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我只是个生活玩家啊!   作者:南山摧   文案:   坏消息,应容许打游戏的时候,山寨笔记本突然漏电,他被电死了。   好消息,应容许赶了一把潮流,就地穿越了。   坏消息,这个世界危机四伏,反派满地走,杀手多如狗。   好消息,潮流在穿越之外,也带给了他猝死前玩的游戏的能力。   作为一个武侠游戏玩家,应容许本该能够出手飞花摘叶,扫腿迅如惊雷,虎躯一震,龙傲天之气直逼苍穹。   如果他不是个纯生活玩家,游戏账号上所有攻击技能都没点满,装备还是一身披着华贵时装外表的破烂蓝装的话……   又一次甩着大轻功飞出十里地逃脱追杀,应容许望天叹气,忧伤的栽倒在地,抱住旁边青年的大腿:“会采药,会挖矿,厨艺专精,吹曲儿好听,大佬,求罩啊!”   ……   江湖上最近新出了一位来历不明的高手。   传说,他轻功卓越不凡,能够和盗帅楚留香一较高下;   传说,他医术冠绝天下,能在剑神剑下抢回一条性命;   传说,他厨艺登峰造极,一手素斋令苦瓜大师赞不绝口……   传说,他跟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一点红有一腿。   “这点我要澄清一下,”应容许靠在青年身上,认真道,“小红他杀人的时候还是会眨眼的。对吧?”   青年满眼皆是他,轻轻颔首。   【阅读贴士】   主受,cp中原一点红,武林高手杀手攻x满嘴胡言沙雕受   日更,不更会请假   武学技能是胡诌的,生活技能更是。   主旨是迫害全世界   时间线大乱炖   有存在人物ooc情况,慎!   内容标签: 武侠 江湖 系统 沙雕 HE   搜索关键词:主角:应容许,杀人眨眼红某 ┃ 配角:四条眉毛陆某,百花楼花公子,用飞刀的李某等,盗帅楚某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生活技能比武学专精牛多了好么!   立意:打打杀杀,不如清粥淡茶 第1章 救人一命   【系统公告】:金井栏边见羽仪,梧桐树上宿寒枝。玩家【应许一梦】历经千难,铸成神兵【栖梧桐】!   金光闪闪的公告在游戏界面上方还没滚动完,世界频道就炸开了锅。   【世界】起风收衣服:大版本更新才半个月啊!半个月啊!就有人把隐藏橙武造出来了?!   【世界】南风知我意:没有图纸,没有提示,靠着收新版本更新出来的材料堆出来的吧?土豪啊!拜见土豪!   【世界】小熊硬糖:不止土豪,还是肝帝。那么多材料,得拿出爱迪生实验灯丝的精神一点点试吧……   【世界】卡皮巴拉:还要欧,啧,众所周知,欧皇是一种寿命极短的生物……   【世界】围棋少年江流儿:硬糖新来我们区的吧?你说对了,这位就是我们区著名爱迪生,交易行极品生活制品最大贩卖商!   世界上的新人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老玩家讲生活区大佬的辉煌往事,私聊里,一条条密聊消息在里面举办起了拍卖行。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样,黑云压顶,狂风大作,眼看着就要下暴雨,应容许关紧门窗,连灯都顾不得开,颠儿颠儿跑回电脑前,屏幕的冷光依稀映出他咧到耳根的嘴角。   《侠梦》每一个大版本更新都会相应更新出一些可制作隐藏图纸,官方只会在更新预告里提及图纸类别,比如药剂家具武器饰品,剩下的就需要玩家的毅力、金钱和运气去试。   应容许走了二十多年衰运,全能量守恒到这把极品橙武上面了。   拍卖进行的十分激烈,一条消息刚刷出来就被其他出价者顶了上去,报出的价格早就超过他这半个月收材料的费用两倍有余,应容许顿时把前段时间对着余额咬手绢的人抛到九霄云外,留下【栖梧桐】锻造成功一刻祥云环绕的自己。   长剑【栖梧桐】的属性适合竞技场pvp,版本初拿到这么一把橙武,同等段位下该玩家基本就可以打孙子一样收拾对面,就算后期其他人也刷到了其他橙武,那也不过是站在了同一起跑线,是以竞争的十分激烈。最后成交价足有九百万金元宝。   交易成功那一瞬间,应容许身上幸福的光芒能照亮漆黑的天空,化身乌云中最闪亮的闪电。   游戏币可以专门找收购的商业号,以比例换算成现钱,以最近的市场价来算,扣除杂七杂八的手续费——八万块钱,他后半年不用愁吃穿用度的同时,还总算能把自己经常卡顿的二手山寨笔记本折旧换新了。   他收购那些材料总共花了三万多,还有不少没用上呢,高投入高回报,搏一搏,单车变劳斯莱斯啊!   “咱们老百姓啊~今儿呀么真高兴~”应容许哼着歌,去私人交易行把武器挂上去指定卖家,连对方拍下后电脑又双叒叕卡成PPT也没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轰隆隆隆——”   外头打起了响雷。   应容许往窗外看看,巨大而狰狞的闪电划破云层,他又乐了:“都说神兵降世天有异象,今天还挺应景的嘿。”   雷这么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断电了,应容许咔嚓咔嚓按着鼠标,期待笔记本赶紧换过来劲儿,让他在关机之前看看那黄灿灿的一串元宝。   又一声闷雷怒吼般炸响,应容许心中倏地一慌,顾不得再去查验未来资金,连忙去给笔记本关机,手指刚搭上电源键,一道道细小电弧从键盘上炸起,缠着自然搭在上面的指尖。   应容许只觉身体一阵麻痛,剧烈的颤动几下,就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前,他在心底破口大骂:之前谁在世界上说欧皇寿命极短来着?他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   ……   应容许是被冻醒的。   他像是被整个人泡在冰冷的水里,上面还放着一个坏掉的大花洒,噼里啪啦把冷水浇下来,浸透衣裤,夺取体温。   应容许挣扎着睁开眼,发现那大花洒不是别的,正是头顶的雨云。   厚重的乌云,闪烁的闪电,几秒后跟随而至的雷鸣。   “我还……活着?”应容许茫然的顶着暴雨看着上方天空,“我……房顶呢?”   好像不太对。   他想爬起来,往旁边一摸,没摸到床和座椅,应容许眯眼往旁边一看:“……”   眼睛一闭一睁,他家没了。   不对,现在的状况更像是……   应容许看着周遭摇曳的树影,看看手底下按着的草地,又看看自己身上湿漉漉的,和闭眼前跨栏背心大短裤的装扮相去甚远的,把他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的衣衫,CPU艰难运转。   对于网瘾青年来说,得出答案的过程也不算艰难,很显然,他穿越了。   还是孤身一人在小树林里醒来的,开局不利。   雨水带走他太多的体温,也容不得他再思考探究什么,连忙撑着地面起来,手上污泥也顾不得擦,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应容许深一脚浅一脚的迈步,准备先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不然他怕再一个雷下来,万一劈到旁边的树,他就真的要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   身上的衣服是套古装,被浸湿后重量不轻,应容许发现自己身体素质被改良了不少,若是之前那副上四楼都呼哧带喘的宅男体质,他在林子里走不出五百米就得当场挺尸。   他感觉身上这套衣服有点眼熟,可惜天太黑了看不清楚,应容许拢了拢敞开的外衫,闷头向前走。   直到脚下似乎踩到什么东西,应容许蹙起眉,觉得那脚感有些奇怪,拨开旁边的草丛。   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里躺着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长发凌乱,面无血色,装扮上来看,对方蒙上面罩就能去打家劫舍。   应容许提起心,小心翼翼过去,指尖放在对方人中处,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那微弱的气流不是他的错觉。   “老天爷……”他猛地收回手搓了搓,也没感觉到多少热气。   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要是把人放在这里……这位仁兄估计能免票八十一难直接面见如来佛。   但他自己还前途未卜呢。   应容许又搓了搓胳膊,一秒做了八百个小动作。   生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好青年一咬牙一跺脚,弯腰把人背在背上,没了衣服遮挡,挡在衣物和草丛里的一把长剑显露出来,应容许冷得又哆嗦一下,心一横,拎起那把剑,继续走。   胜造七级浮屠啊!   应容许感受到有一层名叫功德的金光笼罩住他,过了片刻,他发现那可能不是错觉。   前方小山上,有一座寺庙静静伫立在雨中,丁点暖光隔着雨幕透出来,宛若天堂之门。   踉跄着过去时,坚定的无神主义者虔诚的在心里画十字:“阿弥陀佛,感谢佛祖,阿门!”   然后扯开了脖子喊:“大师开开门!救命啊啊啊!!”   寺庙不大,配置也不高,应容许带着一位仁兄得到一间客房,换衣服时才发现对方腰腹带着一截伤,皮肉外翻,被雨水泡的发白。   应容许哪见过这阵仗?他受过最严重的伤就是切水果不小心把指头削破了一块肉,根本不会处理,于是又出去喊大师,摇来一位老和尚和方丈。   他帮不上什么忙,就在旁边递一递药包,一边喝茶暖身子,感动的就差给方丈吹出八百万彩虹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这两人,这不按照十四级给您算?”   方丈差点把胡子揪下来一根:“……施主,不是那么算的。”   “得这么算得这么算,您看您这寺庙建的,风水宝地啊!”应容许道,“您是不知道,我带着那位一路走的腿都软了,看见灯光的时候我都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打游戏的大多都有个满嘴跑火车的臭毛病,应容许更是其中翘楚,老方丈被他一通胡咧咧说得哭笑不得。   “这位施主倒是颇为有趣。”给仁兄包扎好伤口的老和尚道。   应容许拿眼角一瞥,莫名觉得这老和尚不太好惹。   他不自觉老实下来:“谬赞谬赞……”   话音刚落,肚子里“咕噜”一声响。   应容许:“……不好意思,咱寺里支持夜宵吗?有材料也行,我能自己做!”   现成的夜宵不太支持,但食材自然是有的。   单身独居青年,尤其是偶尔经济比较拮据的,大多能练就一手不算惊艳但能吃的手艺出来,应容许花了点功夫熟悉灶台的火候,就在厨房折腾了起来。   寺庙人数有限,厨房食材倒不算少,应容许做了盘菌菇杂烩,估摸着量,没敢做太多,怕回头和尚们不够吃。   铲勺翻炒,香味逐渐被激发出来,应容许鼻子一皱,用力嗅了一下,总觉得这次做的比以前香的多。   门口传过来轻微的响动,应容许回头一看,是之前给他开门的小沙弥,大概十一二的年纪,躲在门后头不太好意思的看着他:“施、施主……是在,做素斋么?”   十一二岁,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在寺庙吃素能吃多饱?应容许了然的向他招招手:“来,菜马上要好了,正好尝尝哥哥的手艺,提提意见。”   小沙弥脸红了:“多谢施主……”   “咦——挺香的啊!”先前那老和尚不知何时也到了门口,出声把小沙弥吓了一跳,“可否带我这老和尚也尝一尝?”   “可可可,当然可!”应容许把菜盛出来,捞过小沙弥塞给他一双翻出来的筷子,“大师说笑啦,东西都是用的寺庙的,要是不给吃,那我成什么人啦?”   原本只打算做一道菜的应容许伸手去拿白菜:嗯,肯定不够吃,再做两道吧。 第2章 我的金手指   事情似乎、好像、大概,有点不太对劲。   应容许咬着醋溜白菜,怀疑人生。   老和尚正对这餐素斋大加赞赏,应容许一个字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这是我的手艺?!   白菜心酸脆可口,菌菇柔韧入味,清炒胡萝卜都带着独特的香味,普通的食材和调料做出的普通家常菜,吃起来却像是从御膳房镀了一层金出来的,应容许发呆自省的这会儿功夫,那两位下箸如飞,菜盘里眨眼少了一多半。   小沙弥咽下一口馒头:“施主,你不吃了吗?”   应容许猛地回过神,出手如电,从老和尚筷头下夹走一大筷子菌菇:“吃!”   是不是被厨神附体的问题过后再议,他现在饿死了!   埋头苦吃的应容许没有发现,在他迅速下手抢先夹走那筷子菌菇时,老和尚眼中划过一抹意外之色。   外头雨帘尚未见弱,三人就着大雨翠珠落盘般的脆响,在厨房里分吃了一顿素斋。   做饭的人不洗碗,小沙弥自觉把餐碗打扫走去洗刷,应容许抻了个懒腰,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老和尚问:“我观那年轻人武功底子不错,二位可是出来闯江湖的侠客?”   应容许摇摇头:“我们不是一起的,他是我在避雨路上捡到的,那么大的雨,总不能放他一个人在林子里,万一冻死了怎么办?”   应容许想起什么来,问道:“大师,您能跟我讲讲,这江湖现在都有什么事儿吗?大的小的都行,咱不挑!”   侠以武犯禁,看影视剧和小说里,大侠们快意恩仇是很爽,但要是把视角换做普通老百姓,三天两头有人在街上打架掀摊子,那还不够闹心的,闹心还不算,说不定还会被殃及池鱼。他人生地不熟的,好歹得打听打听基本常识。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   因为老和尚开口就是:“江湖上可说的,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必在其中。”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应容许脑袋一木,干笑:“那个……朋友遍天下的陆小凤?”   老和尚闻言大笑出声:“对!那个麻烦缠身的陆小凤!”   还是大半麻烦都是朋友带来的。   应容许不知该哭该笑,合着他是穿越到武侠小说里了?《陆小凤传奇》家喻户晓,但问题是,哪怕玩了《侠梦》这款火遍大江南北的武侠游戏,应容许也不是什么武侠迷,他根本没看过啊!   他就知道里头有个金鹏王朝,好像要造反。想到这里,应容许心都凉了一截,就算事情被解决了,一个有造反桥段的小说,那里面能太平吗?   应容许苦哈哈的嘀咕:“还不如楚留香呢……”   老和尚一乐:“这倒是,香帅的红颜知己亦是不少,也不像陆小凤那般,被追得东躲西逃。”   他刚讲到陆小凤又被母老虎薛冰追着逃走,便以为应容许搭的是这茬。   应容许:“……嗯,对,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好么,还是个大杂烩武侠世界啊。   接下来,应容许又听到了几个耳熟的名字,但也仅限于耳熟,基本没什么能对得上号的。   回到房间后,应容许唉唉叹气。   早知今日,他当初就该把那些武侠小说逐字背诵,最少要知道里面大致剧情是什么。   但转念一想,这个世界都是大杂烩了,不止主角杂烩,反派们更是能凑一桌麻将,一个牌匾掉下去砸十个,九个都有犯罪意图。   危险,江湖真是太危险了。   雨下的小了,淅淅沥沥的,像是催眠专用的白噪音,应容许没叹多一会儿,困意就席卷上来,他打了个哈欠,拢了拢不太合身的衣服,合衣躺在伤患身边,很快就睡了过去。   身边有个伤员,应容许潜意识里总怕自己翻身压到对方的伤口,是以一晚上睡得并不好,后半夜迷迷糊糊才睡沉过去,醒来时,雨已经停了,房檐滴滴答答落下水滴。   房内的布置陌生到极点,应容许呆坐在床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不是梦。   被条黑绸随意束在身后的长发拽上去还是能感受到头皮的微痛,身边还躺着脸色稍微有点活人气儿的大兄弟,应容许从床上爬起来,他换下来的衣服搭在一旁,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看上去竟已经没了湿意,阳光透过窗棂透入房间,让他看清那衣服上的竹纹。   墨衣竹纹,黑绸束发。   应容许对这套可太熟了,他在《侠梦》里最喜欢的一套时装,偏偏还是PVP活动奖励,为了这套衣服,应容许和他们服一个著名PVP大佬战场疯狗签订互帮互助条约,含泪给对方三个月药品跳楼大减价的待遇,才被带着鸡犬升天。   那就是一场噩梦,应容许进了竞技场就被秒杀当抹布清洁地板,达到可以兑换时装的段位后,带着一个拖油瓶实力1v3的疯狗和他都差点喜极而泣,愉快的一拍两散。   疯狗临走前苦口婆心:“你就不能把你那身破烂捯饬捯饬?90级满级,你身上都是啥?59级蓝装,还是过剧情赠送的蓝装!你丫和裸奔有区别吗?!”   应容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瞎了吧你,看看小爷这一身儿!去论坛翻翻收购价!我要是裸奔,那你岂不是白骨夫人?”   应容许那张嘴气得疯狗交易期一过,蹲在应容许去药园的必经之路上开红砍了他三次,每次都是一刀毙命。   往事不堪回首,现在回了首,就说明这段故事有一个细节,让应容许此时隐隐感到恐惧。   《侠梦》这款网游火遍大江南北还经久不衰也是有其资本的,无论是归隐田园,还是流连战场,或者每天对着boss听指挥喊三二一开团,都是玩法的一种,众所周知,应许一梦是个骨灰级生活号。   应容许所有精力都放在生活系统上了,他进个副本都容易被游荡的小怪砍死,装备破破烂烂不说,武学技能也点的跟狗啃似的,意思意思点两个技能点就不管了,任由红点坚守阵地,他碰一下算他输。   好消息,他大概率是带着游戏数据穿越了,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昨晚做的菜那么好吃,如得幸平药王真传,以后生存不用愁了,开饭馆医馆铁匠铺都能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坏消息,他就算从游戏数据来看,也是个战五渣,村口大鹅都能把他头叨下来举办白鹅足球赛的那种,而做大做强的饭馆医馆铁匠铺,都是碰到江湖人的高危地点。   应容许脑补了一千种自己卷入江湖纷争后凄惨的死法,整个人都凝固成了思想者雕塑,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脑补旺盛的老毛病又犯了,赶紧甩甩头,试图把江湖人有说有笑的在黑店里把他变成的人肉包子吃进肚的画面甩飞出去。   他开始干正事儿:“系统?Hi Siri!滴滴呼叫,芝麻开门!《侠梦》助手?”   无事发生。   应容许想了想,试探着喊出自己设置的呼叫菜单喊话——该游戏全按键皆能设置喊话,只要玩家不嫌吵:“巴啦啦能量,小侠梦全身变?”   话音刚落,应容许就觉得面前的世界哪里变了。   房间的采光其实不太好,眼下却像是开了美图秀秀拉十级美颜,室内采光拉到顶,又像是八百度近视眼戴上了适配眼镜,屋内漂浮的灰尘都纤毫毕露。   应容许甚至能看到墙角没扫干净的几根蜘蛛网。   他回头看向床上那人,对方头顶虚虚出现几个游戏图标,应容许对其不太了解,聚精会神在图标上,旁边顿时跳出来一行行小字。   【debuff-受伤虚弱:斗殴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debuff-内力紊乱:内力交通出现连环车祸,请侠士调息平复】   【持续治疗-金疮药:疑似过期,建议严查售药窗口】   【注:生命体征平稳,放任不管即可在24时辰内获得地府单程票一张】   应容许:“……”这可太平稳了。   他玩的游戏不可能这么皮。   只能看到buff图标,却看不到血条,应容许舔舔唇,低声道:“背背背背起了我的行囊!”   喊话立竿见影,应容许眼前出现背包界面的虚影,里面的材料排列和他穿越前一般无二,看到界面左下那一串自带金光特效的数字,应容许眼睛瞬间亮了。   他怎么忘了呢。   他怎么忘了呢!   他包里有九百万的金子啊!   应容许抖着手,默念取出物品,下一秒手上一重,金灿灿的条状物掂在手里,是幸福的重量。   刚结束早课诵经的小和尚茫然抬起头。   “师父,咱们山上有猴子搬来了?”   方丈:“什么猴?”   小和尚:“我刚刚好像听见了猴叫,呀吼吼吼的。”   方丈闻言侧耳静听片刻,摇摇头:“或是你听岔了吧,山上此先从未有过猴群踪迹。”   客房。   旁边还有个放任不管两天就能和阎王爷跳贴面舞的,泼猴应容许迅速按捺下激动的心,从包里扒拉出来两组没来得及挂到交易行的下品红蓝药,用颤抖的手掰开仁兄的嘴一样给人灌进去了一半。   游戏道具的效果放到现实里谁也不知道会是怎样,万一和游戏里一样立竿见影起死回生,他以后都不敢用这些东西了,生怕惹上事端。眼下正好有个倒霉蛋,试一试吃不了亏上不了当,就算不喂一整包就没有用,他的药粉也肯定是无害的嘛。   药刚入腹,对方头顶的图标又加了两个。   【持续治疗-止血散:药效折半的下品药粉,于治疗伤势一途聊胜于无,下次建议去治手指破皮】   【持续治疗-灵溪散:药效折半的下品药粉,于疏通回复内力一途聊胜于无,下次建议去治内分泌失调】   应容许看着那两行建议,良心稍稍刺痛了一下,默默把剩下的药粉也喂了进去。   【持续治疗-止血散:下品药粉,正缓慢治疗伤势】   【持续治疗-灵溪散:下品药粉,正缓慢疏通内力】   总算不是聊胜于无了。   应容许拍掉手上的药粉,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应施主,贫僧似乎听到了喊叫声,施主可还好?”   是昨夜吃饭的老和尚,应容许把手里的药纸揉成团丢了,跑过去开门:“没事没事,就是不小心撞到了脚……?”   他看着老和尚头顶的标识,陷入沉默。   【内力充盈:一拳打死十个你不用大喘气】   我靠。   武林高手?! 第3章 那年杏花微雨   小寺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里头居然住了个扫地僧。   应容许前所未有的对江湖二字有了透彻理解:什么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介个就四江湖!   原谅他,互联网冲浪达人总会在特定的句式下带点莫名其妙的口音。   老和尚道:“贫僧换了新药来,不知那位施主如何了?”   华国人骨子里对扫地僧这一分类都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敬仰在,应容许拿出面对教导主任的端正态度:“多谢大师,大师请进——我刚给他喂了两包自己做的药,麻烦您给他看看可好?”   “自己做的药?”老和尚不动声色,施了个佛礼进了屋,给人把了把脉,“气血与紊乱的内力皆有恢复,施主的药物有效。如此,便用这药物便好。”   “哦哦,那就好。”药有没有用,应容许能不知道吗?他纯粹是看到活的无害的武林高手有些激动,想要近距离蹭蹭仙气,当下开始聊家常:“大师和方丈是师兄弟么?我看咱们寺庙人杰地灵的,清幽地正适合修心呢!”   “贫僧游离四方,此地也是途经一站,若要说,也只比施主早来数日。”   应容许打听:“不知大师所属寺庙是?”   老和尚慢悠悠道:“既是游历,自当不问来处。”   行吧。   应容许把准备问法号的话吞了回去,识相的换了个话题:“实不相瞒,在下如今无处落脚,昨夜听大师讲了这江湖诸事听得心有点慌,总怕莫名被卷入进去,不知该在何处落脚扎根,大师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老和尚阖眸思索片刻,道:“江湖纷乱通常祸不及百姓,施主若心中惴惴,不如去些大城,有官差管束,总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就近便是江南了。”   江南。   自古以来文人墨客都倾情此地,应容许上学时背过不少关于江南的诗,听着就觉出浪漫。   而且大城市的治安也好,前脚有人街头闹事,后脚官差就能冲过去把人当场抓捕。   老和尚没留多久,等他出门后,应容许就把衣服换了回来,整套时装是黑灰渐变的,外头一件墨色竹纹大袖衫。应容许的身体还是原装的,只是跟随游戏数据同步后被强化了不少,长相倒是没变。   他长相偏俊秀,鼻梁上架上一副眼镜活脱脱就是个高端学术分子,现下穿着这套时装,便像是古代文人骚客,极有欺骗性。   应容许又实验了一下,把他那些堪称羞耻play的炸裂喊话挨个喊过去,心里浮现出淡淡的后悔。   早知道不设这么多又奇葩又长的喊话了,他喉咙都要讲冒烟了才挨个试完。   能打开的系统界面只有坐骑、外观、邮件、解锁过的图鉴和背包。   应容许不死心的试了好几次,不得不接受他那一仓库的寒铁精矿和一些一直没地方用的顶级耗材从此和他天人两隔的事实。   他敲了敲脑袋:“贪心不足蛇吞象,兜里有那么多钱呢!”   虽然不知道金子在这里的购买力具体如何,但不管怎么想都不会和游戏里一样,买条鱼都要他两三金吧?那得通货膨胀成什么样了!   一想到包里的金银数量,应容许通心舒畅,溜溜达达去了厨房给自己开了个小灶,又给红蓝药buff结束的仁兄续了两包中品药粉。   他闲着没事干,想到昨晚的老和尚看上去挺喜欢吃他做的菜,于是等到中午就掐点进了厨房,没费什么功夫就拿下了厨房使用权,用一顿饭的时间,俘获了寺庙上下所有人的心。   小沙弥童言无忌道:“施主做的比莫言师兄做的好吃多了!”   被点名的师兄白净的面皮顿时涨红:“……”   “真这么好吃啊?”应容许乐呵呵的逗他,“喜欢哪道菜,叫我一声哥哥,我把菜谱留给你,怎么样?”   小沙弥脸也红了,嚅嗫半晌,低声道:“哥、哥哥?”   他叫得有些怯生生,明显头一次,应容许被小沙弥这幅样子击中了某个点,抚了抚胸口。   应容许默念三遍我不是变态正太控:“再叫一声,我教你怎么做天下最好吃的糖葫芦。”   小沙弥这次放开了许多:“哥哥!”   “哎~”应容许眉开眼笑,“那个——莫言小师傅?咱这哪儿有纸笔?”   应容许心中默念喊话,打开解锁过的图鉴,里面食谱药方和他做过的各类图纸一应俱全。照着上面的菜谱抄录了不少素食和简单的小甜品,还特意给扫地僧送去一份:“感谢大师指点迷津,跟佛家子弟谈钱好像有些俗,就只好赠送一些食谱了。”   这些素斋食谱显然搔到了对方的痒处,老和尚没有推拒,收了下来。   “施主可是准备离开了?”   “嗯,既然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那当然得赶紧动身了。”应容许笑道。   他一向是个有目标就能一键清空拖延症的性子。   但在走之前,应容许还是准备先看看仁兄。   喂过第三次药后,仁兄头顶代表死神铡刀的备注总算消失了,就这么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应容许不由打心底升起一股满足感。   他在聊家常时被科普了习武之人的体质,估摸着仁兄这一遭能自主清醒过来,便留了几组中品红蓝药放在旁边。   刚放下药包,就被抓住了手腕。   力道不大,却也不是他这等战五渣能挣脱的,应容许一愣,低头看去,正正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   没有刚清醒的人常有的迷蒙,对方那双眼很清醒,没什么情绪,像是含了块漆黑玄冰在里头,看得人发凉。   仁兄也不开口,就静静看着他,让应容许有种被大型猛兽盯上的错觉。   大眼瞪小眼了会儿,应容许率先开口:“朋友,知道你这个抓法,这个持续时间,是足够让我喊非礼的程度么?”   仁兄:“……”   仁兄盯着他,声音是缺水带来的干涩:“是你救了我?”   “是我没错,所以可以放手吗?”应容许道,“还是你打算以身相许?我跟你说,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就算你帅也不行。”   他是有原则的断袖。   仁兄又沉默了,默默放开了手。   应容许给他递过来一杯水:“隔夜的,但你也没得挑,将就着润润喉吧,听你那动静,跟棺……”   他本想说跟棺材里锯小提琴似的,刚开个头想起来古代人对这个挺忌讳的,也听不懂小提琴是啥,连忙刹车转向:“棺、关二爷锯木头似的!”   “一点红。”仁兄道,“你救了我的命,来日用得上我的,这条命也许能帮上忙。”   他要是什么时候需要一个疑似杀手的剑客帮忙,那一定是惹了不小的麻烦,比如被迫和楚留香陆小凤那些人一起去大漠打石观音——知道石观音是个大boss,但不记得她是哪部小说里的应容许腹诽。   “那就多谢你了?这是个小寺庙,你要是不舒服,就继续待在这养伤。药粉每日三次,按需服用。”应容许灿然一笑,“那个,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且慢。”一点红沉沉叫住他,顿了下迟疑道,“名讳……”   “哦,”应容许一本正经道,“在下……果子狸。”   反正一点红也不像真名,应容许自报假家门报得毫无障碍,仁兄的伤来路不明,一睁开眼那气势都不像是普通人,应容许还是不太想救个人把自己搭进麻烦里的。   他去和僧人们告别时,还特意嘱咐了一遍自己的假名,嘴上胡咧咧:“我们两个萍水相逢,我怕他总念着报答我,再找上门也没必要嘛。”   “做好事不留名,但行好事不问前程,这才是正确思想啊!”   他一通糅杂的光伟正言论把几个涉世不深的僧人忽悠得感动不已,以礼物的名义留下一个装着住宿费的荷包,在老和尚看破一切的表情下脚底抹油,溜了。   现在的年轻人还挺有趣的,素斋做的也不错。苦瓜大师看那道身影下山没入林海,想,可惜对江湖心有惧意,不然倒是可以和陆小凤说一说这山间偶遇。   旁边小沙弥拆开那个据说是“离开后拆开会显出妙计”的锦囊,周围一圈人顿时发出惊呼。   “金子?!师、师父!是金子!”   “师父,要不要去把应施主追回来?这也太贵重了!”   苦瓜大师没有参与他们追人的队伍中,悄然退了出去,在应容许住过的小院里毫不意外的撞见一人。   “阿弥陀佛。”苦瓜大师合掌,“施主杀气甚重,既已清醒,便速速离去吧。”   天下第一的杀手,杀气自然是重的。   果子狸给他用的药物很有效,他的伤好了多半,一点红握紧剑,向苦瓜大师生疏的做了一辑,飞身离去。   江湖上从不缺少阴私仇怨,杀手组织也算应运而生。   一点红,便是天下公认要价最高、出手最狠、最有信用的杀手。   可惜这次任务,雇主最终想要的是他的命。   被一众杀手围攻,突出重围却倒在大雨山林中时,一点红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他还能有再睁开眼的一天。   有些遗憾,有些庆幸。   至于眼下,他或许该去找他的雇主了。   应容许还不知道他救回来的仁兄刚醒就去奔赴杀人第一线,他的目光艰难从趣味坐骑里的摇摇马上挪开,选准一匹纯白的马,吹了一声口哨。   大约过了五六秒,只听一声嘶鸣由远及近,一匹威风凛凛的白马自林中跃出停在他面前。   应容许利落的翻身上马,在心里给自己的姿势点了三十二个赞,抚了抚白马皮毛道:“白龙马,我们走,目标,江南!”   被自定义命名的白马又是一声嘶鸣,载着它“师父”四蹄翻飞的跑了出去。   几秒后,应容许狐疑:“这地图好像不太对……啊我指反了,跑反了!调头,快调头!咱往东走!”   白龙马:“……” 第4章 墨菲定律   应容许是一个很容易脑补的人,尤其喜欢往悲观的方向脑补,就像他刚知道这个世界有江湖人的存在时,就开始杂七杂八的幻想起一堆坏事。   而世上有一则真理,叫做墨菲定律。   骑着马平平安安溜达过了两个小镇,什么事都没遇到,身心彻底放松的应容许,就这么毫无准备的在林间小路上,撞到了械斗现场。   穿着邋遢头发蓬乱的男子正被一群黑衣人围住,听到马蹄声,众人齐刷刷看过来,应容许手里还举着粽子糖。   微妙紧绷的场面下,应容许放下粽子糖:“江湖事江湖了对吧,那个,我不打扰……”   被围住的男子:“快跑!”   几乎和他出声提醒的同一时间,两个黑衣人分了出来,手中寒刃直指应容许的脑袋。   我的妈呀你们江湖人!!!   江湖人脚踩轻功,一眨眼就到了近前。   应容许反手把糖包一扬,精准砸在黑衣人身上,白龙马踏步旋身,扬起后腿准备给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来个窝心脚。   【白龙马:纯白的美丽马匹,身负战马血统,是可以砸得人头破血流而我身永恒的金刚石花瓶马】   黑衣人险险避开,一前一后堵住去处,手里还拿着凶器,应容许扯扯嘴角,试图和他们讲道理:“我就是个打酱油路过的,你们要不要这么凶残说打打杀杀就打打杀杀?你们是黑道么?!”   “他们不是黑道。”男人显然身手不错,少了两个人后也算和黑衣人们打的有来有回,嘴上回道,“他们是杀手!”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杀手!他们就快把‘我是杀手’四个字刻脑门上了!”应容许怒道,“看破不说破,不知道懂得少的人活的才长久么?!”   现在好了,谁家杀手会放任知道自己身份的人活着离开?   男人一噎:“……是我考虑不周了?”   白龙马背上还驮着它的废物主人,四蹄难敌四手,不过数息,银亮的剑刃就趁它想要突围时抓住空挡,朝着脖颈划来。   “咚!”   一声闷响过后,那柄剑刃脱手滑落,咣当掉在地上。   所有人都没看清那把枪是何时出现在青年人手里的,它就这么猝不及防砸中了那黑衣人的头,一击制敌后,青年在马上下了个腰,长枪后扫,逼得另一个黑衣人不得不后撤。   那柄长枪按理来说无处可藏,他们却无一人发现它之前放在何处,这一手或许镇住了黑衣人们,但他们没有迟疑,当机立断又分出两个来,明晃晃表示出对宰人的坚定。   应容许咬牙,默念喊话触发技能的嘴皮子快冒火星子了:“咸鱼突刺脚踝碎裂者猴子偷桃黑虎掏心!”   刺、扫、挑、捅,应容许连自己技能有什么都不清楚,想到哪个念哪个,时不时还念错喊话,把背包和邮件喊出来挡自己视野。   他又乱又急,恨不得现场手搓核弹把这群杀手沾上鸡蛋液裹上面包糠全炸了!   其他人可不知道应容许的想法,系统既定的招式舞出来虎虎生风,一招一式都带着刚烈劲风,再加上战马相辅相成,一身书卷气的应容许此时威风凛凛,很有武林高手的气势。   其中一个黑衣人急于回去杀真正的目标,硬接了一式,立马被刚猛的内力撞了出去,心中一凛。   应容许见围攻他的人不仅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越攻越猛,连忙道:“你们江湖上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个平民老百姓,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他左支右绌,不知不觉移动到了男人身边,这下好了,两个人一起被包围了。   应容许咬牙切齿:“我真是出门忘了看黄历……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他应对起来就那么几招,很快招式用老,被人抓住破绽欺身而上。   男人的武器是他的双腿,腾空踢飞那人,他道:“你不是说懂得少的人才活得长久么?”   应容许:“看见对面手里的武器了吗?我就差和阎王爷嘴对嘴了,我还怕知道的多么?”   男人噗嗤一乐:“他们是为了一个账本,一个可以掉许多贪官污吏脑袋的账本。”   应容许反应了一下:“你是警……捕快?”   男人笑起来,即便被追杀至此,他仍能笑得出来:“是,在下六扇门,追命!”   六扇门的四大名捕之一,老和尚的科普适时流过脑海,应容许心想,行,那我就不在心里咒你如厕总忘带手纸了。   应容许翻身下马:“追命捕头,你恐高么?”   “什么?”追命尚未回过神——或者说,除了应容许,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只见应容许一手持枪,一手揽住腾空施展腿法的追命蜂腰,往空中用力甩去,自己也足下一蹬,飞上了天。   他显然是要用轻功逃跑,但追命最为人称道的便是那双好腿,那双腿既是可硬可软、可长可短的兵器,亦是施展绝顶轻功凭借,追命这样的轻功好手,都被那群人围追堵截到了,更何况应容许呢?   他心中不可避免的升出一点质疑,但很快,那点质疑便被现实打碎了。   因为应容许飞身追上他高度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他的手,凭空转了一圈,带着他空中一蹬,飞了出去!   四段的双人轻功,每一段都是在凭空借力翱翔天空,这在追命的认知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再高明的轻功也需要借力,就算是独步天下的楚留香也不例外,一片叶、一块石,借力的物品可重可轻,却绝无凭空施展的前例在。   追命在空中被应容许拉着旋转跳跃不停歇,尖利的眼神捕捉到周围丝丝缕缕的暗红气劲,和应容许挥扫长枪时的气劲一般无二。   难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内力外放的高手了么?   应容许若是知道追命心中所想,指不定能乐出声来。   武侠游戏的大轻功,和武侠世界的轻功能是一个层级吗?   他们门派的大轻功特效已经是很朴素的了,换做耍剑的那群道士来,分分钟御剑飞行上演仙侠剧场,粉碎追命的三观。   不管是哪款武侠游戏,轻功都一定做得很不武侠。   四段大轻功足以把人甩到十里开外,想找到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有追命在场,武器就不好收到系统背包里去,事实上,要是不想被当成妖怪,应容许以后要么不把武器收起来,要么决不能在人前把武器凭空拿出来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选了这个门派,除了他们血御,剩下门派的武器不是刀剑弩弓就是飘飘欲仙的绸带笛子,哪一个都比长枪好拿。   在空中飞了一遭,追命的适应能力显然很优秀,他落地跺了跺脚,稀奇道:“小兄弟看着年岁不大,竟是能够内力外放的高手?”   应容许听得干笑:“哈哈,也就那样……武功这东西吧,我也就内力还能说道说道了。”   可不嘛,好歹是个满级号。   “不止,小兄弟的轻功也令我大开眼界。还未请教名讳。”追命道。   应容许这回报了真名:“应容许。”   “应小兄弟,我们走了这么远,你那马……”   “没事,它自己会找来的。”应容许不动声色看了眼回到坐骑马厩里的白龙马,“我家马看着聪明,实际也不傻,那群人宰了我都不一定能宰了它。”   追命被逗笑了:“要不是还有要事在身,真想和你进城痛饮!”   应容许对和警察同等的捕快职业还是很有好感的,他道:“那说好了,我准备去江南看看,有时间欢迎找我玩啊。”   时间不等人,追命很快离开,应容许望着对方的身影迅速消失,挺直的腰板顿时垮了。   手上一松,长枪重重落在地上,应容许向后靠上一棵树,垂首看向自己湿漉漉的掌心。   生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好青年,二十年多来见过最大的斗殴现场就是市场口几个大妈扯头花。   应容许打架的时候脑子都是麻的,此时只剩自己一个人,才后知后觉的怕起来。   这是对死亡的恐惧,和生命的敬畏。   在混乱中,应容许也靠着他乱七八糟的武学技能捅穿了一个人的身体,枪头刺入、拔出,不等他升起对喷薄血液的恐惧,下一个敌人又来索他的命。   求生欲和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应容许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刚才看到坐骑系统里白龙马下降了的耐久,手臂不慎受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应容许倚在树上望着天空,用力咬了下嘴唇,才从背包里找出红药吞了下去。   药粉苦涩到难以下咽,应容许跟没有味觉似的用力吞了下去,召出另一匹纯黑马匹,继续向江南走。   他的坏运气大概一口气用完了,一路再无意外。   五日后,应容许风尘仆仆的到了江南。   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客栈钻了进去,洗澡。   正值盛夏,自他来的那天下了一场暴雨后再没见天阴过,应容许一介肉体凡胎,晒得就差析出盐分来,痛痛快快洗了一次澡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洗完澡换过衣服,应容许从容下楼,点了碗清淡的银丝面。   香喷喷的银丝面端上来,应容许拿筷子挑了几根面,盯着上面就飘了一撮葱花的面汤,半晌没喂进嘴里。   五天了,他顿顿清粥淡茶,再香的面条一看这清亮的汤头,应容许也没了食欲。   他面无表情的盯了一会儿,默默放下了筷子。   好像也不是很饿了。 第5章 且说那楚留香   不远处有一桌刚来的客人,嗓门大的出奇,声如洪钟:“小二!来三斤牛肉,再把你们这最好的酒端上来!”   点的菜太过具有代表性,不用问就知道,混江湖的。   应容许暗暗叹气,他算是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江湖人就像npc,走到哪都能刷新出来一批。   那桌喊的牛肉言犹在耳,吃了好几天素菜的应容许被带得不自觉脑补起酱牛肉的样子,卤成深褐色的牛肉刚从卤汁中捞出来,切成厚片,透亮的筋横在纹理中……   脑海中biu的蹦出来食材原本的模样,当初他是从菜市场买的刚杀的牛,肉切下来时神经还在不住跳动。   “……”应容许脸绿了。   他把筷子拿起来,挑起面就往嘴里塞,吃相斯文中透露着凶恶:面挺好的,他就喜欢吃清淡的口!   那桌江湖人闲聊的动静也不小,一字字往耳朵里钻。   “来继续说——徐兄,你当真看见那楚香帅了?”   “那还能有假!也是我运气好,路上盘缠不够便去接了个短工,跟着人去那员外府邸时,正正巧撞见钱员外面容惊骇,失声说:‘竟是那小贼’!李兄你也清楚,徐某生来好奇心就重,我老娘都说我是猫儿变的,怎能不留意?”   姓徐的江湖客说:“我倒也纳罕,知春镇地方不大,哪来的宝贝能把楚香帅引来?做活时留了个心,你们猜我听到什么了?”   同桌人捧场问:“听到什么?”   他压低声音:“楚香帅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听闻钱员外在密室中藏匿了一朵西域而来的宝石花,传说那可是给上面进贡的!”   同桌人小声哗然。   “我特意夜半找了个能看见钱员外府邸的高处等待,果然,一人踏月而来,钱员外仗着层层把守,自认为布下了天罗地网,见到楚香帅的瞬间便指着他怒骂挑衅,我心都揪起来啦,却见……”   他喝了口茶。   应容许也跟着喝了口汤。   把偷听偷窥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哥们口才不错,不去应聘说书人真是浪费天赋。   卖够了关子,姓徐的江湖客在同桌人的催促下放下茶杯:“却见楚香帅迎着月色,从怀里掏出一朵在月下透亮如水的花朵,他竟是未惊动一人,早已拿出了东西!”   同桌人:“嚯!”   应容许:哇!   那边应该是楚留香的脑残粉,把楚留香和员外对峙逃脱的事情添油加醋,讲得像是楚香帅夜盗皇帝私库,惊心动魄的。就着故事,应容许不知不觉把一碗面吃完了。   再往后就是些互相吹捧的闲篇儿,没了故事听,应容许把饭钱放到桌上,出了客栈。   即便在城里,空气也依旧清新到闻一下都心旷神怡,应容许感慨:“要是有网络就更好了。”   网瘾青年被迫戒网,应容许一路上无聊到自己和自己翻花绳玩,总算进了城,他顺着道路溜溜达达,见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停在摊前看一看。   他和一群小孩儿围着做糖人的师傅看了老半天,忍不住花钱请人做了个猴子样式的,铜板没花几枚,屁事还不少:“在猴子手里捏个铁棒呗?脖子上再系个披风!能给猴子捏出来金甲披身的效果吗?”   糖人师傅:“……不行,最多能捏个棒子。”   他怀疑这人是来找茬的。   应容许一脸可惜:“披风也不行吗?弄个红的,多威风啊!那在猴子头顶捏个翎羽出来行吗?”   糖人师傅三两下捏出一只朴实无华的拎铁棒的小猴子,闷头递过来。   应容许难掩失望的拿起来转转:“翎羽也不行啊。”   旁边有人带着软糯口音问:“猴子头上戴翎羽?”   转头一看,问话的是个娇俏可爱的姑娘,两根长长的辫子随着歪头的动作一荡,扑面而来的少女感。   “猴子脚底下还能踩筋斗云呢,一翻就是十万八千里。”应容许说着,嘎嘣把半个猴子脑袋啃了下来。   姑娘牙齿一阵幻痛,下意识捂住嘴。   “甜儿!”两个姑娘结伴过来,长相各有千秋,都是美人,笑着招呼:“看糖人呢?不行啊,我们甜儿前几天不刚吃坏了牙?”   “嗳!”宋甜儿跺跺脚,“不要说啦,不要说啦,我看这位小哥咬糖人,牙都开始痛哩!”   应容许满脸无辜,嘎嘣啃掉剩下半个猴脑袋,笑出一口白牙:“没办法,牙口好也是天赋。”   说来奇怪,应容许天生嗜甜,白米饭都能拌白糖吃,但就是不长蛀牙。偏偏人还嘴欠爱犯贱,上学时候屡次三番在犯牙痛的同学面前晃荡,惹众怒好多次都不长记性。   寻人来的两位姑娘见他这幅样子抿唇一笑,还未开口,前面传来一声慌乱的呼喊:“落水了,有人落湖里了!”   几人循声望去,糖人摊就设在湖畔,湖中泛着几条小舟,其中一条上的人落在水中,那人不通水性,扑棱了两下没抓住舟尾,眼看着就往水里沉去。   “不会水自己划什么船啊?”应容许嘴角一抽,把没了脑袋的糖人塞给宋甜儿,“姑娘帮忙拿一下,我马上回来!”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蹿了出去。   应容许身形飘摇虚晃,足尖在水面上轻点一下就窜出去好长一段距离,湖中心有人应是也听见了岸边人的呼声,一道蓝影也飞身出来,众人只见到一蓝一黑两条影子快速接近,一人牵起水面上的一只手,“哗啦”一声把落水的人拽到了空船上。   岸边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船上,两人四目相对。   泛着清冽波光的湖上小船,见义勇为默契出手的两人,岸边还围着一群气氛组。   这场面在电视剧里,不放个唯美BGM烘托一下气氛都说不过去。   蓝衣公子身上带了点酒味,他一看就是户外党,皮肤被晒得偏黑,面容俊朗,是很阳光的帅。   落水者除了呛到了两口水外并无大碍,应容许把人往船中间拉了拉,对蓝衣公子叹气:“早知道有人能救,我就不来了,我糖人都没吃完呢。”   蓝衣公子一愣,笑了起来:“可你要是不来,我还遇不到能使出这样的轻功的人呢!”   “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应容许脸上丝毫看不出“不好意思”来,“我叫应容许,目前闲人一个,虽然没酒没故事,但姑且有张厚脸皮来问你有兴趣交个朋友吗?”   “闲人也有闲人的妙处,我和朋友这两个闲人在泛舟游湖,多亏了闲才能遇到你,不是么?”蓝衣公子大笑,“在下楚留香。”   应容许:“……”   “岸边有点吵,我没太听清。”应容许挂着温和的笑,“你刚说你叫什么?”   蓝衣公子:“楚留香。”   “我今天才听人说在知春镇碰到了楚留香,那人走的时候楚留香还没走呢。中原人不骗中原人,你说你叫什么?”   楚留香明白过来了,对方应是以为自己报了假名,摸摸鼻子道:“知春镇……我八日前的确在那里,不过听说江南最大的酒楼要开酒,应朋友的约来了江南。”   应容许仔细回想,他光记得那个江湖客说的故事了,经楚留香一说,他才想起,那个江湖客开头好像确实说过,他是在十日前碰到的楚留香。   知春镇离江南不近不远,要是为了赴约,以楚留香的脚程,就算比那个江湖客晚两天出发,也确实能和他差不多的时间到这边。   应容许刚结交到养眼帅哥的好心情一下降低了一个level。   还好他不是抱着某些不可告人的断袖心思,不然就不是降低一个等级的问题了,他能当场道心破碎。   楚留香偏偏还在说话:“难道江湖上冒充我的人很多?”   应容许含糊道:“有吧,但看起来你应该是真的。”   纯粹胡扯,江湖上冒充有名头的人,那得是多想不开?不说别人,想冒充楚留香,前提就得练就出绝顶轻功,要是有这能力,除了居心叵测之人,谁会冒名顶替别人的名头?早去闯自己的名声了!   应容许单纯就是不敢相信。   想想前几天的追命,再看看眼前的楚留香,应容许自穿越以来,第一次这么想回现代。   他想去买张彩票。   以他现在的运气,从此在互联网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不是梦啊!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先伸出的友谊之手总不能在人家回握后抽回来。   算了,谁让他看到帅哥就选择性忽视对方的轻功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呢。   应容许调整好心情,笑得毫无破绽:“开个小玩笑,香帅是在和朋友喝酒么?我是不是打扰太久了?”   “打扰称不上,我们……”楚留香一顿,看向一旁,笑意更深,“哦,他来了。”   “久不见归来,看来是遇到了投缘之人,相谈甚欢。”   应容许一抬眼,就被阳光下锃光瓦亮的光头晃了下眼。   “阿弥陀佛。”俊秀的白衣僧人手持蒿杆,长身玉立,他微微一笑,背后仿佛有莲花盛开。   应容许差点就没笑出来。   他笃定道:“妙僧无花。”   被一语道破身份,来人神情也无波无澜,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佛性:“正是。”   要不是不知道能托梦给谁,应容许真想托梦让人给自己买两张彩票。   大赚啊! 第6章 说应兄   “唉,我报上名字都被怀疑是假的,偏偏你一来,名讳都不必说就被认出来了。”楚留香半真半假的感叹,“这么看来,我还是不够有名。”   无花道:“你要是都不算有名,天底下就没什么称得上有名的人了。”   应容许点点头,煞有其事道:“只不过七绝妙僧在我这里更有名罢了。”   “在你这里更有名?”楚留香起了兴趣,“难不成你是俗家弟子?”   “可别,那四个字我就占了开头的俗字。”坚定的无神主义者郑重道,“我只是听人说过无花大师不少事迹,况且……能和楚留香在一块儿的僧人,除了妙僧无花也找不出谁了吧?”   还这么……好看。   是的,好看。僧人面若好女,和帅沾不上太大的边,都说光头才是检验颜值的最大利器,无花却连光头都比别人好看上一万倍,头顶反的光都是彩的。   武功强,佛法深,长得好看还琴棋书画样样能行,简直是个完人。   但世界上有个成语叫人无完人,还有个成语叫物极必反。   他皮肤那么白,心自然是个黑的。   无花在应容许这里可能是排面最大的,应容许连《楚留香传奇》的剧情都记不清,却知道无花在书里前期有多仙佛在世,后期落得就多泥泞不堪,掀开佛面,下面藏着的是狰狞的青面獠牙。   无恶不敢作,无人不敢杀。   应容许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还多亏了他在游戏里认识了一个无花粉,小姑娘三观看似歪到天边,实则也不怎么正,有次和应容许聊上了头,还把自己的心理路程一并剖析出来。   对清冷谪仙的无花没兴趣,对后期用尽手段还狼狈不堪的无花怦然心动,觉得死得好死得妙,死了的无花让她更心动了——应容许在闲聊结束后,把这位单独列了个不能惹的分组。   美好的感情固然让人心生向往,但畸形的xp实在刺激难言。应容许熬夜熬多了心脏不太好,这刺激他接受不来。   但也多亏了姑娘洋洋洒洒的小作文,应容许如今面对真正的七绝妙僧虽然心里怂,也还不至于转身就跑。   没暴露前的无花,只要不挡了他的路触及他的利益,总体来说还是很安全的。   就算如此,应容许还是不想和这人有什么交集,他道:“不打扰两位了,我送这位去岸上,顺便取一下我的糖人,回去晚了,我怕小姑娘等不及先去逛街,那我可难找了。”   他和两人告了别,拾起落在船上的蒿杆插入水中,漾起层层涟漪,撑船往岸边去。   无花坐回原处,斟了一杯温着的酒:“看来楚香帅没有想象中那么受欢迎。”   被不轻不重的挤兑了一句,楚留香无奈的摸摸鼻子:“我又不是金子,怎么会做到人见人爱?”   “此言差矣,就算是金子,世上还有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在。”无花道,“他腰侧的东西很好,好到香帅忍不住想要留其攀谈一番吗?”   楚留香笑:“我还以为没人能发现,不愧是无花。”   “玉是好玉,笛是好笛,但你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好东西不胜枚举,倒是让我想不出看上它的理由。”   “的确不是我看上它了。”楚留香微微拧眉,“玉笛落墨花,今早我碰见花五,他托人买回来的玉飞花笛失窃了,请我帮忙留意一二。”   无花不禁笑出了声:“请江湖有名的大盗留意失窃的物品,花家五童倒也是妙人。由你看来,他是不是那个盗贼呢?”   楚留香想了想,举杯一饮而尽:“还需再看了。”   应容许还不知道自己莫名成了犯罪嫌疑人。   三个姑娘还等在岸边,应容许倒过谢,接回没了头的糖人:“多谢姑娘帮忙保管。”   宋甜儿道:“我们还以为你在那边相谈甚欢,准备要一起去喝酒,不回来拿糖人哩。”   应容许摆摆手:“那边两位能谈的我可插不进去嘴,比起捧着酒杯当傻子,我更愿意接糖人进肚子。”   他就是吐槽一句,谁成想对方还接上了话:“是哩,楚大哥每次和无花大师去喝酒,都会谈论听不懂的高深佛法,蓉蓉,红袖,你们说他是不是也准备出家啦?”   苏蓉蓉拍她一下:“莫要胡说。”   李红袖幽幽道:“他要是出家了,那天下得有多少姑娘想跑去少林寺大门口要人去?”   此话一出,三个姑娘的脸色都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应容许:“……”   他好像闻到了醋味儿。   不对,甜儿,合着这位是那个宋甜儿啊?!   应容许是真没想到,在楚留香之前,他居然先把对方三个妹子给见了过来,而此时三个妹子的氛围变得十分微妙,那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得应容许心里莫名发凉。   他张了张口,又默默闭上了。   母胎单身的应容许还不知道,那是修罗场的味道。   不过就算不知道修罗场,他也懂此地不宜久留,见势不对连忙跟三人告辞,脚底抹油就溜了。   没有了网络,走出一个人的房间后,应容许才发现世上好玩的东西这么多,就跟找回了童年时单纯不做作的乐趣一般……他卡了下壳,回过味儿来——他童年……有乐趣吗?   应容许手里还拿着小圆石头,蹲在地上陷入沉思。   见他凑热闹就把他拉来临时凑伙儿的男孩见他半天不动,拍了拍他:“大哥哥,该你打了!”   “啊?哦哦……”应容许回过神来,指尖一弹,圆石精准打飞另一组小孩的石头停在画出来的白框里。   输掉的那组脸顿时垮下来,唉声叹气:“输啦……”   “大哥哥好厉害!”   “要吃晚饭了,我们要回家啦,大哥哥明天还来一起玩么?”   “晚上了?”应容许看看天,日头西斜,这才意识到他居然招猫逗狗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   “明天再看吧。”应容许撸了一把小孩儿的朝天揪,掏出几包糖果分给他们,“赶紧回家,晚了小心晚饭吃鞭子炒肉。”   小孩儿们接过糖,欢天喜地的欢呼一声,往家跑去,跟应容许一伙儿的那个孩子家离得近,刚到门前,家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他妈妈眉眼微弯,笑着蹲下来和小孩儿说话。   声音不大,应容许却也听得清楚。   女人在关心她的孩子玩的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听小孩儿兴奋的和她讲有大哥哥陪玩,就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过来。   那双眼满是慈爱,应容许脚下像是生了根,无措地捏了捏袖子,对她颔首。   应容许看着女人牵起小孩儿的手,往升着炊烟的家里走去,门一关,就隔成了两个天地。   他捻了捻指尖,心头盘算,明天也去买个房子好了,客栈住起来总是没正经房子舒坦。   他记得古代也有中介这类职业来着。   应容许拍拍手上灰尘,向人稍作打听,往城里据说最好吃的酒楼走去。   正值饭点,城里最好的酒楼也没多少座位,小二看看他一身用料讲究的服饰,挂起殷勤的笑:“不过有一桌客人是一个人来的,客官您看,两边要是都不介意,咱们拼个桌?”   应容许无所谓道:“我都行,端看对面了。”   等他被小二领到二楼,看到拼桌的人是谁时,瞬间就想把话吃回去。   “应兄?”楚留香讶异。   我不是英雄,我充其量就是个狗熊。   应容许条件反射往旁边看:“啊是我,这优秀的匹配机制……你就一个人来?”   宋甜儿她们居然没跟着一起,该不会……   “两位认识?”小二喜道,“客官,现下桌不太够,您看拼桌可以吗?”   楚留香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   应容许迟疑道:“这好吗?”   楚留香疑惑:“怎么了吗?”   “我今天碰见了甜儿姑娘她们,你没和她们一起吃吗?”应容许想了想,小声说:“我不会打扰什么吧?比如说你准备跟谁见面谈天说地……”   他嘴上十分委婉,心想你丢下三个妹妹跑出来一个人占个桌,不会是来会红颜知己的吧?   留自己一个800w电灯泡,这合适吗?!   楚留香瞬间明白过来他在纠结什么,嘴角一抽:“……甜儿她们早就吃好了,留我一个饿着肚子,若不是应兄你来,我独自喝酒怎么看都像是在喝闷酒。”   原来是被抛弃了。   应容许恍然,干脆的坐下来:“点单了么?”   “还没,我才刚到。”楚留香道。   “行。”应容许问道,“小二,你这儿有什么招牌菜?”   挑挑拣拣点完单,又要了一壶酒,两个人就聊了起来。   楚留香自然不是单纯被抛弃了,事实上,他本就和苏蓉蓉三人知会了今晚并不会和她们一起吃,还因此得了三女一通挤兑。   花五的拜托楚留香也是上了心,他和无花后面半场全程心不在焉,坐了没多久就散了场,兜了一圈找到应容许,又听他在打听城里最好的酒楼,便提前他一步来了这边,正好占上最后一张桌。   楚留香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引到笛子上:“我看应兄身侧束笛,想必也是通晓音律?如此看来,和无花倒是更有共同语言了。”   笛子?   应容许一愣,往腰间一摸,这才想起今天戴了个笛子挂件。   “你说这个?”   他把腰间玉笛解下来,笛身通体洁白,尾端却像是滴了墨迹般,晕染开花朵的模样,正是玉飞花。   笛子在他指尖挽了个花,应容许笑了笑:“要是说别的我还不敢应,笛子的话……我可太会吹了。”   就算应容许没有这一身靠游戏角色融合来的本领,这话他也是敢说的。 第7章 叔能忍   笛子被随手递过来,像是对方根本不知道它的价值。   楚留香仔细瞧了瞧,发现墨花的位置和花五讲述的不太一样,心底松了口气,把笛子还了回去。   要不是应容许出现的时间太巧,他也不想怀疑这个人,不论别的,光是湖上惊鸿而过的轻功,就能让楚留香动了结交心思。   尤其一顿饭下来,他发现某些方面,他和应容许还很聊得来。   “打打杀杀要不得嘛,什么仇什么怨是非要动手杀人的程度呢……哦,受到伤害回去报复的不算,但那些故意找茬寻衅滋事的就该被拉去九族消消乐。”   应容许酒量不太好,几杯下肚就有点晕乎了,深沉道:“香啊,这方面我就很欣赏你的原则。”   楚留香差点一口酒呛住:“谢、谢谢?”   他的红颜知己都没这么叫过他,楚留香揉揉额角:“你喝多了,还记得自己住在哪吗?”   应容许咬着杯口看他,眼中一片迷蒙,楚留香不禁放轻声音又问了一遍才得到答复。   “同福客栈。”   虽然是叫这个名字,可里面既没有操着关中口音的老板娘,也没有会用葵花点穴手咻咻别人的店小二,是家非常大众的客栈。   应容许头有些晕,但脑子好歹没丢,路还认得出来,回到客栈后还不忘发表讲话:“一定要保持住你纯真质朴的心,不要被江湖这乌漆嘛黑的大染缸染黑了啊,香!”   楚留香:“……能换个称呼么?”   “行啊。”应容许答应的特别快,趁机提出条件,“那你能别叫我英雄吗?听着特别怪,换个别的。”   他往门框上一靠,眯起眼睛笑的样子透出几分狡黠,楚留香哪还能明白不过来他就是故意的,好笑道:“那我叫你什么,阿许?”   听上去也挺怪的,但比英雄或老鹰都好听上不少,应容许歪头稍作衡量,欣然接受,还不忘礼尚往来:“那阿香你也早点回去睡吧。”   阿香这个称呼好像也没好到哪去,楚留香叹了口气。   见应容许心满意足的往楼上走,楚留香正准备回自己的住处,刚迈出两步,楼上忽然传出疑似木板破裂的声音。   楚留香未做迟疑,脚步一转上了楼。   最里间的屋门大敞,不大的房间里塞了三个黑衣人,刚分别的青年手持一杆乌黑长枪,因地形所限完全施展不开,此时气急败坏骂道:“我靠,你们在我身上安装了GPS定位吗?!”   神经病啊!什么仇什么怨,他不就是从他们手底下带走目标了吗?至于追到这里来刀他?!   应容许开门炸出三个土豆雷,一刀过来躲闪不及,左臂被划出长长的口子,血顺着手臂流到枪上,腥味儿让本就喝了酒的他更受刺激,差点当场吐出来。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见势不妙的楚留香二话不说上前帮他分担,五人在廊中混战成一团。   楚留香最出名的是他的轻功,但不代表他拳脚上的功夫就弱了去,他的武功也是当世一流。   他灵动的穿梭在空隙中,即便做着暴力的事,他依旧很从容。   应容许连连后退几步给他留出空间,翻了包药倒在嘴里,嘴苦心更苦。   每一个流畅的嗑药动作,背后都是难言的辛酸。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楚留香武功再好,他不愿杀人这一点也会让他的招式没有对面那么狠厉,眼看那三人见杀不掉人想要暂且撤退,应容许磨了磨牙,倏地灵光一闪,快速唤出背包。   “楚留香你闭眼!”   楚留香下意识听从那句话闭上眼,其他三人反应也不慢,同时闭上眼睛,偏偏几人手上还没停,转眼又过了三四招。   江湖人可能是用触角打架的。   应容许嘴角噙着冷笑,把手里的瓶子咣当砸碎在几人正中间。   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辛辣弥漫开来,那味道过于强势,顺着鼻腔就往天灵盖冲,除了鼻子有问题的楚留香和提前有所准备的应容许,三个杀手不受控制的剧烈咳嗽起来。   一咳嗽不要紧,面对未知,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睁开眼去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于是……   “啊——!!”   三声惨叫齐刷刷爆发出来。   应容许头上扣着从外观里翻出来的遮面斗笠,为了保险还把面纱部分在脖子上打了个结以防自己也中招,见状发出猖狂的笑声:“蜀地特辣辛辣粉!小子!”   他下午逛街时为了尝试做菜谱里那几道蜀地菜特意买的,应容许在吃辣方面有着莫名的自信,一律按照能辣得大多数人菊花残满地伤的规格买,眼下瞬间成了生化武器。   遭受此等酷刑,三个杀手表现的很坚韧,眼泪扑朔朔的落都不妨碍他们向窗逃窜的动作,应容许冷哼一声,提起长枪,敲地鼠似的咣咣咣就是三棍下去。   楚留香挥开辣椒粉试探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收枪挺立的模样,走廊灯火摇曳,照亮他的背影,宛若战神再世。   战神背对着他,深沉开口:“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   楚留香:“……”新交的小伙伴,为人有趣的同时还很奇特的样子。   留楚留香在上面看管那几个头破血流的杀手,应容许自告奋勇跑到楼下,掌柜躲在楼梯后探头探脑,一眼就瞧见拎着一杆枪,手上还带着血迹的应容许,吓得两股战战:“客、客官有、有什么需要?”   应容许要了两大捆绑桩子的麻绳,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扔过去:“我房间打坏了,这是赔偿。够用么?”   掌柜接住金子,眼睛都亮了,连忙点头:“够!”   他开了客栈不少年,也不是没遇到过江湖人在这打人毁物的情况,能拿到赔偿的时候通常不多,更何况是一出手就这么阔绰的。掌柜验了一下金子真假,连忙把它揣在怀里,回到柜台里一窝,业务纯熟的开始装聋作哑。   应容许心里憋着股气,回去后把那三人当桩子用力绑在一块儿,保准他们别说跳窗逃跑,就算是爬都爬不远。   药物的效果被做了本土化处理,吃下去也不像在游戏里那样瞬间让他活蹦乱跳,顶多止了血。楚留香帮他绑了绷带,问道:“我看他们的武功套路都是杀人的法子,应当是杀手,阿许,你可有招惹过什么人?”   “我就是无妄之灾啊……”应容许长长叹气,把途中如何碰到追命的事情和他说了,长吁短叹,“本以为跑掉就算完事了,哪成想这群人属鬣狗的,鼻子好还记仇啊?”   追命,账本……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没想到还有这么巧的事。   江湖人都不爱和朝廷的人打交道,楚留香虽然不至于敌视朝廷,但也同样如此。毕竟不管江湖人如何敬仰他,说他是“强盗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佳公子”,也改变不了他是个盗贼的本质,所以通常能避着六扇门的人走还是避着点的。   但人总会有几个跨越立场的朋友,追命和楚留香就是这样的朋友。朋友办案途中遇到他,听说他想要盗走知春镇钱员外的东西,当即提议他换个时间,好给追命去同镇另一处府邸找账本的动作打点掩护。   追命查案要的证据楚留香不好多插手,帮了那一把,他们二人也心有灵犀的没去特意碰头,一人揣着账本火急火燎往回赶,另一人佯装无关的卖掉钱员外不干不净得来的东西散财给家境贫寒的百姓。   那些官场上的人,发现不对后买凶杀人的举动可真是比武林中人还要干脆利落。   就是没想到,最终被波及到的不是他,反而是半路杀出来的应容许。   楚留香看看地上三个人,应容许敲得重,但到底是习武之人,此时他们已经悠悠转醒:“你打算拿他们怎么办?”   “要是之前的我,会把他们直接送到衙门吧。”应容许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瞳里的神色,“但是现在……说真的,都被追到这来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也不同意啊……”   他叹息着,带着一股子悲天悯人的味道,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颜色很不详的黑紫色瓷瓶:“你们醒啦?恭喜你们,惹到我,你们算惹到火爆辣椒啦!”   “啵”的一声轻响,应容许拔掉瓶塞,面带慈悲的微笑,把瓶子里晶莹的药粉均匀洒在三人头顶。   在那三人眼里,他背着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好好享受吧。”   挨到药粉的头顶在这样诡异话语落下的瞬间泛起异样的感觉,那感觉很快从头顶蔓延到全身,三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开启了震动模式。   楚留香见状欲言又止:“你给他们用了什么药?”   “自己做的一点小东西。”   应容许回首对他一笑,轻轻浅浅的,一如初见。   “但保证能让他们的精神上留下不可磨灭的欢乐印记……”   抖成筛糠的三人在楚留香微蹙的眉头下,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嘻……”   ……嘻?   三人:“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应容许抛了抛瓷瓶,笑容越扩越大,比地上那三个更像反派:“含笑九泉散,你们说不说?不说的话就可以成为史上最先把自己笑死的杀手了哦~”   楚留香:“……”   楚留香心情微妙:这人……大概可以竞争一下天下第一的意外性吧。 第8章 找一个好邻居   “说不说!说不说!”   “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说是吧?!”   “咦嘻嘻嘻嘻!”   “行,真是一群硬骨头,那就让你们试试这凄风苦雨露,切实感受一下泪如雨下……”   “等一下!”楚留香看不下去了,“你还没问他们话呢啊!”   应容许一愣,手一抖,药粉就这么撒了下去。   三人含笑九泉散的药效还没过去,嘴上还在笑,眼泪却唰地涌了出来,眨眼间就哭湿了衣襟。   楚留香竟然有点同情他们,但三个大老爷们梨花带雨的样子实在辣眼睛,他不忍直视的移开目光,干咳了声:“看来我提醒晚了。”   “这不过是我计划中的一环罢了。”应容许强行嘴硬,反手又掏出来两个瓷瓶,威胁的在三人面前晃晃,“咳咳,看好了啊,年轻的杀手呦,你掉的是左边这瓶痒死人不偿命的痒痒粉,还是右边这瓶能让你们手舞足蹈的跳舞粉呢?两边都不选的话,可以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来要我命的哦。”   “不说的话……”应容许一秒变脸,“就都给你们灌到嘴里去。”   “这些药粉可都是外用的,要是灌入体内,说不定会爆发出十倍有余的药性,届时你们都要手舞足蹈又哭又笑,五脏六腑宛若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   三人被强制性陷入的大喜大悲,又哭又笑地浑身发软,说话咬字极不清晰,囫囵道:“呜呜呜呜嘻嘻嘻……我说,我们说嘻嘻嘻嘻……你嘻嘻你先嘿嘿嘿把我们的药解开呜呜呜……”   “我为刀俎你们是鱼肉,会不会阅读情势?你们还敢和我讲条件?”应容许掐着最近一人的嘴就要灌药,那人头晕眼花,见状一个激灵,断断续续道:“青……楼。”   应容许脸黑了:“青楼?谁家青楼能养出你们这样的,你当我傻啊?”   “他说的应当是青衣楼。”楚留香说出猜测,果然见到那人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应容许收回手,问道:“你知道?”   “青衣楼是个杀手组织,青衣一百零八楼,据说每一楼都有一百零八人,他们的首领被称作总瓢把子,算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人之一。青衣楼的杀手接单只有成功,因为就算失败了,他们也不会放弃,被杀掉一批,就会有第二批更强的杀手去完成任务,直至成功的时候。”   “这样啊,”应容许拍拍杀手的脑袋,亲切道,“来,说说,我不是你们的目标吧?难道就因为我把追命救走了,你们就来找我的茬?”   杀手双目无神,断断续续说:“还有……一个单子,我们查到……目标被你,救了……你坏了两次好事……”   “两单暂时都无法完成,上面说……先除掉碍事的。”   应容许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他一共就救过两个人,结果两边都是被青衣楼接了单子的……孽缘啊!   心里奔腾过一大群羊驼,每一只路过他那到处挥洒的善心时都呸了一口口水,发出凄厉的嘲笑声。   应容许问:“你们要是失败了,还会有更厉害的来追我么?”   杀手早就笑过劲儿了,哈出会儿笑音,勉强点点头。   应容许陷入沉思。   楚留香看着两边一问一答,不解道:“按理来说,这样的杀手组织中出来的人,即便被用上极刑也不一定能说出什么东西才对。”   “不奇怪。”应容许扯扯嘴角,晃了晃手里的药瓶,“术业有专攻,这些药粉可不止捉弄人那么简单。”   【林捕快提供的药匣:本朝不提倡使用私刑逼供,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拿上药匣,挑选合适的掺有诱供剂的奇趣药粉,撬开犯人的嘴吧!】   八百年前的主线任务道具放在背包里都快落灰了,没想到还能在异世界发光发热。   奇趣药粉消磨人的体力和精神,让他们精神涣散下也没力气去咬舌自尽,等到他们没什么力气时,就轮到诱供剂生效大发神威了。   楚留香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应容许是个和他截然相反的一个人,就像楚留香是个四海为家的浪子,应容许目前最想做的是在这里买下属于自己的宅子一样,如果是楚留香遇到这种事,必定要去把事情全部解决才行,但应容许……   楚留香拿不准他的想法。   应容许看着地上已经笑不出声,哭不出音的三人,一双眼黑沉黑沉的,没什么情绪,他天生长着一张笑唇,不笑时也会微微扬起,自带三分笑意,此时抿地紧紧的,被黑漆漆的眸衬出几分冷来。   “还能怎么办呢?”应容许挨个摸摸三人狗头,“都被追上门欺负到这份儿上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要是不还以颜色,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阿香啊,帮个忙呗,把这几个带上。”应容许打了个响指,嘴角又提了起来,“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左转是政……衙门,咱们去报官!”   楚留香:“?”   报官……?   对江湖人来说,这可真是个好小众的词。   应容许从小就知道有困难找警察,他一个平头老百姓,被黑恶势力找上门蓄意打击报复,当然要报官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就有官差发现了衙门门口被绑了三个点住了穴道昏迷不醒的人。   三个人背靠背,脑袋上每人被贴了一张纸,上面用朱砂笔血淋淋的写下他们大概杀过多少人,每个数字都被画的极大,很富有冲击力。   就这么一早上的时间,几乎满城都知道了有三个沾满血腥的江湖人被绑到了衙门口,百姓们议论纷纷,但另一部分消息灵通的,属于江湖的人们,则知道的更多一点,比如那三人的隶属。   青衣楼阴沟里翻了船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飞散开来,一下子丢了大脸。   楚留香不理解应容许的做法:“你这样算是彻底得罪了青衣楼,可你不是不想混江湖么?”   “不不不,我做不做,都得罪了青楼,现在他们让我这么不痛快,我只是反过来让他们老鸨更不痛快而已。”应容许摇着扇子,笑容灿烂,“我承认我不想混江湖,但事已至此,我既然已经踩进了这趟浑水,一味躲避只会让自己更捉襟见肘,还不如出来正面跟他们扯头花呢。”   逃避永远是面对问题最坏的方式,可能是之前脑补过很多坏事,眼下应容许对现状的接受程度还算良好。   楚留香看着扇面上白底黑墨的“恶人自有恶人嬷”,尽力无视上面的错别字,和应容许嘴里一口一个的“青楼”“老鸨”。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应容许想了想,“我这药方子挺多的,过后打算办个药堂卖药,或者开个私房小菜馆,每天做什么菜接多少桌由着我自己性子来,也算给自己找点事做。”   楚留香不自觉被他带着走:“也挺好的……不对,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青衣楼……”   “青楼啊,”应容许放目远眺,幽幽道,“香啊,你说我暂时找个穷乡僻壤躲起来,能躲过追杀么?”   