺地磨过般的痛感。 那少年冷冷地、自上而下的睥睨着他,打量着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垃圾。 是完全不将人放在眼里的表情。 借着微弱的光,螳螂隐约看清了苺谷朝音的眼睛……没法不看清,那是一双任何人看来都无法忽略的眼睛。 如果不说那是人的瞳孔,大概他会误以为那是悬浮在夜空之中的瑰丽的宝石。那样的色彩要胜过螳螂经手的最多的宝石……无论是被摆放在橱窗中的名贵真品、还是他们用来获取利益的假货,没有任何宝石的光芒比这双异瞳更加璀璨。 像是折取了一段金子般灿烂的阳光,永远封存进了他的眼底,在初雪融化的时节,炫目耀眼的阳光慢慢地落在一池春水上,在吻过面颊的风中为湖面镀上一层薄薄的、随着水波而流动的金箔。 斗转星移、日光永垂,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在这片令人心折的浮光跃金之中。 螳螂茫然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眼睛——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一样。 不、不对,不是在哪里见过,是他一定见过这双眼睛!见过这双特别的异瞳! ——到底是谁?! 那应该是他见过很多次的、即使记不起名字也一定记得那张脸、那双眼睛的人,但那个只悬浮在记忆中的名字就像是肥皂泡泡,在想要触碰的时候便碎掉了,那个名字分明就在他的嘴边,但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口。 “螳螂?”苺谷朝音接着说话了,他想了想,“这种喜欢用昆虫和动物当作代号的组织……我似乎知道。” 他忽然灿烂一笑。 “啊,说起来你好像有个同伴死在我手里呢。” ——什么? 脑海中瞬间出现这个想法的不只是螳螂,还有在一边的黑羽快斗。 他简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别问他怎么没趁机跑了……刚才苺谷朝音出手的速度太快,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也才不过是两个呼吸的时间,他哪有时间反应? 更何况,就算苺谷朝音战斗力再高,毕竟螳螂的手里是有枪的,黑羽快斗的良心让他没法把苺谷朝音一个人留在这里面对凶残的螳螂……毕竟说到底,螳螂的目标是他,苺谷朝音才是那个顺带的。 但事实证明,黑羽快斗又一次判断错误了。 他错了,错的很离谱。 他应该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战斗力高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属于最能打的那一波……即使有没有枪都一样。 螳螂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手里有枪又如何?不到一秒就让人缴了械,让黑羽快斗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苺谷朝音这样,好像显得经常跟这帮人打的有来有回的他很菜啊。 黑羽快斗原本是这么以为的:虽然白马探说了苺谷朝音很强、他也亲身体验到了这份强大,但谁说人家偶像不能练习一下格斗了?万一遇到了极端粉丝或者斯托卡之类的生物,那当然也是可以用来自卫的技术。 所以偶像学习体术,没什么毛病。 ——可从苺谷朝音口中亲口说出来的话,含金量是不一样的, 他亲口说,杀过人。 黑羽快斗的脸色慢慢地变了,目光落在了苺谷朝音的侧脸上。 被浓厚的云层遮挡住的月亮在此时终于出现了。银色的月光如同天赐的泉水,从云层中慢慢地倾泻而出,将夜色之中的东京照亮,他们被笼罩在同一片银色的月光下。 银色的辉光照亮了整个天台,也雀跃着落在了苺谷朝音的发梢和肩头,让那张足够令眼前的世界骤然一亮的脸慢慢从黑暗之中显现了出来、 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螳螂惊讶到短暂失去了语言能力。 只要不是彻头彻尾不出门也不上网的山顶洞人,只要是在东京生活过的任何人,都一定不会认不出那张脸来。 通勤上班时的地铁、回家的电车、在休息时间匆匆去买咖啡的便利店、消遣购买轻小说和漫画的书店……十字路口的LED电子大屏、街上不断行驶的应援车、悬挂在大楼上的巨幅海报……生活在东京的人能在任何角落之中发现弥良的影子,他的名字和那张漂亮到惊心动魄的脸总是随时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哪怕从未在意,但只要稍微想一想,都一定在每一天的某个时刻,见过那份属于顶级偶像的光辉。 在看清月光下那张蛊惑人心的脸的时候,螳螂就立刻清楚了眼前人的身份。 ——偶像弥良。 在认出这个人的同时,他又忍不住有点小小地崩溃了。 你这家伙不是偶像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体术?而且居然还杀过他的同伴……搞什么?咱俩到底谁才是犯罪分子?! 如果苺谷朝音听到螳螂崩溃的心声,大概会非常诚恳地回答他:罪犯当然是你。 “你——”螳螂的嘴里刚蹦出一个字来,喉咙上便传来了相当剧烈的痛感。 苺谷朝音稍微用了一点力,毫不留情地碾着螳螂的喉咙踩了下去,冷冷地俯视着那张脸上因为缺氧和痛苦而出现狰狞丑陋的表情。 痛苦让螳螂瞪大了双眼,那双镶嵌在眼眶之中的眼球瞪大充血到几乎要突出来的程度。大概是打算奋力一搏,螳螂抓住沙漠之鹰的枪柄,缓缓抬起了手。 枪声炸响在空中,螳螂的手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血液混合着灰尘缓缓流淌到了地面上。 开枪的却不是螳螂,而是苺谷朝音。 黑羽快斗惊呆了——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在场唯一一个没枪的人是他。 不,你一个偶像为什么要带枪啊?他的心中此时充满了吐槽的欲望,心说弥良你还记得你是警视厅钦定的一日警察署长么?中森警官要是现在赶来说不定咱俩得一起被铐走,你非法持枪罪估计得比我怪盗基德多蹲几年局子…… 苺谷朝音显然是听不到黑羽快斗心中的腹诽的。 他手中握着银色的伯莱塔,单手握枪时无比稳定、毫无颤抖,甚至没有刻意去估量角度和准星,便精准地命中了螳螂的手背。子弹贯穿了他的手,尖锐的、子弹旋转着将血肉扯在一起的痛感并没有让螳螂就此松手。 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死死抓住手中的枪,眼神骤然凌厉起来。 但螳螂动的并不是那只原本用来握枪的手,而是左手——他是个左撇子,这就意味着在对手始料未及的时候,他能同时用双手进行攻击!而他带在身上的另一把武器并不枪,而是蝴蝶刀。 蝴蝶刀从他的袖管之中被猛地抖了出来,滑落进螳螂的手心之中。他握住纤薄的蝴蝶刀,骤然朝着苺谷朝音的脖子掷了出去——但蝴蝶刀没能如他所想的那般割开少年纤细修长的脖子,让鲜血从那天鹅般的脖颈之中喷涌出来。 在战斗的时候,他向来是用眼角的余光随时注意着战场的,当然没有错过螳螂左手的这点小动作。 当他意识到螳螂是打算偷袭的时候,躲开蝴蝶刀的攻击也就不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他轻轻偏了一下头,任由蝴蝶刀擦着脖颈飞过,只割开了衬衣的衣领、以及一缕黑发的发梢。 被切断的黑发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苺谷朝音抬头去看蝴蝶刀——这刀当然不是扔出去就算的消耗品,刀柄上被扣着细细的银色链子,链子的另一端被掌控在螳螂的手中。 有了这根链子,蝴蝶刀在他的手中完全可以被当做飞镖来使用,轻而易举就能完成掷出又飞回的动作。 苺谷朝音不打算和螳螂玩这种暗器游戏。 他抬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睛——好在月光没有被云层遮住,借着这银色的光芒,苺谷朝音能清晰地捕捉到蝴蝶刀飞在半空中时的影子。他毫不迟疑地抬起手开枪,子弹瞬间精准地贯穿了蝴蝶刀。 银色的、纤薄的蝴蝶刀就如同被击中的飞鸟一边,无力地重重落在地上,只剩下刀身上一个小小的圆形弹孔恒定在此,提醒着螳螂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没来得及去心疼自己的刀和手,而是在那一刻十分果断地放弃了这两样武器,突然用手抓住了苺谷朝音的脚腕。 作为体重常年不超过55公斤的薄肌战斗单位,苺谷朝音从来就不是力量那一挂的,他通常是依靠技巧和速度取胜,纯拼力量他只能勉强支撑几秒钟……再久那属于认输。 所以在本来就相当强壮健硕的螳螂骤然发力暴起的时候,苺谷朝音被他扯得踉跄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能就这样被螳螂带走战斗的节奏。 在整个人都被举起来的时候,苺谷朝音没有丝毫慌张。他整个人几乎攀在了螳螂的身上,将他当做了支撑点。 因为常年练习跳舞而异常的柔韧的身体在此刻带来了无法比拟的优势。在螳螂还没意识过来的时候,苺谷朝音就已经从他的桎梏之中挣脱,反身将双腿卡在他的脖子上。 这突如其来的重力让螳螂无法稳稳当当地站立在原地,连视野也在苺谷朝音毫不犹豫的肘击下暂时失去——双重的负面状态、再加上黑羽快斗冷不丁地用扑克枪来了几次偷袭,螳螂的身体上很快就被割出了几道口子,脚下一绊,整个人便朝着地面栽了过去。 苺谷朝音在这个时候突然松开了,很不客气地将螳螂的后背作为支撑,踩着他重重倒地。 在溅起的灰尘之中,螳螂抽搐了几下,看起来终于很彻底地晕了过去。 但——那只是看起来而已。 就在苺谷朝音以为螳螂已经彻底失去行动力之后,这位看起来只是装晕的壮汉突然暴起,在他后退准备格挡的时候,螳螂却没有冲上来继续和他战斗,而是选择了夺路而逃。 苺谷朝音:“?” 他有些茫然,犹豫了几秒,摸出手机给琴酒发了条信息,报告了这只漏网螳螂的位置信息。 黑羽快斗注视着这场几乎压倒性的战斗的胜利,跟看热闹似的鼓了鼓掌,清脆的鼓掌声在安静的夜色之中响了起来。 苺谷朝音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微妙,缓缓转头看向黑羽快斗:“……你难道觉得自己能置身事外?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在这里,其实就是在等你呢?怪盗先生。” 黑羽快斗……黑羽快斗确实不太慌。 很简单,因为他能飞,在天台上他更是想跳就跳,随时可以进行自由的飞翔,扛着滑翔翼跑路。 “但是,在那之前……至少给我一分钟的时间吧?”黑羽快斗无奈地摊手,紧紧盯着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估量了一下黑羽快斗跳下窗台展开滑翔翼的速度、再想了想伯莱塔的子弹射程……很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黑羽快斗松了口气——虽然在逃跑上很有信心,但他也确实不想和苺谷朝音这位杀神就这么对上。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轻飘飘地落在了天台的边缘,站在了圆月下。 在圆月的照耀之中,黑羽快斗拿出了那枚有着淡淡绿色的蓝宝石——被镶嵌在精美的金饰中的宝石被置于耀眼的银色月光之下,月光穿透了晶莹的宝石,几乎能透过这淡淡的绿色看清圆月的轮廓。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奇异的光芒,也没有流下的眼泪。 在看清黑羽快斗着举动的瞬间,苺谷朝音便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之前行动会议时听说的那个关于潘多拉的传说……据说在月光下,真正的潘多拉宝石会流下眼泪,那滴眼泪能带来令人长生不老的奇迹。 怪盗基德也在寻找潘多拉。 而这枚“芙洛拉之泪”不是怪盗基德想要的宝石,同样也不是乌丸莲耶想要找到的“潘多拉”。 黑羽快斗已经习惯了这种失望,他毫不意外地耸了耸肩,哂笑了一声,又从天台的边缘落回到了水泥的地面上。 夜风骤然吹拂而过,将纯白的披风席卷起来,像是涌动的白色浪潮、又或者是盛开的花。 苺谷朝音只觉得眼前突然被纯白笼罩,接着看到的是单片眼镜下怪盗灰蓝色的眼睛——年轻的怪盗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牵住了他的手腕,手指缓缓沿着他的掌心滑落,最终让他的指尖落在自己的手心之中。 纯白的怪盗在月色下单膝抵在地面上,执起他的手,将被称为芙洛拉之泪的宝石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这不是我要寻找的宝石,所以现在……我将它送给你。” 天台的门骤然被人推开了——白马探冲上了天台。 在看清眼前这景象的时候,他的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 第202章 在怪盗基德和杀人案之间,白马探毫无疑问地选择了杀人案。 虽然他看不惯在这个装模作样的小偷已久,但即使是白马探也承认——黑羽快斗从来不会杀人,至少在怪盗追逐战中不会发生伤亡。 可眼前发生的血案却无法被忽视,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杀人本就是对秩序的破坏。 白马探选择先查明眼前这起案件流血的真相。 对于身经百战、被誉为苏格兰场犯罪顾问的侦探来说,只要抓住了一点线索的碎片,想要拼凑出一个真相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凶手不是琴酒和伏特加,而是关口健太郎从来没有注意到过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是酒店的保洁。 那位瘦小的中年妇人不是侍者,无法踏足这金碧辉煌、格外灿烂的大厅,只能拖着小小的保洁车、抱着清扫用的工具,沉默地待在盥洗室的角落之中。 是人就理所当然的会有生理性的需求,关口健太郎也不例外——是的,她的目标是关口健太郎,但可惜阴差阳错,死去的人确是保镖。 保镖在无知无觉的时候服下了本该用在关口健太郎身上的氰化物,死在了宴会现场,让她的复仇草草收场。 关口健太郎经营的关口钢业在前段时间发生了一起安全事故,她的孩子就死在那起事故之中。她失去了孩子,但只得到了微薄的十万円的补偿,这些钱放在东京大概只够用来做两三次出租车而已。 关口钢业对安全事故的态度极其恶劣,在她讨要说法的时候更是直接将责任推到了死者本身的身上——事实证明,母亲愤怒时的怒火极其恐怖,能够将一切都燃烧。 即使没有组织,关口健太郎这样的人也迟早会死去。 成功找到了真正的犯人,但白马探并不高兴,哪怕他见过再多的案件也不会为了找到真相而高兴,伴随着真相而来的总是沉闷和悲伤。 怀抱着沉重的心情,白马探走上了天台。 和黑羽快斗交手的次数多了,他即使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这家伙最喜欢往哪里跑。 如他所愿,黑羽快斗确实在天台,但同样在天台的还有苺谷朝音。 ——可这两人的姿势似乎不太对劲。 夹杂着燥热气息的夜风席卷而过,怪盗白色的披风在风中涌动,将苺谷朝音整个人笼罩其中。怪盗先生单膝跪地,将象征着春神的芙洛拉之泪放进了苺谷朝音的手中。 黑羽快斗慢条斯理地用暧昧的动作一根一根地合拢少年偶像纤细修长的手指,让他能将宝石握在手心之中。 “你的眼睛比芙洛拉之泪更加美丽。” 他的嗓音低了下去,如同大提琴发出的低沉柔和的音调,但凡这里换个人……比如铃木园子,想必都会当场捂着嘴唇尖叫起来。 白马探的神情很平静,眼角眉梢都没显现出任何怒气来,但这一点反而格外反常。 黑羽快斗决定来点猛的。 他用指尖圈住了格外纤细的手腕,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白马探,像是试探、又像是挑衅般地牵着苺谷朝音的手,带着他的手背缓缓靠近唇角。 白马探这时才终于从神情之中显现出了一点破绽,眉梢轻轻扬了一下,视线死死盯住了他。 黑羽快斗毫不怀疑一件事——如果视线是子弹,那他现在可能已经被白马探给达成筛子了。 在粘稠而燥热的空气之中,苺谷朝音动了。 他冷不丁地从黑羽快斗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却没立刻远离,反而用两根手指钳制住了怪盗的下巴,让他在月色之中被迫抬起头来。 半跪在地上的姿势让黑羽快斗不得不将脖颈和下颌之间的弧度弯折成四十五度角,仰视着苺谷朝音。 黑发在涌动的风中被吹的格外凌乱,他只能隐约看见在月光下明明灭灭的那双异瞳。 金色与绿色泾渭分明、但又趋近于同一个颜色,那是非常漂亮的异瞳,不仔细去看的话几乎无法分辨出来这样炫目的灿金与薄绿。 那双眼睛俯视着看人的时候,任何被盯住的人都会油然而生一种惶恐和喜悦。 但黑羽快斗是个例外——被苺谷朝音这么毫不客气地打量的时候,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个姿势,好像不太好吧?”他讪笑着说,却没敢动。 因为苺谷朝音手里还提着那把银色的伯莱塔,他毫不怀疑苺谷朝音的精准度和出手的速度,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吃上一发花生米。 在判断人心这方面,黑羽快斗可谓是登峰造极的大师。 如果苺谷朝音真的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他大概在螳螂拔腿就跑之后跟着就逃之夭夭了,但他现在能胆大到这种程度,也只说明……他从苺谷朝音的态度里觉察到了微妙的部分。 看起来相当凶残、下手又毫不留情,甚至自称杀过人,但黑羽快斗觉得,这位当红偶像并不是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的人。 简而言之,是可以友好交流的那种危险分子。 至于非要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的话……那么,大概是因为对白马探的信任吧。 正直的高中生侦探不会如此重视一个残暴的犯罪分子。 但这个时候,黑羽快斗觉得自己可能稍微玩脱了一点。 他承受着苺谷朝音自上而下的审视和打量,只觉得额角有汗水在缓缓往下滴落,两道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尤其是背后那道让他发寒的目光。 月光清朗而毫无遮掩,带着淡淡辉光的银芒温柔地铺在天台上,将这小小的一方世界彻底笼罩在光芒之中。 单片眼镜在这个时候已经无法成为掩饰和伪装,顶多是个华丽的装饰品。 透过白色礼帽的帽檐和镜片,苺谷朝音看清了怪盗下颌的线条、紧抿的唇线和挺拔的鼻梁,再接着是那双眼睛……但还没等他看清,黑羽快斗便捏着帽檐,豁然将帽子往下压了一点。 苺谷朝音心中了然,松开了捏着怪盗下巴的手指,却没有立即将手撤开。 他用手背轻轻贴了一下怪盗的侧脸,又拂过耳廓,感受着薄薄的耳尖在他的触碰下发红,变得滚烫起来。 少年偶像在银色的月光之中缓缓俯身下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之间便被拉的很近,近到黑羽快斗几乎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的香气。 就像吻的前奏。 可在黑羽快斗骤然加快紧张的心跳声之中,苺谷朝音的动作定住了。 他带着点嫌弃的语气说:“你媚粉的话术还需要再练练。” “?” 黑羽快斗被狠狠噎了一下,半晌才开口:“……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个吗?” 苺谷朝音诚恳地点点头:“不然呢?” 他自己就是媚粉高手,怎么可能会跟一般人那样被这么撩一下就脸红心跳? 白马探这时候才走了过来,握着苺谷朝音的手腕,揽着他的肩让他往后退了一步,直到被自己挡在身后。 他很不客气地盯着黑羽快斗:“既然已经输了,这种时候就没有必要摆出这种姿态来了吧?” 黑羽快斗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打击,很无奈地垂下了头,长长叹了口气之后才豁然起身,轻盈地向后跳了一步,踩在了天台的边缘。 他随手一挥,身后白色的披风便在夜风之中被扬出格外优美的弧度。 “不,这不是输,我得到了目标的宝石。”黑羽快斗微笑着说,“只不过,它不是我想要的那一枚。” 苺谷朝音盯着他:“你也在找潘多拉?” 黑羽快斗愣了一下,注意到了他的用词——“也”。 “也?”单片眼镜的遮挡之下,他的眉宇蹙了起来,“你也在找潘多拉?难道……” 他没继续说下去。 苺谷朝音同样也没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在短暂的沉默之中,黑羽快斗缓缓向后倒去——数秒之后,白色的大鸟在沉默的夜色之中缓缓消失。 苺谷朝音看了一眼他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躺着名为芙洛拉之泪的宝石。 “你动了枪?”白马探拉起了苺谷朝音的手,“出什么事了?” 他对黑羽快斗的武力值到底有多少是很有概念的,并不觉得黑羽快斗抄着一把扑克枪就能把苺谷朝音给怎么样。 银色的伯莱塔直接被白马探从苺谷朝音的手中拿了出来,他用指腹认真仔细地去触碰那只握枪的手——确认没有感觉到任何不正常的颤抖之后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但抬起头来时目光一扫,他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倏然靠近了。 苺谷朝音站在原地没动——肌肉记忆会让他对任何不熟悉、不信任的人自发地进行躲避,但在过去的很多年之中,充斥在他生命中的就是这淡淡的、微苦的红茶气息,这样的气息对他来说只意味着一个有温度的词。 “家”。 所以白马探当然是他能绝对信任的人。 苺谷朝音能感觉到手腕被白马探松开了,接着是被捻住了发梢的手。 他的发尾在战斗中时被螳螂用蝴蝶刀切断了一小缕,这一点缺失在做好了精致造型的发型之中显得格外明晰。 “遇到了另一个组织的家伙,他们也想找宝石,所以打了一架。”苺谷朝音三言两语地总结了刚才发生的战斗。 “原来是他们。”白马探缓缓皱起眉,确认过苺谷朝音没有受伤后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来,“难道是打算开始插手珠宝生意了么?平时你的目标不是这些。” “不,只是一次例外而已,不过说不定以后会有很多次意外……”苺谷朝音缓缓抬起纤长的睫羽,浮光跃金的异瞳中倒映出暗红的色彩,“因为,他已经有些惊慌失措了。” 猎物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孤注一掷的时候,总是会暴露出致命的破绽。 宣告死亡的乌鸦,当然也会迎来死亡。 * 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换个人,螳螂大概还是有活下去的机会的。 但很不巧,他先遇到的是苺谷朝音,后遇到的是琴酒。 在收到苺谷朝音的信息之后,琴酒就带着伏特加离开了关口健太郎的房间——他在那房间里留下了一具被一击毙命的尸体。 整栋酒店的路线图印在他的脑子里,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猜到螳螂逃跑时的必经之路。 琴酒就带着伯莱塔等在那里。 他提着枪,犬齿间咬着燃烧的雪茄,弥漫出来的淡淡的白色烟雾很快飘到了螳螂的感官之中。 在淡淡的烟雾里,螳螂看见了那双令人心神俱裂的绿眼睛。 是这样的,在日本里世界之中,组织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一同被传播出去的,还有琴酒这柄组织之中最锋利的尖刀,那个最强者。 没人不知道这个银发绿眼的男人有多么凶残、又有多么战无不胜,看见这个人出现的那一瞬间,就意味着死神已经挥舞着镰刀站在了你的面前。 至少在这一刻,螳螂已经看到了死亡。 “琴酒!”他脸色剧变,“你怎么……” 在伯莱塔的枪口下,在生死威胁的电光石火之间,螳螂突然回忆起了一件之前一直没想起来的事情。 他一直都觉得苺谷朝音很眼熟,但就是叫不出来他的名字。 而现在看来,他对苺谷朝音的眼熟并不是因为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的海报和广告宣传,而是因为琴酒。 里世界人尽皆知,组织Top Killer有个十分宠爱的金丝雀小偶像,他为了金丝雀能一怒之下让泥惨会半死不活,单枪匹马解决泥惨会数十个试图绑架金丝雀的人,可谓琴酒一怒泥惨完蛋……而那个金丝雀偶像的名字,叫作弥良。 就是刚才暴打他的那个。 明白自己彻底逃不掉了,螳螂的心态突然就有点崩塌。 “打个架还夫妻档?!” 可惜,他听不到琴酒的回答了——一颗子弹结束了他的生命。 琴酒向来不在乎已死或者将死之人垂死的哀嚎,干脆利落地将人解决之后便收起枪,沿着楼梯下了楼。 在酒店的中层,有一道玻璃栈道将两栋酒店大楼连接起来。 苺谷朝音就等在那里。 玻璃栈道的门也是透明的玻璃,栈道边上的窗户是打开的,终于渐渐凉下去的夜风从宽阔的窗户中被灌了进来,吹起了他的黑发和衣摆,耳边的音符耳坠在风中跳跃,像是奏响轻快的谱曲。 少年偶像坐在并不算宽敞的窗台上,一条腿曲起抵在贴了白色瓷砖的墙面上,另一条腿自然而然地垂下来,在空中微微晃荡,被向上拉扯的裤管中显现出了一截纤细的脚踝。 他偏过脸来,举起手中的宝石,抵在月光下。 被切割成无数面的宝石在银色的光辉中折射出炫目的光彩来——但这些光彩都不及那双熠熠生辉的异瞳。 琴酒的视线先是落在苺谷朝音的眼睛上,随后才淡淡地收敛了视线,去看他手中的那枚宝石。 那是芙洛拉之泪,这次任务的目标,也是被乌丸莲耶“寄予厚望”的宝石。 他看得很清楚,这枚宝石在月光下没有显露出任何特殊的光辉,也没有像传说的那样流下一滴泪……那毕竟是神话传说,这样普通的收场并不在意料之外。 琴酒看了一眼就知道了任务的结果:关口健太郎死的很顺利,但宝石显然不是BOSS想要的潘多拉。 苺谷朝音早就察觉到了琴酒的到来,在看到那个逐渐逼近的银发身影之后,他偏头看向了琴酒:“看来这不是‘潘多拉’。” 琴酒没说话,只等苺谷朝音继续说些下去。 “那这枚宝石要怎么办?卖了给组织换钱么?”苺谷朝音随口说。 琴酒冷冷地嗤了一声:“组织缺这点钱么?” 这确实是枚大宝石,大宝石的价格很高……前提是那不是赃物。更何况区区一枚宝石而已,就算卖出上亿的天价,组织也不缺这些钱。 甚至苺谷朝音每年当偶像赚的都是这笔钱的百倍以上,他都看不上,组织当然也看不上了。 “那你的意思是?” “随你处置。”琴酒皱了皱眉,“走了。” 苺谷朝音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你先走吧,我们最好不要同时离开……顺便也安抚一下宴会上的粉丝,她们都是举足轻重的名流。” 补充的最后这一句话才是真正让琴酒放心的理由,他微微颔首表示了认可,转身便走了。 只剩下伏特加数次回头,欲言又止,最后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算了,反正大哥自己都不担心嫂子变心。 …… 苺谷朝音是个很不客气的人,既然琴酒亲口说了宝石随便他处置,那他反手就将宝石给了白马探。 从苺谷朝音的手里接过直接被随意抛过来的芙洛拉之泪时,白马探惊了一下。 他们现在正处于休息室包厢之中,休息室的客厅中摆着一张十分宽阔的双人沙发。苺谷朝音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沙发之中,把玩了一会儿那枚宝石之后便丢进了白马探的怀里。 “给我?”白马探惊讶。 “当然,”苺谷朝音点了点头,“如果今天是我把这东西还给中森警部,明天就会有媒体报道写当红偶像大战怪盗基德,我可不想因为这种无聊的事上趋势。” 他轻轻偏了一下头,在白马探的视线中弯起了眼睛。 “所以,探能帮我这个忙吗?” 白马探将滚烫的宝石握紧了手心里:“乐意效劳。” 了结了一桩事,苺谷朝音才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整个人往白马探的身上倒,靠在了他的肩上。白马探根本不在意肩膀上承受的这点重量,反而偏了一下角度,让他能够更舒服地伏在他的肩上。 “怪盗基德……我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白马探低声说。 苺谷朝音低低地“唔”了一声:“谁?” “黑羽快斗。”白马探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个名字,“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游戏。我一定会在他犯罪的时候当场抓住他,在犯罪现场亲手抓住他。” 这样正直到有些好笑的执着,是完全符合白马探从小培养出来的绅士的性格的,这是个从小时候开始就过分追求正直的正义的孩子。 苺谷朝音顿了一会儿,才慢慢点了点头:“……其实,探才是我们家最适合当警察的人。” “不,我才不适合。”白马探失笑,“如果我是警察的话,可能会因为这种执着错失很多机会吧?所以——还是福尔摩斯那样的侦探最符合我。” “是啊,你跟工藤君都一样……”苺谷朝音也笑了起来,被靠着的白马探能十分明显地感觉到他闷闷笑起来时身体的震颤。但说起“工藤君”这个名字时,他又随口继续说了下去,“啊,这两天跟工藤君还有节目要一起上……等等。” 三年前的记忆蓦然从脑海之中复苏,原本已经模糊的属于黑羽快斗的记忆碎片也豁然之间变得清晰起来。 “黑羽快斗,是那个长得和工藤君很像的人吗?” 白马探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苺谷朝音顿时精神一振——送上门的来的工具人啊! 白马探简直太熟悉苺谷朝音了,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好事。当然,是对黑羽快斗来说的没好事。 他想都没想,一秒就把黑羽快斗给卖了。 “黑羽君这个人,其实是个能屈能伸、吃软不吃硬的人。”白马探微微一笑,“只要提前稍微搞好一点关系,让他欠下一点人情……那么想要道德绑架他就很容易了。还有……那家伙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其实是个有分寸的人,今天的事我想他应该不会多说。” 苺谷朝音认真地点点头。 他也不是很在乎黑羽快斗把这事昭告天下,毕竟口说无凭,这种说他持枪杀人表面上是偶像实际上是杀手的谣言……说实话,只有在以他为主角的各种同人文里才会出现这种人设,就连黑粉和对家都不会相信这种造谣。 既然都把同班同学给卖了,那白马探干脆卖了个彻底,很认真地把他观察到的事情全都总结了出来。 但没说几句,他就察觉到——苺谷朝音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白马探听到了清浅而平稳的呼吸声。 室内彻底安静了下来,他只能听到和呼吸交错的心跳。连带着他的呼吸也下意识放轻了,他在月光和黯淡的灯光下去看睡在身边的人,只能看到如同蝴蝶翼翅般微微颤动的睫羽,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像是水墨晕开的暗色。 过了许久,白马探才轻轻抬手,拢了拢苺谷朝音披在肩上的外套。 * 时隔不久,江户川柯南再次见到了苺谷朝音。 但这次,他们是在拍摄现场见面的。 江户川柯南已经被节目组打扮成了在假面超人电影中的造型,好在造型不算夸张,他尚且能忍。 苺谷朝音已经完成了妆造,十分温柔可亲地牵起了他的手,对他露出一个晃眼的笑来:“今天请多指教了,柯南。” 江户川柯南的眼角直抽搐,只觉得梅洛此人的演技实在过于登峰造极他完全望尘莫及,沉默几秒后才点点头:“……请多指教。” 他的目光瞥向了一边,在扫过导演组时,突然觉得他们的脸色有点微妙,就像在压抑着什么兴奋一样。 不远处俄导演组中,上杉导演伸手抓住了副导演岸本的手,语气郑重。 “告诉他们,准备行动!” 第203章 日本在综艺节目上是向来放的很开的。 不管是当红的还是不当红的,该被整蛊的那是一个也不会少,只不过会因为咖位而在尺度上做出一些不同的调整而已。 当然,这个尺度也不仅限于整蛊,还包括在综艺上会进行的一些小游戏。像之前的45系女团,部分人气成员在综艺节目上就受到了常驻嘉宾粗暴的对待,尺度大到甚至能称之为猥亵的地步……但她们仍然得在镜头下露出毫不在意的笑脸来。 苺谷朝音是从来没受到过这种待遇的。 他从出道起就是爆红,一直红到今天,红到成为当之无愧的国宝级偶像,期间没在综艺上吃过这种大亏,顶多只有一些主持人喜欢在语言上给他挖坑而已。 ——但这不代表苺谷朝音没被整蛊过。 正相反,这种开玩笑一般的整蛊次数其实很多,但大多无伤大雅,他基本上也是一笑而过,即使提前察觉到也配合地露出了被吓到的表情。 嗯……这是对演技的一番考验。 为了节目收视率,经常有综艺节目会瞒着嘉宾偷偷进行整蛊,有的手笔大的甚至能偷梁换柱直接把整个拍摄场地给换掉。 这次的整蛊倒不至于这样,但在上杉导演和岸本副导演看来,只要能够顺利进行,大概也会很有话题度。 怀抱着一定要将整蛊顺利实施、不能让本人有丝毫察觉的想法,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是私下策划的这次整蛊,方案经过两人的重重讨论,没对任何人泄露过,完全杜绝了泄密的可能性。 ——最真实的反应才是最有节目效果的,他们十分坚信这一点。 “确定都准备好了吧?”上杉导演一手扯过岸本导演的手臂,很不放心地再次询问道。 “当然。”岸本导演用力地点点头,“我办事你放心。” 就是这句话,反而招来了上杉导演质疑的目光——岸本导演虽然行为处事还过得去,但实际上是个经常掉链子的人,只是因为能力出众、想法众多,所以上杉导演……忍了。 岸本导演毕竟也是人精,一看上杉导演的目光就知道自己被不信任了,当即伸手拍了拍胸脯。 “你放心,真的,为了这事,我特地去找了我高中时的朋友,”上杉导演信誓旦旦地说,“他那个时候就是我们高中不良少年的老大,之后又去当群演接活,演起来肯定逼真的,包管看不出来!” 这话终于让上杉导演收起了一点怀疑,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那也只能这样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今天就是拍摄日,就是掉链子也得上了。 现在——他只能希望岸本导演真的把这事给办成了。 这么想着,上杉导演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而这种不太好的预感在看向不远处的苺谷朝音和江户川柯南的时候,愈演愈烈。 不远处的导演助理小跑着过来了,低声跟上杉导演说话,“上杉导演,预定拍摄的那家家庭餐厅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进去开始录制。” 上杉导演点了点头,对工作人员们打了个手势。 这里还不是拍摄现场,距离要录制节目的家庭餐厅还不算近的一段距离。在导演组的指示下,全体节目组都行动了起来。 作为飞行嘉宾,苺谷朝音和江户川柯南已经坐上了车——这是江户川柯南第一次进入这辆属于苺谷朝音的保姆车。 江户川柯南坐在了原本属于西野寿美江的位置,西野女士毕竟拉不下脸来跟六岁小孩抢位置,默默地把自己挪到了第三排的座位上。 临时客串司机的中川绫香坐在驾驶座上,默默地踩下了油门,跟上了节目组的车。 自从坦白了身份,江户川柯南在苺谷朝音的面前那完全是演都不演了,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圈保姆车的内部——看起来很正常,完全符合一个大明星应有的水准。 直到他因为小小地打了个喷嚏,按照苺谷朝音的指点打开旁边的储物柜、伸手进去拿纸巾的时候。 苺谷朝音放在保姆车上的储物柜已经完成了全新升级,有自制炸弹的手艺撑着,他把保姆车里的储物柜进行了一番升级改造,原本用来放各种危险物品的地方改成了暗格。 通常来说,一般人不会发现这做的相当隐蔽的暗格……但江户川柯南毕竟不是一般人。 警视厅的救世主随手一模,眼神一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好奇心驱使着他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打开了暗格……然后他就僵住了。 暗格里十分整齐地摆着两把枪,一把最常用的银色伯莱塔,另一把则是备用的格洛克,两把用来杀人的武器安静地躺在暗格之中,江户川柯南几乎立刻就能想象出这两把枪被主人握在手中、在精准地开枪后夺走生命时的场面。 杀人武器带来的冰冷让车内的气温都氤氲着寒意,让人齿冷。 暗格中的出了枪之外,另外还有备用的子弹,以及莫名其妙的几个……呃,电子表? 江户川柯南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那几个显得画风格外不和谐的电子表,觉得这玩意大概内有玄机……比如说看似手表其实是炸弹什么的,尤其卡某欧品牌的电子表很适合改装成炸弹。 ——不会真的有人在自己的保姆车上放这种易爆物吧? 事实证明,苺谷朝音还真就敢。 像是察觉到江户川柯南的不自然和僵硬,苺谷朝音轻飘飘地一眼扫了过来,将手覆盖在了江户川柯南打开储物柜盖子的手背上。 接着他稍微用了一点力,按着小侦探的手,让他将打开的暗格重新合拢,连同储物柜一整个也合上了。 “嘘。”苺谷朝音的声音放轻了,将抽出来的一张纸巾放进了江户川柯南的手心之中,又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些事情,是要保密的哦。” 他微笑着说。 江户川柯南心口一跳,冷汗涔涔地抬头望向咫尺之遥的偶像——那张本来就足够好看的脸在笑起来之后简直令人惊心动魄、神魂颠倒,对他来说也是这样……物理层面上的。 从上一次被“绑架”之后,他再一次务必切实地感觉到了从苺谷朝音身上传来的压迫感。这种压力和窒息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即使梅洛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背叛,但在那之前,他仍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沾满血腥的犯罪者。 不能和温柔善良的偶像混为一谈。 江户川柯南压下心中的异样,状似不经意般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就这么大咧咧地放在这里吗?” “灯下黑,”苺谷朝音无所谓地耸肩,“谁会认为这是真的呢?” 在不知道多少次live上,他每次都会在舞台上拿出枪来晃一圈,除了被感叹过就连道具都做的这么精致之外,没人会觉得他这个偶像手里有真枪,甚至一般人也不可能摸到他的保姆车上,打开他的柜子。 退一万步说,就算打开了…… 他温柔地弯起了眼睛,“其实,只要你再多看两秒,说不定就会——砰。” 炸开。 他话语中的暗示意味太浓,江户川柯南忍不住看了一眼前排的中川绫香、又回头看了一眼后排的西野寿美江。 然后他就看见经纪人和助理好像同时瞎了也聋了,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专心开车,一个正在很认真地看之后的通告合约,谁都没空多往他们这里看一眼。 江户川柯南意识到了一切,嘴角一抽,乖乖地坐回了座位上。 没过多久,他们就抵达了综艺拍摄的目的地。 这次的综艺是竹内导演早就联系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宣传新上映的假面超人特别联动剧场版。 综艺的脚本苺谷朝音已经提前看过了,今天的企划主题是圣地巡礼,第一站就是打卡当时拍摄时取景的家庭餐厅。 在剧场版电影之中,这是主角团经常来的家庭餐厅,很多作战会议和接触都是在这家餐厅之中进行的,主角每次来都会点招牌的炸猪排和茶泡饭。 等保姆车停稳之后,苺谷朝音就带着江户川柯南下来车,自觉地站到了竹内导演和主役有马亮太、女主角高濑千音的团队里。 虽然不是主役,但苺谷朝音是前辈,出道六年归来仍是22岁,刚一碰面两位资历浅的后辈演员就恭恭敬敬地和他打了招呼。 他刚微笑着问号,倏然之间便猛地收敛了笑容,转头看向一边——但什么也没有。 只是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了格外强烈的视线,就好像有什么人藏在人群之中偷偷注视着他一般。 没看到人,苺谷朝音狐疑地收回了视线。 他对目光向来分外敏感,时间稍微久一点的注视都能被他轻易地觉察。至于是谁在看他……难道是私下追行程的粉丝、又或者是提前拿到节目组的内幕消息过来蹲点的狗仔? 差点被瞄到的莫西干头连忙躲在了墙壁后,松了口气之后又偷偷摸摸地往外看了一眼——苺谷朝音此时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站在了四面八方的镜头之中,只等拍摄开始了。 莫西干头又扫了一眼那家家庭餐厅的招牌,转身熟练地穿过巷道,拐了好几个弯之后,走进了一家街机厅。 街机厅中格外嘈杂,各种混杂着脏字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其中还掺杂着小钢珠互相碰撞发出的石子般哗啦的声响。大厅之中烟雾弥漫,地面的瓷砖上随处可见被碾灭的烟头。 莫西干头熟练地在拥挤的街机厅内穿行而过,在最里面的位置找到了自己想要找到的人。 带着粗金链子,青面獠牙的纹身直接从整条胳膊蔓延到脖子上的壮汉坐在宽敞的沙发上,很没形象地歪在其中,戴着指虎的手指弹了一下透明的杯壁,透明玻璃杯中硕大的冰球便在杯壁上撞出了清脆的声音。 他喝了一口酒杯中金色的酒液,懒散地抬起眼皮来,去看站在面前对自己点头哈腰的莫西干头。 “野口老大,查清楚了。”莫西干头的脸上挤出笑容来,“那个小白脸现在就在那家餐厅呢!” 野口浩点了点头,随手摸出一根雪茄来夹在指间。莫西干头是个相当有眼色的人,狗腿地掏出打火机凑了上去,为野口浩点燃了手中的雪茄。 等野口浩深深地、陶醉地抽完了一口雪茄,莫西干头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但是……老大,您怎么突然开始打听起那个小白脸的事情来了?” 作为靠谄媚老大上位成高级成员的人,莫西干头时时刻刻都将老大的各种要求放在心中。虽然嘴上问出了这句话,但实际上他已经开始默默地琢磨了——该不会老大最近换口味了吧?从胸大腰细腿长的妖艳美女换成了漂亮的美少年?这这这、这审美的跨度也太大了吧! 但事实显然不是莫西干头想的那样。 野口浩又抽了一口雪茄,淡淡的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唇齿之中缓缓地被吐了出来,融入了本就烟雾缭绕的街机厅中,缓缓逸散开来。 “受人之托罢了。”他并不介意回答中心的下属这个问题,咧嘴一笑,“毕竟是老朋友的要求,我总得尽心尽力一点吧。” “受人之托?”莫西干头挠了挠头,讨好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老大,您说地在明白点呗,我还是有点笨,跟不上您的思路。” 野口浩自得地抽了口雪茄,将烟灰在玻璃烟灰缸的边上抖了抖,这才继续回答了莫西干头的问题。 “几年前……大概是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吧,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兄弟。” 莫西干头心说老大您还读过高中呐,我还以为是国中一毕业直接开始全职当不良少年了嘞! 野口浩并不知道手下心中的吐槽,悠悠地开始回忆。 “当时我们俩打服了整个学校,毕业后我们都没去上大学,而是选择了成为真正的黑道。” 莫西干头腹诽说那可不是么,就您这连日本地图都画不出来、小论文憋一百个字都困难的水平,还想有大学上?这不是纯属做梦么? “我们一起加入了山虎组,只是我现在成了三代目,他转行去做了别的……即使这样,我们曾经出生入死的友谊是不会改变的。”野口浩脸上流露出了十分明显的怀念,他缓缓叹了口气,“他前几天说有事要拜托我,需要我带着人,去教训一下那个、那个谁……” 野口浩一下子卡了壳,莫西干头十分贴心地说:“弥良。” “对、对对,就是弥良!”野口浩大手一挥,“既然兄弟都让我带人教训他了,那我总不能掉链子吧!” 其实野口浩多少是有点心虚的——那位朋友是在前段时间的晚上特地来酒吧找他的。 那晚酒吧灯光幽暗,他看人时都只看到了几个重影,连友人的五官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野口浩依稀记得友人当时的态度十分郑重,只是他那晚喝高了,实在记不起来谈话的具体细节,只剩下几个模糊不清的词——“弥良”、“教训”、“恐吓”、“分寸”、“记得动手”……什么的,似乎是让他带着人在今天去家庭餐厅里,当着其他演员和节目组的面好好给那个偶像一个教训,恐吓恐吓对方,让那个偶像知道做人不要太嚣张。 所以他其实也没能记起来,友人的原话是什么。 他的友人实际上相当重视这件事,毕竟这关系到另一个友人手下制作的节目,所以特地亲自跑了一趟,一边请野口浩喝酒,一边耐心地叙说。 “是这样的,有个忙需要你帮。在节目组拍摄的那天,我需要你带着你的手下们进去,配合一下节目组的导演,装成要教训弥良的黑道,但记得不要恐吓太过,把握好分寸,不要把事情做的太过火了……记住,你们只是配合节目组动动嘴就行,可千万别动手了!” 野口浩喝的迷迷糊糊,满口答应了:“放心吧!” 在他再三拍着胸脯保证下,友人终于放了心,野口浩本人也喝了个爽。 直到今天,他才心虚地想起了这件事,连忙让莫西干头临时去打听了一下。 得到了莫西干头的马屁套餐后,野口浩起身将貂皮大衣披在了肩上,叼着雪茄振臂一挥,便瞬间召集了街机厅里的所有人。 他可汗大点兵地随手点了五六个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手下,对他们抬了抬下巴。 “你们几个,抄上家伙,跟我走。” 属下们满面严肃地点点头,立刻就抄起了……棒球棍、高尔夫球棍和板球棍,看起来像是刚从某球类运动品商店里刚结束采购的球类运动爱好者。 这也很正常,毕竟现在一般的黑道也就是这样了,想搞两把枪那也很艰难,平时打架斗殴都是抄根棒子揣把刀就上了。 带着这五六号拿着球类运动品的手下,野口浩昂首阔步地走出了街机厅,誓要在今天给那个名叫弥良的偶像一个此生难忘的教训。 * 综艺已经开始拍摄了,苺谷朝音站在镜头面前,熟练地露出了充当背景板的微笑。 在主役演员有马亮太和高濑千音对从取景地餐厅进行了简单的介绍之后,他们便在镜头之中走进了餐厅,餐厅的老板娘微笑着接待了他们。 很有趣的一点是,影片中的餐厅老板娘并不是演员,而是现实中的餐厅老板娘本人。 在看到老板年笑容洋溢的脸之后,高濑千音便微笑着感慨:“啊……时隔一个月,在看到老板娘总觉得很怀念呢。” 苺谷朝音配合地搭了句话:“是啊,感觉像是回到了拍摄的时候。对吧,柯南?” 被突然点了一下的江户川柯南连忙扬起笑脸:“嗯,是呢!” “啊,听说这位小朋友是个小侦探,对吧?”老板娘微笑着半蹲下来,将一张小卡片塞进了江户川柯南的手中,“今天店里有侦探小游戏哦,只要能解开这个谜题,会免费赠送一份超大份草莓芭乐。” 高濑千音立刻就露出严肃的神情,郑重地双手握住了江户川柯南的手:“侦探柯南君,我的草莓芭乐就务必拜托你了!” 她的演技略显浮夸,江户川柯南只能尴尬地微笑着回答:“……我会的,哈哈。” 在老板娘的招呼下,这一行人坐进了靠里侧的、能容纳八个人的大桌子边,点了在假面超人剧中主角最喜欢的炸猪排和茶泡饭。 扛着摄影机的PD就蹲在餐桌面前,拍摄他们的闲聊。 这段综艺内容其实并不出错,但同样的……也没什么爆点。而对于两位节目组的导演来说,没有爆点就是最大的失败了。 上杉导演焦躁地皱了皱眉,偏头扯了一下岸本导演的袖子,低声问:“你安排的人呢?到了没有?” 岸本导演眨眨眼睛,为难地说:“我刚才已经联系过他们了,但是还没得到回复……” “该不会人没安排到位吧?”上杉导演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停跳了,“那今天这节目——” 岸本导演突然出声,打断了焦躁不安的上杉导演。 “不,他们来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直勾勾地盯着街道的另一边。 上杉导演一愣,松开了扯着他领子的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只看了这一眼,他立刻就眉头一跳。 他们要找的是伪装成黑道的群演,但眼前这帮人……一个个人高马大满脸横肉,个顶个的都是大花臂,穿着一身黑不说还戴着墨镜,不是莫西干头就是寸头和光头,手中扛着棒球棍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简直堪称不良少年团体的PLUS加强版。 上杉导演被这帮群演的演技深深地折服了。 “这演的也太对味了吧!” 在领头壮汉一个不耐烦的视线扫过来之后,上杉导演有点心惊胆战地身体后仰,目送着他们走进了餐厅之中。 几乎在他们走进餐厅的瞬间,原本还有些说笑声的餐厅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领头的野口浩一脚踹翻了摆在门口的桌椅,直到木质的桌椅倾翻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声。 他嚣张地环视着室内,咧嘴凶残一笑。 “弥良是谁?给我站出来!” 在数道心惊胆战的目光之中,苺谷朝音安静了片刻,缓缓站了起来,平静地注视着野口浩。 “找我有事?” 第204章 家庭餐厅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餐厅里其实不止苺谷朝音这一桌人——为了保证整蛊的真实性,现场其实也是有其他的路人在的。这些是真正的路人,导演组也都认真确认过了出镜的意愿。 但这些路人显然没想过平平无奇的综艺拍摄现场,会遇到黑道来砸场子……他们东京人什么场面没见过?这场面还真没见过。 但在短暂的、小小的骚动之后,原本已经站起来的路人们又缓缓坐了下去。 四处环顾一会儿后,他们看到了架在餐厅内的好几个机位,导演组和数个staff蹲在收银台后,看起来非常镇定。 见此情形,路人们也都松了口气——既然节目组的staff都这么镇定,想必这是节目的一环,毕竟节目拍摄现场怎么可能有真黑道?肯定是导演组找人假扮的吧! 心里有了底,路人们顿时就不慌了,坐在座位上安心地当起了综艺的背景板,纷纷用现场看电影的表情去看野口浩和苺谷朝音。 但——他们没猜错,节目组确实找了人来假扮黑道,但只猜到了一半。 因为这帮人是真黑道。 作为真黑道,野口浩其实是不太满意的。 按照他的预想,他带着手下抄着家伙闪亮登场,在场的人一定会被他身上浓浓的煞气震得面无白色浑身颤抖……但这场面跟他预想的差别太大,全场不为所动,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正在表演笑话的搞笑艺人。 野口浩登时怒了,抬手就拿棒球棍狠狠敲了一下离得最近的桌面,发出巨响后用凶恶的眼神狠狠扫视全场:“看什么看?!” 他怒吼出声,所有人都配合他表演地收回了目光,但还是用眼角余光偷偷摸摸地去瞄。 缩在收银台边上的上杉导演扯了一下岸本导演的袖子,神情中带着隐隐的兴奋:“你朋友上哪找来的这么一帮群演?演技很不错啊!” 岸本导演盯着那帮人,听见上杉导演的话后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啊……哈哈,是呢,我朋友办事一向很靠谱的。” 这也太靠谱了,现在的群演都已经是这种水平了吗? 岸本导演心中升起了隐隐约约的狐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山虎组的这帮人,越看越觉得——演技实在精湛无比! 看这大金链子、这墨镜、这绣着浮世绘的外套和胳膊上大片大片的纹身,简直比真正的黑道都有黑道的味道! 就连这说话的语气、做事的态度,横的不能再横了,谁来了都看不出来这是演员。 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都相当满意。 但下一刻,他们就不太能笑得出来了。 因为野口浩的视线看了过来。他没说话,但作为山虎组的三代目,仅仅只是目光一扫过去,就有小弟很有眼色地替他行动了。 莫西干头第一个蹦了出来:“看什么?拍什么?把摄影机给我关了!” 他随手挥舞了几下,用高尔夫球棍的前端在导演组的面前扫了一圈,让staff们纷纷身体后仰,最后停在了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的面前。 ……主要是他俩带着棒球帽坐在马扎上,一看就是地位最高的管事的人,莫西干头当然马上就瞄上了他俩。 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被莫西干头这么一指,齐齐愣住了。 他们似乎完全没想到莫西干头会来这么一出,迟疑地互相瞄了一眼。两人都在给对方使眼色。 上杉导演心说你找来的人这么入戏么,直接对我俩导演发号施令了?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尊卑可言! 岸本导演用眼神说兄弟你忍忍吧,找到演技这么好的群演不容易啊,不演的嚣张一点怎么能让弥良和其他嘉宾相信这是真的黑道而不是我们找来的演员呢! 上杉导演转念一想好像也是,于是决定忍了莫西干头大不敬的言行。 但下一秒,更大不敬的事情发生了。 作为在这片地方横行霸道多年的山虎组成员,莫西干头从来都是只有被别人跟着巴结点头哈腰的份,哪里被无视过?他才不管什么导演不导演的,到了这里那就得对他们山虎组低头! 于是莫西干头理所当然地怒了。 “都说了把这玩意儿给我关了!难道听不懂人话么?老东西!” 他一怒,虽然没有伏尸百万,但也确实伏尸百万……因为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面前摆着的两架摄像机直接被高尔夫球棍顺势一扫,在地上碎的很是彻底,两台加起来百万以上的摄影机就这么在拍摄现场殉职了。 摄影机造价不便宜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他俩从莫西干头如此嚣张跋扈的态度之中品出了那么一点点不对劲的地方。 上杉导演第一次见态度这么嚣张的群演……或者说,一般的群演根本不敢对导演这个态度。 嘴上恐吓一下就算了,直接砸摄像机?开什么玩笑?哪个群演有胆子干出这种事来! 岸本导演惊疑不定地小声说:“演戏也没必要这么逼真吧……” 他的声音很小,只有靠的近的几个人能够听清他说话的声音。 而这个范围中就包括作为本地人的、餐厅真正的经营者老板娘。 很有圆润美的老板娘听清了岸本导演的话,抖着嘴唇小声地用气音说:“什么演戏?那些人是山虎组的!” 上杉导演一愣:“什么……什么山虎组?” 老板娘抿着唇,缓缓偏过头来看他一眼,“黑道。当然是黑 道,不然你以为那是什么?难道哪个正经的会社会用这种名字么?”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 “山虎组在附近几条街都收保护费,在这周边生活的人都知道他们!” 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的脸慢慢地变绿了。 原本不是什么演技精湛、也不是什么高素质群演,这帮人……这帮人根本就是本色出演、货真价实的黑道啊! 虽然不知道是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招惹来了真黑道,但是问题来了,这帮人都已经杵在这里了,一副不把弥良揍一顿绝不收手的样子,现在他们该怎么收场? 砸完摄像机后莫西干头就满意了,扛着高尔夫球棍回到了野口浩的身边。 上杉导演扒着收银台的台檐,小心翼翼地往大厅的方向看,尤其重点去看野口浩他们带来的那些武器。 看起来平平无奇,像是刚从球类用品店里走出来一样,但考虑到现场并不存在其他能当武器使用的东西……除非他们现在去餐厅后厨一人抄一把菜刀出来,否则从体型和武器上是很难和这帮习惯打架斗殴的社会闲散人员抗衡的。 岸本导演再看了一眼站起来的苺谷朝音,尤其看了几眼他纤细到显得有些单薄的身材,再想想经纪人西野女士报给他的弥良的身体数据,比如说不足55公斤的体重什么的……想打赢的可能性几乎为0,不如现在就老老实实认怂比较好。 “要是他们打起来了,”上杉导演的嘴唇微微哆嗦起来,“你知道我们要赔多少钱吗?” 岸本导演沉默了很久才说,“……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脸买了天价保险,万一出了事,我们俩应该会一起被日卖电视台给开除吧。” 上杉导演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了。 但相比他们的绝望,苺谷朝音本人倒是一点都不慌。 在野口浩喊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就毫不迟疑地站了起来——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在看到这帮人的那一瞬间,骤然放松了许多。 苺谷朝音不像对这一行完全不了解的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凭借多年来混黑的经验,他只扫了一眼就确认了:这不是节目组找来假扮黑道的演员,而是货真价实的黑道。 真正的黑道在纹身和服装上其实都是有些讲究的,但这些东西在苺谷朝音看来纯属中二,真正穷凶极恶的犯罪组织才不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潜规则。 为首的野口浩是个相当典型的黑道头头,和苺谷朝音在组织外围成员中见到的那些没什么差别。 他看了一眼之后心里就有了数,微笑着开口:“找我有事?” 野口浩十分不满地发出了咂舌声,眯起眼睛看了过去。 在苺谷朝音打量他的同时,野口浩也在打量他。 即使是野口浩这种审美低俗的人也必须承认——眼前这个被莫西干头称之为小白脸的偶像有一张格外好看、格外漂亮的脸,那份令人惊心动魄的美在忽然的笑容之中绽放,于小小的家庭餐厅之中立刻膨胀开来,整个房间都因为他而光华满室。 很难有人能对着这张太过美丽的脸下手,至少原本打算狠狠来上一拳的野口浩迟疑了,最终决定等会下手的时候避开脸好了。 他的语气在不自觉之间就没有刚才那么暴躁了:“你就是弥良是吧?你知道你惹了我朋友吗?” 按照一般的套路,苺谷朝音这个时候就应该诚恳地低头认错了……如果他不想挨打的话。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苺谷朝音。 所以他也很真诚地摇头:“不知道。我想我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所以……你找错人了吧?” “弥良除了你还能有谁?”野口浩被气笑了,大步朝着苺谷朝音走来。 随着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人逼近,和苺谷朝音一桌的人脸色都白了一瞬间,很快又保持了镇定。 有马亮太冷静地点评上了:“是整蛊吧?演员虽然是没见过的人,但演技很好呢!” “如果是大家都认识的演员岂不是露馅了?那整蛊不就不成功了嘛!”高濑千音吐槽,“看起来是找的素人吧?但演技确实很好,演黑道演的很对味嘛。” 有马亮太点点头:“你说的也是……不过,好像整蛊没能成功呢,弥良一点都不害怕嘛。” “怎么会那么刚好遇到点名要找麻烦的黑道啦!”高濑千音失笑,“这一看就是节目组安排好的。”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已经缩在收银台的后面,绝望地开始思考有没有钱赔付苺谷朝音的天价保险费用了。 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这个时候还能平静地有说有笑,高濑千音甚至有心思去安慰其他的人——比如从刚才起就板着脸、没有露出任何笑容的江户川柯南。 “柯南小朋友,别紧张。”高濑千音将语气放的格外轻柔,“他们都是节目组的导演找来的演员,就像之前拍摄的电影里那样的,不是真正的坏人哦,你不要害怕。” 江户川柯南一寸一寸地偏过头看向她,很艰难地露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来,连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显得十分僵硬。 他们看不出来,他这个侦探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那帮人根本不是演员、也不是为了整蛊而特地设置的综艺环节,那些家伙是真正的、见过血的黑道啊! 看着那些人越来越接近苺谷朝音,江户川柯南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等到野口浩站在了苺谷朝音的面前,伸手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揪地身体前倾的时候,江户川柯南的紧张就更加加剧了。他下意识地摸上了戴在手腕上的麻醉手表,随时准备给眼前的野口浩来一针。 但江户川柯南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苺谷朝音实际上并不是表面上那样柔弱单薄的偶像。 领子被人揪住拽起来的时候是有些难受的,感受到从脖颈上传来的不适感,苺谷朝音微微皱起了眉,缓缓抬手,将自己的手指搭在了野口浩揪住他衣领子的手腕上。 “所以,你是谁?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做出这种过分的事情?”他用上了责备的语气,“这样会给其他的客人添麻烦的。” 野口浩冷冷一笑:“你算老几?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苺谷朝音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坐在边上的江户川柯南忽然一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坐远了一点。不仅是他,像有马亮太和高濑千音这种在演艺圈混的人精也都察觉到了不妙,纷纷下意识地战术性后仰。 至于野口浩……他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他只看见眼前的少年偶像轻轻皱起了好看的、修长的眉宇,那张好看到令所有光华都黯然失色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点不满,光是这点轻微的表情就足够令偷偷摸摸看着这一幕的其他客人们心折。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了一阵剧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面目扭曲起来。 苺谷朝音稍微用了些力,握紧了他的手腕,瞬间发力将他的手腕整个向外一扭——野口浩在那一瞬间发出了相当凄厉的嚎叫声。 “啊啊啊啊——!!!”他抱着自己的手腕,像被煮熟的虾那样蜷缩起了身体,语调都在颤抖,“我的手……我的手!” 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那张满脸横肉的脸完全皱在了一起,完全不见刚才的狠厉,只剩下满心恐慌。 而被野口浩抱着的那只手此时已经软绵绵地弯折向了一边,看起来就像被人直接折断了一样。 苺谷朝音很不耐烦般皱了皱眉:“别叫这么大声。你不是老大么?脱臼这种小伤没有必要叫的这么吓人吧?为了不打扰其他客人,你最好乖乖忍着。”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少年偶像立刻让自己的语调变得温柔了起来,温软又说了一句:“好吗?” 没来由地,江户川柯南缓缓打了个冷战。 现在他完全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苺谷朝音是梅洛这件事。 不可否认,他现在依旧很担心……但担心的不是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有什么好担心的?那可是能在那个组织拿到代号的成员,战斗力只会高不会低,这些无名黑道的成员就是捆在一起说不定都不够梅洛打的。 毕竟这么多人,应该、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的吧?江户川柯南惊疑不定地想。 相比他,距离更近的高濑千音和有马亮太就更是觉得不对劲了。 高濑千音用手肘缓缓捅了一下有马亮太的胳膊,颤声道:“喂,你觉不觉得好像演的有点过了?那个手……不是演戏就能做到的地步吧?” “这……”有马亮太尽量保持着镇定,“我记得也有人拥有能随时让自己的身体脱臼的特技,说不定这个人掌握的就是这样的技能呢?况且我们这是在录制综艺,如果是整蛊环节的话当然是越真实越好,没什么好奇怪的。” 被这么一安抚。本来也不愿意相信另一个可能得高濑千音缓缓点了点头。 他们十分平静,客人们除了刚才的小小的嘈杂后也显得相当平静,但野口浩本人就不是太平静了。 “你怎么敢这么对我?!”野口浩立刻无能狂怒起来,“今天你——” 很可惜,他的狠话没能放完。 苺谷朝音显然很不耐烦听他聒噪的声音,没等他野口浩说完话便毫不留情地一脚下去,狠狠地踩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重重按在了地面上,连带着双膝也不受控制地跪在了瓷砖地面上,砸出几声重叠的巨响。 “都说了不要大吵大闹,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苺谷朝音冷冷地俯视着他,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既然说了不听,我只能让你闭嘴了,这位没有礼貌的客人。” 第一次正面见识到组织代号成员不俗的战斗力,江户川柯南噤若寒蝉,默默地又往里面缩了几分。 脸被朝下踩在了地上,野口浩从物理上被苺谷朝音强行闭了麦,火辣辣地传来的痛感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因为疼痛而在地上抽搐了几下。 “大哥!” 眼看老大被人轻而易举地一击击倒、还毫无尊严地踩在脚下,野口浩带来的小弟们登时就努力,一窝蜂地抄起各种球类运动用品冲了上来。 眼看这么多人一起冲了上来,江户川柯南脸色一变,手已经摸上了腰上的足球腰带,一按下按钮,腰带之中就立刻生成了一个足球来。 但看了一眼目前场上的战况之后,他又默默地收回了去摸强力足球鞋的手。 因为现在的场面……非常的一边倒。这是一场1v5的吊打,而5才是被吊打的那方。 面对冲上来的五个人,苺谷朝音显得十分的轻松惬意。 莫西干头是第一个挥着高尔夫球棍冲上来的。苺谷朝音只给了他一个眼神,随手抓住高尔夫球棍的前段,略微用力之后便迫使莫西干头反而被高尔夫球棍带着跑了起来,左摇右晃不受控制地撞上了自己的同伴。 被友军痛击的黑道成员身上立刻多了个人肉盾牌——苺谷朝音凌空格外凌厉地一脚挥出,大力踹在了莫西干头的肚子上,骤然爆发的强力让两个人一起飞了出去,狠狠砸在近处的一张桌子上,狼狈地翻倒在地上。 在这同时,苺谷朝音并没有忽略另外三个人。 在棒球棍横空扫过来的时候,他倏然将腰弯折成了九十度的直角,躲开了这一击,而后用脚扫过对方的腿,在那人身形不稳的时候拽住了他的衣领,借力让自己的身体重新直了回去,而后一手肘狠狠敲在了对方的脑门上,直接把人给敲晕了过去。 棒球棒被苺谷朝音临时征用,当做用来格挡的武器。他横过棒球棍抵住向面门直劈过来的长棍,用力向前一推,在让对面的寸头一个踉跄之后骤然松开了握住棒球棍的手,闪电般扯住了寸头的衣领,握紧手指一拳揍在了他的脸上。 寸头被狠狠揍了一拳,顿时鼻血横流,捂着鼻子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四个人在顷刻之间就被解决,速度快到让人没来得及看清所有的动作。 仅剩的那个站着的人握着板球棍,咽了口唾沫之后缓缓后退了一步,试图让自己离开苺谷朝音的视线。 可惜这希望注定是要落空的,苺谷朝音当然不会将敌人漏掉。 他将手指交叉在一起稍微活动了一下,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伴随着这个笑容而来的,是在眼前骤然放大的拳头,以及慢半拍才传来的剧痛。 最后一个黑道也毫不意外地倒了下去,江户川柯南默默地单手插进了衣服外套之中,尴尬地垫了两下手中无处使用的足球,假装自己好像很忙的样子。 有马亮太和高濑千音看呆了:原来这不是整蛊,是特意安排来刷时髦值的环节! 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喜极而泣:太好了,不用赔天价保险金了! 第205章 餐厅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在异常的安静持续了两三秒后,餐厅内原本的客人们观看着这宛如动作大片武打戏的一幕,情不自禁地纷纷鼓起掌来,掌声瞬间如雷般此起彼伏地在餐厅内部之中响了起来。 野口浩作为最先倒下的人,已经毫无形象地趴在了最下面,身上像叠罗汉一样整整齐齐地横七竖八着几个小弟,个顶个的健硕大汉们一齐压在他的身上,本来只是被打晕的野口浩差点就要闭过气去。 一张餐桌和配套的座椅倾倒在了地上,除了导演的两台宝贝摄像机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的损失。 比起黑道恐吓,只看苺谷朝音干脆利落的战斗,很容易便让人觉得这其实是一场事先安排好的表演赛。 众所周知,表演赛还有另一个名字——假赛。 既然是打假赛,那就没什么好值得惊讶的了。 刚才短暂地被惊吓到的观众们纷纷松了口气,接着又小声地欢呼起来,就连原本站在收银台后的老板娘也忍不住一边鼓掌一边欢呼,夹带私货地低声骂了几句:“哼,山虎组的那帮人嚣张惯了,就该让他们吃点亏……他们还砸了你们两台摄像机呢,真解气,对吧?” 老板娘这句话问出许久,却没有如同预想的那样得到来自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的附和。 她在渐渐停歇的掌声和欢呼之中疑惑地偏转过头去,看向两位导演——此时此刻,这两个人的脸上正挂着如出一辙的疑惑神情。 是的,在短暂的惊喜之后,他们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五分钟前他们在担心自己会赔不起天价赔款,一分钟前在惊喜终于不用失业,十秒前……他们在思考一件事,比如说这些人也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就是演员呢?只是在演技方面稍微激进了那么一点,不过这样才显得真实嘛! 至于老板娘的人脸认证嘛……那怎么不能是认错了人呢?毕竟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还是很多的嘛,脸盲认错了人也很正常吧? 毕竟,他们要么相信这是一帮假黑帮,要么相信弥良一打黑道六人还碾压式地赢了。 这两个选项不管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在这一瞬间,连岸本导演都有些自我怀疑:“难道说这些演员其实不是我们找的,是弥良找来的?” “……倒也不至于这么自欺欺人。”上杉导演嘴角一抽,“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好像见过弥良上过法制新闻……” “什么?弥良是法制咖?”岸本导演大惊失色,“没听说过啊!” “……”上杉导演冲他翻了个白眼,继续说了下去,“弥良遇到了歹徒,还把对方打败了……似乎是这么说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应该很早的时候就在练习散打格斗之类的吧?” 岸本导演点点头:“怪不得,那他的经纪人肯定是很清楚的吧?所以才能表现的这么镇定。” 他话音落下,上杉导演才下意识因为他的话语偏头看去,目光落在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的脸上。在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后,西野女士的眼神缓缓撞了过来,在交织的瞬间便不动声色地轻轻点了一下下巴,算作了打招呼。 在刚才那种危机的境况之中,上杉导演基本上只顾得上自己了,没怎么去观察周围的那些人;但岸本导演虽然办事不太靠谱,在观言察色方面的本事是相当的不错,在事发当场的时候便下意识去观察周围——也就自然而然地关注到了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 在嘈杂慌乱的人群之中,只有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从头到尾都显得无比镇定,就连看到黑道出现也毫不在意,直到听见他们点名了苺谷朝音,脸上的神情之中才出现了一点慌乱的弧度来。 在岸本导演看来,慌乱才是正常的表现,毕竟他们是瞒着艺人和经纪人进行的整蛊。 但这份惊讶在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的脸上只持续了十分短暂的瞬间,因为她们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野口浩点名地是苺谷朝音。 要不说野口浩很会选人呢?其实他随便点一个都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他偏偏选了全场最不好惹、战斗力最高的那个,那么后来的失败也就理所当然了。 至于说……失败?开玩笑,怎么可能! 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年她们跟着苺谷朝音坐在行驶在神奈川的保姆车上,就在深夜之中遇到了持枪黑道分子。面对那帮真的见过血的人,苺谷朝音都能一边保护她们俩,一边单枪匹马把那帮有枪的歹徒干趴下,如今怎么可能会输? 三年面对带枪的人时苺谷朝音都赢了,现在面对这帮看着球类用品的,就更不可能有输的理由了。 比起苺谷朝音会输这件事,对她们来说,更需要考虑的是需不需要代替苺谷朝音给这帮黑道赔偿医药费。 然而岸本导演并不清楚她们的心路历程,包括她们身边的staff其实也不清楚。 像这些在节目组内地位并不是很高的staff,是根本不知道整蛊计划的,这时候也跟着松了口气,看向身边的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刚才真是吓了我一跳……你们二位倒是很镇定呢,真不愧是弥良的经纪人和助理。” 西野寿美江微妙地沉默了几秒,嘴角抽了一下:“……啊,是啊,哈哈。” 接着staff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往她们所在的方向挪动了一下脚步,悄悄地靠近了西野寿美江,用气音低声问:“西野女士,这事是你们提前就安排好的吗?刚才那场——弥良真的很帅气啊!就像看到真正的假面超人从剧里走出来了一样,不、他比真正的假面超人还要帅气!” 西野寿美江这次沉默地更久了。 这真是冤枉啊,她根本就不知情,更不可能自己去安排这种事!但她只要抬头一看周围人隐隐约约看过来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全都抱着一样的想法——大概都觉得是他们主动安排了这一场戏,专门用来给弥良造势。 西野寿美江简直百口莫辩。 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但此时他们也顾不上去关照西野寿美江的心情了。 在峰回路转、大气大陆的刺激之下,两个人的精神高度紧张,此时缓缓放松下去之后,才猛然想起来——面前的摄影机被砸了。 他的表情顿时就不好看了。 当然,一个成熟的综艺节目里绝对不可能只有导演的两台摄影机,周围还有七八个看着摄影机的跟拍PD,餐厅里也因为节目录制而提前装上了一些伪装后的摄像头。 上杉导演很是心疼地看了一会已经彻底阵亡的高昂器材,而后才捂着胸口看向一边的跟拍PD:“刚才得素材都拍到了吗?” “拍到了,当然拍到了!”跟拍PD也很兴奋,“这绝对是超级棒的素材,要是剪成预告放出去,我们的节目收视率会迎来新高吧?” 岸本导演心中冷笑一声,心说这一段播出去不被经纪人和事务所找麻烦就不错了,还想爆?那还不如睡一觉来的比较快! 他能想到的,上杉导演当然也想到了。他的脸白了又绿,绿了又黑,黑了又红,几次三番之后终于长叹一口气:“……总之,先完成拍摄吧。” 算账可以秋后,节目不能不拍啊! 坐在斗殴现场的高濑千音忍不住开口:“看不出来弥良前辈这么厉害呢,明明看起来是个非常纤细的人。” 苺谷朝音站在一地的躺尸之中,闻言轻轻偏过头来,对高濑千音露出了一个十分温柔的笑容:“虽然看着很瘦,但其实我平常都有好好锻炼哦,一般人可能真的不是我的对手吧。” 作为主役男演员的有马亮太满脸羡慕:“啊啊——可恶,这种耍帅的机会我也想试试啊!” “算了,有马君上去的话说不定会被棒球棍那一下给game over呢。”高濑千音揶揄地说,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突然拍了一下手,目光灼灼地转向了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抱着足球,心中突然产生了极其强烈的不妙的预感,于是忍不住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可惜这是拍摄现场,他并不能夺路而逃,只能僵着脸听高濑千音说了下去。 “现在这个场景,不就跟电影里的剧情很像吗?都是在餐厅遇到了来捣乱的坏人呢!”高濑千音煞有其事地进行分析,“那这么说的话,其实今天的拍摄主题是情景再现吧?那要是按照原本的剧情的话……” 江户川柯南心中不好的预感达到了顶峰。 果不其然,下一秒,高濑千音就说出了一句对他江户川柯南而言无比恶毒的话。 “接下来,”高濑千音的语气带上了激动,“就让柯南君说出那句经典名台词吧!” 江户川柯南整个人僵住了。 苺谷朝音看了看他僵硬的脸色和发颤的眼珠,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在高濑千音鼓励的视线之中,路人们也纷纷附和了起来。 “哦哦,是假面超人的那句名台词吗?”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也很想说那句话看看……” “原来是情景再现啊?怪不得演的这么逼真,我差点就要以为是真正的坏人,想要报警了。” “妈妈,那个小哥哥为什么还不说那句话啊?” “我们这也算是名场面打卡了吧?” 面对长枪短炮和悄悄举起的一干手机,镜头一个接一个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江户川柯南感觉到了头皮发麻。 他现在纯属骑虎难下,这些路人客人们的期待和反应让他没法拒绝这个要求,总不能他现在踩在餐桌上大喊一声说,其实这些人都是真正的黑道你们摊上事了快跑吧! 江户川柯南幽幽地看了一眼演技下线的苺谷朝音,怀抱着沉重的心情缓缓站起来,对着那堆已经沦为名场面复原道具的山虎组成员慢慢地开口。 “这世间的罪恶,就有我假面超人来消灭!” 天知道他是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才说出的这句话。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江户川柯南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脸皮厚度正在日益增加,与之相对的……是他不知道添加了多少的黑历史。 一想到今天这场面会被制作成节目播出,然后在网络上永痕地留下黑历史的痕迹,他就觉得人生惨淡无望。 但路人们并不能理解江户川柯南的心情,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便纷纷鼓起掌来,家庭餐厅之中瞬间爆发出了极大的欢呼声和喝彩声,一时间显得热闹非常,好像这里五分钟之前没发生过黑道砸店的事。 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被这种气氛感染了,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鼓掌,数秒之后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及时停止了下来。 岸本导演小声地说:“你不觉得其实刚才的那段播出去也够用吗?不然将错就错……” 此话有理,上杉导演深以为然地点头。 虽然被吓哭的弥良很吸引眼球,但大杀四方的弥良同样也能获得粉丝们的欢心,不管怎么想他们都不亏啊! 但随着这些喝彩声逐渐停歇,在场的客人们又发觉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诶?情景再现环节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为什么这些演员还不起来?” “不会是刚才演戏的时候真的被伤到了吧?”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诶,突然有点不安了。” “那些演员们真的不要紧吗?好担心哦。” 议论的声音不算很大,但足够唤醒短暂地晕过去的这些人。 被压在最下面的野口浩十分艰难地翻了个身,愤怒地将躺在身上的这些人挨个给掀了下去,这才撑着地面站了起来,阴晴不定地盯着苺谷朝音。 虽然野口浩对自己丢了面子这件事情异常恼怒,但毕竟不是真蠢,没有傻到现在冲上去送菜——在刚才的照面被秒杀之中,他已经十分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和苺谷朝音之间客观存在的武力值的差距。 在过于愤怒的时候,他反而觉察到了一点和之前不太一样的地方。 野口浩觉得苺谷朝音长得有点眼熟。 不是那种似曾相识、好像在街头小巷看过的眼熟,而是好像曾经听谁认真地、郑重地提起来过的眼熟。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件不能被忘掉的、相当重要的事情,但被酒精荼毒已深的脑子显然记忆力衰退地厉害,无论如何也没法在短时间之内想起来了。 “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苺谷朝音平静地任由野口浩打量,只十分温柔地敛目垂眸,用温和的情绪说,“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找我的话,还是暂且离开这里吧?会让其他客人感到不安的。” 野口浩的脸都绿了,心说这里最应该让他们感到不安的其实是你吧! 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小小地放个狠话。 “你等着吧,”野口浩冷笑一声,“我……” 他的话没说完,身边的莫西干头就醒了。 作为被一拳头干翻在地昏倒的人,莫西干头是最后一个才悠悠转醒的,醒来时又恰好只看到了苺谷朝音的侧脸——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少年颤动的、浓密的睫羽,抿着一点唇珠的淡红的唇,以及耳边闪烁着光辉的银色音符耳坠。 这个音符耳坠就像是开启记忆的开关,在看清这个耳坠的瞬间,莫西干头猛地想起来了……他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苺谷朝音了! 不是电视新闻、也不是街头的海报和LED大屏,他上一次听到弥良这个人,是这个名字被放在琴酒身边的时候。 山虎组是个不算很大的黑道组织,但毕竟也已经成立了一段时间,甚至有了三代目,他们当然知道日本里世界有哪些势力是绝对不能招惹的。 其中就包括组织。 这个在半个世纪以前就悄无声息出现的组织,一直安静地蛰伏在黑夜之中漆黑的水面之下。直到二十年前,这个极为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才在接连不断的行动之中显露出自己的冰山一角。 那是个非常强大、非常可怕的组织,山虎组还不够格寻求组织的庇护。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摸清组织内那些代号成员的资料。 大多数代号成员都是身份保密的,按照山虎组的能力,其实他们查不到什么,但谁让琴酒在里世界实在是太过出名呢? 琴酒是BOSS最倚重的下属之一,是组织的尖刀利刃,是真正的Top Killer,没有组织会不知道琴酒的代号,他在日本威名远扬。 而在几乎大多数组织都知道琴酒这个存在的同时,苺谷朝音也被他们知道了。 ——当然,是作为琴酒的软肋和情人出现在这些家伙的八卦之中。 莫西干头现在还记得同伴给他讲述这个八卦时说的话:“你不知道了吧?琴酒其实是有恋人的——就是那个当红的偶像,弥、弥什么……对,弥良!从很早开始,琴酒就经常私下里和弥良幽会,据说两人还经常私下里待在组织的基地里,谁都知道琴酒有多宠爱那个偶像……大家本来以为这段感情不会长久,没想到一转眼都三年了,可琴酒的态度就没变过。” “我在组织里的朋友曾经信誓旦旦跟我说过,弥良和琴酒是不一样的,现在我懂了,他们分明就是不一样的真爱!” “所以——我的朋友,记住了,惹谁都行,千万不要惹弥良,否则……你也不想看到琴酒带着枪来找你吧?” 当时朋友一边喝酒喝的打酒嗝,一边翻出了手机上苺谷朝音的照片,这就是那张黑弥cp崛起的与雨夜神图。 莫西干头端详了这张照片很久,唯独记住了那枚在深夜之中熠熠生辉的银色耳坠。 朋友那天醉酒后说的话从此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里,所以在又一次看到那枚银色耳坠的瞬间,过去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之中轰然复苏了。 莫西干头全都想起来了,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更深的恐惧。 他的朋友百般告诫,劝他千万不要去招惹弥良,毕竟说不定会被网暴骂道想跳的地步不说,光是琴酒就有可能带着枪来约一场线下真人pk——但很可惜,他一件也没有做到,不仅跟着大哥恐吓弥良、威胁弥良,还对弥良动手。 动了黑道大佬的金丝雀,应该会死的很惨吧? 为了避免死的更惨,莫西干头在野口浩要将那句嘲讽说完的时候就扑了上去,狠狠抓住了他的胳膊,语速极快地在他耳边说话。 “别!大哥!那是弥良、琴酒的恋人弥良!要是把他惹生气了,回头跟琴酒吹吹枕边风,那我们山虎组就要被穿小鞋彻底完蛋了!” 作为三代目,野口浩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一听莫西干头这话,他也马上想到了自己听说过的这件事——可能内容有些微妙的差别,但其实中心思想只有短短一行字而已。 “琴酒弥良天生一对。” 在复苏的记忆加持之下,野口浩跪得相当利落。 “不知道您的身份,给您添麻烦了!”莫西干头直接来了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请您务必原谅我们吧?” 苺谷朝音头皮发麻地后退了一小步,和站在边上的江户川柯南一起被镇住了。 不是为别的,就是为眼前这山虎组的六人组。 ——他们跪得相当之快,一行六人齐齐在他们面前跪下,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混杂着一种痛苦愧疚的情绪,看起来下一秒就能挥刀切腹的样子。 面对六个人的土下座,苺谷朝音只觉得大事不妙。 而这种不妙的感觉,在他隐隐约约听到由远至近的警笛声之后,进一步地增加了。 * 伊达航快速打开车门,从车中走了出来,环顾了一圈就锁定了走过来的报警人。 戴着眼镜、长相格外秀气的少年走了过来,显得有些紧张和腼腆,“我是本堂瑛祐,是我报警的。” 伊达航点点头,一边给手中的枪上膛,一边带着其他警员,跟着本堂英祐一起走向家庭餐厅的门口。 他确认:“是你报警说有黑道在餐厅里闹事、还打伤了人,对吧?” 本堂瑛祐严肃地点头:“我确定,就是这样没错!” 伊达航微微颔首,忽然加快脚步,倏然冲到了家庭餐厅的门口,举起枪对准了餐厅中的人。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却在看清家庭餐厅内的景象后倏然闭了嘴,默默地回头,看向本堂瑛祐。 “……你确定?” 本堂瑛祐瞪圆了那双猫眼,疑惑地反问:“难道不对吗?” 伊达航沉默了。 ——这可太对了。 第206章 本堂瑛祐开口时相当理直气壮,伊达航盯着那双眼角上挑的蓝色猫眼,沉默无言地在再次回头,看向家庭餐厅内。 委实说,在接到有黑道闹事的警情后,伊达航已经在心中做出了好几种对情况的预设,比如说这帮黑道在餐厅内打砸抢掠、伤害无辜路人什么的,都打伤人了,该不会已经出什么很严重的流血事故了吧? 现在的这些黑道,手里经常会有一些通过各种各样的非法途径搞来的违禁品,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枪?要是在餐厅里开了枪……那就是非常恶劣的案件了! 伊达航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警灯在车顶上闪烁着红蓝光芒,在开道的鸣笛声中将车开的飞快。 他很着急,但这会是完全不急了。 怎么说呢……他还不好说本堂英祐谎报警情,因为他真的说的是实话。 黑道闹事了吗?闹了。 有人受伤了吗?也有。 只是这主语不太对劲……伊达航心说,你也没说闹事的是黑道,挨打的也是黑道啊! 这怎么能说不对呢?简直对的不能更对了。 伊达航看了看本堂英祐,又回头看了看苺谷朝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餐厅中一时间陷入极其尴尬的沉默氛围之中。 在表情管理这方面,苺谷朝音向来是对自己很有自信心的……直到现在,他的表情管理突然就控制不住了,脸上露出了相当僵硬麻木的表情。 他站在原地,那双堪比宝石般的、一金一绿的眼珠微微颤抖,嘴唇微张,相当不可思议地注视着下面的这帮人……没错,就是下面,因为这帮认怂的黑道跪得非常标准,额头扎扎实实地抵在地面上,在他面前跪成了非常整齐的两排。 在伊达航看来,现场的情况是这样的:恰好也穿着黑白灰系列搭配的苺谷朝音站在餐厅一片狼藉之中,冷冷地睥睨着面前的这帮戴墨镜的彪形壮汉。在他强大的气场威压下,黑道们纷纷被折服,跪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就差喊他里世界的无名之王了。 怎么看,苺谷朝音都绝对是黑道的一份子,还得是万人之上的那种黑道大家长,所有黑道都臣服在他脚下。 伊达航打量着这场面,一时间拿不准谁是黑道、谁又是受害人。 他犹豫了一会儿,凝重地问:“我们接到报警,说有不法分子在这里闹事,还威胁恐吓了一位艺人,受害者是哪位?” 嘴上这么问,但伊达航的目光跟版本没有停留在苺谷朝音的身上,从他和江户川柯南的脸上一扫而过,十分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高濑千音和有马亮太的脸上。 开什么玩笑,作为知道真相的同期,伊达航比谁都清楚苺谷朝音的战斗力,即使不是作为警察、也不是作为偶像,身为组织的代号成员,应该不会有不长眼的家伙真的来招惹梅洛吧? 在他的假想之中,这帮人应该是来找高濑千音或者有马亮太闹事的,但在这关键的时刻,真实身份是公安警察的苺谷朝音因为心中强烈的正义感而站了出来,与黑道进行了一场搏斗,成功制伏了这群不法分子! ——过程很对,但前因后果都存在着一些谬误。 事情并没有如同伊达航预料的那样发展,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后,高濑千音和有马亮太的动作变得非常一致——两人齐齐偏过头,视线同时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伊达航循着目光缓缓回头,和苺谷朝音对上了视线。 满脸都写着无辜的少年偶像伸手指了指自己,“有没有一种可能……受害者是我呢?” 伊达航看了一眼在地上跪着还没起来的黑道,又看了一眼苺谷朝音:“……那可真是,让人惊讶啊。” 他面无表情地、干巴巴地说,心中却对野口浩肃然起敬:敢去招惹苺谷,确实很有勇气。 似乎还嫌不够添乱,野口浩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要找麻烦的想法,满心满眼都是恐惧——对琴酒的恐惧,生怕这位众所周知的金丝雀一阵枕头风吹过去,直接让山虎组在黑道界被除名了。 他满心恐惧,跪在地上大声说:“我们不敢!之前都是误会,弥良大人是至高无上的,我们怎么敢对弥良大人做出不好的事情来呢?请您务必原谅我们的粗俗无力,如果、如果实在不行的话……” 野口浩默然直起身体,虎目圆睁着看向苺谷朝音,几秒后热泪从他的眼里涌出,缓缓地流过他刚毅的面颊,浸湿了黑色的衣领。这个彪形壮汉哽咽着说:“……我愿意,切指谢罪!”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折叠刀,随手一甩,寒光一闪,便想都没想地用小刀朝着自己的小指切了过去。 这一瞬间苺谷朝音和伊达航的脸色齐齐一变,在几乎来不及阻止的、相当短暂的时间之中,苺谷朝音豁然出手,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让他动了起来——在小刀狠狠向下掼去的瞬间,他凌空用脚尖将刀踢飞了! 闪烁着寒芒的小刀因为这骤然施加的力道旋转着飞了出去,即使是在这来不及反应的短暂的瞬间,苺谷朝音也下意识地控制了力度和方向,在不断变幻的银色光芒之中,小刀擦着本堂英祐的耳尖飞驰而出,狠狠扎进了他身后的墙壁之中。 那双猫眼因为小刀飞驰的轨迹而微微收缩了一圈,那一瞬间他只感受到了一闪而逝的、银色的刀光,接着是耳边微凉的风……等他缓缓转过身去的时候,才看见了深深嵌入墙壁之中的小刀。 本堂英祐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落在了苺谷朝音的身上。 他不觉得这是巧合。 当然了,伊达航也不觉得这是巧合。 他欲言又止:“……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是被找麻烦的受害者应该有的待遇吗?但凡他不是知情者,今天高低要觉得弥良这个偶像私底下说不定在干什么脏事! 苺谷朝音心惊胆战——这要是真让野口浩当场切指谢罪,那今天这综艺就完蛋了,他必然会因此被推到风口浪尖,逼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切指……光是想想这事被曝光后会出现的情况,他就觉得眼前一黑。 “……不必这样,真的。”他慢慢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来,勉强维持着营业的表情,“我知道这是个误会……所以你们能不能别跪着了快点起来?” 再不起来他们看我的表情就要不对劲了! 是的,有马亮太和高濑千音已经开始隐隐约约起疑了——虽然棒球棍高尔夫球棍那些东西不是什么危险品,但那刀总是真的吧?结结实实扎进墙里了还能不是真的吗? 那……难道说这不是导演组事先安排好的么?真的是黑道吗?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从高濑千音和有马亮太彼此之间不断互相交换的视线之中,苺谷朝音读出了他们的想法。 不用切指谢罪,野口浩彻底松了口气,感激涕零地带着小弟们站了起来,对苺谷朝音齐齐九十度深鞠躬。 “弥良大人,您的恩情我铭记于心,以后如果您有需要,我们随时为您效劳!” 苺谷朝音淡淡地有点绝望了,“……别说了。” 野口浩心中感动:那位琴酒大人的金丝雀真是人美心善啊,竟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们,运气实在太好了! 这一瞬间,他好像突然忘记了——从头到尾这位金丝雀就没受过伤,恰恰相反,他们才是六打一还被柔弱金丝雀给吊打的人。 闭嘴别说了你们,再说下去他的偶像人设和形象就要完了啊! 伊达航也跟着嘴角一抽,在这个时机适时地站了出来,摸出自己的警官证亮了出来,展示在野口浩的面前:“看来你们的事情差不多结束了,既然这样,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你们涉嫌寻衅滋事。” 他把最后那句“故意伤害罪”给咽了回去。 这罪名说出来,可说不好到底是谁伤害谁,搞不好他得连着苺谷朝音一起给拷回局里去。 高濑千音和有马亮太这次是真的惊疑不定起来了:他们本来坚信这是节目组的提前安排,但现在出现的这位警官似乎……好像……可能……真的是警察? 要是真警察,那就说明黑道也是真的? 在嘉宾和客人们都忍不住在心中开始质疑的时候,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艰难地挤了进来,对伊达航挤出了一个笑来。 “误会,警官先生,这是误会。”上杉导演在多年混迹娱乐圈之后早就练就了一身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现在撒起谎来更是脸不红心不跳,“其实这是我们节目组提前安排好的一环,是用来体现节目效果的……大概是因为太真实所以吓到路人,才有人误会报警的吧?” 伊达航一愣:“是这样吗?” 岸本导演点点头:“没错警官,就是这样的,我们还有之前讨论过的方案文件可以拿出来证明,包括餐厅的经营者其实也是知情的!” 被拉过来的老板娘哽了一下。 要说她是不是知情者的话……那倒的确是的,毕竟是要在她的餐厅里上演整蛊,当然要提前跟她通气。但她以为来的会是扮演黑道的演员,没说要来的是真黑道啊! 她犹豫踌躇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没错,是这样的。” 上杉导演搓了搓手,尴尬地解释:“因为这其实算是整蛊,所以之前没有告诉嘉宾和客人们……警官先生,您要是经常看那些整蛊节目的话,应该能明白的吧?” 此话一出,本来有些疑惑的其他嘉宾和路人们都恍然大悟了——就说那果然是安排好的整蛊嘛!只是可能出演黑道的演员演的太过真实,这才导致了其他人误会……侧面来说,这怎么不算是对导演组精心设计的一种肯定呢? 野口浩被莫西干头偷偷摸摸地扯了一下,不太灵光的大脑在面对警察的这一瞬间立刻反应了过来,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错,这就是整蛊!” 承认他们是配合整蛊的演员,总比说自己就是不怀好意图谋不轨想欺负琴酒的金丝雀更好吧?后面这种可是会要命的啊。 苺谷朝音十分镇定地微微一笑:“我想应该是他们演技太好、气质太像,所以才让这位……报警人误会了吧?” 他一边微笑一边望向了本堂瑛祐,在他的目光之中,有着漂亮蓝色猫眼的少年也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苺谷朝音心中一动,突然觉得这张微笑起来的脸带着一种微妙的、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本堂瑛祐便带着微笑走过来了。他停在苺谷朝音的面前,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带着歉意的神情:“抱歉,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无意间发现餐厅里有别的情况,所以才……” 本堂瑛祐没将这句话说完,但在场谁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苺谷朝音也微笑着抬手摆了摆,“没关系,这说明你是很有正义感的人,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是吗?能被你这么认为,那真是太好了呢。”本堂瑛祐弯起了蓝色的猫眼,“好像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本堂瑛祐,是高中生——不用介绍,我知道你。” 苺谷朝音只好保持着营业笑容对他点头,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又落在了手上。 本堂瑛祐手中提着一个纸袋,那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蓝色的制服,纸袋的外面还写着店名的logo……是一家被很多学校指定购买校服的店,分店就在附近,这也是帝丹校服的指定店。 他刚买好合身的制服,从明天开始就会到帝丹高中开始上学。 “其实我是你的粉丝,马上就是演唱会了吧?”本堂瑛祐说,“我已经通过抽选拿到了演唱会的门票,一定会去现场支持你的。” 苺谷朝音和他对视,微笑着回答:“谢谢你的应援,我会期待着的。”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认认真真地媚粉——因为本堂瑛祐根本不是他的粉丝。 对于一个人到底是不是喜欢自己这件事,其实是相当明显的,被爱的那个人一定会有相当明显的感受。苺谷朝音没有从本堂瑛祐的眼神和态度中察觉到那种强烈的、只属于粉丝的纯粹而无法掩饰的激动和喜欢。 本堂瑛祐打量他时的视线相当平静,不像是在看自己喜欢的偶像,更像是审视。 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歉意来:“今天为你们造成麻烦了,不好意思。” “既然是误会的话……”伊达航的目光在苺谷朝音、野口浩和上杉导演之间来回扫视,在得到苺谷朝音一个隐晦的眼神之后,他咬了咬齿间的牙签,“……那就收队吧。” 受害人和犯罪嫌疑人都说是误会了,这也不是寻衅滋事,而是节目整蛊,好几个人都出来作证了,他完全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固执地认定那就是黑道,在该息事宁人的时候,伊达航也不会死脑筋地死磕。 他挥了挥手,带着一脸懵过来的高木涉又离开了。 等警车呼啸离去,野口浩才终于松了口气,带着小弟们又抖起来了,摆出黑道老大的范来就想离开。 虽然嘴上背了锅,但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其实心里是非常清楚这件事的真相的——苺谷朝音足够配合,但事实上就是他们出现了失误,事务所没找他们要天价赔偿就谢天谢地了。 他们望了一眼身后被砸碎的价值百万的摄影机,又看了眼野口浩和莫西干头,欲言又止几番之后最终闭了嘴,决定默默忍了。 苺谷朝音没错过两位导演脸上的表情,伸出手去用手指指尖勾住了野口浩的后衣领子。 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之后,野口浩满脸怒容地回过头来打算开骂,但在看到苺谷朝音的脸后愣是把脏字全都咽了回去,脸上横肉颤动,缓缓挤出一个笑来:“那什么……弥良大人,您还有事吗?” 他拿出了诚惶诚恐的态度。 “你别慌。”苺谷朝音十分温柔地笑了。 但野口浩显然对他的温柔不买账,甚至因为这柔和的语调而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盯着苺谷朝音就像在看什么蛊惑人心的恶魔。 谁刚被揍过之后面对他能不慌啊! 苺谷朝音干脆哥俩好地抬手拍了拍野口浩的肩,靠近了将声音压低一点:“别忘了赔偿店里的损失。” 野口浩一哽,回头看了看被砸碎的摄影机、在看了看店内坏掉的桌椅,将要赔偿的钱和自己的命掂量着比了比之后,他含泪点头了。 苺谷朝音满意了:“你可以走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极其自然,好像天生就应该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一般,而凶神恶煞的黑道在他面前也真的就如同绵羊一般绵软乖巧,将他的命令奉为真理一般。 上杉导演忍不住看了苺谷朝音一眼——他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或许偷偷地窥见了这位偶像不为人知的一面。 察觉到他的视线,苺谷朝音似有所觉地回过头来,对上杉导演礼貌地露出了疑惑的微笑表情:“?” 上杉导演立刻摆正了脸色,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一般将头扭了回去。 目送着野口浩走出餐厅之后,整个家庭餐厅内安静了几秒——而后骤然掌声雷动,所有人都纷纷鼓起掌来。 “假面超人实在太厉害了!” 他们就像假面超人剧场版里的路人NPC,欢呼着喊出了这句话。 毕竟出现了意外,虽然阴差阳错之下被解决了,但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还是立刻忐忑地收工,赶场去了下一个场地。 在坐着保姆车转场的时候,苺谷朝音摇下半截车窗,在路边看到了水无怜奈。 摄影师扛着相机对准她,她穿着整齐的西服套裙,握着话筒,在镜头中微笑着对路人进行采访。她刚结束对其中一位路人的采访,在微笑着对镜头说完心中打好的腹稿之后,忽然准确地朝着苺谷朝音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大概没想到投来视线的会是苺谷朝音,看清是他之后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才微微颔首,礼貌地点头。 在看到水无怜奈的瞬间,苺谷朝音忽然意识到了——那双蓝色的猫眼他果然是见过的。 为什么会觉得本堂瑛祐有些眼熟?他确实没有感觉错,但这种熟悉感不是来自于本堂瑛祐本身……而是因为水无怜奈! * 虽然一波三折,但这期节目最终还是很不容易地录完了。 剪辑和后期还需要一点时间,这期综艺还没播出,但观众们已经有了相当高的期待值——因为花絮路透被放出去了。 家庭餐厅的外墙是透明的橱窗,从外面能够很清晰地看见里面的景象。虽然不可避免地有些遮挡,但只要大炮拍的够清楚,稍作修复之后也完全能够处理出一段清晰的视频。 这段路透视频很快就被发在了推特上,毫无意外地爆了。 视频拍的相当清楚:一个接一个的彪形大汉带着武器冲向看起来就单薄柔弱的偶像,就在人人都以为会有惨剧发生的时候,那些彪形大汉在短短一分钟之中就被柔弱的偶像以雷霆之势全都击败。 少年偶像踩在恶人的身上,那张在粉丝眼中从来都显得温柔的脸上只剩全然的冷漠,寒冰氤氲将眼中的浮光跃金蒙上了一层霜。 视频里没拍到警察的入场,但拍到了后续的剧情——爬起来的墨镜壮汉们齐齐跪了,跪得干脆,跪得丝滑。 到这里,视频便戛然而止了。 发出这段路透的账号什么也没说,只配了两个组合在一起的符号。 “?!” 但这两个符号已经足够表达出拍摄者震撼的心情了。 在这条转发数万的推特评论区,两极分化异常严重。 [卧槽好帅] [宝宝别踩他了来踩我] [为什么要奖励他] [这是在拍电影吗?打戏好帅啊我看以后谁还造谣我推是用的替身!] [帅死了啊这一段视频我反复品味] [限定的帅气异瞳猫猫] [虽然很帅但是很好嬷啊谁懂一懂呢……] [弥良嬷嬷闻着味儿就来了] [节目组就这么舔弥良吗?给他加这种戏] [请问节目组还记得主役是谁吗,能不能要点脸] [怪就怪人家弥良是大明星大事务所,节目组为钱折腰] [这种待遇下次能给我推吗] [演的太假了吧,就弥良这个身板能一个人干倒这几个肌肉男?] [打假赛就别吹了] [鉴定为是要给个人活动引流] [是怕巡演的票卖不出去了吗?这个时候特地来这一出] ——夸的都在夸,舔颜的也在舔颜,至于骂的……很明显就能从字里行间闻到一股酸味。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段视频而路转粉的人很多,但转的方向不太对劲……都转成了他的嬷嬷粉。 第207章 光线一点一点昏暗下来,发红的暮光落进车窗之中,将他的侧脸连带着染上了猩红的血色。 赤井秀一坐在车内,低头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橙红的暮光和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幽蓝光夹杂在一起,在他的脸上显出十分明显的分界线来,在瞳孔中凝聚成十分明显的红蓝两个光点。 正在开车的卡迈尔偷偷地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车后座——赤井秀一看手机屏幕时的目光十分认真而专注。他不太能看清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内容,但能看到屏幕上的消息气泡一个接一个的弹出来,整个屏幕的光亮因此而不断闪烁着。 赤井他一定在忙什么很重要的事吧?卡迈尔在心中十分敬佩地想,就连这点时间都不放过、一直在处理诸多繁杂的事物,真是太努力了! 当然——他其实并不知道赤井秀一到底在看些什么。但凡他敢直接回过身子去看一眼赤井秀一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内容,大概内心都会对这位同僚搜查官大为改观。 [别踩他了来踩我] [气抖冷,弥良公公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什么?弥良还有公公粉?是谁这么没品!] [弥良生来就是要被我们嬷的] [不懂弥良有多好嬷的人有难了] [Aoi老师、Marie老师和MoMo老师都产出新饭了!] [难道你们不觉得弥良这个武力值很适合写点黑弥梗吗,双强黑道夫夫什么的……] [那和松田警官其实也很好品啊,偶像x警官一起破案难道不香吗] [既然如此,透弥怎么就不能是人妻透呢?谁来产点给我吃吃] [三年了来来回回都是这三个男人,已经看腻他们了] [其实……不觉得探弥也好吃吗] [探?who?] [警视总监家的贵公子啊!好几次宴会上他俩都碰过面的,弥良毕竟当了好几年的一日警察署长,还和警视厅有深度的宣传合作,会认识也很正常吧?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贵公子看弥良的眼神] [语言描述不出来,我发几张照片给你们看看就懂了]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这个发言人早有准备地发出了好几张照片,好几张都是在上次宴会上拍摄的。 照片中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穿着晚礼服的苺谷朝音和白马探站在一起。衣冠楚楚的偶像在微笑着聆听身边的女孩说话,垂下眼睛时的表情显得格外温柔,而白马探就站在一边看着他——只看着他。 他的视线过于专注又太过明显,好像这里不是人影重重的宴会,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贵公子长得是真好看啊,好像也是混血?] [据说是高中生] [高中生怎么了,年下不是更香吗!] [什么时候出个神图爆一下我们探弥呢,唯一的真年下cp我吃吃] 赤井秀一点开那几张照片,看了几眼,尤其重点停留在白马探的脸上。 委实说,他并不像群里这帮嬷嬷一样能精准地从人的眼神里看出三分凉薄四分讥讽两份自嘲和一分不屑……但他能看出来,白马探和梅洛的关系应该确实不错。 自从脱离组织,在日复一日对组织关系的复盘之中,赤井秀一越来越觉得苺谷朝音身上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人——和他关系好的警察实在太多了。 即使一日警察署长是一个让他能接触到警察的媒介,可警察也在他的朋友圈之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一般艺人总是会和圈内其他的艺人关系好,但苺谷朝音在圈内的人际关系平平,看似和他关系好的人很多,但实际上根本没几个能交好的,真心相待的加起来大概不如警察的数量多。 但偏偏没有任何人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职业。 因为梅洛在明面上是超人气的偶像,又常年和警视厅合作,组织认为他塑造良好的正面形象是有利的,所以从来不觉得不对,也不认为梅洛会背叛。 为什么梅洛不会背叛?因为他十五岁就加入了组织?因为他是被琴酒一手带在身边的? 从组织的方面上来说,的确年龄越小的组织成员越好掌控,因为彼时他们的心智都没有到成熟的地步,对世界的认知和空白的心灵是可以任由组织进行涂画捏造的白纸。 但……从出生不久、刚记事起就被组织培养的雪莉都叛逃了,为什么梅洛身上不存在这种可能? 在心中产生这种疑问后,只要提前带上“梅洛已经背叛”这种预设去看待事情,就会觉得……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和警察的亲密可以解释为“背叛”,同时也可以当做是对组织的“忠心”。 究竟是哪一种,就要看他的调查结果了。 在对探弥cp的一轮探讨和美好展望过后,群内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实时播报弥良行程——后天要在代代木公园和主持人水无怜奈搭档做访谈节目!是公开的活动,有想去的老师可以开始准备线下应援了] 看到这里,赤井秀一就没再继续往下看了,将群聊直接划了出去。 这就是他至今还留在这个群聊里的原因——虽然是嬷嬷群,但在数年时间下来,这个群里聚集的其实都是苺谷朝音粉群的一些大粉、产粮大手和一些人脉姐,所以她们才总能拿到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圈内准确消息。 当然,为了不被踢出群,赤井秀一是付出了一些灵魂上的代价的,被迫搞懂了很多理论上他不应该懂的各种术语。 他强行让刚才那些嬷嬷发言全都从自己的脑海之中清除了出去,点开了朱蒂刚才发来给他看的邮件。 邮件里一个多余的文字都没有,有的只是附件之中的压缩包。他将压缩包下载在了手机之中,在解压的进度条走到了百分之百之后,弹出来的是数百张照片,还有附带的一张文字表格,上面事无巨细地列出了照片上的人一天的行程,甚至精密到外卖点了一杯咖啡的程度。 照片中的少年穿着风衣打开了保姆车的门,一边从保姆车中踏下来,一边摘下墨镜……在因为被封吹拂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黑色发丝下,那双在阳光下无限趋近于金色的异瞳熠熠生辉,像是闪动的金箔。 这数百张照片的主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苺谷朝音。 赤井秀一向来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说要调查梅洛就调查梅洛,日本国内查完了之后朱蒂便回到美国,打算用FBI和CIA的渠道在国外再进行一些调查,当然,这期间他们也没忘了要监视梅洛。 朱蒂没有亲自去调查,也完全用不着。 这时候身为偶像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甚至连私家侦探都用不着找,只要加入一个代拍群,他们就能直接花钱收到一打梅洛的各种照片。不止上下班的照片,还能拿到酒店的照片,有的时候就连片场内的照片也不在话下。 如果愿意再花一点钱,就会有狗仔全天跟拍,然后将照片打包发给他们。 就算被查到也没有人会想到他们FBI的头上来,顶多以为是什么私生粉而已。 这些照片大多数都没什么内容,但从照片的拍摄角度上,赤井秀一能很明显的区分出是谁拍的——代拍拍的大多数都能看出来角度找的不出,张张生图发出去都能当精修,狗仔就不一样了,各种角度鬼鬼祟祟,甚至有的看起来还是在树上。 赤井秀一一张张翻过这些照片,照片里没什么内容的全都直接忽略,很快就将数百张照片翻到了底。 在他习惯性翻到下一张照片的时候,手指突然顿住了,又蓦然翻到了上一张照片,将照片双指放大了。 这是一段数周之前的照片,地点是一家知名的电影院,很多剧组会在这家电影院的顶层影厅里开首映仪式。在光可鉴人、四周的墙面上整齐地挂着许多电影海报的大厅之中,苺谷朝音和江户川柯南是照片之中的主角。 赤井秀一知道江户川柯南的存在,但这个时候他并不是照片之中的重点,甚至就连苺谷朝音也不是。 他放大之后,看清了照片角落之中的一群孩子……那是少年侦探团。 但赤井秀一注意的是站在最后、似乎想要躲开镜头和注视的孩子。那个孩子带着竖起了海报,但从刁钻角度拍过去的照片恰到好处地拍摄到了她的正脸。 那个娇小的女孩有着与众不同的茶色短发,发顶是蓬松带着点微卷的,从耳尖开始便直直地垂落下来,眼睛是很漂亮的蓝——和宫野明美如出一辙的蓝色。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宫野明美和皮斯克之外,还有谁能准确地看到灰原哀就辨认出雪莉来的话,那么一定是赤井秀一。 身为宫野明美交往了五年的恋人,他是看过被宫野明美珍藏着的相册的,那里面就有宫野志保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上小时候的宫野志保,和这张照片中有着茶发的女孩几乎一模一样。 宫野志保刚是失踪不久,他就看到了极其相似的、堪称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她——是巧合吗? 赤井秀一心中惊疑起来,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将这张照片截了个图,抄送给了朱蒂。 * 代代木公园比以往都要热闹。 今天有一些公开的活动在这里举办——被民众们看好、参选众议院的几位候选人都会在代代木公园举行临时演讲。 被大众看好的候选人有四位:身为自卫队长官的土门康辉,人气演员千头顺司,东都大学药学教授常磐荣策,以及资本家的名门子弟中江悠贵。 支持率最高的毫无疑问是土门康辉,其次是千头顺司……谁也不知道这位人气演员为什么想改走政治路线,但看在脸的份上,他的女性支持者人数众多,至于剩下的中江悠贵和常磐荣策,那纯属是矮子里拔高个,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来代代木公园凑个数的。 对于电视台来说,这种大型的演讲活动也是值得报道的,水无怜奈就是负责转播现场的人,同时也是这次任务的行动成员之一。 是的——这是组织安排的任务。 他们要在这场演讲之中,当众杀死土门康辉。 作为自卫队的长官、又出生于政治世家的土门康辉是相当敌视组织的,一旦让他进入众议院,数年之后必然有希望角逐那个首相大臣的位置,而这是组织不能接受的。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杀了土门康辉,让他这辈子都可能再有机会,也刚好可以给他们的人腾出位置来——这个想法是苺谷朝音猜测的,而组织想要推动上位的那个人也很好猜。 东都大学的药学教授,常磐荣策。 三个明面上是酒、实则是公安的人在看待常磐荣策时的态度很一致:策反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了,能抓就抓,不能抓就干脆制造意外死了算了,总之这人是不能便宜给乌丸莲耶的,反正平时也没少干违法乱纪的事,死了也是给社会造福。 本来这个任务的行动成员里是不包括苺谷朝音的,因为任务的时间和演唱会的时间太过接近。 但……谁让候选者里有一个人气演员千头顺司呢?他是被这家伙摇来拉票的。 来都来了,就干脆搭档水无怜奈一起主持,卖了电视台一个人情。 演讲是在下午开始的,但从上午起,这片区域就聚集了不少人。除了来听演讲的一般市民之外,其他大多数一眼就能看出来粉籍的粉丝,一眼望去,她们的应援扇上写的名字不是弥良就是千头顺司,但很显然写着弥良的金色要占据一大部分。 节目还没开始,但主持人水无怜奈和苺谷朝音已经就位了,扛着摄影机的节目组正在调试转播设备。 水无怜奈四处看了眼涌动的粉丝们,对苺谷朝音调侃一笑:“弥良君还真是有超高人气啊,比起来听演讲的市民,看起来专门来看你的人要更多一些呢。” “我只是今天的配角而已,”苺谷朝音无奈地说,“而且,我的粉丝难道就不是有投票权的市民了么?” 水无怜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倒也是呢,来看你的同时说不定就会被候选者们的演讲感动,那么这么说起来的话,如果他们成功当选,应该还要感谢你今天的人气票吧?” 苺谷朝音摸了摸下巴,认真点头:“你要这么说的话……到时候我该找他们请我吃顿饭吧?” “原来吃顿饭就能占这么大便宜,”水无怜奈点点头,冲边上的导播笑了一下,“宫本先生听到了么?记得下次请弥良吃饭啊,这样说不定就能答应台里的一些录制邀约了呢?” 宫本导播好笑地点点头,“哦——那确实有道理,弥良愿意来我们电视台录节目吗?当然,不会跟上杉和岸本那两个家伙一样整蛊你的,真的……吧。” “如果你不加最后这个吧,说不定我一昏头就答应了。”苺谷朝音笑眯眯地,“至于现在嘛,宫本先生还是找我的经纪人去谈吧,录节目和今天的工作不是一个价钱啊。” 至于上次整蛊的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他们确实成功地用整蛊的说辞将警察糊弄过去了,但没能把西野寿美江糊弄过去。 作为资深的经纪人,她轻而易举就搞定了上杉导演和岸本导演,作为封口费从他们的手中拿到了不少优秀的资源置换。 但说起上次的整蛊节目…… 苺谷朝音心中一动,定定地看向水无怜奈。 水无怜奈被他看的蓦然有些忐忑,脸上流露出一点迷茫的神情来:“……怎么了吗?你有什么话想说?” “不,我只是想问问……”苺谷朝音去看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如同倒映出天空一般的蓝色的眼睛,“水无小姐有兄弟姐妹什么的吗?这么漂亮的眼睛,如果没有多遗传几个孩子反而有些可惜。” 水无怜奈脸上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她抿唇微微笑了一下:“以前有个弟弟……不过我家父母的感情不太好,所以很早的时候就和弟弟分开了。” “原来是这样。”苺谷朝音点点头,状似无意地继续说了下去,“上次录节目的时候,有人误会是真的坏人报了警,恰好报警人和水无小姐长得很像……准确的说,那个少年和你有一双一模一样的、漂亮的眼睛。” 水无怜奈心中一顿,面上自然地微笑:“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不过这个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其实也很多,不是吗?依稀之前听说过一个流传很广的结论……据说,这个世界上会有五个跟自己长相相似的人呢。” “是的。”苺谷朝音也温和地点点头,“所以大概也是巧合罢了……毕竟那孩子的姓氏和水无小姐不一样呢,好像是姓……本堂?抱歉,我也记不太清了。” 水无怜奈的双手交叠着握住话筒,手指一点一点地收拢了,神情平淡地微微颔首:“是啊。” 她似乎不是很想再多谈论这个话题,目光缓缓移动,在看到不远处缓缓停下来的警车后顿住了视线。 那是亮顶上挂着警灯的马自达,车门被缓缓打开,车中的穿着黑色西服的年轻警官一面打开门走下来,一边迎着阳光戴上了黑色的墨镜。 水无怜奈轻轻碰了苺谷朝音一下,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揶揄地笑了。 “你的骑士来了。” 第208章 作为女性,水无怜奈是个对“好感”非常敏感的人。 毕竟她混迹在演艺圈这个大染缸里,又是说话做事最需要情商的主持人,不敏锐一点根本没办法好好在电视台待下去。 不管友情还是爱情,至少人对另一个人表现出来的好感和亲近是一定能分辨出来的。再加上数度登上推特的绯闻、两人确实足够亲密的友谊……就算将松田阵平称之为“骑士”,大概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吧? 苺谷朝音在看清松田阵平的时候,就明白了水无怜奈口中所谓的骑士是在指谁。 他顿了一下,语调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了:“……明明说过很多遍了,我们是朋友。” “朋友就不可以是骑士了吗?”水无怜奈揶揄地抿唇笑了,“而且——这么急着解释,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哦。” 她心说真的是这样吗? 由于被爆绯闻的次数太多,还次次都是这几个人,粉丝和路人们已经由最开始震惊吃瓜变成了淡定看戏。 狼来了这句话喊出来的次数一多,就不会有人相信了;纯靠角度和造谣散播开来的绯闻也是一样。甚至现在绯闻已经不再是绯闻,变成了自家cp发糖的权威证明。 而很显然,登上绯闻趋势次数最多的松弥就是权威美帝。 “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只会调侃我吧。”苺谷朝音也板起了脸,“既然这样,那就你说什么是什么好了。” 他的神态里故意开玩笑的成分显然更多,即使故意板着脸也没有人觉得是在生气,连带着边上的电视台员工也一起笑了起来,齐齐看向松田阵平。 被诸多目光注视着,大步朝着这个方向笔直前进的松田阵平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为什么都在看我?” 水无怜奈替苺谷朝音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对‘骑士’先生的注目礼。” 松田阵平茫然:“?” 骑士?那是什么? 他没问出口,但水无怜奈已经从他的表情之中读出了茫然。她收敛了一点微笑,语气中含着一点意味深长:“不用质疑,是夸奖哦。” 水无怜奈其实并不在乎苺谷朝音的感情生活,也不在乎到底有多少人喜欢他。身为偶像,不论出于何种目的,被喜欢、被追逐都是一件太过正常的事情,圈子里为了热度的营业情侣更是多到数不胜数,她根本没那个精力去仔细分辨。 但从玩笑话中,她突然微妙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对的味道,又慢慢地将心中的猜测压了下去。 “——是调侃。”苺谷朝音截过了话头,伸手握住了松田阵平的手腕,让他背对着电视台节目组的摄像机,“不要理这些过分的家伙了,阵平他可是素人警官哦?”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不要对着松田阵平拍,毕竟今天是为了众议院候选人的演讲而进行的访谈节目。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遗憾地将设备的镜头移开了:“什么素人……等哪天警视厅的宣传片里把他的高清照片撤下来再说吧。” 话虽如此,倒也没人想顶着被当红偶像厌恶的压力去拍摄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车一前一后抵达的代代木公园,跟在萩原研二车后的警员从警车中跳下来,刚想找爆处班的王牌双子星商量行动方针,一眨眼就找不见其中一个了。 “松田前辈呢?”警员茫然地问。 “小阵平的话……”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双手拍在了警员的脸上,卡着他的下巴让他将脑袋一寸一寸地偏转过去,看向电视台工作人员所在的方向,“他在那儿呢。” 警员茫然地扭过头去,果然在一堆看起来就十分光鲜亮丽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之中找到了松田阵平。他的目光先是在松田阵平的身上停留了瞬间,接着又缓缓偏转,移动到了松田阵平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在看清苺谷朝音的脸后,后辈警员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啊——是弥良啊!” 他好像突然就悟了什么,一下子了然了。 “如果是弥良的话就没办法了,我们全爆处组都是坚定支持松田前辈的!” 萩原研二挑了下眉毛,伸手勾住了后辈警员的脖子,“我不是和小阵平一起跟弥良上节目的吗?怎么不支持一下我?” 警员卡壳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诶……那个……萩原前辈你难道有过机会吗?” “……” 萩原研二的脸色顿时垮了。 虽然他只是开玩笑,但在这时候有种微妙地在cp魅力上输给了发小的感觉……他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咂舌声,抬手推了一把后辈警员的肩膀,让他向着松田阵平的方向踉跄了几步。 “去吧,”他面无表情地说,“把色令智昏的家伙叫回来。” “……萩原前辈,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过分呢。”警员一边吐槽一边走过去了。 …… 苺谷朝音的修长的手指圈在他的手腕上,带来了不轻不重的桎梏感。 松田阵平垂下眼睛,靘色的眼瞳之中倒映出了苺谷朝音从袖摆之中显露出一截的、细骨伶仃的手腕,隐约能看见袖口遮掩下一圈一圈缠绕在腕骨上的银色链子。 “你怎么来了?”苺谷朝音低声问,“难道说……代代木公园有炸弹?” 炸弹大概是个关键词,作为特工的敏锐五感让水无怜奈兮缓缓偏头,状似无意地听着他们说话。 “那倒没有。”松田阵平摇头否认了,“如果真的有炸弹在这里的话,我现在就不会这么轻松地站在这里和你聊天了。”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是警备部的命令,众议院的候选人收到了死亡威胁。毕竟今天是公开演讲,会来现场的人大概很多,如果真的有恐怖袭击的事情发生的话,我们在原地待命会比较灵活……当然,虚惊一场更好。” 松田阵平的目光越过苺谷朝音的肩头,扫向四周缓缓聚拢过来的、黑压压的人群。他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闪烁着光芒的应援手灯、灯牌、应援扇和各种横幅标语,还有大批的市民带着花束过来,想要支持自己追随的候选者。 “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最好还是不要发生那种危险的事才好。” 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说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样的事情呢。”水无怜奈握着话筒走过来,忧虑地皱起了纤细的眉宇,“之前就听说土门先生经常收到死亡威胁……不过,犯人真的会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中犯罪吗?” “我们没办法揣测犯人的想法。”松田阵平说,“能做的只有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拼尽全力去阻止而已……要是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我们警察大概又会被骂是税金小偷吧?” 似乎是觉察到空气中氛围逐渐变得不愉快起来,他耸了耸肩。 这句话像是陡然之间引起了水无怜奈的情绪共鸣,她的脸上骤然流露出了一点失神的表情,握着话筒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了,裸色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之中。 “是啊。”她怅然地说,“我们的功绩虽然无人知晓,但失败却很快就会人尽皆知。” 苺谷朝音心中一动,下意识和看过来的松田阵平交换了一个眼神——了然的神情浮动在交织的目光之中,又缓缓地沉淀了下去。 * “我们的功绩虽然无人知晓,但失败却很快就会人尽皆知……” 江户川柯南靠坐在黄色甲壳虫车的后座,下意识地低声重复出了这句话。 坐在另一边的灰原哀将视线投递了过来,“这不是CIA的名言么?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是基尔说的。”江户川柯南皱起了眉,“你不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么?” 灰原哀低低笑了一声:“难道你觉得她说了这句话,就会是CIA的人么?我想CIA的卧底应该不至于将这么明显的破绽暴露在明面上吧。而且,不管提基尔到底是CIA的卧底、还是组织的基尔,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将发信器拿回来。”江户川柯南叹了口气,“我知道。” 在不久之前,水无怜奈通过冲野洋子向毛利小五郎提出了委托,在顺利解决了委托之后,他本来只是为了解决案子而黏在水无怜奈家门口的窃听器掉落了……不仅掉落了,还恰到好处地粘在了水无怜奈的鞋底。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偶然之中察觉到组织的暗杀计划。 为了阻止这场暗杀,江户川柯南正在往代代木公园赶。要知道他本来是相当着急的,毕竟只从他听到的来说,组织为了这场暗杀着实出动了不少人,除了基尔还有基安蒂、科恩、琴酒、伏特加……以及,贝尔摩德。 江户川柯南直到现在还没见过贝尔摩德,只从灰原哀那里知道她是个极其擅长易容和伪装的女人。 这场暗杀计划足足出动了六个代号成员,阵容堪称豪华,即使是江户川柯南也不免觉得压力极大。 但人在绝境,似乎总会峰回路转……最焦急的时候,他在窃听器中听到了一段熟悉的声音——梅洛。梅洛也在场,而作为降谷零这个公安卧底的协助人,想必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这场暗杀。 即使无法阻止,也至少能拖延一会时间,给他多一点的应对时间。 “即使有梅洛在,也不能掉以轻心。”灰原哀抿了抿唇,“那个人,我总觉得……” 江户川柯南茫然地问:“总觉得什么?” 灰原哀一顿,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什么。” “……你不觉得你最近很奇怪么?”江户川柯南对灰原哀的变脸和喜怒无常很没辙,“难不成你每天晚上都在偷偷打电话?——有这个必要吗?” 他还是听阿笠博士说的,似乎灰原哀总是对姐姐的存在患得患失,每到晚上都会跟宫野明美通电话。这通每天必然会准时拨打的电话其实大多数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只是挂在那里,听着宫野明美安静的、平稳的呼吸声,她都会觉得安心无比。 灰原哀显然不想跟江户川柯南这个体会不到手足之情的独生子女废话,冷冷地说:“你少管我。” 江户川柯南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阿笠博士挠了挠锃亮的脑门,开口说:“不过总感觉最近家里的电话线路不是很稳定,每次都有些杂音……是因为时间太久、线路老化了吗?看起来得找个时间请通讯公司的人来维修一下了。” 江户川柯南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又在数秒之后豁然抬了起来。 他的声音发寒:“博士——你说什么?” * “明美……原来还活着。” 赤井秀一靠在天台边上,抬头凝望着铅灰色的天空。 他的耳中带着一只耳麦,耳麦之中平稳地播放着几段录音,能听出来录音之中两道完全不一样的女性声线,像是温柔的姐姐在和年幼的妹妹说话,语调之中都带着春风吹拂而过一般的柔和。 朱蒂的声音掐断了这段录音的播放:“所以现在要怎么办?秀。” “阻止针对土门康辉的暗杀。”赤井秀一立刻就从混杂着欣喜和担忧的复杂情绪之中抽离了出来,“不能让他们得逞。” 朱蒂的语气有些迟疑,“我们的目标是基尔的话,那么梅洛……” 赤井秀一垂眸想了想,平静地给出了回答:“暂时不用管他。” 他可以确定——梅洛已经反叛了。 但不是苺谷朝音自身露出了什么马脚,他完全是从其他人那里看出来的。 如果只是盯着苺谷朝音查的话,大概朱蒂要让FBI的探员浪费很久的时间才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梅洛的档案本身就已经做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如果不亲自去实地跑一趟、又巧合地从当地人的醉酒之中听出不对劲的线索的话,是很难抓住梅洛身上那一点不对的可能性的。 但从别的方面去找破绽,那就另当别论了。 或许梅洛不会有破绽,但他身边的人是会有的。 ——比方说,灰原哀。 在从偷拍苺谷朝音的照片中看见灰原哀的第一眼,赤井秀一的心中就有种强烈的预感。为了这种预感,他收回了投注在梅洛身上的资源,转而开始调查灰原哀。 就如同他想的那样,灰原哀的人生其实是经不起细查的。她有完整的档案、完整的人生经历,但作为FBI的优秀探员,赤井秀一很清楚那看似完整的档案履历其实都是临时伪造的。 而伪造这些东西的人很明显,只能是公安警察。 突然消失的雪莉、突然出现的灰原哀,这本身就已经能够证明雪莉和灰原哀之间存在的关系了。 更有力、更彻底的证明是灰原哀拨出去的电话。 为了监控灰原哀,赤井秀一监听了阿笠博士家的通话线路。而通过那条线路,他清楚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与他相伴了整整五年的声音。 那道温柔的语调本该属于某个早就已经死亡的人,但那个人此时此刻却用温柔的语调在和女孩亲昵地说话。 灰原哀对她的称呼是“姐姐”。 已经被确认死亡的宫野明美和消失的雪莉都生活在公安的庇护下,只要明白这一点,顺势查到江户川柯南就不是难事了。 连他都能查清楚的事情,经常和他们接触的梅洛难道会愚蠢到被蒙在鼓里吗? 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因而存在着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梅洛背叛了。 因为已经背叛,所以才保护组织想要杀死的人。 只要明白这一点就足够了,赤井秀一其实并不那么在乎梅洛究竟是哪一方的人。不管是卧底、还是策反,总而言之……大家都有着相同的目标。 赤井秀一目前还没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卡迈尔和朱蒂,在听到他的决策之后,朱蒂仅仅只是短暂愣了瞬间,随即很快便答应了下来:“好,我明白了。” “我会在附近看情况掩护,”他微微颔首,伏在高楼的天台上,架起了狙击枪,“小心。” 朱蒂沉稳地回答:“我会的。” 她挂断了通话,从车中走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朝着人流量最多的地方走去。 那里恰好是个三条道路汇聚的路口,在三条窄路汇聚成一条大道的时候,朱蒂意外碰到了熟人。 ——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两个熟人,下意识时就已经在脸上挂起来了笑容。 “朱蒂老师,还有本堂哥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朱蒂是昨天刚刚转到帝丹小学的外籍教师,本堂瑛祐则是毛利兰新转来的同班同学,江户川柯南曾经是见过的;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这个场合碰到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朱蒂突然卡了壳,停顿之后猛然想起了自己每天接收的那数百张的弥良高清偷拍照,顿时双眼一亮,“……其实我是个偶像宅呢!我很喜欢弥良哦。” 本堂瑛祐顿时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来:“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也是弥良的粉丝呢……柯南今天也是听说了弥良在这里主持访谈,所以才特地来找他的吧?” 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也可以这么说吧,哈哈。” 虽然他其实是来找水无怜奈的,但基于苺谷朝音就在旁边搭档的事实,这么说也不算是错。 本堂瑛祐微微笑了一下,主动牵起了江户川柯南的手:“今天这里人很多,小心不要走散了哦。” …… 即使到了下午,天空也仍旧是一片深沉的铅灰色,丝毫没有要放晴的意思。阴翳的乌云越积越浓厚,几乎要触及到远处的树顶,垂落到地平线上来。 警员小跑着走上来,低声对松田阵平说话。 “松田前辈,按照指示,我们就不要分散开来了,在这里待命就好,马上候选人就会在这里开始演讲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那什么……萩原前辈让我转告您,不要太得意忘形。” “?” 松田阵平的脑门上浮现一个问号,“hagi他用错词了吧?” 警员默默地闭嘴,看了看苺谷朝音又看了看松田阵平,在退下去之前又苦口婆心地叮嘱了一句:“总之……松田前辈,记得马上回来哦。” 苺谷朝音没忍住吐槽:“这话说的,好像我把你抢走不还了一样?” “也不是不行。”松田阵平摸了摸下巴,“如果你能跟警视厅那样给我发一个铁饭碗的话,其实我也可以转过来给你卖卖命。” “哦?”苺谷朝音挑眉,“保镖还是排爆犬?” 松田阵平仔细想了想,严肃地说:“就不能是家庭维修工么?其实我动手能力还是蛮强的……实在不行保镖也可以接受吧,只要给的够多。” “算了吧,你连我都打不过。”苺谷朝音好笑地说。 “那只是因为在爆处班待得时机太长了,在格斗方面稍微松懈了一点。” “嗯嗯嗯。” 苺谷朝音回答地十分敷衍,让松田阵平立时失笑了,没好气地伸手捏了一下少年偶像修长而白皙的后颈,直到颈后像是被烙下了一个滚烫的印子,他才突然松开了手指。 水无怜奈在空气之中闻到了一种微妙的氛围,而这氛围很明确地告诉她:你不该在这里,你应该在车底。 她沉默地挪动了一下脚步,稍微离苺谷朝音远了一点。 察觉到脸颊上突然传来了一点湿意的时候,水无怜奈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接下了一滴砸入她手心之中的、带着凉意的雨。 她轻声说:“下雨了。” 确实下雨了。 雨珠接连不断地从铅灰色的云层之中涌出,重重砸落在地面上,将铺了石砖的地面一点一点晕染成深色。 圆润的水珠下坠、不断地下坠,落在了苺谷朝音的睫羽上。他的眼睫相当浓密,颤颤巍巍地承受着水滴的重量,任由雨水将他的睫毛浸湿。 松田阵平盯着那滴要坠不坠的水珠,倏然抬起手来,用手指的指腹轻轻扫过少年偶像浓密的睫羽,察觉到了一点湿意。 夏日的雨水终于是微凉的,但将他的手指打湿时却分明带来了火焰灼烧般滚烫的温度。 因为这一点滚烫的濡湿,他才恍然之中产生了一个概念——原来,现在下雨了。 深绀色的伞面缓缓撑开,画着警徽的图案,将他和苺谷朝音一齐笼罩雨中的伞下。 第209章 江户川柯南隔着很远就看到了这一幕。 雨很快连绵成线簌簌地落下,砸在深绀色的伞面上后砸出了清脆的响声,又沿着弧线从伞的边缘缓缓地落下来,形成很薄的雨幕,将潮湿的气息和夏日的燥热全都隔绝在水雾之外。 他看见松田阵平握着伞,有意无意地将苺谷朝音半拢站在怀中,是个足以彰显出保护者姿态的动作。 江户川柯南心中微微一动,脑海之中很快地闪过了什么想法。但仅仅一瞬间便消逝不见,他没能准确地抓住那短暂的灵光。 他迈开脚步想要向前,却忽然感受到了从手掌上传来的、逐渐施加的力度,而牵着他的手的主人僵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江户川柯南疑惑而茫然地抬起头,去看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原地不动的本堂瑛祐。 本堂瑛祐脸上的神情非常难看——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令人厌恶的东西一样,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十分明显地泄露出了憎恶和痛恨来,目光的焦距直勾勾地落在一个点上。 他在看电视台工作人员所在的放心,也是水无怜奈和苺谷朝音所在的地方。 江户川柯南悚然一惊,下意识沿着本堂瑛祐的目光看了过去。 但本堂瑛祐看的并不是自称喜欢的苺谷朝音,而是水无怜奈。 他看着容貌秀美的女主持人躲在工作人员的伞下,微笑着说话,几乎有些不能控制心中逐渐席卷的怒火,用力握紧了手——直到身边传来一声痛呼。 “好痛……!”江户川柯南低低地叫了出来。 孩子显得有些稚嫩间隙的声音如同撞响的钟鸣,顷刻便让本堂瑛祐回过了神来。 “哥哥,”小侦探睁圆了蓝色的眼睛,水雾朦胧在他眼中,显得那张本来就足够可爱的脸更加无辜可怜,“你弄痛我了。” 本堂瑛祐慌忙松开了手,“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柯南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江户川柯南演技大爆发,委屈地低垂着眼睛揉了揉被捏痛的手,抽泣了一声之后,又好像有些害怕一般,抬起眼睛偷瞄他,“不过……刚才你的表情好吓人哦。” 本堂瑛佑脸上的表情一僵,在转瞬即逝的不自然后又恢复了平时的温柔和自然:“啊……有吗?或许是柯南你看错了吧?” “是吗?”江户川柯南歪了歪头,一边打量着本堂瑛佑一边开口,“瑛祐哥哥好像一直在看水无怜奈姐姐呢,你很喜欢她吗?” “诶?”本堂瑛佑一怔,立刻摇头否认,“不不不,我不喜欢她,怎么可能喜欢她?” 他的回答毫无迟疑,异常坚定,可见刚才的厌恶的确是真情流露。 江户川柯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啊……原来是这样吗?叔叔和元太他们都很喜欢怜奈姐姐哦!而且……” 他忽然不说话了,只用目光上下打量着本堂瑛佑。 被江户川柯南的目光一打量,本堂瑛佑顿时觉得心中发毛——他比谁都清楚江户川柯南不同于常人的聪明,正因为心知肚明,才更觉得有些忐忑。 江户川柯南笑了,本堂瑛佑心中一跳。 “啊,我知道了!”小侦探笑眯眯地说,“因为瑛祐哥哥和怜奈姐姐长得很像呢!我还以为大家都会对另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有好感,原来瑛祐哥哥不喜欢这一点呀。” 本堂瑛佑脸上的笑有些勉强了:“啊……哈哈,嗯。” 朱蒂一怔,因为这句话而去仔细观察本堂瑛佑的脸,果然找到了和水无怜奈相似的地方。 “确实很像呢。”她摸着下巴说。 …… 众议院候选者的演讲还没到开始的时候,随着雨逐渐落下,来旁听的一般市民纷纷打起了伞。 从高处看去,整个代代木公园之中到处都是圆形的伞面,五彩缤纷的颜色拥挤在狙击枪的瞄准镜之中,几乎没法让人分清目标的所在。 雨水落在基安蒂的面颊边,她恨恨地抹了一下晕开的水渍,语气很差劲地捂着耳麦说:“喂喂,现在这要怎么办?动手?” 琴酒坐在保时捷356A之中,望着显示屏之中的画面——画面之中很难看清伞下人的脸,只能看到不远处土门康辉身上深灰色的西服,打着伞的保镖将他团团围住,根本无法判断致命的要害到底处于哪个位置。 他皱眉:“等等……现在开枪无法保证狙击的精准度。” “再不动手的话,”轻佻的女声从后座的位置传来,“猎物就要逃离狩猎场了哦。” 伏特加循着声音向后座看去,穿着一身紧身黑衣的女人好整以暇地坐在保时捷356A的车后座上,姿态放松而散漫,金色的长卷发从肩头散落下来,那是一张国际知名的脸——克里斯·温亚德,或者说……该称呼她为贝尔摩德。 “碍事的羊太多了。”琴酒仍旧不为所动。 他们的目的是暗杀土门康辉,不是在代代木公园无差别地大开杀戒。 贝尔摩德耸了耸肩,“那就看基尔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她一边说话一边去看琴酒身前的电子显示屏,屏幕中是有些微微晃动的监控画面——实时传播过来的录像来自于水无怜奈胸口的珍珠胸针,虽然画面因为走动的动作而不太稳定,但她仍然能够看清视频中的画面。 贝尔摩德微微眯起了眼睛,在看清画面中的影像后,视线倏然顿住了。 组织毕竟走在科技前沿,即使是微型摄像头,像素也足够高清,甚至能看到十米开外的路人们的脸。那些举着应援灯牌们的身影隐藏在重重叠叠的应援灯光之中,但贝尔摩德注意看的并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的应援物,而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穿着蓝色西服、戴着眼镜的孩子。 和她的好友工藤有希子的孩子、工藤新一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孩子。 在这一瞬间,贝尔摩德立刻想起来了自己曾经看到过的那张实验者的名单,工藤新一赫然就是实验者之一;而唯一的独子死亡,好友工藤有希子也没有举行葬礼和追悼会……重重让她疑虑的猜测叠加在一起,在看到江户川柯南的短短数秒之后,她已然拼凑出了真相。 毫无疑问——工藤新一就是江户川柯南,就是这个缩小的孩子。 她比谁都清楚,作为银色子弹改良版的APTX4869有着怎样的威力。 但也仅仅只有几秒,她又将眼神缓缓移开了,假装自己从未看到过这一幕。 在一年前的纽约,她曾经因为追杀一个疑似和组织内卧底有联系的FBI探员而化妆成了银发杀人魔,撞见了工藤新一和毛利兰。那两个人分明知道她是杀人魔,直到她是穷凶极恶的凶手,但在她即将因为意外而殒命的时候,仍然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她的手。 那是她此生所见的、最纯净的灵魂。 那么,想要为守护着一点纯净而稍微放一放水……也没什么吧? 比起组织的利益,贝尔摩德其实更加重视己身。不用多思考一会儿,她立刻就在心中作下了这个决定。 既然贝尔摩德自己都没有出声,琴酒和伏特加就更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漏网之鱼在现场了——又不是变态,谁会特地去关注一个出现在监控摄像头之中的小孩? “基尔,”琴酒按着耳麦下令,“想办法,让目标走到空旷的地方来。” 接收到命令的水无怜奈微微动了动嘴唇,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两个音节:“明白。” “怜奈小姐,现在下雨了,我们的采访是不是换一个地点比较好呢?”staff小跑过来低声问,“毕竟不能在雨里直接采访啊。” 摄像头已经开机了,节目正式开始录制。 看着摄像机的镜头上闪烁着的红点,松田阵平低下了头,一只手握住了苺谷朝音的手腕,一只手将伞柄塞进了他的手中。 “我先走了。”他低声说,“稍后见。” 等苺谷朝音将伞完全握在手中的时候,松田阵平才退后一步,转身走进了雨幕之中,踩着水走向警车停下的位置。 萩原研二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很是不平地张口说了些什么,才满脸嫌弃地将伞分了一半给发小。 苺谷朝音隔着连绵不绝的雨幕,向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所在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他的目光过于专注,让松田阵平似有所觉地回首看了过来, 他先是低了一下头,然后才轻轻地对他抬了抬下巴,露出格外肆意的笑来。 苺谷朝音一怔,快速地也回了一个笑,而后才局促地垂下了眼睫,挡住了眼底雀跃着跳动的鎏金。 “弥良……”水无怜奈又重复了一次他的名字,“弥良,我们该去进行采访了。” 苺谷朝音回过神来,对她点点头:“好,确实该工作了。” 虽然下着雨,但预定要举行的演讲活动是不能中止的。 这并不算是官方组织的演讲活动,所以并没有特地在代代木公园之中搭建演讲台,每位候选者都带了一辆车——这种特殊的车辆车顶是一片能够让人站上去的位置,就像是迪○尼的花车巡游一样。 但因为下雨,此时车辆上安装上了挡雨棚,土门康辉就站在挡雨棚下和两边的保镖包尾之中,拿着扩音喇叭完成了一圈的演讲。 基安蒂和科恩分别埋伏在两个不同的地方,按理来说不管从哪个角度其实都是有机会命中目标的……但下雨太过突然,一层又一层的遮挡物完全阻挡了狙击手的视线。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土门康辉在伞下露出一小截的红色的绶带,根本看不清头部和致命心脏的所在。 苺谷朝音和水无怜奈是搭档着一起走到土门康辉车前不远处的。 他完成了演讲,正在从楼梯上一层一层地走下来,身边特地来听演讲支持他的粉丝们纷纷为他鼓掌欢呼起来。在巨大的欢呼声之中,水无怜奈微笑着站在了土门康辉的面前。 苺谷朝音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一边,直到有另一个人靠近他。 是候选者中的人气演员——千头顺司,也是邀请苺谷朝音来为他声援的人。 “看来日卖电视台很看好他啊。”千头顺司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土门康辉的轻视,双臂环抱在胸前,微微笑了一下。 苺谷朝音品了品这句话,从他的态度里读出了一点不以为然的意思来。 “换句话说——其实大多数国民都是看好土门康辉的,不是吗?”苺谷朝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据说,只要他能当选众议院的议员,未来很有可能会成为总理大臣呢,大家都在期待他能改变日本这个国家。” 这也是组织不想让土门康辉当选的原因。这个正义感强烈到过了头的人必然会斩断组织的势力,对组织的发展造成相当不利的影响,而这是乌丸莲耶绝对不能容许的。 为了避免组织被清算的未来,那么就必须让土门康辉失去成为总理大臣的机会。 只看家世、个人的品行和支持率,土门康辉的当选几乎是毫无争议的事情,哪怕是千头顺司这样本身就有粉丝支持的人气演员也不会是对手。但从千头顺司的态度之中,苺谷朝音察觉到了一点微妙——千头顺司似乎并不看好土门康辉这个超级大热门? “是啊,他的身上确实存在那种可能。前提是……他能成功进入众议院。”千头顺司微微笑了一下,侧目看向苺谷朝音,“话说,要不今晚一起去喝杯酒?” 能够成为政治家的人绝对拥有不低的情商,而在娱乐圈混得很好的人要么很红、要么是长袖善舞的交际花,千头顺司是后一种。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把苺谷朝音给摇来当人气外挂了。 如果换在以前,苺谷朝音大概是不会答应这种邀约的,他不太喜欢和圈内的交际花一起出门,应对起来会让他觉得很累。但现在是恰好的时机——他很想知道千头顺司掌握了什么连组织都不知道的内幕。 没多考虑,苺谷朝音便点头答应了:“当然没问题。” 千头顺司立刻笑了,在有staff叫走他的时候一边朝后退,一边比出一个电话的手势放在耳边:“等我联系!” 得到了苺谷朝音肯定的点头之后,千头顺司满意地转身跟着工作人员离开了。 在经过停泊着数量警车的石砖路面时,他忽然觉得身体一冷——一道存在感极强的、完全不容忽视的目光捕捉了他,而那视线中蕴含的意味几乎让他瞬间便寒毛直竖。 千头顺司悚然一惊,立刻回头张望,却只看见了靠在警车边戴着墨镜的警官、以及不远处停车场中一辆相当复古的保时捷豪车。 他看了一圈都没能找到莫名其妙的视线的源头,只好搓了搓手臂,一边嘀咕一边走了。 伏特加坐在保时捷356A之中,神色相当阴沉,被掩盖在墨镜后的目光跟随千头顺司的位移而移动,恨不得立刻在他身上开几枪。 他恨恨地想:什么人呐,居然敢对他大嫂出手,是想沉东京湾了吗?! 顾忌着琴酒的心情,伏特加自认贴心地没将这话说出口,这是默默地在心里给千头顺司这个小白脸狠狠记了一笔。 至于松田阵平——他在摸鱼。 爆处班被叫来代代木公园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这里也没有正在发生的警情,所以他并不是特别紧张,甚至有时间摸出手机来噼里啪啦地打字。 松田阵平正在编辑一封短讯。 [工作结束之后要和我一起么?] 短短的一行字很快就躺在了文字框之中,他在雨水倾落的杂音之中按下了发信键。 文字框前的缓冲图案在出现一秒后又消失,显示“发送成功”。 “——松田警官!” 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松田阵平的手克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他虚惊一场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机,目光循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缓缓往下——停留在了江户川柯南的脸上。 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江户川柯南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他笑了,松田阵平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盯着江户川柯南,心中一跳,立刻紧张地四处张望起来,“难道……” 江户川柯南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别看了,没有尖叫,没有案子,也暂时还没有人死。” 松田阵平缓缓低头,从他的话中找出了不合时宜的用词:“暂时没有人死?” “是啊。”江户川柯南点了点头,“暂时——再过一会儿,就不一定了。” 在这个场合下,被江户川柯南用如此确定的语气笃信一定会遭到刺杀的人…… 松田阵平福至心灵,立刻就得出了一个答案。 他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型说:“土门康辉?” 江户川柯南点了点头。 松田阵平心下了然了,随即一手一个萩原研二和江户川柯南,将一大一小全都塞进了警车之中。 萩原研二被松田阵平用锁喉的姿势强行塞进警车后座,莫名其妙地揉了揉脖子:“小阵平,你干什么?就算要报复我打扰了你和小弥良也不用这么用力吧?” “闭嘴。”松田阵平很不客气地捅了突然一手肘,“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柯南。” 他对江户川柯南的性格是很了解的——这是个向来亲力亲为、喜欢自己独立动手调查的侦探,这个时候会找上他们准没好事,多半是要被支使着干活。 江户川柯南也没跟这两位爆处班的警官客气:“我的确有事情需要两位警官帮忙……有人想要暗杀土门康辉先生。” 萩原研二的眉梢轻轻一扬,原本放松的神情缓缓消失,在不动声色之间严肃了起来。 他没惊讶江户川柯南突然抛出的这个惊雷般的消息,也没惊讶土门康辉会在之后被暗杀这件事,安静而冷静地听江户川柯南继续安排了下去。 “现在是因为下雨,所以安排好的狙击手才迟迟没有动静,但我想,他们不会等太久。”江户川柯南认真地说,“所以我想人为制造一点小小的骚乱,只要让土门康辉先生认为现在出现在人群中是件危险的事情,那么就能阻止这场暗杀。” 松田阵平微微颔首:“你直接告诉我们,你打算做些什么吧。” 江户川柯南低头,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腰带:“我的腰带只要按下这个按钮,就可以生成一个足球……不是普通的足球,它可以生成超大型的足球。我想,如果在气球膨胀到最大、里面灌满了气体的时候,能将气球打破的话,制造的动静应该足够让公园里的人感到不安吧?” “够了。”萩原研二点点头,“足球被打爆的时候,声音会像炸弹爆炸的声音。” “土门康辉本来就经常收到死亡威胁,如果直接对上他,他反而可能会正面迎敌。”松田阵平赞成了这个计划,“但如果是爆炸的话,在有可能会因为自己危急到周围的普通人的情况下,土门康辉一定会回避。” 江户川柯南开口:“如果大家因为这个声音而发生骚乱的话……” “我明白。”萩原研二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轻轻眨了眨眼睛,“到那时候,就交给我们警察吧。” 得到了两位靠谱警官的保证,江户川柯南终于松了口气。 在伞面的遮挡下,三人混在五颜六色的伞面之中,来到了隐蔽的树林之中。 江户川柯南按下按钮,足球腰带之中立刻生成了巨大的足球——巨大的足球因为充满了气体而膨胀起来,在即将飘起来时被松田阵平一枪打破了。足球爆炸的声音完全掩盖了枪声,制造出了巨大的响动。 如同炸雷般的惊天巨响让公园之中安静了一瞬,随后土门康辉身边的保镖骤然紧张了起来:“是炸弹!土门先生,还是赶快避难吧!” 土门康辉严肃地点头,在骤然紧张起来的保镖护送下迅速离开。 猎物彻底消失在狙击枪的准星之中,基安蒂烦躁地开口:“一次又一次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坐在保时捷356A之中的琴酒缓缓皱起了眉:“爆炸?” 伏特加满脸茫然:“没听说还有别人也打算在今天动手啊。” 贝尔摩德的轻轻一笑,指间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那么,就说说暗杀剧目第二场剧情的纲目吧……琴酒。” …… 不远处的高楼上,赤井秀一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看到了视野之中一晃而过的、小小的蓝色影子。 “做的不错,”他低声说,“侦探。” * 保姆车停在附近的地下停车场之中。 作为十分引人注意的偶像,苺谷朝音是不会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场合和其他代号成员碰面的。他带着口罩绕路了一圈,才走进附近的写字楼中,沿着楼梯下到了负一楼。 在经过被黑暗笼罩的拐角的时候,苺谷朝音的脚步倏然一顿。 他骤然暴起,凌空扫向黑暗的角落,在攻击被格挡的瞬间用手卡住了来人的虎口,银色的伯莱塔悄无声息地抵在了要害的咽喉处。 在晦暗之中,苺谷朝音看清了那双灰绿的眼睛,轻轻扬起眉来。 “是你。” “好久不见。”赤井秀一含着笑意说,“琴酒知道你已经背叛了吗?——梅洛。” 第210章 地下停车场中安静异常,远处忽然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轮胎碾过地面、摩擦在水泥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动。 近光灯落在墙壁上,照出圆形的光圈,又因为行驶时拐角而倾斜着扫了过去,将不为人知的、幽暗的角落照亮了短短的一瞬间。 橙黄色的灯光由远至近地落在金绿交织的异瞳之中,又缓缓偏移,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在角落被短暂地照亮的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了赤井秀一的脸——他好像完全不紧张,即使被他用伯莱塔抵住了致命的咽喉也丝毫没有紧绷的情绪,散漫地靠在墙壁上,抬起下巴,垂下眼睛来看他。 从那双灰绿的眼睛之中,苺谷朝音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打量着赤井秀一脸上的表情,忽然笑了。 “抱歉,我不太听得懂你在说什么。”苺谷朝音微笑着说,“叛徒不就站在我眼前吗?FBI的探员赤井秀一君。” 从赤井秀一的态度之中,他察觉到了潜藏的含义——赤井秀一在这里现身,并不是为了和他进行一场生死搏杀。 这个人有别的话要说。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苺谷朝音缓缓收敛了凌厉的杀意,握住枪柄的手缓缓用力了一点,用冰冷的枪口抵在了赤井秀一的下颌处,强行制止了他想要说下去的话。 “追杀的日子应该不好过吧。” “比在组织的时候自由很多。”赤井秀一不以为意地抬手,抓住了带着凌冽气息的枪口,将枪的准星偏移了一点,“有的时候跳出组织的视线之外,反而能发现很多事情不一样的另一面……你说是吗?梅洛。” 他顿了顿,缓缓眯起了眼睛,语气中浸了似笑非笑的意味。 “不,或许应该称呼你为公安……” 随着公安这个词从赤井秀一的口中被一字一顿地说出来,苺谷朝音的心便缓缓沉了下去。 他没有在面上表露出任何不对劲的情绪来——在第一个照面,赤井秀一称呼他为背叛者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对赤井秀一的目的有了猜测,即使这个时候被叫破身份,他也依然保持着平静的神情,连眉梢都没有颤动一下。 “……的协助人。” 赤井秀一补完了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这个完整的句子被说完时,苺谷朝音才真正愕然了瞬间,原本保持着平稳的速度不疾不徐跳动着的心脏陡然漏了一拍。 什么?不是发现他是公安?而是认为他是公安的协助人? 赤井秀一也察觉到了苺谷朝音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露出来的动摇和愕然,但他显然没发现真相,只下意识意味这是被叫破身份时的惊讶。 通过这个反应,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梅洛确实被公安策反,成为了他们的协助人。 赤井秀一忽然抬起了手,将手按在了苺谷朝音的颈侧——看起来简直像是清人之间亲昵的抚摸。 这个动作让苺谷朝音心中立刻就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既视感。 他没躲开赤井秀一这用来测谎的动作,挑起眉笑了一下:“你们FBI也会玩这一套吗?” “这样的小手段是共通的,”赤井秀一淡淡地说,“只不过不像CIA那样在电视剧里被传播广泛而已。” 苺谷朝音将伯莱塔收了起来,在手中转了一圈后又落后手心之中,插入了后腰,“这个时候来找我,你是为了土门康辉的事情来的?想用这件事威胁我告诉你情报么?” “当然不是。”赤井秀一简短地回答。 “那就是不止了。” 苺谷朝音了然地点点头,忽然抬手扯住了赤井秀一的衣领,一用力便让他被迫低下头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他死死地盯紧了那双灰绿色的眼睛。 “但在威胁我之前,你觉得……琴酒是会相信你这个FBI,还是相信我?再说了,FBI的告发能相信么?那当然是挑拨离间了。” 他微笑起来。 “我可不是什么公安的协助人,也不是叛徒,你找错人了,你的威胁对我来说也不起作用。” 如果换个场合,苺谷朝音也不是不愿意和这个叛逃的FBI好好谈一谈合作,但现在不行。 现在是暗杀土门康辉的关键时刻,他不能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任何异常的变动,所以对赤井秀一的猜测更不能有任何承认,至少在话语上不可以出现把柄……谁知道这家伙有没有在偷偷地录音? “而且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苺谷朝音后退了几步,让自己的半个身体都笼罩在停车场微弱的黑暗之中,“暗杀任务的行动成员里,没有我。我只是来凑个数的,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所以就算想利用他的身份交换土门康辉暗杀行动的情报也是没有用的,作为意外凑数的编外成员,苺谷朝音并不知道暗杀土门康辉的具体计划,也没有主动去打探过。 “那件事,我们自然有能力处理。”赤井秀一低声说,“你是打算逃么?” 苺谷朝音一怔,几乎失笑了:“赤井秀一,你好像搞错了什么,该逃走的是你吧?只要我现在给琴酒发送一条信息,他一定会在你和土门康辉之间选择你,留给你逃命的时间不多了。” 他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了堪称柔软温和的笑意。但仔细去看的时候,却能从那双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的眼瞳中察觉到凝结的寒霜。 “况且,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你有自信一定能赢我吗?” ——当然没有。 虽然是天才狙击手,但赤井秀一并不是那种偏科选手,正相反……他在体术方面的实力也相当强悍,是和降谷零不相上下的水平。 而苺谷朝音也并不弱于降谷零,甚至在偶尔的时候能够凭借经验和技巧六四开,体术方面他自信不会比组织内的任何人差。 大概只有在天生身体素质上就有差距的琴酒面前,苺谷朝音才需要退避。 赤井秀一自己心中也很清楚这一点,没打算和苺谷朝音在地下室中大闹一场。 他不准备诉诸武力,那就当然有别的打算。 “你当然可以现在离开。”赤井秀一表现地彬彬有礼,“但如果就这样放我离开,我想……你也不想让你在乎的人出什么事吧?” 苺谷朝音原本已经转过身的脚步彻底顿住了。 他的身形在黑暗之中僵持了数秒,才缓缓地回过头来,冷冷地注视着他。 “在乎的人?”他听见苺谷朝音轻轻地说,“可以麻烦这位FBI的探员先生告诉我,我在乎的究竟是谁吗?” “警视厅警备部,爆炸物处理班——那个叫作松田阵平的警察,没错吧?” 他不疾不徐地说出这个名字,观察着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 但在看清之后,赤井秀一悚然一惊。 不论何时都如同日光永垂般耀眼的年轻偶像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在晦暗不明中凝视着他。 他只能看见仿佛在黑暗之中奔涌着熔岩的眼睛……金色的眼瞳之中流淌着鎏金构成的光河,焰火熊熊跳跃,席卷眼底,让静水深流骤然沸腾起来,涌动着暴怒。 就像是被这世界上最狠戾的猎手盯上了性命一般,他不寒而栗。 那双眼睛之中蕴含着热烈无比的情绪,但投注到身体上来的时候,赤井秀一只觉得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冷气一点一点攀升,沉淀在空气之中,让夏日都显得格外寒冷。 但这也让他意识到——他的推理是正确的。 “看来我说对了。” 赤井秀一顶着着巨大的压力笑了出来。 “你果然是为了他才叛变的,对吧?” 苺谷朝音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赤井秀一将这视为一种承认和默许,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想,最开始的时候你确实是对组织忠心不二的。” 错了,苺谷朝音心说,我一开始就是个卧底,这辈子没有一秒钟是对组织忠心耿耿的。 “但转变应该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苺谷朝音心中一动,明白了赤井秀一所指的意图——三年前,正好是那个时候,他才重新遇到了曾经在警校就读时的同期。 赤井秀一接着说了下去,“三年前,因为被选为一日警察署长,你和那些警察有了更进一步的、除了案件之外的接触。” “和警察有接触当然没问题,只要你妥善处理、把握这段关系,那么就能将警察的资源为自己所用,也能不动声色地利用警察,来达成你的目的。这是双赢。” 赤井秀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或许最开始是这样。” “是吗?”苺谷朝音不置可否地说。 “最开始这样,但不代表永远都是这样。”赤井秀一微微笑了一下,“你动心了吧?” 他相当敏锐。 “在长久的相处之中,你动心了吧?” 在赤井秀一看来,所有表面上很复杂事情,实际上最初都有一个单纯的原因——感情。 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分成两类,要么是因为爱,要么是因为恨。 对于大人来说,小孩子是很好骗的生物;那么同理,还没完全塑造成正确世界观的青少年也是很好上钩的,只需要用那么一两句话稍微哄骗一下,就能死心塌地地为组织卖命了。 他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到组织当初是怎么给15岁就加入的梅洛进行洗脑的。 涉世未深就加入组织的未成年,在组织和琴酒的铁血作风下大概根本没怎么感受过正常的感情吧?即使成为了偶像,收获了很多的爱,对他来说大概也像是春池上的浮萍,镜花水月,一触即散。 那本身就是一头热的、会让人畏惧的爱。 但作为警察的松田阵平不一样。 在他面前,梅洛完全不用维持着身为偶像时的假面,不用带着营业的笑容,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媚粉和应对话术,去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能不能讨粉丝的喜欢、会不会在镜头前出错。 数度生死危机,总是松田阵平在他的身边。 在那样的危急时刻下,吊桥效应很理所当然地发生了——肾上腺素飙升的瞬间,某种感情也在悄无声息地升温、发芽,然后长出枝叶来,缠绕着心脏一圈一圈地攀爬往上,最后在胸腔之中长成了繁茂的一束,浓烈的感情坠在枝头。 足够英俊好看的脸、有趣的性格和可靠的责任感,再加上特殊的、只对一人展现的温柔以待,当年才十九岁的梅洛会沦陷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虽然组织之中谣言不断,今天说琴酒和弥良卿卿我我、明天说波本横刀夺爱追求弥良,但作为威士忌组的一员,赤井秀一很清楚。 先不说和琴酒到底有没有什么,至少和波本是没有什么。 波本身上具备组织一切黑暗的特质,身在组织中的梅洛怎么可能会爱上波本? 至于琴酒……他毕竟是梅洛的引路人,在梅洛成为组织之后就一心一意带在身边,要说这两人之间没什么猫腻,赤井秀一是不会相信的。 毕竟伏特加都那么信誓旦旦了,甚至私下好几次说漏嘴管梅洛叫大嫂,毕竟伏特加是天天跟在琴酒身边的人,琴酒的事他最清楚不过。再说了,要是没有琴酒的默许,伏特加能称呼梅洛为大嫂么? 还有那把作为成年礼的伯莱塔…… 赤井秀一发誓,他就没见过琴酒会送谁礼物。 人证物证双重叠加,赤井秀一想要不信都难。 但是很可惜,青梅竹马——琴酒怎么不算半个青梅竹马——在通常的剧本里是敌不过天降的。 更何况,琴酒实在不是一个会爱人的人,渴望爱的梅洛注定无法在琴酒那里得到这种感情。 凭借在弥良嬷嬷群沉淀了三年、看过无数同人女和嬷嬷的显微镜分析之后,赤井秀一得出了结论:最终能够猎取梅洛的心脏的人,只会是松田阵平。 可身为组织的一员,作为犯罪分子,黑暗之中的梅洛要怎么去触碰光明下的警官? 对于十九岁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来说,爱是一件比世界毁灭都要重要的事情。 为了爱,他们可以奋不顾身、飞蛾扑火,将这一切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梅洛也不例外。 “所以,为了和松田警官在一起,你选择了背叛。”赤井秀一笃定地说,“你选择了对公安投诚,成为公安的协助人。我记得证人保护计划已经在商讨中了,只要这个计划能够通过审批,在协助公安扳倒组织之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松田警官在一起了。” 不管是证人保护计划、还是司法教育,想必公安都不会拒绝这么一个代号成员的投诚。而在一切结束之后,提前投靠了公安的梅洛也会获得甜美的胜利果实。 ——他能得到松田阵平的爱。 对于梅洛来说,大概这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爱才能让人甘愿付出一切,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都要一搏那个微小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因为爱上松田阵平,那么梅洛的背叛行为就是完全不可理喻、不合常理的。 眼下,只有这一个符合逻辑、也完全符合他日常行为的推测是能让赤井秀一觉得合理的。 苺谷朝音安静的听完了赤井秀一的长篇大论,久久不语。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赤井秀一的推理……不能说是全错,至少结果是对的,但过程和真相完全八竿子打不着。 在这位FBI的探员口中,他梅洛似乎是个杀伤力极大的极品恋爱脑,只要派出松田阵平这个警视厅门面对他进行色诱就能无压力地策反。 算了,苺谷朝音斟酌了一下想,被当成恋爱脑就恋爱脑吧,总比真相被人挖出来要好。 他在这短暂时间中的沉默又一次被赤井秀一当成了默认。 “我说的应该没错吧?”赤井秀一淡淡地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苺谷朝音缓缓摇了摇了头,抬手拍了拍,鼓起掌来。 在清晰的掌声之中,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就像轻盈的猎手踩着尖刀。 “很精彩的推理,我没有什么要指正的地方。” ——因为根本就是全错。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骤然暴起,顷刻间便逼近了。赤井秀一身体紧绷,在不到半秒的时间里便作出了防备的姿态,但苺谷朝音暴起时的速度快到可怕的地步,只在视网膜之中留下了一瞬的残影,接着传来的便是格挡在胸前交叉的双臂上传来的巨力,以及从后脑勺上传来的强烈的疼痛感。 血腥味一点一点蔓延在了潮湿的空气中。 赤井秀一靠在身后的水泥墙壁上,感受到了从脖颈上传来的冷意——那不是枪,而是刀。 被苺谷朝音夹在指尖的锋利的刀刃深深陷入了他的脖子之中,已经将肌肤切开了一道很小的伤口,血珠从这一线伤痕之中溢出,沿着喉结的线条滚落下去,没入进黑色的夹克之中。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苺谷朝音在赤井秀一的注视之中不解地轻轻偏头,“那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让你活下来?” “杀了你,我就能保护我心爱的……阵平,不是吗?” 大概是这个词实在有点肉麻,苺谷朝音稍微酝酿了两秒,才让自己面不改色地说出了口。 “为了阵平,我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的。你想现在就试试吗?赤井秀一。”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赤井秀一的名字。 在冰冷的目光之中,赤井秀一抬手,用带着手套的手抓住了刀刃,垂下眼睛来和他对视,慢慢地笑了。 “我来这里,是为了和你合作的,梅洛。”他说,“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带着这个代号和那位警官在一起吧?”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敌对的必要,既然目的都是扳倒组织,不如合作,这样才能让他们消亡的更快。” 赤井秀一想了想,最后又说道。 “这样一来,你和松田警官就可以早一点在一起了,不是吗?” 这句话似乎终于触动到了恋爱脑的梅洛。在短短数秒的沉默之后,梅洛后退了一步,让银色的刀刃在手指间旋转了一圈,银色的刀光一闪而之后,短刀被他重新收了起来。 “说说你的条件。” “很简单,只需要定期互通情报就可以了,我们只是合作,我不会当你的上司。在你有需要、或者我有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稍微合作一下,妨碍组织的计划。”赤井秀一颔首,“这就足够了。” 哪怕是为了松田阵平,梅洛都一定会选择作为日本警察的公安,而不是他这个FBI。 而他要的也很简单,仅仅只是低限度的合作——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上来就把一切老底都交出去,赤井秀一可没有这种习惯。 苺谷朝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问题,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但是……” 他的语气渐渐低了下去,手指间寒芒一闪,纤薄的银色刀刃上便折射出了一点灰绿来,那是赤井秀一虹膜的色彩。 “如果你敢对他出手,那么不论你身在哪里,我都一定会把你从世界的角落里揪出来。” 这句话不是刚才演戏那样的随便说说,苺谷朝音是认真的。 松田阵平是他重视的人,贯通了他作为警察苺谷朝音和卧底梅洛时的时光,从一层又一层的假象之下,找出了属于他的、自我的那一部分。 不管是出于什么情感,那都是对他来说相当重要的人。哪怕不是松田阵平,是任何他重视的人,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作出最酷烈的报复。 “我是FBI,”赤井秀一微微笑了,“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没有对一个普通警察出手的必要,你大可放心。” 松田阵平——那是最明显的、属于梅洛的软肋,也是代表理智的弦。 出手就要做好被斩断手的准备,而赤井秀一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微妙地沉默了几秒,最终图穷匕见了。 “关于土门康辉的暗杀……” “我不是行动组的成员,他们不会告诉我具体的计划。”苺谷朝音很干脆地开口,“但我有别的方法可以帮你。” 赤井秀一皱眉:“什么办法?” 苺谷朝音在衣兜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小小的耳麦来,朝赤井秀一抛了过去。 “戴上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赤井秀一接住了耳麦,带着点不解,注视着苺谷朝音的身影慢慢消失,没入了拐角之后。 …… 坐回车上的时候,赤井秀一接到了朱蒂的通话。 “我和詹姆斯正在跟琴酒的车,但是他们好像发现了……我们快要跟丢了。”朱蒂的语气算不上太好,“你那边怎么样了?和梅洛谈的如何?” “差不多达成目的了。”赤井秀一回答。 朱蒂欲言又止:“那这次暗杀……” “他说会提供给我一些帮助,”他说,“稍后联系。” 赤井秀一挂断了通话,将耳麦放在手心之中打量了一会儿,确认这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危险物品之后,才戴上了那枚小小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耳麦。 耳麦塞入耳中时,立刻发出了一声叮咚的轻响声,接着是轻微的、滋啦的电流音,像是正在和什么东西建立连接一样。 数秒之后,一道电子音响了起来。 “尊敬的FBI探员赤井秀一,诺亚导航为您服务。根据你现在所处的位置进行推测,最佳狙击点位在您的四点钟方向、五百七十二米处,诺亚导航正在为您规划最佳路线。” 赤井秀一:“?” 公安的导航这么高科技? 第211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赤井秀一觉得自己似乎从那道机械电子音中,听出了一丝的……欢欣雀跃? 他沉默了半晌,听着耳麦中的诺亚导航一口气为他规划出来了三条前往最佳狙击点的路线。 但这些路线规划的着实有些奇怪。 “根据本导航的计算,前往最佳狙击点的最短路线耗时五分钟。” “您需要直行一百米后向左转,乘坐电梯来到写字楼的顶层,之后从天台顶部助跑跳跃——根据您的身体素质和曾经训练的各项数据计算,理论上来说您完全有助跑后跳跃三米的能力,接着再通沿着空中廊道来到露台,沿着水管向上攀爬,前往大楼的十七层,接着乘坐电梯,您就可以抵达目的地了。” 赤井秀一:“?” 其实这是公安谋害FBI的手段吧? 他再一次地在自己的脑子里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不,这已经不是智能不智能的程度了,这个导航规划的路线怎么听都很不正常啊! 这不是导航,是在跑酷吧?每一条通往目的地的都不像是普通人类能办到的!而且这根本就是一条失误零容忍的捷径,因为根本没有失误的余地,一旦哪一步失败,下一步就是葬礼。 “……有正常一点的路线吗?”赤井秀一微妙地问。 诺亚方舟愉快地回答:“有的,赤井探员,当然有的。如果您需要一条不使用任何超出常理的方式就能顺利抵达的普通人路线,导航现在就可以为你规划。” 赤井秀一张了张口,沉默了几秒,才终于缓缓出声:“其实你是真人吧?” 一般的导航系统哪会这么多花样! “不,”诺亚方舟在耳麦之中微笑着回答,“我是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赤井秀一狐疑,现在的人工智能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还是公安掌握了什么黑科技? 他倒并不是很惊讶人工智能这个存在,毕竟按照现在的科技发展,各行各业都已经开始使用人工智能了,有的人工智能在对话方面完全看不出来人工的痕迹,就算公安研发出了专属的人工智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个被命名为诺亚方舟的人工智能,其实是一个拥有跨时代能力的、真正的拥有灵魂的人工智能。 大概也就是比市面上被大众熟知的人工智能稍微强点的地步——赤井秀一暂且是这么认为的。 他换了个话题:“既然你规划了最佳狙击点位,那么狙击目标是?” 赤井秀一没问这个人工智能是怎么知道他的各种资料和各项数据的,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梅洛把他卖给了公安,也就顺手把他的资料给录入了资料库中,变成了这个自称诺亚的人工智能的养料。 “琴酒。”诺亚方舟自然而然地回答。 赤井秀一心中一凛,沉默了许久。 “你能追踪到琴酒的位置?”他问。 其实这并不是一件难事,毕竟众所周知,琴酒的座驾是保时捷356A,这车在全东京都找不出第二辆。 诺亚方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当然。赤井探员,诺亚导航随时为您提供最贴心的服务。” 赤井秀一抬手握着耳麦,忽然抬起了头,透过车窗看向窗外——雨刚刚才停歇,铅灰色的乌云浓厚地将天空压低了,甚至没有透出一线阳光。 隔着厚厚的云层,他好像看到了大气层之外,悬挂在无垠宇宙之中的钢铁卫星正在缓缓转动。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 “演过头了。” 泽田弘树很苛刻地评价。 “真的吗?”诺亚方舟一边应付赤井秀一,一边转过摄像头来疑惑地问,“我觉得我扮演的很好。” “真的导航哪有你这样的?”泽田弘树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轻轻弹了一下放在手边的音响。 “很痛,弘树!”诺亚方舟听起来很是不满地发出了小狗被踢到一样的声音。 人工智能哪有痛觉?更别说他弹的是没有分布任何神经元的、普通的音响。 但泽田弘树没有反驳的意思,顺势低声说:“嗯——抱歉,下次会轻一点的。” 他心中是隐隐觉得高兴的。 对泽田弘树而言,诺亚方舟是他的孩子、他的兄弟、他的家长,是他人生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他的一半的灵魂。 拥有他灵魂的诺亚方舟一步一步变得越来越像人,这本来就是他希望看到的发展。 诺亚方舟严肃地说:“但我必须为我自己辩驳,作为高级的人工智能,我根据赤井探员的身体素质规划出来的路线是绝对合理的。虽然之前没有人尝试过这样的路线,但走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路,这哪里不对吗?” 泽田弘树沉默了。 他很想反驳,但又无法从精密的逻辑之中找出能反驳人工智能的点来,只好转移话题:“……总之,FBI那边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诺亚方舟自信地回答,“交给我,不会有问题的。” 泽田弘树十分怀疑地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出了一长串代码,速度快到产生了残影。 他正在调试和直美·阿尔简特一起研发的跨龄识别系统。 跨龄识别系统的第一版本已经正式完成,但其中还有不少BUG,他和直美最近加班加点,正在修复这些漏洞,尽快将跨龄识别系统升级到2.0版本。 直美很是苦恼:跨龄识别系统需要有庞大的数据库和超大的计算力作为支撑,即使她研发出来了,也很难在日常的时候投入运行。 但对泽田弘树来说,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他有诺亚方舟这个全世界最强的人工智能的计算力的支撑,公安的数据库对他来说跟后花园没什么区别,只要他想,随时都找出一大堆案例来进行测试。 这个不算很大的研究室中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六块屏幕,而除了最中间两块,剩下的四块屏幕上都正在运行这别的系统。 左边是跨龄识别系统,右边是DNA追踪系统。 工作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条缝隙,穿着灰色西服、端着两罐咖啡的年轻警官走进来,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门边的开关,将室内的灯尽数打开了。 骤然亮起的暖黄色光芒让泽田弘树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眼眶之中很快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朦胧的雾气,灯光格外刺眼,让他快速眨了眨眼。 “都说了,不要在黑暗环境中工作,很坏眼睛的。这样下去再过不久,你就要和我一样戴眼镜了。”风见裕也皱眉,一边走过去,一边将还没打开的罐装咖啡放在了泽田弘树的桌上,“你要的咖啡。” 泽田弘树也习以为常地回答:“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会记得开灯。” 当然是下次也不一定。 风见裕也看了眼他敲出残影来的手,将罐装咖啡的易拉罐环拉开了,带着微苦味道的咖啡香气立刻弥漫在空气之中。 “有结果了吗?” 泽田弘树看了一眼右边屏幕上显示的进度条:“应该快了。” 进度条即将走满,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没几秒后,DNA追踪系统立刻给出了结果。 风见裕也先看的是DNA追踪系统上显示的匹配结果。 “样本A与样本B之间存在亲缘关系。”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果然是这样……本堂瑛祐和水无怜奈之间果然存在亲缘关系。” 泽田弘树点点头:“是的,就和你们之前推测的一样。诺亚方舟已经把资料发到你的邮箱里了,记得查收。” 在前不久,他在认识的这几个公安之中小范围地暴露了诺亚方舟的存在。 果然,这个行为没有引起他们的惊讶——虽说当初大家都看过辛德勒公司的运营计划书,但众所周知,这种公司对外公开的计划书有80%的内容都纯属吹嘘,号称划时代的人工智能会比市面上的那些强出一成都已经很不错了。 依照泽田弘树展现出来的能力,他也确实能够独立制作一个人工智能,所以诺亚方舟的诞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惕。 直到现在,风见裕也对诺亚方舟的存在都已经习以为常——在他眼中,这大概就是个十分好用的人工智能工作秘书。 风见裕也摸出手机,去看自己的邮箱。 里面是诺亚方舟整理好的资料——关于三个人的,水无怜奈、本堂瑛祐,以及数年之前死亡的伊森·本堂。 这要看了这份资料,任谁都能立刻明白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或者说,只要将这三个人的照片摆在一起,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家人的。 …… “琴酒的车开出来了。”诺亚方舟说,“导航路线图已经显示在您的车载导航上,赤井探员,请尽快追上。” 赤井秀一握住方向盘,看了一眼液晶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导航路线图,一脚踩下了油门。 “你能知道暗杀的地点是哪里吗?” 苺谷朝音将耳麦给他的时候有说过,这个东西能帮到他,那么这个自称导航的人工智能应该多少知道点什么吧? “很遗憾,我并不知道具体的暗杀地点。”诺亚方舟说。 赤井秀一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但……”在沉默数秒之后,诺亚方舟来了个大喘气,“根据琴酒的行驶路线和土门康辉的行驶路线来进行推测和计算,我认为最有可能的暗杀地点是——鸟矢大桥。” 液晶屏幕上显示的地图也顺势变幻,切换到了鸟矢大桥的所在,3D图像被诺亚方舟调了出来,在车载导航的屏幕之中缓缓转动。 只看了这座大桥一眼,赤井秀一就确定了——这无法逃离的、没有遮挡的大桥,确实是组织选取暗杀地点的风格。 “确认前往鸟矢大桥?”诺亚方舟问。 赤井秀一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确认。” “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并标记出了鸟矢大桥附近的最佳狙击点位,路线规划完成。”诺亚方舟说,“预祝您行动顺利,赤井探员。” 诺亚方舟的声音暂时消失在了他的耳麦之中。 赤井秀一单手握着方向盘,将鸟矢大桥这个暗杀地点发送给了朱蒂。 * 江户川柯南正在慢慢地往回走,他捏着被取回来的窃听器,又摸了摸手中被塞进来的一枚耳麦,心不在焉地回想起了五分钟之前发生的事情。 五分钟前。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不愧是爆处班的双子星,两人之间的配合默契无间,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另一个人心领神会。 打破足球引起骚动之后,萩原研二立刻让跟车一起来的警员去维护秩序、疏散人群。 松田阵平将枪重新别在后腰,若无其事回来的时候,萩原研二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幼驯染一把勾过他的脖子,低声开口:“今天这么做,你想好回去怎么跟天谷前辈交代了么?” 排爆警一般是不配枪的——但是一般来说,近年来他们排爆警遇到了越来越多次疯狂的炸弹犯,狙击手通常来不及、也没有机会击毙犯人,面对这些穷凶极恶之人的往往是冲在一线的排爆警。 为了这些特殊警种的生命安全,特别允许可以申请配枪,上司会酌情批复。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打了申请拿到了配枪,但警用配枪只要开枪,每一枚子弹都是得有点说法的,今晚回爆处班时松田阵平还得就开枪这件事写个报告。 松田阵平咂舌:“天谷前辈那糊弄一下就行了。” 人群虽然因为刚才人为制造的爆炸声而有些混乱,但好在有警察在场,并没有出现什么事故。 只是人太多,连带着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有些惊慌失措。在人群涌动之间,水无怜奈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差点摔倒——但她被人扶住了。 “你没事吧?”清亮的少年嗓音响在了耳边。 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水无怜奈便立刻僵住了。但出于身为CIA间谍的素质,她没有让自己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异样持续太长的时间。 她相当自然地偏过头,去和扶住了自己的少年对视。 ——那是一张和她自己十分相似的脸,尤其是那双眼尾上挑的蓝色眼睛,简直能够完全重合在一起。 “谢谢你。”水无怜奈微笑着说。 她好像完全没发觉自己和本堂瑛祐的相似之处,也不打算和他多说些什么,自然而然地便想从本堂瑛祐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来。 但察觉到她想要离开的念头之后,本堂瑛祐猛然收紧了手指,制止了这逃离的动作。 “那个……”水无怜奈勉强笑了一下,“你还有什么事吗?” 本堂瑛祐恍然见回过神来,这才松开了自己的手,安静地注视着她。 “不,没什么。”他轻声说,“是我失礼了,抱歉。” 水无怜奈轻轻地垂下了眼睛,礼貌地笑了一下:“没关系。现在这里很危险哦,还是跟着警察一起去安全的地方吧。” 她本意是不想和本堂瑛祐有过多的接触的,对于她现在的身份来说,那样做只会连累这个世界上唯一留下的亲人。但即便克制了再克制,她还是没忍住叮嘱了一句。 本堂瑛祐听着她柔和下来的声音,心中微微一动,原本压抑在心中的情绪突兀地流露出来了几分,原本不想说的话也涌到了喉舌边,呼之欲出。 他紧紧盯着那双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水无小姐,你长得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呢?” 水无怜奈咯噔一下,顿时便忐忑了起来,但立刻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用手掩住唇微微笑了一下:“少年,这种搭讪的话术也太普通了哦。这个世界上长得很像的人也有很多呢,至于曾经见过……嘛,可能说不准呢,毕竟我是个需要到全国各地工作的主持人呀。” 本堂瑛祐安静地点了点头,看着她说:“嗯,说不定曾经确实见过呢。” 水无怜奈和他长久地对视了几秒,随后才移开了视线。 “抱歉,我接下来还有工作,所以……” 她低下头,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朝后退去一步时才猛然发觉鞋子在刚才拥挤的人潮之中被挤地掉落了一只。 水无怜奈回过头去,视线在身后的空地上搜寻,立刻便锁定了掉落在地面上的那只鞋子。 她的单鞋便掉落在了路中央。 但盯上这只鞋子的不只是水无怜奈而已,同样还有江户川柯南。一直将目光锁定在水无怜奈身上的江户川柯南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在单鞋掉落的时候便趁机小跑了上来,伸手去拿掉落在地面上的鞋子。 在他捡起鞋子的瞬间,另一只手也握住了这只鞋子。 江户川柯南的目光沿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缓缓往上,对上了那双眼尾上挑的、漂亮的蓝色猫眼。 数秒之后,水无怜奈微微笑了起来,用手扶住了江户川柯南的侧脸。 “是小小的假面超人呢。”她的语气十分轻柔,“想不到你也出现在这里……是跟着我过来的吗?正义的假面超人将我当成坏人了么?” “不……”江户川柯南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怜奈姐姐怎么会是坏人?当然、当然是……要保护的人……” “是吗?”水无怜奈收回了抚在他脸侧的手,抽出了被他握在手中的鞋子,“那就谢谢你了,假面超人柯南君。” 眼睁睁看着鞋子从自己的手中被抽走,江户川柯南心中暗道不好,但在这种时刻,他显然没什么正当理由能够从水无怜奈手里拿走那只鞋子。 ——直到苺谷朝音帮他解围。 “啊,这小子又打扰到你了么?”苺谷朝音将手按在他的发顶上揉了揉,“没有给你添麻烦吧?柯南他一直都很喜欢玩一些侦探游戏,似乎还在学校里组建了侦探团呢。” 水无怜奈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社团活动丰富一些也不是坏事呢。” 苺谷朝音的目光往下落,顺势停留在了水无怜奈手中的鞋子上。他看了一眼,状似惊讶地开口:“水无小姐,你的鞋子上好像粘到了脏东西哦?” 水无怜奈一愣:“诶?” 江户川柯南十分上道,在苺谷朝音话音落下的瞬间,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巾来,手一伸便准确的将被口香糖包裹着的窃听器摘了下来。 小侦探露出天真无辜的热情笑容来:“啊,是口香糖呢!大概是怜奈姐姐不小心踩到的吧?我等下会帮忙丢掉哦!” 这一连串的表演太过自然,水无怜奈一边心中起疑,一边挑了一下眉:“……谢谢。” 她将单鞋穿好,又再度看向了苺谷朝音。 “接下来还有些事,我就先离开了。我记得你下午还有拍摄吧?工作加油。” 在看起来毫无异常的寒暄之后,水无怜奈转身走远了。 等到她的背影在视线之中一点一点缩小,苺谷朝音才缓缓低头,和正在装无辜的江户川柯南对上了视线。 “你这装窃听器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啊。”他似笑非笑,“现在这么明目张胆了?下次有什么事不能先跟我通个气么?” 江户川柯南一边摆出无辜的笑,一边说下次一定——实则下次也不一定。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苺谷朝音一边低声嘟囔了一句,一边塞给了江户川柯南一个耳麦。 江户川柯南把耳麦放在手心里看了两眼,“这是……耳麦?” “你不是想知道他们的计划么?之后会有人通过耳麦告诉你的。”苺谷朝音斜睨了他一眼,冲他抬了抬下巴,“窃听器那种东西……下次还是少用在组织成员的身上。今天基尔这里只是运气好而已,琴酒要敏锐地多,万一被发现了……你应该不会想看到那种后果的吧?” 被他冷着脸这么一教训,江户川柯南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收敛了,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他一边握着耳麦转身走回停车场,在拉开黄色甲壳虫车的车门时,灰原哀的声音才让他截断了刚刚的回忆。 “虽然现在没能成功,但他们不会放弃的。”灰原哀靠在后座上,双臂环抱在胸前,“这个计划肯定有第二套方案,那么问题是……你弄清楚了么?” 江户川柯南没立刻说话,只是将黑色的耳麦塞进了耳朵之中。 “人工智能诺亚为您服务。”诺亚方舟的声音响起,“根据目前已知的情报分析,成功率最高的暗杀地点为鸟矢大桥。” 窃听器已经拿了回来,在断绝了被发现的可能的同时,他也失去了情报的来源,无法判断耳机中这个所谓的人工智能的可靠性。他在心中斟酌了一会儿,决定相信苺谷朝音给出的情报。 “博士,”江户川柯南抬起头,对坐在驾驶座上的阿笠博士开口,“现在去鸟矢大桥!” 黄色的甲壳虫车立刻启动,阿笠博士一脚踩下油门,黄色的甲壳虫车便从停车位之中丝滑地倒车了出来,在打满方向盘之后沿着露天停车场划出来的路线,缓缓向出口驶去。 在大部分的时候,黄色都是一个很显眼的颜色。更别说现在正是阴雨天气,目之所及全都是一片灰蒙蒙的黯淡。 这样糟糕的天气之中,突然出现的亮黄是相当能吸引人视线的。 至少贝尔摩德下意识看向了这突然出现的黄色。 而在缓缓驶过的黄色甲壳虫车中,透过透明的车窗玻璃,她看到了灰原哀的侧脸。 第212章 灰原哀坐在黄色甲壳虫车的侧面,正在偏过头听江户川柯南说话。 公园停车场前的栏杆抬起又落下,黄色甲壳虫车跟在出入车辆的屁股后面一点一点挪动到了门口的位置,等着的放行。 江户川柯南正在听耳麦里的诺亚方舟说话。 “FBI赤井探员已在最佳狙击点位就位,工藤侦探,接下来诺亚导航为您规划抵达鸟矢大桥的最佳路线。”诺亚方舟说,“最佳路线图已显示至阿笠博士的车载导航,祝您行动顺利,诺亚导航随时为您服务。” 他按着耳麦,安静地听着诺亚方舟的声音消失,脸上的神情也一点一点变得怪异起来。 灰原哀觉察到了他奇怪的神情,挑起了眉:“怎么了?” “现在的人工智能,”江户川柯南错愕地说,“都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灰原哀表现的比他更加茫然:“?” 她还在思考刚才江户川柯南那些话里的意思,刚想开口去问他都听到了些什么,整个人骤然僵住了。 ——就像是突然被阴暗之中的毒蛇给盯上了一般,而对方就埋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一边吐着嘶嘶的舌信,一边露出沾满毒液的獠牙,随时预备着要扑上来咬穿她的咽喉,将她置于死地。 那是绝对满怀恶意的、充满杀气的眼神,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熟悉的、令人战栗的感觉,她的身体下意识地感觉到了这种气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在这个阴雨连绵、燥热潮湿的盛夏时分之中,灰原哀觉得自己如坠冰窖,好像被森冷的寒意笼罩其中。 她下意识将自己蜷缩在座椅的角落中,握住扶手的手指不正常地痉挛起来。 “灰原……” “灰原……灰原!” 江户川柯南一连叫了好几声,甚至伸手去抓她的肩膀,这才让陷入惊惧之中的灰原哀勉强回过神来,茫然地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你怎么了?”江户川柯南皱着眉认真地看她,“现在还好吗?” “我……”灰原哀睁着眼睛,怔怔地说,“我感觉到了……” 她说完这几个字之后猛地反应了过来,立刻直起身体扑到了车窗边,扒着车窗往外看——但到处都是打着伞的人,她的目光根本无法穿透哪些五颜六色的伞面,去窥视那些被遮挡在伞下的脸。 连绵不断的雨滴砸在车窗上,蜿蜒着留下一道一道的水痕,她通过小小的车窗四处巡视,也没有发现那辆眼熟的、保时捷356A的身影。 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在黄色甲壳虫车终于驶出停车场的时候,灰原哀惊疑不定地坐了回来,下意识地去咬自己的手指甲。 这是焦躁不安的表现,足够明显。 江户川柯南十分不赞同地伸手,强行按下了灰原哀的手。 “你看到了什么?”他严肃地问。 “不,我什么都没看到。”灰原哀沉默良久,才缓缓地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什么都没看到,所以才觉得……很不安。” 在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语气一点一点低落了下去,最后几个字几近无声。 “我察觉到他们的气息了。”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又觉得有些疑惑:“但是……你不是早就知道吗?那些家伙在这里。” 这是当然的事。毕竟暗杀就在代代木公园之中进行,公园的方圆一公里之类聚集了六个以上的组织代号成员,随便走走都很有可能迎面撞上。 既然早就知道这件事,灰原哀不该表现地如此惊惶才对。 “不,不是这样的,江户川君。”灰原哀捏紧了手指,缓缓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我觉得……有人看到我了。” 她顿了顿,又强调了一遍。 “我觉得他们有人看到我了。” 江户川柯南一愣:“……什么?” “虽然只是我觉得,但是很大可能……应该说是一定被看到了。”比起以往,灰原哀显得异常的焦灼不安,“如果被发现的话……” 如果被发现的话,她和江户川柯南身边认识的所有人都会遭到清算,说不定还会连累苺谷朝音和降谷零身份暴露。 江户川柯南忽然抬起双手,重重按在了灰原哀的肩膀上。 灰原哀茫然地抬头,只看到了反射出一片白光的眼镜镜片,那道光微微晃动,最后露出了那双如同沉淀着大海一般的蓝色眼睛。 “冷静。” 他说, “这种时候慌张是没用的,如果就像你说的那样已经被看到了、被确认了身份,那么无论如何都没有用了。但只要有一点可能,我们就有机会,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阻止暗杀。” 她的视线落进深蓝的海之中,躁动不安的情绪一点一点地回落下来,安慰跌回了胸腔之中。 灰原哀闭了闭眼睛,沉默几秒后再睁开时,又已经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你说的对。”她冷静地分析,“就算被看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认出我的人并不多,我不该这么慌张。” 除非是皮斯克那样见过她小时候样子的人,否则就算是琴酒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缩小的她。 只要碰到组织的事情,她就容易变得惊慌失措起来。一旦失去了理智,人就会在惊慌失措中作出无可挽回的举动。 但还好,她并没有走到那一步。 诺亚方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接管了整辆黄色甲壳虫车的车载系统,通过车内的音响发出了声音。 “不必担心。监测到琴酒的车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异动,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们像鸟矢大桥赶去了。”诺亚方舟,“工藤侦探,请尽快就位。” 这话先是让灰原哀松了口气,接着又疑惑起来:“这是……” 没等江户川柯南给出解释,诺亚方舟就自己先一步回答了。 “我是诺亚导航,为您提供最贴心的路线规划。” 灰原哀明白了:“这就是你刚刚说的人工智能?” “差不多吧。”江户川柯南满脸都写着难以言喻——这是第一个会催他赶快就位的导航,感觉不像人工智能,比较像是公安派来的监工。 …… 保时捷356A确实没什么异动。 但大概是贝尔摩德的视线一动不动的时间太长,很快就吸引了琴酒的注意力。 他眼神一瞟,看了一眼后视镜中贝尔摩德显得有些专注的表情,开口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贝尔摩德兴致恹恹地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睛打量着自己手上深红的美甲。 “我只是觉得,雨下的太大了而已。” 作为十几年前吃下过“银色子弹”的实验品,贝尔摩德是见过宫野夫妇的。 她当然见过,她见过的不只是宫野夫妇,还有那时候年幼的宫野明美和出生不久的宫野志保,这两个姐妹几乎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贝尔摩德见证了她们成长的每一步,冷眼看着乌丸莲耶选择了培养宫野志保,将她送去美国读书学习,又在十三岁的时候接回组织,继续接手那个令人厌恶的研究。 所以在看到灰原哀的第一眼,她就确信了——那是变小的宫野志保。 在漫长的时光之中,心中的情绪也一点一点变得扭曲起来。可是她已经失去了能够报复的人,因为那对夫妇已经埋骨于地下,葬身在那场火灾之中。 十几年的时间里,那份厌恶和恨一点一点转移,被投注到了其他人的身上……比如,重新接手了父母研究的宫野志保。 不管是出于一己之私、又或者组织对待叛徒的准则,她会选择的方法都只有一个。 贝尔摩德的声音放轻了,“……雨太大,不是适合狩猎的好天气啊。” “但是适合杀人的好天气。”琴酒淡淡地说。 真正的Top Killer从不抱怨环境,他琴酒杀人向来是不挑晴天还是雨天的,总归到了预定的日子,该杀的人都会死。 只是在杀人后的善后问题上,雨天确实要比晴天方便的多。雨水会冲刷掉绝大部分证据,给那帮条子留下满头的雾水,最后也只能草草结案。 比如今天——在他的预想之中,土门康辉必定会丧命于那座无处可逃的鸟矢大桥。 贝尔摩德轻轻弹了一下指甲,将垂落在颊边的金色长卷发别到了耳后。 她微微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开口:“是啊……确实是个适合杀人的好天气。” * 撑着黑伞的男人沉默地从雨幕之中走进高楼之中,又从侧门离开,根据耳麦之中诺亚方舟的声音穿过令人头昏脑涨的各种小巷,最终来到了一座正在施工中的高楼。 大概是因为下雨,这栋大楼暂停了施工,半成品的工地上压根看不到几个工作的工作。 赤井秀一在黑色的伞下抬起头,用目光丈量了一下墙壁的高度。 甚至不用助跑,他轻松地跳起来扣住墙壁,不到一秒的时间便翻过了这堵墙,沿着墙根摸进了施工中的高楼里。 登上楼顶后,根据作为狙击手的经验,赤井秀一立刻就选好了其中的一面——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能将不远处的鸟矢大桥整个纳入眼中,甚至能看清周围的几条高架桥和公路。 赤井秀一从小提琴包里将狙击枪拿出来组装好了,架在天台边缘。 耳机中传来了诺亚方舟的声音:“赤井探员,您已经顺利就位最佳狙击点位,接下来为您播报目标的实时移动位置。” “目标土门康辉的座驾还有三分钟就会开上鸟矢大桥。根据本导航的计算和判断,跟在土门康辉身后一百米处、骑着黑色摩托车的女性是暗杀者,通过对该女性身材各项数据的估测,我认为这位女性暗杀者应当是水无怜奈,即组织代号成员基尔。” 赤井秀一久久不语:“……你功能这么多?” “当然。”他竟然从人工智能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丝得意,“这是最基本的能力。” 对于作为世界最强人工智能的诺亚方舟来说,这确实是最基本的功能。 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获取操纵卫星的权限、再去警视厅后花园一般的内网里逛一圈,拿走交通摄像头的权限,只要锁定了目标的车辆,诺亚方舟就绝对没有跟丢的可能。 有这么强大的人工智能作为辅助,只要公安想,设个局尝试一下抓捕琴酒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只是比起抓走乌丸莲耶的刀,降谷零更希望能一次性斩草除根,否则即使抓到了琴酒也是打草惊蛇、无济于事。但凡乌丸莲耶没事,他就能再一次为组织招到其他的代号成员,也会有其他人接替琴酒的位置。 只有乌丸莲耶本人,才是这个组织得以倾覆的关键。 根据诺亚方舟的播报和指引,赤井秀一缓缓转动枪口,瞄准镜锁定了那个坠在土门康辉车后不远处的女摩托车手。 水无怜奈骑着黑色的摩托,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包裹住整个头部的头盔遮挡住了脸,根本看不清头盔下的面容。 她微微压低身体,握着车把手操控着身下的摩托车,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载着土门康辉的车。 “基尔,做好准备。”耳麦中传来了琴酒的声音。 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保时捷356A不紧不慢地隐藏在车流之中。 水无怜奈回答:“明白。” 在得到了基尔肯定的回答后,琴酒接入了和贝尔摩德通讯之中。 贝尔摩德已经不在车中了,她骑着摩托车,在另一条道路上行驶——根据计划,三分钟后,她将通过另一条路驶上鸟矢大桥,然后在恰当的时机摔倒在土门康辉的面前。 在土门康辉下车来查看的那个时机,水无怜奈就会骑着车从土门康辉的身后出现,毫不留情地用子弹贯穿他的心脏、 “我准备好了。”贝尔摩德的声音中夹杂着呼啸的风声,“两分钟后,行动就能开始。” 两边都准备好了,就连土门康辉自己也毫无察觉危险即将来临。 对于猎物来说,这几乎是个无法破解的死局。 ——但在所有人都认为计划即将成功的时候,失败往往会在瞬间降临。 “按照我对目前情况的推测,鸟矢大桥才是暗杀计划唯一能实施的地点。”诺亚方舟在他的耳麦之中严肃地说,“所以——” “所以,”赤井秀一淡淡地接下去了下半句话,“不让组织的人去桥上就好了。” 狙击枪的瞄准镜微微移动,从致命处缓缓下移,最终锁定了摩托车的前车轮胎。 赤井秀一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搭在了扳机上,在那个恰到好处的时机猛然扣了下去,尖端格外尖锐的子弹旋转呼啸着从过热的枪管之中飞驰而出,隔着数百米的距离撕裂了空气,发出轻微的铮鸣声。 这枚黄铜色的子弹穿越了人群和车流,咆哮着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机车厚重的轮胎。 完全相斥的力瞬间让整个机车失去了控制,连带着坐在机车上的水无怜奈也无法控制整个车身,在车流涌动的车道上她甚至没法快速做出紧急避险的动作,整个人连带着机车本身一起,因为速度带来的惯性而被抛在了空中——接着机车便重重摔在了下坡的草坪处,她也从半空中砸落在了草坪上,狼狈地狠狠滚了几圈,身体才停止了下来。 伤势很重,这是水无怜奈的第一个判断。 她几乎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只觉得整个世界之中都充斥着尖锐的耳鸣声,眼前的世界是完全黑暗的,又逐渐被染上了一点血色。手臂抬不起来,她根本没法挪动自己的身体……根据这个痛感判断,大概是脱臼而不是骨折。 但只要稍微移动,胸腔便会传来难以忍受的痛感。 水无怜奈十分费力地缓缓翻了个身,用尚且能动的那只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作出了确认——肋骨没骨折,但多半是骨裂了。 她现在只是勉强保持着清醒,但只要一动脑便觉得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基尔——”琴酒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喂基尔!你怎么了?怎么回事?” 本来暗杀计划是应该正常进行的,但就在暗杀开始前的一分钟,进行暗杀的杀手突然没了影子。 “……出了意外状况。”水无怜奈艰难地回答,开口说话的时候她才又感觉到了疼痛,每一个字的音节之中都含着血腥气,光是呼吸都带动着小腹传来了抽痛的感觉,“我的车似乎被人用枪狙击了,出了车祸。我现在的伤势……很可能没法继续行动。”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隐隐松了口气。 “……我知道了。”琴酒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还能行动么?” 如果真的有人袭击了水无怜奈的车,那么对方现在应该也在注视着他们——既然用枪能够打爆轮胎,俺么也理所当然能打爆其他代号成员的脑袋。 在这样的情况下,琴酒是不太愿意派出其他代号成员去接应的。 水无怜奈低声回答:“能。” “很好。”琴酒冷冷地说,“别闹出大动静,赶快撤离。” 保时捷356A中,伏特加一边开车,一边难以置信地开口:“是狙击手?难道是保护土门康辉的警察?” “喂琴酒,到底怎么回事?”耳麦之中传来了基安蒂的声音,“为什么会突然冒出狙击手?难道——计划泄露了?是今天突然出现的那帮警察?” 她显得相当不耐烦。作为一个急性子狙击手,错失了下午的开枪时机本就让她满心烦躁,现在出现的意外又让她无比窝火。 “不像。”琴酒低声说,偏头看向了窗外,“一般的警察做不到这种地步。” 保时捷356A此时正行驶在公路上,侧边的路就是能够开向鸟矢大桥的上坡路。但在琴酒的指示下,伏特加缓缓偏离了原本的道路,行驶在鸟矢大桥的下方。 透过车窗,琴酒看到了远处矗立的高楼,从那些高楼和这里的距离来估算,一般的狙击手根本做不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在逆风和下雨的环境下精准地命中水无怜奈的车。 基安蒂充满恶意地再度开口:“难道说我们中有人泄露了计划?否则不管是警察还是别的什么,他们怎么会知道暗杀的地点?” 边上的科恩一愣:“你的意思是……” “梅洛。”基安蒂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梅洛今天不是也在场么?但他可不是这次计划的行动成员,该不会就是他把计划泄露出去了吧?” 作为唯一一个在暗杀时出现在现场、却又不是行动组成员的人,苺谷朝音确实有值得被怀疑的理由——这也是他不愿意掺和FBI和江户川柯南行动的原因。 他暴露的风险要远远高于阻止土门康辉死亡导致的危险,为FBI提供诺亚方舟的辅助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帮助了。 如果诺亚方舟都不能帮助FBI拖延组织的行动……那这个队友可以被踢出局了,组织不需要的废物,他也不需要。 “但是,”伏特加是第一个对基安蒂的怀疑提出异议的,“大……梅洛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次行动的具体计划,而且就连我们都是用的代号,既然不知道,就不可能泄露给其他人!” “那可不一定。”仗着现在不在琴酒边上,就算琴酒开枪也不能杀了她,基安蒂说话时格外硬气和嚣张,“谁知道琴酒有没有私下里告诉梅洛?组织里谁不知道他们俩……” 她没能说完,声音戛然而止了。 虽然生性喜欢挑衅,但基安蒂倒也不是真的热爱找死,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点点的余地,不至于让琴酒等会暴怒到直接提着枪来点她。 但即使她这句话没说完,其他人也心领神会了这句话的意思。 只有琴酒冷冷地说:“我没有告诉过他。” 琴酒向来不是那种被其他人挑唆一两句就会改变主意的人,苺谷朝音在他眼中是卧底的可能性很低。但既然基安蒂提出了这个质疑,他沉默地思考了两秒,给中川绫香发了条消息。 他让中川绫香现在拍段视频过来,他要知道梅洛现在在干什么——但这并不是怀疑,而是为了自证。 接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中川绫香正在帮摄影师掌着反光板。 等这几张照片拍摄结束,她才放下反光板,摸出手机看到了琴酒发来的消息。 “啧,”中川绫香低声嘀咕了一句,“看恋人看的这么紧,突然查岗么……” 虽然满腹吐槽欲望,但碍于黑道大佬的威严,中川绫香还是老老实实给琴酒发送了一段视频——那是她刚刚举起手机现场拍摄的。 琴酒还没收到视频,但很快——他就知道了那个狙击手到底是谁。 赤井秀一趴在天台上,狙击枪中的瞄准镜中出现了那辆保时捷356A,接着便是银发男人的侧脸。 他微微眯起眼睛,再度开枪,这一次,子弹穿过了保时捷356A半摇下来的车窗,划破了琴酒的侧脸,旋转着的子弹深深地嵌入进座椅之中。 猩红的血从伤口中渗出,很快连成线滴落下来,砸在他的银发上,将一片银色彻底染红。 琴酒默不作声地抬手,摸了摸脸上被子弹擦伤的伤口,豁然回首,死死盯着远处的高楼——在压顶的乌云下,他隐约看到了一闪而逝的亮光。 “——赤井秀一。” 第213章 狙击枪的瞄准镜准星之中,赤井秀一清晰地看到了琴酒的侧脸。 他凝视着那个银发的男人,低声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 “宿敌。”琴酒咬着牙蹦出了这个词。 自从上次在宫野明美事件中被狙击手埋伏之后,琴酒就认定了赤井秀一这家伙还阴魂不散,花了很大一通力气去找他,但最后都没得到什么结果。 而现在,赤井秀一自己却主动现身了。 “宿敌?”伏特加琢磨了一会儿这个名字,恍然大悟了,“哦——是那个FBI!” 他愣了一下,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 “刚才开枪的是赤井秀一?这么说,基尔刚刚也是被他……” 耳麦中听到动静的基安蒂惊疑不定地出声:“FBI?他们的人怎么会……” “第一枪打的是基尔,”琴酒微微眯起了眼睛,对伏特加打了个手势,“他们可能早就盯上基尔了。” 至于第二枪——那根本就是对他的挑衅。 赤井秀一这个家伙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杀死他,这个举动根本就是为了对他、对组织宣告:你们的行动计划已经被FBI破坏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基尔被赤井秀一打中轮胎摔伤后,他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想逼停土门康辉变成了一件不确定的事……即使能够这么做,在没有基尔协助暗杀的情况下,基安蒂和科恩也不一定能真正杀死土门康辉。 暗杀计划已然可以看作是失败了。 为了避免再度被赤井秀一狙击,伏特加转动保时捷356A的方向盘,灵活地操纵着这辆黑色的豪车在车流中走位,然后将车开到了最里侧的车位之中,紧挨在一辆大货车的边上。 这时候,琴酒才收到了中川绫香发来的视频。 他还没点开,对话框之中的视频就开始自动播放了。 中川绫香是怼着拍摄的监视器在拍的,拍摄的画面有些摇晃,但将拍摄中的苺谷朝音和监视器的画面一起录了进去。手机的后置摄像头自动对焦,锁定了监视器的画面,将监视器后的少年偶像模糊了一层。 监视器画面中,少年偶像穿着……相当不守男德的衣服。 他身上挂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浴袍。腰间的带子似乎也没怎么系紧,交错的领口完全是大敞开着的,毫无保留地露出了胸膛肌肉的线条,人鱼线一直没入到白色的浴袍之中。 苺谷朝音就穿着这身衣服,趴在蓄满了水的浴池边,池面上浮动着山茶花的花瓣,水波在暖色调的暧昧灯光下摇曳着鎏金般的光斑。 他眼角眉梢都流淌着慵懒的笑意,在监视器缓缓靠近的时候,镜头前迷蒙了一层很淡的雾气。 纤细修长的指尖触在雾气满布的镜头上,缓缓抹开了朦胧的雾。 雾气豁然散开,显露出了近在咫尺的少年偶像的面容——那是可以用活色生香来形容的一幕,那份惊心动魄的美骤然膨胀到了极致。 他凝视着镜头,忽然笑了起来,水珠不堪重负一般从发梢滴落,又沿着脖颈的线条轮廓滑落,摇摇欲坠地蓄进了锁骨深陷的窝中。 视频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琴酒看完了整段视频,皱着眉想了几秒,冷冷地盯住了凑过脑袋来的伏特加。 “梅洛已经开始接这种不正经的通告了吗?” 伏特加一哽,心说还有比我们这一行更不正经的吗? 但他当然不会说出口,于是绞尽脑汁地开始寻找逻辑自洽的借口,目光一瞟,落到了开始重复播放的视频画面上。 在用强大的自制力控制自己,强行不去看大嫂梅洛的脸之后,伏特加终于从画面之中发现了一点端倪。 他看到了角落里放着作为道具的身体乳。 虽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乳广告还要拍洗澡的镜头,但伏特加还是摆出了严肃的表情:“大哥,梅洛看起来只是在拍身体乳沐浴露之类的广告,顶多只是擦边而已,应该不至于是……” 他很含蓄地没说完。 但琴酒当然明白了伏特加话里的意思。 堂堂Top Killer当然不明白为什么广告总喜欢拍这种露肉的擦边镜头,拧着眉盯着手机屏幕,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将手机关闭了。 “看来梅洛没有嫌疑。”琴酒冷静地说,“这次应该是FBI在搞鬼。” 作为FBI精英探员、又是组织之前的代号成员,赤井秀一相当了解组织的做事风格,能解读出他们的计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伏特加点头如捣蒜,看起来无比赞同大哥的话。 …… 高大的货车将保时捷356A完全遮挡住,视野之中失去了琴酒的踪迹,赤井秀一这时候才放下了狙击枪,按着耳麦开口。 “朱蒂,”他冷静地问,“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有把握能堵住基尔。”朱蒂抓着扶手,在卡迈尔一个车头漂移之后稳定地说话,“抓到她之后……” 赤井秀一打断了她的话,“不,或许用不着那样。” “什么意思?”朱蒂一愣。 “也许,”他淡淡地说,“我们可以和基尔合作,毕竟大家都有着同一个目的。” 朱蒂呆滞了数秒,随后猛地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 赤井秀一颔首:“没错。” 有些事不用说的太明白在,至少朱蒂此时一惊心知肚明。她沉吟了一会儿便点点头,“我明白了,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你刚刚开了枪,位置已经暴露了,琴酒他们可能会来堵你……先撤退吧。” “我明白。”赤井秀一掐断了通讯。 FBI的赤井探员已经收工,警视厅的诸伏警官还在加钟。 大概是最倒霉的时刻已经在三年前过去,诸伏景光自那之后的运气一直挺不错的——比如现在,雨已经渐渐地停歇了,连风都彻底凝固,没有了雨伞和风向的不利因素,现在完全是最适合狙击手登场的时刻。 诸伏景光趴在天台上,听着耳麦中诺亚方舟的实时播报。 “已经停止下雨,风向2点钟,风速3米每秒,距离目标837米,湿度高,地面湿滑,能见度中等提升,请注意反光和阴霾,目标活动警戒级别升高。” 他整张脸都被笼罩在兜帽下的阴影之中,蓝色的眼睛贴在狙击枪的瞄准镜上,透过高倍率的瞄准镜去看目标。 准星缓缓移动,十字精准地锁定了从窗户中露出一个脑袋来的人。 那个人同样也架着狙击枪,有着神色的短发,眼下有着蝴蝶般的刺青。 “随时可以开枪,”诺亚方舟冷静地说,“现在完全有一击毙命的机会。” 作为一个人工智能,诺亚方舟其实对生命并没有那么多的敬畏——身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工智能,他实在有太多的方法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人。 但基安蒂似乎听见琴酒说了些什么,身体往后缩了一点,被侧面的墙壁遮挡住了头部,只露出了鼻尖和半个肩膀。 诸伏景光有些遗憾地说:“看来今天没这个机会了。” 诺亚方舟本来以为诸伏景光这是准备收手的意思,但这句话刚说完,他便轻轻松松地扣下了扳机。 在枪响声中,狙击枪的子弹急速射出,贯入空气中时夹杂着一点尖锐的鸣声,而后以势无可挡之势贯穿了基安蒂的肩膀。 她眼前一黑,疼痛感瞬间蔓延上涌,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她没能握住手中的狙击枪,沉重的枪砸在铺了瓷砖的地面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基安蒂因为子弹带来的力的惯性而踉跄后退了几步,直到脊背狠狠撞在了墙壁上,带来令她麻木的阵阵痛意。 她仰起头,没去管掉落在地面上的狙击枪,被贯穿肩膀那一侧的肩膀连带着手臂都在缓缓颤抖。 “啧——”基安蒂咬着牙狠狠骂了一句脏话,抬手捂住了自己被贯穿的伤口。 她躲在墙壁的掩体后,小心地探出一点头来,想去看外面到底是哪个混蛋在狙击她。 但刚稍微露出一点侧脸,狙击枪的子弹再度呼啸而来,深深嵌入进墙壁治中,打碎的细石子飞溅而出,在她的脸侧划出一道极其细微的划伤。 基安蒂猛地缩回了头,只剩下通讯频道之中隐隐约约的抽气声。 琴酒察觉到了不对劲,狠狠皱起眉:“基安蒂,你那边怎么了?怎么回事?” 基安蒂艰难地喘了口气,捂着肩膀回答:“我被人狙击了。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那家伙在距离我差不多八百米开外的楼顶……对方打穿了我的肩膀。” 伏特加默默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基安蒂所说的方向,犹疑着说,“这个方向……好像不是赤井?” “FBI的人既然要阻止这次暗杀,怎么可能只派他一个人。”琴酒冷笑了一声,“看来FBI这次也是大手笔。” 他立刻下达了命令。 “基安蒂,科恩,基尔,还有贝尔摩德,计划取消,现在立刻撤离。” 这个命令下达之后,琴酒立刻听到了陆续从耳麦中传回来的回答的声音。 贝尔摩德骑在摩特车上,她原本是很早土门康辉车边的,在撤离的命令下达后,她缓缓地减慢了机车的速度,变道靠右,然后在下一个岔路口驶下了鸟矢大桥。 “撤退?”贝尔摩德开口微微笑了一下,“既然计划取消,那么——我就去处理一些别的事情了。” 琴酒皱眉:“你要去干什么?” “嘛,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了。”贝尔摩德声音中含着笑意,神情却一点一点冷了下来,“毕竟,秘密可是女人的特权。” “……”琴酒沉默了瞬间才回答,“别做多余的事。” 贝尔摩德这次却没有回答,直接将通讯切断了。 听着耳麦中传来的杂音,琴酒皱着眉摘下了耳麦,盯着没了声音的耳麦冷冷地看了几秒,随手将之扔在了车后座。 诺亚方舟开始报告:“监控到保时捷356A的方向改变,似乎正在试图驶离鸟矢大桥。基安蒂和科恩已经驱车离开,一辆一直跟在土门康辉车后的机车也变道下桥了——代号成员正在撤离中。” 诸伏景光微微颔首,摘下了兜帽,露出略微有些凌乱的黑发。 他一边开始收拾架在楼顶的狙击枪,一边接听了降谷零的通话。 “情况如何?”降谷零直截了当地问。 “你不是在听诺亚的报告么?”诸伏景光反问了一句,“就像他说的那样,暗杀计划大概是取消了,其他代号成员都在撤离。” 降谷零点点头。 诸伏景光接着说了下去,“今天在代代木公园那会儿,松田和萩原可是帮了大忙的,尤其松田还开了两枪,他刚才给我发了消息,说……” “说什么?”降谷零狐疑。 “他说,”诸伏景光无奈地说,“要你务必帮他擅自开枪这件事糊弄过去,否则就要在你身上记一笔。” 降谷零默然无声了很久,许久才难以置信地开口:“难道是我让他开枪的么?” “他说这也是帮了公安的忙,所以……”诸伏景光耸了耸肩,“反正他就这个意思。” 总会松田阵平又不是找他帮忙,他当然无所谓了。 降谷零额角直跳:“苺谷他不是也在么?他怎么不去找苺谷帮忙?他能做的事情说不定比我更多。” 苺谷朝音从来没有公开说过自己和白马一家的关系,但降谷零又不是傻子,早就在这三年来的细枝末节之中察觉到了端倪。 身为半个警视厅太子爷,降谷零毫不怀疑苺谷朝音有能力摆平一些事情。 诸伏景光格外平静地说了下去:“他说,跟苺谷没关系,那是另外一回事。” “我看他是昏了头了。”降谷零面无表情地评价。 诸伏景光这时候才忍不住闷声笑了起来。 等着他的笑声渐渐停歇下去,降谷零的神情也缓缓变得柔和了。 他穿着深灰色的西服,握着耳麦靠在警察厅大楼的背阴处,抬起头望向天空——雨已经停了,原本压顶的乌云也逐渐飘散开来,一缕阳光从云层中透了出来,落在他的肩上。 感受到发烫的感觉,他低下头慢慢笑了一下。 下一刻,苺谷朝音的声音接着加入了通讯频道。 “基尔那边怎么样了?”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正打算回答,诺亚方舟便抢先了一步,“FBI探员和工藤侦探正在前往基尔所在的位置。” 苺谷朝音刚从蓄满水的浴池之中起身,湿漉漉的浴袍黏在他的身上,虽然没有透出肉色的肌肤来,但水珠从胸膛缓缓滚落,沿着腹肌的线条往下滑落时,仍然能让朝夕相处的中川绫香和现场的其他工作人员都红了脸。 他接过中川绫香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发梢,一边听见中川绫香靠近了他,将声音压的很低。 “你应该没有出轨吧?” 苺谷朝音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连脚步也在原地生了根。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转头,看向发出惊骇之言的中川绫香。 他匪夷所思地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出轨?” 他连个恋爱都没谈过,轨都没有,何来出轨一说? “就,就那个谁,你知道的……”中川绫香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偷偷摸摸地用手指在衣袖的遮掩下比出了一个枪的手势来,“他刚刚突然问你在干什么,所以我就拍了段视频给他。这难道不是查岗吗?” 苺谷朝音看着她不说话。 三年时间,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跟中川绫香和西野寿美江解释一些桃色传闻的欲望,毕竟她们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跟他完全说不通。 他欲言又止:“……如果你非要这么想的话,你开心就好。” 苺谷朝音回想了一下时间线,作出了判断:琴酒突然说要查他的时候,大概是赤井秀一开枪的时候。 他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毕竟他除了提供诺亚方舟这个外挂之外,别的什么都没干,要问他暗杀计划是什么、时间、地点之类的东西,那他完全是一问三不知的。 即使是怀疑,也只会停留在怀疑而已。 这种时候,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苺谷朝音走到了休息室内部,又推开了玻璃门,走到了露台边。 诺亚方舟给他的手机上发送了一份实时地图,标红的光点是FBI和江户川柯南,而在两个红点一左一右缓缓靠近的中点,代表水无怜奈的黑色光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着。 是的,苺谷朝音给水无怜奈装了个定位器。 江户川柯南的被他拿走了,转头他又往水无怜奈的衣领子里塞了一个。 这种定位器没有窃听的功能,并且无法长时间黏在衣物上,超过三个小时就会自动脱落,只能用于短时间的追踪。 至少在这个时候是够用的。 “基尔那边,”苺谷朝音垂下眼睛,回想起了水无怜奈说的话,“我觉得……大概不用采取强制的行动。” 风见裕也接入了通讯,他一边单手握着方向盘,一边开口:“有那份东西在,我想也只有合作这一个可能。” 红灯亮起,他的车缓缓减慢了速度,停在了红灯亮起的十字路口。装在置物柜里的罐装咖啡摇晃了两下,他循着声音看过去,目光落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副驾驶上放着一份牛皮纸文件袋,封口用线一圈一圈地缠好了。 * 水无怜奈靠在岸边的桥墩下,背后抵着坚固的水泥墙面,沉重地喘了口气。 即使她身体素质不错,被连着机车一起凌空摔下来也是相当不好受的。挫伤、划伤、撞击伤和肋骨骨裂都让她异常痛苦,只觉得连呼吸抖夹杂着血腥气。 她恰好摔在了草坪上,如果位置再稍微偏一点,大概就会直接落进河中。也还好是这个位置,周围没什么人过来,她的摔落并没有引起很大的动静。 水无怜奈甩了甩手,毫不迟疑地将脱臼的手腕复原了。 受伤让她难以行动,只能靠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才能得以喘息。 琴酒下达的是撤退命令,她心知这个计划不会再继续进行了——至少今天不会,心中的重石顿时落了回去。 只休息了短暂的一分钟,水无怜奈便扶着墙壁,慢慢地往前走。 她没办法走太快,又没有代步工具,要不是因为担心会被狙击她的人找上来,她大概更倾向让组织后勤组的人派辆车来接她直奔医院。 但很可惜,她已经来不及逃走了。 在听到踩在草地和砂石上的脚步声后,水无怜奈停下了脚步。 先从转角处露出来的是脚尖,随后是一点金发——戴着眼镜的女人双手握着枪,缓缓走了出来。 水无怜奈的手指贴在身侧,轻轻动了动,试图去摸别在腰侧的枪。 但还没等她付诸行动,前不久还听到过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如果我是你的话,”侦探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 是十分稚嫩的、孩子气的声音,只听这个声音,水无怜奈便意识到了来人说谁。 她轻轻偏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身后出现的江户川柯南。 穿着蓝色西服的小侦探踩着足球站在她身后,傍晚倾斜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 水无怜奈笑了起来:“果然是你,喜欢玩侦探游戏的、小小的假面超人。” 这个称呼让本来想继续说下去的江户川柯南沉默了几秒。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他接着说了下去,“电视台的主持人怜奈姐姐,还是组织的杀手基尔?” “看来你知道的很多。”水无怜奈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平静,在察觉到江户川柯南说谎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孩子极其异常了。 “那么——你们是FBI的人吧?找到我却没打算杀我,是打算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耳麦的质量出奇的好,通讯一直没断,所以水无怜奈知道是赤井秀一开枪打穿了她机车的轮胎,阻止了她的暗杀行动。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她想要的,只是FBI达成目的的手段略显粗暴。 找上来的这个FBI既然没有一见面就开枪,说明这不是出于剿灭为目的的行动。 那么就有机会。 “我们是FBI。”朱蒂注视着她,“水无怜奈小姐,我们想和你谈个合作。” FBI要和她合作? 水无怜奈一愣,“如果我拒绝呢?” 风见裕也拿着牛皮纸文件袋,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想,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第214章 水无怜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周围——前方是拿着枪的朱蒂,后面是抱着足球的江户川柯南,从侧面挡住出路的是风见裕也。 三面包尾,她靠着墙壁,几乎从哪个方向都无路可走。 而这只是明面上的而已,想也知道来埋伏她的人一定不止这几个而已。事实也确实如此——卡迈尔和詹姆斯开着车等在不远处,在对面的高楼上,是架着狙击枪的赤井秀一。 是的,今天的赤井秀一相当忙碌,已经连续赶了好几个场。 从狙击枪中他只几乎看不到水无怜奈,那四个人全都在桥面的遮掩下,他只能在水无怜奈选择慌不择路而逃的时候开枪——当然,他没打算杀了水无怜奈,顶多是让她暂时失去逃跑的行动力而已。 身为CIA间谍,水无怜奈当然具有敏锐的嗅觉和判断力。她估计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再判断了一下面前这几个人可能拥有的战斗力,立刻就完全放弃了抵抗和趁机逃跑这两条路。 “我想,拒绝的权利我还是有的。”水无怜奈的目光盯住了风见裕也,“你们能用来威胁我的,也只有死这一点吧?这位——” 刚想开口说出FBI时,水无怜奈突然收住了话头,紧紧皱起眉来,目光一寸一寸地从风见裕也的身上掠过。 风见裕也穿着深灰色的西服,只是这西服看起来相当整齐,可已经有了一些深深的折痕,看起来至少一天没有换过,袖摆上还沾着一点深色的污垢……根据干涩凝固的时间来推测,不像是血,更可能是咖啡或者墨水之类的东西。 而从风见裕也的神情和动作之中,几乎找不到任何和朱蒂这个FBI相熟的痕迹。 作为在电视台工作多年的高人气女主持人,水无怜奈拥有相当强悍的观言察色的能力,即使是在现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紧急时刻,她一扫眼过去便能看出来端倪。 ——眼前这个穿灰色西服的男人和FBI是不同阵营的人。 那样的动作何止是不熟,简直称得上是防备。如果真的是阵营一致的伙伴,没必要这么防范同伴?FBI这种国家的特情组织又不像组织那样喜欢玩养蛊那套。 “公安。”水无怜奈说出了风见裕也的身份。 这只是她的猜测:在日本本土,如果有不是FBI、并且隐隐敌视的势力存在的话,那多半就是日本的官方组织了。 也就是公安警察。 风见裕也一点也不意外自己被叫破身份,只对她亮出了手中的牛皮纸文件袋。 “是吗?”他不置可否地说,“我想,只要看了这个,你的答案应该会有所改变的。” 那是什么?水无怜奈的眉梢轻轻动了动,难道那里面能有什么用来威胁她的东西? 江户川柯南将滚动的足球踩在脚下,“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么我想,我们没有互相敌对的必要吧?” “一样的目的?”水无怜奈挑眉,“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捣毁组织的目的。”江户川柯南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开口,“难道不是吗?CIA的间谍小姐。” 在CIA这个词出现在安静的空气中时,水无怜奈的心口猛地一跳,强烈的震惊下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瞳孔骤然紧缩。 江户川柯南没有错过她脸上流露的微表情,微微笑了一下:“看来我说对了,你果然是CIA的间谍。” 水无怜奈沉默了很久,再度开口时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很简单。”江户川柯南微微笑了一下,额发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起来,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闪过一道白色的反光,让水无怜奈看不清镜片后他的眼神,“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的。” “水无怜奈——这个名字,本身就是007的意思吧?007,就是间谍。” “还有你说的那句话……‘我们的功绩无人知晓,但我们的失败会广为人知’,这句话,也是CIA的名言吧?” 水无怜奈忽然笑出了声。笑声扯动了她肋骨上的伤口,很快便让她微微皱起眉来,止住了笑意。 水无怜奈叹了口气:“只是凭借这两点吗?既然是名言,那么当然是谁都能说的,还有007这个名字……你觉得,真正的卧底会这么明显地将这作为名字,昭告天下吗?小侦探,推理游戏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朱蒂跟着笑了:“你应该知道灯下黑这个理论吧?在距离灯越近的位置,反而越容易看不到藏在黑暗里的东西。”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理而已,算不上是确凿的证据。”江户川柯南并不因为水无怜奈的话生气,目光从她的脸上缓缓移动,转到了风见裕也手中的牛皮纸文件袋上,“真正的证据,已经摆在你面前了。” 风见裕也抬手一扬,牛皮纸文件袋便旋转着飞向了水无怜奈。 她抬起手,抓住了文件袋,狐疑地拆开缠绕在上面的线圈,将封口打开——文件袋很轻,里面也没有堪比论文的资料,只装着薄薄的两张纸而已。 水无怜奈抽出了两张纸,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整个人立时便僵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那两张薄薄的纸就代表着两个人至今为止短暂的一生……两张摆在一起格外相似的照片贴在白纸上,一个是伊森·本堂,另一个是本堂瑛祐。 风见裕也带来的文件袋里装着伊森·本堂和本堂瑛祐的资料,两人这一生的经历都被调查了出来,简略后记载在这一张白纸上。 “看到这个,你的答案还没有改变么?”风见裕也甚至没摸出枪来,气定神闲地打量着水无怜奈脸上的表情,“还是说,需要我把亲子鉴定的报告也给你看,你才愿意说实话呢?” ——当然没有这个必要。 在看到这两张资料的时候,水无怜奈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反抗了,也没有否认的余地。 既然公安能将这两张东西甩给她,那么就足以说明他们已经彻底调查清楚了。 这是纯粹的威胁,在用她家人的性命要挟她。 水无怜奈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从眼前这几个人的脸上依次扫过,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她已经为了那份身为CIA的正义付出了父亲的代价,为了保护弟弟,她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远离他,这么多年不闻不问都只是为了保护这仅剩的、唯一一个亲人的存在而已,她无法再承受失去亲人的代价了。 所以……她的选择理所当然。 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都想要彻底毁了组织,那么合作又有什么不可以? 事到如今,她根本没有选择说不的权利。 这么想清楚之后,到底要怎么做就是一件十分简单明了的事情了。 水无怜奈张了张口,很艰难地想要说些什么——风见裕也察觉到了她的松动。 公安也不是组织那样全无人性的组织,风见裕也并不打算用强迫和要挟的手段来要求水无怜奈服软——虽然他现在就是这么做的。 但既然打了一棒子,那么理所当然应该给个甜枣。 “如果你愿意和我们合作,配合我们摧毁组织,那么我代表公安向你承诺,一定会保护你弟弟的安全。你应该知道,日本即将成立证人保护计划,我可以让你的弟弟加入这个计划,保护他的安全,不让他被组织盯上——这个交易,你觉得如何?” 朱蒂瞥了风见裕也一眼,微微笑了起来:“当然,如果你不放心日本公安,把你的弟弟交给我们FBI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毕竟我们的证人保护计划体系已经十分成熟了,保证不会让你的弟弟出事。况且……虽然不是同一个部门、同一个组织,但好歹我们都属于一个国家,也更方便,不是吗?” 风见裕也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刻遭遇合作伙伴的背刺,眼角抽了抽。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随你选择,总之,我们并不打算强迫你什么,一切都看你的自主选择。就算今天你拒绝和我们合作也没关系,我们不会对你的弟弟动手的。” 江户川柯南十分适时地说:“公安和FBI不会对你弟弟出手,但是组织的人就不一定了吧?即使他们不知道你是卧底,在知道你还有亲人在世的时候,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呢?” ——当然是将他的弟弟控制起来,强行发展成为组织成员,用来控制她。 想都不用想,水无怜奈就能立刻得出这个答案。 “我观察他很久了。”他淡淡地说,“本堂君很关注你,他似乎认定你就是他的姐姐……或者说,是假扮他姐姐的人,所以在用各种方法调查你。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进入组织的视线的吧?” 江户川柯南说的没错。 只要一直调查他,或者像江户川柯南那样在她身上安装窃听器、发信器之类的装置的话,有很大的可能被发现。 越是关注她、调查她,就越是可能触及到组织的黑暗。 就算她现在不答应公安和FBI的要求,也无法保证本堂瑛祐的安全。 既然是这样的话…… 水无怜奈深吸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们。”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朱蒂松了口气,手枪在手中转了一圈,被她重新别在了腰侧。 “那么,”朱蒂微微笑了起来,“合作愉快。” 赤井秀一通过耳麦听到了全程的对话,在水无怜奈答应下来之后,他放松了搭在扳机上的手。 戴着针织线帽的男人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乌云已经散去,傍晚发红的暮光将天际的云染成了猩红的血色,将他整个人笼罩在绯红的残阳之中。 虽然是顺利的一天,但不知道为什么,赤井秀一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他的声音放轻了,被风裹挟着吹散了。 * 灰原哀坐在阿笠博士的黄色甲壳虫车内,闭着眼睛靠在座位的角落之中。 她戴着侦探徽章,正通过徽章远程听着江户川柯南那边的动静。 一边听,她一边觉得这情况和自己有点微妙的相似——只不过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弟弟,四舍五入一下,她也相当于是被公安用亲人给威胁了。 侦探徽章的声音不算太大,在安静的车内,阿笠博士也能听清说话的声音。 他闻言松了口气:“呼……看来新一那边一切顺利,真是太好了。” “是啊。”灰原哀也有了一点笑意,“真是太好了。” 比起她最开始吃下APTX-4869、去找江户川柯南时的孤立无援,现在的情况要明显好的多——组织里潜伏的卧底已经基本达成了一致,在FBI、CIA和日本公安的联手下,对抗组织的胜率大大增加了。 至少她现在看到了一线胜利的希望,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觉得这是以卵击石的愚蠢行为,只想躲藏起来。 黄色的甲壳虫车停在河道边上,距离江户川柯南他们的距离不远不近,大概隔着四五百米左右。刚才阿笠博士开车过来的时候没怎么看到有停车场,便暂时停在了路边。 远远的有戴着帽子和袖章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却没靠的太近,挥手朝着阿笠博士比划着什么。 阿笠博士眯起眼睛,将身体前倾了过去,凑近了去看那个人在比划些什么——双手交叉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叉,又从身后拿出了一块牌子来。 他辨认了一会儿,认出了上面写着的字:禁止临时停车。 “啊,这里禁止停车啊。”阿笠博士一拍脑袋,讪讪笑了一声,“那只能去找找附近的停车位在哪里了……” 黄色甲壳虫车缓缓启动,灰原哀没去抬头看前方,低声拿起了侦探徽章:“江户川君,我和博士去别的地方停车了,稍后将位置通知给你。” 那边没传来说话声,只有很轻的几声叩击声传来,代表他知道了。 灰原哀轻轻抿了抿唇,也不再说话了。 阿笠博士驾驶着黄色甲壳虫车,沿着河道边上绕行了几圈,最终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公园,公园边上就是露天的停车场。 他将车开进停车场之中,在开过道路时却感觉到车身十分明显地颠簸了一下,将灰原哀震得向前倾倒。 她抓着前排的座椅直起身来,额头被撞得泛起一点痛感。 从半开的车窗之中,灰原哀闻到了一点汽油的味道。 几分钟后,她就知道这气味是为什么了。 阿笠博士停下车,打开车门下去观察了一番,看见了沿途过来的路面上点点的黑色液体——很明显,那是汽油。 黑色的汽油一点一滴,延伸到黄色甲壳虫车停下来的位置。 阿笠博士烦恼地拍了一下脑门:“啊——难道是刚才不小心刮到了什么吗?居然会漏油……但现在要怎么修理呢?” 灰原哀扒在车窗上张望了一圈,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店,那上面挂着汽车维修工具的招牌。 “那里,”她说,“应该有工具卖吧?开店的人应该也知道该怎么修理。” 阿笠博士沿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眼前一亮:“啊,对啊!” 下意识离开几步之后,阿笠博士回头看了一眼灰原哀,不太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哀,你就待在车里不要出来哦,我马上就回来了。” 灰原哀坐了回去,漫不经心地对阿笠博士挥了挥手:“放心吧,我就待在这里等你回来。而且……顶多就几分钟而已,能出什么事呢?” 阿笠博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的也是……那我先去了。” 他小跑向街道对面的小店,灰原哀回头从车窗中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 她没去听侦探徽章中的动静,拿出手机随便点开网页,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上面显示的内容。 事实证明,即使身在车内也不一定是安全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杀死车内的人。 灰原哀正在划动着屏幕的手蓦然僵住了。 她的指尖一抖,看到了手机屏幕上出现的一点深色的反光——那是个人形。 