楚留香斟酌道:“不太可能。”   “我也觉得。”应容许道,“在城里好歹还有官府在,老鸨手底下那些再嚣张总不能大张旗鼓的跑来砍我吧?所以我准备换个风水宝地住下来,在该不法组织被官府查清取缔前保自己一命。”   楚留香很快就知道他所谓的风水宝地是哪了。   应容许的行动力强,再加上他不缺钱,没要多久就把相中的房子买了下来,还像模像样买了食材,请楚留香和三位姑娘来吃乔迁饭。   宋甜儿和他聊得来,又喜爱下厨,两人就着菜谱都能说上一整天,楚留香站在院里看向不远处的小楼,心情复杂。   可不是风水宝地么,应容许他把家落在了百花楼旁边,距离近到楼里馥郁的花香能一并笼络住这小院。   应容许提着食盒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眯眯道:“我去给邻居送菜,你们自便哈,别客气,当自己家就行——蓉蓉姑娘,红袖姑娘,书房那边书架上的书你们随便看,别拘束!”   两个姑娘含笑谢过,应容许笑笑,提着食盒出了院子。   百花楼门窗皆开,像是在欢迎路过的所有人,楼里摆满花卉,有常见的也有不常见的,应容许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仔细瞧瞧里面的花,后头就传来一阵叫骂声。   他回身欲看,正正被一道身影撞了个满怀,还把食盒给撞翻在地。   对方身躯娇软,两手恐惧的抓紧他胸前的衣襟,急切道:“公子,公子救我!”   应容许摊着双手不敢搭在对方身上,两眼直勾勾盯着地上打翻的菜色,过了两秒,那双替枉死食物燃烧着仇恨的眼睛移动,落在提着大刀追进来的大汉身上。   那人被那双眼睛一盯,心中一抖,开场白顿时卡在喉咙里。   投怀送抱的姑娘瑟瑟发抖,小脸煞白,一看就是怕到了极点:“公子,公子救命,他们要……”   她微不可查的一顿。   她扑到的青年和想象中一样,模样很是俊秀,但他双眼实在太有神了,甚至能清晰看见里面的情绪。   姑娘:“……” 第9章 投怀送抱   往自己怀里扎的姑娘眼神不好乱撞人也就算了,嘴皮子也不是很利索。   应容许问:“要干什么?”   姑娘反应过来,期期艾艾的抓紧他的袖口:“要杀了我!”   大汉也回过了神,恶狠狠呸了一口,举刀指着两人:“小娘们手上不干不净偷人东西,今天爷爷就让你知道厉害!”   姑娘缩在应容许身后,一张俏脸梨花带雨,眼睛在后者看不见的地方转了转。   反正地点没错,她决定把戏演下去。   人家偷了东西是做错了,但这位上来就想要了人家的命。   有句话应容许已经说倦了。   但——你们江湖人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可能真是什么事故综合体。   应容许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被偷的东西很贵重吗?”   大汉打量他几眼,见他着装不凡,哼笑道:“怎么,小公子想替这女人把钱还了?”   应容许懵了一下,不可思议道:“凭什么?”   大汉:?   姑娘:???   这剧本好像哪里不对。   还有更不对的在后头,应容许道:“我和她非亲非故,又不是我女儿也不是我姐妹,我凭什么给她平账?凭我长得像冤大头?”   他说的理直气壮极了,姑娘和大汉从没见过这种人,一般来讲,路上被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撞了,要是不帮忙姑娘就要殒命当场,哪个男的会说这女的和我没关系我凭什么救?   小丫头长得那么好看,有救命之恩在前面,培养培养感情,就算是露水情缘那也是血赚啊!   奈何他们这套对百分之八十男性都能起作用的英雄救美套路被应容许完全免疫,应容许一把拉过姑娘,控制着不让人疼的力气把双手反剪,对大汉道:“跟我走一趟?”   大汉:“……你要带她去哪?”   “衙门啊,”应容许奇怪的看着他,“她偷了你东西,你想拿回来,那不就只好去衙门了?不然你想干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动刀子杀人?”   应容许实在是不想掺合进他们的事里去,思来想去,他也只能想出报官这一个途径来,他又不是包青天,有什么恩怨都让他们找官府定夺吧。   大汉:“……”剧本里没写过这个,他该怎么接下去啊?!   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满脸不可置信,心里把这长相不错的男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冒出来坏了她好事也就算了,本来看这模样还可以,地点也还在百花楼里,打算继续演下去的——现在还演什么?   见死不救还要把她送官,这人根本不是个男人!   上官飞燕咬牙切齿,手上一扭一挣,滑不留手的从桎梏中挣脱出来,眼一瞄,就瞧见听见动静从楼上下来的花满楼。   她一出溜窜过去,口中直喊:“公子救我!”   手都没碰到人,后领一紧,她又被拉了回去。   “哎哎,你怎么可哪碰瓷呢?得亏不是个老太太,不然扶不扶都是个问题……”   说谁老太太呢!——上官飞燕捅死他的心都有了。   “是,我是偷了他的东西!”上官飞燕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武功,他看着就不像是会武的样子,方才制住她时手上也没什么力气,这才阴沟里翻了船。   她眼角扫过花满楼,立刻改变作战策略,俏脸泫然欲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我只偷坏人的东西!我上官飞燕不是什么大侠,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偷的三流窃贼!”   她眼角泪水降落未落,端得一副倔强模样,看着不像骗人的样子,应容许顿时有所迟疑。   这边和他原来世界的规矩可不一样,要是黑吃黑,就算应容许因那被打翻的食盒心中有气,也不至于对一个姑娘不依不饶。   这时花满楼终于开了口。   他眉间微微蹙起,虽然看不见,却也为发出那样哭腔的女孩展露几分不忍。   “这位公子,先放开她吧。”他又面向大汉,“你丢失的物件价值几何?”   他的新邻居显然是要去当冤大头。   应容许松开手,一脱离桎梏,上官飞燕兔子似的远离了他,跑到花满楼身后去了。   花满楼很快打发了大汉,又“看”向应容许。   “新搬来的邻居,刚煮了菜送过来分享。”应容许不等人询问,十分自觉的自我介绍,“以及……唔,有点小忙想麻烦你一下。”   花满楼早已闻到那浓郁的菜香,但传来的方向显然透露出某些令人可惜的事实,他惋惜道:“倒是没了这份口福。”   上官飞燕抓住他的衣袖,语气低落:“是我不小心撞到这位……公子,才打翻的,对不起啊。”   应容许心说你这句话不应该跟我说吗?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做了一上午的菜啊!   “无碍,上官姑娘也是情势所迫。”花满楼安抚了一句,对应容许道,“不知是什么麻烦呢?能帮上忙的地方,我自然会尽力相助。”   “礼都没送到就先请你帮忙,好像不太好啊。”应容许想了想,“这样,我先把你这收拾一下,左右就两步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家里吃一顿?我的手艺还不错,保准你尝一口吃不了亏上不了了当。”   花满楼笑道:“那就恭敬不如……”   “花公子!”上官飞燕打断他,咬着下唇纠结道,“我、我现在无处可去……你又救了我,我能在你这里待一段时间么?”   花满楼一愣,这不是什么大事,百花楼从来不拒绝需要帮助之人进入,他温声道:“当然可以。”   应容许眯起眼。   这女人不太对劲啊。   生在信息大爆炸时代,人人都能从网络上接触到无数信息,再加上作为一个骄傲的断袖,应容许很容易就能从来源于女性的美貌硬控中脱离出来。   他往前一回想,这个套路……怎么看怎么像个仙人跳啊?   再一想花满楼的背景,家中是江南首富,上面也有哥哥在朝廷任职,家里有钱有权,本人温文尔雅善心十足,过往无不良嗜好还不花心,除了目盲外毫无缺点,简直是个金光闪闪的钻石王老五。   有这样的背景,过来人应容许想,遇到仙人跳一点都不意外呢。   他亲切而友好的说:“那你跟着一起来吧?放心,我那还有三位姑娘在,肯定不会让你觉得无聊的。”   楚留香的三个妹子各个身怀一技之长,最重要的是……   鉴绿茶,当然还是女孩子更加擅长了。   楚留香四人没想到说是去送吃的,结果应容许却把人带了回来,还多出了一个貌美的女人。   “来来来,我听说你和陆小凤关系很好,那你应该和他也聊得来——介绍一下,盗帅楚留香,也是被我邀请来吃饭的,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做点凉菜……那个,哪位美女帮忙来拿两副碗筷?”   应容许看看苏蓉蓉和李红袖。   苏蓉蓉合上从书架上找的医书:“我来吧。”   反正不是宋甜儿就行。   不是应容许以貌取人,但不管怎么看,三个姑娘中,宋甜儿都是最没心眼最不会鉴茶的那一个。   一进厨房,应容许就压着嗓子把被碰瓷的始末说了一遍:“不是我人阴暗看谁都不像好人哈,我几年前经历过和这差不多的套路,除了没他们动辄要命那么凶残,就跟情景再现似的。”   苏蓉蓉若有所思:“依你看来,她有什么企图?”   “什么企图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策划仙人跳的人,胃口通常都不会小。”应容许抿紧嘴角,“而且她还是个江湖人,胃口仅限于金银财宝也就算了,万一背后有什么势力图谋把花满楼搭进去……”   应容许沉痛道:“那我上哪再找一个耳朵好使还心善的邻居来帮我保命?”   看不见的人其他感官都会相应放大,花满楼更是如此,即便看不见,他也能精准避开所有障碍,身手比一些能看见的人还要好。有这么一个人做邻居,好歹半夜有杀手准备取应容许狗命时,他能得到些许警示。   苏蓉蓉眨了眨眼,好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不知道你和上官姑娘哪个更像是准备仙人跳的人了。”   应容许眯眼一笑,也不反驳,抽出两根黄瓜削皮拍碎,施施然道:“所以我警惕她,就是想防止同行竞争啊。”   被两个心怀不轨之人盯上的花满楼也是有他被两拨人视作目标的理由在的。   他太过善良,在应容许和盘托出自己最近窘境时,花满楼还颇为担心他,并承诺会在听见异样时提醒帮助他。   就这么毫无怨言的做了应容许的前哨。   花满楼这人就好像是个人形强效洗涤剂,就算是个心被墨水浸透的面对他都能被洗出一颗剔透的琉璃心,应容许摸摸胸口,好心提醒:“那个上官飞燕不像是省油的灯,花满楼你还是注意点为好。”   见花满楼似要开口,应容许截话道:“只是一个提醒,但……我见过上一个这么碰瓷的女人,知道被碰瓷那家怎么样了么?”   花满楼迟疑道:“怎样了?”   应容许像是想到极为愉悦的事情,双眼眯起,要笑不笑道:“那女人是商业对手派来的,第一次碰瓷那家的大儿子没成功,借着大儿子当跳板,和小儿子卖可怜,塑造了一个坚韧又古灵精怪的形象,成功俘获了小儿子的一颗心。”   “半年后,那家的产业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彻查一番发现是那女人偷了机密文件带给了竞争对手。”   “他们家父母特别生气,但那个女人从小儿子手里套了一笔巨款,早就逃之夭夭了。”   应容许收了幸灾乐祸的笑,说道:“最难消受美人恩。” 第10章 外号比名字识人度强   上官飞燕就这么在百花楼里住了下来。   小姑娘性子活泼,白日里叽叽喳喳地总是停不下来,百花楼二楼的窗户开着,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应容许就是不想听别人墙角,也林林总总听了个七七八八。   好在晚上还是够安静的。   一连过了两天都没再有杀手登门造访,应容许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杀他也没有银子可拿,又折了人手,太不划算,那边准备收手了?   事实证明,他还是乐观了。   当晚,楚留香找上了门,开口第一句就是个坏消息。   “押送牢里的那三个杀手死了。”   应容许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门外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应容许,”花满楼看上去有些凝重,“上官姑娘不见了。”   应容许:“……”   上官姑娘消失的事情,大概能和上一个坏消息相抵了。   他说:“花满楼你别急,人家好手好脚的,说不定是觉得在你那当米虫太过意不去了,自己离开去打工呢?”   花满楼摇了摇头,道:“她失踪的太突然,而且……今日有人找上了我,自称来自金鹏王朝,和上官姑娘有些关系。”   花满楼继续道:“他们还找了陆小凤,我打算和他们走一趟。”   不管是自己的至交好友陷入麻烦,还是上官飞燕可能有性命之忧,这一趟花满楼都得走上一走。   “金鹏王朝……?”听上去有点熟悉,应容许陷入思索。   楚留香道:“你听过?”   “挺耳熟的。”应容许低头想了想,片刻后,表情突然裂了:“那个想要造反复国的金鹏王朝——?!”   两人反应了一下,脸色也变了:“什么?!”   科学研究表明,人的记忆也是会骗人的。   比如你对什么事情只记得一些关键词,那么大脑就会将几个关键词联系在一块儿联想出一些脱离当初事情的剧情来,就像应容许现在一样。   他记得金鹏王朝的剧情是牵扯到一个覆灭国家的复国,然后大脑自动联想——复国,怎么复国?   当然是造反了!   他把自己带偏了不说,还肩负起“剧透”重任,去带偏楚留香和花满楼:“我记得的不多,金鹏王朝是个早就覆灭的国度,他们的王一心想要复国,现在找上陆小凤,很有可能就是想坑他入伙啊!”   造反复国可是大事,还是很容易掉脑袋的大事,一听陆小凤被牵扯到这种事里,花满楼几乎是立刻待不住了,准备告辞跟着来找他的人走。   “你等一下!”应容许拉住他,转身跑回屋,不一会儿拎了一只灰扑扑的小鸭子出来。   “一个人出门太危险了,”应容许把那只叫也不叫,看上去有点呆傻傻的小鸭子郑重放在花满楼怀里,“带上它吧!”   花满楼摸了摸那带着绒毛的温热身体,在摸到喙部时,他就意识到手里是什么了:“这是……鸭子?”   “准确来说是大雁……你带上它,它平常就吃一点点稻谷就够了,记得不要离身。”   此行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前路未卜还要带只幼鸟,换个人把它砸应容许脸上的心都有了,但花满楼迟疑片刻,居然还真的把它揣怀里了。   他相信对方不会无的放矢。   小鸭子乖乖巧巧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它太小了,撑起的小鼓包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楚留香看着他急匆匆离去,问道:“那只幼鸟是?”   应容许胸有成竹:“等过后你就知道了。”   “好吧。”楚留香也不是在这方面会刨根问底的类型,但他的疑问还是不少,“你怎么知道金鹏王朝的事情的?”   应容许实话实说:“朋友从书上看来告诉我的。”   什么书会记录一个亡国的复国大计,又是什么人的朋友能接触到这种书呢?而且还会分享给他。   看来应容许的背景真的不简单。   应容许从未说过自己家庭背景,楚留香贴心的跳过这点,谈论起现状:“那三人死在牢里,要么是自杀,要么……就是青衣楼出人去清理门户。”   “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楚留香第二次问这句话。   应容许沉默片刻,说:“要是不真的解决这件事,他们就一直不会放过我么?”   楚留香认真点了点头:“以青衣楼的作风是这样的。”   “逃避是面对事情最差的解决办法啊……啧。”应容许看了看天,“再等一天看看吧,明天他要是还不来,我就直接去找好了。”   楚留香一愣:“他?”   应容许理所当然道:“我说了,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左转是政……咳,衙门。”政府两个字太押韵,他又差点说错。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都这么惨了,系铃人好歹得肩负起他的责任嘛。”   楚留香琢磨过味儿来了:“你是说……你联系到追命了?”   “对,把那三个杀手送到衙门门口回来后我就联系他了,就等他解决完手头的活计来帮忙呢。”应容许道,“现在又出了金鹏王朝的事儿,六扇门估计要忙死了。”   坐以待毙,寄希望于花满楼和楚留香保护自己,这纯属痴人说梦。   两人都是活生生的会跑会跳的,总不能贴身24h不间断保护他,花满楼现在不就有急事走了?更别说楚留香了,不说别的,三位姑娘还在这里,楚留香也不可能丢下三人跟他贴一块儿啊!   但他要武力没武力,要智商也比不上名侦探陆小凤和名侦探楚留香,调查青衣楼也是痴人说梦,思来想去,他打开了一直没用过的邮件系统。   邮件上方填上玩家名字,也可以做到玩家之间寄信送礼物,应容许本来还忐忑着不知道人家本名能不能寄信,结果填上“追命”二字,竟然还真给通过了。   由此可见,外号能代替人名的不止江湖,在武侠系统这儿也行得通。   花满楼前脚刚走,没两天,追命就敲响了应容许家大门。   追命满江湖的跑,刚回六扇门没几天就接到了信,把案件给同门师兄弟们分了分,马不停蹄又跑来江南,看上去比刚见面那时还要狼狈。   他的头发蓬乱,看上去像是鸟窝——不止看上去,甚至已经是了。   “应兄弟,”追命见到人就道,“把你的鸟拿开!   应容许伸出的手一歪,差点平地摔。   ……何故出此虎狼之词啊!!   他头上满身青羽的鸟显然也很不满意对方的态度,拍了拍翅膀,啪啪甩了他好几个巴掌。   “膀下留人,膀下留人!”应容许忙不迭把鸟薅进自己怀里,“追命你……要不进来洗个澡?”   追命摆了摆手,把脑门上挂着的羽毛摘下来:“那个之后再说,你被青衣楼的盯上了?”   “可不,”应容许放开传信带路的青鸟,任由它飞入房中再凭空消失,“不过现在不止这一件事了。”   应容许严肃道:“还有一件关乎于造反的大事。”   追命:“……造反?!”   另一边,陆小凤也喊出了同样的两个字。   他就跟火烧屁股似的一蹦三尺高,紧张兮兮的看看周围,说:“花满楼,你说的是真的?”   话是这么问,但陆小凤心里已经有了疑虑。   大金鹏王刚刚和他们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他不清楚,但绝对不会全是真的,这点他还是判断的出来。对方想追回那被旧臣独吞的财富,到底是何居心呢?   那是一笔很大的财富,虽然不知道具体数目,但一国的财宝,怎么想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陆小凤嘴里发苦。   要是大金鹏王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只求公道,让那三人吃了他们旧国的都吐出来,而是要直接招兵买马起兵造反,那他帮了这个忙……   他打了个寒噤,大晚上出了一身冷汗。   他得想个办法,查清这些事,或者阻止这场阴谋!   应容许把刚进系统里休息的青鸟又揪了出来,帮追命送信回六扇门。   追命道:“那边会派人来保护你的安全,我得先去追踪这件事。”   应容许看得很开,他脸没那么大,和国家大事比起来,他这点个人安全当然算是小事。   但他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太乐观——三个杀手死在牢狱里,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可能是狱卒动用私刑或是他们自杀,不然不可能等过了两天才死。   是青衣楼的人干的。   摆在应容许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是跟楚留香死死绑在一起熬过六扇门查案的时间,第二条……   “我有办法找到花满楼的所在地,他已经被牵连进了金鹏王朝的案子里。”应容许诚恳道,“我的轻功你看过,有危险的话可以抛弃你直接跑,应该死不了,也不会拖后腿。”   当着他的面说可以把他抛下,追命反应了一下,乐了:“也行,反正你想跑也没人追得上吧。”   第二条路——和已经进入剧情,主角光环闪闪发亮的主角一号、主角一号的好基友、还有名捕光环布灵布灵的捕快大人一起行动。   应容许笑着转身,看向静悄悄的屋子里:“你呢,要来一起搅浑水……啊不。”   他在追命抽搐嘴角的表情下很刻意的改口:“要来一起加入名侦探的查案环节么?”   “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蓝衣青年出现在屋门口,“六扇门查案带上我,应该不太好。”   “一点都不懂得变通,官匪合作而已嘛!”应容许循循善诱,势要给队伍中再拉来一个强大的主角光环,“江湖人也是当下的江湖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都踩在人家地盘上胡作非为了,还不投桃报李帮帮忙?真搅起来乱子岂不是大家都遭殃嘛!”   追命憋着笑,提醒:“胡作非为不是这么用的。”   “嗳!”应容许一挥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要迂腐!”   楚留香:“……”   那你可太不拘小节了。 第11章 开启江湖副本   楚留香还是没跟着他们一起走,他想了想,他在江南待的够久了,作为一个闲不下来的人,朋友遇事不能坐之不理,于是打算在六扇门查案人员到来前,去帮忙探探青衣楼的底。   “你们有需要查又不方便抽身的也可以给我递信,我尽力而为。”   应容许十分感动:“香啊,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斑承认你为最强!”   斑是谁啊?!   楚留香闭了闭眼,习惯性忽略他的胡言乱语。   想来他们也没认识太长时间,他居然就已经“习惯”了……人类的适应能力还真是可怕。   即将上路参与进江湖大事——甚至是主角所在的剧情中去,应容许暗地做了两个深呼吸。   他没什么可收拾的包袱,一切用得到的东西都在系统背包里,就随意拿了几样东西塞包袱里,给自己从系统背包拿东西做掩护,从后院牵出战神白龙马。   没牵马的手拢在身前,像在抱着什么东西。   追命问道:“你说你有办法找到花满楼的所在地?”   应容许“嗯”了一声,手臂下放,追命这才看清,他怀里卧了一只大雁,体型不大,大半身子都陷进应容许肘窝里,脑袋慢悠悠抬高,瞥了他一眼。   追命愣是从那一眼里瞧出了某种鄙夷的情绪。   追命的马匹就在外面,应容许翻身上马,拍了拍大雁的屁股:“拜托啦。”   大雁又以同样“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的目光瞥了一眼应容许,从他怀里飞了起来,升到大概离地几十米的位置辨别了一下方向,展翅往城外飞。   追命心中将信将疑,听说过用信鸽寻人的,但大雁倒是闻所未闻。饶是如此,他也将疑问按捺在心底,一起跟上了大雁的轨迹。   【奇趣宠物-牵情雁:将幼鸟赠与后,侠士可以使用母雁随时查阅携带幼鸟对象的位置,点击母雁即可自动寻路至该玩家身侧。】   【备注:母子情深,又怎么不算情呢?】   作为七夕活动宠物,这对奇趣宠物可谓灌注了活动策划满满的恶意。   但对失去地图上队友标注的应容许来说,这对雁简直是神级指路牌!   他们跟着大雁策马狂奔,追命道:“我还以为你会等人过来保护你,毕竟你看上去真的不是很想入江湖。”   应容许面无表情的看他:“你以为我很想掺和进这么大的事情里吗?楚留香他自己带了三个姑娘出门,我还能让他不顾三位姑娘来当我贴身保镖?别跟我提官府的官差捕快,在我知道那三个杀手在牢里和阎王爷凑了一桌麻将之后,我就知道我进了他们保护圈就是在等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应容许做了一个缓慢握拳的动作,“我命由我不由天!”   追命忍不住拍掌:“好魄力!”   应容许铿锵的说完下半句:“阎王叫我三更死,大不了我二更就去报道!”   让地下的领导见见他的觉悟!   追命:“……”夸早了。   况且花满楼作为陆小凤嫡亲知己,好像到了结局还好好活着,过得还不错的样子……只要跟花满楼贴的够紧,应容许相信自己也不会很快领便当。   两人策马奔腾,大雁仿佛不会疲倦一般一直在前方引路。   另一边,陆小凤按照原本的计划和花满楼赴往珠光宝气阁。   大金鹏王嘴里的话和花满楼带来的话并不一致,不论是感情上,还是理智上,陆小凤现在哪边都不能信,哪边也不敢信,他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他本想请西门吹雪去探一下据说是青衣楼主人的独孤一鹤的底,现在么……陆小凤决定先一个一个的查过去,再做打算。   当然,人还是要请的,毕竟他要去珠光宝气阁,阎铁珊或许会武,或许不会武,但他会不会武功,武功如何都不重要。   他有的是钱能去买下武林高手为他卖命。   在他们收到珠光宝气阁请帖时,应容许和追命也跟着见子心切的大雁进了城。   陆小凤和花满楼落脚的客栈门堂前,众人只见一道灰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又有两道人影快速跟了上去,眼一晃,三道影子就消失在楼梯上。   珠光宝气阁的人在门口等着给两位客人带路,倏地“梆”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到他后脑勺上,又踩着他的脑袋扑到花满楼怀里。   大鹅似的嘶哑叫声切切响起,花满楼愣了愣,怀里有什么一拧一拧地冒出了头。   那只从到他手里就安静地像标本一样的幼鸟扭了扭屁股,一头扎在妈妈宽阔的怀抱里。   “多么感人啊——”应容许一手搭在珠光宝气阁的人身上,吓了本就懵逼的人一跳,一手摸了摸眼角:“啊,母子情深!”   花满楼抱着一大一小两只雁,略微错愕道:“应容许?”   陆小凤不动声色打量了对方两眼,表情很快调整至合适的态度:“你就是七童的邻居吧?”   “是我是我,”应容许拍拍那人的肩膀,道,“不好意思啊小哥,我们几个要说两句话,你先在外头喝杯茶等一等?”   那人:“我们大老板……”   “哎不要那么死板嘛。”应容许揽着人的肩膀往外走,“新朋旧友齐聚一堂,就聊两句天,又不唱曲儿又不喝酒的,耽误不了多一会,不信你看我真诚的大眼睛……”   他给追命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脑电波立刻对上了号,在他们脚刚踏出去的瞬间关上了房门。   “我对你们大老板憧憬已久,你看那么会经商的人普天之下有几个?”应容许揽着人往旁边走,不顾对方屡次回头的动作,强行崇拜着他都不知道是谁的“大老板”。   接下来就是民间高手和警察蜀黍的联合时间,追命和陆小凤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是吃公家饭的,涉嫌造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可不会像陆小凤那样先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官民合作,赶紧把金鹏王朝的破事儿摆平了,这样才能腾出空来把青楼干倒闭。   应容许武力不怎么样,内力却相当于顶级的高手,看着有些纤细的臂膀就那么箍上来,看不出使了什么力,偏偏一点都挣不开。珠光宝气阁的人咬咬牙,又不好对摆明了是贵客朋友的人动手。   虽然八成动手也打不过就是了。他用余光看了眼应容许搭在肩膀上的手。   房间里,追命和陆小凤在短短时间内就已经共享过了信息。   其实说起来也不费多少时间,背后的信息量却足够巨大,尤其是那三位旧臣之一,居然有一个是青衣楼的主人。   陆小凤得到的信息,青衣楼的主人似乎是独孤一鹤,但追命多年查案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在他看来,不管是珠光宝气阁的老板阎铁珊,还是天下第一富豪的霍休,都比独孤一鹤更可疑。   尤其是后者。   霍休太低调了,低调到谁都不知道他是如何拥有的那么多钱财,这样低调的霍休,和青衣楼藏头露尾行踪不定的总瓢把子,更有可能是一个人。   左右陆小凤也想查清这件事,不是第一次借助江湖力量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借助的追命和他一拍即合,陆小凤应邀去珠光宝气阁,而他则去调查霍休。   他们谈事的动静很小,连应容许的耳力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他立马停下絮叨看过去:“聊完了?”   “聊完了。”追命道,“我还要去办正事,带不了你,你和陆小凤他们走?”   应容许看他一眼,笑道:“我本来就是来找他们的。”   他问道:“小哥,你们大老板不介意带上一个蹭吃蹭喝的吧?”   “贵、贵客的朋友,自然也是贵客。”对方的笑容有些僵,倒不能怪他,任谁上面派下的任务还没办成就听了好半天找不出一个重点的插科打诨,都会像他的表情一样僵。   等他听到应容许进门开口的第一句话后,他的表情就更僵硬了,像是凝固了一样。   “花满楼——”应容许小声叫着,又没有小到别人站在门口听不见的程度,“他们大老板叫什么?我刚才跟人侃了半天,都不知道姓呢。”   听见的几人:“……”   陆小凤瞪大眼睛:“不知道姓甚名谁,你都跟人侃他半天?”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嘛,”应容许还挺骄傲,“我可会看气氛说话了,一会儿你们带上我,保准把大老板哄得眉开眼笑——所以他到底叫啥?”   陆小凤很怀疑他的保证:“……珠光宝气阁老板阎铁珊,发请帖的是他们的总管霍天青。”   阎铁珊,霍天青。阎铁珊,霍天青……   应容许默念了几遍两个名字,对他笑得自信:“好嘞,记住了。哦对。”   他看了看陆小凤,不太确定的问:“你是陆小凤?”   陆小凤:“……我是陆小凤。”   应容许看看他光滑的唇上:“不是说陆小凤有四条眉毛么?”   花满楼偏头,忍住几乎脱口的笑声。   “那个不重要。”陆小凤强忍为了请西门吹雪帮忙而失去了胡子的悲痛,不自在的摸摸原本胡子在的地方,“一言难尽……唉,咱们先走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把两只还在母子情深的大雁留在客栈,三人一同跟着人去赴宴。   珠光宝气阁的总管做人很到位,他在人到后亲自迎了出来,见到一个陌生人也没有露出不快的表情,只露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这位公子是?”   “在下应容许,”他青涩地做辑,诚恳道,“和花满楼陆小凤他们是朋友,来投奔他的。又听闻珠光宝气阁大名——”   领他过来的人低着头,挡住扭曲的表情。   应容许:“还希望不要介意我这不速之客。”   一个青涩小公子的形象入木三分,引得陆小凤都没忍住看了他两眼。   “哪里会介意!”霍天青开怀道,“三位还请进!”   应容许抿唇一笑,慢慢吸了一口长气。   踏入这门槛,他就真的要开启江湖副本了。   他呼出气。   反正就这么一次。应容许天真的想,等把青衣楼正法了,他就可以去做快活逍遥的社会闲散人员了。   他跟在陆小凤和花满楼后面,踏入门槛。 第12章 正剧的崩溃   珠光宝气阁里面很符合它的名字,又不至于装修太过显得暴发户气息很强,应容许对他们老板的品味予以肯定。   他表面上保持着给自己捏出来的人设,乖乖巧巧的跟进去,老老实实的落座,全程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像个好奇又知礼,今天只是出来跟着朋友见世面的小少爷。   另外还有两位陪客,一位是阎家的西席苏少英,另一位是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马行空。   霍天青是个长袖善舞的人,不然也不会在总管的位置上干得风生水起,他见应容许有些插不上话,还会特意递上话头:“应公子看上去可不像江湖客。”   应容许愣了愣,问道:“很明显吗?”   霍天青指了指他的手,笑道:“应公子的手便不像是江湖客的手。”   应容许跟着他的话摊开手,那双手白皙修长,上面一点茧子都没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出来的手。他抿唇一笑,清纯地要命:“我就是个平头百姓,江湖客还是没能力去当的。”   “你看上去可不像平头百姓,”陆小凤跟着调侃一句,转瞬又把话题拉了回去,“还不见阎老板来?我可馋酒馋地紧!”   他们所在的水阁外忽然传来一阵尖细笑声:“俺也不想扫你们的兴,来,快上酒!”   应容许偏头看过去,对方长得又白又胖,面上很干净,没有胡须,他联想到对方的声音,心说怎么说话动静像刚从东厂被放出来似的。   阎铁珊说话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在强行突出自己糙老爷们那一面一样,一口一个“他奶奶的”,配上尖细的声音更加怪异。应容许动筷夹菜,让自己忽视那股子不舒服的感觉。   唔,不如自己做的好吃。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应容许的嘴也算是被他专精后的厨艺养叼了,都敢挑剔人家大商人家里的厨子手艺了。   他吃了没两口,在和阎铁珊寒暄的陆小凤忽然举着酒杯道:“不知严总官是哪里人?”   应容许差点把嘴里的鱼肉呛出去。   不是,名侦探,你这么刚的吗?!   陆小凤牢牢盯着阎铁珊:“大老板若是认识这个人,不妨告诉他,他有笔几十年的旧账,有人要找他算了。”   “霍总管。”阎铁珊豁然站起,冷冷道,“准备马车,送三位公子回去吧。”   应容许抬了抬眼睫,不动声色地咽下嘴里那块儿鱼肉,准备起身按住想要走的阎铁珊,还未站起来,就觉得喉咙处哽了一下。   他眼前一黑,一把扯住见势不对想要上前的苏少英袖子,面色有点发青,身子条件反射弓下去:“我、唔……”   “你没事吧?!”苏少英连忙接住他,众人被这变故一惊,陆小凤更是骇然看向桌上的菜。   毒?!   阎铁珊表情同样惊疑,他本就因为戳穿身份而难看的脸色更青了,在白嫩的面皮上尤为明显。   花满楼当即执起应容许的一只手把脉:“没有中毒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阎铁珊惊道,他暂时只是想送客不谈,还没到一定要杀人的地步,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子。   应容许捏着苏少英的手背暴起青筋,痛苦又艰难的说:“水——呃……”   他看上去快不行了,眼下所有人都围着他,花满楼准确无误的接过陆小凤递过来的杯子,一手撑着应容许的颈后,任他一把夺过杯子,用力把杯里的液体咽了下去。   应容许蜷缩的更厉害了,五官都皱到一块儿去——这玩意儿是哪门子的水啊!!   席上哪里有水,一眼看过去杯里的坛里的都只有酒,看应容许的模样恐怕等不到别人找水来,只能用酒试一试。   阎老板拿来待客的酒也是好酒,招待陆小凤这么个嗜酒如命的客人,不拿出好酒就是在跌自己份儿,一杯老汾酒的度数可不是应容许在江南和楚留香喝的清酒能比的,一入口就像在喉咙里串了条火线。   应容许眼泪都出来了。   这帮人在这对峙,他在这渡劫!   喉咙里的火线顺着血管细胞蔓延,短短十几秒后,应容许晃了晃脑袋,慢慢直起了身。   “你还好吗?”花满楼拍了拍他的背,苏少英小心的往回拽了拽袖子,没拽动。   应容许扯得死紧,猛地往后一扬头,一张红透了的脸暴露出来。   蒙着层泪雾的眼睛转了一圈,挨个看过围过来所有人的样子,青年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想我一世英名……”   他甩手指向桌上那条鱼:“差点被鱼刺卡死!”   众人:“……”   他们看向那条无辜的鲤鱼:“…………”   应容许的酒量完美继承了他原本的量,一点都没因为穿越后身体素质飙升而改变。   他打了个酒嗝,和楚留香那次的微醺不同,他现在看人脑袋都能晃出重影。   他眯了眯眼,找到最大最白的重影:“阎天青老板啊——”   众人:“……”谁啊这是!你串台了吧!   霍天青看向陆小凤:“把应公子一起带走吧。”   陆小凤抽离对有人能一杯倒的震撼,说道:“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的话确实没有说完,有人也不给机会再说下去。   “阎老板!”应容许踩着桌沿,瞬移似的出现在阎铁珊跟前,握住他的手,“我是从小听你的故事长大的,真的。”   陆小凤抽了抽嘴角,突然后悔把这人接手过来了。   这都什么事儿!   应容许还在说:“咱们也算单方面神交已久了!”   陆小凤:扯淡吧你,你来之前还问我们珠光宝气阁老板叫什么名儿呢!   应容许皱了皱眉,低头捂了一下嘴,像在压抑反胃感,身子一晃又稳住:“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阎铁珊刚被打岔缓和下来的后背再次绷紧,抬手就想把这人甩到陆小凤身上,却不料被死死扣住肩膀。   应容许抬起黑黢黢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阎铁珊的眼底,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圆睁着,在水阁灯光下透露出一丝诡异的恐怖来,阎铁珊后背登时一凉。   他一字一顿,幽幽道:“为什么……要杀我?”   水阁中,突兀穿过了一缕冰冷的风。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青年的话音不像是从嘴里说出来的,更像是从更深处、更窄处的某个洞穴里吹出来的,带着凉凉的寒意,又飘忽至极。   他说“为什么要杀我”,像是九泉下的冤鬼在质问已经杀死他的凶手。   苏少英被这念头激得打了个寒颤,他身边的马行空武器都已经拿出来了,脸上表情却带着一股子惊恐。   阎铁珊脸色铁青,说:“我没有杀你!”   应容许:“你派了人来杀我。”   阎铁珊:“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不懂陆小凤在说什么!”   他说着就要一掌打过来,强行把应容许拍出去,陆小凤离得近,出手想要阻止。   就在这时,两道寒气由远及近,只听一声铮鸣,应容许泥鳅一般从阎铁珊身前溜走,躲开了极近的一掌,任由他和陆小凤双掌交接。   应容许脚步一转,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场面寂静,水阁里又多出了两个人。   两人一男一女,一白一黑,手中持剑,女人身上还滴着水,被男人毫不留情地一剑击退。   花满楼接住应容许,轻声道:“没事吧?”   “没事。”应容许死死盯着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的阎铁珊,松了松肩膀。   他声音很小,小到除了花满楼没谁能听得清,和他之前说悄悄话的音量截然不同。   “七成可能,”应容许道,“阎铁珊不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   总瓢把子在金鹏王朝三个旧臣之间,是在赴宴前马车里,花满楼传来的讯息。   他们怀疑是独孤一鹤,阎铁珊和霍休的嫌疑都比较小,偏偏就因为他们嫌疑小,应容许才更起疑心。   毕竟——多经典的三选一啊!   三个嫌疑人里,开场嫌疑最大的九成九不是凶手而是被推出来顶锅的!   他也是临时想到的借题发挥,醉了是真的,发癫也是真的,但他后面扶住阎铁珊站稳时觉得要断片,晕晕乎乎借着遮挡给自己喂了一颗解酒药,一系列小动作极其纯熟。   酒前一枚药酒后一枚药,是他在学生会酒局里的致胜秘方。   他一上来就把节奏全打散了,就算是老狐狸也得懵那么一下,应容许自认还会看人,阎铁珊说不知道陆小凤在说什么时情绪不对,但被问及问什么要杀他时,那种懵逼和恼怒不像装的。   不过对方好歹比他多吃了几十年大米,要是真能骗过去也说不准。   应容许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像是他。   根据柯学定律——应容许一顿,突然问花满楼:“霍休和陆小凤是朋友么?”   花满楼不太明白他现在问这个有什么意义,但还是轻声答道:“是。”   那不用想了。   朋友遍天下的陆小凤,被坑一圈发现坑他的凶手大多是朋友的陆小凤——这可是他对陆小凤为数不多的印象之一啊!   应容许打了个酒嗝站直身子,目光游移地看着那个正在控诉阎铁珊的漂亮又陌生的女人。   “姑娘。”他说话还带着一股子没褪完的醉意,“有话好好说,你能把脸上那玩意儿卸了么?”   刺杀阎铁珊的人——丹凤公主瞳孔骤缩。 第13章 不要叫我应公子   从女子破水而出被击退,到应容许指出对方的脸不是原装货,只过了短短四五秒的时间。   水面还荡漾着波纹,场面仿佛凝滞住了,像是一副只有场景会变换的画片。   西门吹雪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冷开口:“背后伤人,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你以后最好都不要拿剑。”   上官丹凤咬了咬唇,压抑住心中的慌乱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而是恶狠狠瞪向应容许:“你在胡说什么?!”   一定是胡说的。   她下半张脸还蒙着面罩,隔着面罩,他怎么可能看出自己戴了面具?更何况人皮面具薄如蝉翼,就算离近了看,也很难看出她戴了东西,像是陆小凤,即便两人春风一度,他也没看出自己的破绽。   一定是在诈她!   对,她脸上还戴着面罩,说不定就是在说这层黑布。   上官丹凤——上官飞燕胸口起伏,佯装愤怒的将面罩扯下,露出一张国色天香的脸。   陆小凤惊呼:“丹凤公主?你怎么……”   他顿了顿,说道:“我已经答应了为你们讨回公道,你为何还要来?”   “我为何不能来!我恨他,若不是他们占有了那些财富,父王何至于此!”上官飞燕一双美目恨恨盯着阎铁珊,察觉到对方的惊疑不定,心道不能继续拖下去了,足尖一点就要上去结果了阎铁珊。   但阎铁珊也不是吃素的,她发动地猝不及防,却也是正面而上,有了一层戒备在,阎铁珊面上一凛,化作一条黑影在水阁中腾挪,他速度极快,快到完全让人想不到这么一个白胖子,会有这么好的武功。   应容许脸上还烫着,解酒药不能抑制酒精代谢时的反应,他有些口干舌燥,心跳加快,连带着心情也不是很美妙。   但他现在很清醒,本来被酒精侵蚀的头脑在药物作用下飞速冷静,像是抽离在身体之外,冷眼看着场上情势,头脑运转。   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组合出庞大玩家都没有试出的隐藏图纸,光靠狗屎运显而易见的不现实。应容许看着丹凤公主对阎铁珊喊打喊杀,看着陆小凤不得已加入战局,看着那一团人打着打着就往场边挪……   他高声道:“她要跑,拦住她!”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西门吹雪动了。   他一直没动,直到上官飞燕虚晃一招将要离场脱身时才纡尊降贵般拿起他的剑。脚步向前,提剑一挥,看似平平淡淡的一招,却正正好好拦在上官飞燕的退路上。   旁人来看,像是上官飞燕自己往他的剑刃上撞过去的一样。   “啊!”   这一声惨叫不仅来自肩膀被刺穿的上官飞燕,还来自捂住腹部倒下去的阎铁珊。   霍天青一怔,快步上前去接住阎铁珊:“大老板!”   西门吹雪眼中冷光连闪,拔出剑一划,不由分说的斩断了上官飞燕丢弃长剑的右手手筋。   鲜血喷涌而出,腥甜的气味瞬间浓郁起来,小风一吹,那腥甜扑面而来,直往鼻腔里钻。应容许太阳穴突突直跳,却不觉得反胃。   他冷静又绝望地想:他怕是被这个该死的江湖给温水煮青蛙了。   阎铁珊腹部涌出的血液在灯光下呈现不妙的暗紫色,一根针尽数没入他的腹部,只余针尾在外,陆小凤脸色难看,质问道:“你为何一定要杀他!”   “因为他该死!”上官飞燕破罐破摔,“他该死,那两个人也该死!”   西门吹雪道:“但现在最该死的人是你!”   持剑偷袭、藏头露尾,现在还要加上弃剑使用暗器,这女人简直是在西门吹雪的雷点上大跳踢踏舞,他正要一剑结果了她,又听从旁一声:“剑下留人!”   他面色不善地看向陆小凤:“你要护她?”   “……不是我要护她。”陆小凤闭了闭眼,那是个和他有过一夜的女人,可他不是拎不清的人,丹凤公主做的事足以激起西门吹雪的怒火,“她和一些事有关,我还没有查清这些事,不能……杀她。”   霍天青手上一顿,抬首道:“大老板中了毒,让她交出解药,否则珠光宝气阁也不会放过她。”   上官飞燕抬起脸。她脸上的面具虽然不及她本来的面貌,却也是极美,衬着嘴角血痕,颇有种弱风扶柳的病弱感。她和霍天青对视一眼,神色变换:“我……”   “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场上不止有你们在了?聊得怪欢的。”   场上一静,众人齐齐看过去,神色不一。   乍然处在视线焦点,其中还包含着一道恨不得生啃了他的愤恨视线,应容许也没有任何不自在。他走过去,在已经神志不清的阎铁珊身前蹲下。   霍天青警惕地看着他,语气很不好:“应公子又想做什么?”   “嗳,这时候就别见外的叫什么应公子了。”应容许气定神闲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琉璃瓶晃了晃,“叫应神医。”   应神医?霍天青差点气笑出来,这人年纪看上去不大,倒是挺会口出狂言。阎铁珊中的毒可不是那么好解的,只比见血封喉差那么一点,不过耽误这么一会儿,他的气息就弱了下去。再耽误不多久,就算上官飞燕给了解药,已经被从内破坏了身体的阎铁珊也撑不过两个月。   “恕在下不能信你。”霍天青生硬道,“大老板危在旦夕,也不是能供公子试验的药人。”   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论古今,在医学行业年纪才是第一招牌,第二招牌就是发量。应容许一来年纪轻轻,二来秀发茂密,霍天青直言拒绝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被明晃晃质疑,应容许也不生气,笑唇轻勾,黑黝黝的眼看着他,像是要剥开表象看尽心底,看到他深层的欲望般。   那是种很让人不舒服的眼神,清澈又深沉,好像在被剖析,又仿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霍天青眉心跳了跳,心中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应容许脸色突然一变,大惊失色地指着他身后:“什么人!”   霍天青下意识看过去,他刚一转头,应容许拔了瓶塞,一手掐住阎铁珊的脸颊让他张开嘴,把瓶子里的小巧丹药灌了进去。   霍天青:“你——!”   “咳咳咳咳……”在他发作前,他怀里的阎铁珊重重咳了起来,腹部的血一涌一涌的,看得应容许直皱眉。   他眼睛不着痕迹往阎铁珊头上扫了下,抿了抿唇,不太情愿地伸手拽着那根针尾把暗器拔了出来。   血液湿滑黏腻,温热的血裹在凉飕飕的针上,触感恶心地不行,应容许一甩手将针扔到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砸在某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心头。   阎铁珊咳得很厉害,像是要把肺子也一起咳出来,咳了片刻,他一歪头,猛地呕出一口腥臭的漆黑血液。   他睁开了眼,脸上的青黑之色随着毒血不住地被吐出去逐渐褪去。   陆小凤惊异地看向应容许:“这是……救回来了?”   应容许装模作样地给阎铁珊把了把脉,道:“暂时没事了,接下来还需要静养三日,才能把全部毒素排出去。”   毒血被吐得差不多了,阎铁珊粗重的喘着气,抬起眼帘:“……多谢应公子。”   “不用谢,”应容许对其展颜一笑,又晃了晃手里的琉璃瓶,“就是这药比较难做,这么多年了我也就做出这么一瓶,良药难得,阎老板您看……”   阎铁珊发出一声气音,轻飘飘的笑了一声,道:“霍总管。”   霍天青回过神,揽在他腰间的手动了动:“在。”   “从今天开始,应公子便是珠光宝气阁的贵客。”阎铁珊眼中闪着光亮,死里逃生的感觉太美好,美好到他简直想大笑出声,“此后有什么需要,应公子传信到珠光宝气阁的产下便好。”   这可比许下一个人情承诺要重的多,只要他不过分,相当于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得到了保证。应容许包里有的是钱,对这一点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个效果——万一以后还有什么麻烦,他都有珠光宝气阁给他当保障了。   霍天青垂下眸子:“是,过后我会吩咐下去。”   应容许满意的笑起来。   “那么现在……”他们不约而同看向被气机锁定,动也不敢动,一双美目狠瞪着应容许的女人。   应容许道:“没了脱身的依仗,你是不是该去掉易容,让我们看看你的真面目了?嗯……丹凤公主?”   阎铁珊哑声道:“金鹏王朝从未有过丹凤公主。”   他这话便是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承认自己是金鹏王朝的严立本严总管。   阎铁珊将过往的事说了出来,金鹏王朝覆灭后,严立本、平独鹤、上官木、上官瑾四人带着小王子逃到中原,各保管一部分财富,等到能力足够,便要回去复国。但小王子到了中原便只知享乐,不愿复国,还频频来找他们索要钱财。   后来他突然消停了,阎铁珊没有去找,但他猜测,对方很有可能是惹怒了其他哪个人,被杀掉了。   毕竟就连他,都有数次动了杀意。   “金鹏王朝只有那一位小王子活了下来,你们嘴里的大金鹏王年龄根本对不上。”阎铁珊眼中迸发出精光,质问道,“你到底是谁,在冒充金鹏王朝的皇室!”   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这位公主也是假的,那形式就更加诡谲了。   “是啊……你到底是谁呢?”应容许站在一旁,脚边就是那根被当做暗器的毒针,他看了眼花满楼,又平静地收回目光,“飞燕姑娘。”   上官飞燕的呼吸都停住了。   这不可能……   被拆穿身份,她呼吸停滞的很短暂,应容许离得这么远,只能隐约捕捉到一瞬的感觉。   但花满楼不一样。   他的感官更敏锐,离得也不远,他能轻易识别出对方的慌张无措。   他道:“飞燕姑娘……?”   【易容: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有几分像从前?特效化妆算什么,要换就换脸皮!】   【debuff-剧毒:飞燕针上涂抹的剧毒,毒性猛烈,扩散后三刻即可获得地府单程票(治愈中,三日后即可排净毒素)】   【生合玉露丸:极品解毒丹,可驱散毒素类debuff。你以为我只是药贵?呸!看看我瓶子的价值再说话!】 第14章 好人总是不容易遇到好事   上官丹凤,上官飞燕,两个名字都和鸟类沾边,还都姓同一个复姓,上官飞燕还在这场事件开始时人间蒸发,应容许从不觉得是巧合。从发现“上官丹凤”是一张假脸开始,他就怀疑起两人的关联。   但就算是他,也没想到这两人是同一个人,丹凤手里拿着的却叫飞燕针,要么两个人是磨镜——从上官飞燕毫无芥蒂的去勾搭花满楼的表现来看,以弯度弯,应容许觉得不太可能。   要么,飞燕针就是上官飞燕给上官丹凤打造的。   他说出上官飞燕的名字,只是想诈一诈对方,没想到一个鱼雷下去,诈出了一条鲸鱼。   目标超额达成,但看着花满楼的脸色,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被欺骗不是什么好的感受,就算花满楼经过应容许提醒,也发现了上官飞燕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没有爱上他,他也十分难受。   现场还有一个很难受的人。   陆小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出手,先是点了人的穴道,再抚摸上跪坐在地上的女人的脸颊边缘,接着,慢慢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皮。   那张面皮极具韧性,质感和皮肤一般无二,或者说,那就是皮肤。   人皮面具分为两种,一种是尽力用各种材质做成和皮肤相近的触感,另一种则是用字面意义上的材料炮制而成的面具,更轻盈,更难辨。   他手上的面具是哪一种,显而易见。   一想到她是戴着货真价实别人的脸和自己亲热,在亲热前还在百花楼使尽浑身解数妄图勾引他兄弟,陆小凤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霍天青的脸色和他一样难看,但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上官飞燕身上,没有人看到他的脸色,他垂下头,眸光不断闪烁。   陆小凤道:“是谁派你来的,大金鹏王?还是……背后还有其他人。”   上官飞燕咬着唇,别过头一语不发。   “来人,把这刺客带下去。”阎铁珊冷笑一声,流露出几分当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严总管的阴狠,“这女人刺杀我,我就不会将她放走。陆小凤,你想要的真相我会交给你的。”   真相要怎么得出来?智商大于等于二十的都知道上官飞燕会遭遇什么。   “你不能这么做!”她尖叫起来,“陆小凤,带我走,不然——”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概是嫌她的尖叫过于刺耳,一直默不作声的西门吹雪蹙眉点了她的哑穴,他吹落剑上来自上官飞燕的血,冷漠的收剑入鞘。   这是他极少数出剑却没收回人命的时候,西门吹雪兴致不高,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陆小凤复杂的看着上官飞燕,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眸中令人心动又心碎的哀求,缓缓闭上眼。   “那便……拜托阎老板了。”   珠光宝气阁起了这么大的乱子,老板差点命丧九泉,他们这些客人也不好多留,应容许又端起来时的人设,乖乖巧巧的跟在花满楼身后,三人沉默地离开珠光宝气阁。   沉默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陆小凤捋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将目光放到那个对他来说算是陌生的青年身上。   青年的脸颊还是红的,眼睛倒是很清明,察觉到他的视线也偏头看过来。   陆小凤张了张口,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你怎么知道她的身份?是追命捕头告诉你的?”   一眼看破其他人都没发现的易容、拿出能解开剧毒的珍贵药物、甚至能一语道出上官飞燕的身份,一场混乱的宴席下来,陆小凤的脑袋快被各种没头没尾相错交织的线索塞到爆炸,其中最惹人怀疑的,便是这个今天刚来到他们身边的青年。   兹事体大,又太过复杂,陆小凤都觉得自己开始草木皆兵了。   语气和质问搭不上边的一句话,眼里藏着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怀疑与探究,应容许平静的看着他,倏地笑了一声。   “如果她会缩骨功,那我就认不出来了。”青年缓缓道,“脸不一样,但身材是一样的。就算因为服装不同目测出来有些诧异,但身高相同、身材相似……易容也是一样,灯光照在她脸上的质感不太一样,我只是进行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并求证得到一个和猜测相符的答案罢了。”   “刷拉”,应容许摸出一把扇子,展开抵在唇前,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清澈眼睛。   “我说让霍铁珊叫我应神医,你不会觉得一个‘神医’会对身体数据那么迟钝吧?”   陆小凤看着扇面上的“恶人自有恶人嬷”,陷入沉思。   一名医者,一名能够做出快速解开剧毒抢救阎铁珊性命丹药的医者。   想要培养一个医者是很难的,尤其在古代,古代的医师要学的太多了,现代的医生大多专注于自己的学科上,进了医院也是集中钻研所学的分支,就算这样,要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医生也需要最起码五年的时间。   古代的医者学的更杂,要他们会的更多,天文地理连周易都要知道点,不仅仅是看病,还需要配药,没个十年八年都别想出去行医。   但不论古今,医者都有一个必须要过的科目——解剖。   陆小凤皱着的眉头隐有松动:“原来如此。”   应容许刷地合上扇子,笑眯眯地伸手搭在花满楼肩上:“陆小凤你能学的还有很多呢,你说是不是,七童?”   陆小凤不干了:“你怎么也跟着叫上了七童?还有,那两位一个叫阎铁珊,一个叫霍天青,你又叫错了,来之前才告诉的你!”   应容许一愣:“我叫错了?”   “你没发现?”陆小凤想起这个就嘴角直抽,“我原本以为你是故意的,但你刚刚管霍天青叫阎天青!”   “……好了我知道我叫错了,你不要再重复了!”   “敢做不敢当,敢说不敢认?”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吵了起来。花满楼嘴角翘了翘,虽然上官飞燕的事情让他有些难过,但这么听着朋友幼稚的争吵声还是挺有意思的。   他笑着打圆场:“没想到除了厨艺,你的医术也如此好。”   陆小凤道:“这倒是,带上你时没想到你的用处能这么大!”   “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快夸我,再努力点夸我!”   应容许和他们插科打诨,一路回到客栈,掏腰包给自己加了一间房,乐呵呵的回了房间。   他反手关上门,背往后抵住门板,笑意慢慢隐去,低头思索一路上说过的话,半晌,终于松了口气。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陆小凤是个医学界的半文盲!   从道破上官飞燕的易容开始,应容许就开始为自己编借口,又是和霍铁——不好意思——霍天青自夸“神医”,又是跟阎铁珊强调自己解毒丹的贵重难得,不仅仅是为了敲一个靠山出来,更是为了给借口做铺垫。   他手头的各类丹药和能够看到别人身上debuff的系统正好能支持他塑造这么一个人设,等未来他的药堂开起来了,聘用医师卖起自己的丹药后,就更不会有人怀疑。   更何况陆小凤就算想破头,也不会脑洞链接外太空的想到他身上还有个非科学侧的玩意儿帮他鉴定。   手头上有利条件太多,就算对方是陆小凤,忽悠起来不也跟职业选手去黄金段位炸鱼似的手到擒来?   “这可真是降维打击……”应容许无限唏嘘,一边去给自己倒水。   嘚吧一路,他更口渴了。   没想到上官飞燕不止是简单的仙人跳,金鹏王朝的事和青衣楼有关,上官飞燕八成和青衣楼也脱不离关系,说不定是他们楼里的女杀手——   应容许一顿。   他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放下杯子急匆匆去敲陆小凤的房门,敲完三下就自己开门进去了。   陆小凤正和花满楼说话,见他进来,两人都有些诧异。   “怎么了?”   “我想起来一件事。”应容许道,“青衣楼的杀手被我和朋友绑起来送到衙门里三个,他们的罪行都被写在脑门上,最后被关在最严密的牢房里等候发落……那三人没两天就死了。”   陆小凤愣了愣,他脑子转得快,遇到的麻烦事也多,都快练出条件反射了。没过两秒就意识到应容许的言下之意。   他们对视一眼,陆小凤拎起刚脱下的大红披风系上:“我去看看,你和七童在这边等我!”   珠光宝气阁的地牢再森严,想来也不会比得上官家的牢狱,上官飞燕可是重要的消息来源,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花满楼端着茶杯的手还没放下,陆小凤的人影就已经不见了。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上官姑娘会死么?”   “这要看青衣楼下手快不快、陆小凤去的及不及时。”应容许想了想,安慰道,“应该没事,除非他们时刻盯着那边,不然这才多久,派杀手来也要时间的。”   花满楼叹息:“但她终究会死在地牢里。”   他们都知道,阎铁珊不会让上官飞燕活着出那个地牢。   花满楼没有爱上上官飞燕,他只是不忍心看到一个人的生命就那么被结束,生命的重量和那个人的身份无关,和她做过的事也无关。   或许应容许早晚有一天会被这个世道同化,会看到无数人死在自己面前而心如止水,但花满楼不会。   不论那人是否该死,他都会为生命的凋零而悲伤,他永远做不到无动于衷。   应容许给他的杯子里续上茶水,又说了一遍:“也怨不得我和上官飞燕都找上你碰瓷。”   毕竟好人总是不容易遇到好事的。 第15章 爱情这杯酒   应容许说自己碰瓷说得理直气壮,花满楼也不当回事,笑笑就过去了,他这人就是这样,哪怕好心不一定有好报,还是那么我行我素的对世界好。   俩人在客栈里岁月静好喝着小茶,陆小凤现在头大的要炸了。   眼下时辰不早,缺了小半的月亮挂在天边,月光柔柔地洒了一层,让黑夜里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也照亮了前来搭救红颜的人的面容。   那人进地牢就跟进自家后院儿似的,自家大老板差点命丧黄泉,地牢里里外外看守的人不少,个个都是练家子,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见到就被无声无息的拍晕过去,陆小凤飞檐走壁跑过来,墙刚翻一半就赶上对方刚拍完人往地牢里走的场面。   地牢入口被一片阴影挡着,连带着对方的模样陆小凤也看不清,但那背影着实熟悉,陆小凤心中一跳,悄然找了个隐蔽地方守着,没守多一会儿,对方背上背了个人出来。   那人走出阴影,薄薄的月光照亮他背上到处警惕打量的上官飞燕,和他那张严肃的面容。   正是霍天青。   ……   天刚蒙蒙亮,应容许就从被褥里爬了起来。系统外观换起来不像在游戏里,点一下跟魔法少女变身似的一身都换了,选中服装后衣服板板正正摊在手里,还是得自己换上。   同理,他也得自己绾发。   穿越后过得时间不短,饶是如此,应容许也没学会折腾他那头可以代言洗发水的长发,随意抽了一根红色布条在发尾打了个结,提着那把扇子去看陆小凤回没回来。   可能是醒酒药的副作用,他昨晚睡得不太好,梦境混乱破碎,应容许打了个哈欠,还有些沉浸在哥斯拉大战楚留香的神奇画面中,推门一看,陆小凤眼底挂着俩黑眼圈,也憔悴的不行。   应容许脱口道:“你去劝架哥斯拉了?”   “什么哥?”陆小凤懵了一下。   “没什么,”应容许用力眨眨眼,清醒过来,“昨晚怎么样,蹲到人了么?”   “蹲到了。”陆小凤苦着脸,“不过不是去杀人的人,而是去救人的人。你一定想不到那个人是谁。”   应容许玩笑道:“谁啊,不会是霍天青吧?”   陆小凤惊了:“你知道?!”   应容许愣了一下,眼睛稍稍瞪大了些:“等等,什么,霍天青去救上官飞燕?”   他就胡乱奶了一口,结果还真奶准了?!   “不是说阎铁珊对霍天青挺好的,上官飞燕差点把发他工钱的顶头老板宰了,他还去救她?”应容许不懂了,“他图什么啊?”   阎铁珊对霍天青是真的好,不像是老板对员工,倒像是老爹对儿子,昨天在水阁吃饭闲聊时霍天青还调侃了阎铁珊好几句,后者都没生气,还笑呵呵的回击。   好老板哪个年头都跟屎里刨金子一样难找,阎铁珊是个太监,不可能有后代,等他挂菜之后,就算家产不会全落到霍天青手里,那他说不定也能拿到不少东西,上官飞燕搞那么一出,按理来说霍天青不膈应她都算好的了,更何况这么火急火燎去救人?   应容许悚然道:“霍天青难道也是青衣楼的人?”   陆小凤摇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你别卖关子,快和我说说!”   霍天青不是青衣楼的人,但他却是上官飞燕的人——不是上下级那种,而是……不太纯洁的那种。   陆小凤是个浪子,还是有无数红颜知己的浪子,对男人的心思和状态再了解不过,一见到霍天青,心中就有了八九不离十的猜想。   上官飞燕被强硬灌下软筋散,即便霍天青带了解药,也没有那么快就恢复力气,她刚被关进去还没人对她用刑,但身上的伤口也同样没人会理会,霍天青带着她就是带着个拖油瓶,即使他武功出乎陆小凤意料的好,也架不住他无法丢下上官飞燕去招架陆小凤。   两人纠缠打斗的声音很快引来珠光宝气阁的门客,那些人见到霍天青背上的人就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心中充满不可置信,犹豫了片刻,还是出手阻拦他逃走。   毕竟他们的老板是阎铁珊,而不是霍天青。   双拳难敌四手,霍天青和上官飞燕到底没能成功离开,阎铁珊撑着身子赶到看到当是自己半个儿子的霍天青时,心情可想而知。   陆小凤捂着额头,他昨晚折腾了半宿,还被迫围观了人家半个家事,满脸都是“这都什么事儿啊”:“阎老板让人将他们都看管起来,等事情尘埃落定,应该会放了霍天青——他是天禽老人的后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倒是不会拿他怎么样。”   应容许吃了一口大瓜,赶紧倒了杯冷茶压压惊,喃喃道:“爱情真是神奇的东西……他应该知道上官飞燕不止有他一个情人吧?”   他看看疲惫的陆小凤,补充:“至少他应该知道你和上官飞燕不干不净。”   和上官飞燕不干不净的陆小凤:“……”   他那时候也不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啊!   但这个话题他是说不清的,干脆转移到正事上。   “看阎老板的意思,大概会尽快审问上官飞燕,追命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接下来我们去探一探独孤一鹤那边,好不容易请了西门出来,得赶紧趁着有人撑腰时去一去峨眉。”陆小凤半开着玩笑,“独孤一鹤的脾气可不比长袖善舞的阎老板,要是问起旧事,说不定不会像阎老板一般赶客,而是直接要把我们留在峨眉派。”   说得好像独孤掌门热情好客,但他们俩都知道是怎么个留法。   独孤一鹤几人来自金鹏王朝的事情是个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既然是秘密,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死人才不会把秘密胡乱捅出去。   “麻烦,”陆小凤啧啧摇头,“真是麻烦,怎么总有麻烦爱找上我?”   谁叫你是主角呢。   应容许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别想太多了,说不定就是你命途多舛呢。”   陆小凤:“……”完全没被安慰到好么!   应容许好心建议:“不然你回头去灵验的寺庙烧香拜佛,或者找道士给你换换命?”   陆小凤十动然拒。   昨晚一遭,阎铁珊大为火光,拖着还带着余毒的身体就盯着人去撬上官飞燕的嘴,还派了不少人加强防卫,不过半日过去,午饭前就派了人送来消息。   纸笺十分朴素,消息也十分简短,陆小凤展开纸笺,对着上面那寥寥几字看了很久。   花满楼轻声道:“是谁?”   “看来峨眉那一趟能省下来了。”陆小凤舒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可惜与难过:“是霍休。”   从此,他的朋友少了一位。   柯学定律诚不我欺。应容许慢吞吞剥了一块糖放到他面前:“吃点甜的能舒缓心情,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陆小凤接过了那颗糖,心底一松,他少了一位朋友,又多了一位朋友,这样算来也不算是亏,“西门留宿的客栈在城西,我稍后去找他,咱们一起动身。”   花满楼问:“你要跟我们一起去么?”   “当然要一起去,不把这件事跟到最后,确定自己彻底从麻烦里脱身,我恐怕会吃不香睡不饱,每天每天都在惦记着这件事。”应容许叹道,“等到不法分子被抄家缉捕,我就能和你一起回去,开个药铺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他这点人生规划说了好几遍,陆小凤笑道:“那以后我若是去你那买药,可要给我打上折!”   “没问题,全场都给你打八折。”应容许特阔绰,“记得给我拉客就行!”   他们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抓人对峙都讲究趁热打铁,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几人吃完饭就动身,应容许还让青鸟给追命捎了信件通知他这件事。   霍休所在的小楼看上去很是讲究,里面却空无一人,陆小凤带头一路走过来,他看了看周围,说道:“似乎有人提前来了。”   他们一路找到一个密室,刚下去,就听到里面隐约传来一道说到一半的话音。   “……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看见你。”   另一道声音情绪不明:“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误打误撞查到这里。”   先前那人道:“这里的出口已经全部封死,只余我脚下一个。在你被困死之前,我们还可以聊聊天。你单枪匹马的来,落入我给陆小凤准备的礼物中,你可有后悔?”   出口全部封死?   几人看着面前的石门,陆小凤试探着推了推,转头摇首,表示确实打不开。   石门厚重,靠蛮力肯定是打不开,里面无从下手,外面却不一定,这种东西肯定不会是一次性的,外面肯定会有机关。   几人分散开,很快就找到了相应的机关,里面人还没说几句话,石门滑动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耳畔,景象也暴露在组团的四人眼前。   一个穿着朴素过头的老爷子端坐在笼子中,另一个男人站在笼子外,两人的表情却像是后者被关在笼子中一样。   见到有人打开石门进来,老爷子表情一变,抬掌就要向地面拍去,他动作很快,但有人动作比他更快。   “楚留香你闭眼——站远点!”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笼外的楚留香条件反射闭上眼睛,足下一点,迅速向后退去。   应容许把手中瓶子丢了出去,精准砸碎在笼子上。 第16章 事故综合体的   楚留香从大金鹏王那边入手,发现那大金鹏王大概率也是个假货,是青衣楼派的人伪装的,就这么顺藤摸瓜,一路单机solo,比其他人还要早的找到了霍休。   就算霍休布下了整个局,他也没想到变数会那么多,他没算到楚留香的出现,自然也不会对他布置相应对策,等到发现问题时为时已晚,只好拿出给陆小凤精心准备的陷阱来对付他。   石室的出口只有一个,他按下机关将自己关在精铁锻造,无法轻易打破的笼子里,连带着一起关住脚下的出口,入口处也在机关作用下封锁起来,无法在里面打开。   按照他的计划,楚留香会绝望地被困死在这里,至于陆小凤,他完全可以再找个其他法子来杀他。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就连霍休都没想到,上官飞燕被擒住了。   他和上官飞燕不过各取所需,在严刑逼供下,上官飞燕显然没有那么紧的口风去掩藏霍休,也导致陆小凤来得如此之快。   一步错步步错,霍休却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但他现在没空去思考这个问题,他现在满心只想杀人。   霍休那一掌的确拍了下去,出口也被打开了,他却一点也不开心。   反派boss都是有逼格在的,就算是撤退也要从容不迫,霍休的撤退却没面子到了极点——他是又哭又笑、跟癫痫似的抖着四肢掉进的出口,模样非常恐怖,像是被下了降头。   他心中又怒又恼,恨不得把罪魁祸首大卸八块绞成肉馅,整个人还倒在甬道底,四肢抽搐着使不上力,身上还奇痒无比,哆嗦得不成样子。他眼泪唰唰淌着,嘴里咯咯笑着,声音在空旷的甬道里层层回荡,传到上面去,效果十分渗人。   应容许扒拉着笼子缝隙费力往底下瞅:“哇,他好像僵尸舞王。”   药粉接触到皮肤就会生效,霍休的笼子反而成了催命符,躲都没地方躲,结结实实淋了一身,几人等到粉尘落净才围过来,除了应容许外,其余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连西门吹雪都不例外。   楚留香默了默:“你把几样药粉混在一块了?”   “是呀!”应容许美滋滋道,“特意给青楼老鸨准备的,加量不加价,我是不是很良心?”   “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算了,”楚留香已经纠正累了,“多亏你们来得及时,否则他会逃脱不说,我也凶多吉少了。”   几人交流起这几日各自的行动,西门吹雪抱着剑,眉心微蹙,看看那笼子,又看看应容许,然后收回视线,眉头越皱越紧。   他出来这一趟,人也没杀一个,净被陆小凤拉着这里跑那里赶了,无聊得不行,还不如在家里练剑。   他暗自思索,下次陆小凤再有事找他,除非剃了上面那两撇眉毛,不然就不答应算了。   正听应容许介绍他那药粉的药效咂舌不已的陆小凤后背莫名一凉,下意识按着刚冒出一点胡茬的人中,狐疑地到处扫视。   霍休还在下面咯咯咯,那笼子材质特殊,他们也没法暴力破开,准备原路返回,在小楼附近找一找对方逃生通道通往哪里。   蹲在那的应容许还没等起身,就听到甬道里好像除了霍休渗人的动静外,又出现了别的声音。   不止他,其他人也听到了,几人屏息凝神。   一个人走到霍休身边,扬起脖子对着上面的几人笑着打招呼:“没想到你们都过来了!”   一只青羽鸟儿从他肩膀上飞起来,发现回到主人身边的必经之路被笼子挡住,顺畅的转了个弯,又窝回那人头顶,被对方一把揪下来放到肩上。   “你是不是太熟练了?”追命笑骂青鸟一句,又看看地上跟犯病似的霍休,“这是怎么回事?”   “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吧,”应容许赶在其他人说话前开口,似模似样道,“或者是作恶多端因果报应,看,这不就染了急病?老爷子再想着挣钱也要顾忌一下伦理道德和身体素质嘛。”   之前被洒了两样药粉,三个杀手都说不出来话,更何况霍休淋了一身应容许专门为他准备的大杂烩版本,强制性被调动起所有情绪,身上又抽搐个不停,武功再好身体素质再强,也架不住他年龄摆在那里,此刻一听应容许的发言,气得当场翻了白眼。   