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突然而止心悸感,以及无法遏制的恐惧,巨大的惶恐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连心跳都因此而漏了几拍,然后疯狂地加速跳动了起来。 这是一种太过熟悉的感觉,每当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产生这种如影随形地恐惧感,都只意味着一件事——组织的人就在她的身边。 灰原哀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到了出现在车窗边的影子。 有着金色长卷发的女人伸手,曲起手指,轻轻叩响了车窗。 三声敲击玻璃的声音响起,十分有节奏感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 灰原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怔怔地抬起脸,看着那张脸——那不是一张她熟悉的脸,看起来甚至有点凶恶,也不属于她认识的任何一个组织成员。 但在看到这个人的瞬间,她就认了出来。 那是贝尔摩德。 伪装成其他人的贝尔摩德! 灰原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贝尔摩德还没有撕下脸上作为毒岛桐子的伪装,她顶着这张脸,垂眸注视着车内的灰原哀,微笑着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清晰地比出了一个口型——“雪莉”。 那是灰原哀的代号。 她倚靠在窗边,抬起手对灰原哀轻轻晃了晃。 那是一把枪,漆黑的、充满金属质感的枪在她的手中十分自如地晃了一圈,就像是在炫技一样,然后又被贝尔摩德握在手中。 这次敲击车床的不再是她的手了,而换成了漆黑的枪口。 这不算大的声音如同重锤,一声一声重重砸在灰原哀的心口上——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有一种心中大石终于落下的感觉,不久前在代代木公园察觉到的窥视感终于得到了答案。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贝尔摩德就盯上了她。 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皮斯克这个见过她小时候样子的人之外,也就只有贝尔摩德这个同样吃下了药物的人能一眼就认出她来吧? 灰原哀回头,看了一眼街对面的店铺,隐隐看到了在货架之中穿梭的阿笠博士的背影。 她冷静地作出了判断——她没有江户川柯南那样强力的道具,就算有也没什么用,贝尔摩德不可能让她得手的。而身边唯一一个称得上是帮手的阿笠博士在战斗力上可以忽略不计,她和阿笠博士两个人加起来都不够贝尔摩德单手打的。 要是等阿笠博士过来,说不定会更危险……贝尔摩德会立刻就杀了他的。 那么决定就很显然了。 灰原哀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主动打开了车门,下了车,在贝尔摩德的枪口下举起了双手。 “没有直接开枪,”她冷静地说,“说明你不打算马上就杀我吧?我跟你走。” 贝尔摩德打量了一会儿灰原哀脸上的神情,在确认没有说谎的痕迹之后,她微笑着收起了枪。 “不错,这是个正确的选择。” 但贝尔摩德可不会让灰原哀清醒着跟她走。 下一瞬间,一个手刀下去,灰原哀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被贝尔摩德接住,很是粗暴地塞进了黑色车的副驾驶位置。 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一脚踩下了油门。 在车辆驶出公园临时停车场的时候,正好与阿笠博士擦肩而过——他一边擦着汗,一边提着工具箱匆匆走回来。 但在靠近甲壳虫车后,阿笠博士蓦然发现了不对劲。 灰原哀失踪了。 “是去洗手间了吗?”阿笠博士茫然地摸不着头脑。 但不像……灰原哀不是那种会不说一声就四处乱跑的孩子,如果真的离开,那么至少会发消息告知他一声的。 阿笠博士张望着四处看了一圈,到处都没有看到灰原哀的影子,只好摸出手机来,给灰原哀拨了一通电话。 手机电话铃声在车内响了起来,贝尔摩德瞥了一眼,单手操纵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到灰原哀的衣服口袋里,去摸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直接将手机关机了。 阿笠博士一连拨了几个电话都没能接通,甚至从最开始的呼叫中变成“您呼叫的用户正在忙碌中,请稍后在播,正在转接语音信箱……”。 那代表着灰原哀的手机正在通话、又或者是直接关机了。 不管是哪种可能,阿笠博士都觉得没什么好结果。 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起来,深呼吸几次之后拨通了江户川柯南的电话。 “新一,哀她……不见了。” 第215章 江户川柯南还一刻都来不及为组织的覆灭添砖加瓦而快乐,也根本不想为组织的代号成员又多一个卧底而哀悼,就骤然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灰原哀失踪了。 “博士,”他停下脚步,“怎么回事?” 在和水无怜奈达成初步的合作意向之后,他们也没有要堵着她很久,很快就各自离开了。毕竟琴酒下达了撤退的指令,即使是受了伤,水无怜奈也没法耽搁太久。 作为一个时时忙碌的公安牛马,风见裕也在解决这件事之后就驱车回到了警察厅,FBI的人也很快撤离,只剩江户川柯南跟着阿笠博士的地图导航前往停车的公园。 然而才只走了一半的路,他就停在了原地,不得不分出心神来消耗一下这个惊天噩耗。 “我们的车突然出现了一些故障,所以我去买了一些维修的工具,哀她明明在那之前都好好地待在车上的,但是等我买了工具回来……才发现她不见了。”阿笠博士的语气中都透露着焦急,“我刚刚试着给哀她打电话,结果根本打不通,哀她该不会是……” 该会是被组织的人掳走了吧? 江户川柯南在心中补完了阿笠博士没说完的这半句话。 不得不说,这个猜测……是非常有可能的。 他回想起了不久前驶出代代木公园时,灰原哀表现出来的异常的反应。 今天他数次和组织的代号成员交锋,即使灰原哀真的遇上了他们的人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但问题是,为什么要掳走灰原哀?难道说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博士,你就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就到!” 江户川柯南在原地沉吟了不到半秒的时间,握着手机加快了速度,沿着公园的小路一路跑了过去。 他说的马上确实就是马上,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阿笠博士就等到了跑过来的江户川柯南。 看到江户川柯南出现,阿笠博士陡然松了口气,只觉得有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将他笼罩其中。 “新一,你来了,现在应该……” 没等阿笠博士把话说完,江户川柯南就已经伸手打开了后备箱,从那里抱出了自己的滑板。 他踩在滑板上,按下滑板的按钮,白色的喷气瞬间从滑板的尾部喷涌而出,喷了阿笠博士满头满脸。 在白色喷气之中,阿笠博士茫然地问:“新一,你要去哪?” 江户川柯南没立刻回答。 他也没试着去拨灰原哀的手机,而是抬手按在了眼镜的镜架上,镜片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路线图,而闪烁的红点正在以匀速缓慢向圈外移动。 “太好了,”江户川柯南这时才觉得庆幸,“她还带着侦探徽章。” “对啊,还有侦探徽章!”阿笠博士恍然大悟,将手握成拳锤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那我们现在就出——” 他最后一个字没能说完,江户川柯南便操纵滑板飞驰了出去,只剩下一点话语的尾音轻飘飘地落在风中。 “阿笠博士你用备用眼镜追上来,我先去追灰原!”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随处可见堵成长龙的车流,小巧的滑板在这种时候立刻就发挥出了优势,被江户川柯南操纵着在车流中见缝插针地超车,直逼那个代表着灰原哀的红点追过去。 他一边踩着滑板追击,一边摸出手机,打算拨出一个求助电话。 对方既然是组织的代号成员,那么至少证明拥有并不俗的战斗力。江户川柯南还没自大到觉得仅凭自己的道具就能打败对方的地步。 为了救出灰原哀,适时的求助是有必要的——而这种时候,最适合的求助对象毫无疑问是公安。 但没等他拨出通话,塞在耳中的耳麦骤然响起了声音。 “我来支援你。”苺谷朝音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有我在。” * 耳麦的通讯频道是关闭的,但这不代表诺亚方舟不知道江户川柯南那边在干些什么。 下午的身体乳广告拍摄已经结束了,苺谷朝音吹干了头发,刚在更衣室里准备换衣服下班时,就听到了诺亚方舟及时的报告。 “工藤侦探那边出现了意外情况,”诺亚方舟暗戳戳地给他打小报告,“灰原失踪了,大概是被哪个代号成员带走了。” 苺谷朝音刚脱下了身上白色的浴袍,只穿上了长裤,薄薄的腹肌在裸露的上半身清晰可见,人鱼线一直朝下延伸,没入到裤腰之中。 他手上挂着一件套头的无袖连帽衫,一边双手交叉着将衣服穿上,一边低声问诺亚方舟。 “能查到是哪个代号成员么?” 自从泽田弘树向他们分享了这个名为诺亚方舟的人工智能之后,降谷零就将目前已知的代号成员的资料输入了诺亚方舟的数据库之中。只要有权限接入全国的摄像头,公安就有能力掌握大多数代号成员的位置——除了神秘的朗姆和精通便装的贝尔摩德。 有了诺亚方舟的帮助,覆灭组织的希望又进一步扩大了很多。只是……目前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正在分析。”诺亚方舟很快回答,“正在提取阿笠博士车辆的行车记录……正在提取公园停车场内其他车辆的行车记录、公园的监控摄像头以及沿途的交通摄像头……分析结果完成,面容识别对方为‘毒岛桐子’。” 贝尔摩德在开车时很小心,尽量避开了大多数的监控摄像头,但交通摄像头是无法避免的,多少被抓拍到了几张。 诺亚方舟将分析完成的画面发送到了苺谷朝音的手机之中。 他低头一看,被放大之后又高清处理的图像中是一个女性的侧脸——偏分的卷发,脸上已经带着些岁月的痕迹,只看那张脸的第一眼便会觉得这绝对是个凶悍不好惹的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毒岛桐子是泥惨会的干部。 但问题是……泥惨会的人抓灰原哀干什么? “这不是泥惨会的人,”苺谷朝音凝视着照片中那张脸,“应该是贝尔摩德。” 泥惨会的人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地去抓灰原哀,但如果这人是易容之后的贝尔摩德,那么就符合逻辑了。 他紧跟着问:“能知道灰原现在的位置么?” “灰原的手机是关机状态,无法通过骇入通讯公司来进行定位。”这次回答他问题的是泽田弘树,“但是有别的方法……灰原的身上带着侦探徽章,那个东西可以用来定位。” 泽田弘树敲下回车键,江户川柯南眼镜上先是的路线图便出现在了手机的导航地图上。 苺谷朝音看了眼地图,挑起了眉:“这么看来,他们是在往我这个方向走?” 他所在的摄影棚并不在东京市内繁华的中心地带,而是稍微偏远一点,是位于郊区的一个庞大的摄影基地。 苺谷朝音思考了一下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赶来所需要的时间,又看了一眼缓缓接近的红点,很快就作出了决定。 来都来了,干脆他上好了。 坐下决定之后,他立刻便通过耳麦对话了江户川柯南。 “诺亚已经共享了灰原的位置信号,你跟着诺亚的导航走。”他果断地说,“我马上就赶到。” 苺谷朝音将有些凌乱的连帽衫整理好,又将乱翘的黑发伸手压了压,这才戴着拿着墨镜和口罩大步走了出去。 等在门口的中川绫香差点追不上他的脚步:“等……弥良,你这么急干什么?” 她跟着苺谷朝音冲进了电梯厢之中,按下B2之后来到了阴冷的地下停车场之中,保姆车就停在这里。 绕了一小圈之后,苺谷朝音远远便看到了停在角落的保姆车。 他打开车门,在座位底下摸索了一圈,找出了自己的吉他包,反手拎着黑色的吉他包便下了车。 已经坐在驾驶位上的中川绫香十分茫然:“你不上车吗?” 苺谷朝音将吉他包单手背在肩上,踩在晦暗微弱的灯管之中,回头对中川绫香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唇前。 他微微笑了起来:“稍微……有点其他的事情。” 中川绫香茫然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苺谷朝音肩上的吉他背包,忽然反应了过来——这个吉他包里装的,可不只是吉他而已啊。 * 手刀毕竟不是麻醉药,没那么长的药效,哪怕是江户川柯南的麻醉针也没法长时间让人处于昏迷状态之中。 所以在被敲晕不久之后,灰原哀就醒了过来。 夏日的日照时间很长,现在仍然处于暮光的尾声之中。发红的霞光倾斜着从车前窗中照进来,刺目地让灰原哀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偏过头去看正在开车的贝尔摩德。 她淡淡瞥了一眼灰原哀,低声对通话另一头的人开口:“……总之,马上过来。” 灰原哀的双手轻轻动了动,却没能做出大幅度的动作来——她被绑住了双手,只能摸索着从裙子的口袋中去碰侦探徽章,然后悄悄打开了开关。 她冷静地问:“怎么,你是觉得一个人还不够对付我么,居然还叫来了帮手?” 贝尔摩德微微笑了:“能藏这么久,说明是有什么人在帮你吧?你不见了,他们一定会找上来……那样不是正好让你们这些报团取暖的羔羊相见么?” 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灰原哀陷入了沉默之中。 很久之后,她才轻声问:“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刚才的时候,直接一枪杀死我才是最简单的吧?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你要带我去哪?” “直接杀了你?”贝尔摩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低声笑了起来,“那对你来说,也太痛快了。在死之前,你还稍微有点价值呢……雪莉。” 灰原哀说:“你很讨厌我。” 不是问句,而是个肯定的陈述句。 “当然。”贝尔摩德也这么理所当然地回答,却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即使她不说,灰原哀也能与隐约猜到原因。 狭窄逼仄的车厢内一时间陷入了寂静沉默之中。 贝尔摩德忽然朝后视镜看了一眼——车后方的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影子。 她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儿,直到那个小小的黑色影子倒映在她的瞳孔之中,由远至近不断缓缓放大,那双被伪装后纤细狭长的眼睛才陡然睁大了。 ——那是踩着滑板追上来的江户川柯南。 “他怎么会……”贝尔摩德下意识低声说,又豁然转头,看向了灰原哀。 她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灰原哀,“看来你也没有多受信任,他们还在你身上装了定位器?” 灰原哀不答反问:“这不就是你期望的么?” 贝尔摩德被回答这句话。 是她期望的——但不全是。 至少,追着她来到这里的人不该是工藤新一。 …… 江户川柯南距离红点地距离在一点一点接近,在即将追上的时候,他放在胸前口袋里的侦探徽章突然传出了滋啦的声音。 他一愣,立刻将侦探徽章摸了出来,刚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瞬间止住了话音。 因为从侦探徽章的另一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江户川柯南将侦探徽章拿地贴近了耳边,仔细去听另一端传来的说话声。 灰原哀不动声色地提示他,将会出现在现场的不止有一个人而已。 贝尔摩德虽然伪装成了毒岛桐子,但没有费力气变声——灰原哀本来就知道她的身份,也就完全没有要伪音的必要了。 江户川柯南认不出她的声音,但耳麦另一边听着动静的苺谷朝音是认得出来的。 他将连帽衫上黑色的帽子竖了起来,挂在了头顶,戴着黑色的口罩。无袖的连帽衫中他的手臂线条显得格外流畅,因为勾着略沉重的吉他包而微微紧绷,肌肉线条明晰可见。 苺谷朝音握着吉他包的手动了动,纤细的腕骨上一圈一圈地缠绕着坠有樱花吊坠的银色链子,手抬起来时银色链子便撞在一起,发出了哗啦的清脆声响。 即使隔着耳麦和侦探徽章的双重电流声和杂音,他也认出来了这声音的主人。 “贝尔摩德。” 在熙攘的地铁站人群之中,苺谷朝音低声念出了这个代号。 江户川柯南一愣:“什么?是她?” 他是听灰原哀提起过这个代号成员的——根据灰原哀所言,贝尔摩德因为精通易容而号称是“千面魔女”,各项能力都不弱,而且在组织内有十分特殊的地位。 贝尔摩德可以不听琴酒和朗姆的命令,完全只直属BOSS一个人而已,是个非常“受宠”的代号成员。 苺谷朝音抬手扯了一下兜帽,让那片垂下的阴影将他的双眼完全笼罩其中,然后任由自己被裹挟在人群的潮流之中,涌入了地铁之中。 “带走灰原的是贝尔摩德,如果她还带了其他人的话……”苺谷朝音垂下眼帘沉思了一会儿,很快锁定了一个名字,“那么可能是卡尔瓦多斯。” 贝尔摩德在组织内的人缘在组织内说不上太好,反正琴酒和伏特加是不会听她命令的,基安蒂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讨厌,科恩的好恶跟基安蒂纯属复制粘贴;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更不可能使唤地动,剩下的要么是皮斯克的忠犬、要么是朗姆的走狗,贝尔摩德能选择的余地很少。 也就卡尔瓦多斯这个舔狗在组织内是人尽皆知的。 “卡尔瓦多斯?”江户川柯南疑惑地小声重复,对他来说着是个有些陌生的名字。 “是个狙击手,”苺谷朝音简略地回答,“跟基安蒂和科恩的水平差不多,但他对贝尔摩德很忠心……不用担心他,这家伙我来解决。” 诺亚方舟适时地开口:“根据贝尔摩德前进的路线计算,她的最终目的地很有可能是这个港口——这里曾经是私人港口,后来被废弃。” 东京有一部分是靠海的,很多地方其实都有这样的私人港口,其中不少私人港口都在组织的掌控下,用来进行走私。 “如果以此地点为终点进行推算,那么最佳狙击点位是……”随着诺亚方舟的话音落下,一个被红圈圈起来的地点先是在他的手机地图之中。 恰好地铁到站了,在电子提示音之中,苺谷朝音踏出了缓缓打开的地铁大门,背着吉他包快步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 贝尔摩德从后视镜之中看了好几次踩着滑板追上来的江户川柯南,忽然双手松开了方向盘,摸出枪来探出半个身体,豁然用枪口瞄准了他——在呼啸的风声之中,她倏然扣下了扳机。 子弹连续射出,却十分精准地每一发都深深嵌入江户川柯南面前的地面之中,要么就是擦着他飞过去,根本没能射中。 这跟贝尔摩德一贯表现出来的水准不符。 灰原哀注意到了这一点,显得有点茫然。她完全不清楚贝尔摩德心中那些曲折的心路历程,也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手软……总不能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吧? 贝尔摩德手下留情,江户川柯南可不会。 他按下腰带,足球瞬间显现出来——接着便在强力足球鞋的加持下疾射而出,直接撞碎了车左侧的后视镜。 贝尔摩德在千钧一发之际缩回了车中,很是烦躁地发出了轻微的咂舌声,在下一个路口猛然一个漂移拐弯,冲向了海边。 剩下的一点发红的残阳在这一刻彻底落了下来,被远处黑铁色的海平面吞噬。 江户川柯南踩着滑板戛然而止,停在了水泥地面上。 前方贝尔摩德的车已经停了下来,她打开车门好整以暇地走出来,靠在闭合的车门上,手中握着枪。大概是因为刚才的足球,那张伪装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擦伤,她抬手摸了摸那道伤痕,十分干脆地扯着头发将整个面具一把拽了下来。 轻微的撕拉声响起之后,那头长长的金色卷发在微弱的月光下倾泻而下,落在了她的肩头。 那张属于女明显的脸出现在了江户川柯南面前——他这时才发现,这是一张他并不陌生的脸。 “贝尔摩德。”江户川柯南缓缓叫出了这个代号。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贝尔摩德轻轻地挑了一下眉,“是雪莉告诉你的么?” 江户川柯南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认真地注视着她:“放了灰原。” 贝尔摩德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难道你觉得,我会因为你这句话就放了雪莉么?那未免也……” 下一秒她的脸色就变了,因为耳麦之中传来了卡尔瓦多斯的惊呼声。 在夹杂着咸涩气息的海风之中,苺谷朝音架着组装好的狙击枪伏在灯塔的楼顶,无声无息地通过狙击枪的瞄准镜、用十字准星锁定了远处的卡尔瓦多斯。 卡尔瓦多斯在仓库的顶层,正用狙击枪瞄准着江户川柯南。 在诺亚方舟对风向和风速的报告之中,苺谷朝音的指尖察觉到了吹拂而过的微风。 他扣下了扳机,子弹将迎面而来的风全部绞碎,咆哮着扑向了卡尔瓦多斯,击中了他手中架着的狙击枪。 卡尔瓦多斯慌忙的声音从耳麦之中传递给了贝尔摩德:“还有别的狙击手在场,他发现了我,命中了我的枪!” 贝尔摩德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狙击枪的下一发子弹便擦着她的脸飞了过去,将她的脸颊擦出一道深刻的血痕来,血液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滚落。 “看来你还有别的帮手呢。”她淡淡地说。 江户川柯南踩着足球,海风席卷而过时将他的黑发和衣摆一起掀了起来,那双掩藏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是深海般纯粹的蓝色。 “来做个交易吧,”他说,“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这次才稍微显得有些惊讶了。她很轻地挑了一下一边的眉,好笑地问:“交易?你能有什么筹码和我交易呢?” 江户川柯南没回答,只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在手机的按键上按下了一串数字——听着数字键被按下时奏出的熟悉的旋律,贝尔摩德脸上的笑容无法再维持下去了。 贝尔摩德淡淡地说:“这是不能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你应该明白的吧?” “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件事。”江户川柯南微笑起来,“怎么样?只要你放了灰原,并且不再对她出手,那么我保证不会将这个地址说出去。” 他当然不会说出去——公安知道这个邮箱地址的时间,甚至要比他更早。 * 苺谷朝音听了一会儿江户川柯南那边的动静,在确认不会再出现问题之后,他才坐了起来,将组装好的狙击枪再度拆开了,装进了吉他包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分。 千头顺司和他约了稍后见面。 苺谷朝音刚在心中计算赶过去见面所需要的时间,就有个电话打进来了。 ——但不是千头顺司,而是松田阵平。 “说好了要见面的,”他的声音中含着笑意,“该不会用完我们爆处班,就把我抛在脑后了吧?” 苺谷朝音失笑:“当然没有,只是稍后要跟其他人先见一面……希望那时候你还有时间吧。” 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单手拎着吉他包,靠在废弃灯塔的栏杆上,注视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深海,银色的辉光在海面上随着波澜流淌——鬼使神差地,他想起了松田阵平的眼睛。 “当然会有。” 松田阵平认真地说。 “我等你。如果太晚的话,我就去接你。” 第216章 坐在对面的千头顺司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高谈阔论些什么,但苺谷朝音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睫,为了表示自己的礼貌、和显示自己其实有在听他说话,他的视线落在千头顺司的鼻尖上,目光却有些涣散,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去瞄挂在店内的时钟。 电子时钟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二十分。 再过十分钟,就是他和松田阵平约定的时间了……稍微有点晚,但是可以赶个夜场。 越是临近那个时间,他越是没什么耐心去听千头顺司说话。 作为人气男演员,千头顺司当然拥有一张长得相当不错的脸。他单手撑在桌上,用手拖着下巴,偏过头去看人时是看起来最完美的角度,目光连看狗都显得深情。 根据千头顺司通常的经验,只要摆出这个样子来对待女性,他通常是无往不利的。 但这次显然是个例外……苺谷朝音对他没有一点点心动的意思。 不仅不心动,甚至觉得他相当聒噪。 一心要从演员转行去从政的千头顺司其实没有什么污点,但那不代表就能得到苺谷朝音的支持。 他一边听着这位人气演员说着转行从政的各种苦恼和烦心事,一边漫不经心地伸手,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澄澈的浅金色酒液在透明玻璃杯中晃荡,浸在金色中的冰块在居酒屋的顶灯下折射出晃眼的光晕来。 “……所以说,当对手是支持率超高、还有背景的人的时候,立马就不被看好了啊。”千头顺司叹了口气,“明明我也很优秀的吧?” 苺谷朝音微微一笑:“但那样也会有很多麻烦呢,土门康辉先生不就收到了很多死亡威胁么?不那么引人注目,或许是好事哦。” “哈,”千头顺司耸了耸肩,“哪有那么多暗杀?说不定这种事都是应援办公室搞出来的操作。” 他的脸显得有些红了——大概是喝了一点酒,眼底都隐隐带着一点醉意和红血丝。 如果不是喝醉了,想来也不会说出这种恶意揣测的话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一喝多就会变成漏勺的人是相当不适合从政的。 苺谷朝音一边想,一边又对千头顺司举起了自己的杯子,圆球形的冰块因为他的动作而与杯壁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么说,顺司君有自信能够当选了?”苺谷朝音微笑着说。 他用上了亲昵的称呼,千头顺司也就晕晕乎乎地举起了杯子,与他碰杯之后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当然!”千头顺司喝下酒后才说,“那家伙……他大概马上就宣布退出选举了吧?” 手机突然传来了声音,苺谷朝音低头,摸出来看了一眼——在看清那个熟悉的名字后,他便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接着苺谷朝音便抬起了头,懒得再去哄千头顺司了,按着桌面站了起来。 “顺司君,你喝醉了。”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扶千头顺司,“今天就到这里结束吧?” 千头顺司迷迷糊糊地倚靠在苺谷朝音的肩上,一面注视着他弧度优美的鼻尖和唇珠,一面低声说:“诶?就这么结束了吗……我觉得……” 醉酒会降低人对外界的感知能力,苺谷朝音给千头顺司灌了不少酒,千头顺司现在已经不省人事了。 包厢内没有监控摄像头,但苺谷朝音还是相当谨慎,不动声色地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他外套中放着的手机,数秒后又放了回去。 苺谷朝音扶着千头顺司走到了店外的长椅上,带着冷意的夜风让他被酒精熏得晕晕乎乎的大脑终于变得清明了几分,理智重回大脑。 “需要我帮你联系车,送你回去么?”苺谷朝音相当礼貌地询问。 他顺势想要松开手,却被千头顺司一把抓住了手腕。 苺谷朝音抬起眼睛,对上了千头顺司的目光——他很轻易就从那眼神里理解出了不太一样的涵义。 “今天就这么结束了么?” 他很轻地挑了一下眉,刚想开口,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咳嗽。 一辆马自达停在路边,穿着白衬衫、松松散散地挂着黑色领带和墨镜的警官就靠在车门边,望过来时的目光相当不善。 ——当然,只对千头顺司不善。 原本涌到唇边的拒绝立刻就被主人忘却了,苺谷朝音下意识叫出了警官先生的名字:“阵平!”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千头顺司一愣,目光来回在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之间打量,然后眯起眼睛,借着路灯去看松田阵平的脸——在看清那张好看到锋芒毕露的脸之后,他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拒绝我呢。”千头顺司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揶揄起来,“原来是已经有人在等你了啊……快去吧。” 苺谷朝音对他微微笑了一下,刚走出几步,又被千头顺司叫住了。 本来就等的不耐放的松田阵平显然是有些不爽的,他踩着路灯的光芒靠近了过来,抬手揽过了少年偶像的肩膀,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打量着坐在长椅上的千头顺司。 “不好意思,”虽然冷着脸,但松田阵平在对待这位议员候选的还是用上了礼貌的敬语,“他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我的。” “噢,我知道。”千头顺司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只是想说……你的演唱会门票能不能给我一张?我要的不是关系者席,而是内场的好位置,你应该明白的……是我一个朋友的女儿想要,就当我欠你个人情好了。” 苺谷朝音一边被松田阵平带着走,一边偏头给千头顺司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等他坐进副驾驶的位置之后,松田阵平便一脚踩下了油门。 马自达的车窗是降下来的,夜风呼呼地往车窗里灌,将松田阵平的衣摆和发梢全都席卷吹拂在空中。 松田阵平将衬衫的袖子一圈一圈地挽了上去,露出了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将胳膊搭在车窗边上,单手操纵着方向盘。 “那家伙,”他冷笑了一声,“一看就像个未来会政治腐败的家伙。” “谁知道呢?”苺谷朝音低头摸出了手机,“不过拖他的福,针对土门康辉的暗杀应该可以停止了。” 松田阵平一怔:“什么意思?” 苺谷朝音没立刻回答,直接给泽田弘树发了条信息。 泽田弘树是秒回——但回复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使用他账号的诺亚方舟。 在回复“ok”的同时,诺亚方舟开始同步入侵千头顺司放在口袋中的手机,那部小小的手机在诺亚方舟的眼中简直无所遁形,所有的数据流都清晰可见。 连三十秒的时间都不到,诺亚方舟就将找到的东西整理成了压缩文件,发送到了苺谷朝音的邮箱之中。 这时他才回答松田阵平,“千头顺司似乎确信土门康辉不会继续参选,我想他应该是知道点什么、或者手里掌握着土门康辉的把柄。组织想要暗杀土门康辉,本质只是想阻止他成功进入众议院而已,如果他因为某些事情不能继续参选,那么组织就没有要杀死他的理由了……不能成为议员的土门康辉不至于影响整个日本的政治格局。” 松田阵平点点头:“所以,你现在拿到那份关键的东西了?” 苺谷朝音偏过头来看他。 马自达在夜色下的街道上行驶,东京是一座不夜城,即使到了深夜,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路灯的光辉与橱窗中温暖的橙黄色灯光交织在一起,将他的脸笼罩其中,明明的光影交错在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 他对松田阵平微微笑了起来,伸手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当然。” “那就好。”松田阵平也笑了一下。 苺谷朝音注视着暗色之中松田阵平笑起来的神情,很快便移开了视线:“我们要去哪?” “你连去哪都不知道就跟我走了么?”松田阵平无奈,“万一我有什么别的目的,你大概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但阵平不会这么做的。”苺谷朝音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犹豫与迟疑,好像本该如此,这完全不是一件需要担心的事情一样。 在晃动的路灯下,苺谷朝音偏过头来看他。 少年偶像的额发因为涌入车内的风而缓缓摇曳晃动起来,那双一金一绿的异瞳在夜色闪耀的霓虹灯之中熠熠生辉,如同白昼的太阳,眼底流淌着金子般耀眼的、永垂的日光。 松田阵平在这一瞬间察觉到了一点轻微的窒息感——这感觉将他的心脏整个都桎梏其中,像是浸泡在了温暖的水中,温暖和无法呼吸的感觉一并涌上了感官之中。 “嗯。”他听见自己低低地应了一声,“我只会站在你这边。” 苺谷朝音陡然之间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听使唤,几乎立刻便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松田阵平,而将目光投向正前方,去看不断掠后的街道和行人。 站在你这边——当然也就是站在警察这边。 他的手指握在自己的手腕上,摸到了那枚松田阵平亲手做的樱花吊坠。 质感冰凉的樱花吊坠被他的握在指腹之中摩挲了一会儿,突然变得滚烫了起来。 马自达没有一直行驶在主干道上,很快便拐到了略偏的道路上,连绵成一片的密林在后视镜中飞快地倒退。 没多久,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是海边。 苺谷朝音打开了车门,看见了平静的海面。 现在是深夜,海边的海风带这样一点点的凉意,裹挟着咸涩的意味涌过,吹起了他的衣摆,缠绕在手腕上的银色链子因此而被吹动了,樱花吊坠一下一下地撞在链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怎么突然想来看海了?” 苺谷朝音眯起眼睛,看清了倒映着星空的海面——那是一片深蓝,就像是松田阵平眼睛的颜色一样,漫天繁星倒映在海面上,星光在起伏的粼粼波光之中流淌。 “突然就想来了,”松田阵平道,“大概是因为hagi总是喜欢转发这些东西吧。” 萩原研二是个闲不住的个性,相当喜欢往外跑,没事就会转发给他一下东京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景点的攻略——但松田阵平没说的是,那些攻略通常都有个“情侣必去”的标签。 他接着解释:“这便是私人海域,虽然不禁止外人进入,但是商铺是不可以在这里做生意的,所以很久都没有开发过,很多人都不知道这里风景很好。” “其实,”苺谷朝音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刚刚从海边过来呢。” “嗯?”松田阵平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突然就变得有些错愕,然后抬手不太自然地摸了一下鼻尖,“……啊,原来你之前已经去过了,早知道来之前应该先问问你的。” “没关系。” 海风将海面掀起波澜,涌动的风也吹散了苺谷朝音的声音。他说话时的音调放的很轻,尾音带着一点温柔缱绻的语调。 “和阵平一起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海。” 因为怀抱着不同的心情,所以目之所及、视之所感,全都充斥着不一样的色彩。 刚才在狙击卡尔瓦多斯的时候,他满怀杀机,但此时却觉得整个世界骤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呼吸和海浪翻涌的声音。 他的话语轻飘飘地落进耳中,让松田阵平几乎立刻就产生了某种完全不同的错觉——但苺谷朝音没给他太多反应过来的时间,十分干脆地脱了鞋子,赤足踩上了细腻的沙滩。 松田阵平凝视着他的背影发呆,直到苺谷朝音回头看他,又笑着退了回来,抓着他的手腕将他往沙滩上带,导致松田阵平只得一边被拽的踉跄、一边慌里慌张地蹬掉了鞋,跟着苺谷朝音一起赤脚踩在沙上。 两人的脚印在月色下交错着延伸到海边,苺谷朝音慢慢地试探着,任由海水没过了脚腕。 冰凉的感觉几乎立刻便攀升而上。 苺谷朝音简短地评价:“好凉。” “现在是晚上,当然很凉。”松田阵平单手圈住了他的手腕,“有的时候浪很大,你要是栽进去了我可不包活。” “放心。”苺谷朝音十分自信,“我可是练习过水下闭气的技能的,要不是偶像运动会没有游泳这个项目,我高低让你看看我的实力。” 他这时候才表现的不像是个沉稳而成熟的偶像、也不是冷漠凶残的杀手,完完全全是个普通地长大、普通地过着日常生活的普通人。 “以后说不定会有个警察运动会呢,”松田阵平随口说,“那时候就有你表现的机会了。” 苺谷朝音轻轻点了点头:“嗯。” 松田阵平立刻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一个略显沉重的话题,沉默数秒之后才再度开口:“其实东京的海也没什么好看的。” “?”苺谷朝音说,“那你还带我来?” “神奈川的海很漂亮。”松田阵平笑了起来,“等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苺谷朝音去神奈川的次数不算很多,基本还得是因为工作,还几乎没什么停留的时间,完成了工作便立刻又要赶去下一个工作的场地。 “时间的话……马上就有。”他想了想,“马上我的巡演就开始了,今年的第一场就在神奈川的日产体育场。” 松田阵平挑眉:“就是你刚才答应要送那位政治家的演唱会票么?” 苺谷朝音没说话。他打量着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唇角动了动。 “难道会少了你的份么?”他失笑,“如果今年你不想坐关系者席的话,也可以像刚才那位政治家一样,要个不错的内场位置,我可以暗箱操作一下,给你安排在花车巡游的边上。” 松田阵平闻言摸了摸下巴:“这就是关系户的待遇么?” 苺谷朝音纠正他:“是‘挚友’的待遇。” 松田阵平刚打算揶揄两句,一个猛浪便骤然打了过来——他脸色一变,抓着苺谷朝音的手便带着他往后退。 只可惜为时已晚,他们没能逃过,被浪浇了个满头满脸。 衣服彻底湿漉漉地黏在了身上,连头发也潮湿着往下滴水。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缓慢地互相对视了一眼,数秒后又一起笑出了声音。 松田阵平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在确认这部手机还能正常地使用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苺谷朝音没止住笑意,闷着笑音低低地颤抖着肩,银色的耳坠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晃动起来,在松田阵平的眼底折射出一点闪动的银色光斑来。 他的笑容要比交织的星辰与月光更夺目。 水珠砸在手机屏幕上,自动点开了相机的页面,松田阵平握着手机,下意识地按下了拍摄键。 显示在相机中的预览照片没有拍到苺谷朝音的正脸,只拍到了他的小半个下巴、有着唇珠的微红的唇、以及晃动出残影来的银色音符耳坠。 接下来的一张照片是苺谷朝音踩在海中的背影,倾斜着落下的月光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他在波光粼粼的海中,走进了倒映海面的弦月之中。 海浪一声一声打在岸边,白色的浪花吻触在他的腕骨上。苺谷朝音伸手波动了一下海水,踩着沙滩坐在了松田阵平的身边。 “毕竟是夏天,按理来说应该会有烟花棒之类的东西……”他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松田阵平说,“你还喜欢那些么?” “那不是氛围感吗?”苺谷朝音耸了耸肩。 “我记得,你应该在海边放过烟花的吧?”松田阵平回忆了一会儿,“就是你之前在神奈川拍摄的那次。” 苺谷朝音很认真地偏过头来看他:“那是工作,是不一样的。” 顿了一下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所以,下次有机会再来放烟花吧。” 松田阵平安静地看着他,很久才说:“好。” * 琴酒坐在基地内的会议室内,屏幕上是放大的土门康辉的照片。 伏特加切到下一页,那是一张日历表格,上面写着他们调查到的土门康辉的近期行程。 “大哥,下次行动要不让梅洛加入吧?”伏特加道,“虽然基尔的身份更适合接近,但是她被FBI那帮家伙盯上、还受了伤,继续让她协助的话可能又会被那些家伙给破坏了。” 琴酒咬着雪茄,没有立刻回答。 浓郁的白色烟雾从他的唇齿之间逸散了出来,慢慢地旋转着上升,又缓缓散开。 下一刻,会议室的门就在短暂的三声敲门声后被推开了。 苺谷朝音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土门康辉的脸,很自然地坐在了琴酒的身边——但他没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了桌边,曲起一只腿单足踩在了椅面上。 “没看到土门康辉身亡的新闻,看来你们前几天失败了?” 琴酒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土门康辉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 “如果我说,不需要杀他了呢?”他微笑起来。 琴酒蹙眉:“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苺谷朝音淡淡地说,“如果他根本不参与众议院的选拔,那么就没有杀他的必要,一个小人物是没法对组织造成什么影响的。” 伏特加不解:“不参与?怎么可能?” 苺谷朝音慢慢地笑了一下,手心中躺着一个小巧的U盘,“我昨晚稍微和土门康辉的竞争对手见了一面,我稍微灌了一点酒,再加上一点他对我的好感,搞到了一个秘闻——有这个东西,土门康辉是不会继续参加的,这比话费力气去暗杀他要划算多了吧?” 琴酒的眉毛却皱得很紧,目光从苺谷朝音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了他的脖颈上——苺谷朝音穿着短袖,领口是开的很大的v字形,用黑色的链子勉强穿了起来,才没露出锁骨往下的胸口。 至少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没看到什么可疑的痕迹。 琴酒垂下目光,从苺谷朝音的手中拿走了U盘。 他像摆弄打火机那样稍微摆弄了一下这枚U盘,突然没来由地问:“你的演唱会,是在半个月后的日产体育馆?” 苺谷朝音点点头,“没错,怎么了?” 琴酒轻轻眯了一下眼睛,淡声答道:“没什么。只是那天你大概会有个任务。” 苺谷朝音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什么任务?就我一个人么?” “不,”琴酒说,“宾加会跟你搭档。” 苺谷朝音愣了。 “宾加?朗姆的人也来掺和?” 第217章 日产体育场外已经汇聚了数量相当庞大的人群。 这是日本最大的场馆之一,能够容纳六七万人,足以和国立竞技场相比。 就像演唱会场馆也有鄙视链一样,人气不够高的艺人通常是不会在东京巨蛋和日产体育馆之类的会场开演唱会的。 当然,苺谷朝音属于人气很高的那种,完全不用担心场馆里会坐不满人,有的只是推特上各种抽票落选的哀鸿遍野。 不过总有关系户不存在这种抽不到票的烦恼,比如说——江户川柯南。 身为一起合作过的熟人,他在铃木园子的威逼利诱下硬是搞到了好几张关系者席的票。 拿到票的铃木园子相当满意,顿时觉得江户川柯南看起来是无比的顺眼,狠狠撸了一把他的头发,将那头黑发揉地四处乱翘起来。 “小鬼头,”大小姐握着入场券志得意满,“想不到你还是有点用的嘛。” 江户川柯南一边整理自己被揉乱了的头发,一边暗暗地翻了个白眼:“那还不是园子姐姐你的运气太差了嘛……” 铃木园子脸上的表情一顿,缓缓低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江户川柯南。 “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危险雷达立刻就让江户川柯南一个激灵,讪讪地抬头,对铃木园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相当无辜的笑容来。 “诶……我什么都没说哦,园子姐姐听错了吧?” 灰原哀戴着有苺谷朝音签名刺绣的帽子,瞥了一眼口不择言的侦探,默默地将帽檐压低了。 毛利兰勉强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算了算了,柯南还小,他还是个孩子。” 铃木园子环抱着双臂,冷哼了一声:“我看他才不像是一般的小孩呢,而且我才没有那么倒霉——这是概率问题,这一次落选了而已!” 毛利兰微微一笑,没有揭穿好友——铃木园子用来抽票的可不只是一个账号而已,而是十几个账号全都在这次日产体育馆的首场演唱会中落选了,无一中票,相当凄惨。 当然,身为铃木财团的大小姐,她完全有财力去高价收一张好位置的票,但大小姐就是不爽地不想采用这种方法……然后成功给她拿到了关系者席的票。 虽然关系者席的票通常来说不是最佳位置,但是这可是关系者席!能做到自推的关系者席去,对于粉丝来说该是多大的诱惑? 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这张票的不尊重。 “你这种小鬼居然也要来看演唱会,”铃木园子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真是……” 江户川柯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心说你的票还是我找弥良要来的人,怎么还没入场就过河拆桥了? “就算是江户川君,偶尔也会对艺人感到着迷的吧。”灰原哀背着双手,微微笑了一下。 毛利兰若有所思:“原来柯南已经到了这种年纪吗?” “别管了,兰。”铃木园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反正现在的小鬼们都早熟的很,尤其是这个小鬼头。” 她拉着毛利兰的手,兴冲冲地走进了人群之中。 江户川柯南落在后面,睁着半月眼去看灰原哀:“……你明知道不是那回事的吧。” “嗯?”灰原哀从他身边走过,“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对弥良难道没有兴趣?” “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了啊。” 江户川柯南一边无奈地低声嘟囔,一边跟上了她的脚步。 要是平时,江户川柯南当然不会特地来看演唱会,但这次举行演唱会的人格外不同——是背叛了组织的代号成员梅洛。 而根据梅洛的消息,组织在今天给他安排了一个秘密的任务。 但今天本应是梅洛举办演唱会的时间,不论如何他都不可能从演唱会上缺席,所以只用一种可能——任务的目标,就在现场。 为了破坏组织的行动,江户川柯南才特地跟了过来……外加一个灰原哀。 “以免你一时上头,冲动下又做出莽撞的事情来。” 灰原哀是这么说的。 …… 现在正是傍晚,还没到演唱会开始入场的时间,只有天边的云霞微微泛红,已经被浸染成了很淡的绯色。 在发红的日光下,日产体育馆被粉丝们围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拿着苺谷朝音应援物的粉丝们。 而在这大多数都是女性的粉丝群体之中,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显得格格不入。 萩原千速倒是很开心地举着应援手幅和应援围巾,使唤萩原研二给她打卡拍照。 日产体育馆位于神奈川,既然有机会,萩原千速当然不会错过。 萩原研二给姐姐当完拍照支架,镜头一转,对准了松田阵平。 今天不是工作日,三位警官都穿着平时的便服。尤其松田阵平——在发小的耳濡目染下,他的穿搭也相当潮流,宽松衬衫的领口没有完全扣上,腰间挂着金属链子作为装饰,唯一不变的是脸上架着的那副墨镜。 萩原研二上看下看,觉得他手里缺了点什么,于是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应援手灯和打卡牌,一起塞进了幼驯染的手中。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你上哪搞来的这么多周边?” “当然都是我买的官周。”萩原研二理所当然地说,“总要支持一下吧?你看,这个时候不就用上了嘛——来,小阵平笑一个?” 松田阵平没笑。 他握着手灯和打卡牌,猝不及防就被萩原研二连着抓拍了几张。 等发小拍完,他才将手灯和打卡牌重新还给了萩原研二:“我觉得他应该不缺你这一份钱。” “那不是我的心意么。”萩原研二翻了个白眼,“再说了,小阵平你没买才是失格……” 松田阵平停下脚步回过头,从萩原研二的手上把应援手灯给拿走了。 他打量了一会儿手灯,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是我的了。” 萩原研二:“?”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他在原地硬生生气笑了几秒钟,然后快步跟了上去,抬手勾住了松田阵平的脖子。 “今天zero他们也会来吧?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呢。” “班长和娜塔莉应该不会来,搜查一课最近忙的很,zero他们也差不多吧。” “啊,是因为那个在东京召开的国际会议的事情吧?”萩原研二了然,“班长他们好像被调过去维护秩序了,最近一直守在会场附近轮班。” “公安应该也一样。”松田阵平点头,“上面好像特别重视。” “应该的,不是为了这次会议甚至特地新建了一个场馆么?”萩原研二没忍住吐槽了一句,“可能是觉得税金太多了没地花吧。” “我们这些天天被骂税金小偷的人这么说真的好吗?” “反正加班的又不是我们爆处班。” “没让你们爆处班也跟着过去待命就偷着乐吧。”萩原千速插了句话进来,“最近交通课也因为这个天天加班呢,场馆附近在实行交通管制,搞的神奈川这边也麻烦了很多……啊,会议最好快点结束吧。” 入场检票已经开始了,拿着各种各样应援物的女孩们十分有秩序地排成了长龙,期间倒是有不少人跟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说话——并不是搭讪,只是看见他拿着苺谷朝音的官周手灯,路过就来塞一把各种无料而已。 排队不过走了十米的距离,他们就被塞了一兜子的各种糖果饼干和小卡透卡方卡各种卡。 萩原千速拆了一颗奶糖,浓郁的牛奶甜味立刻从唇齿间蔓延开来。 “来一趟演唱会,半年都不用买糖了。” 松田阵平看着挂了满手的各种糖果袋子,摸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将这一幕拍了下来,然后准确找到了被置顶的联系人,点击发送。 萩原千速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狐疑着开口:“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特别不一样?以前你好像不是这种喜欢拍照记录的人吧?” “你现在才察觉到吗,”萩原研二沉重地按住了姐姐的肩,“三年前小阵平就这样了。” 萩原千速琢磨了大概三秒钟的时间,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来是这样啊?”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迷茫地看向了弟弟,凑过去将声音给压低了,“但不是三年前就……绯闻都上了好几次了,我看粉丝很多也都把他当真嫂子了,难道还没点动静?” 萩原研二十分唏嘘:“是啊,谁想得到呢?小阵平他不争气啊!” “你们俩,”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松田阵平慢慢地回过头来,“我听得到啊。” 萩原千速大力拍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肩膀:“就是说给你听的。” 松田阵平被她拍的一个踉跄,差点闷头冲进了检票口。 他立刻停下脚步,稳住了身形,摸出自己的票来给检票入口的staff检票——他们走的是内场专用通道,排队的人不算很多。 在将票递过去的时候,松田阵平抬起眼睛扫了一眼给他检票的安检员,突然觉察到了一点微妙的违和感。 “怎么了?”检票的staff小姐穿着宽松的衣服、戴着工作人员专用的马甲和袖章,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低沉,对松田阵平友好地微微笑了一下,“这位先生,您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松田阵平的目光很快从她的身上扫过,从这位女性taff的手中接过了票,缓慢摇摇头,“没什么。” 直到走入内场,他才慢慢转头,又看了那个staff一眼——在这么炎热的夏日里,为什么还要在脖子上缠一圈丝巾?现在是光呼吸都会令人觉得喘不过气来的炙热。 奇怪。 他皱起眉,将这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staff记在了心里,往前走去。 但没走出几步,松田阵平就被身后的萩原研二拉住了胳膊。 “小阵平你要去哪?”萩原研二奇怪地说,“我们的位置在这边哦。” 他伸手,指了指一层看台的位置。 松田阵平对他轻轻挑了一下眉,又挥了挥手中的那张门票:“不,我的位置在这里,这次我不是在关系者席。” 萩原研二:“?” “他给了我更好的位置。”松田阵平冲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萩原研二盯着松田阵平的背影,看了半晌之后缓缓转头,和自己的姐姐对上了视线。 “是我感觉错了吗?”他匪夷所思地问,“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小人得志的气息?” “你没感觉错,”萩原千速同情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其实这是见色忘义的气息。” “……” * 放在化妆台上的手机发出了轻微的振动声。 苺谷朝音没立刻去摸自己的手机,而是等着化妆师用沾着粉棕色眼影的软毛眼线刷缓缓在他的眼下扫过,给眼尾晕染上一层薄红,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用镊子黏上了一颗一颗碎钻,连发丝上都被抹了一层亮片,在化妆台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他最近新换了个化妆师,不同于之前的化妆师小姐,这位化妆师是为时尚品味潮过头了的男性。他带着手套,用指尖勾起苺谷朝音的下巴,仔细看了看那张在妆容的修饰下越发膨胀的美,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天的妆容特别的完美,”化妆师先生十分自信地说,“今天就保持着这个状态登台,我想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一定会爱上你的!你的美貌毋庸置疑!perfect!” 化妆间里开了好几个补光灯,在柔和的灯光照耀下,那张本来就足以令星月都黯然失色的脸美的格外惊心动魄。为了修饰那份过于锋芒毕露的好看,化妆师用粉棕色仔细描摹了他的眼尾轮廓,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有点无辜……像是掉过眼泪后沾满露珠的样子。 苺谷朝音朝着镜子打量了一会儿自己,觉得越看越不对劲…… 委实说,这真的很像他的嬷嬷粉丝们想象中的他的样子。 化妆间的门被敲响了几声,没等苺谷朝音出生,戴着马甲穿着背景的staff就走进来了。 不用苺谷朝音多说,化妆师先生也十分识趣地开始收拾自己的化妆工具了,没几分钟他便迅速收拾完毕,拎着化妆箱往外走。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探出一个头来:“今天的演出加油哦!不要辜负我画了两小时的妆!” 随着门缝缓缓合拢,化妆师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苺谷朝音没回头,透过镜子的反光看见那位staff十分自然地走到了他的背后,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姿态格外舒展,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如果松田阵平在这里,大概就会发现——这就是他觉得十分奇怪的那位女staff。 “宾加。”苺谷朝音冷淡地叫出了这个代号,“你的事情办完了?确认目标了么?” “当然。”宾加微微笑了一下,原本的男性本音响起,和那张脸的音色极其不符。 “到了现在,总能够告诉我目标是什么人了吧?” 苺谷朝音轻轻偏头,目光扫向他,“虽然是朗姆主导的任务,但我想也没必要这么防备我们吧?毕竟,我们都是为那位先生效力的。” 他的语气已经显得有些严厉了。 宾加扬眉,意识到了这是梅洛很明显地在对他表示不满——不同于那些几层的成员,身为代号成员的他们更能明白高层们中私下里的小动作,譬如说……朗姆的不安分。 更诡异的是,就算朗姆如此明显地表现出来了自己的野心,那位先生也没有及时地出手打压这份不忠的心思,以至于连带着朗姆手下的其他人都逐渐产生了一点别的想法。 比如说宾加。 他不甘于只能当朗姆手下的棋子,如果让他选择,他更希望能踩着琴酒上位,取代他的地位。 既然抱着这种想法,那么他心里很清楚——作为和琴酒关系最亲密的人,梅洛是一定不会给他任何机会的。 如果想取代琴酒、踩着琴酒上位,那么最好连同梅洛也一起解决掉。 怀抱着这种想法,宾加在整个和苺谷朝音合作的行动中是对他相当防备的。 而这一点,苺谷朝音也能相当清晰地感觉到。 宾加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别的冲突可以先暂时放下,但这次任务是不能失败的。 他起身走近了,摸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后放在苺谷朝音的面前。 苺谷朝音瞥了一眼,那上面显示出来的是一张照片。照片看起来是旅游时的照片,有着亚裔面孔的女孩带着草帽、穿着沙滩裙,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是任务目标?”他问。 “没错。”宾加点点头,“她叫新田理奈,父亲是国际刑警组织的高官,也是这次峰会的与会者之一。” “我记得今天的峰会,要讨论的其中一件事情就是让日本和其他几个国家的监控互通吧?这样,国际刑警就有权利随时调取日本境内的监控摄像头了。”苺谷朝音垂下浓密的、长长的睫羽,“……所以,才要绑架这位高官的女儿?” 宾加划动了一下手机屏幕,“没错,她的父亲就是有能力影响整个走向的高官,所以搞定她就够了……这是她之前发在社交网络上的照片。” 苺谷朝音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照片,那是新田理奈的自拍照,照片中的她手上拿着一张票……那张票看起来十分眼熟,似乎是他今天演唱会的入场门票。 ——原来这位新田理奈是他的粉丝,怪不得宾加会选择来演唱会现场实施绑架计划。 在这样有数万人的场所,稍微引起一点混乱就足以将绑架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下去。 “明白了。”苺谷朝音点头,“不过,你应该不会指望我在台上帮你什么吧?” “没这个必要。”宾加收回手机,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和手腕,发出一点咔吧的轻微响声,“对付一个小女孩而已……足够了。” 演唱会的入场已经结束了,现在所有观众都等在场内,混乱不堪的欢呼和嘈杂的声音响在一起,最后逐渐变得整齐起来,汇聚成了同一个名字。 宾加听到他们在喊“弥良”,声音响彻整个场馆,惊走了附近的飞鸟。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形容不出来这是为什么,只能皱着眉离开化妆间。 在将化妆间的门缓缓合拢时,他注意到了拿过手机垂下眉眼的苺谷朝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的从苺谷朝音的神情中品味出了一点……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柔和。 下一秒,门合拢了。 苺谷朝音正在看松田阵平发来的信息,看到了他捧了满手的糖。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一边回复消息,一边握着手机走出了化妆间,来到了入场的后台,站在升降台上。 手机的提示音很容易就会被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之中,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之中,他感觉到了从衣服口袋之中传来的轻微的振动声,于是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置顶的消息框之中,苺谷朝音发来了消息。 [记得给我留一颗糖] 他盯着那行简短的文字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心跳声逐渐变大,一点一点压过了这欢呼声组成的海,让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沉重的、犹如擂鼓的心跳声。 松田阵平的位置相当好,所以隐藏在舞台暗处的宾加能一眼就看到他。 作为时时刻刻想要将琴酒拉下马的人,他是对琴酒、伏特加和梅洛都做过细致的调查的。最好查的那个人就是梅洛,作为偶像,他的曝光率不是一般的高。 既然查了梅洛,那么他的绯闻对象当然也没落下。 琴酒和波本都忽略不计,宾加的直觉让他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松田阵平。 ——恰好,松田阵平也出现在了这场演唱会上。 为了避免注视的目光被敏锐的警察察觉,宾加垂下眼睛动了动手指。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直接一次性解决到琴酒和梅洛呢? 还没等他心中想出计划的雏形,脑海中的思绪便被突然响起的音乐给 下一瞬间,整个日产体育馆忽然被亮起来的灯光照亮了——最强音响起,从升降台上出场的少年偶像自空中一跃而下,大屏幕上他笑了起来,金绿交织的眼瞳熠熠生辉,犹如太阳。 * 东京塔是东京的地标之一。 作为地标,也作为游客来东京必去的地点之一,东京塔周围向来是寸土寸金的。 而在这样的繁华地带,政府硬是斥巨资打造了一个新的会馆,用来举办今年的峰会。 而在峰会的场馆外,降谷零站在墙体垂下来的阴影之中,靠在车门边,抬手按住了耳边的耳麦。 风见裕也坐在车中,低声说:“场馆附近都检查过一遍,没有安装炸弹的迹象。” “但组织的任务是炸掉会馆,组织峰会。” 降谷零皱眉。 “如果炸弹没有安装在会馆内,那么朗姆打算用什么方法炸毁场馆?” 第218章 风见裕也闷头坐在车内,抓起装着加倍浓缩黑咖啡的易拉罐,灌下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然而加倍浓缩咖啡也没能让他因为连轴转已经有些发青的脸色好转一些,抹了把脸之后才开口:“难道是别的方法?比如说携带炸弹进来什么的……” “人肉炸弹?”降谷零摇头,“可能性很小。朗姆应该清楚,搜查一课和公安的人都在盯着场馆,如果要携带能够炸毁场馆那种分量的炸弹嵌潜入,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风见裕也垂下头:“说的也是……” 他正在思考,突兀地感觉到了肩膀上传来的触感,迷茫地抬头之后对上了上司的视线。 降谷零看起来相当严肃——那张脸冷下来的时候就不像平时那样温柔亲和,只让风见裕也背后一凉,立刻跟着板起了脸。 “降谷先生,”风见裕也的语气中带着点忐忑,“是有什么不对吗?” 在风见裕也显得有些不安的视线之中,降谷零打量着他的脸,缓缓皱起了眉毛,隔空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他淡淡地说,“黑眼圈已经很严重了,这几天一直没休息么?” 风见裕也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下,勉强对降谷零露出一个看起来就很命苦的笑容:“啊……是啊,自从收到消息之后就一直在准备各种预案,没什么时间休息。” 这是实话,他车里用来放置物品的地方已经塞了好几个空了的咖啡罐。 “那不是本末倒置了么。”降谷零轻轻叹了口气,“适当的休息才能更好地对待工作啊。” 风见裕也心中一暖,“没错,但这毕竟是特殊情况,这么重要的会议绝对不能让组织破坏啊。” 公安知道组织计划的时间和苺谷朝音差不了多少——但苺谷朝音只知道自己在这次任务的定位是和宾加一起,而作为被朗姆看好的得力下属,降谷零知道的要稍微多一点。 但朗姆也是个在疑心病方面和琴酒不相上下的人,所有参与执行这个计划的代号成员其实都不太清楚具体的任务细节。 至少降谷零还不清楚朗姆打算使用什么方法来炸毁场馆。 风见裕也将又一次空罐了的咖啡罐放进车内,抽回手时却不慎碰到了车中用来控制显示屏的按钮,于是原本黑色的显示屏立刻亮了起来,切换到了实时新闻的画面。 画面中是穿着西服套裙的女主持人,除了作为搭档的另一位男主持之外,相对的桌子上还坐着两个看起来有些局促的男人。 女主持人微笑着介绍:“这两位就是建造峰会场馆的总工程师和建筑设计师先生了,那么接下来,这两位先生会解答一些网络上大家十分好奇的问题。” “据说这次峰会的场馆耗费了巨资,是做非常华丽的场馆呢,在设计方面,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那倒没有。”设计师先生咧嘴一笑,“要说设计和资金方面……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很奢华的建筑,但作为国际峰会,我想这是一座超越时代的、十分先进的现代化、未来化的场馆。” 女主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哦?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这座场馆是全部智能化的,场馆内有专用的人工智能调节整个场馆内的温度、湿度等环境,监控摄像头的存在也能让人工智能及时了解到每位来宾的需求,做出正确的应对。” “比如说我只要在摄像头前说‘我需要一杯咖啡’,那么场馆内由人工智能控制的机器人就会送来一杯咖啡。” “夜间照明的时候,只要踩在地面上,就会自动因为感应而亮起灯光……总而言之,这是一座绝对智能化的场馆,我希望让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见识到现在日本科技的强大。” 主持人小姐很适时地充当了捧哏,抬手鼓了鼓掌:“原来如此——真是了不起的设计,但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应该很麻烦吧?” 建筑师先生很是无奈地摊了摊手:“他倒是设计的上头了,但我在拿到施工图纸的时候可是很头痛的啊……要建这样一所完全智能化的场馆,墙体中都必须设置各种各样复杂的线路,所以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彻底完工。” 他顿了顿,又微笑了一下。 “在场馆一楼的大堂上,放了一个可以全息投影的樱花树,这座樱花树贯通了三层楼,等到场馆对外开放的时候,我想一定能给客人们带来一些小小的惊喜吧。” 风见裕也下意识听完了这段夹杂着自吹自擂和互相吹捧的场馆介绍,数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伸手去关掉屏幕。 但他的动作被降谷零阻止了。 “不,”他的神情十分认真,“不用关……” 泽田弘树抱着笔记本电脑,从后座探过头来,“但这样智能化的场馆,其实更加不安全吧?” 风见裕也一愣,回头去看他:“什么意思?” “如果被黑客入侵,那么掌握了整座场馆控制程序的人应该做什么都轻而易举。”泽田弘树的目光在设计师的脸上扫过,“人工智能想要杀人的话,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如果就跟这个建筑师说的那样的话,场馆中心的那座可以全息投影的樱花树雕像本来就起到了承重柱的作用吧?只不过增添了一些美化的细节,然后恰好用这个东西来作为全息投影的设备。” “如果真的能做到那样……那么这个巨大的樱花树里,应该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电路吧。” 泽田弘树收回了落在建筑师脸上的视线,和降谷零对视了。 “如果是我的话,就会骇入网络,使这株樱花树超载过热,然后彻底爆炸——那样的话,这座被樱花树支撑起来的场馆大概也完蛋了吧。” 风见裕也有些错愕:“但这样的场合,安保级别是很高的,网络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入侵才对……” 泽田弘树打断了他,“我可以做到。” 他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如果是我,就可以做到。” 风见裕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降谷零长久地和泽田弘树对视,在确认他脸上的神情完全不作伪之后,他才低声开口了,“那么,如果由你来控制场馆的系统呢?你能做到不被黑客入侵吗?” 他并不质疑泽田弘树话中的真假——因为他很清楚,这完全是有可能实现的。 组织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四处搜罗计算机网络方面的人才,除了北贵志之外还有不少为组织效力的黑客,要说朗姆打算让这些黑客入侵场馆的控制系统、以此来引起爆炸的话……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既然有这种可能,那么就得做好相对应的预案。 而泽田弘树,就是降谷零选中的人。 至少在他见过的所有人——包括公安负责网络部门的警察之中,他都没有见过能跟泽田弘树的技术相比的人。 “我……”泽田弘树却猝不及防愣住了,“真的要交给我吗?这么重要的事情……” 这可是关系到数个国家的重要的会议,如果在他的手上搞砸了,大概降谷零这个负责人马上就得辞职然后切腹谢罪吧? “我相信你。”降谷零十分干脆地回答,“所以你的回答是?” 泽田弘树短暂地沉默了数息,认真地给出了回答。 “我可以。” 听到他的回答,降谷零这时才微微笑了一下,抬手摸了一把泽田弘树的发顶。 “那么就交给你了。” 他从上衣口袋之中摸出了手机,一面碰了几下键盘、将手机听筒放到耳边,一边转身大步离去。 泽田弘树看着降谷零深灰色的背影,有些懵了。 “但是……密钥之类的还没有给我吧?” “那些东西对你来说也不是完全必要的吧。”风见裕也说,“就用你最熟悉的方法就好了。” 泽田弘树心说我最熟悉的方法不就是直接黑了网络么?难道这意思是让他抢先一步黑进去,这样就不会被其他人给黑了? 风见裕也轻轻咳嗽了一声:“总之,你放手去做就好了,其他的就交给降谷先生解决好了。为自己的非法行为善后,这也是身为公安的必修课。” 泽田弘树沉默了,低下头给诺亚方舟发消息。 [听到了吗?] 诺亚方舟秒回。 [交给我吧] [=w=] * 松田阵平确实拿到了内场的好位置——很巧的是,他的边上坐着的就是新田理奈。 新田理奈是苺谷朝音的粉丝,从很早就之前就已经开始喜欢他了,只是那时候她跟着在国际刑警当高官的父亲在国外生活上学,又被父亲管的很严,根本没什么机会来日本去看苺谷朝音的live。 直到这次跟着父亲一起来日本出差,父亲还委托有过交情的日本政客为她拿到了一张演唱会的门票。 ——本来是非常高兴、非常令人激动的一天,直到新田理奈发现边上坐着的人有些眼熟。 看起来很像是她推的绯闻对象……之一。 新田理奈是唯粉……准确的说,她是腐唯,换个更简单易懂的称呼,她是杂食嬷嬷,没有cp洁癖,吃百家饭。 因为吃过的饭太多,她已经完全记住了自推的绯闻对象们的各种特征,对美帝cp松弥中的正主更是印象深刻。 墨镜、黑卷发、帅的非常超过,这三点都完美地和她身边的那个人对应上了。 新田理奈没忍住,数次悄摸地用眼角余光去打量松田阵平。 她自以为自己的视线已经相当隐蔽,但松田阵平可是在警校时期就成绩优异、正式入职之后更是经常被警视厅当做招新宣传片的优秀警察,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她的视线? 所以在新田理奈下一次看过来时,直接直勾勾地和松田阵平墨镜后的眼睛对上了。 她当场便尬住了,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那个……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挑眉:“你认识我?” 新田理奈欲言又止,最后把自己的手机摸了出来,刷新了一下首页之后,动态看下去清一色全是各种照片。 松田阵平在这一连串的照片中找到了俯视仰视背影侧脸正脸等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自己,看起来他的世界里充满了观众。 “其实之前就有人拍到了,我想着身边做的这个人很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你。”新田理奈微微一笑。 她没说的是——这其实都是cpf们当糖发的照片,照片看看也就算了,配文更是不堪入目。 [嫂子驾到] [正宫又来打卡演唱会了] [他好爱他] [“他来看我的演唱会”3.0] “松田警官和弥良关系很好呢?”新田理奈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但是,往年不是坐在关系者席的么?” 就是因为松田阵平这次没有出现在关系者席,她才一时间没敢确认。 不少入场的粉丝都带着望远镜,再三看了关系者席之后才敢确认——松田阵平确实不在那里。在发现这一点后,粉丝们就开始不客气地造谣了。 比如说更衣室play,后台play,化妆间play,总之都不是能过审的内容。 松田阵平倒也没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东西,主打一个有问必答:“我说这次演唱会想离地更近一点,所以他就给我换了个位置……总是坐看台也没什么意思吧?” 他笑了一下。 新田理奈先是被这帅的过于权威的脸闪了一下,随后又觉得自己好像被秀了。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段话,其实每一个字都在暗秀自己和弥良之间不一般的关系。 新田理奈忍不住抬起手,挡住了眼睛:“好刺眼……” 松田阵平愣住了:“舞台的光很刺眼么?” 新田理奈摇头,心说刺眼的是你啊松田警官,这不是嫂子最喜欢干的挑衅粉丝、在粉丝面前暗秀的事么? 她当然没敢说出这段话,只好立刻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其实我的家人和松田警官是一个职业呢,只不过他是国际刑警。作为警察应该很辛苦吧?就算这样也还会到现场来给弥良应援,看来松田警官真的很喜欢弥良呢。” 松田阵平顿了顿,没有否认她使用的“喜欢”这个用词。 “嗯。”他认真地说,“他很重要。” 他没有说这个“他”指代的谁,但不管谁坐在这里,都能明白他的意思——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松田阵平是认真看着舞台的。 舞台的聚光灯下,他熠熠生辉,像是一束阳光。 新田理奈很想说些什么,但在看清松田阵平脸上专注的神情之后,她突然便觉得……说什么都没必要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松田阵平的视线,苺谷朝音看了过来。 在他的视线落到内场观众席上的那一刻,这一片区域的粉丝全都尖叫了起来,不停地对他晃动着各种灯牌、应援扇和饭撒牌。 刚好是副歌的时间,苺谷朝音对粉丝向来是有求必应,挨个对着饭撒牌比出了各种各样的手势,然后目光落在了松田阵平的身上。 松田阵平很清楚地知道,苺谷朝音是在看他。 在浪潮般涌来的、一声又一声重合在一起的尖叫和欢呼之中,苺谷朝音对他笑了起来,伸出手指隔空轻轻点了他一下。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就像被什么给狠狠砸了一锤一样,有什么轻飘飘的情绪满涨着。 光芒万丈的舞台之下,宾加隐藏在黑暗之中,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台上和台下的一切。 他一直在看苺谷朝音——正是因为一直在看他,所以才更能察觉到他的动向。 宾加越看越觉得这位同事似乎有些不对劲……梅洛跟那个警察的关系看起来也太好了吧? 好到有些不太正常的程度了。 甚至他觉得这两人之间的视线都是不清白的。 大概是他的打量完全不加以掩饰,很快松田阵平便察觉到了这来自于黑暗之中的窥视感,偏过头来和他对视了。 宾加镇定自若地对松田阵平微微一笑,转头走到了一边。 他走到角落里,拿手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数秒之后,新田理奈的手机立刻便响了起来。 她一愣,放下手中挥舞着的应援棒,从印着苺谷朝音图案的应援帆布袋之中摸出了振动响铃的手机。 新田理奈困惑地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陌生号码:“诶……是谁突然给我打电话?” 她接起了通话,但通话却立刻挂断了。 新田理奈皱起了眉,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刚准备将手机收起来挂断,脖子上带着丝巾、穿着马甲的staff就走过来了。 女性staff语气温柔地弯下腰来看着她,“抱歉,现在还不是自由摄影的时间哦,请不要拍摄。” 新田理奈立刻挥手解释:“不,我刚才只是接了个电话而已,并没有拍摄!” 女性staff——宾加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来,对她为难地笑了一下,“这位女士,方便的话,可以麻烦您让我们确认一下吗?” 宾加毕竟扮成了女性,又穿着工作人员的马甲和袖章,天然便让新田理奈放下了防备。 她点点头站了起来,跟着宾加走到了角落里。 松田阵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宾加的背影而移动,死死盯住了他。 从刚才第一面见到宾加起,松田阵平心中就总有种违和感。 诚然宾加的伪装技巧十分高超,但和贝尔摩德那样完全换了个人是不能比的,他只能通过各种伪装来掩饰自己身上的男性特征。 比如说在炎热的夏天缠绕在脖子上的丝巾,再比如有些沙哑的声线。 宾加的伪音技巧也不像贝尔摩德那样自然。 只看他伪装后的身形和背影,松田阵平会觉得这个人要比其他一般女性稍微壮实一点,行为举止也和女性通常的习惯有些微妙的差别。 ——其实这些只是他再仔细观察宾加后抓到的破绽,究其根本,是他从直觉上就觉得宾加不对劲。 宾加看他时的眼神、打量的目光、以及微表情……他总觉得那其中是带着恶意的 松田阵平向来不是会忽略自己直觉的人。 他想了想,起身跟了上去。 如果没什么事那最好不好,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不希望自己会因为这时候的犹豫而后悔。 宾加带新田理奈去的是演唱会后台,后台内一般都会设置一个小小的房间,那里通常是staff来检查盗摄和倒卖门票的粉丝的地方。 入口很明显,只是门口站着不少工作人员,见松田阵平没有穿着马甲也没有戴袖章,下意识抬手想要将他拦住。 松田阵平摸出了警官证,单指翻开来,将警官证抵在了工作人员的面前。 “警察。” 他淡淡地说。 工作人员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在看到松田阵平的脸后,立刻将自己的话给吞了回去——作为和弥良合作了三年的演唱会幕后团队,他们可以不认识警官证,但不可能不认识松田阵平的这张脸。 既然是松田阵平,那……放人就放人吧。 工作人员默默地想,谁知道小情侣又在玩什么把戏呢? 他收回了手,看了眼松田阵平离去的背影。 松田阵平看了一圈,随手拦住了一个staff,“你有看到有人带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进来么?” “噢,有看到的,他们好像往那边去了。”被拉住的工作人员抬手指了个方向。 松田阵平点点头,跟着走了过去。 但越走他越是有些狐疑——这里是后台的最前方,路上还有其他被带来进行本确的粉丝,但她们进小黑屋的方向都不是他所走的方向。 那么,那个奇怪的staff带新田理奈去了哪里? 如果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打算的话…… 松田阵平停下脚步,垂眸想了想。 如果他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一定不会选在这个人来人往、经常有工作人员出入的地方动手。 工作人员专用的洗手间、杂物间,那些都是不错的选择。 他心中有了决断,转过了下一个拐角。 * “这里好像不是……” 新田理奈刚露出疑惑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将这句话说完,后颈上便传来了痛楚感。 她眼前的视线慢慢变地一片漆黑,身体也慢慢软倒了下来。 宾加单手揽着新田理奈,打量着她昏睡过去的脸。 他的动作一顿,听到了身后细微的动静,豁然回过了头。 第219章 在察觉到不对的瞬间,宾加豁然转身暴起,一只手闪电般从后腰一侧拔出枪来,握着枪抵向了身后,用冰冷漆黑的枪口瞄准了身后来人的心脏。 但他的枪没能瞄准——因为枪口在瞬间便被人握住偏向了一边,接着而来的是迅猛的攻击。 宾加骤然色变,立刻偏头躲开了狠狠砸过来的拳头,拳风让他感觉到了从脸颊一侧吹拂过来的轻微的凉意,接着是一点冰冷。 ——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来人的手中滑落了下来,被掌握在手心之中,在瞬息之间便悄无声息地翻转过来,于空气之中曳出一道冰冷的刀光,附着刺骨寒意的、薄薄的刀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接着传来的是冷下来的声音。 “宾加,”苺谷朝音冷冷地说,“你出手之前都不会先确认对象是谁的么?” 他单手握着宾加的枪口,用虎口卡住了枪神,然后缓缓移开,露出了被阴影挡住的那张熠熠生辉的脸。 少年偶像的额角还沾着一点薄汉,额发的发梢和眼睫毛上都沾着亮晶晶的闪粉和亮片,一金一绿的异瞳在浓密的睫羽轻轻眨动的时候,会闪烁着如同星光一般的光芒,无数繁星凝聚而成的光斑倒映在他的眼底,光构成的河流缓缓淌过。 “是你?” 宾加愣住了,这时候才缓缓放松下来。 苺谷朝音眯起眼睛,不太高兴地用两根手指抵在一起,缓缓推开了宾加的枪口,同时收起了匕首,将这把货真价实的凶器插回到了大腿长裤上绑着的束缚带上。 “你怎么在这里?”宾加狐疑地说,“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台上吗?” “难道我要三个小时连续唱跳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么?”苺谷朝音轻轻嗤笑了一声,“我是来开演唱会的,不是来训练体能的,现在是我的中场休息时间。” 宾加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他盯了苺谷朝音几秒,才冷哼一声将枪重新插回了后腰。 “下次可不要突然出现在别人身后,否则……我可不保证自己会不会走火。” 苺谷朝音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你这么自信?那刚才怎么不见你开枪呢?难不成你要说是手下留情了?” 宾加神情一变,还没说出话来,苺谷朝音便轻飘飘地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我想你也没有这个实力。” 宾加神情剧变,眉毛立刻竖了起来,直接被气笑了:“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苺谷朝音温柔地弯起眼睛笑了起来,“但你该不会是想在这里和我打起来吧?要是闹出动静被发现了……后果你应该知道的。” 他似乎非常为宾加考虑,贴心地为他列出了一系列可能产生的后果。 “首先,我的脸是买了天价保险的,你要是弄伤了,至少得跟朗姆签个三回卖身契才赔得起。如果闹出动静被其他工作人员发现了,我保证‘弥良在演唱会后台被工作人员殴打’这个新闻不出两小时句会上推特趋势,接着你现在这个身份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情都会被粉丝给开盒挂出来。” 苺谷朝音十分可惜地摊了摊手。 “我想你应该也不打算让自己变得全国知名吧?” 宾加的脸色黑了又绿,原本已经去摸腰侧的枪的手缓缓放了下去,十分嘴硬地说:“……我懒得找事,只要这次任务完成就行了。” 他又冷笑了一声。 “你平时对琴酒也是这个态度吗?” 苺谷朝音奇怪地开口:“对人和对狗当然是两种态度了。” 宾加这次的怒火是彻底压制不住了,他瞬间火了,上前一步就想去抓苺谷朝音的衣领,却被他先一步拍开了手。 “别弄乱我的造型。”苺谷朝音微笑着说。 人在生气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会突然冷静下来的——宾加也一样。 气过了头,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苺谷朝音。 “你为什么表现地这么过激?”宾加慢慢地说,“给人……很不正常的感觉。” 苺谷朝音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对的表情来,他垂下如同蝴蝶翼翅一般长长的、浓郁的睫羽,目光落在了靠在墙边昏迷的新田理奈的身上。 “我会生气不是很正常么?”他冷笑了一声,“我以为你至少会稳重一点,没想到你这么冲动莽撞……你在朗姆手下就是这么办事的吗?宾加。那朗姆确实很不容易,要容忍你到今天。” 宾加眉头一跳:“你说什么?”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苺谷朝音慢慢踱步走到昏迷过去的新田理奈身旁,半蹲下来,用手指按在她的颈侧,确定她只是昏迷过后才收回了手。 “还好你没杀了她。” 宾加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她要是死了,那就没用了。只有她活着,她那个爸爸才有可能同意我们的要求。” 苺谷朝音的声音冷了下去,“不管怎么看,等到演唱会结束散场之后,才是最好的下手时机。至少六万人都会在场馆附近,就算因此走丢失踪也没什么,但在演唱会中途失踪……你觉得她那个能成为国际刑警的父亲是蠢货么?不会查到我们的身上来吗?”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宾加。 “弥良演唱会团队疑似有绑架犯……你是想让这样的消息登上明天的新闻头条么?” 苺谷朝音上前一步,单手拽住了宾加的衣领,声音压低了响在他的耳边。 “那我不得不怀疑,你的目的到底是完成任务、还是想陷害我了。你是老鼠么?宾加。” 在那张过于逼人的脸靠近的时候,宾加下意识被压制地朝后仰了几分。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能十分清楚地看见少年偶像那张含着薄怒的脸,愤怒生气的情绪并没有让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变得扭曲狰狞,反而因为颊边染上的淡淡的绯色而愈发惊人,那双被水润过的、浮光跃金的眼睛比世界上最美丽的宝石还要璀璨耀眼。 宾加从灿金与薄绿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苺谷朝音说的——确实有道理。 宾加承认。 如果是从这个角度看,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有了风险,那么作为一个形象良好的公众人物,苺谷朝音确实不可能想背负这样的风险和可能出现的负面舆论。 但他当然不是老鼠! “跟琴酒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你也染上了过头的疑心病么?”宾加冷笑,“今天的任务很重要,不能拖延,我只不过是想早点完成任务罢了。还是说,你不愿意为组织承担哪怕一点的风险么?——真要这样,那可是你对组织的不忠啊。” 苺谷朝音抬起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松开了揪住衣领的手,让宾加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 “朗姆可没有规定过时间,别为自己的私心找借口。” 他冷冷地说。 “管好你自己。” 苺谷朝音这时才缓缓后退了一步,对宾加抬了抬下巴。 “赶快把她带走,我会让我的助理给你打掩护的。” “嘁。”宾加从鼻腔中发出了十分不屑的音调,“知道了,大明星。” 这个带着轻蔑意味的称呼让已经转身的苺谷朝音豁然回首,带着寒意的目光锁定了他,毫不客气地进行警告。 “别在我的地盘自作主张。” 杂物间的门发出开启的轻微的吱嘎声响,宾加注视着苺谷朝音的背影消失在门缝之中,连带着脚步声也缓缓远去,消失不见。 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行动,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之中。 虽然从逻辑上来说,他这个行为确实会对梅洛造成一定程度的风险,因此而引发梅洛的不满也很正常。但是……他总觉得梅洛的攻击性似乎变得非常强烈,在针对他说话时格外不客气,数度他都怀疑梅洛真的会用刀给他开一个口子。 脖颈上传来了轻微的刺痛感,宾加抬手摸了一下,摸到了被刀锋划破的丝巾,以及很淡定的血迹。 很好,梅洛已经在他的脖子上开了个口子了。 宾加的脸色立时便黑了。 “梅洛这个神经病……就这么在乎他当偶像的名声么?” * 苺谷朝音在乎的当然不是自己的名声。 五分钟前,天知道他在看到新田理奈、松田阵平和宾加三个人一起失踪的时候有多慌张。 他几乎马上就开始了预定还有几首歌才会轮到的中场休息时间,飞快下了台,直奔后台找了过去。 而在后台,他第一个找到的不是宾加和新田理奈,而是松田阵平。 …… 松田阵平没有愧对在警校时的排名,也没有愧对鬼冢教官那半年时间吃下的一整瓶降压药——他顺利找到了宾加的所在地。 毕竟是演唱会,他是没带配枪的,所以在发现宾加的踪影后便偷偷接近了。他藏在杂物间的阴影之中,用脚尖抵住了杂物间门的缝隙,从那缝隙之中屏息凝神,凝视着宾加的背影。 在看到他敲晕新田理奈之后,他的身体立刻紧绷了起来,随时准备出手。 但很遗憾,宾加也是专业的杀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所以在宾加察觉到不对之前——一双手骤然从黑暗之中伸了出来,捂住了松田阵平的嘴唇的鼻子。 松田阵平骤然一惊。 他完全没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直到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捂住口鼻。 但就在他想动手反击的时候,他闻到了很熟悉的、很淡的冷调香气,原本紧绷起来的身体骤然放松了,任由身后的门被打开、然后被来人按进了存放道具的黑暗的储物间之中。 在张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松田阵平只感觉到自己的脊背撞上了坚硬的墙壁,接着便是按在他肩上的、温热的触感——那是苺谷朝音的手。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眨动了一下眼睫,垂下来一点,认真地去看面前的苺谷朝音。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松田阵平觉得自己能清楚地听到苺谷朝音的呼吸声和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门缝之中微微透进来一点走廊中的亮光,而在晦暗的环境之中,那双瑰丽堪比宝石的异瞳要更加明亮,如同在黑夜之中燃烧。 “你在干什么?”苺谷朝音的声音比以往要更加严厉和急促,脸上的神情也格外郑重,松田阵平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他的语气是带着点喘息的,胸膛也因而微微起伏,扣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也用力得收紧了,将他的衬衣狠狠揉出了几道褶皱来。 停顿了几秒,苺谷朝音才接着说了下去。 “——那个人很危险。” 他的神情很认真。 松田阵平抬手握住了苺谷朝音的手腕,让他稍微松开了一点。 “我知道,”松田阵平也认真地说,“但我是警察,所以我不能坐视不管。” 因为是对着樱花警徽郑重发誓过的警察,所以他不会闪躲也不会犹豫,更不会容许有罪恶在他面前发生而他不闻不问。 苺谷朝音凝视他半晌,随后才慢慢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 松田阵平打量着苺谷朝音的神情,逐渐品味出了点什么,心中一动。 “你知道?”他低声说,很快便猜出了真相,“那个人——他是组织的人?” 苺谷朝音点点头:“没错,所以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 他深深舒出了一口气。 “宾加……如果被那家伙发现的话,会连累你和你身边的所有人的。但我不同,我是他的同伴、是这次任务的搭档,我不会让那个女孩有事的。” “相信我。” 松田阵平在黑暗中回答他:“我相信你。” 他没有逞强,没有非要自己去解决这件事——很显然,比起对组织和代号成员并不熟悉的他,作为那家伙任务搭档的苺谷朝音才更有可能解决这件事。 如果他非要坚持由自己去阻止,才更有拖后腿的可能。 而且……苺谷朝音在他面前展现的从来都是强大可靠的形象,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柔软不堪一击的偶像有十分强大的内核和实力。 那不是菟丝花,更不是金丝雀,而是永垂的日光,灼热不息。 听到松田阵平的回答,苺谷朝音总算松了口气,原本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下来。 他刚才一直非常担心——担心松田阵平会被宾加发现,等他赶到时已经酿成惨剧。 这并不是质疑松田阵平的实力,而是宾加本来就携带着致命的武器,没有配枪的松田阵平在战斗方面几乎没什么优势。如果不能现场杀了宾加,那么只要被他抓到机会、一旦传递消息给组织,只会招惹来更可怕的后果。 但还好……他赶上了,担心的一切也都没有发生。 松田阵平松开紧握着苺谷朝音腕骨的手指,抬起来按在他的肩上,用很轻的力度推了他一把。 “去吧,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苺谷朝音没再犹豫,点点头后转身离开了,储物间的门再度打开又合拢,苺谷朝音的身影消失在了门缝之中。 * 新田理奈毕竟是个大活人,宾加不可能直接把她抗在肩上就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他提前在杂物间放了一辆用来清理的手推车,长长的棉布覆盖在推车上垂落下来,那里面的空余位置刚好足够他将新田理奈塞进去。 宾加将新田理奈的双手和双脚绑缚了起来,将昏迷的她整个人塞进了推车之中,绕着推车看了两圈、确认不会露馅之后,他才推着手推车镇定自若地走了出去。 他没有回演唱会现场,而是从后台联通场馆外的工作人员通道走了出去,他的车就停在那里。 将新田理奈放在车上,他的任务之一就算完成。 宾加一路注意着避开了监控,将推车推到地下停车场之中,将昏迷中的少女塞进了车后座。 做完这一切,他打开车门,进入了副驾驶的位置。 这里和场馆近在咫尺,只隔着一层地面,在地下停车场之中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梅洛live的歌声。 他烦躁地发出了咂舌声,心中对梅洛的不满攀升到了顶峰——现在他最讨厌的人有两个了,一个琴酒,一个梅洛。 做完这一切,宾加将车门重重关上了,转身回去。 他现在没法立刻离开,因为朗姆的命令,他必须留在现场,随时做好启动计划二的准备。 宾加沿着原路返回,在乘坐电梯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在看清上面显示的电话号码之后,他立刻就将电话接了起来。 ——打来电话的人是朗姆。 朗姆现在正坐在车内,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前车驾驶座上的司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几分钟之前,他刚刚拨通了另一个通话。 朗姆直接对组织内的数位黑客下达了命令,要求他们骇入峰会场馆的总控制系统,然后在会议举行之前破坏场馆,最好是将这座场馆给彻底炸上天。 但——很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没有一个黑客成功骇入。 “为什么会这样?”朗姆表现地相当难以置信,“总控系统之中有我提前留下来的后门,为什么会进不去?” “那个后门……”手机对面的黑客欲哭无泪,“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被封住了,只要通过那个秘钥试图入侵,都会被识别成恶意攻击,触发保护机制,这个系统好像突然之间就被升级改造了一样,现在完全无法入侵!” “想办法解决。”朗姆冷冷地说,“这是你们的工作,否则组织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 对面的黑客支支吾吾,显得很是为难:“但是……朗姆大人,这个系统使用的各种技术和防御手段都是我们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也许可以成功入侵,但是或许需要一点时间……” 他没将话说死,于是朗姆总算有了一点点的希望。 花费一点时间也没什么,只要能成功入侵…… 朗姆点点头:“需要多久?” “呃,”黑客欲言又止,“大概三天?” 朗姆啪地一声,将电话挂断了。 开什么玩笑?三天!三天后峰会都结束了,那时候入侵还有什么用? 入侵总控系统、通过总控系统引爆场馆的方案在这一刻走进了死胡同,这个原本的计划只能在这时候被废弃。 但朗姆并没有很慌……因为他还有第二套方案。 思考了两秒之后,他给宾加拨通了电话。 在宾加接起后,朗姆直接下达了命令:“启动Plan B。” 宾加在电话的另一边低声回答:“明白。” 回答之后他顿了顿,才低声回答,“Plan A出现了什么变故么?” “嗯。”朗姆的心情十分糟糕,连带着语气也十分不善,“那帮废物——总之,峰会场馆的总控系统出了点问题,似乎临时进行了防御升级。” “临时?”宾加一愣,“难道他们知道我们的计划了?” “有这种可能性。”朗姆慢慢地说,“是时候清理一下了——等这件事情结束。” 宾加从朗姆的话语中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点点头,低声说:“了解。” 通话被挂断了,电梯也在这个时候从上方降了下来,在叮咚的响声之后缓缓打开。 宾加乘着电梯回到了地面,熟门熟路地回到了工作人员通道的入口。 但在经过的时候,他听到了聚在一起的工作人员低声闲聊。 “小夏刚刚和我说,她见到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什么什么?是谁?” “和弥良有关的人——你猜猜嘛。” “再卖关子,下次我不帮你代班了。” “诶?怎么这样嘛!好啦,我告诉你,其实是松田警官!那个松田警官,你知道吗?” “什么?松田警官?那个弥良的……不可说?” “没错!他好像是来后台找弥良的,现在偶像谈恋爱都这么光明正大了吗?” 宾加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下意识便看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他此时的目光太过凌厉,原本叽叽喳喳在讲八卦的两个工作人员顿时收了声,用警惕的目光看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撇过了头,完全不再说起相关的话题了。 宾加这时才收回视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镇定自若地走了回去。 但如果仔细去观察,就会发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但那不是因为紧张或者恐慌,而是因为兴奋。 没错,他相当兴奋。 这一瞬间,他终于找到了梅洛刚才反常的理由。 也同样抓住了背叛的端倪。 第220章 宾加是第一次见到梅洛。 但那并不代表他对梅洛丝毫不了解。毕竟爱好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不管哪个国家、哪个组织都一样。 琴酒和梅洛的爱情故事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开始流传了——那甚至不是三年前,而是梅洛刚加入组织的时候。 被琴酒一手带入组织的、备受看好的新人,跟组织内其他代号成员相比,被另眼相待的新人……这份微妙的特殊让所有组织成员都相信,琴酒是真的和神秘的梅洛有些什么。 宾加半信半疑,直到后面传出琴酒和弥良之间的绯闻2.0,而他到现在确认了弥良的真实身份…… 他不得不信了。 但就在他下意识将琴酒和梅洛两个人看作捆绑在一起的个体时,他又巧合之下发现……事情好像并非如此。 琴酒和梅洛之间的感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紧密而不可分。 稍微了解一下弥良这位超人气偶像,就能从网络的遗迹之中搜寻出他曾经的绯闻对象。 一看保时捷356A就知道是琴酒的人不用看,另一个同位朗姆手下的波本是个虚情假意的家伙,再者说……梅洛都有了琴酒了,还要这个波本干什么? 所以波本也out。 那么在最出名的三个绯闻对象中,最奇怪的就只有松田阵平了。 另外两个都是组织成员,私下见面不足为奇,但松田阵平这个警察为什么偏偏和梅洛关系亲密? 要说维持人设保持良好的关系吧……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真的需要这样表演过头么? 宾加其实看不太出来苺谷朝音本人的态度,分不清他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流露,但仅从利益角度看来,他认为梅洛费尽心思收买松田阵平一个小小的排爆警没什么意义。 那么这种可能性也许应该排除。 就在他这么认为的时候,松田阵平的态度让他在心中重新产生了一点质疑。 不过只是十分轻微的疑惑而已,宾加觉得也不是不能自圆其说,也许松田阵平他就是个被迷得神魂颠倒的颜控呢? 但——这家伙跟着他进了后台。 宾加不会认为松田阵平只是巧合之下进了后台的。 如果松田阵平跟着他,那么当时他察觉到的窥视感,还有匆匆赶来的、比以往要更加愤怒刻薄的梅洛就有很大问题了。 “难怪他这么反常……” 宾加低声喃喃。 如果松田阵平当时被他发现,那么组织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这个无足轻重的排爆警,松田阵平和他身边的亲友都不存在活下来的可能性。 一不小心就会带来死亡的结局,梅洛当然会反常了。 当时在杂物间里他的愤怒都是伪装出来的精湛的演技,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松田阵平能够脱身而已。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梅洛分明就是一个爱情至上的恋爱脑啊! 宾加一边想一边微微摇头,显然觉得有些遗憾。 “可惜。” 可惜,这件事情还是没能被梅洛瞒过去。 宾加一边在心中叹息一边微微摇头,心说梅洛还是太年轻,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居然在组织的利益和警察之间选了警察……这是绝对存在的污点。 即使脸上覆盖着一层伪装,宾加也没能克制住自己的笑容,觉得脚步都变得轻松愉悦了几分,连朗姆那边计行动失利的消息传来都没能让他稍微担心一点。 宾加抬手整理了一下脖颈上缠绕着的丝巾,轻轻哼出了歌来。 16岁就加入组织、被琴酒手把手带领、几乎整个少年时代都在组织的高强度洗脑下度过的梅洛,本该对组织忠心无比的梅洛,居然为了警察而不顾组织……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宾加现在对这件事的态度不亚于天上掉馅饼。 他一边摸出手机打算播出一个电话,另一个电话便被拨了过来。 看到来电显示,宾加冷笑了一声。 ——是琴酒。 理论上来说,抓到了了梅洛的把柄就相当于抓到了琴酒的破绽。 作为和梅洛接触最多的人,琴酒怎么会没发现梅洛的异常?如果没发现,那么就说明琴酒其实才是那个蠢货;如果发现了却没有上报给组织,那只能说琴酒对组织的忠诚也需要打一个问号了。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他能将琴酒踩在脚下的好机会。 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宾加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接通了琴酒的通话。 “朗姆的Plan A失败了?”琴酒开门见山地问。 “这本来就是预料之中的事,”宾加回答,“只要启动Plan B就够了。只是这个计划……闹出来的动静会有点大,不过为了组织的目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琴酒冷笑了一声:“是么?朗姆可不是第一次失败了,之前他就出现过重大的失误,如果这次连这么重要的任务都失败……那么朗姆这个代号,或许可以考虑换下一个人了。”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琴酒这么说,就是完全没有将宾加和朗姆放在眼里,宾加立刻便怒了。 “你以为那位先生最看重的是你吗?”宾加嗤笑,“少自以为是了,琴酒,用不了多久,你就没办法用这么嚣张的语气对我说话了。” 通话的另一端,琴酒握着手机,咬在齿间的烟头上燃烧明明灭灭的火星。浓密的白雾从他的唇齿之间蔓延出来,沿着空气旋转着上升,很快便将他的面容笼罩其中,几乎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琴酒挑了一下眉,咬着烟开口:“是吗?但……你任务失败被抹杀的几率应该更大吧。如果你想,今晚我就可以送你去三途川一程。” 他慢慢笑了一声——宾加只从这笑声中品味出了料峭的寒意。 “这句话我一样送给你,等你被我踩在脚下的时候,最好还有这种勇气和我说话!” 他对语气中蕴含着相当浓厚的恶意。 “你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吧?” 琴酒淡淡地说:“那你倒是说说,我犯了什么错?” 宾加这次却没立刻说话了。 他过了很久,直到琴酒不耐烦地想挂断的时候才开口。 “很快……你就知道了。” 留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宾加挂断了通话。 他握着已经熄屏的手机,从黑色屏幕的反光之中看到了自己微笑的脸。 “你得意不了多久了,琴酒。” 他低声自言自语。 宾加当然不会直接在电话里就对琴酒说“你一手带进组织的代号成员不仅出轨给你戴了绿帽子,还背叛组织跟警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在他没能立刻控制住梅洛、也无法和琴酒当面对质的情况下,这话说出来纯属给对方送情报。 宾加毫不怀疑,以琴酒的能力,只要提前做好准备,很快就能讲这件事给摆平。 可他不想给琴酒这个机会。 宾加想要的是一击致命,所以他要当面和琴酒对峙,不给他提前应对的准备。 …… 琴酒盯着挂断了通话的手机,凝视着那串号码几秒钟,漠然地将手机关闭,放进了口袋之中。 他咬了咬齿间的雪茄,随后将之夹在指尖,毫不留情地用指腹折断了燃烧的雪茄。 一边的伏特加义愤填膺地凑了上来:“宾加这家伙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觊觎大哥你的地位和权力很久了?谁给这家伙这么大的胆子的!” 琴酒很奇怪地看了一眼伏特加。 还用问吗?宾加的胆子当然是朗姆给的了。 而且他很清楚,宾加不是第一天表现出想要踩着他上位的野心了。 但这么久了宾加都没能动摇他分毫,即使这次宾加放了狠话,琴酒也不觉得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他不在意地忽略了宾加的话,只有一个含着杀意的想法漫不经心地从心中掠过。 如果有个机会能将宾加这个烦人的家伙处理掉就好了。 * 宾加还不清楚琴酒已经将他放入了必杀榜名单之中,怀着能将琴酒踩在脚下的美好心情拨出了刚才被打断的电话。 Plan B由他主导,因为这次任务中的关键人物是通过他才接触到的。 ——那是航天局的一位科研人员。 航天局管理很多事情,飞机、卫星、火箭……等等所有的一切。 虽然工资不菲,但如果沾上了赌和毒中的任何一项,这点工资都不够挥霍的。 很遗憾,这位研究员两样都沾点。 在一次意外和巧合之中,宾加人认识了这位在航天局负责飞行器的研究员,然后不动声色地控制收买了他。 “你应该准备好了吧?”宾加用十分温和的语调说,“我已经给你很长的时间作出决断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电话那头的研究员没回答,宾加只听到了他慢慢变得粗重起来的喘息声。 他很清楚这人的心中正在进行激烈的挣扎,所以没有催促,只安静地握着手机,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获得他预料之中的回答。 如果想拒绝他,这位研究员根本不会接起来这个电话。 只要接到了通话,就相当于他已经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放任灾厄彻底吞噬了己身。 “我……”研究员咽了咽唾沫,语速极快,因而显得紧张,“你只需要资料而已,对吧?不会用来做什么别的事情吧?” 宾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赌和毒都沾了,一暴露照样得进去吃猪扒饭的人这时候装什么正直? 但表面上他还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当然,我只需要一些资料而已。” 研究员犹豫很久,支支吾吾没说话。 他在内心挣扎了很久——宾加这长着混血脸的家伙一看就是个潜伏在日的间谍,找上他这个航天局的研究员估计也就是想偷点数据回去罢了,只要做的隐秘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再说了,宾加要的都是没什么用的数据,连传输数据的航天器都是快要报废的型号,就算拿了这些数据也没什么用。 做完一番思想准备,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我答应你。” 宾加满意了:“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你得抓紧时间了。” 研究员深吸一口气,“我明白。” 他挂了电话,摩挲了一会儿手掌心中握着的黑色U盘。 那里面装着一个能窃取数据的程序,他事先检查过,没发现什么别的异常。 研究员将手机也揣回了衣兜里,转身出了房间。他想了想,又转身朝总控室走了过去。 他若无其事般走到空着的位置上坐下,将U盘插入了接口之中。 屏幕中立时跳出了弹窗,显示出一个红色进度条。 不知道为什么,只看这进度条的红色,他心中陡然一跳,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惶恐和不安。 但他来不及阻止,因为红色的进度条已经走到了100%。 * 松田阵平没回演唱会现场。 发生了新田理奈的事情,他当然没法继续去看演唱会了。 他隐藏在出口角落的黑暗之中,单手插在裤兜之中。墨镜架在他的鼻梁上滑落下来,黑色的睫羽垂落下去,掩住了靘色瞳孔之中的暗色。 在弥漫的淡淡白色烟雾之中,他夹着烟的修长手指轻轻抖了一下,燃烬的烟灰便抖落了下来,融进了地面上的灰尘之中。 松田阵平向出口处瞥了一眼,把烟掐灭了。 “你怎么出来了?” 江户川柯南慢慢地从出口处走了出来,抬头望着松田阵平。 “出什么事了?” 松田阵平的手指一顿,“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江户川柯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看到你跟着两个人离开了,但不仅是你,他们都没回来。” 他的眼镜在这种时候要比望远镜还要好使,坐在关系者席的时候能十分清楚地看到内场的动静,当然也很清楚地看到了松田阵平离开的全程。 能让松田阵平离场并且一去不回的,一定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这事……”松田阵平有些无奈,“你掺和进来太危险了。” 江户川柯南不说话,只认真地看着他。 松田阵平半晌才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放在口袋中的手机突然轻微震动了一声。 他立刻摸出手机去查看——是地图定位,一个距离他不远的红点正在闪烁。 不用多解释什么,松田阵平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新田理奈的位置。 他转身就走,直奔地下车库的位置,没再去管跟在身后的江户川柯南。 在去查看新田理奈的生命体征的时候,苺谷朝音就已经暗中给她装上了发信器。 循着定位的位置,松田阵平立刻锁定了宾加的车。 江户川柯南围着车绕了一圈,踮起脚来透过深色的车窗看清了躺在后座中的人形。 那是昏迷的新田理奈。 他二话不说,立刻开始调整自己的脚力增强足球鞋。 松田阵平一惊,立刻按在了他的肩上:“你要干什么?” “破窗救人,”江户川柯南理所当然地回答,“这还用问吗?” 松田阵平没忍住,嘴角一抽:“那你的方法未免也太粗暴了一点吧?放着,今天我让你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技术。” 他将袖摆挽了起来,江户川柯南不明觉厉,恭敬地退开,在一旁看着松田阵平的表演。 接下来,他就见识到了松田阵平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撬锁技能,只需要一根铁丝,他甚至能撬开汽车的锁。 江户川柯南肃然起敬:“原来警校还交这些技能么?” “教什么教,”松田阵平说,“孰能生巧而已,拆的多了还能不会?” “拆的多了?” 江户川柯南心说哪来那么多车给你拆,你上的是警校又不是汽修厂! “噢。”松田阵平淡淡地回答,“hagi他家原本是开修车行的。” 所以他闲着没事就往萩原研二家晃,逮着机会就往萩原父母的手下凑,跃跃欲试要求一起吃尝试修理。 江户川柯南一哽,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萩原家修车行当年倒闭的真相。 车门被松田阵平一拉便轻易打开了。他探进车内,将手指按在新田理奈的颈侧,感受到了她平稳起伏的脉搏。 “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她是什么人?”江户川柯南皱眉,“那个staff为什么要绑架她?” “你真想知道吗?”松田阵平叹了口气,单手撑在门上,垂下头来注视着他,而后慢慢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工藤君。” 江户川柯南的表情先是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稍微一思考就得出了答案:“是安室先生告诉你的么?从年龄上来看,如果安室先生当年是在大学后正常就读警校的话,你们应该是同期吧?” 既然是同期,那么互相认识就很正常了。 “差不多是这样吧。”松田阵平含糊地回答。 “接下来要送她去哪?医院么?” 松田阵平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既然新田理奈一个人在这里,那就说明宾加肯定回去了。 新田理奈一个人失踪没事,但如果宾加发现他也失踪了,那么必然会怀疑他,所以他不能长时间离开。 想了想,松田阵平摸出了手机,拨通了通讯录中一个号码。 * “你说什么?!” 总控室内,次长失态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站在他面前的年轻研究员狠狠地被震了一下,苦着脸说:“原本预定要在今晚回收的行星C号航天器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故障,原本应该自燃的推进剂没有成功点火,所以……” “所以,行星C号现在失控了?还带着没烧完的推进剂在加速?”次长的脸彻底绿了,“你告诉我,原本预计要在印度洋回收的行星C号现在为什么会直奔东京!” 对方彻底怂了,不敢吱声,唯唯诺诺地看着次长。 次长只觉得头晕目眩,好像下一秒就要晕倒了。 他捂着额头,眼前的世界突然间天旋地转,他安详地让自己陷入了昏迷之中。 “次长!”他不靠谱的下属们纷纷扑了上来,“不要死啊次长!这么大的麻烦我们解决不了!” 但在一窝蜂扑上去的研究员中,有个形销骨立、格外瘦削的男人却没上前来。 他面色苍白地盯着昏倒的次长,耳边一声一声地响起刚才他们所说的话。 ……为什么行星C号会飞向东京?那不是用来窃取数据的程序么? 行星C号如果就这样撞向东京市区,那么绝对会酿成无可挽回的灾祸! “次长晕倒了,现在该怎么办?” 有人慌慌张张地说。 有人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先上报吧……这也瞒不住啊,还是赶快报告上去,看地面上能不能有什么应急方案来规避了。” 又有人表现地相当悲观:“那有什么用?谁不知道以他们的效率,讨论一个方案出来要十天半个月,现在行星C号最多再过半小时就会砸在东京市区,这点时间连避难都不够吧?” 研究员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放在桌面下对手狠狠地颤抖了起来。他哆嗦着摸出了手机来,紧紧攥住之后走到了角落里,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但这次传来的却不是熟悉的、显示正在呼叫中的机械女声,而是无情又空荡荡的机械音。 “您呼叫的用户是空号,请稍后再拨。” 研究员的手指顿时僵住,手机砸在了地面上。 他盯着摔落在地面上的手机,就像在盯着什么凶残的恶鬼。 * “新田?” 降谷零愣了一下,“她怎么和你在一起?” “她现在是昏迷的状态,是失去意识地的情况下和我在一起。”松田阵平纠正道,“我担心被怀疑,所以你能派人来将她接走么?直接报警的话,我担心……” 他担心被组织提前一步知道,那样还不如交给公安。 降谷零点点头:“是他委托你帮忙的么?我知道了,马上会派人来接,你……” 他的话没说完,电话另一端便传来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是风见裕也的说话声。 “降谷先生,弘树他有事情想对你说。” 泽田弘树抱着电脑,将屏幕转过来对着降谷零,展示给他看屏幕上的内容。 那上面是一张地图,红点正在闪烁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靠近。 降谷零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诺亚方舟检测到了航天局刚刚发送给警察厅长官的消息,我认为这件事很可能和这次峰会有关。” 泽田弘树好像完全不觉得当着降谷零的面说自己逛警察厅的网络犹如后花园有什么不妥,手指点了一下,消息界面便弹了出来。 “行星C号因未知原因失去控制,脱离轨道,目前预计的坠落地点是东京,请警察务必通知人群,做好疏散准备。” 诺亚方舟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根据我的计算,大约二十分钟后,行星C号就会降落在东京塔附近,撞毁峰会场馆。” 降谷零的面色倏然变了。 第221章 二十分钟,这是个说短不短,说长……其实也没多长的时间。 “现在已经没办法更改行星C号的飞行路线了吗?”降谷零深吸一口气。 “回收路线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但问题是行星C号已经因为意外而偏离了轨道,”泽田弘树说,“所以这种情况下,已经无法更改路线了,只能尝试在过程中阻止行星C号坠毁在市区。” 能有什么办法中途阻止? “半途炸了那个东西么?”降谷零神情凝重地抬头,去看窗外沉沉的夜色。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疑问句,他只是在低声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后,降谷零便在心中开始思考有没有什么能解决的方案。 他向来会使用一些非法手段来解决问题,但前提是他有那个权利,要不要非法使用只看他想不想,而不是能不能。 现在这件事,就是“能不能”。 公安的权利很大,降谷零能直接下达很多命令,但并不包括使用军事武器,那是只有自卫队才能调动的。 现在要去和自卫队协商可能已经来不及了,那么别的方法…… “只要能在中途让飞行器停下来就够了,没错吧?” 江户川柯南的声音突然从手机中响了起来,降谷零这时候才意识自己没有将通话挂断,屏幕上仍然显示着通话中的状态。 他一愣,“柯南?你怎么也在?” “我和松田哥哥在一起,”江户川柯南简短地解释了一句,“所以是吗?只要能让飞行器停下来就没问题了吧?如果是那样的话,也许我可以做到!” 阿笠博士最近给他的强力足球鞋和足球腰带进行了更新换代,不开玩笑的说,他一脚射出足球的力量足以堪比高速飞行的强力武器,只要撞在飞行器上,绝对有可能让飞行器炸在东京上空,变成一朵绚烂的烟花。 降谷零很认真地问:“你确定可以做到吗?” 他很认真地在和江户川柯南寻求确认,好像完全没有产生过“这怎么可能”、或者“开玩笑的吧”之类的想法。 在降谷零的眼中,不管是什么身份,是江户川柯南还是工藤新一,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那是个一定会将说出口的话完成的、非常可靠的人,不管是多么匪夷所思的、困难的事情,只要交给他,好像就理所当然能够完成。 江户川柯南这次稍微多思考了两秒,谨慎地加上了几个前提条件,“我可以做到,但是……需要一定的高度,以及准确的时机。” 他现在的姿势是有点别扭的——整个人都挂在松田阵平的身上,用手抓着松田阵平的袖口往下扯,仰起头来对着手机说话。 松田阵平一边低头看江户川柯南,一边嘴角抽了抽。 “但是,这样的话就只能赶到峰会场馆附近,才能精确地锁定坠落的飞行器吧?那样的话在空中炸裂的残骸还是有可能会危机到周围的市民。” 他一边说话,一边干脆单手拖在江户川柯南的大退下,用抱小孩的姿势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中,以免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他揉地彻底不能穿了。 风见裕也在电话另一头听得很是认真:“确实……而且这么做的话,容错率实在是太小了,一旦真的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失误,根本不会有挽救的机会,除非能在空中就追上飞行器,否则根本不能精准锁定啊……” “等等,”降谷零忽然说,“你说什么?” 他转过头,盯住了风见裕也的眼睛。 风见裕也被他看得一愣,迟疑着回答:“呃……不能精准锁定?” “上一句。” “除非在空中追上飞行器……” “没错,就是这个。”降谷零眼前一亮,问电话另一边的松田阵平,“你们现在是在神奈川横滨的日产体育场对吧?我记得那个体育场临海,边上就是沿海公路,直线距离完全足够飞机助跑起飞了!” 松田阵平也跟着点点头:“你说的对,但飞机要从哪里搞来?最近的羽田机场离这里都有十八公里,就算我一路都冒着被神奈川交通课吊销驾照的风险全速开车过去,等我到羽田机场的时候,行星C号大概早就坠落了吧?” “不,在那附近就有一个小型的私人机场。”降谷零微微笑了一下,“不是中大型的私人飞机,而是双人小飞机,但我想足够用了。” 松田阵平回过味来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去开人家私人机场的飞机?但这种飞机都是需要启动钥匙的吧?退一步说,就算你能启动飞机,我们这里也很难找出会开飞机的人。” “我会开啊。”他怀里的江户川柯南突然出声了。 松田阵平立刻低下头,和他大眼瞪小眼。 江户川柯南盯着他,再度重复了一遍:“我会开飞机,在夏威夷的时候学的。” “……我怎么不知道夏威夷有这么多兴趣爱好班?”松田阵平没忍住吐槽了一句,随后马上恢复了正经,“这样的话驾驶员的问题就解决了,钥匙该怎么办?” “那家私人机场是铃木财团的。”