一双眼睛此刻全是眼白,看着渗人,但身子还在活蹦乱跳的抽抽着,追命就没管他。   确认霍休身份的追命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不少人把外面围了起来,也是在布置时发现这个甬道才进来探探底。   追命抬手示意后面的人来把霍休押走,应容许那一大票人怎么来的怎么出去,霍休的小楼依山傍水,下方逃生甬道就连通着旁边的一座山,周边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就结束了?”陆小凤还有点懵,他哪回惹了麻烦都是不轻的折腾,本以为他们和霍休还要好打上一场,结果……结束了?   同样是事故综合体的楚留香和他惺惺相惜:“形式瞬息万变,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有个结果。”   总瓢把子落网,青衣楼这么个可以当作睡前故事止小儿夜啼的体量恐怖的组织解散也是迟早的事情,包括金鹏王朝的事在内,有了朝廷强势介入,后续就不再是他们这群江湖人能插手的了。   金鹏王朝一案就此落幕,青衣楼该抄家抄家,至于阎铁珊和独孤一鹤——这两人虽然来路不太正,但在中原多年来都挺安分的,这件事在里面也就起到了一个被算计的作用。尤其是阎铁珊一手创办的珠光宝气阁也算是纳税大户,还提供了不少就业环境,朝廷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他们两个给略了过去。   独孤一鹤人在峨眉坐,等到事了了才知道差点从天降祸,思来想去许久给阎铁珊去了一封书信,也不知两人都通了什么话,过后继续安安稳稳的当他的峨眉派掌门。   一众人解决完事情后重新回到自己的轨迹上,西门吹雪浪费每年限额的一次宝贵机会出门,别说杀人了,架都没正儿八经打上一场,走的时候气温不高,衬着那身雪白衣裳,像个行走的冰箱。   陆小凤脚底抹油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应容许跟着花满楼一起往江南走,妹子都在江南等着的楚留香自然也跟着一道。   应容许对他单枪匹马的过程很感兴趣,听说书似的磕着松子:“这么说,你是找到被抓起来的朱亭,才顺藤摸瓜找到的霍休咯?”   “朱老板见到我还颇为惊讶,”楚留香笑,“他说,他还以为只有陆小凤会那么倒霉的被掺和进来。”   “我倒觉得你们两个都半斤八两——你看,要不是因为七童哥哥那个笛子,你就不会认识我,不认识我,说不定也不会扯进这遭事来。”应容许给他抓了一把松子,“唉,说不定老天就是派我来折腾你的,看不得你闲。”   楚留香摸摸鼻子,由衷道:“那还请老天爷高抬贵手,可莫要再以这种方式让我结交好友了。”   两人对视,不禁开怀朗笑。   来的时候快马加鞭,恨不能坐上火箭“嗖”地把自己发射到罪魁祸首的头顶天降正义,最好一屁股坐死对方。事情一解决,心不慌了人也不急了,应容许坐在马车里,看道边儿摆茶摊的大爷都帅如吴彦祖。   应容许坐惯了现代的四轮车,乍一坐马车还挺新鲜,回程的东西都是阎铁珊那边阔绰出手,马车看上去不太起眼,东西倒是顶好,座位都柔软又清凉,日头下往里一窝就不想再动。   就这么一路晃晃悠悠回了江南,楚留香到了地方就和他们告别,要带着三个姑娘回家,回他们的船上去。   “下次到江南,说不定我的药堂和饭馆都开起来了,”应容许笑道,“到时候记得来光顾生意。”   楚留香问:“老板朋友来吃饭,能有折扣吗?”   “有啊,”应容许点点头,“甜儿姑娘她们免费,你全场八折。”   花满楼调侃:“他和陆小凤一样的待遇?我原以为香帅和你更为亲近。”   应容许煞有其事道:“我多一视同仁啊!做了我的朋友,不论出身贵贱,不论远近亲疏,统统八折!一碗水端平!——甜儿姑娘她们不算在内,她们是至尊无敌黄金贵宾。”   应容许挺喜欢宋甜儿的,小姑娘活泼地像只刚化形不久的百灵鸟,叽叽喳喳起来悦耳又不惹人烦,搭伙在一块进厨房的时候,被他一逗就滴滴答答说好话,特有意思。   这种喜欢和情爱无关,坦坦荡荡的摊开晾晒出一股子温暖的阳光味儿,随便过路人怎么瞧,都只能品出点放上酒碗就能结拜的爽快来。   楚留香咂舌,说:“我这个哥哥的地位怕是要遭受危机。”   “可算了吧,我还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战您的地位。”应容许似笑非笑的拍过去一沓菜谱和摘抄的药方,间或几篇能拿出来给这里人看的奇闻轶事,“下次见。”   楚留香一笑:“下次见!” 第17章 你们江湖人   楚留香等人一走,应容许的生活一下子空了下来。   明明从前也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过着日子,现下还能每天去百花楼逛一圈看花看草看帅哥修身养性,应容许却还是觉得空得慌。   应容许把这归为网瘾反扑,换句话说——闲得蛋疼。   他盘了一家药堂子,卖铺子的郎中说他师父刚过头七,他也不想在这孤苦无依的一个人待下去,准备回乡造福广大乡亲父老,师父留给他放话随便折腾爱卖不卖的药堂也卖出去换取路上盘缠。   药堂子改头换面,应容许也摇身一变成了应大夫,药堂里中药清香微甘的气味浓郁,连带给他身上也沾了一圈天然香。   都说天下没有不开张的油盐铺,这话放在药堂上也适用,应容许老老实实接了两天诊,卖了三贴药,到第三天晚上提溜着一壶酒直奔百花楼。   一上二楼发现几日不见的陆小凤也在,桌前摆着个酒杯,正拿着两根筷子叮叮当当敲杯沿,嘴里唱的歌不成调子,还翻来覆去就两句歌词。   应容许捂着一边的耳朵,扭头就要走。   “哎哎!”陆小凤把筷子一扔,“都上来了,着急去哪?”   “找个没有你走调歌声的清净地方。”应容许犀利点评,“你简直在糟蹋那两句歌词!”   花满楼也苦于他荒腔走板的歌曲许久,说道:“他在我这里唱了许久,我都快不认识那两句歌词了。”   无端被两人嫌弃,陆小凤摇头叹气:“有了新欢忘记旧爱,七童你这可不太好——你手里的是酒?”   他在这方面眼睛一向尖,桌上摆了两三坛空酒坛,陆小凤显然还没喝够,看过来的眼神都冒着光。   “这不东边酒楼的不知春么?好酒啊好酒!”陆小凤眨眨眼,“不知春可算得上是烈酒,你可别喝一点全醉吐了,糟蹋好东西。”   应容许也不矫情,把酒坛哐当一放:“就问你喝不喝?”   陆小凤:“有酒哪能不喝,更何况是好酒,喝!”   酒坛子一打开,沁人心脾的清淡酒香就飘了出来,光是闻着,眼前就能浮现出湖边垂柳落下来的柔枝。   花满楼杯里仍有余酒,应容许熟门熟路摸出一只酒杯来,给自己和陆小凤满上,闷头先喝了两口。   陆小凤说的没错,这坛子名字柔和酒香温润的酒一入口就能发现不是好相与的东西,阎老板那的老汾酒只是度数高,烈性远不及这款不知春,一入口就跟碗大的拳头轰隆砸上来一般,刺激得人眼冒金星。   应容许猝不及防被一口酒打了一拳,差点没忍住把杯子里的全丢去浇花。   陆小凤嘲笑:“我就说你糟蹋好酒吧!”   花满楼嘴角牵了牵,沉默又体贴的推过来一杯茶。   陆小凤在外头潇洒了一圈,回来还带着江湖时事——经过数日发酵,金鹏王朝的事儿在江湖上传开了。   江湖上出名的人不少,楚留香和陆小凤算是各种翘楚,这同样得拜他们容易沾染麻烦的体质所赐,为大家茶余饭后聊天吹水的八卦时间增色无数。   两大八卦供应商碰头卷入统一事件本就容易被人津津乐道,又不知道从哪传出去的消息,说跟着他们俩的还有一个神医,生死人肉白骨的那种,转瞬就把中了剧毒的阎铁珊阎老板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一甩手百米之外把幕后黑手毒成活死人,反正怎么夸张怎么来。   流言传着传着就出现无数版本,陆小凤最新听到的大众认可度最高的一款,里面把该神医塑造成了一个疑似患有精神疾病的究极反社会人格。   “脾气古怪、出手全凭心情、爱好制毒操控药人、不少丹药的药引邪性到令人毛骨悚然、据说还用童男童女炼药的应神医,有什么感想?”   “……我想知道是谁传出来这话的。”   应神医和蔼一笑,攥着酒杯的手一松,瓷杯碎片哗啦啦落到桌上:“我可以免费帮他们治治脑子。”   他虽然没有脑残片的药方,但他坚信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有恒心有毅力,研制出来一吃就变傻的脑残片也不是不可能。   再怎么傻也比那些人现在的脑子聪明。   “这是诽谤,是栽赃!”应容许愤愤道,“我脾气哪里古怪了,我这么积极向上阳光开朗!一群人云亦云的没品东西!”   陆小凤寻思你关注点是不是有点不太对,他刚才说了一大堆,每一条都比“脾气古怪”更值得愤慨吧?   其实传言远比陆小凤描述的更加丰富,有人说他能将人毒成痴呆,也能将痴傻之人医治成正常人;还有人似模似样给他编了个蓬莱仙岛的高大上又狗屁不通的来历,应容许的身份和能力在传闻中就跟百变小樱身上的衣服似的,每集都在换。   “七童说你真的开了一家医馆,生意如何?”   哪壶不开提哪壶,应容许皱起脸。   “别提了,我还没招到合适的坐堂大夫,只能亲身上阵坐在那等客人临幸,无聊的很。今天还出了一堆事。”应容许撑着脸,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碎瓷杯,一触即分,也不怕划伤手,“我算是知道那个郎中为什么着急卖药堂,今天来了四五波人,都是说在这里抓了药,回去越吃越重来要说法的……天知道我是怎么让他们相信我真的不是和那郎中一伙儿来诓他们的!”   应容许笑中带泪,一颗心都要随风破碎成八瓣儿:“开业三天,拢共就赚到三两银子,我还得免费给前任收拾一地烂摊子。”   他今天跟着那些一脑门官司的患者家属回去给人提供免费治疗,那三两银子都不够人家一贴药的药材费,营业额一朝变成负数。跑了整整一天,提着酒回来时,自我感觉背影落拓又失意。   其实那些患者和他没什么关系,药不是他开的,人也不是他治出事的,但他还是去了,免费治疗不说,还提供售后服务。   无他,上任实在不是个好东西,专门挑着普通老百姓坑,他是拿着钱跑路爽了,那些老百姓家里却是再也拿不出第二笔钱去抓药养病。   想起今天看到的各类画面,应容许笑的特别好看。外头哪家挂起了两盏红灯笼,红光浅浅晕开在他半张脸上,像是要吃人。   “我给追命送了加急信件,请他务必找人把那家伙逮进大牢里吃公家饭吃一辈子。”   陆小凤奇怪的看着他:“……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这么依赖官府的朋友。”   应容许翻了个白眼:“废话,你朋友含量九成九都在江湖,和我能一样吗?我是个正儿八经普通老百姓!”   陆小凤对此持有保留意见,但嘴上还是顺着他的话聊。   毕竟普通老百姓可不会能一路跟着他们调查金鹏王朝,还一瓶子药粉放倒霍休。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花满楼总是擅长倾听的那个,含着笑听这两个人嘚吧到陆小凤喝完一整坛子酒。   应容许逐渐找回了普通生活的步调,他把陆续找上门的受坑害者一一治疗,没过多久又招到了个正经郎中,就开始琢磨开私家菜馆的事。   他还在纠结是在家里摆几个桌子,每日菜色接客数量随心而来,还是再买个铺子过一把大厨瘾,一个陌生人找上了门。   来人很是规矩,作态恭恭敬敬的,说话也很客气。   “在下来自薛家庄,庄主听闻应神医盛名,还望请应神医同在下前去,医治一个人。”   “薛家庄……”应容许沉吟片刻,问道,“远么?”   对方:“?”   他万万没想到,和楚留香陆小凤认识,又在江湖事件中一举成名的应神医会不知道薛家庄的名号。   薛家庄的庄主薛衣人自少年起就在江湖上闯荡出了“血衣人”的名头,现今更是天下第一剑,正常来讲就算不混江湖又有点灵通消息的人,都能知道他的鼎鼎大名。   被差来请人的手下悄悄打量应容许两眼,发现他好像是真的不知道。   这是从哪里来的山顶洞人么?就这样还跟着陆小凤混江湖,他真不怕惹到不该惹的人一命呜呼么?!   不怪他这么想,毕竟混江湖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掂量好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还要清楚记住不能惹的人有什么特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人职业素质还挺高,不管心里如何匪夷所思,面上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薛家庄还真不远,连江南的地界儿都没出,应容许同意跟着去一趟。   地方近还好说,若是远的话,他还得托花满楼看照一下他的药堂——虽然他就算不提那一嘴,花满楼也是会请人帮忙暗中照看的。   两地相隔不远,快马加鞭大概两三日的路程,刚出城门不久,应容许就重新端起之前用过的天真富二代人设跟手下套近乎,就差把薛家庄的前世今生扒出来了。   “血衣人啊……”应容许喃喃着这个能闻到血腥味的绰号,对江湖人起绰号的水平肃然起敬。   薛衣人,血衣人……你们还挺会搞谐音梗的嘞。 第18章 缘分让我们相遇乱世以外~   据闻说需要接受治疗的患者是薛家庄的二庄主,手下被套了不少话,那也是基于应容许对江湖上大多事情都两眼一抹黑的情况来算的,他所说的其实只要在江湖上混的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实际上嘴巴还是很牢靠的。   薛家二庄主的疯病多年下来满江湖长了耳朵的基本都知道,最初的几年大夫一箩筐一箩筐的往里请,又摇着头一马车一马车的往回送,满庄上下都接受他们家二庄主痴傻的事实了,连他大哥薛衣人都只求他能过得开心。   然而最近江湖上快把新出现的神医吹到天上去,吹得薛家庄看着自家折草蚱蜢的二庄主动了心思。   一听说要治疗的患者是个痴呆,应容许就有点麻爪。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是长长的官道,城门早就看不见了,琢磨着推单掉头回家会不会得罪人。   肯定会吧,毕竟都跟着人家上路了……   不过手下隐约也透露出来一点意思,之前那么多大夫都没把他们二庄主看好,也被全须全尾的送回自己家,说明薛家庄不是那种残暴的江湖世家——虽然他们庄主的绰号听上去就很残暴很恐怖,像是吃饭都只吃新鲜人肉。   薛笑人疯了不少年,手下也没急到想在应容许屁股后头绑个火箭给他下一秒发射到薛家庄的打算,按照正常的行程,他们在傍晚到了一个小镇找地方留宿,一进房间,应容许就打开书籍索引,想看看自己有没有点亮过脑疾方面的技能点。   身负金手指就是这点好,在《侠梦》里,统一默认角色读过就是学过,只要你肯肝,人人都是全科大师。   好巧不巧,应容许还真在收集栏待阅读的书籍里找到了这类医书,顿时如饥似渴的翻了起来。   “早知今日我会以劳什子名医的方式出名,当年就该趁着有资源的时候去选医学院……”他一边翻一边嘟哝,“学金融只会让我在怒而想收购垃圾游戏公司的时候体会到自己想法的不自量力。”   也许还有培养投机取巧钻法律空子的潜在功能,可惜,他上辈子到死都没机会去应家那破公司当偷税漏税的法外狂徒,也没办法把它拖倒闭。   意识到自己走神到天涯海角,应容许扯回神志又翻过一页,目光扫过图解上施针的穴位,并感叹这游戏能火不是没道理的,有真东西它是真往里头塞,打游戏学习两不误。   书籍是进步的阶梯,应容许翻了半本书试探着回忆一下最开始的内容,发现自己能一字不落的回想起来,顿时肃然起敬。   他靠系统坐上了进步的电梯。   天色渐暗,烛火摇曳。一本医书翻完,应容许也困得直点头,把书往系统里一塞,应容许裹着衣服躺到床上。   小镇的客栈条件和他之前住过的都比不了,被子上有股很难形容的浅淡霉味儿,盖在身上一闻就浑身难受。现下天气尚可,应容许把被子推到里面,打算就这么睡一晚上,反正以他现在的体质也不会生病。   床板也硬得硌人,应容许强迫自己闭着眼调整呼吸,试图听着自己清浅绵长的呼吸催眠。   困意还没泛起,老旧的窗户传来轻轻的吱呀声。   听着像风把窗户吹开了,但他没感觉到风的存在。   应容许心里一突,猛然睁开眼。   ——悬在脸上的剑恰巧刺了下来。   凌晨时分,万籁俱静,某小镇的某家小客栈里爆发出惊人一吼。   “沃日你仙人板板——!!!”   应容许从被子后抽出长枪抡过去,发出凌厉的破空声。   “我!日你!仙人!板板!你们这群杀手有完没完!有完没完!你们是什么变态跟踪狂组织么?!有这种毅力做什么不好!做什么不好!给我建设国家去当栋梁啊混账东西!”   愤怒永远是最好的燃料,应容许怒火中烧,每抽一下都比前一下更用力,房间里寥寥无几的摆设被打得狼藉一片。   这次派来的人比之前遇到的杀手都更敬业,除了眼睛露出来,哪哪都是一片黑。杀手本是在被动防御,听见“杀手”两个字时,猝然爆发出强烈的杀气。   他开口,嗓音是刻意的沙哑:“你知道?”   应容许靠着床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少给我装蒜!都已经吃过亏了还来?不然我给你颁个奖吧,不抛弃不放弃,感动江湖十大组织!”   杀手眯起眼:“是你做的?”   应容许心说你在这猪鼻子插大葱跟我装大象,霍休那狼狈样不是他做的是谁做的,追命么?不就是因为知道他把他们总瓢把子送进去的小分队一员,还是最好拿捏的一员,才来半夜三更捏软柿子的么?   他真气笑了:“要我说你们还真是有意思,不法组织还能这么嚣张,是朝廷拿不动刀了还是你们飘了?我要是你,趁着现在大好机会赶紧收手,回家里老老实实躲风头,虽然躲不过天网吧……但好歹能和上老下小告个别,迎接属于你的铁门铁窗铁锁链。”   “你果然知道。”杀手缓缓道,“如此,就更留不得你了。”   话未落,剑先至。   应容许:“……”   他有理由怀疑对方是在恼羞成怒。   杀手来势汹汹,且剑法实在不是应容许之前对付那两批一个层次的,剑光在夜里划出匹练,在亲眼看到之前,应容许从未想过原来剑能快到肉眼无法捕捉。   原来文本描写的快剑不是夸张修饰而是说明文——哦对他现在就在武侠世界里,那可不就是说明文么!   面对前两批杀手,应容许能撑上几十招,运气大爆发还能反杀一个,但现在愤怒带来的爆发期一过,应容许就只有被打得抱头鼠窜的份儿,没过几招身上就被戳了两个血洞,疼得应少爷心底骂娘。   I Hate 江湖!   多亏了他轻功在线,不然第一下脑袋就搬了家,现在也好不到哪去,两个血窟窿明晃晃挂在身上,一动就跟开了俩小喷泉似的噗噗呲血,应容许呸出一口老血,头发散乱的就地一滚躲开照着喉咙的一剑,滚到大开的窗前。   拼着差点被捅碎的肾,应容许回手洒了一把药粉,顶着身上三个小喷泉踩着轻功开飞。   从他破口大骂到飞天遁地,总共时长不超过三分钟——此客栈仅剩的那个客人姗姗来迟,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杀手阴沉沉的往后扫了一眼,也翻窗户飞了出去。   只留给薛家庄手下一个狼藉且洒了满地血的空屋子。   手下:“……”   他就出去吃了碗面啊!离开的时间都不超过半炷香!   他大夫呢——!!   大夫在天上连滚带爬呢。   很难想象有人飞轻功能飞出仓鼠踩滚轮的效果,应容许在天上折来返去,兜了一圈还是留在了小镇里,躲在一户人家鸡棚上头闷了一口红药。   他从包里翻出文房四宝,把砚台往回一丢,展开纸拿手指沾着血写上惊悚恐怖的血书:青衣楼余孽什么时候能杀完?!!   此世界人看不懂的标点符号下方按了一个催促意味显然意见的血手印,完全朝着恐吓式去的。   邮件界面填上追命的名字,放飞青鸟,应容许心里骂骂咧咧的扯了把湿漉漉的衣服,一摸又是满手血。   “天杀的青衣楼,霍休都进去了还在这为他完成遗命,我早晚要给你们打一个忠贞牌坊……”   失血让他久违感受到那日雨夜般的寒冷,冷意从骨头缝里散出来,蔓延全身。手脚也有些软,以致他脚下一个不稳,从鸡棚上面栽了下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一个成年男性从棚子上摔下来动静不可能小,但院子里依旧安静,没有预想中鸡窝遭黄鼠狼一样的混乱打鸣声。   只有看上去过于老旧的房屋打开摇摇欲坠门板发出的轻微声响。   应容许捂着肾,苍白染血的脸抬起来,急切解释:“别误会,我不是贼,也不是杀人逃逸,我遭遇了一点意外外外外……”   他像是忘记上油导致卡顿,进不成退不成的齿轮,或是年久失修的卡带录音机。   从屋里走出来查看情况的人抿抿唇:“……果子狸?”   沉默又尴尬的三秒钟后。   “嗯,是我。”应容许干巴巴道,“介意搭把手么?”   应容许突然想起一句歌词。   “缘分让我们相遇乱世以外”——介于歌词下一句不太符合事实,他默认自己卡带录音机的身份,学陆小凤翻来覆去在心底唱同一句歌词。   一个疑似杀手和一个被一群杀手迫害的可怜人,你搭救我我搭救你的,确实很符合相遇乱世以外的定义。   一点红不是青衣楼的人,这点从那三个被他和楚留香生擒的杀手嘴里就已经问了出来。不仅不是,还成为了他们的杀了么订单上的一员。可惜应容许从中搅局,如今仁兄依旧活蹦乱跳,青衣楼却面临支离破碎分崩离析的境地。   好一个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应容许靠在比那小破客栈环境更糟糕的床头,微薄烛火下脸白的能去扶桑应聘艺伎,嘴里还不忘记叭叭:“天杀的青衣楼……”   一点红熟稔的打了一盆水来,他眼睛垂着,声音很轻:“你被青衣楼的杀手……”   “啊,被阴了。”应容许供认不讳,“我被请去帮人治病,刚出来第一天就被人找上门捅。”   一点红把盆放在床头,拧了拧手巾,认真道:“我可以帮你杀了那人。”   应容许:“……倒也不必。”   他想了想对方被青衣楼惦记还能杀出重围重伤倒在林子里,而不是死在当场的武力值,稍作评估道:“你现在要是有空闲的话……咳,可以当我来回的保镖吗?时间应该不长,报酬好说。”   “不需要报酬。”一点红道,“我会护你安全,他们伤不了你——在我死之前。”   反正这条命也是你救的。他在心底补充。 第19章 天天嗑红药的我   贯穿伤和划伤区别还是挺大的,当初一点红身上最大的伤口让他回去之后即便吃了药也修养了近一周……当然,这和他不等伤势全好就去宰人有很大关系。   应容许身上三个血洞,红药又不像游戏里那样立竿见影,不可能一下子就长出血肉。   一点红处理伤口的手法很专业熟练,药粉一洒,绷带一裹,一只半身木乃伊新鲜出炉。   三刀六洞的痛感实在强烈,应容许磕止痛药跟磕糖丸似的一口气嚼了三粒才没毫无形象的在床上打滚。   他勉强支棱起来,借着微弱烛光潦草的打量屋子。   房子破旧,但也能遮风挡雨,就是屋内设施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有只黑乎乎的影子唧唧唧叫着窜过去,应容许定睛瞅了瞅,心里哇了一声。   原皮大杰瑞!   除了床上和旁边那方表面略微斑驳的小桌,这房间连个凳子都没有,看着不像人住的地方,像孤魂野鬼借着歇脚的地方。   一点红缄默的换了盆清水让他擦脸,服务细致入微。   他站在一旁,像是一颗挺拔的松,一柄出鞘的剑,或是其他什么冷硬冰寒的物件儿,唯独没点活人气儿,应容许挪动屁股往里移了移,就这么一点动作,底下床板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晃动。   “……你要不坐会儿?”   这房子从外面看就知道只有一个屋子能睡人,大半夜把人吵醒还鸠占鹊巢的被伺候,就算应容许脸皮是城墙砖垒出来的,也有点不好意思。   一点红摇了摇头。   “别这样,兄弟。”应容许苦逼道,“上一个这么黑灯瞎火站在我床头的,我刚睁眼他就把剑捅下来了。”   那点微薄的烛光跟黑灯瞎火也没太大区别。   一点红眼睛动了动,挨着床沿坐下来,应容许眼一瞟,这人大半屁股都在床外,光尾骨那沾了下床,坐下比站着还累挺。   应容许摸摸伤口,又摸摸脸,问:“我长得像是你不小心担待就会打你的样子?”   “……没有。”闷葫芦终于出声,犹豫两秒,往床上又挪了挪,看上去总算不那么累人了。   “嗐,好歹咱们也算是同床共枕过的关系——就是时机都不太巧,见面两次,不是你重伤就是我重伤,不然回头结伴去庙里拜拜吧,转转霉运。”   止痛药药效刚上来,伤口还是顿顿的发疼,还带着奇怪的涨感。应容许持之以恒的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以求让自己转移转移注意力。   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回应太冷淡,一点红想了想,努力寻找可聊的话题:“你要去给人看病?”   “可不,刚上路不久就差点被人送上路了……”应容许抱怨一句,“有人请我去薛家庄给他们二庄主看疯病,顺利的话,来回拢共没几天,应该不耽误你事情吧?”   “不耽误。”一点红道:“我最近……没什么事。”   他嗓音本就偏低,微垂的眉眼被浅浅烛光晕染一层轮廓,像P了一层滤镜。   应容许定定看他两秒,眼睛不自觉向旁边偏了偏,落点巡了片刻,落在小桌子缺了一块的腿上。   “青衣楼后来没找你麻烦?”   一点红若有所思:“那些人是青衣楼的?”   不是,哥们。   你连谁找你茬都没查出来么?!   一点红平静道:“那次之后我找地方养伤,没再出去。”   他其实也没正儿八经养几天伤,拖拖拉拉的前两天才刚好,准确说是没时间再出去。   雇主不知道从哪听说儿子的死是他们组织的人干的,目标不明确的情况下,干脆想把整个组织的人挨个骗出来杀,第一个挑的就是最有难度的。他在两个杀手组织之间跳反下单,一点红从寺庙离开后就千里奔袭取雇主项上狗头,然后拖着破破烂烂的身躯回去复命,一切结束后才有时间找个安全屋养伤。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平静,平静到有些诡异的麻木,根本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一样,扑面而来的人机感。   应容许忍住问他“你们杀手都这样么”的废话,想来也是,经手的人命多了,换谁都不把命当命,人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而大多数的情况,都是环境迫使人不得不去适应。   不适应,就会死。   应容许承认,他有些双标和先入为主。他和一点红认识的时候这人太过虚弱,像是被蛛网缠绕裹缚的飞蛾,所以即便他发现对方可能和频繁找他茬的杀手属于同一行业,也难免对他宽容一些。   应容许托着腮,身上渐渐不那么疼了,转而涌上困意和放松感,让他的大脑松懈下来。   所以他问了一个问题:“你说,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杀手组织呢?”   他其实也没真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但一点红回答了。   “因为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不缺少仇怨。   一点红缓缓道:“一些人,总是不能脏了手的。”   不能、不敢、不愿——所以他们选择花钱买命,是买目标的命,也是买杀手的命。   应容许突然有些想笑。   这样静谧的夜,这样偏僻的位置,搭配上小桌上快要燃烬的烛火,夜里的凉风盘旋在屋外,仿佛构筑起一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茧房。   茧房里,一个杀手和一个不太喜欢杀手的人坐在一张床上,对谈杀手组织的话题。   应容许打了个哈欠,对一点红朝里招手:“不早了,睡觉吧。”   话题结束的突兀,一点红也没什么表示。他应了一声,抬掌熄灭烛火,又坐回床头,然后就抱着剑不动了。   也不知道这人之前把剑放在哪,又是什么时候拿起来的。   应容许慢吞吞躺下去,慢吞吞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反正之前也一块睡过……躺下吧,睡饱了精神充足,万一再遇到那个杀手,可全靠你保护我这个武功废柴了。”   他实在疲惫,眼皮沉的像灌铅,一句话没说完就耷拉下去,意识昏昏沉沉的往下坠。   朦胧中,身旁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响了没几下就沉寂下去。   一点红直板板躺在床沿,剑也没放下,眼睛盯着窗户和门口,一方面是防止刺杀应容许那人循着痕迹找过来,另一方面是他确实睡不着。   昏迷的时候就算了,他现在意识清醒,实在不习惯身边有个人。   他就这么守了一夜。   事实证明,武林新锐应公子虽然不太适应这里彪悍的民风,处理血迹方面倒是很开窍,他在整个镇子里乱飞一通,就算追着血迹找也很难找到人,何况他降落前还特地注意了一下血迹情况,一点红在打水时收拾了一下院子里的不和谐痕迹,就算六扇门F4来了都得花不少时间找过来。   谋杀未遂的某杀手提着剑绕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人,眼见天都快亮了,不得不提前离开。   他牵出马匹,匆匆往回赶,一天半左右的路程被强制压缩,总算在午饭之前回到他该在的地方。   换好衣服又去外面免费表演一圈,他回到房间,指尖叩叩敲击桌面。   “应容许,应神医……”他若有所思,阴沉沉的盯着虚空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惦记的应神医此时刚醒没一会,在蔫了吧唧的灌红药。   难吃,真难吃。难吃到他想阴暗爬行把原皮大杰瑞抓出来自己钻进洞里,难吃到他想闪现到大不列颠狂炫醋精薯条,难吃到他想化身魔法少女给红药施展美味魔法……   他满脸平静的咽下药粉,苍白的脸上写满“生不如死”。   天杀的,他当年为什么不去当个奶爸?小花一捧小草一洒就能奶回来的伤,现在偏偏要吃这难吃到极点还不好改配方的破红药!   还没有肥宅快落水来冲淡嘴里挥之不去的苦味儿!   应容许平静的在心里以头抢地发了阵羊癫疯,接收到一点红投来的视线时,表面依旧无懈可击。   “我的伤不影响行动,总之……先去找薛家庄的人吧,他估计找我找疯了。”   一点红点头,沉默又自然而然的走在他身后,莫名给应容许带来了安全感。   薛家庄的手下找他真快找疯了。   短短一个晚上,手下眼底下就出现了黑眼圈,他找不到人,不得不待在客栈守株待兔,见到应容许时还激动了一下:“应大夫,您没事吧?”   应容许回了他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轻轻抖了下衣服。   “——我看上去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手下:“……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应容许指着一点红,平心静气:“这是我的护卫,他会和我们一起走。”   手下:“……好的。”   应容许挪回那间被打的破破烂烂的房间,关上门,把被豁出三个血洞的衣服换下去才出门。   手下小心翼翼道:“应大夫,您先养好伤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应容许叹气,“劳烦你们二庄主再等两天了,等我恢复得好一些,咱们再上路。”   反正二庄主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再怎么也不能不人道到让大夫带着重伤跟他赶路。   手下应了声,给他重新找了房修养,介于他受伤的时间正巧自己不在,说到底还是自己办事不力有所疏忽,又心虚又怕他跟庄主告状,给庄主去信说明情况后,转脸给他弄了一盅老母鸡汤。   应容许好吃好喝的修养了两天,再加上满级账号具备的一流高手都望尘莫及的身体素质和橙字红药,居然短短时间就好了大半。   “免得夜长梦多,”应容许摸摸差点和自己天人永隔的肾,“我们上路吧,早去早回。” 第20章 君有疾,在脑壳   应容许的伤显然不能再骑马,手下在镇子里买了辆马车给他伺候上去,自愿充当马夫的同时,瞄了眼从始至终都没怎么吭声的男人。   那人也坐在马车外头,看上去不太好相与,气质一看就不是这么个小镇子里养出来的,也不知道应大夫是从哪个坑里刨到的。   应容许窝在待遇和上次坐的具有云泥之别的马车里嗑红药,做贼似的扒拉开前襟摸摸伤口。   有点疼,但不严重。   左上图标明明灭灭闪烁着,他虚弱buff还挂着,伤情倒是好很多。没有具体的血条蓝条,也只能靠图标来判断自己的伤势恢复还需要多久。   整理好衣服,应容许眼神放空,看似发呆,实则在想那晚的杀手。   养伤这两天实在太安全,应容许都做好了当天住进新屋子就触发一场恶战的准备,睡觉都把长枪塞在手边,但直到他们启程,也没再遇到倒霉事。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应容许怕对方给他作个大的,背着一点红把求救信寄去陆小凤那里,刚回来还没歇歇脚的青鸟连轴转,今早从窗户缝里钻进屋就把回信甩到主人脸上,回系统里自闭休息。   陆小凤回信很简略,说他会在后面跟上,让应容许放心去。   明面一个暗处一个,应容许的小命还算有保障。   车厢吱吱悠悠的晃,一路晃到了薛家庄。手下在前头引路,一路穿过一个小花园。   应容许一点赏景的闲情雅致都没有,一心只想赶紧看完病回去窝着,等青衣楼被彻底连根拔起的消息传过来再考虑出门玩耍,就在这时,小花园另一边发出“啪嗒”一声。   他看过去,下意识一眯眼。   ……好伤眼的配色。   郁郁葱葱姹紫嫣红的小花园里站着个大红大绿的人,脑袋上还扎了两个啾啾,脸上也涂着厚厚的胭脂,大红口脂涂出一张血盆大口。   应容许震惊地抬头看看天。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妖怪不都是夜行生物吗?也没听说他穿的这世界还带有聊斋元素啊?!   那头的妖魔鬼怪在这寂静中突然一屁股坐在石路上,俩腿一蹬,嗷的一嗓子嚎了起来,脸上厚胭脂“咔吧”崩掉一块。   “宝宝的木雕碎了!宝宝的木雕碎了呜呜呜——!”   应容许:“……”   他大概知道这是谁了。   手下一溜烟儿跑过去:“二庄主,您先起来,木雕回头再找人给您刻……”   薛笑人:“我不!宝宝不起来,你骗人,你骗人!”   “我嘞个……”应容许往一点红身旁侧了侧,小声蛐蛐,“他刚才是不是在看你?”   一点红颔首:“是。”   他俩说话声音不大,那边还在嚎啕大哭的人却像是听见了一样,挥手指向一点红:“他好可怕,好可怕!他是不是来吃宝宝的?宝宝要让人把你赶出去呜呜呜……”   一点红:“……”   他青筋跳了一下。   冷面杀手的形象确实容易吓到小孩,应容许咽下滚到喉咙口的笑音,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挡住一点红的脸——他们身高差的不多,再加上和薛笑人的体位高度差,很容易就能把人挡严实。   他找准定位,把对方当三岁小孩儿哄,走过去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饴糖:“你乖一点不要哭,哥哥把糖给你吃好不好?”   薛笑人脸上胭脂被眼泪糊成一团,停止哭闹看了他两秒,头突然一甩:“呜啊啊啊人牙子,是人牙子,他来抓宝宝了——!”   应容许:“……”   手下:“……不是,他不是,他是庄主找来的客人。”   薛笑人:“人牙子——!”   应容许脑瓜仁被喊得嗡嗡发响,闻声快步走来数个侍女小厮,想哄脑子不清醒的二庄主先回他的房间。   “又在闹什么?”   侍女小厮们动作一顿,手下反应最快:“庄主。属下带应神医来了。”   “嗯。”薛衣人大步走来,目光从一点红身侧的剑和应容许身上一晃而过,落在被围在中央又哭又闹的弟弟身上,眼底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疲倦。   他看向应容许:“应神医,这位是舍弟,便是……想托应神医瞧瞧病症的人。”   薛笑人在看到他哥过来时就委委屈屈收了神通,但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借着侍女小厮身体的遮挡,死死盯着一点红。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还有种诡异又说不明白的熟悉感在。一点红不适应到极点,但又知道对方是个疯子,这么盯着自己可能是因为害怕他把他抓走吃了——想到这个可能性,一点红面上不动声色,下颌线一紧。   薛衣人对薛笑人招招手:“你先起来,跟我走。”   薛笑人收回目光缩瑟了一下,也不敢再闹,从地上爬了起来。   薛衣人看向一点红,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他的名声是靠无数尸骨垒起来的,自然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血腥气。这种血腥气不是受过伤,也不是刚杀过人,而是长年累月泡着,一点一点浸到骨子里的。   薛衣人看了眼一点红下意识在阴影里的站位,没说什么,请他们一起去了前厅。   刚在位子上坐定,应容许就往薛笑人头顶看。   刚才现场太乱,没乱起来时又被对方的打扮冲击到了,他都没来得及看一看对方头顶有没有什么图标。   疯症很可能会被游戏系统判定为混乱debuff的一种,如果是这类debuff,他还真有办法驱掉——   应容许:“……”   他挪动眼球看着薛笑人的脸,主位上薛衣人说了什么东西一个字没听进去。   “应神医?”薛衣人又唤了一声。   “嗯?”应容许回过神笑了笑,“神医不敢当,二庄主的症状我还真见过,方才在回想走了神,还请薛庄主勿怪。”   薛庄主哪可能怪?他听到应容许话音里的意思,眼底就迸发一抹光彩:“应公子可以治?”   “可以,当然可以。”应容许勾着笑,语气轻缓,“二庄主看上去虽然跟寻常疯病一般无二,却还是有些不同的。按照寻常疯病来治,多半不会奏效,还可能起到反效果……想必这些薛庄主都早有领悟。”   他说的这些还真在点子上,薛衣人这么多年来来往往请了不少大夫,都是按照寻常疯病治疗,结果不仅没好转,弟弟的脑子还更不清醒了。   把应容许请来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他家里并无其他平辈,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从小拉扯到大,养儿子都没养弟弟那么费心,总不可能就因为多年无功就放弃了去,没想到这大夫年岁不大,却连寻常开诊需要的望闻问切都没做全就说道出了点东西。   薛衣人大掌收紧,没有露出半点激动:“应公子打算怎么治,可是要施针?”   “不不不,二庄主的病不太适合施针,需要搭配我做的几味独家秘方才行。”应容许笑的人畜无害,“也是巧了,这病症我多年来也就见过一例,还是从古籍残本上看来的解法,大多药材都好找,只除了一味最重要的药引……”   薛衣人:“什么药引?”   应容许微微一笑:“人、尿。”   薛笑人:???   我放你的狗屁!!   薛笑人快气炸肺了,他前面还在心里嘲笑这劳什子神医竟是个江湖骗子,自己装疯卖傻还叫他确诊成少见疯症,那两个字眼一蹦出来,薛笑人宰了他剁碎喂狗的心都有了。   杵在旁边当剑架的一点红也被震了震,扭头看应容许。   薛衣人显然也有些不信,但架不住应容许小嘴叭叭的特能忽悠。   “药材大多都稀奇古怪,虽说命名时听着好听,实际上的原料嘛——老鼠肉蝙蝠粪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这您也清楚。”   “人体内微量元素经过消化、吸收、排出会产生变化,借由尿液排出的数种微量元素提炼出来后,便是难得的一味药材。不过这类元素太过稀少,想要提炼出足够的量,需要的尿液可不少,还不易保存……”   一串狗屁不通到能逼疯医学人的话被他眼也不眨吐出来,偏偏听上去有理有据,至少薛衣人被说动了。   他在薛笑人震惊的目光下,抬手让人去……准备材料。   薛笑人:“……”   妈的。   老子和你们拼了。   薛笑人尖叫一声,人影一闪,碗口大的拳头就到了应容许眼前,眼看就能把那张小白脸打飞二里地。   “你欺负我,我要打你!!”   他气的连“宝宝”的自称都忘了喊。   一点红眼神一肃,剑已出鞘,拦住了这一拳。   薛衣人下意识赞了一句:“好快的剑。”   应容许表面八风不动镇定自若,重新把刚起来一点的屁股粘回座椅上,端得一个输人不输阵。   心里头冷汗都流成瀑布了,疯狂给当初促使自己救一点红一条命的善心磕头。   什么叫好人有好报?这就叫好人有好报!   一点红剑出即止,不是他不想继续,而是……人家哥哥下场了。   薛衣人收敛气势的时候坐在那应容许还感觉不出什么,此时他上前挡住薛笑人,两兄弟几下过招,薛衣人宛若一柄藏锋乍然出鞘,应容许眉心一跳,正面感受到为何当年的江湖人会叫他“血衣人”。   他用实力证明了什么叫“你大哥还是你大哥”,薛笑人表面保持疯癫,出招也凌乱不堪,几下子就被拨开。   薛笑人暗自磨牙,往后“砰”地倒在座椅里,喘了两下气,愤而掀桌:“你们都欺负宝宝,我要告诉爹打你屁股!!”   应容许看着这场家庭闹剧,起身拍了拍仍挡在身前的人:“接下来就不是咱们能看的啦,薛庄主,我们两个先出去等着了。”   他最后扫了一眼眼珠通红,仿佛是委屈到极点的薛笑人,拉着一点红出了门。 第21章 大郎   应容许很懂事儿,拉着一点红一路走到已经没了人的小花园,一点儿都听不到前厅的动静才放手。   他自然的松开手,背对一点红直挺挺站在那,后者看着他的背影,转了转还带着温度的手腕。   有点怪,有点痒。   一分一秒过去,青年的肩膀似乎在发抖。该不会是被吓到了?——是了,对方只是一个大夫,又不像他这样习惯于刀口舔血,差点受伤,肯定会心悸发凉。   一点红一手摩挲着剑柄,缓声开口:“可有伤到?”   “嗯?”青年回首,眼角似乎沾了一点红痕,他嗓音古怪道,“没有。”   摩挲剑柄的手一瞬握紧。   一点红敛眉道:“我可以帮你杀……”   “——停停停。”应容许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好歹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把柄都没有就贸然动手,信不信薛庄主把咱们俩切成肉片涮锅子?”   你能不能换个解决问题的方式啊!   温热掌心压着下半张脸,皮肉相贴,一点红只觉得感受到的温度比先前被抓着手腕还烫,他讶然的睁大些眼,难掩惊意。   应容许完全是条件反射的动作,见状才反应过来。掌心的皮肤最为柔嫩,即便对方下意识放浅了呼吸,细微的气流还是难以避免的带起阵阵酥麻。   应容许触电般收回手,掩饰性的揉了把憋笑快憋成内伤的胸口,又理了下袖口,最后清清嗓子:“总、总之……咳,我方案都给出来了,看薛庄主是想顺着弟弟的意让他开心,还是想赶紧治弟弟的病咯。”   话是这么说,应容许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方案被驳回。   弟弟疯了这么多年,都快死心就这么让他过下去了,突然有人说能治,薛衣人的决定可想而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有人来寻应容许。   “应公子,您还需要什么药材么?”   应容许思索几秒,要了纸笔,大笔一挥写了满满当当一纸:“先这些,过后的药还是要看二庄主对此药的承受反应。”   下人退下去,看了一眼各类药材名,差点涌上来一股反胃感。   ……这真是人能吃的?!   亲眼看见他写下那堆稀奇古怪药材名的一点红也有同样疑问。   “能吃啊,怎么不能吃……”应容许侧坐在亭子栏杆上背靠亭柱,哼笑道:“不仅能吃,还能治好他的病,保证他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脑子清醒的能去考科举。”   一点红默了默,还是把那个猜测问出口:“他真的疯了么?”   应容许晃着的脚一顿,慢慢扭过头来。   他笑得古怪:“你觉得呢?”   “……他没疯。”一点红莫名背后发凉,像是直觉在提醒他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但他看着应容许,又不觉得对方会是能引起他这类危机感的源头。   他把这感觉归结于薛笑人身上,因为:“薛家庄的二庄主装疯卖傻数十年,此事必定有诈。”   可不嘛。   诈都写脑门顶上了——   【奇趣药粉-童趣药粉:选中他人使用此药粉,目标将获得奇趣效果,于身上随机出现童趣图案,持续时间7日】   【备注:你看我脑门有犄角~你看我屁股带小花~】   图标还是花花绿绿的,和薛二庄主那一身辣眼睛装束完美融合,天造地设。   应容许给他透消息:“他就是那晚来夜袭我的杀手,啧,青衣楼不愧有那么多江湖传闻,没想到连薛家庄的二庄主都是他们的杀手……”   一点红蹙眉:“薛衣人——”   他知不知道?   应容许诡异的理解了他的未竟之言,道:“他八成不知道。”   “知道的话,薛笑人也不至于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了。”   ……   薛家庄家大业大,能拿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事儿,再加上应容许要的材料都是常见药草,不多时就连带着泛着一股子怪味的大桶一起支在后院空地。   薛笑人被强硬带走,怕他跑了,还特意分了几波手下去看着,此刻院里就只剩下略显焦躁的薛衣人和应容许、一点红。   薛衣人脸色不太好看:“应公子确定这药方没问题?”   买药材的人把药方也一齐给药铺看了,带回来的消息不太好。   “这些药材混合在一起很可能会害了人!”   面对家属质问,应容许一派淡然:“所以要配合提炼出来的微量元素,炼药如炼丹,隔行如隔山。薛庄主,应某今日便可立誓,必能让令弟清清醒醒的和你说句话!”   许是不满质疑,他后半句语气也不算好,拂袖道:“若是薛庄主实在不信,我二人就此离去也未尝不可。”   那副摆臭脸的样子属实有点“怪医”的味道了,薛衣人目光一一扫过旁边的药材,一咬牙:“舍弟困扰疯病多年,老夫也是一时情急……若是真起了作用,应公子此后便是我薛家庄座上宾。”   若是没作用怎么办,他没说出口,在场两个人心里也有点AC数在。   应容许面色缓和,转脸就变出笑模样,自信地不行:“就交给我吧!”   他要了一块面罩挡味,抄起袖子就打算把足足装满大半液体的桶搬到临时支起来的灶上,还没挨近,一只手挡了过来。   “我来。”一点红死死皱着眉头,也不等答话,闭气过去用力一提,就把水桶放到该在的位置。   应容许下意识搓了下指关节。   柴火燃起,尿液被煮的冒泡蒸发出来的味道更呛人,应容许一边往桶里丢药草,一边牢牢闭着气,一时间有点后悔。   血气上涌一时出了个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损招,近距离煮尿玩,也是够神经的。   其实他随便找个由头都能让薛家庄的下人代劳,但惹了他的又不是下人们,何苦折腾无辜者呢。   大火烧了得有一个时辰,期间某人被带去的院落鸡飞狗跳到隔了半个薛家庄都能听见,手下场面控制不太住,还把薛衣人亲自请过去两趟,就在他们第三趟来搬救兵时,那个提出要人老命想法的青年终于出了声。   “可以了。”   他们进入院落就看到薛笑人踩着轻功上房揭瓦,下一秒就要逃走的画面。   那身影极快,几乎化作一道红光,挣脱陪着折腾了一个时辰的手下包围圈,一跃到了房顶上,不等逃跑,又一道黑影窜上去,银亮亮的剑锋迅疾而去,眨眼两边就过了十数招。   红影躲,黑影追,追来追去薛衣人也上去了,红影插翅难飞。   “大郎,”应容许端着那碗五彩斑斓的黑的“汤药”,上面还能看到沉浮的老鼠尾巴,声音如同幼教老师,“该喝药了。”   薛笑人:“……”滚啊啊啊啊啊!!!   一个时辰下来他不仅没冷静,此时闻到那股子隔老远都直冲鼻子的味儿,假疯也要变成真疯。   薛笑人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他上面有个大哥打天下,谁能给他苦吃?就算装疯卖傻,下人们也是好吃好喝伺候着陪着他玩。   眼下他一手创办的组织里最得力的刀“叛变倒戈”,他大哥也在一旁“助纣为虐”,薛笑人气急攻心,长啸一声,彻底不装了。   他速度一瞬又提了两成,劈手将一点红打飞出去抢过长剑,用近些年最习惯的路数招式逼退薛衣人,扭身落到地上,转头就要砍了应容许。   “我杀了——”   “哗啦!”   空气凝固了。   大红大绿那位保持着大吼的举剑姿势,没合上的嘴巴里还有汤药往外涌。   应容许站在离原地足有十来米的地方,兴味地看他下意识滚动了两下的喉咙:“不枉费我一番苦心,还算喝了两口。”   薛笑人:“……”   他红温了。   薛笑人眼珠子通红,成为一只彻底失去理智的野兽,思路刹那蒸发,目标十分明确。   他不堪受辱的爆发出一声大吼,拎着剑疯狂挥向应容许。后者足尖一点,院子这么大足够他浪了,就这么绕圈放弃了风筝。   游戏里没怎么参过团下过本打过野图,眼下应容许享受到了真人风筝暴走boss的紧张刺激。   他一边跑一边还能抽空回头看两眼,发现对方脸上的胭脂还在坚守阵地,找准时机二话不说丢过去一样东西,薛笑人看也不看,挥剑将其砍碎。   “啪啦”一声脆响,薛笑人又被泼了满脸,还有一片碎瓷片好死不死插在他头顶的啾啾上。   薛笑人:“应、容、许——!”   “呦,”被喊的人身子一扭,反从他腋下钻过去,“药到病除,这不就认识人了?”   “我还当你审美奇葩才在脸上敷了那么厚的胭脂水粉,合着是在挡住你迟来的童心啊。就是这图案委实眼熟——”应容许侧过身,露出身后的薛衣人,“薛庄主,您家里怎么还有一个被我留了记号的杀手在呢?”   薛笑人眼珠赤红,浑身发抖,剑都快拿不稳了。   他愤怒的看向另一侧,一点红捂着胸口,嘴角还在流着血,总是一潭死水的表情浮现出错愕。   他的招式是他教的,他的剑法是他教的,他的本领是他教的。   薛笑人怒极反攻使出的路数,一点红再熟悉不过。   他的首领抖着嗓子命令:“杀了他……”   “给我杀了他!!” 第22章 百因必有果   薛笑人不想暴露,却也不是没想过会暴露,可……   至少不该是这种暴露方式。   他本来想着作天作地一通逃出去,过一会儿乔装改扮去把应容许宰了。虽然他大哥武功在武林中屈指可数,但光说是逃,他有自信逃的出去。   再一个,他大哥自从他装疯数年后变得一向溺爱他,实在不行忍着恶心撒娇躲过这一遭,过后再等那狗屁江湖骗子出了薛家庄一剑宰了也行。   但他没想到狗屁江湖骗子嘴里一套一套的,真把他家好不容易抓住一线希望的大哥给忽悠进去了,不算这次,他拢共见到大哥三面,每一次都被对方的铁石心肠堵了回来。   薛衣人铁了心豁出去让他喝药,薛笑人就算气得七窍生烟,手头拿着个疯子人设也天然没理。   他刚打飞看守的手下准备逃跑,结果就被好死不死来护着那个江湖骗子的,他自己培养出来的,最出色的杀手——拦住了。   从停顿处就可以感受到薛笑人被气成什么样。   他快气炸了肺,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一点红已经在和他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出了手,对方剑招中能看出些许薛笑人招式的影子,在薛衣人那边已经漏了马脚,薛笑人干脆不装了摊牌了,忍着呕吐欲望死死盯着应容许——不管怎么样,先弄死那个王八羔子再说!!   王八羔子武功不入流,自己来拦住薛衣人,一点红宰他跟宰小鸡仔没区别,赤手空拳都不费劲儿,至于那圈儿手下……不足为虑。   接到命令的一点红就像被那一巴掌劈傻了似的,捂着胸口一动不动。   薛笑人怒目一瞪,阴森森道:“我说,给我杀了他。”   “放肆!”薛衣人抖着嘴唇,“你说杀谁?”   摸爬滚打建立起薛家庄,他也不是傻的,当下明白过来薛笑人是在装疯。   薛笑人不理他:“给我杀了——”   “……等会儿。”应容许一脸菜色,先看看一点红,又看向薛笑人,最后看回去,“一点红,我记得你不是青衣楼的杀手。”   一点红唇色发白,也不知是受了内伤,还是因为首领身份掉马带来的冲击,下意识喃喃:“……不是。”   “一点红,中原一点红?”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对方姓名的薛衣人倏地出声。   他脸色更难看了:“天下要价最高,出手最狠,最有信用的杀手,中原一点红。”   一点红没有回答,但在这种时候,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能理所当然的去指使这样一个杀手的人会是谁?已知他的雇主是被剑指着那位的情况下,那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一点红手握了又松,他没有了武器,但徒手搏杀区区一只应容许还是很容易的,哪怕有薛衣人在从中阻拦。   他仿佛被禁锢住了,一杆天秤轰隆落在他面前,天秤一端是救过他命的应容许,另一端是培养他让他不至于在成长起来前就饿死街头的首领。   一点红站起来,脊背挺得笔直,头却微微垂着,凌乱的发丝挡住他的表情。   他在应容许的注视下踏出一步。   “抱歉。”   被前一秒还在保护自己的人气机锁定的感觉很不美好,这种不舒服不仅是神经反馈,也来自于心底。应容许扯扯嘴角,挂上惯常的笑容:“道歉就不必了,能理解,况且……”   薛笑人:“动手!”   他同样攻上,缠住薛衣人,不需要久,只需要应容许被一点红杀掉,或者用他那飘忽的轻功逃跑时被他截杀……   两根手指奇异的出现在前方。   它们出现的突兀,牢牢夹住剑尖,不算上乘的长剑不堪重负地发出一声嗡鸣。   应容许轻功全开,闪身到一点红背后,这段时间他看过太多医书,照猫画虎也能点上印象中的穴道。   他一手搭在一点红身上,把话说全:“……况且,我还不一定死呢。”   那边两兄弟外加一个援军乒乒乓乓打了起来,两道红影纷飞交错,其中一道想跑,退路也被薛衣人尽数阻隔,双拳难敌四手,拿下薛笑人是早晚的事。   应容许“啧”了一声:“这叫什么事儿……合着我是来端你老大老巢来了。”   还带着人家得力手下一起来……   一点红被他制住,喉咙滚了滚,滚出一道闷音:“杀了我吧。”   “我早就说了你该改改张嘴闭嘴杀杀杀的毛病,至少在我这改改。”应容许教育道。   他观察片刻,那边战况激烈且逐渐一边倒,薛笑人除非也身负一个金手指系统,不然给他插成六翼大天使也难飞,就不再看那边。   应容许也不给一点红解开穴道,就这么搭着人家,配着叮叮当当稀里哗啦间或薛衣人质问动静的背景音,闲聊。   “你刚才是真准备要来宰我啊?”   也就是被葵花点穴手咻咻了,不然一点红能把脑袋再埋下去点,说话的语气倒是没什么波澜:“杀手自应该听命于首领。”   不近人情到很符合他职业的对外刻板印象。   但算上赶路,应容许拢共和这位仁兄待在一起三四天,一点红也没他模样表现出来的那么不近人情。   一点红当惯了杀手被雇佣,还是第一次作为保镖护卫被雇佣,最初勉强依照曾经蹲点见过的护卫行动模式来守在应容许门外随时警戒。应容许眼睛一睁就能看见一坨人影站在门外,差点以为来索命的,好言相劝才把人按到对方自己房间里。   他习惯了有人陪聊,干巴养伤的时候闲得无聊就把一点红敲过来闲聊,后者每次出现都绷着个凉飕飕的脸,然后又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还很有服务精神时不时回个话音,让雇主显得不那么独角戏。   一点红的选择无可厚非,打个比方,这就比如在制度森严的公司上班欺上瞒下接了个私活,然后公司给你分配的下一个指标和私活冲突,两边只能选一个,但凡脑子正常的都会选关系着身家性命的顶头老板……   应容许咋了下舌,唾弃了一把已经开始在心里给对方开脱的自己。   这一声大概被旁边的人误会了含义,头顶挂着眼熟内伤图标的男人脸又冷了点。   “杀了也不至于,你好歹废了我那么多药才灌回来的呢——按照我一贯的做派,你接下来大概要进牢里吃糠野菜了。”应容许故意说道。   一点红还是那副无喜无悲的态度:“好。”   他好像个人机。   应容许翻了个天大的白眼,那边战局已经结束了,薛笑人毫无意外的被生擒,那把剑节节碎裂掉在地上。   他正在按照传统反派套路剖析心理路程,声音越来越大,把应容许的注意力也吸引过去。   “……不管我做得多好,人们只会看到你,看到薛衣人的弟弟!”   薛衣人嘴唇发白:“那你就培养了一群杀手,做这种勾当?!你也可以去江湖上闯出自己的名声!薛家庄也足够有钱让你出去闯荡,而不是借由杀手行当来肆意敛财!”   “敛财?”薛笑人似笑非笑,“我不在乎钱。”   嚯,好耳熟的凡尔赛言论。可见凡尔赛古今通用。   陆小凤想到了霍休,那个富甲一方的第一富豪,同时也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   一个爱钱爱到守着巨额财富也不肯怎么花销,还要继续敛财;一个不在意金钱,唯独沉浸在生杀予夺的快感中。   陆小凤问道:“你又为何要在此之前杀应容许?”   应容许竖起耳朵。   他和这个杀手组织唯一的交集就是穿越之初救了一点红一条命,穿越这段时间除了青衣楼外也没地方去结仇,他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谁叫他是个江湖上传得神之又神的神医。”薛笑人一听那个名字眼睛就发红,“偏偏又确实有几分本事,治好过疯病!”   要不是确有其事,薛家庄也不会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去找他。   应容许张了张口,低低“靠”了一声。   还真有这事儿。   他药堂刚开起来的那两天,赚的三两银子里就包括了一贴驱散混乱debuff药物的药钱,包括后来给前任倒霉郎中收拾烂摊子,他也遇到了两个顶着可驱散debuff的疯子。   薛笑人知道他有点本事,再加上江湖上怎么夸张怎么传,真把他当个对手了,怕他戳破自己装疯卖傻的事情,再加上他们在客栈里看似对答如流实则鸡同鸭讲的一段对话……   真是……百因必有果。   但报应落在谁头上还不一定呢。   “我本以为这小子知道了我的身份。”薛笑人道,“他本该走不出薛家庄!”   “那你错了,”应容许假笑道,“我不但会出去,还会在泼你一身提神醒脑汤之后再走出去!”   薛笑人刚有下落趋势的血压再度上涨,陆小凤连忙打断施法:“你既然怀疑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还会放任他进来?”   薛笑人冷笑:“谁会相信一个疯子是杀手组织的首领呢?”   还有一点薛笑人没有说,但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能猜出来。   薛衣人闭了闭眼,他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哑声道:“更何况那个疯子是你。”   以薛衣人对他的爱护,就算应容许在认出对方后当场指认……薛衣人很大可能也会为他担下来。   事实上,要不是应容许以如此方式揭开对方的伪装,薛衣人都会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这可能就是有恃无恐。   应容许看着这对兄弟,意兴阑珊。   白眼狼永远喂不熟,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对方啃食自己血肉之前,远远的离开他们。 第23章 是神水宫   薛衣人算是被白眼狼反咬的一口狠狠啃在了大动脉上。   他疲惫又憔悴, 拉下老脸给应容许道了歉,表示未来会好好管教不成器的弟弟。   往后毕竟是家事,他们也不好掺和, 应容许和陆小凤在这点上很有共识,客套两句就马不停蹄地撤了, 一点红好歹也是薛笑人麾下的一员大将,也被留在了薛家庄。   估计薛衣人有的是话要问他, 就是不知道问的方式……   应容许犹豫两秒, 还是没说话,跟陆小凤被送出大门。   他对客栈狭小逼仄的活动范围有了点阴影,万一打起来都不够他跑的, 拉着人在城里逛了一圈找到一家日租民房的, 看在真金白银的份上服务态度极好,甚至拨了个人给他们烧热水,供在尿桶前熏了一个小时快入味儿的应神医泡澡祛味。   应容许婆婆妈妈洗了三遍澡, 换好衣服出来时, 陆小凤已经打起第三个哈欠。   “你跟杀手还挺有缘的。”   “孽缘, 谢谢。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应容许翻了个白眼。   “哎, 对救命恩人怎么说话呢?”陆小凤半真半假的抱怨, “我可是接到书信后连酒都扔了往你这儿跑!到地方还要在暗处躲着给你当暗卫……啧啧啧, 你出去问问, 江湖上还有第二个能请我陆小凤当暗卫的吗?还不都是为了朋友!”   “辛苦我们陆大侠了,朋友准备做一顿大餐犒劳您, 不知道陆大侠有没有想吃的菜?”   陆小凤一下就支棱起来了。   应神医是不是神医有待商榷, 但他一定是天下排得上号的神厨。陆小凤跟花满楼混了两次饭就被牢牢抓住了胃, 恨不能一日三餐都赖在百花楼里吃。   大厨平日菜色全凭心意,点单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应容许手里不知何时掂量出来一只钱袋子, 抛接起来哗啦哗啦响:“走,你想喝什么酒,今天管够!”   “真的?”陆小凤顿时发出傍上大款的快乐声音:“我听说城西酒庄新出了一批残花岁,走走走,先买他几大坛!”   酒庄名气大,新酒一批酿出来数量不多,价钱自然也很好看。应少爷财大气粗,一挥手包揽了大半数,银子哗啦啦的流,陆小凤咯咯咯的乐。   应容许特地做了一桌好下酒的菜,陆小凤一杯接着一杯灌好酒,应容许就往茶杯里滴了两滴酒捧着吸溜。   陆小凤看了一眼,直皱鼻子:“好喝么?”   “还行,”应容许道,“茶是花茶,酒是花酒,四舍五入算一家。”   酒单独喝微香微苦,配上热茶反倒激发了里面的香味,像是在喝一朵水做的花,还不辣。   陆小凤丢了一粒花生米在嘴里:“我还以为你会把他带走。”   应容许问:“谁?”   陆小凤努努嘴:“那个……中原一点红。衣不解带护送你一路,我还以为你会跟薛衣人求情把他带走,再不济……让他少受点苦。”   即便在朋友身上栽了不少跟头,陆小凤仍旧自诩在看人方面准如陆半仙。   应少爷披了一身温文尔雅的皮,实则话痨又心软,一看以前的生活环境就是和平安逸那挂的。得亏身上有点本事,又有点估摸着是在大家族里耳融目染的心眼儿,才能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牙子卖了反过来数钱去。   应容许有些稀奇他怎么得出这个设想的:“我被杀手坑了那么多次,你会觉得我能为杀手求情?”   他想了想,补充:“还在他老大把我捅成蜂窝煤之后。”   陆小凤道:“但他不是没对你动手么?还保护了你。”   “是没来得及。要不是我腿脚快先下手为强,一点红当时动不动手……”应容许停下话头,模拟一遍场景,“……八成会吧。”   那人当时看着都快碎了,说不准还真有那两成可能性。一点红再碎一会儿,薛笑人就被抓了,他动不动手都没意义,不如束手就擒。   要真这样,后者的表情还能更好看。   应容许突然有点遗憾,要是再来一次,他就也把一点红当野怪风筝,好欣赏一下薛笑人绝赞破防。   应容许说:“我大概能明白你在想什么了——这么说吧,我之前救过一点红的命,不然你以为我拿什么白嫖到传说中天下第一杀手的免费陪护?这下他老大栽在我手里,他以后怎么样都取决于他以前做过什么。”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要是一点红以前的罪过让他偿命抵,那也和应容许没关系。   应容许不得不承认,他有过犹豫,怎么说那也是他穿越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挽救的第一条命,虽然报上了个假名吧……但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呃,雏鸟情结?   ……这个词放他身上,有点恶寒感。   “总之,”他强行总结,“我们两个,两不相欠。”   陆小凤把鸡骨头吐了,举杯:“倒也说不清楚你这性格是适合江湖,还是不适合江湖。”   “管他呢,反正以后没人找我茬的话,我估计和偌大江湖的关系就只有你们这几个朋友了。”应容许端着花酒茶跟他碰杯,瓷面相撞发出好听的叮当声。   他发出了立flag的声音:“我以后就是个药店小老板,还能和江湖有什么关系呢哈哈哈哈!”   ……   薛庄主纵横江湖多年,人还是挺靠谱的。   他没追究应容许胡说八道的那锅汤,也没说什么要不是应容许也不会闹得薛家庄面子里子都没了的狗屁言论,把“诊费”一文不差的送了过来,数字大到应容许差点没敢接。   他凝重道:“这不会是……封口费吧?”   薛衣人苦笑:“应公子说笑了,舍弟……薛笑人的事情老夫也知道干系多大,并不奢望封住悠悠众口,也不应这么做。应公子因薛笑人遭了惊吓,这些有一部分,是老夫代他送上的赔礼。”   于是应容许接的就毫无心理负担了。   陆小凤问:“薛庄主打算怎么做?”   薛衣人沉默片刻,说:“从今以后我会对他严加看管,不会再放他出去为非作歹。他手下的杀手们我已经查清,除了两人在外执行任务,剩下的休憩地点我也已得知。若有心性不稳之人,便一同看管起来。”   薛笑人手底下的杀手是他网罗的孤儿,不全是自愿干这一行,也有良知尚在,想趁此机会洗手不干的,薛衣人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江湖人是怎么了却江湖事的,应容许第一次直观感受到。   挺不规矩的,偏偏又是被默许的规矩。   应容许没有惊动追命的意思,这次事情和金鹏王朝还不一样,一个“复国”的帽子扣上去,朝廷会让江湖人自己处理就怪了。这次却是彻头彻尾的江湖事。   江湖事江湖了,朝廷允许了这种制度,应容许还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到觉得自己一人便可打破存续不知多少年的制度。   他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一句:“一点红属于哪批?”   薛衣人道:“他昨晚交代完一切,便离开了。”   至此,事情就算了结了。   应容许来这一趟挨了三刀,差点气吐血一个人,端掉又一个杀手组织,风风光光跟陆小凤回了百花楼。   花满楼的小楼如今都快成共享公寓了,朋友们来也不打招呼,进门先给自己倒茶抓吃的。   应容许吐掉瓜子皮,绘声绘色给他描述薛笑人被两碗黄汤和若干诡异药材熬成的汤药泼破防的样子:“倒霉玩意儿还想杀我,我是那么好杀的吗?我可是江南小强!”   也就陆小凤嘴欠问了一嘴小强是什么东西,被科普之后面如菜色,满楼的花香都在名侦探强力的脑补能力下黯然失色。   “哪有人这么描述自己的?!”   应容许纤纤玉手一指:“嗳,这你不就见到了?”   陆小凤还真跟他一捧一逗上了:“大开眼界啊!”   应容许跟陆小凤说相声说到晚饭都在百花楼吃的,才踩着初升的华灯回了自己家。   关门前他透过远处的灯火看到湖岸边遛食玩闹的人们,不禁笑了一声,掩上房门,落锁。   在现代自己蜗居,家里地方不大,他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突然觉得院子怪空的。   “回头买条狗养着好了……反正以后也不往外跑了。”   三日后,应容许收到一封信。   写信人用材很讲究,信纸上还带着一缕香味,应容许往百花楼跑得多了,再没情调的一个人,也能辨别出几种花香,信纸上的郁金香味就是其中之一。   应容许木然的看着信件,到底没有把它揉成破纸团,妥帖的收到背包里。   他清点了一遍背包里的药物,其实也没什么好点的,十好几组的药物大多被拿到药堂售卖给频繁打架斗殴于是需求量甚大的江湖人,包里就剩橙字药物每样两瓶,还是得现做。   罢了,谁叫对方是楚留香呢。   名声鹊起药物供不应求的应神医撸起袖子,麻着一张脸去加班搓药丸。   等他把药堂里储存的相应草药全搓成包里的几十瓶种类不一的药物后,风尘仆仆的楚留香才终于到了江南。   “信件上说你陷入麻烦,还不确定是多大的麻烦拜托我做伤药解毒药——”应容许“啪叽”把信纸拍到桌上,“那现在我能请教一下,到底多大麻烦才需要这么大的药物需求量吗?!”   他的疑惑发自真心:“你要去海外给我开分店不成?”   他气势莫名有点强,楚留香往后挪了挪:“准确来说,我是无妄之灾……”   “垃圾江湖,”应容许冷笑,“我当初被青衣楼盯上也是无妄之灾,我每次都是无妄之灾。”   “……”楚留香决定换个说法,免得江湖二字勾起对方的火气,“数日前……”   数日前,楚留香在海上的小船碰到了数具来历不明的尸体。   他的小船随波逐流,那些尸体也是随波逐流,在海上飘行的时候楚留香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问题在于这次碰到的尸体有些多,且都是中毒而死。   他还没搞明白尸体是怎么来的,一位白衣女子便打上了他的船,说那些人都是中了她们神水宫中天一神水的毒,要求楚留香找到失窃的天一神水,不然就杀了他。   应容许:?   应容许人都傻了:“为什么要杀你?不是……她为什么要找你来寻天一神水?”   楚留香苦笑:“因为我的盗术。天下能从戒备森严的神水宫中窃出天一神水的人屈指可数,我恰恰是其中之一。”   应容许更茫然了,他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你等等,我捋一下哈,”应容许扶额喃喃,“神水宫丢了烈性毒药天一神水,有人拿着它去到处杀人,还包括不少成名已久的江湖元老。她们为了找回天一神水强行把盗窃的名头按到八百里开外海上的你头上,并以此胁迫你去寻回本该她们去找的天一神水,你要是找不到,就说明是你偷了天一神水,她们就要杀了你?”   他一番话说的差点把自己绕进去了,向楚留香确认:“是这样吗?”   楚留香:“对。”   “不是,”应容许拍案而起,“凭什么啊?!”   应容许就没听说过这么离谱的事,这简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帮女人疯球了吗?!直接来请你帮忙会让她们脑袋埋在地底里吗?!”   楚留香对此也有些恼火,但他的性格又不会说出什么苛责女子的话来,只能道:“神水宫的女子的确高傲一些……”   “这不是高傲,这是脑子有病。”应容许刻薄起来不分男女老幼,攻击性拉满,“按我说别叫什么神水宫了,叫神经宫算了。”   他给江湖组织取绰号的能力一如既往,楚留香干咳两声:“贸然追查,我也有些怕惹了幕后之人注意不慎中毒,想找你买些药物。”   “买什么买,直接拿走,”应容许拍板,“都给你打包好了,这只大雁幼鸟你带着,要是需要人帮忙,你就拔它毛。”   楚留香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拔它毛干什么?”   撒气么??   “让它使用绝技,召唤它妈。”应容许道,“叨人肯定疼,至少能帮你制造点混乱。”   牵情雁的一项被动,幼鸟受到伤害后,母雁会瞬间狂化攻击敌人——虽然在游戏里的伤害值不怎么样,叨一口也就掉几十滴血,但那是游戏,换做现实嘛……   想到母雁梆硬的嘴壳子,应容许觉得它完全可以化身空对地打击炮。   楚留香一头雾水,但还是收下了。   莫名其妙的神水宫给应容许带来一肚子气,楚留香走后,他又去找他情绪稳定的好友了。   应容许的质疑振聋发聩:“神水宫是不是有毛病啊!”   花满楼听得也是一阵无语,半晌才找回被震跑的声带:“此举的确不妥。不过神水宫对外一向强硬,楚留香答应下来也是无奈之举。”   毕竟不是孤家寡人,楚留香拒绝过后自己能躲过神水宫的找茬,他那三个妹子聚在一块可是个大目标。   人的羁绊都是软肋,有了软肋的人可不就是一威胁一个准。   应容许白眼翻得比天高,神水宫的一番操作让他感受到极大的不适。   不讲道理的他见过不少,但也是头次见到这么不讲道理的——来到武侠世界不过月余,从上官飞燕到神水宫,应容许算是见到了世面。   就没听说过这么干的!   半个时辰后,应容许亲身陷入了世面里。   ——“陆小凤在哪里?!”   不请自来的白衣女子提着剑厉声问。   应容许眨巴眨巴眼,一瞬间,跟陆小凤四条眉毛一块绑定的各类花边新闻流言蜚语纷沓而来。   面对朋友的桃花债,应容许稍显尴尬,心中给对方道了句歉,说道:“陆小凤他昨天刚离开去……”   “谁找我?”楼梯口冒出一个脑袋,唇上胡子新长出来,被他重新修成眉毛的模样,“隔着老远就听到了。”   应容许:“……”   他缩了缩手,开始思考要不要跳窗逃跑。   他对情情爱爱的修罗场真的很苦手,不管是自己陷入其中,还是在旁当围观群众。   应容许忍不住看向花满楼,对方嘴角的笑容弧度甚至更明显了些。对于好友陷入这类桃色麻烦闹笑话,花满楼早就已经习惯了,不仅不会慌乱,还能喝口茶等待陆小凤慌手慌脚的有趣动静。   自己作孽处处留情,那就只好让他自尝苦果了。   但陆小凤表现得很茫然:“姑娘是……?”   应容许差点呛死,忙不迭挪远了那杯茶:人家姑娘指名道姓来找你,结果见面不相识……我的天,什么绝世渣男。   要不是陆小凤屡次救他狗命,应容许都想给白衣姑娘加油鼓劲。   下一秒,他就不这么想了。   白衣女子下巴一抬,尽显高傲:“神水宫,宫南燕。”   应容许第一反应是——这名号有点耳熟。   第二反应是——能不耳熟么!他刚跟花满楼把她们从上到下吐槽了一个遍!   应容许眼神一利:“你为天一神水而来?”   宫南燕看了他一眼,她看人都很让应容许火大,是拿眼角瞥视:“你怎么知道?哼,没错,我就是为了天一神水而来。陆小凤,是不是你和司空摘星偷了我神水宫的天一神水!”   这下不止应容许,花满楼也紧紧皱起眉。能第一面就让他感受到不适的人不多,但显然,眼前的宫南燕绝对算一个。   一口大锅迎面罩上来,陆小凤差点跳到房顶:“你不要乱说,可有什么证据?”   宫南燕蛮横道:“司空摘星的偷术就是证据,神水宫戒备森严,尤其存放天一神水之地,能在那里来去自如不惹风声,绝对是你和司空摘星联手盗窃!”   可能是气血上头,她胡搅蛮缠的“解释”完,陆小凤差点气笑了。   一道声音不咸不淡的插进来:“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让陆小凤查清天一神水的去向,否则神水宫就要把他追杀至天涯海角?”   宫南燕这次总算正眼看过来:“我不应该吗?”   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应容许也怒极反笑:“应该,太应该了。你们神水宫招人标准是不是看san值高低?疯婆娘才能在里面搏得一席之地,不疯的只能混成普通弟子?”   “你!放肆!”宫南燕柳眉倒竖,剑尖调转指向应容许,“竟敢冒犯我神水宫,那你这条命就留下来赔罪吧!”   宫南燕的武功远远比不上薛笑人,应容许溜她绰绰有余,但他屁股就像和椅子粘在一起了,牢牢坐在上面。   开玩笑,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在场,他们还能放任这疯婆娘砍了他泄愤?   果不其然,花满楼袖中甩出一道长绸,卷住宫南燕的剑四两拨千斤地往外一拨,宫南燕连连退了数步才稳住。   陆小凤也到应容许身边,三人与她对峙。   宫南燕道:“你们三个男人,要一起上打我一个吗?!”   应容许张口就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三个打你一个?刚才只有一个人出手,但你好像也打不过他。再说……”   他用很谦和的口吻询问花满楼:“江湖规矩里有不能一群单挑一个的条例在吗?”   花满楼抿唇,似是在压抑笑意:“没有。”   “哦……”应容许又以同样的口吻询问陆小凤,“那江湖规矩里有对栽赃陷害颠倒黑白之人的相关条例么?”   陆小凤一怔,他通常不挤兑女人,何况是长得好看的女人,但宫南燕实在能以一己之力成为那个例外。他故作迟疑:“似乎没有。毕竟江湖大侠都是不屑做这种事的。”   被拐弯抹角损的宫南燕差点气的五官乱飞。   她冷冷道:“看来你们是不准备帮神水宫这个忙了。”   “你们神水宫的态度可不是找人来帮忙,”应容许好脾气的指点,“你们这个,叫胁迫。”   “那又如何?”宫南燕道,“陆小凤,你最好想好了,不帮这个忙,从此以后,神水宫都不会放过你。不要以为我们久不参与江湖纷争就好欺负,你大可以试试。”   应容许叹为观止。   瞧瞧这话说的,不明情况的还以为是他们仨抱团打进神水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宫南燕宁死不屈狂放狠话……   他说:“你们就是这么胁迫的楚留香吧?”   “看来你知道楚留香的事。”宫南燕冷笑,“是又如何?”   不如何。   就是对这个全员女子的门派大为改观。   应容许曾经对女子门派的印象,要么是坚韧不拔巾帼不让须眉,要么是阳春白雪、诗意与剑意一色,现下一个神水宫横空出世,彻底打破他的刻板印象。   神水宫的弟子不一定都是这类神经病,但宫南燕敢这么嚣张,就已经表现出门派高层对此态度的纵容。   至少从宫南燕的态度来看,应容许对神水宫的好感说是低穿地心都不为过。   怪他太年轻,见的世面太少。   宫南燕放上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知道你是个浪子,无拘无束无亲无故,即便如此,你也有很多的朋友。”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把威胁的话都说尽了,十万字大论文都浓缩在了一句阐述里。   应容许眼中划过一丝厌恶,花满楼也冷下脸。   陆小凤沉默片刻,在对方冷笑着转身离去时道:“好,我查。”   宫南燕走了,小楼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压抑。   陆小凤一抹脸,重重坐下:“麻烦、麻烦、麻烦!唉!”   “天下的麻烦怎么都爱找上我呢?”他叹气:“天一神水……什么线索都不给我,让我怎么找呢?”   “天下的麻烦事不止喜欢找你,还喜欢找楚留香。”应容许道,“说不准就是因为你们两个同样喜欢沾花惹草,老天爷看不过去,频繁降大任于你们。”   陆小凤道:“我都已经这么惨了,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要挤兑我么?”   “安慰对你也没什么用了。”应容许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他言简意赅,“楚留香在你之前被拉入局,我从他那得到一部分线索,我来说给你听,花满楼可以做补充。”   花满楼颔首:“大概也是因为应容许和楚留香有联络,宫南燕才会什么线索都没留下就走了。”   陆小凤咕哝道:“她更像是恼羞成怒,想给我加大难度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那么着急想找到天一神水。”   他们分享了情报,应容许让陆小凤先不要那么快开始追查,翌日一早,他打着哈欠找到陆小凤,将一个沉重的包袱扔给他:“楚留香同款,里面的药瓶上都贴了签,效用说明都在上面了。”   陆小凤低头翻了翻,看到某几样药粉的效用时抽了抽嘴角:“这是……春药?”   应容许捂嘴的手一顿,茫然看过去。   便签上赫然写着【药王の春药】。   原本肯定不叫这名,是应容许随手起的。   他“哦”了一声:“这是万能调味料,我装错了吧……算了,你一道拿着吧,这玩意儿沾鞋垫都好吃,追查路上也别苦了自己。”   陆小凤心情复杂的把“春药”装了回去。   应容许倏地想起什么来,冲窗外打了个呼哨,一只翎羽在阳光下烁烁闪光的青羽鸟儿飞进来落到桌上。   “你把青鸟带上,用它也能联系上楚留香,记住信件题头一定要写上收信人的名字或者辨别性高的绰号。”应容许发现这两天他净送鸟了,俨然一个倒反天罡的送鸟子,“寄东西也行,只要不是寄一个人,它都能抓动,别怕累死它。”   青鸟:?   要是可以的话,它立马就向系统投诉应容许残暴无道压榨信使。   它睨了应容许一眼,决定拿屁股冲着主人。   它没表现出拒绝的态度,应容许一下子放下心。   看来邮件的信使也是可以暂时赠送出去的……还挺人性化的嘛。   他想了想,又递过去两个巴掌大的小包:“这是它的口粮和零食。”   青鸟抖了抖尾羽,脑袋稍稍转过来一点,像是在偷听。   陆小凤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稀奇的看着这只似乎能听懂人话的信使。   应容许放慢语速:“要是它表现的好,就把橙色这包喂给它,那是我做出来品质最好的饲料了,手里面都只有三包呢。表现的不好,就喂它灰色包的边角料就好……哎,我再给你一包橙的吧,它要是乖乖的讨你欢心,你也能有多余的喂它当零嘴儿。”   一双美丽的青色羽翼展开扑扇,带着青鸟落到陆小凤怀里,它幼鸟般“啾”了两声,特别狗腿地蹭了两下陆小凤的胸膛。   陆小凤更稀奇了:“这鸟真能听懂我们说话啊?”   不仅能听懂,还能被PUA呢。   应容许深藏功与名:“一路小心。”   接连送走楚留香和陆小凤两位主角,应容许嘴角下落,逐渐平直,暴露出他的心情。   应容许不喜欢被威胁的感觉,更不喜欢被当作威胁别人的筹码的感觉。   查案,他不擅长;武功,狗屁不通。目前来看,他似乎只能做些后勤保障工作。   应容许久违的因为自身贡献不够而感到不爽。   他没有往家里走,而是去找了一家铁匠铺。   在万恶的资本主义做派下,他拥有了人生第一间锻造室。   应容许换上耐脏的束口锻造时装,借着上方窗户透进房间的光线扯开一抹咬牙切齿的笑容。   神水宫是吧,江湖大派是吧。   等小爷搓上一吨TNT,我看你们怎么疯。   ……   TNT是不可能的,即便不靠游戏图纸应容许也造的出来,但以现有材料和手段提炼的话,那玩意儿稳定性太差,不等搬到神水宫就会轰隆一声把他炸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火药类大规模杀伤武器其实都不太行。他前脚拉着大炮去神水宫轰出第一炮,后脚六扇门就能全副武装来逮捕他。   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要是民间蹦出来一个能搓比朝廷掌握的火炮还先进的大炮的能人异士,应容许以后大概只能开启朝堂副本了,他才不乐意去。   而且造大炮需要的材料也很难收购,铁的流向朝堂肯定会牢牢掌控,太容易被发现。   于是应容许的目光转移到了一些用铁量在控制范围内,又有足够杀伤力的物件儿上。   ——机关偃偶。   凡是个武侠游戏,这东西似乎都不可或缺。或是成为擂台上的DPS检测器日日挨打时时被抽,或是在家园里种地挖塘勤勤恳恳矜矜业业,或是跟着某个门派屁股后面到处跑成为该门派的特色武器砍瓜切菜,总而言之,机关偃偶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应容许现在就要把游戏劳模搬到武侠世界里来。   锻造比药物制作需要的时间更长,熟练度的存在也只能让应容许从一窍不通一秒变成锻造大师,但时间的耗费就不像是在游戏里那样,读个十秒条就能拿到东西。   应容许撸胳膊挽袖子,待他造一个偃偶军团出来,神水宫再仗着家大业大欺人太甚,或者陆小凤和楚留香没有在规定时间内查出真凶、神水宫真的要撕破脸的话……他就带着军团去她们老巢,免费上门拆迁!   短短时间,应容许已经摸到了些许和江湖门派打交道的窍门——管你有理没理,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这边厢应容许对着图纸埋头苦干,那边厢,也有人垂着头,若有所思。   陆小凤的入局还算在可控范围内,他能应付得了一个楚留香,再多应付一个陆小凤也不在话下。那两人太过相像,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陆小凤和他并不相识,但问题也不算大,毕竟他伪装的着实太好,就算不认识,对方也会先天戴上对他的滤镜,顶多就是没楚留香那么厚实罢了。   问题是……两人正式出发调查之前,为什么都要去拿应容许的药物呢?   那青年他见过,江湖上沸沸扬扬的传闻他也听过。但江湖传闻这种东西,一传十十传百的,传着传着就会经过口述人主观的夸大吹嘘,隔一条街都能变个说法。   就好比三天前他听到的传闻是应神医乃是医毒圣手蓬莱仙客,今天他再听,就变成了应神医三岁开灵拜药仙为师,九岁遍览医书起死人肉白骨,一次比一次邪乎。   佛珠捻动的轻微碰撞声回响在这方小室中,房门突然被打开,须臾的光亮透入房间,照亮一颗锃光瓦亮的光头。   “你来了。”无花缓缓睁眼,仍是那副无尘佛子的模样。   南宫灵快步走近:“大哥,你找我?”   “嗯。”无花没有多余寒暄,开门见山道,“应容许的底细可摸清了?”   “……没有。”南宫灵给出了一个意外的答案,“我只查到他第一次出现是在一座避世寺庙里,和他一同出现的还有身负重伤的一点红,他没有在寺庙停留太久就走了,路上撞见追命与青衣楼的争端……”   丐帮的帮众数量是江湖门派中最多的,不论城镇富裕与否,乞丐都不会少,谁能知道哪个乞丐就会是丐帮的帮众呢?丐帮帮众遍布五湖四海,也借此建立起巨大的情报网。   但就算是这样的情报网,也找不出来应容许再往前的踪迹,就好像这个人是从石头缝里凭空蹦出来的一样。   南宫灵自己都纳闷了:“他难道真是被接到蓬莱之岛修行,再由仙人带回中原的不成?!”   仿佛只有虚无缥缈的仙家手段,才能解释一个人的存在是突然出现的。   这话蠢到无花都不想接茬,他道:“江湖传闻大多以讹传讹,你去试探一下他的医术,尤其是解毒术,若是他会成为绊脚石的话,就杀了。”   他说这种话时,都温声漫语的,语气姿态和跟别人说禅时一般无二,连一点杀气都没有。   南宫灵背后下意识窜上一阵寒凉,他垂下头说:“我知道了,大哥。”   “嗯,”无花微笑起来,习惯性的PUA了一句,“去吧,父亲和母亲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父亲和母亲啊……南宫灵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院落前,他身量高大,轻松能隔着院墙看到里面垂首给躺在床上的男人喂药的女人。   他的拳头一点点握紧,无声又激烈的心理斗争旷日持久,里面的秋灵素若有所感,抬头向外面看来。   南宫灵心中一惊,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往旁边一侧,躲到树后。   片刻后,他无声离开。   为了父亲的遗愿,为了大哥和母亲的大业,他不该再出现那种软弱的情绪了!   南宫灵大步向前走,背影坚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从这天开始,应容许药堂来看病的人多了起来,气质一眼看去就能认出是混江湖的,指名道姓找应神医。   “应神医,我这旧伤复发实在难忍!请应神医帮忙诊治,条件您随便开,我们东江龙虎双手奉上!”   “应神医,晴儿中毒已深,请应神医跟我去看看吧!金银细软随您开价,江湖上谁都知道我阴阳伞重诺守信,若能救回晴儿,在下欠您一个承诺!”   “应神医,我哥前些日子瘫痪在床……”   “应神医……”   “应神医!”   “应神医——”   应神医一个头两个大。   偃偶刚打磨出一个雏形就被丢在房间里面落灰,应容许只恨《侠梦》里没有影分身之术,东奔西跑累得他都没空再去造偃偶,每天回家倒头就睡,醒来再重复前一天的忙碌。   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再次让一个试图帮他杀莫须有的仇家的江湖人拿着药付了钱滚蛋,一天没吃饭的应容许饥肠辘辘,趁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闲去后面给自己煮了碗面。   刚吐噜上第一口,又有人进了药堂。   “不知哪位是应神医?”   在江湖人眼里彻底成为小厮定位的郎中木着脸,冲门帘后头喊:“老板,接客。”   应容许端着面碗猛炫两口,抹了把嘴出去:“没事的时候多读书,学学语言的艺术。”   什么玩意儿就老板接客,青楼老鸨都不接客只收钱了好么?!   恩客……呸,来找他的人身量高大,眉目俊朗,一双眼锐亮之余又不掺杂让人不适的攻击性,气势不怒自威,总体来说,是个很有气势的帅哥。   就是穿的有些奇怪,干净体面的衣服上打了几个补丁。   对方一抱拳,爽朗道:“在下丐帮南宫灵。” 第24章 这毒和她没关系?   新一位病患身中奇毒, 不方便移动,还是得应容许跟着这位传说中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一起过去。   要不是面碗提前被放在后面,应容许差点惊得碗都掉了。   他甚至开始好奇病患是什么身份, 竟然请得动丐帮新任帮主跑一趟请他走。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南宫灵说道, “中毒之人正是丐帮上任帮主,我的义父, 任慈。”   若换个人来请他出诊, 应容许可能还要踟蹰一下。   他实在被前两次的事情弄出心理阴影了,但凡出门总有乱七八糟的事等着他,有奇奇怪怪的人要杀他。   但请他走的是南宫灵, 第一大帮的帮主, 要护住一个大夫应当是很简单的事情。   而应容许正好也被那些江湖人整烦了,那些病郎中也能看,他们却认准了在江湖上出了名的应容许, 宁可忍着难受排起长队也死活不肯在应容许在药堂的时候让郎中看病, 气得应容许想拎着枪撬开他们脑袋, 看看他们的脑子是不是珠圆玉润, 一点沟壑都瞧不见。   反正能用得上的药他都补齐摆好, 要不是那些江湖人太磨人, 应容许早就回去钻进小黑屋跟木料铁块较劲了, 离了他药堂照样能转,病人也照样治病。   他意思意思提上个装模作样的药箱, 头也不回的跟南宫灵走了。   再见!你们这群群魔乱舞的江湖人!   丝毫没考虑到他跟着走的也是群魔乱舞江湖人的一员。   可能是怕他无聊, 一路上南宫灵表现的很健谈, 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才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对待拥有神医名头的人的好奇。   “听应公子的口音, 不像是江南本地人啊?”   “嗯,我是北方来的。”   南宫灵流露出惊讶:“北地么?那边的气候很寒冷吧。”   “是啊,冬天的时候出门就很难熬了……不过我以前不太出门,出门也没什么事干。”   南宫灵理解的点点头,终于问到重点:“听说北地有许多能人异士,医治手段和其他地方也有不同,应公子的师承也是如此吗?”   他“啊”了一声,不太好意思的笑笑:“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而已,希望不会冒犯到应公子。”   “不会。”他落落大方的模样还是很能博取好感的,应容许在心里过了一遍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尽力编的像回事:“我以前身子骨不太好,平日也不出门,就在家里学习……您说的那些我不太了解,我的话……”   他一本正经道:“我不算是正经师承,顶多是从书上看得多罢了……真要大言不惭一点,应该能算是药谷的传人吧。”   “药谷?”没听说过啊……   “对,药谷。”应容许把隔壁奶爸门派拉出来顶锅:“他们是个隐世门派,上下皆从医,不过早就已经销声匿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正经传人行走在外……我的医术大多是从药谷遗留下来的古籍中学来的。”   应容许在心里疯狂给全《侠梦》最大治疗门派磕头谢罪——不是我心怀不轨让你们销声匿迹的,实在是不想让这话传出去后全江湖动员起来找你们浪费人力资源啊!   南宫灵默默记下这个门派,并不打算多问对方是如何掩藏行踪的,又为何从那寺庙出来后就不再隐藏,这话题说出来就有点不轨的感觉,对方还不一定乐意谈。   他见好就收,引着应容许到了一处房前。   “任老帮主卧床已久,清醒时日也并不多。”南宫灵看了眼闻声出来的女人,轻声道,“这位是任老帮主的夫人。”   这称呼叫得怪,一个是他义父,一个是他义母,叫起来却好像南宫灵只是个普通的丐帮帮众,和两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该不会……   应容许深深看他一眼,发射感同身受的电波。   不是所有爹妈都配被孩子叫这声爹妈的,兄弟,我懂你!   可惜南宫灵的天线没调到同频,没get到应容许的潜台词。   应容许管发不管解读,电波刚发完就切断信号,挂着营业笑容和那位任夫人打了个招呼,就跟着进了任慈躺着的屋子里。   任慈头上挂了两个陌生的蓝色图标,奇怪的是,一个图标右下角还叠了层数,足足叠了几十层,看得人头皮发麻。   应容许眼皮一跳,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南宫帮主留步,”应容许挂起笑脸,“我先进去诊一诊。”   他反手关上房门,笑容立马垮了下去,快步走到任慈身边。   任老帮主躺在床上,呼吸轻而长,像是还睡着。应容许把手搭在脉搏上,发现就连一个外行人都能感受到脉象的虚弱。他集中精神,点开那个图标。   ……   “应公子虽是被我请来诊病的,但这病能不能好还是两说。”南宫灵坐在另一侧的房间里,声音冷淡,“任夫人想必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该说。”   秋灵素面上遮着黑纱面罩,挡住大半张脸,她摇了摇头,有些痛苦道:“已经这样了……还不够么?”   南宫灵垂下眼:“任夫人说的我听不懂,但我说的希望你能懂。老帮主卧病在床这些年你照料他颇多,不也是求能有这一方小天地能让你照料他么?”   秋灵素沉默下去,半晌道:“……是啊。”   南宫灵继续道:“所以,只要不碍手碍脚,你就可以继续这样照料他。”   秋灵素不再言语,转头去看窗外。   屋里气氛沉寂,南宫灵似是坐不住了,绷着脸起身到院子里去。   片刻后,应容许拎着药箱出来了。   他的视线在南宫灵和秋灵素上划了一圈,抿了抿唇角:“依我所见,任老帮主应该是中了毒。”   南宫灵道:“应公子可有办法?”   “有倒是有,”应容许慢吞吞道,“就是……可能会费些时间,还需要施针。”   南宫灵道:“那就拜托应公子了,我会为应公子准备住处,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提。”   应容许笑了笑:“那就拜托南宫帮主了。”   南宫灵不但给他准备了住处,还为他方便留了一个丐帮弟子在附近,美其名曰有事都可以找他,包括药材需求也可以告诉对方。   应容许摸了一把那个小乞丐的脑壳,笑吟吟的颔首:“多谢了。”   他一派常态的吃了饭回到住处,到了时间就熄灯,整个房间就安静了下去。   等到夜半三更,月凉似水之时,那间房屋的窗户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应容许做贼似的开了一条窗户缝,看了老半天觉得应该没人注意这边,悄么声跳出去。   他不敢甩大轻功,血色的特效在夜里看虽然不扎眼,也不是没可能被人发觉,照着记忆里的路线七拐八拐,跳进了一家院子里。   小院仅有的两间房都黑着,一点动静都没有,应容许闪身过去,偷感十足地弓着身敲敲门。   “笃笃”两声,还没飘出来,就隐没在夜色中。   里头传来两声咳嗽,接着是虚弱的动静:“进来吧。”   应容许推门进去,指尖抵着门缝缓缓合上,整套动作比吃了两斤德芙还丝滑。   屋里头算上他,总共有三个人。   秋灵素站在床边,即便在深夜也戴着面巾遮住容貌,她看了看床上的丈夫,没有出声。   任慈已经醒了,他的状态看上去比下午时好了太多,至少脸色在月光的照耀下,都有了两分人色。   应容许看着这两夫妻,头大如斗:“既然任夫人留在这里,也就是说您的中毒和她没关系啊。”   更麻烦了。   叠了几十层的图标,就算应容许是个不打PVP远离PVE的奇葩也知道代表着什么,尤其发现图标内容是一款慢性毒药——这特么是每天都有人端着毒药哐哐喂出来的啊!   任慈还不止中了一种毒,另一种会影响他的神志清醒,让他更加嗜睡,从效用期来看,也就是这几天下的药。   两种毒素叠加起来相辅相成,后一种因为生效快更为烈性,很容易会遮过前一种的临床表现,要不是应容许有图标可看也会漏过去。   慢性毒药的来源肯定是身边之人,至少会是熟悉的,不然不可能被叠了这么多层,这小院就这么大,嫌疑最大的自然是秋灵素。   下午时秋灵素还在院子里,应容许有些话不好说,只好先挑着合适的药给任慈灌下去,等他迷迷糊糊有点意识时快速说了晚上来找他的信息,想趁着深更半夜秋灵素睡熟的时候来夜袭……呸,来解谜。   但在任慈已经清醒了的情况下,秋灵素也在场,夫妻俩都在这等着他,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好方向的耐人寻味。   应容许心头过了各类阴谋,心说等任慈治好,他大概也要进入下一场麻烦中了。   要么怎么说他能和楚留香陆小凤处上朋友呢?——也不对,他也没到处沾花惹草,一直都很洁身自好啊!   怎么一到这个武侠世界,一堆麻烦事争先恐后的给他千年杀?!   应容许在夜色遮掩下翻了个白眼,正想问问他们有没有怀疑的人选,就听任慈虚弱地开了口。   他说:“还是……有关系的。”   应容许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那你叫她来干嘛,别告诉我你是那种“虽然她对我下毒恨不得我早早挂菜但我还是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命都给她无所谓”的脑残恋爱脑!   接下来,秋灵素给出最后一击:“毒是我喂给他的。”   ——丐帮上任帮主夫妇使用联合技能命中侠士应容许,侠士应容许陷入debuff-混乱。 第25章 挖个坑埋个土   应容许怀疑这夫妻俩是在玩什么情趣play。   要不然就是这夫妻俩在玩他。   他甚至一瞬间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到了什么奇怪的平行世界——   不是大袜子,这还是中文吗?!   他是穿越了没错,但从现代到古代, 这不都踩在同一片国土上吗?他也没穿越到异世界变身史莱姆引领八星魔王啊!这架空的朝代架的是不是太空了,一些词句扭曲过后是不是太有歧义了?!   他忍住夺门而出大吼“我不要成为你们paly的一员”的冲动, 深吸了口气。   “劳驾,给我一个情节梗概。”   脑补了一下午加大半夜的阴谋论, 一到现场就被受害者和加害者联合起来迎面一击, 应容许居然还能用冷静的语气说出冷静的话,他可真是进步了。   全是这癫疯的武侠世界逼的。   受害者压抑地咳嗽了两声:“由我来说吧……咳咳咳……”   “还是我来吧,”加害者温柔地拍拍受害者的背, 还很贴心地拿了手帕去给对方擦嘴, “你身子虚,还是要养一养气。”   应容许麻木的看着伉俪夫妻的互动:“……”   你们这么爱,为什么要让毒药当插足的小三?   应容许手里要是有窜天猴, 他能绑屁股上求它把自己窜走。   好在秋灵素及时解释:“慢性毒药的确是经我手喂的他, 毒药……却不是从我手而来的。”   她秀眉微拧, 即便挡着面容, 骨子里的气质也遮不掉, 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   “虽然他没有说, 但我能看得出来、猜得出来, 他在谋划着什么,若是只针对我们夫妻俩也就罢了, 我们却实在不想让他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也是因此, 我们想让你走。”   秋灵素轻声道:“应大夫,趁没人发现, 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我刚来你就让我走——应容许猛地反应过来,她不是叫自己离开这个房子,离开这处院落。   而是让自己哪来的回哪去,麻溜卷铺盖回江南。   这是个针对自己的局。   秋灵素说到这里已经不想再说下去,她低头去看任慈,对方不知何时握上她的手,传过来微弱的力道。   他一直知道自己为他下的毒,一直知道为何给他下毒。却在今天难得头脑清醒时,对她说“至少不能连累无辜之人了”。   任慈总是如此,他温柔、侠义,在她毁容后温柔以待,义无反顾地爱上她,让她也敞开心扉接纳他;在被挑战之后也毫无芥蒂的留下对方的儿子,视若己出。   秋灵素呵了口气,说不出叹出的是何情绪,总归不会是愁。   应容许站在原地沉默许久,开口道:“既然你叫我大夫,就该知道我的病人还躺在这里,他还没好,你要我走到哪里?”   但凡应容许再自私些,再被江湖同化到不把人命当命些,他早在秋灵素话音落地时撒丫子踩着轻功往江南跑,然后找个角落躲起来。   可他做不到,正如他最初穿越什么都不懂时,他淋着冰冷的雨,扛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冰凉尸体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带着那人踩到活命的路上。   应容许善心不泛滥,但眼前有个人要死了,偏偏他能救,对方从没有得罪过他,还劝他保全自己,要是他转头跑了,后半辈子恐怕都要做噩梦。   哪怕他不知道这对夫妇和他们养子之间有什么嫌隙……至少现在,应容许的身份只是个大夫罢了。   “见死不救,是为帮凶。”青年垂下眉眼,稀薄月光照亮他温润的面部线条。   他道:“反正我是要等救完人再跑的,到时候你们就见不到我了。趁现在聊聊天解解闷,和我说说吧,是哪个威胁你下毒的?好歹也算关乎我的性命,听一听不碍事吧?”   良久。   不知是夫妻俩谁,放弃一般吐出一个人名:“南宫灵。”   天杀的陆小凤。   因为南宫灵谈吐气度很舒心起了交朋友想法的应容许面无表情的迁怒:跟陆小凤混多了,他差点染上“我的朋友全要坑我”的病。   几秒后,应判官明察秋毫,默默为陆小凤洗脱冤屈:也不对,南宫灵就是没憋好屁来的,这叫处心积虑图谋不轨请君入瓮瓮中捉鳖……呸,他才不是鳖!   不过南宫灵的目标也不一定是他,他可能就是倒霉被捎带的。应容许推测,老帮主卧病在床多年,帮派里不可能没有老资历来拜访探病吧?说不定哪个人就看出他身体有可能是中了毒跟南宫灵说了,为了不引起怀疑,南宫灵才会听从建议把他请过来诊治。   但南宫灵实际上当然不想让任慈痊愈,不然他处心积虑胁迫任夫人下毒不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至少表面上,自己绝对不能把任慈治好。   不然南宫灵第一个砍的就是很可能知道了是他下毒的应容许,紧接着任慈夫妇就要下来陪应容许打斗地主。   应容许吐了口气,又为任慈仔细诊了会儿,他现在当大夫的时间当多了,每天都抽点时间看医书,也算是把系统帮忙积攒的医学能力吃下去点,把把脉不成问题。   他从怀里拿了两瓶对口的解毒药,道:“先按这个吃,早晚各一颗,别让人发现。至于恢复后的气色问题……任夫人,您拿水粉什么的,给老帮主扑一扑。”   现在最好是先治着,南宫灵很不待见他的养父母,也想不到短短时间内他们两边就暗通曲款了,吃饱了撑的才会去特地给任慈把脉看治疗情况。   应容许过了一遍计划,觉得没什么问题,整个人都散发出自信的气息。   看他在南宫灵眼皮子底下来一出暗度陈仓!   南宫灵作为一帮之主,居然还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带着应容许去为任慈治疗,那热切询问进度的模样,要不是应容许知道内情,都要以为他是天字第一号大孝子。   可再一想任慈如今模样都是拜他所赐……   算了算了,不知内情,不予评价。   “应公子,义父他今日状态如何?”   “啊。”应容许从腹诽中抽离,他沉默两秒,嘴唇微抿,视线在南宫灵脸上绕了一下又去看屋里照顾丈夫的秋灵素,最后垂下来。   好一个欲语还休模范教学,他简直能去竞争奥斯卡小金人!   欲言又止够了,他叹了口气:“我们去那边说吧。”   南宫灵跟着到一旁去,急切道:“应公子,是治疗有什么难处么?”   应容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来回磨了得有两三分钟,才说道:“任老帮主中毒已久,毒素十分顽固,今日为其施针我才发现还有另一种毒素在体内肆意破坏,这就比较棘手了。”   听到他诊出还有一种毒素时,南宫灵收在袖口里的手紧了紧。   他道:“那该怎么办?”   应容许叹气:“我手头只有一味药可以解这些毒,但实在是缺乏最重要的药引,爱莫能助啊……”   “我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应公子所需药物尽管言说,定能为公子寻来!”南宫灵言辞凿凿,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按理来说他下的毒虽然难缠,但也不至于直接就“爱莫能助”了吧?   可引去试探对方是不是真有本事的江湖人基本都横着过去竖着出来,对方必定不会是沽名钓誉之辈。   难不成,是他发现了毒素是自己逼秋灵素下的……?   不,也不对。   秋灵素为了保任慈的命,数年来日日都为任慈下慢性毒药,她为了让任慈活,太听自己的话了,南宫灵不认为自己刚威胁过秋灵素,她还敢和应容许说这些事。   那……难不成是大哥给自己的毒药不止有掩盖慢性药物性状的作用,还和前一种毒素起了不知名的反应?   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应容许会束手无策了。   南宫灵心思电转,对自己的自信心占了上风,完全不觉得会是两边合起伙来糊弄他。   “药引所需的是千年的九死还魂草。”应容许也琢磨呢,他前两天在信任南宫灵时夸下海口说这毒能治,转眼就不能治了,再被南宫灵察觉到不对就不好了。   于是他想了想,灵光一现,当即拿出最近出场率奇高、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烈毒来佐证自己的说辞:“虽然千年九死还魂草十分难得,但若是有了此药,便是天一神水的毒也不在话下!”   南宫灵瞳孔骤缩,忍不住问道:“能解天一神水的毒?神水宫的天一神水!”   “对!”应容许抡着锄头给自己挖坑,末了还狠狠把土拍严实,“就是那个江湖帮派神水宫的至毒,天一神水!”   南宫灵呼出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他嗓音有一瞬间似乎变得凉飕飕的,又好像只是错觉。   “我会发动人手去找这药引,劳烦应公子再等些时日。”   应容许充着大尾巴狼:“哎哪里的话,治病救人嘛,怎能说得上劳烦。”   反正你们就找去吧,应容许心道,这儿又不是修仙界,哪那么容易找到千年的草药,九成九都是卖家糊弄人的噱头。   左右任慈的确中毒太久,就算解了毒也无法再将内力恢复到全盛时期,顶多有从前四成内力,他们昨晚聊起,任慈还承诺等毒素一解,就找机会离开这个地方,跟妻子找处山林隐居。   到时候,应容许只要让他“病逝”,棺材里的人跑了也不会被人知道,他就能从这场阴谋中全身而退了! 第26章 大敌当前   别说, 天一神水的毒,应容许还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纯装大尾巴狼。   陆小凤那边查到点东西, 特意飞了青鸟快讯过来,把天一神水的毒发状况与查到的零星原理发过来, 问应容许那堆药有没有能解毒的。   不然他查着查着杯子里被掺了毒药,要是找不到合适的药就真凉了。   天一神水的药力被说得很玄乎, 无色无味一滴就可杀人, 又是重力又是重水的,最重要的是,这毒药发作起来十分骇人, 还是即时生效, 据说现有的解毒剂都无可奈何。   应容许对着乱七八糟的线索琢磨半天,一拍小脑袋瓜——这不就是水中毒嘛!   水中毒,说白了就是人体短期内摄水量过多无法排出, 引起的一系列综合征。应容许当初知道喝水太多也会死人的时候简直震惊一整年, 没想到这点意外摄入的知识居然能跨世界产生作用。   严重的水中毒的确算得上世上最猛烈的毒, 却又不能依照寻常解毒方法去使用解毒剂。水中毒在临床上算是一类罕见病症——就算是傻子喝水喝到想吐的时候都会自然停止摄入, 哪会把自己干到水中毒的地步?所以在古代来看, 天一神水就是无药可解。   但在刚出现反应时, 立刻停止摄水, 依靠利尿剂和平衡体内循环还是能抢回来一条小命的。   中了天一神水的毒,在大半器官崩裂之前, 加速细胞再生与经实验后有加速循环功能的红药和他随手往里包扔的、在武侠世界靠医书知识搓出来的利尿药往死里灌, 绝对管用。   顶多就是副作用比较凶残, 大概要拖着残躯在茅厕蹲他个一整天蹲到虚脱……但保住一条小命就不差啥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别的不说, 能想到提炼出这种东西,还用成烈毒的人,绝对是个炼丹奇才。   时间还早,应容许出门买了菜,还不忘记给就在附近写作“帮忙”读作“看守”的丐帮弟子带一份出来。   丐帮弟子很可能都不知道他们帮主真正的用意,应容许不至于在这方面对他有敌意。   他把饭菜分出一份装好带过去,获得一抹充满感激的笑容,心情都跟着那灿烂的笑容好了不少,忍不住和他多聊了一会儿,旁敲侧击着打听任帮主和南宫灵关系如何。   “公子应该听说过任老帮主和南宫帮主是义父子的关系吧?”丐帮弟子笑道,“他们关系很好,虽然不是亲生骨肉,但老帮主对南宫帮主视若己出,几年前老帮主退位后,南宫帮主就很少笑了……”   他叹了口气,很快打起精神:“老帮主的病反反复复几年了也不好,希望这次能够好起来!”   应容许沉默两秒,跟着笑道:“嗯,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看来南宫灵和任慈的矛盾应该是几年前突然爆发出来的……南宫灵发现了什么,让他不惜胁迫义母去给义父常年吃慢性毒药?   跟名侦探混久了,应容许也染上了遇到谜题就想解一解的毛病。   义父子的矛盾……往狗血一点的方向想,难不成是南宫灵突然发现任慈是杀害他亲生父母的凶手?   唔,往这个方向脑补的话,和自己父慈子孝的义父原来是杀害真正双亲的凶手,自己认贼作父过了几十年,的确是个人都要血压爆表,手刃对方也不是不能理解。   问题又来了,南宫灵做这些事可以理解,但任夫人又为什么要帮助他呢?任夫人和任慈的情谊不瞎的都能看出来,没道理,没理由啊?   除非……   “除非任夫人是想用这种方法保任慈的命。”应容许停在房门前,“说服南宫灵比起一时之快,长久的折磨才更能解他心头之恨。”   的确,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么一想,任夫人“助纣为虐”的动机就合情合理了。   应容许在门前想了许久,猛然回过神,无奈地敲了敲额头。   “说到底都是我的猜想罢了……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他推开门,饭菜就摆在桌上,还冒着热气,一旁坐着一个意外的角色。   “……南宫帮主?”   应容许心凉了一截。   他刚刚的喃喃自语声音不大,但武侠世界人均超人五感,保不齐会不会被听到。   应容许此时恨极了小地图不支持显示人物图标的功能。   南宫灵对他笑了笑,表情十分自然,看上去不像是听到了他说话的样子:“应公子,贸然叨扰还请见谅。我过来是想问一问,那九死还魂草长什么样子?若是能有图画就更好了。”   “哦这个,我来给你画就好。”应容许眨眨眼,走到靠窗的方桌前,从药箱下面抽出一张白纸,同时五感调动到极致,就怕南宫灵趁他背对的时候骤然发难。   但南宫灵没有,不仅没有,他还把话题转到了他桌上的饭菜上:“这些菜闻着好香,是应公子自己做的?”   “一点小爱好。”应容许按照游戏里的九死还魂草描绘着卷曲的草叶,“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自己做的总要更合心意一些。”   “应公子很会享受。”南宫灵声音含笑,“这味道闻得我都有些饿了,说来惭愧,近日忙于义父的情况,都没有注意饭食……”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不知能否厚颜蹭上一顿饭?”   应容许:“……”   他能说不吗?   应容许抖了抖纸张递过去,笑得毫无破绽:“当然可以。”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想的什么除了他们自己,大概只有鬼知道。   表面上,他们相谈甚欢地吃着菜。背地里,应容许一颗小心脏七上八下,ptsd锤炼出来的直觉信号哔哔作响,强大的脑补能力让他总觉得桌上可口的饭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下了药。   大概是因为从小的怀疑教育,在事情真正来临前,应容许总爱脑补各种各样的坏结局,可真等事到临头,应容许就变成了最头铁的那个。   发生的事情总有办法解决,但始终没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才是最可怕的未知。   南宫灵放下筷子,起身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冷不丁一笑:“应公子……好像都在选我吃过的菜夹呢。”   应容许筷尖一顿。   他做的不明显,因为南宫灵吃菜雨露均沾,到现在为止,五盘菜里他只没动过那道口水鸡,而应容许不管他换哪道菜吃,都盯着一道菜夹,南宫灵换了两道菜,他才换下一道盯着夹。   应容许咽下嘴里的菜心,做出疑惑的表情:“什么?”   南宫灵道:“应公子都知道了?”   这时候装傻,跟被耍的猴没区别了。   应容许看看他,过了片刻,反而筷子一转,夹走了一块口水鸡放碗里,扒拉着白饭盖住裹满料汁的鸡肉:“你指什么,你把我找来看病的目的不单纯这件事么?”   好吧,墨菲定律世间真神。   “你看上去并不紧张,就不怕我是来杀你灭口的?”南宫灵顿了顿,视线扫过一桌饭菜,好笑道,“不,你还是怕的。”   应容许假笑道:“毕竟人都是惜命的,我更是其中翘楚。”   南宫灵道:“这算是医者对生命的珍惜么?”   不,这是一个死过一次外加直面过两大杀手组织爪牙及头领的人对生命来之不易的深刻感受。   应容许看了眼南宫灵放到手边的画纸,事到临头时冷静地飞快:“所以南宫帮主前来挑明,是打算杀我灭口,还是打算借我之手提前让任老帮主驾鹤西去?”   “原本是前者,但现在我倒是对你起了兴趣。”南宫灵语焉不详,嘴角还挂着笑,整张脸依旧那么正气凛然。   他饶有兴致地想看应容许如何应对,却见应容许往后一仰身,凳腿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响动。   饭菜的香味仍旧混杂着飘在鼻端,隐约中多了点奇妙的咸香。   应容许瞄了瞄南宫灵的脸,表情抗拒。   不约,大哥我们不约!   这人说话怎么比他还像是断袖!   南宫灵:“……”   是错觉吗?总觉得他好像被无声地嫌弃了……   应容许迟疑一下,缓缓道:“我知道我天生丽质难自弃,但……不好意思,你不在我的审美点上。”   比起南宫灵这种,应容许的理想型是偏冷些的长相,闷点也无所谓,或者说更好了,这种人通常逗起来都特有意思。   就比如一点红……呃,算了,他们两个估计不会再遇到了,还是换个参照人选吧。   应容许思索半晌:就比如西门吹……不行不行,他实在比如不下去,就剑神那个性格,他可能有命逗弄没命欣赏表情。   一剑就把他串成串串香了。   应容许还在那比如呢,南宫灵反应了一会儿,面皮猛地抽动。   “我没有那个意思!”   “啊……嗯。”应容许的目光中明晃晃写着“你开心就好”、“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   偏偏他非要进行补充:“我知道,没事,我相信你。”   南宫灵:“……”谁要你的相信啊!神经病啊!   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的思路和节奏被带着跑了,连忙悬崖勒马,努力把重点从“应神医居然是个断袖还以为我看上他了,不仅如此还嫌弃我不在他的审美点上”拉扯开……   拉扯不开啊!   那家伙又拖着凳子往后退了!一副子他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强取豪夺的模样!   南宫灵攥紧拳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说道:“在下喜欢的是女子,应神医大可不用如此防备。”   ——至少你也防备点正经的事,比如说他会不会就地取你小命好么?!   他连“应公子”都不叫了。   “哦,不好意思。”应容许真诚道,“但我觉得任何苗头还是扼杀在摇篮里比较好,南宫帮主不要介意。”   南宫灵:“……”   神经病啊!都说了他真的不是断袖了!! 第27章 不听大夫言   南宫灵快要控制不住撬开对方脑壳往外倒椰汁的手了。   “应神医未必太多虑了。”他咬牙切齿, 手指都在哆嗦,“在下并无特殊癖好。”   应容许包容道:“嗯嗯我知道,没关系你不用解释的, 我相信你,真的!”   你相信个屁!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浓浓的不信任啊!   为了避免自己年纪轻轻被气出老年痴呆, 南宫灵果断转移话题:“据我所知应神医的武功并不高,你就这么自信在激怒我之后还能全身而退么?”   “这还真没有。”应容许维持着后仰的姿势, “但你都表明要我的命了, 打也打不过的,不气你个狠的我夺吃亏啊。”   南宫灵:“……”   诚实他妈妈给诚实开门,诚实到家了。   南宫灵只觉胸闷气短, 他缓了口气:“不杀你也可以, 我对你的医术很感兴趣,要是你能交出那些药方,放你一马未尝不可。”   是的, 这才是南宫灵为什么被戏弄至此还没一巴掌把应容许天灵盖拍碎的原因所在。   能解天一神水的解药闻所未闻, 包括对方药堂售卖的一些药品效用也好到出奇。无花考虑许久, 觉得直接杀了有些可惜, 不如先物尽其用一番, 等没了价值再杀也不迟。   反正从他们调查出来的情报看, 应容许在武功一途只有轻功能看, 没有其他人帮衬,他的武力值可以忽略不计。   “交出药方就放了我?真的假的?”应容许坐正身子, 狐疑地问道。   南宫灵总算找回节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南宫灵或许不算好人, 但绝对信守承诺。”   我信了你的邪。   “交出药方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个问题,不知你能否解答。”应容许露出心动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杀任慈?”   南宫灵问:“为何要问这个,得到答案又能如何?”   “算满足我个人的好奇心不行么?”应容许道,“我被堵在这里,跑也跑不掉,你都做了这么一件大事,憋在心里不难受?正好可以和我倾诉一下嘛。”   哪怕是义父义母,没有生恩也有养恩在,在古代背景来说,逼母弑父的确是件“大事”。   他们两个的位置呈对角线,南宫灵坐的位置正是门和窗之间,封死了应容许的退路,他确实不怕应容许跑了。   南宫灵思索片刻,道:“好吧,既然应神医想知道,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想杀我这义父,是因为他杀了我的生父。”   “……”他回头就要让别人叫他的新外号——毒奶大仙。   从得知真相那一天起,南宫灵就没有和除了大哥以外的人聊这些事,仇恨都埋在了心底。乍一倾诉,他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我的父亲天枫十四郎当年被任慈所杀,而任慈带走了还在襁褓中的我,认我当义子,让我认贼作父这么多年!”   南宫灵恨道:“得知真相的一瞬间,我只想立刻就杀了他!但我那好义母,任慈的好妻子出现了,由她来日日给任慈喂下慢性毒药换取他一条命,从此任慈就只能在那间小屋里,内力尽失,缠绵病榻,这也是个好主意,不是么?”   应容许找到了一个漏洞:“你那时候还是婴儿,任慈总不会把你父亲杀害后再写个手札记录罪行吧?你是怎么得知的?”   南宫灵一顿,说道:“自然是有信任的人告知于我,他绝不会骗我。”   该不会是那个十四郎的旧部吧?没想到南宫灵的父母居然是岛国人……   因为南宫灵一直没有提到过母亲,又说是天枫十四郎带着襁褓中的他被任慈杀掉的,应容许下意识认为南宫灵的母亲也是岛国人,还很可能和他生父离异了。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想杀任慈了,拖延时间就到这里吧,反正你也发现自己跑不掉不是么?”南宫灵站起来,一步步向应容许靠近,“把药方交出来吧!”   应容许瞪大眼:“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要动手了!”   南宫灵冷笑:“还手?别装了!我已经知道你的武功并不好,至于轻功……呵,你的后路尽失,又能往哪里跑?”   应容许咬牙,色厉内荏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往我这里走了!”   南宫灵得意一笑:“应神医,你吓不住我……?”   他瞬时愣住。   此刻南宫灵离应容许的距离仅有五步远,再往前两步就可以抓住应容许,但他额头上渗出冷汗,竟是停在了原地。   应容许收起脸上的夸张表情,笑眯眯地说:“不听大夫言,吃亏在眼前。你看看,你们这些人怎么都不爱听我说话呢?”   南宫灵瞪大双眼,他面色通红,脖颈上爆出青筋,看上去十分骇人。   “你什么时候给我下了药?!”   应容许站起来,衣摆随着脚步摇曳晃动,露出凳子后面未干的水渍。   他故作苦恼道:“需要燃烧才能瞬间激发的药泼在地上果然不太好用,还得多亏了你觉得我入地无门,耐着性子和我叭叭这么久了。”   “滞懈香,味道好闻吗?”   【debuff-滞懈香:药谷叛逃长老研制的毒药。点燃后瞬间激发香味,闻此香即令内力滞涩、动作缓慢。该叛逃长老曾以此药制住数十名武林高手炮制成为毒人,袭上黑道第一大派赤连宗,以仇人满门鲜血祭奠逝去的爱情……啊!爱情!】   南宫灵先是被断袖言论气到疯狂深呼吸平复心情,后又讲起仇恨之事情绪激动,没有点燃的香水浅淡的味道散在饭菜香味中,被他不知不觉吸进去许多。   饶是如此,等待毒发也费了这么长时间。   应容许抬了抬僵硬的手臂找出解药喝了,过去点住南宫灵的穴道上双重保险。   “形式逆转了。”应容许张合活动着手指说,“你可是第一个让我使用真正意义上毒药的人。现在让我们聊聊,你和天一神水失窃案有什么关系?”   南宫灵瞪着他,调动麻木的舌头费力道:“什么……天一、神水?”   “别装了,我前脚说了我能解天一神水的毒,后脚你就迫不及待进我房间等我,在我回来之前你都不清楚我知道了你想杀任慈的事,你总不可能来我房间单纯想蹭饭吧?”   这一点是他刚想明白的。   应容许眯起眼,努力利用表情替代不占优势的身高来施加压迫感:“我说你该不会……”   该不会……?   南宫灵心里一紧。   应容许:“该不会知道谁是拿走了天一神水的凶手吧。”   他居然把这点也推断出来了么?果然是陆小凤和楚留香的朋友!看来留不得……   应容许:“不仅如此,你还得罪了对方么?”   南宫灵提起来的心脏落了回去。   嗯,是蠢货。   他心里这么想着,眼里不自觉露出一丝嘲讽,应容许打量片刻,默默在心里把这一猜测画了个叉。   仅剩的最大可能,让他的心情落入谷底,一只悲伤蛙蹲在谷里泪流成河。   哈、哈哈……他回头就要去庙里烧香转运。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是个综武侠,在人群里撒一把石子砸中十个八个是大小反派……但他是不是有点衰过头了?!   对解药敏感成这样的人,除了受害者相关,就只有加害者了啊!   线索自动撞上门的待遇他一点都不想要,倒是把这份运气雨露均沾给楚留香和陆小凤,或者给六扇门的捕头们,好叫他们加速破案进度,还天下一个太平人间……这才叫物尽其用好么?他拥有这种体质只会死得更快更难看啊!   应容许心里的悲伤蛙抓狂到快要成河童了,他苦逼的盯着南宫灵:“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就这么放着也不是个办法,要说一刀下去一劳永逸……开玩笑呢,应容许要是敢杀人,他至于这么抗拒江湖么?就算武功垃圾,凭着一手轻功和防不胜防的各色毒药,从此江湖就会冉冉升起一颗名为“杀人毒医”的新星。   南宫灵已经连动一动舌头都费劲了,他说不了话,应容许也不吱声,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后者终于下定决心。   应容许找出一枚效果和滞懈香类似的丹药掰着南宫灵嘴巴给人捅下去,接着把他拉到门后罚站,保证不管从窗外还是推门进来,南宫灵的位置一时之间都处于死角,这才推门出去。   在他走后,南宫灵极力运转内力,却是徒劳无功,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人僵硬地如同一座逼真的雕塑。   大意了。南宫灵阴沉沉地想,没想到对方随身携带着如此霸道的毒药。   大概半柱香过去,应容许提着一个包袱回来了。   他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展开在南宫灵身上对比,鲜艳的粉色充斥在南宫灵的视野里,晃得人有些眼晕。   察觉到对方想做什么的南宫灵脸青了。   “唔……大号的好像能穿进去。”应容许点点头,把手里的女款衣服放到一旁,又翻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精致方盒,抽出一根小刷子在盒子里沾了沾,在南宫灵脸上画了起来。   柔软的刷头扫在脸上痒痒的,南宫灵用力瞪大眼,如有实质的眼刀几乎要把全神贯注的应容许戳成筛子。   半个时辰后,应容许修修改改,看着眼前五官飞扬明媚的鹅蛋脸,满意地合上方盒。   “好啦!”他开心地宣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应连玖啦!”   南宫·应连玖·灵:“……???” 第28章 一家三口   应容许使用的小方盒, 正是所有捏脸游戏必备的一款道具——易容丹。   根据游戏的不同,它会有各式各样的花名,但效用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给操作的角色换一张更符合审美或整活的脸。   在《侠梦》里,它还有个玩家们口口相传的诨名:洗心革面丹。   每逢哪位侠士在818上大放异彩, 就是该道具和改名券搭配打起组合拳之时。   应容许于捏脸一途并不热衷,最初注册时直接跳过, 让【应许一梦】顶着一张系统默认的大众脸在游戏里度过数载, 每隔半年就借着活动发放的易容丹也毫无用武之地。   这东西是自动绑定的,压根卖不了,模样和橙字丹药又很像, 被应容许当成不小心绑定的橙色丹药留了下来, 打算什么时候在野外碰见乱开红的杀胚时磕来保命,就这么阴差阳错地留在了背包里,成为一格钉子户。穿越之后应容许清点包裹, 才为它证明真身。   而今, 钉子户图标右下角万年只增不减的数字终于向下跌落一个数。   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易容丹化成的膜面将南宫灵原本不怒自威的面相改变成俊秀侠女的模样, 仔细看去, 眉眼和应容许有三分相似, 套上买来的女装稍微装饰一下, 俨然是体格稍壮的一代女侠。   就是眼神太凶了。   不过带出城是没什么问题的。   下不去手把南宫灵杀了,又不能把人放在这里不管不顾等着他恢复追杀自己……应容许寻思半天, 冒出来一个点子。   哎!那趁别人还没发现的时候把南宫灵一起带走, 定时定点灌药, 直到陆小凤放青鸟联系自己,再告诉对方自己抓到很可能是窃贼的重要人物移交过去不就行了吗!   邮件系统在青鸟离开后就变成不可点击的灰色的应容许觉得自己真是……   好能作死。   但再一再二不再三, 屡次三番被拖进事故中,应容许又不是面团捏的。   他早就说过,他是个属火爆辣椒的。   火爆辣椒打定主意不仅不让南宫灵再有机会追杀他,还要让他跟着一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最后的终点就是名侦探们搭建的快乐归宿。   南宫灵会不会快乐不知道,反正应容许一定会快乐。   应容许再次找到丐帮弟子,言辞恳切:“小兄弟,我表姐一家来找我,说家中有急事需要我回去一趟。医治任老帮主的药方我已经提前给了南宫帮主,我没找到他,就先同你说上一声,我们这就要走了。”   什么?哪儿来的“表姐一家”?   五官平平看上去有些虚弱的“舅舅”和温柔可亲的“舅母”,此刻正站在“表姐”的身旁,一家三口呈“品”字形,站得离这边有些距离,他们旁边就是一辆马车。   丐帮弟子探头看看,应公子的“表姐”搀着父亲,头偏向母亲说着悄悄话,他这个角度看不清全脸,但从脸型上看,和应公子长得确实有几分相像。   他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帮主事忙,有时确实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应公子放心,等帮主回了总舵,我会告知于他。”   “嗳,那就多谢了。”应容许笑着告了别,往一家三口那边走去。   他顶着南宫灵喷火的视线,从被迫弯成搀扶模样的臂弯里捞出任慈的手臂:“舅舅你先上车吧。”   至于脚下生根的活体植物人,应容许借着遮挡把人提上了车。   应容许撩开车帘道:“劳烦您以最快的速度把我们送去关中了。”   “放心吧公子!”早就得了好处的车夫眉开眼笑,“咱这速度,保准让您满意!”   车轮滚动,应容许放下帘子,跟没发现里头货真价实做了几十年一家三口的三人之间诡谲的气氛似的一屁股坐到任慈和南宫灵之间,顺带继续无视南宫灵的眼刀子,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看。   任慈和秋灵素多年来也是大风大浪里出来的,不管心中情绪怎样,表面上也看不出不对来。   秋灵素轻声道:“应公……许儿放心,那方小院平日无人造访,帮主事忙时消失两三日也是常事。”   她十分自然地按照人设安排改了口。   应容许回过神,把窗户关上:“我没担心丐帮这么快会发现不对劲,我只是在想……”   秋灵素:“想什么?”   想以他的衰命,南宫灵会不会是团伙作案。   话到嘴边,他突然想起来跑路得急,还有件事没问明白。   应容许话头一转:“舅舅,之前的话题现在该续上了吧?”   应容许在跑去给两人易容时,询问了任慈一个问题——   “任帮主可记得天枫十四郎这个人?”   易容期间不能随便动弹,直到结束,任慈才回答:“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他怀念又隐含歉疚,说:“天枫十四郎……他是个枭雄。”   那时候时间紧任务重,任慈毒还没有全解开,应容许发现其中内有隐情也没时间多问,此时正好问个明白。   倒不是特意问给南宫灵听扎他的心,而是应容许想知道天枫十四郎死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人一起加入丐帮,若是有,这就是可以提供给楚留香他们查案的新线索。   默默调息阔别已久的内功的任慈睁开眼看向冷着脸的南宫灵,眸光闪动片刻,终于将当年往事徐徐道来。   当年天枫十四郎来到丐帮指名道姓挑战任慈,后者为了维护丐帮声誉悍然应战,他本以为这是一场激战,却不想天枫十四郎的溃败来得如此突然,不过十招便被他的打狗棒法打中,吐血倒下。   直到这时,任慈才知道对方早已身受重伤,天枫十四郎至死不曾示弱、也没有怨恨,只将自己尚在襁褓的儿子托付给了任慈,就此与世长辞。   这件事一直让任慈心怀愧疚,也是因此,即便知道南宫灵给他下了慢性毒药,任慈也不忍伤害这个义子。   “后来我时常想,天枫十四郎当年拖着残躯前来挑战我便是心怀死志……”任慈有些唏嘘那位枭雄的末路,“可惜他将儿子托付于我,我却……没能管好他。”   若是早知道义子掺和进了天一神水的事情中……罢了罢了,世间哪有那么多“早知道”呢?   听了全程的南宫灵目露嘲弄,倒不是不信任慈的说辞,仍抱着是任慈杀害了他亲生父亲的仇恨,而是……   这些大哥也早就告诉了他,父亲之所以赴死,便是要将他和大哥分别托付在两大江湖门派,也就是少林和丐帮中,期望他们未来能一统中原武林!   就算是经年旧事,有些事情也经不起比对,任慈的版本细节颇多,况且当年的亲历者也还没死绝呢,早晚能知道真相是否如他所说,在这方面就更没了说谎的意义。   南宫灵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认命地收起先前提起生父刻意蓬勃的怒意。   任慈的版本和南宫灵的版本概括来说差别不大,但细枝末节填充进去后,应容许情理之中的得到了一个悲伤的事实——   他之前被南宫灵驴了。   从南宫灵版本出发共情,会认为他所做的一切无可厚非,个别共感力特别强的感性派说不定还会狠狠啐任慈这个杀了人亲爹还让人认自己做爹的坏东西一口。   你亲爹受重伤特意去挑衅求战让任慈杀的事儿你是一点儿不提啊!   春秋笔法运用如此得当,你们这些江湖人坏得很啊。   车厢内安静片刻,秋灵素倏地开了口。   “许儿既然知道天一神水之事,不知是否知晓几个人?”她看了南宫灵一眼,踟蹰地吐出几个曾经响彻江湖的人名,其中就包括了沙漠之王札木合。   应容许听着耳熟,回忆片刻才想起来是顺着海流飘到楚留香小船旁的尸体中的几具。   “身中天一神水之毒,死了。”   任慈一怔。   这几个人名他同样熟悉,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都是同一代的武林天骄,更是因为那些人是他的妻子、曾经的天下第一美女的裙下之臣。   换句话说,老情敌了。   不过自从秋灵素因为自己的美貌招来祸事被迫毁容,被任慈的一颗真心打动改名换姓嫁给他后,他得有十好几年没怎么听过这些老情敌的消息了。   秋灵素垂下眼眸,她早已习惯遮挡住狰狞可怖面容的黑纱,从为了离开使用易容丹无法戴上标志性的面罩开始,她就总是微微垂下脸和眼睛,很不习惯没有面纱的遮挡。   “是我害了他们,”秋灵素淡淡道,“是我听从他的话给他们寄出信件,害得他们惹上杀身之祸。”   车厢外有个人,“他”是谁没有明说,也不必明说。   毕竟人就在旁边如花似玉的坐着呢。   一群男人为了二十年前的爱慕之人的一封信件千里赴会,结果却是一场鸿门宴。秋灵素心情有些复杂,却没有罪恶感,唯有感慨。   她既不是刀,也不是持刀的人,而是被持刀者操纵的棋子之一罢了。   提到死人,尤其在凶手身边提到那些死去的人,现场的氛围总是不会太好。夫妇俩手掌紧握,像是在互相汲取向前走去的力量。   而应容许沉默许久,突然一拍南宫灵的肩膀:“我突然想起来个事儿。”   南宫灵冷漠地瞥他。   应容许也不介意他的眼神,说道:“其实我这有不少药力不够具体的新药的,表姐你身强体壮,咱们这路途虽不遥远,但总归是比较沉闷无趣的嘛。”   不好的预感顿时呼之欲出。   应容许一合掌,笑容温润:“接下来就拜托表姐,帮我多试试药吧!”   南宫灵:“……”滚啊——! 第29章 正剧与沙雕的画风   南宫灵蹊跷消失, 在最初两天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其中,就包括了沉迷搞事无法自拔的无花大师。   作为一名合格的事业批反派,无花稳居幕后操控着被无形的线连接的提线木偶们和名侦探们斗智斗勇不可自拔, 楚留香的棘手程度他自然知晓,却没想到加上陆小凤以两面包夹之势稳步推进时, 会产生一加一掀翻天的化学效果。   名侦探们麻烦多,朋友更多, 还拥有着一项寻常人羡慕不来的技能, 其名为:“只要我不放弃线索早晚能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被我抓住线头”!   无花设下的层层迷障、步步引导就像一座遍布杀机的复杂迷宫,又在迷宫中散下包装成线索的诱饵,他坐在迷宫伪装成死胡同的出口前, 笑看他们经过无数次而不自知。   就算神水宫发生失窃案前后只有无花一个人进入了那里又怎样呢?世人皆道灯下黑, 谁会怀疑一个光明正大进去讲佛的和尚,更何况这个和尚还是七绝妙僧无花?   就算陆小凤对他的滤镜不深,起了怀疑又怎么样, 反正他在的“出口”之前, 还有天一神水充当最大的陷阱格。   无花很是自信, 哪怕陆小凤查着查着撞见和神水宫主吵完架出来散心的宫南燕、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化干戈为玉帛, 能从她那得到被自己利用偷取天一神水又怀孕了、于是畏罪自杀的司徒静的信息;哪怕楚留香偏移路线提前发掘到秋灵素那条线,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秋灵素化名叶淑贞的情报;哪怕……   还哪怕个鬼。   这两个人齐头并进的, 进度比他预想中的速度相比简直就是小毛驴和汗血宝马的区别!   也还好两边也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怎样, 相隔两地却分工明确,一人一边查线索, 要不是都在各处移动难以飞鸽传书, 无花还要费心提防他们把各自的消息合在一块, 那真相就很好推断了。   也就是无花早早入了少林寺,不然头发都能掉一大把, 他在幕后跟那两边虚空斗智的同时还要继续手底下的搞事大业,难免就疏忽了南宫灵。   等到他想提前把一个引过来先宰了再说,首当其冲就是线路进入秋灵素线的楚留香时,一回头发现,他那么大个弟弟,领了任务去威胁拿药方的弟弟……   丢了。   连同封住轻功就很容易捕捉的应容许一只、被困小院与床榻之前的夫妻一对,一起丢了。   无花沉默,无花扶额,无花微笑。   ——那个废物。   ……   另一头,被无花定性为“心有灵犀到要不是一直移动难以飞鸽传书都要怀疑有沟通”的两个人……是真的有沟通。   只能根据磁场带信回特定地方的信鸽?不好意思,太落后了。   随你上山下海,跟随收信人名字定点追踪的青鸟:《侠梦》速递,全球能寄,耗费只需橙字鸟粮一把。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只要粮管够,青鸟就像传说中那样成为了最佳信使,快速、准确、安全,有系统加持,青鸟在邮寄过程中很难被人肉眼捕捉到,也就有效防止了个别手欠的打鸟加餐误伤到它。   楚留香合上信笺,随手抓了一把特地去买的上等鸽粮,青鸟瞅了两眼,别别扭扭跳过来吃。   虽然不比陆小凤手里的……算了,有总比没有好,换算一下好歹能摸到紫品质的边。   楚留香没有打扰它吃饭,他脸色十分难看,还有几分痛苦。   一切都源于陆小凤传来的情报。   神水宫是一个女子帮派,虽然弟子轻易不出来,江湖却也无人敢小觑她们。   她们的宫主水母阴姬武功独步天下,性情喜怒无常且仇视男人,因此神水宫是不允许男人进入的。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个男人正大光明进入了神水宫,不仅如此,他还被以礼相待,在里面留了一段时间后平平安安走了出来。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但一提到那个人的身份,全江湖就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那是妙僧无花,是个和尚,而和尚又怎么能算“男人”呢?   谁都不会怀疑他进入神水宫会图谋不轨,谁都会相信他真的只是去讲佛。   原本的楚留香也会这么想,他会自然地陷入灯下黑,因为他和无花是知己友人,因为他和无花相交许久,了解对方表里如一,是真正的秒僧……   如果神水宫没有在无花离开后发现有一位弟子悄然怀有身孕,还在天一神水失窃后自杀了的话。   如果那位弟子只是普通的,无法接触到天一神水的弟子的话。   但她不是,虽然宫南燕对那名弟子具体的身份讳莫如深,但她能够接触到天一神水却是毋庸置疑的。她死的时间太过蹊跷,怀孕的时间也细思恐极,就算楚留香感性上想相信无花,他的理智也告诉他,想要洗清一个人的嫌疑,最好的方法就是追查不放,真相就是最好的佐证。   接到这封信笺时,他已追着线索查到化名叶淑贞的秋灵素来到丐帮总舵所在之处,楚留香面沉如水的把信妥帖收好,决定先去把秋灵素寄信给札木合等人的事情查完,就去全力追查无花的动向。   然而他却扑了个空。   别说找秋灵素和任慈了,楚留香隐匿身形去丐帮外围溜了一圈,心脏都快停跳了。   他那本该留在江南诊病做菜赏花一条龙的朋友被请到了丐帮,离开前不久,丐帮新任帮主南宫灵几乎同步失踪。   楚留香:“……”   应容许的踪迹在丐帮的情报网下很难隐瞒,但根据传回来的消息,有小乞丐在他们一家四口去客栈时特地碰瓷刮了一下从身形判断最有可能是南宫灵的女子的脸,确信她没有易容,应容许这个嫌疑最大的反而被放过去了。   探到这一点,楚留香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继续吊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舅舅、舅妈、表姐,正好三个人,楚留香追到任慈的小院里生活的痕迹很重,可见人也是刚失踪的,还没被发现。   算上任慈和秋灵素,不也是三个人么?   应容许能看穿上官飞燕的易容,保不齐他也是个易容高手……不不不,这点不是已经被丐帮证实了么?那三人的确不是易容。   所以……真的只是巧合?   得出这一结论的同时,楚留香心里的雷达哔哔作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又说不出来。   在他的理智和本能作斗争时,全速前进的马车已经驶到关中附近。   马车颠呀颠,南宫灵睁开眼。他说刚刚做了梦,梦见南宫灵的祸事就在今天。在梦中,神经大夫将他发现——   “唔,‘沉梦妄语’的剂量只要足够,还可以当噩梦款安眠药么……”应容许眼里放光,唰唰唰地记录着面前表情惊恐、双眼紧闭的“侠女”无声呢喃恐惧的画面。   “在刑讯方面应该会有奇效……过后做些送给追命好了,大牢里总会有些硬骨头的……”   “武林高手的体质果然好得很……你醒了?来喝点水歇一歇!我这还有个新搭配呢!”   任慈的表情平静又麻木,眼观鼻鼻观心,都有些不忍再看南宫灵双目无神活像被生活qj了的样子。   就连先前不知道任慈为何对南宫灵再三忍让、被逼迫后心有怨怼的秋灵素,她的心中都不可抑制地升腾起一点点的同情……   嗯,一点点。   第一次拿人试药就“撞大运”用到丐帮帮主·武林高手的应容许新奇又兴味,下药毫不手软,哪怕没有出动什么大众意义上的毒药,剂量加起来也足够干翻一头大象了。   现在的应容许格外符合江湖传言中关于“喜怒无常”、“热爱制作药人毒人”的变态名医印象。   他是知道自己可以用解药无副作用解开药效,但其他人不知道啊!   总而言之,到达目的地时,南宫灵还在车厢里享受婴儿般的睡眠——应容许的药粉七成都是不要人命也能折腾得人精疲力竭的类型,他被折腾地累死了,天王老子来了也睁不开一点眼皮。   罪魁祸首出来时还在感慨:“年轻真好啊,倒头就睡。”   任慈欲言又止,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倒是秋灵素镇定地说了一句:“毕竟要谋划的太多了,疲惫也是不可避免的。”   他们是在目的地大门前下的车,很快就有人迎了出来。   “应公子!”   “哦?”应容许眼前一亮,笑道,“好久不见了,你们大老板身体怎么样?”   对方闻言也笑起来:“托您的福,大老板他不久之后就痊愈了,身子骨依旧硬朗。”   “那就好那就好——”应容许说,“对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话一出来,对方立马想到初次见面时,应容许也是噙着笑跟他胡吹海侃说多么尊敬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大老板,青年摇摇头,说道:“在下罗城。”   此人正是应容许当初为金鹏王朝一事来找花满楼两人时,遇到来引路请人的珠光宝气阁手下。   罗城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大老板来了,不知这两位是……”   他身后传来大笑声:“怪不得今早儿就听那劳什子喜鹊乱叫,还真他娘的有喜事啊?让俺看看这是谁来了?”   罗城往后一退:“大老板。”   “哎!”阎铁珊还是那副白白胖胖的样子,气色红润得像个红枣馒头,“这不是应公子嘛!”   “阎老板,多日不见。”应容许笑眯眯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当然是要给您添麻烦了。”   他指了指身旁夫妇两人:“我这两位亲戚想托付在阎老板这一段时间。”   “就这?”阎铁珊眼睛一瞪,“这叫‘麻烦’?俺说应公子,你可别是寒碜俺!”   “哪能呢?”应容许道,“阎老板仗义是您的事,我总不能挟恩图报嘛,这不是场面话得说得好听一点么!”   阎铁珊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哎,也别在门口说了,几位一起进来吧!”   “哦对了,”应容许反手一指车厢,“我表姐体虚,刚喝了药睡下,麻烦阎老板差人给他一起带进来了。” 第30章 友谊的钢索   自从出了上官飞燕混进珠光宝气阁暗杀一事, 阎铁珊又细细筛选收了不少高手当门客。   霍天青被赶走后,被阎铁珊从小培养到大知根知底的罗城顶替了其总管的位置,不过这下子老板和总管之间就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了, 更多的决定性权利被阎铁珊悉数回收。   他气色不错,见到救命恩人和“家属”时也十分开心, 刻意压起的声音笑起来依旧能听出尖细。   等身边没了旁人,应容许的笑容就收敛了些, 郑重道:“阎老板, 我是想把这两位托付给您不假,但刚才也说了,我并不是为了挟恩图报, 所以在听过二位的身份后您再决定也不迟。”   “哦?”阎铁珊精明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后者对视一眼, 任慈率先抱拳道:“老夫任慈,这位是拙荆。久闻阎老板大名,贸然请求, 还望阎老板未感冒犯。”   阎铁珊道:“丐帮前任帮主任慈?”   “正是。”   应容许解释道:“他们遇到的麻烦不久就会被陆小凤和楚留香解决掉, 可我把人带出的匆忙, 实在想不到好的藏身之处, 想来想去, 眼下距离得近、又足够信任的, 就只剩阎老板您这了。”   江南勉强算得上是应容许的快乐大本营, 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任慈的身体也需要静养才行, 颠簸过久的路途不适合他。   珠光宝气阁路子广, 暂且藏匿两个人就像往大海里洒两滴水一样简单, 即便如此,收不收还是要看阎铁珊的意思。   阎铁珊当然不会拒绝, 作为一名做大做强的商人中的商人,他和气又精明地在帮忙的同时讨到了好处。   他会提供让任慈完全恢复所需要的一系列天价药材,条件也很简单,请任慈留在关中当一个三不管的连名都不需要挂的客卿,能在他有生命危险时帮衬一手就行。   至于住处,无论是想在城里大隐隐于市,还是想去城外隐居在林中,阎铁珊都拍着胸脯打包票给他们准备住处。   任慈和秋灵素年纪都不小了,也不是喜爱到处跑的性格,不过稍作权衡,他们就同意了下来。   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留下了一位前大帮帮主给自己生命上了一层保险,阎铁珊可谓红光满面:“说起来只有两位留下么?令嫒呢?”   他倒是知道任慈的义子南宫灵,毕竟大帮派的帮主新老交替,阎铁珊也有所耳闻,只当那位是任慈身体不好便从来没有宣扬出去过的女儿——在某些地方的确有这种习俗,和孩子身体不好就起贱名或拜年代久远的植物一个概念,会将身体不好的孩子藏在家中不让外人得知,连带让其一同躲过鬼神的视线。   “噗……”应容许差点把刚到嘴的水喷出去,好在忍住了,“咳咳……嗯,她要和我一起等陆小凤他们,跟着一起走。”   阎铁珊的眼神微妙变化:“哦哦,等陆小凤啊……”   应容许保持完美的微笑,把杯子放回原位:虽然不知道大老板脑补了什么东西,但反正会是相当喜闻乐见的迫害南宫灵就是了。   四个人挤在一个车厢里的空间算不上逼仄也绝不好过,应容许一边想念现代发达的交通,一边向阎铁珊问了间客房去睡,走到一半想起来“表姐”的药效快过了,于是脚步一转,欣然先去给快醒来的南宫灵下药把他继续变成能听能看的植物人。   他随意想拉了一个人准备问路,对方是从另一条道往南走的,正巧背对着他,在手搭上身体之前机敏地往旁边滑了一步避开,警惕回首。   应容许愣了。   对方也睁大了一点眼睛。   “扑啦啦”的翅膀拍打声传来,在高强度往返中疑似还胖了一圈的青鸟落到旁边的假山上,纡尊降贵地伸出爪子。   青鸟:快来拆信。   没人理它。   应容许从一眼万年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你是在……工作呢?”   对方:“……嗯。”   “……”应容许想了想,说,“阎老板还真够多灾多难的……介意我去提醒他一下么?啊,这样是不是对你的订单完成率不太好?但是阎老板好歹是我朋友……”   对面总算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本就面部表情不丰富的脸直线向面瘫靠近:“我不是来杀人的,我……不干杀手了。”   应容许:“这样啊,挺好,该说恭喜么?”   一点红:“谢谢。”   应容许:“……”   一点红:“……”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应容许尴尬的脚趾抓地想抠出座横滨五角大楼来,好一个天涯无处不相逢,如果说缘分是一道线,应容许都怀疑他和一点红之间被绑线的时候手头没货了,被哪路神仙顺手绑了钢索。   How old are you!   一点红的状态比上次分别时放松了很多,脸还是那张脸,穿衣风格也还是便于活动且耐脏耐磨的黑色短打,就是冰碴碴的冷气少了些,从拒人于千里之外缩短到了百里。   他看上去也有些不自在,主动解释道:“这里的老板招武林高手,我不想做杀人的行当,便来试试。”   原来是过来求职的啊。   应容许恍然:“阎老板出手挺阔绰的,当他家门客不亏,就是可能行动没那么自由。”   毕竟当人手下的哪能还像当杀手一样跟着任务目标天南海北的跑,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肯定要跟着老板在暗处保护着嘛。   应容许放松了些,越寻思越觉得放下屠刀的对方优点迷途知返小羔羊那味儿了,再一抬头看那一身黑,差点被自己的脑补逗笑。   嗯……感觉还是死神下岗再就业贴一点。   这位前杀手显然对开启的新生活不是很适应,走路都习惯走在树荫遮蔽下,就是对自己气息的收敛没以前那么严谨了。   