泽田弘树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我查了一下,他们在最近似乎刚好买了几架最新型号的飞机……这些型号不需要用钥匙,是电子密码和生物识别来解锁的。” 听起来似乎更加安全可靠,但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只要是电子系统,诺亚方舟就能够操纵。 “所以,诺亚方舟能够打开飞机的门。”泽田弘树认真地说。 降谷零颔首:“那么问题解决了。” “明白,”松田阵平二话不说,抄起江户川柯南就大步往外走,“铃木家私人机场的位置在哪里?现在发给我!”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松田阵平发现自己手中的手机屏幕立刻开始变幻,显示出了日产体育馆场馆附近的地图,标记为铃木家私人机场的位置距离这里不过两公里而已。 松田阵平相当干脆,快步走进不远处自己的车中,没等江户川柯南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就一脚踩下油门开了出去。 “等……” 这个字直接抖成了颤音。 松田阵平开着车飞驰而出,两公里的距离不过三分钟的时间就开到了。 这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征调,更相当于是私自偷用,所以松田阵平很自觉地没有走正门,而是按照诺亚方舟的导航进行了一番飞檐走壁。 比如说助跑攀过前方三米的墙壁,然后沿着水管爬到三楼,最后从三楼的平台上跳到隔壁仓库顶上,再从那里翻过墙壁和用来隔绝的铁丝网,进入机场内部。 飞机就停在机库之中,好在机库同样也是由电子系统进行控制的,在松田阵平夹着江户川柯南冲向机库的过程之中,机库的门便也随着他们的速度而缓缓升了起来,灯光一并亮起。 江户川柯南被卡着胃夹在腰间,一边被颠一边艰难地断断续续说话:“等……松田哥哥……你会……开飞机吗?”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么,”松田阵平回答,“我不会!谁没事会去学开飞机啊?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有开飞机的机会,我会的技能里唯一和飞机有关的是跳伞!” 他的手机是没有静音的,诺亚方舟的声音贴心地响起。 “不会开没关系,我可以为你提供零基础版本的手把手开飞机教程,保证即使不会也能顺利启动飞机,飞到空中。”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不包活。” “不包活你说出来干什么?” 松田阵平被气笑了,心说怎么能因为之前几次靠谱的表现就以为这个诺亚是真的人工智能?这分明是人工智障,果然机器是比不过人类的! 诺亚方舟理直气壮:“我只是在进行免责声明而已。” 身为人工智能,他可是很严谨的! 松田阵平没理会他,将江户川柯南放了下来。 “你又问我这个问题是为什么?” 江户川柯南并不像是那种会在紧要关头说无聊的白烂话来消弭紧张的人。 “我是觉得……”他看了一圈停在机库中的飞机,大大小小单人的双人的,加在一起大概有十架左右,让人不得不感叹铃木财团的财大气粗,“如果我们分别驾驶一辆飞机的话,或许成功的概率会大一些。” 松田阵平皱眉:“什么意思?” 在他说话的时候,其中一架飞机的电子系统已经成功被诺亚方舟夺取了控制权,现在小飞机的舱门正在缓缓打开。 “理论上来说,将脚力增强鞋的功率开到最大之后,将足球踢出去碰撞到物体爆炸之后的威力和炸弹没什么区别,但万一没能让行星C号彻底炸毁成碎片、又或者只是稍微改变了一点航道,那么只是受灾地点从峰会场馆变成另一个地方的区别而已。” 江户川柯南的语气很认真。 “我想上双保险。” “如果仅仅只是足球不够做到的话,那么就给飞机设置行驶轨道,用飞机自身的重量撞击飞行器,让飞行器能偏离轨道……至少得让它掉进海里。” 松田阵平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很快便干脆地开口,“诺亚,你说能保证手把手让我成功开飞机,这不是在骗我吧?” 诺亚方舟开口:“人工智能从来不说谎。” “好,”松田阵平点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做。” 自己的危险和整个东京数千万市民的安全,他会选择哪个从来都一目了然。 “收到。”诺亚方舟说,“诺亚方舟为您服务,松田警官。” 随着诺亚方舟的声音响起,另一架飞机的舱门也缓缓打开。 松田阵平卡着江户川柯南的腰,将他塞进飞机中之后,才自己登上了令一架飞机之中。 江户川柯南果然没有说谎,他确实是会开飞机的——在飞机的舱门缓缓合拢之后,飞机舱内的灯光立刻亮了起来,显示屏上陡然闪了闪,变成了黑屏,绿色的代码洪流从屏幕上淌过,很快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诺亚方舟接管了这架飞机,声音通过飞机舱内的接口响起。 “尊敬的工藤侦探,行星C号的实时轨迹图已经显示在您的右手边的屏幕上,接下来的飞行路线,请您根据跟我的指示进行。”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我知道,拜托你了。” 他握住了小飞机的操纵杆,小飞机便缓缓启动起来,驶出了机库,在笔直的跑道上加速,随后缓缓起飞,收起了底部的滚轮。 “看吧,”诺亚方舟十分自信地说,“我都说了能飞起来的,在我的指导下,即使是零基础也没关系。” “是吗。”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希望今天这一趟不要用上警视厅给我买的人生意外保险吧。” 他一边发出了不太爽的咂舌声,一边拉起了操纵杆,飞机倾斜着攀升,然后冲进了深重的夜色之中。 两架飞机在诺亚方舟的指示下齐齐朝着同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不管怎么样,行星C号都绝对不能降落在市区,就算坠毁也必须在海上,所以为了提前阻止,飞机是往相反的方向开的。 显示屏上的距离在一点一点缩短,在几乎支撑半个小指的距离的时候,松田阵平的眼神一凝。 他看到了——被风裹挟着的行星C号飞行器突破了浓厚的云层,直直往下冲。 两架飞机陡然加速,江户川柯南给预计的路线设置好自动飞行,将背带取了下来,一截绑在飞机内部,一截仍然勾在自己的腰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地深呼吸,打开了飞机的舱门。 下一刻,狂风瞬间灌入室内,他的眼睛都因此而显些睁不开了。 凭借着伸缩背带,他足以将自己固定好,慢慢地扣住飞机的机翼,小心谨慎地踩在了上面。 松田阵平一转头,看到的就是这不是杂技就是自杀的一幕。 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但江户川柯南的动作并没有犹豫,他在稳住了身形之后,便按下了腰带,手中很快就多出来了一个足球。 江户川柯南一边抱着足球,一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和行星C号之间的距离。 一公里、八百米、六百米……足够了。 在他下定决断的瞬间,诺亚方舟的声音也出现在了耳机之中。 “就是现在!” 下一瞬间,一颗足球便飞射了出去——或许比起足球,更应该称呼这为货真价实的武器。足球因为高速而变形被压迫成了椭圆,带着势不可挡之势狠狠撞在了飞行器上。 巨大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骤然炸开的火光,夹杂着被炸碎的金属碎片一起旋转着飞驰而过。江户川柯南险之又险地侧了一下身体,头顶的呆毛很遗憾地被割断了一小缕。 …… 日产体育场内,铃木园子似有所觉地抬头看向了天空。 她抬头的时机正好,恰好看到了天空中突然绽放的橘红色的烟花,这烟花看起来还加入了什么秘密的配方,竟然没有像下雨那样漫天散开,而是变成了缓缓消弭的烟雾,一点一点地消失,只留下了那格外灿烂的一瞬间。 铃木园子拿着应援扇和手灯,用空着的那只手扯了扯身边毛利兰的衣袖。 毛利兰疑惑地偏过头来:“怎么了?” “你看天空。”铃木园子喃喃地说,“好漂亮的烟花……” 但等到毛利兰去看的时候,她已经看不到远方闪烁的烟花了。甚至她也没什么心情去考虑烟花的事情,勉强笑了笑之后才回过了头,数度都担忧地看向出口的方向。 不久之前,江户川柯南就是以上洗手间为理由从那里离开的。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人多的场合,但她还是免不了会觉得担心——毕竟是有将近十万人的场合,那孩子不会不小心走丢、或者被别人带走吧? 不过至少着这次,毛利兰可以不用担心这个担忧成真……因为她心心念念的柯南正和松田阵平一起进行着高危活动。 随着橙红色火光缓缓消失,让松田阵平心口一沉的事情发生。 行星C号果然没有完全变成残骸碎片,至少还留着一半的主体,即使降落路线因为刚才的这一下而产生了偏移,但这么算下去,行星C号仍然会降落在市区。 看来只有使用备用办法了。 江户川柯南深吸一口气,眼睁睁看着行星C号和市区的距离一点点缩短,立刻转身钻回了飞机的舱内。 刚才能够爆炸主要是因为行星C号本身就装载着可以引爆燃烧的推进液,而刚才的爆炸很显然已经烧光了本就所剩不多的推进液,现在剩下的只是个纯粹的金属构造的重物而已。 再这样的情况下,足球就不那么好使,必须有足够自重的物体与之相撞才能彻底改变坠落的方向。 而在空中,自重完全足够的就只有飞机本身了。 “诺亚方舟,”江户川柯南冷静地问,“我需要这架飞机能够准确地撞上行星C号,最好是能将行星C号撞进海里,你能马上计算出最佳路线和受力点么?” “收到。”诺亚方舟说,“已经得出计算结果,接下来请按照我的指示。”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按照诺亚方舟的指示将飞机稍微调转了一些方向,完全不考虑后果地疯狂进行加速,直直地撞向了行星C号。 飞机和行星C号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令人怀疑下一秒就会撞在一起的地步,松田阵平豁然转头,看向了还坐在驾驶位上的江户川柯南。 “够了!”松田阵平语速加快了,“这个距离足够了,你赶快过来!” 如果这架飞机载着江户川柯南撞上行星C号,那么绝对不会有生还的可能性。 这本身就是个相当于自杀的计划。 “再等等,”江户川柯南低声说,“这架飞机虽然是电子系统,但也是老式的,很多操作不能通过设置自动巡航完成,所以只能等距离足够近、一定不会偏离的时候再动手。” 但那样一个搞不好,他可能就没机会逃生了。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就算这样,我也不会选择牺牲你去拯救整个东京的人,你明白么?” 他是对着樱花警徽发誓过的警察,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做好了殉职的准备,但江户川柯南不一样,虽然有关东名侦探、警察的救世主之类的称号……但归根结底他也是只是个普通人,是应该被保护的人。 “我明白。”江户川柯南慢慢笑了一下,“我也没打算现在就死,松田警官。” 而就在这句话说完的瞬间,飞机的距离已经足够靠近。 就是现在! 江户川柯南这时才豁然探出身体,用力甩出了握在手中的伸缩背带的一头。 另一架飞机在松田阵平的操纵下本来就离得不远,很快他便抓住了延长版伸缩背带的其中一截。 在确认松田阵平已经抓紧了之后,江户川柯南毫不犹豫地背着降落伞跳了出去。 松田阵平被拽了一个踉跄,在江户川柯南因为伸缩背带而悬吊在半空之中的时候,原本那辆由他驾驶的飞机已经狠狠撞上了只剩下一半残骸的行星C号。 小飞机带来的冲劲格外巨大,根本不是充满气的足球能够相比的。 沉重的小飞机撞上了执着的飞行器,在几乎要将耳膜给震碎的声音之中,江户川柯南被松田阵平给捞了上来。 接到了江户川柯南,松田阵平总算松了口气。 他眼睁睁看着行星C号从空中垂直下坠,最后坠落进海洋之中,除了溅起巨大的水花之外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静。 危机彻底解除,松田阵平操纵着飞机,打算返航。 但有的时候,人的运气就是会不太好。 “松田警官,我想有件事情您必须知道。”诺亚方舟显得很严肃,“您飞机油箱中的油不够了,飞机似乎被刚才的飞行器残骸击中,油箱正在持续漏油中,再这样下去,大概两分钟的时间,飞机就会彻底失去动力。” 松田阵平一愣,心中立刻升起了相当不好的预感:“意思是……” “会坠毁。”江户川柯南深吸一口气,“看来必须紧急迫降了。” 松田阵平闻言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是一片漆黑,除了居民区偶尔亮起的金色灯光之外,他根本看不到有哪些地方是可以用来紧急迫降的。 飞机的紧急迫降不像直升机那样,随便有块空地就行,还需要提前预留出在地面减速的距离。 苺谷朝音突然接入了通讯之中:“所以,你们现在需要迫降么?” 下一刻,松田阵平突然看到了远处亮起的灯光。 不是只有一星一点的灯光而已,在圆形的场馆之中,将近十万的灿烂耀眼的金色汇聚在一起,组成了巨大的光海,将他眼前的世界全部点亮。 这是为他而亮起的灯光。 第222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诺亚方舟是个相当会观言察色的人工智能。 而在揣度人心这方面,学习了三年的他也有一定的精准度。 具体可以表现为——虽然苺谷朝音并没有参与拦截行星C号的活动,但诺亚方舟还是同步地在他的耳麦之中实时汇报现场的情况。 苺谷朝音此刻站在舞台上,在练习室之中联系了无数次的肌肉记忆让他即使心不在焉也能完美地合上节拍、完成舞蹈动作,脸上的表情也在恰当的时间微笑和wink,甚至还有空一心二用,在间隙中对着台下应援扇上的词语做出对应的饭撒。 看起来这好像是一次全心全意投注在Live之中的演唱会舞台,但实际上,苺谷朝音关心牵挂的是行星C号的事情。 当然,也是和松田阵平有关的事情。 如果拦截不了行星C号,东京塔周边的地区都有可能被波及,那种后果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不知道会有多少生命因此而消逝。 作为警察,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保护国民的生命安全和利益,这本来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苺谷朝音可以为此而做好牺牲的准备,作为警察,松田阵平也怀抱着同样的心情。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松田阵平这家伙对开飞机是0经验,居然也敢莽撞地坐上那架飞机! 从诺亚方舟实时在他的耳麦中播报成功点火、开始助跑、正在升空的时候,苺谷朝音好几次都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神,想往天上看。 天知道他有多担心江户川柯南和松田阵平会双双玩脱,来一出飞机失事的事故。 但好在——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警察和侦探的搭档可靠地成功拦截了坠落的行星C号,让失控的飞行器在撞击之下沉入了深海之中。 虽然付出了一架铃木家的飞机的代价……但没关系,想来财大气粗的航天局是能赔得起这笔钱的。苺谷朝音想,大不了今年国会上砍他们一笔经费嘛。 总之,只要接过是好的就够了。 但事实证明,他高兴的稍微有点早了——承载着松田阵平和江户川柯南的那架飞机出现了问题,无法在海上盘桓,必须紧急迫降。 诺亚方舟的声音响在他的耳麦之中,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中显得并不那么清晰:“根据计算,油箱剩余的油在泄露的同时进行消耗,最多只能撑住两分钟。” 苺谷朝音下意识早心中开始计算。 两分钟的时间,按照松田阵平他们所在的距离,想飞到羽田机场进行迫降是难的事情了,那么附近…… 日产体育馆周围,就有一段很长的公路,这段公路的长度足够飞机减速停下来了! “但现在是晚上,”诺亚方舟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凝重,“晚上的能见度很低,路边的灯光不足以照明,飞机有风险无法精准迫降。” 毕竟路就这么宽,一旦开歪就会有撞上建筑物机毁人亡的风险。 “给他们指引到日产体育馆来的路。”苺谷朝音捂住耳麦,借着手指的掩饰微微动了动嘴唇,将声音压得很低,“灯光的问题,我来解决。” 刚好这首歌已经结束,在等待下首歌的前奏响起的空隙之中,苺谷朝音放下话筒,走向了舞台的一侧,从中川绫香的手中接过了电解质水喝下。 他找到了负责整个舞台的总导演,低声和对方商量。 “接下来的一首歌我想换成二专的主打曲,本来的下一首歌就推后一下。” 舞台导演点点头,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另外,我记得这首歌是需要中控来控制灯光的,”苺谷朝音对他微微一笑,“拜托了,我很想看见金色的海。” 舞台导演立刻大笑起来:“我明白我明白,任何人都想看到那片属于自己的海——放心吧,你能看到的!” 苺谷朝音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没有再接话下去。 他当然想看到那片由金色组成的光海,但这一次,这灯光将不是为他而亮起……而是为了松田阵平而亮起。 解决了这件事,苺谷朝音很快便返回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温暖的前奏曲调响彻整个场馆,下一瞬间,中控室接管了灯光的权限,所有人手中拿着的应援手灯和应援棒都在这一瞬间骤然亮了起来,变成了如同阳光般灿烂的金色。 无数星星点点的金色光点亮了起来,组成了金色流淌的光海,这一刻的日产体育馆如同黑夜之中忽然亮起的日轮,盛满了璨烂的繁星,星光如辉,将低垂下来的深蓝的云都染成了淡淡的金。 用来构建舞台灯光的无人机飞了出去,沿着场馆一周绕城了一个圆形,灯光自上而下地一圈一圈打转,让黑夜中的一切都亮如白昼。 这一瞬间,整个横滨都因此而短暂地窥到了一线阳光。 被松田阵平卡在怀中的江户川柯南看了过去,立刻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来:“那是什么?” 他伸手指向不远处。 原本按着耳麦,只听到苺谷朝音低声说话的松田阵平跟着移动视线,看到了不远处的日产体育馆。 涌动的金色倒映在他的眼底,像是日光留下的闪耀的光斑。 松田阵平的呼吸下意识停止了,只剩下胸腔中的心脏在一声一声地震响。 即使不用去询问和确认,他也知道这突然亮起的灯光是为什么。 苺谷朝音在为他指引降落的路。 诺亚方舟的指引适时响起,松田阵平按捺下如同擂鼓的心跳,操控着飞机转向,直飞向日产体育馆。 在掠过日产体育馆上空的时候,松田阵平下意识去看了一眼。 隔着稍远的距离,他看不太清舞台上的苺谷朝音,但看到了大屏幕上的、耀眼无比的偶像。 黑色的额发有些湿润地黏在他的额角,发梢和睫羽都一闪一闪,在灯光下亮晶晶地发着光,金色的光海将那双浮光跃金的异瞳一并浸染成了灿烂无匹又光辉磅礴的日出。 他看到光海在浓郁的夜色下涌动,簇拥着万众瞩目、熠熠生辉的偶像。 大屏幕上,苺谷朝音的眼神忽然微微一动。 那一瞬间,松田阵平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间隔着人潮与天空,好像他正在和苺谷朝音对视一样。 …… 宾加站在日产体育馆的最上方,也就是所谓看台山顶的最顶层。 这里是相当高的位置,一眼望下去的时候绝对能让毛利小五郎腿软跳脚。宾加倒是不在乎这些高度,站在顶层的时候甚至能够感受到带着点凉意的夜风吹拂而过。 这是个绝佳的位置,但当然不是指演唱会的绝佳观赏位,而是看夜空的好位置。 他看过计算后的轨道预计图,站在这个位置的时候,能恰好看到从上空划过的行星C号。虽然没法亲眼看到行星C号在东京中心市区内炸出烟花的那一幕,但能观赏到灾厄的前奏也是件不错的事吧? 几乎是在他想起烟花的下一秒,空中便突然绽放了烟花——火光在空中爆炸开来。 但很可惜,宾加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幕,因为在烟花爆炸的瞬间,他低下头去回复朗姆的信息了。 朗姆发来了消息,询问他有没有搞定Plan B。 宾加低着头打字,给出了肯定的回复。这时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夜空中烟花的尾声了,万千绚烂的星星点点缓缓消弭,在深夜中归于无声。 他愣了一下:有人在放烟花么? 但这个想法只在脑海之中一闪而逝,宾加没有联想地更深——在他的概念里,行星C号这样的飞行器当然是需要自卫队出动军事武器才能在空中拦截的,只凭足球怎么可能阻止行星C号的坠毁? 他没太在意,别响起的歌声吸引了注意力。 全场已经进入了大合唱的环节,这是今天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等结束之后,这场有将近十万人共同构成的美好梦境便要醒来了。 巨大的合唱声将宾加淹没,他盯着大屏幕中显示出来的苺谷朝音的脸——汗珠从他的额角滚落下来,那张脸却完全不显得狼狈,反而因此而生机勃勃、浓墨重彩。 宾加看了两眼就不再看了。虽然看梅洛和琴酒很不爽,但在他看来……其实对任何人爱上梅洛这一点,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这一点也给了他将琴酒踩在脚下的机会。 宾加靠在身后的栏杆上,任由衣摆被风吹动,忽然之间听到了在音乐曲调之中夹杂的一点不和谐的声音。他下意识循着声音抬起头来,视线在天空中寻觅过时,隐约看到了黑夜远处一个正在移动中的缩影。 他摸出手机来打开摄像头,调高倍数,看清了那个奇怪物体的模糊轮廓——那是一架飞机。 “飞机?”宾加一愣,“这里怎么会有小飞机?” 他皱眉,手中放大的镜头又随之一晃,对上了演唱会的内场观众席。 在内场前三排的位置,奇异地多出了两个空置的位置。 镜头一扫而过时宾加还没放在心上,但在数息之后他猛地反应了过来,倏然将镜头重新对准了那里,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之后才确认了答案。 ——松田阵平不在那里。 这不合理。 在宾加看来,松田阵平和梅洛之间绝对保持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这关系放在娱乐圈定位里,那就是偶像和嫂子的关系。 就问有哪个真嫂子是不爱秀的?在演唱会这样的场合当然要坐在台下,全场和偶像本人进行互动、享受这种偷偷摸摸又正大光明的刺激感了! 但松田阵平却不在位置上,他抛下了梅洛的演唱会,选择了其他的事情。 能被警察重视的还能是什么事? 宾加心头一跳,立刻转身回了地下车库。 两分钟后,他人已经站在了地下车库之中,脸色彻底变绿了。 他的车倒是还在,但车门一拉就知道肯定被人撬过了,就连昏迷在后座上的新田理奈也不见踪影——新田理奈当然不在宾加的车上,她临时被松田阵平放置在了安全的地方,等待降谷零的人来接。 重要的筹码消失,宾加不用多思考就知道是谁干的。 他直接被气笑了:“排爆警的手还真是巧,连车门都能撬……哈。” 宾加黑着脸,握紧了手中的手机,下意识伸手往腰后一摸,摸到了枪柄。 他心中杀意涌动,恨不得立刻就将松田阵平杀死——最好是当着梅洛的面杀死。 痛失所爱,那家伙一定会崩溃的吧? 种种带着巨大恶意的想法汇聚在宾加的脑海之中,但他还来得及真正开始实施,便被打过电话来的朗姆劈头盖脸给骂了一顿。 “宾加,你到底在干什么?!”朗姆愤怒地斥责他,“行星C号的轨迹中断了!现在飞行器停滞在原地没有动弹,计划失败!” “什么?”宾加惊愕地开口,“这怎么可能?那……” 他只说出了半个字便停了下来。 在这个瞬间,宾加骤然响起了不久前看到的那巨大的烟花……那个时候,刚好是行星C号应该经过日产体育馆上空的时候。 难道说…… 朗姆并不理会正在沉思推理的宾加:“不管怎么说,任务已经失败了。今晚没能炸掉场馆,就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他阴沉地冷笑了一声。 “我想,你应该做好接受任务失败的惩罚的准备了吧。” 冷冷地撂下了这句话后,朗姆没给宾加出言补救的机会,直接挂断了通话。 在这么热的天气中,宾加气的浑身发抖,只觉得冷汗直流、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这次峰会的内容相当重要,如果他们没能在开始之前就阻止的话,那么就已经来不及了。这是朗姆相当看重的任务,然而他负责的其中一环出了差错,导致整个任务失败……朗姆当然会迁怒他。 他也完全不想去体验任务失败的惩罚。 唯一的补救方法就是——在失败的基础上,重新为组织立下功劳。 宾加深深呼吸,恨恨地磨了磨牙。 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就是现在,他要将梅洛带回去,当面揭穿梅洛背叛的事实,然后将琴酒那个高高在上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给拉下来、踩在脚下! 宾加眼神一凝,转身离开了。 * “燃油量持续降低,需要降低高度,进行降落准备!” 诺亚方舟的声音十分严肃,“马上进入倒数。十、九……” 他的心跳竟然奇异地和诺亚方舟倒数的声音重合了,而在越来越接近、因此变得愈发耀眼的金色光河的照耀下,他听到了苺谷朝音的声音,因此而奇异地感到了安心。 无人机的灯光恰好在场外缓缓扫过,将眼前的公路笼罩在炫目的白光和金光之中。 在倒数归零的前一秒,松田阵平成功操纵着飞机降落在了公路上,轰鸣声淹没了他的世界。 眼看即将冲出公路、撞到拐角处的栏杆,江户川柯南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然后,他突然注意到了铁栏杆后不远处被拦住的建筑,上面似乎挂着一个告示牌,用红色油漆涂着什么…… 他下意识按下了眼镜上的按钮,将前方的景象放大了。 这一回,江户川柯南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上面写着的“危险化合物”和“禁止入内”、“禁止明火”的警告。 他的脸顿时绿了。 飞机要是没能停止,直接撞上去…… 好在这种事情终究没有发生,飞机在关键时刻停了下来,只是虚晃一枪地让江户川柯南和松田阵平体验了一下什么叫做心惊胆战。 在距离栏杆只剩下两米距离的时候,飞机停了下来。 松田阵平盯着近在咫尺的铁栏杆和不远处挂着警告标识的建筑,狠狠松了口气。 “总算……” 他听着不远处从风声中传递而来的、属于苺谷朝音的歌声,慢慢地放下了心来。 “还好,”江户川柯南也跟着松了口气,“至少都完美地解决了。” 虽然有点惊险刺激,但从结果上看来,无疑是相当美好的。 舱门缓缓打开,松田阵平抱着江户川柯南,从飞机中跳了下来。 但没等到转身,一道森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别动。” 松田阵平立刻停止了动作,顿在了原地。 他缓缓转身,看向身后。 宾加就站在他的后方,举起手中的枪正对着他。 松田阵平的目光先是落在漆黑的枪口上,随后才去看宾加的脸——那是一张已经毫不掩饰失态和怒火的、彻底扭曲狰狞的脸,即使戴着易容面具,松田阵平也能轻易看出他伪装下的愤恨。 宾加赶过来时大概非常匆忙,身躯因为喘息而大幅度地起伏,脖子上用来掩饰喉结的丝巾已经松散了。 松田阵平完全没有被枪指着的自觉,十分轻松地微微笑了一下:“怎么,现在怎么不夹着嗓子说话了?听起来完全就是男人的声音啊。” 宾加阴冷地笑了一下:“你早就发现了。” “当然。”松田阵平遗憾地摇头,“你的伪装技术似乎还不太到家,再练练吧。” “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些么?”宾加匪夷所思地盯着他,“你跟梅洛的关系不一般,我说的没错吧?” 躲在松田阵平身后的江户川柯南一愣,随后瞳孔地震:什么?是他搞错了吗?梅洛的真爱不是安室先生、而是松田警官?等等,那这么说……同期变情敌,这其实是个巨大的三角恋的故事? 宾加继续说了下去。 “梅洛想尽办法在遮掩,只为了保住你呢。但很可惜,他还是失策了——这个秘密被我发现了。”宾加饶有兴味地盯住了松田阵平,“你说,如果用你当做筹码的话,梅洛会不会乖乖听我的话呢?” “你在做什么梦呢?”苺谷朝音的声音冷冷地从他身后响起,“宾加。” 宾加悚然一惊,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原本大合唱的歌声消失了,演唱会已经结束,只剩下了嘈杂而拥挤的声音。 苺谷朝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逼近时就像潜伏在黑暗之中的狮子一样无声而灵巧,漆黑的枪口抵在了他的脊背上。 只要扣下扳机,苺谷朝音就能用子弹轻而易举地贯穿他的心脏。 “哟,叛徒来了。”宾加在嘴上向来是不示弱的,“这么着急,你果然很在意他吧?真是没想到,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会为了区区一个警察背叛组织。我想,琴酒应该不知道自己豢养的宠物背地里有了新的主人吧?”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苺谷朝音和琴酒的恶意。 苺谷朝音可不会惯着他,在宾加话音落下的瞬间便一脚踹在了他的腿弯上,突入起来的力量和疼痛让宾加猝不及防,猛然跪了下去。 他抬起头,忽然和松田阵平身后的江户川柯南对上了视线。 宾加心中一动,骤然拔枪朝着身后开枪。苺谷朝音立刻做出了反应,侧身躲开了近在咫尺的子弹,但也因此给了宾加一点反应的时间。 他直接攻向松田阵平——但这一击只是虚晃一枪,在松田阵平双臂交叉在胸前进行格挡的时候,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 被宾加卡着脖子抓在怀中的是江户川柯南。 他用枪口抵着江户川柯南的额角,冷冷笑了一下:“再轻举妄动的话,我可不保证这小孩的人身安全。” 梅洛是杀手,宾加不觉得自己能用一个陌生小孩的命来威胁他,所以他牵制的实际上是松田阵平——只要松田阵平到了他的手上,难道恋爱脑的梅洛不会投鼠忌器吗? 他是这么想的,苺谷朝音当然也能猜到,所以赶在松田阵平开口之前,他开口了。 “放了那孩子。”苺谷朝音的语气十分平静,“我跟你走。” 宾加挑眉:“你?” “你带他回去有用么?”苺谷朝音微微一笑,抬手隔空点了一下松田阵平,“你不就是想通过我来把琴酒拉下位吗?如果没有我这个证据,琴酒是你能撼动的了的么?只要你放了这孩子和阵平,我就和你走,去见琴酒——给你一个将他踩在脚下的机会,如何?” 宾加挑眉:“你对旧情人就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么?” “旧爱当然比不上新欢。”苺谷朝音将枪丢在了地上,“我的诚意应该足够了吧?” “你还真是个……”宾加欲言又止,搜肠刮肚地寻找着用词,“恋爱至上主义者。” 他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没错,其实松田阵平和江户川柯南都不重要,只要确认了梅洛是叛徒,这两个人迟早都会被清除,而梅洛现在只不过是用自己交换一个换来他们短暂安全的可能性而已。 不过,更有可能的是……梅洛只是假意投降,实则是打算和他进行殊死一搏。 就算是后者也没关系,宾加自信自己不会输。没有武器的梅洛都到了他的手上,难道他还能失败不成? 他爽快地接受了苺谷朝音的交换条件。 在交接完成的瞬间,江户川柯南立刻作出十分害怕的神情,死死抓住了松田阵平的衣摆,希望用自己的力气制止可能会冲动的松田阵平……但出乎他的意料,松田阵平没有作出任何过激的行为,只是站在原地。 苺谷朝音任由宾加的枪口抵在自己的颈侧,一步一步跟着他走向暗处停着的车边。 宾加拿着手铐将他铐在了后座的车扶手上,使他的行动受到了限制,战斗能力直线下降——但苺谷朝音也没有要轻举妄动的意思。 同样也不打算坐以待毙。 宾加一脚踩下油门,车辆飞驰而出。他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安静地低垂下眉眼的苺谷朝音,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为了一个男人,要丢了命,值吗?” “是么?”苺谷朝音慢慢地抬起头来,对他灿烂一笑,“任务失败的滋味不好受吧?因为失败了,才迫不及待想拿我来将功抵过……宾加,你还真是个废物呢。选择了你,朗姆应该也很后悔吧?” 他的声音放的十分轻柔,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瞬间就让宾加应激了。 他一直都是不怎么能经得起挑衅的人,大怒之下回过头来,刚想破口大骂,视线便僵住了。 宾加骂了一句:“这家伙怎么跟上来了?!” 苺谷朝音一愣,似有所觉地看向了后视镜——后面跟着的是一辆马自达,透过明净的挡风玻璃,他能够十分清楚地看到松田阵平握着方向盘时神情严肃的脸。 马自达保持着高速,顷刻间便追上了宾加。但马自达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打算,毅然决然地撞向了车尾。 宾加的脸色很臭:“这家伙疯了?!” 这完全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他踩猛了油门,但奈何这辆车能达到的速度,马自达同样能达到。在车的水平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很显然就需要比拼司机的技术了。 恰好,松田阵平是在这方面绝对不会输的人。 他冷冷地注视着宾加的侧脸,再次操控着马自达狠狠撞了上去。 宾加握着方向盘试图偏转方向,但这显然是突然,马自达越逼越紧,宾加已经能听到将车的侧面刮擦在墙壁上时发出的刺耳的声响了。 不能再让松田阵平这样下去了——他立刻在心中做出了决断,摸出了枪来——但没能等他开枪,被手铐铐在车后座的苺谷噪音便在那瞬间以惊人的柔韧度折起了腰,狠狠一脚踹在了宾加的手臂上,让枪立刻从他的手中掉落了下去。 宾加下意识伸手想去捞。 就在失去对车辆精准掌控的这短暂的一秒,松田阵平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机会,转动了方向盘,将油门踩到了底。 宾加所在的整个车辆立刻被马自达顶的侧翻了起来,右侧的车轮完全变成了在墙壁上滚动的姿态,整个车辆呈现出了将近九十度的倾斜。 被手铐铐在车扶手上的苺谷朝音没有受到侧翻的影响,宾加整个人便朝后栽了过去,枪因此而顺势掉落了出来,被苺谷朝音闪电般用脚尖踢了一下,自半空中被他接住了。 在狼狈中偏转过身体来后,宾加的瞳孔骤然缩小了——保持着这样的速度冲下去的话,马上就会彻底撞在栏杆和墙壁上、然后坠崖! 但他的生命余额已然不足。 苺谷朝音扣下了扳机,枪声骤然响起,又很快平息。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顶着肆虐的狂风打开了车门,翻上了车顶,然后打开了车门——他只看到了银色的光芒一闪而逝,接着便是一只抓住他指尖的手。 在撞击声狠狠传来的瞬间,松田阵平抱着苺谷朝音跳了下来,狼狈地在水泥地面上狠狠滚了两圈,手背被蹭出了一小片血痕来。 在骤然响起的爆炸声与冲天而起的火光之中,苺谷朝音死死抓住了松田阵平的袖口,压抑着愤怒去看他。 “你跟上来干什么?”他喘息着说,“我能够解决的,这家伙……他很危险,你难道不知道吗?” 作为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同期,松田阵平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组织的危险才对! 松田阵平艰难地用手臂将自己半支撑起来,去看被他护在身下的苺谷朝音,那双浮光跃金的眼睛熠熠生辉,只装着他。 “我知道。” 他认真地说。 “但我想去救我在意的人。” 在蝉鸣和燥热粘稠的风中,松田阵平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 “朝音,其实我对你……” 苺谷朝音忽然就意识到了他要说些什么。 第223章 海风低垂下来,将海浪翻涌的声音一并裹挟着,带来他的耳边。 空气中氤氲着一点咸涩的味道,然后是接踵而至的、属于松田阵平的气息,自上而下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其他一切的嘈杂的声音都在顷刻间逐渐远去了,他只能听到交错的呼吸声、和重叠在一起的心跳。 在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的瞬间,苺谷朝音定在了原地。 他茫然地瞪圆了眼晴,抬起浓墨如同鸦羽的睫毛去看松田阵平。 在蝉鸣和树影婆娑之中,他能听清松田阵平每一个字的读音,以及呼吸的温度。 “我喜欢你。” 他清晰无比地说出了这句格外简短的话。 苺谷朝音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心脏在瞬间如同擂鼓般震颤起来,胸腔中响起巨大的声音……像是教堂的钟声,砸的他头昏脑涨,心中惴惴。 “从很早开始就在意你了。” 松田阵平的声音很轻。 “七年前,还在读警校的时候……你救了我。那个时候我就想认识你,想和你成为朋友,但你没给我这个机会,当然也没给任何人这个机会。” 警校时的苺谷朝音满心满眼都是即将成为卧底的事情,他对任何人都疏离而客气,警惕着所有可能会让他暴露身份的行为,不出头也不出挑,平平无奇又普普通通地毕业,然后在众多同期的记忆之中一点一点淡去,成为那优秀的五人组光环下显得黯淡的阴影。 苺谷朝音一直认为不会有人关注那个在警校时的普通的自己,但事实并非如此。 曾经有人在飞驰的车上记住了他的眼睛、也在午后的阅览室看过他被风吹起的发梢,同样也在阶梯教室中见过趴在桌子上午睡的他,还有写下地满满当当的刑侦笔记,和操场跑道上不慎被遗落的姓名牌,上面写着“苺谷朝音”。 “我说过的吧?我是会将油门踩到底的人。”松田阵平的目光灼灼,“但那个时候,我很后悔……不应该想什么‘即使毕业后也会有机会再见面’,至少在读警校的时候,我就应该冲到你面前来,揪着你的领子说‘请和我认识一下,我叫松田阵平’。” 苺谷朝音的唇轻轻嗡动了一下,无奈地笑了起来。 “即使不用介绍,我也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而且……那时候我可是未成年。” 未满16,那是犯法。 两人的样子委实称不上是唯美,甚至可以用狼狈来形容——马自达和宾加的黑车卡在一起冲出了栏杆,挂在山崖边缘,黑色的其他日慢慢地旋转上升,往天空中飘去,隐没在夜色之中。 苺谷朝音躺在深灰色的水泥地面上,他被松田阵平保护地很好,身上几乎没有什么伤口,只有手背有一点轻微的擦伤;原本精心打造的妆容和打歌服的衣摆都染上了灰尘,可即便如此,那双瑰丽更甚宝石的眼睛仍然熠熠生辉。 松田阵平将手按在苺谷朝音的一侧,让自己的身体能够支撑起来,自上而下地凝视着躺在他身体庇护下的少年偶像。 他一时间显得有些局促,“我……至少不是那个时候才喜欢上你的!” 所以当然不是知法犯法! “嗯。”苺谷朝音用格外柔软的音调回答他,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浓厚的棉花糖,“那阵平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 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完全不慌不忙,松田阵平没从他的脸上找到任何一点羞涩的表情来。 苺谷朝音从来都不是回避型人格,虽然很早他就成为了孤儿,但他的人生之中从来不缺少家人的关爱,在出道之后更加如此——他有很多的粉丝,几乎每天都有无数粉丝在不厌其烦地、反复述说着对他的爱意。 所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缺爱的人。 这意味着苺谷朝音不会对其他人表现出来的爱意躲躲藏藏、扭捏不前,又为此而瞻前顾后,犹豫踌躇。 但没关系……松田阵平印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这份感情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地方。 他凝视着苺谷朝音的眼睛,用视线描摹眼尾的弧度、从璨烂如同一池春水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三年前,”松田阵平肯定地给出了这个答案,“再遇到你的时候。” 再重新遇到的第一眼,他心中就隐隐有种预感,隐隐觉得……这是他曾经见过的人。 即使拭去的时间让苺谷朝音的形象淡去,但他的影子从来没有离开,那份记忆一直被保存地完好,日久弥新。 将苺谷朝音错认为是犯罪者时的挣扎、确认他身份时的喜悦……三年来经理了太多的事情,完全相反的感情也因此而纠缠在一起,最终让他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感情。 那份在意在他的胸腔中生根发芽,开出了花。 “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松田阵平挑了挑眉,反问他。数息之后,他的语气又变得柔和了下来,低声叫出了苺谷朝音的名字。 “——我喜欢你。” “朝音,我喜欢你。” 因为这份名为喜欢的感情,所以重视他、在意他,即使明知道危险仍然会义无反顾地冲上来。 松田阵平缓缓舒出呼吸来,苺谷朝音几乎能察觉到这声调之中隐隐的颤动。 他的任由自己的手指被松田阵平握住,显示轻轻牵住了他的指尖,然后才一点一点挤进了手指之间的缝隙之中,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松田阵平拉着苺谷朝音的手,缓缓抬了起来,直到停留在胸口的位置时,他才勉强松开了紧密相扣在一起的手指,按着苺谷朝音的手背,让他能将手心贴在心脏的位置。 苺谷朝音感觉到了灼热——那是属于松田阵平的体温,以及一声一声、逐渐变得急促起来的心跳声。 那是正在为他而跳动的心脏。 苺谷朝音心头一跳,手指骤然痉挛了一下,下意识攥紧了他胸前的衬衣,呼吸和心跳在同时失序,变得紊乱了起来。 是的,他不缺爱,他拥有很多很多的、数不清的爱意,只要他想,有无数人愿意和他在一起,也有无数人愿意前赴后继来爱他。 ……可那不是苺谷朝音想要的。 他茫然地看着松田阵平的脸,注视着那片浓郁的靘色,所有的感官好像都在瞬间被剥夺,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掌心下起伏的心跳。 虽然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被耳濡目染了数年之久,这时间甚至长达他整个人生的三分之一,但苺谷朝音对恋爱这方面的事情完全没有经验。 他能敏锐地知道谁对自己有好感或者恶感,但如果谈到恋爱……他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 长久以来,身边的所有人——甚至包括经纪人西野寿美江和助理中川绫香在内,都认为他其实有地下恋情,在和琴酒/降谷零/松田阵平总之其中之一的人谈恋爱。 但实际上完全没有这回事。 在成为偶像的这六年时间之中,苺谷朝音从来都是用偶像的准则来要求自己的。 因为不想让粉丝失望,不希望那份炙热的爱意被辜负,所以他脑海之中完全没有过要谈恋爱的想法。 但松田阵平认真地说:我喜欢你。 直到这一刻,苺谷朝音才隐约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是不一样的。 即使他有很多人喜欢,但那些人都不是松田阵平。 即使他有很多人的爱,可那也不是属于松田阵平的感情。 对他来说,唯有这一个人是特殊的,是完全不同的。 苺谷朝音在这瞬间想起了一起看过的同一片天空,想起了一起在深夜里看到的波光粼粼的海,也想起了冬日里的温暖的围巾……还有那枚被认真地、花费不知道多少时间,认真打磨出来的樱花吊坠。 象征着警徽的樱花吊坠被银色的链子勾住,带在他修长的颈间,因为动作而躺在他的胸口。 本应冰冷的银质樱花吊坠隐隐发烫,在他胸口灼烧起来。 是的,松田阵平是不同的。 他是特殊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只觉得全身都变得滚烫起来,连指尖都因此而微微颤抖起来,呼吸逐渐急促。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之中完全炸开了,他的世界只剩下了绚烂无比的、过于耀眼的白光。 “那么你呢?”松田阵平几乎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朝音。” 像是呢喃、又含着缱绻的意味,他低低地叫着苺谷朝音真正的名字。 不是弥良、更不是梅洛,松田阵平正在注视着的人是他。 苺谷朝音局促又迟缓地将目光落在松田阵平的鼻尖,很快又不敢去和他对视,视线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但松田阵平不打算给他回避的机会。 他抬手抚在苺谷朝音的脸侧,让他只能看向自己。 松田阵平从来都是个攻击性和目的性都很强的人,他在这个时刻做出了告白的决定,那么就绝对不会戛然而止地停下。 “我……”苺谷朝音很久才只说出了一个字。 这是他在人生之中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因此而陷入了惶恐和紧张。 他不得不去看松田阵平——可在真正看向他的那一刻,那份惴惴不安的感情突然便消弭了。 完全没有不安的必要,因为这个人是松田阵平。 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已经展现在他面前了,一直在他近在咫尺的距离,毫无保留,只需要伸手,他就能抓住松田阵平的手。 苺谷朝音是这么想的,也下意识这么做了。 在察觉到从指尖传来的、被紧握的力度之后,松田阵平从苺谷朝音的神情中意识到了什么,他握着少年偶像修长的指尖,慢慢地倾身而下。 “我也喜欢……” 你。 苺谷朝音的话没能说完。 在被阴翳和属于松田阵平的气息彻底笼罩的时候,苺谷朝音感觉到了柔软的触感。 炙热的气息吻触了他的唇角。 他在松田阵平靠近的那瞬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又想要睁开——却没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松田阵平松开他的指尖,又用带着干燥气息的手掌蒙住了他的眼睛,他只能从指缝之间窥见一点靘色,那是松田阵平虹膜的颜色。 这并不是个极其深入的吻,松田阵平相当克制,只轻轻地在他的唇角贴了一下,他的气息在顷刻之间靠近又很快抽离。 苺谷朝音下意识收紧了手指,抓住了他的衣摆。 松田阵平缓缓将蒙住他眼睛的手移开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在他掌心下亮晶晶的、闪闪发光的眼睛。 像是第一次尝试什么新奇的事物一样,苺谷朝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松田阵平不由自主地和那双瑰丽的异瞳对上了视线,这对视短暂持续了几秒钟,他突然惊觉——那双如同阳光下春日涌动的眼睛之中,像是有焰火在欢欣雀跃地跳动,绚烂的光火席卷了眼底。 他读出了一点侵略性的意味来。 苺谷朝音向来是个不犹豫、勇往直前的人。 很小的时候他决定要成为警察、并且是尽早成为警察,就能因此而十分努力地彻夜学习,纯粹依靠努力而提前四年就入读了大学;在十五岁那年无意接触到组织之后,他也立刻便做出了行动,主动站在公安长官森冈淳的面前,要求成为卧底。 他从不犹豫,向来都愿意为目标坚定地付出行动,现在也一样。 就像松田阵平直觉的那样,苺谷朝音原本攥着他衣摆地手指倏然上移,抓住了他的解开两颗扣子的衣领。 在将手肘抵在地面上、让自己的上半身能够被支撑起来的同时,苺谷朝音扯着松田阵平的领子向下狠狠一扯——两人的身影再次交叠重合在了一起。 松田阵平能闻到淡淡的、带着一点冷调的气息,少年偶像柔软的黑发发梢垂落下来,扫过了他的面颊和鼻尖,带来一点蔓延到心底的、酥酥麻麻的瘙痒,让他的心口都因此而震颤,像是含着酸涩的波子汽水。 他尝到了柔软的触感。 不同于刚才只是十分克制的、浅尝辄止的触碰,这是个货真价实的亲吻。 苺谷朝音虽然没有实践过,但好歹是作为演员出道的,在各种片场是看过不少吻戏现场,甚至能看到导演摄像机监控器上的高清大图,当然稍微学习了一点理论知识……他很遗憾,当初进入组织卧底的时候年纪太小,出于种种道德和底线方面的考虑,公安没有对他进行认真的Honey Trap的培训,负责教他的教官当初是这么说的:只要有这张脸在这里,你就是只会呼吸都有人会吻上来的。 所以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事件对象,是松田阵平。 苺谷朝音的吻很生涩,即使看过很多,他也只能做到毫无章法地像小狗一样去舔吻,很快就被迫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松田阵平卡着他的下巴,几乎用着一点强硬的姿态,迫使他抬起了头来,只能承受着这个越来越深的吻。 苺谷朝音是有唇珠的。 他的唇形很好看,在六年的演艺生涯之中接过不少大牌的美妆广告,几乎每个来找他代言的品牌方都会特地让他拍一段口红广告,给正在被口红染成别的颜色的唇来一段高清特写——他不是薄唇,是相当始终的、下唇稍微饱满的一点的唇形,上唇的中间有一点格外圆润的唇珠。 这点唇珠被人含着,碾磨成了糜烂的红。 呼吸在这种时刻都停止了,苺谷朝音在闭气中模模糊糊地想,当年学潜水进行闭气的时候似乎都没有这么困难过。 在他即将因为拿不准换气的时机而颤抖的时候,松田阵平终于将自己的气息抽离了。 他这时才去看苺谷朝音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了极致,他能看到那双异瞳之中浸润着的、潋滟的水光,也能看清他在月色下泛红的眼尾,连脸颊都泛着一点晕红,唇色靡丽无比。 松田阵平动了动手指,用带着一点薄茧的指腹按在苺谷朝音的下唇上,又缓缓捈过,唇肉被他按下去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的凹陷。 苺谷朝音的睫羽因此而颤动起来,像是蝴蝶振翅欲飞。 在交错的呼吸声之中,他说:“再一次。” 音调没能完全落回,又被松田阵平重新吞了下去。 苺谷朝音单手勾住松田阵平的脖颈,将整个人的重量挂在他的身上,让这个吻逐渐加深。 …… 众所周知,江户川柯南的滑板是一种黑科技。 但再怎么样,涡轮滑板出于安全的考虑,时速都比不上火力全开的马自达。 如果滑板能达到这个速度,从上面摔下来的人必然是要进ICU躺个几年的程度——所以,江户川柯南被落在了后面。 虽然他向来很强、也相当可靠,但松田阵平是要从宾加手中追回苺谷朝音的,当然没空去捎带他一起上车了。 没办法,江户川柯南只能临时从铃木园子家开来的车中掏出自己的滑板,然后根据诺亚方舟的定位追了过去——苺谷朝音是随身携带发信器的,实时移动点位被准确地显示在他的眼镜地图上。 因为去找滑板耽搁了一点时间,再加上踩着滑板过来也拉慢了他的速度,等江户川柯南发现地图定位上的红点彻底不动了之后,立刻就焦急了起来。 定位在移动还好说,那说明宾加还在路上,不会立刻就将这件事给捅出去。 但定位停了下来……这说明要么松田阵平已经和宾加发生了冲突,要么宾加已经和组织的人会和了。 不管哪种都是最坏的结果。 如果是前者,松田阵平是没有枪的,战斗力必然大大降低;而如果已经和组织的人汇合……组织人多势众,苺谷朝音作为背叛者很难有好下场,最有可能的是被当众杀死。 怀揣着这种忧虑,江户川柯南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在看到远处被撞成畸形、彻底扭曲的栏杆和交叠在一起已然报废的两辆车后,江户川柯南顿时心中一凉。 他认出来了,那是宾加和松田阵平的车。 “我来晚了么?”江户川柯南的神情变得苍白了一点,低声喃喃。 他踩着滑板逐渐减速,然后慢慢地拐过了弯道。 在遮挡视线的弯道彻底消失之后,江户川柯南决定收回自己刚才的那句话。 他一眼就看到了两个人——那是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 江户川柯南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松田警官,弥良哥……” 他的表情凝住了,匪夷所思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青年警官用指尖勾住了偶像的下颌,亲昵的用鼻尖去蹭另一人的鼻尖,微卷的发梢与柔顺的额发暧昧亲密地交缠在一起,两人的影子在冷色的月光下重叠在一起。 江户川柯南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最后一个没说完的字被他呆呆地吐了出来。 “……哥。” 江户川柯南发誓,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慌张过,哪怕是当初在古堡里被凶手追赶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无措过,满心满眼只剩下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好像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他慌乱地从滑板上跳下来,一时不知道是该先抱着滑板,还是应该先捂住自己的眼睛,只能一手尴尬地提着滑板,另一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很显然这是徒劳,因为他还能从手指的缝隙之中窥见一点眼前的景象。 “那什么,我不打扰了,你们继续……就当我没来过吧。” 江户川柯南一步一步地后退,立刻转身想逃。 而与此同时,种种想法在他脑海之中一一闪过:梅洛到底爱的是谁?到底谁才是真嫂子?究竟是三角恋、还是四角恋?难道说梅洛在组织时先和琴酒有过一段爱恨交织的感情,后来又移情别恋喜欢上了降谷零、在为了降谷零背叛组织之后,又和松田警官暗生情愫……所以在梅洛的世界里,这不是扫黑除恶、也不是黑帮风云,而是彻头彻尾的爱情片! 等等,这事……降谷先生他知道吗? 江户川柯南十分不确定地想。 他一边犹豫,一边缓缓转过头,想去看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但他刚转回视线,便被敏锐的苺谷朝音捕捉到了目光。 江户川柯南立刻把头给扭了回来,表现得完全就是干坏事被家长抓到的小孩。 但接着苺谷朝音就没空理会江户川柯南了,因为宾加居然还没死。 被车压在身上、大腿中了一枪、身上全是大大小小被割破的伤口……但他仍然剩下了一口气,从碎掉的窗户中伸出一只手,死死扣在了窗沿上。 这个极其命硬的家伙硬是从侧翻的车下慢慢地爬了出来,车辆因为碰撞在了一起而发出了清晰的声响,瞬间吸引了苺谷朝音的视线。 他的唇轻轻贴在松田阵平的唇角,单手勾着青年警官的脖子,金色的眼睛在略微凌乱的黑发之中格外晃人,像是某种冷血的猎食者的眼睛。 灿金的眼瞳死死盯住宾加,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被恐惧笼罩,他察觉到了一点森冷的气息,缓缓地打了个寒战。 宾加刚逃出生天,一抬头面对的就是这有伤风化的一幕——但他没来得及出声,无法用最后的力气怒骂一句“狗男男”。 苺谷朝音揽着松田阵平的肩,单手握着枪,毫无迟疑地扣下了扳机,子弹精准无比地在瞬间贯穿了宾加的眉心。 第224章 江户川柯南本来是背过身去的——脸皮再怎么厚,他也没有要盯着看人家接吻现场的爱好。 直到苺谷朝音豁然开枪,他才心中一惊,在枪响声猝不及防响起之后转头,看向了不远处——宾加被子弹精准无比地贯穿了要害,彻底倒在了地上,身上的衣服因为被锋利的金属碎片划破而显得格外凄惨狼狈。 他死在这个喧哗又安静的深夜里。 江户川柯南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来到宾加的尸体边,垂眸打量他青白的脸。 想了想,他蹲了下来,摸索一阵后从宾加的衣兜里掏出了还坚强存活着的手机。 摸出了手机,江户川柯南这才壮着胆子重新去看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还好,这两人已经不像刚才那样难舍难分了。 毕竟开了枪,松田阵平当然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 他抬手扣住苺谷朝音的颈后,将手指插入进柔软的黑发之中,侧身去看宾加。在确认宾加确实彻底死亡之后,他原本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苺谷朝音皱起眉,轻轻动了一下手腕。 枪的后坐力有些强,即使有松田阵平的肩膀临时垫在下面减少后坐力,他的腕骨也被震得有些发麻。 之前在车里的时候,他一直是被宾加用手铐拷住的状态。想要挣脱其实并不难,但也没什么技巧……苺谷朝音只是强行让自己的手脱臼,以此从手铐中挣脱而已。 即使很快便复原了位置,但强行脱臼带来的痛感仍然残留在手腕上,让他的手指在此时因为后坐力而有些颤抖。 松田阵平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他低眉敛目,抓住了苺谷朝音颤抖的指尖,然后用手指的指腹贴住他带着微凉气息的指腹,将之亲密地贴合在一起,又仔细而认真地去按摩揉捏的他的手背、虎口和掌心的肌肉。 “这种方法对手的伤害很大,”松田阵平皱眉,“尽量少用,否则会变成习惯性脱臼的。” 苺谷朝音点点头:“我明白。” 他使用这个方法的次数委实也不算很多……主要是很少被手铐给铐起来。 苺谷朝音任由松田阵平按摩他的手,感受着从手上传来的、微微酸麻的触感。分明只是相当正常的按摩和手部操而已,但只看着两人交缠触碰在一起的手指,他心中便忍不住因此而悸动,心跳一声一声地加快了。 松田阵平很快就发现——苺谷朝音的耳朵红了。 他沉静地垂下视线时,表情看起来没有一点异常,只有隐藏在黑发间的耳廓充血红成了一片。 松田阵平有点想笑。明明在接吻的时候都没有红成这样。 “你平常护理手的时候也会这么做么?”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苺谷朝音镇定地问,“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松田阵平低低地“嗯”了一声,一边继续按摩一边回答:“是啊,爆处班里的人都会这个,我和hagi基本上每天都做,其实不止按摩操,还会用精油和各种药膏,甚至有手部面膜。” 苺谷朝音听得愣住了,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这样吗?” 松田阵平突然抬头,看了苺谷朝音一眼,低声笑了出来:“骗你的,只是会做手操而已。” 走近的江户川柯南停下脚步,突然又想折返回去了。 ——你们两位谈恋爱能不能谈的克制一点!旁边死了个宾加难道看不到吗?这荒郊野岭还发生车祸的地方根本不适合谈情说爱吧! 苺谷朝音恍然不觉,用空余的另一只手对江户川柯南伸了出去。江户川柯南十分自觉,将宾加的手机递了过去。 “那个人,”他伸手朝后指了指,“要怎么解决?他死了,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吧?” 这个“你”,值的当然是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轻轻地从喉咙中发出一个音节:“嗯。” 宾加是个很难处理的家伙。这人活着的时候有可能导致他暴露身份,要是死了……同样也很难和他撇清关系,毕竟他们两人是这次任务的临时搭档,从这个角度来说,宾加最后接触过的人就是他。 但宾加莫名其妙地死了,谁会相信他梅洛什么都知道?如果这件事被朗姆抓着不放的话,即使没有他杀了宾加的证据,也足够他在组织惹上不大不小的麻烦了。 “所以,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件事才行啊。”苺谷朝音低声说,声音被淹没在忽然卷起的海风之下。 他越过松田阵平的肩头,去看不远处宾加倒下的尸体,目光又缓缓上抬,落入了云层下半遮半掩的弦月之上。 来电提示音突然响起,江户川柯南一愣,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安室透。 他接通电话,开了免提。 “行星C号的运行轨迹停止变化了,你们应该成功解决了吧?”降谷零在电话的那一端问。 苺谷朝音伏在松田阵平的肩上,叹了口气才接着回答:“当然解决了,不仅成功解决了行星C号,还解决了宾加。” 降谷零一愣,“什么意思?你杀了宾加?” “嗯。”苺谷朝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误以为我和阵平有不一般的关系,所以……” “容我插一句话,”松田阵平严肃地说,“他没有误以为,事实如此。” 江户川柯南嘴角一抽,心说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降谷零没忽略松田阵平的这句话,从熟悉无比的声音中就确认了这家伙是谁。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匪夷所思地开口:“什么叫,这不是误以为?你和松田……” 降谷零的语气之中带着点迟疑和不敢确定。 和组织里大多数人以为的不一样,也和粉丝们眼中看到的完全不一样,降谷零和松田阵平向来是互损的关系,这不妨碍他们本身就是好友,也完全和苺谷朝音无关——他对于苺谷朝音,本身就相当单纯。 那是他的好友,重视的友人,并肩作战的、可靠的同伴。 但问题是,他的朋友和朋友之间,好像并不那么单纯。 松田阵平抬手抓住了江户川柯南的手腕,靠近了之后用清晰的声调回答他,“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交往了。” 江户川柯南被抓着手,身体尽量后仰远离,满脸的抗拒。 没等降谷零说话,苺谷朝音首先发出了质疑。 “什么?”他惊讶地说,“我们什么时候交往了?” 刚刚还满脸坚定的松田阵平这时候悚然一惊,豁然回首盯着他:“什么?难道不是吗?” 他不可思议地细数起来,“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表现的,都亲……” 这个词刚一出口,苺谷朝音便额角一跳,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松田阵平的嘴,强迫他将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松田阵平盯着他不说话,反手覆盖在了苺谷朝音的手背上,让柔软的掌心贴近唇角,又一瞬即逝地触碰了一下。 像是被火烧一般,苺谷朝音猛地缩回了手。 他觉得掌心隐隐发烫起来,将手指慢慢收拢了。 “但是,你也没有对我说‘请和我交往’……” “难道喜欢你这一句不够么?”松田阵平认真地说,“那么——请和我交往。” 苺谷朝音秒答:“我拒绝。” “?” 这次露出惊讶神情的不仅是松田阵平,还有江户川柯南。 亲也亲了不止一次了,“我喜欢你”的表白也说过了,又是两情相悦,既然如此,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说,默认交往才是对的吧? 但苺谷朝音否认了,拒绝了。 “难道我刚刚听错了?”松田阵平在沉默数秒之后说,“其实你说的不是喜欢我……吗?” 他迟疑着加上了一个疑问词。 作为以优异成绩从警校毕业、又被爆处班当做王牌的警察,按理来说他在听力和理解能力上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才对……吧。 “当然不是。” 苺谷朝音的话打消了松田阵平心中的不确定。 “我喜欢你。” “只喜欢你。” “这一点是我完全能够确认的,我喜欢阵平,这份心意绝对不是谬误。”他的语气也很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是交往不可以。” 苺谷朝音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 “……现在不可以。” “因为我是偶像,如果在作为偶像的时候恋爱,那不就是偶像失格了么?我喜欢阵平,但我也很喜欢我的粉丝,至少不想让她们因为喜欢我而失望,不想辜负她们的付出。” 即使不是自愿成为偶像的,但苺谷朝音一直都是很在乎粉丝的——他当然在乎那些毫无保留地、单纯喜欢他、将爱意倾注给他的粉丝。 诚然在现在的演艺圈中,所谓的偶像禁止恋爱已经成为笑话,但苺谷朝音并不想因此而顺应潮流,让自己也成为一个失格的偶像。 他见过很多次偶像因为恋爱而塌房,同样很多粉丝会因此而溺爱、欺骗自己、假装不知道,但实际上……她们难道不会伤心吗? 恋爱的丑闻爆出,或许偶像本人的事业和人气会受到影响,可这些原本就是粉丝为之而带来的,同样受到最大伤害的,也是粉丝。 她们大多数都不祈求回报,仅仅只是见他一面都能够心满意足、甚至为止感动地流泪,那是世界上最炙热的爱意。 所以他无法忽视、也无法践踏。 苺谷朝音缓缓舒出一口气,轻轻捏住了松田阵平的指尖,指腹试探般慢慢地往上,触碰到了他的掌心,随后才挤入了他指间的缝隙之中,与他十指交扣。 “阵平,” 他说, “再等等我。” 他的语气很认真,也相当郑重,松田阵平能觉察出他的语气中不带任何敷衍。 苺谷朝音专注地凝视着松田阵平的脸,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比如说,其实从去年开始西野女士就在计划要让他转型了,本来打算在这次巡演结束后就去试镜新的剧组,然后再过段时间顺势宣布不再进行偶像活动,回归演员身份……但那对现在来说,都是太远的事情了。 只有这一刻,他想抓住松田阵平。 接着,这个十指交扣的姿势便被更近一步地握紧了。 松田阵平牵着他的手,带着一点无奈、又微笑起来,“那我就等等大明星吧。” 总之——已经等了很久,也不再缺那一点时间了。 对松田阵平来说,正式的确认和交往什么的,在这一刻其实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确认了苺谷朝音的心意。 他能完全确定那颗跳动的心脏属于自己,只需要明白这一点就足够了。 松田阵平想的,从来都是那份属于苺谷朝音的、最特殊的感情。 而现在,他已经得到了最珍贵的宝物。 松田阵平稍微用了点力,毫无防备的苺谷朝音便被他牵着手一扯,顺势坠入了他的怀中。 有着黑色微卷发的警官叹了口气,将下巴垫在了苺谷朝音的肩上,用开玩笑的语气含着笑意问他,“那我现在算什么?真嫂子上位?” 苺谷朝音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怎么不算呢?” 他的目光从松田阵平的肩头越过,在看清面无表情的江户川柯南之后才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zero?” 然而苺谷朝音没能得到降谷零的回答。 “安室先生挂了哦,在你们刚才,呃……调情的时候,就挂了。”江户川柯南一边措辞一边说,“他说,等你们结束了再给他打,他不想浪费时间听这些。” 等到电话再次被接通的时候,降谷零的声音凉凉地传了过来:“怎么样,松田他得到名分了吗?” “暂时还没有,”苺谷朝音回答,“目前需要解决的是宾加的事情……新田小姐如何?你们接到她了吗?” “新田小姐已经被风见接走了,这件事我马上会通知国际刑警的新田先生那边。”降谷零也严肃了起来,“宾加的事得尽快解决,否则你会被朗姆怀疑的,就算琴酒袒护你,也绝对免不了麻烦。” “我明白,我已经给森冈警视发过消息了,马上会派人来善后处理掉宾加的尸体。” 苺谷朝音的语速加快了。 “宾加的事情,我有解决的方案。” 降谷零点点头:“你的想法是?” “只有宾加出事的时候,我就在琴酒身边,这一点就足够了吧?” “但宾加已经死了。”降谷零拧紧了眉,“你的意思是……” 苺谷朝音笑了起来,淡淡地说,“宾加自己没善后惹来公安的追捕,那当然跟我梅洛没有关系吧?已经暴露身份的代号成员,还不如干脆去死比较好。” * 苺谷朝音靠在沙发上差点睡着了,直到传来了轻微的推门声。 进来的人是琴酒。 他的目光落在沙发上,看清窝在柔软沙发中的苺谷朝音后皱了皱眉。 伏特加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 苺谷朝音朦胧地半睁着眼睛,叹了口气回答:“演唱会结束了,我不回来这里回来哪儿?总得汇报一下今天的任务吧。” 直到这个时候,琴酒好像才后知后觉地响起了苺谷朝音那个临时搭档宾加的存在,随口问了一句:“宾加人呢?” “谁知道呢。”苺谷朝音淡淡地说,“说不定畏罪潜逃了吧。” 他这话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琴酒本来一扫而过的目光又立刻缓缓移了回来。 “什么意思?”他皱眉问。 “原本决定的计划是在演唱会结束后,趁着散场的混乱进行绑架计划的。但宾加那家伙总是做计划之外俄事情……在中场的时候,他就和目标一起消失了。” 苺谷朝音故意装作了发怒的样子。 “宾加那家伙这样擅自行动,其实就是不想和我搭档、怕我抢走他的功劳吧?朗姆手下的人都是这种小心眼的货色?” 琴酒继续往下问:“他成功了?” “谁知道呢。”苺谷朝音说,“不过听说有人报了警,说是演唱会上有个女孩失踪了,现在搜查一课倾巢出动了,说不定连公安都会特地过来看看情况。” 琴酒默不作声,沉默几秒后才发出了相当不爽的咂舌声,拨通了宾加的电话。 在几声忙音后,宾加的通话被接了起来,随之响起的是琴酒十分熟悉的声音。 “琴酒?有什么事就赶快说,我忙得很!” ——但宾加分明应该已经死了。 * 对于黑羽快斗而言,这本来应该只是十分普通的一天。 至少在他普通地在和管家寺井爷爷在台球馆消磨了一晚上的时间、然后在晚上九点准备回家之前,黑羽快斗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走到家门口时,才发现在门口等着一个人。 那是白马探。 在看清白马探究竟等在他门口干什么的时候,黑羽快斗的整张脸就僵住了。 这位英国大少爷在他家门口放了两把精致的雕花凳子,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和坐在另一把雕花凳子上的中森青子谈笑风生。 黑羽快斗:“?”这是在干什么? 他提着制服包背在肩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这除了在他家门口之外怎么看怎么和谐的一幕。 “你们大晚上在这里喝茶?”黑羽快斗瞥了一眼自家大门,“而且是我家门口……这是什么毛病?不能回家喝么?” “真是的,快斗,你说话不要那么讨人厌啊。”中森青子生气地鼓了鼓脸颊,“白马君明明是有事想来向你请教,才会特地在这里等你的嘛!” “白马?”黑羽快斗挑起了眉,目光缓缓落在白马探的脸上,“请教我?” 他拉长了声调,尾音微微上扬,显然充满了不可置信。 “没错。”白马探的脸上露出十分礼貌的微笑来,“我有事想象黑羽君请教。所以,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黑羽快斗:“如果我拒绝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白马探耸了耸肩,“我只好继续和中森同学聊一聊怪盗基德的事了。” 中森青子不明所以地随口说:“你们怎么都这么关心那个小偷的事情?我……” 她没能说完,就被黑羽快斗打断了。他额角狠狠跳了两下,很不客气地对白马探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站起来。 “行了我知道了,进来吧。”他冷笑着说,“让我听听你究竟想请教我些什么。” 白马探微微一笑,礼貌而优雅地站了起来,跟在黑羽快斗的身后进入了这座独栋建筑之中。 玄关的灯应声而亮,黑羽快斗随手倒了杯姜汁汽水放在白马探的面前,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交叠着双腿,十指交叉着抵在下颌上,饶有兴致地开口。 “那么,白马同学是有什么想要向我请教的呢?” “准确的说,”白马探不疾不徐地说,“是委托。” 黑羽快斗愣了:“委托?” “没错,是委托。”白马探吐词清晰地再度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我希望你能假扮成一个人,配合我们的行动。” 黑羽快斗心中微微一动,注意到了白马探使用的称呼——不是“我”,而是“我们”,证明这是一个有组织的行动,而并非仅仅只是出于他个人的意志。 “白马同学,你似乎搞错了什么,我虽然会魔术,但是并不精通易容伪装之类的技能,你找错人了吧?” 他一边耸肩一边摊了摊手。 白马探凝视他良久,没有任何要发怒的样子,好整以暇地笑了一下:“到这种地步了,还要在我面前伪装么?基德。如果你拒绝我也可以,中森同学的家似乎离这里很近,就在对面,所以我想两分钟后,她应该就会知道……” “次次都用青子来要挟我,”黑羽快斗气笑了,“我看起来就这么好拿捏么?” “如果你想听实话的话,”白马探彬彬有礼地点头,“那么是的。” 在黑羽快斗的怒目而视之中,白马探平静地继续说了下去。 “这是我个人的委托,同样也是来自公安的委托。虽然委托没有报酬,但相对应的,公安会欠你一个人情。这个人情在关键的时刻能发挥什么作用,我想你比我清楚。” 他凝视着黑羽快斗的眼睛,对他伸出了手。 “考虑地如何?基德。” 黑羽快斗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终于伸出手,和白马探只交握了一瞬间便松开了手指。 “成交。”他争锋相对地一笑,“但白马同学,你最好搞清楚称呼——我不是基德,是黑羽。” 他从来都在言语上给自己留下什么破绽。 白马探对黑羽快斗的嘴硬不置可否,他垂头,从学校制服的口袋中拿出来怀表看了一眼。 “公安的车已经停在门外了,易容需要的工具已经准备好了,你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稍微收拾一下。” 他的声音骤然严肃起来。 “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225章 “任务失败了?” 琴酒没有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宾加被问地沉默了瞬间,语气瞬间变得低沉了下去:“……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自己会解决的。” “是吗。”琴酒冷冷地笑了一下,“那我拭目以待——看你怎么解决了,想好该怎么跟朗姆和那位先生解释了么?你应该知道,你效忠的哪个主人十几年前办砸了一件大事……你最好祈祷自己有足够的价值,不会被抛弃吧。” 琴酒本来就不是那种面瘫话少的人,对于宾加这种喜欢蹬鼻子上脸的家伙,他也并不介意多说几句话狠狠嘲讽他一下。 “你想看我的笑话?”宾加怒极反笑,“琴酒,你不会永远都这么得意的。等我抽出空来,你就会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那个时候,该被抛弃的是你才对!” “放这种大话之前,先解决跟在你身后的尾巴吧。”琴酒不置可否。 宾加突然没声了,但从开了免提的通话中,苺谷朝音能听到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的风声、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以及突然响起的枪声。 琴酒轻轻挑了一下眉:“希望你能活过今晚。” 他干脆地挂了电话。 在确认通话被挂断后,宾加松了口气,单手按着耳麦说:“怎么样,我表演的够像吧?” 降谷零语气平平地说:“差不多就这样吧。” 什么意思?请我帮忙还这个态度?我的演技可是很好的! 宾加——或者说黑羽快斗,敢怒不敢言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开着车前进。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虽然能完美地伪装成宾加,但没什么时间来揣摩宾加的性格,只能听降谷零和苺谷朝音稍微解释了一下,生成了一个“嚣张跋扈暴躁易怒极其自我的蠢货”这样的印象。 事实证明,他理解的不错,扮演的也不错,至少琴酒没发现冒牌货和真货之间有什么区别。 在驱车飞驰的过程中,他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悬挂在上方的后视镜中,清晰地倒映出了后座上的身影。 那才是真正的宾加——的尸体。 他无声无息地被固定在了后座的位置,将要在这场三方共同构建的戏剧之中承担重要的戏份。 黑羽快斗收回目光,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心说我就知道白马探那个家伙来找我帮忙的不是什么好事,这听起来危险的要命,身后那帮追着他的公安全是真枪实弹半点不开玩笑的啊! 当然,这毕竟是演戏,所以多多少少有放水。 枪战看似激烈,其实毛都没打中,黑羽快斗全程0伤害。 他看了一眼车内显示屏上的地图,默默估算了一下距离,心中有了底。 再过三分钟,最后一场戏就要开演了。 …… 听着通话那边嘟嘟的忙音,伏特加率先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生气表情来。 “宾加这个家伙也太嚣张了吧!他不过是朗姆的下属而已,凭什么用这种态度跟大哥说话?” “宾加居然是这么对你说的么?”苺谷朝音也有点惊诧。 宾加挑衅他很正常,毕竟两个人是平起平坐的关系,谁也不比谁地位高点,但琴酒……组织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行动组的老大、是那位先生的心腹,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随便去得罪琴酒,也就宾加这种刚愎自用的人敢在琴酒面前大放厥词了。 “嗯。”琴酒无所谓地应了一声,瞥了苺谷朝音一眼,“那个蠢货不就是这样的性格么,也就朗姆会看重他了。” 他的语气中含着嘲讽的意味,似乎看不起的不只是宾加而已,还有朗姆这个情报组的负责人。 组织内其实可以分为三派——琴酒这样忠心的保皇党、皮斯克那种中立的墙头草、以及朗姆这种野心勃勃想篡位的野心家。 所以敌视朗姆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在以前——苺谷朝音还不清楚乌丸莲耶的内幕和最终目的的时候,他很认真地思考过,为什么BOSS没有去动朗姆。 这么一个觊觎自己地位的野心家在身旁,难道BOSS晚上能睡得着觉么?反正苺谷朝音换位思考一下,觉得自己要是BOSS,迟早得找个由头先把朗姆给干死。 而现在,他差不多明白了缘由。 乌丸莲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正常来说,人类几乎不可能活到一百四十多岁的年纪,即使真的能活这么久,那多半也只能躺在床上靠仪器维生,很难真正地再去操控组织的发展。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乌丸莲耶也吃下了那种药物,要么和工藤新一一样变小了,要么和贝尔摩德一样年龄静止了。 正因如此,不想被发现秘密的乌丸莲耶才只能藏起来,不在任何人的面前露面。光是为了隐藏自己,他就已经耗费了很大的精力,当然抽不出手来惩治朗姆。 “那宾加那边怎么办?”苺谷朝音又问,“如果公安和国际刑警那边真的盯上了他,我担心……” “看他命够不够大了。”伏特加从鼻腔之中发出一声冷嗤,“那种家伙……就算被杀了也是活该。” 琴酒给出了简短的评价:“废物。” 在他眼中,宾加俨然是个废物——对他大放厥词就算了,还连着失败两个任务,又被条子抓住了把柄,能不能顺利逃脱都是个未知数,这样的废物还是早日从组织之中清除出去比较好,免得下次任务拖累了他。 苺谷朝音想了想,联系了北贵志。 没过几分钟,室内雪白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投影——那是几个拼接在一起的监控画面,画面的右下角显示着拍摄时间,是一分钟之前。 北贵志的声音从扩音器之中响起:“这是刚刚捕捉到的监控,能看清宾加开车从那边经过,他后面还跟着几辆车,不能确定是哪一方的人,但毫无疑问,他们之间发生了枪战。”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监控记录开始播放了。 这是几段连在一起的监控,能清除地看到宾加驱车开过一段又一段的公路和弯道,身后坠着好几辆车。 身后的车中有人从车窗之中探出头来,对着前方的宾加开枪。 宾加一手操控着方向盘,操纵车辆紧急漂移过弯,在那同时还朝着身后放了个冷枪。 很显然,虽然还没有被身后的追兵抓到,但宾加现在一个人应对已经非常吃力,随时有可能被追赶上。 等监控录像播放完毕,这些画面被一起撤去,最后是一张神奈川的地图。 地图上显示着一个小小的红点,红点正在沿着某个既定的方向不断的移动——北贵志在地图上圈出了几个黑色的圈来。 “这些,是附近的组织的临时基地,其中一个是存放武器的仓库,根据他的路线推测,我认为宾加想去的应该就是这里。” 光标移动到了其中一个距离宾加很近的黑圈上,那里就是组织在神奈川的武器仓库。 作为庞大的跨国犯罪集团,组织在许多地方都建有武器库,以便随时随地都能从武器仓库之中调动来武器,神奈川当然也会有武器库。 “大哥,”伏特加紧皱眉头,“这样下去,宾加真的会被抓到,要是波及武器库就麻烦了……” “宾加应该进不去武器库的。”苺谷朝音说,“对吧?” 琴酒微微颔首:“武器库需要有我授权的密钥才能进入,没有密钥,宾加是进不去的。” 武器库通常是行动组的备用仓库,身为行动组实际上的负责人,琴酒当然掌握着密钥。 伏特加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那还要给宾加支援么?” 他刚说完这句话,宾加就再次打来了电话。 “喂,琴酒,有公安在追我。”宾加这次显而易见地紧张了,语速加快,“派支援过来!” 琴酒不紧不慢地回答:“我知道了,在支援赶到之前,你就发挥自己优秀的能力多撑一会儿吧。” 苺谷朝音状似不解:“你真的打算让宾加落到公安的手里么?万一他说了些什么……” “他没有这个机会。” 琴酒抽出了一支烟,咬在犬齿之间。打火机清脆的声音响起,他咬在齿间的烟立刻便被点燃了,一点火光在光线黯淡的室内明明灭灭。 “你的意思是……”他挑起眉,“我明白了。” 伏特加茫然地看了看苺谷朝音,又看了看琴酒,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啊?” 琴酒懒得跟伏特加多解释什么,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对北贵志吩咐:“把武器库大门口的监控调出来。” 北贵志依言照做,监控图像立刻变更——可以清晰地看到,监控中显示的是一片的安静的郊外,只能看到风吹动的弧度。 而很快,车辆的远光灯将武器库门口的路照亮了。 琴酒咬着烟,手指敲了几下键盘,承载着炸弹的无人机便从内部起飞。 武器库的天窗在他的指令下被缓缓打开,装着剧烈炸弹的无人机通过天窗飞了出去,向着宾加的方向直行。 宾加的车立刻出现在了监控画面之中,随之而来的是琴酒手机上收到的短信。 [宾加:开门] [宾加:密钥发给我,快!] 连着两条消息,让琴酒的手机屏幕闪烁了两下。他偏头划动屏幕,看了一眼宾加发来的消息,显示在文字气泡右侧的未读立刻变成了已读。 虽然已读,但琴酒显然没有要回复宾加的意思,更加不打算将武器库的密钥告诉宾加。 苺谷朝音并不意外琴酒的表现——他之前并不知道宾加挑衅过琴酒,所以特地跟黑羽快斗强调过,一定要用十分嘲讽的、听起来就很欠揍的语气跟琴酒讲话,最好再讲点什么要把他踩在脚下之类的话。 他很清楚琴酒的性格。 琴酒虽然厌恶老鼠,但实际上并不会因为同伴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就手软。在这种犯罪集团之中,谈伙伴之前的温情委实有点太可笑了,他们之间有的只是铁血的厮杀和勾心斗角。 面对宾加这种大放厥词说要将他踩在脚下的人,假设有一个将之除掉的机会就摆在面前,琴酒难道会放过么? 他当然不会,所以现在的局面如苺谷朝音所料,全无差错。 琴酒就像没看到那条求助的消息一样,镇定自若地操纵着无人机。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了无人机的摄像头画面,那上面已经能看到逐渐接近的警车了。 坐在驾驶座上的黑羽快斗盯着手机屏幕上变成已读的消息,在心中狠狠骂了几句。他心说你们犯罪集团果然没有同伴爱,同伴都在面前了,居然就这么见死不救了?怪不得这个组织被卧底渗透成了筛子呢,换他也得早点叛变啊! 当然——黑羽快斗现在其实并不在车上。 宾加被他放在了驾驶座上,用绳子固定成了正在开车的样子,而他在拐弯的时候便轻灵的一个翻滚便闪人了,至于开车的,似乎是一个叫做诺亚的人在远程控制。 他远远地拿着望远镜,贴在右眼上眯着眼睛去看。 警车已经接近了,而原本盘旋着飞在上空的无人机猛地俯冲下去——接着便凶猛地撞在了车顶,随之而来的是骤然盛放的、剧烈的光火,黑夜中红色的烟花绽放开来,火星飞溅,将干燥的空气点燃了。 火焰席卷,立刻就吞没了宾加和公安的车,接着便是接连的爆炸,几辆因为侧翻而堆叠在一起的车因此而产生了二次爆炸,即使不用望远镜,黑羽快斗也能看到黑夜之中格外明显的、橙红色的花火。 少年怪盗灰蓝色的瞳孔中,大火仍然在燃烧,直到将车辆烧的只剩框架的残骸才会停下来,焰火在他的眼底跳跃。 黑羽快斗拨通了白马探的电话。 “白马同学,你的委托已经完成了。” “是吗?”电话另一头传来了白马探的微笑,他彬彬有礼地说下去,“那么今天就麻烦你了,下次在现场见到你的时候,我会记得今天的人情,放你一马的。” 黑羽快斗嘴角一抽:“说的好像我需要你放水一样,不也没抓到过我么?” “这么说,”白马探挑眉,“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黑羽快斗光速否认了,“哈欠——总之,晚安,下次有事情别大晚上的来找我了,影响睡眠。” 他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几句,将脸上宾加的面具扯下来,揉成了一团,活动了一下肩膀之后,一抹格外晃眼的白色突然闪过,纯白的怪盗出现在了现场。 黑羽快斗压低了高顶礼帽的帽檐,从所在的高处缓缓向后倒下,白色的大鸟很快便张开翼翅,重新回到了空中。 没人注意到深夜时分有白色的大鸟凌空飞过,除了恰好转向视角的监控摄像头。 北贵志镇定自若,当下便眼疾手快地将这一段画面给删掉了,随即便好像若无其事一般,听着通讯另一头的动静。 那边是苺谷朝音和琴酒。 …… 两分钟前。 苺谷朝音亲眼看着琴酒操纵无人机悬停在了宾加和警察的上空——当然,真正的宾加在车里,后面的追兵其实是没有警察在其中的,那几辆车在中途便撤下了人,剩下的都是被诺亚方舟操控着的警车,他一心三用地玩赛车游戏,玩的相当开心。 在注意到装着炸弹的无人机悬停的位置之后,苺谷朝音就意识到了琴酒要做什么。 “你打算将宾加连着条子的人一起解决?” “这是最好的选择。”琴酒用十分冷酷的语调说,“宾加已经暴露在了公安和国际刑警的眼里,而且导致了重要任务的失败,他本来就是有可能被抹杀的。现在正好能废物利用,担任诱饵,连同那帮条子一起带下地狱,对他来说已经是利益最大化的结果了。” 只是——是对组织的利益最大化,至于宾加……废是原罪,得罪琴酒更是罪大恶极。 伏特加作为头号狗腿,立刻出声附和:“没错没错,就应该这样!” 见苺谷朝音没有立刻出声,琴酒的目光缓缓转向了他。 “还是说,你反对这个方案?” “当然不会。” 苺谷朝音微微笑了笑,干脆利落地伸出手,先琴酒一步,在他的注视之中果断按下了引爆键。 随着清脆的键盘声响起,很快随之响起的是从监控录像之中传来的爆炸声——但很快录像也变成了一片漆黑,极其剧烈的爆炸波及到了周围的监控摄像头,让他们无法看清附近的景象。 但没关系,琴酒能确定——宾加必死无疑。 * 演唱会散场时,萩原研二和萩原千速举着望远镜找了许久都没有看到松田阵平的影子。 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小阵平人呢?”萩原研二狐疑地说,“他该不会在演唱会里失踪了吧?” 萩原千速不以为意:“不会吧,再说了,松田一个大男人,能被怎么样?他可是警察呢。” “那可不一定。”萩原研二神情凝重地说,“你不知道,小阵平和弥良的cp太火了,但虽然松弥cp的热度高,讨厌这个cp的人也很多,谁知道会不会是哪个看小阵平不顺眼的极端粉丝偷偷敲闷棍、把他装麻袋里打了一顿?” “什么?还有这种事?”萩原千速顺着弟弟的想法,若有所思地说,“你这么一说,确实有可能……” 直到松田阵平的声音从萩原研二的背后传来,接着便是从肩膀上传来的触感。 “你们在说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萩原研二十分惊喜地回头:“小阵平!你刚刚……”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便陡然卡壳了。 “你……”萩原研二欲言又止。 萩原千速代替弟弟继续说了下去:“你和哪个粉丝打起来了?而且……还连着柯南一起挨揍了?” 难怪他们会这样认为,松田阵平和江户川柯南现在的样子异常狼狈。江户川柯南还稍微好一点,松田阵平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了,衣摆和袖口还有被划破的裂口,连那张帅的非常客观的脸上都沾着灰黑的尘土,脸侧还有一点轻微的擦伤。 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跟人打架了。 萩原研二痛心疾首:“这是袭警啊!到底是哪来的极端粉丝这么过分?打你就算了,居然还冲着脸!要是毁了容,不是更没有追上小弥良的机会吗?” 江户川柯南一听此言,顿时眉头一跳,悄悄挪动了一点脚步,看起来很想逃离此地。 “首先,我没有和粉丝打架,也不可能被粉丝打。这伤……是因为一点别的案子。”松田阵平抬手摸了摸脸侧的一点擦伤,突然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萩原千速才敏锐地注意到松田阵平身上的一点不对劲……比如说,为什么他的嘴唇看起来这么红肿?根据她的经验,看起来很像是…… 她狐疑地盯着松田阵平看。 松田阵平风轻云淡地说:“你们怎么知道他说喜欢我?” 这句话里的“他”值的是谁简直不言而喻,除了苺谷朝音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萩原研二:“?” 萩原千速震惊:“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萩原研二面无表情:“谁问你了?” 幼驯染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在你过得太差的时候会用力拉你一把,在你得意的时候也会嫌弃地翻上几个白眼。 但在短暂的冷脸之后,萩原研二微微笑了起来,将手握成了拳,用力锤在了松田阵平的肩上。 “三年了,你这家伙的油门总算踩到底了。” 三年了,他守护着的、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石,终究还是落入了他的怀中。 松田阵平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就连深夜都有繁星万里,构成了深蓝色烁光闪闪的河流。 他第一次觉得,星空看起来这么美好。 目之所及都因为那种温暖而满涨的情绪被填满了,他的世界五彩斑斓、熠熠生辉。 手机传来响声的时候,松田阵平低头看了一眼。 是备注为酒鬼老爹的人发来的消息,上面是一张照片,桌面上摆着空了的酒瓶,而在相机对焦的电视屏幕中,恰好播放着苺谷朝音作为嘉宾的综艺节目。 [酒鬼老爹:你小子到底行不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已经会开口喊我爸爸了!] 松田阵平看着那行字,半晌才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打字回复。 [今年新年的时候,我会带他回来看神奈川的海。] 第226章 作为超人气的国民级偶像,苺谷朝音通常不是在赶通告就是在赶通告的路上,平时没什么事是不会去事务所的。 但总有需要去的时候——比如偶尔在Fan Club开直播的时候,事务所会给他准备专门的直播房间,调试好各种设备和灯光。 “那么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结束啦,之后要去进行别的工作了,我们下次见。” 苺谷朝音弯起眼睛对屏幕挥了挥手,一边说话一边凑近了一点,去看屏幕下方的滚动的弹幕。 “可以透露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吗……唔,这个是保密的工作,暂时还不能告诉大家哦,但是我可以给个小小的提示。”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作出了保密的口型,“和推理有关。如果顺利的话,也许很快就能看到重新回归大荧幕的弥良了。” 弹幕上立刻刷起了一片各种感叹号和表情包,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各种猜测。 “再多的就不能说啦,真的要结束直播了,最后是一点点的截屏时间。” 苺谷朝音十分熟练地开始cue直播流程,对着直播的镜头按照粉丝的要求作出了比猫耳、脸颊比心和wink的姿势。 他十分靠近屏幕,通过屏幕甚至能够清晰地数清那如同鸦羽一般浓密的睫毛,浮光跃金的金绿异瞳之中闪着一个小小的、善良的圆形光圈,灯光被揉碎了淌在他的眼底。 被他这么隔着屏幕注视,不管是谁都会产生一种恍惚的感觉——好像自己就是那个被全心全意注视着的人一样。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刚好是爆处班午休的时间段,松田阵平趁着午休的空暇时间正在看直播。 他是苺谷朝音Fan Club的会员,只要开播就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提醒,立刻便点进去看完了整场直播。 在听到苺谷朝音说可能会回归荧幕、重新成为演员的时候,他没忍住微微笑了一下。 这点笑容立刻被萩原研二捕捉到了,幼驯染立刻露出了一个显得有些夸张的表情:“小阵平你现在和那些追星宅完全一模一样啊,看着直播露出那种表情什么的。” 松田阵平对幼驯染很是不屑:“你根本不懂,我不是追星,我……” “好了我知道了,”萩原研二面无表情地竖起手掌,“不要再说了。” 再说下去,马上就会变成真嫂子秀恩爱的现场。 松田阵平耸了耸肩,没继续回答了。 等到苺谷朝音在下播前进行截屏动作的时候,他也懒洋洋地没有进行截屏——开玩笑,身为已经预定了名分的正牌男友,他还会看不到恋人这种可爱的小表情么?想看真人随时都可以,完全没有要截屏看的必要嘛。 苺谷朝音说下播就是真的下播,没过几秒之后,直播间变成了一片黑屏,上面显示着一行小字:直播已结束。 松田阵平切回line的屏幕,刚准备打字给苺谷朝音发消息,恋人的消息很快便率先发送了过来。 [下午要去试镜了,虽然一直都有客串参演,但这次要试着去当主役了……时隔六年,稍微有点紧张。] 虽然没有正式交往,但实际这已经和恋爱中没什么区别了。 委实说,苺谷朝音其实不觉得自己和松田阵平之间的相处因为表白前和表白后有什么变化……他们就像以往一样相处,他有事没事也会发一下分享日常的话给松田阵平。 但每当想到和松田阵平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他心中都忍不住产生一种感觉——那是他在意的人、喜欢的人。 是特殊的存在。 松田阵平的回复也很快。 [我刚刚看了直播] [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不会有问题的,反而不选择你的人才是真的损失] 苺谷朝音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直播已经结束,直播房间内的各种灯光已经熄灭了,镜头也是关闭的状态。助理中川绫香抱着一堆文件看了过来,看见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后随口一问:“是有什么好事么?怎么感觉你这么开心?” “嗯,”苺谷朝音轻声说,“被稍微鼓励了。” “鼓励?”中川绫香想了想,然后立刻明悟了,“哦——是因为之后要去试镜的事情吧?” 她话音刚落,经纪人西野寿美江便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走进来了,细长的鞋跟踩在瓷砖地面上时在室内发出了清脆的回音。 西野寿美江一边看着手腕上腕表的指针,一边拉开椅子在苺谷朝音的身边坐了下来。 “按照安排好的行程,试镜的时间是下午八点……虽然有点晚,但是没办法了,只能配合原作者的时间。”西野寿美江一边说话一边去看苺谷朝音,“你准备好了么?” “当然准备好了。” 苺谷朝音点点头,对她晃了晃手。他手中还拿着一本剧本,剧本的只用简单的白色打印纸装订了起来而已,看的出来经常被主人翻看,连边缘都因此而有了轻微的毛边。 简易剧本的表面写着四个十分显眼的汉字:暗夜男爵。 是的,苺谷朝音在看的剧本就是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大火的推理小说——暗夜男爵。 暗夜男爵是相当有人气的推理小说,正因如此,从很早之前开始就有了影视化的企划,担任过暗夜男爵影视作品主役的演员无一例外都红了,所以圈内无数演员都盯着这个超级大饼。 恰好,这次决定要制作电影的暗夜男爵中人气最高的一部,来参加试镜的人可想而知有很多了。 “听说工藤先生昨天才和有希子小姐回国,现在正在倒时差,所以试镜时间定在晚上。虽然参与试镜的人很多,但是真的能和你竞争的其实没几个,我知道你是很有天赋的人,只要正常发挥的话一定是没问题的。” 西野寿美江说话的时候絮絮叨叨,苺谷朝音一边听一边点头。他听得出来,其实西野寿美江这话根本不是在安慰他,而是安慰自己……他的经纪人要比他更加紧张。 “希望能这次能顺利通过试镜,成为主役,只要拿下这个角色,就可以公布你要结束偶像活动的消息、回归演员身份了。”西野寿美江又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工藤先生一定要求必须自己亲自选择男主角的话,事务所本来可以用投资的方式帮你拿到这个角色的……” “算了吧。”苺谷朝音低头,随手翻过一页剧本,淡淡地道,“社长的跑车和新的度假别墅不是靠我才买的么?虽然业内一直说我们事务所是五大老牌事务所之一,但是跟其他事务所拼资源和财力的话也就那样……别太急了。” “我能不急么我?”西野寿美江无奈,“毕竟事关你转型啊。” 她想了想,突然之间灵机一动。 “对了,等会不是要去录制综艺节目么?这期的飞行嘉宾就有有希子小姐,不如你和有希子小姐拉近一下关系,万一到时候试镜的时候她能帮你说几句话呢?” 苺谷朝音缓缓抬起头,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目光盯着西野寿美江:“……你是认真的么?依照我对人性浅薄的揣摩,我想不会有男性对靠近妻子的任何异性都抱有好感吧。” 这话说的也是,西野寿美江一下子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那就到时候看工藤先生的心意吧,至少不能让他反感……对了,等会录制完综艺,你抽点时间面试个人。” “面试什么?”苺谷朝音迷茫地问,“如果是助理什么的,其实我觉得有中川小姐就足够了……我不觉得我身边有太多助理是好事。” 通常来说,超高人气的艺人是不会只有一个助理的,但苺谷朝音一直以来都只用中川绫香——知道他身份的只有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而已,他的真实身份并不适合让很多人知道,仅仅只有这两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不是助理。” 西野寿美江耐心地给他解释,“之前不是出了好几个跟踪狂的事情,去酒店蹲守你、在你家门口装摄像头、翻你的生活垃圾什么的,还在上下班的时候推搡想摸你……粉丝们因为这些事情发了很多封邮件到事务所,所以事务所这边决定处理一下,给你多安排几个保镖什么的。” 苺谷朝音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空白。 他反应了几秒,抬手指了指自己。 “请保镖?给我?” 中川绫香忍了忍,想笑,偷偷地将脸别到了一边去——作为亲眼见过苺谷朝音持枪一打十的战斗场景,她再也不会怀疑自家艺人的战斗力,不怕别人对苺谷朝音怎么样,就怕苺谷朝音控制不好自己出手的力度,直接将人给送进太平间。 苺谷朝音欲言又止,忍了忍还是将话说出口了:“你请的这个保镖,他打的过我么?” “真不理会,事务所就要被你的粉丝在门口泼臭鸡蛋了。”西野寿美江面无表情地说,“总之你忍忍吧,这个保镖不会天天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的,顶多就是在你有工作的时候出现一下。” 苺谷朝音思考了几秒,耸了耸肩:“那好吧,你们看着安排。” 只是在工作的时候偶尔出现一下的话,确实也每太大的关系。 等西野寿美江将话说话,中川绫香才开口:“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可以出发去日卖电视台了。” 苺谷朝音点点头,拿着暗夜男爵的剧本站起身:“走吧。” * 这是一档日卖电视台的自制综艺,以访谈为主,中间会穿插一些小游戏,而这期节目的主题是“坂本龙马”。 正是因为这个主题,所以才特地邀请了已经退圈多年的藤峰有希子——她曾经饰演过龙马的姐姐,那个版本的龙马姐姐一出场便能让人因为美而失语,几乎成为全民白月光的地步,就算有希子已经退圈多年,至今也热度不减,她仍然是人尽皆知的女演员。 从事务所前往日卖电视台没花费多少时间,等苺谷朝音做完造型进入演播厅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水无怜奈。 水无怜奈是这档综艺节目的常驻主持人之一。 和以往作为新闻主持时西装套裙的造型不同,她今天穿着十分温柔的米白色无袖连衣裙,腰间松松地系着一条腰带。 冲野洋子正在兴致勃勃地和水无怜奈说话,见水无怜奈看过来,便也随之移动了目光。 看见是苺谷朝音之后,她笑着挥了挥手:“弥良君,好久不见。” 苺谷朝音礼貌地点了点头:“确实好久不见了,怜奈小姐和冲野小姐。” “今天要见到超级大前辈了,稍微有点紧张呢。”冲野洋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超——喜欢暗夜男爵系列的!对了,弥良也要参加就今晚暗夜男爵的试镜吧?说不定这次有机会可以和你搭档呢。” 苺谷朝音礼貌地笑了笑,“那就希望工藤先生能选中我们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了小小的惊呼声,接着是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演播厅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了。 苺谷朝音似有所觉地回头,看见了藤峰有希子。 提着长裙裙摆走进来的女人有着微卷的长发,眼睛是如同阳光下的海面一般澄澈湛蓝的色彩,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柔和而美好,注意到看过来德文视线时便会大大方方地弯起眼睛来,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这么看来,她几乎和十几年前那个当红的女演员没什么区别,仍然美丽又璀璨。 “有希子前辈。”苺谷朝音微笑着打招呼。 “啊,是弥良君。”藤峰有希子在他的面前停下,笑眯眯地伸手,双手合十抵在颊边,卷曲的长发因此而散落垂下,带着蓬松的弧度,“感谢你照顾我们家的孩子了。” 他们家的孩子——值的当然是工藤新一。 “这没什么。”苺谷朝音摇头,“即使没有我,他也是个相当优秀的人。” “录制要开始了——”导演组探出头来,“请各位艺人先准备出场!” 藤峰有希子没有再和苺谷朝音多说些什么,只是在经过水无怜奈时,对她轻轻眨了眨眼睛。 收到大前辈wink的水无怜奈一时间有些无措,茫然地和苺谷朝音对上了视线。 苺谷朝音对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等综艺节目的录制结束之后,他很快就知道了。 录制完成之后,这位众所周知的大前辈叫住了他和水无怜奈。 藤峰有希子竖起一只手掌挡在唇边,就像是再说什么悄悄话一样:“可以稍微过来一下吗?你们两位。” 毕竟这相当于是公开场合,想来她也不会说什么和组织有关的事情,所以苺谷朝音和水无怜奈毫无怀疑地跟了过去,和藤峰有希子来到了演播厅的角落里。 “你们两位接下来有时间吗?”她问。 “按照今天的行程算的话……”苺谷朝音稍微计算了一下,“稍后有大概三小时的空余时间。” 水无怜奈回答地很干脆:“我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那么就太好啦。”藤峰有希子表现地十分高兴,“接下来的时间,要不要来我家喝杯茶呢?我家的红茶还不错哦。” * 泽田弘树的日常很简单:上学、吃饭、睡觉、玩电脑。 当然,用玩电脑这个词来形容他稍微显得有些不太尊重,准确地说,泽田弘树是在研究各种和计算机有关的技术。 在一年前开始,他就在和计算机技术交流的论坛上认识的好友一起研究跨龄识别系统,虽然目前大体已经搭建完成,但稍微还有点不足之处在进行调整。 跨龄识别系统的逻辑是识别照片上的人脸,通过AI计算推测出这张脸长大后或者小时候的样子,然后从全世界搜集到的监控录像之中找出相似的对象。 如果真的成功,那么这对于全世界的警察来说都是一件好事,那些潜藏逃亡了十几年的犯人将在庞大的监控网络下无所遁形。 但直美·阿尔简特稍微有些苦恼……这套系统还是有一点缺陷的。 比如说,如果是拿婴儿的照片进行跨龄识别的话,很容易会得出谬误的结论。 婴儿时期还没有成长开来,很难被跨龄识别系统准确判断。 直美这时候就在给泽田弘树发消息。 [Naomi:尝试了好多种方法都会得出错误的结果,我是不是应该放弃呢?] [Noah:识别婴儿照片的用处其实也很小,可以先调试,等成功之后作为3.0系统更新就够了。] [Naomi:你说的也对……这次先告诉你好消息吧!其实国际刑警已经看中了我的系统,并且决定马上要进行试点了!] [Noah:真的吗?恭喜你!] 泽田弘树一边打字,一边露出一点微笑来。 对于他们这些研究各种技术的人来说,这当然是最令人高兴的——没人不希望自己研究的技术可以改变世界,他也一样。 而泽田弘树敢肯定,直美·阿尔简特和他一起研究的跨龄识别系统一定会为这个世界带来改变和震动。 [Naomi:研发这个系统的过程中你也帮助了我非常非常多,接下来我要担任这套系统的总工程师,配合试点实验,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也可以一起来……可以吗?] 泽田弘树在看到这行字的时候就有些心动,但很快又犹豫了。 作为未成年,风见裕也肯定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国,谁知道不禁枪的国家里会发生什么事?如果他一定要去,对他十分宽和的监护人大概也会同意,只是会熬上好几个通宵处理工作,然后请假陪他出国。 想了想塞满家里冰箱的咖啡和风见裕也眼眶下越来越重的黑眼圈,泽田弘树打消了这个念头。 [Noah:抱歉,因为一些原因,我暂时不考虑去太远的地方。] 网络另一端的直美·阿尔简特在看到“No”的时候先是沮丧,看清后面的半截话之后又立刻恢复了精神。 [Naomi:你不是在日本吗?不远的!] [Noah:?] [Naomi:最近好像国际刑警的部分官员在东京参加峰会,虽然峰会结束了,但他们不会马上离开,因为和日本警方有合作,合作的就是这次跨龄识别系统的试点。] [Naomi:就在横滨港新建的信息塔。] 泽田弘树一怔。 他都快把日本警察的内网当成自家后花园了,怎么一点也没听到风声?难道是这段时间在峰会上讨论的保密事项么? 跨龄识别系统将要投入使用了。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泽田弘树突然觉察到了强烈的不安。 好像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但他无法阻止。 * “喝茶?”西野寿美江错愕地说,“还是去工藤家喝茶?” 苺谷朝音坐在椅子上点点头。 他从日卖电视台回到了事务所,准备进行之后对保镖的面试。 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西野寿美江的双手一时间有些颤抖了起来。她一步一步靠近,双手抓住了苺谷朝音的椅子,用一种非常兴奋的目光注视着他。 苺谷朝音被她看得下意识身体后仰,直到脊背抵住了椅背,没办法再动弹分毫。 “你没拒绝吧?没有吧?”西野寿美江压低声音确认。 苺谷朝音眨眨眼睛:“当然没有。” “太好了!这样就能接触到工藤先生了!”西野寿美江先是狂喜,随后又有点疑惑,“但为什么要邀请你?难道……” “不止我,还有水无怜奈小姐。”苺谷朝音立刻回答,制止了西野女士散发的思维,“至于为什么邀请我……大概是因为我照顾过他们家的孩子吧?柯南是工藤家的亲戚。” 西野寿美江恍然:“原来是这样,总之,你没拒绝就太好了。” 通常来说,苺谷朝音对各种私下的邀约是很早答应的,但这次是藤峰有希子邀请他去喝茶,为什么要拒绝? 他并不觉得这仅仅只是单纯的喝茶,藤峰有希子必然是有什么话想说。 否则,为什么邀请的是他和水无怜奈这两个恰好都是演艺圈人士、又都是组织代号成员的人? “等面试结束,就马上去工藤家吧。”西野寿美江拍板决定,“面试的时间稍微提前一点好了……反正那些候选人也都来了,我让他们进来见见你吧。” 苺谷朝音对此毫无意见。 等她发完消息之后,房间的门很快被礼貌地叩响了三声。 接着进来的是一个戴着眼镜、有着黑色长发的女性。 她看起来干练而沉稳,视线落在苺谷朝音的身上,数息后才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若狭留美。” 第227章 若狭留美只和苺谷朝音对视了一秒,便表现得像是任何一个求职者一样,恭顺地垂下了眼眸,尽量只让自己的视线落在他的鼻尖,而不是针锋相对地直视双眼。 对她来说也只需要一眼就足够了——在相隔仅仅两米不到的距离下,她能十分清晰地观察苺谷朝音。 这是个和荧幕上看起来稍微有所不同的人,在现实之中用自己的双眼去注视他的话,能更加直观地感受到那份惊心动魄、又锋锐至极的好看,和那双浸染了阳光与春色的异瞳对视的时候,她几乎产生一种错觉——他看起来就是这样风光霁月、美好又纯然,完全不染一丝阴霾。 但若狭留美清楚地知道,并非如此。 即使他看起来不染尘埃,如同清风朗月,但实际上在那副能欺骗任何人的面具背后,是完全淹没在黑暗中的、沾染了血腥的手。 在通过人脉渠道来应聘成为保镖之前,若狭留美就对苺谷朝音作过一些简单的调查。 太深入的完全用不着,毕竟他都火了这么久了,那些喜欢扒黑历史的人早就把他翻得底朝天,她动动手指就能从粉丝社群里找出不少苺谷朝音曾经的经历来。 但她关注的其实不是那些……而是在苺谷朝音的人生之中出现的、另一个人的身影。 琴酒。 在许多年前的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若狭留美就调查了很久,几乎将半个人生都投入到了和组织有关的调查之中。 而在诸多和组织有关的事迹和传闻之中,琴酒的存在就像是里世界里的黑色太阳——那是个绝大多数里世界势力都知道的恐怖的存在,也是那位先生摆在台面上的最锋利的刀。 可就是这样的存在,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偶像的绯闻之中……这就足够令若狭留美关注到苺谷朝音了。 当然,琴酒并不是若狭留美想要复仇的对象,她深深憎恶的、让她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那个人是朗姆。 苺谷朝音不过是她看中的跳板之一。 在此之前,若狭留美其实有别的选择……比如说,那张名单上的人,还有已经叛逃失踪的雪莉。 她从这三个选择之中犹豫的时候,巧之又巧——苺谷朝音的经纪人西野寿美江正在通过圈内的人脉渠道招募新的保镖。 作为保镖可以随时跟在苺谷朝音的身边、同样也不需要费尽心思掩饰些什么,并且,以苺谷朝音为中心,本身就足以让她轻易接触到另一些人……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么? 当然没有了。所以她来了。 “我精通剑道、空手道、柔道,在格斗这方面很有经验,并且曾经也有过作为贴身保镖的经历,在专业方面,我想我不会差。”若狭留美微笑着说。 她弯腰递过来一份简历。 苺谷朝音接过这份简历的时候,低垂下长长的眼睫,扫了一眼若狭留美的手——她没有戴手套,所以苺谷朝音能将那双手看的十分分明,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 但那不是普通地握笔或者经手训练会留下的茧,而是长期握枪才会留下的茧。 众所周知,日本是禁枪的,那么这至少能证明若狭留美所言非虚,她确实有作为保镖的经历……又或者是雇佣兵? 苺谷朝音忍不住在心中进行猜测,同时又觉察到了一丝微妙的……不适。 作为对他人的情绪十分敏感的偶像,在若狭留美打量他的第一眼,他就隐隐有所察觉了。 那当然不是完全恶意的注视,而是带着审视、又绝非好意的视线,几乎立刻便让他心中涌起了一种另类的反感。 苺谷朝音只淡淡地回答:“从简历上来看,你很优秀。” 他抬起头,却没去看若狭留美,而是扫了一眼墙角上悬挂着的摄像头,同时又表现得像是失去了面试的兴趣一般,握着手机发了几条消息。 西野寿美江十分自觉地承担了面试官的责任,抛出了问题:“简历上写着你今年的年纪是37岁……虽然这么问有些冒昧,但这确实已经不是一个保镖精力最充沛的年纪了。” “年龄方面确实是我的劣势,虽然我自认为我并不会比其他人更差,但只是这么说的话应该不会让人轻易相信吧?”若狭留美微微笑了一下,“只是,年龄同样也让我有优势……至少粉丝不会认为我作为贴身保镖会有什么不适,毕竟我的年龄已经足够成为母亲了呢。” “并且在实力方面,我想我不会逊色于任何人,如果想要考察我的实力,随时可以。” 她十分自信地说。 “你说的也有道理。”西野寿美江点点头,将简历再次翻动了一页,“可以再问一下么?你在简历里写着今后的期望是小学教师……这是认真的么?从保镖到小学教师,这跨度稍微有点大呢。” “啊,我很喜欢小孩子。”若狭留美温和地说,“我一直认为孩子们都是非常善良可爱的,毕竟作为保镖会见识到很多……您应该清楚的事情,所以内心大概会更向往宁静的生活吧?如果和孩子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对心境也会有很大的改善,不是吗?” 说谎。 ——这是苺谷朝音在听完这段话后的第一反应。 他没有抬头去看若狭留美,光是听她诉说这段话时微微上扬的、表现地像是很兴奋的语气时,就能准确地判断出这是长篇大论的谎言。 她根本不想成为小学教师……或者说,绝对不是因为说出来的那个原因而想成为小学教师的。 这是个奇怪的人,简历和她身上能观察到的经历是有不同的,苺谷朝音没法放心这样的人。 他一边思考,一边给聊天框中备注为Noah的对象发出了一条消息。 [查查若狭留美。] 被备注为Noah的人当然是诺亚方舟。 作为真正的人工智能,他能够同时处理非常多的事……就比如他现在正在一边帮风见裕也导航,一边从摄像头之中观察着若狭留美,记录着她的相貌衣着,同时还给苺谷朝音回复了一条消息。 [没问题,正在处理中。] 在这条回复发送的同时,正在测试完善中的跨龄识别系统也同时启动,诺亚方舟从事务所的数个监控摄像头之中截取到了若狭留美每个角度的照片,并将之进行了高清的处理,随后才开始在跨龄识别系统之中进行识别认证。 但跨龄识别系统目前还没有庞大的数据库可以对比,所以与之同时,诺亚方舟也在后花园的日本公安警察数据库之中进行检索。 很快诺亚方舟就得到了两份结果,他同时将这两份结果打包整理好,发送到了苺谷朝音的手机上。 这仅仅耗时一分钟,但在这一分钟的时间里,西野寿美江已经敏锐地觉察出了自家艺人的兴致缺缺,于是用十分委婉地开口:“你的表现很优秀,我们已经了解了,稍后在考虑后会发邮件给你答复,感谢你今天抽出时间来参加面试。” 她礼貌地做出了请的手势。 若狭留美点点头,在转身出门前最后看了苺谷朝音一眼。 来面试的当然不止若狭留美一个而已,但当下一个面试者走进来的时候,苺谷朝音刚好收到了诺亚方舟发来的资料。 只打开看了一眼,他立刻就失去了所有要继续面试的心思。 被诺亚方舟放在资料第一行的竟然是从日本公安的数据库之中找到的。 那是一份保密等级相当高的文件,只从上面盖着的红戳就能看出来。 《羽田浩司被害案》 这是卷宗的抬头。 这个案件中死亡了两个人,一个是当时有名的企业家阿曼达、一个是日本的将棋名人羽田浩司,而伤者有一个……那是企业家阿曼达的保镖,她的名字是浅香。 但在这份档案留存的照片之中,浅香豁然和若狭留美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一样的脸、一样作为保镖的经历,他可以肯定这就是同一个人。 而恰好,苺谷朝音也知道羽田浩司案。但这个案子并不是他从公安系统中知道,而是之前琴酒无意之中透露的。 他和朗姆相看两相厌,私下里当然不会在语言上克制些什么,在谈论起朗姆时他相当不屑,嘲笑说朗姆也不过是个被父辈余荫庇护的废物二代——十几年前就搞砸了那位先生交代的大事,搞出了羽田浩司案,差点就要保不住朗姆这个代号。 也就是说,在十几年前,若狭留美就已经和组织建立了联系……虽然是不好的那种联系。 苺谷朝音心中微微一动,接着往下翻。 第二页是跨龄识别系统给出的结果——诺亚方舟目前只连接了日本的摄像头,所以查询到的结果也几乎只有日本境内。 数十张监控的摄像头之中都拍摄到了若狭留美,但她相当谨慎,几乎都只有一些模糊的侧脸,看起来在极力避免自己被摄像头留下影像资料。 这些都没什么,关键的是若狭留美出现的这些地点。 苺谷朝音粗略看了一圈,接着在心中进行对比,微妙地发现了一件事——若狭留美出现的这些地方,几乎都在组织秘密据点的附近。 他并不认为会有这么多巧合,所以……若狭留美必然是知道组织的存在的。 不仅知道,她还在调查。 那么这个人会来应聘成为他的保镖的目的也很了然了,她一定是知道琴酒和波本都和他有联系,所以才处心积虑、想法设法地要接近他。 而从立场上有很明显,若狭留美绝对不是组织的人,恰恰相反……她是挟着滔天的恨意,来向组织报复的复仇者。 好好观察,也许是个不错的助力。 而且……在若狭留美出现的那些地点之中,除了组织的据点附近,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帝丹小学附近。 如果真的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希望成为小学教师的话,为什么偏偏只徘徊在帝丹小学的附近?难道这所小学格外有吸引力? 还是说,帝丹小学之中有她格外在意的人呢? 这所小学之中有三个特别的存在——泽田弘树、江户川柯南,以及灰原哀。 根据若狭留美出现在帝丹小学附近的时间,苺谷朝音可以排除泽田弘树这个选项,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了。 不管是这两个人之中的哪一个,若狭留美的靠近都是未知好坏的。 这样一个不安定分子,将她放在自身无法观察到的地方才更有可能搞砸一切。 苺谷朝音思考了一会儿,在心中作下了决定。 在他沉默的时候,西野寿美江已经完成了整套面试的流程,面试了包括若狭留美在内的三个保镖。 等她礼貌地将最后一个保镖请出会议室之后,才板着脸去看苺谷朝音:“其实你根本就没有认真看是吧?” “没有。”苺谷朝音矢口否认,“我当然认真看了。” “是么?”西野寿美江狐疑地瞟了他一眼,“我自己比较中意那位若狭留美小姐……不过,作为女性的话她确实不太方便,要不还是选择后面那几个保镖比较好吧?” “不,就她吧。”苺谷朝音出声,“我觉得若狭小姐很好。” 西野寿美江愣了一下:“嗯?你是这么觉得的么?那倒是也可以……原来你是满意她的啊,那为什么当时表现地那么没兴趣?我还以为是我会错意了。” 她想了想,突然有点狐疑。 “等等,你该不会是觉得若狭小姐是女性、以后的目标又是成为小学教师,比较好说话,可以满足你那些无理又专横的要求吧?” 苺谷朝音无辜地抬起头:“怎么会?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西野寿美江面无表情地说,半晌后又叹了口气,“不过……既然是你的决定,那就这位若狭小姐好了,我会给她发邮件通知的,你希望她什么时候来上班?” 苺谷朝音垂眸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 “就今晚,让她晚上来工藤宅接我,去参加暗夜男爵的面试。” * 面试保镖的时间其实很快,苺谷朝音还剩下足够的时间前往工藤宅。 这座常年空无一人的房子终于迎回了自己的主人,原本紧锁的铁门在夏日热烈的阳光中敞开了来,墙角上悬挂着的铭牌上写着汉字的工藤。 苺谷朝音在工藤宅的门口下了车,穿过外层的小花园,站在了工藤宅的大门口。 他刚准备抬手去按门铃,就在门口碰到了意料之外的客人——降谷零。 降谷零身上还穿着波洛咖啡厅的制服,见到苺谷朝音之后同样惊讶地挑了一下眉。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来,只微微笑了一下:“这么巧?有希子小姐说希望向我请教一下让咖啡变得美味的小技巧,顺带邀请我品尝一下他们家的红茶,所以……” 苺谷朝音也微笑着点头:“我也是一样,有希子小姐邀请我来尝尝红茶。” 他们俩十分熟稔地寒暄了几句,随后降谷零按响了门铃,在清脆的响声之后,沉重的木门很快便被缓缓开启了。 穿着居家服的藤峰有希子打开了大门,对门外的客人露出格外灿烂的笑容:“你们来啦,请进,红茶已经泡好了哦!” 她握着门把手,将通路让了出来。 等苺谷朝音和降谷零走进宽阔的大厅,才突然有些发愣。 “有希子前辈,”苺谷朝音迟疑地说,“您家的客人……好像很多?” 确实很多。 苺谷朝音一眼扫去,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水无怜奈、侧面单人沙发中闭着眼睛的赤井秀一、自带茶点上门的诸伏景光、沉默地喝红茶的灰原哀和正在吃柠檬派的江户川柯南。 再算上他和降谷零,足足有七个人。 威士忌组再一次以另一种身份聚集在了一起。 “弥良和安室君也来尝尝我亲手泡的红茶吧。”藤峰有希子微笑着说,“可以随意在沙发上坐哦,我马上就来。” 她轻哼着歌,端着茶壶进了开放式的厨房。 降谷零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幼驯染的身边在,诸伏景光十分默契地给他让出了一个位置来,任由竹马挤进了狭窄的位置里。 他冷眼看了赤井秀一两秒,“你怎么也在这里?不怕露面被琴酒发现么?”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赤井秀一不软不硬地回答,“不劳烦你操心了。” “是么?”降谷零冷笑了一声,“只要你不会连累我们就好。” 这两人只要一出现,火药味就会格外浓重。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诸伏景光已经完全习惯了幼驯染对FBI的针对,水无怜奈更像是聋了一般,自顾自地正在看明天要录制的节目的稿子。 苺谷朝音也没说话。 他只看这人员构成,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场简单的品尝红茶的聚会而已……公安、FBI、CIA,所有跟组织有关的人都出现在了这场红茶会之中。 那么之后要说的事情,必然也和组织有关了。 有希子很快便用托盘端着两杯散发着热气的红茶回到了客厅,将红茶茶杯放在了苺谷朝音和降谷零的面前。 “好了,请大家一起品尝一下红茶吧?”有希子双手合十,甜蜜地放在了脸颊边,长长的卷发俏皮地垂落在肩头,她笑起来时宛若纯真的少女。 没人有意见,都十分给面子地喝了口红茶——当然,所有人都喝的心不在焉,没有一个人的心思放在红茶上。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能卧底这么久的都不是简单的人,只看这参加红茶会的人员构成,就已经对接下来的聚会内容十分明了了。 他们都在等有希子接着开口说下去,但等了数息,这位十分美丽的前女演员只是温温柔柔地问:“红茶的味道如何呢?” 寂静。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最有礼貌的诸伏景光迟疑着说:“红茶非常美味,有一种醇厚的香气、和特别的风味,茶叶的品质和有希子小姐的手艺都很好。” “是吗?”有希子甜蜜地说,“这样的话我就放心啦,那么就请大家接着品尝红茶吧?我去准备一些茶点。” 她好像完全没有要继续说点什么的意思,起身就准备离开——这动作让在场的其他人陷入了茫然之中。 什么意思?今天不是要开针对组织的作战会议么?难道真的只是来喝茶的?是我误解了? 藤峰有希子走进厨房,又退后两步探出了半个身子来,长发在空中晃晃悠悠出活泼的弧度。 她弯起眼睛笑了起来:“骗你们的。” 江户川柯南嘴角一抽:“她还真是……一如既往。” 工藤优作沿着旋转楼梯走了下来,在看清在场的人员构成之后,对他们十分温和有礼地笑了一下:“诸位,日安,感谢你们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到这里。” 他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地说:“这次召集诸位,是想说明一些事情……还有我观察到的一些动向、以及我基于个人意见做出的猜测。” 顿了顿,他才接着往下说。 “在国际刑警的部门,我有熟知的朋友告诉我,他们正在准备接入一个超越时代的系统,这个系统能够无视年龄的增长的变化,精准锁定目标,如果试点成功,将会为抑制犯罪带来很大的作用。” 工藤优作双手交叉在一起,目光沉沉。 “这或许是我的主观臆断,但我认为……组织很有可能对这个系统下手。” 苺谷朝音心中一动。 这描述听起来,似乎像是泽田弘树之前提起过的跨龄识别系统? 如果这个系统真的被国际刑警启用、又普及到全世界,那么的确会对组织造成影响,搞不好能连带着找出不少组织曾经没能消灭的、以为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的犯罪证据。 更关键的是…… 苺谷朝音扫了一眼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 假设乌丸莲耶真的是他们猜测的那个原因而不露面的话,那么这个系统足以成为他的催命符。 在整个世界,他将再也无处可去。 降谷零微微颔首:“我也听到了这样的风声,公安这边没有说明是什么事情,大概只是管理官和国际刑警的秘密协议,还没有下达正式的文件……但既然我收到了消息,就代表这件事基本就是真的。” 他也是知道跨龄识别系统的知情人之一,在管理官只是稍微透露一点风声的时候,他就猜到了那个跨时代的系统究竟是什么。 毫无疑问,组织一定会破坏这个系统——不择手段。 “这样的话,” 赤井秀一睁开了眼睛。 “我们可以提前一步,为他们设计盛大的葬礼了。” 第228章 “那么,以上就是这个计划的大概雏形。” 工藤优作双手十指交叉,目光从客厅内所有人的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停留在了江户川柯南的脸上。 要不怎么说亲爹是最了解儿子的呢,江户川柯南的眉毛稍微动一动,他就清楚地知道儿子有话要说。 他顿了顿,在江户川柯南说话之前再度开口:“如果有不同的意见,请尽管提出。” 