也亏得一点红已经有了半个月的过渡期收敛了不少当杀手时的过度警惕,不然应容许的爪子前脚伸出去拍人家,后脚就能收获一把冲着砍断它来的剑。   应容许问道:“你现在还叫一点红么?”   在应容许的认知里,“中原一点红”属于是对方行走江湖当杀手的艺名,现在不当杀手了,换个名字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没有。”一点红敛眉道,“曾经的名字早就不记得了,不论如何……我始终是中原一点红。”   哪怕带走他,训练他,让他出任务杀人的师父已经被看管起来,组织也彻底解散,一点红也不准备改名字。   就像不会否认他黑暗血腥的过去一样。   应容许似懂非懂,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虽然大多时候,他读完空气都会反向冲刺把人气出82年陈年老血栓。   一点红显然不在此列,幸运地没有享受到薛笑人同款待遇。   应容许习惯性插科打诨调动气氛:“一点红也挺好的嘛,万绿丛中一点红,突出要强掐尖儿……”   他猛地一闪身,躲过照头而来的一脚。   被无视好半天的青鸟收回踹空的爪子瞪着他:快!来!拆!信!   “哎?你什么时候来的?”应容许惊讶道。   青鸟:“……”   “停停停我不气你了别扇我,我是真的没注意到——啊!你只是一只鸟啊!从哪里学会的降龙十八掌?!”应容许抱头鼠窜到一点红身后躲着,等后者把青鸟抓鸡一样抓着翅膀根锁起来才冒出头,发顶还插着一根羽毛。   形式比鸟强,察觉到再不老实说不定就要被炖汤的青鸟瞪着主人停止扑腾爪子,任由应容许把绑在腿上的信件解下来。   应容许一边拆一边嘟囔:“我是真没注意到你嘛,这样,回头把你染成七彩带荧光的,太阳一照就是一颗莫斯科灯球,绝对亮眼……你还可以去冒充凤凰!”   青鸟:“!!!”谁xx的要去冒充凤凰?以为它青鸟的身份很跌份儿吗?!它可是传说中西王母的信使!神鸟!神鸟你懂不懂!   它用婉转清脆的鸟语骂了一串,在场两人没一个能听懂的,应容许随口道:“动静还挺好听,感情这鸟不是哑巴啊。”   一点红默默把更激动的青鸟提着翅膀根拎远了一点,免得它伸长脖子去叨应容许。   信是楚留香传来的,篇幅有限,内容也很简单,大致提了一嘴他做的药有一部分派上用场后,就是南宫灵失踪一事,问他有没有受到波及。   应容许诡异的有种出差在外的警察老爹回家书担忧废物儿子的既视感。   他甩了甩头把想法甩出去,示意一点红先把青鸟放了:“信我收到了,过后再写回信,你先回去等一等吧。”   从袖子里拿药瓶别人能理解,但掏出一整套文房四宝就过分了,且不论袖子里装不装得下,谁家正常人往袖袋里装那玩意儿?   青鸟说到底也是系统的一部分,得到命令后不管嘴里怎么骂,还是听话地扑腾着翅膀飞远,两秒后邮件图标重新亮了起来。   应容许想起来他拉人要干嘛了:“你知道我表……”   面对一点红,他莫名没说出来“表姐”的称呼,舌头自己转了个弯儿:“身穿粉衣服的,昏迷着的女人,你知道他被安放在哪么?”   一点红默了默:“抱歉,我不知道。我也是刚到,被安排去里面等待。”   合着是刚来面试啊。   他们俩都是刚到不久,短短时间差居然还能错开没在门口碰上,也是神奇。   应容许感叹了一句缘分:“那我再去问问其他人,不打扰你啦,放心,以你的能力肯定会被阎老板看上的。加油,好好干!”   他拍了拍一点红的肩,错身离开。 第31章 老鹰抓小鸡   应容许没瞒着楚留香他们, 把自己干的好事详尽写了一遍,并约他来关中见面。   见面地点自然不是珠光宝气阁,阎铁珊在城内为夫妻俩准备了一套房子, 离珠光宝气阁并不远。   有源源不断的药材提供,任慈一日好过一日, 与他相对应的,则是如同生命平衡一般日渐萎靡的南宫灵。   在药物坚持不懈的控制下, 南宫灵体会了一把他义父缠绵病榻的感觉, 任慈是虚弱剧痛难忍,他是能听能看不能说也不能动,也说不好两边谁更难熬。   更杀人诛心的是, 从他醒来的第二天开始, 秋灵素就自告奋勇,留应容许全神贯注记录,她来一勺勺喂药。   苦涩的药汁喂入口中, 女人易容后并不算出众的面容毫无波动, 还能拿手帕给床上的人擦嘴角。   面对南宫灵的目眦欲裂, 她轻声道:“这三年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秋灵素盛起一勺汤药:“这三年, 他的身子就是被这一碗碗药喂成那副模样的。”   看着这对伪母女, 应容许记录的笔尖一顿, 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写。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他才没兴趣拦着。   不过下了气头后,应容许试药的范围又缩小了些, 改成一些从古方上实验得来、定位不够准确但发作起来没有太大痛苦的汤药。   就是味道嘛……   咳, 那个, 良药苦口。   在南宫灵被酸甜苦辣咸一应俱全的良药灌疯之前,楚留香终于到了。   他一翻过墙就被吓一跳, 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院子正中央有一个人像是蚯蚓一样,手放在身体两侧,两腿并拢着蠕动,屋门口一对陌生男女静静注视,地上那人身边还站着个眼熟的身影,拿着本子刷刷记录。   “原来这款药用起来是这样的……”应容许看了眼对方头顶上的图标,非穿越前就解锁的药方在使用到人身上之前,就连应容许也不知道具体情况,现在图标下面刷新出了一行行字。   【debuff-醒蚕:使人精神混乱的丹药,使用后目标将会认为自己是一只环节动物,并模仿其运动规律。蚯蚓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讨厌它呢?——最初发明此药物的毒师如是说】   “……”这个毒师是蚯蚓狂热粉么?   眼前这一幕诡异又和谐,楚留香甚至有些不敢出声,他犹豫再犹豫,才迟疑地发出动静:“你们……在干什么?”   “这不是阿香嘛!”应容许“啪”地合上本子,快乐地招手:“你来啦!看,我给你的礼物!”   楚留香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地上蠕动的人:“……这个礼物,很别出心裁,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觉得还是不用了。”   “你确定?”应容许笑眯眯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她是谁?”楚留香坐在墙上没敢下来,谨慎问道,“她怎么得罪你了?”   “他是南宫灵。”应容许道,“至于怎么得罪了我……不如说,他很可能牵连得罪了包括你在内的一大票人。”   “得罪……我?”楚留香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没错!”应容许正义凛然道,“我怀疑他就是盗窃天一神水的窃贼!就算不是,他也绝对和幕后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楚留香果断从墙上跳下去:“详细说说。”   听完应容许一路的历程后,楚留香竟有种不知说什么好的感觉。   他万万没想到,应容许居然真的在丐帮眼皮子底下把人家前帮主、前帮主夫人和现帮主一锅端带走了,甚至丐帮还去确认了一遍,都没发现异常。   他现在的心情,放在现代就能有一句话很好的表达出来——   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应容许还真有。   夫妇俩自觉回到屋里给他们留出说话空间,楚留香把他们查到已经指向无花的线索说了一遍后,应容许只觉一道惊雷轰隆劈上天灵盖,那叫一个醍醐灌顶。   “是他!”   楚留香:?   应容许像是发现了宇宙的起源百慕大三角的秘密人类的未解之谜:“我想起来了!无花他勾搭令其怀孕又始乱终弃的女孩儿就是神水宫的弟子,她叫水母阴姬!”   楚留香:??   “等一下,”楚留香做了个停的手势,“水母阴姬是神水宫的宫主啊!”   应容许情绪一断,习惯性跑马:“神水宫的公主……她们难道是女儿国么?”   “不是那个公主,是神水宫的宫……”楚留香哭笑不得。   应容许拐回正题:“名字可能不对,但是事情应该没错。无花就是那个渣男!我记得他骗身骗命偷东西过!”   应容许对无花做的事就只有这点印象是最深的,那个无花粉对其手段肮脏心思纯恶的性格剖析八百字小作文他基本看过就忘,只剩下对人类xp上限和下限的震撼。但把一个帮派的弟子拐上床让其怀孕,还借人家的渠道偷了东西导致那个弟子畏罪自杀的事情太那个了,才让他记忆如此深刻。   他连那个帮派叫什么名字都没记住,不然早在听到神水宫的第一时间,就该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应容许拼命回想当初那小姑娘都跟他说了什么,在过量放出的深渊级xp和奇异绕过系统检索的克苏鲁级play中努力寻找有用的线索。   “骗身骗命就……”哪怕确实怀疑着无花,楚留香也下意识想为他说句话。   应容许竖起手掌打断他,按着太阳穴拼命回想。   好好想想,他沽名钓誉是为了什么来着……   啊。   他想起来了。   “好像是……他爹妈想让他一统中原,但是他继承少林无望,偷了天一神水来搅乱江湖的。”应容许想了想,点头,“嗯,她是这么说过。”   楚留香沉默片刻,说不清是在想着什么。   “我知道了。”楚留香沉声道,“我会继续调查下去。你呢?你准备回江南么?”   “等把事情办妥我就回去了。”应容许指了指倒在地上喘粗气的南宫灵,“也差不多了,走,我们去问问更多的线索吧。”   南宫灵这段时间身体上的损伤没收到多少,精神上堪称千疮百孔,应容许隔着一米多远蹲下来,拿着根树枝戳了戳他:“醒着么?早上好,来抬眼,看这是几?”   南宫灵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无视他晃来晃去的食指:“你又想做什么。”   可怜孩子,说话都飘得不行。   “不要那么警惕嘛,老夫又不是什么魔鬼。”应容许笑道,“反正你内力全封,力气也不剩多少,我们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怎么样?聊聊吧。”   “改过自新?”南宫灵嗤笑,“随便你,你想聊什么?”   他现在亟需休息,从药物的精神折磨中脱离出来一会儿也是好的,并不介意和应容许虚为委蛇。   “聊聊无花怎么样?”   南宫灵心中一滞。   “哎,别说你们两个不认识啊。”应容许老诈骗熟练工了,恶意揣度张口就来:“你看看你们两个,一个在少林一个在丐帮,都是武林大派,你坐上了丐帮帮主的位置,而无花嘛,在少林里面也是有头有脸的高僧,啧啧,联手起来搞事,就是把整个武林搅得天翻地覆再收入囊中也不为过……”   楚留香绷着表情,没忍住往应容许描述的方向走了一下——就这一下,差点把冷汗想出来。   别说,要真的是无花策划的一系列事情,南宫灵和无花也真的有关系的话,应容许的猜测和事实就八九不离十了。   但无花和南宫灵两人太过南辕北辙,怎么会凑到一块去呢?不现实啊!   楚留香刚想完,现实就给了他一榔头。   南宫灵说:“不愧是楚留香……你们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么?”   应容许顿了顿,给楚留香甩过去一个“你看我说吧!”的眼神,口若悬河:“你以为呢?楚留香和陆小凤强强联合!灵啊,要我说你也别挣扎了,他们手上已经掌握了决定性证据,楚留香过来找我也只是想要再确定一下罢了。你看,你好歹也友情为我试了药,所以我想着啊,在抓到无花之前你说出点什么来,但凡能和我们手上情报对应上,我就劝他们对你网开一面怎么样?”   南宫灵先是被称呼恶心了一下,接着越听越不对味儿,浆糊一样的脑瓜缓慢运作起来,从“去你大爷的谁友情为你试药”转到“网开一面个鬼,骗小孩都不是这个骗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   先不说自己绝对不会背叛大哥,就应容许这么个鸟人,他能好心肠地给自己一条活路么?   南宫灵在这个问题上谨慎地思索了五秒,顿时目眦欲裂:“你在骗我!”   他用积攒下来的力气猛地扑向应容许。   “哎!哎!你别激动,别激动啊!”应容许树枝一丢,小鸡仔似的躲到楚·鸡妈妈·留香身后,“我嘞个乖乖,被祸害这么多天还能反应这么快么?不愧是做到帮主位置上的人,比想象中还不好诓,强大的精神恐怖如斯……”   南宫灵咬死他的心都有,今日是他少数有力气能够说话的时候,当即什么大派帮主的风度都不要了,张嘴就骂了一串俚语。   “抱一丝啊灵哥,”应容许冒出半个脑袋,嬉皮笑脸的,“我一个字没听懂。”   南宫灵:“¥%*&#!!!”   楚留香满心复杂,既有对知己无花的,也有对应容许的,后者随着他和南宫灵的你来我往迅速占据上风。   “……行了可以了。”楚留香心累的按住疯狂挑衅的应容许,把那半颗脑袋按回背后,另一只手制住情绪激动血压爆表的南宫灵,“总之,先给陆小凤传信吧。” 第32章 人员齐聚?   一罐麻药把南宫灵药翻让他睡个好觉后, 应容许带着楚留香去吃大户。   阎铁珊其人能和陆小凤相处不错,同理可证他和楚留香也能聊到一块去。可惜楚留香怀有心事,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但就算再心不在焉, 有些事情就连瞎子都能感受出来不对劲。   “小红你怎么不动筷子?是不是不习惯?”   “唔……看到这道鱼就想起些不太愉快的往事……嗯?你感兴趣么?那件事还要从一个……不,两个仙人跳开始说起。”   渐渐地, 楚留香把注意力放在了旁边那两位身上。   两人一蓝一黑,一灵动一冷淡, 却诡异地能融合到一块去, 应容许小嘴叭叭的讲,剑客端着酒杯听,时不时点头表示有在听。   小红这个昵称……又是应容许的恶趣味吧。   对方对视线很敏锐, 楚留香不过多停留了两秒, 男人就锐利地看了回来。   “啊对,还没给你们介绍呢!”应容许合掌放到一点红脸前猛地打开,还给配上登场音效, “登登!他是一点红, 万花丛中一点红的一点红!现在在阎老板手底下做事啦!”   他重新合上手掌, 移到楚留香脸前打开:“锵锵!他是楚留香, 踏月而来的‘强盗中的大元帅, 流氓中的佳公子’的楚留香!”   名头都是江湖上传到烂大街的, 被应容许这么一说, 楚留香莫名有点耳根发烫,他轻咳了一声, 对一点红举起酒杯:“中原一点红, 久仰大名。”   一点红嘴角翘起, 跟他碰了一杯:“楚香帅,久仰。”   “咦, 一上来就这么友好啊……看上去他们两个很合拍嘛。”旁边传来窃窃私语。   应容许不知什么时候跑去阎铁珊旁边说悄悄话:“明明一个以前是杀手,一个坚持不杀人……小红还笑了诶,真神奇,他每次碰到我都像面部肌肉失调。”   阎铁珊乐不可支,几番相处下来看他的眼神像在看自家的后辈,也乐于配合他:“你别是看朋友要被抢走,吃醋了吧!”   “我吃醋?我会是那种吃醋的人嘛!”应容许说,“虽然楚留香上来就叫出了小红的全名,显然关注已久;虽然小红笑的这么好看还主动去碰杯,但我一点都没有吃醋哦!不过是三个人的剧目,而我突然没有了姓名罢了!”   “这都哪跟哪啊?”楚留香哭笑不得,“中原一点红的名号如此响亮,江湖上谁人不知?怎么就成了我关注已久了呢?”   应容许悟了,跟阎铁珊蛐蛐:“楚留香在说我名号不够响亮。”   天地可鉴,盗帅从来不是暴力款,但此时他真的很想给应容许一个脑瓜崩。   一点红放下酒杯:“你喜欢看我笑?”   “哎?”借题发挥想让楚留香放松一下的应容许迟疑道,“算、算是吧?”   其实一点红笑起来的样子也不像凌波丽女神的笑容那么惊艳,但怎么说呢……看惯对方凉飕飕的表情,笑一下子还挺新鲜的。   应容许道:“笑一笑十年少嘛,都说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差——虽然我个人觉得这句话没有半点逻辑也根本不现实,不然我这么喜欢笑的一个人怎么总碰上乱七八糟的破事……呃。”   应容许闭嘴了。   他木愣愣地看着一点红嘴角浅浅的笑意,眼珠子差点都不会转了。   对方像是很不习惯这个面部表情,但笑的并不僵硬,完全没有脑补中冷血杀手冷不丁一笑的狰狞恐怖感,反而带了一点少年感。   应容许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为全球变暖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应容许突然想起来以前网友跟他说的一句话。   【我才发现自己不是讨厌绿茶,而是讨厌绿茶没有茶到我头上……许子哥,香,太香了!姐妹我今天就要为了我可爱的小茶包杀穿对面那个垃圾帮会!】   同理,应容许才发现一点红不是笑得不惊艳,而是之前的笑容是面对楚留香的,他没有正面接受暴击。   “我想到了一个词。”应容许沉声道。   楚留香挑眉,冷不丁看上应容许的好戏,他显然很感兴趣:“什么词?”   “一笑千金。”应容许道,“阎老板,介意我离席一下去准备黄金么?”   阎铁珊哈哈大笑:“还离席干什么?不就是千两黄金?俺这就让人去准备!”   不愧是大老板,就是大气。   被集中调侃的一点红板起脸:“无功不受禄,这就不必了。”   “别啊,”应容许逗他,“都说物以稀为贵,千两黄金换我们小红回眸一笑那可太值了……能再笑一下么?我要用心记录这个瞬间!”   一点红闷头喝酒,不搭理他了。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被说到要被用心记录下来时,他控制得极好的心跳快了一瞬。   楚留香道:“没想到你和一点红的关系这么好。”   “是吧?我也没想到。”应容许笑嘻嘻的答,绕过那条鱼去吃菜。   他本来就不太会挑鱼刺,自从上次卡了喉咙被迫喝了烈酒后,应容许再也没吃过鱼。   他们在这边享受难得的休息时间,陆小凤那边还在上演着侦探剧情。   当夜青鸟回来,一并带回来陆小凤奔波数日查到的一个本子。   看到上面的内容后,连应容许都笑不出来了。   他忍着一把火烧了它的冲动,说:“你现在还觉得无花是无辜的么?”   楚留香把那个本子狠狠按在桌面上:“我想去和他谈谈。”   对一个人的印象彻底崩塌,只需要一个记录了满满罪行的本子。   尤其还不是普通的罪行——上面记录着无花利用皮相和名声引诱的女子,详细到令人作呕。   陆小凤没说他是怎么把这种东西翻出来的,照理来说,这样的本子就算不是贴身携带,也会放到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但不管怎样,它还是到了楚留香的手里,化作一颗子弹击碎他最后一点不确定。   他认识的无花不会这么做,所以他从未认识过真正的无花。   楚留香曾和无花喝过三天三夜的酒,下过五天五夜的棋,说过七天七夜的佛。如果说世上谁最懂楚留香,无花必将在其列,反之亦然。   楚留香曾如此坚信着,如今,这份信任却以最惨烈的方式被打破了。   应容许面无表情把本子重新拿起来,一页一页翻看过去,越看这本子变得越发沉重,纸页上仿佛涌出无数鲜血哭嚎。   他在最后一页看到一个名字,那是神水宫帮助无花偷窃天一神水后畏罪自杀的弟子。   司徒静。   她死时,还怀着他们的孩子。   应容许感觉到了冷,从心底顺着血肉钻入骨缝搅动骨髓的冷。   一年前,他在游戏里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个xp特殊的姑娘,一目十行看了姑娘为喜欢的角色写的八百字小作文,通篇下来他只顾着吐槽对方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两个月前,他亲眼见到了这个“角色”,当时他只想着能躲就躲,反正不会再有交集。   现在,他感受到了真实。   并不是应容许不拿穿越后的生活当现实过,而是……小说中、电视剧中的人物蹦到你的眼前,总会有种虚幻感,这种虚幻在楚留香这些朝夕相处过一阵的朋友身上并不重,在一点红薛笑人那种他曾经都不知道名号的人身上也没有什么体现。   唯独无花,不得不说,就算在应容许这里,无花也算得上是特殊。   无花是应容许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反派角色,但他本人又太过光风霁月,像是一颗无暇的玉,应容许知道的又不具体,这就会产生一种割裂感,在切实看到对方的罪行之前,这种割裂感只会让应容许平面化的给无花贴上一个“反派”的标签,之后就没有了。   这一刻,应容许理解了江湖人为何讲究快意恩仇。   实在是有些人让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应容许忍住了,他足足默念了十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你想见他还不简单?”应容许冷笑,“等着,不出三日,我叫他洗干净脖子来见你。”   第二天天不亮,靠着珠光宝气阁的暗中运作,一道消息像是在干旱季节的草原上扔了一点火星,顷刻间燃起燎原之势。   【无花大师,手中有您遗落记事本一本,劳烦三日内前来自取,否则我有一个二字又三字的朋友对它可能会很感兴趣】   消息没说去哪取,但无花总不会找不到地方。   这个本子的确是被无花贴身存放,也是因为它的丢失,才耽搁了无花的进度。   消息放出的第一天,应容许没打扰楚留香,拉着一点红不带一个脏字的骂了无花三个时辰。   无花没来。   消息放出去的第二天,应容许整合了手里所有的毒药整蛊药,楚留香坐在城东香榭中,面前摆着一壶酒两个杯。   无花还是没来。   消息放出去的第三天早上,陆小凤披着一身晨露赶来了。   一见到人,他就咚咚咚先灌了一壶水:“累死我了!三天之内和无花对峙,你们这个时间也太赶了。我死赶活赶,现在才到!”   “陆小凤你可算来了!时间定的赶也没办法,我们怕他再布置什么东西。”应容许活像见到第二个野爹,毕竟陆小凤救他狗命的次数比楚留香还多,“你从哪找到的那个本子?”   陆小凤面皮一抽,提起这个就头疼:“哪是我找到的,那是死猴精偷的!”   “陆小鸡你说谁呢?”窗户猛地翻进来一个人,“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等事情结束就要去给我挖一千条蚯蚓!”   来人身形灵巧,是个少年模样,大众脸上哪哪都平凡的五官中唯独那双眼睛明亮非常,熠熠生辉。 第33章 兄弟跟你心贴心   虽然总调侃陆小凤容易被朋友坑, 但这种刻板印象多少也是因为幸存者偏差。   陆小凤的朋友中从不缺乏能同他一起赴汤蹈火的人,比如一直给予支持的花满楼,比如剃他两撇胡子就提剑出庄的西门吹雪, 还比如让他给自己挖一千条蚯蚓就帮忙的司空摘星。   楚留香和司空摘星算得上是偷盗界两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也不是没人把两人放在一块讨论过, 粉丝这种生物都十分神奇,哪怕正主并不在意两人在偷窃一道谁更强, 粉丝也能撕得天昏地暗。   可这俩人就像是没融合过片场似的, 迄今为止都是王不见王,从没偷到一块儿去顺了粉丝及吃瓜人士的意愿来场同台竞技。   但现在,楚留香甘拜下风:“就算是我也无法从无花那里偷到贴身物品, 果然是偷王之王。”   司空摘星嘻嘻一笑, 易容的大众脸都挡不住扑面而来的精气神:“好说好说,谁让陆小鸡遇到了麻烦,还是因为和我有关才遇到的麻烦?不然我才不会帮他, 看他焦头烂额最有意思了!”   应容许比较好奇另一件事:“你是怎么从无花那把它偷出来的?”   司空摘星:“山人自有妙计……”   陆小凤无情拆穿:“他趁着人家洗澡, 把衣服一块儿抱走翻出来的。”   佛子妙僧也是人, 也需要吃喝拉撒洗澡睡觉嘛。   楚留香:“……”嗯, 他更心服口服了。   应容许抚掌赞叹:“您就是当代牛郎啊!”还是不祸害织女改施行正义惩戒的好牛郎!   不知道洗完澡出来就面临裸奔境地的无花心情如何, 一想到这里, 应容许对司空摘星的好感值井喷式上升, 头顶要是有具现化的好感条都能挤爆边框。   虽敌寡我众,但无花大师这样的人显然不是普通的小boss, 放到游戏里是能独自支撑起一个20人团本的邪恶反派, 应容许看看己方连小队人数都组不满的队伍盘算起战力。   陆小凤和楚留香不用说, 妥妥是合格匹配的大佬,司空摘星偷术了得, 打斗方面和应容许就很有共同语言了,都是偏科的娃,区别只在于他偏科偏的不算特别严重,还能帮忙打打下手。   应容许脆皮又菜鸡,要是真打起来都不够拖后腿的。他想了想,决定给队伍里再补一个高强dps进来,好歹组个正儿八经的五人小队。   最适合的任慈尚未满血复活,dps的人选便当仁不让的落到一点红头上。   应容许去借人的时候也没瞒着阎铁珊,那叫一个掏心掏肺:“我们那边过后估计要打起来,阎老板你是知道我的,虽然轻功能看,但此生我在武功上尚有两不会,万一被擒住不就坏事了?找个人保护我一下也好不让其他人分心嘛!”   阎铁珊放人放得特别利索:“小红一个够么?要不要再给你拨几个人过去?”   “他这么强的人,一个就够啦。”应容许道,“人再多点我都怕地方不够大家打的!”   在一旁听了全程的一点红顺从地走到应容许身边,出去后低声问道:“两不会,是什么?”   应容许悠然一笑,手中折扇左边点一下,右边点一下:“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姿态之优雅,言辞之从容,搭配上无能无用的话语组合在一起,堪称无耻典范。   一点红默了:“……我会保护好你。”   “嗯——那就拜托你了。”应容许掏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纯白珠子放到他手里,“这个揣好,千万别掉了。”   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珠光宝气阁在关中就是这么一条有强龙之姿的地头蛇,无花那颗冒光的脑袋刚出现在关中地界,应容许他们就知道消息了。   什么叫背靠大树好乘凉?   陆小凤感叹:“你那瓶良药用得真是不亏。”   应容许目露怅然:“它还不如亏一下。”那就代表他过上了自己想要的和平小日子。   应容许都有些认命了,如果他的人生注定风雨飘摇,与其站在原地做风雨过后的残枝败叶,不如坐上诺亚的小船跟着掀起的洪水把不周山撞出个窟窿眼。   “大师,我悟了。”他抱着乌枪,幽幽道:“我要让所有意图阻止我过上平静生活的人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等到再也没人敢打扰我,我就可以享受平静生活了。”   防守反击+联动追击伤害,才是版本永远的神。   陆小凤隐约间仿佛看到了一簇小火苗在他眼瞳里熊熊燃烧,透露着让人发毛的怨气。   司空摘星小声和他叭叭:“听上去很有故事。”   陆小凤简单概括:“求不得。”   五人小组分成两批,在城外不会波及到百姓的林子里等待无花大驾光临,因为楚留香想要和无花谈一谈,他们特地找了个有观景亭的地方,应容许还贴心的为他准备了一壶酒,一步三回头的跟其他人去林子里等候,贴心的给他们留出二人空间。   无花依旧穿着那身洁净的僧衣,衣不染尘,眉目间满是佛性,看到亭子里的楚留香,他笑了一声。   “这里的风景的确不错。”   他坐到楚留香对面,如往常一样为两人斟酒:“我还以为会见到严阵以待的应公子和陆公子,不曾想就只有你我二人么?”   楚留香复杂地看着他,端起那杯酒:“因为我想和你谈一谈,而他们都是体贴的朋友。”   无花颔首:“香帅想要谈什么呢?”   楚留香道:“谈你为何要这样做,谈那个记录许多的册子。”   “我这样做,是为了搅乱武林,统一武林。”无花并不拐弯抹角,他语调不急不缓,和为信徒讲佛时一般无二,“而册子……那有什么好谈的?”   楚留香捏紧杯子:“为何没有可谈的?上面的女子——”   “上面的女子,她们都是自愿的。”无花语调依旧,“她们有的看上我的皮囊,有的看上我的身份,你情我愿之事罢了。我还以为香帅对此很了解了。”   楚留香一时语塞,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但你是个僧人。”   无花摇了摇头:“僧人毕竟也是人。何况你我第一次见面时就喝了三天三夜的酒,不早已破戒?常言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楚留香一向知道无花的嘴很厉害,但他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无花,语气从容的颠倒黑白,无耻得光明正大。   楚留香继续道:“你可知道司徒静死时,腹中还怀有身孕?”   无花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惋惜道:“她是个精明又蠢笨的女人,她认为是水母阴姬杀害了她的母亲,来引诱我想利用我对付水母阴姬,被我反过来利用后又害怕水母阴姬以门规处置……这么想来,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楚留香冷道:“她当然可怜,遇到了你。”   “不。”无花笑道,“她的可怜在于,她的母亲并未死去,水母阴姬没有杀过她的母亲。因为水母阴姬就是她的母亲。”   这件事放出去足以引爆江湖,谁不知道水母阴姬最痛恨男人,她怎么可能和男人孕有一女?   但这话是从无花嘴里说出来的,即便他道貌岸然,破戒如喝水,这时候也没必要放出一个无关的假消息。   接下来,无花悠悠讲述了水母阴姬爱上一个面若好女采花贼的故事,楚留香安静听完,眉头一跳。   “这样的秘辛,你是如何知道的?”   无花笑道:“想要窃取天一神水,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大智大通虽然死了,但世上买卖情报的地方可不止他一家——不知你听说过海上销金窟没有,只要有钱,那里什么都有。”   楚留香默了默,继续问道:“你和南宫灵究竟是什么关系?”   提到这个名字,无花的笑容浅了些,他说:“看来他已经透露出不少消息了。”   他摇摇头:“不,是我低估了应公子。我本认为只要限制住他的轻功就可以将他擒住,不曾想被反将一军……呵,早知如此,我合该一开始就让我那蠢笨的弟弟杀了他一了百了。”   楚留香惊道:“你竟也是天枫十四郎的儿子?!”   “家父将我托付于少林,将南宫灵托付于丐帮,就是想要我们成长后一统武林……可惜了。”无花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可惜少林最后选了一个无能的无相继任,否则的话,我又何苦走到这一步?”   对少林下一任住持选了一个哪里都不如无花的无相出来,之前不是没有过风言风语,无花对此却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现在看来,他不仅不觉得无所谓,还在意得不行,嫉恨得不行。   楚留香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无花的表情重新温和下来,是他熟悉的样子,但嘴里的话语却都恶毒得让他生寒,偏偏对方还是用平常的语气说出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我大概从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无花不置可否,端起酒杯道:“喝过这杯酒,我们便是要你死我亡的对手了。”   楚留香舒了口气,肃容端起酒杯:“我不会杀你,但我会带你去接受你该有的惩罚。”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喝净那杯酒。   酒壶虽是楚留香带来的,无花却也没有芥蒂,丝毫不怕里面下了什么药——楚留香虽然是贼,但他也从来不耍这种花花肠子。   楚留香也同样喝得干脆、喝得决绝,毫不担心无花倒酒时做了手脚。   结果两人喝完后不出三秒,脸色都是一变。   无花:“……”   楚留香:“……”   陆小凤探头探脑:“他们怎么不动了?”   “中毒了呗。”应容许“唰”地展开扇面扇风,“哎呀,聊了那么久都没动酒杯,我还以为他们不会喝了呢!”   陆小凤悚然:“你在酒里下毒了?!楚留香也要喝的啊!”   应容许淡定的弹出一根手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哎呀你别这么看我啦,我给楚留香解药过的,他喝了没事的……嗯?他怎么还没动弹?”   应容许眯眼一瞧,赫然发现楚留香脑袋顶上也多了个图标。   他把扇子一丢,把自己发射出去:“我靠!无花那个死秃驴也下毒了!!!” 第34章 为枭雄的诞生   应容许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在发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就赶到楚留香身边,对方头顶的中毒图标显示出来的赫然是天一神水。   应容许掏出药剂给他猛灌进去,痛心疾首道:“你们两个离那么近, 你都没发现他下毒了么?!”   楚留香嘴里涌出的血被捂着连同药水喝回去,脸色铁青的看向无花:“你在倒酒时……”   “擦在了杯沿上。”无花在一点红的剑戳到自己之前, 轻飘飘地往后退去,落到亭外, 摘下右手拇指上贴服的指套。   因为姿势视野局限, 楚留香一直没有看到过他的拇指。   应容许的脸色也不好看:“你能动?”   “还要多亏了应神医达济天下——”无花手腕一抖,手里多了一个眼熟的瓶子,“应神医的解毒丹果然好用。”   应容许:“……”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手里的解毒丹根据品级分类, 克制关系明显, 那个瓶子眼熟的很,正是橙品的解毒丹,一颗就能把他手里百分之八十的毒药变成变质小糖丸。   这东西应容许手里的存货也寥寥无几, 是以他记得特别清楚, 这是卖给那个什么阴阳伞救未婚妻的。   “看来应神医想起来了。”无花一笑, “阴阳伞肖恒。”   应容许道:“晴儿姑娘呢?”   无花温柔地说:“没有用的棋子, 自然是死得其所。”   应容许想把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打烂掉。   记忆中皮肤青紫斑驳的姑娘浮现眼前, 她明明求生意志那么强大, 勉强睁开的眼睛里全是对生的渴望……   她明明可以痊愈, 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可以折花弯柳享受世上一切的美好。   无花还在说话:“她是自愿为我献上的一切, 令人感动的情谊, 不是么?”   这话说得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应容许很快想到那本册子上的一个名字,唯一带了晴字的名字——邵晴儿。   他叛逆期过后第一次对人升起过这么大的敌意, 不,与其说是敌意,不如说是杀意。   在无花满面的佛相下,是一颗地狱恶鬼都自愧弗如的丑陋心肠。   “少林寺出了你这么个东西,也算是如来佛给他们降下浓缩九九八十一难的大劫。”在确认楚留香情况稳定并确实有所好转后,应容许转了个枪花,似模似样地做出起手式。   无花不以为意,虽然看上去挺唬人的,但应容许的战斗力比起他的药来说不值一提,他现在头疼的是另外两个——陆小凤打岔在意料之中,但这个一点红是从哪条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先毒楚留香,后宰陆小凤,再把应容许的狗腿打断逼出他那些好用的药方的计划被迫搁浅。   无花发现自从某个人横空出世,他的计划就跟渔网似的,错漏百出,满地都是从网里蹦出来的鱼。   楚留香暂时被清空战斗力,陆小凤和一点红堵住两边退路,司空摘星拎着一袋子小飞镖躲在林子里伺机而动——这玩意儿还是应容许给他的,从他装备栏里扒下来的39级白板暗器。   无花镇定地站在原地,高手对峙的场面让空气都紧绷起来。   在无形的线绷紧到极致时,无花出手了。   他的目标不做他想,自然是应容许。   废话,就这么一个武功菜狗最好拿捏,只要抓住,他手里就有了谈判的最大资本,跑掉之后总有办法能暗算楚留香他们。   无花已经做好了抓人路上其他两个人来碍事的准备,但不知为何,陆小凤一动未动,就连一点红都只拿着剑冷冷看着他。   无花心中一紧,下意识感觉到不妙,但此时他和应容许的距离已经飞速拉近,后者就像傻了一样,还保持着端着枪的动作,他心中快速判断,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脚步一点就要往后退去。   “想跑?”应容许气沉丹田:“呔!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喊话触发,应容许右手后撤握住枪尾,丝丝缕缕暗红气劲隐隐构出一条暗红巨蟒,随着他腰身一扭甩枪而出,那条巨蟒瞬间活了过来!   无花心中一骇——内力外放?!   他顾不得过多震惊,再次转向想要避开,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躲不开那条巨蟒的锁定,枪尖寒光烁烁,平扫着獠牙一般袭上胸口,“砰”地一声,他被击飞出去。   这是应容许记得的唯一一个血御门控制技能,PVP标准起手必备,也是战场疯狗在那地狱般的竞技场里唯一对他提出硬性要求的技能。   “进去之后看到人过来就点它知道吗?点完再死听到没有!你们血御门PVP最有价值技能全靠它顶着了,你的价值也全靠它顶着了!我告诉你,你就算做抹布也给我做一条具有微不足道贡献的抹布!!!”   战场疯狗的咆哮言犹在耳。   应容许在心底哽咽:老客户的教导,他记到如今啊!   不枉费那三个月的跳楼大减价!   竞技场里的对手还能有队友见到血御交解控或转移火力围魏救赵,但无花就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了,长达五秒的击飞硬控,他一吃到底。   他把应容许当嘴里会吐毒液的小白兔,哪知道小白兔深藏不露,平时抿在嘴里的大板牙也是钛合金内嵌的,吭嗤一口能把狮子咬成抱爪子哦吼吼吼的汤姆猫。   都说高手过招就在一瞬之间,五秒的空窗期,哪怕对手不是陆小凤一点红,也够无花被乱棍打成窝窝头,脑袋上顶满包去cos如来佛。   无花没能去cos如来佛,他被一点红眼也不眨地一剑在肩上戳了个洞废掉惯用手,又被陆小凤啪啪两掌打得本就翻涌的气血顺着嘴喷了出来,内外皆伤,惨不忍睹。   陆小凤打完自己都惊了:“这就是你说的,能短暂控制住他,让他露出一个破绽的手段?”   谁来告诉他,他对只够露出一个适合他们下手的“短暂”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应容许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按照设想,无花九成九能躲开他的技能,但就算这样,也能给陆小凤他们提供有利的破绽才对。   他在竞技场每次放完技能就躺板板了,破二手笔记本也并不支持他围观三个人打完全程而不卡,为了防止脑溢血,应容许都会在屏幕灰掉的下一秒去洗水果。   是以,他其实并不知道这技能是强制锁敌的高控,也是血御门在竞技场成为人人喊打的二爹的源头——大爹永远是新门派轮番坐的位置。   应容许抓着枪,此时的感觉就像是抱着“谢谢惠顾”的心理准备去开奖,开出一把全服仅有一把的可交易神器一样,茫然之后就是巨大的喜悦。   这与天上掉馅饼啪叽砸嘴里,咬了一口还是钻石馅儿的有何区别!   “楚留香——”他惊喜地回头找野爹分享喜悦,“我们把无花抓住了……你脸色怎么更差了!”   楚留香靠在亭柱上,就这么一会儿,他额发就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上。   他虚弱地抬了抬眼,抖着嘴唇说:“我想……”   脑袋上的图标好像换了?应容许紧张地凑过去:“你想?”   应容许看清了图标说明。   “……如厕。”   【剧毒-天一神水(解毒中):水母阴姬所提炼的剧毒,传闻江湖上无人可解,却败在一瓶混合了极品止血散的小小强效利尿剂上……但请注意,在服用‘解药’过后,不要忘记为其准备合适的排毒场所】   应容许:“……啊。”   楚留香闭上眼,膀胱暴涨的压迫感和此时此刻的场合综合在一起,在他心底引爆升起一朵名为“羞耻与社死”的蘑菇云。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想死过。   陆小凤也紧张地凑过来:“他怎么样了?还能救回来吧!”   应容许沉默而肃穆地点点头:“嗯……那个,我带他继续去解毒,你们稍等一下……”   他看向下意识迈步想跟上自己的一点红:“我自己去就行,小红你帮忙看着点这秃驴,免得他暴起伤人逃跑。”   一点红撤回脚步。   应容许架起楚留香,两人向林子里缓行的背影悲壮又沉痛。   五分钟过去了,应容许抓着衣袖望天看地,尴尬得耳根通红。   十分钟过去了,应容许拿着把小铲子两眼放光地发现不远处灌木丛里大隐隐于草的好药材。   一刻钟过去了,应容许抓着一把草药抬起脑袋:“你放完水啦!”   楚留香脸色苍白,眼神死寂:“……对。”   应容许小心翼翼地往下瞄了眼:“那个……疼不疼?我这还有几包下品灵溪散,你一次吃半包能调理可能出现的后遗症……”   比如内分泌失调。   楚留香语调空洞:“谢谢,不用了。”   应容许贴心的安静如鸡。   他们两个沉默地结伴回去,当那颗锃亮的光头出现在视野范围内时,应容许轻轻地说:“放心,我不会跟甜儿姑娘她们说的。”   几秒后。   “谢了。”   这场只有应容许知道的社死就算揭过去了。   比起以前见过的所有反派,无花的风度都是独一份的。   他甚至还能微笑着看蹒跚着步伐面无表情向他走来的楚留香,视线移到应容许身上,他轻声叹息:“我从未想到自己会败在你手里。”   应容许跟他掏心窝子:“我也没想到,你看,这世事多无常啊。”   无花:“……”   他尽力保持风度:“一点红的剑没有杀死我,你们是打算送我去官府或少林么?”   楚留香虚声道:“对,这是你应有的代价。”   无花道:“代价?不,这只是我技不如人罢了。楚留香。”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缓缓道:“我比他们都高贵,没有人有资格审判我,少林不行,衙门不行,六扇门也不行。”   “他们当然没资格审判你。”应容许道,“最有资格审判你的,在闺房中,在鬼门关里,他们大多有口不能言,所以他们将资格借给了能说话的人。”   命如草芥的时代里,谁都没资格去审判谁。   这片江湖上有太多人在杀人,为情为义,为生为死,为恨为爱。   朝廷订立的规则管束不住他们,江湖约定成俗的以血还血反而会成为滋养的养料。   入乡随俗,应容许尽力融入这个时代,放平心态接受他认识的大多数人主动或被动的手上都沾着血与命,也接受这个时代默认的规则,比如如无必要朝廷与江湖互不干涉,江湖事江湖了。   但无花犯下的罪恶已经不仅仅是江湖事了,他利用身份利用容貌去引诱糟蹋那些良家女子,还记录在册贴身携带,活生生一个心理变态的强X犯!   应容许冷眼看着无花说完话后就冷笑着闭上眼睛,气息逐渐减弱,嘴角挑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眼底倒映着【极品龟息丹】的字样,皮破天际的说明上明晃晃的写着【如无意外,天下无人可看破使用者的假死——真可惜,使用者遇到了挂逼】。   挂逼枪尖一转,朝下戳入地面。   “正好我看这里山清水秀的,即死即埋吧。”应容许扬起灿烂的笑容,对表情可惜与快意交织外还掺杂了许多复杂的楚留香和陆小凤道,“你们俩回去找铲子来,快去快回。”   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假死是吧?装枭雄是吧?   应容许今天就要让无花知道,什么叫做挂逼的尊严不容僭越。 第35章 植物大战僵尸   司空摘星参与了个寂寞, 手里一包小飞镖无处可用,趁着四人奋力挖坑刨土的时候去林子深处逛了一圈,回来时满面红光的拎了一手野味。   辛勤的园丁夯实了土, 发出了大厨的声音:“既然如此,我们就来野餐吧!”   在奇怪打量应容许削刻出来奇怪模样的墓碑的名侦探二人组看过来, 欲言又止。   陆小凤:“在这?”   楚留香:“这不太好吧……”   “你们已经驳回了我谨慎补刀的申请。”应容许笑容慈祥,“现在连坟头野炊都不允许么?我又没想在他坟头办一个舞王大会。”   一点红看看两边, 顺手把司空摘星提溜的一串兔子野鸟拎往亭后的水边开膛破肚。   直觉告诉他, 楚留香他们是拗不过应容许的。   果不其然,等他拎着收拾好的野味回来时,距离坟头不足十米的地方被架起篝火, 最没负担的司空摘星在和应容许快乐地说双人相声。   楚留香和陆小凤不见踪影, 后者去踩点看哪里物资丰富能给司空摘星挖那一千条蚯蚓积极还债,前者……   应容许道:“余毒未净。”   “对了!”司空摘星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珠子,“这个到底是干嘛用的?”   一点红打眼一瞧, 和应容许出发前给他的那颗一模一样。   “解毒的。”应容许挑了根顺眼的木枝串鸟, “带着能解开酒里那种毒, 要是无花没喝那杯酒, 我有打算来一场天女散花, 到时候误伤到你们就不好了……啧, 也得亏楚留香带上了, 不然一杯酒中两种毒,我都不敢想他得有多痛苦。”   一点红:“……”你还知道啊。   司空摘星:“……那你倒是别下在酒里啊!”   “此言差矣。”应容许抬起手指摇了摇,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我们要多面发展, 你看,这不就在无花头顶开出美丽的花朵了?”   他沾了一点血水的指尖一转, 远处的实心坟头上,几朵孱弱的小白花插在上面,一阵风吹过,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掉了个干净。   应容许:“嚯,不愧是无花坟头上的花,这秃头多应景!”   司空摘星勤学好问:“我听你一口一个秃驴,你对和尚有意见?”   “没有,我这条命四舍五入还是和尚救的呢。”当初差点和某人一起冻死在野外的应容许看了眼一点红,有感而发:“胜造十四级浮屠呢!”   等司空摘星了解到他的算法后,不禁为其竖起大拇指:计算鬼才!   另外那个七级浮屠差点没把兔肉串怼土里,嘴角抽了抽,被应容许眼尖瞧到。   “想笑就笑嘛。”应容许道,“别忍着,来,笑一个!”   一点红突然没那么想笑了:“我怕回去就多了两箱金子。”   应容许一愣,没想到一点红会给他回应。   这么看来……这人也不是单纯的闷葫芦嘛。   他看看对方放松的侧脸,笑了笑,回头继续和司空摘星讲双口相声。   离队的两人陆续回来,大概是做好了心理建设,看上去比之前自在多了,唯有楚留香还时不时瞄一眼不远处的墓碑,五味杂陈地咬了口肉串——   嘶,真好吃。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日转月升。   没有工业废料污染的天空十分清澈,群星排列在上面,相隔无数光年将自己映照在此世的天幕上。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应容许把手里果核一丢擦干净手抽出一支笛子。   他转着玉飞花,情绪高涨:“来,给你们配段曲子,接下来我要表演一个特别厉害的戏法!”   几人来兴趣了:“什么戏法?”   应容许笑而不语,回想了一下某个贯彻他童年到青年的游戏bgm,将笛子凑到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曲调简单闲适,就像午后时光在小花房里莳花弄草,恍惚中还有一只蜗牛慢慢悠悠穿梭在花盆之间。   青年一身蓝白衣装长身而立,阖眸吹奏间一缕小风吹起他的衣摆,他那张嘴只要闭上,五官的优势就突显出来,搭配吹笛子这么文雅的活动,头发丝儿都透着一股子仙气儿。   乐曲过半,他们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不和谐音,一点红皱起眉坐直身子,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可不得了。   被过分夯实只留了一个小土丘的坟头在众人视线集中的下一秒,破土而出了一只手。   谪仙若有所感,悠闲的曲调一转,变得激进诡异又热血沸腾!   没反应过来的众人下意识跟着节奏鲜明的曲子点了两下头。   那只手脏兮兮的满是湿润的泥土,它往旁边摸索了一下,按住小土丘,用力到青筋暴起,小土丘“砰”地在内力爆发下炸开,窜出一只黑漆漆的人。   差点憋死的无花狠狠呼吸着新鲜空气,缺氧让他的耳边嗡鸣,眼前发花,五感也降至最低。   到底是哪个缺德玩意儿把他埋那么深的——算了不用想就知道是应容许。   呵,屡次打破他的计划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给骗过去了?   活着的感觉如此美好,连耳边的嗡鸣都在提醒他生命的鼓动,无花抹掉眼皮子上的土,正要端出一副“我从地狱中回来了”的反派大佬从容不迫的气质——   他和四个人八只眼睛对了个正着。   无花:“……”   楚留香、陆小凤:“……”   一点红长剑出鞘,还不忘转头询问楚留香:“虽为恶人,但自诩高洁,不会做出诈死之事?”   拒绝应容许补刀提议时,这人就这么说的。   啪!虚空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司空摘星反应过来,也去看陆小凤:“香帅说的没错,不管怎么说人都死了,毁人尸身之事还是不要做了?”   啪!陆小凤捂住隐隐作痛的脸颊。   缺氧症状慢慢缓解,无花终于听到那洗脑力Max的《Brainiac Maniac》的高潮部分。   僵王博士出场的曲子就算用笛子来演奏也不减压迫力,无花宛若已经被僵尸吃掉脑子的房屋主人,呆呆立在自己的坟头上。   月光平等洒落,照亮他的面前的墓碑,上面被刻出四个框,框里刻着字。   【开始冒险】   【玩玩小游戏】   【解密模式】   【生存模式】   空气中一片死寂。   应容许的戏法大获成功,一手大变活人技惊四座。   事实证明,就算没有那五秒硬控,僵尸无花也抵挡不住植物小队的暴力摧残,被欺骗了感情的名侦探二人组下手再不留情,配上一点红的残忍补刀和司空摘星咻咻飞过去的小飞镖……   应容许惨不忍睹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没有他能插手的空档,思来想去,他放下长枪执起玉飞花,为他们倾情伴奏。   他这回吹的是《猪八戒背媳妇》和《欢沁》的串烧,欢乐之情溢于曲表。   天一神水一案,以罪魁祸首被打得满头包、手筋脚筋与内力俱废的结果圆满结案。   ……   “诶,这次不是追命来呀?”把昏迷不醒的无花和南宫灵两兄弟交接过去,应容许可惜道。   “三师弟手上有案子,尚在追捕的关键期,我离得近便过来了。”铁手笑道,“应公子,久仰。”   “担不起担不起。”应容许摆摆手,“铁手捕头来最好,我看追命那张脸也快看腻了,正好给您送个业绩。”   “铁手捕头,我多嘴问一句,无花这个罪行吧……”应容许斟酌了一下,问道,“能判他凌迟处死么?”   铁手想了想:“可以争取。”   “那就拜托你们六扇门了!”应容许笑得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握住对方的手上下晃了晃,轻快道,“能顺便把他下面那根多切点么?切完再塞他嘴里最好啦!”   铁手:“……”   陆小凤:“……”   是个男人听到这种提议都会感受到一阵幻痛,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酷刑。   陆小凤沧桑地把应容许拎到身后:“抱歉,铁捕头,他开玩笑一直不太合时宜……”   应容许扒拉着他的胳膊凑回去:“你们要是不方便的话,百姓联名上书官府能考虑考虑么?”   铁手汗颜:“这个……”   陆小凤面无表情地把他往里推,姿态和说着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的家长一模一样:“去找司空摘星玩去,你们最近不是喜欢玩起猜易容么?快去快去。”   自从司空摘星发现应容许能准确从周围路人中揪出他后,他就被激起了胜负欲,每天变着花样换着时间随机出现在应容许身边,乐此不疲。   昨天他易容成了一点红,被戳穿后就和应容许说着相声进了珠光宝气阁,惊掉了一路了眼珠子不说,还差点把阎铁珊吓得去找人驱邪。   最后是被本尊拎着剑追杀二里地跑出去的。   “和他玩这个很无聊啊……”挂逼依旧在争取,“我找人把无花的罪书放皇帝桌案上,皇帝要是批准了,你们是不是就能这么搞了?”   看出他贼心不死,陆小凤捂住脸唉声叹气,撒手不管了。   铁手沉默良久,艰难启唇:“我……争取。”   应容许心满意足地撒手,顺了陆小凤的意和铁手告别出门去了。   铁手虽然说着争取,但应容许也怕他争取不下来,他找了一圈,最后在珠光宝气阁逮到了易容成阎铁珊的司空摘星。   “阎老板居然真的陪你玩啊?”他上去拍拍对方肚子,喟叹道,“好软,好有肉感!”   司空摘星脸一板,用略微尖细的声音说:“应公子,俺可不是司空摘星。”   应容许:“我要委托你去皇宫送个快件,搞无花用的,干不干?价钱随你狮子大开口。”   这个有意思。司空摘星顶着阎铁珊的脸眉开眼笑:“咱们谁跟谁,价钱好说嘛!”   周围下人:“…………” 第36章 发出组队邀请   前脚威严后脚欢脱的“大老板”把下人雷得外焦里嫩, 索性司空摘星也不是第一次在珠光宝气阁玩变装,路过的人一看跟应容许勾勾搭搭狼狈为奸的“阎铁珊”,大多都能意识到皮子下是谁。   但该受到的精神冲击一点都没少。   没有把两个人的猜猜乐游戏扩大到迫害全路人的自觉, 司空摘星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嘿,正好再去小皇帝的私库逛一圈, 逗逗那些大内侍卫。”   应容许卡了一下壳:“你去逛过?”   “逛过啊,”司空摘星语气像是在说他逛过的是隔壁菜市场, “稀奇古怪的东西还不少, 小皇帝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太……”   他没想出一个听上去不那么大逆不道的形容词,索性掏出万能形容:“挺特别的。”   听皇帝的八卦比什么都刺激, 应容许两眼放光:“怎么个特别法?”   司空摘星幽幽道:“我那时好奇他长什么样就去看了, 把他‘偷’出来逛了一天街,他就问我下次能不能易容成不一样的美人过去找他玩,让他多饱饱眼福。”   应容许:“……”是挺特别的。   特别颜狗。   司空摘星也是个胆大包天的, 好奇天家长什么样就去看了, 还把人偷出来一起逛街……应容许用脚指头都能想象到那一天宫里能乱成什么样。   司空摘星怨念:“可惜无情把他逮回去的速度太快, 我们还没去放纸鸢呢!”   “无情捕头只把小皇帝逮回去, 没把你栓到大牢里, 你就知足吧。”应容许哭笑不得, “以你来看, 把罪书给小皇帝看了,他能同意我的请求么?”   “能啊, 怎么不能。他能双手双脚支持你。”司空摘星换了个称呼, “当今圣上可是位明君。”   应容许满意了:“那我过后就去写罪书。”   其实青鸟也能做到把罪书送到皇帝手上, 只不过应容许最初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皇帝是什么成分,怕他看过就丢、只顾享乐, 才想着拜托司空摘星进宫帮忙看一看。   以司空摘星的身手,他想潜入大内确实就跟后花园一样,毕竟江湖早有传闻他进去偷过东西。   这个综合世界也不是没好处嘛,虽然反派变得遍地走,但只能有一位的皇帝被一个明君竞争上岗到了,也算是百姓的福气。   应容许不知道这个世界混杂了多少部武侠小说,但林子大了总有坏鸟,说不准小皇帝无形中就踹掉了可能出现的傻缺皇帝,比如每逢皇帝盘点必要被拉出来先突突五分钟的宋徽宗那种。   无花的罪行罄竹难书,南宫灵作为从犯也落不到什么好。应容许找了个房间把罪书写好,吹干墨迹,出门去找一转眼又不知跑到哪里去浪的司空摘星。   隔老远他就听到阎铁珊的动静:“小红啊,在珠光宝气阁住得可还习惯?”   “应公子说得对,小红你还是多笑笑为好,现在姑娘不都喜欢那种爱笑的?你的年纪也到了……”   催婚言论听得应容许头皮发麻,抬步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   生怕他慢上一秒,易容成阎铁珊去逗人的司空摘星就要变成真·死猴精了。   人未到,声先至。   “你哪来那么多话,是准备改行去做媒婆吗?”应容许人都没看全,急匆匆先过去挡住一点红拔剑砍人的路径,回头把罪书塞过去打哈哈,“赶紧去干正事,你不还要找那位再续前缘吗?!”   赶紧找小皇帝放纸鸢去!   司空摘星的易容,就连身材也和原主一模一样,除非他自己露出破绽,不然就连陆小凤都认不出来他,但这次他显然是带着逗闷子的心来的,阎铁珊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催婚的类型,这不一戳一个准?   应容许紧张兮兮地警惕一点红给对方来个串串香,手上却特有松弛感地在塞完罪书后盲摸了一把软绵绵的肚子。   还揉了一下。   真的阎铁珊他不敢摸,实不相瞒,他觊觎那看上去就软绵绵的肚子很久了,干脆在司空摘星走之前摸个过瘾。   他摸完之后,周围顿时落针可闻。   一点红张了张口,脸上满是错愕,片刻后,他如同《皇帝的新装》中的小男孩一般,诚实指出一件事:   “司空摘星,刚才被陆小凤叫走了。”   应容许:“……”   应容许定格动画似的一格一格转过头去,往上瞄的眼睛特别有偷感。   懵逼的大白馒头脑瓜顶上空空荡荡。   “误会。”应容许镇定地把爪子缩回袖子里,思考他有没有让断肢再生的药剂。   答案是梦里啥都有,挂逼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应容许悲戚地不敢去看对方的脸,小心翼翼捏住罪书一角扯回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阎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还望不要怪罪。”   此言一出,其他人的眼神下意识往阎老板能撑船的大肚子上飘了一下,又迅速收回。   在心虚的人的体感上,每一秒都被拉长到一个世纪那么长,大概十个世纪过去,心虚之人听到苦主说话了。   阎铁珊摸了把肚子,自我肯定:“是挺好摸的。”   众人:“……”   阎铁珊笑道:“俺看这一遭是你输给司空摘星了,你们交锋数日,还是叫他得逞了吧?”   空气重新流动了起来。   应容许把提着的心安置回原位,意念的小手拍了拍它作为安抚。   “这局不算,”应容许耍赖耍的光明正大,“这局是有阎老板你帮他,你怎么能帮他呢?你不应该来帮我么!”   要不是阎铁珊想帮司空摘星,他怎么会对一点红说出这种话!   “俺还真没帮他。”阎铁珊笑得像个弥勒佛,“俺是在帮一位有了心上人的姑娘打听情报呢!”   应容许终于明白过来,他刚才不是在给“司空摘星”创造机会逃跑,他是给一点红解围……不对,按照这个时代来看,他更有可能是打扰到了他们。   这儿可不像是他那个时代,年轻男女想恋爱就恋爱,不想恋爱就过自己的精致独身生活,在这个时代,除了个别江湖浪子,人们普遍的观念都是成家抱娃。   自觉可能坏事儿了的应容许缩小存在感,默默挪到一旁的任慈那边去,自觉倒出空间。   “您怎么在这儿?”   任慈配合的压低声音:“来辞行的。灵……南宫灵被羁押走,丐帮不知内情恐怕人心惶惶,我回去暂且稳固局面,安抚长老们,选出下一任帮主后再回来养老。”   都说环境因素的影响是巨大的,任慈年轻时波澜壮阔,上了岁数却被一心栽培的养子暗算服毒三年,和妻子被软禁在一方小院中,他身心俱疲,眉目间似有死气。   如今罪人伏法,他好生调养了一段时间,虽然毒还没全解开,但在关中这段时间里他常和楚留香等年轻人聊天,尤其有应容许这么个满嘴跑火车的在,心态开朗了许多,鬓边白发都没有了以前的枯燥感。   任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应公子,不知是否有抹去伤疤的药物?”   应容许眼神往另一边飘,没听全:“什么药?”   任慈重复一遍,应容许“啊”了一声:“若是其他疤痕也就算了,您夫人的伤年代久远,又那么深……”   应容许没往下说。   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任慈没有失望,他笑了笑:“不论如何,还是多谢应公子救我一命了。”   “道谢就算了。”应容许道,“我是大夫你是患者,救你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任慈笑而不语,应容许知道,他这是又赚了一个大佬的人情。   但他现在心思都不在上面,拉长了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阎铁珊是在为珠光宝气阁的大丫鬟探口风。   这也是一种拉拢人心的做法,一点红武功众所周知,还是个外来人口,想把他栓牢,最好的办法除了钱就是情,只要他跟自家的人结了婚,那就理所应当地也成了自家人。   阎铁珊也不强求,就像真的只是为了帮人家姑娘一个忙一样,浅浅说了几句就把选择权交给一点红。   一点红指尖摩挲着腰侧佩剑,垂眸道:“我暂时无心于此,承蒙错爱。”   ……   “没想到你居然拒绝了啊。”应容许转着笛子,“大丫鬟……我记得叫芩柳?姑娘长得漂亮人也好,你居然没动凡心啊?”   他除了一根笛子外手上什么都没有,一点红却一手提着大包小裹跟在后面,倒不是他奴役一点红,而是后者很自然的在他付钱过后伸手全接过去了。   一点红道:“我并不打算长留于此。”   “为什么?”应容许偏头道,“珠光宝气阁薪水优渥,待遇也好。”   一点红没说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一直在珠光宝气阁留下去。阎铁珊作为老板可遇不可求,这里也没什么危险,留在这里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他想了很久,直到跟着应容许回到住处也没有一个答案。   应容许淘米,他就在一旁洗菜,院子里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在比赛翻跟斗,蹲了好几天茅房浑身都虚的楚留香在一旁坐着计数。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一点红明明入了珠光宝气阁,却大多数时候跟应容许他们混在一块,饭也是和他们一起吃,仿佛本就是和他们这支小队伍一起来的一样。   应容许搅拌好面糊,说道:“那不然这样吧。”   “反正珠光宝气阁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我明天问问阎老板,你跟我走怎么样?”   一点红一怔,抬起眉眼。   应容许不知想到什么,笑中带累,一双眼看透红尘:“我有预感,大世界意志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想他刚穿越两个月就遇到这么多事,往后还不知道遇到什么疾风骤雨……应容许甩了甩手,诚挚发出组队邀请。   “我会做药、会锻造,下厨好吃,吹曲儿好听,最重要的是给你发的工钱也不会少——怎么样,你要不要来跟我混?” 第37章 我不做输出了   前第一杀手下岗再就业没一周, 就欣然提起根系吧嗒吧嗒跑掉,把自己栽在隔壁院墙里头了。   阎铁珊大叹特叹:“哎呀,该走的留不住!”   应容许抡完锄头还在人旁边嗑瓜子, 咔吧咔吧磕了一盘子壳,一点都没有撬人家墙角的觉悟。   “阎老板好像知道他待不长。”   “一眼就看出来了。”厅里没别人, 阎铁珊也坐过去捞了一把瓜子磕,“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 他就是不知道要干什么才来俺这的, 在阁里留了两天,精气神儿和跟你们出去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阎铁珊道:“他生在江湖的风雨中,也长在那里, 俺没有能留住他的东西, 他自然留不久。”   应容许表情凝重了些。   干嗑瓜子嗓子不舒服,阎铁珊倒了杯水喝:“可能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吧,应公子, 想驯服这样一头野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应容许把手上没磕完的瓜子放下, 凝重地托腮。   阎铁珊心说这是真的很想把一点红留在他那了, 他把人当小辈看, 也跟着思索起来, 想着怎么给人出谋划策。   阴损拿捏的法子不适合对方, 他道:“要么你就从感情上下手, 一点红在这方面就是一张白纸,真心换真心这话虽然俗套, 但在一些人身上还真是格外有用……”   应容许一愣, 舌尖一抖恰好把困扰他好半天的卡在肉里的瓜子壳剥了出来。   他下意识舔了两下生疼的牙床, 把细细一根瓜子壳吐出来,总算有心思说话了。   “等、不是, 怎么突然跳到这里了?”应容许悚然:“我不是骗人感情的人!”   阎铁珊看了眼那根尖锐的壳,又看了眼半天没对上脑回路的应容许,平静地收回目光。   “俺过后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你了。”他两下收起来剩下的瓜子放盒里,顿了顿又问,“这瓜子哪里买的?”   还挺香的。   话题转变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应容许愣愣道:“我昨天炒的,蜂蜜红枣味。阎老板要喜欢吃,我这有配方。”   于是应容许是在交完配方后才被请出去的。   回到住处他思考良久,连颠勺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差点颠自己满头土豆片,被一点红眼疾手快拿盘子挡了下来,两片土豆平稳落盘。   应容许低头看一眼,举起铁锅:“正好能出锅了。”   一点红皱眉:“你有心事。”   应容许移开视线,含糊道:“算是吧……”   一点红直言道:“是什么事?”   应容许若有所思地看他两眼,道:“我在想,人类的冲动本能可以将事情推展到什么地步,以及有没有推展的必要性。”   他说完“啧”了一声:“算了,我还没想好,先把菜端出去吧,省得陆小凤喝着喝着就吃不下菜了。”   他一贯会说些一点红不明白的话,后者闻言也不再问,端着盘子就出了厨房,没一会儿,楚留香溜了进来。   他劫后余生似的:“还好一点红过去了……”   他才能找到机会跑过来。   应容许随口猜测:“怎么,陆小凤抓着你唱歌了?”   楚留香心有戚戚地点头。   应容许迈出的步子顿时收了回来:“差点忘了还有一道菜没炒。”   楚留香犀利指出:“六菜两汤不是都端上去了么?”   “真高兴你还记得是我做了六菜两汤。”应容许幽幽回眸,瞳孔中闪烁一丝红光,“我现在想要加菜,你这个等着吃的不满意?”   楚留香扯回一根犀利的指头:“我只是想来帮你打下手。”   被两人嫌弃歌喉的陆小凤浑然不知,跟频频往厨房看的一点红勾肩搭背碰杯喝酒。   陆小凤道:“有你看着应容许我们都放心多了,你是不知道他有多邪乎,简直是我见过第二个最会被麻烦找上门的——第一个是我。”   一点红道:“我会保护他。”   “那就最好了。”陆小凤长吁短叹,“至少我不用担心在忙着事情的时候接到一封他求救的信件。”   天知道应容许去薛家庄那次,前一晚刚和红颜知己卿卿我我二垒奔三结束就被一只鸟扑啦啦扇起床的陆小凤心理阴影有多大。   偏偏他又没办法和应容许说,苦泪都往肚里咽。   一点红对此不置可否。   这三个人分工所属一目了然:应容许负责造作和后勤,陆小凤和楚留香负责分工合作破案捞人,没后两者的兜底纵容,应容许也不可能屡次在死亡的边缘大鹏展翅。   并且一点红心里很有数:他肯定也会是纵容兜底的定位。   “七童他也能放心了。”陆小凤又数出来一个人,不等吐槽什么,大厨端着热腾腾的加餐来了。   他默默闭上嘴,很有求生欲的不在正主本人面前吐槽,免得下次再吃对方做的饭时从辣油凉拌菜里吃进去一嘴糖块和折耳根碎。   忒酸爽。   应容许惯例往饭上洒了两勺糖:“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明天就要出发了,你们两个准备去哪?”   陆小凤牙疼道:“我得先去把死猴精的一千条蚯蚓挖够,等他忙完回来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来找我要,我才不会欠他的。”   楚留香想了想:“时节正好,我打算去一趟掷杯山庄。”   现已入秋,正是鲈鱼变得肥美的好时节,掷杯山庄的庄主左轻侯所烹调的鲈鱼脍堪称一绝,整个江湖上却只有两个人能让他为其烹调。   楚留香正是其一。   他往年都会在冬至前后去掷杯山庄小住几天,但这次既然出了门,又赶上了时节,早些去左轻侯也不会介意。   楚留香想邀请应容许两人一起去,后者本来心思浮动,结果一打听,发现掷杯山庄和薛家庄离得不远,两家还是死敌。   应容许浮动的心吧嗒落了回去:“算了,还是你自己去吃吧。”   他不是很想重游故地,以他的运气,很有可能碰到薛笑人以匪夷所思的方式离家出逃,万一在大街上撞个正着……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楚留香不明白其中关窍,陆小凤倒是能解读出来他的脑回路,噗嗤一乐:“害怕遇到老对头?”   应容许微笑:“我怕他被二次创伤。”   人家老手下都把自己移栽到他的院子里了,到时候要是被薛笑人看到,指不定要吐血三升。   老手下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扒饭。   “不过这次我先不准备回江南。”应容许说道,“我要出去散心。”   这对一个一直致力于把自己扎根在某个地方的应容许来说可真是奇事,两位野爹不约而同放下碗筷,洗耳恭听。   心说这孩子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应容许目光幽微,眼前闪过穿越至今的走马灯:“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太容易被不怀好意之人逮到了,世界那么大,我决定要离家出走,出门散心!”   只要他到处乱跑行迹莫测,居心叵测之人就不会那么容易找到他,他的麻烦一定会跟着减少。   他可真是个天才!   至于正儿八经的患者,药堂的郎中也不是吃素的,那可是经过花满楼的路子招到的人,照样能治病救人,药堂中也留够了可以售卖的常规用药。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应容许必定死守他那一亩三分地不敢乱跑,但现在不一样了。   “而且我现在身边有小红了!”绑定了犀利dps的血御门奶妈喜不自胜,“有小红跟着我,我就不怕在路上遇到麻烦了!”   被点名的犀利dps一怔,抬起头来。   青年眼中满是喜悦,周围仿佛亮起了布灵布灵的细闪特效,一点红眼神闪了闪,夹了一筷子甜菜到他碗里:“嗯,我会保护你。”   应容许笑道:“知道,这话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当然相信你!”   一点红抿了抿唇,低头继续吃饭。   他垂下眼帘,遮挡住其中情绪。   “保护他”这句话说过很多次,但他第一次的时候就没做到,不仅如此,若不是应容许反应快提前制住他,他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反过来将刀刃对准对方。   说是不知道,但他当时的犹豫就足以证明许多东西,只不过一点红并不想去深究,得到真正的结论又如何?他动了手,就是罔顾救命之恩与承诺;不动手,便是背弃将他养大的师父。   所以如果应容许当时没有制住他,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在一点红心中永远都会是个未知的问题。   一点红暗道:不会有下次了。   这世间不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让他在应容许和其之间面临两难的选择。   翌日,四人分作三波各自道别,离开了关中。   陆小凤去找气候湿润的地方翻土和蚯蚓做搏斗,应容许和一点红随便找了个方向体验游医生活、观赏古代未被大规模砍伐污染的生态,楚留香打马南下,等到掷杯山庄的时候,鲈鱼逐渐肥美,正适合烹调。   ——然后他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陷入了新的一场麻烦里面。好在事情严格来说不算特别复杂,名侦探楚留香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能很快成功破案……就是他让突然想到应容许时常嘀咕的“招惹麻烦体质”,开始思索自己要不要去寺庙里拜拜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应容许正坐在开在官道旁的一家沿途客栈里,客栈开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据老板所说,是专门为了来往客人休憩才开设的,客流量通常不大,四舍五入算是为爱发电那类的。   老板是位三十上下的女子,漂亮大方,十分热情地推荐道:“我们家的牛丸汤很是美味,客人可要来两碗?”   应容许欣然道:“好啊!小红,你还想吃什么?”   后厨门框上挂了厚实的帘子,一点红定定看了那边两秒,收回视线:“没有了。”   “那就先来两碗牛丸汤!”   “好嘞。”老板红唇一勾,摇曳生姿地向后厨走去。 第38章 人不八卦   肉丸汤的确很香, 即便应容许是个专精厨艺的生活玩家,在汤端上来的一刻,闻着那个味道也不得不承认。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特么的这个汤它有标注啊!   系统的标注并不会注明所有物品, 迄今为止,应容许只见过两样系统外的东西被标注出名称效用, 其一是飞燕针,其二就是面前这碗汤。   【肉丸汤:香气扑鼻的肉丸汤, 令人食指大动。其中加以迷药做辅料。众所周知病从口入, 请侠士小心甄别】   不是牛丸汤,而是肉丸汤,里头还加了迷药。这哪里是细思极恐, 这不细思都要膈应死了。   应容许:“……”   应容许:“…………”   应容许喉结滚动两下, 一把按住给他拿筷子的一点红。   “怎么了?”一点红坐回来。   老板还站在一旁,话中有话似的:“客官不尝尝吗?这肉都是新鲜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   应容许没吐里头一碗都算他心理素质被磨炼出来了。   “小红, ”他从怀里摸出两个奇趣药粉瓶,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兜头泼上去, 目露凶光, “有一个算一个, 把他们绑了!”   一点红反应很快, 在老板尖叫的下一秒就提剑斩落后厨厚重的门帘, 里面的厨师一惊,反手从旁拿起剁骨刀砍过来。   但他怎么会是一点红的对手呢?擅使快剑的前杀手灵敏躲过剁骨刀, 剑尖迅捷挑出, 戳进对方脖子之前他想到什么, 换了一式将剑柄砸下去,男人顿时晕倒。   