毕竟在这个计划之中,他只是计划的策划者,而葬礼的实际操盘手是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冷静地问:“其他的计划没有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是——诱饵的安全无法保证。” “这是必要的风险。”灰原哀淡淡地说,“想要一举击溃那个组织、自身却什么都不想付出,更不想承担任何风险……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大侦探。” 在和组织有关的任何事情上,都不存在正义能百分百战胜邪恶的可能性。放在现在,哪怕CIA、FBI和日本公安的人都在场,也没人能肯定地说“没有人会在这次计划中死亡”。 江户川柯南不是天真的孩子了,他明白这个道理。 但也许是出于他可笑的正义、也许是因为私心……他不希望在场的任何人死去,所以为了达成那个Happy Eeding的结局,他宁愿前进地更加曲折、更加耗费心力。 苺谷朝音想了想:“既然只需要用影像资料就能让他们上钩的话,使用AI的效果其实也是一样的吧?” 江户川柯南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会儿后说:“如果阿笠博士帮忙制作一些小道具的话……应该能糊弄过去。” “那么这个问题解决了。”工藤优作点点头。 苺谷朝音的唇颤了颤,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又有点犹疑。 这样的微表情很快被工藤优作察觉到了,他十分温和地开口:“你是有什么想说的么?” 这个问题让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了苺谷朝音的身上。 “是这样的。”他想了想,干脆地和盘托出了,“在来这里之前,我面试了一个保镖,她的名字叫若狭留美。” 苺谷朝音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从在场众人的脸上扫过,却没从他们的脸上发现任何情绪的波动。 看起来,他们并不认识一个叫做若狭留美的人。 “在对比过公安的秘密档案之后,我发现她和十七年前羽田浩司岸中的幸存者、企业家阿曼达的保镖浅香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降谷零很快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浅香化名若狭留美来到了你的身边?她的目标……是朗姆?” 作为情报组的成员、朗姆的下属,降谷零对朗姆的了解要更多一点。 组织内的势力泾渭分明,对朗姆看不顺眼的人相当之多,降谷零就从皮斯克和龙舌兰那里知道了一些陈年往事……比如说,这个被朗姆办砸了的“羽田浩司案”。 不用他多说些什么,本身就是美国特工的赤井秀一和水无怜奈也想起了这个案子。 “就是朗姆曾经重大失误的那一次吧?”水无怜奈沉吟,“那这么说,她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虽然大多数人都认为离奇失踪的浅香才是真凶,但知道内情的这些特工们清楚,真实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 赤井秀一缓缓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他是翻看过卷宗的,对案件的细节更为清楚。 “羽田浩司在现场留下了死亡讯息,那是一些文字……PUT ON MASCARA。”他说,“根据这个死亡讯息进行解读和重新排列,这些文字文字刚好能组成ASAKA和RUM……也就是浅香和朗姆,她很有可能是朗姆的合作者。” 降谷零皱眉,显然并不是很认同这个结论,“从死亡讯息上推断似乎很有道理,但综合浅香的行为来看,其实根本不符合吧?如果她和朗姆是合作者,有什么必要接近弥良?朗姆很清楚弥良就是梅洛,浅香为了帮助朗姆潜伏在梅洛身边并无必要。” “但如果……”诸伏景光斟酌着措辞,“朗姆认为宾加的死亡和梅洛有关呢?” 降谷零沉思了熟悉,仍然坚定地否决了。 “可能性很小,真正杀死宾加的人实际上是琴酒,而宾加死亡的时候,他和琴酒在一起,如果朗姆真的是命令浅香的人,要针对的也只会是琴酒。” 工藤优作在听到赤井秀一说起死亡讯息的时候便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也许,这个暗号有其他解读的方法?” 此言一出,立刻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工藤先生的意思是?”赤井秀一直白地问。 “我们要做的是提取死亡信息之中有用的、关键的部分。”工藤优作微微笑了一下,“稍微变动一下这些死亡讯息,重新排列组合的话,就可以得出……CARASUMA。” 水无怜奈一怔:“CARASUMA……乌丸?那个乌丸集团么?” 苺谷朝音心中一惊,下意识去看工藤优作——恰好在这瞬间和这位世界知名的推理小说家四目相对,在短暂的对视之后,工藤优作礼貌而温和地对他微微笑了笑,又轻轻颔首。 组织的幕后黑手就是乌丸莲耶,乌丸集团的掌权者——这件事至今仍然是个秘密,苺谷朝音和降谷零都没将这件事告知公安以外的人,这其中甚至包括江户川柯南,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从邮箱地址推测出来的鸟取而已。 但工藤优作在信息少之又少的情况下依然推理出了正确的答案,这确实足够惊人。 既然已经被工藤优作直接说出了这个关键信息,那么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就没有再隐藏下去的必要了。 能坐在这里参与红茶会的人,某种程度上已经抛弃了所属势力的区分,在击溃组织这件事上暂时地成为了同一阵线。 对于同伴,是不需要隐瞒的。 “乌丸集团是个很低调的财团,现在乌丸财团是由职业经理人在打理的,乌丸家族的成员很神秘,他们大多数时候并不参与决策,只从家族基金之中领取分红……话是这么说,但乌丸家族的成员似乎从乌丸莲耶那一代起就少的惊人。” 苺谷朝音吐字清晰地说了下去。 “乌丸家族现在的家族成员都有哪些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乌丸莲耶。” 水无怜奈意识到了苺谷朝音想要表达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乌丸莲耶还活着?但他曾经举行过葬礼……” 她相当惊愕。身为主持人,水无怜奈对日本上流社会的这些名流家族了解的非常清楚,当然也很清楚地知道大名鼎鼎的乌丸财团,以及曾经执掌过乌丸财团、留下了强大影响力的乌丸莲耶。 “举行过葬礼,也不代表不能假死。”江户川柯南摇摇头,“这很容易做到。” 他一边说话,一边看了一眼降谷零——干这事公安是有前科的,毕竟前不久他们才为宫野明美举行了追悼会。 降谷零是什么人,他早已在长时间的卧底生涯之中锻炼了出来,江户川柯南的这一眼不会让他产生任何心虚和愧疚,恰恰相反,他还若无其事地回以了一个营业性质的笑。 “按照年纪推算……”赤井秀一在心中默算,很快就得出来答案,“假设乌丸莲耶还活着,他现在应该已经一百四十岁了。” “这不可能!”水无怜奈断然说,但在下一秒和江户川柯南对上了视线,沉默数秒,她镇定自若地改了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返老还童这种事情都能发生了,谁说一百四十岁的老人没有续命的可能? “他还活着,这一点可以肯定。”降谷零肯定地说,“但目前没人知道他是以什么方式、什么形式活下来的……这大概就是他从来不在组织之中露面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不能出现,乌丸莲耶不会放任朗姆的小动作的。” 诸伏景光点点头:“这种延长寿命的方法让他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但一定没有办法出现在人前。” “鸟取。”江户川柯南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个地名,“不出意外,乌丸莲耶就在鸟取。” 工藤优作颔首:“那么——就从鸟取,将这只乌鸦揪出来吧。” 对揪出乌丸莲耶的决定,在场的人完全没有异议。 赤井秀一扬了扬眉:“但在这次行动开始之前,浅香那边必须先处理好。” “嗯,我明白。”苺谷朝音低低地应了一声,“我不会在目的不明的情况下让她一直待在我身边的,我会尽快搞明白她的目的。” 他的目光落在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身上。 “但我很担心一件事……浅香好像对APTX-4869是知情的,她经常出现的地方除了组织的据点,就是帝丹小学附近。” “那个名单,”灰原哀突然出声,“那张药物实验者的名单,在‘工藤新一’这个名字的第二行下面,就是‘羽田浩司’。” 所以浅香关注这种药物的理由也很明显了——是为了羽田浩司。 如果浅香同时盯上的还有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那么这件事就不太好处理了……再如何战斗力超群,他们现在的身体也只是小孩子而已,而浅香毫无疑问有着高超的战斗技巧,谁赢真不好说。 “既然她对我和灰原很关注的话,那么刚好,去稍微试探一下她不就好了?” 江户川柯南想了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来。 第229章 红茶会结束的时间不算太晚,夏日漫长的日照时间刚刚结束,发红的暮光一点一点没入到阴翳的笼罩之中,变成深蓝色的一片。 若狭留美坐在车上——这并不是苺谷朝音平时坐的那辆保姆车,而是备用的——中川绫香坐在她的身边,正在低头确认着苺谷朝音接下来几天的通告行程,时不时用手指触屏画下红线作记号。 若狭留美的瞟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屏幕上写的什么,但她对这些事并不太感兴趣。 她看了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中川小姐,”若狭留美低声问,“我们是要去哪里接弥良?这里……好像不是去电视台的方向。” “噢,我没说么?”中川绫香这才似有所觉一般抬起头来,看向若狭留美,“弥良他去见工藤先生了。” 苺谷朝音没有特地叮嘱过中川绫香什么——他的助理毕竟缺少表演的经验,万一露馅被若狭留美察觉到就不好了,所以他只告诉了中川绫香,让她换备用的车来接他。 若狭留美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后挑起了眉来,语调也上扬了些许:“……是的,中川小姐,你没有告知我呢。既然决定要雇佣我做保镖,那么至少行程之类的……希望中川小姐可以即使同步给我一份,这样我也好灵活安排,避免可能会出现的意外情况。” 中川绫香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抱歉,我第一次对接你这样的贴身保镖,下次会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 嘴上这么说,但她怎么可能会对刚刚雇佣来的保镖这么放心?以前也不是没有同事务所的同事倒卖苺谷朝音的行程、签名照之类的东西,她当然得对自家艺人上点心。 若狭留美轻而易举地就看出了中川绫香脸上的客套和疏离,没有急着表现什么,只收回自己显得略带攻击性的目光,微笑着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我本来以为我不会被选中呢……毕竟我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又是女性,怎么看都是劣势的求职人。”她轻轻叹了口气,“西野女士选择我,是因为同情分吧?” “不,不是西野女士选择你的。”中川绫香纠正道,“决定雇佣你的人是弥良哦。” 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所以中川绫香十分自然地便说出了口。 可她不以为意的事情,对于若狭留美来说就有些微妙了。 她心中都然一惊,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了瞬间,又强行显得自然放松下来。 这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委实说,若狭留美觉得自己被留下的可能性是一半一半开,毕竟单从实力上来说她确实无可挑剔,但她是女性,这是优势也是劣势,西野寿美江是有可能基于性别原因而选择她的。 毕竟面试的时候她看的很清楚,苺谷朝音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心不在焉,显然不是真正决定保镖人选的人,边上翻着简历、从头到尾都十分认真的西野寿美江才是。 但这时候中川绫香却完全推翻了她的推测……选择她的人是苺谷朝音? 这太奇怪了,也让她觉得……惊疑不定。 中川绫香说话时的表情十分自然,若狭留美从她的脸上找不到任何说谎的痕迹,况且中川绫香根本没有骗她的必要。 苺谷朝音为什么选择她?是发现了什么吗? 不对劲……弥良应该只是琴酒的金丝雀而已,即使被琴酒忽悠进了组织,也不太可能拥有取得代号的实力,朗姆也不会对这样一个小小的宠物感兴趣……所以不应该“知道”她。 那这么想来,是单纯的巧合么? 若狭留美无法立刻就分清这件事,只能决定在之后的相处之中搞清楚。 载着他们的保姆车很快就来到了工藤宅的门口,若狭留美定了定心神,再度状似无意般开口。 “刚刚中川小姐说弥良来见工藤先生了,是指工藤优作先生还是工藤新一君呢?”她微笑,“这对父子都很有名呢。” “当然是工藤优作先生了,工藤新一……啊,那个高中生侦探,他好像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上过新闻和报纸了吧?”中川绫香理所当然地说,“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弥良马上要参加暗夜男爵的试镜了,现在见见工藤先生也好。” 若狭留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内定了么?” “什么内定?”苺谷朝音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了过来,他一边拉开车门一边看了过来,“不要瞎说啊,从来没有内定这回事,我等会还要去试镜呢!” 随着车门被拉开,工藤宅门前路灯橙黄色的灯光一并涌入了光线有些晦暗的室内。暖色调的光源温柔地落在少年偶像的发梢、眼睫与肩头,将那份有些锋锐的美柔和了棱角分明的轮廓,蓝调和暮光下他的眉眼看起来温柔一片,浮光跃金的眼底荡开深蓝色的涟漪。 苺谷朝音的目光落到了若狭留美的身上。 若狭留美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说了对演员来说质疑职业道德的话,于是立刻道歉:“抱歉,我失言了。” “没事,没关系。”苺谷朝音表现地十分温和,“下次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说就好了……而且这一次,邀请我的实际上是有希子前辈,不是工藤先生,我们谈论的事情也和暗夜男爵无关。” 在苺谷朝音说话的时候,若狭留美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而从他说话时的微表情来看,她能确认苺谷朝音没有撒谎。 事实上,苺谷朝音说的确实全是真话。 邀请他来的是有希子没错,谈论的事情也确实和暗夜男爵无关,怎么就不对了呢? 若狭留美刚准备微笑着给这位雇主多搭话两句,下一秒却被突然出现的稚嫩童声打断了。 一个看起来只有小学生年纪的男孩扑了上来,抓住了苺谷朝音的衣角,一边抬起头一边撒娇:“弥良哥哥就带我去嘛——我也想去!好不好嘛?” 苺谷朝音嘴角一抽,一边背过身去,一边将江户川柯南卡着腋下抱了起来,缓缓对他挤出了一个微笑,“柯南啊,带上你也不是不行,但哥哥是要去工作的,你不可以不乖哦?” 江户川柯南努力睁大了眼睛,双手握拳放在胸口,露出十分惊喜的表情来。他用力点头,“放心吧弥良哥哥,我很听话的!” 苺谷朝音眼角一跳,背对着若狭留美作出了无声的口型:演过头了。 借着他身体对视线的阻隔,江户川柯南也露出了无奈的半月眼:剧情需要,你忍忍。 毕竟是演员出身,苺谷朝音在转身的一秒就已经调理好了脸上的所有表情,抱着江户川柯南上了保姆车,将他安置在自己和若狭留美中间的位置,至于中川绫香……她已经很自觉地抱着平板坐到了第三排的位置。 “这是柯南,中川你上次也见过的……不过若狭小姐应该是第一次见吧?是是之前和我一起合作过的孩子,他对推理很感兴趣,想去暗夜男爵的现场看看,所以拜托我一定要带他去。”苺谷朝音一边说话,一边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等到了试镜会现场,就要麻烦你们帮我稍微照顾一下这孩子了。” “柯南很听话的,才不会不乖呢!”江户川柯南十分努力地表演着卖萌的状态,掐着嗓子用萌萌的童音说话,“啊咧,这个姐姐是谁呀?第一次在弥良哥哥身边见到呢!” 他瞪大了眼睛,毫不掩饰地去看若狭留美的脸。 若狭留美十分自然地开口:“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若狭留美,今后将担任弥良君的保镖。” “原来是保镖姐姐!”江户川柯南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一边打量着若狭留美的脸,一边一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但是……好像不是初次见面哦?” 若狭留美心中一跳,下意识回答:“诶?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好像在帝丹小学附近见过你,姐姐。”江户川柯南十分有架势地一边观察一边点头,“没错,我肯定见过的,就在可丽饼店附近!” 开什么玩笑,他当然没见过,这个时候会说出来单纯只是忽悠若狭留美而已。 若狭留美倒没怀疑江户川柯南这话的真假,在否认和承认之间犹豫了两秒,很快就作出了抉择。 “嗯……大概真的见过吧?毕竟在除了保镖这个职业之外,我其实也很希望可以成为一名小学教师呢,帝丹小学就曾经是我的目标。”若狭留美镇定地回答,“柯南呢?以后想做什么?” 她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回到了江户川柯南的身上,全程都没有去注意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也一直没有发出动静,安安静静地看着江户川柯南和若狭留美的互动——他不知道若狭留美是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还是重视程度不够,但总之,只要江户川柯南出现,她的全部注意力就给了江户川柯南,只用眼角余光时不时注意着他的动静。 就比如现在,察觉到自己正在看她,若狭留美很快就飞过来了眼神,四目相对之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直到苺谷朝音微笑着颔首。 苺谷朝音收回目光,垂下了睫羽。 这证明——若狭留美不知道他是梅洛,但她一定知道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这件事。 至少现在,主动权还在他们的手中。 “我吗?”江户川柯南回答了若狭留美的问题,“我最喜欢的就是推理,我的梦想是成为侦探!” 若狭留美点点头:“和那位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一样么?” 她说出这句话时口齿清晰,一字一顿,一边说话一边认真地凝视着江户川柯南的脸,注意着他的反应。 江户川柯南表现地有些犹豫,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勉强了一点:“啊……嗯,我也想跟新一哥哥那样成为厉害的侦探呢。” “柯南似乎和工藤家有亲戚关系哦,”苺谷朝音恰到好处地插了一句话,“好像当时就是工藤先生出面,拜托毛利侦探他们家暂时照顾这孩子的。” 若狭留美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吗?这么一看,好像柯南确实长得像那位高中生侦探呢。” 江户川柯南脸上的表情僵硬了,眼神游移乱飘。 他迟疑地说:“……因为是亲戚关系嘛,所以大概还是有点像的吧。” “那……柯南,你的父母呢?他们不能照顾你吗?”若狭留美担忧地问。 提起和父母有关的话题,江户川柯南看起来更加慌乱了。他低垂下头,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那个……我的父母他们……他们……” 他一边说话,一边有些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若狭留美。 若狭留美不为所动,只露出鼓励的微笑,等着江户川柯南继续说下去。 “……我的父母,他们很忙。”江户川柯南十分勉强地说,“所以才会拜托远房亲戚的工藤叔叔他们。” 苺谷朝音观察着江户川柯南脸上的表情,心说这表演痕迹未免略重。 他能看出来的事,若狭留美当然也能看出来——但她陷入了思维误区,将江户川柯南的表演误以为是“为了掩饰身份而在进行表演”,反而并不在意这用力过猛的表演。 “毕竟那么早就离开父母了,柯南这孩子也很不容易。”苺谷朝音伸手,揽着江户川柯南的肩膀让他靠近了自己,中止了这个话题。 若狭留美没再去问江户川柯南的事情,转而看向了苺谷朝音。 “弥良君和柯南的关系很好呢。” 她这话分明是带着试探意味的,但苺谷朝音恍若未觉,只点点头说:“是啊,毕竟一起合作过好几次了,这孩子很乖巧听话,我很喜欢他哦。” 没等若狭留美接着问下去,保姆车便停了下来。 “到试镜会的场地了。”中川绫香率先下车,拉开了车门。 因为制作委员会是朝日电视台,所以工藤优作选择的试镜会地点也同样在朝日电视台。 苺谷朝音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下了车便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走进了电梯。 朝日电视台的电梯十分宽敞,苺谷朝音还在里面碰到了试镜会的工作人员,彼此微笑着寒暄了起来。 电梯上升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 来参加试镜会的人很多,苺谷朝音随便在休息间里目光一扫,就能看到许多能叫出名字的明星艺人来。 为了暗夜男爵这个热门大饼,主动来参加试镜的演员尤其不少——苺谷朝音甚至看到了贝尔摩德。 看到贝尔摩德的瞬间,苺谷朝音差一点就没能控制住脸上肌肉的走动。他抿了一下唇,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十分自然,好像只是恰好看过去了一样。 贝尔摩德正在和冲野洋子说话,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注视,她抬起那双漂亮的、淡绿色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了过来。 在看清是苺谷朝音时,她并不算是很意外,毕竟只要想往演员方向发展,就少不了来凑凑暗夜男爵的热闹;但江户川柯南怎么会在这? 大概是从有希子那里弄明白了什么、又或者是从贝尔摩德的表现中揣度出了别的意思,再碰见她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完全没有之前那样的惊慌失措了。 他镇定地看着贝尔摩德,直到对视几秒后,贝尔摩德才微笑着迎了上来。 “想不到你也来了。”苺谷朝音说,“但我记得,这部暗夜男爵的主役之中似乎没有欧美人的形象?” “谁说我要当主役了?我只是来替我的母亲——也就是莎朗,还个人情而已。”贝尔摩德微微一笑,“有希子小姐邀请我特别友情出演呢。” 苺谷朝音点点头,被中川绫香叫到一边去了。 试镜马上开始,中川绫香在和他进行最后的确认。 只剩江户川柯南还在原地,贝尔摩德半蹲下来,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想不到你也在呢。” 江户川柯南挑眉:“友情出演?” “是啊。” 贝尔摩德单手托腮,笑意吟吟地注视着银色子弹。 “但实际上是因为……有希子说,希望我能多照顾她的儿子呢。” 这么简单? 江户川柯南愣了一下,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贝尔摩德已经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 她站了起来,随手将金色的长卷发拨到耳后,垂眸注视着他的脸,微微笑了起来,“今天我出演的事情已经确定好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下次再见。” 贝尔摩德后退了一步,语气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不会太久的。” 她转身离开了。 但在走到电梯口,摁下下楼键等待电梯缓缓打开的时候,在她即将跨入电梯之前——一种正在被什么危险的人注视着的感觉倏然抓住了她的心脏,她豁然转身回头,目光凌厉地看向四周。 但什么也没有。 贝尔摩德脸上凌厉的表情缓缓收敛,原本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倏然跨进了电梯厢之中,沉重的金属门很快合拢了,接着显示屏上显示出向下跳动的数字。 在拐角的角落里,若狭留美靠在墙角,双手环抱在胸前。她若有所思地偏过头,神情中是一片冷然。 这冷意在持续持续数息之后,很快便烟消云散了。她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回到了试镜会的现场。 她一出现,中川绫香便握着笔记本、踩着平底鞋走到了她的面前,脸上的表情和语气都变得相当严肃:“你去哪了?!” 若狭留美露出抱歉的神情:“抱歉,中川小姐,我刚才发现有重要的东西不小心掉了,所以刚刚去找了一下……” “你就是这么当保镖的么?作为保镖,你不能离开弥良哪怕一步!”毕竟是在试镜会现场,中川绫香并不想给其他人留下弥良的团队十分刻薄的印象,即使有些生气也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如果再有下次,我会告诉西野女士的。” 若狭留美连忙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不会了,十分抱歉。” 中川绫香慢慢地消了气,意兴阑珊地说:“……等弥良出来吧,他刚刚进去试镜了。” 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若狭留美刚打算坐下来,江户川柯南便像是脚下不稳一般突然踉跄了一下。 若狭留美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发现力度比想象中的稍微大一点,以至于连她都往后退了一步,恰好撞上了正通过廊道的工作人员。 一点沉闷的响声落在了江户川柯南的耳朵中——那是从若狭留美的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在若狭留美对被撞到的工作人员道歉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已经蹲下去,捡起了那枚东西。 那是一枚将棋的棋子,上面写着“角行”的字样,左侧边缘有一条小小的裂痕。 “这是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是苺谷朝音。 江户川柯南一惊,立刻回首看了过去。 苺谷朝音手中握着剧本,就站在他的身后,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手中拿着的那枚将棋棋子。 “将棋的棋子……”苺谷朝音的目光落在了将棋上,低声念出了上面写着的汉字,“角行……” 他见过这枚将棋的棋子,但不是在这里,而是在那份公安秘密保存的档案上,那是羽田浩司曾经贴身带着的将棋棋子,上面有着几乎一样的、细微的裂痕。 但没等他接着看清楚,这枚将棋棋子便被若狭留美用几乎有些粗暴的动作给拿走了。 她劈手夺过将棋棋子,将这枚看起来有些陈旧的木质棋子捏在掌心之中,神情不算太好看。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若狭留美迟疑了一瞬才开口解释。 “抱歉,这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是护身符一样的存在,所以……” 苺谷朝音微笑着摇头:“没关系,我理解,擅自碰了你的东西很抱歉。不过……原来若狭小姐喜欢将棋么?隔壁演播厅现在就在录制两位将棋名人的娱乐赛哦,感兴趣的话要去看看么?” 若狭留美很想摇头说不——她感兴趣的将棋名人从来都只有一个,而那个人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去了。 但她没能说出口,因为她很清楚地明白,苺谷朝音是在为她刚才的行为调节氛围。 所以她点头答应了:“好,我确实很想看看呢。” 诚如苺谷朝音所说,隔壁就是将棋的演播厅。 在数台摄像机对准的台上,两个身穿和服的男人对坐在棋盘前,脸上都是严肃的沉思表情,不远处摆放着一块巨大的棋盘,上面正式将棋目前的棋局走势。 若狭留美看了一眼,中肯地评价:“看起来另一方快要输了。” 大概她说的确实没错,但就在对局的另一方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之后,那笑容突然变得狰狞痛苦了起来,脸上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喉咙,倒在了棋盘上,挣扎挥动的手将棋盘上的棋子碰地在地上落了一地。 这狰狞痛苦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精致了,再也没了生息。 演播厅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若狭留美面色惨白地盯着这一幕,她看着那张惨白的、神情狰狞的连,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七年前……她下意识地前行了几步,想要上前去。 江户川柯南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 他扯了扯苺谷朝音的衣摆,神情惊疑不定。 “剧本里好像没有这一集啊?” 第230章 “?” 苺谷朝音的脑海之中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演播厅上的受害者——穿着和服的男人无力地趴在棋盘上,双手耷拉着下垂,眼睛睁大、口吐白沫,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 只看他不眨眼的频率,苺谷朝音也能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已经死的不能更死了。 他这时才缓缓低下头来,和江户川柯南对视了一眼,十分含蓄地说:“……嗯,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其实不是剧本安排的内容呢?” 虽然他确实在刚才试镜会和工藤优作面谈的时候稍微聊了几句,但那当然不包括现场制造一起和将棋有关的命案来试探啊! 江户川柯南一愣:“那也就是说……” “是的,”苺谷朝音点点头,“真的出事了,现在是你的场合了,大侦探。” 他心说发生此事毫不意外,毕竟江户川柯南在场的地方,总有人要成为受害者和凶手的……朝日电视台和日卖电视台不知道出几回事故了,次数再多点那就能成怨灵聚集地了。 直到这个时候,导演组的staff才后知后觉地尖叫了一声:“啊——!!!” 这个尖叫声就像是按动了江户川柯南的什么开关一样,他一边冲向台上,一边回头对苺谷朝音说话:“弥良哥哥麻烦你报警!” “?”苺谷朝音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毛利兰不在,报警的角色就交给他承担了是吗? 苺谷朝音沉默数秒,默默地摸出了手机,播下了报警号码,简短地说完了警情之后才挂断。 等他挂断了报警电话凑到前面的时候,若狭留美已经和江户川柯南一起在勘查尸体了。 演播厅一片混乱,死者仍然趴在棋盘上,没有人敢去触碰他的死亡现场,以死者为中心的那一片区域变成了真空地带,离他最近的人是他的对手——同样穿着和服的、年轻的青年。 亲眼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盯着对方死去的、狰狞的脸,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羽田先生,”若狭留美低声说,“请您先到一边吧……在这里可能会破坏死亡现场的。” 羽田秀吉定了定心神,虽然仍然脸色苍白,但不适的情绪很快便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按着榻榻米的地面想要站起来——但大概是跪坐太久、双腿发麻,要站起来时他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 若狭留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等羽田秀吉站稳,她很快便收回了手。 江户川柯南心中一动。 羽田秀吉……同样的姓氏、同样都是将棋名人,羽田秀吉和羽田浩司想来是有联系的吧? “若狭姐姐,”江户川柯南扯了扯若狭留美的衣摆,“你认识那位大哥哥呀?” 若狭留美脸上的神情毫无异状,她自然地点点头,回答道:“只是我认识他而已。毕竟我喜欢将棋,所以知道那些有名的将棋名人……这对我们来说属于必修课哦。” “噢——那这位羽田秀吉哥哥就是很有名的名人喽?” 其实江户川柯南当然认识羽田秀吉——大名鼎鼎的六冠王,只差一步就能夺得将棋界的大满贯,拿到整整七个头衔,这在将棋界也不多见。 “是啊,他很优秀。”若狭留美轻声说,“但是……” 但是,她见过更优秀的人。 但接下来的话,若狭留美没有再说下去了。 即使她不说,江户川柯南也能明白……甚至能从她轻飘飘的语气之中,嗅到平静无波的表面下,那份深藏的哀伤。 导演组想靠近又不敢靠近,但见若狭留美和江户川柯南正在查看尸体,顿时急了。 “你们……” 导演刚想大声呵斥几句,立刻便被阻止了。 苺谷朝音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等导演困惑地回过头来时,才对他微微笑了一下,“好久不见,木下导演。” “噢——”木下导演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因为隔壁的事情,您知道的。”苺谷朝音比出大拇指朝隔壁试镜会的位置指了指,“台上那两位,一个是我的保镖,一个是我的熟人……也就是毛利侦探的亲传弟子,每天都带在身边教导的那种,他们在这方面是很可靠的,我为他们保证。您不用担心,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有苺谷朝音出来兜底,木下导演犹豫了一下,没再继续说什么了。 他狠狠叹了口气,抓着苺谷朝音就开始诉苦了。 “唉……还好这是录播,要是直播,那才是真的出大事了,直播杀人!这事要是出了,我的节目组少说也要被压上好几期。”木下导演抓了抓纠结在一起的头发,“怎么偏偏就是我碰上这种事了呢?” 苺谷朝音开口:“那位死者……” “冈田庆一,他也是将棋名人。” “好的,那位冈田先生,”他从善如流地改口,“他的死法看起来是中毒,而发作这么迅速的毒药大多数都不会有很久的潜伏期,那么你在这期间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吗?” “下毒?”木下导演又狠狠吃了一惊,“他往哪下毒?水里、还是食物?我们节目组的员工不会……” 苺谷朝音进行了一番相当熟练的恐吓:“如果只是针对冈田先生一个人的话,我想其他人的安全大概没什么问题,但也不能完全保证……所以,为了不出现其他的受害者,导演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在这极端混乱的情况下,木下导演被苺谷朝音这番话说的脸色煞白,立刻开始会议冈田庆一刚刚的动静。 “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只是偶尔喝了几口水而已,但是那杯水从棋局刚开始的时候就带上去了,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毒发作的很快的话,冈田先生应该早就出事了才对……”木下导演很迟疑,“别的,也没什么异常了。” 江户川柯南已经确认了冈田庆一的中毒原因,“是氰化物中毒。” “嗯,”若狭留美认同他的观点,“典型的氰化物中毒的症状呢。” “导演先生,您可以确定吗?这位先生除了喝水之外,没有碰任何东西,”江户川柯南抬头,和木下导演再度进行确认,“也没有人去碰他的水杯,是这样对吧?” 木下导演点点头:“没错,我可以保证,镜头里其实也可以看到,我们是全程多机位拍摄的,在对局期间,没有任何人去碰过冈田先生的水杯。” 演播厅的明面上只有三个人在——死者冈田庆一、对手羽田秀吉,以及负责解说棋局、摆弄棋盘棋子的主持人。 主持人全程都没有接触过冈田庆一和他的任何东西,唯一有机会、也离得最近的,就只有羽田秀吉了。 显然,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点,目光缓缓看向了他。 羽田秀吉被看的一愣,皱起了眉:“不是我。” 有staff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偷偷地开始互相低声说话。 “这么看的话,其实还是羽田先生嫌疑更大吧?刚刚的棋局,如果再多走几步的话,输的就会是羽田先生了呢。” “诶——羽田先生是这么输不起的人吗?” “那也不一定,冈田先生的名人头衔是有水分的呢,之前就有花钱找人和棋的前科。” “所以是羽田先生看不惯冈田先生对将棋的玷污,一怒之下杀了他?”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印象里,羽田先生好像确实没有碰过冈田先生的水杯。” “可是下毒又不是只能下到水杯了,况且水杯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演播厅的镜头下,万一是从别的地地方下毒了呢?” 这些窃窃私语的声音算不上很大,但已经足够羽田秀吉听清楚了。 他皱起眉叹了口气:“我没有必要杀他,我跟冈田先生之间没有仇怨,这也只是不涉及到定段的娱乐局而已,我并不是没有输过棋,根本不需要靠杀死他来维持我的胜率。” 顿了顿,羽田秀吉微微眯起眼睛来,语气中带着点冷意。 “况且——会输棋的人,未必是我。”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解说主持人走了过来,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没错,羽田君的棋力非常高超,刚才表面上看像是要输了,其实那只是引诱对手的招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主持人抬手,点了点背后悬挂着将棋棋子的棋盘。 “最多再过五步,冈田先生就会输了。” 若狭留美赞同地点点头:“没错,羽田先生本来就可以赢,跟没有要杀人的理由了。” “那么,冈田先生有和节目组中的谁关系不好吗?”江户川柯南又对木下导演摆出了卖萌的表情来,“能下毒的话,一定得是节目组的人才可以吧?” 节目组的staff们面面相觑,互相看了几眼,才迟疑着说出答案。 “似乎……北野先生之前和冈田先生有过不愉快?” “是在开始录制节目之前对吧?” “那个的话我也知道,是在楼梯间里吵架了么?” 北野智就是演播厅上的第三人——也是那个只负责解说棋局的解说主持人。 “等等、等等,”北野智立刻不高兴了,“如果下毒的是氰化物的话,我得当着镜头的面给冈田先生喂下去,才能真的杀了他吧?更何况我从来没有靠近过,要怎么给冈田先生下毒呢?” 他的言辞过于正义慷慨,脸上的神情立刻唬住了其他瞎猜的人。 江户川柯南蹲在冈田庆一地尸体边,目光从他打断了的棋盘上一一扫过。 棋盘一紧彻底乱了,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就连装着水的玻璃杯都翻倒了过去,杯子里的水尽数泼在了榻榻米上,将浅米色的榻榻米染上了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苺谷朝音单手插在衣兜里,弯下腰去看榻榻米上的水痕,目光凝住了。 水痕倾倒时有明显的倾向,水珠飞溅着洒出了一大片深色,但在那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的水渍。 苺谷朝音隔空用手指点了点这一圈水痕。 “这个,形状有点奇怪吧?” “确实……”江户川柯南摸了摸下巴,“这个大小……好像刚好能和杯子的底部对上。”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了倒在一边的杯子,杯子的底部刚好能和那一圈水渍的形状吻合。 若狭留美若有所思:“刚刚好,应该是从被壁上流下来的水吧?夏天喝冰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冰水?”苺谷朝音一愣,“不,那杯水里应该并没有冰才对。” 从导演的摄像机回放之中,能清晰地看到——冈田庆一的手边放着的就是一个透明的玻璃杯,被子里盛装的是清水,但并没有看到冰块之类的东西……那看起来只是一杯普通的、常温的清水而已。 江户川柯南抬起头来,和苺谷朝音对视一眼,立刻拉住了一边的羽田秀吉:“大哥哥,你还记得是谁倒的水么?” “是那边那位戴着工作证、穿黑衣服的女士。”羽田秀吉先是回答了他的问题,随后才开口问,“你认为是水有问题么?” 江户川柯南撤回原本要迈出去的脚步,对上羽田秀吉认真的表情时点了点头。 “不能完全确认,但我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性。” 羽田秀吉似乎完全没将江户川柯南当做一般的小孩子,十分认真地和他说话。 “那杯水是我看着那位女士从刚开封的瓶装水中倒出来的,两杯一模一样的水,我喝了,但他出事了。我认为——有问题的不是水,应该是更加特别的东西。” 排除水的问题,可冈田庆一似乎也并没有做特别的事情…… 那会是什么? 江户川柯南低下头,盯着地板开始思考。 羽田秀吉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思考中的江户川柯南,眉目中突然流露出一点饶有兴致的表情来。 破案不是苺谷朝音的专精,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命案现场完全不会思考。 他的目光从演播厅内摆放着的物体上一一扫过:散落一地的将棋棋子是无意义的东西、玻璃水杯是可疑的毒药容器、至于其他的东西…… 他看到了被羽田秀吉放在手边的眼睛。 眼睛的镜片当然是会有厚度的,透明的镜片将边缘切割打磨成了略显圆润的形状,在演播厅的打光下折射出几道不同的光线来。 苺谷朝音一怔,回想起刚才从摄像机监控器之中看到的画面,突然之间便意识到了什么。 他豁然起身,想要回到木下导演的身边,却恰好和主持人北野智撞上了。 出于身体本能的条件反射,苺谷朝音下意识将手肘横在面前,生生让北野智一个趔趄,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因为这突然之间的大动作,原本被他放在口袋中的钥匙也掉落了出来,刚好落在了羽田秀吉的手边。 羽田秀吉捡起那串钥匙,将之放在掌心时,他的目光顿住了。 连带着一起看过来的若狭留美也没有移开目光。 钥匙串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将棋,那上面写着“角行”这两个汉字。 羽田秀吉打量了那枚将棋两秒,随后微笑着起身,将钥匙还给了北野智。 “北野先生,你的钥匙。” 北野智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了钥匙。 “北野先生很喜欢将棋呢。”羽田秀吉开朗地笑着说,在北野智的目光中用手指指了一下他手心的钥匙串,“连钥匙上都挂着将棋的钥匙扣,一定是特别喜欢将棋吧?不过没想到会是角行……我以为会是王将之类的。” 北野智将钥匙扣握紧,揣回了衣兜里,神情中骤然染上了一点阴霾。 “啊……那是因为,我很喜欢的将棋名人喜欢将角行这枚棋子随身带在身边。”他笑了笑,“那个时候我还在做记者,曾经采访他的时候,他说这枚角行棋子是他的护身符,因为崇拜他,所以我也做了类似模仿他的事情……算是有点孩子气的行为吧。” 江户川柯南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北野先生喜欢的那位棋手也是羽田浩司吗?” 北野智疑惑:“也?” “是呀!” 江户川柯南扬起格外灿烂的笑脸,萌萌地仰起脸说,“若狭姐姐也很喜欢羽田浩司呢,还带着和你一模一样的角行将棋!” 他说完这句话又停顿了一会儿,有些疑惑地鼓起了脸。 “不过,若狭姐姐的那枚将棋好像有点不一样……左侧似乎有个小小的缺口呢!” 羽田秀吉的心跳忽然漏下了一拍。他克制着自己,没有猛然抬头去看,只缓缓地、自然而然地抬起了头,目光先是掠过江户川柯南和北野智,随后才落在了若狭留美的脸上。 “正常磨损而已。”若狭留美平静地说,“原来北野先生和我一样喜欢他啊。” “是啊。”北野智终于有了点兴致,“我当初想成为将棋棋手就是因为崇拜羽田先生……不过我果然没有那个资质,所以现在成了主持人。”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抱歉,我要先离开去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 北野智摸出手机来,对他们晃了一下,展示出了上面的通话界面。 苺谷朝音伸手一捞,将江户川柯南拦腰抱了起来,抄到了木下导演的摄影机监视器边上。 羽田秀吉没去注意江户川柯南和苺谷朝音,他收回了视线,只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若狭留美的动作。 作为羽田浩司的义弟,羽田秀吉很清楚羽田浩司有随身携带角行棋子作为护身符的习惯。他不只知道,同样还见过、甚至将那枚棋子握在手心中把玩过。 高超的记忆力让他清楚地记得那枚角行棋子上一切的细节,木质的纹路、打磨光滑的边缘、以及左侧那道缺痕。 那种细微的细节,很少有人能知道,而若狭留美……十几年前,他的义兄曾经告诉过他,在美国遇到了一位心仪的女性,她的名字叫浅香。 和若狭留美这个名字不同,但假设那枚棋子真的是他的义兄那枚不见所踪的角行…… 羽田秀吉垂下了眼眸,手指下意识放在了外套口袋中的手机上。 在他的通讯录深处保存着一个号码,那个号码也属于他无所不能的、可靠的兄长。 …… 苺谷朝音精准找出了那段视频,回放给江户川柯南看。 监控器之中,女性staff倒好了两杯水,被北野智接了过去。他全程都在镜头之中,几乎没有遮挡,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的动作,只是自然地将两杯水放到了羽田秀吉和北野智的面前。 看第一遍时,江户川柯南还没意识到什么,直到第二遍时——他立刻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是……” “没错。”苺谷朝音抬手,轻轻弹了一下放在手边的玻璃杯,杯壁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就是你想的那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凶手是谁就很清楚了啊。”江户川柯南缓缓地说,偏过头,看向侧方。 在staff的簇拥下,北野智就站在那里。 搜查一课今天到场的效率略低,伊达航还没带人赶到现场,案子就已经告破。 最顺手的工具人毛利小五郎不在场,所以只能由苺谷朝音临时充当一下侦探了。 “我需要表演么?”苺谷朝音小声说。 江户川柯南的嘴唇动了动:“做戏要全套,你演一下吧。” 苺谷朝音了然,将江户川柯南放下之后立刻发挥了自己精湛的演技——他捂着额头假装昏昏沉沉将要晕倒,一边精准地走到了沙发椅的边上,一边晕晕乎乎地坐了下去,单手手肘抵在扶手上,撑着下巴垂下眼睫,露出闭目沉思的样子。 江户川柯南躲在沙发后,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各位,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其实他的嗓音并不算很大,但苺谷朝音本身就是个能够吸引其他人注意力的发光体,一旦发出动静,就能立刻被全部的人注意到。 “你知道犯人是谁了?”木下导演吃了一惊。 若狭留美的目光落在苺谷朝音手边的玻璃杯上,一怔后又看了一眼榻榻米上留下的水痕,忽然间便明了了。她好像并不意外苺谷朝音会突然这样表现,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而是看向沙发的一角……那里露出了小半个球鞋的鞋尖。 若狭留美微微笑了一下,收回了视线。 “其实这起案件的手法很简单。”江户川柯南说,“犯人在水杯中提前下了氰化物,所以才导致冈田先生中毒。” 木下导演质疑:“那犯人是怎么将毒药下到杯子里的?这期间根本没有任何人碰过杯子啊!” “不用碰,毒药自然会出现在杯子里的。” “什么意思?” “只要提前在杯底留下一层很少的水,然后将氰化物混在其中,用冰冻住,再倒入水,在开了冷气的演播厅里,冰块不会马上就融化,即使最开始喝了水也不会出事,但随着时间过去,那层本来就很薄的冰融化,氰化物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融入水中,将这杯水变成致命的毒药——冈田庆一先生就是因此而死的。” “榻榻米上残留的一圈和杯底吻合的水痕就是证据,那是冰融化的痕迹,常温的水不会留下这种水痕。” “至于凶手……北野智先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北野智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我是凶手?” “你和冈田先生吵过架,对吧?”江户川柯南说,“我想,那是因为冈田先生之前在公开场合嘲讽过羽田浩司……而你是他的粉丝,又不满他曾经有过花钱和棋、保持胜率的不光彩的历史,认为他玷污了将棋,所以才下手了,对吧。” 北野智不像其他犯人那样下跪哭泣,他沉默着摸了摸口袋里那枚将棋,神情平静。 “啊,没错。我就是讨厌那家伙……什么羽田浩司已经是过去式、只是在将棋不发达的年代跳出来的平平无奇的人……明明自己才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他的手根本不配摸到将棋,也不配成为一个棋手。人总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而我已经从他这里收取了,我不后悔。” 若狭留美盯着他:“你这样做是在为羽田浩司出气么?我想,他不会喜欢这样的方式。” “出气?”北野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挑眉笑了,“不——不不不,我不是为了羽田浩司出气,这纯粹是为了我自己。我不能接受有人一边诋毁他、一边号称是名人,这样的话,不就显得崇拜羽田浩司的我很可笑了吗?所以,这是私心的泄愤,和羽田浩司无关。” 北野智说完这些,整个人立时放松了下来。 “好了,现在可以把我抓走了。” 但——沉默,还是沉默。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没一个人站出来……因为,警察还没到场。 好在这份尴尬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伊达航虽迟但到,带着高木涉和佐藤美和子顺利赶到,毫无戏份地铐走了北野智。 演播厅荒唐的闹剧短暂结束,江户川柯南这次却没有要和苺谷朝音一起离开了。 他找上了刚结束试镜会的工藤优作,吵着要和他一起离开。 若狭留美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垂下头,抬手将长发从耳后拨开,散落垂下,将耳廓遮挡。 她听见了耳麦中传来的说话的声音,是江户川柯南在和工藤优作说话。 “行动如何?” “非常顺利。” “是吗?” “当然,有人已经上钩了。” 江户川柯南的声音忽然靠近了。 “没错吧?正在窃听的若狭小姐。” 第231章 江户川柯南压低的声音陡然靠近了,响在若狭留美耳边时如同重锤狠狠砸下,令她心头一跳。 ——她完全没设想过会有这种情况。 窃听器是在不久之前装上的,若狭留美的速度很快,只是手指轻轻拂过衣领,便将微型窃听器安装在了江户川柯南的后衣领下。 而那枚窃听器现在显然已经被找到了。 江户川柯南捏着从衣领上取下来的那枚窃听器,一边捻在手指之间观察,一边靠近了说话。 “我就在地下车库的A区域,”他微微笑了一下,“来谈谈吧,若狭小姐。” 若狭留美按着耳中的耳机,没有立刻动作。 江户川柯南也没指望通过窃听器得到若狭留美的回答,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干脆利落地将窃听器给捏碎了。 电流的滋滋声突然响起,又顷刻间消失了。 她缓缓舒出一口气,将耳中的耳机取了下来,转身看向一边的苺谷朝音,对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抱歉,我稍微有点不舒服,”若狭留美低声说,“可以给我几分钟,去一趟洗手间么?” 苺谷朝音正在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间断地在屏幕上敲击些什么,看起来正在和谁聊天。 听见若狭留美的话,他头也没抬便回答道:“嗯,去吧。” 若狭留美没有犹豫,立刻便转身离开了。 苺谷朝音这个时候才缓缓抬起头来,去看若狭留美离开的背影——她走路时没什么声音,很快脚步声便和背影一起消失在了拐角的阴影之中。 他坐在保姆车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缓缓摩挲了一会儿,低垂下眼眸去看屏幕上显示出来的视频。 若狭留美猜的没错,他确实在和人聊天——人工智能怎么不算是人呢? 诺亚方舟正在实时为他转播监控摄像头中拍到的若狭留美的画面。 苺谷朝音看了一会儿,对坐在身边的中川绫香伸出手来。 “东西带来了吗?” “当然带了。”中川绫香一边叹气,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了一个用几层牛皮纸裹着的东西,迅速拆开之后她左看右看了一眼,将被牛皮纸包裹的东西拿了出来,飞速放进了苺谷朝音的手掌心之中。 ——那是一把银色的枪,通体都流淌着金属质的银色光晕,每一根线条都锋利坚硬,透着血腥的美感。 这是苺谷朝音惯用的配枪,伯莱塔。 今天开来的车不是他平时的那辆保姆车,那辆车被苺谷朝音改装之后跟移动的小型军火库也没什么区别了,当然不能让若狭留美坐上去,她第一时间就会发觉不对劲的。 至少在现在的若狭留美眼中,他弥良还是柔弱无辜的偶像,顶多是被黑恶势力看上成了金丝雀而已,本人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否则若狭留美也不会选择接近他了。 苺谷朝音知道组织很在意十七年前朗姆的那次失败,在那次案件之中失踪的浅香更是组织在意的人,而若狭留美本人大概十分清楚这一点,十几年来都没有露过面。 如果若狭留美知道他就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根本不会冒着被组织追杀的风险来接近他。 选择他,无非就是选择一个能同时观察到组织和江户川柯南的中间人罢了。 “下次不要再让我带这东西了。”中川绫香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她看起来相当的担惊受怕,伸手拍了拍胸口,满脸煞白。 “这种危险的东西要是走火了该怎么办?要是被别人发现那我不就是犯罪了吗?被警察关进监狱我这辈子就完蛋了……” 苺谷朝音只得好声好气安抚一下有些崩溃的助理:“放心放心,不会的,再说了你连保险栓都不知道怎么开,怎么会走火?” 中川绫香一下子变得面无表情了,缓缓地转移目光,直勾勾看了过来:“好歹我是你助理,能不能用你十分之一媚粉的功力对待我一下呢?” “噢……”苺谷朝音想了想才说,“那,如果你被抓进去了,我一定会带人来劫狱的,一定不会让你进去吃猪扒饭。” 中川绫香看起来更加崩溃了:“那不是判的更重了吗!” “好了好了,真出事了我一定捞你,放心。” “能不能用合法的手段捞?” 苺谷朝音立刻保证:“绝对合法!” 公安的事,哪有不合法的? 他握着银色的伯莱塔,将枪放在手心转了一圈,随后才插入了后腰之中放好。 苺谷朝音侧过脸,看向若狭留美消失的地方,走下了车。 中川绫香迷茫:“你去干嘛?” “有点事处理,”苺谷朝音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别跟上来。” 他的神情中透着严肃的意味,中川绫香心中一惊,立刻便意识到了什么,点点头后将车门关上了。 顺着诺亚方舟给出的指引,苺谷朝音慢慢地摸了过去。 根据档案中的描述,若狭留美有着相当高强的格斗实力,就算江户川柯南有阿笠博士的黑科技,大概也打不过她。 即使可能性很小,也不能排除若狭留美有恶意的可能。 而实际上——在暗处保护江户川柯南、监视着这场会面的不止他一个人而已。 赤井秀一就坐在不远处的车中,随时准备出手。 江户川柯南站在原地稍微等了一会儿,在听到脚步声之前,若狭留美的声音便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又见面了。” 若狭留美从汽车的阴影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既然若狭小姐愿意过来,应该是打算开诚布公和我谈一谈吧?” 若狭留美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来:“当然,毕竟,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 她一字一顿地说。 “工藤新一君。” 在说出这个名字的同时,若狭留美死死盯着江户川柯南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之中找出什么异样来。 然而他的神情过于平静,即使亲口听到若狭留美叫出自己真正的名字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来,只安静地注视着他。 若狭留美观察着他的神情,了然地点点头:“看来你早就知道我知道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ASAKA。”江户川柯南开口,“再加上羽田浩司,你的身份并不难猜。只要知道你就是浅香,那么接近我、窃听我当然是有目的的。” 他微微低下头去,眼镜的镜片上反射出一片白光来。 “十七年前,羽田浩司为了参加国际比赛而前往了美国,在那里认识了企业家阿曼达·休斯,以及你。朗姆执行组织的命令,前往美国暗杀阿曼达,同时打算一起杀了你,但羽田浩司保护了你,被朗姆杀死……你因为羽田浩司的保护而活了下来,从此销声匿迹。” 若狭留美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微微颔首,“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聪明……这些资料应该是保密的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十七年前和羽田浩司案有关的一切,因为涉及到了组织和朗姆,所有在各个组织之中都是保密档案。 若狭留美承认——江户川柯南有着非常卓越、非常出色的能力,但如果没有渠道、也不认识当年的知情人,他不可能了解到这些事情。 这就意味着,他还有合作者。 会是哪一方呢?若狭留美在心中想,是日本公安、FBI、CIA,又或者是MI6? 江户川柯南没给她过多思考的事件:“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组织,我说的没错吧?” 若狭留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来你们了解的很清楚。” 她没有否认,在这种时候也不需要否认,眼前的侦探既然能叫出浅香这个名字,就证明已经得知了真相。 “我接近你,是因为那种药物——你吃下的那种药。” 若狭留美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晦暗。 “很罕见。你是唯一一个吃下了那种药还能活下来的人……不,应该说,是唯二。” 还有另一个人——灰原哀。 既然已经认出了江户川柯南,那么就没道理认不出灰原哀了。 十七年前,羽田浩司也是因为被朗姆灌下了这种药物而死的。 这是那个时候,这种药的名字还不是APTX-4869,而是“银色子弹”。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随身带着那枚将棋,你很在意他,所以想要为他复仇?” “朗姆。”若狭留美冷冷地吐出了这个名字,“他才是我的第一目标,我一定要他死。” 这是燃烧了十七年的复仇的火焰,让她十数年来如一日地身处地狱之火的焚烧之中,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唯有复仇这一个念头。 “那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江户川柯南说。 “那么——若狭小姐,你愿意和我合作么?我想,击溃组织和向朗姆复仇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朗姆如今能获得的一切都是因为有组织这个存在,一旦组织倾覆,朗姆就将失去一切,抓住他,让他得到法律的惩罚,将他曾经做下的恶事公之于众,让杀害阿曼达和羽田浩司的凶手得到公正的惩罚,让真相能够重现天日。” “同样,也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 若狭留美沉默了很久,这才慢慢说话,“那些事……我并不是很在意。” 她在意的不是自己成为嫌疑人,而是被杀害的阿曼达、以及为她死去的羽田浩司。 “我想,羽田浩司先生不是这么认为的。”江户川柯南的语气十分郑重,“他选择保护你的时候,一定也不希望你会背上杀人者的罪名。” 若狭留美看了江户川柯南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有人说过,你其实很会劝人么?” 江户川柯南耸了耸肩:“如果你是指犯人总会因为我的话而跪下来哭泣的话……那么我应该是很擅长的。” 若狭留美轻轻笑了一下,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了他。 远远看着这一幕时,苺谷朝音和赤井秀一都忍不住有些紧张——这么近的距离下,若狭留美要是想出手,江户川柯南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但若狭留美当然没有出手。 从一开始,她对江户川柯南的观察和接近就是怀抱着善意的。 她站在距离江户川柯南仅有一步的距离,缓慢地半蹲了下去,对小侦探伸出了手。 “那么,合作愉快,工藤君。” 江户川柯南握住了她的手。 “合作愉快。” 握手只短暂持续了一会儿便又松开了。 若狭留美写下一串号码,将纸条递给了他,“可以通过这个联系我。” 她说完这句话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他们最近也许会有大动作,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那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留下这句话,若狭留美离开了。 …… 等若狭留美回到保姆车所在的地方的时候,苺谷朝音已经坐回到了位置上。 他还在低头摆弄手机,看上去和她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若狭留美扫了一眼,没有特别在意——琴酒的情人又不是琴酒本人,当然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但她低估了一件事,那就是苺谷朝音的胆子。 身为当红艺人的贴身保镖和助理,这个位置就代表他们能经常近距离地围观艺人的八卦、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作为刚上岗不久还新鲜热乎着的保镖,若狭留美没想到自己马上就当场吃到了瓜。 而且是最劲爆的恋情瓜。 她和中川绫香一左一右坐在苺谷朝音的两边,亲耳听到苺谷朝音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三声之后被准确地接了起来。 根据若狭留美这么多年来对人性的揣摩和对微表情的观察,她能确认——在接起这个电话的时候,苺谷朝音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去表述清楚的感觉,只是数息而已,好像他原本那些如同利刃出鞘般过于锋利的气质突然被中和了,变得格外柔软。 “阵平?”他叫出了这个透着亲昵感的名字。 若狭留美脑中转了一圈,立刻就把阵平这个名字和松田阵平对上了号。 “刚好明天是周末,你应该是休假吧?” 松田阵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明天确实休假,你的工作……” “试镜结束了,如果不出意外,我应该能拿下主役的角色。因为很开心,所以想亲口跟你分享这件事。”苺谷朝音轻声笑了笑,“所以作为奖励,西野女士给了我两天的假期。” 若狭留美真真切切地听到电话的那一头,松田阵平含着笑意问,“明天,要约会吗?” 要,约会,吗? 约会? 若狭留美陷入了沉思。 她头一次知道琴酒的金丝雀这么大胆,竟然背着他脚踏两条船……等等,她这算不算拿到弥良的把柄了? 第232章 地下停车场向来是阴暗的。朝日电视台这栋大楼已经矗立了数十年,电路有些老化,地下停车场中的灯光滋啦滋啦地闪烁着白光,看起来活像是什么恐怖片现场。 羽田秀吉就是这个时候下到地下停车场之中的。 警察来带走了北野智,若狭留美也走了,他虽然不是犯人,但作为目击者也稍微接受了一下警察例行公事的询问,等这一切结束的时候,苺谷朝音和江户川柯南刚好离开。 但那没关系,他的目标本来也不是这些人。 他在意的,是今天看到的那个穿着干练西服的女人——若狭留美。 还有那枚据说有一道划痕的角行将棋……可能属于他兄长的将棋。 当然,羽田秀吉不是什么蠢人。恰恰相反,作为马上就能拿到将棋七冠王的名人,他拥有相当聪明的头脑,不会浅显地就将当年在案件之中失踪的浅香当做是嫌疑人。 更何况,他本身就不是局外人。 他的父亲赤井务武和母亲赤井玛丽都是特工,两人都亲身参与过当年的羽田浩司案,所以羽田秀吉很清楚,逃走的浅香是被他的兄长拼命保护的人,而组织和朗姆才是真正的凶手。 时隔十七年,他第一次见到了疑似浅香的人,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呢? 再次触及到当年的谜团,羽田秀吉免不了产生这样的猜测。 他几乎马上就给赤井秀一发了消息,得到了哥哥见一面的简短回复。 羽田秀吉下到地下停车场中,在闪烁的、青白色的光中转了一圈,听到了车窗缓缓摇下来时发出的轻微的动静。 他偏过头,看到了坐在驾驶位上的赤井秀一。 羽田秀吉走过去,抬手拉开了车门,将放在副驾驶上的狙击枪放到了后座。 他坐进副驾驶,显然有些意外:“你怎么会来这里?” 从他发消息到赤井秀一回复,这期间间隔不过十分钟,按照东京繁华市区的交通情况来看,赤井秀一显然不可能是在收到他的消息之后才驱车赶来的。 ——赤井秀一本来就在这里。 “因为一些原因。”赤井秀一回答的很模糊。 “难道,是和我一样的原因?”羽田秀吉心中转了一圈,立刻就有了猜测,“也是因为浅香?” “差不多吧。”赤井秀一没在这个时候否认,“稍微确认了一下她的目的,只要是无害的就够了。” 羽田秀吉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要到那时候了么?所以你已经确认了,她就是浅香,对吧?” “嗯,快了。”赤井秀一低声说,“她的目的和我们没什么区别,但她一个人行动过于大胆,你最好不要离她太近。” 羽田秀吉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也知道,妈妈很在意浅香这个人,如果知道了她的行踪,那么父亲他……” 赤井秀一没有马上回答。他垂下眼睫,灰绿色被阴翳遮掩了。 他在心中思考了一会儿,“如果你想告诉她的话也没问题。” 浅香当然不会知道赤井务武的存在,赤井玛丽即使知道她的出现,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找她,那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 “你只是叛逃又不是假死,干嘛不自己联系她。”羽田秀吉撇了一下嘴,“还有,好像真纯她已经和妈妈回日本了哦。” 赤井秀一一愣:“这个时候?” 羽田秀吉点点头。 他突然噤声了,修长的眉宇不自觉地蹙了起来,很久才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差不多就放心了。”羽田秀吉抬手握住了车门的把手,对兄长微微颔首,“一切交给你了。” 他打开车门,离开了。 赤井秀一坐在车中,隔着车前窗的挡风玻璃看了一会儿羽田秀吉离开的背影,最终在车内点燃了一支烟,白色的烟雾很快扩散开来,笼罩了有些逼仄的车厢。 * “浅香?” 赤井玛丽读出短信上的名字,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正在盥洗室内刷牙的世良真纯探出头来,扒着门框去看坐在床上的金发少女,含着泡沫含含糊糊地说话:“什么浅香?是十七年前的那个案子么?” 赤井务武对十七年前的羽田浩司案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度——或许是因为有朗姆的存在。因为他的在意,所以赤井家的孩子几乎都很清楚这个案子的始末。 赤井玛丽淡淡地回答:“嗯,她突然出现了。” 她一目十行,很快就读完了儿子发来的短讯,一边用手指轻点着屏幕,一边低声喃喃:“这么多年,突然来到日本……难道她的目的也是……” “目的是什么?”世良真纯结束洗漱,坐在了赤井玛丽的身边,好奇地去看她手机屏幕之中显示出来的文字。 赤井玛丽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不用她回答,世良真纯很快就自己得出了答案。 “难道她也是从国际刑警那边知道……”她没完全说出那个名字,“ 有那种东西在的话,她确实很难再继续藏下去了。与其一直躲躲藏藏,还不如主动出击。” 世良真纯咧嘴笑了一下,露出虎牙。 “——就跟我们一样。” 赤井玛丽颔首:“没错,那种系统要么就永远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要么……永远不能被那那些人得到。” 世良真纯从母亲的手中拿过了手机,将邮件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她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浅香这么大胆么?她居然选择去当弥良的保镖……那不是随时都有可能被镜头拍到?” 虽然之前长时间不在日本生活,但世良真纯也不是对日本的演艺圈一无所知——像苺谷朝音这样的国民级偶像,早就火到了海外,她在世界趋势上都见过苺谷朝音好几次。 在她的概念里,浅香这样被组织重点关注、一直追杀而逃亡了十七年的人,应当会继续低调下去、隐姓埋名,而不是高调地成为当红艺人的保镖,让自己身处于镜头和大众的眼光之下。 可浅香——若狭留美偏偏这么做了。 “她这么选择,就一定有理由。”赤井玛丽沉吟一会儿,“弥良……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么?” 世良真纯想了想,突然有些语塞:“……感觉就是长得很好看、很厉害的偶像,要说印象的话……哈哈,我只刷到过他的绯闻。” 赤井玛丽当然没指望世良真纯能给出她一个准确的答案,一边琢磨这个问题的同时,就已经打开了电脑,开始搜索苺谷朝音的各种信息了。 她首先搜出来的是苺谷朝音在各种活动中的照片。 赤井玛丽的一目十行地一张张看过去,点击鼠标的手指在翻到其中一张照片的时候突然凝滞了。 她皱起眉,去看那张显示在屏幕之中的照片。 那是一张假面超人的活动照,照片中的苺谷朝音穿着青春洋溢的高中生制服、腰间绑着假面超人的腰带,身边是几个孩子笑容灿烂的合影。 而在这几个合影的孩子中,有人笑容勉强、还有个看起来就对假面超人不感兴趣的女孩干脆只露出了礼节性的微笑,唇角的弧度微不可见。 赤井玛丽完全忽略了其他几个人,目光只锁定在那个拥有茶色头发的女孩身上。 那女孩的长相,和她已经故去的妹妹艾莲娜十分相似。 但艾莲娜已经死去了,不可能活在这世界上。 与其说是像艾莲娜,不如说这孩子更像是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 赤井玛丽在心中对比了一会儿曾经见过的两个孩子的照片,锁定了宫野志保。 按照常理推算,宫野志保已经十八岁了,她是组织里备受看重的雪莉,但现在已经叛逃。 这在组织之中不是什么,即使变小,赤井玛丽仍然有渠道获知组织中部分代号成员的动向。 叛逃后失踪的宫野志保、出现在明面和弥良有关联的茶发女孩、突然出现在弥良身边当保镖的浅香……将这些人联系起来的共同点,就是APTX-4869。 即她被灌下的那种毒药。 而作为药物的研发者,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宫野志保本人更加了解APTX-4869,也只有她最有可能制造出解药来。 赤井玛丽眼神一凝。 “得抓住这个机会啊。”她低声说。 * 约会应该做些什么? 这对松田阵平来说,是一个比较陌生的问题。 他在警校期间的生活相当充实,刚进入爆处班的那三年又被高强度的工作折磨地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等到能缓口气的时候……苺谷朝音和他重逢了。 所以在这么久的时间里,松田阵平从来没考虑过约会的事情,直到昨晚。 好在他当时还在爆处班的办公室里加班写报告,身边就有一个经验者。 松田阵平立刻就求助了幼驯染:“你平时约会是去哪里?” “我没有约会,只有联谊。”萩原研二秒答,“基本都是居酒屋、KTV之类的地方……怎么,你要和小弥良去约会?” 松田阵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萩原研二眼前一亮,原本写报告写的有些萎靡的精神立刻为之一振。 他兴致勃勃地细数:“虽然我不怎么约会,但是你放心,我的理论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松田阵平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萩原研二神情严肃,“约会必去的当然是电影院,在漆黑的环境里看恐怖片,然后恋人就会因为害怕而紧紧抓住你的手,在看到恐怖的地方还会害怕地依偎到你的怀里……” “打住,”松田阵平面无表情,“你觉得他会害怕吗?” 这个世界上,一切的恐惧都源自于火力不足。而很不巧,苺谷朝音火力很足。 萩原研二卡壳了。 过了几秒,他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了下去,“那看爱情片也不错,情到浓时刚好可以顺势牵手拥抱……看完电影还可以去咖啡厅坐坐,或者去游戏厅玩玩街机游戏、去公园散步、去游乐园……记得看我发给你的约会指南。” 他一边说,一边摸出手机转发了一篇文章给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萩原研二转发过来的文章名叫《第一次约会应该做什么》。 他盯着这个标题看了几秒,幽幽地抬头去看发小:“果然问你是个错误的绝境。” 萩原研二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他闲适地舒展了一下身体,而后才单手撑在桌面上,托住了下颌。 萩原研二轻轻偏头笑了起来,额发垂落在颊边:“其实那些东西都没有必要啦。” “互相喜欢的人,只要待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幸福的啊。” * 八月末的时候已经不算最热的时候了。 苺谷朝音来到约定的地点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到了。他等在商业街中心的喷泉边上,精准地找到了正在低头发消息的松田阵平。 只是低头回个消息的功夫,松田阵平便意识到面前站了个人,一层阴影挡住了他面前的阳光。 松田阵平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面前的苺谷朝音。 向来熠熠生辉的偶像戴着深蓝色的鸭舌帽和口罩,黑色的额发下只露出了一金一绿的、璀璨的异瞳来,耳边的银色音符耳坠在日光的折射下格外晃眼。 他的私服并不像打歌服一样华丽复杂,只简单地穿着宽松的无袖上衣和宽松的外套,手臂处是镂空的,松田阵平能在金子般灿烂的光照下看见衣袖下影影绰绰的白皙。 苺谷朝音用手指勾起了口罩,将之往下扯了扯,露出鼻尖和形状优美的嘴唇来。 他笑了:“久等了,阵平。” “没有久等。”松田阵平低声说。 他将手机放进口袋之中,又抬起手来——冰冷的触感立刻从脸颊处开始蔓延。 松田阵平将冰咖啡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苺谷朝音被冰的快速眨了眨眼睛,接住了那杯冰咖啡。 “给我的么?” “当然。”松田阵平犹豫了一下,假装十分镇定又平静地伸出手来,抓住了苺谷朝音的手指,“走吧?” 他转身,带着苺谷朝音往商场中走去,那里的顶层是影院。 是的,千挑万选到最后,松田阵平还是选择了最不出错的看电影。 苺谷朝音任由松田阵平牵起自己的手,被他牵着走的时候忍不住去看他的背影。他没能看出来更多,但能看见松田阵平藏在黑发下的、微微泛红的耳根。 他在心中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手指轻轻动了动,却不是挣脱,而是将手指挤入了松田阵平手指间的缝隙之中,将牵手变成了更加亲密的十指相扣的姿势。 最近上映的影片之中没什么特别有趣的电影,松田阵平随手一看,选择了大多数人推荐的据说口碑很好的文艺爱情片。 然而他犯了一个错误——口碑好、文艺片,这两个词叠加在一起就意味着,这其实是一部有些难懂的影片。 至少在看了开头的十分钟的时候,松田阵平就确信了:这玩意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那当然也不是苺谷朝音喜欢的类型。 他们的位置在最后一排,这个影片不是很热门,影厅之中只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 苺谷朝音坐在松田阵平的身边,听着女主角大段大段的内心独白和闪回的画面,逐渐有点犯困。 能令人感到安心的那个人就在他的身边,忽略有些嘈杂的电影的声音,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松田阵平的呼吸。因为紧紧相扣的手,他甚至能在这漆黑的环境中数清楚松田阵平的心跳。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影片上了。 苺谷朝音垂下长长的睫羽,在心中慢慢地数他的心跳,贴在一起的手掌心中,干燥的热意一点点变得滚烫了起来,让他的胸腔之中也流淌着温暖的河流。 其实苺谷朝音根本无所谓要去哪里约会、又具体要做些什么,他需要的仅仅只是松田阵平而已。 即使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给一个房间让他们能待在一起就足够了。 只是看到他,就已经会觉得安心又满足,像是被灿烂的阳光笼罩,毫无阴霾。 怀抱着这种想法,苺谷朝音根本没将注意力放在影片上,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去看。 他听着影片中男女主角的说话声,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些犯困了。 “刚才那杯冰咖啡,”他一边犯困,一边模模糊糊地说,“根本没有用……” 松田阵平一怔:“什么?” 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肩上突然一沉。 苺谷朝音靠在了他的肩上。 松田阵平下意识垂下眼眸看过去,在晦暗的环境之中他只能看到少年偶像长长的、颤动着的睫毛,以及淡红的唇。 凭借着出色的感知力,松田阵平能察觉到他灼热而颤抖的呼吸,能感觉到他加快的心跳,同样能感觉到独属于苺谷朝音的、朝他铺天盖地涌来,淹没了他五感的冷调的气息。 他没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任由苺谷朝音能更舒服地靠在他的肩上。 苺谷朝音其实没有真的想睡的,他只是单纯地想学习一下电影的女主角,在恋人的肩膀上稍微靠一下而已——但大概是这个姿势过于舒服的原因,他竟然轻而易举就睡着了。 直到电影结束,灯光亮起,他才猛地惊醒。 “结束了?”他睁着眼睛,茫然地问。 松田阵平好笑地点头,“结束了。” 他忽然倾身靠近了,用手指拨开黏在他颊边的几缕黑发。 手指指腹拂过脸颊时带来轻微的瘙痒、和一点滚烫,几乎立刻便让他的心跳变得紊乱了起来。 近在咫尺的脸忽然靠近又远去,现在不是刚才气氛暧昧、又能将一切都隐藏在昏暗环境的时候了,电影散场,观众散去,整个影厅中亮起橙黄色的光芒,这光从头顶落下来,落在松田阵平的肩头和发梢,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鬼使神差地,苺谷朝音倾身靠了过去。隔着薄薄的口罩,他很轻地碰了一下松田阵平的唇角。 第233章 这是个一触即分的吻。 松田阵平甚至都没有真正感受到什么——那实在过于轻微,甚至隔着口罩,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是唇角柔软的触感。 苺谷朝音松开了扯住松田阵平衣领的手指,将鸭舌帽的帽檐压低了,一时间没去看他。 松田阵平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回过神来,胸腔之中的心脏骤然疯狂地跳动起来。他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自己刚才被吻过的唇角,只觉得那上面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以及冷调的气息……他再抬头去看苺谷朝音的时候,就只能看到垂落下来的额发、以及发红的耳尖。 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恰好在这个时候进入了影厅,松田阵平克制了想要回敬的想法,单手捂住了唇,数息之后才拉住了苺谷朝音的手腕,牵着他快步走下楼梯,出了影厅。 刚才那个吻完全是一时冲动、下意识的行为。 只是看着松田阵平对他笑起来的脸,苺谷朝音的心中突然便产生了一种冲动——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委实说,以前用力媚粉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这么害臊过。 苺谷朝音低垂着眼睛,注视着脚下踩过的木质地板的纹路,乖乖地由着松田阵平将自己带出影厅。 现在回忆起来,他甚至都没有注意过电影的情节,现在即使绞尽脑汁地去想,也完全想不起来那部长达两个小时的电影究竟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他的脑海之中只剩一层朦胧的光影,刚才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透着不可思议的绚烂的色彩。 那是在阴影中生根发芽的情愫和心跳,是电影色调下十指相扣的手,是身边的人掌心干燥温暖的热意……是能感受到的,名为喜欢的所有的情绪。 两人相贴的手掌心在隐隐发烫,他只觉得心跳如同擂鼓,一声一声地砸在心脏边,震耳欲聋,无法招架。 这是一家相当热门的影院,来看电影的观众相当多,走出影厅时迎面走来了大群大群的人。 松田阵平握着他的手,带他逆着人群走向亮着光的出口。 他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过,嘈杂的交谈声和欢笑声响在他的耳边,又在顷刻之间远去了。 等走出商场顶楼的影院,苺谷朝音才觉得自己稍微缓过来了一点。 他抬手将鸭舌帽的帽檐上台了一眼,露出了黑发发梢遮掩下那双有着绚烂色彩的、浮光跃金的异瞳。 似有所感一般,松田阵平恰好在这个时候回头看过来,一眼便望见了那双如同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 苺谷朝音这次倒是没有躲开——他收拢了手指,回握了松田阵平的手。 正值夏日,即使商场之中开着很足的冷气,苺谷朝音仍然能感觉到些许燥热。 影院楼下恰好是一家高人气的冰激凌店,苺谷朝音看了一眼画着q版宣传画的招牌,感觉自己对这家店有点印象……似乎是什么大热的网红店,抹茶口味是最热门的。 “要吃冰激凌吗?”松田阵平停下脚步问。 “刚好有点热……”据说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忙,苺谷朝音眼神游移,用手扇了扇风,却只将额发稍微吹动了一点。 松田阵平有点想笑。 他闷闷地从喉咙之中发出了一声笑音来,在不少人排队拿号的冰淇淋店拿了一张号码。 拿完号码还需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取餐,所以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在店外找了休息的位置坐下了。两人是并排坐下的,只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其实不大能看到苺谷朝音,只能看到松田阵平。 和身为公众人物所以不得不戴帽子和口罩的苺谷朝音不同,松田阵平完全就是日常打扮,除了穿着日常服装之外和作为警官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区别。 而既然能连续数年被警视厅的宣传片抓苦力去拍摄、又是宣传册上的封面人物,被当作招新宣传使用的松田阵平显然有着相当能打的脸,是洗把脸就能原地出道的程度。 要不是因为外出时基本都是因为外勤任务,他能收到一打星探的名片。 这也就意味着——走在路上的时候,松田阵平其实也是相当有回头率的。 他只是简单地坐下来,就引起了不少路过人的注意力。 而总有些那么大胆的人是会上来搭讪的。 来搭讪的是两个结伴而行的女孩,她们看起来有点犹豫,鼓足了勇气才红着脸凑上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是细声细气的:“那个,打扰了,请问……” 意识到有女孩在和自己说话,松田阵平下意识抬头,认真地去看对方。 但在看到那张脸之后,来搭讪的女孩就彻底愣住了,只能呆板地将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棒读出来,“……可以给我联系方式……吗……” 最后一个疑问词是上扬的,听得出来她相当疑惑。 这张脸……好像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的样子?好像长得有点像是某位警官……是她的错觉吗? 能对松田阵平有印象的人,至少有80%的几率是苺谷朝音的粉丝,而她恰好就是粉丝,只是并非松弥cp粉,而是单纯的唯粉。 作为唯粉,她向来不太关注苺谷朝音以外的人,只是因为松田阵平出现的频率太高,所以对他有了模糊的印象。 在女孩迟疑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十分抱歉,”他带着点歉意说,“联系方式……可能不太方便。” 被帅哥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女孩其实并没有太多沮丧的心情——不如说,她现在关注的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而还没等她的脑子转过弯来,苺谷朝音便转身看了过来。 他当然听到了搭讪的话。 下一刻,松田阵平就察觉到了从肩上传来的一点力量。 苺谷朝音将手按在他的肩膀,对女孩灿烂一笑:“抱歉,他今天已经有约了。” 女孩顿时有些慌乱:“抱歉,我不知道……” 她一边说道歉的话,一边去看苺谷朝音——在看清黑发下的那双异瞳时,她顿时愣住了。 不夸张的说,作为国民级的偶像,苺谷朝音的人气是相当高的,只要不是完全与网络绝缘的山顶洞人,在日本几乎不存在不认识他的人。 即使不是他的粉丝、不喜欢他,也绝对在街道上的各种宣传led和网络上刷到过他,至少见过他的脸, 这并不是自大,而是那张脸实在好看的过于难忘,最特别的当然是那双天生的、罕见的异瞳,有着比宝石更加瑰丽的色彩的眼睛,如同折取了一段阳光,凝聚在眼底,春日的溪流在金子般日光的照耀下缓缓淌过,只看那双眼睛,就如同置身于春日之中。 而恰好,眼前这个被她搭讪的人就有着一双金绿的异瞳。 这时候必须说了——虽然有美瞳这种存在,但是浅色的美瞳和真正的虹膜是有不小的区别的,在近距离下一眼就能够分辨出来。 作为化妆熟手,这位女孩当然能看出来这是货真价实的原装眼睛。 但也就是意识到这一点,她才愣在了当场。 这双眼睛、还有耳边的银色音符吊坠、再加上缠绕在手腕上的银色樱花手链,三个特征组合在一起,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这到底是谁。 她敢用家里堆成山的专辑、一盒子的小卡和一柜子的官周发誓,眼前这个戴口罩的异瞳帅哥绝对是弥良! 她绝对不可能认错自推的! 苺谷朝音刚准备说话,一看眼前女孩直勾勾的眼神,顿时心中就有了数。 “你是……”她骤然拔高了音调,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慌张地将声音压低了,“你是……弥良吗?” 女孩睁大了眼睛,紧张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苺谷朝音弯起眼睛笑起来,对她点点头,又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作出噤声的姿势来。 女孩恍然大悟——原来弥良是和松田警官这个好朋友私下出来玩啊! “所以,今天是和松田警官……” 苺谷朝音认真地点头。 女孩飞快地开口:“那么希望你们今天玩的开心!” 她是相当有分寸感的粉丝,没打算借着这个私下偶遇的机会和苺谷朝音多说两句,也没有要签名和照片。 她压抑着兴奋,挽着好友的胳膊,飞快地离开了。 松田阵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随后下巴被身边的人伸手捏住,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 苺谷朝音冲他挑了一下眉:“人家已经走远了哦。” “我只是在想,”松田阵平朝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托住了下颌,笑着看他,“我的大明星果然人气超高。” 他说“我的大明星”。 苺谷朝音怔了一瞬,手指颤了一下,不自然地想要往回缩,却被松田阵平抓住了指尖。 他将修长的指节握在掌心之中轻轻摩挲了一下,这才若无其事般松开。 苺谷朝音飞快缩回了手,将手指拢住——又在几秒后忍不住舒展开来,去看自己的指腹。 大概是心因性的错觉,他的手心在隐隐发烫着。 很快冰激凌便叫到了号,他们各拿着一个超级加倍抹茶味的冰激凌。 松田阵平盯着手里的冰激凌,眼神中透着些许迟疑——这实在不能怪他,主要是这个冰激凌上洒了致死量的抹茶粉,以至于整个冰激凌变成了十分浓郁的绿色,看起来不像是能下口的样子。 他迟疑地咬了一口,很快便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松田阵平一边咳嗽,一边呛出了不少绿色的粉尘,那显然是抹茶粉,“这个东西……咳咳咳……太……咳咳……太呛人了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咳嗽,十分艰难地说完了一整句话。 等松田阵平终于咽下了致死量的抹茶粉冰激凌,朝身边去看的时候,才发现苺谷朝音举着手机,用摄像头对准了自己。 在他看过来的那一秒,苺谷朝音便按下了结束拍摄的红色按钮,将这只有短短十几秒的视频保存到了相册之中,又发送给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立刻意识到了,神情变得不善了:“所以其实你早就知道,故意看我笑话是吧?” “很有意思啊。”苺谷朝音完全不否认自己的恶趣味,闷声笑了起来,“很少能看到阵平这么狼狈的时候。” 松田阵平警惕地又咬了一口冰激凌,做好准备之后他没在像刚才那样咳得惊天动地,总算品尝到了浓郁的抹茶味道。 他咽下冰激凌,“那是你没有看到过我和hagi出外勤拆弹的时候,那种时候才叫狼狈,脸上都是黑乎乎的灰。” “那种时候不叫狼狈,”苺谷朝音认真地说,“认真工作、保护大家的阵平很帅气。” 松田阵平这次沉默了。 他没吭声,只一瞬不瞬地看着苺谷朝音的眼睛,直到抹茶味的冰激凌融化了些许,浓郁而粘稠的液体滴在了他的手背上,这一点凉意才让松田阵平回过神来。 这个时候他才真切地意识到那些和苺谷朝音面对面签售的粉丝的想法……原来被这个人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认真地说出这个世界上最悦耳动听的话,好像被当做是他的全世界的时候,心跳是这样完全不受控制的。 好像五感在这瞬间都失控了,只有灵魂从躯壳之中飘浮出来,因为高涨的、轻飘飘的感情而不断升空,直至云端。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苺谷朝音疑惑地凑近了去看他的眼睛:“怎么了?” 松田阵平看起来相当无奈,沉默了数秒才压抑地回答:“只是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偶像毕业而已。” 苺谷朝音没意识到他真正的想法,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偶像毕业啊……按照事务所的计划,等暗夜男爵的企划方公布了演员阵容,就会顺势宣布回归演员身份。” 虽然从今以后不再会以偶像的身份进行活动,但实际上演员和偶像之间本身就没什么差别,即使以后只作为演员,他仍然可以开演唱会、发专辑、举办各种live和签售会。 唯一的区别是,松田阵平能成为他真正的恋人。 像是在掩饰着某种冲动的欲念一般,松田阵平掩饰般地摸出了手机,打开看刚才苺谷朝音发过来的消息。 那是他刚才被呛到的视频。 他盯着短短十几秒的视频看了一会,将这段视频发布到了自己的社交账号上。 他又不是什么名人,公开平台的社交账号只偶尔发发日常和风景照,很少会发自己的照片,唯一出现过人像的也只有没露脸的苺谷朝音,以及这段视频。 …… 作为一名警察,周末双休只是理论上存在的东西——一旦有警情,就算凌晨也得起床穿衣服出发。 在这个周末,在松田阵平出门约会的时候,萩原研二还在爆处班加班。 他刚写完周一马上就得上交的报告,摸出手机准备放松一下的时候,就收到了互关好友发布动态的消息提醒。 萩原研二点进去一看,就看到了松田阵平那条最新的动态,是没有配任何文字的只有十几秒的视频。 视频中是正在吃抹茶味冰激凌的松田阵平,他穿着休闲服,盯着洒满抹茶的冰淇淋迟疑了很久,这才试探性咬了下去——接着便一边被呛得咳嗽起来,一边咳出了绿色的粉末,让萩原研二来说活像个豌豆射手。 但重点不是松田阵平……而是举着手机拍摄的人。 虽然没有出镜,但是他能听到含着笑的声音,手腕上银色的樱花吊坠在镜头中出现了模糊的轮廓,银色的微光熠熠生辉。 萩原研二花费了0秒,就认出了拍摄者是谁。 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电脑上超过一万字符数的报告文档,寒心地给这条动态点了个踩。 第234章 大多数会追偶像的女孩都不是单机,她们要么有固定的同担好友、要么经常活跃在各种公开社交平台、又或者是私密群组之中。 而刚才偶遇了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的小宫有里是个喜欢分享的人。 她在幸福地拉着朋友离开商场的时候就编辑好了准备发出去的文字,只是担心有人会因为她的发文而特地过来堵人,所以是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才发布的推文,并且设置为了“仅粉丝可见”。 而恰好——小宫有里是个相当包容的唯粉,和不少cp粉的关系都不错,又因为是个审美很不错的剪刀手,所以是有一批固定的粉丝的。 这也就意味着关注她的人不少,她的推文一发布,马上就弹出了点赞和评论的消息提示。 [Yuri:今天最大的幸运是偶遇了弥良=w=] [从来没想过这种超需要幸运值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该不会是用之后中选的签运换来的运气吧……稍微有点担心了>x<] [言归正传,事情是这样的——在和朋友一起去商场逛街的时候,顺路去打卡了很热门的抹茶冰淇淋店,等待冰淇淋制作的时间里恰好看到了非常帅的帅哥!我该怎么形容帅的程度呢,大概就是和M警官那样帅的惊为天人的侧脸!] [因为实在太帅了所以去要联系方式的时候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拉着朋友上去的时候一句搭讪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超像M警官的帅哥的正脸,然后超惊讶!] [这不就是M警官本人吗?!!]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坐在M警官身边的人就转头过来看我了,于是我就这么直勾勾毫无防备地看到了一双一金一绿的异瞳……看到这里,大家应该都知道我看到的是谁了吧?整个日本只有弥良有这样漂亮的、像金子和春天的眼睛啊!] [看到弥良的那双眼睛的时候就已经完全不会说话了,丢脸的就像每次签售的时候一样,明明有很多准备好的台词,结果在被他看着的那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好了废话结束!] [弥良看着我说“很抱歉,他今天有约了”] [所以我猜想,今天应该是和M警官私下出来玩吧?毕竟两个人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嘛!] 她的偶遇repo到这里就结束了,最后在评论区多加了一条ps:为了保护弥良和M警官的隐私,不希望有人去跟着他们,所以就不公布偶遇的地点了! 这条仅粉丝可见的推文一发布,小宫有里立刻刷出了几条评论。 [并非好友] [其实是约会] [小情侣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一起出门吗] [wk好有占有欲的一句话] 这条推文很快就被转到了弥良嬷嬷群里,群聊在寂静了瞬间之后立刻陷入了狂欢之中,群里瞬间刷出了99+的消息。 [谁来品一下弥良的那句话……这跟宣誓主权有什么区别] [家产就是最好味的] [真的没有偷偷在一起吗弥良] [如果是M警官的话其实我可以接受你谈恋爱的] [你们俩有点太暧昧了吧] [已经到了就算马上官宣情侣关系我也不会惊讶的程度呢] [文春能不能改一下不拍男同的陋习,拍点松弥饭给我看看呢?我愿意花高价买断松弥吻照] [等等,他们去的难道是杯户町那家综合商场吗?其实我今天也在,然后看到了很像M警官的人,但是没敢认……] [什么?!] [印象稍微有点深刻,因为M警官真的很帅你们明白的,人之常情的多看了几眼,然后就看见M警官在吃抹茶冰淇淋,还被呛到了,然后有一个穿的很潮的男生在举着手机拍他出糗的视频之类的吧?因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所以其实没有看清脸……这么一说好像背影确实很像弥良] [?] [?] [?] 群聊内一连敲出了十几个问号来。 [这和小情侣有什么区别吗?] [这辈子我有希望看到弥良在他的号上公开发出松田警官的这段视频吗] [真的发了就和官宣没区别了吧] [求求你们官宣吧] [松弥99] 这一句松弥99一出,剩下的全是复制粘贴般整整齐齐的松弥99。 苺谷朝音显然并不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天天在祝福自己和松田阵平99——但恰好,他也在看推特。 不过是松田阵平的推特。 “你的推特里好像都不怎么发呢。”他十分自然地接过了松田阵平的手机,正在查看他的推特主页。 认识了这么久,松田阵平其实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推特账号……大概是因为告诉了也没什么用,苺谷朝音又不能用自己弥良的大号来关注他。 苺谷朝音自己也没有特地去问过松田阵平的社交账号,对他来说,有松田阵平的联系方式、能随时随地和他说话就已经足够了。 从注册推特账号至今,松田阵平发布的推文满打满算没有超过一百条,他没花多长时间就看完了这个账号上全部的动态。 “没必要发,”松田阵平小心翼翼地吃着抹茶味的冰淇淋,生怕再像刚刚一样呛出一大片绿色的抹茶粉来,“hagi他才是特别喜欢在上面发动态,有的时候连午餐吃的乌冬都要发条推特,还经常拉着我一起自拍再发上去……总之我的日常都被他发在他的推特里了,我就没必要再发一次了吧?” 所以从三年前起,他的推特里有相当一部分的内容是和苺谷朝音有关的。 购买的新墨镜、蓝湾音乐节时的一片亮晶晶的彩带、杯户广场购物中心满天飘起来的气球海、新年时在明治神宫求到的签和绘马……虽然都只有一些景色和小物件的照片,但是只要看到内容,苺谷朝音就能立刻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这个时候他才惊觉——原来和松田阵平一起度过的时光,已经成为了他的生命之中无比重要的回忆,只是看到细枝末节就能立刻从记忆之中找出这含着甜蜜的时光。 他的声音很轻:“原来你都……” 原来你都记录下来了。 “什么?”松田阵平没听清苺谷朝音有些含糊的声音。 “没什么。”苺谷朝音摇了摇头,偏过头对松田阵平弯起了眼睛。 鸭舌帽将他黑色的额发压了下来——他额前的碎发略长,因为偏头的角度而轻轻垂落了下来,因为戴着口罩的原因,松田阵平看不清他的下半张脸,只能看见那双弯起来的、熠熠生辉的眼睛。 他从灿烂的眼底看到了璀璨流淌的光河,像是融化的金平糖,又掺杂了浓稠的蜂蜜,只是注视着他眼瞳中的微光便觉得心脏传来悸动。 松田阵平的心中骤然涌现出了一种冲动——他很想去触碰那双漂亮的、比宝石还要瑰丽的眼睛。 但现在不行,至少在这样的大众场合不行。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随即有些狼狈地低下了头。 苺谷朝音对松田阵平突然的表现感到了一点迷茫,他刚想说些什么,松田阵平便抬起了手来。 那双干燥而温暖的手将他的视野笼罩,苺谷朝音的视野之中只剩下了一片阴翳和黑暗,只能从指缝中影影绰绰地感受到泄露出几分的光明。 松田阵平的手并不光滑而柔软,因为长期都在联系拆弹,即使经常都有好好保养这双为了拆弹而生的手,他的指腹和掌心也仍旧留下了一些薄茧,甚至还有些被炸弹的碎片而划伤的伤口愈合后的疤痕。 并不柔软,但能给他无比安定的感觉。 他的掌心是滚烫而炙热的,热意源源不断地透过薄薄的眼皮传递过来,热度让苺谷朝音觉得有些晕晕乎乎。 松田阵平的声音低低地传递了过来:“……别看我。”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泄气。 “为什么?”苺谷朝音不自觉地抬起了手,抓住了松田阵平的指尖。 松田阵平能清晰地觉察到从掌心传递过来的触感——少年偶像浓密的睫羽正在轻轻颤动,无比轻柔地扫过了他的掌心,带来令人心神一颤的麻痒,像是有轻微的电流从胸腔中流过,又或者是羽毛落在了心口。 苺谷朝音将松田阵平的手指稍微扒拉下来了一点,光亮又重新回到了他的世界之中。因为绚烂的光芒,他看清了松田阵平的脸——那双靘色的眼睛没去看他,只皱着眉看向了另一边,黑发下的耳根有点泛红。 意识到他的动作,松田阵平终于看了过来,在看清他的表情后便用力抿紧了唇。 苺谷朝音从他的表情之中明白了点什么。 他轻轻眨了眨眼睛,捏着松田阵平的指尖笑了起来,双肩因为笑意而颤动,连发丝都带着愉悦的氛围。 这表情让松田阵平挑了挑眉——他反手握住了苺谷朝音的手,稍微用力一扯,毫无防备的苺谷朝音便往他的怀中跌了过去。 苺谷朝音呆了一下,才记起来用手掌抵住了松田阵平的肩,好歹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就这么搂搂抱抱。 松田阵平忽然逼近了他,一边抓着他的指尖,一边倾身将唇靠在了他的耳边,微不可觉地碰了一下又松开……苺谷朝音甚至没察觉到那是一个十分轻微的吻。 他松开了手。 苺谷朝音立刻退开,抬手捂住了耳朵。 他戴着口罩,松田阵平其实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是能通过口罩看出他有些颤抖的嘴唇。 像是扳回了一局一样,他单手撑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对苺谷朝音相当灿烂地笑了一下。 “这里很多人啊。”苺谷朝音从齿缝之中挤出了几个字来,“至少也……” “没关系,”松田阵平笑了,“看起来就像我跟你说了个悄悄话一样。” 再说了——之前连借位吻照都被爆出来过两次,就算被拍到了也没什么,这种狼来了的故事粉丝们大多数已经不会相信,只会感谢媒体给他们的cp放饭了。 况且……那本来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吻,只是他克制了又克制的触碰而已。 苺谷朝音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扯住了他的衣领——这次是真的耳语。 他在松田阵平的耳边说:“下次去阵平的家里吧。” 松田阵平的大脑骤然停止了思考。 苺谷朝音不是回避型人格,所以从来不会对他人的好感和爱意躲躲闪闪,同样——他也不是那种会将喜欢的感情一直压抑在心里的人。 他对待喜欢的人,态度是相当明显的,任何被他这样对待的人都能意识到……自己是被他特殊看待的。 比如白马探、比如警校时代的同期、再比如……松田阵平。 因为是重视的人,喜欢的人,所以他不喜欢对方会因为他若即若离的态度而感到不安,因为他压抑着感情而难过。 既然喜欢,那么就一定要表现出来才对吧? 所以在确认自己对松田阵平那份不一样的感情之后,苺谷朝音从来都是会认真地、郑重地表达自己的喜欢的。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说“我喜欢你”。 而松田阵平明确地从他的态度中读出了这一点。 他的心脏陡然停滞了一拍,无法控制地在胸腔之中胡乱撞了起来,连指尖都因此而产生了一点痉挛。 松田阵平需要长久地深呼吸,才能让自己稍微压制一下心中涌动着的感情。 “那……”他说,“得等我成为‘男友’之后了。” 他的目光过于锋锐逼人,苺谷朝音被这样极具侵略性的眼神注视着,突然之间心中悸动,艰难地移开了目光,垂下眼帘点点头。 “嗯。” 苺谷朝音发出了很轻的鼻音。 松田阵平张了张口,想再说些什么,被苺谷朝音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闪了一下,弹出来了一条消息提示。 “啊,”苺谷朝音忽然说,“萩原他好像给你点了个踩。” 松田阵平想了想,很不屑地一笑:“hagi他今天大概是在加班,应该是补之前没交上去的行动报告……别理他,他只是眼红了而已。” 苺谷朝音失笑:“要是我用我的账号点个赞的话,估计会引起轩然大波吧?” “可以用小号……”松田阵平一顿,“说起来,你有小号吗?” 苺谷朝音挑眉:“当然是有的。” 只是他的小号是个完全空白的账号,从来没有关注过任何人,也没有点过赞和评论,只是单纯用来看看首页的动态,偶尔会跟着网络上大火的短视频学一学手势舞,营业一下自己的tiktok。 没等松田阵平继续说下去,他就直接打开了推特的账号搜索页面,在搜索栏中输入了自己的账号id,点击了关注。 然后苺谷朝音又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回关了松田阵平,对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有着大片空白的关注列表。 “从现在开始,阵平就是我唯一的一个关注了。” 唯一。 这是个光是念出来,都让他觉得美好而特别的词语。 松田阵平无声地将这个词含在唇齿间读了一遍,只觉得心中生花,绚烂无比地绽放,沉甸甸地垂在枝头,如同那份满涨的感情。 手机被苺谷朝音重新塞回了他的手中,接着便响起了一声振动提示。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乱码账号给他的最新动态点了一个赞。 那是他的互关好友。 “这样就和萩原的踩抵消了吧?”苺谷朝音冲他笑了。 松田阵平没忍住,短促地笑了一声:“是啊。” 他的心情十分愉悦,将这个页面截了张图,私聊发给了萩原研二,顺便附带了平平无奇的几个字。 [他说抵消了] 萩原研二秒回一个“?”。 但这个时候松田阵平已经忽略了萩原研二的回复,他拉着苺谷朝音的手腕带着他站起来,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好了,去下一站吧。” * 约会圣地中,向来是不乏水族馆这个选项的。 为了践行这个约会必去地点,松田阵平带着苺谷朝音去了水族馆。 夏日的水族馆中开着很足的冷气,完全不会让人觉得热。 因为光线并不算太过明亮,幽蓝的光下只要不是靠的很近,很难完全看清人的五官,所以苺谷朝音取下了口罩,只将鸭舌帽给压低了些许。 水族馆的最开始的入口处便是长长的廊道——但这不是普通的走廊,而是由玻璃和海构成的海底。地面上镶嵌着幽蓝色的灯光,两边都是明净的玻璃,盛装着澄澈蓝色的海水,无数色彩绚丽的鱼群在蓝色的光海之中游动,光透过水面落下来一点,映出淡蓝色的光斑。 苺谷朝音站在透明的玻璃边,伸出手掌贴在玻璃上。有漂亮的小鱼因为他的触碰而游动过来,隔着玻璃吻触他的指尖,又摇摇五颜六色的尾巴,缓缓离开了。 “之前我有来水族馆录制过节目,但是一直没有认真看过这里的景色。”他轻声说,“很漂亮。” 松田阵平平时确实不怎么会来这样的场合,但这不代表他是意识不到美的。他站在苺谷朝音的身边,也将掌心贴在了带着凉意的玻璃上。 “是啊,很漂亮。” 两人的影子落在玻璃地面上,拉出两个重合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和松田阵平在一起看到的,总是完全不同的风景……因为他是特别的人,所以在他的身边感受到的一切也都是特别的。 苺谷朝音盯着游动的鱼群看了一会才收回手,和松田阵平一起沿着长长的蓝色廊道慢慢走过去。 下一个要去的是白鲸馆。 这个水族馆中是没有动物表演的,白鲸馆中虽然设置了圆形的观众席,但那就是单纯给观众们看看而已,只是偶尔会有饲养员提着装满鱼的水桶过来和漂亮的白鲸进行一番喂食和互动而已。 都说白鲸是相当聪明的动物,事实也的确如此——至少苺谷朝音马上就见识到了。 他们站在观众席的第一排,能清晰地看到两条白鲸在清澈的水池之中游动,偶尔浮上来露出圆头圆脑的白色脑袋。 起码在这个时候,一切看起来都非常温馨可爱,毫无异状。 但很可惜,站在松田阵平边上的人是个相当没素质的家伙。 他看了一圈,忽视了室内禁烟的标语,摸出了一根烟来点燃。松田阵平皱了下眉,刚打算转过头去阻止这位很没素质的游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抢先了一步。 这位游客刚满足地吐出一口烟圈,就猝不及防地被登头泼了一身的水,指间夹着的烟立刻就熄灭了。 制止他的并不是人,而是白鲸——白鲸在水池边浮了起来,发出了一声相当不满的、清越的鸣叫声。 没素质的游客傻了眼,松田阵平也傻了眼。 很不巧……作为站在抽烟游客身边的人,他也被白鲸一起给无差别攻击了,从天而降的水将他整个人浇了个透心凉。 苺谷朝音幸运地没有被波及,但他来不及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而后看着湿透的松田阵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捂着唇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一看就知道他笑的很厉害。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好笑吗?” 苺谷朝音一边笑一边颤抖着说:“好可惜……哈哈……要是刚刚拍下来就好了……哈哈哈!” “这家伙在搞些什么?”松田阵平咬牙切齿,“要灭烟至少给我瞄准一点啊!不要波及无辜!” 苺谷朝音忍着笑意:“算了吧,人家只是一条可爱的小白鲸而已,你计较什么呢?”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这个时候才十分惶恐不安地上前来,对着松田阵平连连道歉,提议要带他去更衣室整理一下,为他烘干一下衣服。 苺谷朝音看了半晌,突然提议:“要不直接去买套新的吧?” 松田阵平一愣,还没说好,就已经被苺谷朝音拉走了。 他心中微妙,隐约察觉到了恋人高涨的情绪——是的,苺谷朝音确实兴致勃勃。在和事务所签约成为艺人、并且爆红之后,他大多数时候穿的都是由助理搭配好一套一套放进衣帽间的衣服,而且大多数都是代言的品牌方的衣服,风格已经固定,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在私下穿自己的私服。 但眼前的松田阵平是个完美的衣架子,既然有机会能给喜欢的人按照自己的喜欢玩换装游戏,那他干嘛要放过? 在简单将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处理过后,苺谷朝音十分有干劲地带着松田阵平直奔商场。 他带松田阵平去的并不是自己代言的那些奢侈品成衣店,而是更年轻一些的品牌线,相当符合十代和二十代的年轻人的喜好,是苺谷朝音会选择的私服品牌。 虽然他没代言这个品牌的服装线,但代言了饰品线,头上戴着的鸭舌帽便印着品牌的Logo。 在走进店里的时候,同样正在购置衣服的客人站在试衣镜前打量自己的时候后退了一步,恰好撞上了苺谷朝音。 苺谷朝音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扶她的肩膀,但还没触及,那女孩便扭转身体强行立住了。 撞到他的少女敏捷地站稳,这时才回过头来看他。 那是个看起来大概初中生年纪的少女,有着漂亮的金色短发和灰绿色的眼睛,眼尾是微微上挑的,让漂亮的五官看起来增添了一点锋锐的攻击性。 在看到苺谷朝音的脸时,她十分明显地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想说的话。 她后退一步,垂下眼睛,歉意地开口:“抱歉。” 第235章 日本是乌丸莲耶和组织的大本营,也是他们经营势力最久、最深的地方。 在踏入日本的时候,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不得不小心再小心……她甚至不是通过合法途径进入日本国境内的,又随时警惕着贝尔摩德和组织的人,无法长时间停留在某个固定的地方,所以总是在好几个酒店之间辗转。 她们轻装上阵,几乎没带什么能够换洗的衣服回来,为了方便能够随时跑路,就连行礼都只有轻飘飘的一个背包而已,只要出现异状,随时都能够离开。 没有日用品不是问题,酒店会准备好一切,需要贴身衣服也很简单,她们有钱。 赤井玛丽是很不满自己现在这具初中生的身体的。肌肉、体型和力量的缩水都让她的战斗力大大降低,初中生的外表也让一些事情变得更加麻烦,如果有的选择,她希望自己能马上回到原本的样子。 这原本是个遥不可及的目标——赤井玛丽本来是打算从贝尔摩德手中拿到解药的。 但现在,她有了更好的选择。 那就是宫野志保。 作为药物的研发者,宫野志保手中一定有解药,就算没有,她也一定知道该怎么制作解药。 有了目标,现在差的就只是过程和计划了。不用像之前一样满头雾水、如同乱撞的苍蝇,这让赤井玛丽稍微松了口气。 ——所以也有闲心能陪着女儿出门了。 这里是附近最豪华的综合商场,每天往来的人相当多,有一整条步行街都是服饰箱包,现在她们所在的这家店占据了整整三层楼,是相当热门的潮牌。 世良真纯带着赤井玛丽走进店里,十分兴致勃勃地给缩水的妈妈挑衣服——不得不说,即使缩小,她母亲也是个漂亮的孩子,这张脸的时髦度摆在这里,不管穿什么都不会丑。 赤井玛丽对女儿相当的心平气和,配合着她试了几套衣服,穿着裙子不太习惯地在穿衣镜前转身、旋转裙摆的时候,恰好撞到了从身后经过的人。 她习惯性地先道歉:“抱歉。” 说完了这句话之后,赤井玛丽才抬头去看撞到的人的脸。 只有初中生身材的她身量娇小,要抬头才能看得清。也恰好因为这个抬头仰望的姿势,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被鸭舌帽的帽檐遮掩住的那双眼睛。 在对视的第一眼,赤井玛丽突然发现……自己很难用语言精准地去形容那双漂亮的异瞳。 像是夏日里最灿烂的阳光从树荫之间落下,被浓绿的叶片剪碎,杂糅在纵横交错的树影之间,金色的光斑在夏日的风中逐渐流转、变幻,沿着枝叶的脉络淌下来。 那是灿烂无比的宝石。 瑰丽甚于宝石的不只是眼睛而已,还有他的脸。没一根线条都雕琢地格外完美,唇角微笑的弧度、浓密的睫羽卷翘起来时轻微的颤动……那份好看足够让人惊心动魄。 只是因为他的出现,整个室内便突然间光华满照,连带着世界一起被照亮了。 当然,赤井玛丽不是会被小年轻的美色所迷惑的人。 她会产生瞬间的、明显的怔愣是因为——她认识眼前这个人。 甚至在不久之前,她还特地搜索过相关的资料。 弥良,那个浅香特地接近、和琴酒保持着不正当关系的偶像巨星。 他怎么会在这里? 赤井玛丽心中陡然产生了疑问。 作为MI6的特工,她在表情管理上相当出色,没有露出任何不自然的表情来。 但同样,苺谷朝音也是这方面的大师,一看赤井玛丽的眼睛,他就能从那之中读出信息来——很显然,眼前这女孩是认识他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便稍微后退了一步,将鸭舌帽的帽檐往下稍微按了一点,让投下的阴翳能够遮掩住他的眼睛。 苺谷朝音温和地说:“没关系。” 他没太在意赤井玛丽……因为他没戴口罩。 就算戴了口罩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俨然一个在逃通缉犯,苺谷朝音都能被粉丝通过各种细枝末节和背影精准地认出来,那么不戴口罩被认出完全不值得惊讶。 毕竟,从这家走出去向左转,抬头就能看到挂着他巨幅海报的大楼。 赤井玛丽看起来是初中生左右的少女,这个年纪的女孩大多数都会稍微关注一下娱乐圈,只要进场看电视节目,那么必然不会对他这张脸感到陌生。 苺谷朝音初步将她划在了路人粉的范畴之内,表现地便相当有礼貌。 赤井玛丽也没打算直接上前搭话,想也知道这只能被认为是非常失礼的粉丝。 她定在了原地,只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世良真纯兴致勃勃地拎着新的一件纯白连衣裙走过来,刚打算撺掇赤井玛丽去换上,便注意到了这边不同寻常的微妙的氛围。 世良真纯一愣,下意识朝着赤井玛丽视线的落点看过去——但她毕竟是个真正的高中生少女,还没有母亲那样多年特工的经验和演技,十分明显地瞪大了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她看着苺谷朝音对她微微一笑,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一金一绿的眼瞳弯了起来。 那是个是任何人都会为之心动的笑容,只要被他注视着,几乎没有人能拒绝。 世良真纯甚至来不及过多思考,下意识地便点了点头。 那是让她保密的意思。 她在短暂的怔愣之后才回过神来,这时候才注意到了站在苺谷朝音身后不远处的松田阵平。 是这样的,只要是特地对苺谷朝音做过调查的人,就不可能对松田阵平没有印象。在苺谷朝音那些似是而非的绯闻之中,他以一己之力占据了半壁江山,甚至在搜索框中输入弥良这个名字的时候,关联的松田阵平会排在搜索栏的前五位。 是的,松弥cp就是这么权威。 松田阵平的表情淡淡的,被苺谷朝音捏着一截袖摆,从她们的面前走了过去了。 世良真纯目送着那两人的身影没入到联排的衣架之中,伸手拽了一下赤井玛丽的手,将手掌挡在唇边,小声地开口:“那是……” “嗯。”赤井玛丽点点头,收回了目光,“不用太在意。” 对于她来说,值得忌惮的并并不是苺谷朝音,而是站在苺谷朝音身后的琴酒。 世良真纯也跟着点头,不再去看苺谷朝音了。 松田阵平单手插在衣兜之中,眼神往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 “又是你的粉丝?” “嗯……”苺谷朝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露出了思考的表情,“或许不是哦。” 他接着说了下去。 “她们应该是认识我的,但应该只是知道有我这么个人而已吧?从她们的表情里,我看不出什么粉丝的迹象来。” 真正的粉丝见到他的时候,展现的完全是不一样的情态——他很难用语言去进行精准地形容,但总而言之,只要他看到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就能十分清晰地明白一件事。 他是被眼前的粉丝喜欢着的。 那是毋庸置疑的、名为喜欢的心情,绝对不可能错认那份过于炙热的情感。 而从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的神情里,苺谷朝音并没有读出类似的东西,所以很明了……那两个人并不是他的粉丝。 “也很正常吧?虽然我的粉丝很多,但实际上因此而讨厌我的人也有很多。”苺谷朝音耸耸肩,“还有很多说因为我有绯闻爆出所以是偶像失格的……毕竟我也不是日元大钞,指望每个人都喜欢我也太自大了一点。” 毕竟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将偶像当做自己终身的职业,即使被骂两句也不痛不痒。 更何况,他已经拥有很多很多的爱了,如果忽略那么多人的爱而只注视着那些恶意的话,不也是一种对喜欢他的人的不尊重吗? 苺谷朝音没有多关心世良真纯和赤井玛丽,目光扫过立联排挂的衣架,饶有兴致地挑了几件衣服出来。 他选的是一件袖口有破洞镂空样式的牛仔衬衣,领口上别着星芒形状的别针,细细的银色链子垂落下来,因为他的动作而摇摇晃晃。 选了一件衣服,当然就要一整套全部搭配好。 苺谷朝音的目光落在搭配饰品的展台上,眼神一扫便拿起了一条短款的白色领带、以及和胸针款式类似的腰带,顺带还有挂在脖子上的长项链和手指上的金属戒指。 “去试试!”他将衣服塞给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不是对穿搭特别有自己的想法的人,乖乖的去换了衣服出来。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天生的衣架子,换上衣服后简直像是从时装杂志的封面上走出来的模特,走动间腰间的银色链子微微晃动起来,手指上戴着的金属质地的戒圈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银光。 他抬手扯了扯白色的领带,有些不适地皱起眉。 但就算是皱眉的表情也相当帅气,配上这身有些摇滚的打扮,背上吉他、拿上话筒,立刻就能被人认为是哪个乐队的门面主唱。 “这个,有点奇怪。”松田阵平指了指白色的领带。 “等等,别动!”苺谷朝音严肃地说,他走上前去,抬手帮松田阵平整理了一下白色的领带,直到让领带以一个相当自然的形态从散开扣子的衣领下垂落下来,才满意地点点头。 有句话叫做,脸才是时尚的完成度……这句话放在松田阵平身上只会让人觉得所言不虚,这张脸就算穿着麻袋大概也是好看的。 苺谷朝音上下打量着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看了半天,他灵光一闪,从配饰展台上挑出一个银色的耳骨夹,示意松田阵平低头。 有着黑卷发的警官十分乖顺地微微弯腰低头,只感觉得到敏感的耳边突然被人触碰了……他能分辨出来,那是苺谷朝音温热的指尖。 接着便是一点轻微的凉意,那微冷的香气也立刻远去了。 “好了。” 苺谷朝音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响了起来。 松田阵平直起身,偏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苺谷朝音给他戴上的也是一枚音符耳夹,雕琢地相当惊喜的银色音符被半掩盖在黑发的遮掩下,因为他偏头的动作而晃动出耀眼的光晕来。 看清镜子中的自己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这大概、也许、可能……是情侣装吧? 无论是风格还是配色,都和身边的苺谷朝音一模一样,同样都是蓝色和银色的搭配,像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神奈川的海。 店员也注意到了这个帅哥浓度过分充盈的角落,笑意盈盈地凑了上来:“两位穿着这身衣服,一看就是兄弟或者好朋友呢……” 她一面微笑着说话,一面去看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的脸。 看到松田阵平完整的脸时她心说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目光接着一转,看到苺谷朝音的时候她就完全愣住了,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然后猛地转头看向了窗外——对面的LED大屏上正在播放着苺谷朝音前段时间拍摄的沐浴露广告,LED大屏上那张脸和她眼前这张堪称一模一样。 这是……弥良? 在认出眼前人的第一瞬间,店员小姐陷入了沉思。 她寻思自己刚才说的兄弟装是不是说错话了……如果是弥良和她想的那个人的话……应该是情侣装……才对吧? 就在店员小姐犹豫着要不要改口的时候,苺谷朝音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样很好看,对吧?” 后面那句是问松田阵平的。 他当然不会说不好。 松田阵平偏头看着落地的穿衣镜之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身影,看着自己身上和身边的苺谷朝音几乎如出一辙的配色和相似的风格,脑海中回响起了刚才店员小姐说的那句话。 