一点红踢飞落在脚边的剁骨刀, 环顾一周,触及菜板上的肉源时,难得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后厨角落堆放着几个敦实的麻袋,殷红色从底部渗出,一点红提剑掀开一点麻袋,厌恶的表情更重了。   怪不得他闻到似有似无的奇怪血腥味,却没想到来源是这个。   “小红,你好了么?”女人的尖叫中飘出应容许的声音,他在往这边走,“这是家黑店,我们……”   一点红拎起地上的男人丢了出去,自己也紧随其后快步走出去,身体若有似无地将门口挡住。   “结束了。”   应容许脚步一顿,看看地上的两人,慢慢把头转回来,领了他的好意:“里面有暗格没?找找看。”   至少要看看有没有活口。   一点红道:“好。”   他顿了顿,又道:“你不要进来。”   应容许点点头,在大厅里翻了翻,真叫他找到了麻绳,上面还沾着斑驳的暗色痕迹,透着一股子土腥味。   他用那根麻绳把两人绑起来,扭头往楼上搜寻。   客栈不大,楼上只有三间房,两间落了厚重的灰尘,一间应当是老板两人居住的,一侧靠着占据了半面墙的大衣柜,应容许将其打开,不同风格的男女款服饰将里面挂了个半满,衣服料子都很好,和楼下两人的体型对不上。   应容许在衣柜前站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把里面的东西都收进了背包里,又在梳妆柜的抽屉里找到数罐迷药。   他气势汹汹地下了楼,一边数着手头还有多少奇葩药能让那两人体会一遍南宫灵同款人间炼狱。   一点红从后厨走出来,手里拎了几个调料罐,打开一看,和应容许找到的迷药一般无二。   一点红道:“没有其他的了。”   黑店二人组的男性是个哑巴,女性浑身瘙痒难耐,还被绑起来不能挠,她瑟瑟发抖道:“我知道错了,我们改过自新,再也不会犯了……”   应容许一肚子火,根本不想理她,冷着脸对一点红道:“我们把里面剩下的……尸身,带去安葬吧。”   一点红迟疑道:“安葬?”   对方大概是怕他受不了那个惨状吧,应容许用力点头:“嗯,放心,我能承受得了。”   五分钟后,应容许看着面前三麻袋的原皮杰瑞:“…………”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有几只生命力格外顽强,在努力刨着死去同伴的尸体往上爬。   一点红特意把零碎没处理完的单独放到一个袋子里扎上口,没让他看见。   应容许的脸色又青又白:“这是,这是肉丸汤的原材料?!”   女人含泪点头。   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但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尤其在逼问之后,发现这黑店干的的确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们雷霆手段没劈错人。   两个人武功都不怎么样,要不然也不会靠迷药放倒人,到了下一个镇子后,应容许就把他们丢去了官府。   他苦逼道:“我再也不犯懒了,往后能自己做饭还是自己做吧。”   一想到差点喝了一碗死老鼠为原料的肉丸汤,应容许浑身鸡皮疙瘩都在疯狂彰显存在感。   应容许身心俱疲,当天做了一晚上变异老鼠统治世界的噩梦,醒来后心有余悸,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去买材料做了两大瓶特效虫鼠药,就放到背包第一格的位置。   除了一家黑店,应容许惹麻烦的体质仿佛就此失效了一般,小半个月再没有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来找他茬。   古代的大好山水看得应容许心情都飞扬起来,他也不定目的地,任由白龙马带着他和一点红随处溜达,在城镇处落脚歇息时就去客串游医,为通常没钱诊治的穷苦百姓开门送温暖。   这一日应容许刚准备出去买点食材做午饭,开门就见到有一家三口在不远处,小孩子看上去很是难受,两个大人急的团团转。   应容许把人招呼进来问了两句后,把两位大人拉到门外单独说了几句,笑眯眯地留了一条缝回屋了。   十分钟后,喂了不想上学堂装病装过头的小孩两颗糖,药到病除之后,把他送还给躲在暗中观察的父母手里,噙着笑看着一家三口鸡飞狗跳地离去。   一转头,他高深莫测的大夫坏叔叔形象瞬间崩塌:“我就说,把小庙抛下的和尚是最难找的!”   刚练完剑的一点红深以为然,接过他顺手递来的帕子,行云流水地收了起来。   应容许:“哎,收起来干什么,给你拿就是要用的啊!”   一点红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必了。”   淡蓝色的手帕一角绣着针脚细密的兰花,用料十分精致,不知情的一瞧,说不准会以为出自哪家姑娘之手,一点红却是亲眼瞧见应容许是怎么在路上无聊时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这样一方手帕拿来擦汗,他总觉得暴殄天物。   应容许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还在说:“给你了就是你的嘛,不要怕弄脏了,我这有的是,你当一次性的擦一条扔一条都给你管够!”   一点红迟疑道:“还有……其他样式的?”   “有啊!”少见他对什么好奇,应容许乐呵呵地从架子上的包裹里——实际上是背包里——抽出五六条颜色各异的手帕,“你看你喜欢哪条,随便拿。”   这类手帕在游戏里的途径都是用来和好友以及npc刷好感度用的,但一次加的点不多,食之无味过于鸡肋,如今的系统已经没有了好感显示,手帕也成了除了高端好看外没有任何加成的普通物品,也就剩下在应容许无聊时打发时间这一个作用。   手帕被摊在桌上亮出绣纹任君挑选,一点红视线扫过,刚落到最后一条红色上面,应容许就神态自若的把那条收了回去。   “这个我还挺喜欢的,留着自用,你把别的都拿走吧?平常能用就用,没那么稀罕。”   一点红没深究,轻声道:“多谢。”   “咱俩谁跟谁啊!”应容许心说你可是我的绑定dps,不对你好那还得了,万一跑了怎么办?   那他遇到麻烦岂不是又要去青鸟摇人,陆小凤他们离得近还能捞捞他,离得要是不近,就只能捞捞他的尸骨用来睹骨思人了。   一边想着,一边把那条鸳鸯帕塞得更里面。   夭寿了,差点忘了他不止缝了刷好感的手帕,还抱着探究情缘系统会不会被触发的研究心理缝了一条这个,这玩意儿可不能随便送人。   还是压箱底,在背包里继续落灰去吧。   他们在一个地方通常留不过五天,前大龄网瘾青年少有能毫无负担游山玩水的时候,眼下有了个随身保镖,应容许大鹏展翅恨天低,背上插一对翅膀他都想去天庭逛两圈偷吃蟠桃。   大鹏刚飞到下一个落脚点,就见到有几个人聚在一起,好像在聊些什么八卦。   众所周知,人只有在八卦的时候才是最合群的,应容许看似路过,实则耳朵就差往人堆里杵,脚步也慢了下来。   “听说了么?兴云庄的龙夫人生了大病,好几个郎中去了又出来,都没治好呢……”   “其中一位和我家那个有点交情,听说是思虑成疾,造孽哦,好好的小娘子……”   “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人多好啊,前些年还跟着她表哥……”   “嘘,别说这个,再被兴云庄的听了去!”   蓝裳妇人唏嘘:“江湖大侠呢,可不是咱们能说道的。”   一道声音问:“江湖大侠怎么了,还能控制咱们说不说话?”   蓝裳妇人:“唉,他们江湖人都是一群打打杀杀的,哪是咱们平民百姓能嚼舌根的?春怡你这性子烈,但若是被听了去,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另一位妇人也道:“是啊,你看那庄子里总是出入的那些江湖人,各个壮得嘞,不是轻易就能将人打杀了去?”   被点名的妇人一抬脑袋:“叫我干啥,又不是我说的!”   开头搭话的两人一愣,齐刷刷扭过头去。   应容许手里攥着一把瓜子,不知何时毫无违和感地坐到了她们之中,见她们都在看自己,还礼尚往来地递了递手:“姐,新炒的瓜子,挺香的,来点?” 第39章 男人的嘴   眼前走得好好的人哧溜就没影儿了。   亲眼见到有人拿顶级的轻功混到妇人间听八卦, 一点红人都傻了。   那边儿应容许三两句之间就和平均年龄三十五的姐姐们唠起来了,打的那叫一个火热且毫无违和感。   人类大概都会得一种名叫有八卦不分享就会死的病。   应容许长相在七大姑八大姨这个岁数的女性之间吃得很开,人又开朗健谈, 还自带八卦必备小瓜子,你分一把我分一把, 分着分着,应容许就把兴云庄的前世今生给打听完了。   从未见过有如此探听情报途径的一点红从懵逼呆滞到若有所思, 只花了一把瓜子的时间。   看来除了酒楼茶馆, 以后想探查情报还可以用这个方法,对一些喜欢藏头露尾的目标说不定有奇效,这类人虽然会注意清扫痕迹, 但总不会把普通百姓的视线全然躲过去……可术业有专攻, 让他杀人还行,让他自然融入进女人的八卦圈的话,他还是不够健谈。   有点难度。   不对。   一点红倏然回过神。   他都不当杀手了, 想这个有什么用?   最后一把瓜子存货吃完, 应容许拍拍手从八卦圈里出来, 疑惑地碰了碰一动不动的一点红。   “想什么呢, 这么入神?”   “没事。”一点红视线聚焦, “我们要去兴云庄?”   他听应容许打听了一下龙夫人的病症。   应容许颔首道:“对, 去看看。”   兴云庄原本叫做李园, 主人家自然姓李,如今的龙夫人是李园主人的表妹, 据说二人本来情投意合, 三年前她表哥开始眠花宿柳, 两年过去,他将她许配给救了他一命的江湖人, 连带着把李园也当作嫁妆送了出去,自己销声匿迹。   故事实在耳熟,应容许听到一半,脑子里就闪过某个大帅哥的泡面头。   演员再帅裂苍穹,也挡不住扮演的主角脑子真有泡。   应容许故事记住的不多,还没人家给他讲的八卦全面,但也记得一点那个表妹原本姓林。   他把自己记得的东西和得来的八卦结合起来,补全故事背景。   林表妹和李寻欢青梅竹马一心想要嫁给他,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爱上她的人,李寻欢两相为难,最终决定天天出去喝花酒想把已经定了亲的表妹气跑,如此持续了两年,终于在去年成全了第三者的横刀夺爱。   很简单的故事背景,其中信息却非常炸裂。   现今林表妹身体每况愈下,积郁成疾,应容许凭借模糊的对“林”姓女子的印象,思索她在原著好像还会落泪葬花最终早逝……啧,被渣男坑惨了啊!   易手之后,兴云庄的格局被改动了一个遍,门前却还挂着“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楹联,是当今圣上亲笔题写赐给李家的荣誉。   应容许瞧了两眼两旁楹联,心里直皱眉。   兴云庄主人把园子的名字都改了,和李寻欢切割的心思一目了然,这不是他挣来的荣誉却还挂在原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应容许现在名头在江湖上很是响亮,刚把名字报出去,不多时就兴云庄的主人龙啸云就出来迎接了。   “不曾想会见到大名鼎鼎的应神医,您还请进。”   “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应容许扬起假笑,“我和朋友途径于此,听闻夫人身体不适,便登门自荐来看病。”   龙啸云也为妻子的病焦头烂额,自从成亲后,林诗音郁郁寡欢,他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难免难受,却也是真的爱着对方,要不然也不会着急上火的到处找大夫。   可惜心病还需心药医,林诗音自己不想好,大夫一趟一趟来又有什么用?   但应容许或许是不一样的——他可是陆小凤和楚留香的朋友,说不定能开出什么神药呢?   龙啸云寄希望于此,也不介意他的态度,神医嘛,脾气古怪可太正常了。   他自觉地不再废话,将人领进林诗音的小院,他们两个虽然是夫妻,却是分房而睡,林诗音依旧住在曾经的院子里,也是为了讨她开心,龙啸云一直没敢动这附近的格局。   他一边引路,一边切声道:“诗音她近半个月来都吃不下去东西,前些日子夜凉感了风寒,身子就更弱了,那些药她也喝不进去……”   “我知道了。”应容许道,“我先进去诊治,还请龙庄主留步。”   龙啸云面容一僵:“这……我不能跟进去么?”   倒也不是会怀疑林诗音,只是……应容许的长相很有书卷气,即便相貌身材不同,那气质也和当年的李寻欢有几分相似。   这要是再睹人生思,愈演愈烈……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龙啸云犹豫了。   应容许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丢下一句“不行”就进了房间,龙啸云条件反射伸手想再商量,就被一截剑柄挡了回去。   一点红凉飕飕地往门口一杵,门神似的,声音也透着冷:“他说不行。”   龙啸云:“……”   ……   房间里点着助眠的熏香,混杂着难以忽视的药味,清瘦的女子端坐在床前,衣衫整齐,神色恹恹。   听到脚步声,林诗音抬眼看过来,神情有一瞬恍惚,但也只有一瞬间。   还是不一样的。   林诗音咳嗽了两声,轻声道:“可是大夫?我不想麻烦您,我的病不是寻常药物能治好的,还请回吧,请放心,不会有人因此找您麻烦。”   林诗音是个很美的女人,那身病气更给她增添一分破碎感,能充分激起人的保护欲,即便是个女子站在她面前,也会想要把她放到手心呵护。   应容许忍不住放轻语气:“林姑娘。”   他没有叫“龙夫人”,林诗音拢在袖下的手指一紧,仅仅是一个称呼而已,就让她涌起了酸楚。   这个称呼,就好像她还是李园那个表小姐,表哥读完书练完功后还会来找她去玩耍,带她去捉蜻蜓,然后因为她不慎摔倒,表哥被姑父拧着耳朵训斥。   林诗音苦笑一声,道:“既已嫁为人妇,又怎能再称姑娘了呢。”   应容许从善如流:“林小姐。”   林诗音既然是被“送”给龙啸云的,又积郁成疾,但凡智商大于等于二十的都能猜出她心里并不喜欢龙夫人这个称呼,应容许才不干在姑娘千疮百孔的心上撒盐的事——哦,对手不算。   在应容许这里,天下只有三个性别:男的,女的,和“天杀的早晚把你们炸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的。   “我大概知道林小姐在想什么。”应容许露出一个自认很心理医生很开解,实则特别神棍的笑容,“可林小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天底下三条腿的□□不好找,三条腿还合心意的男人扒拉扒拉总能有几个啊!”   林诗音:“……”   林诗音:“?”   三条腿的男人……?林诗音茫然:可人不都是两条腿么?   应容许道:“尤其是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断袖男人!”   林诗音惊声道:“什么??”   应容许看她的眼神顿时充满怜爱:瞧这倒霉姑娘被可恨的断袖蒙蔽的样子!   他丝毫不觉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就算察觉到也无所谓,买卖材料那时候在世界上跟骂他奸商的人敲键盘弹《野蜂飞舞》时,谁还在意地图炮轰没轰到自己头上?   只要能打击到对面,恶毒的玩家们从来只考虑敲出来的字会不会被系统屏蔽。   应容许反客为主去倒了两杯热水,有理有据的给她分析:“多明显啊,也就是你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才没看出来。你看啊,李寻欢和你从小有了婚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要真积累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把你嫁给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人?”   林诗音下意识维护道:“表哥他是知恩图报,龙啸云当年救过他才留在了李园,有了这一层,倒也不算莫名其妙……”   应容许眼神犀利,一拍大腿:“那不更是了!”   “救命之恩都说以身相许,没听说过以婚约者相许吧?何况我还听说,他为了让你死心,跑去眠花宿柳了两年?”   提起此事,林诗音黯然道:“是……但我后来也得知了,那时龙啸云病入膏肓,向表哥坦白他对我的感情致使于此。他不清楚我与表哥的婚约,表哥又以人命为重,这才……”   应容许呵呵:“林小姐,你还是太天真。”   “他不知道你们两个有婚约,下人还不知道么?家里多了个男的,姑娘又如此貌美,能没有忠诚的下人在他面前提醒过么?不仅如此,别告诉我你们两个从小长大还十分顾忌男女大防,在龙啸云面前从不出现在一处,你既然在李寻欢干了那么多荒唐事后还念念不忘,那当年岂不是感情更加深厚?”   应容许毫不客气:“龙啸云住了多久,他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   林诗音茅塞顿开,这么一想,确实啊!   “再说李寻欢,”应容许调转炮口,“痴恋成疾这种鬼话他信了也就算了,他凭什么为你做了主咱们也不深究,但你想,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不应该先和‘不知婚约之事’的救命恩人把事情说明白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李寻欢一个读书的不懂么?”   “至于病入膏肓……呵,李园家大业大,拿人参堆也能把龙啸云身体堆回来吧?”   “真相只有一个!”应容许推了推不存在的黑框眼镜,“李寻欢的确是主动退出了这场三个人的爱情争夺,因为这场三角恋其实是龙啸云爱林姑娘、林姑娘爱李寻欢、李寻欢却爱上了龙啸云!他不敢和你们两个任何一个说,才执意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离开,还要让你们两个一起对他念念不忘!”   不得不说,他扯得合情合理,因为李寻欢的做法根本不是常人能理解的,唯有代入应容许的说法,一切疑问才迎刃而解。   林诗音大脑艰难运转,片刻后,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红霞——气的。   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东西啊! 第40章 乘上心情的过山车   林诗音顺从了李寻欢的安排, 是因为她对他仍有情谊,也觉得对方不是不爱自己,只是江湖人比起情情爱爱, 总是把义字看得更重。   而龙啸云,他提出求娶自己也是不知道她和表哥的婚约, 这件事看似好像谁都没做错。   应容许要是知道她的想法,估计都想给她来两颗薄荷糖醒醒神:姑娘你醒醒, 既然谁都没做错了, 那又凭什么让你献身?   别怪应容许说得难听,被迫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还是被自己所爱之人以最残忍的方式推过去, 这和被迫献身有何区别?   李寻欢是留了个李园当嫁妆, 不会让人看轻林诗音,让她被说三道四,可东西说到底还是到了龙啸云手里, 谁又说得清楚这是林诗音的嫁妆, 还是假借名头顺水推舟赠予龙啸云的?   林诗音从来都是个聪明的姑娘, 一旦接受应容许的说法, 她很快就想到这一点, 顿时脸色青白交加。   她能接受表哥将她推给另一个人, 也能接受他的不告而别, 这一切都建立在她相信表哥还是爱着她的,只不过儿女情长终究抵不过一个义字的情况下。   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整件事情, 就绝对接受不了了。   她自小接受的教育让她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林诗音不是江湖女子, 如果她是,不管是甩个和离书给龙啸云、还是骑着马去找离开的李寻欢问个清楚都可以。   她虽然嫁给了一个武林中人, 前婚约对象在江湖上也闯出了“小李飞刀”的名头,本身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   林诗音下意识去找点拨开她的应容许:“那我……又该如何是好?”   应容许反问:“你想离开这里么?”   林诗音默然不语,一双美目从房间的布设上流连而过。   这里是她的家,她却从来没在这个家里拿过属于自己的主意。   她坚定道:“我想。”   字音方落下,林诗音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花朵一般,透露出勃勃生气,虚弱的病容都无法掩盖它的存在。   她不想一生都蹉跎在这里,在此以前,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离开,她自己也从没想过还有离开这一选项。   林诗音是大家闺秀,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但她和李寻欢一同长大,骨子里也有着同样的坚韧。   “但在走之前,我更想知道表哥……李寻欢和龙啸云,当年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要知道真相。   “这个简单。”应容许道,“我来帮你。”   林诗音抿唇一笑,没有询问他打算怎么做,起身对他福了福身。   她笑道:“你真是个奇怪的大夫。”   “奇怪的大夫讲究对症下药。”应容许眨眨眼,“心病还须心药医,想根治你的病,这样不是最快最有效的么?”   “是啊。”林诗音道,“我不想继续下去了,又不敢死,那便将这病连根拔起吧。”   半个时辰后,一只青鸟携着指名李寻欢的信件,自兴云庄的后宅冲天而起,展翅高飞。   仿佛冲破了无形的囚笼。   ……   李寻欢远走关外,快马加鞭赶回来足足用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林诗音和龙啸云谈了一场话,此后龙啸云再未迈入林诗音的院子,倒是应容许在谈话的第二日被拦在了兴云庄外。   应容许一笑而过,他客客气气地,让门房往里带了张纸条,然后去给新发现的患病百姓诊治。   纸条上的话就特别不客气了。   “少给我来这套,我就问你林姑娘的病好转没好转吧。”   龙啸云差点被气个仰倒,好转了吗?那是自然的。可好转之后,他名义上的妻子就把他找过去,绵里藏针地盘问了当年的始末,还将和离的意愿通知了他。   不是商量,是通知。   龙啸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林诗音,她依旧柔软、脆弱、眉目间富含愁绪,谈话时却有的放矢,直指核心。   不止他没见过,李寻欢也没见过。   李寻欢回来那日,最先知道的不是龙啸云,不是林诗音,而是被青鸟踹门讨鸟粮的应容许。   他把脾气越来越暴躁的信使伺候好了,抱母鸡似的抱着人家,去敲一点红的门。   “收拾收拾,我们去兴云庄保护我方表妹!”   一点红一噎,提醒道:“她不是你的表妹。”   那是人家李寻欢的表妹,你清醒一点啊!   应容许从善如流的改口:“收拾收拾,我们去保护我方林姑娘!”   一点红无奈,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件事:“你好像很中意林姑娘。”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应容许寒毛一竖,条件反射糊回去一串否认三连。   他反应有点太大了,一点红不明就里。   应容许干咳了一声,道:“那什么,事关姑娘家的清誉,我又不是陆小凤,你不要把我们随便配对……”   “……”一点红道,“我是说你很看重她,为了她的事在这里留了一个月。”   无辜躺枪的陆小凤就这么被他略过了。   应容许给出了一个符合他神医人设的回答:“她是我的病人啊,心病也是病,不医好怎么能走呢?”   事实上,应容许只是想救一个未来会蹉跎着郁郁寡欢地死在后宅的姑娘而已——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印象也是他记错了。就算在原著里林诗音过得不算开心,结局也说不上好或坏,但她好歹是活着的。   不过是意难平。   就像他曾经说的,眼前有一个人他能帮能救,他有这个能力,那为什么不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救些人,早晚能抵满手血腥的十八层地狱吧。   李寻欢回来这天,天气格外阴沉,入秋后的风裹上了寒凉,穿得稍薄一些就是一连串的魔法攻击。   他远走关外不过一年,身形便消瘦了许多,风沙将他的皮肤吹得粗粝不少,人也显得有些莫名颓丧。   李寻欢站在改名之后的李园门前,神色恍惚。   明明只过了一年而已,他却恍若隔世经年。   一道稳健的身影从变得陌生的门扉中出现,李寻欢回神笑了笑:“……大哥。”   他的笑也不似曾经那样意气风发,而是带着忧愁和苦涩,这是风沙与烈酒、以及回忆与爱恋才能浇灌出来的。   为了义气,他远走关外,但他的爱情并没有随着不见林诗音而被抛下,反而变本加厉的日夜折磨他。   龙啸云也复杂的看着他,他率先移开视线:“进来吧,诗音……她找你。”   时隔一年,李寻欢和林诗音终于再见了。   可以看出两个人都过得不好,李寻欢搜肠刮肚想要有一个适合的开场白,但他想了一路,想了一年,都没有想到这时候该说什么。   反倒是林诗音率先开了口:“表哥,你瘦了。”   李寻欢心中最柔软最要命的地方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他露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表妹……”   “有件事我要和你道歉。”林诗音将手里的书籍递了过去,道,“这是当年一位前辈托我给你的,但后来你日日在外夜不归宿,我一气之下……便留了下来。”   这回李寻欢只觉得心脏被人拿锥子狠狠钻了个孔,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两下,掩饰般低头看去。   那是一本秘籍,还是一本如果现世,就会遭到整个武林争抢的秘籍。   因为它记录了曾经江湖上亦正亦邪的传奇人物——千面公子王怜花的毕生所学,其中蕴含了武功、医术、毒术、蛊术、摄心术等不一而足,不说吃个通透,就算只学了十之五六,都够这个人笑傲江湖了。   这本书若是被恶人得了去,后果可想而知。所以王怜花远赴海外前才想将其交给李寻欢保管,顺便让他帮自己找个心性潜力都在线的徒弟。   他当年来的不巧,那时李寻欢出门在外,便把《怜花宝鉴》交给了林诗音代为转交,谁成想李寻欢出门一趟,带回来一个龙啸云,后来的事就完全脱轨了。   这本最初因林诗音不喜李寻欢习武才未透露的秘籍,直到三年后的今日才辗转到该持有的人手中。   李寻欢苦笑一声,毫无手持能让整个江湖沸腾疯狂的秘籍的自觉,他将其收起来,说道:“我知当年有错在我,表妹心有怨气亦是应当……”   他顿了顿,道:“表妹,我收到了这两封信件,你的身体……”   刚收到信的李寻欢被吓得够呛,能使出绝顶飞刀的手都抖落了信纸,上面的内容与其说是信件,不如说是威胁:【林诗音在我手里,想她没事的话,一个月内回到李园】。   所以他才紧赶慢赶地从关外往回走,路途过半时,他又收到了一封信件。   【忘了说,我是个大夫,她生了重病,想找你回来一叙】。   什么叫心情的落起落落落?   这就是。   林诗音对着信件默然片刻,心中五味杂陈。   她笑了一声道:“是我要找你回来,我的身体已无大碍,表哥还请放心,但我确实有一事想要问你。”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你是因爱上龙啸云,才将我推让给他的么?”   李寻欢呆立当场。   十秒后。   李寻欢:“等……咳咳咳咳咳什么——?!”   等在屋外的龙啸云听到这么一声,当即就是一个哆嗦。   他突然有了一种“我受过的惊吓你也别想逃过”的快慰。   一个时辰后。   林诗音从正门走出兴云庄,定了定神,回首对着庄门施了一礼。   至少她承认龙啸云对她的爱意和呵护,即便他和李寻欢都从来没有真正将她的意见与心情纳入过考虑,但龙啸云在成亲这一年里,从来没有逼迫过她。   她所有或快乐或痛苦的回忆,都随着兴云庄大门缓缓合拢,一齐尘封了起来。   等林诗音转过身,一眼便是等在对面良久的两人。   同样身着黑裳的两人,气质却截然不同。   应容许对她挥了挥手,视线在她微红的眼角一扫而过,道:“看起来你们谈的还算顺利。”   “他们尊重了我的选择。”林诗音一笑,说道,“不过有一件事,表哥希望能由我转达。”   应容许:“愿闻其详。”   “表哥说——他不是断袖,绝对不是,指天发誓的不是。”   “哦。”应容许平淡地盖棺论定,“深柜。” 第41章 新世界的大门   指天发誓不是断袖结果被定义为深柜的小李探花很快也出来了, 应容许一开始还没认出来,直到林诗音礼貌性地喊了一声表哥,他才露出一点点三观破碎的震惊来——   李寻欢, 他居然不是泡面头吗?!   李寻欢当然不是泡面头,那发型对土生土长的他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他头顶上跟摆摊似的一字排开一排debuff, 什么心伤啦体虚啦,肺部还有些问题, 看得应容许手痒得很, 职业病都快犯了,就想冲过去把他按住灌药治病。   不待见渣男是一回事,看这一排图标想全给他治好也是真的。   李寻欢直直向这边走来, 他也不避着林诗音, 和应容许简单客套了两句,直奔主题:“表妹说公子能带她走,恕我一问, 公子打算将她带去哪里呢?”   语气很诚恳, 仿佛只是单纯过问一句, 但要是应容许的回答不能让人家满意……小李飞刀可不是浪得虚名。   他虽然伤害过林诗音, 但也不是不爱林诗音, 真要把人家表妹拐跑还没个正经安排, 眼下病秧子一样的李寻欢也可以变得很凶残。   “这一点我和林姑娘讨论过。”应容许才不怵他, 从容一笑,“她在深闺宅院待得多了, 我便提议去往江南看看, 除此以外, 关中也是个好的选择,我的人脉大多在这两处, 护住林姑娘自然足够,她若想找些活计……”   应容许想了想,询问道:“林姑娘,想做些什么?有什么想法尽管提,能不能办到是我们的事。”   林诗音还是第一次被这么问,她眸光软了软,发自内心地笑出来,神采飞扬:“诗音自小学书,若说心仪的活计……倒是一直想试一试做私塾先生教导孩子们的生活。”   “私塾……先生?”李寻欢怔然,舌根发苦,“我倒从不知道你有此向往。”   “那便开个私塾好了。”应容许点点头,“我已与七童通过信,他会帮忙为林姑娘找好住处,在私塾开办起来之前,林姑娘就先适应一下那边的生活吧。”   李寻欢和林诗音都是一愣,后者提出来也不过是想拖他找个私塾去当先生而已,谁知应容许嘴一张,就想直接自己开一个啊?   李寻欢最先回神,道:“开办私塾所需的钱财我会……”   应容许抬手打断他:“就不要提钱了,我手头最不缺的就是钱。”   两人一噎:“……”   应容许笑眯眯道:“钱留着又不能下崽,我也确实有考虑过开办些什么,现在林姑娘给了我一个方向,办个私塾确实不错,回头再找些老师,争取办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校,多好啊。”   应容许钱多到够他挥霍到下下辈子,他又没什么追求,那些钱搁在包里除了让人满足外跟没价值似的。   生活玩家赚钱容易不仅体现在游戏里,自从他打响名气,那些更多面对江湖人的中品灵溪散和止血散那些,一天的收入够给陆小凤喝美酒喝到爽,是以虽然凡尔赛,但他说的确实是实话,钱在他这里真成数字了。   与其堆在那,不如去折磨——啊不是,不如去培养花朵们。   “最好搞个全寄宿制,卯时就把小萝卜头们全叫起来跑步锻炼身体,跑完接早读,一天课程除去午睡和锻炼的两个时辰……嗯,四个时辰吧,剩下的时间给他们做作业。”应容许陷入畅想。   旁听的三人不由自主跟着想象了一下——孩子们不会累死吗?!   一天拢共十二个时辰,一半时间都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谁家私塾这么魔鬼啊!   应容许远目:这一半时间还不都是单纯学习呢,比起现代小学生们又要上课又要去补习班“赢在起跑线”上,少有的体育课老师还要被迫生病改成其他文化课,他的畅想已经很仁慈了。   私塾也不是他来弄,应容许完全门外汉一个,只负责掏钱,但不管在什么时候,有钱就能解决人百分之九十的烦恼。   只要钱掏够,万丈高楼平地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嘛。   说话间,头顶乌云更重了,天色阴暗起来,厚重黑云间闪过一道狰狞亮色。   “轰隆隆——”   应容许抬眸瞧了眼,说道:“我们在附近租了一间院落,眼见就要下雨,要不跟我们先回去避一避吧。”   他一起邀请了李寻欢,毕竟两个大男人把人表妹当场带走总是不好的,林诗音了然他的顾虑,抿唇压了压笑意。   从跟龙啸云说开起,林诗音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到今天见到李寻欢,彻底了却这段过去,林诗音心绪豁然开朗,这不,才多一会儿,就笑了好几次。   “表哥,”林诗音叫了一声,“一起吧。”   应容许租的院落就在兴云庄后面不过两百余米,说是隔壁都不为过,是个万一林诗音有什么事,喊一嗓子就有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正义执行的距离。   即便再和情爱无关,这对表兄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年不见有不少话可以聊,院子房间足够多,这类院子都是整理好等着人租用的,床铺也都干净,应容许就让他们自便,自己和一点红进了主屋。   脚刚踏入门内,倾轧到极点的云间就随着愈演愈烈的雷声下起大雨,激起一阵凉气。   这是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应容许关好门窗,手支在窗前往外看。   他看着撕裂乌云狰狞闪烁的雷电,忍不住笑出了声,得到一点红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想到我们见面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雨。”   一点红闻言神色柔软了些,他也向窗外看去,城镇里的景色逐渐和匆忙间略入的树林重叠。   “那时我以为再睁眼会面对酆都判官。”一点红笑了笑,“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应容许道:“你这就迷信了,鬼神之事无从证实,天底下那么多传说呢,如果都是真的……”   应容许顿了顿,还真的思索了起来:“那能遇到来咱们体系的地狱出差的扶桑恶鬼也说不定呢,就是那种,能把他们体系的阎魔大王一狼牙棒打飞的超凶残恶鬼……”   这、这么一想,还有点期待啊……   别跟他说不现实,内力和轻功这种更不现实的东西都在这个世界如此普遍,再多期待点东西怎么了?   可惜真假都需要等他眼睛一闭不睁的时候才能验证了。   “来世报应还是太虚无缥缈了,”应容许托腮道,“不过你看,你跟着我一路治病救人,也能蹭点功德吧?”   一点红也不知道:“算么?”   “怎么不算。就算没蹭到,等下去那一天,咱们也可以和底下的领导打商量嘛。”应容许虚起眼,嗓音苍老,每一句都拉得老长,“领导啊——老爷子我——有点挂念我们家小红啊——能不能把老头子的功德分出去一些啊——?”   一点红问:“分给我,那你怎么办?”   应老头子继续道:“老头子气死了那么多坏蛋,功德还不够我们两个人花的吗?老头子要向阎王爷投诉你!”   岁数还没到呢,胡搅蛮缠的功力倒是深得真传。   一点红忍俊不禁,又问:“那要是阎王爷也说不行呢?”   应容许佝偻的身子一秒挺直,元气又健康:“倘若领导不懂通融,在下也略懂一些拳脚。”   一点红有点不敢想菜狗大闹地狱图:“你的拳脚功夫……”   应容许补上后半句:“这样我就能以大闹阎王殿的罪名一起去服刑了。”   一点红眸子一颤,怔在原地。   应容许喜滋滋道:“到时候多薅两把他们的头发,要是能把阎王爷的胡子薅下来两根,等我被压到十八层找你玩的时候可够我炫耀的了!”   屋里没燃上灯,外面黑云罩顶,大雨倾盆,一点红却觉得眼前的人在散发着微弱光亮。   微弱的,小小的,不明亮到刺眼,却让人轻易挪不开视线。   应容许二百五似的,兀自沉思:“但是这样的话,就不太好找楚留香他们玩了,花满楼更是大善人,他一定能去当神仙吧……唔,花神就特别适合他,所过之处百花盛开……”   他后来跑的火车呜呜呜从一点红左耳钻进隧道,右耳哔哔哔冒出去,基本上一个字都没在脑子里驻足超过三秒。   一点红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框在了异次元,抓着一根一直在眼前飘来荡去许久的线头摸索,摸了好半天都不知道摸没摸到新世界的大门。   早就在大门里撒泼打滚好些年的应容许小嘴叭叭一刻不停,眼角余光就差把一点红盯出花来了。   然后他发现,对方应该是伪装成生石花的真石头。   他为了找话题安抚自己乒呤哐当的小心脏嘴巴都快说干了,一点红还在那凝重又茫然的思索。   应容许能清楚从一点红脸上读出一行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呢?   “……”他放弃了。   古今差异、古今差异。应容许在心里安慰小心灵:直男当道的武侠世界,他总不能强求。   他拢了拢自己的小心思,心想没关系,做兄弟也很好嘛。   大不了以后一点红就是继楚留香和陆小凤之后的第三位野爹。   他倏地站起来:“我去偏屋看看,你就不用跟来了。”   话音未落,他就匆匆走出去,一点红想要提醒他外面的大雨,就见对方不知在哪个角落摸出一把油纸伞撑开,跟屁股后头有狗追着咬似的一头扎入雨中。   一点红收回迈出的腿,这么一打岔,刚抓到手里的线头都不知道丢哪去了,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坐在应容许方才的位子上。   凳子上还带着遗留的温度。 第42章 言出法随   这处院落有两间偏房, 大下午黑灯瞎火的,应容许觉得李寻欢但凡脑袋清楚点都不会往人林诗音的房间里钻。   他要是真不清楚,应容许也不介意当头一棒让他清醒过来。   好在小李探花除了某件事办的不太清醒外双商都还在线, 看到他一个人待在空屋子里,应容许和缓着表情说道:“之前还没有自我介绍过, 应容许,目前是一介游医。”   应容许的名头传得再响亮, 也是局限在中原武林范围内, 李寻欢在关外待了一年并不了解。   他恍然:“那两封信件,是公子传来的吧。”   林诗音之前只说有人会帮她,却没有告诉李寻欢那人是传信的大夫。   现下两人独处, 有些话李寻欢也好说些:“应大夫, 关于我和大哥的事,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应容许一挑眉,故意道, “你是说, 龙啸云并不是因为救了你才住进你家里去的?”   李寻欢:“不, 这个确实是, 但……”   “你没有想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李寻欢:“这的确是我那时的想法, 我想说的是……”   “你没有因为自己的破事扭头把未婚妻推出去许配给他?”   李寻欢哑口无言, 徒劳道:“我……”   “还是你想说, ”应容许慢悠悠道,“你终于想明白了, 看清了自己的心, 要和龙啸云修成正果了?”   李寻欢:“……”   李寻欢:“应大夫, 我从未爱慕过大哥!”   他承认他的做法有问题,但这真的不是对方在他表妹面前肆意编排的理由啊!   什么?对方好像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那不更要命了!   应容许偏爱给别人脆弱的心灵致命打击, 他以包容但不赞同的口吻道:“小李探花,李大侠,感情这种事呢是没有对错之分的,爱上的是个男人又怎样,是女人又怎样?但一边藏着不说一边祸害人家姑娘可就不对了。”   李寻欢都快碎了:“应公子,我知道我做的不妥,没有顾虑诗音的想法,李某指天发誓,此生从未生过二心,更没有对大哥起过那种念头!”   这话要是传出去,对他、对龙啸云、对林诗音都不是件好事,所以李寻欢才想着和应容许澄清,却小看了对方胡搅蛮缠的能力。   应容许听完这段话,收了神通,冷笑了一声。   “被随意和不喜欢的人凑对的感觉不好受吧?”   “……”李寻欢默然。   是不好受,被诗音问到这话的时候,李寻欢简直哪哪都拧巴,不仅仅是因为他和龙啸云都是同性,也是不想被误会两人的关系。   应容许磕了磕伞上的水,把它倚在门口,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差点因为挤兑你忘了正事,来坐,手伸出来。”   李寻欢默默走过去,依言照做,等对方把指尖搭在脉上,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想给他看诊。   他的身子也确实虚了,为了让林诗音放弃他花天酒地了两年,出走关外后又是情伤思念,又不够注意身子,落下了一身毛病。   只是没想到,这个嘴毒的大夫居然会主动为他看诊。   “你那是什么表情?”应容许随手扯过一张纸记药方,他手头存货不太够用,直接写点对症药方让李寻欢去抓药更方便,不过是没有他亲自做出来的效用那么强而已。   “我跟林姑娘非亲非故,她家中只剩你这么一个表哥了吧?”应容许把几张药方写完,笑吟吟道,“那你可要活得长些,有一个兵器榜第三位的表哥在世,未来谁想动林姑娘都要掂量掂量。”   李寻欢眼神微动。   是这个道理,只要他活着,小李飞刀就永远是林诗音的靠山。   他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的健康的活着才行。   李寻欢身上不少病症都源自他的放任自流,应容许这么一句,算是把他养伤的积极性一把全调动起来了。   对症下药蛇打七寸,应容许提起伞,深藏功与名。   一出屋他就垮了脸色,指尖抠着伞柄,就差把漆抠下来一层。   打蛇高手又期待又惶恐:唉,都出来怼表哥一顿又看了病了,这么半天过去,石头能悟出我的小心思吗?能接受吗,会跑吗?   豆大雨滴噼里啪啦打在伞面的山水画上,应容许门神似的杵在小李飞刀门口,这场雷雨实在和他穿越的第一天太像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时冲动去给人家暗示。   一点红没悟到也就算了,要是悟了出来……应容许估摸着,八成可能……算了对自己好一点吧——七成可能,一点红抄着剑扭头就跑。   武侠小说的受众大多是男性,尤其原著出版的年代更是如此,哪有搞断袖的啊?不得被读者喷死?而在一个武侠小说为蓝本的封建社会中,断袖就更非主流了。   说不定不仅不是主流,当条小支流都是在夹缝里生存。   冲动是魔鬼啊!   被魔鬼支配的应容许心中挠墙,慢吞吞穿过雨幕到了主房门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戳开一条缝。   局限狭小的视野里没扫到人。   应容许迟疑着又戳了一下,门扉缓慢敞开。   里头空无一人。   应容许呆立半晌,头顶雷声轰隆,活像都劈到了他脑门上。   完了。应容许满心悲怆,小红他天资聪颖龙场悟道,一言不发就跑了!   “应容许。”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应容许倏然回头。   一点红一手打着伞,另一手拎着四层的大食盒:“怎么不进去?”   满心逆流成河的悲伤被理智的沙石掩盖拍死填河造路,应容许机械地把门全都戳开:“哦,刚欺负完表哥,在回味我的胜利。”   一点红再次纠正:“他也不是你的表哥。”   “都一样是炎黄子孙,一家人、一家人……”应容许眼珠子往下一转,“你刚才去买饭了?”   “兴云庄的人送来的。”   应容许一秒警惕:“给我看看,龙啸云不会下迷药了吧!”   一点红:“……”   木已成舟,龙啸云还不至于那么没品,也有可能是他知道应容许医术毒术皆通,万一败露又打不过一点红,干脆没费那个功夫。   菜色基本都是林诗音爱吃的,很难说没有最后搏一把感情牌的想法在,但很可惜,林诗音去意已决,第二天就乘上马车,在明面镖局暗处李寻欢的护送下前往江南。   兴云庄还是那个兴云庄,没有换回旧主,只是从此再无龙夫人。   龙啸云对外宣称夫人病逝,林诗音和他的和离没有传出分毫,本人又几乎足不出户,出了这里就没什么人知道她的本名,更不会知道她是谁。   “此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应容许挥了挥手,笑道,“一路珍重,待游历结束,我们江南见。”   “好啦。”应容许拍拍手,“我们也停留的够久了,也出发吧!”   一点红颔首,他们的生活必用品都是每到一个地方由应小老板买单,路上轻装简行,说走就能走。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啊……”应容许抬头望着头顶的天气,感叹道。   今夜多云还起雾,一入了夜周围就黑里咕咚的,应容许和一点红到达下一个城前的时间属实有些尴尬。   也亏了不是什么重要城镇,城门关得比较晚,两人几乎踩着点进了城。   他们本来时间算的挺好,太阳下山之前就能到地方,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策马奔腾到一半,碰到了几个结伴而行的江湖侠客,还是肯定是初出茅庐的那种。   毕竟老江湖也干不出组团被两条毒蛇差点打个团灭的事儿来。   一点红发现他们的时候,这几人都快凉了,应容许又是灌解毒剂又是给他们灌红蓝药,折腾了好半天才把几人从鬼门关里头扯回来。几位菜鸟侠客劫后余生,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一个搭一个站起来,先是对两人感激一通,然后慷慨激昂地说:“要加入我们一起行走江湖吗!”   应容许扔下几包红药和解毒剂,扯着一点红扭头就跑。   告辞。   他野爹不让他跟傻子玩。   被几个傻子耽误不少时间,应容许打了个哈欠道:“得,今晚先随便找个客栈住吧。”   反正一点红总不会让他睡大街的……应容许迷迷瞪瞪的想。   他们沐着夜色往前走,夜间风凉,秋风送来一声声苍老的叫卖。   “糖炒栗子……”   “便宜好吃的糖炒栗子……”   应容许掀开眼皮,迷茫地驻足:“半夜三更的,还有人卖栗子?我是不是听错了?”   一点红分辨了一下,摇摇头:“是有人在叫卖,在那边。”   应容许是个属猫的,当即抖擞起精神:“看看去,听上去像是个老人家。”   夜云漂浮,隐约露出皎洁的圆月。   叫卖栗子的是个老婆婆,更深露重,夜里还散着薄雾,她穿得不算多,步履蹒跚着叫卖:“糖炒栗子……呀,两位小公子。”   她看到来人,掀开给栗子保温的厚布问道:“要来点栗子么?很便宜的,十文钱就能买一斤了。”   “……”应容许看看她脑瓜顶,又看看篮子里的栗子,诚恳道:“不了吧,便宜没好货,贪图便宜的人通常没有好果子吃,全是坏掉的。”   老婆婆:“……”   一点红侧目。   “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老婆婆喃喃道,“怎么会是坏的呢?”   “真的吗?”应容许凑近了点,打量圆润饱满、各个开口的栗子,赧然道,“那婆婆,我可以剥一颗尝尝么?一颗就好了,如果是好栗子,我把你这篮全买下来。”   “好呀。”老婆婆和蔼地递出两颗栗子,“两位公子都来尝一颗吧,很好吃的。”   应容许手指灵巧,三两下就顺着开口把整颗栗子剥了出来,果然饱满又香甜,吃起来肯定也是满口糯香。   应容许笑眯了眼睛,道:“婆婆说得对,看着就知道好吃。”   老婆婆:“那公子尝一尝吧。”   “但我觉得自己说得也没错。”应容许还是笑眯眯的,拿着栗子的手迅速往对方嘴里捅,“便宜肯定没好货!”   老婆婆以不符合她年龄的速度向后退去,连带躲开从旁刺来的利刃。   她佝偻的腰背挺直了,栗子洒了满地,她站在栗子中间,眼中精光微寒:“你是怎么发现的?”   地上的栗子咕噜噜滚着,密密麻麻的系统标识满地都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上一眼能当场去世。   【糖炒(毒)栗子:香甜软糯的糖炒栗子,烈性毒素与栗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来一颗吗?一颗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能买了你的命】   应容许突然想给自己一个大逼斗。   真是困得神志不清了,刚进城就给自己飞出去一个短距离回旋镖——他下次再也不瞎感慨了! 第43章 可汗大点兵   “你是怎么发现的?”   老婆婆的声音依旧苍老, 语气却没了那股子行将就木的味道,她直起身子落在不远处,有神的眼眸中满是兴味。   应容许负手而立:“你的伪装本应是天衣无缝……”   老婆婆:“这个我当然知道, 天底下绝无可以看破我伪装的人。”   应容许还是头次遇到这种类型的,通常打岔别人吹一把自己这种厚脸皮的事都是他来干:“……”   他歪了一下楼:“但是我就看破了。”   “所以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老婆婆揣着手, 笑眯眯道,“最好足够有趣, 这样的话, 我可以让你们上路的时候轻松一点。”   萧萧寒风吹着薄雾流转,让她在此时特别像一个引路人。   黄泉引路人。   应容许道:“那我要是不说的话……”   老婆婆还是笑眯眯的:“那就太遗憾了,你只能痛苦点上路了。”   说来说去不还是要人上路!   一点红持剑立在应容许身前, 说道:“熊姥姥。”   “你居然知道我?”熊姥姥笑道, “真是少见,见过我的人不少,认得出我的却不多, 因为见过我的人都死了。两位小公子一个比一个会带给我惊喜。”   熊姥姥这个人, 在江湖上可谓是让人闻风丧胆。   据说她只在月圆之夜出现, 在月亮最圆的夜晚叫卖她的糖炒栗子, 热乎乎的栗子香糯可口, 穿着单薄的老婆婆也让人心生怜悯, 总会有发现她的好心人上去买一包便宜又好吃的栗子。   然后为自己的善良搭上小命。   目标完全随机, 杀完人后,熊姥姥就会留下死状凄惨的尸体和满地栗子销声匿迹, 直到下一个月圆之夜, 她又会踩着月光, 蹒跚着推着一车栗子叫卖,等待猎物上门。   一点红无视熊姥姥的问题, 简明扼要地和应容许提了一下面前人的身份,后者五官皱起,熊姥姥好整以暇看着他们两个,丝毫不急。   她一定有很高的武功,有足够的自信让这两个猎物逃不出手掌心。   应容许问道:“为什么这么做,一般会来买你栗子的人,都是会可怜老人的好心人吧?”   熊姥姥慢条斯理道:“没有为什么,只是我想杀人罢了……每到月圆之夜,我都会想杀人。而他们撞上我,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她笑道:“就像你们两个一样。”   一点红冷声道:“你觉得自己能杀了我们?”   “为什么不能?”熊姥姥嫣然一笑——在一个年过半百满脸皱纹的婆婆身上用这个形容词似乎很怪异,但她的气质又确实担得上这个词。   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她把自己易容成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人,骨子里的气质一透出来,就知道她是美的。   应容许啧道:“无花也好你也好,长得那么好看还出来作什么妖?我要是你们,天天什么都不做,顾影自怜都顾不过来。”   熊姥姥:“小公子真是有意思,但就算是说好话,我也不会放你们走的,今夜月圆,我却还没杀到人,这是万万不可的。”   一点红从来不是废话的主,冷哼一声,一剑刺向对方心口,熊姥姥足下轻晃,袖中脱出两根长长的缎带,卷住一点红的剑,四两拨千斤着将他原路甩了回去。   一点红的剑以快致胜,在熊姥姥面前却不够快似的,每次都能被化解,应容许顾不得其他,召出乌枪就快速默念:“呔,妖孽……”   手势还没起来,枪杆就被灵巧如蛇的绸带缠绕而上,一点红的剑自熊姥姥面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后者旋身而过,竟是直接打断了应容许的读条,把他也甩了出去!   应容许心里叫苦不迭。   夭了寿了,这怎么还有人能无师自通打断读条啊!!   一点红落到他身旁,凝重道:“好高的武功,好诡异的招式!”   熊姥姥笑而不语,欺身而上,却未像方才一般迎上一点红,而是越过他直指应容许。   一点红心中一凛,正要过去硬接一式,但他的速度照熊姥姥还是差了些,眼瞧着那绸带就要抽上自己的脸,应容许向后暴退,和熊姥姥拉开一点距离。   他在电光火石间把枪扔下,从怀里掏出一只懵逼的幼鸟,照着脑壳猛薅一把!   被抓下一把毛成了斑秃的幼鸟:“嘎嗷嗷嗷???”   几乎是同一时刻,头顶上传来一声愤怒的鸟鸣。   熊姥姥下意识一抬头,一只大鸟展翅拍击,离弦之箭一般“嗖”地冲到眼前,在空中拖出长长的残影,梆硬的嘴壳子“咚”地一声砸在她脑门上!   “唔!”熊姥姥怒道,“哪来的小畜生!”   蕴含内力的绸带卷上去,幼崽被攻击陷入狂化被动的母雁看也不看,扭着身子左右腾挪愣是没被卷住,照着熊姥姥脑袋又叨了好几口,易容的头套都被它揪了下来,熊姥姥怒从心中起,扔下绸带手腕一抖,右手落了一把短剑。   母雁“嘎嘎”叫了两声,在她丢下实际上并不致命的绸带掏家伙事儿的瞬间身形拔高——跑了。   再一扭头,地上空空荡荡只剩下倒扣的竹篮和满地栗子,应容许和一点红趁着她分心的瞬间,也跑了。   熊姥姥:“……”   算了。   熊姥姥撇了撇嘴,嫌弃地把短剑扔了,对着满月抻了抻腰,把身上破破烂烂的围裙脱掉,易容也揭了下来。   那果然是明艳动人到极点的一张脸,熊姥姥——公孙兰把东西一裹,随意塞到竹篮里,在夜色中潜入某个仍亮着灯烛的院落中。   暖光昏黄,照亮她足上穿的那双红绣鞋,那是新娘子常穿的款式,只是上面绣的不是鸳鸯,而是凶狠的猫头鹰。   “大姐,你受伤了?!”   “别大惊小怪的,小伤而已……”公孙兰随手擦掉脸上干涸的血滴,找出药膏往红肿的脑门上抹,“总比被那个疯女人找过来划毁容要强。”   “这一遭试探,计划能否推进?”里面的人问道。   “马马虎虎。”公孙兰看了眼她丢到桌上的篮子,美目流转,她笑道,“虽然我不及那疯女人、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但看起来后手蛮多的,在那疯女人手里活下来应该不成问题,接下来把人引过去,就可以等好消息了。”   “应容许,一点红,陆小凤,楚留香……”公孙兰点兵似的数着,笑语嫣然,“坑一个人能集结起许多能量,我就不信,这么多武林天骄,还弄不死那个石观音?!”   “陆小凤……也要去么?”那人迟疑道。   “你那姘头的命可大着呢,他可不会死在里面。”公孙兰道,“八妹,不忍心了?”   “我才不管他呢!”那人骄横道,“他既然躲我到这个份上,我也不会提醒他!”   “那就随你了。”公孙兰不欲多说,推开窗户看向外面明月,摸了摸自己的脸。   顾影自怜?说得到轻巧。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从哪得知她的事情的,有这么一柄随时会落下来的铡刀悬在头顶,她不把对方弄死,就会成为下一个秋灵素。   公孙兰可不想顶着一张毁容的脸过下半辈子。   她想到那一转眼就没了身影的两人,暗自琢磨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轻功,才能让他们眨眼消失的呢……   ……   什么样的轻功?   仓鼠飞天滚轮的轻功。   应容许不管合不合适应不应该,趁着母雁转移视线一手揣起幼鸟提上武器,一手揽过一点红的腰。大敌当前,他连心猿意马的心思都没有,一心只想着逃命。   从城西飞到城东也没停,一点红的视角天旋地转,一双手拉着他旋转跳跃不停歇地,等落地时他一抬头,好一个荒郊野岭!   应容许直至把内力飞没一半才停下来,就算熊姥姥在他跑路的瞬间反应过来,此时也能被甩出十里开外。   他心跳如雷震耳,全是吓的。   虽然从穿越之初就没少面对江湖人,也没少面对反派神经病,但应容许每次都占了点先天优势——那就是之前的反派大多自负,他们不把应容许放在眼里。   所以无论是毒还是控制技能,应容许总能找到脱身的办法,或者提前一步把别人的武功封住,让他们有力无处使,自然轻而易举就能擒住。   可这次不一样,一般来说,喜欢用毒来杀人的人武功都不会特别高,熊姥姥却反其道而行,她的武功比一点红,甚至比薛笑人还要强。   而且不管是有意无意,她还会打断读条!   对于任何一个有读条技能的玩家来说,打断读条都是最恐怖的东西。   血御门的技能本是瞬发,但应容许心不在此,从来没有真正去学那些技能,无法让招式如臂使指,只能利用默念喊话来触发系统,这样一来,瞬发的技能在他这里也是需要读条的。   而另一点,就是熊姥姥故意的了。   她一定知道应容许手上的奇趣药粉,是以一直让自己站在上风口处,无论一点红如何变换位置,她也不会让出上风口的优势,这样就能封住应容许防不胜防的药粉。   夜里风大,应容许要真敢甩药粉,下一秒就全糊在一点红脸上了。   应容许无奈道:“还以为出来跑跑,麻烦就追不上我……现在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体质。”   他逃,麻烦追,他不早晚插翅难飞么……   “……唔。”一点红僵硬地站着,终于没忍住动了动手臂,“手……”   应容许一扭头:“……”   血御门双人轻功结束的落地动作是搂腰并肩而立……他光顾着想着熊姥姥,忘了自己还搂着一点红呢。   应容许倏地撒开爪子,耳根子在黑夜里不合时宜地红的发烫:“不好意思,忘了这码事了。” 第44章 线索全对   一点红收了收手臂, 又开口了:“我能打过她。”   即便他又顾虑着不杀人,又要护着一只被夜风封印药粉的菜狗——嗯,也不过是多废一段时间。   应容许默了。   他不知道一点红打不打得过对方, 但他知道带着自己这么个累赘,一点红就是赢了也不会轻松。   况且对方能弄出那种毒栗子, 以己度人,应容许认为对方手里肯定也会有很多千奇百怪的药物, 一点红处在下风处, 真要有雾状毒气,可谓一中一个准。   所以应容许赶紧带着人溜了。   这要他怎么说?说出来不就成不信任人家了么!   应容许尴尬道:“那……我们再飞回去?”   一点红:“……”倒也不必。   况且应容许也根本不知道往哪边飞了。   两人间的氛围微妙的不久。   因为一项更为严峻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住哪?   应容许撒腿一飞怕被追上,转盯着小地图往人迹罕至、没有房舍田地的地方跑, 回神一看, 好么,左边也是山,右边也是山, 他们脚下踩的还是一座小山顶。   抬首, 圆月当空照;低头, 举目皆是草。   就是想赶着中秋当天进城给一点红多做点好吃的, 两人好好过个节的应容许心都碎了。   大世界的意志, 不带这么玩人的啊……   一点红倒是适应良好, 他当杀手接到单子时, 不是所有目标都会在城里的,一些消息灵通的转往或环境恶劣或鱼龙混杂或人迹罕至之地跑, 以求躲脱追杀。   如果用游戏来数据化, 一点红的野外生存技能一定是满点。   除了烹饪, 他一向饿不死就行。   这一点应容许正好和他互补,一点红找了处离水源近的平坦地方升起火, 夜里的炊烟并不明显,秋夜寒凉,没有火源是不行的。   他很快放下之前的话题,道:“我去打些猎物回来。”   “好。”应容许颔首,从包里拿出几瓶调料。   他们还没在山里过过夜,通常都会计算路线,时间不够的话,就近先找一个地方留宿。   一点红身影隐没在黑漆漆的林中,应容许提起放在旁边的长枪打算去砍棵树破坏一下生态环境,他突然愣了一下,倏然低头瞪向手里的枪。   问:黑灯瞎火刀光剑影还带两根绸带挡视线的情况下,武功可入一流之列的高手兄有没有可能注意不到突然冒出来的一柄比人都高的漆黑长枪?   还、还是很有可能的吧……熊姥姥手持彩带当空舞,那颜色不比他这把黑黢黢的枪亮眼,还是大黑天的……   没胆子去找一点红证实,应容许说服了自己,捂着小心肝把枪收了回去,换了其他工具去祸祸生态环境。   夜晚是许多动物的天堂,借着夜色遮掩,白天过于显眼的动物都会出来活动觅食……或者在觅食途中被觅食。   一点红在一刻钟后拎着三只野兔两只飞禽回来了,还带回来茎块可食用的野菜,端得一个荤素搭配。   看清篝火旁的景象后,他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你回来了!”应容许宽大碍事的袖子用绳子系起,露出双臂,他紧了紧手上的东西,“看看,今晚就睡这怎么样?”   一点红:“挺好的……你还会做这个?”   应容许身前赫然是两个用树木枝条藤蔓叶子组合出来的“帐篷”,他一撒手,藤蔓打成的蝴蝶结就垂落下来。   “我不是说了吗?”应容许理所应当道:“我只在武功上有两不会。”   他心里有鬼,动作上甚至有点殷勤,笑吟吟地过去拿一点红手里的猎物,非要给他展示一下他的庖丁之术。   在此之前哪怕野餐,处理猎物也轮不上做饭的来,一点红还是第一次见。   应容许摸出一把小刀,娴熟地顺着猎物关节和肉质纹理剥皮切块一气呵成,小刀在手指间上下翻飞都没有沾上一滴血,他收刀时,地上的猎物随着入鞘声应声而裂。   炫了一波技的应容许兴致勃勃:“怎么样,厉害吗?”   一点红思及他那“两不会”,看看面前皮毛被整个剃下来的猎物们,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有这样的刀法,为何不试试在与人对战时用出呢?”   应容许眨巴眨巴眼,回过味儿来后如遭雷劈:“……对啊!”   现实又不是游戏,不讲究对战时不能使用生活技能,他完全可以拿小刀给对面的人庖丁了……呃。   “还是算了。”应容许心如止水,“肢解动物也就算了,我怕万一没收住闸,把人肢解可就罪过了。”   一点红不解:“可以只用招式,及时止损。”   就算如此,庖丁活人未免也太超过了,应容许憋了又憋,说道:“……不是还有你……们吗?”   一点红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我做菜的技艺,”应容许抿抿唇,“打架的时候,不是还有你们么?”   他只是个生活玩家而已啊!   要是本性就追求于江湖热血打打杀杀,应容许也不可能在《侠梦》玩了三四年装备栏还是一堆破烂,职业技能二十余种,他顶多点了十格,还全是过剧情时跟着引导点的。   唯一一个例外,就是战场疯狗疯了一样压着他强点的强控,还升到了满级。   并不热衷热血拼杀的、已经在江湖上风生水起的少侠名医磨蹭道:“要是下次还遇到这种打不过的,我也不会死守着不用……”   “不用说了。”一点红坚定道,“我尽量不会让你用出手的。”   应容许舒坦了:“小红你最可靠了!”   得了赦免一般,他欢天喜地去给食材按摩调味料了。   篝火燃得小了些,一点红拿了两根干木枝填进去,有些懊恼的想:也是,像他那样的存在,最好不要染上杀孽才对。   一点红眼神多尖呢?人堆里头都能一眼认出来任务目标的主,应容许那枪再和背景色融为一体,一拿到手里也被两人发现了。   只不过世界上奇形怪状的武器太多了,熊姥姥只认为那长枪是类似戏法中常用的那类装了机关可伸缩的,没有过多关注,一点红可不一样。   他和应容许朝夕结伴,包裹在应容许要找东西又腾不出手的时候都让他随便翻,这么长时间可都没见到那把枪。   除此之外,还有对方那神奇的袖子——一点红暗中观察了许久,不少对方从袖子里掏出的药瓶,他在药箱里见都没见过,也没见对方去哪补过货,偶尔药物不够闭关炼上两天药,药箱里更换的也只有几种治跌打损伤和金疮药之类常规药。   哪怕袖子再能装,装那么多瓶瓶罐罐先不说好不好看了,那不得动一下丁玲桄榔响半天啊?   像是楚留香和陆小凤他们,和应容许关系好虽好,却不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状态,一点红就不一样了,俩人跟连体婴似的,一天里分开的时间才是不多的,再加上他本就敏锐,应容许的破绽被一一看在眼里。   一点红打猎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哪用得上一刻钟,其中一大半的时间都是他在寻找破绽对应的答案,最终,他悟了:   应容许,他其实是精怪化身!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年岁不大却医术精湛,手里的药方又都是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效用又那么好。   况且他有听说过,青衣楼事件之前,应容许的踪迹查无可查,如果不是背景隐秘到极点,那就是这个人是凭空蹦出来的——这不是更符合精怪的说法了么?   为什么应容许时常喃喃些他听不懂的话?——精怪的用词遣句跟他们肯定不一样啊!   为什么应容许的袖子那么能装还不漏?——袖里乾坤,肯定是修炼了袖里乾坤啊!   为什么应容许如此厌恶杀戮?——精怪和妖怪不一样,精怪不会害人,也厌恶血腥之事,似乎都是吸收天地灵气化形的,应容许讨厌也是正常的啊!   至于为什么不猜对方是个神仙,没看应容许屡次强调自己不信神么?   一点红平常真没时间也没那个兴趣去看话本,架不住有些民间传说都是口耳相传,或是习俗里就沾着这些东西,跟常识似的,无形之中就推动他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并且随着相处时间的愈发拉长,“精怪说”将会在他心底根深蒂固,坚定不移地相信下去。   不过……一点红看着天上月盘,缓缓勾出一抹笑。   如果如他所想,那按照时间推算,应容许就是在捡到他的那一天“降世”的吧。   一点红想,他喜欢这个巧合。   他不动声色地岔过应容许对长枪出现的试探,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对他来说很简单,只需要保持常态就好,果然看到对方松了一口气,兴致高昂地烤了一堆肉串,拉着他去河边看月亮。   “既然是中秋,当然要看月亮了,虽然手头有限没有月饼……”应容许想了想,摘了一片宽大的树叶清洗干净,往里面包了一块脸盘那么大那么圆的石头捆好,青色的饼状物被他放到河边。   “就拿它代替月饼好了。”应容许笑道,“一口下去嘎嘣脆。”   他以前吃的学校下发的月饼就跟这石头一样硬,还被他拿来砸过钉子。   钉子弯了,月饼就掉了一层皮。   这样想着,他仰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啃着肉串。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应容许没有亲人能让他思念,或者说想起来才更糟心,就慢慢回忆了一遍住宿时的经历,权当思亲了。   他啃完一串,低头去拿另一串,不经意瞥到一点红。   对方没在看月亮,那双黑白分明的眼落在他身上。   应容许手一抖,差点把手伸到石头月饼上去,还好那玩意儿重,不然他真容易拿过来啃一口,嘎嘣脆落了满地牙。   “怎么这么看着我?”   一点红思索着他方才脸上流露的思念,精怪……也是有父母族人的吧?   他自认找到了为对方排解的切入口,说道:“是在想家人吗?”   “差不多吧。”应容许一口咬在兔腿肉上,油脂的香味带来莫大的幸福感。   他在这样的幸福感里说道:“想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赶紧都去跟我奶奶作伴。”   一点红:“……”错觉么?这话他听着怎么像是另一层意思。   应容许砸吧了一下嘴:“还是算了,我奶奶再看到他们一家子不得气活过来啊。”   一点红:“……”不是错觉。   察觉到自己好像找了个不是很好的切入点,一点红后知后觉地闭上嘴,摸了一包糖过来,供应容许当配菜。   “谢了。”应容许接过来一口肉串一口糖,吃得不亦乐乎,顺道吞下一句骚话。   他拿肉串当酒杯跟一点红碰了碰木签,笑道:“不说那些,这会儿天挺好的,且看且珍惜啊,一会儿有云飘过来就看不到了。”   一点红往上扫了一眼,说:“可以明年看。”   应容许笑容更灿烂:“希望明年的月色比今年的更美——我开始期待了。” 第45章 没有对比   因为气氛过于和谐美好, 奇葩如应容许,再三纠结以后还是没有做什么煞风景的事,按捺住自己躁动的本能。   他躺到简易帐篷里, 勾着手边的藤蔓蝴蝶结一晃一晃。   大概是触景生情,应容许还真想起来许久未正儿八经回想过的应家人。   应家怎么说呢, 应容许时常觉得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排位赛,每个人都能匹配到符合自己段位的选手, 应家每个人凑到一块儿更是棋逢对手。   应老爹典型的说一不二大男子主义, 进了家门就想当太上皇;应老妈是火爆辣椒和樱桃炸弹的结合体,专治各种不服。   大少爷应容许成天不着调,成名绝技是“你冤枉我我就不仅要坐实栽赃我还要变本加厉的抽你, 不仅如此我还要给你水杯里倒崂山蛇草水饭碗里埋泻药”;小少爷应天城是个只长茶艺不长脑子的绝世小绿茶, 逮着机会就在外人面前演“大哥家暴我但是我不说,我是个委曲求全维护大哥对外形象的好弟弟”的戏码,看似精明实则一踩坑一个准。   看似是两对1v1, 现实比看似还要残酷点, 是应容许挣扎反抗1v3。   小时候的应容许不理解为什么爹妈对弟弟可以秉持正常育儿态度, 却非要以严苛到不正常的态度挑他刺, 逮着空就罚他两顿。直到他奶奶实在看不过去把他接走, 应容许无意间偷听到了老人家和人聊天——什么八字不合克父克母乱七八糟的, 应容许才恍然大悟。   然后他成为了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   若不是那一家三口把奶奶气死了, 应容许偶尔会想,他大概也不会那样决绝的脱离, 还那么恨那三个人。   应容许稀奇地发现, 再想起来当年的种种事情, 自己已经不再愤怒了。   当人经历的事情多起来后,一些曾经认为永远无法愈合的溃烂伤疤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包扎起来, 封存掩埋。   人们将其称之为成长。   但应容许更乐意这么想——行吧,看在今天月亮圆还有佳人相伴的份上,我宽恕你们了。   希望你们未来一个转生成太监,一个转生后职场遇到绿茶脆皮卷王、打一下就死给你看,一个化身真·龙井茶叶让人泡着喝、最后的归宿是不可回收垃圾桶。   仁慈的主……呸,仁慈的人睡了过去。   然而这一夜,也有很多的人彻夜未眠。   比如在应容许物种上纠结许久还是觉得是精怪,才知道原来精怪家里也和人类一样有倒霉事的一点红;   比如着手准备坑人、同时自己也躲起来不敢冒头的红鞋子首领公孙兰;   再比如……失去了两个好用的儿子,为了大儿子手里经手的敛财教派连续被端不得不来一趟中原,结果碰到了一个长相貌美到令她想要将其毁容却因为大意叫人跑了,两天了都没找到的石观音。   一周后,随便找了一座镇子潜心给自己的洒药手段更新换代完毕的应容许推开门,神清气爽地张口:“——”   一截素白绸带裹木乃伊似的裹住了他的口鼻,紧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等出门采买食材的一点红回来后,迎接他的就只有大敞的屋门,和空荡荡的小院子。   一点红把食材丢到一旁沉着脸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也没有打斗痕迹,只在门口留了一小搓黄沙。   他蹲在黄沙前许久未动,好似一尊沉默的雕塑。   过了半晌,雕塑终于活过来。   白龙马同样不知所踪,一点红寒着面色把自己的马牵了出来。   ……   下药者人恒下药之,被掳走的应容许中途恍恍惚惚醒了两次,基本上什么都没看清,耳边似有一把磁性温柔的女声说了两句什么,他的嘴就被掰开灌入药水,然后继续陷入迷梦中。   等他再次醒来,茫然地看着上面的纱帐:“……陌生的天花板。”   身旁传来一声娇笑:“应公子多看看习惯习惯,不就不陌生了?”   “?”应容许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懵逼地往旁边看去,下一秒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嗖”地蹿了出去:“卧槽!!”   应容许敢指天发誓他不是粗鲁的人,平常能当阴阳师绝不骂脏话,但这,这这这……   他床上有个人!有个女人!有个衣裳半遮半掩的女人啊!!   应容许血压蹭蹭往上飙,也不知是刚醒来起床的方式太过猛烈,还是之前被灌了药的缘故,他眼前一黑腿一软,哆哆嗦嗦扶着手旁柜子倒下去。   “你、我……”应容许捂着嗡嗡直响的脑壳滑坐到地上,徒劳且贫瘠地吐出一个:“啊??”   他又穿越了?不是,这开局是不是有点太逆天了,他宁可被丢回武侠世界,哪怕回到那个梦开始的雨夜都行啊!重来一次他一定会积极跟上世界意志的步伐,立志把天下反派一网打尽!   对方轻笑着撑起身子,披在身上的纱衣滑落,露出一截莹白肩膀。   “咕咕咕……”应容许cos半天鸽子,才吐出一句人话:“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这样,一会儿可能有些事情会毁坏你的三观,但你信我,本人从商数年,金牌卖家,童叟无欺……那个,您能先把衣服穿好么?”   床上的美艳女子又笑了一声,音色蛊惑:“可穿上了,我们又如何来做那快乐的事情呢?”   应容许整个人被雷神之锤正中红心,那个腿啊是死活使不上力,他咬牙往后挪了挪靠上柜子支撑身体:“不是,我不知道之前你和床上谁做了什么,但你听我说啊,我不做这个的,咱们向来卖艺不卖身……你可能有些疑惑,且听我细细道来……”   应容许乱转的眼珠子终于转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上。   这两天晚上又降温了,他换了一身厚实的时装,宝蓝色的衣裳穿上去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没有半点衣衫不整的凌乱痕迹。   顶多在蹭着柜子滑下来的时候有点点乱,并不改变他的结论。   好,这样的话,首先能排除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人姑娘给那啥了……要是事情往那种方向发展,应容许当即三步一叩首再切腹给人谢罪的心都有。   应容许松了半口气,这才察觉到短短几分钟,他背后已经湿漉漉一片汗水。   也是他刚醒来就受到过大冲击,脑子不太清醒,这会儿记忆渐渐回笼,他想起来一件事。   他好像,是在打开门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卷住了……   应容许:“……”   床上的美貌女子看他表情从惶恐到放松到疑惑再到凝重,乐不可支地道:“应公子?”   应公子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他刚想起来看自己的状态栏,好么,针对内功的【化功】图标快叠成赛博包浆表情包的水印了,还有两层软筋卸力的debuff,怪不得他手脚无力说话也费劲——换个人叠debuff叠成这副德行,床上那一瞬间的爆发都做不到。   还不是多亏了这幅同步角色数据的身体素质。   应容许头更晕眼更花了,这回是气的:“你把我抓来的?干嘛,强抢民男啊你?!”   女人坐起来,也不拢好衣服,娇声道:“妾身久仰应公子大名,一时急切方才请公子前来一叙,又恐公子得知妾身身份弃妾身而去,才施了点手段……”   她眼眸一转,说道:“不过应公子的衣裳倒是有趣,妾身竟完全脱不下来?”   以前也没人扒过应容许衣服,他才知道时装居然还有这种功能,当即挪动虚弱的手指攥紧衣料,恨不能给系统烧三柱高香再塑个金身。   应容许道:“算我求你,你给我下了那么多药,我现在头疼地厉害,能不能直指问题核心?”   女人:“呵呵,好啊。妾身听说,应公子有一师传药方,名曰驻颜丹,一颗便可永驻芳容?”   哪来的不实谣言!   应容许谨慎道:“江湖谣传。”   “哦?”女人也不纠结于这个,面不改色道:“妾身还有一事好奇得很,关于无花和南宫灵……听说他们二人,是被公子交至六扇门的。”   那么大的事,混江湖还长了耳朵的想不知道也难,应容许硬着头皮问:“姑娘和他们俩的关系是……”   女人轻笑:“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可是在应公子手上吃了不少苦头。”   应容许:“……”   亲手送进去的仇家们的老妈来找事了怎么办,武功还很高的样子,在线等,十万火急。   他突然有一点点不合时宜的酸意——看看人家的家长,打了小的老的就来报仇了,还有那两人亲爹也是为了把他们托付到大派不惜送命……即便是反派,这个家庭氛围也很好啊!   应容许强作镇定道:“……我们还是聊一聊驻颜丹的事吧。”   应容许很快就发现自己酸早了。   无花和南宫灵两兄弟的亲妈对他们的感情显然没有对自己容貌的感情深。   仔细想来也不奇怪,以无花和南宫灵的年纪,就算古代人早婚早育,面前的女人往少说也得四十多了,但当她出现在你面前,却根本估不出年龄。   她有着半老徐娘的风情,也长着一张二八年华的美丽面容,抛开别的不谈,这位绝对是应容许从现代到古代见过的男男女女加起来最好看的一位,难怪人家能生出无花这样的儿子,从这方面看,天枫十四郎估计还给基因拖后腿了。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人在屋檐下低头特别快的应容许强调:“我虽然有驻颜丹药方,但是这种东西火候和各方面材料要求都极其苛刻,所以……”   他疯狂暗示:这东西只有我能做哦,只有我哦!你要是真的想要,就不能马上干掉我!   应容许坚信,只要他能混过去这一次,就一定能混到一点红带着野爹来救他的时候。   女人轻笑:“好啊,应公子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说出来,我会叫人办到的。”   应容许脱口而出:“放我走行不?”   女人笑容不变:“不行。”   应容许退而求其次:“那我身上的解药……”   “哦,差点忘了。”女人瞭他一眼,笑得更加魅惑,“不过在此之前……妾身倒觉得应公子模样不错,如何,要不要和妾身……共登极乐?” 第46章 江南苟王!   应容许足足花了五秒来思考这个“极乐”是下一秒宰了他, 还是那种在某绿色软件都不让放的意思。   片刻后,他得出了第三种答案。   “不好意思,我不信佛。”   对方:“……应公子真有意思。”   应容许道:“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对方笑了笑, 也不介意透露真名:“倒是疏忽了,妾身石观音, 见过应公子。”   应容许的心脏顿时上演十个咯噔文学。   石观音是何人?盘踞在大沙漠深处的女魔头,传说中天下武功最高的女人……之一。   好吧, 她武功可能比不上水母阴姬, 但她的美貌毫无疑问是天下第一。   该魔头可查战绩包括但不限于掳走看顺眼的男人、宰掉或毁掉容貌过于美丽的女人、传说还威胁了西域诸小国全都依附于她的势力……最后一个可信度不高,毕竟还有个西方魔教在那里,西域小国就算真菜到要依附江湖势力, 大多也会选择更凶残的魔教。   传言真真假假, 但有两点毋庸置疑:石观音美如天上仙女,和她心狠手辣还变态。   她的名头在应容许这里也是如雷贯耳,往回一算, 从穿越到现在他拢共对反派如雷贯耳了两回, 结果人家还是母子。   应容许悲伤地想到了牵情雁, 幼鸟挨了揍当娘的立马来啄人脑壳, 好一个母子情深啊……   “看样子, 公子是听说了我许多的传言。”石观音笑着拉开衣襟, “但妾身做过什么事, 和我们接下来的快活总是没有关系的。”   应容许算不上让人一眼惊艳的类型,而是属于越看越好看的耐看型。况且那档子事不仅女人对男人有初次的情结,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对方一看就是个雏, 以她的功夫,让人食髓知味不是手到擒来?   “这不太好吧。”应容许为难道, “虽然都说女大三抱金砖,但我兜里的金子够多了,消受不起一座金山压过来。”   “……”   石观音冷下脸色。   都说女性的年龄是秘密,这么在乎自己容貌的她听到这种话,要不是她留着这人还有用,她当即就能一掌要了对方的狗命。   她丢下一句“你会改变主意的”就下床要离开,路过地上靠坐着的应容许时,衣服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石观音心念一动,好笑地想:原来是欲擒故纵。   “软筋散的解药你还没给我呢。”   石观音:“……”   她表情扭曲一瞬,挥手丢下一个小丹瓶,愤愤离开。   至于对方被下了药要怎么打开瓶口?石观音心中冷笑,不论是什么天之骄子,不还是要在地上蹭开丹瓶,就如在她手掌心里苟延残喘。   ……   “冒昧问一句,”应容许用气音道,“你爪子干净吗?”   被放出来的青鸟抓着瓶塞拔开,拿瓶口怼着应容许的嘴巴往里灌,差点灌进气管里去。   什么人啊,连鸟都压榨!它是信使、信使!不是伺候你喝药的!   石观音丢下的药瓶应容许只草草扫了一眼,他才不敢用呢,等人走后,就默念着喊话从背包里拿解药。   软筋散的药效比较好驱散,要命的是叠成杀人书的化功,顾名思义,用来化解内功用的。   这玩意儿在系统这边不属于毒素类,解毒丹根本不好使。   内力这种东西听上去很玄乎,应容许一直都对其没有太大的感受,毕竟用起来和呼吸一样自然嘛。   现下软筋药效解开,他却还是浑身无力,体内空荡荡的感觉很不好受,和熬了三天三夜后那种魂不附体的感觉很像。   手和脚都不像是他自己的了,感觉在腿上栓根绳,他下一秒就能飘起来当气球。   应容许盘腿坐下,试了试两种驱散类药物发现都不好用后,他默默把视线挪到背包中又囤到了每格99上限的熟悉药物上。   有一个小学数学题是这么说的,给水池一边注水一边放水,后面跟上一堆条件,最后问:水池放满需要多久?   难倒许多小朋友和不少大朋友的注水难题,无数人对此彻夜咒骂,应容许如今化身水池,亲身感受了一遍该题目,并比含泪丢失分数的学子们更想哭。   ——想出这种问题的人,是一点都没有考虑过水池的感受啊!!   化功debuff无法驱散,但药力终究是有极限的,应容许不拿自己当人了,直接生啖灵溪散十几包,满脑子除了苦还是苦。   除了对味蕾的折磨外,内力在短时间内“咻——”地飙上去又“嗖——”地被化解掉的感觉,也很要人命。   好在看似疯狂的做法是真的有用,二十多层的化功被灵溪散填充的内力消耗了十多层,但暂时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debuff-丹毒:内功上限-20%,味觉剥夺,持续一日。侠士短期内已服用过多药剂,切记是药三分毒,倘若继续服用……您请】   应容许看着最后面恭恭敬敬又意味深长的两个字,默默把剩下的药包收起来。   他拖着残躯艰难给一点红修书一封,免得他找不到人着急,又挨个给野爹们写信,青鸟一口气跑三趟,也省了来回的时间。   小地图一麻色的黄,中间是艘船形在不断移动,应容许撩开窗帘看了一眼,被外面呼啸而过的苍凉黄沙震得目瞪狗呆。   ……沙漠?   想他当年还腹诽过,除非他被迫去和楚留香陆小凤他们一起去大沙漠打石观音,不然哪里能用得上一点红帮忙,应容许悔不当初。   这flag啊,它无处不在。   ……   一点红快马加鞭,就差把马跑死在路上。   他的眸子亮如鬼火,又蕴含着凶戾,整个人都散发着难以忽视的锐利,仿佛一把藏锋已久又再次出鞘的剑,一路向着沙漠边缘前去。   中原没有那样的沙子,唯有大漠。   中途一点红停歇过几次搜查线索,有时能查到,有时查不到,但至少都能表明一件事:他的方向是没错的。   应容许的确在被人带往大漠。   虽然每到一个地方都是应容许掏钱置办物品,但一点红身上的钱财其实并不少,别的不说,应容许强行给他开的丰厚“薪水”,那一叠银票一直带在身上,毫无用武之地。   眼下被他全部散尽买了入沙漠的物资,一点红还想要买一匹骆驼,却在路上和一个熟人不期而遇。   “你……”楚留香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了不好的预感,“应容许呢?”   “沙漠。”一点红的声音又恢复他当杀手时那种略显阴森的语调,“我在为带他回来而做准备。”   楚留香忍住叹气的冲动:“你和我们一起走吧。蓉蓉、红袖和甜儿她们也被掳去了沙漠,你和我们一起进去,也好有个照应。”   一点红默然点头。   楚留香自然不是一个人去搭救妹子们,无巧不成书,他来到沙漠边缘便遇到了自己的好兄弟,当年楚留香他们三个人曾得过“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的美名,他遇到的,正是多年未见的胡铁花与姬冰雁。   虽然过程略有曲折,但他们三人组也算是重新聚合到了一起,姬冰雁准备了一队人马,打算和他们一同进入沙漠。   也正是这个节骨眼上,一点红加入了进来。   不等胡铁花对一点红如何好奇,天空中传来清脆鸟鸣,一道绿影俯冲下来,在楚留香和一点红之间盘旋犹豫了一下下,果断飞到一点红怀里,火急火燎地丢下两封信件。   一点红迫不及待地展开属于自己那份信。   【搞走我的人是石观音,具体位置不清楚,应该是在沙漠里移动着,别担心我暂时没事,我可是江南苟王!小红你不要自己来,去找陆小凤楚留香他们看谁有空来一起捞捞我!】   和那边掺杂强烈个人风格的胡言乱语以及宽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楚留香手里冷静自持的字句。   【阿香,有空来沙漠把我带回中原么?我被石观音抓了,尚在周旋,你若有空的话,可以利用青鸟去找小红汇合】   一左一右放在一块儿,宛若精分。   “是那位应神医的传信?看来他的处境很不妙。”姬冰雁扫了一眼,冷静到有些冷酷地说,“苏蓉蓉三人是被札木合之子黑珍珠带走,而应神医那边则是石观音,两边都不是小事,若是去后者那里,要面对的就更加凶险。楚留香,既然他信中说还能周旋,我们还是先去救苏蓉蓉她们。”   胡铁花龇牙咧嘴道:“嘿,我说死公鸡你……”   理是这个理,这话也是真不好听啊!   一点红抬手打断他,他和姬冰雁两相对视,知道对方并无恶意。   他们都知道,姬冰雁说的是事实。   “按照你们原定的计划行进吧,我会跟着一起。”一点红最后说道。   姬冰雁眉梢动了动,抚摸着骆驼的手并未停下。   楚留香不认为他会放弃应容许,稍加思索便想通关窍:“应容许并不确定自己在哪里,你是要等青鸟为陆小凤送完信件,再利用青鸟找过去?”   一点红颔首,他冷声道:“但如果遇到线索,我便会立刻脱队,你们也不必管我。”   楚留香不赞同道:“大沙漠本就是凶险之地,你独自去寻找岂不是更加危险?倘若遇到线索,我也不会无动于衷。石观音的老巢鲜有人知,但在沙漠中的大势力说不定会有头绪,我们去找沙漠之王札木合的儿子黑珍珠,说不定能够获得线索。”   一点红不语。   也只能先这样了。 第47章 问:祭林则徐的是什么?   滚滚黄沙中, 有一艘船在沙漠上行驶。   沙漠中行驶着一艘船,听上去很是不可思议,甚至会让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被太阳晒坏了头、晒花了眼。   常从大漠中往返讨生活的人若是看到这艘船,却无一不表露出恐惧。   有绳索拴在巨鹰身上, 由这些猛禽带动船在沙上“航行”,放眼沙漠, 唯有一个势力会这样做, 那就是石观音。   这艘船在沙漠上诡异地航行着,安静缥缈如幽灵。   但里面可就没那么安静了。   “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师父息怒。”数位白衣女弟子俯身埋下头。   石观音冷冷道:“我去中原已逾半月有余, 你们竟还没有极乐之星的下落。”   “师父息怒。”一袭红衣的长孙红自外进来, 恭敬道,“师父,龟兹国王已带领人在绿洲安营扎寨, 还欲为公主选一驸马, 此事着实蹊跷。”   “哦?”石观音表情不定, 一介只能靠极乐之星其中秘密完成复国的亡国之君, 突然这么反常松弛, 的确很蹊跷。   石观音倏地柔柔笑开:“如此热闹, 我也合该去凑一凑。”   还跪在地上的弟子们忍住发抖的本能, 头埋的愈发低了。   师父这次去中原查看这段时间相继被捣毁的“产业”,结果似乎很不尽人意, 刚回来就借着由头废了两个弟子。   她们这些人, 名义上是弟子, 实际和侍女并无区别,全是要仗着石观音脸色活命的, 当即谁也不敢说话不敢动,生怕哪里触了霉头。   “哦,对了。我请来的贵客,看好了他,也莫要亏待了他。”款款走到门前的石观音想起什么来,笑盈盈地回首,“还有,我这里从不留没用的人,红儿,把该处理的处理了吧。”   长孙红不顾地上几人豁然抬首的恐惧神色,说道:“是,师父。”   被“请”过来的贵客扒拉着窗户,犹豫再三也没敢跳。   先不说20%的内功上限扣得不少,应容许怕他飞到一半当场坠机,最重要的是,他也没个路标啊!   小地图在一望无际的大漠中算是废了,上面连坐标都没有显示,应容许总不能出去表演无头苍蝇乱撞,那不就活脱脱上演一场绝望撒哈拉么!   没等他飞出沙漠,人就已经被晒成风干鸭脖了……   他纠结了一会儿,收回试探的手,改为去敲了敲门:“外面有人吗?”   苟命也是要有技巧的,最难也最关键的就是试探底线,石观音为了莫须有的驻颜丹留他一命,应容许好歹得探探自己的安全区有多大。   然后尽量往外开疆拓土。   外面没人应声,应容许打开房门探头出去,一个红衣姑娘擦着手往这边走,见到他后笑了笑:“应公子可是饿了?”   她红衣上有几处溅射状湿润,手巾上的红更是扎眼。   应容许道:“……也不是特别饿。”   长孙红把手擦干净,道,“师父特意叮嘱过,应公子如今是贵客,我们可不敢怠慢。若是饿了随时可以和船上的弟子说,哦,还有——师父要的东西,应公子可别忘了。”   不就是驻颜丹么……   应容许干笑两声:“好说。”   他回头就搓一堆养颜丸出来,先应付过去再说。   “我们快要到地方了,应公子还是莫要乱走,以免跟丢才是。”长孙红意味深长道。   应容许不轻不重刺回去:“说笑了,这大漠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我就算跟丢,又能丢到哪里去?”   “那可说不准,我等虽远居大漠,对应神医出神入化的毒术和轻功也算有些浅薄了解。”长孙红道,“传闻中比楚香帅更高绝的轻功,想必飞跃这片沙漠也未尝不可。”   应容许莫名听出一股子讥讽,他笑了一声,石观音都怼过了,还差她一个弟子吗?   “那果然是有够浅薄的。”应容许说道,“岂止这片沙漠,只要我想,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又有何不可?”   长孙红嘲讽道:“应公子这就说笑了,一介凡人,又如何能揽月入怀?不过是痴心妄想。”   “你看,你没找准重点吧。”应容许包容地用两根指尖搓一块儿捻起她袖子的一角,道,“看,五洋之鳖。”   什么?这里不是五洋?   赛博阴阳人打嘴炮是为了气死对方而不是来开辩论赛的,嘴长在他脸上,他说是,那就是。   长孙红:“……”她维持着脸色没垮下去,抽回没被用力捻着的袖角。   长孙红心道等会儿让对方见识见识石窟的景象就知道害怕了,到时候找回场子也不迟。   应容许心想这又是哪冒出来的抹茶饼干,他好像从来没得罪过这一号吧?算了,吃什么也不能吃亏,见招拆招早晚能噎死对方。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结束交锋,场面一派和谐表象。   石观音的老巢处于大漠石林的深处,这些石林是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其内种植了一片片的植物。   应容许被夹在一众人中间穿过一条羊肠小道往里走去,慢慢的,一道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   应容许下意识屏息,抬眸看去,当即僵住了。   羊肠小路的尽头是大片大片的花田,水资源在沙漠中的珍稀程度不言而喻,石观音却在这种缺水的地方,在她的老巢里开辟了这么大的范围来种植花田。   花田中有人影攒动着打理侍弄,那是一个个消瘦麻木的男人,大部分几乎脱了相,看不出一点往日的风采。   应容许有些不忍再看,这些男人已经可以说是活死人了,他们的精神已经灭亡,即便是他把家底存货掏空也无法救回来。   他的视线扫过大片花海,难以言喻的愤怒席卷在心头。   那些全都是罂粟,而这样大面积的种植罂粟,应容许只能联想到一件事——提炼毒品。   华夏人对毒品的厌恶不是天生的,而是一代一代人用血泪堆砌出来的。   端午祭屈原用的是粽子,祭虎门销烟的林则徐则是用贩毒者的人头——这也被网友们称为华夏唯一合法且仍存在的人祭。   长孙红见他不动,还以为他被那些男人的模样吓到了,顿时一阵快意,说道:“应公子不要怕,只要你听话,暂时是不会变成那样的。但要是不听话……”   “怕?”应容许偏头看过来,表情古怪,又很快收回视线向前走去:“嗯,对,我好怕怕啊。”   应容许确实有点怕了。   因为就在刚才,他推翻了自己的苟命计划。   说来可能都会被人笑话吧,应容许紧张地呼出一口气,一个从始至终都被追得在天上跑滚轮、对敌基本靠出其不意耍阴招的选手,见了那一大片的红色,自不量力地想要摧毁它。   毒品生意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会是暴利,这些东西肯定算得上石观音的立足之本,毁掉的话……别说驻颜丹了,就算应容许说他会炼制长生不老药估计都得脱好几层皮。   但管他呢。   应容许活动了一下手腕,目不斜视经过同样麻木且浑身伤痕的、在外打扫永远扫不尽的黄沙的消瘦男人们。   他眉眼间显出几分被磋磨至今打磨出来的锐意,即便没有系统控制他使用招式,也显露出江湖中人的锐利,竟是冲淡了他面相上自带的书卷气。   只能说,虽然嘴上老是说远离江湖,但应容许从来没有真正远离过,不仅是因为他的朋友都是江湖人,他本人从“出道”开始,哪项江湖事参与的少了?   一个人的经历会无形中影响其性格,这种影响或许微小,却能在某个契机下爆发出来——比如禁毒情怀大爆发!   应容许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火焰:待他摸清楚这里的地形,跑路之前一定要把这片花海连根拔除!   看他莫名其妙燃烧起了斗志的长孙红露出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   她的视线扫过周围默不作声洒扫黄沙的男人们,回忆了一遍对方说完那句话后,她说了什么东西……   不管是描述这些男人的惨状,还是“不经意”带出让石观音不舒心不满意的人的下场,桩桩件件都令人胆寒,对方到底是怎么从这些话题中燃起斗志的啊?!   长孙红不懂,长孙红不明白。   她突然有了些事情不受控般的预感,但预感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只在脑中绕了绕就散了。   一想到把自己的姘头无花送进官府的人中还有这家伙,长孙红就一阵牙痒痒,可惜石观音还留着这人有用。   但没关系。   等石观音拿到想要的,又腻烦了这人之后,对方的下场一定会很好看的。   长孙红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这两个人,一个眼神热血澎湃,一个表情胸有成竹,扭头视线交错时,偏偏又表现出了同一种态度——   应容许&长孙红:呵,等着瞧吧!   见完石观音领了命令的曲无容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她难得默了默,扭头去问一旁和那两人一起回来,此时大气都不敢出的弟子:“这样多久了?”   “曲师姐,从、从下船开始就……”   “……”曲无容冷冷道,“师父的命令我已知晓,你们自行散去吧。”   她上前去打断那两人的眼神交锋,应容许从互瞪中回过神,往旁一瞥,便见到眼熟的遮面轻纱,像极了秋灵素平日佩戴的。   只不过秋灵素佩戴的是黑纱,而面前这看不清面容的姑娘戴的是白纱,气质也清凌凌的,声音冷淡:“你跟我走。”   长孙红收回眼神往后退了两步,对待曲无容,她还是很忌惮的。   应容许就这么被交了手,带到一间意外正常的卧房中。   卧房中唯一不正常的,可能就是那张又宽又软的大床,应容许看清那张床后,没踏进去的半只脚死活不肯挪动了。   曲无容道:“不进?”   “……不敢进。”应容许眼珠乱飘,问道,“我看那床心里头慌慌的,姑娘我看你比刚才那红衣服的善良多了,能不能问一下——”   话没说完,他被人按着背推了进去,房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从缝隙中飘来延迟的回音。   “不行。” 第48章 人不要脸   这是个冷酷风的姑娘。   但架不住应容许是个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货色。   这房间看上去像是给他分配的“男宠间”似的, 应容许生怕今晚就要被迫侍寝,推开门抓着曲无容的袖子说:“你等等。”   曲无容递过来一个死亡视线:“松手。”   应容许张开爪子任由衣袖松落,见对方没走, 压低声音问:“那个,你知道我是石观音弄进来的吧?”   曲无容无甚情绪:“嗯。”   应容许道:“那你知道我是她找来的手艺人么?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能不能给我换个房间?”   有差别么?师父想要的总会不惜手段地得到,就算得不到也会毁掉, 先例实在太多了。   曲无容道:“只有这种屋子, 剩下都是弟子和仆从起居之处,你住不了。”   “……”应容许道,“我能在这里走走么?在里面太心慌。”   曲无容看了他一会儿, 似乎笑了笑, 又似乎是在冷嗤:“当然可以。但恐怕只有走出去你的心才不会慌,我也能提前告诉你,外面有天然的阵法, 你是出不去的, 还是不要做无用功为好。”   四舍五入, 这就是不行的意思吧?   从长孙红对她的态度来看, 这姑娘在石观音弟子中的地位大概不低。   应容许两手半缩在衣袖里随时准备掏毒药瓶子, 跟人套近乎:“我也知道跑不掉的, 你看人都到你们老巢来了……”   曲无容瞪了他一眼, 应容许立马转口:“那什么,我估计在你们这要多‘作客’几天, 这段时间是你负责我么?该怎么称呼你?”   “……曲无容。”   应容许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她报了正经姓氏, 名儿应当也是真名, 那这名就太怪了,哪家长辈会给小孩儿起名叫“无容”的?   除非这是她后改的名字, 搭配上对方脸上的白纱,应容许思及上一个遇见佩戴这类面纱的秋灵素,和与石观音有关的传闻,心说这姑娘不会是被石观音划花了脸吧?   应容许有些拿不准,也不太敢现在问这种话题,就道:“我能问一下伙食么?”   “会有弟子送来。”   “不是你吗?”   曲无容终于忍不住了,冷飕飕地问他:“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问姑娘是不是对石观音有仇啊,我们可以组成复仇者联盟,给石观音搞个大场面。   心里是这么想,应容许嘴上好歹把上了门:“我觉得你的气质和我一个朋友特别像,对你一见如故。”   曲无容:“……”   本来是扒瞎套近乎来的,但说完后应容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气质好像是很熟悉……又不是特别熟悉的感觉。   他半天才想起来:那冷漠的人机调调特像没金盆洗手时的一点红。   就是后者被他撬了墙角后天天逗闷子,被迫染上了些烟火味儿,从冷面杀手的高格调上跌落了下来。   在曲无容逐渐跌破零下温度的眼神中,应容许讪笑两声,说:“我就想问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挺大的,弟子是不是很多啊……”   曲无容冷笑:“是很大,也很多,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应容许“哦”了一声:“那你们姐妹之间会有八卦聊么?我无聊的时候可以带我一个玩么?”   曲无容:“……”你还真问啊?!   她一字一顿道:“没有那种东西。”   见她一副要耐心告罄的样子,应容许见好就收,摸了摸肚子:“你们这现在有饭么?我快饿死了。没有现成的带我去厨房,我自己做一顿也行啊。”   他从醒来开始就没吃过药以外的东西,昏迷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填过五脏庙,现在有些饿得烧心。   曲无容闭了闭眼,一个字都欠奉,转身走人。   应容许自行将她的行为解读为带路,压根不用人招呼就跟了上去,缩在袖口里的手也放了下来。   他一边记下路径,一边暗暗观察曲无容,嘴上也嘚吧嘚不闲着,活脱脱一个能逼疯高冷人士的话痨。   “这里路这么绕,你们平常走都不会迷路么?万一丢了两个人找不到怎么办?”   “墙上这是……啊,夜明珠么?这么大个的夜明珠,很珍贵吧……唔,不要这么看着我啊,我又不会突然冲上去抠下来一颗。”   “曲姑娘,还有多远啊?我有点饿得虚脱走不动路了。”   曲无容猛地停住脚步,身后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曲无容冷然回望,说道:“你的话太多了。”   应容许无辜道:“第一次到大魔头的老巢来帮人办事,我有点紧张。”   曲无容道:“很多人这么叫师父,但敢在这里如此称呼师父的,你知道他们的下场么?”   应容许道:“总归不会是死了那么简单。”   “的确不是。”曲无容指向左侧,这里能看见露天的石道,那里分布着一些人,“他们被毁了容、戳瞎了眼,终日在烈日的炙烤下打扫无尽的黄沙。”   应容许只一眼就收回,他救不了那些人,系统里的药物再神也神不过奶妈技能,但就连奶妈技能,也没办法医治他们。   因为他们身在地狱,只有离开地狱,才有机会活过来。   应容许道:“曲姑娘,我们还有多远到?”   曲无容收回手,又变回了冷漠的样子,带着他转过一道弯,前面就是一间不大的厨房,看上去是开小灶用的,里面空无一人。   她带完路就想走,应容许连忙道:“哎一起吃呗?来一口?”   曲无容无视掉他,步伐越走越快,很快转弯消失在路尽头。   应容许给自己炒了两盘简单的菜色,五分钟出锅、五分钟吃饭,吃完一抹嘴,他把碗筷一撂,光明正大的出去遛弯了。   曲无容既然那么说了,石观音自然是允许他活动的。   她不怕应容许跑,他也跑不出去,正如曲无容所说,入口处是天然的阵法,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况且石窟内部复杂,应容许一个初来乍到的,不迷路都算不错的了。   就连应容许自己都没想到,一直以来都显得有些鸡肋的地图,居然在这种地方建立奇功。   地图范围并不大,和玩家进入城市区域后缩小范围的地图一样,就连石窟全景都无法看全,但它可以清晰显示出各种路径,以及地下的房间和密室。   在野外的作用不算大,但当应容许想要获得一个地形复杂的地方的地图信息时,它就成了一把利器。   就在应容许四处闲逛并找机会把地图临摹到纸上时,提前一步下船筹备的石观音召来了长孙红。   “眼线来报,楚留香一行人已经进入了沙漠。”已经易容成了龟兹王妃的石观音慵懒道,“红儿,你去组织人手吧,最好让他们知难而退,莫要来搅局——若有机会,杀了也行。”   长孙红一愣,她的实力不如曲无容,以往这种场合,都是曲无容去的。她很快回过神:“是,师父。”   石观音似笑非笑,挥手让她离开。   西方魔教的存在对石观音在大漠的发展有着很大的掣制,她当年便动了在中原敛财的心。无花假借云游之名和石观音数次相会密谋相关事宜,长孙红也跟着去了不少次。   一来二去,这两个人就勾搭上了,石观音也算乐见其成,却没想到无花勾搭小姑娘的手段比她想得还要厉害,明知道他是什么货色,长孙红还是搭进去了。   这就不太好了。   石观音和无花这对塑料母子互相都清楚,他们也不过是相互利用,无花能有机会掌握她身边一个宠爱的弟子,后患可就太多了。   如今后者武功尽废、判处凌迟之刑,对石观音来说也不全是坏处……但坏处还是太多了。   一想到她让无花发展的敛财教派被挨个端掉,自己火冒三丈亲自去处理却发现追查的是四大名捕其二的无情和追命,石观音就头疼。   要不是遇到了这二人搭档还被察觉到,石观音也不至于接到应容许所在之处的消息就把人掳回沙漠,她还有个侥幸逃跑的漂亮女人没收拾呢。   她这种层次的对朝廷的力量更为了解,比起西域诸多小国,看似温吞无害的中原朝廷才是真不能招惹的,前车之鉴便是西方魔教的前身,当年意欲掀起叛乱……结果嘛,那个组织就差被打散了,残党被还寂寂无名的玉罗刹接手整顿,短短十余年就发展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说远了。   石观音不想让长孙红待在石窟里找应容许的茬打扰人家给她炼药,这才把长孙红派了出去,左右楚留香也是捉拿无花小分队的一员,长孙红对他也有仇恨焦点。   因为应容许那张嘴,石观音暂时不想看见他,吩咐下去之后,她就去了龟兹国残党扎营的绿洲,悄无声息地取代了龟兹王妃。   极乐之星的秘密……她真是期待。   ……   应容许在石窟内部逛了好半天,他沿着能最大限度照出全貌的路径走,期间还遇到不少石观音的弟子和手下。   面对那些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他统一淡定回复:“你们老大允许我乱走了,不信你可以去问啊。”   众人:“……”   虽然是有这样的宽容命令在……   但是这么久以来,哪个被抓过来的真敢到处乱走的啊?!   应容许敢。   他不仅敢,除了别人坚持禁止他去的房间外,他还要每间都问人家里面是干什么的。   “我也没办法,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呢。”应容许目露惆怅,“总要问清楚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吧?不然踩雷被宰了怎么办,你说对吧?”   被连续拉着问了好几间房是什么作用的女弟子:“……”   他说的居然该死的对。 第49章 少女啊!   石窟无观音, 泼猴称大王。   应容许房间的隔壁被倒出来作为药库,里面常规药材一应俱全,还有不少市面上有价无市的稀有原料, 一打开门,要是在动画里都得蹭蹭往外散金光。   扫了一眼应容许就两眼冒光, 顿时放下弟子和手下们想要往药库里钻。   还没钻进去,他就被拦下了。   “这不是给我准备的吗?”   “师父有嘱咐过, 你的毒术和医术一样值得注意。”曲无容淡淡道, “你来写药方,我来抓药,缺的药材我们也会尽力寻找。”   “……”应容许不甘心道, “你们就不怕我瞎写一份药方来抓我想要的东西?”   曲无容:“所以你炼药的全程我都会在, 药成后,你要先吃一粒。”   反正石观音要服药,必然不会只找一份药材, 危险系数太大了。   “……”真有你们的。   应容许撇了撇嘴, 把早就准备好的高配养颜丹药方交了上去, 眼巴巴地扒着药库的门看曲无容抓药。   居然还有上好的冰蚕丝!应容许默默挠门, 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要是拿到三两, 天一神水算什么, 熊姥姥的毒栗子算什么!   分分钟把药谷卷宗里最烈最无解的毒药做出来,给全江湖反派一个毒药震撼!   匀速自动掉血至血量上限50%后失效, 无法驱散该状态的神药啊……就被他高价卖给了那群野外偷人头的PVP狗!   一瓶药坑了人家三百块钱的应奸商痛心疾首。   要不是这东西他试出来的早, 又想趁着没其他人弄出来之前大赚一笔把所有冰蚕丝用了高价脱手, 不是他看不起谁,给他一个一点红, 他能带着对方称霸江湖。   没事。   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应容许有了目标,整个人都打起了精神,两天下来他已经把石观音的老巢摸得差不多了,当即不再挪窝,第一次炼药炼出一炉残渣,他不久再次找到曲无容。   “我微调了药方,这次再试试。”   因为早就被告知药方有失败的可能,曲无容并不惊讶,面不改色又抓了一批稀有药材。   在她背对门口的时候,应容许悄咪咪伸手,往门旁的储物箱后头放了个东西。   半天不到,单独腾出来给应容许制药的房间“轰”地一声响,两道黑漆漆的人型生物破门而出。   半边身子乌漆嘛黑的曲无容提着全身乌漆嘛黑的应容许,双眸发射出死亡射线。   后者淡定地张口,吐出一蓬烟灰:“看来这批不够稳定,炸炉了。”   曲无容想戳死他。   周围听到动静的人冒头看了一眼,发现气温有跌破零下三十度的趋势,纷纷收回脑袋远离事故现场。   应容许抬眼一怔,手伸进被迫染色的时装里摸了两下,掏出两块柔软的布递过来一块。   “先擦擦吧。”   曲无容冷着脸接过来,往额头上擦去,软布垂下的部分扫过脸颊,触感令她一震,猛然看向应容许。   后者囫囵抹了两把脸上的黑灰:“还好我衣服结实你又反应快,不然我就惨了……”   表情和声音都没什么异样。   曲无容静了静,把布按到半张脸上擦。   “你发现不对就往我这跑,没有我也死不了。”   “不是那个,”应容许道,“你不拉我一把,我后头衣服就不能看了。”   跟那个真男人不回头看爆炸的背后表情包似的,前面衣冠楚楚,后头衣服都烧没了,半裸奔。   生命问题肯定不会有,毕竟就是他一手策划的炸炉,早就想好往哪跑了。   他很快放弃拯救自己的脸,转而把手擦干净,又找出来一块不透明的浅色面纱。   “喏,害得你把那块儿掉了,你卧室不在这边吧?拿着戴吧。”   曲无容没接,她问:“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你的脸?”应容许道,“你跟大夫问这个?……我见过一样的伤。”   他想到秋灵素的脸,和面前这张狰狞的脸如出一辙,显然是用一个方法毁的。   那个女人自持容貌,便不允许天下有比她更美的人。江湖传闻中的确有这种事,来源早不可考,只知道是大漠传出来的。   应容许道:“抱歉,我没办法治好你。”   “抱歉?”曲无容凄厉地笑起来,这是她这几天相处以来第一次打破冷漠。   “有什么可抱歉的!曲无容是这世上最丑的女人,这早已是事实。”   这姑娘被强行毁了容,毁容之前的容貌必定极盛,这样的落差让她涉及这方面时精神显然已经开始不正常了。   应容许想了想,说:“反正我知道一个人,她肯定比你丑一万倍。”   曲无容厉声道:“又怎会有这样的人!”   “有啊。”应容许坐在地上,一手往后支撑着地面,笑眯眯的说,“石观音啊。”   曲无容:“……你说谁?”   “石观音。”应容许欣然重复,“都说嫉妒的人最丑陋,这么看,她丑得能吓死三岁小孩。”   他露出微妙的表情:“反正我见她的第一面,还不认识呢,直接把我吓得飞出去了,差点摔个倒栽葱。”   虽然是另一种层面的惊吓吧……但他也没说谎不是?   曲无容有点想象不来有人见到石观音第一眼就吓得飞出去的样子……还是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   “外貌通常是直观评价他人的第一标准。”应容许爬起来,地上俨然一个黑黢黢的屁股印,他若无其事地拿脚蹭花,“却不该是人评价自己的第一标准。”   “所以……这位少女啊!”应容许以毛绒玩偶向美少女发出缔结契约邀请的郑重口吻说道,“要助我一臂之力,待我们打倒石观音,让你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鸟么!”   他还挺有数的,这种策反言论即便周围没人也没大声说,倒也不影响渲染气氛。   曲无容冷漠道:“你是为了逃出去,才……”   应容许打断她:“开什么玩笑呢,我要真是为了逃出去才不该这么和你说好么!万一你不同意,扭头就能把我砍了啊!”   曲无容默然不语。   的确,如果想要讨好她,对方只需要说前半部分就够了,何必再说策反的话呢。   曲无容很听石观音的话,即便对方毁了她的容貌,她也把想离开的想法压死在心底,因为她知道,自己走不了,石观音不会让她走。   就像柳无忆,她想脱离这里,石观音允许了,却在她走时为她下了毒,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石观音讲出来,就是为了敲打她和长孙红等人。   到如今,石观音也不怀疑她会走,但她却开始怀疑起实力越来越强的曲无容会杀了自己、取代自己的地位。   这一点曲无容也看出来了,她保持沉默,静静等待石观音把不会发生的事情抛出来的那一天。   曲无容冷静了下来,道:“既然你不觉得我一定会答应你,又为何要说?”   “你就当我是任性吧。”应容许笑起来,“我不需要你去对上石观音,只需要帮我一个忙,考虑我的提议么?”   “我就当你什么也没说过。”曲无容道,“不要动多余的念头,你做不到。”   “扑啦啦”,一只鸟儿不知何时落到一旁。   曲无容一惊,她竟然没有发现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应容许走过去,抽过青鸟带来的两封信件逐一看过,眉目松缓下来,黑灰一片的脸上溢出难以忽视的满足。   “我自己做不到,但我们能做到。”他扬了扬信件,眼有微光,“有人来接我了,我的好朋友们,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他们的。”   曲无容动了动唇,说:“谁?”   “楚留香和他的朋友们,还有……”他顿了顿,温和道,“中原一点红。”   陆小凤麻烦缠身,最近又被六扇门的金九龄请去破绣花大盗一案,被各种悬疑弄得头疼,实在分身乏术。   该野爹得知他的现状急得直上火也没用,先不说活确实是他答应下来的,就说金九龄也不带让他走的啊!   这位仅次于四大名捕的捕头跟吃了铁秤砣似的,一定要让陆小凤帮忙,况且他所在的地方距离大漠太过遥远,等赶过来的时候,要么应容许已经凉了,要么应容许已经回去看他笑话了。   应容许对此表示理解:反派那么多,总不能每次都奢侈地占据两大主角来捞捞。   就算如此,有了楚留香和他的好基友们——因为和楚留香做了朋友,应容许特意了解过他以前的八卦——以及一点红,应容许还是很有信心的。   “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再加上天下第一快剑,我你信不过,他们总信得过吧?”   曲无容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应容许没催她,虽然他确实想让曲无容帮忙做些事,但也不是没有她就做不成,顶多……顶多难一些,需要等楚留香他们到这里再说。   一开始他没有把握他们什么时候到,现在就不一样了。   应容许也不是真觉得曲无容心里住着一个真善美的小女孩,他说两句就一定会被打动……他说的是真心话,也是真有把握能跑出去。   他的内力已经恢复,又有系统背包傍身,曲无容是用剑的,一寸长一寸强,走廊又无风……靠着轻功、毒药和硬控,应容许跑路还是能做到的。   应容许还趁着曲无容没注意,在药库里留了东西,试着看能不能偷到冰蚕丝连砸带拿呢。   曲无容慢慢戴上面纱,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成了。   “我想请你帮忙找原料,做点东西。”   “什么东西?”   应容许道:“炸药。”   之前他说什么来着,朝廷不会允许出现大规模杀伤武器?   没关系,这里是大漠,朝廷管不到了。   “对了。”应容许想到什么,“曲无容不是你本名吧,介意告诉我真名么?”   缔结契约的话,好歹要知道美少女的真名啊!——还没脱离剧本的应容许如是想道。   “……曲无思。”美少女说。 第50章 万事俱备   有曲无容帮忙瞒天过海, 想要做什么就都很方便了。   一些布置也就显得没那么必要,应容许当天就去药库把放在里面的机关小猪抱了回来,曲无容木然地看那只巴掌大小的机关尾巴摇成螺旋桨地在应容许手底下撒娇。   它甚至还会扭着屁股跳舞。   如果曲无容没答应应容许, 这只尾巴能发射出去注入麻醉剂的小猪就会埋伏在药库里,狠狠阴曲无容一手, 接着,应容许就需要用易容丹给自己换一张脸, 混进留守的手下中去。   反正应容许对石观音还有用, 没有对方的允许,应容许顶多被严加看管,也不会立刻被宰, 实在不行他就用轻功跑出去溜达一圈, 易容完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但现在就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这边厢应容许抓紧时间让曲无容搜集材料给他做火药,楚留香那边,众人寻到了一处绿洲想要补充些清水。   沙漠中水资源及其宝贵, 他们的水囊却在被石观音手下埋伏的时候切破了, 即便破掉的水囊里面还剩了些水, 也架不住对方阴损的用带毒的武器, 水全都被污染, 不能再喝。   青鸟是在刚解决完一波埋伏后回来的, 一点红特意在回信中写上他们的进度, 让应容许在接到信件后把青鸟放回来给他们引路,这才跟着队伍去找绿洲。   他们运气不错, 总算在渴死前找到绿洲, 就是……这地方已经有人占领了。   不仅如此, 他们还在绿洲的湖泊里,撞见一位姑娘洗澡的现场版。   楚留香和那位姑娘, 也就是龟兹王国的公主打听事情,一点红默默去到另一头装水,没过一会儿,姬冰雁也拿着干净的水囊来了。   姬冰雁装水装到一半,“啧”了一声:“洗澡水……”   同样想到这一点,才走到这边装水的一点红:“……至少没毒。”   姬冰雁的表情更加微妙了,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本想着整顿休息一下就走,奈何事不如人意,龟兹王国竟是在为公主招亲,且楚留香好像、大概、应该是……被看上了。   再后来的事情,就脱轨了。   起先是发现被选中的驸马是胡铁花,结亲的也不是琵琶公主而是另一位公主,然后么,在结亲当晚,一点红等人端起酒杯,楚留香一抬手,刚喝了一口酒,眼角就扫到一点红身上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粉光。   他瞥眼看去,一点红腰侧挂着应容许赠与的避毒珠已然从白转粉。   楚留香反应了一下,立马把自己怀里的避毒珠掏了出来,连忙叫停其他人喝酒的动作。   一听说入口的东西有毒,还没喝的人瞬间把杯子放下,少数几个嘴快喝了的也当机立断扭头一吐,喜庆的营帐里,龟兹国王表情相当难看——今儿可是他女儿成亲的日子,不管酒中有毒的事情是真是假,这结亲宴不都毁了么?!   他当即道:“酒中怎会有毒?这酒可都是我们龟兹国的好酒!”   楚留香道:“不是我们不信任陛下,但我们更相信这颗珠子。此物乃是我好友所赠,起警示避毒之用。”   龟兹国王有些不信:“就凭这一颗珠子?”   一点红冷冷道:“因为它出自应容许之手,凭它就足够了。”   在场的人中有从中原闻讯来参与招亲的,即便没选上,也被邀请来吃席,龟兹国王不知道应容许是哪冒出来的野菜,他们却是知道的,顿时深信不疑。   这么一来,这场婚宴算是被搅和了,龟兹国王心中惊疑不定,下令彻查经手酒水之人,众位来客也被约束不得轻易离开。   楚留香等人也不得不留下来,被迫参与到龟兹王国的破事里去。   易容成王妃的石观音一边安抚着“女儿”,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   这酒自然是她的人动的手脚,为的就是宰掉一路埋伏都没除掉的楚留香等人,酒里的毒单喝并不致命,但配上她带来的另一种毒香,就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不成想被一颗珠子化解了。   没事。石观音冷静的想,这些人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眼下打草惊蛇,她耐心地等待下一次机会,同时给龟兹国王吹枕边风,让他把这群人扣下。   一连串的失败,让石观音明白自己的手下去杀他们完全是送菜的,与其放他们出去救应容许——她不知道苏蓉蓉等人的事情,一直以为这些人都是来救应容许的——不如把人全拖进来,把水搅得越浑越好,说不定还能反利用他们把极乐之星的事刨出来。   此间事了,她就可以回去服下驻颜丹,永驻芳容。   她盘算的极好,也耐下心来筹划阴谋,殊不知自家老巢危在旦夕。   在他们这边展开紧张刺激的阴谋套路与机智破案、正反派你出题我撕题的时候,应容许在短短时间内,凭一己之力放倒了石窟里所有的弟子和手下。   并不危及生命,但从头看到尾的曲无容想,如果她也在其中被下了这样的药的话……还不如给她一刀痛快。   应容许直接在他们的水里下了整整十包泻药。   也不知道石观音是怎么找到的这个风水宝地,石窟内部居然有活水,就是需要过滤才能饮用,也怪不得她能在这里养出那么一大片生机盎然的罂粟。   水过滤之后统一储存,弟子和手下们取水都来这取,特别方便他搞手脚。   应容许这一招堪比釜底抽薪,他还怕有人歪打正着喝的自己随身带的水,扭头又找机会在大锅饭里下了两包。   留守人员们顿时疯了。   茅房拢共就那么几个,抢到的一蹲小半个时辰,没抢到的憋到升天都憋不了那么长时间,于是一时间,石窟里到处都是忍不住发射列车的倒霉孩子,弥漫的味道特别销魂。   极个别几个没中招的脑子很快就转过来了——这段时间就有一个外来人口,不是他还是谁?!   于是他们纷纷去逮应容许,房门一踹,发现人家就坐在自己房间里,摆弄着手里的石臼。   应容许动了动鼻子,瞬间捂住口鼻,嫌弃道,“噫,你们身上什么味儿?”   几人被熏得已经闻不到味道了,提着武器凶神恶煞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应容许疑惑道:“什么鬼?发生什么事了?”   几人一怔,狐疑道:“你没去吃饭喝水?”   应容许道:“我昨天晚上起夜烧了一壶水今天喝了,吃饭……我一直是自己单独开小灶啊。到底怎么了?”   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拿不准。   一个弟子道:“曲师姐呢?”   “她?”应容许往对方身后一指,“喏,那呢。”   “砰”,房门被一把关上。   几人只觉脚上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刺痛感升起的下一秒就头晕目眩,整整齐齐栽倒在地。   失去意识前,他们看到一只机关猪晃着尖锐的尾巴尖哒哒从眼前走过。   曲无容看着地上呼吸均匀的几人,道:“你不杀了他们?”   应容许默了默,忍不住问道:“他们真的是你同门么?”   “同门又如何。”曲无容很冷漠,“师父让我杀的同门并不少。”   在这里,同门和目标的区别就是石观音的命令。   “算了吧,我才不干徒增杀孽的事儿。”应容许伸了个懒腰,“接下来是个大工程……我们走吧。”   曲无容评价道:“无谓的善心。”   应容许权当耳旁风,他们废了大半天的功夫,总算从一群未受允许没能喝水的仆从中找到几个意识还清晰的,这些人或是受折磨的时间不够长,或是意识极为坚定,还没有麻木到和死了没区别的地步。   听了应容许想做的事,这些人终于有了波动。   “我们……能走了?”   说这话的人表情还是呆呆的,像是身体还没反应过来。   “对。”应容许道,“你们这样子出不了沙漠,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办成后,一起离开这里。”   石观音给他们的阴影太大了,不是所有人都肯干,大多数都在沉默的拒绝他。   应容许并不强求,只道:“一边是活着出去,回家,走之前为你们受过的苦留下一份报复;一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狱……你们选哪边?”   他们还是不说话。   “如果我说,你们听了我的话,最差的结果就是痛快的死去呢?”   所有人都有了反应,或快或慢的看向他。   应容许心底沉甸甸的,说道:“如果你们认为死亡是救赎的话……我是大夫,我会给你们开药。”   有人伸出了手。   那只手就是活脱脱的皮包骨,像是一具干尸,随时都会折断。   有人断断续续地说:“帮……药……”   ——我们帮你。   ——给我们开药吧。   应容许回去做了一批毒药,挨个分发下去。   他们会帮助应容许,就算失败了,还有死亡的解脱。   至于那些已经彻底废了的人,他们连反应都没有了。   应容许让还能活动、尚有力气的人帮忙把赶制出来的炸药埋起来,接着由曲无容引路,把所有人都送了出去,带着物资在外找一处地方等待。   石窟顿时空荡下来。   接下来,就等石观音回来了。 第51章 义气与义气   比起应容许那边, 楚留香这边的经历就要精彩多了。   事情要从他们和伪装成龟兹王妃的石观音斗智斗勇、楚留香心思缜密揭穿对方真面目开始说起。   后来楚留香还发现某夜和他春风一度的琵琶公主其实是石观音伪装的——很难描述他当时的心情,保守估计,比陆小凤和丹凤公主那个完事之后, 发现人家是张假脸还去勾引过他好兄弟的冲击力还要凶残一万倍。   这个时候,众人也根据线索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们从进沙漠开始遇到的暗杀毒杀等一系列阻碍并不是带走苏蓉蓉三女的黑珍珠的势力,而是搅弄龟兹风云的石观音。   石观音被戳破身份后一点都不慌, 笑道:“你们是来大漠找应郎的?可他在我的地方住的好好的, 不如你们也留下陪陪他吧?”   叫情郎一样的叫法几乎是立刻把旁边这位冰凉凉的前杀手点燃了,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点红拔剑就上。   从被卷入龟兹国的破事儿里不得脱身开始, 一点红的心里就有一团火愈烧愈烈, 他一面焦急自家大夫的处境,一面还要克制这种焦急应对眼前的困境。   心浮气躁乃是大忌,一点红怎会不懂。这种强制的平静, 在石观音揭掉易容, 言笑晏晏地讲述应容许答应了帮她做事的时候触底反弹地格外激烈。   在一点红的认知里, 应容许就算不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也绝对不会和石观音这类恶人同流合污。   应容许能在青衣楼解散后接受绝大多数杀手都各奔东西, 六扇门也不能插手将他们全都抓起来的结果, 也能在渐渐融入江湖后接受曾经沾满血腥的一点红。但他不能接受为一己私欲作恶多端为祸苍生的人。   对方的心里始终有着一杆秤, 这杆秤在最初拉得特别高,高到整个江湖基本上没几个能过及格线的地步, 后来在不知不觉间, 那杆秤的标准被放低了, 低到足以适应这个世界,但底线依旧存在。   一点红忍不住想, 要让这样的人打破底线,要么是虚与委蛇,要么……他有点不敢想第二个可能性。   那代表对方会遭很大的罪,石观音的手段他们都听姬冰雁谈起过,那些酷刑并不是危言耸听,某种方面来说,说不定还概括地不够全面。   那样的手段若是放到那个温暖的人身上,一点红一冒出这个念头,压抑许久的火几乎要冲破冰冷的躯壳,把面前的女人烧成灰烬。   事实上,他也确实试图这么干了。   石观音的武功精妙,打起来像跳舞一般婀娜美丽,华丽的表象下却是令人胆寒的杀招。   面对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和一点红的攻势,这位大漠知名女魔头嫣然一笑,长袖飞舞,婀娜的身段和及其艳丽的容貌都成为了她的武器。   这是她独创的杀招,天下也只有她一人能把这宛若舞蹈的招数使用到极致,那翩翩的舞姿能让所有男人沦陷其中,然而只要失神一秒,都会被她夺去性命。   会有男人免疫她的容貌么?或许是有的,但至少楚留香三人不在其中。   他们的失神让石观音极为满足,她笑容更盛,飞袖飘扬。   就在这时,一柄剑穿破飞袖,半点不客气地袭向她的头颅。   舞歇袖停,石观音的脸色已然变了。   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阴森森的,转瞬即逝,石观音看着毫无动容的一点红,倏而一笑。   “我不美么?”   原本最感兴趣的名满天下模样英俊的楚留香,眼下都没有眼前的男人能让她升起征服欲。   一点红掀起眼帘,他看着石观音,像是真的在看一件观音石像,一件毫无生命的物体。   他没有给出回答,这样的眼神就是最好的回答。   石观音笑得更好看了:“我从未见过能从这招下逃开的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一点红不答,又一剑劈过去,一击不成手腕下压,剑光斩落对方易于迷惑视线的长袖。   石观音后跃至高处,阳光在她的周身镀上一层金光,仿若下凡的神女。   石观音扫了一眼出了一身冷汗的三人,视线重新落回一点红身上,笑道:“我改主意了。你们想要见应公子,那就过来吧,就是不知几位是否敢应邀呢?”   话是这么问,石观音心里笃定他们会来。   至少她最感兴趣的两个男人,会来。   而只要他们到了自己的地盘,就绝对再也出不去。   届时不管他们是最终跪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还是死活不从被折腾得不成人形,那不都是自己说了算?   哦对,还有应容许。   石观音想,那个男人过于不解风情,等药成之后,实在不行就想办法让他们三个互相伤害好了,这种戏码看着也能解解闷。   石观音若是一心想走,在场的人还拦不住她,一点红本想追上去,被楚留香一把按住。   楚留香指了指一片狼藉的现场,和后面受了些伤的胡铁花二人,叹道:“我知你心急,但贸然追过去,若是遇到埋伏可不好办。”   石观音的人都是群不讲武德的,他们之前又不是没遇到过,武器上抹毒啦装、作遇难者博同情瞬间暴起啦,那些人还会把自己隐藏成黄沙中的一块沙包,不凑近看根本看不出来,追击过程中要是被伏击了,那才叫坏菜。   一点红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下颌紧绷着,握着剑的手垂落下去。   “现在怎么办?”姬冰雁拿着判官笔走过来,“从这次交手来看,我们很难打过她。”   倒不是他们四个加一块还那么菜,主要……石观音在某种方面来说,是对男特攻。   胡铁花挠了挠头,叹气道:“她方才那一招下次再用出来,我也是会中招的,不止我,你们也是吧?”   世界上没有几个男人会对绝色的美女完全免疫,不说男人,大部分女人看到石观音的脸说不定都会沉迷其中。   被美色俘获并不丢人,但在瞬息万变的对决中被美色俘获,那就是丢命的大事了。   胡铁花认得毫无压力,结果一抬头,一点红就站在旁边瞅他。   那双眼明明没什么感情,那张脸也没有情绪浮现,就是普通的冷脸,胡铁花却莫名看出了一丝……嫌弃。   好像在说:你们中招了我可没有,别把我带上。   胡铁花:“……”   他牙疼似的咧嘴:“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没中招的?”   一点红冷冰冰吐出一坨冰碴:“丑。”   胡铁花:“……”   姬冰雁:“……”   楚留香摸摸鼻子:“红兄,客观来讲……”   他对上一点红的视线,吞回后半句话:“……”   的确是丑。一点红冷漠地想,美艳的皮囊下,石观音的本质丑恶无比,他没觉得自己说错。   想到这里,应容许在无花那件事后对他叨叨的“长得那么好看有什么用,内心丑得鬼神看了都要洗眼睛,小红我给你说,这种人披着的皮再漂亮,也是丑八怪,中年秃头大叔都比他英俊一万倍!”随之被回想起来。   一点红定了定神,说:“我会去。”   楚留香跟着道:“既然已经被盯上了,不彻底解决,不然我们也会不得安宁。”   苏蓉蓉三女的状态不得而知,但他们若是不把石观音这边搞定,敌在暗我在明的,就算他们找到苏蓉蓉她们,也绝对无法完整走出沙漠。   权衡利弊之下,姬冰雁也同意了楚留香先去搞定石观音的提议——虽然他觉得他们胜算与其说是不大,不如说是微乎其微。   束手就擒不是他们的风格,他们三个年少时结伴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即便姬冰雁后来离开去改行做生意,这片江湖以及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也在他灵魂上留下深深的烙印。   胡铁花也是如此。   他们两人其实跟这件事没太大关系,苏蓉蓉三女也就罢了,可应容许完全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眼下就算退出,也没人会指责他们什么。   但义气二字有时就是如此奇妙,让不同性格身份的人为其插自己两刀也在所不惜,不仅如此,他们还会带着身上的刀继续跟着出生入死的拼命。   一点红看着这三人相视而笑,不禁思考:所以……同理可证,他和应容许也是同样的。   一时之间,从对方失踪开始越来越激烈的不知名情绪被他找到了定义:哦,原来这就是兄弟义气……   他们收拾好情绪,将队伍其他人留下,姬冰雁想要带上他的向导石驼。   石驼面容被毁,双目失明,楚留香一直很疑惑为何要找他做向导,让一个目盲的人带领一个队伍深入大沙漠,那不就是把所有人的命拿来玩么?   姬冰雁当时没有说出实话,石驼的能力毋庸置疑,这段时间他们有目共睹,楚留香也就不再疑惑这件事。   但这次是去硬抗石观音,再带上石驼,他们都不一定能保住对方的命。   面对楚留香的疑问,姬冰雁轻声道:“我们要找到石观音的老巢,还需靠他。”   “为何?”楚留香问。   “别看他目不能视,但有些事有些路,早就已经牢牢记忆在他头脑里。”姬冰雁道,“石驼这幅样子,便是拜石观音所赐——他当年是从石观音手下逃出来的。”   “不需要。”一点红倏地开口。   姬冰雁眉头一皱,转首看他,后者淡然地对上空招了招手,一直在高空跟随他们的青鸟降落下来,鸟喙矜持地梳理了两下羽毛。   一点红道:“有它就够了。” 第52章 吵架不仅要戳心窝   所以……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楚留香木着脸看着眼前的景象, 姬冰雁的表情也是精彩纷呈,一副子想吐槽但又不知道从何吐起的样子。   胡铁花咋咋呼呼道:“这是你说的那个朋友?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朋友?!老臭虫,你又骗我!”   “……不, 他的武功真的不怎么样。”楚留香整理了一下心情,缓慢道, “但他的意外性,绝对是第一位的, 整个江湖无人能出其右。”   姬冰雁最初还有些不信任青鸟的带路能力, 毕竟没听说过谁家鸟能找到不在熟悉地方的主人的。   又不是狗。   不过看楚留香也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他将信将疑,还是带上了石驼作为保险。   事实证明, 青鸟比嗅觉灵敏狗还好使, 人家牢牢把控制空权,把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定理发挥到极致。   发现石驼随着路途行进,状态越来越不对时, 姬冰雁就知道这只鸟带的路是对的。他不再犹豫, 把一只骆驼和上面的物资分给石驼, 让对方原路返回。   每个人都做好了和石观音殊死一搏的准备, 胡铁花还小声蛐蛐着不能再被对方迷了眼, 然而, 一切的心理准备, 在他们到达石林前,亲耳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亲身感受到沙漠中的地动山摇的一瞬间, 都化为一片愕然。   黄沙被炸得飞扬在天空上, 硝烟伴随沙尘将石林后一整片地界笼罩成灰暗的世界, 毫不夸张的说,姬冰雁差点以为有局部沙尘暴席卷了前方。   他们从被石壁上被炸塌的地方翻上去, 入目便是满地坑坑洼洼,石观音蕴含内力的暴怒尖啸骤然响起。   “应——容——许!!”   ……   石观音简直疯了。   任谁回到家,发现自家变得空空荡荡,一切防守力量以及奴仆悉数失踪,都会懵逼一下。   留给石观音懵逼的时间并不长,她发觉不对,不等退出自家范围,不远处的土地下就有什么东西“轰隆”炸开,顿时沙土飞扬,拍了石观音一身。   这一声响如同宣战发言,多米诺骨牌被推翻第一块,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轰隆隆连成了一片,石观音再怎么厉害也是血肉之躯,从中突破出来时受了些伤,也就是她反应快,走得又是另一处隐藏的通路,若是从花田那边走,石观音当场能被炸得片片飞。   石窟近来只有一个外人,爆炸过后又没有人来围攻她,抛去西方魔教突然发癫想要彻底铲除她的可能性,即便再荒谬,真相也直指某个人。   “应——容——许!!”   她的尖啸穿破远处仍未停止的爆破声,传到石林上方稳坐最佳观景点的应容许耳朵里。   “实话讲……”应容许忧伤道,“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拿这种大场面来吓唬人。”   曲无容看着下方的惨状,迟疑道:“……吓唬人?”   青鸟的速度不为人意所转,顶多在引路时不会隐匿自己的身形。它比一点红等人的脚程快一些,此时窝在应容许怀里磕鸟粮。   应容许手边放着一把在老巢里翻出来的白缨枪,撸了一把对方顺滑油亮的毛,说:“不然早在你告诉我这里还有一条通路时,我就把炸药在那边多埋一些了。”   可以说他矫情,不到万不得已,应容许真不乐意亲手宰人。   加班加点做出来的炸药也不够把石观音的地盘分配得面面俱到,应容许主要目标还是那一大片花田,这么一波下去,保准别说罂粟了,石观音进去也是挫骨扬灰的命。   剩下的火力则平均分配在石林周围,连锁反应下,石观音老巢依托的最大依仗的天然石林被毁了小半,多亏石观音喜爱挖地下密室的习惯,震荡下不少石壁周围的密室坍塌,连带对石林下方的地形也产生了影响,这样一来,保准什么阵法都发挥不出效用了。   曲无容道:“你的朋友们到了。”   应容许闻言向她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锁定了黑漆漆的一点红,他把磕粮磕得开心的青鸟一扔,就往下面飞去。   “曲姑娘,谢谢你帮的忙,未来你就自由了——我先过去了!”   那个背影,那个挑音,特别归心似箭,曲无容诡异地看出了点乳燕投林的既视感。   她暗道一句真是魔障了,满心复杂地看向漫天沙尘硝烟的地方。   这个距离,这些烟雾,除非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否则曲无容是看不到石观音的。   她抬首望着天上悬挂的烈阳,沙漠里的太阳总是那么大、那么亮。   亮得她突然有了流泪的冲动。   曲无容深吸一口气,空气混着沙尘,吸入气管中粗粝得很,但她还在吸气。   然后慢慢吐出。   曲无容将视线放到应容许飞身下去的相反方向,她提起剑。   石林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外面的可见度高得司空见惯,高温使空气扭曲,热浪中,遥遥能看到一个红衣人带头,领着一群人往这边赶。   那是长孙红和她带出去的人手。   曲无容似乎笑了一声:“……总要有人留下断后啊。”   身陷敌营小半个月,应容许飞下去的时候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给一点红一个大大的拥抱。   其实抱上去也没关系,大家都能理解。架不住心里有鬼的人看什么都有鬼,他落地后张开双臂跑过去,又临时改了道,生生给楚留香熊抱住了。   “小……阿香啊——!”   楚留香猝不及防被他改道的胳膊撞了一下鼻子,嘴里那句“你是不是想叫小红来着”被迫改成一声吃痛闷哼。   应容许改道改的不算生硬,但现场哪有几个眼力差的……   胡铁花:“哈哈哈,老臭虫你还怪受欢迎的!”   姬冰雁:“……”   姬冰雁看了一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一点红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很奇怪,直觉告诉他,他还是不要往前面凑为好。   至于胡铁花……姬冰雁冷酷的想:他才不要管那个少根筋的家伙呢。   应容许直到觉得自己情绪释放的差不多了,才撒开楚留香,对一点红露出灿烂到极点的笑容:“小红,我就知道你会找到人一起来救我的!”   退后观察的姬冰雁一眯眼——啊,那种奇怪的眼神消失的好快,但是为什么?   在商场上一向很能拿捏别人心态的姬老板,似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点红低声道:“抱歉,我还是没护好你。”   “瞎说什么呢。”应容许和蔼道,“我就是命里带衰罢了,错的不是我们,是这个世界啊。”   “比起这个。”应容许生怕他钻牛角尖,迅速转移话题,“这位就是胡铁花胡大侠和姬冰雁姬大侠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胡大侠咧嘴一笑,伸手和他握上。   “什么大侠不大侠的,叫我名字就好!”   姬冰雁没他那么自来熟:“我早已脱离江湖,如今从商。”   应容许从善如流:“姬老板。”   众人其乐融融互通姓名之际,楚留香总觉得他们好像忘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咣当。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发声地,一个披头散发满身沙尘、衣服数处破损带血的人一步一个脚印,从滚滚浓烟中走出来。   她一字一顿:“这是你干的?”   ……哦。   他们忘了石观音。   “特意为你准备的烟花,”应容许做了个撒花的动作,笑吟吟道,“开心吗?喜欢吗?”   石观音浑身都在发抖,恨不能把他扒皮抽筋放到石板上,让烈阳晒足一百八十天晒出美味晒出鲜。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让我生气过了。”石观音身上虽然狼狈,一张脸倒除了灰尘外没有伤口,笑起来依旧很好看,“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被封了内力的大夫,还是由曲无容亲自看守,石观音想不出对方怎么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除非……   她笑得杀气四溢:“曲无容,她背叛了我。”   应容许很有合作精神,坚决不出卖合作伙伴:“看烟花看傻了?你不会真以为你那点破药能让我束手无策吧?”   石观音阴风阵阵:“若不是她出卖我,我留的人手又怎会全军覆没!”   应容许不吝解惑:“我给他们下了十包泻药在食水里面。”   石观音:“……”   众人:“……”   好手段!   “可惜你没进到里面看看。”应容许真情实感道,“不然还能看到他们留下的‘遗迹’。”   石观音:“……”   众人:“……”   不,这个不看也罢。   应容许道:“至于你给我下的药……不好意思,我醒来的当天就解掉了。”   石观音脸色依旧阴沉,不知信是没信。   她信不信对应容许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他们人员齐备,而石观音则受了一波不轻的伤。   应容许趁机告状:“小红,她馋我身子还馋我的脑子,我好害怕!”   胡铁花惊悚:“石观音还吃人?!”   “啊,不是那个脑子。”应容许这才想起他的话多有歧义,都把对方往僵尸的方向塑造了。   “她想让我用我的知识帮她做驻颜丹永驻青春。”应容许解释了一句,继续告状,“她还派人看着我,做完药了为保无毒还会让我先吃一口……从来都是我让别人给我试药的份儿!”   楚留香想到南宫灵的惨状,沉默。   这话倒是真的。   石观音气极反笑:“应公子,你不会觉得这些人能胜过我吧?呵,天真……”   说着,她收敛起表情,展出怒容:“今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众人心中一凛,齐刷刷展出架势,不约而同地把应容许拦到最后面。   但没用,即便背弃职业的宗门靠生活技能专职成一名大夫,应容许仍然继承了他们血御门的某些特质——比如,T。   他比同门肉坦更值得称道的一点就是,人家吸引boss仇恨用仇恨卷轴或者技能嘲讽,他往那一站嘴一张,就能稳稳拿下boss焦点,OT乱仇恨?绝无可能。   石观音的理智尚在,她并不打算真的把这些人一网打尽,虽说她的武功是在场最高的,但刚刚也是受了伤,她完全可以……   应容许深吸一口气,开启高速拉仇恨:“哇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全天下最美吧,不会吧不会吧?”   胡铁花一手穿花蝴蝶七十二式配合着楚留香同她交手,眨眼便是数十招过去,两方竟战个相当。   完全可以……   应容许:“支撑你膨胀的自信的是什么,看谁比自己美就毁谁容的嫉妒心么?嫉妒的人最丑陋哦。”   一点红的剑与姬冰雁的判官笔接踵而至,皆是照着周身大穴而来。   她可以……   应容许:“以普遍理性而论,看皮相你确实能过得去眼啦,但把心肠内里一翻出来,我的天啊——好恶心的一张脸!”   “嘣儿”。   她脑子里有根弦被对方悍不畏死的弹棉花弹断了。   石观音五指成爪,避也不避地被楚留香一掌拍中肩胛,扭曲着神色向应容许抓去:“你找死!”   应容许不怕找死,就怕反派有脑子想暂时撤退。   他一心二用,一边挑衅人家一边快速默念喊话,石观音抓过来的瞬间,被挡在众人身后的起手式已经结束了。   怎样才能不被打断读条?   有一群好队友,什么职业痛点都能迎刃而解。   石观音1v5,体验了一把她大儿子体验过的全套服务,被硬控住时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正要说些什么,脸上忽而感到令她心凉的刺痛。   刺痛过后,便是一阵热流淌过的感觉。   她的内力鼓胀起来,竟是硬生生冲破了应容许的硬控,激扬的内力将几人全数推开,石观音愣愣地摸了摸脸,触及一片湿润。   她的指尖上全是血,血液和沙土混合着,一片脏污。   “我的脸……”石观音颤抖着,像是看见了世间最为可怕的怪物,“我的脸!”   她猛地去抓一点红,嘶吼道:“我的脸,你对我的脸做了什么?!”   石观音的爆发太过突然,一点红举剑格挡,只听“当啷”脆响,他的剑竟是在交锋中折断了。   那把剑并非上品,两方内力相抗,它便支撑不住了。   一点红暗道一声不好,将断剑向上推去,楚留香和胡铁花上前欲要为他解围,石观音却是不动了。   她的眼直勾勾地落在前方,在那边,地上插着另一半断剑,阳光照射下反出刺眼的光。   那光芒远没有上面映照出的,她脸上的伤痕刺眼。   那道疤不算深,但足够长,斜着在左脸划过去,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石观音不躲不闪,被楚留香和胡铁花各自一掌击飞出去,犹如断了线的风筝,沉重地摔到在地。   她的口中不断溢出鲜血,眼睛依旧在看那断剑上映照出的伤痕。   “什么情况?”应容许惊疑不定,他早看过了,石观音头顶并没有吸食罂粟提炼毒的标识,不可能是瘾犯了站着不动挨打啊?   他集中精神往对方头顶看过去,那里多了一个红色的漩涡图标。   【走火入魔-反噬: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莫偏莫执,持守本心方为正道。执念一朝破碎,岂能有所善终?】   一向皮到没边的标注突然变得格外正经,应容许有点不适应。   他对其他人解释道:“石观音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胡铁花惊道,“就因为她的脸被划破了?”   楚留香警惕地看着那边,说道:“以她对她面容执着的程度,不无可能。”   “那怎么办?”胡铁花道,“咱们离远点?”   走火入魔的人大都会变得精神不正常,内力也会随着失去理智而变得更有攻击性。   他们可不想试一试走火入魔的石观音有多恐怖,众人面对着石观音,打算慢慢向后退去。   一步尚未迈出,石观音那边又有动静了。   在场之人都是耳聪目明,这点距离皆能看清那边的变化。   只见石观音痴痴地向断剑伸出手,手伸到一半便坠到地上,紧接着,她的身躯快速枯败下去。   短短几息,倾城红颜化枯骨。 第53章 不要看到一男一女   好好一个大活人, 在眼前像被抽了魂放了血一般变成一具枯尸,众人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在不可置信之后,楚留香隐隐猜到了什么。   那张长在自己身上的美丽脸旁便是她心中的爱人, 石观音对自己的面容实在太过在意,在意到她看到自己不再完美的脸, 就好像目睹爱人死去的痴情人、信仰破灭的狂信徒。   她追随她的容貌而去。   应容许听完了这个猜想,沉默好半天, 忍不住战术后仰:“……”   毁了那么多人容貌、让那么多人生不如死的石观音……因为看到自己脸上的一道口子而走火入魔功法反噬, 死状凄惨。   有点黑色幽默。   胡铁花喃喃道:“我还是不敢相信……就这样?她就这样死了?”   姬冰雁道:“你要是不信,喏,尸体就在那里, 你去砍两刀试试她会不会突然活过来?”   “这就算了。”胡铁花道, “死都死了……你干嘛?!”   一点红走上前,手中断剑已然举起,闻言回首道:“试试是不是假死。”   无花就用过假死的手段, 吃一堑长一智, 一点红认为补刀还是很有必要的。   楚留香赶忙拦了拦:“她这幅样子, 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假死了!”   石观音皮肤枯败皱缩, 血肉好似都被反噬的内功吞噬一般, 这种模样要是假死所致……想也不可能啊!   楚留香道:“不若让应容许查看一下?”   “不用看了, ”应容许缓过劲来, 道,“她确实死得不能再死了。”   虽然死的很戏剧性、很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但石观音是真的魂归西天了。   应容许走过去, 如今的他哪怕面对这种死状难看的尸体也不会产生反胃恐惧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感到了几分惆怅。   唉, 江湖催人老。   当他发现自己不仅不会反胃恐惧,还有功夫想着就这么死掉真是太便宜这个人的时候,应容许不禁为自己逝去的纯真善良上了三柱清香。   唉,江湖这个大染缸!   一脑袋扎进染缸里被润物细无声的应容许唉唉叹气,从地上抓起一把黄沙,均匀洒在石观音的尸身上。   