他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隐秘的雀跃,在苺谷朝音的目光注视之中点了点头。 店员小姐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有种她站在这里很碍事的错觉呢。 来都来了,苺谷朝音当然不会只选这么一套衣服就完事。 接下来松田阵平只能暂时充当奇迹阵平,被他当然更衣人偶一连换了五六套衣服,边上的沙发上已经堆满了苺谷朝音选好的衣服和各种闪闪发光的配饰。 搭完一周七天份的衣服,苺谷朝音终于满意了。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您帮我把这些衣服都包起来吗?”他礼貌地对店员小姐说,“我想结账。” 店员小姐精神一振,心说我终于派上用场了,热情地开口:“麻烦弥……您稍等,马上就为您结账!” 她带来了POS机和用来给衣服吊牌消磁的机器,认认真真地打包好装进精美的袋子之后,将POS机递给了苺谷朝音,他也相当自然地摸出了自己的卡,递给了店员小姐。 这让本来打算自己付账的松田阵平动作顿住了——此情此景之下,他微妙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是什么被霸道偶像包养的小白脸一样。 这家店的服务十分贴心,苺谷朝音签下了爆处班的地址,之后店内便会派专人将购置的商品送过去。 而这个时候,距离他们踏入这家服装店开始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离开的时候很巧,他们是和赤井玛丽前后脚的。 只是在走出店门的时候,松田阵平望着斜前方落下半截卷帘门来的珠宝店,有些狐疑的皱起了眉。 这里是相当繁华的商业街,尤其这片区域,来这里的客人都拥有相当不错的消费力,所以珠宝店怎么会在白天的时候关门?VIP客人包场也不会像这样。 带着这点疑惑,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苺谷朝音也发觉了这异常,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他盯着落下半截卷帘门来的珠宝店看了几秒,看见了在灯光下内部影影绰绰晃动的影子,以及……一声刺耳的警报声。 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松田阵平已经毫不迟疑地冲了上去,抬手抓起了卷帘门抬了起来,撞开了玻璃门。 就和他预料的那样,这家珠宝店果然遭遇了抢劫犯。 抢劫犯手中拿着枪,在听到警报声响起的瞬间便应激地开了枪,子弹从枪口之中疾驰而出,瞬间击碎了柜台的玻璃,碎片倾泻而下,在地板上砸出了一片哗啦的响声。 店员们没能克制恐惧,尖叫出声。 “你们——” 抢劫犯的脏话没来得及骂出口,便被从身后暴起冲上来的松田阵平按在了地上。 只是劫匪毕竟是个身强体壮的男性,挣扎反抗起来的力道也相当大,数度都试图将枪口对准松田阵平。 是这样的,虽然在警校的时候,松田阵平在和降谷零的1v1中总是输多胜少,但这不代表他就很弱……毕竟他的对手是第一名毕业的降谷零。 在警察之中,松田阵平无疑是格斗技术相当不错的类型,只靠技巧他便能轻而易举地压制这个劫匪,曲起手臂便用手肘撞飞了劫匪手中握着的枪。 “警察。”他冷冷地说,“别动。” 可劫匪怎么会说不动就不动?他在听见警察这个词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来。 “警官先生,你敢赌吗?” 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一愣,还没继续追问,便意识到了这个劫匪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有的不只是枪,还有炸弹。 炸弹就被绑在坐在椅子上的柜员小姐身上,她神情惨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松田阵平心中骤然一滞。 但祸不单行,敢来这种地方抢劫的劫匪当然不会是一个人。 他的同伙悄无声息地出现,厉声呵斥:“放了我的同伴,否则我就杀了她!” 这声音让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下意识回头看去。 在他们身后,突然出现的另一名蒙面劫匪挟持了金发碧眼的初中生少女,用枪抵在她的额边。 第236章 这两个劫匪一看就是第一次实践的新手,各方面的作为都不太成熟,否则也不会被店员小姐偷偷地摁响了鸣笛按钮。 按理来说,以赤井玛丽作为MI6特工的身手,是不应该被这种水平的犯罪者给挟持的。 但——凡事都有意外。 劫匪的另一个同伙出现的时候,赤井玛丽就已经发现了对方。 在有所警惕的情况下,她绝不可能轻易就让劫匪接近自己。而劫匪原本也并不打算对她出手……他的目标是另一个孩子。 那是握着甜筒,茫然地跟在母亲身后看过来的、大概只有幼稚园年纪的孩子,在劫匪同伙扑过来时只能呆呆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完全没有要反抗和逃离的动作。 赤井玛丽甚至不用在心中多权衡,身体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她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推开了那孩子,甜筒啪地一下砸在了地面上。 接着劫匪便卡住了她的脖子,强硬地用枪抵在她的额边,露出威胁意味的丑恶嘴脸来。 赤井玛丽被身后传来的力量带的后退了几步,被动地跟着他的脚步而移动。 “妈——”世良真纯只发出了一个音节便住了嘴,有些不安地盯着她看。 “放了我的同伴,”劫匪咬着牙说,“不然——她就得死!” 他如同示威一般,用枪口敲了敲赤井玛丽的脑袋。 从被劫匪抓住的那一刻起,赤井玛丽心中就有了三种以上的逃脱方案,这种初出茅庐的菜鸟犯罪者显然不被资历颇深的MI6特工放在眼中。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初中生少女,没有惶恐和不安,即使被抓住也仍旧保持着沉着冷静,神情之中毫无动摇。 但劫匪这用枪口敲她脑袋的动作实在有些轻蔑,轻微的痛感让赤井玛丽相当不爽地皱起了眉。 世良真纯心惊胆战地说:“快停下!” “想让我不伤害她?”劫匪狰狞一笑,脸色忽然变了,“那就让里面那个该死的警察滚出来,放了我的同伴!” 世良真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赤井玛丽的脸色已经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熟悉她的人站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她满心满眼的不爽。 至少世良真纯是看的很分明的。 至于刚才那句快停下的话……委实说,那并不是出于对母亲的担心,而是对绑匪人身安全的劝告。 对赤井玛丽来说,身体的变小虽然对战斗力会造成一定的影响,但并不是很大,至少世良真纯在一对一的时候只有被她妈吊打的份,换了她哥赤井秀一来也不一定就能赢。 被劫匪喊话的对象——松田阵平没动。 这是休息日,他没有在身上带手铐,再说了排爆警根本不会带手铐这种东西,他会有配枪都是特别申请的,约会的时候也没把枪带上,这时候只能凭借力量区压制地上的劫匪。 有稍微胆子大一点的店员小姐颤着手,坍塌不安地翻找出来塑料扎带,递给了松田阵平。 他一愣,“啊……谢谢。” 但他没有伸手接过来,只要松手,被压制住的劫匪就会躁动不安起来。 接住扎带的人是苺谷朝音。 “谢谢你的帮助。”他礼貌地对店员小姐说。 炸弹被苺谷朝音握在手中,十分灵活地在劫匪交叠的手腕上绕了一圈,然后扣在了一起。 塑料扎带看起来十分纤细而脆弱,但实际上相当强韧,反剪双手捆住后不使用利器划开是很难挣脱的。 只要被捆住双手,那么这个犯人就很好解决了。 松田阵平提着犯人的衣领子强迫他站起来,缓缓转身,面向挟持了赤井玛丽的劫匪。 “你想用这家伙来交换那个女孩?”他十分冷静地问。 “没错。”劫匪警惕地盯着松田阵平,“把他交给我,我把这女孩还给你们,否则……” 松田阵平露出了一个不冷不热的笑来,那双靘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劫匪,“不如我们商量一下,我给你做人质,你放了她,怎么样?” 劫匪立刻露出了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你在开什么玩笑?” 松田阵平可是警察,他疯了才会拿手中这个看起来就柔弱好掌控的女孩和人高马大的松田阵平交换当人质! 当然——松田阵平在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 毕竟俗话说得好,当你想要开一扇窗的时候,最好说自己想拆房顶,这样其他人就会退而求其次、折中地答应你的要求了。 劫匪必然不会同意有战斗力的警察作为人质,那么在这种时候…… “那我来做你的人质,如何?”不需要松田阵平给出眼神或者暗示,苺谷朝音主动开口。 劫匪眼神一动,”你?” 他轻蔑地从鼻子里发出一生轻哼,刚准备开口说你当我是笨蛋不成,便看见苺谷朝音将鸭舌帽的帽檐抬了起来。 帽檐下压的阴翳立刻消失,那双被遮掩住的、熠熠生辉的金绿异瞳出现在了光照之下。这里分明是奢华无比的珠宝店,但当他露出真容的那一刻,满室的珠宝都不及他的光辉,他的存在就足够令这里骤生光华、又暗淡失色。 劫匪毕竟不是什么断网的山顶洞人,在看清苺谷朝音的脸的时候,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个名人。 还是个超级大名人,粉丝万千的偶像巨星。 “比起那个身为普通人的女孩,我想我的价值应该更大一点吧?”苺谷朝音微微一笑,“就算警察想要追捕你,也会担心我这个公众人物的安全,投鼠忌器,不是吗?” 劫匪好似被说的心动了,上上下下打量着苺谷朝音,心说这个小偶像看起来单薄又瘦弱,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在力气上多半和女孩也没什么差别吧?总之都是不能打的样子…… 苺谷朝音敏锐地从劫匪的脸上觉察到了那一点犹疑和心动,于是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缓缓靠近,让自己和劫匪之间的距离略略缩短了。 松田阵平立刻便明白了苺谷朝音的意思——他自然不是真的想去当人质的,只是打算用交换人质作为借口,将劫匪一举拿下而已。 挟持了赤井玛丽的劫匪手中是有枪的,苺谷朝音不打算刺激他乱来,所以只能用这样委婉平和的办法。 “不,不行!”劫匪在最后一刻清醒了过来,恼羞成怒地大喊,“什么交换人质?我只要我的同伴!放了他、我说放了他!” 他的神情愈发狰狞,手指缓缓搭在了枪的扳机上,枪口用力地往赤井玛丽的太阳穴抵,撞得她的头偏了过去。 “再不放了他我就开枪了!倒数三秒,这是最后的机会!” 劫匪从牙齿缝中逼出几个字眼来。 “三,二……” 在他即将念出一的时候,松田阵平骤然松开了手,原本被他压制的犯人骤然失去了钳制的力量,整张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喜表情。 “好,”松田阵平平静地开口,“我放了,所以把那个女孩还给我。” 劫匪盯着松田阵平的脸,不屑地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心说蠢货,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威胁到警察的人质,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手呢? 在场的人中只有松田阵平是警察,作为罪犯,他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全部击中在了松田阵平的身上,神经格外紧绷,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露出什么异状来。 而在一个人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忽略周边的一些动静——比如说,正在缓缓挪动脚步的世良真纯和苺谷朝音。 世良真纯是没打算自己出手的,她很清楚赤井玛丽的战斗力,知道自己出手跟添乱没什么区别。她只是判断了劫匪之后可能会逃跑的路线,打算稍微出手阻拦一下而已。 苺谷朝音更干脆了。 他立刻就理解了松田阵平的意思,在被捆绑住双手的犯人一步一步走向劫匪的时候,便随时准备暴起出手了。 那两人的注意力都被作为诱饵的松田阵平吸引了,完全不在他的身上……或者说,在他们眼中,他是个不值得一提的战斗力,所以也无需多费心神。 他利用的就是这份轻视。 两人的距离在逐渐接近,从十米缩短成为了五米、而后是两米……直到距离只剩下一米的时候,苺谷朝音的全身骤然紧绷了起来。 但——很遗憾,他没能及时出手。 因为有人在他出手之前就出手了。 那个人不是其他人,正是被挟持的人质本人,那个金发的初中生少女。 在被捆绑了双手的犯人缓缓靠近的时候,赤井玛丽也在心中评估着这个人的战斗力,并且在心中作出即将发生的预演来。 她死死盯着对方的动作,在距离被缩短到只剩半米的时候,豁然高高抬起了腿,以无比狠厉的力度掼了下去,突然产生的巨力让本就走路不稳的犯人从肩膀上遭受到了重创,立时便双膝跪地地砸在了地板上。 挟持着她的劫匪来不及作出反应,骤然瞪大了眼睛。 赤井玛丽抬手抓住了劫匪的手腕,朝外部的方向毫不留情地扭了一下,劫匪握着枪的手立刻松开,在这同时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赤井玛丽这一下让他的手脱臼了,松松垮垮地垂了下来,连手中的枪都无法握住。 在抢掉落下来的瞬间,她伸出足尖踢了一下,枪再次被她踢到了半空中,旋转着落下,被松田阵平抬手接住了。 但这并不是结束。 接着,赤井玛丽抓住了劫匪的手臂——因为体型和力气的限制,她无法对这个壮汉作出过肩摔的动作来,只能借由自己的体重压制,让对方受到惯性而向下栽倒。 在这同时,她凌厉地给出了一记踢腿。 赤井玛丽的速度相当快,裙摆如同花一样涌动飞扬起来,她的动作都带着破风的响声,狠狠击在了劫匪的脖颈上——她的出手富有章法和技巧,这一下立刻便让劫匪彻底昏死了过去,如同死于一样瘫倒在了地上。 被绑住双手的犯人简直目眦欲裂,一边蠕动着一边试图朝赤井玛丽扑过来。 有着灰绿眼睛的少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很不留情地一脚将他踢翻了,后脑勺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从头颅传来的重击让犯人头晕眼花,眼前的视线骤然一黑。 等灰暗慢慢褪去之后,他刚想挣扎着起来便僵住了。 松田阵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手中握着被赤井玛丽踢飞的枪,枪口对准了他。 “你已经没机会了。”他轻轻挑了一下眉,“还是说,到了这种地步,你都不打算死心?” 犯人瞪着眼睛看他,半晌冷笑了一声:“你好像忘了一件事……那里面的店员身上可还绑着炸弹呢!我想想……大概不足五分钟了吧?” 他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就是抓到了我又怎么样?那个女人还是要死!只剩五分钟了,真正没有退路的是你啊,警官先生!”他猖狂地大笑起来,“想组织炸弹爆炸,就让我走,只要我安全离开,我保证那个炸弹不会爆炸。” 他舔了舔因为干燥而有些开裂的嘴唇。 “那东西一旦爆炸,死的可就不是一个人这么简单了,这位警官,你应该不会放任这么多人去死吧?” 世良真纯忍不住呛声:“说得好听,谁知道等你走了,还会不会解除炸弹?万一你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呢?” 犯人气定神闲地开口:“那又如何?你敢赌吗?至少我敢承诺!警官先生,时间不多了,你……” 他志得意满地笑了。 从理论上来说,只剩五分钟就要爆炸的炸弹确实是无法处理的……即使现在报警,排爆警也来不及赶到,等他门带着拆弹工具来的时候,大概眼前的珠宝店早就被炸成一片废墟了吧? 在犯人的目光之中,松田阵平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你说的对,但是……” 他从衣服的口袋之中摸出了印有金色樱花徽章图案的黑色皮质警官证,单手将之翻开了。 内页上同样是熠熠生辉的金色警徽,下方则是一张蓝底的照片,松田阵平直视着镜头,表情是难得的严肃。 而在下方的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爆炸物处理班”的字样。 “很不巧,我就是爆处班的排爆警。”松田阵平用枪口重重拍了拍犯人的脸,“这种小儿科的炸弹,我只需要三分钟就够了。” 撂下这句话,松田阵平骤然转身,走进了店内。 被绑着炸弹的女店员被胶带固定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是软的,如果不是身体被固定住,她大概立刻就会因为手脚发软而滑倒在地面上。 “我……”她颤抖着出声。 “没事,没事的。”松田阵平镇定地出声,“稍微忍耐几分钟吗,马上就好了。” 在他准备去撬开炸弹的金属外壳的时候,苺谷朝音十分适时地递过来了一把螺丝刀和一把剪线钳。 松田阵平没有说话,只对苺谷朝音微微颔首。 一旦进入了拆单状态,他便格外专注,目光只落在了眼前的炸弹上。 刚拆开外壳,松田阵平便确认了——这确实是个难度不大的、最常见的炸弹,这种构造的炸弹他每个月都能在东京拆上那么几个,已然是熟手。 苺谷朝音没有主动出手去碰炸弹。 松田阵平就在这里,还不到需要他出手的时候,况且……有很多人在看这里,他甚至注意到有人在偷偷录视频。 在这种半公开的场合,苺谷朝音不打算过多地暴露自己。 只是扫了一眼,他心中便对这枚炸弹有了数,只默默地带着刚从珠宝店角落里翻出来的工具箱,在松田阵平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递上工具。 有着黑卷发的青年警官握着剪线钳,小心翼翼地、稳定地剪断了红色的线。 在这根线被剪断的瞬间,倒计时也停留在了17秒的时候。 血红色的数字在显示屏上跳动了两下,然后缓缓消失。 炸弹被拆除了。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被当做人肉炸弹的店员小姐也不再压抑颤抖和恐惧,啜泣着哭了出来。 松田阵平缓缓松了口气。 他刚刚抬起手,洁白的手帕便从一边递了过来。 是苺谷朝音。 “这里,”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弄脏了哦。” 松田阵平将手帕捏在手掌之中,忽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他瞥开眼睛,用洁白手帕的一角拭去了唇角沾染的黑灰。 等他做完这一切,苺谷朝音才安静地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 “辛苦了,阵平。” 他站了起来,对松田阵平伸出手来。 年轻的警官握住了偶像的手,在站起来时因为长时间保持着跪地弯腰的姿势而身形一晃,接着又被扯着衣领强行稳住了身形,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又很快分开。 正在哭泣的店员小姐突然就止住了哭声,有点哭不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人隔空强行给她的嘴里塞了一把糖。 “腿有点麻了。”松田阵平叹了口气。 “稍微休息一下吧。”苺谷朝音点点头,“警察马上就来了,到时候就交给他们解决好了。”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松田阵平,看向了不远处的两个人。 “但是……” 松田阵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同样看见了在角落里的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 那个看起来只有初中生年级的金发女孩,绝对不是一般人。 她出手时凌厉而毫不留情,即使动作迅捷到让人不太能看清,苺谷朝音也立刻辨认了出来。 ——那是只有警方或者反恐部队之类的官方组织才会训练的格斗技巧。 第237章 普通的初中生少女,会将警方和反恐部队锁使用的格斗技巧运用的这么纯熟吗? 从技巧上看,苺谷朝音完全看不出任何生疏,只有千锤百炼才会拥有的得心应手。 在短暂的、只有一两秒的时间里,赤井玛丽就以一己之力打倒了两个成年男性,只用了一击就让持枪的劫匪彻底昏死……她对这种格斗术的掌握已经达到了无比纯熟的地步,她完全清楚自己出手的力度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而且……苺谷朝音从她的格斗技巧之中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差别。 虽然这是大多数国家的官方组织都会使用的格斗技术,但每个组织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进行一些细微的调整。从这些细枝末节之中,苺谷朝音可以确定——至少,赤井玛丽学习的并不是日本的公安警察的格斗术。 他的声音放轻了:“你看到了吗?” 松田阵平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当然看到了。” 他又不瞎,在那个随时准备上前制止劫匪的时候,他几乎是全神贯注地在盯着劫匪和赤井玛丽看,相当优秀的动态视力让他没错过赤井玛丽动作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奇怪。 松田阵平的脑海之中第一时间就浮现了这个想法。 百转千回的思绪在他脑海之中走了一圈,没过几秒,松田阵平便朝站在角落里的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走了过去。 世良真纯稍微有点紧张,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了:“妈妈,你刚才出手会不会动静太大了一点?” “在那种情况下,只能这么办了。”赤井玛丽拧起了眉,“我不会把自己的生命交到别人的手中。” 劫匪的手中有枪,搞不好就是擦枪走火,在人生地不熟、又危机重重地日本,她只相信自己,所以果断出手了。 世良真纯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犹豫了几秒才点点头,“……应该没问题吧。” 一般人都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会存在着返老还童这么离奇的事情,只是……她的身份是真的,但赤井玛丽使用的是伪造的资料,虽然相当逼真,但如果警察认真查的话,搞不好就会查出什么不对劲来。 她正在担心这件事的时候,松田阵平就过来了。 “抱歉打扰了,”他显得很有礼貌,目光落在赤井玛丽的脸上,“你好好吧?刚才有受伤吗?” 赤井玛丽这时候才露出有些受惊的表情来:“嗯……还是有点害怕。” 松田阵平心中不动声色,面上则表现地相当和善:“刚才吓了我一跳,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呢。” “嗯,”赤井玛丽仰头,露出害羞的表情,“是我爸爸在英国的时候教的。” 她有着相当明显的混血儿相貌,在国外生活过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原来是这样。”松田阵平点点头,“如果你们不是很着急的话,可以稍微等一下吗?警察马上就来了,也许会向和劫匪接触过的你们进行一些例行询问,不用紧张,不会有什么事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世良真纯只能点点头:“好,我们知道了。” 她们毕竟不是犯人,而是受害者,警方没有道理会对她们进行严苛的盘问。 就在松田阵平说完这句话不久之后,警车的鸣笛声远远便传了过来。 报警的是珠宝店内的店员,她在报警的时候特地强调过现场有炸弹,所以率先赶到的就是爆处班的警员。 今天正好是萩原研二在加班,理所当然地跟着警察一起来出外勤了。 自从六年前差点出事之后,萩原研二就开始老老实实地穿防护服了。在炎热的八月天里,他穿着几十斤重的防爆服,提着工具包从警车上跳下来,跟着警员们冲进店内。 “炸弹在哪里?!”萩原研二严肃地询问。 他的目光在店内迅速扫视了一圈,突然之间发现……似乎有点不对。 珠宝店内完全没有被抢劫的紧张感,虽然现场有几个玻璃展柜碎掉了,但店内的店员们神情放松,丝毫没有恐惧。 至于劫匪……或许是地上那两个被绑着的家伙吧? “来的太晚了,”松田阵平出声,“hagi。” 陡然听到了本来应该正在约会的发小的声音,萩原研二实打实地愣了一下。 他立刻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源头,立刻便惊讶了:“小阵平?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萩原研二住了嘴。 他看到了正在对他微笑着挥手的苺谷朝音。 松田阵平冲他抬了抬下巴:“炸弹已经被我解决掉了,下次可要记得动作快点。” 椅子的边上还散落着炸弹被拆除之后的残骸,萩原研二看了一眼,耸了耸肩:“是是,下次一定会加快速度的,这次就多谢你临时加班了。” 他抬手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 松田阵平往外面望了一眼,“只有你们到了吗?” 爆处班向来只负责拆弹,那些劫匪按理来说应该会由搜查一课的人来处理。 “我联系过班长了,”萩原研二耸耸肩,“你知道的,我们警备部和他们警视厅不在一个地方,他们那边过来的话堵车很严重,东京的交通嘛……也就这样了,不过算算时间,应该快了吧?” 确实快了。 苺谷朝音站在离门很近的位置,与警察们距离稍远。 他的耳尖微微一动,听到了被风裹挟着传来的动静……那是若隐若现的警笛声。 这尖锐的声音很快便靠近了,一连三辆警车停在了珠宝店门前,伊达航满面严肃,握着枪穿着防弹衣,从警车中跳了下来。 “警察!”伊达航一脚踹开玻璃门,“不要轻举妄动!” 他举着枪,店内十几号人齐齐转过头来看着他,和他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这情况,好像哪里不对劲。 伊达航的脸上出现了问号。 店内的店员小姐一拍脑袋,讪讪地笑了一下:“那什么……最开始打了报警电话来着,说有持枪抢劫的犯人、还安装了炸弹……但是后来电话线被剪了,而且事件不是已经被那位警官解决了嘛,所以……” 苺谷朝音靠在门边,伸手指了指角落的地板,示意伊达航区看那两个倒在地上的人形。 “喏,”他努努嘴,“犯人在那呢。” 两个人被塑料扎带结结实实地捆在了一起,搜查一课的警察一来就能马上自提,非常贴心了。 伊达航这次马上就看到了门边的苺谷朝音。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苺谷朝音这身一看就是私人出行的打扮,登时惊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是有私生活的啊。”苺谷朝音对他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伊达航就明白为什么了——因为松田阵平刚好出声叫他“班长”。 伊达航扭头,看了眼松田阵平身上的打扮,再转头看了苺谷朝音一眼,视线来回转了几圈之后,他盯着着从配色到配饰都无比相似像是情侣装的衣服,一点一点地瞪大了眼睛。 他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之中带着点迟疑:“你们……” 但伊达航没能将这句话说完。 松田阵平已然笑容满面地走了上来,当着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的面走上来,十分哥俩好的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用力拍了两下伊达航的肩膀。 “好久不见了班长,你们搜查一课最近挺忙的吧?” 伊达航心说其实也没有好久没见,明明前几天才见过的吧?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松田阵平会这么和他说话,当然是别有原因的。 “这两个犯人我们已经解决了,炸弹也已经拆除,你可以直接把两个犯人带回去。”松田阵平在继续说下去时骤然压低了声音,“但是……那边还有两个人。” 那双靘色的眼珠轻轻转动了一圈,伊达航会意,很短暂地朝着赤井玛丽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又收回了视线。 松田阵平低声说:“那个金发的混血女孩刚才被劫匪当成过人质,我不认为她们是同伙,但是……有点奇怪。” 不用松田阵平再多说些什么,伊达航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当即便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伊达航不动声色地在身形的遮掩下比出一个ok的手势来。 得到了答复,他这时才后退了一步,恢复了正常的音量:“那就麻烦你了,我们先走了?” “我们?”伊达航品了品这个词,“你是说……” 松田阵平十分大方地抓住了苺谷朝音的手腕,对伊达航挥了挥手:“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解决了!明天我再去警视厅补一份笔录!” 他很干脆地撂下这句话便打算离开,伊达航下意识想要叫住他,却被萩原研二阻止了。 “算了吧,”萩原研二抓住伊达航的手,“热恋中的笨蛋是这样的。” 这句话立刻给伊达航造成了冲击。 “诶?” “什么?” “恋爱?谁和谁?” “哈——?!” 当伊达航陷入震惊之中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带着苺谷朝音离开了。 珠宝店就在商业街区的步行街道上,大概是闹出的动静太大,其实围观的人不少……只是大家都没有上前来,苺谷朝音都不用仔细偏头去看,就能觉察出四面八方的视线和镜头。 等他们离开了那片区域,苺谷朝音摸出手机来刷新了一下首页,果不其然刷到了有路人拍摄下来的珠宝店抢劫案的视频。 “在看什么?”松田阵平凑了过来,低头去看他手机屏幕中显示的内容。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很近,他凑过来之后就几乎是脸贴近脸的距离,苺谷朝音能清楚地感觉到松田阵平的呼吸、他的发梢扫过脸颊时带来的轻微的瘙痒、以及滚烫的体温。 “在看刚才的视频,”苺谷朝音迟钝了一会儿才回答,“有人拍到我们了。” 他没戴口罩,松田阵平更是没做任何伪装,稍微对他们俩熟悉一点的人都能将他们给认出来,评论区里此时就已经完全被他的粉丝给攻占了——因为这是最高清的一条视频。 松田阵平伸出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了一下,看到最前面的几条高赞评论之后,登时便觉得身心舒畅了。 [松弥好配] [不懂就问这是小情侣约会吗] [甚至是情侣装,偷偷藏不住了] [夫夫搭配干活就是默契啊] 他摸了摸下巴:“他们还是很有眼光的。” 能看出来他和苺谷朝音很配,当然有眼光了! 苺谷朝音没忍住笑出了声,双肩轻微颤抖起来:“……嗯,是啊。” 他的笑声闷在喉咙之中,笑起来时带着一点柔软的音调,落在松田阵平耳中,立时便让他觉得鼓膜微微发痒。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松田阵平动了动手指,卡着恋人的下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没有哦,我可什么都没说。”苺谷朝音摆出无辜的表情来,立刻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自己出门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出事,跟阵平一起好像总能遇到意外……要不下次去寺庙驱邪吧。” 松田阵平很不服气:“就算是这样,要驱邪的也绝对不是我,而是那个金发黑皮的家伙!以前的时候就他最霉,一休假就出事,会打扫浴室也都是因为这些意外。” 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最霉的那个。 苺谷朝音忍着笑点点头:“嗯嗯嗯,好好好。” 大概是因为他话语中的敷衍太明显,松田阵平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双手捧起了他的脸,伸手捏了捏脸颊上的软肉。 “就算是敷衍我,也要稍微认真一点吧?” 他凝视着苺谷朝音的眼睛——说完这句话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近了。 近到他能看清那双浮光跃金的眼睛中倒映出来的自己,能数清浓密如同鸦翅的睫羽……还有抿着一点唇珠的、淡色的唇。 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一般,他下意识垂首,缓缓靠近了。 苺谷朝音意识到了他的动作……但他没有躲,如同僵直般站在了原地,只有手指在轻微的颤动之后蜷缩起来,收拢进了掌心之中。 但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松田阵平忽然停住了。 他按着苺谷朝音的后脑勺,将他的额头按在了自己的肩上,垂首在发红的耳尖边用脸颊轻轻蹭了蹭。 苺谷朝音伏在松田阵平的肩上,摸索着与他十指相扣,紧紧交握。 “快点偶像毕业吧。”松田阵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说,“我这个真嫂子已经迫不及待想上位了。” 第238章 毋庸置疑,天空树是整个东京最高的建筑,当然也是能够俯瞰整个东京的最佳观景点。 夏日的日照时间很长,光芒一点一点隐没在云层的阴翳之中,最终降下了深蓝。 苺谷朝音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走到了一整面玻璃墙边。 他抬手,先是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玻璃墙面,随后才将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感受到了玻璃带来的一点冷意。 隔着明净的窗玻璃看过去,他能看到蔓延在整个视野之中的、璀璨而绵延的灯光。 东京向来是一座昼夜不息的城市,橙红的光点次第亮起,让这座钢铁城市如同白昼,又像是燃烧在熊熊烈焰之中,照亮了一整片的繁华。 像是星光般的光点汇聚起来,映照在苺谷朝音的眼底,光河缓缓流淌而过。 他注视着这片深蓝与橙红交织的夜景,低低地说:“好漂亮。” “果然要晚上来才能看到漂亮的景色。”松田阵平满意地摸了摸下巴,“hagi那家伙这种时候还是有点用的。” “我第一次晚上来,之前倒是有在白天的时候录制过节目什么的。”苺谷朝音伸出手指,隔着窗玻璃戳了戳映照出来的橙红色的光点。 “很多人说,在函馆能够看到价值百万美金的夜景。”松田阵平站在他的身边,“但我觉得……就在这里,在天空树上能看到的东京的夜景,价值是千万美金。” 整个东京都在进入夜幕的这一瞬间亮起了灯光,像是无数绽放开来的、烟花的星火与光点,璀璨而热烈。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手臂自然而然地垂了下来,手背互相触碰到了一起。 只是很轻的、短暂的接触而已,苺谷朝音却在瞬间觉得心口如同火焰灼烧,胸腔中盛满了某种温水一般的情绪……这份感情不断沸腾,冒出愉悦的泡泡来。 他轻轻动了动指尖,在衣袖的遮掩下,勾住了松田阵平的手指。 这是个并不完全的牵手。 橙红色灯光透过窗玻璃落在他的眼中、鼻尖和发梢,明亮的光斑在他的肩头跳跃,松田阵平微微侧过脸来,只能看到苺谷朝音被笼罩在灯光之中的半张脸。 暖调的光芒柔和了那份过于锋锐的五官轮廓,在夜色下只余留了一片柔和与温情,连带着那份神情也变得无比柔软,像是含着朦胧的水光。 苺谷朝音没说话,但很奇异的在……松田阵平觉得自己能从眼神之中读懂他的含义。 他清晰地、确切地从苺谷朝音的眼神中,读出了那份名为喜欢和爱的情绪,于是只觉得自己置身于滚烫的熔岩之中,好像心脏都要因为这份灼热而融化。 松田阵平压抑着心脏的狂跳,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指尖。 他们安静地站在天空树的最高处,凝望着东京的夜晚。 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两个人站在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这就是约会的最后一站了吧?”苺谷朝音轻声说。 “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约会。”松田阵平握着苺谷朝音的手,气定神闲地将之一起揣进了衣服的口袋之中,“下次再一起出门吧?” 苺谷朝音点点头,忍不住笑了:“下次还是这种标准的约会流程吗?” 松田阵平一愣。 “游乐园之前去过了,摩天轮也坐过了,所以这次是水族馆和电影院?”他笑眯眯地,“超——标准的约会三件套呢,阵平是看了什么类似于约会指南的攻略吧?” 松田阵平不吭声了。 他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是承认呢,还是不承认呢? 不承认的话大概一眼就能被看穿是说谎,承认的话好像稍微有点不甘心…… 苺谷朝音也不是非要等松田阵平给出一个回答。 他想了想,“等会去吃宵夜吧?就警校门口那家荞麦面,除了那时候,我已经很久没去过了……稍微有点怀念。” 话题被转移了,松田阵平也顺势点头:“哦——你说那家啊,倒是没问题。” 他低头了,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现在的时间是八点半,等下赶过去的话,还能吃上最后一趟荞麦面。 “走吧,”松田阵平拉着苺谷朝音离开,“去吃荞麦面!” 他显得很开心,走出天空树时都迎着风,风将衣摆和配饰的银色链子卷了起来,撞在一起时发出了哗啦的轻微声响。 松田阵平在夏夜的风中笑了起来:“其实我一直很想做类似的事。”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苺谷朝音显得有些茫然:“什么类似的事?吃荞麦面吗?” 他心说这好像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吧?记得没错的话警备部的大楼下面就有一家卖荞麦面的店……总不能是爆处班有什么不准吃荞麦面的奇怪规定吧? “荞麦面不是重点,”松田阵平回答,“重要的是和谁一起才对。” 他停下脚步来,回头去看苺谷朝音。 “以前在警校的时候,我就很想和你认识你,和你搭话。如果那个时候真的这么干了的话,大概会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吧?然后晚上一起偷溜出学校去吃荞麦面和关东煮,偷偷溜到宿舍楼的楼顶煮寿喜烧和烤牛肉什么的。” 苺谷朝音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嗤地笑出了声。 “要真是这样,被罚打扫澡堂的就会多我一个了,那种事我才不想要。” “那你就抱着拖把坐在一边看着吧,你的份我来搞定就好了。” “本来不该这样么,我当年可从来没有打扫过澡堂。当然,是托你们的福。” “总觉得不像是什么好话……” “没有,这明明充满了我的感激之情,我超——感谢的。” 松田阵平将手按在苺谷朝音的鸭舌帽上,帽子被他硬生生压低了,黑色的额发也因此而挡住了那双眼睛。 “没关系,”他低低地说,“反正……现在你已经被我拖下水了。” * 警校门口的荞麦面店生意向来不错,但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来的有点晚,这时候已经快打烊了。 特地从学校偷溜出来吃荞麦面的胆大警校生还是没几个的,松田阵平一走进去,就被老板给认了出来。 “喔,这不是经常被鬼冢教官教训的那小子吗?”老板大大咧咧地说,“你还在当警察吗?” “当然了。”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并排在吧台式的餐桌前坐下,“来两份荞麦面。” “我还以为像你这么爱闯祸的小子,没几年就会被罚开除降职呢。”老板爽朗地一笑,只可惜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好听,“这位是你朋友?也是警察么?” 松田阵平嘴角一抽:“老板,几年不见,你说话还是这么难听。” 苺谷朝音没答话,默默摘下鸭舌帽,对老板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你知道吗?”老板一边煮面,一边跟苺谷朝音闲聊,“你的朋友——就松田这小子,他们那几个人当年帮我抓到了抢钱包的犯人,钱虽然拿回来了,但是弄坏了我的摩托车,被鬼冢教官知道了,又罚他们扫了三天的澡堂——嘛,我也请他们吃了很多次荞麦面就是了。” 苺谷朝音一边听一边点头,认真地说:“原本还发生过这种事啊。” 虽然他们七年之前曾是同期,但即使在一个班级,也几乎没什么交集。除了那次公路抢劫案,苺谷朝音没什么再和松田阵平接触的机会,也理所当然不知道和他有关的一切。 那时候他满心满眼都是要进入组织卧底这件事,其他的一切都被抛之脑后……也完全没有在意过松田阵平的注视。 但现在,他稍微了解到了那些他曾经看到过、却没有参与的过去。 荞麦面被端了上来,苺谷朝音握着筷子,将荞麦面细细的竹筷子上卷了三次。他低头咬了一口,尝到了十分熟悉的味道。 和记忆中七年前的味道一模一样……就连身边的人,也是七年前的故人。 松田阵平看起来和老板很熟,随口和他笑着说话。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于是便立刻止住了话头,去看手机上收到的新消息。 是伊达航发来的。 松田阵平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将手机屏幕解锁,去看伊达航发来的消息。 [跟你想的差不多,证件是伪造的,但只有一个人的是伪造的。] [世良玛丽这个名字是假的,但那个高中生女孩世良真纯的证件是真的。] 伊达航给出的结果和松田阵平想的大差不大,但他有点惊讶的是——为什么年纪小的女孩是伪造的证件,而那个高中生女孩却有着真实的身份? 他显得有点迟疑,将手机推了一下,放到苺谷朝音的面前,示意他去看屏幕上显示的信息。 苺谷朝音只扫了一眼便看清了这行文字。 他咽下荞麦面,拿起木质的茶杯喝了口清茶,垂下眼睛来思考。 世良真纯的证件为真,世良玛丽的证件为假……两姐妹为什么要用一真一假的证件?妹妹是没有正式户籍档案的黑户私生女? 偷渡? 但看世良玛丽的身手、以及那种特殊的格斗技术,苺谷朝音总觉得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 首先排除世良玛丽是间谍的可能性——那些特工组织就算派遣间谍潜入,也不会选择只有十二三岁的初中生少女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体发育和大脑三观都不够成熟,很容易被影响到而导致任务失败,公安有他这样的特例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他不觉得国外那些CIA、FBI、MI6之类的组织会训练十几岁的小孩。 既然世良玛丽的身份是假的,那么还有什么方法能确认她的身份呢? 苺谷朝音想了想:“你觉得她们姐妹俩长得像吗?” “像,”松田阵平斩钉截铁地说,“非常相似,只看一眼就知道她们之间绝对存在着亲缘关系。” 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作为母女,在长相上当然是有着相似之处的。虽说发色并不相同,但那双灰绿色的,有着浓郁下眼线和上翘眼尾的、猫一样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他回想了一下世良真纯和赤井玛丽的脸,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并且是不止一次见过。 苺谷朝音曲起手指的指节,轻轻叩了一下桌面,在记忆之中开始回忆这张似曾相识的脸。 灰绿色的眼睛…… 是赤井秀一。 重新在脑海之中描摹出赤井秀一的脸来时,他惊愕地发现将这三张脸一字排开的话,只看眼睛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赤井秀一也是混血儿,世良玛丽和世良真纯同样是混血儿,那么这三人之间会存在什么亲缘关系吗? 那两姐妹都是FBI的人? 苺谷朝音心中生出了疑虑。 他皱着眉想了想,摸出手机给诺亚方舟发了条消息。 他在要求诺亚方舟调出今天下午在珠宝店附近的监控,尤其是能拍到赤井玛丽的。 作为优秀的人工智能,诺亚方舟的效率相当之高,没过几秒便传来了赤井玛丽的多角度照片,包含大头照半身照全身像,侧脸正脸背面应有尽有。 拿到了照片,苺谷朝音将之抄送给了泽田弘树。 [麻烦你帮我查一下这个人。] 他附带了简短的留言。 …… 这个点泽田弘树还没睡觉,但已经完成了睡前的洗漱,正将电脑放在客厅内的矮几上,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矮几的正对面是盘膝坐在木质地板上的风见裕也。 他眼下挂着青黑的黑眼圈,抓起放在一边的罐装咖啡狠狠地灌了一口,随后又开始处理工作,整个客厅之中只剩下了键盘的敲击声……以及黑咖啡浓郁的香气。 闻起来就很悲惨的样子。 泽田弘树没喝咖啡,他淡定地喝了一口风见裕也准备好的加了蜂蜜的热牛奶,刚好在这个时候收到了苺谷朝音的消息。 他打开压缩包扫了一眼上面的照片,诺亚方舟显然非常了解小主人,立刻便从后台打开了跨龄识别系统。泽田弘树将还照片拖入了系统之中,输入指令之后系统便立刻开始运行。 泽田弘树现在能做到的是让跨龄识别系统能连接上日本境内70%的摄像头——当然,绝大部分都是非法入侵。 国外的只有美国的一部分的公共摄像头是可以被他利用的,大多数都是当初辛德勒公司总部附近的。要同时对比那么多监控录像,需要的计算力是非常可怕的,虽然诺亚方舟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工智能,但毕竟只有他一个人在支持,没有那么多余裕在全世界的范围内进行比对。 这个日本限定版跨龄识别系统花了三分钟的时间进行检索对比,很快便对比出了结果。 泽田弘树是第一个看清结果的人。 在看清检索出来的照片后,他轻轻挑了一下眉,将这份检索结果原封不动地抄送给了苺谷朝音。 做完这一切,泽田弘树收到了一条新的后台私信。 是他的好友兼合作者——直美·阿尔简特发来的信息。 [Naomi:你真的不愿意参与这次合作吗?] 泽田弘树淡定地打字回复。 [Noah:真的,有你这个总设计师就足够了吧?我只是稍微帮了你一点小忙而已。] 泽田弘树比任何人都要早一步知道跨龄识别系统会在日本展开试点的这件事,作为真正研发这款软件的人,直美·阿尔简特数次都邀请过他,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前往位于横滨港的信息塔,一起作为信息工程师参与这次试点实验。 但泽田弘树每次都拒绝了,这次也不例外。 开玩笑,直美·阿尔简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其实是个还在上小学的孩子,要是知道了怎么可能让他去参与这次重要的试点实验?像他这个年纪的信息工程师,到时候多半还得捎带一个监护人过去! 麻烦是其次的,主要原因么……泽田弘树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功劳,他顶多只是帮忙解决了一些小小的BUG而已,真正的搭建、设计和思路都是直美一人完成的,他并不想以设计者自居。 直美·阿尔简特十分遗憾地发来了信息。 [Naomi: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好吧。其实我真的很希望你来,这两年你真的帮助了我很多,如果没有你的话,大概要等很久,这个系统才会真正的面试吧?总之……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希望你能来现场看看,即使不作为工程师也好。] [Naomi:我马上就要登上从美国来日本的飞机,只要睡一晚就能在早上抵达日本了,希望有机会能和你见面,诺亚。] [Noah:会的,祝你一路平安。] 泽田弘树默默地想,如果一切都按照计划那样发展的话……直美肯定是有机会见到他的,只希望她到时候不要太惊讶了。 风见裕也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三下。 他原本正在写工作报告的手悬停在了键盘上方,伸手抓住了手机,打开了邮件界面。 在看清里面标红的内容之后,他像是如释重负、又像背上了一层重担一般,慢慢地深呼吸了一下。 “……终于,要开始了。” …… 从发出求助短信到收到诺亚方舟抄送的邮件回复,苺谷朝音总共只等待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邮件内容没有什么多余的文字,有的只是几张照片而已。 诺亚方舟在选择照片时没有一股脑全部全中,只选择了几张时间跨度大的而已。 在第一张照片之中,赤井玛丽还保持他今天看到的小孩子的样子,第二章 照片就是在东京周边的酒店,再下一张时背景就显得有点老旧了,像是数年前的照片……而照片中的赤井玛丽也不是初中生模样的金发少女,而是戴着帽子、穿着得体的金发女郎。 只看那张脸,就能从细枝末节之中得出结论:照片上的这位金发女郎绝对不是年轻人。 时间再往前推一点,就是在美国的一张照片了。 那大概是街头摄影师无意中拍下来又发布在网站上的照片,照片中的金发女人牵着一个黑发绿瞳的女孩,神色匆匆地走过斑马线,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那个黑发绿瞳的女孩毫无疑问就是小时候的世良真纯。 但如今身份倒悬,金发的玛丽反而成为了更为年幼的那一个——像这样不合常理的情况,苺谷朝音只在三个人的身上见到过。 工藤新一、宫野志保,以及贝尔摩德。 而现在,赤井玛丽是第四个人。 不会错,赤井玛丽一定也吃下了那种能令人变小的药物。 那么她来到日本的目的也很明了了——寻找解药。 “稍微……有点不对劲。”苺谷朝音将手指抵在唇下,声音很轻。 松田阵平听清了他的声音,“什么不对劲?” 苺谷朝音将心中的异样压了下来,对松田阵平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有点没想明白的事。” 松田阵平凝视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后便移开了目光,不再多问些什么,只伸手点了点他的手机屏幕。 “有新邮件。” 苺谷朝音这才从短暂的神游状态之中回过神来,低头看向的了手机屏幕。 那是一封邮件,但发送人很特殊——是警视厅公安部的森冈淳警视。 在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他便立刻意识到了:等待多时的那件事终于要发生了。 苺谷朝音点开了邮件,看清了里面写着的文字。 [关于在横滨港信息塔与国际刑警开展新犯罪监控技术试点实验的决定]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缓缓收拢了。 松田阵平察觉到了苺谷朝音神情中的异样,拧起眉去看他:“出什么事了吗?” 在短暂的严肃后,苺谷朝音立刻恢复了放松的状态,眉目中敛着一点几乎可以称之为愉悦的情绪。 他弯起眼睛,璨烂地笑了起来:“没什么,只是来活了而已。” * 在经过一夜飞行之后,直美·阿尔简特在清晨八点的时候下了飞机,踏上了日本的土地。 她身边跟着国际刑警派来的保镖,走下楼梯时便看到了特地来接她的警视厅的人。 黑田兵卫站在最前方,侧后方是穿着深灰色西服的风见裕也。 在看见直美的时候,黑田兵卫严肃地点点头,对她伸出手来。 “欢迎你来到日本,阿尔简特工程师。” 直美礼貌地和黑田兵卫握了握手,目光移到了一侧的风见裕也身上,风见裕也微笑着对她颔首。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和谐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直美心中陡然一跳——在她豁然回头的瞬间,轻微的快门声响了起来。 通过数据流的传输,照片瞬间便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染成绯色的指甲轻轻点了一下液晶屏幕,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 “目标就是她吗?” 第239章 酒店的套房之中亮着灯,将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了起来,透不出任何一点灯光。 世良真纯盘膝坐在床上,正在低头刷今天的新闻。 浴室的门被人按下打开,赤井玛丽裹挟着弥漫的热气从浴室走了出来,打湿的金发还在往下滴着水。她一面用毛巾去吸干金发上的水分,一面坐到了世良真纯的身边。 世良真纯浅浅地打了个哈欠:“今天还真是多灾多难……” 下午出一趟门,结果在购物中途遇上了劫匪,临了还提心吊胆地跑了一趟警视厅,等她们做完笔录出来,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 赤井玛丽没有立刻说话,她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奇怪?”世良真纯一愣,“什么奇怪?” 在警视厅被警察问话的时候并无异常情况,警察门只将她们当做目击证人和受害者,从头到尾都维持着十分良好的态度。因为是女高中生和女初中生的组合,负责问话的佐藤美和子也相当温柔,至少世良真纯没发觉什么异样。 “不是在警视厅的时候,是在现场。”赤井玛丽摇摇头,“可能是我的错觉,也可能是多心了……总觉得弥良和那个叫松田的警官有点不对劲。” 世良真纯的脑回路一下子就走偏了:“你觉得他们俩不对劲?” 赤井玛丽完全没意识到世良真纯说的和自己不是一个意思,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认同。 她的表态让女儿陷入了沉思之中,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下巴,随后便开始捣鼓起手机来。 赤井玛丽看着世良真纯在手机页面上噼里啪来的输入了什么,一边打字一边开口:“其实我也觉得他们俩不对劲,绯闻该不会是真的吧?” “是……”赤井玛丽下意识点点头,随即卡壳了。她骤然抬头看向世良真纯,在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力出现了一些问题,“什么?你说绯闻?” 她表现地相当错愕。 赤井玛丽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她说的不对劲是指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微妙的态度和反应,才不是八卦啊! 世良真纯严肃地点点头,随手打开了搜索出来的高赞视频,将手机屏幕转过来展示给她看。 要知道,人生中其实是有很多观众的,如果是有大动静的地方,往往会有很多人在围观——然后录像。 所以在这次“路透”之中,苺谷朝音和松田阵平就收获了来自路人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机位。 松弥cp粉将这些视频作为素材稍微剪辑了一下,再搭配一些之前的素材和影像,做成了警匪片预告。 首先响起的是黑暗之中心脏跳动的声音,一声一声砸开了隔绝开一切黑暗的玻璃,在碎裂的特效之后,展现出来的是少年偶像沉睡的脸。 在音乐的鼓点之中,他骤然睁开了双眼,晦暗之中一金一绿的异瞳像是猫,在黑暗之中隐隐散发着幽光。黑暗的画面之中出现割裂的特效,随之浮现的是握枪的松田阵平。 他直视着镜头,因为喘息而使身躯缓缓起伏,眼神之中只剩下一片凌厉的寒芒。 接着是闪回的各种片段,在摇晃的重影之中,年轻的警官弥良在黑暗之中与犯人搏斗,代表着犯罪的黑色车辆之中展开生死危机,一声明亮的枪响过后,车门被人粗暴地扯开,松田警官将同伴拉入了怀中;被犯人挟持的千钧一发之际,在命悬一线的瞬间,两人视线交错,下一秒便是默契无间的动作,犯人被按倒在地,握紧的拳头在空中轻轻碰了一下。 穿着警服的两人并肩在黑暗的廊道之中走过,踏入光亮之中,最后浮现的是硕大的标题LOGO。 这段视频剪辑制作地相当精良,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是粉丝剪辑的话,说是松田阵平和苺谷朝音双主演的刑侦剧大概也会有人相信。 “不说这种cp向的视频,只看今天很多人拍到的那些,我都觉得他们俩的关系好像真的不是那么单纯。”世良真纯目光一闪,“——当然,这是出于侦探的直觉。” 赤井玛丽木然地看着她,“我不是这个意思。” 世良真纯一愣:“诶?那是说……” “不过,你这个角度……也没什么问题。” 大概是思路被世良真纯彻底带偏了,赤井玛丽回忆了一下几个小时前看到的画面,越想越觉得似乎真的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他不是和琴酒……”她的语气中带着点迟疑。 世良真纯眉头一皱:“出轨?” 那属实是有点大胆了。 赤井玛丽陷入了沉默之中。她深思了短暂的时间,将不合时宜的念头给压了下去,“总之,弥良的事情和我们无关,重要的是……” “解药。”世良真纯点点头,“我明白。” 赤井玛丽缓缓舒出一口气,凝视着手机上最新收到的短讯。 她看着文件最上方的标题,语气凝重:“……没有时间了。” 她必须尽快恢复自己原本的样子……赶在那个要命的系统被正式推行之前。 * “这就是解药?” 江户川柯南摆弄着手中的塑料盒,打开盒子后拿出了胶囊形状的药物,放在手心中滚了一圈。 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有什么格外不同的地方,这解药看起来就和平时最常见的感冒药没什么两样。 “是啊,这就是解药。”灰原哀穿着白大褂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过来看他,“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样的?合成的药物可做不出什么奇怪的花样来。”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了一点带着玩味的表情。 “但是……如果你想要做成什么动画片和特摄中的神秘药丸之类的形状,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你孩子气的要求,大侦探。” 江户川柯南嘴角一抽,半睁着眼睛:“我才不需要。倒不如说,做的越不起眼越好,我看维生素片的样子就很不错。” 灰原哀将手中一大堆叠在一起的纸质文件卷成了一圈,伸手在江户川柯南的手背上敲了一下,“你要求真是越来越多了,到底有没有一点自己在为难别人的自知之明啊,真是的。”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嘛——好痛!” 江户川柯南立刻缩回了手,作势就想把那枚解药吞下去。 灰原哀一惊,再度出手,快准狠地又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制止了这个行为。 她皱着眉:“你干什么?!” “尝试解药啊,”江户川柯南理所当然地回答,“总要试试效果吧?” “这是仿照你之前喝下去的老白干的效果制造的,只是变回去的时间会延长一点,并不是永久性的解药。”灰原哀头疼地叹了口气,“虽然给了你就是要给你用的,但是制作成功的解药并不算很多,不能随便滥用,那是为了之后的行动才给你的……就算要实验,也不是现在。” 阿笠博士认同地点点头:“是啊新一,之后等准备好了再进行实验吧,孩子们马上就要来了哦。” 直到他提起这件事,江户川柯南才恍然大悟般的拍了一下脑袋,“对啊,我都忘记还有他们的事了……”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门铃声便通过扩音器穿到了地下室之中,同时响起的还有圆谷光彦的声音:“阿笠博士,我们来了!” 江户川柯南顺手将解药装回了药盒之中,放进口袋里,从高脚椅上跳了下来。 他们一起回到了客厅里,刚打开门,吉田步美就兴奋地小跑了进来,伸手抓住了阿笠博士的衣摆。 “博士博士!”她仰起脸来,笑容格外灿烂,“我们今天超级好运哦!” “没错没错,”圆谷光彦也兴奋地点点头,“步美的运气一向都很好呢!” 小岛元太表现得相当积极:“阿笠博士,带我们去看假面超人的展会吧!” “等等,假面超人的展会?”阿笠博士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是……这个展会不是需要抽选才能入场的吗?” 而他们全部落选了,就算拉上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一起参加抽选都没有一个人能成功中选。 “本来是这样的啦,但是今天线下参与抽选的时候,排在我们前面的一个金色短发的姐姐说有急事要离开,就把她的奖券给我们了,”圆谷光彦解释说,“结果打开奖券的时候——” 小岛元太抢答:“是展会的团体入场券!” 为了将自己摘出来,江户川柯南先发制人:“既然这样,那就阿笠博士带他们去吧?我和灰原就不去了。” 灰原哀默默点头。 少年侦探团的另外三人都已经被天降馅饼砸晕了,没人太在意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不合群,齐齐用闪闪发光的渴望眼神盯着阿笠博士。 展会要求孩子必须有成年人陪同才能进入,所以光靠他们几个孩子显然是无法自己进去的。 阿笠博士十分爽快地点头:“没问题,我带你们去吧!” 他一答应,立刻就被三个孩子推着往外走了。 “那快走吧!” “现在出发还能赶上下午四点的那场!” 大门被关闭的声音砰的一声传来,接着便是孩子们逐渐远去的说话声、以及车辆启动的声音。 世良真纯靠在不远处的角落之中,露出半张脸来注视着阿笠博士门口的动静。 她注视着那辆黄色的甲壳虫车逐渐远去,握着手机低声说话。 “行动很顺利,阿笠博士带着孩子们离开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潜入时机。” 第240章 许久没有住人的工藤宅在最近添了一点人气,紧紧遮蔽着窗户的窗帘被拉开了,用漂亮的绳子束了起来。充斥着红木内饰的宅邸内被打扫地一尘不染,入户门的柜子上放着白瓷瓶,盛开的鲜花是女主人亲手剪下来的。 现在正是下午茶的时间点,宅邸之中已经弥漫着淡淡的柠檬的清香了,那是有希子最拿手的点心,柠檬派。 不过赤井秀一并不太吃甜食——是的,他现在正在工藤宅之中。 但有希子和工藤优作怎么说也是公众人物,为了在频繁进出时不惹人怀疑,赤井秀一进行了一番易容乔装。 他自己对这些技能并不精通,不过没关系,有希子曾经可是跟随黑羽盗一学习过的,易容技术相当不错,除了不太会伪声之外,易容技术和贝尔摩德不相上下。 有希子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捣鼓了一番,将易容的面具小心地用特制的胶水贴在了他的脸上,再加以化妆修饰、再脖子上贴上阿笠博士特制的变声器后,赤井秀一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有了新的身份,即东都大学的医学研究生冲矢昴,拜访工藤宅则是出于对小说的兴趣。 有着很浅的粉棕发色的男人穿着高领的上衣,靠在工藤宅二楼走廊宽阔的窗边,他只露出了小半张侧脸来,垂眸盯着隔壁阿笠博士的庭院。 他注视着阿笠博士带着少年侦探团的三个孩子从院子中走出来,开启黄色的甲壳虫车离开。 阿笠博士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重点是……另一个人。 人站在高处的时候,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将低处的所有景象一览无余,有任何细枝末节都能被他察觉到。 赤井秀一垂眸,看见了阿笠博士大宅不远处的墙壁拐角,在那个背阴的角落中,他隐约看到了一点显露出来的黑发发梢。 那里有人,而且很明显,对方的目标是阿笠博士……或者说,阿笠博士的家。 手机响了几声,赤井秀一收回视线,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弟弟羽田秀吉发来的短信。其实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大多数只是一些日常的碎碎念,偶尔夹杂着几句对他们的母亲赤井玛丽的吐槽……比如说太过行踪不定、完全联系不上什么的,只能通过妹妹世良真纯来和母亲传话。 羽田秀吉在末了加上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真纯她帮妈妈回话给我的时候,我总觉得妈妈她最近有些……大概是焦躁?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 赤井秀一了然了。 烦心的事情当然有——如果赤井玛丽身上发生的事情就跟他猜测的一样的话,那么跨龄识别系统的诞生足够让她烦躁起来了。 一旦跨龄识别系统接入全世界的网络,又被组织悄无声息地掌控的话,她将无所遁形。 跨龄识别系统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有可能发生不可预料的后果。 而这个魔盒的锁已经被人开启了,只安静等待着将盒子打开的时刻到来。 他在心里短暂思考了一会儿,立刻有了决断。 赤井秀一抬手,将窗帘重新拉上了,走廊中的光立刻暗下来了一小块。 接着传来的是脚步声,穿着拖鞋的女主人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停在入口处朝着赤井秀一看过来,“到下午茶时间了哦,来吃块柠檬派吧?” 赤井秀一一般不会拒绝他人的好意,礼貌地点点头,跟着有希子下楼来到了客厅之中。 客厅中的人并不只有工藤优作而已,还有苺谷朝音。 见赤井秀一走下来,苺谷朝音的视线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不管几次看,都多多少少会觉得有点惊讶……果然还是不太习惯你现在的样子。” “多看几次就习惯了,但如果顺利的话,之后也许就不用再见这张脸了。”赤井秀一回答,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另外,你过来没问题么?” “我可是钦定的男主角,来跟即将出演的电影原作作者探讨一下剧情有什么不对么?”苺谷朝音反问,“就算被媒体拍到,通稿也只会说我准备角色很用心的。” 工藤优作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一边文雅地吃着一块刚刚烤好的柠檬派,一边正在看最近的新闻报纸——是的,虽然现在进入到了互联网的时代,但工藤优作仍然保留着看报纸的习惯。 赤井秀一坐在了他的对面,拿起柠檬派咬了一口,柠檬特有的清香味道立刻在他的口腔之中弥漫开来,还带着一点回甘的甜味。 有希子笑眯眯地问:“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新一他最喜欢的就是柠檬派了,虽然有段时间没有做了,但是现在再尝的话还是不错的吧?” 赤井秀一毫不吝啬地给予了赞扬:“很美味,谢谢您的下午茶。” 他全程都用的敬称,显得十分礼貌客气。 “太客气啦。还要多感谢你照顾我家孩子呢。”有希子轻轻摆了摆手。 “那都是应该的,”赤井秀一回答,“毕竟我们都有着同一个目标。” 她又看向苺谷朝音,“弥良不吃吗?” 苺谷朝音盯着柠檬派看了两秒,缓缓叹气:“不……还是不了,我在控制身材。” 工藤优作闻言看了他两眼,目光落在他单薄的脊背和细瘦的腰上,“稍微吃一点也没关系吧?如果按照暗夜男爵的男主角的标准,你应该增肌了。” 而增肌的前提是先增重。 “既然都这么说了,”苺谷朝音立刻动摇,“那我就不客气了。” 要不是因为粉丝喜欢少年感的身材,再加上事务所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举铁把自己练成肌肉兄贵,他何必自讨苦吃,这么严格地控制体重? 既然有了工藤优作发话,他吃起来就很放心了。 回头西野女士要是发现体重秤上的数字不对,就可以拿这个借口来堵她了。 赤井秀一在品尝这些下午茶点心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这些属于不同官方组织的人能坐在一起、在工藤宅心平气和地举办那次红茶会,所谓的也都只是一件事而已……是为了那个组织的覆灭。 为了将所有的罪恶曝光与白日之下,让那些犯下罪行的人得到应有的审判和惩罚。 工藤优作放下了报纸,端起泡好的红茶静静地抿了一口。 “总工程师已经在今天上午抵达日本了,我想试点实验的正式通知文件马上就会敲定了。” “我已经提前收到文件了,只是这件事还没有正式对外界公布,”苺谷朝音低声说,“我想,他们应该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赤井秀一点点头:“没错,组织那边大概很快就会有动静了。” 所以这才更让人觉得焦心。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起身,端起了放着几块柠檬派的白瓷盘子站了起来。 有希子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这是……” “我去隔壁阿笠博士家一趟,”赤井秀一微微一笑,“顺便带这些下午茶的点心给灰原和柯南。” 苺谷朝音倏然抬起了头,在和赤井秀一短暂对视之后跟着站了起来,“那我也一起去一趟吧。” “原来是这样,”有希子恍然大悟,双手贴在颊边笑了起来,“那就麻烦你们啦。” 赤井秀一轻轻颔首,端着白瓷盘走出了工藤宅。 * 阿笠博士被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强行拉走之后,整个房间之中就归于了寂静。 灰原哀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杂志——但不是时尚杂志,而是科学期刊。 她喝了一口咖啡,抬起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江户川柯南。 阳光从开了一排的玻璃窗之中落进来,整个客厅之中都充斥着格外灿烂的阳光,金色的光落在江户川柯南的发梢和肩上,让他拥有了一层淡淡的、镀金的轮廓。 他被灰原哀这一眼看的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刚好现在有点时间,不如等会来做个身体检查吧。”灰原哀说,“本来应该一周后再做的,但是……” 但她有些担心。 因为要不到一周的时间,他们一直在等待着的那个机会就要到来了。 她不清楚这次有多少必胜的把握,也不知道到底是胜是败者,只知道风雨欲来,正在缓缓酝酿的风暴即将席卷整个横滨。 “你很不安。”江户川柯南打量着灰原哀脸上的表情,一语中的。 “我……”灰原哀突然有些语塞,斟酌了数秒后才轻轻叹了口气,“……江户川君,你要明白,在还没有发生的时候,计划就只是计划而已,那不是成功的保障,谁都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计划总是基于理想和美好的,但组织总是擅于将美好的一切都打碎。 时至今日,她仍然没能克服对那个组织的恐惧,只是想起来就令人为之战栗。 老实说,灰原哀是抱着悲观的心态的,所以才会提出要将一周后的体检提前进行……因为她在害怕没有一周后的时间了。 如果她在那个计划中死亡,还有谁能接受APTX4869的解药研究? 江户川柯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好。” 得到这个回答,灰原哀立刻松了口气,“那稍后就来地下实验室一趟吧。” 江户川柯南刚点头回应,门口便传来了门铃被摁响的声音。 他一愣,看向门口的方向,跳下沙发一边低声嘟囔一边走向了玄关。 “是元太他们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 但显然不是。 江户川柯南抬手按下门口的按钮,小小的显示屏中立刻出现了画面——一个有着黑色短发、绿色眼睛的女孩站在庭院外铁门的门口,正看向监控摄像头,还笑着挥了挥手,又做出了拜托的手势。 他没有按下按钮解锁,而是打开了门,沿着平整的路面走出去,一路来到了庭院的门口,隔着黑色的铁栅栏和来人说话。 “姐姐,有什么事吗?” 黑发少女——世良真纯打量着他的脸,立刻就进入了表演状态之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她刚准备开口说话,身边便传来了两道交错的脚步声。 江户川柯南被脚步声吸引,率先看了过去,露出了有点惊讶的表情:“赤……冲矢先生,还有弥良哥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世良真纯脸上的表情一僵,缓缓摇头,正对上了赤井秀一和苺谷朝音同时看过来的目光。 苺谷朝音先发制人:“啊,又见面了呢,真巧。” 赤井秀一没有立刻说话。 世良真纯语塞地盯着他,只觉得心中警铃大作——她分明没见过这张脸、也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但在看到他的瞬间,便觉得有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微妙的感觉浮现出了水面。 赤井秀一盯着笑容有些僵硬的妹妹,轻轻扬眉。 “初次见面,你好。” 第241章 世良真纯盯着赤井秀一的脸,那句“初次见面”哽在喉舌之中。她的嘴唇微微嗡动了一下,硬是没法将这句话说出口。 她几乎用一种可以称之为是失礼的目光在打量着赤井秀一。 那是她绝对没有见过的一张脸——有些特别的、罕见的粉棕色发色,眼睛总是眯起来的,看不清具体的瞳色,还带着眼镜……看起来眼镜的度数并不算很高,平光?还是轻微近视? 这张脸的相貌足够俊秀,是那种下海挂牌不缺有富婆开香槟塔的好看程度。 人向来都是视觉动物,如果真的见过这个人,世良真纯不觉得自己会毫无印象。 那么……这份即将从胸腔之中喷薄而出的熟悉感、以及悸动的心脏,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下意识抬手,抓住了胸口的衣服,用力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了看起来有点勉强的笑容,“啊……初次见面,你好。” “这位是我在工藤先生那里认识的朋友,他是东都大学的研究生,冲矢君。”苺谷朝音不动声色地开始给双方介绍,“还有这位——虽然说不上很熟,但我们之前见过一面,那次还真是不得了呢。” 这话让江户川柯南立刻产生了兴趣。 他露出好奇的表情来:“诶?那是什么事情呢?” 赤井秀一只保持着微笑——他早就知道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不刻意去查,苺谷朝音的各种动态和物料也会被强行塞进他的脑子……因为他至今都还没有退出那个弥良嬷嬷群。 事实证明,他没有退出的举动是正确的。多亏有这个群聊,他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珠宝店抢劫案现场的各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高清视频,再被这帮掌握了各种技能的粉丝为了嗑糖而将视频进行高清处理之后,他甚至能看清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脸上微表情的细节。 多亏这些粉丝,他完全了解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所处的境况。 只要结合母亲变小的情况,再看出现在这里的世良真纯,傻子都知道她们的目标是灰原哀。 准去的说,是灰原哀手中的APTX4869的解药。 “就是前两天的事情。”苺谷朝音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解释,“我和阵平那天一起出门了,路过珠宝店的时候正巧撞上了抢劫案,犯人还制造了炸弹……毕竟阵平是排爆警,不可能放着不管嘛,所以他就去帮忙了。只是当时情况比较混乱,世良小姐的妹妹……那位应该是你妹妹吧?”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点犹豫向世良真纯寻求确认。 世良真纯强笑着点点头:“啊、没错,她是我的妹妹。” 其实不是妹,是妈。 苺谷朝音接着往下说:“世良小姐的妹妹很厉害哦!她为了保护其他的孩子,被人质挟持了,但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格斗术,一下子就把两个劫匪给击败了。” 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厉害的技巧,就像特工片里演的那样,她一下子就把两个犯人给击昏过去了。” 听到苺谷朝音的描述,江户川柯南的心中微微一动。 像特工电影、一下就将对方击昏的格斗术……这听起来很像是简称为CQB的近距离格斗技巧,是各国的官方组织会进行培训的技巧。 但奇怪的是,作为和各国官方组织斗争多年的犯罪分子,苺谷朝音不可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技术,甚至他本身就是会这项格斗术的,却要在这种场合用这种好像完全不知情一样的语气说出来…… 江户川柯南明白了。 这不是苺谷朝音在装傻,而是他在给自己提示。 眼前这个名叫世良真纯的女孩和那个会格斗术的妹妹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世良真纯则有点慌了——她面上没有任何表露,心中发紧,神情却镇定自若:“嗯,我妹妹她从小就喜欢这些,所以很早就给她请了散打方面的私人教练……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学了些什么,但总之是看起来很厉害的技术就是了。” 她的诀窍就两个字,装傻。 只是很可惜,装傻这招对在场除了她之外的几个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原来是这样啊,我对这些东西了解的不够多呢。”苺谷朝音十分自然地换了个话题,“对了,那天你们还去警视厅做笔录了吧?真是辛苦了。” 世良真纯垂下眼睛,摸了摸鼻子:“嗯……还好,总之我们该做的。” 赤井玛丽靠在拐角的墙壁后,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没在这种紧要的关头探出头去查看情况,只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在苺谷朝音和赤井秀一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行动方案A已经失败,接下来只能等待方案B实施……但那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她不知道自己等这个时机需要多久。 只是目前,她不能冒着风险。 世良真纯不知道赤井玛丽心中百转千回的纠结,心中已然萌生了一点退意。 江户川柯南适时地出声:“对了,世良姐姐,你刚才按门铃是有什么事情吗?” 世良真纯一哽,终于想起了这回事——被突然到来的苺谷朝音和赤井秀一一打岔,她差点忘了自己提前编好的借口。 “啊……是这样的,我跟我妹妹在这附近逛街来着,但是我只是去了一趟便利店的功夫,没想到她就不见了,所以想问问附近的人,有没有看到她。”世良真纯露出担忧的神情,“我很担心她。” 赤井秀一提议:“不如报警吧?” “如果是世良小姐的妹妹的话,”苺谷朝音安抚她,“她大概不会出什么事的……我想。” 江户川柯南嘴角一抽,心说要是那个妹妹真有那么厉害的实力,应该是想对她不利的人会比较倒霉吧…… 这本来也只是个用来拖住江户川柯南,好给赤井玛丽创造机会的借口,并不能往细了想。 世良真纯刚准备继续往下编,顺道找个借口赶快离开这个让她有些不安的地方的时候,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备注为“妹妹”的号码发过来的消息,她扫了一眼便收起了手机。 “原来是我误会了,我妹妹她说突然觉得很累,所以就自己回家休息了,之前手机没电了,所以现在才给我保平安……真是不省心的妹妹啊,哈哈。”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在场的三人十分贴心地没有揭穿她一般般的演技和一般般的谎言。 江户川柯南适时地扬起脸,露出笑容:“冲矢哥哥和弥良哥哥,你们怎么过来了?——哇,是柠檬派!” 他的表演也显得有些浮夸,苺谷朝音心说你怎么演的好像刚刚才看到柠檬派一样?这盘子都在赤井秀一的手上端了大半天了! 虽然心中吐槽,但苺谷朝音还是十分配合江户川柯南的表演的。 “这是有希子前辈做的柠檬派,”他微笑着说,“她说稍微多做了一些,想要分给你们这些孩子尝一尝,我和冲矢君就帮忙送过来了。” 江户川柯南扑上来抓住了赤井秀一的衣摆,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我想吃柠檬派!但是我和灰原两个人可能吃不完……” 他有些困惑,随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兴致勃勃地开口:“啊,那冲矢哥哥和弥良哥哥也一起进来吃柠檬派吧?刚好博士新买了好喝的红茶哦!” 这倒不是假话,但爱喝红茶的不是阿笠博士,而是灰原哀。虽然灰原哀没说,但这么点事怎么难得到他关东名侦探、警视厅的救世主?早在高级红茶被买回来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茶叶被放在电视机边上吊柜的第三个格子最深处了。 “那就太好了,我们不客气了哦。”苺谷朝音提前一步开口,帮赤井秀一答应了下来,顺便给了江户川柯南一个眼神。 江户川柯南秒懂,自然而然地继续说了下去:“世良姐姐要不要也尝尝?柠檬派很好吃的!” 这提议让世良真纯有点犹豫了。 从感性角度看,作为侦探的她对危险其实是有一种敏锐的直觉的,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叫做冲矢昴的人给她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而苺谷朝音虽然看起来十分无害,但她总觉得有点微妙的异样……就连江户川柯南的表现都有些不自然。 ……就像是,她正在置身于一场小型的舞台剧上,现在和她说话都是扮演着假面的演员。 但从理性的思维出发,这绝对是个好机会。 宫野志保在缩小后既然藏身在这座房子里,那么和药物研究的一切也当然在里面。她们为了谨慎没有直接尝试过潜入房子,对里面的构造并不算清楚,但如果她这个时候能够接受邀请进入里面,提前踩点,那么无疑会大大方便赤井玛丽之后的潜入行动。 这么一对比,果然还是解药比较重要。 世良真纯微笑着答应了:“这样的话……那么就打扰了。” 她跟着一起进入了阿笠博士的房子中。 …… 为了准备之后的检查,灰原哀在江户川柯南出去的空挡之中已经换上了白大褂。 她拿着学术期刊准备回地下室的时候,江户川柯南便带了三个大活人回来。 “这是……”灰原哀有点疑惑了。 “有希子姐姐做了柠檬派,反正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博士他也不能吃这种甜食,所以就干脆让大家一起分享了。”江户川柯南解释道。 灰原哀没吭声,只给了他一个眼神。 她问的当然不是赤井秀一和苺谷朝音,而是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不认识的绿眼睛女孩。 江户川柯南也没说话,只冲她挤了挤眼睛。 灰原哀和他对视半晌,颇为无语地移开了视线。 她读不懂江户川柯南眼神里太过复杂的含义,但能明白一件事……这个被他们带回来的女孩大概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作为半懂不懂的局外人,灰原哀没有插嘴,只是低眉顺眼地扮演着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学生女孩。 苺谷朝音毕竟当了很多年的娱乐圈艺人,立刻便挑起了谈话。 “柠檬派有很多呢,世良小姐要不要给妹妹也打包带回去几份?” “不了,我妹妹她并不是很喜欢吃甜食。”世良真纯立刻拒绝,状似不经意般问,“说起来,冲矢先生穿地很厚实呢……夏天这样没关系吗?要小心中暑哦。” 她好像只是单纯地在关心而已。 作为冲矢昴的时候,赤井秀一穿的确实很多。 现在是八月末,气温仍然没有半点要下降的意思,他穿着一件外套一件上衣,内里的那件上衣还是高领,几乎将喉结都隐没其中,全身上下都露不出什么肌肤来。 脖子是当然不能露的,他又不会伪声这种技术活,为了发声时更加自然,只能在脖子上贴一个变声器了。 “我比较虚,怕冷。”赤井秀一淡定地回答,“所以夏天也穿着高领,不会中暑的。” 世良真纯一时语塞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赤井秀一——他的相貌是改变了但身材没什么变化,腹肌肱二头肌一应俱全,看起来一拳能将人打个半死。 这叫……虚? 苺谷朝音没让世良真纯多纠结这件事,直勾勾地盯着江户川柯南看:“对了,柯南,我记得你前几天说过明天要和阿笠博士他们一起去露营的吧?” 江户川柯南抬头,呆滞地和苺谷朝音对上了视线。 什么露营?明天?他怎么不知道? 但这疑惑只短暂持续了一秒而已,在苺谷朝音的视线之中,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没错,是要明天去露营的,对吧?灰原。”江户川柯南点头,望向坐在边上的灰原哀。 灰原哀不懂他们到底在密谋些什么,只配合地说:“啊,没错,我很期待呢。” ——这完全不是期待的表情。 江户川柯南嘴角一抽,收回了目光,干笑着问,“弥良哥哥是想和我们一起去露营吗?” “我吗?”苺谷朝音无奈地道,“我的话还是算了……有很多工作呢。” “露营吗?真好呢。”世良真纯搭了句话,“最近天气不错,很适合在户外躺在草坪上看星星哦。” “是呀,”江户川柯南加深了脸上的笑容,“明天就可以和博士一起看星空了,我好期待啊!” 灰原哀默默低下了头,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动了动唇角,忍住了笑意。 “那提前祝你们玩的开心了。”世良真纯意味深长地说。她偏头看了一眼茶几,那上面还放着灰原哀没来得及收进去的学术期刊,“原来你们还会看这些学术期刊?对小学生来说不会太复杂了吗?” 灰原哀恰当地流出了一点警惕的神情,斟酌着话语回答她:“……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她露出了小女孩那样天真懵懂的神情。 “里面的插图都很有意思,但是全都是英文……我看不太懂呢。” 宫野志保怎么会看不懂?世良真纯心知肚明她在伪装。 她没必要揭穿些什么,问的太多只会让对方提起警惕心。 “对了,上次听你们说要做学校布置的课程作业,好像是植物的培养皿来着?”赤井秀一不动声色地开口,“我记得那是要放在地下室的吧,你们的作业成功了吗?” ——完全没有这回事。 自从明白苺谷朝音的暗示之后,江户川柯南就完全进入了表演的状态。 他委实不太清楚世良真纯到底是什么人,但他能从这两个人的一唱一和之中明白……世良真纯是冲着APTX4869来的。 而赤井秀一和苺谷朝音这些引导性的话语,根本就是在诱使世良真纯将目的放在地下室之中。 江户川柯南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暗中配合。 “完成了哦,很成功!”江户川柯南兴高采烈地回答,又露出了一点忿忿不平的表情来,“就是灰原她太过分了,说地下室有很多仪器什么的,平时不让我乱动……” 他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补救般跟着解释:“那个,我说的是博士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机器啦,毕竟他是发明家嘛。” 世良真纯心中一动。 借着喝茶的动作,她将整个室内都扫视了一遍,记下来了大致的布局。作为优秀的侦探,她同样拥有很强的空间记忆能力,稍微回忆一下就能想起来阿笠博士整个房子外部的样式,再结合内部的布局稍微一想,回去就能大致画出图纸来。 至于地下室…… 在通往二楼的楼梯边上有一道没完全关上的门,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只能看到一片阴翳。 按照这房子的构造,那扇门后的空间应该窄而细长,不太能做一个单独的房间,顶多用来放置杂物……又或者,那里就是通往地下室的地方。 世良真纯心中有了数。 毕竟只是临时来的客人,她很快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等世良真纯离开,江户川柯南才开口:“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赤井秀一没立刻回答,先用仪器在客厅内转了一圈,确定里面没有被安置任何不明来源的窃听装置之后,苺谷朝音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们想要的应该是APTX4869的解药,”他说,“最多是入室抢劫或者入室偷窃……应该不大会对你们造成什么人身威胁。” 灰原哀捧着冒着热气的红茶,慢慢地吹了一下,“刚刚那个女孩,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赤井秀一投来了目光。 他慢慢开口:“说不定……她们是我的熟人。” * 作为一名合格的特工,赤井玛丽有着相当优秀的职业素养和身体素质。 哪怕身体被迫缩水变成了孩子,她依然能靠着格斗技巧撂倒体格数倍于她的彪形壮汉,翻跃两米高的墙壁也完全不在话下。 在阿笠博士被迫去露营的那天晚上,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一起来到了米花町,阿笠博士家附近。 现在是凌晨一点,大多数人都已经安眠的时候,隔壁的工藤宅早早就熄了灯,附近的整个居民区都是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只有矗立在街道边散发着白光的路灯。 灯下的影子忽然间有了一点扭曲的,又像是被风吹的晃动了一下——在那一瞬间消失的,是赤井玛丽的影子。 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建筑物的阴翳之下,抬头打量着面前的高墙。 甚至不需要进行助跑,赤井玛丽轻轻跳了起来,双手扒在墙壁微小的凸起上,稍微一借力便轻而易举地翻过了墙壁,像猫一样灵巧地落在了草坪上。 阿笠博士家整个都是漆黑的,今天下午的时候,她和世良真纯也确实看到了那辆黄色的甲壳虫车将露营用的装备捆在车顶上开出去,现在的阿笠宅应该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也是最适合潜入的时候。 为了保险,赤井玛丽没有选择从正门进入,而是摸到了那扇小小的后门前。 开锁也是特工必备的技能,她摸出一根细细长长的黑色发卡,三秒钟便打开了锁。 轻微的咔哒声响了起来,赤井玛丽闪身进入了房间之中。 她走路时也像猫那样无声无息,足音完全消失在了空气之中。穿过很短的廊道,客厅之中没有灯光,连月光都被隐没在浓厚的云层之中,她看不到一点光线。 世良真纯回去后就仔细画出过整个构造图,赤井玛丽对阿笠宅的布局已经了然于心。 虽然她对世良真纯顺利画出布局图的整个过程有些疑惑、又有点不安,但跨龄识别系统给她带来的威胁更大,她没法再去等下一个足够合适的机会,只能在这个时候赌一把……如果不成功,下次就只能选择从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身上明抢了吧? 赤井玛丽伸手在墙壁上摸了摸,摸到了地下室的门把手。 地下室的门是没有上锁的,她直接便走了进去。 在没有光的楼梯间中,她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建筑物的影子,黑暗将她整个人吞没了。 适应了完全的黑暗之后,她能隐约看到地下尽头的房间。 打开门扉的瞬间,赤井玛丽立刻便闻到了从门缝之中泄露出来的消毒水的浓郁气味,以及很难用语言描述清楚的、药物特有的味道。 她没有开灯,只摸出手电筒打开了。 在手电筒的灯光将安静的室内映照出一个圆形的光圈时,她才猛然惊觉身边有人。 “来的有点太晚了,”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很影响我的下班时间啊。” 第242章 赤井玛丽悚然一惊。 在身后的人发出动静之前,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简直就像是黑夜之中的幽灵一样。 很显然,她身后的那个人绝对一开始就在这里等着她了,这是早有预谋的埋伏,对方是不怀好意之人! 而且那说话的声音……是有一些耳熟的。 或许不能说是耳熟,她能十分确定身后的那个人是谁。 但正因如此,她才觉得有些荒谬。 赤井玛丽按捺下胸腔之中加速跳动的心脏,在瞬息之间骤然回身,手电筒的强光直直射向身后的人。 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完全没有因为她的暴起而被打个猝不及防,完全避开了手电筒的强光对眼睛的照射,偏转身体躲避开来,以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柔韧动作在空中悬停,硬生生地扭转了落地的姿势,单足横扫而出,赤井玛丽下意识摆出了格挡的姿势。 但敌人的目标并不是对她造成伤害,而是她拿在手中的手电筒。 手电筒转瞬之间便被踢飞了,在空中飞旋,炽亮的白灯在空中旋转,灯光明明灭灭,将室内一闪一烁地照亮了。 在闪烁着的白光之中,赤井玛丽抬头,看清了半空之中的人。 黑发因为难度极高的动作而被席卷飞扬起来,在凌乱的发丝之间,她唯一能看清的便是那双眼睛——如同日出般磅礴的金色光芒凝固在他的眼睛里,像是亘古时间中凝结成的半透明的琥珀,融化的春雪沿着光河流淌汇聚,映照着降临的春日,只剩一捧浅浅的青。 阳光照耀在碧波之上,这双比宝石更加瑰丽的眼瞳在晦暗之中熠熠生辉,灼烧不息。 ——是苺谷朝音。 但怎么会是他? 那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纯良柔弱的偶像,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赤井玛丽对苺谷朝音的定位一直是“金丝雀”和“花瓶”,是只需要讨琴酒喜欢就够了的普通的偶像……但现在看来,事实和她想的并不相同。 只短暂的交锋下来,就足够她在心中对苺谷朝音的武力值做出正确的评估:很强。 拥有这种实力的弥良,不可能只是被琴酒豢养的金丝雀而已。 绯闻是假的? 不,本来这种绯闻就从来没有承认过,只是她们一直以来都被“绯闻”这个词先入为主,下意识这么认为……琴酒会这么频繁接触的人,如果不是情人,那就只能是“同伴”。 弥良是组织的人! 组织的人发现她了! 这两个想法在她的脑海之中同时产生,瞬间便让她的血液几乎凝结。 但现在还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她只能赌一把。 赤井玛丽死死盯着他,灰绿色的瞳孔之中清晰地倒映出了苺谷朝音的所有动作。 而在这短暂的瞬间之中,她也下意识做好了迎敌的准备,脑海中霎时闪过了四五种应对的方式。 不得不说,赤井玛丽的战斗力是相当之高的,十几年的特工经验让她能冷静地应对任何危险的局面,体力、耐心和战斗技巧都不容小觑。 但很可惜,初中生少女的身体仍然对她造成了一些限制,在敌人并不轻敌的情况下,她并不能讨到什么好。 而且……在这里的人也不只是有苺谷朝音一人而已。 提前习惯了黑暗之后,苺谷朝音很轻易就能观察出赤井玛丽的动作,甚至能看清她紧绷起来的肌肉线条,由此判断出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动作。 只是他没打算继续和赤井玛丽缠斗……那样的话,被误伤的就有可能是他自己了。 苺谷朝音灵活地在空中扭转身体,在落地的刹那便灵活地后退一步,避开了赤井玛丽横扫过来的腿。 躲开这一击之后他立刻连连后退,让自己和赤井玛丽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的举动有些奇怪,让赤井玛丽在攻击时产生了一点迷茫。 但很快,她就不再迷茫了。 ——因为出现了光。 不是灯光,也不是阳光,而是诡异的、一看就觉得不对劲的蓝白色电光。 闪烁的电光缠绕在足球上,黑白相间的球体本身因为巨大的力度而被迫变形,以看起来能将人撞进太平间的速度狠狠飞驰了过来。 赤井玛丽的表情顿时一变,狼狈地扑到在一边,躲开了这记足球。 接着传来的便是一声重响……足球大概砸在了什么金属质地的重物上,在爆炸般的声音之中停止了转动。 爆炸声一过,赤井玛丽心中骤然警铃大作——有人靠近她! 刚才的爆炸声掩盖了赤井秀一悄无声息地接近,而在爆炸声带来的耳鸣稍微消逝之后,赤井玛丽单凭直觉便发现了他的存在。 有人在身后! 她立刻警觉,下意识便朝后出手,没有向后看就直接向着身后的人进行肘击,然后是扫腿的连招,接下来…… 没有接下来,因为背后的人似乎非常熟悉她的招式和习惯,每一次格挡和回击都那么恰到好处,刚好化解了她所有的攻击。 即使是统一学习的格斗术,在长年累月之后,这些技巧也会变成属于自己的、特别的东西,每个人和每个人的习惯都是不同的,可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她? 手电筒的灯光被摁灭了,她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隐约看到一点镜片的反光。 这点惊讶并不会让赤井玛丽的动作产生凝滞和迟疑,她很快便也发现了一件事。 就像是眼前这个人熟悉她一样,她也非常熟悉对方的招式和路数,熟悉到一个名字立刻浮现在了她的心中。 这个猜测产生的瞬间,赤井玛丽便很有行动力地展开了试探。 她仗着身体缩水带来的灵活和轻盈,向后下腰躲开了朝着面门过来的攻击,随后便就着这个姿势双手撑在地面上,双腿如同鞭子一般无比凌厉地劈了下去。 赤井秀一在这一刻只能将双臂交叠在面前进行格挡,但他的这个动作早就在赤井玛丽的预料之中。 她没有收回动作,而是用足尖勾住了赤井秀一的手臂,就着这个姿势在空中起腰——如果能完全看清的话,她现在就就像是飞在空中一样。 借着重力和向下的惯性,赤井玛丽踩着赤井秀一的胸口,狠狠将他按在了地上。 赤井秀一没有动——他感觉到了脖子上贴着的一点冷意。 那是被赤井玛丽握在手中的军刀,开了血槽的银色刀刃抵在他脆弱的喉管上,只要稍微一动便有肌肤被切开的危险。 “你是谁?”赤井玛丽低低地问,“难道你是……” 她这句话没能说完。 地下实验室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明亮的白炽灯骤然之间充盈了整个房间,让室内的一切在光芒下都显得无所遁形。 赤井玛丽用膝盖抵着赤井秀一的胸口,将他按在地上,手中还握着寒光闪闪的军刀凶器;苺谷朝音靠在实验台边上,冷眼旁观着打架输了的赤井秀一,很没有同伴情的没有半点要上来帮忙的意思。 江户川柯南抱着足球,满脸尴尬地看着身边的灰原哀,在她一个冷眼扫过来的时候颤颤巍巍地干笑了两声。 没错,开灯的人就是灰原哀。 她板着脸,手指还按在灯的开关上,神情冷冷地扫过室内,目光最终落在被足球砸出一个大大凹陷的金属柜子上。 盯着那个发黑的凹痕和落在地上的足球看了两秒,灰原哀缓缓转头,盯住了江户川柯南。 他第一次这么切实地感受到逼近的杀意。 “那什么……”江户川柯南干巴巴地说,“太黑了,所以我没完全瞄准……” “下次再敢在我的实验室里玩你的破足球,”灰原哀发出一声冷笑,“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手上拿到解药。” 解药显然是个关键词,瞬间便吸引了赤井玛丽的注意力。 她倒是很想回头,但又不敢轻举妄动——突然充盈室内的白炽光过于强烈,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在突然的光亮之中无法完全适应,只能微微眯起眼睛来,眼前的世界因此而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 虽然看的不太清晰,但她也能看清眼前之人的脸——和她想象的并不一样。 粉棕色的短发、戴着眼镜、眯眯眼,是她并不认识的长相。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赤井秀一出声了。 甚至也不是她熟悉的声音。赤井玛丽想。 “既然你们早就有准备,又特地用语言引导我,设计我、让我今晚到这里来,”赤井玛丽淡淡地说,“那就说明你们早就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了吧?你们是什么人?日本公安么?” 毕竟是经验丰富的特工,在苺谷朝音出现的那一刻,赤井玛丽就完全明白了。 怪不得事情进展地这么顺利……因为完全就是有人希望她们这么干,完全把握了她们的心态,好让她们能够自投罗网。 不过没关系,这并不是彻底的危机。 刚才发现是苺谷朝音的时候她想错了,本来以为是组织的人利用雪莉埋下陷阱,但看雪莉现在的样子……并不像是被胁迫。 能和叛逃的雪莉待在一起的,一定不会是组织的人,大概率是其他的组织。 既然是在日本,那么最有可能抢先FBI、CIA和MI6找到雪莉的,就是日本公安。 只要不是组织的人,她和这些官方组织其实并没有什么敌对关系,他们完全可以好好谈一谈。 赤井玛丽握着刀的手没有放松,微微动了一下。 刀刃碰到了包裹着赤井秀一修长脖颈的衣物,但发出来的声音却有些异样,就连刀下的触感也格外不同。 是坚硬的,好像那里戴着什么东西一样。 赤井玛丽眼神一凝,直接上手将衣领子扒拉了下来,贴在脖子上的变声器立刻一览无余,展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她挑眉,用刀尖将贴在脖子上的变声器挑了起来,“变声器?” “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么?”赤井秀一表现地十分淡定,“妈妈。” 这个石破天惊的称呼一出,室内顿时陷入了寂静之中。 苺谷朝音表现的很淡定,他早就从跨龄识别系统的对比结果之中猜到了这两人的亲缘关系。 灰原哀只稍微挑了下眉,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最惊讶的是江户川柯南——赤井秀一对着初中生少女喊妈妈实在让他控制不住脸上乱飞的五官。 “诶?” “妈妈?”江户川柯南磕巴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你的意思是……” “没错,她是我的母亲,和你一样。”赤井秀一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江户川柯南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的母亲和他一样,吃下了那种会令人变小的药物。 这是当然的,否则初中生怎么都不可能生出一个年近三十的好大儿来。 赤井玛丽站了起来,军刀在她的手中如同翩飞的蝴蝶一般转了一圈,又被重新收回了袖管之中。她的目光从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的脸上依次扫过,最终停留在苺谷朝音的脸上。 “看起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也有一些自己的渠道嘛。”苺谷朝音微笑着回答。 “你不是FBI吧,”赤井玛丽颔首,“公安?” 苺谷朝音没回答,只微笑着看着她。赤井玛丽心下了然,明白自己不会从他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案了。 “想不到琴酒也有走眼的一天。”她嗤笑了一声,“那么,你们想和我谈些什么?” 江户川柯南将足球搁在一边,从口袋之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半透明的塑料盒子来。他握着半透明的盒子晃了晃,盒子中便响起了轻微的哗啦响声,像是有小石子在里面滚动。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吧?”他说,“APTX-4869的解药。” 赤井玛丽的目光一凝,聚焦在他手上的药盒上:“果然做出来了啊……你们有什么条件?” 都已经这么光明正大地展示给她看了,这就是个阳谋。解药她能拿到,只看她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 * 黑色的保姆车在低调的夜色之中行驶,在靠近小巷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靠在座位上闭目休憩的苺谷朝音睁开了眼睛。 在若狭留美的目光之中,他抬手按在了车门把手上:“我接下来有些私人的事要做,不用跟着我了。” 他留下这句话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车门,整个人没入了小巷的黑暗之中。 苺谷朝音沿着阴影穿过曲折的巷道,最终来到了另一端的出口,一辆黑色的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他打开车门上车,从车前窗的后视镜之中和来充当司机的伏特加对视了。 “今天怎么说要来接我?”他不动声色地问,“我又不是不知道基地在哪,自己去不就行了吗?” 伏特加解释了一句:“这次要去的地方和以前不一样。” 苺谷朝音看着他的后脑勺点点头,“我明白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嗯。”伏特加含含糊糊地,“差不多是那样吧。” 不用伏特加说的那么清楚,他其实心中是明白的——他等待已久的那件事,终于要来了。 …… 进行会议的地方竟然不是在基地,而是在一艘轮船上。 苺谷朝音踏上甲板的时候,正好撞见在船头抽烟的琴酒。他指间夹着一只雪茄,淡淡的白色烟雾从唇齿之间慢慢逸散出来,又随着海风旋转上升,缓缓飘散,黑夜之中只剩下一点星火在明明灭灭地闪烁着。 他正在看海岸线——那里是陆地,边缘连着一排橙黄色的灯光。 那是横滨港,而在离港口有一段距离的海中,信息塔高高矗立在深邃如同黑暗的蓝海之中。 见他走来,琴酒的眼神瞥了过来:“太慢了。” “今天去拍定妆照了,结束地比较晚。”苺谷朝音摊手,“现在应该不算迟到吧?” 琴酒没回答他,只将视线收了回来,雪茄燃烧着的烟头被他随手用大拇指折断摁灭了。他转身,长长的银发因为席卷的海风还被吹的扬起,在空中划出带着凌厉意味的弧度。 “跟上。” 苺谷朝音跟在琴酒的身后,进入了轮船的内部,最终来到了位于顶层的房间之中。 房间之中已经来了不少人,他的目光在室内数了一圈: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美甲的贝尔摩德、抱着狙击枪和科恩说话的基安蒂、波本和苏格兰之间坐着一个正在闭目养神的基尔,龙舌兰和爱尔兰正在互相对着抽烟,最后剩一个卡尔瓦多斯时不时偷偷看贝尔摩德两眼。 这代号成员的数量未免太多,房间中看起来风平浪静一派和谐,但谁都能从这明显不对劲的人员配置之中觉察出一丝危险的气息来。 他们都很明白,绝对有什么大的行动要开始了。 等琴酒领着苺谷朝音进入室内,他们便同时明白了一件事——行动会议要开始了。 白色的幕布缓缓垂下,投影仪在幕布上亮起了画面。 那是横滨港新建起的信息塔的图片。 “这是下一个目标。”琴酒言简意赅,“国际刑警和公安在这座信息塔里进行一些实验,这次任务的目的是组织实验继续进行,具体的计划会在之后告诉你们。” 他寥寥数语便概括了整个任务,面不改色地开始分配任务。 “基安蒂和科恩一组,苏格兰和卡尔瓦多斯一组,你们负责在外部狙击警察;波本和贝尔摩德执行潜入任务,基尔、伏特加、爱尔兰和龙舌兰,随时准备强攻,梅洛……” 没等琴酒说完,苺谷朝音便开口。 “如果是我想的那件事的话,那天我大概会在信息塔里面。” 琴酒愣了一下:“什么?” 苺谷朝音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是警视厅的宣传大使啊。” 第243章 苺谷朝音此话一出,室内瞬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 要不是他说,琴酒已经忘了他还有这么个tittle。 十几个代号成员不约而同地噤声,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好像他说出了什么很不得了的发言一样。 基安蒂嘴角一抽,把脸别开了,科恩和卡尔瓦多斯眼观鼻鼻观心,没人说话,水无怜奈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伏特加正在寻思要不要当个捧哏,爱尔兰跟龙舌兰面面相觑,心说梅洛一向如此大胆吗? 只有贝尔摩德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玩味的笑来。 她单手拖着线条优美的下颌,在晦暗的灯光之中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不是刚好吗?不需要伪装就能光明正大地进入了。” 琴酒则皱起了眉:“这是什么时候的行程安排?” “你不知道?”苺谷朝音茫然地看着他。 琴酒冷漠地和他对视,心说他怎么会知道?他又不是那群天天关注他动态的粉丝,西野寿美江也不会天天给他发梅洛的行程动态! 大概是苺谷朝音这个反问的惊讶态度过于自然,让一部分在现场的代号成员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伏特加心想大哥果然是最关心大嫂的,听这意思甚至会看梅洛的日程安排表,明明大哥自己都不怎么关心任务的排期…… 卡尔瓦多斯腹诽琴酒这家伙控制欲太强,怪不得会被波本挖墙脚。 龙舌兰和爱尔兰在心中肃然起敬,默默地拔高了对梅洛的评估——原来谣言不是谣言,绯闻是真的。 “哦,我忘了。”苺谷朝音双手合掌,恍然大悟,“这是最近几天才定下来的事……不过现在你知道了。” 琴酒盯着苺谷朝音看了几秒,淡淡地说:“下次这种事情早点说。” 等苺谷朝音乖乖地点头之后,他才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这样,你就在里面做好接应的准备,随时待命。” 原本苺谷朝音的任务不是进入信息塔内部……作为号召力十分惊人的偶像,只要他在某个区域出现并举办临时live的消息扩散,他所在的地方一定马上就会被堵得水泄不通。 通过苺谷朝音自身的影响力,他们能随心所欲地在某个特定的区域用那些一般人拦下警察的追击,甚至能反过来制衡警察。 会做出这样的安排也还有一部分的原因……因为苺谷朝音的长相太惹眼,虽然可以易容伪装,但既然有贝尔摩德这个千变魔女在场,也就没必要非得让他去潜入了。 意料之外,琴酒没想到苺谷朝音能光明正大地用偶像的身份进入信息塔之中。 要知道,那里已经被公安和国际刑警的人戒严了,想要进入信息塔需要通过重重身份验证,潜入难度相当之大,就算成功潜伏进去,也不能轻举妄动,在机动性上完全比不过能自由行动的苺谷朝音。 这么一对比,还是将人放在内部更加有利。 稍微想了想,琴酒就很果断地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明白。”苺谷朝音点头。 基安蒂靠在椅背上,伸手敲了敲桌面,发出几声沉闷的声音来。 “说到现在,也只告诉了我们任务地点,其他的呢?目标、目的?难道这些也要等到行动开始的时候才说?” 琴酒的目光横了过来:“你太急躁了,基安蒂。” 基安蒂的性格特制和必须沉着冷静、拥有良好耐心的狙击手完全不同,此前便有因为过于急躁而导致任务失败的时候,近来几次任务之中做的最大的贡献是痛击队友。 伏特加操纵着电脑屏幕,默默地切换了投影的图片。 这次显示在屏幕上的不再是信息塔的图片了,而是两张人像。 一张是有着黑发、戴眼镜的东亚女性,另外一张照片则是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两张照片被放在一起,面容上看起来有些略微的相似。 黑发女性的旁边写着她的名字:直美·阿尔简特,实验总工程师。 而下方的金发男人的姓氏也是阿尔简特,他是一位和国际刑警关系良好的政府官员。 有着同样的姓氏,很明显,这是一对父女。 伏特加十分自觉地开始讲解:“首要目标是直美·阿尔简特,她是系统的总设计师,最好能将她带走。” “她设计了一个系统,叫做跨龄识别系统。根据我们得知的情报,这个系统能通过照片,自动绘制出对象在幼年、青年和老年等不同阶段的人脸画像,并且通过这个画像来监测对方曾经在监控录像中出现的时候。” 龙舌兰的表情微微变了。他坐直了身体,“准确率呢?” 回答的人是琴酒:“很高,几乎有90%以上的正确率。” 苺谷朝音颔首:“没错,根据阿尔简特总工程师所说,系统是根据对象的骨骼来生成画像的,人的皮肤会改变,但骨骼并不会产生大的变化,所以准确率非常高,据说从第一次正式实验开始,还没得出过错误的结论。”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卡尔瓦多斯质疑。 “我想你应该去治治耳朵了,卡尔瓦多斯。”苺谷朝音对他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来,“我已经说过了,我这次的工作是为警视厅宣传这次和国际刑警的合作,作为宣传嘉宾,我总不能对实验的内容一问三不知吧?这些当然是提前得到的资料。” 贝尔摩德来了点兴趣:“哦?这么说,你已经和那位总工程师直美小姐接触过了?” “目前没有,”苺谷朝音摇头,“她好像很忙,身边也有很多国际刑警的人,我顶多只去了一趟警视厅而已。” 坐在边上的爱尔兰很轻的嘶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在场的犯罪分子们都明白——如果情报是真的,那么这个系统将会带来震惊世界的剧变。 理所当然,也会给他们带来剧变。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一个人在小的时候去便利店抢了东西,即使当时没有抓到,等到十年、二十年后,哪怕他长成了一个和小时候完全不像的中年颓废大叔,这个系统也能将他找出来,把曾经那些不堪的过往完全曝光,让他的丑恶无所遁形。 他们这些在场的人一大半都在各国的官方组织那里留下过案底和照片,至今都是在逃通缉犯。 如果这个系统真的投入使用,大概他们这些在逃通缉犯就是第一批被拿来开刀的人。 除非躲到完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之中,否则他们很难在这个信息化和科技化的社会之中百分百躲开摄像头。 万一哪天跨龄识别系统和卫星数据共通,那就更可怕了……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现在你们应该明白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了。”伏特加说,“下面那个男人——那是她的父亲,必要的时候可以作为用来挟制直美·阿尔简特的筹码,必须保证他随时在我们的射程之内。” 琴酒在这个时候才开口了。 他对基安蒂和科恩扬了扬下巴:“你们去美国的飞机在明天凌晨,现在你们可以直接前往组织的三号机场准备登机了。” 基安蒂指了指自己:“我?和科恩?” 没等琴酒回答,贝尔摩德便先笑了起来:“怎么,你不舍得离开日本吗?恋家的女孩?” 最后这个称呼显然让基安蒂恶心地不行,当场就开始翻白眼,做出想要呕吐的神情来。 她二话不说便站了起来,一手提着装了狙击枪的乐器包,另一手抓着科恩的衣领,带着他就噔噔噔地往外走,显然不想在这个有贝尔摩德房间里多停留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等门被开启又重重合上的声音落下,诸伏景光才说话了:“我和卡尔瓦多斯呢?” 基安蒂和科恩被安排去了国外,那么他和卡尔瓦多斯就必然会近距离参与到信息塔的任务之中。 琴酒抬起眼睛和他对视,那双有着浓郁绿色的眼珠盯住了他,是毫无感情的、不带温度的打量。 数秒之后,他才面无表情地说:“等到那天,你就知道了。” 实验现在只是正式公布了而已,还没到开始的时候,组织目前只是在提前筹划而已,为了以防万一,琴酒当然不会现在就将计划中的所有底牌都提前暴露出来。 爱尔兰耸了耸肩,“明白了,总之就是现在不能说是吧?那么该说的事情应该都说完了?” 琴酒点头,又加上了一句冰冷的警告:“那个系统马上就要正式运行,你们最好别在这期间惹出什么事来。” 他一点都不想成为跨龄识别系统投入使用的第一个案例。 * 作为关系亲密的网友,泽田弘树常常能收到直美发来的消息。 [Naomi:今天到信息塔来看过了,是个非常棒的实验场地!只是你不在就太可惜了。] [Naomi: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觉得有点不安。不过应该是我想多了吧?国际刑警和日本公安都给我配备了很多保镖,我想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泽田弘树看到这里的时候心说那可不一定,做出了跨龄识别系统的你在组织的眼里可是相当好用的工具。 他毫不怀疑,如果组织的那些人有机会能控制直美,那么一定会果断下手。 [Noah: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吧,毕竟是在你并不熟悉的国家。] [Naomi:我好歹也是混血儿,有日本血统的。这次来真的很想见你,可惜你太忙碌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见到我另一个朋友。] 另一个朋友?没等泽田弘树打字问,直美·阿尔简特就已经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Naomi:是我小时候认识的朋友,她叫志保。] [Naomi:以前我曾经遭到过霸凌,是志保保护了我,只是我没来得及谢谢她,她就离开了。后来我想联系她,却找不到她去哪了……会想到制作这个跨龄识别系统,其实一开始只是想要找到她而已。] [Naomi:其实并没有采访的时候说的那么伟大,完全是动机不纯的私心而已。] 志保,日本人,美国……这些经历结合起来,不难让泽天弘树联想到灰原哀。 灰原哀和直美·阿尔简特是认识的吗?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接茬,只安慰了她最后的那句话。 [Noah:就算是私心,但你制作的系统能够帮助更多的人,不是吗?] [Naomi:你说的也没错……可能是因为实验马上就要开始,我有些太紧张了,总是容易乱想。] [Naomi:希望明天的实验一切顺利。] [Noah:会的,注意安全。] 泽田弘树的回复让正盯着电脑屏幕看的直美有些疑惑。 正常来说,一般人的祝福应该是“一切顺利”或者“实验成功”之类的,但泽天弘树偏偏对她说注意安全……就像在警告她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事故一样。 她陷入了沉思之中,手指下意识摸上了挂在脖颈之间的银杏叶项链。 那实际上不是个项链,而是一枚银杏样式的U盘,里面装着的东西很少……但那是对于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 直美犹豫迟疑了很久,刚准备打字回复的时候,她的房门被敲响了。 她抬起头站了起来,将房门小心地打开了一条小缝——出现在门外的是穿着黑色西装、面容严肃板正的男人,那是警视厅公安部的森冈淳警视。 “可以稍微打扰几分钟吗?”森冈淳沉声说,“关于明天开始的实验,我有些话想要说。” 直美盯着森冈淳严肃的神情,心中下意识颤了一下。 …… 泽田弘树等了几分钟,仍然没收到直美的回复。 风见裕也在站在他的房间门口,礼貌地叩响了三下,温声提醒他:“该走了。” [Noah:抱歉,我还有些事,晚些时候再聊吧。] 泽田弘树一边打字回复,一边将电脑屏幕按了下去,拔掉电源线抱了起来。 他推开了门,跟着风见裕也一起往外走,坐上了车。 看了一眼行驶过的街道,泽田弘树就知道这是要去哪了——公安部。 但在去哪个公安部的时候,降谷零似乎和其他人产生了一点分歧。 “怎么不去警察厅?” “少数服从多数。” “因为我们都是警视厅公安部的,我们排挤你。” “搞职场霸凌?” “你就说来不来吧。” “……” 是的,参与行动的四个公安,除了降谷零之外全是警视厅公安部的,没有一个人会站在他那边。 泽田弘树坐在后座淡定地听完了一场风平浪静的争执,跟着风见裕也走进了警视厅。 苺谷朝音和诸伏景光已经等在为他们提前准备好的房间之中了,降谷零和风见裕也属于前后脚到的。 先说话的是泽田弘树:“这是为明天的行动准备好的,有两个备份。” 他从口袋里面摸出了两个微型U盘——那里面装着的是诺亚方舟的子程序。 “只需要三秒钟就够了,”泽田弘树认真地说,“三秒的时间,诺亚方舟就能够控制整个信息塔的系统。” 为了方便展开实验,信息塔实验的整个系统是独立出来的。虽然有公安的参与,但这场实验关注的人很多,并不是公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况且,诺亚方舟从始至终都只是泽田弘树私下研发的人工智能而已,公安的高层不会同意这样毫无来源和安全保障的人工智能入侵信息塔,来主导这场实验。 所以只能在进入信息塔之后找机会,将承载着诺亚方舟子系统的U盘接入信息塔系统之中。 这是决定性的最关键的第一步。 不用谁来进行分配,苺谷朝音和降谷零都明白这两枚U盘是给谁准备的。 他将触感冰凉的U盘握进了手掌心之中,缓缓舒出一口气:“……就是明天了。” 但愿一切能在明天落幕。 * 和早就集结的其他代号成员不同,苺谷朝音是单独行动的。 作为警视厅最好的形象宣传大使,他会和警察们一起行动。 而这一天,苺谷朝音的装扮和以往是格外不同的——因为曾经连续担任过一日警察署长的经历,他在今天也换上了警视厅为他准备的警礼服。 深蓝色的警礼服穿在他的身上,佩戴在胸口的警徽熠熠生辉,犹如熔炼的阳光。 第244章 警视厅的建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宏伟而庄严,金子般灿烂的光线落在贴着白瓷的外墙上,连带着连接在一起的大片的窗玻璃也折射出炫目的光晕来。 苺谷朝音站在宽阔的大厅之中,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面倒映出他深蓝的影子。 伊达航将手按在他的肩上:“准备好了吗?外面可是有很多媒体在等你。” “当然,我可是很早就习惯这些事情了。”他一边微笑着点头,一边看向紧闭的玻璃门外,那里是一大片乌泱泱的人群,能看到的只有无数个闪闪发光的摄像头。 早在三天前,日本警方和国际刑警进行合作的正式文件就已经向外界公布了。 这次实验被命名为“ND计划”,意在用跨龄识别系统消除歧视、同样也消除黑暗,让所有的罪恶都在天眼的注视之下无所遁形。 文件已经公开发布,但实际上关注到这件事的并不多——会高度警惕、并且做出应激反应的只能是利益相关的人。 而马上,“ND计划”便会被警方联系好的媒体公开宣传,争取让大多数市民都知道这个消息。 为了让更多人知道,警视厅选择了摇人——没错,他们摇来了苺谷朝音帮忙宣传。 也许大多数人都会关注那些刺激性的、血腥而恐怖的极端社会案件,而像这类开展实验的、与政治有关的新闻很少会有人关心,追求娱乐是人的天性。 但下有对策,只要选择一个平时就能够吸引人注意力的人来担任宣传讲解员,自然会有人被吸引过来的。 别管是不是被那张脸吸引来的,总之,只要让点进来观看的人能了解到有这么一回事,就算是达成警方的目的了。 为了把人骗进来杀,警视厅甚至给苺谷朝音安排了一身警礼服。 要么怎么说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对制服有滤镜、还有很多制服控呢,这身警礼服穿在苺谷朝音身上的时候,立刻就赋予了他完全不同的气质。 深蓝色的警礼服下,能看见里面薄薄的淡蓝色的衬衫,连领带都是工工整整打好的淡蓝色。 警礼服是收腰的设计,腰间用的黑色的皮带扣在了最里面的几格,恰到好处地将细瘦的腰肢覆盖,掐出了弧度优美的腰线来,看起来简直能轻而易举就将之折断。 金色的链子扣在同样金色的肩章上,又钉在胸口,在细微的动作间轻轻摇曳起来,细细的金色链子也因此而晃动,金色光芒流淌在金色的纽扣和警帽前繁复雕刻的樱花徽章表面。 在这片深邃的蓝色之中,最醒目的颜色是红——那是被戴在苺谷朝音身上的绶带,边缘绣着金色的线,灿烂的金红色像是燃烧的火焰。 这身警礼服穿在他的身上格外合身,每一个尺寸都恰到好处,不存在任何余裕和紧绷的地方,好像这身警礼服本来就属于他一样。 苺谷朝音在阳光中垂首,露出黑发覆盖下的那一截修长而白皙的脖颈,光斑落在他的肌肤上,日光下甚至隐约可见血管的脉络。 他低着头正在整理手套,只是手套的布料有些滑,他尝试了几次都没能顺利整理好——然后他的手便被人捉了过去。 是松田阵平。 他十分自然地抓住了苺谷朝音的手,用来拆弹的手指灵巧地警礼服袖摆的袖扣解下,然后折了一圈他的袖口,露出了用两根手指就能圈住的、纤细的腕骨。 苺谷朝音下意识便静止了。 胸腔之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了跳动,在玻璃门外数十个摄像机的镜头之下,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松田阵平指腹上覆盖着的一层薄茧,粗糙地拂过他手背的肌肤,带来一点令人心悸麻痒。 带着滚烫灼热意味的手捻起了白色的手套边缘,然后认真而仔细地被网上提拉,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抚平了褶皱的线条。 站在边上的伊达航望望天又看看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摸着鼻子看向了高木涉。 高木涉被他看得脖子一缩,讪讪地开口:“诶……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伊达航沧桑地说:“你不懂。” 然而两个同期都毫不关心他的感受。 松田阵平认真地给两只手都整理好了手套,又细心地重新扣好了袖扣。 等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松开了手,指尖仿佛不经意一般轻轻勾了一下苺谷朝音的尾指,又很快松开,一触即分。 苺谷朝音心口一跳,在那瞬间下意识看向周围——尤其是玻璃门外的大片镜头。 在这么多人的目光和摄像机的镜头之中,这是光明正大又隐晦的调情。 他抿着唇,将手指缓缓收拢了。 伊达航这会才看过来,冲松田阵平抬了抬下巴:“你和萩原准备好了吗?” “那是当然的事。”松田阵平抬起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们随时待命。” 警方相当重视这次和国际刑警合作的ND计划,横滨港信息塔的附近配备了不少警力,还有国际刑警的人。 据苺谷朝音所知,似乎FBI和CIA也很想来掺一脚,但是被公安给严词拒绝了。 为了应对之后有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意外,爆处班的王牌双子星临时被公安征用,带着防爆服和拆弹工具在信息塔边上随时待命,稍后将会搭乘警视厅的车一起出发。 他们现在还在等待警视厅总监——白马宗一郎。 白马宗一郎不会前往现场,他只会在稍后的出发宣传照之中露个面而已。 原本有些嘈杂的说话声忽然之间便缓缓静了下来,苺谷朝音似有所觉得地看了过去,恰好和白马探对上了视线。 白马宗一郎身后跟着几命穿着警服的警员,白马探走在他的左手边,父子二人沿着大厅内宽阔的楼梯缓缓走下来。 察觉到苺谷朝音的注视,白马探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但这笑容在扫到边上的松田阵平时立刻消失了。 萩原研二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幼驯染的腰窝,嘴唇微微嗡动着发出了很小的声音:“我记得你以前说要揍警视总监一拳的,现在机会来了。” 松田阵平眼角一抽,没好气地低声回道:“我当年要揍的警视总监又不是现在这个。” 再说——怎么可能揍啊! 坦白心意之后,苺谷朝音就以结婚为目的对他坦白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坐实了降谷零曾经认为他是个关系户的揣测。那不只是简单的关系户,是后台硬的不能更硬的超级关系户,隐形的警视厅太子爷。 作为苺谷朝音的养父,白马宗一郎怎么说也算是他的半个父亲……拱走了人家养的白菜,总要摆出稍微好一点的态度来吧? 所以当白马宗一郎走到苺谷朝音面前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跟以往相比显得非常低眉顺眼的松田阵平。 他并不知道养子这颗水灵大白菜已经从被人从自家田里拱走了,茫然地思索了两秒,只能认为松田阵平在年芳二十八的这一天终于长大了。 白马探作为完全的知情者,面无表情地和松田阵平对视了一眼,然后挪开了目光。 被允许在警视厅内部进行拍摄的媒体已经举起了摄像机,准备拍下这一幕。 白马宗一郎站在苺谷朝音的面前,将他穿着警礼服的一幕完全映入眼底,这时候才微微笑了一下。 “警礼服很适合你。” 当然适合,因为这身警礼服本就是属于苺谷朝音的。 在他通过考试、成为警察的时候,就会有属于自己的警号、警徽和警服,当然也包括警礼服。 虽然没有穿上的机会,但白马宗一郎其实每年都会根据苺谷朝音的身材尺寸重新定做。 而今天,是苺谷朝音第一次穿上这身本就属于他的警礼服。 他看着苺谷朝音沉静的脸,总觉得像是看到了曾经对他微笑的同期好友。这瞬间的恍惚很快便消逝了,白马宗一郎对苺谷朝音伸出了手来。 “今天就拜托你了。” “谢谢,”苺谷朝音回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点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不会让白马宗一郎失望,当然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信任着他的人失望。 摄影机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将白马宗一郎和苺谷朝音握手的一幕定格在了照片之中。 这握手转瞬即逝,很快白马宗一郎便松开了手,轻轻拍了拍白马探的肩。 “去吧,”他对白马探说,“我知道你一直很想替他分担……那孩子是需要你的。” 白马宗一郎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轻轻推了儿子一把。 白马探在这股力量下迈开了脚步,跟上了苺谷朝音的脚步。 紧闭的玻璃门被缓缓打开,灿烂的日光倾斜着涌入室内,他们迎着光走入灿烂无匹的日照之中,那片深蓝淹没在了光下。 …… “是弥良!” “弥良出来了!” “快快快拍!卧槽这造型谁想出来的?这组要是出片了绝对会上趋势!” 在苺谷朝音从警视厅的正门前出现的瞬间,摄像机按下快门的咔嚓声便如同毫不停歇的机关枪倾泻子弹一般响了起来,闪光灯闪的很快,让边上跟着的警察都有些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苺谷朝音被拍了将近七年的时间,已经被拍习惯了,非常淡定地在警员的保护下走到了露天的停车场。 他的保姆车就停在那里,能跟着他一起进入信息塔的人只有一个——但苺谷朝音既没选西野寿美江,也没选中川绫香。 他把这个名额给了若狭留美。 等候在一边若狭留美立刻来到他身边,准备和苺谷朝音一起登上前往信息塔的警车。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与被其他警员簇拥着的黑田兵卫对上视线的。 第245章 在这里看到黑田兵卫并不是一件让若狭留美惊讶的事情。 只是在这个时候狭路相逢稍微让她有些意想不到。 面色严肃、身材高大的警官停下脚步来,和若狭留美目光相接,两人都没有说话,最终黑田兵卫只对她微微颔首,侧身离开了。 苺谷朝音看着黑田兵卫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看轻轻偏头,看向若狭留美。 “若狭小姐认识黑田管理官么?” “不,并不认识,”若狭留美露出无害的笑容来,“大概是之前陪你来警视厅的时候见过吧?” 他点点头,没有揭穿:“原来是这样啊。” 黑田兵卫会认识若狭留美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十七年前,一手侦查羽田浩司案件的就是黑田兵卫。最开始,将失踪的若狭留美当做先依然进行追查的人是他,后来发觉真相另有其事的人同样也是他。 苺谷朝音见过那份留存在系统里的档案,在羽田浩司案中,若狭留美的照片下原本被人写下了“犯罪嫌疑人”这几个字,后来又被几道看起来更新的墨迹给划掉了。 而档案的最下方,签着黑田兵卫的名字。 这两个人是认识的,但黑田兵卫并没有在这里揭穿她。 苺谷朝音倒没有怀疑黑田兵卫,显得有些紧张的那个人反而是若狭留美。 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若狭留美的气场沉了下去,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一样。 在登上警车之前,西野寿美江哒哒地踩着高跟鞋走过来了。 她按住警车的车门,对苺谷朝音千叮咛万嘱咐:“虽然之后有工作,但是别忘了宣传的事——暗夜男爵对现在的你来说很重要,千万别忘了!” 苺谷朝音无奈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想了想,他又再度开口。 “对了,合同我好像放在公寓里了,今天有空的话你和中川小姐一起去那边找找吧,我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顺便再帮我整理一下衣帽间,麻烦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没等西野寿美江的回答便毫不留恋地关闭了车门,只剩西野寿美江在外面暴跳如雷。 “哈?哈?你说什么?”经纪人女士表现出了相当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合同找不到了?这种天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乱丢?还有衣帽间——你倒是自己整理一下啊!你对得起从头到脚的七八个代言吗?” 苺谷朝音淡定地无视了暴怒的西野寿美江,对坐在驾驶座上的警员小哥淡淡地说:“今天麻烦您了,请开车吧。” 警员小哥有些结巴地回答:“哦……好、好。” 他一边踩下油门,一边看了一眼后视镜中倒映出来的西野寿美江的身影,心说这经纪人可真难当,摊上一个这么难搞的艺人……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苺谷朝音。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穿着深蓝色警礼服的偶像抬起那双浮光跃金般的眼睛,对他微微笑了一下,“嗯?” “没、没什么。”警员脸一红,立刻专心开车了。 算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摆在这里,有什么事是不能原谅他的呢? 苺谷朝音不知道警员在想什么,但能想到西野寿美江现在绝对又开始骂骂咧咧了——他并不是那种丢三落四的人,那份重要的暗夜男爵的演艺合同当然也没有弄丢。 只是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在信息塔内待的时间不会很长,西野寿美江会到现场来接他,但可想而知……今天的信息塔会发生很不得了的大事,而他并不希望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在那种危险的时候出现在现场,所以随口编了个谎话把人诓走了。 从警视厅开车去信息塔需要并不短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中,苺谷朝音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沉入了浅眠之中。 很意外——就算知道马上将会发生什么,他也奇异地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只有一片白茫茫的放空。 情绪一点一点地上升,漂浮在了空中,像是正停留在很高的地方,俯瞰着横滨港的海。 即使闭着眼睛,苺谷朝音也能感觉到警车逼仄空间中的气氛。 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若狭留美整个人就是紧绷起来的状态,好像随时都准备暴起折断某个人的脖颈,哪怕到现在也没有放松,平时收敛的很好的杀气悄无声息地泄露出了一点。 等抵达横滨港的时候,若狭留美便护着苺谷朝音从警车上走了下来。 他踩在地面上,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那那座信息塔。 这座信息塔建立在横滨港外的海面上,整座塔通天贯地,钉入深海之中。暴露在海面上的那一部分是十层,地下还有七层的部分,中间的一层周围都镶嵌着透明的玻璃,站在塔中能十分清晰地看到深海与鱼群。 信息塔的两侧还建立起了环形的两圈通道,那是给来到信息塔的人登入用的。 没有公路,唯一前往信息塔的方式就是坐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信息塔也相当于是无天无地之所。 “今天的太阳很好呢。”跟着下车的警员感慨了一句,“这么看的话,阳光下的信息塔简直在闪闪发光。” 信息塔的表面覆盖的是一层玻璃,在灿烂的日光下玻璃表面折射出了晃眼的金色光晕,连海面都流淌着一层薄金,从远处看去完全就是闪烁着光芒的金色宝石。 “是啊,很好看。” 苺谷朝音微笑着点头,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但很可惜,大概马上就要完蛋了,横滨市政府不知道得亏多少钱,查抄组织的赃款应该能补上吧? 他刚一下车,被警员和若狭留美护着走出露天停车场,迎面而来便是晃眼的光。 不是阳光,是闪起来比太阳光还刺眼的闪光灯。 早就听到了消息赶来拍摄警礼服版弥良的各种媒体和大粉站姐已经蜂拥而至,捕捉到他的身影时便机关枪似的一顿连拍。 除了媒体,还有其他来接上班的粉丝等在外面。 她们没有带摄影的设备,最前排的女孩们整齐地提着手中的应援横幅,粉丝都乖乖的、整齐地站在横幅后,只有在苺谷朝音走出来的时候才会发出克制的尖叫声,晃动起了手中的应援扇和手幅。 苺谷朝音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数学考试。 他一眼看下来,应援灯牌和应援扇上写着的文字五花八门,很多问他几加几等于几的,还有各种小要求——苺谷朝音走过这片地的时候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认真地去看她们在应援物上写着的文字。 他一边快速在心中进行心算,一边用手比出数字的手势来。 不只是进行数学考试而已,还有脸颊比心、比猫耳兔耳小狗耳和wink之类的各种要求。 但苺谷朝音只有走完从下车到上船这段路的短短十几秒而已。 他一边看一边比出了各种姿势,力求让每一个来现场的粉丝都得到来自他的饭撒。 若狭留美跟在他的身边,就这么看着他饭撒了一整路,不断地卖萌比出猫耳和兔耳来。 在即将登上前往信息塔的船时,穿着警礼服的偶像又回头快步走了过去,给了她们一个近在咫尺的飞吻。 “今天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公布哦,有空的时候说不定还会直播,大家记得要早点回家观看,希望你们能第一时间看到……那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是哦。”他笑眯眯地说,“女孩子单独出门很危险的,早点回家,不然我会担心的,好吗?” 他一边说,一边给出了一个wink。 被闪到的女孩们纷纷捂着唇,小声地尖叫起来,在那双漂亮异瞳的注视之中连连点头,七嘴八舌地对他保证起来。 见劝服了粉丝,苺谷朝音才稍微松了口气,转身走进了港口的码头。 那里停泊着即将前往信息塔的游艇。 …… “他们还没就位么?” 卡尔瓦多斯问。 他抱着狙击枪坐在窗边,撑着下巴往下看——但也没什么能看的景色,大多数的时间里他只能看到横滨港口附近的建筑和一片茫茫的蓝海,远处的海面之中矗立着高高的信息塔。 是的,他们现在是在空中。 并不是在直升机上,这是一艘用来播放广告的飞艇,内部的空间算不上很大,但装下卡尔瓦多斯和诸伏景光两个人完全绰绰有余。 诸伏景光正在擦拭着狙击枪的瞄准镜镜头,闻言瞥了他一眼,甚至连望远镜都没拿,只是拿出手机刷了几下,便肯定地回答了他。 “梅洛已经就位了。” 卡尔瓦多斯一愣:“你怎么知道?” 诸伏景光缓缓抬头,用一种打量白痴的表情看了他一会儿,慢悠悠地开口:“……你打开手机看一眼就明白了。” 卡尔瓦多斯低头,不明所以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推特的大数据推送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他都还没打开推特,就已经收到了推特的弹窗推送。 看见弹窗里的弥良这个关键字,他下意识点开了。 推特的图标一闪,随即出现的便是两张图片——那看起来甚至不像是精修图,原图直出中的偶像穿着深蓝色的警礼服,岸边的海风吹拂而过,掀起了他的衣摆,露出一小截被卡在腰下的淡蓝色衬衫。 风将黑色的发梢也吹乱了,额发因风动而显得有些凌乱,那双如同春日阳光般的眼睛在金子般耀眼的光照下格外晃眼,如同熠熠生辉的绿宝石,表面流淌着金色的熔岩。 他没看镜头,视线像是注视着镜头外的谁,一边温柔地微笑起来,一边抬手按住了警帽的帽檐,金色的樱花警徽在光照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辉。 上传照片的似乎是位爱好拍摄美人的摄影师,配字的推文是这么写的。 [穿着警礼服的弥良看起来就像真正的警察一样] 卡尔瓦多斯眼角一跳。 他左看右看,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苺谷朝音警帽上的樱花徽章格外刺眼,顿时连语气都有点不满了:“梅洛怎么还穿着条子的衣服?” “有什么不好么?我觉得挺合适的。”诸伏景光回答。 卡尔瓦多斯摇头:“那怎么能一样——” “越适合就证明越不会有人怀疑他,”诸伏景光打断了他,微微笑了一下,“形象良好、善良又正义的偶像,警视厅钦定的宣传人,这样不被怀疑的人不是正好适合做内鬼么?” 卡尔瓦多斯闭了嘴,沉思几秒后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诸伏景光心说这家伙真好忽悠,到今天没被玩死也算是贝尔摩德手下留情了。 他一边收回视线,一边举起了望远镜。 这是用来打广告用的飞艇,既然是广告宣传作用的,当然不会飞的太高。 要是人都看不见,那广告到底是给谁看的? 总之——飞艇悬浮在一个适中的高度,从舷窗往外看过去的时候,恰好能看到不远处高度稍矮的写字楼,也刚好能看见信息塔的最高层。 诸伏景光握着望远镜,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苺谷朝音。 很简单,人最多的地方一定有他。 苺谷朝音这个时候刚踩上游艇的甲板。他脚步一顿,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望向了诸伏景光所在的方向。 他看不到诸伏景光,只能看到不远处空中正在行驶中的飞艇……那上面还有大排的广告字体,清清楚楚地写着“乌丸牌生发剂,用了都说好”的字眼。 苺谷朝音一哽,收回了目光。 若狭留美跟着看了一眼天空上的飞艇,嘴角一抽,也默默偏过头不再看了。 飞艇已经开始行驶,距离信息塔的距离在一点一点地缩短,通天贯地的巨塔在他的眼前逐渐放大。 他站在甲板前端,突然出声:“浅香小姐。” 站在他身边的若狭留美神情一滞,呼吸瞬间停止了一息。仅仅只是一瞬间,她便若无其事地笑道:“浅香?那是谁?” 表面上她保持着平静和自然,心中却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弥良为什么会知道她的身份?这是试探、还是已经确定了?弥良知道了,那么琴酒知道了吗?组织会不会也已经知道了? 信息塔是无天无地之所,如果被困在其中,逃生将变得异常困难……难道这是一场针对她而设下的局? 苺谷朝音很轻易便觉察到了若狭留美紧张的情绪。 他没有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和她争个明白,只对她伸出了手,躺在他掌心之中的是一枚黑色的耳麦。 “这个给你。”他说,“有了这个,你能随时和FBI那边的人联系上,必要的时候,他们会给出指示的。” 若狭留美愣住了:“你是……” 她停住了。 几秒后,她从苺谷朝音的手掌中拿走了那枚黑色的耳麦。 “我明白了。” 是的,若狭留美彻底明白了,恍然大悟了。 她就说嘛,琴酒怎么这么突然就爱上了一个偶像,原来弥良从头到尾都是FBI的人!有FBI给他提供情报、当恋爱指导,这不就相当于给琴酒量身定制一个专属恋人吗?能爱上弥良也是人之常情。 想不到啊,FBI的美人计实在高明! 苺谷朝音看着若狭留美神情严肃的脸,总觉得她好像弄错了什么。 他想了想,又觉得大概是无伤大雅的小事,默默地没再说话了。 游艇很快便靠近了信息塔两边的环形通道。尖头靠近,搭在通道前的金属板上时,整艘游艇很快被伸出的机械臂转移到了通道上,多余的海水被排出,剩下的便是干爽的金属表面。 苺谷朝音下了甲板,不太意外地看到了另一个人——本次行动的副导演,江户川柯南。 他跟在黑田兵卫的身边,发挥着不太好的演技,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啊,柯南。”苺谷朝音十分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 “弥良哥哥!”江户川柯南眼前一亮,飞奔着抛过来抓住了他的警礼服衣摆,“阿笠博士带我们出门,本来是想海钓的,但是我上错船了,所以……” 苺谷朝音的笑容一僵,心说这借口找的有点拙劣啊。 即便如此,他还是得配合江户川柯南的表演。 他握住了小孩子柔软的手,对黑田兵卫露出歉意的笑来:“抱歉,黑田管理官,这孩子是我认识的人。现在送他走大概会耽误时间,如果可以的话,就由我来照看他吧?” 黑田兵卫盯着苺谷朝音看了数秒,淡淡地点头:“就这么办吧。” 得到首肯,江户川柯南松了口气。 他抬头,和苺谷朝音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脚下。 ——那里是无尽的深海。 * 在信息塔不远处、深蓝的海中,一艘看起来有些老旧的潜艇安安静静地漂浮在其中。 潜艇的鱼雷发射口中,降谷零和贝尔摩德已经双双做好了准备。 他们穿着贴身的潜水服,将氧气面罩戴上,按下了开关。 海水立刻涌入进这个狭窄的发射口中,随后出口缓缓打开,他们随着海水游了出去。 在信息塔的最底层,是有一个很小的出口的。 那并不是给人使用的出入口,平时只是用来给放出海中的各种探测器出入的地方,虽然不大,但足够两个人并排通过。 降谷零缓缓游近出入口,氧气面罩中冒出了一串的泡泡。 他抬手,将视线准备好的解密装置贴在了入口边的识别装置上。 绿光一闪,识别通过,入口缓缓打开了。 两人通过这个入口进入了信息塔内部——这里一片漆黑,是用来放置探测机器人的地方,隐隐约约还能闻到海水和机油夹杂在一起的味道。 降谷零和贝尔摩德的动作很快,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伪装,又用伪造的ID卡刷开了放置间的门。 贝尔摩德将口罩整理了一下,金发被尽数拢进了帽子之中。 她低声说:“直美·阿尔简特应该在一楼大厅之中,不出意外的话……” “现在应该是警视厅和国际刑警进行会面的时候,梅洛也会在那里。”降谷零点点头,“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带走目标几乎不可能。” 所以他们需要等待一个契机——等待一个直美·阿尔简特落单的机会。 “既然梅洛在,那么事情很好办。”贝尔摩德轻声说,“让梅洛出手,创造一个机会就够了。” 只要直美·阿尔简特能够落单,他们就能够保证一击即中。 降谷零的声音被闷在了口罩之下,显得有些低沉:“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两人都穿着清洁工的浅灰色制服、带着印有清洁公司Logo的棒球帽、戴着白色的手套,一边推着手推车,一边转过了拐角,消失在最底层的监控录像之中。 监控室的警员打了个哈欠,没太关注最底层的动静。 他在看的是大厅。 大厅的监控画面之中,穿着警服的警视厅警察和国际刑警一同迎了上来,黑田兵卫和主持这次ND计划的牧野理事官互相握手。 负责进行新闻录制的主持人面带微笑:“ND计划是日本警察与国际警察共同合作进行的一项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实验,我们所有人都十分期待,希望实验能够获得成功。至于实验的具体意义,就由弥良来介绍一下吧?” 苺谷朝音出现在了镜头之中。 他保持着微笑,对镜头微微点头,抬手示意镜头拍一圈信息塔内部的景象——大厅之中十分具有科技感,通体都是银色与蓝色,大厅上悬挂着数块硕大的屏幕,各位工程师的座位环绕着信息塔成为了一个圆形,最上面的巨幕上显示着现在的时间,以及计划的简称“ND”。 “ND计划中会用到一项十分先进的、也可以称之为跨时代的技术。这项技术能自动识别出人脸,并且能智能预测出年轻和年老时的样貌。举个例子吧,假如有孩子在十几年前走丢了,那么系统就能自动生成孩子现在的样子,并且在监控数据中进行对比,找出孩子现在的所在。有这项技术,我想这个世界上就会减少很多不幸吧?” 苺谷朝音露出动容的神情来,十分共情般垂下了长长的睫羽,遮掩住那双漂亮的眼睛。他的手抬了起来,手指并拢,按在了胸口。 这个实时直播的画面出现在电脑屏幕之中。 泽田弘树坐在车内,确认了苺谷朝音通过电视台直播给出的信号。 他没有迟疑和犹豫,调出了和直美·阿尔简特的聊天窗口,给她发送了一条消息。 [Noah:事关这次实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单独告诉你。] 第246章 苺谷朝音接受采访的时候,直美·阿尔简特就只是站在一边看着而已。 她站在主持人的身侧、镜头之外的地方,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胸口挂着写有她名字的工作牌,棕色的长发被束在脑后。她微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学者,而只是普通的、温柔的女孩子而已。 要仔细算年龄的话,她和宫野志保几乎相当于是同龄人,至今未满二十,放在日本的法律中应当属于未成年——因为是这样的天才,所以才会连组织都觊觎她创造出来的系统。 直美不太喜欢面对镜头。虽然为了ND计划,作为总工程师的她有配合宣传的义务,但在必须轮到她出场之前,她都尽可能处于镜头之外的范围。 一边同属于ND计划的同事端着咖啡杯走过来,揶揄地对她笑了:“难道说你也喜欢他?” 直美眨眨眼睛,疑惑地说:“‘他’?” “那个啊,就是那个。”阿拉伯人同事费迪勒努了努嘴,看向了站在光中的苺谷朝音,“弥良不是很有名的偶像吗?你也喜欢他吧?刚刚一直在看他哦。” 其实站在光中这个描述并不太对——信息台的内部是封闭的,为了防止泄密和偷窥,镶嵌在外部的玻璃板都纯粹是为了装饰而已,其实根本不是窗户,内部是完全封闭的。 在这样的场合之中,当然也不会有什么自然的光线照射进来,只有室内惨白的灯光将整个信息塔照亮。 在这样白的彻底的光芒之中,整座信息塔都被蒙上了一层锋利的白色,这炽光流淌在金属质地的仪器表面,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但站在那里的苺谷朝音不一样。 他身上有着一种和所有人都完全不同的气质,只是站在那里微笑,就足以让任何人意识到他的特别和与众不同,并为之被蛊惑了心神,呆呆地只想靠近他。 只要他站在那里,便能让人觉得光华满室。 即使作为男性,费迪勒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确实好看的很客观,没人能否认。 再加上名气加成,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直美也是苺谷朝音的粉丝。 “啊,原来你是说这个啊。”直美微微笑了一下,缓慢地摇头,“我不算粉丝吧,大概。但是似乎有朋友很喜欢他。” “朋友?” “是之前在研发系统的时候对我有过很大帮助的朋友,他就在日本,很可惜他没能来。虽然他没有正面表述过,但我知道他很喜欢弥良,”直美随口说,“如果他能通过新闻看到这一幕的话,我想应该会很高兴的。” 费迪勒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是这样啊。” 直美说的那个人是泽田弘树。 虽然他们两人的认识是因为跨龄识别系统,但真正熟悉起来之后也会聊不少的私事。 曾经某次刚好聊起因为绯闻上了推特趋势的弥良,她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泽田弘树对这件事抱有的不自然的、几乎有些抗拒的态度。 女性的敏锐让她立刻觉察到了这件事:泽田弘树是喜欢弥良的。 虽然泽田弘树从来没有直接这么说过,但直美已经确定这个事实了。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亲眼见到苺谷朝音时怀抱着一点轻微的兴奋和紧张。 并不是因为见到了有名的艺人,而是这样——就像是触碰到了友人珍藏的宝物一样。 没等她的胡思乱想结束,苺谷朝音的台词便说完了,接下来是重头戏,即黑田兵卫管理官和牧野理事官的寒暄和介绍。 他来到直美边上,对她轻轻点头。 “初次见面,阿尔简特小姐。我有听说,你是ND计划的设计师,对吧?”他微笑着对直美伸出手来,“这么年轻就已经做到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直美小姐真的很厉害。” 直美立刻将手伸了出来,和苺谷朝音轻轻握了握手。 “哪里,弥良也没比我大几岁吧?但已经是国际知名的艺人了,这一点也是真的很厉害。” 苺谷朝音开了句玩笑:“我们这是在互相吹捧吗?” “这……”直美一哽,有些尴尬地回答,“至少,我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我当然也是。”苺谷朝音冲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不止我,连Noah都是这么觉得的。” “诶?”直美愣了愣,下意识追着苺谷朝音的话说了下去,“Noah是……” 她立刻便反应了过来,接着加快了语速,想要追问。 “他——” 你认识他吗? 直美很想这么去问他,但在她即将问出口的时候,牧野理事官和黑田兵卫管理官已经结束了采访和拍摄,两人寒暄间已经进行到了下一个流程。 这些不是会对外公开的内容,牧野理事官带着黑田兵卫走过来,笑着叫出了直美的名字:“直美·阿尔简特——您之前应该已经见过了,她就是这次ND计划的总工程师,是位十分优秀的人。” 她没将那句话问完,对苺谷朝音抬了抬手,一边露出歉意的表情,一边低声说话:“抱歉,稍后再聊。” 黑田兵卫点头应和着牧野理事官的画,语气显得有些意味深长:“是啊……能研究出这样的系统,当然是十分优秀的人才。” 只要ND计划成功实行,就意味着从今以后,对犯罪的打击力度将会上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所有的罪恶都将在电子眼中无所遁形。 “麻烦你了,直美。”牧野洋辅对她微微颔首,“可以请你进行演示吗?” 直美·阿尔简特的双手合拢放在小腹前,对黑田兵卫十分礼貌地微微一笑,“当然没问题。” 她一边说话,一边引导着他们跟上她的脚步。 “请跟我来吧,在这边。” 江户川柯南小跑了几步走过来,握住了苺谷朝音的指尖。 “怎么样?”他只微微嗡动着嘴唇,发出了低低的声音。 苺谷朝音也低声回答他:“一切顺利。” 就像计划的那样,在刚才和直美握手的瞬间,他已经在她的衣袖内侧贴上了一个贴纸形的发信器。 那是阿笠博士最新研究的信号加强plus防水版,续航时间足够持续整整三天——这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跟着苺谷朝音一起走近了大厅的中央,那里矗立着十分高的圆柱形建筑,但这并不是单纯用水泥制造的物体,边缘爬满了电子线路,周围都挂着硕大的电子屏幕,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水一般涌过。 直美来到了她所属的操作台边,伸手手指在键盘上按了几下。 “接下来,我来为诸位演示ND计划的核心——也就是跨龄识别系统。”在谈到自己所熟悉的领域的时候,直美的语气便变得自信而从容起来,带着点轻快,“跨龄识别系统能识别出人的面貌,并且以此为基础,识别到小时候和长大后等等不同时期的不同长相。” “就比如……” 直美在系统中调出监控,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脸,然后截取自己的人像,使用跨龄识别系统开始追踪查询。 悬挂在最上方的电子屏幕之中,直美早上端着咖啡进入大厅的监控截图清晰地出现在上方,旁边显示出来的是绿色的进度条,目前进度已经从0走到了67。 在短暂的等待之后,跨龄识别系统已经完成了对权限范围内各种监控录像的查询和提取,电子屏幕上依次排列出了几张不同的照片。 有直美在机场的照片、在横滨港街头的照片,以及她在信息塔其他楼层的照片,甚至还有在美国家中时,她在院子里玩耍的照片。 直美看到最后那张照片时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呀……之前实验的时候,我将家里的监控权限也授权了,大概是忘记取消了,所以连我家的照片也……” 黑田兵卫颔首,用赞叹的语气说:“正是因为这样,才能体现出这个系统的强大啊。” 跟随他一起来观摩ND计划的警员们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赞叹的声音,大家的动作十分一致,全都将头抬了起来,认真地注视着悬挂在上方的电子屏幕。 趁着这个所有人都在抬头的机会,苺谷朝音按着江户川柯南的肩膀,让他往前走了几步,恰好能挡住他手的动作。 江户川柯南会意,十分上道地主动为他遮挡。 在这被遮掩的角落之中,苺谷朝音的手指微微一动,将那枚泽田弘树给予的U盘插入了直美操作台边的USB接口之中。 沉睡在U盘中的属于诺亚方舟的分身顷刻间便苏醒了过来,在信息和数据流的涌动之中苏醒了过来,在无数0和1构成的世界之中穿梭,直到寻找到那个特殊的核心。 “不只是近期的照片,甚至能准确地识别出大人在孩童时期的样子呢。”直美自信地回答,“只要有足够的数据,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有了这样的系统,想必警方在今后也能省很大的力气吧。”站在黑田兵卫身旁的森冈淳微笑着说。 即使是搜查一课的警察破案,也从来不是像刑侦剧里那样随便一推理就找出来的——在没有侦探插手的情况下——大量的时间往往被花费在查看监控、寻找犯人的踪影上。 如果跨龄识别系统普及,将大大缩短他们找到犯人的时间。 直美严肃地点点头:“我想,一定会的。” 在他们交谈的期间,坐在车内的泽田弘树紧紧盯着屏幕。 数秒之后,他看着弹窗中被诺亚方舟排列出来的颜文字,安心地微微笑了一下。 “成功了,”泽田弘树说,“信息塔已经在诺亚方舟的掌控之中。” 第247章 风见裕也坐在车前座,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装有黑咖啡的易拉罐,因为过于用力而将罐身都捏的轻微变形,黑色的液体洒在他的手背上。 听到泽田弘树的话之后,他陡然松了口气,身体微微放松了下来。 “看来……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泽田弘树点点头:“是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在按计划进行的。” 他的电脑屏幕上,那个专属于和诺亚方舟之间的聊天框上,诺亚方舟用像素点排列出了几个打滚撒花转圈的颜文字来。他看着上面不断变化的表情包,没忍住微微笑了一下。 让诺亚方舟控制整个信息塔的系统——这是最重要的一步。 只有这个前提条件达成,他们才能有继续进行下去的机会,才能保证后面的每一步都有容错率,即使有意外情况也不会致使整个计划失败。 跨龄识别系统本身就是泽田弘树和直美一起研究的,诺亚方舟曾经更是使用自身的计算力来给跨龄识别系统作为支援,他们对这个系统都相当熟悉,只要能成功通过直美的权限进入系统,掌握整个系统根本不费任何力气。 他们的计划稍微有些复杂——但越复杂的计划在实施起来的时候,就越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 就像精密的机械,支撑整个机器运转需要无数互相咬合的齿轮,一环扣一环才能保证不出任何错误。而一旦出现什么问题,就会导致整个计划彻底报废、停摆。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这个计划实际上在大目标上只分成了简单粗暴的几步:控制系统、放出诱饵、猎物上钩、一举击溃。 现在已经达成了控制系统的这一步,剩下的就是放出诱饵了。 至于诱饵…… 第一个诱饵已经成功进入了内部,还剩下一个诱饵就在他的身边。 泽天弘树的目光朝着身侧瞥了过去——灰原哀就坐在他的身边,长长的眼睫毛耷拉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不断地来回捏着手中那枚墨绿色的侦探徽章。 泽田弘树犹豫了一会儿,才低低出声:“那个……你还好吗?” 灰原哀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他突然的出声立刻让她清醒了过来,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他:“嗯?” 她先是发出了疑惑的单音节,随后才意识到泽天弘树的问话,勉强勾了勾唇角,“没事,没什么,我很好。” 风见裕也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灰原哀:“其实你现在退出也没问题的,虽然要作为诱饵,但并不一定要你自己亲自上,我们还有别的手段……那样对你来说也更加安全一点,并不需要你亲自冒险。” 灰原哀沉默了。 她没说话,也没答应风见裕也的提议。 作为要去执行诱饵任务的本人,灰原哀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情的风险有多高——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她有很大可能会死。 不如按照风见裕也说的那样,临时退缩,就待在公安的保护圈之中,安安静静地等待,直到一切结束,就像以前每次都选择了明哲保身一样……开什么玩笑! “不,我不要。”灰原哀缓缓地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坚定地说,“这个任务必须由我来进行,我不会犹豫,不会退缩的。” 风见裕也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灰原哀打断了。 “琴酒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如果不亲自看到我,你觉得他会上钩吗?”她淡淡地说,“如果琴酒怀疑,认为这是一个圈套,那么计划就有可能失败,我不想去赌这种可能性,我要的是万无一失的成功。” 为了这个成功的可能性、为了能和姐姐重新生活在一起、一起自由地行走在阳光下,无论什么她都会去做到。 灰原哀很清楚,这是最接近成功的机会——而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放过机会的人。 风见裕也长久地和灰原哀对视着,目光在显得有些晦暗的车厢之中交织。 今天是个天气热烈的大晴天,云层在日光下缓缓漂移,灿烂如同金子的阳光便逐渐透过窗玻璃落进了车窗之中,照亮了茶色的发梢、也照亮了那双如同倒映着天空的蓝色眼睛。 他完全从那双眼睛之中读懂了潜藏的含义。 风见裕也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们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 灰原哀这时才微微放松了一点,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来。 她点点头,“我相信你们。” 相信公安,相信那些努力的警察,当然也相信江户川柯南。 她低下头,将那枚墨绿的侦探徽章别在了被遮挡的衣领下,那是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车厢内的氛围稍显沉重,泽田弘树想了想,开始干巴巴地找些话题:“对了,你认识直美吗?” 灰原哀茫然地看着他,一时没理解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直美?你是说ND计划的总工程师,直美·阿尔简特?” 泽田弘树点头:“没错,就是她。” “不认识。”她几乎是立刻便这么回答,但又觉得泽田弘树大概不会随便问她这个问题,于是皱起眉开始在记忆里搜寻,“嗯……之前组织确实有找过不少和计算机有关的研究者,但我记得那里面没有她的名字。所以我应该是不认识的。” “不是这样。”泽田弘树摇头,“我是说——你,作为宫野志保的你。直美之前跟我说过,研究跨龄识别系统的初心是为了她小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那个朋友在她小时候帮助过被排挤的她,同样是日本人、外貌特征和志保这个名字都和你一样,所以我想……” 这段话唤醒了灰原哀的记忆,她立刻便在久远的回忆之中找到了当年模糊的影子。 “是她……”她低声说,“这么说的话,那个人应该确实是我,我们小时候应该确实是认识的。” “我担心的事情是,既然直美说研究系统的初心是因为你,那么她大概很有可能早就使用这个系统寻找过你了。”泽田弘树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如果组织得到了跨龄识别系统的控制权,又知道了这件事……” 灰原哀抬起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来,微微弯起之后注视着他。 “那不是正好吗?” 她微笑着说。 “有多一项相关的证据,琴酒上钩的可能性又变大了。” * 跨龄识别系统的现场演示刚刚结束,所有来到现场的警员都十分给面子地鼓掌了。 在掌声、赞美和夸赞的声音逐渐停歇之后,费迪勒微笑着提议:“大家要不要喝杯咖啡?” 没人对这个提议表示反对。 现在实验刚刚开始不久,一切都在正常有序地进行着,来这里进行访问的警员们都相当放松,人手捧着一杯咖啡。 直美端着一个不大的托盘走过来,将咖啡递给苺谷朝音和江户川柯南。 “看这些会觉得无聊吗?”她笑眯眯地问江户川柯南。 “不会哦,”江户川柯南仰起脸来,回以她一个笑脸,“我觉得很有趣呢!如果有这样的系统,就能抓到很多坏人、也能找到很多丢失的孩子了,对吧?直美姐姐好厉害!” 直美被夸得有些脸红,抬手将鬓发拨到了耳后:“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不过,这样能帮到更多的人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 苺谷朝音的语气显得十分认真:“从事实上来说,直美小姐的系统确实能帮助到很多人,所以完全不用谦虚,你值得这些赞美——这是个非常厉害的系统。” “虽然这么说,但最开始……这个系统的诞生只是因为我的一点小小的私心呢。”直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却没有要多说关于私心的问题,“说起来,你刚刚说认识诺亚……是真的吗?他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朋友。” “没错,我认识诺亚。”苺谷朝音冲她眨了一下眼睛,“不过现在还是工作时间,等工作结束之后,直美小姐愿意让我请你喝一杯咖啡吗?” 江户川柯南低下头不说话,默默地喝了一口被直美贴心地加了双倍奶和方糖的咖啡,心说这不已经在喝咖啡了么? 苺谷朝音的媚粉功力已然炉火纯青,直美被这么一个照面下来根本抵挡不住,嘴巴比脑子先一步行动:“当然,我很乐意……” “那么,不见不散。” 好看到像是浑身都在散发光芒的偶像轻轻笑了一下,笑容露出的那瞬间立刻便让人觉得像是被阳光笼罩,眼前的一切都在闪闪发光。 他像是要说悄悄话一般倾身靠了过来,好像打算在她耳边说些什么——但手上的咖啡因此而有一些不稳,黑色的咖啡液体顺势洒了出来,将直美的袖口染湿了。 “诶——”苺谷朝音皱起了好看的眉宇,露出了十分抱歉的表情来,“真抱歉,直美小姐,我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 当这张脸露出这样纠结难过的表情来的时候,还有谁能真的生气呢? 反正直美·阿尔简特是没生气的。 她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没关系,一点点而已,我去洗手间清理一下就好了……那么抱歉,我先失陪一下了。” 直美握着手中的咖啡杯,转身沿着旋转的廊道走开了。 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地方,苺谷朝音才摸出手机,给贝尔摩德发了条消息,表示自己已经成功将任务目标引诱去了方便下手的地方。 在他给出任务信号的时候,江户川柯南睁着半月眼低声说:“你这招美人计还真是百试百灵。” 苺谷朝音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当然了。” 他是帅而自知的人,媚粉了七年,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他早就吃不了偶像这碗饭,该糊穿地心了。 …… 贝尔摩德靠在工具间的角落里,看了一眼手机上收到的消息,扫过之后便将手机重新收回了口袋之中。 降谷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如何?” “梅洛已经行动了,目标现在应该去了洗手间。”贝尔摩德抬手压低了帽檐,“走。” 降谷零点了点头,很干脆地推着手推车,和贝尔摩德一起走出了拐角。 信息塔中的监控很多,几乎十米就有一个监控摄像头,为了不暴露,两个人都尽量压低了帽檐、低着头走路。 当降谷零和贝尔摩德找到洗手间的时候,直美正在洗手间里处理衣袖上沾染到的污渍。 她打开了水龙头,清水流泻而下,她拽住被浸染出一小片深棕色的袖口布料,站在清水下揉搓了一下,但只是稍微减淡了一点颜色的痕迹而已。 “果然还是回去换一件衣服比较好吧……” 直美烦恼地叹了口气。 随着她弯腰的动作,颈间挂着的项链从衣领之中滑落了出来,银杏形状的吊坠微微晃动,在洗手间的光照下折射出闪耀的光晕来。 水龙头出水的水声掩盖了从她身后响起的脚步声,直到镜子的倒影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直美才隐约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她下意识想转身:“你们……” 可这句话没能问出口,后颈上便传来了痛感,随之而来的是彻底黑暗下去的视野。 她晕了过去。 * 潜艇的仓门再一次被打开,降谷零和贝尔摩德从那个狭窄的出入仓中回到了潜艇之中——但这次他们并不是两个人回来而已,带回来的还有个戴着氧气面罩的人。 伏特加站在门口,盯着靠在墙边昏迷的直美:“这就是我们要的人?” “伏特加,”降谷零很不客气地说,“难不成你已经脸盲到认不出人了吗?” 伏特加悻悻地看了一眼降谷零,“我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贝尔摩德将头盔取了下来,金色的长发也流泻而下,披散在被谨慎潜水服包裹着的背后。 她朝伏特加扬了扬下巴:“把她关好。” 伏特加忍了这颐指气使的态度,沉默地将直美扛了起来,带进了狭窄的单人间之中。 贝尔摩德擦干了身上沾着的海水,这才走件房间之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直美——她扫过全身,视线最后落在了那枚金色银杏叶的项链上。 她摘下了项链的坠子,摸了摸银杏叶上的纹路,轻而易举地便将吊坠分成了两半。 那是一个U盘。 “果然……”贝尔摩德微微笑了起来,随手将U盘抛了一下,“重要的东西,都是会随身携带的啊。” 她将U盘握在手心里,转身离开的时候关上了沉重的舱门。 等她回到宽阔的会议室里的时候,降谷零已经打开了电脑,屏幕上正在运行的正是跨龄识别系统——系统本身他们早就得到了,国际刑警之中当然也有他们的人。 但只是得到系统没什么用处,他们需要的是对系统结果进行修改的权限。 而直美的手上就有这种权限。 贝尔摩德将手中的U盘递给了降谷零。 “这是在她的身上找到的么?”降谷零一边进行确认,一边将U盘插入了电脑上的USB接口之中,外接硬盘的弹窗很快便跳了出来,随后便是载入中的读条。 “没错,”贝尔摩德微微颔首,“我想那里面就有她的权限密钥。” 在她回答的时候,进度条已经走到了百分之百。 U盘之中的东西很少,只有两个文件,一个是密钥程序,一个没有被命名的文件夹。 降谷零先点开了密钥程序,权限很快便得到了跨龄识别系统的确认,管理员的权限立刻便落入了组织的手中。 水无怜奈站在降谷零的身后,看着他进行各种操作:“只要有权限,就能够将我们行动时被监控拍下的影像全都消除了吧?” 伏特加回答:“没错,只要消除了那些记录,就再也找不到我们的犯罪证据了。哼……国际刑警和公安那帮人,还以为这种系统就能抓到我们?做梦。” 他十分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水无怜奈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出生附和:“没错,你说的对。” 然而伏特加根本意识不到水无怜奈话语中的一点阴阳怪气的意味。 降谷零一直没作声,只默默地使用着管理员权限,将那些留下不少痕迹的监控录像一一都处理掉了。 贝尔摩德靠坐在桌边,看着他们的身影在监控录像之中了无痕迹地消失,“这下就万无一失了。” “是啊。”降谷零低声说,“这样,应该就能让那位先生满意了。” 他关闭了系统,切回了外接硬盘的页面。 “那个文件夹是什么?”伏特加突然问。 降谷零打开了文件夹——在看到文件夹中照片的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只有降谷零心头一跳,又慢慢地落回了原处。 在对直美口中说的那个人产生怀疑的时候,泽田弘树就私下告诉过他这件事。降谷零不能完全肯定,但稍微做了一些心理准备,这时看到这些照片时并不觉得很意外。 倒不如说,这正中他的下怀。 那里面是两张照片,一张是宫野志保,一张是灰原哀。 “这是……”伏特加不可置信地开口,“雪莉?” 他按着降谷零的肩,俯下身来仔细地盯着那几张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了很久才确认那的确是宫野志保的照片。 准确的说,这并不是照片,而是跨龄识别系统的截图。使用宫野志保的照片进行查找,最终得出的结果便是90%匹配度的灰原哀。 而灰原哀最近一次出现的地方,正是横滨港附近的一家酒店,那里有一家正在举办假面超人快闪活动的店。 “这个意思是……雪莉变成了小孩子?”伏特加十分不确定地说。 贝尔摩德盯着那几张照片,忽然笑出了声:“变成小孩子?你在开什么玩笑?那种事怎么可能呢?这么看的话,这个所谓的跨龄识别系统也不是那么智能吧?会出现这种荒谬的结果,大概是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吧。” 雪莉的事情事关琴酒,伏特加在这种时候就变得格外执拗:“不管是不是真的,总之大哥得清楚这件事。” 琴酒正在处理另一个任务——组织控制的一家分公司和一个小组织突然被公安盯上了,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去处理,此时正在往横滨港赶来的路上。 伏特加打来的电话很快便被琴酒接通了。 他安静地听完了伏特加说话,那双有着浓郁绿色的、碧绿的眼睛忽然微微收缩了一下,脸上的笑毫不掩饰地缓缓扩大了。 “不管如何,把那个小鬼带回来。等我到的时候,我要亲眼见到她。” 降谷零不清楚琴酒的回答究竟是什么,但只看伏特加的表情,他便明白了——琴酒上钩了。 伏特加握着手机回来,十分自然地开口:“抓住那个孩子,她可能是雪莉,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贝尔摩德是第一个出声反对的:“我没错的话,这可不是BOSS的命令吧?” 她似笑非笑地盯着伏特加。 “这种节外生枝的事情,我可不想做。多余的事情会导致任务失败的风险上升,说到底这只是琴酒的私事,完全没必要放在现在进行。” 但出乎她的意料,降谷零和水无怜奈竟然同时表达了对伏特加的支持:“雪莉是组织的叛徒,既然碰见了她,确实应该抓回来。” 水无怜奈微微一笑:“况且,我也很想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返老还童的事情。” 四个人,三对一,这件事情自然而然就被定了下来。 贝尔摩德定定地看着降谷零,又看了一眼水无怜奈,心中满是被背叛的荒谬:波本和基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舔琴酒了? 抓灰原哀的事情毫无争议地被决定了。 水无怜奈又状似无意般的开口:“要这么说的话,这个系统应该也可以用来找其他的被组织追杀的人吧?还有那些被FBI纳入证人保护计划的人,只要他们出现在监控摄像头下,应该就能找到……这可大大方便了我们呢。” “没错,理论上来说是能够做到的。”降谷零顺势回答,“比如,这样……” 他按下回车键,跨龄识别系统开始运行,不过短短一分钟便给出了十数份结果。 浅香·蕾切尔和若狭留美的照片对比被放在正中心的位置,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贝尔摩德的表情凝住了。 * 坐在车后座的朗姆接到了来自降谷零的电话。 他闭着眼睛,却在听清电话另一端说的话之后猛然睁开了眼睛,倏然坐直了身体。 “你说什么?”他失声,“浅香出现了?” 第248章 车辆行驶在长而幽深的隧道之中,只有顶部镶嵌着的橙红色的灯光因为向前驶去而一闪一烁。 隧道阻隔了大部分的信号,使得通话中的内容也因而变得断断续续起来,让人听不太清。 即便如此,朗姆也确信自己听清楚那句话——“浅香出现了。”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他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血液仿佛沿着血管倒流上涌,连带着他心跳的速度都加快了。 朗姆能清楚地感觉到胸腔之中的心脏在惴惴不安地跳动着,就好像什么事即将发生了。 浅香——那个他绝对不会忘记的人,她出现了。 十七年前,因为她的逃脱,他在那次任务之中犯下了几乎不可饶恕的失误,差一点就要丢掉这个名为朗姆的代号,甚至是性命。 这十七年来,他每一次都会在做噩梦的时候回到十七年的那个夜晚。但他当然不是为了忏悔,而是后悔自己当时没能下手更狠、将事情做得更绝一点,从而致使自己陷入了如此糟糕的境地。 如果有机会能够弥补十七年前犯下的那个错误,他绝对会不遗余力。 这不是为了乌丸莲耶,纯粹只是为了他自己而已。朗姆不愿意接受这样失败的后果,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他要用浅香的鲜血来洗刷自己当年的耻辱。 但是很可惜……这十七年间,他都没能抓住浅香的尾巴,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而是十七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再一次得到了浅香的消息,抓住了她出现的影子……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洗刷耻辱的机会。 通话中的声音因为信号干扰而变得断断续续,朗姆听不太清降谷零在电话的另一端说着些什么,但能明显察觉到掌心的一点湿润……那是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水。 隧道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小团光亮,这光逐渐放大,变成了侵占整个视野的光亮,车辆载着他驶入了这片几乎要将整个视网膜灼烧殆尽的光之中。 在驶出隧道的那一刻,声音终于变得清晰了起来。 降谷零握着手机低声说:“没错,浅香确实出现了……您在听吗?” 朗姆缓缓舒出一口气来,“……继续说。” “发现浅香的消息是因为跨龄识别系统,您应该知道这是什么。”降谷零没有多解释,“我尝试使用这个系统查出之前那些被组织追杀的人的情报,在用浅香的照片进行识别的时候,系统对比了监控录像,找出了她最近出现的踪迹。” “她在哪?”朗姆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语气,没让自己表现出迫不及待来。 但他仍然暴露了——降谷零敏锐地觉察到了他声线中的颤抖。 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十七年过去,现在的朗姆比起之前更加自信——或者说自负。他认为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出手,必然不可能再犯下失手的错误。 在恐惧的情况下,有部分人反而会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但肾上腺素飙升的兴奋状态之中,往往会有人会忽略其他的小细节,轻而易举地便放松了警惕。 很显然,朗姆就处于这种情况的初期。 降谷零垂下眼睫,唇边微不可见地翘起了一点弧度,又瞬间消失了。 他沉稳地说:“信息塔。监控拍到她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在信息塔附近。” “信息塔?”朗姆一怔,“她怎么会去那……” 他忽然收了声。 浅香会去信息塔的理由很简单,甚至和组织的目的一样——她也是为了那个系统而去的。 组织能想到的,她浅香当然也能想到。就像降谷零现在正在做的一样,如果组织控制了跨龄识别系统,她就不能再继续潜伏下去了,所以她必须出现,必须想方设法地阻止。 而恰好,是组织抢先了一步。 “看来先机在我们这边。”朗姆慢慢地笑了起来,“浅香现在大概还不知道她已经暴露了吧?” “要杀了她么?”降谷零轻松地问,“我的任务已经执行完成了,但我还没有撤离。有跨龄识别系统在手,我想找到浅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朗姆颔首:“那就交给你了。” 他的心情顿时变得舒畅了——作为他的得力下属,波本的实力他是很信任的。 可靠的下属、即将铲除的人生污点,以及马上就要到手的系统……有了那个系统,他应该就能知道那位大人身在何处了吧? 降谷零挑了挑眉,又额外补充了一句:“另外,我想有一件事需要您知道。” “什么事?”朗姆随口问。 “从监控录像之中看到的信息来看,浅香似乎和一个人走的很近。” 降谷零的咬字十分清晰。 “那个人是——梅洛。” 梅洛?浅香怎么会跟他有交集? 朗姆心头狠狠一跳。 首先,已知浅香是他十七年前犯错的最大的人证、同样也是他的人生污点,再已知,梅洛是琴酒的人;梅洛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接触浅香,必然是得到了琴酒的授意……琴酒想利用浅香做什么? 朗姆不知道。但他很清楚,会利用浅香的事情一定是对他不利的。 琴酒作为那位先生的忠心走狗和手中的刀,执行的向来都是那位先生的意志……这么说来,想对他动手的不是琴酒,而是乌丸莲耶。 他不能坐以待毙。 “待命。”朗姆深吸一口气,“你在信息塔待命,我马上会赶到。” 他的神情彻底变得阴沉了下去。 “浅香的事情,由我亲自处理。” 降谷零点点头:“明白。” 鱼上钩了。 …… 风见裕也在同一时间收到了行动暗号。 那是很简短的几个字,只有一个意思:诱饵计划成功。 到目前为之,他们的行动都没有什么异常,正在顺利进行之中。 只能希望……接下来也能顺利进行。 风见裕也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手指在易拉罐上不自觉地捏出了几个清晰的手指印来。 泽田弘树盯着风见裕也的动作,神情也变得凝重了:“怎么了?难道是行动……失败了?” 在风见裕也回答之前,诺亚方舟的电子音便从他的手机扬声器之中响了起来:“不,根据降谷先生发来的信息,计划成功了。” 风见裕也眼角一抽脸一沉:“诺亚,你能稍微给我一点隐私吗?我的权限开放给你不是为了让你用来偷窥隐私的!” “这是计划的一环,行动信息应该共享给参与计划的所有人,而我是计划中的一环,所以这不叫偷窥,而是正当的信息共享。”诺亚方舟理直气壮地说,“我只是提前帮你说出来了而已。” 他没说出来的还有后半句——公安的内网都已经是他的后花园了,你风见裕也的手机就算不给权限也是他的小玩具。 “……你的人工智能需要好好调教一下了。”风见裕也满脸便秘。 “嗯嗯,好好,下次一定。”泽田弘树漫不经心地哄了一句,看向身边的灰原哀,“得到这个信号就意味着……” 到了这种紧急关头,灰原哀反而不再紧张了。她微微笑了一下,将茶色的鬓发拨到了耳后。 “就意味着,轮到我出场了,没错吧?” * 苺谷朝音没进入潜艇,临时集合的地点就在横滨港酒店对面的酒吧包间之中。 “目标是灰原?”他盯着照片,故作惊讶地说。 “那女孩好像跟和你合作过的小孩走的很近。”水无怜奈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苺谷朝音,“你们应该见过好几次,这么长的时间,你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么?” 她没有说起江户川柯南的名字,只着重说到了灰原哀。 灰原哀的身份一旦被发现,和她近距离接触过的苺谷朝音当然是跑不掉的了,为了提前一步撇清关系,水无怜奈只好先发制人,对他提出了质疑。 “你也说了,她只是跟和我合作的那个孩子走的很近而已,我和她又不熟,谁会在意一个最多只在假面超人活动上见过几次面的小学女生?我又没有那种癖好。”苺谷朝音冷笑一声,在“小学女生”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况且,你指望我一个成年人去打入小学生的社交圈么?” 水无怜奈没说话了,只沉沉地看着苺谷朝音。 他十分轻松懒散地靠在沙发的椅背上,双腿自然地交叠起来,“再说了,我又没见过雪莉小时候的样子,谁知道她会长什么样子?用这种理由来质疑我,你不觉得很无力和可笑么?基尔。” 贝尔摩德用长长的指甲轻轻敲了敲桌面:“不提雪莉的事,那么那个女人呢?你把她带在身边?”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就是我和琴酒之间的事了,我会向他说明。”苺谷朝音笑眯眯地回以一个笑容,“和你没有关系吧,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微微耸了耸肩,还打算说些什么,手机却先响了一声。 她随意看了一眼屏幕,在发现消息推送的通知之中有相当眼熟的关键字后,便拿起手机点了进去。 熟悉的应用图标很快便跳了出来,里面是一条定时发送的推文。 一目十行地看完全文后,贝尔摩德微微笑了一下。 “是啊,浅香的事确实和我没关系。”她含着笑说,“但这件事就和你有关系了吧?看起来你该工作了,弥良。” 她叫的名字不是梅洛,而是弥良。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推文,苺谷朝音的推特账号转发了暗夜男爵企划方官博发布的演员官宣。 [MiRa:从今天开始,重新成为演员。] 第249章 苺谷朝音的这条推文一发出来,立刻就点爆了整个推特。 暗夜男爵本就是读者众多、关注超高的大ip,这次更是工藤优作亲自担任编剧,制作方团队无比豪华,演员的选角关注者众多。 暗夜男爵官方账号刚公布演员阵容,便立刻登上了趋势第一;再等苺谷朝音的账号也转发推特,发送了推文,他的名字便立刻登上了趋势第二,铺天盖地全都是相关的消息。 现在是晚上,第一天的访问已经结束,爆处班却没能各回各家——他们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这两天都得在信息塔附近待命。 没人知道这个命令是为什么,就连爆处班的直接负责人都为此摸不着头脑,只能不确定地认为这只是日本警方对于这次ND计划看重的表现而已。 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是稍微知道内情的人——在针对ND计划这个实验上,公安似乎另有计划。 他们不清楚具体的内情,但心知肚明那几个同期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松田阵平这会儿正坐在车里,边上传来一股久久不散的香味,伴随着一点咀嚼的声音。他慢慢转头,去盯坐在副驾驶上吃杯面的萩原研二。 “敢把面汤洒在我新洗的车上,”他面无表情地说,“你就完了。” “多大点事,你的爱车不就是我的爱车么?”萩原研二十分大度,“我帮你洗车总行了吧。” 松田阵平发出不爽的咂舌声,将头扭了回去。 他这时才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机屏幕——推特首页重新刷新了一下,刚好刷出了他的特别关注。 名为MiRa的账号发布了一条新动态。 他眼神一凝,一字一眼地认真读完了这条简短的文字,忽然露出了一点笑意来。 苺谷朝音的评论区已经炸开了。 [我草我推居然吃到了暗夜男爵这么大一个饼] [啊啊啊恭喜弥良!] [预祝弥良在暗夜男爵剧组一切顺利~] [等等这意思是要继续当演员了吗?] [当演员也很正常吧,不是之前就有风声说要偶像毕业吗] [谁说当演员就不能开演唱会了] [更想在荧幕上看到弥良呢www] [好耶是演员弥良] 这是隐晦的偶像毕业的宣言,粉丝们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觉得开心——对于她们来说,这意味着能见到会动的苺谷朝音的机会又变多了。 能看到更多变的、不一样的他。 粉丝们的心愿很简单,希望自推越来越好就够了,只要不是退圈,大家的接受能力一般都很强。 看到这条推特的弥良粉丝几乎都是开心的,这当然包括松田阵平。 他从推特的界面切了回去,打开了Line。 Line的聊天窗页面只有一个置顶,那个人头像的照片是一片夜色下的海。 是他们一起在深夜见到的、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海。 他点开头像,发送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恭喜,演员弥良。] 但这条消息没能得到立刻的回复。 ——因为苺谷朝音此时还在组织的临时行动会议上。 …… 他扫了一眼贝尔摩德展示在他眼前的手机屏幕,微微笑了一下。 “推特营业的事情稍后再说。看来之后我们要一起共事了,贝尔摩德。” 是的,暗夜男爵的演员名单之中也有克里斯·温亚德。但她只是特别出演,在里面担任一个戏份不算很多的花瓶角色。 “以后当然会一起共事。” 贝尔摩德收起手机,将垂落在颊边的金发拨到耳后,冲他眨了眨眼睛。 “但不是今天。” 伏特加立刻便不满了:“贝尔摩德,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贝尔摩德淡淡地说,“既然不是BOSS的命令,那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我不会去做。我可不想为了讨好琴酒,而导致任务失败。如果发生了那种事……” 她嗤笑了一声。 “你们就自己去承受那位先生的怒火吧。” “你——”伏特加看起来有些生气,“难不成你要在这个时候退出?” 贝尔摩德颔首:“没错。” “系统我们已经得到了,直美·阿尔简特也已经到手了,任务已经完成,难道我还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么?至于抓那个小女孩的事……” 秾艳的金发美人忽然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修长而好看的手指掩住了红唇。她笑的好看,说话的语气却不怎么客气:“返老还童?这种完全不符合科学、堪称灵异事件的事情,你们竟然也会相信?难道是三岁小孩子么?” 此话一出,伏特加的脸立刻绿了。 是的,他就是那个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返老还童的三岁小孩。被贝尔摩德这么一说,好像他心智还很幼稚不成熟似的。 他十分不服气地和贝尔摩德争辩:“但那个系统就是这么显示的……” “那又怎么样?”贝尔摩德冷冷地说,“难道那个系统就永远不会出错么?这种这么明显的、荒谬的事情也当真……这应该更能证明这就是个错误的结论。” 苺谷朝音暗暗打量着贝尔摩德的表情,心说不愧是国际知名的女影星,要不是他确实知道世界上存在着返老还童这种事,大概马上就会被贝尔摩德欺骗过去……但很可惜,排除其他的答案之后,剩下的那个可能无论多么不可思议都是事实。 跨龄识别系统是对的,她自己当然也很清楚这件事。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把那个小女孩抓来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伏特加阴沉地说,“就算不是雪莉,也可以直接处理掉。” 贝尔摩德不说话了。 她盯着伏特加看了一会儿,慢慢笑了一下。 “随你,不管你想怎么做都跟我没关系,”她的目光扫视过全场的人,“接下来这些多余的事情就由你们去做吧,我不奉陪了,就这样。” 会这样极力阻止当然不是因为贝尔摩德突然善心大发。她并不希望那个该死的秘密被公之于众,被组织的其他人也知道。 伏特加是个犟种,她说服不了没关系……她有自己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贝尔摩德干脆地起身,抬手拉住了房间的门把手,拉开一条缝隙后隐入了门缝之中,门缝合拢时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响声,伴随着她语调上扬的“拜”。 房间之中一片寂静,很快便又有人站了起来。 是抱着狙击枪的卡尔瓦多斯。 “既然不是BOSS的命令,那么我也退出。”他说。 他和诸伏景光已经离开了飞艇,暂时在这个举行临时行动会议的房间之中会和,听伏特加简略讲述了一番绑架小学女生的大计。 诸伏景光没说什么,但作为贝尔摩德的头号舔狗,卡尔瓦多斯是一定会跟随女神的脚步的。 贝尔摩德不干的事,他也不干,做人就是这么有原则。 等到卡尔瓦多斯也离开之后,房间内剩下的就没几个人了。 伏特加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还有谁要退出?” 他今天倒要看看,有多少人是不服他大哥的! 果然有人举起了手——但这个人是他完全想不到的——在看到是谁的那一刻,伏特加的脸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因为反对的人是苺谷朝音,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的大嫂。 伏特加的天塌了。 “我倒不是不想帮琴酒的忙,只是这附近都在戒严,警察盯得很紧,我有点太显眼了,不出现更好吧?”苺谷朝音摊了摊手,“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学生女孩而已,就算没有我出手,你们应该也不至于废物到抓不到人吧?” 他的语气淡了下来,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伏特加的天又好了——大嫂真是会为他们贴心着想的人,他就知道大嫂是永远坚定站在大哥那一边的! “那就这么办吧。”伏特加点点头,“等再晚一点,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 灰原哀踩在酒店内铺了柔软地毯的木质地板上,将闭拢的窗帘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抬头去看落地窗外悬挂在天空之中的圆月。 今晚是个满月之夜,浓厚的云层缓缓移动,没过多久便将整个月亮遮掩了起来,银色的月光被吞没消弭,只剩下晦暗。 她收回手,合上了窗帘。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阿笠博士看起来不太放心。 没等江户川柯南开口,灰原哀便回头看了过来:“没问题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全身上下藏了至少三个起步的发信装置,耳道之中贴了一个隐形的耳麦,侦探徽章可以用来通讯,手腕上带着的儿童手表实际上是改造的炸弹,就连头上戴着的发卡尖端都被磨得异常尖锐。 被抓是必要的一环,但她已经不害怕了。 * 地下停车场之中只亮着微弱的光,贝尔摩德踩着高跟鞋走在水泥地面上,鞋跟与地面相触时响起了格外清脆的声音。 她正在低头看手机,在幽幽的莹蓝光芒之中打字,很快便编辑好一条信息,发送给了那个属于乌丸莲耶的邮箱。 做完这一切,贝尔摩德才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见了从阴影之中走出来的卡尔瓦多斯。 “你怎么也走了?”她有些意外。 “因为你说,不要节外生枝。”卡尔瓦多斯回答,“所以……” 贝尔摩德垂下眼睫,只短暂思考了几秒,便对卡尔瓦多斯展露出笑颜来:“不,不必。你就在这里待命好了……说不定之后会有别的任务安排给你呢?” 她的手自然地垂了下来,握着的手机界面还未熄屏,发送成功的邮件页面中附带了一个附件——那是有跨龄识别系统管理员权限的密钥。 此时此刻,这份有毒的礼物已经躺在了乌丸莲耶的收件箱之中。 第250章 松田阵平靠在驾驶座的位置上,慢慢地打了个哈欠。 他手中还握着没有熄屏的手机,调低了亮度的屏幕上仍然显示着Line的聊天界面,他发出去的消息却一直没能等到回复,就连苺谷朝音的头像都是未上线的灰色。 困意一点一点涌了上来,他垂下眼睫,眼前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直到冰冷的触感突如其来地贴在他的皮肤上,沿着与肌肤相接的地方猛地窜上来,他才骤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他下意识偏头看向窗外——那是一双阳光满溢、春景正盛的漂亮的眼睛,被剪碎的光斑凝聚在他的眼底,聚成光河缓缓流淌。 苺谷朝音搭在摇下窗玻璃的车窗上,手中握着一罐散发着冷气的姜汁汽水,让冷冰冰的易拉罐贴在他的脸上。 过分寒凉的罐身与松田阵平的侧脸贴在一起,冷意很快便因为这灼热的温度而融化,凝聚成的水滴沿着脸颊的弧度而缓缓滑落,顺着明晰的下颌线滴了下来,没入解开一颗扣子的白衬衫之中。 “朝音……”松田阵平喊出他名字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是气音而已。他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苺谷朝音,一瞬间觉得这像是个梦境。 “你怎么在这里?” 他抬手握住了那罐冰冷的姜汁汽水,将手指覆盖在了苺谷朝音的手背上。 苺谷朝音的体温向来是偏低的,他是不太会出汗的体质,即使在夏日时触碰到肌肤也像是被冰过的毛巾一样,松田阵平只觉得手心一凉,又隔着他的手背觉察到了姜汁汽水的冷意。 “刚准备回酒店,在附近闲逛了一会儿,看到你的车牌号了。” 他轻声回答,将姜汁可乐稍微拿远了一点,松田阵平脸颊上被触碰过的部分立刻便泛起了一层很浅的绯红色。 苺谷朝音停顿了一会儿,没等松田阵平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 “你发给我的消息,我看到了。不过我更想当着你的面,对你亲口说。”他微笑起来,“嗯,我偶像毕业了。” 这几个字从他口中被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松田阵平胸腔之中的心脏不可避免地惴惴跳动了起来。 他抬起头,注视那双在黑夜的晦暗之中浮光跃金、闪闪发光的眼睛,只觉得满心都充斥着某种温暖的、像是水一样满满涨涨、摇摇晃晃的情绪。 “那……” 松田阵平只吐出了一个字的音节,剩下的话音便被吞没了。 苺谷朝音一手按着车窗的边缘,一手抓住了他的领带,俯下身来,在车辆的轰鸣与LED广告的喧哗声之中,同他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 发丝与发丝纠缠在一起,扫过薄薄的眼皮与眼尾,温热的、带着一点湿意的吐息落在唇角上,带来炙热与绵密的麻痒,像是从指尖开始渡过电流。 松田阵平的手僵在了半空之中,随后按在了苺谷朝音的颈后,以不容拒绝的姿态继续深入这个吻,唇齿之间都充盈着很淡的、冷调的香气。 他过于强势而富有攻击性,苺谷朝音立刻便招架不住,抓住他领带的手指下意识收拢扣紧,硬生生揉皱了光滑的织物,连身体都因为缺氧而轻微颤抖起来。 松田阵平觉察到了他的难以招架,终于结束了这个吻。 他稍微退开了一点,单手掌着恋人的侧脸,抬起眼睛用眼神和视线描摹他的轮廓。 唇色是泛红的,像是早春樱花的花瓣一样,唇珠凝聚着浓郁的绯色,像是被人毫不留情地碾磨了许久。 “朝音……”他又一次用气音叫出了这个真名,缱绻的几个音节被含在齿间,珍而重之。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萩原研二已经睡了,身上盖着警服——他就算没睡现在也必须得睡——他不动声色地向另一边偏过头,深恨自己出门时为什么不带上一副耳塞,否则也不至于在这里如此坐蜡。 “嗯。”苺谷朝音轻声回答他。 不用再多说些别的什么了,现在这样已经完全足够。 海风夹杂着咸涩的味道吹满横滨港,松田阵平握着姜汁汽水,和苺谷朝音一起靠在车边。 在一声轻响之后,他打开了易拉罐的拉环,碳酸汽水的味道立刻弥漫了开来。 松田阵平一边喝了一口姜汁汽水,一边有些含糊地问:“你的事情,不要紧吗?” “没关系,今晚的事情不需要我出面,有他们处理就足够了,我相信他们。”苺谷朝音看起来并不担心,“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顺利进行之中。” 松田阵平默然地点点头,没有多问些什么——他很清楚,苺谷朝音正在执行的是公安部的任务,就像他们从来不去问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做什么一样,这次亦然。 “这段时间,我和hagi会一直在和信息塔附近待命,暂时调在这边的区域出勤。”他认真地说,“如果需要我们和班长帮忙,随时都没问题。” 苺谷朝音也没跟他客气:“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时候,我不会客气的。” 松田阵平对他举起了手中的姜汁汽水:“要我提前为你庆祝吗?” “如果是回归演员的事情的话,当然没问题。”他笑了起来,“至于别的事情,等一切结束……也还来得及。” * 按照计划,今晚组织的成员会去抓捕灰原哀。 这并不是临时起意的决定,也不是因为直美·阿尔简特的对比结果,从一开始,这就是他们在红茶会上的决定。 如果没有直美的那件事,降谷零就会像引导出浅香的现身一样,找出雪莉的踪迹……即使出了直美这件事也完全没问题,那本来就是计划的一环。 倒不如说,这样反而让一切显得更加自然了。 风见裕也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单手按着耳中的耳麦,正在低声进行最后的确认。 等到所有已经就位的人都回复他一切无误的时候,他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泽田弘树盘膝坐在地毯上,面前的矮几上是他的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地图,只看建筑分布图就能猜到这是横滨港的地图。 在这张电子地图上,有两个红点正在闪烁。 其中一个红点位于深蓝的海中,另一个红点则就他眼前——发信器在灰原哀的身上。 “确认无误,发信器一切正常。”泽田弘树抬起头说。 灰原哀点点头,坐在了床上。 她缓缓舒出一口气,刚打算说点什么,放在手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宫野明美打来的电话。 宫野明美在枪伤痊愈之后便在公安的安排下换了个名字和身份生活,虽然一直处于公安的监视之下,但这样也保证了她的安全。 灰原哀会经常和姐姐通话,见面的频率也不算很低,只是在最近没怎么见面了。 在红茶会时确定了计划之后,她就没再去见过宫野明美,两人曾经见面的痕迹更是已经被清除地干净。 因为她担心这次计划会连累到宫野明美。 而在计划执行的这一夜,宫野明美一如往常地打来了电话。 “志保,别怕。”她的语调轻而柔和,如同春日里的雨。 分明只说了几个字眼而已,可灰原哀突然间便觉得不安的心脏变得安定了。 “姐姐,马上一切都会结束了。”她也轻声回答。 风见裕也站起身来,郑重地看向灰原哀:“组织已经开始行动了,请务必小心。如果发生不妙的情况,记得随时通过通讯告诉我们,我们会以你的安全为前提进行行动。” 如果发生危险的事情,他们会提前出手。 灰原哀点点头,声音彻底冷静了下来:“我明白。” 随着交错的脚步声和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响起,偌大的房间之中只剩下了灰原哀一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放在了枕下,按下开关后,房间之中便陷入了昏暗,只剩下床头桌边的夜灯还散发着一圈黯淡的光芒。 灰原哀躺在了床上,凝视着淡蓝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才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 伏特加的计划是很简单粗暴的:他负责去酒店直接绑人,爱尔兰和龙舌兰开车接应,苏格兰架枪断后,剩下的人比如基尔和波本在潜艇中等着就好,毕竟直美还被绑在潜艇之中。 负责去绑人的是伏特加,通过跨龄识别系统他很快就确认了灰原哀入住的酒店,黑进酒店的系统之后便查出了入住名单,锁定了她所在的房间。 现在是凌晨一点,大多数人都已经睡着的时候。 灰原哀没有睡着。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沉默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声。 在数到第七千多下的时候,灰原哀听到了从门口传来的一声“嘀”,那是房间的电子门锁被房卡打开的声音。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会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潜入她房间的人,除了组织的成员不做他想。 来了,他们来了。 灰原哀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默默地听着来人推开门、走进房间里的脚步声。 走廊的灯光从缝隙之中落入昏暗的房间里,又在合拢的门缝之中很快消失。 伏特加握着枪走入房间之中,踱步到床前,盯着床上隆起的那个娇小的身影打量了一会儿。 灰原哀能明显感觉到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 “这么看的话,确实长得跟雪莉有点相似……”她听到伏特加嘟囔了一句。 接着,伏特加对躺在床上的灰原哀伸出了手,用浸了迷药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确认这个疑似雪莉的女孩昏过去之后,伏特加才一把将她抄了起来,带着灰原哀离去。 他像是抱着女儿的父亲一样,让灰原哀伏在他的肩上,一边抱着他一边神情自然地拨通了电话:“顺利把人带出来了,在停车场等我。” 爱尔兰在通话的另一头应了一声:“了解。” 只持续了几秒钟的通话被挂断了。 龙舌兰操着一口关西腔说话:“为了那个小女孩,真的有必要么?返老还童这种奇怪的事,我可不相信啊。” “不相信的话,”爱尔兰转身瞥了他一眼,“你来这里干什么?” “卖琴酒一个人情也没什么吧?”龙舌兰耸耸肩,“反正也没坏处,抓个小学生而已,能费什么劲?” 爱尔兰收回了视线,在车内点燃了一支烟,咬在齿间含含糊糊地说:“那可不一定啊。” 他的话一语成谶。 到目前为止都一切顺利,唯一的变故是在伏特加进入停车场的时候发生的。 他带着灰原哀朝龙舌兰和爱尔兰所在的越野车走过来,打开车门后将灰原哀扔进了车后座。他刚准备跟着上车,变故便猝不及防发生了。 子弹从枪口之中飞驰而出,击中了伏特加的胸口——他因为这惯性的重力而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却没有血花从胸口溅出来。 他穿了防弹衣。 防弹衣没让他受到致命伤,但胸口被子弹射中的位置却开始产生了钝痛,使他退出了被车身遮蔽的阴影之中,完全暴露在月光下。 在这危机之时,伏特加突然意识到了——刚才那一枪并不只是为了击中他的要害,也是为了让车身无法再作为他的掩体。 最近的狙击点是…… 伏特加豁然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高楼。在深沉的夜色之中,他音乐能看到那里有光芒一闪而逝。 有狙击手! 他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下意识地就地一滚,下一瞬间,一颗子弹深深嵌入了地面之中。 赤井秀一在窗口架着狙击枪,从瞄准镜的准星之中盯着伏特加,毫不迟疑地再度扣下扳机。 如果能在这里杀死伏特加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没能立刻杀死,就用子弹将他驱逐。 今晚的目标是削弱,而非彻底根除。 狙击枪的子弹精准无比地每一发都打在他的后脚跟,伏特加被逼地根本无法在这种情况去考虑更多,只能狼狈地按照赤井秀一为他规划出来的路线傀儡般奔逃。 他躲在一辆车后,咬牙切齿地接通了和诸伏景光的通讯。 “苏格兰,你在干什么?!” “我在锁定那个狙击手的位置,但那家伙的技术很高明。”诸伏景光冷静地回答,“我怀疑他是……赤井秀一。” 伏特加明显愣了一下:“FBI?” FBI为什么会在这里? 等等,赤井秀一是远处的狙击手的话,刚才在近距离对他开枪的人,难道也是FBI吗?! 他抬起头,从拐角处矗立的圆形反光镜之中看到了爱尔兰那边的情形。 在停车场负责近距离阻击的是朱蒂和卡迈尔,两人都握着枪,正在和车内的爱尔兰和龙舌兰战斗。 一声接着一声响起的枪声没有停歇,再这样下去马上就会惊动警察! 伏特加只能通过耳麦咬着牙说:“别被他们拖住!马上离开!再等下去那帮条子就要来了!” 爱尔兰一边躲过朱蒂开枪射出的子弹,一边踩下了油门。 “龙舌兰,你顶住。”他的脸紧绷起来,“——要准备冲出去了!” 他观察了一下行动的路线,在踩下油门的瞬间猛打方向盘,黑色越野车在不算拥挤的露天停车场之中来了一个漂亮的甩尾漂移,开向伏特加藏身的方向。 越野车的后门是打开的,这样方便伏特加能在瞬间便坐到车上。 当然——也方便了灰原哀。 龙舌兰靠在另一边的窗户边上,探出半个身体来朝着朱蒂和卡迈尔开枪,驾驶座上的爱尔兰只顾着开车,没有人去注意后座上那个本应该处于昏迷状态之中的灰原哀。 她没有昏迷,当然没有昏迷。 作为用药的专家,灰原哀很清楚组织到底会用什么手段,在伏特加试图迷晕她的时候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从头到尾,她都是装作昏迷而已。 在这个瞬间,灰原哀意识到了——她的机会来了。 手腕上的炸弹手表早就被她不知不觉地脱了下来,感谢苺谷朝音给出的改造思路,这是阿笠博士特别制造的手表炸弹pro max版本,一旦引爆包能让这辆车炸成横滨港的最灿烂的陆上烟花。 将手表留在车后座的时候,灰原哀猛地睁开了眼睛,奋力从打开的后座车门之中跳了出去。 她这一跳格外突然,让车上的爱尔兰和龙舌兰都没想到,连伏特加都惊呆了。 “怎么回事?”爱尔兰怒吼,“她不是晕过去了吗!伏特加那家伙在干什么?怎么连一个小女孩都搞不定?” 他无心再去想逃脱的灰原哀——在他眼中,现下的一切都是针对他们而设计好的陷阱,是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如果不想被公安的那帮人抓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逃离! 他的愤怒显然没有引起龙舌兰的共鸣。 龙舌兰抓着枪,死死盯着车后座上正在闪烁着红光的电子手表,操着有些滑稽的关西腔颤颤巍巍地开口:“这是……一开始就在车上的东西吗?” 爱尔兰悚然一惊。 ——从正在行驶的车上跳下来的感受是相当不好的。 即使努力进行了卸力,灰原哀还是受伤了。她狠狠地在水泥地面上蹭破了膝盖和手臂,灰尘和碎石子被嵌进了擦伤的伤口中,又混着血液留下来。 她顾不上这尖锐的痛感,强撑着起身,找出了藏在身上的炸弹遥控器。 灰原哀死死盯着那辆正在朝三途川一路狂奔的越野车,毫无迟疑地按下了引爆键。 灿烂的烟花点燃了横滨港的夜空,那一瞬间如同白昼。 第251章 能做出强力足球鞋、伸缩背带、足球腰带和涡轮式滑板的阿笠博士,虽然距离发明之神还有点距离,但已经和人类的水准相去甚远了。 有这种堪称危险分子的动手能力,他亲手制作的电子手表炸弹Pro Max版本的威力相当恐怖,炸掉一个篮球场是不成问题的,更别说这辆越野车了。 从灰原哀跳车到按下引爆键,时间最长也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秒而已,甚至无法让爱尔兰和龙舌兰思考清楚现状。 为什么这个小学生女孩会有炸弹? 为什么她还醒着? 为什么…… 再多的为什么也无法在他们的脑海之中留下痕迹了,在炸弹爆炸的那一瞬间,残存的意识已经被剧烈燃烧的高温吞没了。 本就由金属构成的车辆在爆炸之后从内部受到猛烈的冲击,彻底被炸成了金属碎片。残垣被高温和瞬间爆发的巨大冲击裹挟着飞驰散开,尖锐的表面深深嵌入了地面之中。 灰原哀跪坐在地上,怔愣地注视着视网膜中倒映出来的、灿烂到极致的焰火,席卷升空的火光如同熔岩中开出的花,她几乎能感觉到拂过面颊的热意。 爆炸而产生的冲击卷起了狂风,将她茶色的发丝一并吹乱,飞溅开来的金属碎片旋转着疾驰而来,灰原哀却没有躲开,直到脸颊的一侧出现一道浅浅的痕迹,渗出的血珠沿着她的脸颊弧度滚落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 血的温度是滚烫的。 从小就被迫成为组织的成员起,灰原哀一直在组织的监视下长大。那位先生决定了她和她姐姐的命运,迫使她必须走向和父母一样的道路,研究、不停地研究、背负着无数生命走向深渊。 唯一的一次反抗,也是因为失去了宫野明美。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觉得组织是不可抵抗的、不可能打倒的恐怖的存在,即使只是和组织的人擦肩而过都能引起她的神经过敏。 现在,就在这里、此时此刻,这是灰原哀人生中第二次对组织进行的反抗——她成功了。 不是狼狈的逃走,而是彻彻底底地、用自己的双手了结了那两个组织的成员。 她怔怔地垂下眼睛,低头去看那滴砸在手背上的血……那血迹忽然便被水迹晕开了,只剩一层浅浅的绯红。 江户川柯南从酒店的窗台之中翻身跳了出来,挽着灰原哀的手臂,将她带入了掩体之后,一边防备伏特加,一边低声和灰原哀说话。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灰原哀抬手,将从眼眶中溢出来的眼泪擦干了。 她从来不轻易对人展示自己软弱的一面,也不愿意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很快便强迫自己重新恢复了冷静。 “我没关系,但是那辆车上只有两个代号成员,伏特加还没有死。” 炸弹的威力足以送爱尔兰和龙舌兰一起前往三途川,但车辆和伏特加之间还有些距离,伏特加本人又在掩体之后,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没有死的。 灰原哀狠狠拧起了纤细的眉毛:“……抱歉,我应该再多等待几秒钟的,如果再等等的话,说不定伏特加也……” 江户川柯南回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傻话呢?” “诶?”灰原哀一愣。 “那种情况,能重创两个代号成员就已经是预想中最好的情况了,等到足够重伤伏特加的距离,那时候你也没办法脱身了,难道打算以自己为代价带着他们一起被炸么?”江户川柯南叹了口气,“明美小姐可还在等你回去啊。” 他顿了顿,再度开口。 “——而且,可别小看了赤井先生他们啊。” 灰原哀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笑了一下,“……是啊。” 是的,她并不是一个人而已,也完全没有必要一个人来肩负。 “现在的问题就是伏特加了……”江户川柯南收回目光,低声说。 被惦记着的伏特加现在状态并不好。 躲在掩体背后让他没有被炸弹波及,但爆炸余波飞溅的金属碎片有几片深深扎进了他的腹部和胸口,黑色的西服因此而被洇出的血液浸湿了一片,连口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伏特加将后脑勺抵在坚硬的墙壁后,缓缓地深呼吸。 爱尔兰和龙舌兰死了——不用去查看尸体,光看爆炸的威力就已经能明白这个事实了。 但为什么……车上什么时候被安装的炸弹?还是说,是那个疑似雪莉的小女孩在那个时候做的? 现在他正在经历的这一切,看起来简直像是踏入了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一样。 伏特加能够确信,这就是个圈套,等待他们上钩的圈套! 否则怎么会这么突然地出现埋伏的狙击手和枪手、还有一看就是一早准备好的炸弹?! 他耳中的耳麦滋啦了几声,通讯中响起了诸伏景光的声音。 “伏特加,你还好么?”诸伏景光低声问,语气显得十分紧张,“你那边好像发生了很大的动静。” “一点都不好,”伏特加急促地开口,“撤退!” 诸伏景光一愣:“撤退?” “这是圈套,彻头彻尾的圈套,你……”伏特加按着耳麦,一手握枪,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反身打算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了从诸伏景光那边传来的明显的、击中什么东西的声音,接着是诸伏景光的闷哼声。 “苏格兰?!”伏特加的声音差点变调。 好在诸伏景光没什么事,几秒之后他才咬着牙,哑声开口:“我没事……那个狙击手已经发现我了,刚才他差一点就打中了我。” 伏特加愣了:“在那么远的距离?” 根据他的判断,那个神秘的狙击手和诸伏景光所处的应该是刚好在对角线的位置,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那家伙本来不应该能威胁到苏格兰! 除非……除非这个狙击手的实力可怕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接着从耳麦中响起的是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以及急促的脚步声,诸伏景光的语气听起来异常凝重:“我已经在撤离了,警察马上就会到,再拖下去我们都走不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不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个陷阱吗?从发现那个跟雪莉长得很像的女孩开始。” 伏特加愕然:“你说什么?” 不……苏格兰说的没错。如果那个狙击手是赤井秀一,那么就意味着这实际上是FBI的圈套,从一开始、从雪莉的消息开始,就是FBI针对他们设下的局……没错,如果是赤井秀一那个人的话,他确实有能力算计到这一步。 在思考这些内容的时候,伏特加稍微放松了警惕,而这也就让他露出了破绽。 江户川柯南抓住了这个破绽的机会,抬手按下了强力足球鞋的调节按钮,微弱的电流立刻萦绕在他脚边,接着便是一记足球——那颗足球被蓝色的电流裹挟,在黑夜之中恍若灿烂的流星骤然划过夜空,带着势无可挡之势冲向了伏特加。 伏特加脸色一变,只能狼狈地向前一扑。 他勉勉强强躲过了这记一看就能把他送进局子里的足球,但胳膊还是被隐隐蹭到了,整条左臂都在作痛。 不能耽搁下去了,他冷静地想,爆炸和枪响一定吸引了警察,那帮条子马上就要到了! 伏特加想的没错,在横滨港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当然会被警方立刻注意到,那个炸弹爆炸的威力足以叫醒附近所有的人,信息塔周围驻守的警察也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到这颗异常的烟花? 譬如——松田阵平,他已经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上,副驾驶的萩原研二也将外套重新穿上,神情严肃清明,看起来一点不像从沉睡中刚刚醒来。 “你听到刚才的爆炸声了?”松田阵平启动了马自达。 萩原研二点点头,淡淡地说:“那种动静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作为爆处班的王牌,他们听了太多爆炸声,刚才那巨大的声响足以调动他们所有的警惕。 苺谷朝音望着刚才那颗橙红的烟花绽放又消失的地方,又收回视线,从车窗之中和松田阵平对视了。 “开过去的时候,可以稍微慢一点。”他的声音飘在夜风之中,“不出意外的话,这场爆炸应该无人伤亡——我指的是无辜市民。” 至于那些犯罪分子,就算有伤亡也无所谓了。 他带着很淡的微笑,慢慢退入了阴沉的夜色之中。 * 伏特加狼狈逃窜的时候,一辆车已经停在了他面前。 他还没来得及警惕地将枪掏出来,车窗就已经摇了下去,露出了那张堪称组织门面的脸来。 “上车。”苺谷朝音简短地命令。 车门被伏特加拉开,他敏捷地登上了车。没等他关上车门,这辆车便在瞬间疾驰而出,晃得伏特加的身影狠狠摇晃了一下,脑袋直接撞在了副驾驶的椅背上。 他捂着被撞疼的脑门,心说大嫂开车的技术好像不是一般的差……说起来大嫂好像根本没有驾照吧? 伏特加顿时心生警惕,迟疑着要不要为了保命着想先跳个车再说。 后座上坐着的也不只是他一个人而已,还有抱着乐器背包的诸伏景光。 戴着帽子的青年用蓝色的眼睛扫了他一眼,“你还活着啊。” 他发出了烦躁的咂舌声:“是啊,能逃出来真是命大。” 伏特加浑然不觉危险,一前一后两个公安正在暗自打量他,掂量着他的份量,思考着这辆车的目的地是直达三途川、又或者警察局。 第252章 伏特加还是被仁慈而善良的日本公安放过了。 很简单,因为这次任务的失败需要一个背锅侠——伏特加就是那个背锅的人。 只是绑架小学女生的简单任务而已,出动四个代号成员已经相当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小题大做。但就在这种准备充足的情况下,四个代号成员直接折损三个,最后剩一个诸伏景光……不管怎么想,他都会遭到严厉的问讯。 为了不让诸伏景光在这最后关头得到不必要的行动限制,苺谷朝音决定放伏特加一马,让这个计划的提出者和策划人去承受怒火。 “这不是去海边的路,”伏特加往窗外望了一眼,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梅洛,你要带我们去哪?” “去海边?你在想什么呢,伏特加。” 苺谷朝音很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 “信息塔就在横滨港外,这里发生了奇怪的爆炸,国际刑警那帮人应该早就动起来,开始在信息塔附近戒严了吧?海岸线和附近的港口也一定有警察把持,现在这个时候过去不是直接给警察送上门么?” 伏特加眨眨眼睛,噢了一声:“确实……你说的有道理。” “总之,先去我准备的地方暂且休息一下吧。”他作出了决定。 “安全么?” “至少不会被狗仔和私生找到。”苺谷朝音耸了耸肩,毫无征兆地将方向盘猛地打了几圈,一个漂移便拐过了弯道,驶入路灯明明灭灭的公路之中。 他这下转弯来的猝不及防,坐在后座的伏特加和诸伏景光同时向另一侧倾倒,勉强抓住了扶手才让自己没被甩出来。 伏特加心有余悸,欲言又止:“那什么……要不还是我来开车吧?” 作为给大哥开车数年的熟练司机,伏特加的车技比枪法更好。 诸伏景光难得在这件事上和伏特加取得了共鸣,沉默着点点头,心说苺谷这人肯定是被松田和萩原给带坏了,等恢复警察身份之后再这么开车,岂不是要丢人丢到交通课去?他甚至没有驾照可以用来吊销! 苺谷朝音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们俩一眼,顿时不高兴了:“怎么了?你们对我的车技不满意?” 沉默,无尽的沉默。 情商并不高的伏特加没吭声,只有诸伏景光斟酌了一会儿措辞,委婉地开口,“不,只是伏特加习惯开车了,刚好让你休息一会儿,白天不是还完成了不少工作么?” 低情商:你车技很差。 高情商:伏特加就喜欢开车。 苺谷朝音没忍住,弯了弯唇角,一脚踩下了油门,用百分之百超速的速度疾驰起来——好在这条上没有测速摄像头。 他选定的临时安全屋在一栋老旧的住宅公寓里,藏在没有翻新的老旧城区之中,异常复杂的地形和低矮的房屋十分方便跑路。 这里的房屋都有至少二十年的屋龄,房间的陈设相当老旧,连铺在地上的榻榻米边缘都有着清洗不掉的、泛黄的痕迹。 不过仅仅只作为临时的藏身处来使用的话,是没人在乎这一点的。 苺谷朝音打开橱柜的拉门,将医药箱丢给了伏特加。 他一边开始处理伤口,一边和苺谷朝音说话。 “损失惨重吧?”当红艺人懒懒散散地靠着墙壁盘膝坐下来,托着下颌看他,“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埋伏的人,还有那个狙击手……”伏特加烦躁地说,“再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炸弹了。” 苺谷朝音挑眉,拉长了语调:“就这样而已吗?” “就这样?”伏特加的声音拔高了,“那个狙击手、还有那些埋伏的家伙,很有可能是FBI啊!” 此话一出,苺谷朝音便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才慢慢地开口了。 “如果真的是FBI的人,那么从一开始,这个计划就是针对琴酒的陷阱了。” 伏特加沉默下来,拨通了琴酒的电话。 这通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简直就像是琴酒早就在等着这通电话一样。 没等伏特加开口,琴酒便在通话的另一边直截了当地质问了:“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他的语气之中充斥着不耐烦的暴躁情绪,显然对于这帮蠢货队友在横滨港搞出来的大动静很是不满。 “大哥,我们可能中计了。”伏特加苦着脸,“本来是想去抓那个长得很像雪莉的小女孩的,但是没想到会有FBI埋伏在那里,所以就……失手了,连龙舌兰和爱尔兰也……” “FBI?” 琴酒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至于龙舌兰和爱尔兰……说实话,他也不是很关心。爱尔兰是皮斯科的狗,龙舌兰是个办坏了事差点就要被抹杀的废物,两个人一起上西天他都不在乎。 觉察到琴酒的情绪,伏特加立刻说:“没错,就是FBI,根据苏格兰的说法,他好像觉得埋伏我们的狙击手是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 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琴酒只觉得身体下意识因此而变得紧绷了起来,血管中流淌的血液如同焰火般燃烧了起来,在他的身体之中沸腾。 这个人——是组织的背叛者,是令人厌恶的老鼠,同样也是他的宿敌。 在转瞬之间,琴酒便明白了伏特加的意思:不管那个返老还童的“雪莉”真相到底如何,其实那只是用来诱使他上钩的鱼饵而已,真正的杀招是FBI设下的这个圈套。 知道雪莉的消息,他必然会亲自赶来……但FBI算错了一点,他们不知道他并不在此处,所以这番算计最后也只是葬送了两个无足轻重的代号成员而已。 但对琴酒来说,这是个更令他兴奋的消息。 “FBI……赤井秀一……”他的语音都染上了一丝轻微的、不易察觉的颤动,“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琴酒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只觉得兴奋。 这是比抓住雪莉还要有趣的事情。 他会亲自出手,用子弹贯穿那个男人的头颅,亲手将赤井秀一杀死! * “知道FBI特意设下陷阱,琴酒真的还会上钩吗?” 风见裕也迟疑着问。 赤井秀一点燃了一支烟,在弥漫室内的、缭绕的白色烟雾之中,他很淡地笑了笑:“会的。” “既然知道我在这里,那他就一定会来。” 这是双重诱饵——第一步是未雨绸缪,先发制人地利用灰原哀作为诱饵,使组织的人来绑架她;等FBI出手、让琴酒意识到这是FBI设计的圈套之后,琴酒的兴趣自然而然会转移到赤井秀一的身上来。 风见裕也点点头,“琴酒这边没问题的话,那么就好办了。” “朗姆那边呢?”灰原哀抬起头来问。 他们现在正处于酒店的总统套房之中,江户川柯南、风见裕也和赤井秀一坐在沙发上说话,泽田弘树坐在桌边敲着键盘,朱蒂正在帮灰原哀处理伤口。 她只受了一些皮外伤,看着吓人但其实并不严重,用碘伏给手肘和膝盖处的擦伤后消过毒、涂上药之后便用医用绷带一圈一圈地包扎了起来。 “降谷先生已经和我通过消息了,”风见裕也回答,“朗姆会在上午抵达。”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是个好机会。” 如果无法杀死组织里最核心的那几个人的话,剩下的代号成员就算全部死亡也不可能真正做到消灭这个罪恶的组织。 只要乌丸莲耶、朗姆和琴酒这几个人不死,那么这个巨大的跨国犯罪集团便不会消失,代号成员那种东西……随随便便就能重新选拔出来。 什么爱尔兰、龙舌兰、卡尔瓦多斯之流都不重要,这个计划从头到尾要针对的其实只有三个人。 琴酒,朗姆,以及……乌丸莲耶。 “那么可以早做准备了。”赤井秀一颔首,他看了一会儿江户川柯南,又看了看灰原哀和泽田弘树,突然默默地把烟给掐灭了,“我会去通知浅香。” 那个蛰伏了十七年的人,应当已经等待多时了吧? 江户川柯南低下头,默默地在心中将计划重新捋了一遍。 朗姆和琴酒马上就会抵达这里,赤井秀一牵制琴酒、浅香则负责暗杀朗姆,贝尔摩德已经离开这里,剩下的人……基安蒂和科恩在美国盯着直美的父亲,但同样,CIA和FBI的人也在盯着他们;爱尔兰和龙舌兰已经死亡,卡尔瓦多斯在诸伏景光的面前不足为惧,剩下的人……除了伏特加全是卧底。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不能赢……那么就只剩下倒大霉这种可能性了。 唯一的变动是乌丸莲耶。 乌丸莲耶行踪神秘,自从几十年前去世以来便从来没有展露过自己的真面目,唯一有可能见过他的人只有贝尔摩德……但千面魔女是个异常狡猾敏锐的人,想抓到她的难度很高。 不过没关系,自有对她怀恨在心的优秀探员去找她的麻烦的。 他们现在唯一能确认的乌丸莲耶的藏身地就是鸟取。 但鸟取很大,即使被警察在前端时间用户籍调查确认的名义扫了一遍,仍然没发现什么端倪。 这个不主动出现、也几乎不踏出鸟取一步的人是很难抓到的。 “琴酒和朗姆都没问题的话,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乌丸莲耶主动露出破绽了。”风见裕也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想抓住乌丸莲耶很难——那是个怕死惜命到了极点的家伙,为了安全可以一直不露面。如果他一直龟缩在不为人知的龟壳之中,恐怕很难有人能将他揪出来。 他的邮箱地址已经掌握在了警方的手中,但诺亚方舟也试着去追踪过IP地址……只能说这个怕死的老家伙确实足够滴水不漏,IP中转经过了世界各地的服务器,在邮件发送和接收的短暂几秒的时间里,根本不够查出最底层的IP地址来,他们能做的只有监视邮箱中的邮件动态。 可乌丸莲耶也不会蠢到在邮件里附上自己的地址。 “也许他并不是不想出来,而是不能呢?”灰原哀突然开口。 她坐在沙发上,伤口缠绕的雪白绷带之中还渗出了一点鲜红的血痕,连手掌上都被覆盖了绷带。像是根本不在乎这点疼痛一样,她面无表情地说了下去。 “能活一百四十多岁的人类,基本不存在吧?就算真的能活到这个岁数,那么身体机能也会下降。按照几十年前的资料来看,那个时候的乌丸莲耶就只能拄着拐杖行动了,如果他真的活到了现在……恐怕也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了。” “维持着年老的状态延续生命,可能是使用了什么药物在吊命。但那样也仅仅只是保证他能活着而已,想自由行动几乎不可能。” “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江户川柯南的话没说完,便被灰原哀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 “那就是他吃下了APTX-4869。”她说,“那会使他的面貌改变,即使和老年时的状态不一样,但大概也能看出来那是同一个人吧?” 泽田弘树的手指悬停在键盘的上方,这时候才回过头来,“不,我用跨龄识别系统尝试过了,使用乌丸莲耶的旧照片进行对比,结果是零。” 他摇头。 “至少在监控普及的这十几年中,都没有任何疑似乌丸莲耶的人出现过。” 风见裕也突然深深叹了口气,灌了一口咖啡后用手抓了抓黑发,近来多时熬夜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疲惫:“那个家伙……还真是惜命到了极点啊。” 跨龄识别系统的出错概率很低,可对乌丸莲耶的对比结果是0。 按照现代的监控摄像头之多,没道理一个人会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 这也就意味着一件事……他没有外出过,又或者使用别的、不会被监控拍下正脸的方式外出。 “但是我想,很快就能知道他究竟是行尸走肉、还是返老还童了。” 泽田弘树盯着电脑的显示屏界面,看着绿色的数据洪流从他的眼中一行一行地涌过。 * 宽阔的房间之中不存在任何黑暗,被冷色调的白炽灯盈满整个偌大的空间,落在金属制的仪器上,显出一种不近人情的、毫无生机的颜色来。 位于鸟取的别墅地下室之中相当安静,只有机器运作的声音,摆放在一边的心跳监测仪上显示出稳定跳动的线条,只看这个数据,便会让人觉得这个病人大概命不久矣。 但——并非如此。因为这些数据的主人已经高达一百四十多岁,并且可以预见,这份充斥着罪恶的生命将会继续延续下去。 和心跳监测仪、以及各种仪器连接在一起的是一个小小的病床。 或许不该用病床这个词,那分明是医院中会给重症新生儿使用的医疗舱。 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能清楚地看到在那其中沉睡着的、小小的婴孩。那个小小的孩子脸色苍白如纸,甚至有些泛青,如果不是还有着微弱起伏的呼吸,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个死婴。 房间内空空荡荡,除了这个沉睡中的婴孩之外,就只剩下两个人——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 这两个人都表现地相当沉默寡言,仔细观察甚至能发现他们的身体是紧绷起来的,看起来非常紧张,连神情之中都能透出显而易见的忐忑。 他们刚刚进行完例行检查的最后一步。 房间内的音箱之中响起了机械音:“你们出去。” 机械音没有任何起伏,听起来格外冰冷,但委实让医生和护士松了口气,匆匆收拾完医疗器具便大气不敢喘地走出了这个冷冰冰的房间。 按理来说,只是面对一个婴儿而已,身为大人的医生和护士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害怕。 但——有只眼睛一直在注视他们。 那是每时每刻无处不在的眼睛。 悬挂在室内的监控摄像头调整着方向,先是看了一会儿躺在医疗舱中的婴儿,随后才转了回来。 流淌着的数据洪流中出现了一点新的变化,而这个新的变化立刻便被人工智能察觉到了——他收到了新的邮件。 不用进行更多的操作,他的心念一动便能知道邮件的内容,当然也能看到贝尔摩德附在邮件中发来的密钥。 那代表着跨龄识别系统的管理员权限。 不能让这个跨龄识别系统掌握在那些警察的手里,这对他来说是不利的。人工智能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接收了密钥,对贝尔摩德发出了第二重指令。 [摧毁系统。] 贝尔摩德回复来的很快,她的回复同样很简短。 [了解,BOSS。] 是的——这个被贝尔摩德称之为BOSS的人工智能就是乌丸莲耶。 或者说,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人工智能。 追求长生不死几乎到了癫狂地步的他,怎么可能将所有的宝都压在宫野志保的身上?在不遗余力研发那种神奇药物的同时,乌丸莲耶从来没有放弃过数字生命的可能性。 在生命走到尽头,怀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吃下药、变成婴儿的时候,乌丸莲耶就选择将意识上传到了网络之中。 婴儿孱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他的活动,从垂暮老人返老还童成婴儿也对身体造成了重大的负担,他真正的身体只能躺在医疗舱之中,只有意识可以通过网络而进行活动。 乌丸莲耶的意识对着那枚密钥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将之下载到了装载着他意识的程序之中。 他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第253章 如果有选择的余地,在数字生命和肉体永恒之中,乌丸莲耶当然更希望是后者。 数字生命当然能做到更多——在这个几乎已经跨入智能时代的社会之中,只要仪器接入网络,那些看似无害的人工智能往往能做到人类想象不到的、可怕的事情。 比如说远程控制医院里为病人维持生命的仪器、操纵家里的电器爆炸、随身携带的手机自燃……有数不清的办法能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人。 但这同样意味着不再有实体,无法触摸现实世界中的一切,感受不到阳光、风与温度。 乌丸莲耶在这方面是个俗人,比起成为网络中无所不能的神明,他仍然更愿意去当一个恒久的凡人。 况且——他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庞大的“权柄”。 诚然人工智能能做到很多事,可那需要庞大的计算力进行支撑,也需要一位强大的、能创造出人工智能系统的科学家……很可惜,在这两方面,乌丸莲耶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个“上”,当然是泽田弘树。 这份不足让乌丸莲耶在打开那份密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那其中隐藏着的危机。 至于那枚被称为潘多拉的宝石……乌丸莲耶已经差不多放弃了这个想法,并且觉得那大概是另一个组织昏头了才传出来的谣言。 拥有相似名字的潘多拉魔盒在神话中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存在,潘多拉打开了魔盒,于是魔盒中的灾祸被释放了出来,散播整个人间。 这份密钥就是属于乌丸莲耶的潘多拉魔盒,那里面藏着即将降临的灾祸。 ——可对其他人来说,这是一种幸运。 * 现在已经是深夜,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 房间中还亮着灯,熬夜一周的风见裕也连灌三罐咖啡都没撑住,已经不省人事地昏倒在了沙发上。赤井秀一正在闭目养神,朱蒂斜倚在床头,左边是江户川柯南,右边是灰原哀。 泽田弘树托着下巴坐在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盹。 他正在浅眠之中。 所有人都已经困倦,但作为人工智能,诺亚方舟是不需要休息的。 他一直在监控着跨龄识别系统,电脑屏幕中展开的是黑绿相见的后台控制板,程序运行中的代码一行一行地滚动闪烁着。 直到电脑屏幕突然一花,猛地弹出了几个带有红色感叹号的警告来。 这警告层出不穷,一层一层地叠加起来,直到将整个屏幕都占满,随之发出了尖利刺耳的警报声。 尖锐的警报声立刻就让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惊醒了,风见裕也猛地坐直了,紧张地看过来:“出什么事了?!” 泽田弘树清醒地比所有人都稍微早一点,毕竟诺亚方舟对他这个创造者十分贴心,提前在他的耳机里进行了温柔的叫醒服务。 “密钥里的程序被启动了。”泽田弘树说,“他启动了那个病毒!” 这份密钥有特别的启动方法,正确的使用方式不会触发病毒——第一次使用密钥的降谷零很清楚这种方法,但乌丸莲耶是不知道的。 “是谁?”赤井秀一沉着地问。 密钥到了组织的手里,他们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启动了这份密钥,唯一能确认的是——不是他们的人。 朗姆?琴酒?贝尔摩德?……又或者是那个藏在背后从不露面的乌丸莲耶? “不知道是谁,”泽田弘树深吸一口气,“但我正在查询IP地址。” 他在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几乎将键盘敲击出了残影来。 红色的警告弹窗瞬间消失,泽田弘树输入代码打开了一个新的指令窗口,潜藏在密钥内的病毒程序悄无声息地启动了。 在乌丸莲耶丝毫没有察觉的时候,病毒程序已经植入到了他的系统之中,被层层代码掩盖着开始篡夺他所拥有的权限。 作为跨龄识别系统的开发者之一,泽田弘树拥有很高的管理权限——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直美,但早在开始研发这个系统的时候,诺亚方舟实际上就已经相当于全权接管了这个系统。 所以泽田弘树才能提前在密钥中植入病毒,并且等待着病毒程序被那个正确的人打开。 一旦启动密钥程序、载入病毒,对方就相当于毫无保留地处于了诺亚方舟的监控之中,那一层又一层跳转的服务器再也不能成为他的掩护。 IP地址很快就被锁定了,泽田弘树扫了一眼,看清了这串数字构成的IP地址。 在鸟取北部,沙丘边缘靠海的地方。 “鸟取!”泽田弘树倏然站了起来,回首和风见裕也对视,“那个人在鸟取!” 这个地名出现的瞬间,所有人都意识到入侵系统的人是谁——乌丸莲耶。 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 风见裕也站在原地僵硬了两秒,数度想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来,却无法将之握住——他的手指在因为这个消息而颤抖痉挛。 随之而来的是如同海潮一般涌来的情绪,惊喜、高兴、不可置信……以及一些怀疑。 日本警方为之斗争了半个世纪的组织、追查了数十年之久的幕后黑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暴露了吗? 这分明是计划之中的事情,但当这份期望真的实现的时候,他仍旧觉得猝不及防。 他闭了闭眼睛,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缓慢地舒出了呼吸。等再睁开眼睛时,风见裕也便完全恢复了以往的从容。 “具体地址?”他问。 “邮件已经发送,风见警官。”诺亚方舟代替泽田弘树出声了,“祝你一切顺利。” 风见裕也点点头,一边播出通话,一边转身握住了门把手。 “等等,”灰原哀拽住了他的衣摆,仰起头看他,“我也要去。” “你也去?”风见裕也愣了,“可是……” 可是,计划里没有这一环啊! 在完成诱饵的任务之后,灰原哀就可以安心休息了,她不需要再去肩负更多的事情。 “因为他,我的父母才会开始研究那种药物。这十几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源头都是来自于那个人……包括我和姐姐的命运,也都被他握在手中。” 灰原哀的语气毫无起伏,几乎所有的语调都被压在同一个音准上。 “对于这个掌握了我人生的人,难道我不该去见见他吗?” 风见裕也和灰原哀对视了几秒,在认真思考后点了头。 “好,那么跟我来吧。” 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往前跟了几步,皱起眉担忧地看她:“灰原,你……” “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过激的事情。” 灰原哀停下脚步,微微笑了起来。 “我只是想当面送给他一份大礼而已。” 如果乌丸莲耶吃下了那种神奇的药物,强行让自己本应该早就结束的生命回溯到数十年之前,那么由她亲手研究出来的这份解药,对于乌丸莲耶来说应该是催命符吧? * 警方戒严,追查的是可疑分子,当然不会去盘查弥良这个一向形象良好、又和警视厅有深度合作的公众人物。 在公安对他有意无意的配合和放水下,苺谷朝音不动声色地带着伏特加和诸伏景光从组织的秘密港口登上了游艇。 那是在日出之前,天色刚朦胧地亮起来的时候。 游艇中提前准备好了几套潜水设备,这艘游艇会载着他们前往海中,一直到潜艇所在位置的上方。 “大哥说他马上就到了,”伏特加低声说,“我们要等大哥一起吗?” 苺谷朝音缓缓转头,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那不然呢?” 伏特加总觉得自己被当成白痴了,但他没有证据,只好默默地闭了嘴。 他和诸伏景光一起伪装成了苺谷朝音的保镖,墨镜一戴黑西服一穿,看起来就凶神恶煞,说是保镖完全说得过去。 等到一点灿烂的光从远处的海平线中泄露出一点的时候,游艇已经停在了海中,海浪缓缓涌动,让漂浮在海中的游艇也随之微微晃动。 在日轮升起之前,苺谷朝音听到了螺旋桨转动的巨大的噪音。 他眯起眼睛来向天空望去,看见了不断放大靠近的黑点——那是载着琴酒的直升机。 直升机盘旋了一圈,停驻在了游艇的正上方。 机舱门被人从内部打开,琴酒坐在位置上,单手解开了安全带。 他还戴着通讯用的耳机,耳麦被他用手指拨开,涌入机舱内的风让他的衣领和银色长发都随着风一同涌动起来,那双有着浓郁碧绿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冷冷地俯视着下方。 琴酒看见了站在游艇甲板上的人。 苺谷朝音抬手挡住了刺目的光线,在和他对视之后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像是初晨阳光落在蔷薇上的露水。 绳梯从直升机上抛了下来,琴酒随手摘掉了耳机,单手抓着绳梯,另一只手中夹着一支烟。黑色的风衣与他的卷起的银发交错重叠,锋利地将空气切割。 因为螺旋桨转动而被卷起的狂风让他的衣摆猎猎作响,银发的光辉与日光交织在一起。 是的,日出了。 磅礴的日光沿着深蓝的海面铺就而来,瞬息便让整个横滨港笼罩在灿烂的金色之中,连被风吹的凌乱的银发都因此而染上了一层淡金的微光,璀璨的光斑落进浓绿之中,浸染了熠熠的金芒。 绳梯缓缓落下,黑色风衣的衣摆随风涌动,将倾斜着落入甲板的日光吞没一束。 琴酒的目光在甲板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苺谷朝音的身上。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唇齿间弥漫开来,又顺着海风缓缓上升。 他随意地用鞋尖碾灭了燃烧着火星的烟头,对苺谷朝音抬起了下巴。 “雪莉和浅香的事,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梅洛。” 第254章 拂过海平面的风裹挟着一点咸涩的味道,连带着阳光也随之闪烁,像是吹动了一池的波光粼粼。 长长的银发与黑色风衣的衣摆都随之在风中荡起,落在那双浮光跃金的眼瞳之中,只剩下了明明灭灭闪动着的银辉。 “雪莉和浅香?”苺谷朝音重复了一遍琴酒的问题,抬起眼睛慢慢悠悠地去和琴酒对视。 站在他背后的诸伏景光心中下意识紧绷起来,甚至差一点就要去摸别在后腰上的枪了——这无疑是质问。 众所周知,被琴酒怀疑是卧底和叛徒的人向来没什么好下场,水无怜奈前段时间在一次任务之中略有失手,被琴酒毫不留情地给了一枪,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掏出枪来直接给苺谷朝音吃一颗子弹? 与诸伏景光相反,伏特加并不为苺谷朝音赶到担心。 他才是那个经常跟在琴酒身边的人,对大哥的各种习惯和脾性了解的十分清楚;也只有诸伏景光这个不太和琴酒接触的人会产生误解,但在伏特加看来……大哥这根本算不上是质问,顶多是随口顺便说了一句而已。 琴酒没有说话,只沉静地就看着苺谷朝音,没有制止他有些肆无忌惮的目光。 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只听琴酒的语气,苺谷朝音就知道这委实不算什么严厉的态度,毕竟琴酒连枪都没摸出来。 “那些事情,等下去了再说也来得及吧?”他微微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我当然会给你解释的。” 琴酒看了他半晌,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倒不是怀疑苺谷朝音是卧底、又或者是背叛,只是同时和浅香、雪莉这两个人都有所关联,难免会让人心生疑虑。在当面摸枪威胁和听听解释之间,他大发慈悲地选择了后者。 琴酒没有发难,这让诸伏景光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毕竟组织里人尽皆知,琴酒对老鼠有多么厌恶、手段又是多么暴戾残酷。他敢肯定,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换个人,琴酒绝对不会就这么轻轻放过。 但诸伏景光什么都没说,只开口:“潜水服放在船舱里,波本说潜艇已经停在下方了,随时可以进入。” 琴酒颔首:“走吧。” 雪莉这个不知是真还是假的圈套暂且不用去管,可潜艇中还绑着一个货真价实的、对组织来说很有用的科学家。 潜水服很快便换好了,他们带上了氧气面罩,打着潜水用的探照灯潜入了深海之中。 从鱼雷的发射口进入潜艇内部后,苺谷朝音取下了面罩,将潮湿的黑色额发拨了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在潜艇内部昏黄的灯光之中,那双如同宝石的异瞳简直就是在闪闪发光。 他换下了潜水服,随意将外套披在肩上,走入了室内。 降谷零斜倚在大厅的入口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扫过:“看起来,事情不是很顺利啊。” 有些晦暗的、暗橙色的光芒从大厅中泄露出来,自后往前地落在了降谷零的身上,他的半张脸被光与暗切割开来,让人无法看不清表情。只听他的语气,大概会被误以为是嘲笑、又或者挑衅。 ——伏特加就觉得这是挑衅。 “哈?”他很不爽地说,“这个计划当时你不是也支持的么?现在在这里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可什么都没说,只是觉得有些遗憾。”降谷零摊了摊手,“你也用不着反应这么大吧?” 伏特加登时有些发怒,眼看还想说些什么,被琴酒一个眼神瞟过来,顿时便熄了火。 他恼火地低声说:“……我不跟你多说什么。” 诸伏景光淡定地就当做没听到这场没有挑起就熄了火的战争,走过门边的时候抬手拉住了降谷零的胳膊,把他拉走了。 伏特加停在原地,看向琴酒:“大哥……” 琴酒正抬手将风衣穿上,伸手将压在了衣服下的银发拨出来。 “伏特加,你先过去吧。”苺谷朝音没有去看伏特加,淡淡地说,“我有些话要和琴酒说。” 伏特加张开地嘴立刻就闭上了。 他的目光在琴酒和苺谷朝音之间隐晦地转了两圈,心说我懂,小别胜新婚!他伏特加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这种时候当然得闭上嘴转身就走了。 伏特加不仅识相的滚了,还很贴心地帮忙带上了门,只留下了一条狭窄的缝隙,透出一缕橙黄色的灯光来。 那一束灯光直直地映照进来,恰到好处地落在了那只如同春日湖水般有着薄绿天青的眼睛上,将初生的春色浸染成了琥珀。 “说。”琴酒只简短地吐出了一个字,抬手点燃了一只烟。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浅香现在是我的保镖。”苺谷朝音轻声说,“准确的说,是偶像弥良的保镖。”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 “我就算说我毫不知情、这是个巧合,恐怕你也不会相信的吧?” 当然不会相信,浅香对于组织来说一直是个威胁——是个很可能会将那位先生的身份泄露出去的变数,同样也是朗姆的污点。 琴酒对于浅香的态度是遇见了就杀死,但朗姆必然要偏执许多,说浅香是他的心腹大患也不为过。 作为组织的代号成员,苺谷朝音是知道朗姆的这段往事的,他没道理不知道浅香的存在,却仍然放任这个人留在他的身边……最重要的是,他没将浅香的存在上报给组织。 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一开始确实是个巧合,浅香是自己主动找上我的。” 琴酒皱起了眉:“她主动找上你?” 浅香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吗? “大概是看到了网上之前传出来的那些绯闻,以为我跟你之间有些什么。毕竟你的车和长相都很好认,她看起来只是将我当成是被你豢养的情人了。”苺谷朝音耸了耸肩,“想通过我摸清楚你的动向、进一步获取组织的情报,这大概是她的想法……在她眼里,我只是个柔弱无害的偶像而已。” 柔弱、无害,从本质上来说是和苺谷朝音完全不沾边的词语,琴酒很清楚这具看起来单薄纤细的身躯之中蕴含着出人预料的力量。 “我搞清楚了这一点,所以就让她留在身边了,她应该完全没想到,我还有梅洛这个身份。” 琴酒沉默地咬着烟抽了一口,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唇齿之间蔓延出来,飘飘忽忽地上升,然后缓缓消散,只在狭窄逼仄的室内留下了一点淡淡的、烟草的味道。 “为什么不上报?”他问。 “因为她是个很好用的诱饵。”苺谷朝音靠近了一步,俩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了,他几乎靠在了琴酒的肩上。 他抬起下巴,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吹过琴酒的耳廓,将垂落下来的银发拂动一缕。 “——能让朗姆犯错的诱饵。” 苺谷朝音一字一顿地说。 琴酒的动作忽然一顿,夹着烟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又很快放松来。拥有着浓郁绿色的眼珠微微转动了,自上而下地盯住了那双熠熠生辉的金绿异瞳。 “你是想……”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朗姆有别的想法,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如果他真的有什么异动,想对那位先生不利的话,又会怎么对你?之前被朗姆看中的宾加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踩着你上位。”苺谷朝音冷笑了一声。 他皱起了修长的眉宇,那张昳丽生辉的脸上露出了糅杂着讥讽和不屑的表情,只从紧抿的唇线中便不难看出他对宾加的厌恶。 琴酒心中一动,微微挑起了眉。 “所以,你这么做是为了……” “是啊,我不想让朗姆上位,然后把你踩下来。”苺谷朝音舒展眉眼,露出一个极盛的笑来,像是从潮湿阴暗的角落中开出来的、沾染着毒液的花。 “朗姆本来就对那位先生不忠,十七年前他犯下那个错误俄时候就应该被抹杀了,如果不是因为父辈的余荫,他根本不该活到今天。这十七年的寿命,就当是幸运才得到的好了——但他的这份幸运是会到期的。浅香主动出现,这就说明十七年前没能完结的一切应当重新继续。” 他一字一顿地说。 “利用浅香,朗姆会主动犯错。” 犯错的代价就是失败,被抹杀。 琴酒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神情缓缓冷了下来:“你是在我的面前,策划要杀死朗姆?对组织的其他代号成员下手,你知道这在原则上不被允许的行为吧?梅洛。” 他又一次念出了苺谷朝音的代号,语气不轻不重,也并不严厉,却让苺谷朝音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琴酒本来就比苺谷朝音高出一截,仗着身高优势,他垂下眼眸的时候能十分清楚地看见苺谷朝音仰起来看他的脸,那张能迷倒无数人的、昳丽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可以称之为倔强和执拗的表情,又带着点不甘和薄怒……却并不显得狰狞和丑陋。 像是发怒却还收起爪子的猫一样。 他其实并不觉得生气——苺谷朝音的那些话在他听来只有一个意思。 “为了不让朗姆对你出手,所以我要先对朗姆下手”。 很显然,这是梅洛在对他表示忠心——而琴酒并不讨厌这个答案。 朗姆和他不对付,这在组织之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自从那位先生在几十年前便销声匿迹,只通过他、朗姆和贝尔摩德来下达命令之后,朗姆便开始行动了,近年来组织之中更是人心浮动,连宾加这种货色都已经将朗姆当做了真正的主人,不知死活地来才对他狗吠。 宾加有这么大的胆子,当然是因为朗姆的纵容和默许。 那个只有一只眼睛的混蛋大概迫不及待地希望他能去死吧? 琴酒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对其他人留情面的人,对朗姆这种本来就对他不怀好意的人,难道要他像圣人一样大发慈悲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梅洛的做法确实多少有些……但琴酒本身也不是没有对代号成员动手过,宾加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既然朗姆早就对他怀有恶意,那么他也完全没有客气的必要。 “既然要做,”琴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声音中带着霜寒,“下次就将尾巴藏好。” 免得被波本这个朗姆的眼线又抓住把柄。 苺谷朝音听出了琴酒的意思:这根本就是低低拿起又轻轻放下,琴酒其实根本不介意他对朗姆动手,也完全接受了这个动机,唯一不满的是被降谷零发现,从而给后续的事情留下了一点可能不利的影响……但这影响也并不算很大,至少在琴酒看来不算什么。 等朗姆死了,谁还能顶着他的压力去追究梅洛的错处? 苺谷朝音在琴酒的目光下点点头:“我知道了,但这也是计划的一环。如果不是被发现、然后通报给朗姆,他应该不会上钩吧?……我下次会注意。” 毕竟老东西心眼多。 琴酒微微颔首,没再说话了。 苺谷朝音转身,拉开了门,和琴酒一起走了出去。 琴酒走在他的身边,一边注视着室内的光源一边语气平平地开口:“除了浅香,雪莉的事情呢?” “你是问那个小女孩?这可就是个真正的巧合了。”苺谷朝音的语调拔高了,“我怎么会知道那女孩是雪莉?如果你因为这个怀疑我的话……” 他拉开了大厅的门,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降谷零和水无怜奈。 “那波本和基尔同样也有嫌疑,对吧?他们一个作为主持人近距离接触过那女孩、一个就在毛利侦探事务所边上当咖啡厅的侍应生,见到那孩子的次数也不少。” 这一招连坐让水无怜奈立刻出言反驳:“我连雪莉都没见到过,根本不知道她的长相,怎么会知道她是那个女孩?” “我想,正常人应该不会认为一个小学女生和成年女性是同一个人吧。”降谷零的语气不疾不徐,“况且……我并不认为那是雪莉,那大概只是FBI抛出来的诱饵而已。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罢了。” 琴酒眉梢一扬,目光落在了降谷零的脸上,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根据伏特加的说法,FBI的人是一开始就埋伏在那里的,赤井秀一能精准地狙击也不可能是巧合,所以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去绑架那个女孩,而且那个女孩身上似乎还携带了炸弹,爱尔兰和龙舌兰就是因此而死的。”降谷零的话有理有据,“国际刑警本来就和FBI有关系,组织里一定也还有卧底在,猜到组织的动向并不难,所以他们提前就在直美·阿尔简特的身上放置了诱饵,为的就是引诱我们去绑架那个女孩……我不觉得那孩子是雪莉,很大可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诱饵。” 他耸了耸肩。 “如果是小孩子的话,当然就会让人放松警惕吧?” 琴酒从降谷零的话中品味到了一点别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不该去追查雪莉?”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降谷零微微笑了,双手十指交叠着抵在了下颌,“我只是觉得……琴酒,你对雪莉的执着可以稍微收敛一点吧?虽然这次我支持了这个计划,但看样子,下次还是应该更谨慎小心。贝尔摩德说的没错,不该节外生枝,你认为呢?” 这是明晃晃的嘲讽。 潜艇内的气压瞬间便低了下来,伏特加无声无息地咽了口唾沫,心惊胆战地盯着降谷零看了几眼,心说波本这家伙胆子真是大啊,居然敢这么对他大哥说话? 好在琴酒没有对降谷零拔出枪来,只盯着降谷零看了一会儿,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贝尔摩德的通讯弹窗便从电脑屏幕上跳了出来。 伏特加十分有眼色地将通讯接了起来。 视频界面一闪,随之便出现了贝尔摩德脸——她看起来刚刚完成洗漱,身上还裹着白色的浴袍,带着点潮湿水汽的金发落在肩上,单手拖着腮,对他们微微一笑,立刻便让卡尔瓦多斯看直了眼。 “看来你们都在,日本现在应该是早上吧?需要我对你们问候一句早安么?” 琴酒本来就看贝尔摩德不是很顺眼,语气当然也不太好:“有事就说。” 屏幕中贝尔摩德原本微笑的表情倏然消失了,眼角眉梢的情绪冷了下来。 “我来向你们传达BOSS的新命令。” 她说。 “摧毁信息塔,阻止ND计划。” * 酒店的房间中没有开灯,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紧了,没有透出任何光亮来。 即使身处黑暗之中,若狭留美也能准确地在心中构建出手中那把枪的样子。她闭着眼睛,十指灵活地将枪重新组装起来,接着插进了后腰处。 做完这一切她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好像在黑暗中等待着什么一样。 而她没有多等很长时间,很快被她放在桌前的手机便响了一声,屏幕随之亮了起来。 若狭留美倏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在消息预览的弹窗上扫了一眼,瞬间便站了起来,将手机收回到了口袋之中。 她踩着地板上铺就的地毯,走到窗边,将窗帘拨开了一条微小的缝隙,迎着盛大的阳光向外面看去。 突然的强光让若狭留美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甚至因为轻微的刺痛而渗出了生理性的一点眼泪来。 迎着灼眼的阳光,若狭留美看清了不远处停驻的黑色的商务车,那个十七年不曾再见的人就这么出现在她眼中。 朗姆到了。 第255章 贝尔摩德话没有让琴酒露出什么疑惑的表情来。 他冷淡地点点头,并没有对乌丸莲耶的命令提出任何质疑。 “我知道了。” 在琴酒看来,既然ND计划的总工程师已经到了他们手上、拥有最高权限的密钥也已经到手,信息塔和所谓的ND计划就已经没用了。 但没用的东西也不是不能成为一个炸弹,给那些国际刑警和日本公安一个狠狠的回击。 贝尔摩德话音一转,微微笑了起来:“但在那之前——那位先生还有一个别的要求。” 琴酒盯着屏幕中贝尔摩德的笑脸,顿时心生一点不满。 “下次有事就一次性说完整。”他很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我不喜欢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说话方式。” 贝尔摩德在屏幕对面耸了耸肩,显然并不是很在意琴酒的想法。 “要求是什么?”琴酒问。 她继续说了下去:“在摧毁信息塔之前,需要潜入内部,拿到国际刑警和日本公安共享的数据库。” 那是拥有整个日本和英国美国这些大国全部监控数据的数据库,即使他们弄到了跨龄识别系统,但没有强大的数据库进行支撑的话,这个系统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用处,必须连数据库一起拿到,他们才能为己所用。 在被恐怖袭击之后,国际刑警想必会暂停计划,也许之后会开启,但没关系……乌丸莲耶想要的仅仅只是这个时间差而已。 他不允许别人使用这个系统,但自己本身是很乐意用这个系统来为组织牟取更大的利益的。 有跨龄识别系统在手,乌丸莲耶就能用手上有的那些资料来找出之前叛逃的叛徒、卧底和敌人的所在,那些人的行踪将会曝光在无处不在的电子眼中,同样也会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 杀死那些人,组织将会变得更稳固、更坚不可摧。 听到贝尔摩德的这个要求,琴酒陷入了沉默之中。 ——既然都是要潜入信息塔才能办到的事情,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接这么办?绑架直美·阿尔简特的时候明明可以顺手去窃取数据库的! 但作为忠心的刀,他并不能在这个时候下BOSS的面子,也不能质疑他的决定。 “……我知道了。”琴酒忍了。 传达完乌丸莲耶的意思,贝尔摩德笑吟吟地转了话题:“说起来,听说你们被FBI埋伏,损失惨重?” 没等琴酒给出回答,她便佯装忧伤地叹了口气。 “我一开始就说了,不要节外生枝。琴酒,你对雪莉的执着太过了,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地踩进FBI的圈套里,不是吗?” 这话无异于指责,立刻就让琴酒变了脸色。 他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贝尔摩德,你想说什么?” “事已至此,我可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我觉得……那个系统可能并不是很靠得住。”贝尔摩德握住鼠标,抬手操作了一下,几张照片便显示在了他们的电脑屏幕上。 “看来,‘雪莉’另有其人呢。” 电脑屏幕上依次排列出了几张照片——看起来都是从监控录像中截取下来的截图,从国家到时间、环境地点都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点在于,图片上的人都长着同一张相似的脸。 也许有些微妙的区别,但茶色的短发、蓝眼睛和那张脸,都和真正的宫野志保差不了太多,是一眼看过去便会让人错认的程度。 “事实上,有这么多个‘雪莉’就分布在世界各地呢,如果那个系统有查询这些国家监控数据的权限,我想你就得开始满世界猎杀不同的‘雪莉’了。”贝尔摩德笑着说,“看来那个系统也不像宣传的那样厉害,不是吗?” 她是组织人尽皆知的千面魔女,但就算是贝尔摩德,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天之类同时出现在全世界各地,那些展示给琴酒看的监控录像截图大多数都是用PS技术合成的——她只是仗着琴酒不会去查而已。 毕竟从各种方面来说,贝尔摩德都没有必要帮那个小学女孩摆脱嫌疑,在有FBI插手、疑似全套的情况下,琴酒会暂且放过这件事是再合乎常理不过的选择。 伏特加一愣:“这样的话,那个女孩……” “大概是哪个路人,”贝尔摩德用染成红色的指甲轻轻点了一下桌面,“又或者是FBI早就准备好的诱饵。” 她顿了一下,语调略微沉下去一点。 “现在已经不是去找雪莉的麻烦的时候了,BOSS的命令才是优先级最高的,琴酒,你应该明白吧?” 琴酒靠在沙发边上,缓缓侧过脸去,用那双蛇一般的碧绿的眼珠轻轻扫过去一眼,“不用你来教我做事,贝尔摩德。” 他不想听贝尔摩德再继续说些无聊的、让人恼火的话,对伏特加微微颔首。伏特加不愧是多年来的狗腿,对琴酒的各种肢体语言了如指掌,顿时福至心灵,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电脑屏幕合上了,自动切断了通讯。 人在美国的贝尔摩德看了眼黑掉的屏幕,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也按了下去。 她站起身来,没在意用尾巴摇晃着蹭她的大狗狗,抬手扯下了包裹着躯体的浴巾,走进衣帽间之中,修长白皙的手指从整齐排列着的衣裙上缓缓划过。 美国在此时是深夜,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 贝尔摩德没有特意伪装成其他人,她只换上了黑色的风衣和鸭舌帽,将金色的长发梳理起来拢进了帽子里,又架上了一副深茶色的墨镜,踩上了长及膝盖的黑色长筒靴——只从穿搭看来,完全就是美国街头随处可见的都市丽人。 只是和其他都市丽人不同,她在黑色的风衣下藏了一把枪。 贝尔摩德抬手将鸭舌帽的帽檐压低了一点,穿过人流涌动的街头,却没有按照原本规划的路线行动,而是突然拐进了一个巷子里——她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了。 跟踪她的是个穿着黑衣黑裤黑帽子的神秘的人,从玻璃橱窗的反光之中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判断出那人身上带了枪。 贝尔摩德在心中做出了判断,决定甩掉那家伙。 但很可惜,跟踪她的人并不是那么好甩掉的,即使她行走在错综复杂如同蛛网般的巷道之中也没能甩开那个如影随形的影子。 这漫长的追击战难免让贝尔摩德觉得有些不满。 在走入下一个拐角的时候,她屏住了呼吸,等待那个神秘人出现的时机,然后——骤然暴起,迅疾无比地扑向了那个神秘的跟踪者。 对方在武力值上显然并不弱于她,神甚至隐隐更强一线,每一次出手都如同雷霆一般凌厉,拳风将空气撕裂,割过她的脸颊,传来了轻微的刺痛感。 贝尔摩德没有大意也没有莽撞,谨慎和周全向来是她的优点。 她倏然抬手格挡住了跟踪者挥舞向她面门的拳头,又将自己的整个向后方弯折下去,把自己硬生生折成了对折的两半,而后单手撑在地面上,腰部和腿同时用力一扫,霎那间挥过的疾风卷起了跟踪者的棒球帽,连带着让对方也跟着后退了两部。 重新站稳的瞬间,贝尔摩德拔出了装着消音器的枪,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的人。 ——这本来是不应该再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天青色的眼瞳骤然收缩了一圈,贝尔摩德死死盯着眼前那个有着灰绿色眼睛的金发女人,惊愕地叫出了来者的名字。 “你是……赤井玛丽?” 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赤井玛丽,但不该是现在这个赤井玛丽。 她亲口给赤井玛丽喂下了那种能让人死亡、又或者缩小的毒药,那甚至不是被雪莉改造过的APTX-4869,而是宫野艾莲娜最初所创造出来的“银色子弹”,即使赤井玛丽没有死,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赤井玛丽看起来和吞下毒药之前没什么区别,仍然是成年女性的身体,她没有缩小也没有老去,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和她此前所见到的别无二致。 就像是从来没有吞下那枚银色子弹一样。 “好久不见,”赤井玛丽单手握着枪,黑色的枪柄在她的手中微微转动了一圈,又被握紧了,“贝尔摩德。” 她慢慢地扯开唇角微笑起来。 “我们之间的事情,应该好好清算一下了吧?” 贝尔摩德死死盯着她,原本便在战斗中有些松动的鸭舌帽彻底掉落在了地面上,她的金发也随之倾泻而下,在昏暗的巷道之中骤然映照出了一缕灿烂的金色光芒。 分明处于极其不利的局面,她的笑容却缓缓地、逐渐扩大了。 * 摧毁信息塔对琴酒来说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对于组织而言,破坏什么向来是要比保护什么更简单的。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还得在信息塔被毁掉之前拿到核心数据库的资料。 那就意味着需要有人亲自潜入信息塔,而最擅长伪装的贝尔摩德此时已经远在大洋的另一边,不可能来帮忙,另一个擅长易容的爱尔兰在八个小时前就被灰原哀给炸上了西天。 至于现在剩下的这些能用的人…… 琴酒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直接忽略了伏特加,目光锁定在了苺谷朝音、降谷零、诸伏景光和水无怜奈的身上。 是的,他精准锁定了本次行动中有且仅有的四个卧底。 这显然不能怪琴酒在本次行动中对人员配置的错误选择,因为他实在没什么人能选了。伏特加这大块头一看就不像是好东西,百分百进不去信息塔,卡尔瓦多斯长得倒是不凶恶,只是瘦骨嶙峋还有黑眼圈,走到国际刑警的面前高低要被拉走验尿,爱尔兰和龙舌兰已经阵亡,贝尔摩德那女人不知道去做些什么事去了,基安蒂和科恩在执行别的任务。 所以他只能在面前这四个货真价实的卧底里选择了。 “梅洛,你和……”琴酒短暂思考了几秒,目光锁定了水无怜奈,“你和基尔,负责潜入信息塔,将数据库带回来。” 梅洛是他的心腹,可以信任,波本这家伙他首先看不顺眼,其次他是朗姆的人,苏格兰早就被波本拉拢,说不定已经暗中为朗姆效力,两人都不能选择,那么就只剩下基尔了。 降谷零舒展了一下身体,靠在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抬手撑着下颌,微微笑了:“对了,我好像忘记说一件事了……朗姆先生已经抵达横滨港了。” 琴酒眉梢一动,伏特加就已经惊讶地出声了:“朗姆?他来干什么?” 这是行动组的任务,朗姆这家伙想干什么? “朗姆先生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降谷零无奈地摊手,“不过,既然朗姆先生来了,那么这次任务里权限最高的人、应当发布命令的人……是朗姆先生才对吧?”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琴酒,从肢体语言到神情尽显朗姆麾下走狗的本色。 “你觉得呢?琴酒。” 琴酒回以他一个冷笑:“我的事,用得着他来管么?既然你这么乐意给朗姆当狗,不如现在就去对他汪汪叫两声。” 降谷零瞬间冷下了脸来,和琴酒对视了几秒,登时便起身往外走,看起来就是一副要为朗姆尽忠、与琴酒势不两立的样子。 伏特加盯着降谷零重重甩上门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我就知道波本那家伙没安好心……他走了也好,免得有人故意在行动中拖后腿。” 他又跟着瞟了一眼诸伏景光,没忍住刺了一句,“怎么,苏格兰,你不打算和波本一起走么?我看你们平时就跟连体婴一样关系好啊。” 诸伏景光不阴不阳地微笑:“那你的眼睛大概是出了点什么毛病吧,现在去治疗大概还来得及。别把我说的好像和波本有什么不伦的关系一样,我只是不想任务出岔子而已。” 伏特加眼角一跳,刚想再呛声回去,便被琴酒抬手制止了。 他显然很厌烦这样无谓的争吵。 “够了。”琴酒冷声说,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晚上入夜后开始行动,苏格兰、卡尔瓦多斯,你们把关在船舱里的那个女人带走。” 苺谷朝音和水无怜奈对视了一眼,假惺惺地用商量的口吻说:“如果是我们搭档的话,我想我们可以选择别的潜入方式。” 水无怜奈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说……” 顾盼耀眼的偶像对她灿烂一笑:“不如来一档深度专访吧?就当是为警视厅宣传了。” 作为警视厅宣传大使,他可是相当不忘初心的。 * 降谷零很快便乘坐游艇回到了横滨港,按照朗姆发来的定位找到了他。 当然,他顺手也将这定位发了一份给若狭留美。 他绕了几圈,才在幽深的地下停车场之中找到了朗姆的车。 司机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朗姆坐在车后座上闭目养神,看起来好像毫无防备,但降谷零不会蠢到要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手,那样只会打草惊蛇。 他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坐在了朗姆的身边,中间隔着半人的位置。 “朗姆先生,”降谷零垂下眼睛,语气放得舒缓了,“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么?” 靠在椅背上的朗姆缓缓睁开了眼睛,却没有转头去看坐在身旁的降谷零,而是看向了悬挂在车前窗的后视镜,他能清楚地看到从镜面之中倒影出来的降谷零的脸,他垂下金色的眼睫,掩住了灰蓝眼睛中的光亮。 那张脸在不刻意作出发怒表情来的时候,看起来异常柔和无害。 “你去……” 刚开口说出两个字,朗姆的话音突然便顿住了。 他来这里无非就是为了一件事——浅香。 亲自来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抹消这个十七年前的污点,亲手将这连绵不绝笼罩着他的耻辱彻底洗刷。 他要杀死浅香,夺取她的性命。 原本朗姆是不打算以身涉险的,他实在很清楚那个名叫浅香的女人拥有多么强悍的实力,仅从这方面来说,朗姆其实没那个自信在正面战斗之中胜过浅香,搞不好又会重现一次十七年前的屈辱。 所以他原本是打算让降谷零出手,去杀了浅香的,他只需要亲眼见到浅香的尸体就够了。 但在看到降谷零的那一刻,朗姆改变了主意。 他不知道浅香为什么会变成保镖跟在梅洛的身边,但多年搞办公室政治得出的经验告诉朗姆,这一切肯定跟琴酒有关,搞不好就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局……可这个局他没法不入。 在这同时,波本又似乎和梅洛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难保波本会在梅洛的蛊惑下作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来,毕竟组织里早有风言风语。 谁知道浅香会不会对降谷零说出些什么多余的话、这些话又被波本透露给梅洛,接着被琴酒掌握,变成一个棘手的把柄呢? 思忖一番之后,朗姆改变了主意。 “去把浅香带来,”他说,“我要亲自见到她。” 他要见到浅香,亲手杀死她,这样才能令他感到安心和快意。 降谷零看起来十分恭顺地低下了头:“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这是朗姆的死局。 车门再度开启又关闭,降谷零带着朗姆的遗言下了车,插在衣兜中的手指按在了手机屏幕的边缘。 对于FBI、CIA和公安来说,简单粗暴的计划反而更方便执行、也更有效果。 刨除那些过于精密的细节,整个计划概括起来也不过是逐个击破而已。只要明白这些人的弱点,再找到那个合适的人,办到这一切其实并不难……就好比现在。 此时此刻,朗姆已经咬钩了。 第256章 水无怜奈进入房间的时候,苺谷朝音正在直播。 现在是下午六点,傍晚的夕阳刚刚开始下沉,发红的暮光从云层之中透了出来,将浓厚的云际染成枫叶般的火红,燃烧着缓缓浮动。 作为人气偶像,苺谷朝音在横滨港的五星酒店中住的最高级别的套房,此时正一个人在房间里架着电脑,打开了FanClub的直播。 水无怜奈拿着苺谷朝音提前给她的房卡,在嘀嘀的两声电子音后便推门进来了。 她本来想张口说些什么,意识到苺谷朝音正在对屏幕微笑着说话的时候便立刻卡住了自己的声音,悄无声息地踩着地毯走了过来,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他。 苺谷朝音是个很宠粉的偶像,经常会和粉丝们互动,在FanClub里开直播也相当频繁,除了会在生日之类的重要场合提前预告之外,他也经常会不打招呼就直接空降开播,社群的留言也经常被翻牌回复。 因为FanClub里奇高无比的翻牌概率,他的FanClub人数向来很多,年年都有许多人甘愿付费成为会员,此举被经纪人西野女士认定为顶级圈钱手段。 但苺谷朝音只是想让那些喜欢他的女孩子们稍微开心一点而已。 在他开播的提示跳出来之后,马上便有数以万计的粉丝涌入到了直播间之中。 这是他从公开宣布偶像毕业以来第一次开直播,粉丝们的弹幕飞快地刷了上去,几乎让苺谷朝音看不清文字。 他伸手调试了一下镜头,才慢慢地去读弹幕上的内容。 “什么?美颜?”苺谷朝音相当熟练地张开手指,挡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没有开哦,不需要那种东西啦。” “嗯……那条推文的意思?” 他认真地回答。 “就是大家认为的那样,我将要回归演员身份了,对于拥有全新……啊,也不算是全新的身份,毕竟我是演员出道的嘛。总之,对于崭新的、作为演员的我,希望大家可以继续为我应援。” 说着说着,他又朝屏幕wink了一下。 “详细的内容就不要说太多了,之后会在记者发布会上认真地向大家公开这个决定的。” “别的想问的?诶……喜欢的人吗?” 水无怜奈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苺谷朝音在念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那几个意味着喜欢这种情绪的字眼被他缱绻地含在舌尖,又温柔地慢慢念了出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只有发红的暮光从窗外涌入,落在他浓郁的睫羽、摇曳的发梢和唇边,那张昳丽耀眼的脸上立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像是被某种不可言明的情怀浸染其中,整个人都沉醉在灼人的悸动里。 “这件事嘛……暂时保密。” 他忽然笑了起来,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唇前,在立刻爆炸的弹幕中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像是什么幼稚的事情得逞了一样。 水无怜奈不远不近地注视着苺谷朝音,忽然间心中微微一动。 这个人或许根本没有什么要隐瞒的意思,只看他眼角眉梢之中流露出来的细枝末节,便能猜测到他想要隐瞒、却又迫不及待想要公之于众的心事。 那个人会是谁? 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水无怜奈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戴着墨镜的、有着黑色微卷发的年轻警官的脸。 ——这位有着微卷发、戴墨镜的年轻警官此时就坐在直播间前,盯着展露笑颜的偶像红了脸。 他隐隐觉得耳根和脸颊都在发烫,无法与他人共享的窃喜在他的胸腔之中弥漫,又沸腾成汩汩的、不断往外冒的泡泡,上升着漂浮在了云端。 萩原研二正在整理之后要用到的拆弹工具包,刚讲螺丝刀和剪线钳放入工具箱中,便在转头又的时候看到了幼驯染这副表情。 他看了一眼便迅速转回了头,一边摇头一边觉得没眼看。 …… “没错,稍后还有工作,所以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结束了。” 在露出委屈小狗的表情、又双手合十道歉之后,苺谷朝音关掉了直播,抬手按下去了电脑屏幕。 不用再在粉丝们面前作为弥良,他脸上原本如同金平糖一般甜甜的笑立刻冷了下来,好像刚才那个作为弥良的人根本就不存在过一样,全部都只是虚伪的逢场作戏而已。 ——但水无怜奈很清楚,那绝对不是逢场作戏,真心也绝不虚伪。 “你确定这个提案有用么?”水无怜奈低声问,“直美·阿尔简特失踪了,信息塔现在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了,我不觉得他们会在这种时候放我们进入内部。” 苺谷朝音微微笑了:“当然不用进去。” “什么?”水无怜奈一愣,“那数据库……” “那种东西,有必要真的去偷么?既然是我们俩搭档,那实际上对我们来说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他摇头,“反正对琴酒来说,他要的只是结果而已,至于过程如何……只要没有暴露组织,其实他从来都不关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在信息塔附近走一圈、伪装出我们确实潜入偷走了数据库资料的假象就够了,对吧?”水无怜奈理解了他的意思。 “没错,就是这样。”苺谷朝音点点头,又垂下眼眸,抬手敲了敲桌面,“但是……” 水无怜奈说:“琴酒必须出现在信息塔附近,否则不可能一网打尽。” 苺谷朝音点点头:“我知道,交给我。” 他抬手抓起放在衣架上的西服外套,披在肩上,按住了房间的门把手。 “走吧。” …… “诶——访谈节目么?” 守在信息塔门口的警官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没有听上司说过类似的安排啊……” 警官一边作出为难的神情,一边挡在了苺谷朝音和水无怜奈的面前,丝毫没有要将这两人放进信息塔里的意思。 信息塔中处于戒严状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总之从昨晚起安保方面就相当严格,所有负责安保的警卫都被挨个问话了一番,最后又摸不着头脑地出来,而后便接到了不许放任何身份不明的人进入信息塔的命令。 可……弥良和水无怜奈算是身份不明的人么? 警官想了想,有些犹豫。 弥良可是平成年代以来最红的偶像,大街小巷都有他的宣传海报和广告,他当然不会不认识;水无怜奈又是日卖电视台近年来力捧的高人气美女主播,知名度同样广泛,两个人不管从哪方面看来都绝对不会是“来历不明的人”。 “咦?没有接到通知吗?”水无怜奈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表情,“其实,这个访谈是昨晚在看到弥良带来的宣传效应之后临时决定的,我以为电视台已经给牧野先生发过工作邮件了呢……” 她露出忧虑的表情来时,总能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想为之排忧解难的情绪。警官看了她一会儿,自告奋勇地开口:“那么,请容我给牧野先生通个电话,确认之后我带二位进去……可以请你们稍等一下吗?” 苺谷朝音点点头,立刻对他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来:“是吗?那就太好了,麻烦你了,警官先生。” 警官在双重美貌攻势下红了脸,狼狈地转过头摸出了手机,去拨牧野洋辅的电话了。 没过几分钟,警官便走了回来,对他们做出了请进的动作。 “抱歉,现在你们可以进来了。” 苺谷朝音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惊讶——工作邮件这种东西,对于掌握了整个信息塔的系统和网络的诺亚方舟来说根本不是问题,牧野洋辅只会认为是自己疏忽而造成的错误结果。 按照牧野洋辅的要求,警官领着他们进入了用来接待客人的接待室,离开时还贴心地带好了门。 一路走来的时候两人便在不动声色地进行观察。 作为卧底,他们在各方面的敏锐度向来异于常人,轻而易举便察觉到了信息塔之中不同寻常的氛围……即便没人在脸上表现出来,空气中也透着沉重的味道。 水无怜奈坐下时瞟了一眼悬挂在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什么都没说。 坐在她身边的苺谷朝音看起来非常闲适放松,正在敲着手机的键盘——他在给琴酒发消息。 [成功潜入。] 琴酒回的很快,只回了他一个句号,这是表示他已经知道了的意思。 没等苺谷朝音敲出下一句话来,牧野洋辅便推门进入了会客厅中,对他们露出抱歉的笑容。 “实在抱歉,因为事务比较繁忙的原因,所以忽略了工作邮件……是要进行一个简单的访谈对吧?” 水无怜奈微笑着对他点头:“没错,只需要一个十五分钟左右的简单访谈就可以了。我是日卖电视台的主持人,我叫水无怜奈。” “牧野洋辅。”他说出自己的名字,语气显得有些犹豫,“访谈在这里进行可以么?” “这里吗?”水无怜奈吃了一惊,“是因为保密的原因,不能拍摄信息塔内部么?” “不,是因为一些别的事情……”牧野洋辅语焉不详地说,“总之,近期可能不太方便。” 苺谷朝音替水无怜奈回答了:“当然没问题。” 反正他们进入信息塔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实际在里面做了什么……谁知道呢? …… 琴酒站在游艇的甲板上,握着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上面显示着的是苺谷朝音发来的消息,他只扫了一眼便将屏幕摁灭了。 海面并不平静,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地涌过来,连悬停在海面上的游艇都随之摇晃起来。在涌动的海中,伏特加从船舱中走了出来,站在琴酒的身边低声和他说话。 “大哥,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动手。” 琴酒微微颔首。 他们已经做好了摧毁信息塔的准备,潜艇和天空中的飞艇随时都能够作为一个巨型炸弹使用,看起来是万全之策,但……他没有忘记FBI和赤井秀一的存在。 那是个不确定的定时炸弹。 有人比他先一步提出了这个问题——是苏格兰。 他显得有些担心,大概同为狙击手,苏格兰看起来要更加忌惮赤井秀一。 “那个男人……赤井和FBI那边,就不用管么?我总觉得他们还有别的后手。” “就算有后手又能怎么样?难道他们能从水下拦截我们的潜艇么?这里可是日本。”伏特加嗤笑了一声。 “为了以防万一,不如还是使用那个系统查一查FBI的踪迹吧?万一嫩找到呢?”诸伏景光提议。 琴酒指间的烟正在燃烧,星火随着游艇的晃动而明明灭灭。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颔首同意了。 “既然系统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下,那么就试试吧。” 使用跨龄识别系统进行查询的用时并不长,几乎很快,诸伏景光就查出了结果。 最新拍摄到的监控录像显示——在十五分钟前,赤井秀一就出现在信息塔附近。 琴酒骤然掐灭了烟,死死盯着录像中属于赤井秀一的、有些模糊的半个侧脸。 * “抱歉,得罪了。” 降谷零站在房间的阴影之中,对若狭留美微微颔首。 “请便。” 若狭留美对降谷零的计划没什么意见。 他们现在正在一个能让男性和女性同时出现的地方——盥洗室的洗手池边。 水龙头自动感应出水,水流砸在光洁的池壁上时发出了声响,将两人轻微的说话声完全掩盖了。 “那么接下来,我大概需要故技重施一下了。” 降谷零露出了一个有点微妙的笑。他收回了手,用纸巾一点一点拭干了手掌中沾上的水珠,目不斜视地从若狭留美的身边走过。 盥洗室的边上便是用来放置打扫工具的杂货间,他在那里提前藏进去了一个足以容纳一人的手推车。 在等待降谷零处理的时候,若狭留美一遍一遍洗手的动作停住了。 她垂下眼睛,凝视着水珠滚落的指尖,试图将流水囚禁在掌心之中,却完全徒劳……在清晰地镜面之中,若狭留美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正在颤抖的指尖。 过了很久,她才扯了扯唇角,笑了一声。 这份颤栗并不是因为恐惧和害怕,只是因为兴奋。 她背负着两条人命,为了来到朗姆的面前,揪出这个藏了十七年的人,她耗费了很久很久的时间……而很快,她的目的就要达成了。 …… 当红巨星的保镖拥有诸多好处,比如说薪资可观、衣食住行样样顶级、没什么危险,顶多只需要拦一栏疯狂的粉丝……但大多数时候,保镖们还得忍受艺人的私心和任性。 比如若狭留美,苺谷朝音早在几个小时前就不准她靠近房间,不管房间中有什么动静都不能靠近……这种要求只能让人联想到一种行为。 当然,这只是演给外人看的、必要的配合而已。 朗姆并不知道眼前正上演着一场情景剧,他站在窗台边,从窗玻璃中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外界。从他的视角看去,能将整个信息塔纳入眼底。 作为组织之中相当神秘的大人物,朗姆在多年的锻炼之后早就已经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一边摇晃着手中装着香槟的高脚杯,一边神情淡淡地凝视着海浪涌动的海面。 他没什么表情,但手上无意识的动作已经完全暴露了心中的情绪——透明的琥珀色酒液从细长的高脚杯中溅了出来,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朗姆在等一个消息,一个让他能放下心来的消息。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内心之中的那份焦急,耳麦中很快便传来了降谷零的声音。 “朗姆先生。” 他深吸一口气:“事情办的如何?浅香呢?” “我抓住她了。”降谷零一顿,“不过……她的格斗技术很高明,为了制服她,我稍微使用了一些手段,她受了伤,应该问题不大吧?” 朗姆没有立刻回答。 在听到这段话的时候,他只觉得心中某种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正在慢慢地攀升,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沉重了一点。 “不,完全没关系。”朗姆听见自己不紧不慢地说,“……只要给她留一口气就行了。” 他缓缓地笑了。 “波本,把她带来我面前。” “明白。” 通讯结束了。 降谷零按掉了通讯频道,转头看向站在他边上的若狭留美:“——朗姆是这么说的,你听到了么?” “当然。”若狭留美点点头,也露出一个笑来,“我会马上去往他面前。” 盥洗室里没有任何异常的响动,等降谷零再出来时,若狭留美已经消失了。 他扮成清洁工的打扮,推着推车缓缓走出了盥洗室。 清洁工推着清洁车是十分正常、完全不引人注目的事情,他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来到了地下停车场中。 早有准备来接应他的人等在车边,见他走来便打开了后备箱。 “是她?”对方确认。 “没错,是她,你可以自己检查。”降谷零适时地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 朗姆是个谨慎过头的人,显然并不打算将这件事情仅仅只交给降谷零一个人做,同时还派来了一个负责监督他的心腹,百加得。 百加得掀开了盖在手推车上的棉布,还没看清便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蜷缩着躺在推车底层的女人紧闭着双眼,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神情,血液浸透了黑色西服下的白色衬衫,连她的发梢都因为沾上了血而凝结在一起。 百加得皱眉:“你该不会把人给弄死了吧?” “我是那种下手没分寸的人么?”降谷零活动了一下手腕,“这是这个女人比我想象的要顽强一点……差点失手。” 他抬手摸了摸嘴角的一点淤青。 百加得不以为意:“是你轻敌才吃亏了吧。总之,人活着就行……来搭把手。” 若狭留美被塞进了后备箱之中。 等后备箱被重重关上,最后一缕光也消失在缝隙中的时候,她才睁开了双眼。 若狭留美在这狭窄而逼仄的空间之中一下一下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在汽车行驶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接着便停了下来。 再度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扛着带进了一个带着凉意的房间之中,室内还弥漫着一点潮湿的气息……像是地下室。 接着她被放在了椅子上,整个人被绑住了。 室内一片漆黑,等到房间门被再度开启的时候,若狭留美听到了交错重叠的脚步声。 朗姆带着下属推开门,走进幽深的暗室中时,看到的便是被绑在椅子上的若狭留美。 第257章 朗姆没有立刻靠进,只站在门口打量着被绑在椅子上的若狭留美。 地下室内没有开灯,只有在走廊微弱的灯光被透进来的时候才显得不那么晦暗。降谷零和百加得一左一右地站在门边,安静地等着朗姆的下一步动作。 他长久地注视着若狭留美,却看不太清被黑发遮掩之后,她垂下头来时的表情。 因为光线昏暗,他只能隐约看见若狭留美白衬衫上浸湿的深色的痕迹,在这同时嗅到了微弱的血腥气……毫无疑问,血的味道是从若狭留美的身上传来的。 他站在原地,淡淡地开口问:“她受伤了?” 这当然不是一句诘问,但从这句话里,降谷零很明确地觉察出了朗姆和往常非同一般的情绪动摇。 这个问题他早在十五分钟前就已经回答过一次,朗姆现在的明知故问和重复性的提问只会暴露自己的心绪……因为若狭留美的出现,他至少在此时已经失去了平时的警惕。 “没错,”降谷零一边思考一边回答,“但她暂时不会死,如果您需要审讯她的话,我可以……” 他想说自己可以代劳,毕竟像朗姆这样居于高位的人总是不喜欢亲自动手的。 但朗姆拒绝了。 “不,不用。”他说,“你们就在外面等我。” 朗姆在说完这句话后停顿了一会,偏过头来又扫了一眼这间地下室的外侧——这里是一栋别墅的地下室,走廊的上方镶嵌着透明的天窗,发红的日光从天窗中落在长长的廊道上,深红色将地面和墙壁一并染成了靡丽的红。 像是血的颜色,他们整个人都踩在血泊之中。 默默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啊距离之后,朗姆再度开口,对他们抬了抬下巴,“退到那里去,不管稍后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靠近。” 百加得有些迟疑:“可是……” 朗姆扫过来了一个凌厉的眼刀,被他的目光一瞥,百加得便心中凛然,立刻吞下了自己没能说完的话,将头恭敬地低了下来:“是,朗姆先生。” 降谷零对此毫无意义——不如说正中他下怀。 在等他和百加得一起退到了廊道入口的时候,朗姆这才走进了地下室之中,用握在手中的手杖关上了那扇看起来便无比坚固的铁门。 他打开了按钮,惨白的灯光立刻亮起,充盈了整个内室。 朗姆远远地打量着若狭留美,一步一步地、用十分缓慢的速度逐渐靠近。 越是离得近了,他越是能闻到被关在狭窄逼仄的地下室中的、那股久久不散的血腥气。 大概是听到了朗姆的脚步声,若狭留美此时才缓缓转醒,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半抬起头来去看这个正在接近自己的人。血液沿着她的额角一路流了下来,在脸颊上凝结成血痕,那只本来就有些异常的眼睛被浸润在鲜红的血迹之中,看起来有些渗人。 她眯了眯眼睛,看着朗姆微微笑了起来:“又见面了……朗姆。” 朗姆似乎并不乐意自己的代号从若狭留美的口中被吐出来,骤然沉下了脸,阴晴不定地盯着她。半晌,他才悠悠地开口:“……是啊,好久不见了,浅香·蕾切尔。” 这个名字从朗姆的口中被说出来的时候,奇异地让若狭留美有些恍惚。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叫过全名了……记忆最深刻的,当然还是十七年前。 但十七年前属于她的美好的一切,全都被眼前这个男人破坏了。她不得不在那个血色的夜晚背负凶手的污名,开始长达十七年的逃亡。 “我做梦都想见到你,是你毁了他们的人生,是你杀了他们。”若狭留美的身体隐隐颤抖起来,她磨着牙,从齿缝中溢出泣血的声音,“朗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只从声音中就能觉察出那份沉淀了十七年的憎恶和痛恨,燃烧着的怒火在她的眼底熊熊跳跃,像是流淌的熔岩。只看她的眼睛的时候,朗姆几乎要生出被灼烧着的错觉,下意识的危机感让他想要后退一步,但这种冲动被生生按捺住了。 他是组织里位高权重的朗姆,他当然不能退——至少不能在这个已经沦为阶下囚的污点面前露出自己示弱的一幕。 “不会放过我?”朗姆重复了一遍若狭留美的话,微微笑了起来。 当然,这是个充满嘲讽意味的笑。 “你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被绑在我的面前,你还能做些什么?” 他的神情中赫然露出了一点快意来,这是对其他的下属和代号成员都没有露出过的表情。 因为若狭留美不一样……因为她的存在,就意味着他背负了十七年之久的污点和耻辱,代表着当年差点被抹除的惊惶和恐惧。 他在十几年前犯下的错误,终于要在今天进行了结了。 “很遗憾,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朗姆淡淡地说,对着若狭留美的眉心举起了枪来。 “现在,你的人生也要结束在我手中了。” 若狭留美好像完全没有为朗姆的举动感到恐惧。 她被绑在椅子上,整个人的姿势显得有些别扭,为了直起身体只能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抬起脸来。有些凌乱的黑发散落在她的颊边,眸光从发丝之间凌厉地透了出来,落在了朗姆的眼睛之中。 若狭留美竟然微微笑了起来。 她嘴唇开合,只说出了一个名字。 “乌丸莲耶。” 在最后一个字音从她的唇齿之间被吐出来的时候,朗姆的表情便变了。 “你——” “你说,我掌握着这个秘密,有没有留下什么后手呢?”若狭留美语气轻柔地问,“如果我死了,这个情报就会马上发给日本公安、FBI、CIA、MI6……总之一切和你们敌对的官方势力都会知道这个消息,等他们翻天覆地找出那个人之后,我想你的目的也无法达成了吧?还是说……你想要的是一个只剩空壳的组织?” 一边说着这些话的同时,若狭留美被绑在椅子后的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活动了起来。 将她绑在椅子上的人是降谷零,这意味着这绳子的绑法本来就是有水分的,是很容易就能挣脱的捆绑方式,她只需要稍微活动手腕便能让绳子从手腕上脱离。 至于那些看起来很吓人的枪伤和血液……那当然是假的,用来糊弄人的而已,实际上若狭留美根本就没有受伤,刚才的那些虚弱全是伪装出来的假象。 现在的她,正处于极好的全盛状态之中,想要拿下眼前的朗姆简直轻而易举。 只是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能够近距离地、面对面地、单独靠近朗姆的机会……但在有人作为内应的情况下,她还是成功来到了朗姆的面前。 朗姆没有注意到若狭留美的动静,一边思考着她的话,一边缓缓将握着枪的手放下去了一点。 委实说,他是一点都不在乎乌丸莲耶的死活的,他的不忠心已经是组织里心照不宣的事实。但乌丸莲耶如果在这个时候被捕,那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作为一个有篡位野心的人,他想要的是作为里世界霸主的、令其他官方势力都无比忌惮的强大犯罪集团,而不是苟延残喘的空壳。 在十七年不断的追查之中,若狭留美已经相当了解朗姆的个性,在用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将他拖住之后,她骤然暴起,身体前倾着抬腿一脚踢飞了朗姆握在手中的枪! “什么?!”朗姆惊愕之下立即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看到了在空中一闪而逝的、从眼瞳之中透出来的凶光。 朗姆和若狭留美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一米而已,这个距离下若狭留美甚至不需要一秒就能闪电般将他生擒——她抓住了朗姆的衣领逼迫他停止后退的脚步,狠厉地用手肘死死抵在了他的喉管上,将呼救的声音逼迫着朗姆生生咽了回去。 轰然倒地的声音传来,朗姆被若狭留美卡着脖子按在灰尘满布的水泥地面上,只能发出一点嗬嗬的声音来。 朗姆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压制着他的若狭留美。 身材修长的女性拥有着极具爆发力的身体,她用虎口卡着朗姆的咽喉,膝盖抵在他的腹部,居高临下地、冷冷地看着他。 这景象让朗姆产生了一点错乱感——在数秒之前,这样俯视着若狭留美的人分明是他。 但不过瞬息的时间,两人之间的强弱便立刻倒转了。 为了不被怀疑,若狭留美在假装昏迷被绑进来的时候是没有带枪的。没有枪没关系,她总是能够就地取材的,比如现在。 刚才被她一脚踢飞的朗姆的枪在空中旋转了几圈才落下,若狭留美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只看地面上被惨白的灯光映照出来的影子便能精准地判断枪的位置。 她抬起手来,握住了枪柄,拥有锋利线条的黑色的枪在她的手掌心之中旋转了一圈,对准了朗姆的眉心。 “你怎么可能……”朗姆断断续续地发出微弱的声音,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被忽略的真相一样,瞳孔骤然收缩了,“你——你根本没有受伤?!” 若狭留美的动作和力度根本不像是一个受了枪伤、严重失血的人。 她没有受伤,这也就意味着…… “波本……” 朗姆狠狠喘息了几口,从齿缝中逼出了代表着降谷零的两个音节。 波本背叛了他!他和这个该死的女人是一伙的! “我真的找了你很久。”若狭留美轻轻笑了,“我无时无刻都在梦想着现在的这一刻……我知道,我总会亲手杀了你的。” 她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再见,朗姆。” 枪声响了。 …… 在地下室之中传出重物的响声的时候,百加得就犹豫着想上前了。 但降谷零制止了他。 “你忘了刚才朗姆先生说什么了么?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靠近。”他微笑着说,“你应该知道,听见一些不该听见的东西会是什么下场吧?知道的太多可不是好事。” 这句话成功让百加得定住了脚步,神情也变得犹豫了起来。 但他的犹疑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室内便传出了枪响声——在枪声响起的瞬间,降谷零和百加得齐齐变了脸色。 百加得不再顾及降谷零的劝阻,朝着地下室走去。 但他没能走几步,便直直地倒了下去。摔在地上、失去意识的瞬间,百加得费力地朝后看去。 降谷零站在血色残阳之中,冷冷地俯视着他,手中的枪口弥散着微弱的白气。 * 等苺谷朝音和水无怜奈一起从信息塔中走出来的时候,傍晚的逢魔时刻已经彻底拭去,最后一点发红的暮光也渐渐沉入了海平面之下。 他站在信息塔两边环形的走到上,凝视着脚边涌动着的、颜色如同浓墨的海,飞溅出来的海水溅湿了他的裤脚。 水无怜奈站在他身边,神情毫无异状。她低下头,抬手将垂落在颊边的鬓发拨到耳后,只有嘴唇微微嗡动了一下。 “你打算怎么跟琴酒交差?那个数据库,其实并没有拿到吧。” “那种东西无所谓了。”他微微笑了一下,变魔术一般晃了晃手,掌心之中突然便出现了一个银色的金属质地的U盘。 银色的U盘在他修长的手指之间晃动了一圈,随后便毫不在意一般抛给了水无怜奈。 作为特工的肢体反应让她下意识伸出手,精准地将这枚U盘握在了手中,低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是什么?” “哦,”苺谷朝音轻描淡写地回答,“是炸弹。” 水无怜奈的手一抖,差点当场将这危险的玩意儿给扔下去。她露出错愕的神情,把那枚烫手山芋一般的东西交还给了苺谷朝音,“炸弹?你是……” “作为再也不见的礼物,烟花应该很合适的吧。” 苺谷朝音垂下眼眸,淡淡地说。 暮光消逝,幽蓝的夜色从云层中透出来,落在他的肩上,又将浓郁的睫羽也染成了深邃的蓝。他的声音很轻,好像马上就要在海风中逸散。 水无怜奈站在他身边,忽然觉察到了某种情绪……那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像是冰雪融化般的叹息。 她没说话,只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远方的海平面——远远地,白色游艇的影子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来接我们的船要到了。” 苺谷朝音点点头,也没再说话。 但在那艘白色的游艇逐渐接近的时候,苺谷朝音突然发觉了不对——脚下的环形通道突然开始轻微震颤起来。 他疑惑地低下头去,以为是有什么庞大的海中生物接近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是深海中那些庞大的动物,在海中威胁着信息塔这个存在的,分明有其他更为可怕的东西! 但是那本不该是现在、不该是这个时候才对! 苺谷朝音神情陡然一变,没等他作出反应,轰然的爆炸声便响了起来。 那是响在海中、连海水都无法遮掩吞没的巨大的爆炸声,骤然燃烧的火光将深海映照地一片通红,他脚下的海面如同正在燃烧,发红的光芒从蓝色的海中透出来,一瞬间将他的脸映照出熠熠生辉的光芒来,金色的眼睛中清晰无比的倒映出了这片磅礴而凶狠的爆炸。 “爆炸?”水无怜奈抬手挡住了掀起来的风,“但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趴下!”苺谷朝音神情一变,按着水无怜奈便趴在了环形通道上,用手指死死扣住了凸起的表面。 爆炸的同时也引起了连锁反应,海浪因为爆炸而剧烈涌动起来,瞬息之间便构成了极为凶猛的浪潮,狠狠地朝着他们扑来。好在在那瞬间早就准备,他们才不至于直接被海浪给冲走。 海浪平息的时候,一枚钩索也从不远处飞了过来——是琴酒和伏特加。 他神情冰寒,踩着没过足面的海水走了过来,目光在苺谷朝音和水无怜奈的身上扫过,而后纡尊降贵地伸出了手来。 苺谷朝音一愣,迟疑地将手抬了起来。琴酒却没那么多的耐心等着他慢慢试探,直接扣住了苺谷朝音的手腕,将他整个人从海水中拉了起来。 “东西呢?”琴酒言简意赅地问。 “在这里。”苺谷朝音叹了口气,从口袋中摸出了那枚金属质地的U盘,放进了琴酒的掌心里,“但刚才被海水泡过了一遍,我可不保证之后还能不能用。” “让组织养着的那帮废物修一下就好了。”琴酒不以为意地回答。 “刚刚的爆炸怎么回事?”苺谷朝音的声音压低了,“我记得一开始计划好的爆炸时间不是现在!” 能从水下直接攻击信息塔的也只有组织的潜艇了,那里装载着大量的鱼雷和武器,潜艇本身更是能作为一个超大号的炸弹使用……为了阻止ND计划,乌丸莲耶才不在乎会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在这个计划之中,能随意修改计划的人只有一个琴酒而已。 毫无疑问,刚才的爆炸是他的手笔。 “计划有变。不管是早还是晚,这里迟早是要毁掉的。”琴酒慢慢地笑了,“而且……说不定还能找出来一个阔别已久的熟人呢。” 刚才的鱼雷直接击毁了信息塔海面中哪几层的外层表面,楼梯被贯穿了一个硕大的洞,让周边的设施也跟着失灵,海水从缺口之中涌入信息塔的内部,线路的失灵和损坏让灯火通明的信息塔瞬间便黯淡了一半的光芒。 这巨大的动静当然不会让信息塔中的人毫无反应,这时候大概是信息塔之中最热闹的时刻——整座信息塔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立刻爆发出了惊慌的尖叫和喧哗声,刺耳的警报声也随之被拉响,但又泄气地消失了。 信息塔附近的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夺路而逃的人从他们的身边经过,甚至没人去愿意花时间去注意这几个明显不对劲的人。 苺谷朝音皱起了眉:“熟人?你是说……” 琴酒没有卖关子,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赤井秀一。”伯莱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琴酒的手中,他毫无迟疑地踩着涌动的海水,朝着信息塔走去,“他就在那里。” 夜晚带着寒意的风将琴酒的风衣衣摆掀了起来,连带着将空气也锋利地切割开来。 苺谷朝音站在他身后,缓缓舒出了一口气,拔腿跟了上去。 “你来干什么?”琴酒瞥了他一眼。 “难道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赤井秀一么?”苺谷朝音轻声说,“爆炸计划已经启动,再不离开这里的话,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琴酒嗤笑了一声,“我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苺谷朝音却没有在这个时候附和他。 琴酒下意识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这个跟在自己身边的人,隐约瞥见了一点银光……那是他送给苺谷朝音的、那把作为成人礼的银色伯莱塔。 那个从十六岁起就跟在他身边的少年,踩过鲜血淌过的六个春夏,带着被他烫下的烙印,走在他的身边。 琴酒收回了目光,和苺谷朝音并肩走进了信息塔之中。 人对于危机的应对从来都是相当敏锐的,在爆炸发生、海水倒灌的那一刻起,塔中的人便四散奔逃,现在这座塔依然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人的影子了。 几乎刚刚踏入这扇门,一枚子弹便沿着琴酒的脸颊擦了过去,在他的眼角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琴酒倏然抬手,看见了二楼一闪而逝的人影——苺谷朝音毫不迟疑地开了一枪,子弹只嵌入了墙壁之中。 在锁定了赤井秀一背影的那一刻,琴酒便毫不迟疑地踏上了台阶,直追赤井秀一而去。 二楼的房间并不多,琴酒和苺谷朝音追着赤井秀一,进入了用来进行全息投影的房间。这个有着特殊用处的房间中昏暗一片,亮着幽蓝色的灯光,赤井秀一的身影如同幽灵,无声无息地从角落闪过。 琴酒抬手便开枪,子弹精准地穿过了赤井秀一的身体,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那只是个利用全息投影而成的幻影。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立刻便觉察到了一些不妙。 这种不妙的预感诞生的瞬间,提前被藏在全息投影室内的炸弹骤然爆炸,强烈的火光充斥了整个房间,连带着紧闭的窗玻璃也因为这强烈俄冲击力而在顷刻之间变成了飞散的碎片。 琴酒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便向另一边扑去,但紧接着第二枚炸弹爆炸,爆炸的冲击波将他们一同掀翻了。 体重轻的人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吃亏,体重仅仅只有55KG的苺谷朝音轻飘飘地便被这冲击力给掀了起来,随着气浪一起被裹挟,因为爆炸燃烧而产生的吸力被卷向玻璃破碎的窗框之外。 外面是数十米高的外层地板,如果不能飞跃进海中,直接摔下去大概率有死亡的风险。 苺谷朝音已经做好了在空中借着爆炸的冲击卸力落地的准备——但他的手被人抓住了。 琴酒的手背青筋鼓起,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苺谷朝音悬在半空之中,惊愕又茫然地抬起头来,看见了他在狂风中飞舞的银发和折射出微光的漫天玻璃碎片,与他虹膜的颜色如出一辙的绿色在旋转的玻璃碎片中闪过。 在这个千钧一发的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第258章 被裹挟在海风中飞溅的玻璃碎片将视野中的世界切割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折射出一点绿芒来,那是琴酒眼睛的颜色。 枪声再度响起,沿着琴酒的耳侧擦飞了过来,将一缕银发切断。 他没理会开出那一枪的赤井秀一,仍然抓着苺谷朝音的手腕。 在将海面都映照地通红的大火之中,苺谷朝音抬起头,和那双碧绿的眼睛长久地对视——那样浓郁的颜色,像是守护宝石的蛇群,晦暗中的鳞片隐隐泛出危险的辉光来。 他盯着琴酒的眼睛看了许久,手指轻轻动了动,还是没去摸那个藏在口袋之中的炸弹遥控器。 就当做是一点点的、最后的私心好了,至少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杀死琴酒。 琴酒单手扣住窗台,另一只抓着苺谷朝音手腕的手用力,单手便将他整个人给拉了上来。 苺谷朝音抬手抓住支撑点,翻身踩上了窗台,落进了室内。 在确认苺谷朝音没事的瞬间,琴酒骤然反身毫不犹豫地连开三枪,子弹精准无比地命中了赤井秀一藏身的地方,将他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背划出了一道血痕,又接连深深嵌入了他脚边的地面之中。 全息投影室内发生了爆炸,因为燃烧而弥漫着大量的烟尘,昂贵的设备因此而燃烧着火,火焰和烟雾充斥在整个室内,极大地给视野造成了阻碍。 大火燃烧时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对双方在位置上的判断都造成了影响。 没法精准地掌握敌人的定位,但这没关系,反过来说,也方便他们暗中行动。 更何况,琴酒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赤井秀一,更别说现在身边还带着一个人了。 赤井秀一藏身的掩体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琴酒骤然察觉,立刻跟了上去。 “没有多少时间了。”苺谷朝音快步跟上,压低了声音,“爆炸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再停止了,最多再有几分钟,信息塔就会被完全毁掉!” 琴酒冷冷地回答:“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赤井秀一。” 他说话时偏过头看了一眼苺谷朝音,视线从他的脸上一扫而过看,又落在了纤细而骨节分明的腕骨上——那截格外纤细的手腕上残留着一圈红色的指痕,是他刚才过于用力而留下的痕迹。 苺谷朝音只能在他的坚持下叹了口气:“……好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赤井秀一没有往楼下跑,反而走上了高层。 琴酒凝望着他消失在拐角里的衣摆,微微眯起了眼睛:“不去出口反而去楼上……” “难道他设下了什么陷阱么?”苺谷朝音自然而然地接话。 琴酒对此只有一个回答:“走。” 信息塔即将坍塌,越往高处走,赤井秀一能逃生的概率也就越低,他并不觉得这家伙会在楼上设置什么能把他们一锅端的陷阱,那同样意味着赤井秀一自己也毫无生还的机会。 信息塔的三层相当空旷,这实际上是给在塔中的工作人员使用的茶水间、餐厅和健身房,里面只有没什么遮掩能力的各种桌椅,以及几根用来支撑穹顶的高大立柱。 赤井秀一就靠在巨大的圆形立柱边,看着琴酒和苺谷朝音缓缓走上来。 “不逃了?” 琴酒冷笑了一声。 “没有这个必要了,琴酒。”赤井秀一站直了身体,偏头对着他望了过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他微微颔首,“但我想,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见了。” 因为今日,必然会有其中一方永远地埋葬在这里。 而琴酒相当确信——那个人会是赤井秀一。 他抬起了手,伯莱塔的枪口对准了这个有着灰绿色眼睛的FBI。 琴酒打量了一会儿赤井秀一的表情,突然觉察出了一点不太对的意味,“看起来,你好像根本不害怕?是有把握能逃走,还是觉得一定能赢我?”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面瘫话少的人,平时会表现出暴躁不耐烦的样子纯粹是因为组织之中的蠢货太多,而琴酒有相当严重的厌蠢症,不耐烦和这些蠢货多说哪怕一个字。 但看人也是要下菜碟的,当面前这个敌人是赤井秀一的时候,琴酒还是愿意纡尊降贵地多说两句的。 “你觉得我是无缘无故来这里的么?”赤井秀一失笑。 “那就让我听听你的计划好了。”琴酒冷冷地笑了一下,“现在这种境地,你还能怎么垂死挣扎?” 引爆信息塔的计划已经启动了,很快潜艇之中满载的鱼雷就会尽数倾泻在信息塔上,那辆潜艇也会按照提前预设好的路线撞上这座信息塔——不存在任何失败的可能,这座信息塔只会在爆炸燃烧的大火中沉没大海。 赤井秀一不紧不慢地开口:“实际上,在很多时候……计划并不需要做的那么精密,只要有一招后手就够了。” 他微微笑了起来。 “在一对二的情况下,你能赢吗?” 一对二? 琴酒心中一动——难道这里还有FBI的人?但以他的敏锐度,在刚才的周旋中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还是说…… 他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上膛声。 但琴酒没有回头。 每把枪都在声音上有一点细微的区别,他很熟悉伯莱塔的声音,也很熟悉送给苺谷朝音的那把伯莱塔的声音,即使只是一声上膛的声响,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不同来。 毫无疑问,在他身后举起枪来的人是苺谷朝音——是和他搭档了六年的梅洛。 只听声音传来的方向,琴酒便能在脑海之中构建出完整的立体影像出来。 而他很清楚——此时此刻,苺谷朝音的枪口是对着他的。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赤井秀一那份从容和游刃有余的来源——因为他的身边早就有了一个能随时对他痛下杀手的叛徒。 那把怀刀就藏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而他直到此刻方才发觉。 但在他电光石火猛然发觉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苺谷朝音开枪了。 从银色伯莱塔之中疾驰而出的子弹贯穿了他的肩膀,琴酒的身影一晃又强行稳住。他没去管肩膀上的枪伤,任由殷红的血沿着他的手臂和袖管缓缓滑落,在地面上积蓄成血泊。 “梅洛,”琴酒低声念出了他的代号,“你背叛我。” 他的语气骤然沉了下来,语气中都含着慑人的阴寒,握着枪的手指立刻收紧了,手背上的青筋浮现出来,足以彰显主人心中的愤怒。 他说的不是背叛“组织”,而是背叛“我”。 或许比起背叛组织,发觉苺谷朝音对他的背叛才是更不可饶恕、无法原谅的行为。 琴酒没问为什么——他也从来不会问其他人为什么,这几个字问出来这让他觉得荒谬可笑。事实如此,即使弄清原因也毫无意义,背叛者的下场只有死亡,而他连那些死去的人的脸都懒于费心去记。 “我没有背叛你。”苺谷朝音的声音十分稳定,没有任何颤抖与变调。他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忠于过组织。” 琴酒终于在这个时候回头了。 他豁然看了过去,浓绿的虹膜之中清晰地倒映出了苺谷朝音的影子。 空旷的大厅之中只剩下海水的翻滚声和重物坍塌的巨响,风从破碎的窗户之中灌进来,将他的黑发吹地格外凌乱。灯光已经熄灭了,只有那双一金一绿的眼睛熠熠生辉,冷霜般的月色流淌在银色的伯莱塔上。 这是个相当荒谬的场面。 至少琴酒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他一手带进组织的梅洛拿着他送的那把银色伯莱塔,却将枪口对准了他。 “你是卧底。” 琴酒笃定地说。 “没错,我是卧底。”苺谷朝音缓缓舒出一口气,那些埋藏了七年没能说出口的话终于清晰无比地响起,“我是公安警察。” 从一开始他就是公安警察,是潜伏进入组织的卧底,所以从七年前开始的一切,从那个下着暴雨的午后开始,这场长达七年的谎言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说出的每一个字是假的,每一句话是假的,显露出来的每一个表情是假的,也许……连感情都是彻底由谎言粉饰的。 琴酒无可遏制地回忆起了那个下着暴雨的午后。他以为捡到了一只淋雨又仓皇的流浪猫,任由那只流浪猫追着他的脚步堂而皇之地走进了他的地盘,努力地跟在他的身后,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存在……可事实并非如此。 也许在每个日夜里,那只猫都悄无声息地在夜晚之中窥视着他,想要伺机咬断他致命的咽喉。 在这个想法产生的瞬间,琴酒几乎无法压抑心中骤然涌动的愤怒。 怒火在他的胸前之中熊熊燃烧,席卷肺腑,灼烧的痛感伴随着被欺骗的情绪一并充斥了他的心口。 他此生从未如此愤怒过。 “——梅洛。” 琴酒咬着牙,含着笑意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不是梅洛,”苺谷朝音坚定地回答,“从一开始就不是。” 没有任何犹豫,他扣下了扳机。 子弹从银色伯莱塔的枪口之中飞驰而出,那把被他送出去的枪终于还是将枪口倒转,对准了他。 在这种近距离下,苺谷朝音想要在单挑之中胜过琴酒委实很难,即使技巧能够弥补力量上的不足,但天生身体素质的差距让他确实在实战中不敌琴酒。 但多了赤井秀一,这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苺谷朝音开枪的同时,赤井秀一也动了。两人前后夹击同时开枪,人的速度再怎么快也不可能比子弹更快,琴酒只能在这瞬间偏转身体,躲开要害。 在不断侧身躲避的同时他也瞬间连开几枪,完全不顾及强大的后座力,震得他手掌发麻。 即使在这种危急时刻,琴酒也没有因为紧急而丢失准星,每一颗子弹都无比精确地直击致命的要害。 但异变在这个时候发生了——爆炸声瞬间响起,巨大的爆炸从他们脚下传来,整个地面都因此而震颤了起来。 他们脚下的地面倾斜了。 爆炸的鱼雷让支撑整个信息塔的承重柱出现了裂痕,已经破损的立柱完全无法再支撑整个庞大的信息塔,从裂痕开始断裂,连带着整个信息塔都开始倾斜倒塌。 这突然的变动让子弹的轨迹发生了变化,只嵌入了墙壁之中;光滑的地面上几乎没有任何能用来支撑的受力点,他们立刻便滑到了下去,直撞向不断涌入狂风的窗户。 琴酒不愧是组织的TopKiller,即使一边滑落也没有忘记开枪攻击,让苺谷朝音只能偏头躲开嵌入身后地板的子弹。 他盯着即将坠落的琴酒,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引爆的按钮。 被琴酒放在风衣口袋中的U盘忽然发出了一声十分轻微的响声,红光闪烁了起来。 他悚然一惊,在听到那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电子音之后,便立刻摸出了那枚U盘,掷向空中——但已经来不及了,被伪装成炸弹的U盘在距离他很近的空中爆炸,盛大的烟花在信息塔上空绽放了。 刺目的、绚烂的光火充斥了苺谷朝音的整个视野,接着便是重物坠海的声音。 他死死扣住了窗台延伸出来的一角,止住了下滑的趋势,低头看向翻滚的海面。 爆炸的火光消失之后,他已经看不见琴酒的身影了。 那个人、琴酒——他死了吗? 苺谷朝音盯着白浪与黑海翻涌的海面,呼啸的风声割过他的脸颊,涌入耳中。他凝视着琴酒坠海的地方,在那一瞬间很难说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情绪。 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那么其实从一开始也就是虚情假意,他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是伪装而已。 他很清楚,组织是必须消灭的存在,而琴酒是他的敌人……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事情。 那不是背叛,他从一开始就从未进行过选择。 苺谷朝音并不后悔,也不会犹豫,他不会让坚守的信念蒙上动摇的阴霾,他一直都走在正确的路上,所做的也都是正确的事。 但不可否认,当真的亲手杀死琴酒的那一刻到来时,他突兀地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无关情爱,只是稍微有点……遗憾。 但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下一瞬间,一颗子弹倏然刺破海面疾驰而来,带着血腥气死死盯住了他。 苺谷朝音的瞳孔骤然紧缩,随之而来的是脖颈上传来的一点凉意。 那颗子弹划破了他的颈侧,留下了一道深刻的血痕。 他的血落了下来,坠入深海。 第259章 “嘶——” 苺谷朝音倒吸了一口凉气,用空置的另一只手捂住了颈侧。即使没有命中,子弹造成的擦伤也显得有些狰狞可怖,猩红对血立刻涌了出来,从他的指缝间溢了出来,一滴一滴地砸进了海面,融入黑铁色之中。 “都坠海了,居然还能朝我开枪吗?”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真是……果然是琴酒啊。” 作为组织的Top Killer,琴酒从来不会是被动地接受命运的人,他只会用全部的力量在命运的尽头展开生死反扑,再所不惜。 再那一枚子弹射出之后,海面中便不再有动静了,只有破碎的灰石瓦砾不断往下坠落的噗通声。 苺谷朝音盯着黑铁色的海面看了很久,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赤井秀一的情况要比苺谷朝音稍微好一点,踩在横亘的立柱上勉强保持着平衡。 “信息塔马上要塌了,现在这个情况顶多再几分钟的时间,”苺谷朝音冷静地抬起眼睛,看着赤井秀一,“船还有多久到?” 没等赤井秀一回答,诺亚方舟的声音便在他的耳麦之中响了起来。 “晚上好,苺谷警官。”诺亚方舟说。 “我现在并不好,”苺谷朝音叹了口气,“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根据预定的航线,潜艇将在两分钟后撞向信息塔,这会导致已经部分坍塌的信息塔彻底被毁,”诺亚方舟说,“公安的船正在赶来的路上,预计时间两分钟。” “这么紧的时间?”赤井秀一皱眉。 不是公安和国际刑警的动作太慢,而是那些船只本身就已经为了运送塔中的人员而全部驶离,组织的计划又和苺谷朝音所知道的并不相同——疑心病过重的琴酒提前启动了引爆计划,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不能及时离开,他们今天就得给琴酒陪葬了,但想必琴酒并不会感到多么欣慰。 苺谷朝音眯起眼睛,看了看远处的、只有一点微弱的、星星点点的光芒在闪烁的横滨港,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距离。 “你说,我们直接游到横滨港的可能性大么?” 赤井秀一没说话,只慢慢转过头来,用一种异想天开的表情盯着苺谷朝音。 就算他不说,苺谷朝音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相当荒谬。 他耸了耸肩:“我只是随口说说,活跃一下气氛而已。” 已经部分坍塌的信息塔在海水的冲击力下还在不断地破损,构成整个建筑的混凝土石块不断往下坠落,细碎的小石子擦着苺谷朝音的手背砸进海面之中。 原本悬停在他和赤井秀一上空的巨大石块因此而松动起来,作为支撑的钢筋断裂地只剩下一根,显然已经承受不住这巨大的自重——最终不堪重负地折断了。 沉重的石块瞬间下坠,巨大的阴影瞬间将苺谷朝音和赤井秀一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 在石块即将把他们一起砸进海中的时候,银蓝色的电流在空气中显现了。 闪烁着的电光被拉得很长,在深蓝与黑铁色的夜幕深海之中将黯淡都撕裂开来,因为高速行驶而被压缩成椭圆形状的足球飞驰而来,以势不可挡之势将悬落下的石块击碎,破碎的粉尘和石块被风卷走,坠落在海之中。 苺谷朝音和赤井秀一同步地抬头——看见了飞在半空之中的直升机,远远传来了一点螺旋桨飞旋的噪音。而在打开的舱门之中,穿着蓝色西装的侦探单手扶着门,电流缠绕在他的脚踝上,一闪而逝。 “你们没事吧?”江户川柯南按着耳麦问。 “如果你再晚一点出手的话就有事了。”苺谷朝音回答,“你怎么来了?” “担心发生什么意外,所以过来了。”江户川柯南的语气中透着一点轻松,“现在看来,我来的很及时。” 按照原本的计划,江户川柯南和工藤优作都只是幕后策划者和剧目总导演的身份,FBI、CIA、公安共同合作一起出演了这场终演戏剧,有他们这些大人出场,当然不会让目前还使用着小孩子身体的江户川柯南出手。 但他还是来了,并且在危急时刻帮他们解决了危机。 江户川柯南话音的尾调被淹没在直升机机桨巨大的噪声之中,直升机很快便靠近了他们,悬停在被淹没了一大半的信息塔上方,绳梯被扔了下来。 苺谷朝音抬手抓住抛下来的绳梯,和赤井秀一一起登上了直升机中。 几乎就在他们登上直升飞机的下一秒,藏在深海之中的潜艇按照预定的路线狠狠撞向了信息塔的残骸——沉重的、巨大的声响从深海之中传来,黑铁色的海面之下逐渐开始出现一点波动,而后巨浪骤起,凶狠无比地冲向天际。 巨兽憾地般可怕的巨响声在海中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 苺谷朝音站在舱门边,看着炸起的巨浪夹杂着白沫,隐隐约约溅在了他的手背上。 过了很久,此起彼伏涌起的巨浪才终于将那半截信息塔也全部吞没了进去,海面上只漂浮着一些残骸,完全不见几个小时前那座宏伟的信息塔。 那座承载着ND计划与宏愿的信息塔彻底消失了,连同琴酒一起。 这算是盛大的落幕吧? 苺谷朝音心情复杂地想。他垂下长长的、浓密的睫羽来,扶住直升机舱门的手指扣紧了。 数秒之后他便收敛了情绪,偏头去问江户川柯南:“其他人那边怎么样了?” “朗姆已经抓获了,若狭小姐留了他一命……”江户川柯南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显得有些迟疑,停顿一会儿后才补充着说,“如果抢救成功的话,朗姆大概能醒过来,那家伙是重要的人证。” 比起直接杀了朗姆了事,若狭留美最终选择了另一条路——她要十七年前的前尘往事真相大白,要让真正的杀人凶手得到法律的惩罚。 从抓住朗姆的那一刻开始,她暂停了整整十七年的人生终于开始重新流动了。 “基安蒂和科恩在打算袭击直美小姐的父亲的时候,已经被CIA的人抓住了。” “不过,贝尔摩德似乎和赤井小姐达成了协议,她希望作为污点证人,加入证人保护计划,乌丸莲耶的事情她也已经告知了。” 被称为千面魔女的贝尔摩德是个相当擅长审时度势的人,只从赤井玛丽话语的蛛丝马迹之中便觉察了整个庞大的计划,进而预估了现在这个局面——组织被逐个击破,被倾覆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对这个组织本来就没什么忠心可言,在确定这个结果之后很快便识时务地选择了投诚,并且毫不犹豫地将乌丸莲耶当做了自己投诚的筹码。 只是在这同时,风见裕也和灰原哀已经快了一步。 这一切听起来都没什么异状,一切都在按照预想中的发展。 赤井秀一点点头:“直美小姐已经脱离危险了么?” 被挟持的直美·阿尔简特被认为是还能派上用场的科学家,毕竟是花了大力气绑架来的人,在潜艇撞毁计划之前,直美就已经被负责看守的卡尔瓦多斯转移到了陆地上。 …… 直美·阿尔简特原本是相当绝望的。 从被掳走起,她被关了整整一夜,又将近一整个白天。她能听到那群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在潜艇之中种种可怕的计划,为之颤抖愤怒的同时……又相当无力。 她被困在深海的潜艇之中,连重要的宝物和密钥都被夺走,完全无法反抗。 而事实证明,事情总会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被那个瘦削的狙击手从暗室之中抓出来、按在电脑面前的时候,直美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存在会使父亲受到死亡的危机。 但在短暂的绝望之后,她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那是只有对计算机相当熟悉的人才会发觉的不对劲。 视频之中,她父亲被狙击手瞄准的影响是AI合成的假象,她看到了父亲身上存在的、只有她才知道的异常和违和感。 而卡尔瓦多斯看起来并不知道这一点。 发觉这个异常之后,直美没有立刻表现出来——她很好地接上了自己原本的情绪,让自己嚎啕大哭,显出绝望又拒不配合的样子。 但在泪眼朦胧之中,她仍然没有放弃,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房间内的布局,试图寻找一个可以逃跑的机会。 直美就是在这个时候和诸伏景光对上视线的——她耸然一惊,可那个穿着蓝色连帽衫的青年却没有出声,只在晦暗的光线之中对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将手指竖起,作出了噤声的手势。 直美心领神会。 威胁不成,杀又杀不了,卡尔瓦多斯相当烦躁。他很清楚横滨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等琴酒的计划启动,横滨港必然会被警察包围,他打算在那之前带着直美一起离开横滨。 这个计划是相当理想的,但很可惜……开车的那个人是诸伏景光。 在即将行驶到高速路上的时候,卡尔瓦多斯就隐隐就差到了一点不对劲。 “那辆车该不会在跟着我们吧?” 产生这个想法的下一刻,那辆车便驶入了另一个岔道之中——卡尔瓦多斯终于松了口气。 但他没能高兴地太久,因为他们的车被人拦截了。 带着一大群警员、身上还穿着高中制服的茶发少年敲响了车窗,棕红的眼睛在傍晚的火烧云下透出血一般猩红的颜色。 白马探对卡尔瓦多斯温和有礼地开口。 “你被逮捕了。” 卡尔瓦多斯一愣,下意识便想去摸枪,却被抢先了一步——白马探在他行动的瞬间已经拔出了身边警员的配枪,打开保险和上膛的动作毫无迟疑,只在短暂的一秒之中,漆黑的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眉心。 即使手中握着致命的凶器,白马探仍然表现地彬彬有礼,在发红的暮光之中对他微微笑了。 “请不要轻举妄动。” 卡尔瓦多斯盯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用余光扫了一眼停在周围的警车、以及包围了一整圈的警察。 他在心中大骂:苏格兰这家伙到底怎么开的车?身为代号成员的警觉性呢?居然连这么多警察跟踪都没有发现! 诸伏景光慢慢悠悠地松开了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屈起指节敲了敲表面,回头看向白马探。 “这家伙就交给你们了。” 白马探对他礼貌地颔首:“辛苦了,诸伏警官。” 这一瞬间,卡尔瓦多斯十分希望是自己的耳朵出错了。 什么?诸伏警官?谁?苏格兰?警官?这家伙是卧底? 在卡尔瓦多斯震惊的目光之中,诸伏警官淡定地点点头,任由外面的警察齐刷刷用十几把枪一起对准了他。 卡尔瓦多斯沉默半晌,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好你个苏格兰,同事一场,拿他换履历是吧?! 第260章 作为一个数字生命,乌丸莲耶其实并不像人工智能那样无所不能。 他是数字生命,不代表突然进化成了别的物种,没有庞大的计算力和优秀的程序进行支撑,他充其量也就是个记忆力好点的普通人而已。 至少对于诺亚方舟来说,乌丸莲耶这个数字生命是养料,而非敌人。 他甚至没有发现诺亚方舟的入侵。 这栋位于鸟取的别墅一直在乌丸莲耶的掌控下,他连带着监视着的区域相当广泛,别墅五公里以内的所有监控摄像头都是他的眼睛,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发现有人接近的动静,然后通过别墅内部到海边港口的密道乘船逃离。 不可否认,在作为数字生命的这段时间之中,乌丸莲耶也稍微犯了一点老毛病……他这个老古董开始过分依赖机械和智能系统了。 数十个监控摄像头的屏幕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地下室其中的一面墙壁上,看起来别无异常,只有偶尔会有飞鸟和路过的车辆一闪而逝。 大概是摄像头老化的原因,有些屏幕上有白色的雪花噪点一闪而逝,屏幕上的画面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乌丸莲耶没在乎这点小小的异常,他现在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跨龄识别系统上。 虽然下达了阻止ND计划和摧毁信息塔的指令,但乌丸莲耶其实并不打算完全销毁这个系统。 这是个天才的想法,但绝不可以被警察掌握在手中,即使要使用,也只能被他使用。 该拿来做些什么呢? 有了这个东西,就可以找出几年前、十年前、甚至几十年前从组织的追杀下逃走的那些人,那些接受了证人保护计划藏起来的老鼠也将因为这个系统而暴露在他的眼睛之中。 等他确认了名单上那些人的位置,便能派出代号成员将之挨个抹杀,那样将不会再有人能阻挡他。 他所控制的这个组织,会成为全世界最可怕的非法武装组织吧? 怀抱着这样的野望,乌丸莲耶并没有注意到异常。 ——当然,依照他这个数字生命的计算力,也不该发现什么异常。 在0和1构成的这个领域中,诺亚方舟完全可以居高临下地以强者的姿态俯视乌丸莲耶。 这只是个因为怕死和惜命而将自己变成数字生命的垂暮老人而已,在诺亚方舟眼中甚至不如当年的托马斯·辛德勒具有威胁力。 诺亚方舟悄无声息地更改了乌丸莲耶对这间别墅的控制权,同样也掌握了鸟取别墅周边的所有监控摄像头。 他不动声色地将监控摄像头中所拍摄到的画面进行了更替。 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异常的事情发生——可实际上,十几辆警车已经四面八方地形成了包围圈。 鸟取别墅便是这个包围圈的中心点。 * 风见裕也抵达鸟取的时间是傍晚。 为了万无一失,公安调动了不少警察,还有武装特警,但没有惊动鸟取本地的警察。 作为乌丸莲耶的大本营,鸟取在他的经营下是滴水不漏的铁桶,他在鸟取警局中必然有属于自己的耳目……而风见裕也不打算惊动这些耳目。 他坐在车后座,长时间的行程并没有让他觉得疲惫困倦,反而越来越精神奕奕。 这是个再好不过的、绝对不能错过的好机会,那个组织的幕后黑手正在一点一点和他缩短距离。 很快……这一切很快就将迎来结束,而他将亲眼见证这幕戏剧的终曲。 风见裕也握了握拳头,又缓慢地将手指松开。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偏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灰原哀。 原本是不应该带着她来鸟取的……虽然他终究同意了。 灰原哀靠在椅背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时,只能看到她的半张侧脸,垂落下来的茶发遮住了她的表情,风见裕也只能根据她的手指判断她的情绪。 她的手在颤抖。虽然是异常的微小的颤抖,但仍然被风见裕也察觉到了。 作为可靠的成年人,他出言说道:“别怕。” 迟疑了两秒,灰原哀才意识到风见裕也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缓缓偏头,对上了风见裕也的视线。 目光交接的那一刻,风见裕也便意识到自己错了——灰原哀并不是在害怕。 她是笑着的。 就像遇到了什么令人开心愉悦的事情一样,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便噙了微笑,就连看他时也没有抚平唇角的弧度。 他搞错了一件事——灰原哀的颤抖并不是因为恐惧和害怕,而是兴奋。 “我不害怕。” 灰原哀简短地说。 发红的暮光从车窗中倾泻进来,斜斜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血一般的光芒之中,红色的光斑映照在蓝色的眼底,像是汇聚的血泊。 她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按照诺亚方舟传递回来的情报,此时此刻的乌丸莲耶只是一个龟缩在鸟取不见天日的婴孩,孱弱到需要依靠医疗舱才能维持生命力。 她为什么要怕一个不能自主行动的婴儿? 更别说——她的手中掌握着对于乌丸莲耶来说几乎致命的毒药。 风见裕也语塞,良久才说:“那就好。” 等了几秒,他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等进去之后,记得跟在我的身边。” 灰原哀点点头。 诺亚方舟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前方七百米处,即将抵达目的地。” 他们已经能远远看到那间别墅的影子了。 …… 警车在距离乌丸莲耶的别墅还有四百米的距离下停了下来。 所有公安和武装特警都下了车,通过步行慢慢地靠近别墅,形成了一个由子弹构成的包围圈。 风见裕也没有尝试从窗户或者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突入,他——直接走正门。 他和灰原哀站在门口,任由悬挂在门前的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动,将闪烁着红光的镜头对准了他们。 不到一秒,别墅的大门应声而开,血色残阳连同他们的身影一起,将别墅大厅照亮。 别墅中没有开灯,因为常年拉着窗帘而显得有些阴森,这扇门刚刚打开,风见裕也就闻到了陈旧而潮湿的味道。 “前方直行,在楼梯右侧,通往地下室的门已为您开启。”诺亚方舟在耳麦中说。 风见裕也缓缓舒出一口气来,摸出了别在腰后的枪。 其他武装特警已经悄无声息地跟在他的身后登上了楼梯,准备控制这栋别墅中的其他人,只有他和灰原哀两个人进入了地下室。 乌丸莲耶直到此时才发觉异常。 ——有人入侵了他藏身的别墅!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心中立刻警铃大作,试图唤醒自己的权限,让别墅、尤其是地下室的门关闭。 风见裕也也发现了,跟别墅平平无奇的外表比起来,地下室里简直是科幻片中才会出现的场景,从大门到廊道都是银白色的金属质地,只看墙面上延伸的电路、还有沉重的大门,便能知道这里完全是科学的造物。 大门的权限、走廊中的防御武器,那都是乌丸莲耶用来保护自身的手段。 但他现在惊愕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这栋别墅的权限。 大门无法关闭,一层一层地打开,就像在迎接真正的主人那样,任由风见裕也和灰原哀散步一般通过了廊道,收起了那些藏在墙壁之中的枪口。 乌丸莲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地下室内四周的墙壁上都镶嵌着显示屏,那上面一直实时显示着整栋别墅的控制系统,那是他的双眼、也是他的双手。 而现在,他的眼睛和手都抛弃了他。 硕大的、令人不安的血红色弹窗一层又一层地跳了出来,将整个屏幕都铺满,乌丸莲耶的视野之中只剩下血腥的ERROR。 错误、错误、权限错误、系统错误、操作错误……所有的一切都显示着错误,他突然之间就失去了力量,只能满心惶恐地看着那些不断闪烁的ERROR的提示。 是的,惶恐——作为数字生命的乌丸莲耶再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这种情绪。 最后一道大门也恭恭敬敬地打开,在风见裕也和灰原哀走进门中的瞬间,室内十几个摄像头一齐转动,同时看向了他们。 诺亚方舟的声音在室内荡出了回音:“初次见面,我是诺亚方舟。” 这声音是从他控制的系统中传出来的。 乌丸莲耶直到这时候才惊恐地发现——有一个他根本无法抗衡的存在不知不觉之中夺取了他的一切,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作为人类的时候,大多数人即使看到明显比自己强大的对手,经常也不会立刻认输,常有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拼命,又总能在危机时刻爆发所有的潜能,以弱胜强。 但在数字生命的世界里,并不存在这样的事情。 这是个异常灵活,同时又格外死板的世界。 在发觉诺亚方舟这个存在的瞬间,乌丸莲耶便能确信对方的强大。 他不敢置信地说:“这怎么可能?你——你根本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诺亚方舟是跨时代的、全世界最强的人工智能,乌丸莲耶在他的面前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婴儿。 事实倒也如此,真正的“乌丸莲耶”此时甚至不能开口说话。 灰原哀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眼,最终落在了那个医疗舱上。 她有了目标,快步靠近了。 乌丸莲耶的电子音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你是雪莉?!不——等等,雪莉,停下!我可以撤销组织对你的追杀,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回到组织,继续你父母的研究……难道你不想研究出那种伟大的药物吗?你可以像我一样,长生不死!” 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乌丸莲耶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和其他人从来没有什么区别,在死亡面前毫无形象地展示了自己丑陋的那一面。 “那种事情,我从来就没有兴趣。”灰原哀冷笑了一声,“像你一样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么?” 她用指尖轻轻敲了两下医疗舱透明的表面玻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把身体搞成这个样子,还真是恶心啊。” 灰原哀没有丝毫的迟疑,按下按钮,打开了医疗舱。 “不、不,停下,我——” 乌丸莲耶的声音戛然而止。 “抱歉,你有点太吵了,”诺亚方舟显得十分礼貌,“我喜欢安静。” 他说喜欢安静,便直接禁止了乌丸莲耶的权限。 远程监控的泽田弘树微微笑了:“没关系。像这种场面,一般总得有犯人跪下哭泣忏悔作为结局才对……可惜这位老先生不能下跪,那至少也该听听他作为败者的哭嚎吧?” 诺亚方舟想了想,认同了自己的主人:“没错。” 他又取消了对乌丸莲耶的禁言。 但乌丸莲耶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死死盯着打开医疗舱的灰原哀,眼睁睁看着她拿出了一管透明的液体。 “这是什么?”问出这句话的不是乌丸莲耶,而是风见裕也。 “解药。”灰原哀微微笑了起来。 风见裕也愣了:“但你给他们的不是……” 不是药片吗?为什么变成了针剂? “噢,那是之前的版本了,时效大概只有72小时。”她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我最新研究出来的加强版,我手上也就只有这么一支而已。” 乌丸莲耶相当错愕:“解药?” “是啊,这是能解除返老还童状态的解药,和现在这种情况正好对症,不是吗?”灰原哀轻飘飘地说,“虽然不是完全的解药,但足够撑到你们进行审讯了。” 她用手指弹了弹药液的瓶口,将注射剂的针头插入进去,很快注射器的针管之中便吸满了药液。 乌丸莲耶惊恐地看着灰原哀的动作,看着她抓住了婴儿孱弱纤细的手臂,针头刺破了柔嫩的肌肤。 不、不不不、停下! 他惊恐地想要大喊,发出来的却只有没有感情和起伏的电子音。 灰原哀将这垂死哀嚎的声音当成了背景音乐,甚至还有闲心用愉悦的口气说:“这可是很珍贵的药剂,为了能保证用在你的身上,我连工藤君都没有告诉,否则他一定会纠缠不休的。” 对于工藤新一那样吃了药变小的人来说,这只解药也许是梦寐以求的渴望,但对于乌丸莲耶来说……那是致命的毒药。 他不会像工藤新一那样恢复自己年轻的身体,他的灵魂将会被再一次禁锢在年老垂死的躯体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 他只能等待死亡。 针剂推到了底,全部的药液都被注射进了婴儿小小的躯体之中。 灰原哀冷冷地盯着婴儿的身体,俯视着这个只剩下丑陋样子的幕后主使——就是这个人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光中操控着这个庞大的组织,也操控着无数人的命运,他轻飘飘的几个字便能随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而现在,轮到她来决定乌丸莲耶的生死了。 “结束了,乌丸莲耶。” 第261章 直升飞机在夜色中飞行,一片影子将弦月切断,落在海面上的粼粼波光被剪去了些许。 苺谷朝音坐在直升飞机的舷窗边,垂眸注视着不远处的信息塔——信息塔最后的一点塔顶也逐渐沉默在黑铁色的海中,倒映在那双浮光跃金的异瞳眼底之中的,只剩下了涌动的海。 直到此刻,他仍然有一点不真实感——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 那个盘桓在里世界、威胁各国官方组织长达半个世纪的犯罪组织,终于迎来了消亡吗? ——是真的。 他们做到了。 苺谷朝音低下头,修长的手指紧紧握拢在一起,又缓缓松开,露出手掌心来。他的手并不像往日里看到的那样能直接当手模去拍广告,此时上面分布着大片的擦伤,细碎的石粒卡在上伤口之中,被尖锐的石块划出一条横亘掌心的痕迹,渗出又干透的血将手心染成一片淡淡的绯红。 没错,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们真的做到了。 苺谷朝音慢慢地舒出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终于能放心地靠在椅背上了。 他闭着眼睛调整自己的呼吸,抬手调整了一下耳机上的耳麦,连接到了通讯频道。 “G组,执行顺利,任务已完成。”他低声说。 “R组,同样顺利。朗姆已经成功抓捕,”降谷零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过他看起来得先在ICU住几天。” 他说话时瞥了一眼坐在救护车边上的若狭留美,她不为所动地抬起眼睛,和降谷零对视了一眼。 “我已经留他一命了。”她忍不住强调。 降谷零对她露出如同春风一般和煦的微笑来:“所以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浅香·蕾切尔小姐。我很感谢你的配合。” 如果不是若狭留美,他们恐怕不能这么轻易就钓出朗姆、还让他上了钩。虽然和说好的结果不一样,比如说若狭留美出手时稍微重了一点什么的……但既然朗姆也没死,就没必要过分追究了。 诸伏景光靠在车边,一边看着警察将卡尔瓦多斯铐走,一边按着耳麦回答:“A组,阿尔简特小姐已经安全无事了,为了以防万一,稍后会去医院进行身体检查。阿尔简特议员也安全待在我们准备的安全屋里,卡尔瓦多斯、基安蒂和科恩都已经成功抓捕。” 直美·阿尔简特身上裹着毯子,坐在警车之中,注意到诸伏景光的目光时抬起头来,朝他点了点头,又微微笑了一下。 苺谷朝音听着耳麦中的声音,心里有了数。 爱尔兰、龙舌兰已经死亡,卡尔瓦多斯、基安蒂、科恩和朗姆成功被抓捕,琴酒和伏特加大概率已经坠海而亡,其他人都已经被解决,那么剩下的只有——乌丸莲耶。 “K组汇报,”风见裕也接入了通讯之中,一板一眼地开口,“我们已抵达乌丸莲耶所在的位置,已将其成功控制。” 在其他人发出惊喜的声音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乌丸莲耶正处于异常状态之中。” 降谷零一愣:“什么意思?” 这次替代风见裕也回答的人是诺亚方舟。 “他使用了药物,在因为达到寿命年限而即将自然死亡之前,将自己变成了婴孩的样子,并使用医疗箱来维持生命体征。”苺谷朝音竟然从诺亚方舟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点讥讽的意味来,“只是在作为婴孩时,他的大脑发育并不足以支撑一个成年人的意识,于是只能陷入植物人的状态之中。” 赤井秀一皱眉:“那他是怎么做到在背后遥控整个组织的?” “通过网络。乌丸莲耶掌握了将意识上传到网络上的方法。”诺亚方舟一顿,“不过——事实很明显,他并不是我的对手。” 觉察到诺亚方舟那明显的情绪,连接在通讯频道中的泽田弘树没忍住笑了出来:“嗯,我知道你很棒,这次真的多亏了你。” 诺亚方舟没再说话了,却马上在泽田弘树的电脑屏幕上用像素点组成一个代表着笑脸的颜文字。 “总之——”灰原哀踮起脚尖,抓着风见裕也的手,将麦克风的收音设备凑向自己,“我给那家伙用了解毒剂,按照他的身体状态,很有可能撑不了太久……不过,只是给他续命到接受审判的话是没有问题的,我有这个自信。” 此言一出,连接在通讯频道中的人同时缓缓打了个寒战。江户川柯南缩在宽大的座椅上,双手交叠在胸口,狠狠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为什么都不说话?”灰原哀面无表情地说,“不要搞的好像我是什么反派角色一样。” “咳,”诸伏景光第一个给出了回音,“那什么,辛苦了。” 接着响起的便是其他几个人稀稀拉拉的附和声,灰原哀才终于满意地松开了抓着风见裕也的手,将手机还给了他。 赤井秀一看着直升机舷窗外的景色——他们已经抵达了横滨港的上空,将要在酒店的顶层停机坪上降落。 螺旋桨发出不巨大的噪音,不断旋转着让直升飞机缓缓降落,带动的风将周围警察们的西服衣摆全部掀了起来。机舱门打开,苺谷朝音从机舱中跳了下来,随手接过身边警员递来的外套便披在了肩上。 他这时候才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开机动画刚刚结束,接着跳出来的便是满满几页的未接来电,连LINE上都充斥着来自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的连环call。 苺谷朝音一看这满目红色的未接记录,登时有些头皮发麻。 “你……”赤井秀一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便被苺谷朝音打断了。 “我有些事情需要先处理一下,”他想了想,“稍后……等过一会儿,直接来房间里找我吧。” 虽然任务几乎等同于圆满成功,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还得回警视厅进行正式的复命和报告才行。 赤井秀一止住话头,点了点头。 * 苺谷朝音的套房之中,西野寿美江踩着高跟鞋不断地在室内的木质地板上走来走去,细长的鞋跟踩在地面上时不断敲出沉闷的响声。 中川绫香坐在沙发边上,正在看电脑屏幕上推特实时刷出来的动态。 “信息塔好像彻底塌了……”中川绫香颤声说,“弥良他……” “弥良他不会有事的!”西野寿美江强势地打断了她,又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声音变得微弱了下来,“他不会有事的……” 大概半个小时前,便出现了信息塔遇到恐怖袭击的传言,是否有袭击并不能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信息塔一定出事了——那是当然瞒不住的,横滨这么多市民又不是瞎子,信息塔从发生到爆炸到彻底沉没的全过程都有人拍摄了下来。 当然,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一般不怎么会关注这种时政新闻,她们在乎的只有苺谷朝音。 因为就在信息塔倒塌之前,苺谷朝音和水无怜奈就一起前往信息塔,进行着一项访谈的工作。 爆炸发生之后,她们两人立马就朝着这里赶来了,可苺谷朝音的手机关机,LINE不回,无论怎么联系都没有用。 西野寿美江甚至给琴酒拨去了电话,可就和苺谷朝音的手机一样,连琴酒的手机都无人接听。 她这时候才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苺谷朝音可能真的出事了。 就在这个让她几乎绝望的想法产生的时候,酒店的大门被人刷开了。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在那瞬间豁然一齐向着门口看去,看到的终于是那个她们希望出现的人。 是苺谷朝音。 西野寿美江脸上欣喜的表情只露出了一半,很快又收了回去。她快步走近,惊疑不定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苺谷朝音,语气相当惊愕:“你这是怎么了?!” 苺谷朝音现在看起来相当凄惨,身上穿着的昂贵衣服沾染了灰尘和血迹,连领口和袖口都被划开了,露出了遮掩下的白皙的肤色。不止是衣服遭了殃,他自己也受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伤口,手臂和脸侧都有血迹与擦伤,最为严重的大概是颈侧那道伤痕,即使已经用绷带缠绕了几圈,血色仍然浸透了过来,晕开一片血色。 “在信息塔受了一点伤。”他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 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故,只是受了点伤就能逃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西野寿美江点点头:“总之,你没事就好……对了,难道信息塔真的是有恐怖袭击?” 苺谷朝音靠在墙壁上,抬起眼睛慢慢看了她一眼,“嘛……差不多吧。” 组织策划的潜艇撞信息塔,从性质上来看,确实就是恐怖袭击。 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两人同时从苺谷朝音的话中品味出了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嘴唇颤抖起来。 她们想起了苺谷朝音曾经的丰功伟绩,也响起了被掩盖在偶像这层光环下的、属于弥良的真实身份。 中川绫香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难道说……你也参与了这场恐怖袭击?” 苺谷朝音点头。他确实参加了,不仅参加了,他甚至还是和黑恶势力作斗争的一线主力人员。 但这点头看在中川助理和西野女士的眼中就不是同一个意思了,她们瞬间便以为自家艺人是去当恐怖袭击中的犯罪分子了,一时间都觉得头晕目眩,隐隐有些绝望。 西野寿美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说,琴酒他……” 这次苺谷朝音沉默了很久。过了很长时间,长到她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才听到了苺谷朝音轻飘飘的声音:“他么,大概是……死了吧。” 西野寿美江一颤,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她的眼中,琴酒向来是犯罪分子之中最厉害的那一批;而能让他和弥良同时效力、又能策划袭击信息塔这样的大事并且还成功的组织,一定很不简单,警察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连琴酒都死了,谁知道她家弥良会不会留下什么破绽? 如果被警察发现了怎么办? 在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酒店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西野寿美江一颤,压低声音开口:“谁?” 门外的人出声了:“警察。” 警察!可警察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来抓弥良的么? 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的心瞬间便就揪了起来,两人瞬间警惕万分地齐齐看向苺谷朝音。在不到两秒时间里,西野女士就度过了人性方面的挣扎,看向中川绫香。 “我们俩拖住他。”中川绫香深吸一口气,“弥良,你快走,千万不要被警察抓住!” 酒店套房的外面是有阳台的,虽然间隔略远了点,但这对苺谷朝音来说问题不大,只要他想,当然是能逃走的。 但是……面对警察,他苺谷朝音有什么桃子的必要吗? 他叹了口气,径直朝着门口走来。 见苺谷朝音的动作,西野寿美江顿时急了:“你在干什么?让你走!快跑啊!” 苺谷朝音颔首:“没事的,别怕。” 西野寿美江想给他跪了:身为一个犯罪分子,应该怕的人是你才对啊!这时候不跑难道是打算自首的么?还是…… 她一愣。 还是说,弥良打算杀了门外的警察才逃走? “不可以袭警!”西野女士心中警铃大作,直接上手拉住了苺谷朝音的手臂。 但她和中川绫香显然都拦不住苺谷朝音,只能心怀忐忑与恐惧、近乎绝望地看着苺谷朝音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握住了门把手,又缓缓将之按了下来。 完了。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同时心想。 门缝缓缓开启,穿着警服的伊达航站在门外,对苺谷朝音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苺谷警官,森冈警视和黑田管理官已经在等你了。” 西野女士和中川助理觉得自己的耳朵出现了一点问题。 “等等,等等,容我打断一下。” 西野寿美江满脸都是茫然。 “警察?谁是警察?哪来的警察?” 她满心满眼都写满了不知所措,目光从伊达航的脸上移动到苺谷朝音的脸上,再看过去又看回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错乱。 诶?什么警察?是她听错了吧?或者伊达警官叫错了人? 当视线重新交织的时候,她看见苺谷朝音对自己轻轻微笑了一下——她很难描述那种笑容带给她的感觉,只觉得像是一束清晨的光。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 她听见苺谷朝音说。 “我叫苺谷朝音,是公安警察。” 第262章 正文完 有那么一瞬间,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觉得自己似乎产生了幻觉。 什么公安警察?谁是公安警察?弥良吗? 西野寿美江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茫然,她缓缓张大了嘴,作为一个成熟的职场人士,完全失去了对表情的控制能力。她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中川绫香,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表情。 中川绫香也傻眼了。 在过去的这几年时间里,她和西野寿美江一样,已经完全接受了苺谷朝音是犯罪分子的事情。 仔细想想,其实他从来没对她们做出过什么不利的事情,即使有着比常人更加可怕的力量、又掌握着那种致命的武器,可他从未对她们诉诸暴力,也从来没有用那把枪对着她们。 甚至没有用强势的语气去命令她们做些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情……顶多是在工作和生活上有点任性,但即便是这种小小的任性,也要比那些会对助理和经纪人进行职场霸凌的艺人要可爱太多。 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曾经都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同情、甚至帮助犯罪分子——但当那个人是苺谷朝音的时候,她们甚至不能共情从梦境的自己。 所以在得知警察来的时候,她们甚至想主动拖住警察,好让苺谷朝音这个犯罪分子有逃跑的机会。 但——明明她们已经接受了自家艺人实际上是犯罪分子的事实,怎么现在不对劲了,犯罪分子直接变公安警察? “难道公安招人不用政审和考试吗?”西野寿美江茫然地说,“污点证人也能转业变成警察?” 伊达航沉默了瞬间,然后低下头,抬手捂住了嘴,克制不住地双肩颤抖起来。 他在忍笑。 是的,在西野寿美江和中川绫香的眼里,苺谷朝音当然不会是警察——他16岁就和事务所签下了合约,之后几乎每天都有经纪人和助理跟在身边,他哪有时间去参加警察学校的考试?更别说去读警察学校了。 中川绫香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表情立刻变了:“难道说,年龄造假……” 在说出这个词之后,她缓缓打了个寒战,心中警铃大作:不得了,年龄作假可绝对是超级大污点,一旦被曝光一定会被大批粉丝回踩炎上! “不,你想的太多了,没有这回事。”苺谷朝音想了想,“说来话长,总之……我从一开始就是警察,抱歉,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不是年龄作假就好。”中川绫香松了口气,又高兴起来,“那这么说,我和西野女士就不算犯罪同伙了吧?” 西野寿美江嘴角一抽,抬手给她的肩膀来了一下:“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犯罪同伙?那叫保住你的饭碗!” “当然不是,这几年来,辛苦你们了。” 苺谷朝音微微笑了。 “谢谢,我的协助人西野女士、中川小姐。” 中川绫香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协助人?是电视剧里会出现的那种协助人吗?我、我是你的协助人?” 相比于中川绫香,西野寿美江表现地格外稳重一点。 她抬手,轻轻在苺谷朝音的肩上按了一下:“身为你的经纪人,那些都是我该做的。” “接下来不是还有事情吗?去吧。” 她郑重地说。 “祝你一切顺利。” “当然,”苺谷朝音弯起了眼睛,“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抬手从伊达航的手中接过警服外套,披在了肩上。 酒店套间的大门打开又合拢,在缝隙彻底闭合的瞬间,她看到了从门缝之中一闪而逝的、警徽金色的辉光。 * 警视厅和隔壁警察厅的两栋大楼灯火通明——即使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 开玩笑,出了信息塔被炸掉这样的大事,全体警察都得深夜加班,没一个人能逃掉。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时此刻就站在地板光可鉴人的会议室之中。 这间会议室位于警察厅公安部,整层楼都做了防窃听的装置,偌大的办公室之中充盈着暖色调的灯光,深红的木质桌面上倒映出悬挂在墙上的警徽轮廓来。 坐在正中间的是黑田兵卫管理官——除了警视厅管理官这个身份之外,他同样还是警察厅公安部零组的实际指挥者。 坐在他旁边的是警视厅公安部的森冈淳。 作为公安派出去的卧底,虽然他们在执行任务时拥有相当高的自主权,但炸掉信息塔这样的计划没有公安高层的背书是必然不行的。 虽然计划有点冒险,但在黑田兵卫和森冈淳看来,如果付出一个信息塔的代价就能彻底摧毁组织的话,那么绝对是值得的。 黑田兵卫坐在最上首,双手交叠着放在面前的桌面上,缓缓扫试着坐在会议桌两边的人。 降谷零、诸伏景光、苺谷朝音、风见裕也,他们都坐在这间会议室之中。 “这次任务圆满成功,在打击组织这件事上,更是取得了里程碑式的进展和胜利。” 他神情严肃地站了起来,对他们微微弯腰颔首。 “辛苦你们了。” 他们也纷纷站了起来,以同样的姿态对黑田兵卫和森冈淳弯腰颔首。 在短暂持续了几秒之后,黑田兵卫才继续说了下去:“按照降谷君、诸伏君和苺谷君提供给我们的情报,现在各地都已经有公安带着特警前往组织分布在各处的据点了,相信等天亮之后就会有一个结果。” “但也不用过于担心,”森冈淳接着往下说,“乌丸莲耶和朗姆已经逮捕归案,琴酒生死不明,这几个高层的失踪已经让组织失去了大部分运转的能力,那些人大概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就算有人逃脱也没有关系,除了据点,组织掌握的走私线路和交易对象同样也在目标范围之中,失去这些,组织也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黑田兵卫轻轻点头,这时才露出一个微笑来:“是的。”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降谷零、诸伏景光和苺谷朝音,珍重地开口。 “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卧底任务结束了。” 这长达整整七年的卧底任务终于迎来了终结,从这一刻开始,属于他们的真正的名字将重新回到天光之下。 等简略汇报做完,这个小会议便结束了——但对于他们这几个负责执行任务的公安来说,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大小会议和报告在等着呢。 降谷零活动了一下手腕,笑着叹了口气:“看来之后有的忙了啊。” “但我看你好像不是不情愿的样子嘛?”诸伏景光拍了拍幼驯染的肩,“总之——这是最完美的Happy Ending,不是吗?” “当然,”苺谷朝音认真地点点头,“这就是最好的Happy Ending。” 他们踩着警察厅内亮着光芒的廊道往前走,很快便响起了有着微微回音的笑声。 在等待电梯上行的时候,森冈淳叫住了苺谷朝音。 “有什么事么?森冈警官。” “这种时候就不用叫的那么严肃了,跟以前一样叫我森冈叔叔就好。”森冈淳笑眯眯地开口,“朝音,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 十六岁就开始卧底,不管是他还是白马宗一郎,曾经都很犹豫……犹豫着不想让这个孩子从十六岁起就承担起那份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重任。 但苺谷朝音撑下来了。他不仅撑下来了,还完美地完成了潜伏任务,又成功地给了组织致命一击。 “你做的很好。”森冈淳认真地说,“你的父亲一定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他抬起双手,将之按在了苺谷朝音的肩上,重重往下压了一下,随后才松开了手。 “我也希望能成为他的骄傲,等这些事情结束了,我会将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告诉他的。”苺谷朝音轻声说。 森冈淳点点头,又有点狼狈——他的眼睛有点发红,为了不在疼爱的后辈面前露出丢脸的样子,只能将脸侧开看向一边,努力将一点泪水憋了回去。 他看向的方向刚好是走廊尽头的窗户,玻璃窗是透明的,透过窗玻璃,他能清晰地看到东京市内的夜景。 即使已经深夜,仍然有不少建筑都亮着明亮的灯光,不远处的写字楼上悬挂着巨幕的LED屏,屏幕上苺谷朝音前段时间拍摄的广告还是循环不断地播放着,那份绽放在初晨中的笑容能令任何人心折。 森冈淳心中一动:“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退圈?别忘了,你可是警察啊。” 苺谷朝音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 他微微叹了口气。 “关于这件事……” * 偌大的厅堂之中挤满了人,却奇异地没有将光源完全开启,只有搭建起来的舞台上亮着灼人的光芒。 悬挂在舞台后的LED屏幕上写着几个文字:暗夜男爵系列电影企划开催决定。 很显然,这是暗夜男爵的电影企划官方发布会,站在台上的就是本次电影的主创人员,包括但不限于导演、原作者兼编剧工藤优作,以及主役演员。 作为男主角,苺谷朝音当然是要出席这次电影发布会的。 好在电影发布会的时间在信息塔被毁的一周后,给了他一点时间来恢复所受的伤,否则就他那副浑身挂彩的尊容,一旦被拍到就又是要马上登上日趋第一的程度。 苺谷朝音穿了西服,只有衣领和袖口有一些山茶花般精致的暗纹,领口别着的却不是漂亮精致的胸针,那里挂着一副墨镜。 略高的衬衫衣领恰好挡住了颈侧的伤痕,他站在舞台上对台下的媒体记者们微笑的时候,即使是这些见惯了演艺圈美人的从业者们也忍不住为此而感到头晕目眩。 松田阵平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了一下周围那些倒吸一口气的媒体,很快又心情愉悦地收回了视线。 嗯,很好看,但很可惜是他的。 发布会已经进行到了媒体提问的环节,提问的对象是苺谷朝音。 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握着话筒,微笑着回答了媒体的提问。 “参加暗夜男爵的试镜、重新成为演员并不是心血来潮,实际上在很早之前,我和我的经纪人就已经有这方面的计划了,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很合适的剧本,恰好在这个时候有了暗夜男爵的电影企划,所以……”他微微笑了,“很感谢导演选中了我,也给了我这个机会,希望能和大家一起见证我在暗夜男爵电影中的表现。” 他顿了顿。 “在今天这个重要的场合,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要对大家说……虽然大家可能都已经知道了。” “从今以后,弥良将不再以偶像身份进行演艺活动,在今后作为演员的日子里,希望大家也可以继续为偶像毕业、作为演员的我应援。”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苺谷朝音隔着人海,与松田阵平对视了。 在万众瞩目之中,他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很浅的笑来。 这确实是一件大家早就已经知道的事情,但在推特之外,这还是苺谷朝音第一次公开对偶像毕业的事情进行发表,现场的媒体们纷纷按下快门,闪光灯的灯光不断闪烁,将苺谷朝音淹没在刺眼的光之中。 有了噱头,来参加发布会的媒体都相当满意,苺谷朝音本人也很满意。 等到发布会结束,苺谷朝音被媒体簇拥着,刚准备登上自己的保姆车的时候,一辆马自达缓缓停在了他的身旁。 苺谷朝音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 马自达的车窗被缓缓摇了下来,有着微卷发的警官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压下去一点,对他露出一个肆意的笑来。 “要跟我走吗?” 苺谷朝音定定地看着他,笑了:“好啊。” 他连一点犹豫都没有,拉开车门便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身后的西野寿美江、中川绫香和大批媒体全都被疾驰的马自达抛之身后。 在傍晚发红的暮光落下来的时候,他们来到了神奈川。 马自达停在了海边的公路上,松田阵平牵着苺谷朝音的手,带着他踩过细碎的金色沙滩,来到了白色浪花涌动的海边。火烧云从天际的远处连接着海面,整片海都因此而染上了金红色的粼粼光芒。 松田阵平握着他的手,“我说过要带你来看神奈川的海的。” 苺谷朝音安静地看着灼烧的海,连带着觉得心口也在隐隐发烫。 “阵平。” 他念出了松田阵平的名字。 苺谷朝音认真地看着他,一金一绿的异瞳之中映出属于松田阵平的那片靘色,浮光跃金的春色之中,天空倒映的颜色更像是深蓝的海。 “请和我交往吧。” 他认真地弯下腰,对松田阵平伸出了手来。 很奇异……即使他十分确信松田阵平会给出的回答,即便他毫不怀疑那份感情的存在,可当这句话说出口、这个时刻到来的时候,他仍然会觉得紧张。 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他甚至能听清云流动的声音,心跳一声一声如同擂鼓,好像连时间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缓慢。 等到海浪的声音再次靠近的时候,苺谷朝音感受到了从手心传来的滚烫的温度——松田阵平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进了怀中。 这是个毫无保留的拥抱,属于松田阵平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在火烧云红如落枫的日光下,在神奈川的海边,他听见了松田阵平的回答。 “好。”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