洒完他一拍手,嘴脸从悲天悯人无缝衔接到普天同庆:“被她迫害的人和她中了药的弟子们都被安置在外,我们一起去接那些无辜之人出沙漠可行?”   “且慢。”姬冰雁道,“现在还不能出沙漠。”   应容许道:“为何?”   楚留香摸摸鼻子,愁道:“因为被带到沙漠里的,不止你一个人。蓉蓉、红袖和甜儿她们,也在沙漠中。”   应容许睁大眼睛:“什么?!甜儿姑娘她们也被抓了?我没在石观音老巢里见过她们……”   他脸唰地就白了,骇然转身要冲进被炸药犁了一遍地的老巢里去。   他和曲无容确认了好几次,老巢最隐蔽的房间都被他们闯进去看过了,这都没有三女的踪迹,再结合她们的样貌和石观音恐怖的妒性手段……应容许心都凉了半截。   “不不,不是石观音干的!”楚留香连忙拦下他,“是沙漠之王札木合的继承人,黑珍珠!”   “你说话就不能一次性说全么?”应容许恼怒道,“我差点以为她们……她们……”   不止楚留香,陆小凤和他之前打过交道的大多江湖人有时说话也是这副德行,应容许都怀疑是不是武林中人必备的谜语基因在作祟,他对楚留香翻了个白眼,对空中打了个呼哨。   “这样,你们先跟着青鸟去找三位姑娘,那些受害者由我……”   一点红倏地扭头,看向某个方向。   “你也走吧。”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穿插进来。   曲无容长剑沾血,停在他们两百米开外,是一个不会引起警惕,又恰好能听清楚谈话的距离。   她扫了一眼最先发现自己过来的一点红,对应容许道:“弟子们不必理会,缺乏主心骨便是一盘散沙,我可以带着那些想走的人离开。”   “曲姑娘?”应容许诧异,“你身上的血……”   “长孙红带领外出弟子回援。”曲无容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句,顿了顿,又道,“不必担心,她们大多离去。这就当是我还了你的人情。”   他们放了她自由,只是帮忙隐瞒炸药之事在曲无容看来并不麻烦,如今她帮忙断了后,便是彻底两清。   她静静看了眼覆了一层沙的尸体,敛下神思:“你走吧。”   此话一出,除了应容许外的人都感到几分微妙。   应容许道:“之前一直没问你,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楚留香三人不知不觉站到一块,连胡铁花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曲无容:“既然已经两清,今后如何便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又何必过问?”   应容许:“别这样啊,你看咱们一起搞了一波大的,按照陆小凤交朋友的逻辑,咱们已经是朋友了,我问问朋友的未来计划也不行?”   胡铁花悄悄伸出手做了一个手势,眉飞色舞:这是……那个吗?   楚留香认真观察两秒,回以眼神:有点像,但不确定。   姬冰雁并未加入群聊,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一点红——后者握着那把断剑,脊背挺得笔直,正看着曲无容。   有所明悟的姬冰雁暗道:这两人难道……?   和应容许猜想的不同,本朝对于断袖磨镜这些非主流性取向,其实算得上包容,毕竟前后两任天子都是个长得好看的人一视同仁都能欣赏的主,上行下效,即便两个皇帝都只好口嗨不好男风,贵族与民间对此事的态度也逐渐变得格外宽松。   姬冰雁从商数年见多识广,也就是应容许此人从不往勾栏瓦肆那类声色场所走,不然他就会发现,南风馆和青楼的数量几乎是对半分。   姬冰雁看着身旁两个兄弟的眼神交流,突然有了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脱感。   这两个人还是太直,明明还有应容许男女通吃的可能在吧。——见多识广的姬老板如是想道。   想归想,姬冰雁也不会去求证或是关心,他和应容许不熟,心中猜测也是被旁边两人的八卦氛围感染了一下罢了。   那边的曲无容因为一句“朋友”少见地勾了勾唇,道:“好吧,朋友。我打算和我的剑一起出去游历,从大漠到中原,到处看一看。”   “对了,这个给你。”曲无容手腕一抖,一张注入内力的纸张飞过来,“去或不去皆随你。”   应容许目光一顿,头也不回地招招手:“阿香,你来看。”   “什么?”楚留香走过来。   【本欲助香帅及应神医一臂之力,未想路途遥远姗姗来迟,三位姑娘今于拥翠山庄落脚,皆身无大碍,厚颜望几位前来。——画眉鸟,敬上】   “画眉鸟?”楚留香蹙眉思索,并不认识这号人物。   “她曾名柳无忆,是我的同门。”曲无容道,“为了脱离这里,被师父下了毒,这就是她想请你去的原因。”   可她既然都来了,为何不直接出面求医?反而让他们大老远跑去拥翠山庄?   楚留香和应容许都陷入沉思,不是他们遇到事情就把人往坏处想,实在是现实的磋磨让他们不得不这样,全都是被现实抽打出来的条件反射。   曲无容笑笑,道:“不用担心,不管她原本打的什么主意,都不会用出来了。”   应容许问道:“这么笃定?”   曲无容冷笑:“谁叫你是个滥好人呢。”   的确对非大奸大恶之辈的病患来者不拒的应大夫:“……”人身攻击,过分了啊。   有了下一个目的地,应容许等人没有多留,曲无容目送他们离开,默默收敛了石观音的骸骨,又去找到那些该带走的人。   她打开门,露出身后天光:“我来送你们走。”   她带着一群幽魂,踏往回归人间的路。   ……   “可以啊。”听完曲无容的身份后,胡铁花啧啧称奇,“居然令石观音座下弟子倒戈,应兄好大的魅力。”   应容许脑子里蹦出的第一句是——这个称呼真是好久没听了,上次还是楚留香在叫,这两人不愧是好兄弟。   第二句就是——等会儿,他潜台词是不是不太对?   他默默消化了一下,死鱼眼道:“别开玩笑了,不说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我也对人家不会有想法……就这么说吧。”   应容许想了想曲无容这段时间对他话痨本质的嫌弃,真诚道:“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男人……不,只剩下我一个人,曲姑娘也会毅然决然地选择和她的剑过一辈子。”   当朋友曲无容能忍得了这话痨属性,但用当可择偶对象的眼光来看?   曲无容不生生缝上话痨的嘴,应容许都会觉得这姑娘是不是偷偷磕静心丸听《清静经》了。   他谴责道:“不要看到一男一女关系好就认为人家有一腿!这世界上男女是有纯友谊的,懂吗?心灵纯洁一点行不行!”   胡铁花:“……”怪他咯?   应容许大炮一架,一发炮弹差点把所有人噎死:“要是看到一对俊男美女就是一对,那可妥了,我和石观音站在一起……”   他自己被未竟的假设膈应了一下,但还是要坚持自损八千去伤敌十万:“那、那你们岂不是连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胡铁花脸色铁青:“好了好了,是我看错了!你不要说了,太吓人!”   楚留香表情也不太好看,他诡异地想到无花和南宫灵叫对方“父亲”的画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点红眼角一抽,难得用严肃的语气对应容许:“不要糟践自己。”   石观音的灵魂要是还没被无常拘下地狱,听到这话估计能当场化为红衣厉鬼。   应容许自然地换了个话题:“你的剑断了,改日我为你铸一把新的吧?”   楚留香奇道:“你连铸剑都会?”   “可不。”应容许笑道,“只要材料给到位,我能铸出一把绝世神兵。”   为他带来九百万金子的栖梧桐图纸可还在图鉴里躺着呢。 第54章 戒毒宣传片   拥翠山庄落座姑苏, 地处景色一如它的名字,怀山望湖,景色优美。   名动江湖的庄主李观鱼瘫痪在床, 如今掌权的是他们的少庄主李玉涵,听闻他们上门的消息, 李玉涵携妻柳无眉,也就是改名之后的柳无忆殷勤地前来迎接。   “多余的就不说了。”作为被主要邀请的人, 应容许率先站出来, 笑道,“我们这一趟是为了谁而来,两位也清楚。”   “是, 是。”李玉涵道, “三位姑娘皆在庄内,我已派人去……啊,她们来了。”   “楚大哥!”   多日不见的三女跟着侍从走进来, 三位姑娘身上并无伤痕, 气色瞧着也是红润, 看着没受什么苦, 楚留香心中一松, 悬在心头已久的大石终于落地。   应容许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她们, 宋甜儿眯眸一笑:“我们好久不见哩。”   “是啊, 许久未听到你们消息。”应容许感叹,“一听就是一件大事, 你们怎么被拐到沙漠去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宋甜儿撇撇嘴, “不能说是拐嘛, 黑珍珠她是邀请我们去的!”   应容许哭笑不得:“什么意思,一个大男人, 千里迢迢从沙漠跑出来邀请你们三个姑娘去沙漠,你们说去就去了?”   三位姑娘各有所长,却没一个“长”在武力值上的,听宋甜儿的说法,她们还是自愿跟着去的?   也真不怕被噶腰子啊?!   “谁说黑珍珠是大男人了?”李红袖幽幽一笑,意味不明地看向楚留香,“黑珍珠,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啊。”   苏蓉蓉以相似的口吻道:“还是位有了心上郎君的姑娘。”   楚留香:“……”   其余众人:“……”   他们一路上对黑珍珠掳走三女的动机多有猜测,无非就是想绑架姑娘们来逼迫楚留香帮对方干点什么事,然而事实比他们想的要更加简单粗暴,且修罗场。   当初调查天一神水一事时,楚留香遇到了从小被当作继承人养大的女扮男装的黑珍珠,后者对其起了爱慕之心,请苏蓉蓉她们过去,纯粹就是……想让楚留香送上门找她去罢了。   三人去到人家的地盘里不仅没受什么苦,还和黑珍珠玩得不错,楚留香被石观音之事耽误的迟迟不来,到了想走的时候黑珍珠也没强留她们,还为三个姑娘准备好了细软。   三女从大漠出来时,楚留香一众正在做战前准备,她们碰到了李玉涵夫妻,并被邀请来拥翠山庄作客,理由和黑珍珠给出的竟相差无几——三位姑娘和楚留香关系好、楚留香又和某位名满江湖的大夫关系好,兜兜转转,他们就是想请很长一段时间行踪都很飘忽的应容许来帮忙医治。   听说柳无眉中了很严重的毒,医术高超的苏蓉蓉却也没诊出什么问题来,若不是同行第二晚就直面了柳无眉毒素发作的模样,她们都不太信对方中了剧毒的说辞。   近距离看了几天这对夫妻不离不弃的爱情,三女算是被打动了,才同意来到拥翠山庄,再做一把钓鱼来的饵料。   “但也仅限于此了。”苏蓉蓉对应容许道,“我只负责将这段时间观察来的见闻告知与你,至于救是不救,权看你了。”   宋甜儿指尖绕了绕麻花辫,过来期期艾艾道:“能、能救么?”   苏蓉蓉警告道:“甜儿。”   身边有那么一个风流浪子,三位姑娘对李玉涵和柳无眉忠诚的爱情毫无免疫能力,尤其在心思玲珑的苏蓉蓉和李红袖的鉴定下,这两人绝对不是装的,天性善良乐观的宋甜儿属实不忍心看他们再受折磨。   但决定权到底不在她们手里,帮忙做饵也就算了,做说客就没那个必要了。   不然和道德绑架有什么区别?   宋甜儿心思单纯,想不到那一层,但她还是很听苏蓉蓉的话的,当即把脑袋缩回去,不吭声了。   这边交换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时,心系妻子身子的李玉涵几次三番想开口,都被柳无眉拦住了。应容许将那边的动作尽收眼底,又看了眼柳无眉头顶的图标。   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头,夫妻俩的心几乎是立刻提了起来。   如果应容许也没有办法……那就说明石观音是对的,这毒当真无药可解,柳无眉岂不是只能在惶惶中凄惨等死了?   殊不知,应容许纯是膈应的皱眉。   【毒瘾:吸食毒品所染,随着吸食程度加深,发作间隔逐步缩短。扫黑除恶刻不容缓,禁毒当以雷霆手段——这一击,去贯穿星辰吧!】   【debuff-惶恐不安:会死吗?会死的!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日益加重,不日或会暴毙当场……要知道,人吓人是真的会吓死人的】   该被贯穿星辰的那一位已经成为骷髅架子了,对眼前这位被投了毒的夫人,应容许揉揉额角,道:“能治。”   柳无眉顿时怔住,和丈夫几乎喜极而泣:“能治?真的能治?”   “真的。”应容许道,“但我有个问题想问,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拖着这毒的?”   一听有办法,柳无眉当即知无不言:“公子应当知晓我的毒是怎么中的,石观音曾告诉我,这毒无药可解,只能每隔一段时间服毒来压制毒性,玉函倾尽所能为我买来这毒药……但这无非饮鸩止渴啊!越吃这毒,毒效发作的间隔便越短……”   她泪盈于睫,凄凉道:“继续这样下去,我已离死不远了!”   应容许耐心问:“你们知道这毒售卖之地?”   “是。”李玉涵激动的手都在抖,用力和妻子十指交握,“不仅如此,我还查出这毒也有不少达官显贵在服用,黑市中将此毒的价格抬得十分高……”   不意外。   越有钱有权的人越容易被不干不净的东西盯上,这样的人里还不乏一些有点钱不知道干什么好了的寻新鲜寻刺激,有成瘾性那么强的东西在手,石观音的野心又那么大,不拿去控制人兼顾敛财都说不过去。   李玉涵看出他对毒药的货源感兴趣,主动坦白了数个交易点,应容许一一记下,拿不准把他们举报给六扇门能不能有用。   对毒品产生依赖性的贵人们,会成为拔除祸根的最大阻碍,这种情况下,六扇门的途径反而不太好走。   吃官家饭的就是这点不好,掣肘太多,四大名捕也不能免俗。   看到了希望的李玉涵和柳无眉都有些急切,应容许并没有直说这东西只能靠意志力生生熬过去——柳无眉要是有那个毅力,她早就“解毒”了,再说了,对于没有经历过毒品之痛的人们来说,他们也不一定会信。   “解毒之法只有一条,而且会很痛苦,因为夫人服毒时日过长,治疗期相对来说拉得也比较长……夫人能够忍受么?”   柳无眉犹豫片刻,一咬牙:“我能!”   应容许点点头,又道:“二位手里应当还有此药吧?能给我分析一下么?”   他们手里确实还有几颗,丹药微红,呈现出罂粟的颜色,应容许面不改色地收下:“夫人下次毒法之时还有多久?”   柳无眉身子颤了颤,似是想到那无边的痛苦,低声道:“还有……三日。”   应容许道:“那劳烦二位准备厢房吧,我们暂且住下,也为夫人调配未来要用的解药。”   李玉涵连连点头:“好,好,多谢!”   拥翠山庄的家产虽然大多都被李玉涵拿去给妻子买药了,几间厢房也还是能收拾出来的,应容许扭头把众人聚集到一块,指着那丹药让他们牢牢记住。   “这玩意,见到一个毁一个,听到了么?”应容许严肃道,“尤其是姬老板,你生意做得大,很容易被人盯上邀请吃这东西……千万不要吃!”   楚留香听出点东西了:“这毒,你解不了?”   “这东西的确只有一个途径解毒。”应容许道,“那就是熬,硬熬过发作期,中途顶多能用些手段减轻痛苦。”   他为了让众人起到警惕心,详细把吸毒者的结局说了一遍,出现幻觉行迹癫狂都是轻的,不少吸毒者在犯瘾时甚至会活生生抠下自己的眼球,家破人亡更是普遍,如此这般一说,众人无不心生寒凉。   “罂粟之毒……”楚留香凝重道,“竟如此恐怖?”   一点红更关心另一个问题:“无药可解,为何还要在此留到她发作之日?”   “因为百闻不如一见。”应容许拿患者做教学案例做得理直气壮,“未来你们若是遇到这类人群,也能判断出他们是不是受害者……到时候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柳无眉的发作比预想中来的更快,两日后的下午,李玉涵便急匆匆敲响应容许的房门,把他们领到柳无眉的房间。   尚未走进,耳朵就被灌入一串野兽般的哭嚎动静,李玉涵眼眶通红,道:“应大夫,您快去为她诊治吧!”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听我说,”应容许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李玉涵面皮一抽,道:“……都在屋里面。”   被吩咐准备那些东西的时候,李玉涵差点以为对方在耍他们。   谁家治疗手段是用拘束带的啊?!   但他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当下只能对方说什么就听什么,在发现柳无眉毒发时狠心将人牢牢绑在了床上。   饶是如此,柳无眉也没有片刻安宁,她用力甩着头撞击床板,整张脸都因痛苦和渴望扭曲着,嚎哭的声音听得人寒毛直竖。   “药!药!给我药啊啊啊啊!”   不说别人,就连一点红见了这副情形,都忍不住皱起眉。   他担忧地看着应容许走过去,避开柳无眉神志不清咬过来的一口,眼疾手快塞了一粒药丸进去。   过了两秒,发现没什么起色,应容许又喂了一粒药。   片刻后,柳无眉挣扎的动作减轻了些,大声哭叫转为了小声啜泣,她双眼无神,嘴里乱七八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活像吃了毒蘑菇。   “先这样吧。”应容许松了口气,“接下来等待她清醒就可以了。”   他所用的是止痛镇静的药物,在戒毒期间逐步减少药物,佐以增强体质的汤药提高身体素质,戒毒这事……外在能给予的辅助也只有这些了。   试出对方一次能用的镇静药剂量,应容许简单算了算,道:“回头我会开两张方子,你们去抓药,每日早晚各一剂。”   李玉涵抱着喃喃絮语的柳无眉,擦了把眼泪:“好、好……”   能做的就这么点事,应容许等人不再打扰他们,悉数退了出去,胡铁花搓了搓胳膊:“真是吓人……”   原本不太当回事的姬冰雁摇了摇头:“中了此毒,当真是生不如死。”   宋甜儿也忍不住道:“看得我都要跳起来,这也太痛苦了!”   她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旁边的房门突然被打开,走出一个端着托盘的下人,差点和宋甜儿撞作一团。   李红袖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下人连忙道歉。   房门并未关合,应容许往里扫了一眼,一怔:“咦?这位是……”   下人把头埋地更深了点:“回贵客,这位是庄主。”   里头躺着的,正是拥翠山庄真正的主人,李观鱼。 第55章 各有的算盘   楚留香同样望见里面的人, 他感叹:“昔年天下第一剑……”   李观鱼当年邀众剑客论剑的事迹广传天下,谁也没想到,没过几年, 对方就因练功时内力行岔而瘫痪了。   人生当真无常。   应容许往里看了两眼,倏地一蹙眉:“家中老父瘫痪在床, 李玉涵从未提过让我来医治他?”   其余人一怔,也反应过来了。   对啊, 李玉涵找他来是为了他那无药可医的妻子, 却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家里还有位瘫痪的病人。   就算是为妻子病情心焦忽略了这点,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那下人闻言,蜷缩在托盘下的手紧了紧, 轻声道:“您就是……少庄主请回来的神医么?您能为老爷看看么?”   这话由下人说, 就有些逾矩了,姬冰雁眸色稍闪,在应容许开口前道:“不应由你们家少庄主来问么?”   下人默了默, 慢吞吞抬起头, 和姬冰雁对视两秒。   他又慢慢低下头去:“请诸位放心, 医治一事, 我们会瞒下来的。”   应容许嘴角抽了抽:“你别告诉我, 你们老庄主这幅样子, 就是他儿子……”   不会又是南宫灵那款的吧?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一遍这类伦理剧情了。   下人还是慢吞吞的调子:“神医放心, 并非如此……只是少庄主为那女人把庄中累年财富挥霍一空,不敢请人令庄主康复罢了。”   众人顿时懂了。   购毒的开销一次大过一次, 李观鱼一手打拼下来的拥翠山庄如今基本上只剩下了空壳, 拥翠山庄的财政状况已经捉襟见肘, 他们这几日连洒扫的下人见得都不多,多半是已经供不起了吧。   这样一来, 也就能明白为何李玉涵和柳无眉急切的来找应容许,搞这一出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们已经负担不起继续购毒带来的财政压力了。   “听闻应神医不日便要离开,”下人道,“此刻若您愿施以援手,拥翠山庄感激不尽,有些人即便想追责,也追不到您头上去。”   应容许看了看他,明白过来这人是故意的。   拥翠山庄是李观鱼的拥翠山庄,李玉涵……这个少庄主从未做出什么贡献,还把前人打拼下来的江山挥霍一空,下人不信不服也无可厚非。   世家中的下人多数也是上一代的孩子,他们从小长自拥翠山庄,这样的人对庄主更加忠诚。   但他们忠于的是李观鱼,所以这个人特意等到应容许他们快走的时候,引他们发现被忽略了的老庄主。   干一行干多了,多少就会染上些职业习性。   例如,某人一见到可以治的病患,他手就痒痒。   应容许拍拍手,笑眯眯道:“追不追责关我何事,我就是个滥好心的大夫罢了……来,你们庄主让我康康!”   下人的眼立马亮了,侧身让出路来。   李观鱼得的不是绝症,情况也并不复杂,脑袋上的图标介绍,应容许甚至还在现场某人头上翘到过差不多的。   【debuff-内力紊乱:内力交通出现连续大型车祸,内力流紊乱交杂疏通困难,侠士难以自行调息平复,请寻求交(医)警(者)协助】   应交警当仁不让地撸起袖子。   李观鱼的毛病单用蓝药有些专业不对口,比起灌药,施针来得更快些。   冲破他体内内力郁结的部分并不麻烦,施针喂药双管齐下,第二日清早,床上的老者就能慢慢活动四肢了。   李观鱼虽上了年纪,又在床上躺了许久,但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老人行将就木的气息。   他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是三十年前邀天下最著名的三十一位剑客煮茶试剑还叫所有人心悦诚服的剑客,当堵塞的内力被疏通后,方才躺在病床上口角歪斜无法说话的老者动了动,张口第一句话就是——   “那个逆子!”   李观鱼是瘫痪,又不是成了植物人。   李玉涵干了什么他都知道,躺在床上这段时间,那怒火是一波一波的烧,都快把他上了岁数依旧强而有力的心脏烧成金丹了。   他恨不能拔出自己的鱼肠剑,把那个逆子和那个倒霉女人一起当韭菜削!   李观鱼的愤怒只展现了片刻,他很快按捺下去,对应容许道了谢,谈及报酬时,楚留香嘴快先行截了应容许不需要的话。   “早听闻李家历代不但剑法超群,还出过精通冶炼的前辈,不知拥翠山庄的铸剑炉可还在?”   应容许差点出溜出去的“日行一善举手之劳”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尚在。”李观鱼迟疑道,“几位是打算……”   应容许当即把自己不图报酬的那半纯真的灵魂团吧团吧丢到外太空,能让楚留香提醒他的铸剑炉绝对是好东西啊!   “我现在手头没有好的寒铁,”应容许道,“等我材料齐全,可否借拥翠山庄的地界铸剑?”   李观鱼:?   他看着对方年轻的脸,和并不宽阔的身板,忍不住问:“是你亲自铸?”   你挥得动锤子吗?!   李观鱼好心提醒道:“铸剑炉处于剑池内部,寻常匠师可差遣不动它,公子确定吗?”   好马要配好鞍,越好的铸剑炉就需要越高超的手法来匹配,否则是锻造不出什么东西的。   就像让一个大大咧咧手艺不到位的人去高达加工厂手搓高达,场地和任务都很高大上,但这人可能搓的出来吗?   谁知应容许没有知难而退,反而眼睛直冒星星:“这么厉害?那就它了!”   铸剑炉挑匠师,神兵也挑铸剑炉啊!   应容许的七级锻造台是放在家园里的,早就跟着仓库里的寒铁精矿一齐和他saybye了,就算他能再造一遍,场地和时间都不够宽裕。   高级的锻造台占地足有家园的一个版块,算上购买一片民区推倒再建造的时间……应容许果断选择等他淘够材料再来李观鱼这锻造。   至于他能不能挥动铁锤,那可太能了。应容许几乎所有的生活技能都刷到了满级,自制武器在交易行的油水可不少,要不是他刚开始玩的时候不了解只能专精一项还不能更改,应容许就会在制药和锻造间选一个了。   厨艺里做的菜大多是上交家园委托的,《侠梦》就是这点不好,不像其他网游,做出来的菜色有各种加成效果,这游戏里面的菜……就单纯是菜。   但也不是完全没用,比如某副本的boss尤爱酸菜鱼,把专精厨艺做出来的酸菜鱼给他吃,能够提升副本奖励,类似的机制不少,好歹给了厨艺专精的玩家一条明路。   李观鱼:“……”行吧。   既然对方坚持,李观鱼只得随他。   更何况,他也拿不出除了人情和物品之外的报酬了。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火气上涌,把几人送出后,李观鱼行了几遍内力,冷着脸往回走。   昨夜柳无眉足足折腾到后半夜才精疲力竭地睡去,连带爱妻心切的李玉涵都被折腾的不轻,直接忘了还有应容许他们的存在。   他和柳无眉相继醒来后不住温存说着小话,一直悬立在头顶的铡刀有了被推翻的迹象,两人心中都十分激动,还是柳无眉反应过来,轻声道:“我们合该去谢谢应公子的。”   李玉涵连声道:“是,对,是该谢谢他们……”   要不是应容许有办法,他们走投无路之下,柳无眉甚至想过去求和石观音不对付的水母阴姬。   她那么强,还炼制出了天一神水,一定会有办法。   但横空出世了一位能破解天一神水的应容许。   能解天一神水,应容许天生就和神水宫站在了对立面上,两边只能选一边求助,柳无眉思虑再三,考虑到应容许游历时到处救人的名声,最终选了应容许。   神水宫家大业大,求助过去还不知道要被提什么条件,怕是会很费功夫,说不定不等她实现条件,就被毒死了。   柳无眉此刻很庆幸,庆幸她押对了宝,只要和应容许坦白拥翠山庄的现状,对方也不会就医药费方面为难他们。   她轻轻笑起来,吻了吻李玉涵,两人起身准备收拾好去感谢应容许。   门倏地被打开了。   他们齐齐看过去,血液瞬间凝固。   李观鱼站在门口,眼底很沉,一字一顿道:“你们,跟我出来。”   李玉涵手一抖,为柳无眉描眉的手一抖。   柳无眉人如其名,一双柳眉是描绘上去的,现在描摹的眉形一歪,变得不伦不类起来。   她颤抖着,呼吸差点都停了。   李观鱼病愈了。   他们完蛋了。   ……   拥翠山庄的家事后续应容许他们不得而知,三女回归,众人相聚的时刻也该结束了。   姬冰雁忙着回去掌管他的产业,胡铁花倒是不想回去,准备跟着楚留香走,他们两个这段时间还没喝上一顿好酒,多年不见,合该好好聊一聊,喝个尽兴。   应容许准备去收些材料,给一点红铸剑。   “剑客的兵器就是要趁手才行啊。”应容许笑道,“等铸完剑……看看六扇门那边的回复吧,若是他们能清理流入市场的毒品,我就继续去游历,若是无法出手……那我就只能按照江湖规矩来了。”   江湖事江湖了,侠以武犯禁嘛。   楚留香忍俊不禁:“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你嘴里听到‘按江湖规矩来’这种话。”   “谁说不是呢……”应容许叹气,“我算是彻底被你们带坏了。”   “当个江湖人有什么不好?”胡铁花哈哈大笑,“洒脱自在!”   应容许无奈一笑:“是啊,洒脱自在……也没什么不好。”   左右他心中的底线从未僭越,做老百姓和做江湖人,好像也没太大区别了。   他拱了拱手,姿态自然道:“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再会了。”   不等其他人回应,应容许笑容又扩大了些:“果然当了江湖人再说这句话才有感觉!我刚才的模样像不像大侠?”   众人:“……”   “嗯。”楚留香煞有其事道,“像英雄。”   他们走后,应容许看向一处在人堆里就自动隐身了的一点红,眨了眨眼:“好了,接下来……我们去找个拍卖行吧!”   一点红轻声道:“谢谢。”   “……嗯?”应容许茫然,“你说什么?”   一点红认真道:“为我铸剑,谢谢。”   “你对我这样好……我又该如何报偿?”   应容许歪头看他,这似乎是个挟恩图报的好机会。   他看了半晌,笑道:“那就等你有选择权利的时候,试着选择我吧。”   一点红心中一紧,想到什么。   他哑声道:“好。”   应容许看他这幅样子就知道对方没领悟到他全部的意思,也不在意。   他打马而走,心中愉快。   薛笑人那次的事情在小红心里还是没过去,这真是……   太好了。 第56章 求神叩拜   精铁的收购并不难, 只打一把剑而已,能需要多少铁?   但既然开炉铸剑,当然要做最好的了。   要是拥翠山庄没被李玉涵夫妻二人败那么多家财, 库存里未必没有应容许想要的东西,可惜美好的愿景总是难以存续, 如今拥翠山庄的库藏十不存一,有得李观鱼火冒三丈。   应容许去拍卖场蹲了两天都没蹲到心仪的铁来做剑身主体, 倒是买了些适合做剑鞘的材料, 到了第三天,应容许接到一封回执信,落款十分官方的写着六扇门。   大致意思是——我们收到了举报, 并一直在着手调查, 然而不出意料的受到各方阻挠,后面还添了几行追命的笔迹,该名捕大咧咧的表示:你要是有空, 也帮忙端一端这群人的据点吧!   特别不客气。   应容许还真有空。   珠光宝气阁的买卖做得足够大, 应容许找了一家名下产业, 进去就拍了好几张大额银票, 让掌柜的帮忙留意好材料, 还不忘嘱咐一句:“不许和你们阎老板说, 知道吗?”   一点红不解:“为什么不让说?”   有阎老板帮忙, 应容许不是能省下许多时间么?   倒不是因为这材料和自己息息相关,一点红才这么问的。而是……明明有捷径可以走, 为什么不走呢?   “虽然告诉阎老板, 我要的东西很快就能拿到手……”应容许随便给一点红挑了一把趁手的兵器, 先将就着,“但是他也不会收我钱啊。”   在拍卖场看了两天的热闹, 应容许对稀罕物件,尤其是和江湖搭边的稀罕物件的价值了然于胸,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真要阎铁珊自掏腰包给他买那么贵的东西……不至于,真不至于。   他狡黠一笑:“我们要讲究可持续发展,贵重物品的价值永远比不上贵重的人情,懂么?”   一点红沉思片刻,懂了:“不做一锤子买卖,就可以一直坑阎老板。”   “……小红。”应容许幽幽道,“这类说法是谁教你的?”   一点红眼中流露笑意:“你。”   “……”他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没错。   应容许默了默,用力拍了两下对方的肩,大言不惭:“近朱者赤,孺子可教也!”   一点红并不在意兵器好坏,就算是一截铁片,在他手里也能成为夺人性命的利器。   原本想借着对方不愿麻烦阎老板直接帮忙买东西的想法开启话题,委婉表示差一个档次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一点红接过对方抛来的剑,犹豫片刻,还是算了。   可能他心底的某个角落,也因为这样的重视而开心不已。   ……   西阳村是个比较边缘化的村子,因为地理位置不佳,周边也没有出名的产业,村子里很少出现外来人口,这日却一来就来了两个人。   那是两个男人,一个不爱说话,另一个话多到路过的狗都得被扯着汪几句才能走,而且特别的自来熟,听话痨说,他们是靠抓阄选游历的方向,偶然路过这里的。   他们进村的时候太阳西斜,不是个赶路的好时候,村落里可不衬客栈,小地方更是排外。还是村东的田妈跟话痨聊了半个时辰,一时心软,就把两个大小伙子收留了下来住上一晚。   田妈的家在村子里不算小,收拾收拾还能倒腾出来一间不漏风的房给两人住,话少的那个自觉去铺床放置行李,田妈看了对方两眼,去和话痨说话。   “你刚刚说,你这个朋友,他还得了怪病啊?”   “是啊……”话痨愁眉苦脸,“大妈你别看他垮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说,那是他不想说话不想做表情吗?必然不是啊!唉,他啊……小时候生了一场病,这脸就瘫了,说话也不利索。”   田妈共情能力特强:“苍天无眼。”   “其实还有一种说法。”话痨犹豫片刻,像是怕惊扰什么一样压低声音,“听说啊,他以前的师父得罪过一位大仙,他生的那场病就是因为大仙给他师父下咒、他师父又用他来挡咒才这样的,啧啧,作孽哦……”   田妈也唏嘘:“作孽作孽。”   趁着太阳没完全下山还有点光亮,话痨又叨叨叨地帮田妈做了点活,这才回房间。   一开门,一点红瘫着一张脸凝视着他:“脸瘫了,说话也不利索?”   隔着一扇门可不耽误声音钻进他耳朵里。   应容许笑嘻嘻的,半点说人坏话的自觉都没有:“是啊,是不是特别贴合你平常的状态?”   “……”一点红无奈叹气,见状,应容许笑的更开心了。   他总是喜欢逗一点红变脸,甭管是笑还是无奈,只要有表情变换,应容许都能开怀半天。   一点红道:“我先出去打探一下,你自己要小心。”   “放心吧。”应容许对他竖起拇指,“我现在今非昔比,被埋伏的多了,早就学会反埋伏了!”   一点红点点头,又迟疑地问:“这个手势是何意?”   “这个啊……是我家那边的常用手势,意为放心安心。”应容许笑得自然平常,完全看不出不怀好意,“小红,你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   一点红:“我知道。”   应容许倔强地举着蹄子,竖着拇指盯他。   一点红:“……”   他犹犹豫豫地举起手做了个相同的手势,不自在道:“我知道。”   一点红很快放下手,翻窗出去了。   留下的应容许笑容弧度逐渐扭曲,一个没忍住把脑袋埋进臂弯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人机比赞图的笑点太多,应容许憋着动静笑到肩膀抽搐,半天才缓过来,听到外头喂鸡的动静,施施然起身去继续和田妈套近乎。   看似闭塞的村落,却是李玉涵提到的销售点之一。   李玉涵最后一批药就是在这边买的,卖家和买家之间互不见面,买家在村东头的小庙里埋下财物,隔上半个月后再去同样的地方挖出货。   这个村子的人很信奉庙宇里供奉的神灵,每半个月都会集体去祭拜洒扫,人多眼杂村民又排外,是天然的警戒线。   被发现有外人进来后,银钱自然不会被取走,货也就没了,李玉涵吃过一次亏让柳无眉某次犯病多受了苦,就再也没派人盯着看是谁在销售毒品。   再过两天就是村人祭拜神灵的日子,也是交易达成的日子,一般来说,村落是肯定不会放外人留宿的,架不住应容许嘴皮子是真利索,他那张嘴气人的时候有多让别人想缝上,夸人的时候就有多让人想再加个钟。   尤其他还很心机的换了一套时装,浅粉色的衣衫并不女气,配上高高束起的马尾和一条银白抹额,活脱脱一个鲜衣怒马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保守估计,这套时装起码让他逆生长了四五岁。   再加上那张抹了蜜的嘴,就算身边带了一个半永久冰块,那也是家里不放心才给小少爷配备的护卫。   应容许有意把自己往无害的方向塑造,撑着围栏往鸡圈里探看:“姨,你养了好多鸡啊!能吃完吗?”   “这些可不都是用来吃的。”上了岁数的阿姨都喜欢看漂亮嘴甜的娃,田妈笑道,“它们是拿来下蛋的。”   应容许又问了几个对村人来说是常识性的弱智问题,觉得差不多了,把话题拐到庙上:“我们进村的时候,那里是不是有一座庙?姨,庙里供的是谁呀?灵验么?我想带着我朋友去拜一拜。”   “灵呀!怎么不灵?”田妈道,“里面供奉的是观音娘娘,很灵验的。”   田妈道:“我们这边每家每户都要拜观音娘娘,她能保佑风调雨顺,鸡鸭鹅狗健健康康长大。”   她一点点的讲,说好些年前这里闹过灾,几乎整个村子的牲畜都染了病,后来村长不知从哪里请回来了这尊观音娘娘,他们虔诚相拜,不过多久,大多牲畜都好了起来。   他们就这么拜了许多年,还会往庙里的功德箱里投香火。   应容许:“……”   田妈:“我可不是瞎说的,观音娘娘真的很灵!”   应容许忍住吐槽的欲望,点头:“是,听着就灵。”   灵个鬼。   大姨你们这明显是被人下套了啊!   但又不能说是愚昧。   村里的百姓过日子就很难了,牲畜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死一只都是大事,拜了神之后牲畜就好了,他们不会觉得里面有蹊跷,只会哭天抢地的感谢神灵救他们于水火。   这个年代的村落大多如此,疲于奔命的百姓永远是最好掌控的。   应容许若有所思,回屋等一点红回来。   后者去村子里踩点寻找可疑人士,村子不大,找一圈也不费太多时间,一点红还去庙里逛了一圈。   他翻窗回来,道:“庙内埋了一箱珠宝。”   应容许颔首:“这趟算是来对了,我的药粉你铺上去了?”   “铺好了。”   应容许把整个村子被下套的事跟他讲了一遍,吐槽道:“你不知道我在人面前憋的有多辛苦……怎么听都是村里的牲畜被下了药吧?那些香火钱八成都被偷拿走了!拿神灵骗人,也真不怕遭雷劈。”   古代人不应该都很信这个吗?应容许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提起这个,一点红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那个庙里供的不是神灵。”   应容许纳闷:“你还能辨认出来是不是神啊?”   一点红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关注这类东西的人啊。   “你也能辨认出来。”一点红表情更古怪了:“被供奉的,是石观音的石像。”   应容许:“……?”   把自己的形象做成石像,冒充神灵让别人对她又跪又拜献上信仰……   应容许CPU运转片刻,似乎散发出了炭烤脑花的香气。   半晌,他说:“……不愧是她。”   这是真自恋,纯的。 第57章 那年你说你是果子狸   石观音的自恋已然登峰造极境, 无人可超越。   他们第二天装模作样去庙里看了看,一点红眼往后一瞥,用气音说道:“有人。”   “咱们这么光明正大, 没人才是不正常的。”应容许的气声拉得像是快断气了,断断续续道, “老鼠总爱在阴暗的角落偷窥。”   做任务时,也在阴暗的角落偷窥过的一点红:“……”   他报以凝视。   应容许反应了一下, 强行挽回:“……猫也有这种习性。”   一点红不禁笑了一下, 道:“你说的也没错。”   应容许对着面前高大并栩栩如生的石像做咏叹调:“啊,这石像可真石像啊……她是从哪找来的能工巧匠,手艺真好, 都把她美化一百倍了。”   庙宇干净整洁, 梁上挂着彩幡。座上石像眼目轻阖,嘴角噙笑,好一副悲天悯人之感, 就这么一看, 真有渡苦解厄的神佛模样。   但这幅表情按在石观音的脸上, 就哪哪都觉得毛骨悚然。   一点红连神佛都不拜, 更何况去拜石观音了, 应容许全然没有他的抵触, 他节操喂狗不是一天两天了。   应容许双手合十, 权当自己在给死人上香,站得板正溜直摇了摇手:“老石啊, 地狱苦厄, 你泉下恐怕过得不太好, 今日我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速速帮我们把你造的孽铲除干净, 说不定令阎罗殿那位龙心大悦,免了你一年极刑呢。”   他咧嘴笑道:“这样你就只用再受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的苦啦!”   这就跟劳斯莱斯的五元代金券一样毫无用处,不知对方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应容许的胡言乱语,庙外一阵妖风灌了进来,他刚插进香炉里的两根香坚持了没两秒,就承受不住妖风的力道啪嗒撅断了。   应容许眼含惊喜:“小红你看,底下有回应,她答应了!”   一点红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这和“答应”有半枚铜板的关系,他默了默,睁眼说瞎话:“嗯,会顺利的。”   妖风似乎更大了,彩幡在石像前飞舞,使它变得若隐若现,莫名有了石观音那招“男人见不得”的既视感,一点红手搭在剑上,有些担心这东西会活过来。   面前的石像太逼真,民间通常有鬼灵能附身与自己相似的人与物的传闻,一点红从来都不信这类传闻,但现在……   身边就有个精怪,还是谨慎为妙。   他的担心属实多虑,秋日突起大风也算寻常,应容许重新换了两根香点燃,往外头瞄了两眼,道:“好像快下雨了,咱们先回去吧。”   这场雨声势浩大,来得也急,他们刚走出不远就被拍在半路上,只得急匆匆找了个屋檐避雨。   天上活像被戳漏了个窟窿,哗哗往下倒雨水,雨幕砸在地上劈啪作响,不多时就起了薄雾,风卷着雨摇曳,他们在屋檐下简直是避了个寂寞。   应容许当即脱下宽大的外袍撑开,一端递给一点红,两人站在墙根下,粉衫在身前撑起一块风雨不侵的空间,他们像是与世隔绝,在摇曳的风雨中构筑起一片安然天地。   一点红攥着衣衫一角的手悄悄缩紧了。   应容许余光在脚下瞄到一抹亮色,他伸手扯了扯一点红,把后者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   力道不大,一点红却踉跄了一下,他喉咙莫名动了动,轻声问:“怎么了?”   可能是空间营造的氛围感,应容许的耳尖一抖,眼睛飘了一下:“你过来一点。”   他攥着衣衫另一角的手往旁边又一扯,重新把衣衫撑好,连同庇佑了墙角顽强探出脑袋的紫色花苞。   这么小的花,可禁不住外界的雨水。   应容许心里冠冕堂皇地找了个合适的借口,把花苞指给一点红看:“被墙角压得这么死,还能长出来呢,放任不管的话,它就要被雨打坏了。”   一点红看了两眼那小小的花苞,闷声道:“……嗯。”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安静,天气有些发凉,两具身躯倒都是火热的,身怀内力的人总是这样,尤其是男性内力属阳,往哪里一站都是一架默默散发温度的火炉。   空气粘稠湿润,一点红眼睛牢牢盯着面前衣衫的绣纹,陷入自省。   他的心跳有些快,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往回细数,似乎是跟随应容许后,他就时不时会有这种症状。   是病了吗?   身旁的青年手段超神,若是病症,对方必然会有解决的方法。   可这真的是病吗?   心跳加速的症状只对应容许发作过,一点红忍不住想,若这是因为对方精怪的身份呢?   神异之物身上有什么特殊的都不为过,万一是因为他的体质就是会受到对方的影响,才会产生这种症状的呢?   要应容许治,岂不是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人分开,不在同处?   一点红发现,他在本能抗拒这个走向。   他是一个活下来都很难的人,一直与天与人挣命,生了一个莫名的病,一点红本该远远离开疑似源头的存在。   这是搏斗出来的本能,一点红如今却在另一种不知名的本能的驱策下与生存的本能作对。   奇怪又奇妙,一点红悄然暗看应容许,对方在看那朵花苞,很是认真的样子,像是单纯在等雨势减小的期间打发时间。   长久以来的观察让一点红足够了解对方,他发现对方在发呆。   刚得出这一结论,对方突然扭过头来:“这雨……”   一点红匆忙收回视线。   应容许像是停顿了一瞬:“……这雨来得还挺是时候的。”   一点红闷声应了一句,不再往那边看。   视线触不及,两人相隔也有半掌的距离,那源源不断的热度存在感倏然变得格外强,一点红不敢再多想,闷头站着。   以他们的轻功,是可以在雨落下前赶回去的,是应容许拽着他来到这边躲雨,一点红不知他在等什么,也不会询问,就乖乖跟着等。   他们等了没多久,细密的雨声中,鞋底踩踏水洼的啪嗒声格外清晰。   “这么大的雨……”一道虚弱的男声道,“怎么会在这里站着?”   应容许回过神,在衣衫遮挡下对一点红弯起眼睛。   那里面盛满狡黠,他一字一顿做口型:“等到了。”   下一秒,他调整好表情,把自己那半边的衣服往下拉了拉,探出一双眼睛:“听说这里的庙很灵,我们刚去拜过,不想半路上被雨隔在这了。”   雨幕中,一个中年男人撑着伞,他颧下凹起,面色蜡黄,脚步很是虚浮。   “你们……哦,昨日来村里的人。”男人道,“别在这里站着了,到我家避避雨吧。”   应容许道:“远吗?你看,我们手里没有伞,你那一把伞又太小,要是远的话,我们都要被淋透啦。”   男人笑起来,他指着他们身后道:“你们躲得就是我家檐下,你说远不远?”   应容许眼前一亮:“原来是你家!哎呀,刚才叫了两次门都没开,我们也不敢进去躲雨,只好在这避一避……”   男人走到门前,拿出钥匙开了门锁,应容许让一点红帮忙再撑一下衣服,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在脚底捡了两根细木枝绑上手帕插在土里,给花苞做了个简易的避雨棚。   他满意地起身:“好了好了,我们进去吧!这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还怪冷的。”   男人的视线落到那粉嫩嫩的避雨棚上,又笑了笑,像是在笑小公子孩子气。   他们跟着进了屋门,一点红挂起湿透了的外衫,目光从对方脸上一晃即收。   应容许抽了抽鼻尖,道:“咦,怎么一股苦味?这味道……”   “因为我是个病痨鬼啊。”男人毫不在意地笑,“这味道是我吃的药味,闻不惯也只能忍忍了,等雨过去,你们就能走了。”   应容许讪讪一笑:“你误会了,我没有嫌弃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   男人道:“怎么个熟悉法?”   应容许道:“我有个朋友吃的药好像也有这种味道——我不太确定,他那个说是保养用的,可宝贝了,都不会分享给我,亏我每次遇到好玩的东西都带上他。”   应容许一撇嘴,不满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厉害能让他吃过就位列仙班呢,呿,本少爷才不稀罕!”   男人眼珠转了转,道:“少爷?你这样的少爷,怎么会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   应容许把老一套说辞搬出来,叹道:“本来今天拜完庙就想走来着,结果……你也看到了,这下是走不掉了。”   他拉了拉一点红的袖子,小声嘟囔:“这边连个钱庄都没有,好不容易跑出来一次……都怪你的破手气,怎么就非要抓南边的签?”   骤然背锅的一点红眨了眨眼,接戏接地很流畅,压低声音道:“少爷要是肯跟我回去,也不至于……”   应容许瞪他:“停停停,我都说了我不回去!”   一个逃家的任性少爷,意外来到的这里……男人看着两人的互动,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屋子更小,足以让他听清他们的对话。   男人转了转眼珠,道:“我还没问过两位名姓呢。”   要是什么商贾大家……   一点红神色一闪,主动开演:“果子狸。”   男人:“?”   应容许:“……”   应容许心底被吐槽刷屏覆盖,强颜欢笑道:“听着是挺敷衍的哈……呵呵,那个,这是我取的名字。”   哦。   任性的少爷嘛……那怪不得了。男人眼中似乎带了两分同情——这么冷酷的男人被按上“果子狸”的奇怪名字,啧,大户人家的护卫不好做啊。   应容许道:“我叫阎天青。”   “阎……这个姓还挺好听的。”男人目光闪了闪,“我就听过一次,前两年跟着村长去镇里,听人说关中有个姓这个的。”   “传这么远啊?”应容许赧然一笑,“嘿嘿,对,他们家可厉害了!……咳,但我这个就是恰好同姓啦,哈哈哈……”   男人点点头,心中一喜。   这可是条大鱼啊!   与此同时,应容许心里也一乐。   本来只是试试看……还真叫他钓到大鱼了啊! 第58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两个互相认为自己钓到了大鱼的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开展了一番鱼钩上的绝景。   一个扮演清纯小少爷, 一个努力迁就对方的话痨套近乎嘴巴都快笑僵了,那个演技飙的,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一点红愣是活成了个局外人。   好在应容许早就知道他什么德行,早早安排好了属于他的戏份——那就是没有戏份, 本色出演他的人机。   如此这般,不等雨势减小, 这两个年龄相差不小、表面身份也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在有意的双向奔赴下,已经开始称叔道侄了。   中年男人姓莫,给自己捏的人设是仇家寻门家道中落, 昔年也曾辉煌过的子弟,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还能有钱给自己买药喝药。   寻常百姓家都供不起一个病痨鬼太多年,更遑论这么一个小村子了。   莫叔唉声叹气:“这药混了另一种药方,确是保养所用, 离家时管家为了让我好过些, 还送了我几包, 还好后来机缘巧合找到了卖同种药的地方, 才留下那两包药聊以睹物思人……”   应容许难掩同情:“莫叔你也别太伤心了, 你还活着就总是有希望的。”   “唉……”莫叔欲语还休地叹了一声, 觉得关系拉进的差不多了——主要是再继续下去他的耐心也快耗没了, 这小子太能叭叭了——便道:“阎贤侄不是一直好奇你朋友那保养药么?我们这大概是同一种,我手头倒是没有了, 却知道哪里能买, 等雨停带你去, 也好让你带回去给你那朋友瞧瞧。”   应容许眼睛一亮,很是心动:“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莫叔笑道, 不正常消瘦的脸上是强行扭曲出来的慈爱,也真亏应容许能对着这么一张脸演下去,“就是那药的价钱……可不便宜。”   应容许财大气粗地一挥手:“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就是不知道能买到多少……”   他盘算着:“保养药平日吃来也无碍,看我朋友那样,这肯定是好用的,若是能多买些,还可以给叔叔送去些。”   莫叔的眼睛顿时比应容许的还亮。   关中姓阎的有钱人就那么一家,听说膝下无子,原来这小子是对方的侄子?还肯定是个很受宠的侄子!   这样想着,叫了半天贤侄的莫叔还有些得意。   先不提他变相占了足以和阎铁珊称兄道弟的便宜,就说即将成的事——这一笔要是成了,关中岂不是也在上面人的掌控下了?他作为主动把产业铺出去的属下,好处大大滴多啊!   奖励的金银财宝莫叔都看不上了,到了他的手也不过是再还回去换药以满足他的瘾,这也是为什么莫叔跟着上面的干事,每次都能拿到抽成却还住在这么一个破屋子里的原因。   他的钱都拿去向上级换药了,住的地方?不漏风就行;吃的东西?能果腹就成。   底层的贩毒者大多这样,又贩又吸,这也是上级拿捏他们和让财富回流、聚拢人心的重要手段。   毕竟对于吸毒者,没有毒本身更对他们有吸引力的了,钱财在他们看来是衡量可以兑换多少毒的数字,上面给分成给多少都不心疼,只要沾上了,这些钱就都会回到自己手里。   莫叔早就吸得神志不够清醒,话里诸多错漏,他和应容许聊得越久,说话就越颠三倒四,和前言冲突漏洞越多,同样的,即便对面漏洞也不少,他却一直没有发觉。   也亏了对面两个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来跟他上台搭戏的,不然到嘴的鸭子飞了不说,还得给他两嘴巴子清醒清醒。   莫叔手头上的药要么是刚拿回来明天要交易的,要么是他自己用的,他在这上面像一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不肯将自己的药交易给应容许,何况他已经不甚清明的头脑在这方面就转了起来,有了小心思。   把这两人带到上面那去,不就相当于直接表功?上头的心里一喜,当场就给他四五颗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越畅想他就越坐不住,秋雨来得急去得慢,足足下到傍晚天上的窟窿才被补上,莫叔坐立难安,强撑着笑容道:“现在天色还早,你们明天就要走吧?我明日还有事,不如这样,现在你们就跟我去镇子里!”   那急切的样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不对劲。   应容许愣是把睁眼瞎装到底:“好,这地方我也确实待不下去了,去买些保养药就直接回去,权当礼物,也省得我叔叔他们怪罪我逃家之事。”   心怀鬼胎的两人一拍即合,竟是直接踏着泥泞往镇子里赶。   一点红抱紧手里的剑,只觉得憋得慌。   太离谱了。   他不够了解吸毒对人大脑的损伤有多严重,但不妨碍他觉得这出戏演的实在太离谱了。   就连他这个了解内情的观众,杵了小半天看这俩人其乐融融你来我往,都深深感受到智商正被惨烈的羞辱着。   应容许若是知道他的心情,一定会大笑着给他的心理活动配音——不是,哥们,这也行啊?!   这还真行。   再怎么拙劣的陷阱,对面人乐意上钩跳坑,那就是世间最精妙绝伦的陷阱。   莫叔把他们领到小镇边缘的一处普通民居前,他短促地敲了四下门,片刻后,里面打开了门。   一个布衣青年诧异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莫叔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带人来你这买药。”   他跻身进门:“姚老大呢?这位阎少爷想要买些药回去孝敬长辈,明日就要回了!”   “在里面。”布衣青年看了两眼后头满眼好奇的应容许和平静无波的一点红,让开位置,“进来吧。”   姚老大同样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人,看着像个文弱的书生,说话也慢声细气的,很有欺骗性。   他跟应容许聊了几句,就把莫叔聊了半日才整合出来的信息了解了个透,递给莫叔一个赞赏的眼神后,姚老大就在桌面下打了两个手势,让对方退出去。   莫叔迫不及待地去找下面人——也就是布衣青年领赏了。   姚老大比莫叔见过的世面更多,自然不是听他一言之词就相信了他是阎家人,他是看到了应容许挂在腰上的钱袋,上面绣着的是珠光宝气阁的徽记。   如此,就算不是真的阎家人,那也和珠光宝气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应容许很豪爽,上来就要包圆他们这的药,还放话道:“我信莫叔,他既然说好用,那就一定好用,放心,钱都不是问题!”   一点红蹙眉:“少爷,还是少买些……”   在卖家面前被这么提醒,即便声音不大,小少爷也有点挂不住脸,他坐在那里拍了一下对方的衣摆,“哎,你都叫我少爷了,我爹不在,你当然是要听我的!”   应少爷一撇嘴,“啪”地把荷包拍在桌上:“一千两,够包圆了吧!”   姚老大顿时和莫叔的思维同调了:果然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少爷。   他就喜欢这么任性的少爷,越任性,逆反心理越重,对他来说就越是好。   姚老大坐直了身,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阎公子,我们这药都是从外族古方里研究出来的,药源药引皆是稀贵之物,这些恐怕……”   应容许愣了愣:“那、那要多少?”   姚老大道:“我这里有库存三十余颗,大概要……万两。”   你二大爷的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应容许差点没绷住人设气笑了。   一点红没那个顾虑,二话不说直接拔剑,姚老大眉尾抽了一下,向后一仰:“若二位不信,我随意点几个让您问一问,这还是看您买的多,给打折了呢。”   我怎么不把你们都打骨折!   应容许心里气得直哼哼,嘴上让一点红收回剑,迟疑片刻咬咬牙道:“行,不就是万两白银么,又不是黄金!”   “……”姚老大瞳孔一缩,万两黄金,真亏这少爷说得出口。   他若真能拿出来那些银钱,就是货真价实的富可敌国。姚老大暗道这少爷倒是个好面子爱吹嘘的,不错,稍加激将,这单真能成。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等明早钱庄开了,我再去取,一道给你送过来。”应容许把荷包揣起来,终于进了戏肉,“对了,你们这药,关中有得卖没?三十颗太少了,还不够我分的!”   姚老大道:“应该是有的,只是离得不近,我也需要找找看,阎少爷可以先在镇中住下,明日我再告知于您。”   这不就是怕他反悔跑了,先吊一块胡萝卜么?   应容许笑道:“也行,那拜托你了。”   他们就近找了一处客栈,一点红确认没有监视者后,两人对视一眼,应容许缩进房间换了一身特适合偷鸡摸狗的夜行衣。   一点红连衣服都不用换,他常年穿衣就那么一个颜色,天一黑下来,就完美融入夜色中去。   两人去而复返,狗狗祟祟藏在人家屋顶,应容许小心翼翼掀起一块屋角的瓦片往里瞅。   布衣青年:“老才已经处理掉了。”   应容许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说的是莫叔。   好么,合着两边三张嘴加一块,吐不出来一句真话。   “嗯,干得利索就行。”姚老大温声道,“明日你去把财宝挖出来,把最后这三十颗脱手之后,咱们也要走了——上面的风向不太对,药源似乎被端了,我们也要快点跑。”   布衣青年道:“那还给那两人情报吗?”   “给啊,怎么不给。”姚老大轻笑,“我们不给,他们也能查到,反正都要走了,不如做一次‘好事’呢。”   布衣青年沉默。   应容许翻了个白眼,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布衣青年和姚老大的半条腿,他见这两人半天没动静,下意识想要往前凑凑看清全景。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姚老大不知做了什么动作,布衣青年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坐到人腿上去了。   “阿信,我们有了这么多银钱,上面自顾不暇,没空追究。”姚老大笑道,“远走高飞吧,往后好好过我们的日子,嗯?”   “……好。”布衣青年沙哑道,“远走高飞。”   姚老大道:“来,让哥哥疼疼你。”   话音刚落,暧昧的,细腻的水声隐约响起。   应容许惊了惊,头次偷窥,居然就遇到这种场面,他忙不迭把瓦片盖回去,好歹还记得不要发出声响。   童子鸡应少爷耳根子火燎燎的,第一反应是:我靠,看上去体质菜鸡的那个居然是上面的,人不可貌相啊!   第二反应是:我靠,你们还远走高飞,太阳公公烧死你们信不信!   头脑风暴呼呼刮了半天,他才想起前来偷窥的不止自己一个,倏然扭头去看。   一点红两眼发直,一脸三观都在经历震碎重建中的茫然。   一点红:“……”   一点红:“…………”   那根在眼前飘来荡去快累死的线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强行塞进了他的手里。 第59章 蜗牛洒盐会融化   断袖之好, 分桃之情,一点红不是不知道。   杀手嘛,大多是要隐于暗处一击制敌, 人在办事儿的时候警惕心是最低的,也没见谁在床上颠鸾倒凤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把剑的。   一点红在秦楼楚馆宰的人没五十也有三十, 小倌馆的房梁自然也是蹲过的,就是不多而已。   异性恋毕竟还是主流嘛, 就算有些人探寻猎奇心理不好这口还非得犯贱往里扎开开眼界, 那也不会留宿。   声色行业都是碗青春饭,一点红寥寥几次蹲房梁踩点子,在小倌馆里见到的都是十五六的少年, 别家豢养的就算年岁大些, 也是纤细的款,眼一低眉一簇,自带一股子女子般的柔弱风情。   总而言之, 是能让人一眼就分辨出来——哦, 这是断袖。   不得不说, 这也是种刻板印象。   底下那两位, 就算姚老大看上去文弱些, 交谈时的模样也没有女性化的感觉, 那布衣青年似是雌伏的一方, 也不见半分弱势。   他们都是最正常的男人模样,做着拥抱亲吻的事情。   这不仅触及一点红的盲区, 还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门。   他有点恍惚, 喃喃道:“原来……断袖也不都是或弱风扶柳或稚嫩的样子么?”   咦?   应容许眨眨眼, 他看不出一点红有排斥的意思。   他耐心为其解惑:“当然不止了,就像有的男人喜欢帅气潇洒的豪爽女子, 有的喜欢小家碧玉的腼腆女子一样,断袖也是人啊,是人就会有自己的喜好区间,不能以偏概全。”   应容许扣了扣手指,瓦片盖上也阻挡不住微弱的动静传出,寂静的夜若有似无地将声音放大,应容许越是想要忽视声音,它就越是往耳朵里钻。   那边快要进入正题,他实在受不了了。   让一个和右手交朋友的蹲房顶偷听现场版这种事太凶残了,应容许不高的道德水准也不允许他如此挥霍节操。   他小声蛐蛐:“不、不然我们先去办正事?”   不知想什么的一点红回过神:“好。”   于是狗狗祟祟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跳下去,蹑手蹑脚找到了书房。   应容许虽然有两个大盗神偷朋友,却一点都没遗传……不是,没跟着学两手,他翻东西毫无章法,翻了两下就不再给一点红添乱,改去放风警戒。   嗯……虽然这院子里唯二的原住民可能根本没空出来抓小偷。   应容许蹲在阴影里,捏着一颗小石子来回搓,眼珠子乱晃,抓耳挠腮的。   这事儿怪出乎他意料的,但也可以加以利用嘛,问问一点红的想法什么的……   最后一次。应容许把石子攥在手里,四十五度抬头对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虔诚祈愿。   这次要是还试探不出来,他就再也不试探了,从此把小心思踹进壳里当王八!   天上星子闪烁,一颗星子拖着尾巴坠落划出一道线条,隐约中,一个看不清模样的须发皆白的老人似乎对他竖起拇指露出笑容,星子就是他锃白牙齿的反光。   应容许被自己的脑补弄得信心大增。   一点红不仅找到了账本,还在暗格里找到了另一个册子,记载着和对方来往过的一些上下线,却都是含糊记载,并未有先前的账本那么详细,大部分还被划了线。   看上去,这人认识的不少,知道的应该也比想象中的多。   六扇门也不是真的把事情甩出来自己什么都不干,他们派了可信任的捕快在暗中追查,但有官僚庇护,实在是束手束脚,能开花结果的基本都是四大名捕和少数捕头那里,这么点人分身乏术,效率自然低下。   现在有了这册子,就相当于把暗处的敌人强行撬到明面上,明暗调转,他们顺藤摸瓜的找,端掉这百足之虫的可行性就高多了。   应容许咧嘴一笑,转头就把册子用青鸟快递走了。   至于姚老大两人……   应容许想了想,把书房的两把椅子拖过来,示意一点红坐。   一点红:“你要抓他们?”   “以他的能力,脑子里知道的说不定更多。”应容许道,“咱们等一等,他要是识相最好,不识相的话,就让他识相。”   一点红道:“为何要等,现在抓他,不是更方便吗?”   重复一遍,人在办事的时候,警惕心是真的低。   应容许默了默,道:“……别了吧,坏人好事倒不算什么,你想进去就看两个男人在那个那个?”   “你在外等着,”一点红看的又不少,“我去。”   你去也不行啊!   应容许心里抓狂,一转念,抓狂心理一个漂移驶入弯道:“你不想让我一起进去?为什么?”   一点红顿了顿,镇定道:“因为你不想看。”   应容许试探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不想,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两条胳膊三只腿,有什么不能看的……对,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似乎是把自己说服了,点头:“我突然发现面对敌人应该如秋风扫落叶,你说得对,现在就是逮人的好时候……”   说着,他屁股就离开凳子,被一只手牢牢按回去。   一点红在黑暗中盯着他,平静道:“坏人好事,不好。”   应容许心里直接开了个香槟塔,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我嘞个白云黑土他是我老公她是我老母,他是有盼头了吗?!   应容许满怀期盼:“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都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   一点红道:“你想去看吗?我以为你不想去。”   应容许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他道:“就因为……我不想去?”   一点红顿了两秒,点头:“嗯。”   白云散了,黑土翻了。   二舅姥姥的。   这块石头不是普通的石头,他是女娲补天用的五彩石啊!   应容许满腔羞赧喂了狗,调子都平稳了:“那行,咱俩都别去,等一会儿吧。”   他决定封心锁爱,垂首任由难得束起的头发垂到前面,遮挡双眼。   左眼,是为了记住你,右眼,是为了忘记你……   在那回顾中二语录的应容许,没看到一点红在他视线之外的眼神。   平静不再,一点红恍然又纠结地看他。   有些情绪和事情,在受到冲击后,转过头一代入,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一点红不通情爱,又不是没见过情爱,再不经人事,这么大小伙子了能啥都不知道吗?   冷酷杀手也是人啊。   发现底下两个男人在做什么的时候,一点红的第一反应不是直男型的膈应,也不是杀手型的无视,而是下意识去看应容许。   他那时候甚至有点紧张,像是什么一直看不清摸不透的东西,一朝从石胆里刨出来,被直观的摆在对方面前接受审视一般。   五彩石想,他大抵是对应大夫动心了。   偏偏是应容许。   精不精怪的,一点红不在乎。他更在乎另一件事。   应容许行为举止都能看出来他是个开放到离奔放只有一线之隔的人,很多教义啦规矩啦都不在乎,这种人,别说他对断袖之情的看法,只要是他喜欢的,一点红毫不怀疑对方能断得干脆断得利落,那袖子缝都缝不上去,桃核都得掰了啃。   但同样,如果是不喜欢的人,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打动他。   一点红亲眼见过,应容许相貌生得好,披着大夫皮的时候人也温和到温柔,不是没有胆大的女子示好的。   应容许对这些姑娘从来留着面子,只温和地把药方递过去,说一句:“你是我的患者。”   就这么委婉的拒绝,然后……那些姑娘就见不到他了。   一点红站在房顶时吹着风想了一会儿,发现他也不是必须要跟应容许在一起的。   若是不同意,这个善良又绝情的人,是有本事让他再也找不见的。   他们现在不也挺好么?形影不离。   某些方面,一点红是个很好满足的人。   出任务的时候,草堆里住得,野菜野草吃得,发现自己的心思不纯,权衡之后,他也可以寸步不近,还能表现得滴水不漏。   杀手讲究一击必杀,没有十足的准备就可能送命,一点红从业多年,骨子里还是留下了不少东西,溶于血肉,根除不去。   这种人,除非应容许把心思彻底表现出来,叫他发觉,叫他确认,不然是很难让他有勇气踏出一步的。   偏偏应容许也是同样的人。   过往的经历注定他们渴望缺少的爱,又不肯轻易地将自己的感情赤裸裸摊开叫人弃如敝履,像是两只敏感的蜗牛,外表坚固的壳是为了保护柔软的内里,里面太弱小,一撮盐巴就能轻易融化杀死它。   两人一站一坐,刻意地谁也没有看向对方。   整理心情,封存情绪,然后拿出最好的状态,和“朋友”去抓捕坏蛋。   总有更要紧的事在等着应容许,沾什么情情爱爱!   小四合院里书房正对着那间亮着灯烛的房间,两道剪影交缠不休,灯影摇晃着自窗纸上透出暖光,在距离书房前数米止步于此,被暗色吞没。   大概半个时辰后,对面打开门,穿戴整齐的姚老大走出来,似乎想要去烧水。   暖色铺天盖地的通过门扉洒出来,应容许同时打开门,在对方骤变的表情下踩过光线下不明显的水坑。   他笑道:“晚上好,我们是来谈交易的。”   这架势就不是来谈交易的,姚老大条件反射甩上门,脸色难看一瞬,又咬牙笑起来。   “这大晚上的,我以为二位已经歇息了。”   河边走太多,他还是在跑之前被浪头盯着打在身了。 第60章 回不去了   “更多的信息?当然有啊。”   申请到了一个打水给人沐浴时间的姚老大一脸笑意却暗藏杀机, 玩味道:“但我凭什么信你?”   应容许纵使恨不得姚老大立马下地狱,却碍于他背后大部分产业链不得不作表面功夫:“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我三拳你头七。”   他再菜也是对标武林高手, 对这类体质就是普通人的,那就是云泥之别了。   姚老大微微握紧拳头, 定定看他:“你这幅样子,还想让我信你是六扇门的人?”   这人不会是来诓他的吧?   “我说我是给六扇门办事的人。”应容许垂下眼眸, 遮住眼底冷意:“要不是发现你还挺有手段的, 我们早把你抓去严刑拷打,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一点红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手臂。   这俩人对着笑你来我往的样子跟照镜子似的, 都是不急不缓的调子,撞到一块儿莫名迸溅出兵刃相撞般的火花。   他看看让自家大夫不太开心的姚老大,准备拔剑给对方留些‘无伤大雅’的伤口来帮应容许“逼供”地顺利点。   他刚动, 姚老大倏然看过来, 一脸警惕:“小少爷, 你家护卫不简单啊。”   见过血的和没见过血的, 眼神大不相同, 应容许身边这个, 以他的经验来看, 定然是见过血的,甚至——   不简单。   应容许鸟都不鸟他。   一时间, 房内寂静下来, 门外的声音便十分清晰了。   应容许顺着窗户撇去一眼, 又转头上下打量一番姚老大,摇了摇头:“我耳朵还没聋, 我说你不行啊,还能让你家那位偷摸跑出来动弹呢?”   姚老大眉头一皱,喝道:“阿信,回屋子去!”   两人相视,强忍着拔刀砍了对方的心,向对方一笑。   窗外风声阵阵,顺着缝隙透进来寒凉,两人对峙片刻,姚老大向后一靠,轻蔑一笑:“少吓唬我,小少爷,贩售阿芙蓉,在本朝可构不成什么重罪。”   应容许不作回应。   在本朝不算重罪,可对他而言,却是犯下无法饶恕的罪孽。   “你好像又忘了。”应容许偏头,一点红会意拔剑,剑气扬起,瞬间擦破对方的脸。   一道鲜血蜿蜒而下。   姚老大焊死在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   应容许道:“我不是六扇门的人,朝廷律例的条条框框管不到我身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自己说,还是我用手段逼你说?”   电光火石之间,姚老大莫名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他突发奇想的用阿芙蓉做了一个实验。   阿芙蓉到底会不会被戒掉?   为了得到答案,姚老大把阿芙蓉伪装成提神强身的好东西卖给一个在码头搬货的工人。   刚开始,工人只是有点上瘾,他时常用一半工钱买阿芙蓉,后来买不起,一咬牙卖了几处田。   工人的妻儿伏地恳求他别继续散尽家财购买阿芙蓉,却被他一脚踢开:“死开!拿东西的好,你们根本不清楚!”   原来无法戒掉么……   姚老大收敛思绪,故意提出条件:“把我知道的供出来不是不行,但我有个要求。”   “?”应容许纳闷,“谁给你的勇气,让你现在还敢跟我提要求 ?”   神经病,你要不要看看眼前形式啊?阿芙蓉吸多了吧你?!   “我怎么不敢提?”姚老大挑衅似的,笑得愈发欠揍:“我不仅要提,还不会和你提,你不是六扇门请来的么?反向联系,你也能找到六扇门里说得上话的人吧?我要见他。”   应容许冷笑:“大晚上没沾床就开始发梦,你怎么不说你要见皇帝呢。”   “你要是有办法把我送进宫,也不是不行啊。”姚老大不紧不慢道,“我要谈的事可是天大的事,是他们被瞒在鼓里的事,你想对我动私刑?可以啊,只要……你们能承担住代价。”   应容许冷下脸。   “年轻人。”姚老大古怪地拿捏起腔调,似嘲似讽,“你敢拿朝堂大事,天下大事不当回事?你担得起吗?”   担不起。   应容许很有自知之明,以他的性格在江湖里混混还能靠着身边野爹们风生水起,顶多就是麻烦多了些,可江湖里再多的大麻烦,也抵不过朝堂里的一件小麻烦来得头疼和要命。   一边是刀刀致命,一边是步步险要,应容许不得不打消一刀弄死他的心。   可这人必死无疑,只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   关于朝堂的秘密,多听一个字都是给自己增加风险。   姚老大胸有成竹,定是有办法以这秘密换取生存,应容许眯了眯眸子,倏而一笑。   “行啊,不过在这期间,我们要和你们住一起,盯着你们。”   六扇门里能主事的人,应容许脑子里只有四个人的名号。   这四位都是公义之人,届时不管来了哪个,只要应容许在他们谈完话后,把【林捕快提供的药匣】中剩下的掺有诱供剂的药粉给这人用上……应容许不信他们会保他。   两人就在这小四合院里住了下来,应容许和一点红一度把其他两个人当空气,姚老大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癫,开始频频往应容许面前凑。   用应容许的话说就是——找骂来的。   本来不能立刻把这家伙就地正法他就很不爽,这人还见天儿的在他眼前晃悠,应容许烦的要死,又想知道姚老大打的是什么注意,就用出对绿茶弟弟的态度来敷衍讽刺他。   有时得闲了,还能利用恨不得立刻药死他的心来琢磨各种药。   这日子一天天过去,你方唱罢我登台,一来一回的多了,表面上应容许和姚老大看似气氛缓和许多,实际仍旧暗潮汹涌。   应容许回房后气压都凉的和一点红有得一拼。   客房只有一间,应容许和一点红久违地住进了同一间房,彼此之间却都没来得及生出暧昧之心。   应容许是烦的,一点红……是看着应容许烦,他心情也跟着不太好。   好几次,他都想直接结果那两个碍应容许眼的,偏偏又不能贸然动手。   在应容许合计着趁那两位睡时空投蟑螂入口前,六扇门的人总算是到了。   ……   接信赶来的是四大名捕之首,无情。   他是一个人来的,常年跟在身边的四童子没一个在,都去帮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同僚们办事去了。   青年双腿经脉寸断不良于行,坐在轮椅上也盖不住卓越风姿。   应容许多日烦躁都被盖了下去,眼睛当场就亮了,跟800w大灯泡子似的,可与日月争辉。   细弱的理智疯狂在脑子里敲警钟,才没让应容许色狼一样失态地扑上去,他眼睛直勾勾的,盯得无情嘴边微笑都慢慢拉平。   “应公子这是……”   “无情捕头……不对,您看,我跟追命关系这么好,有事没事都书信往来的,就算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了。”应容许眼底直冒绿光,“兄弟的师兄就是我的师兄,师兄好。”   无情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嗯,好。”   铁手回来后说这位应神医酷爱出其不意,原来是这种出其不意法么?——无情静静想。   “师兄。”应容许图穷匕见,“我能摸摸你的轮椅么?”   【无情的轮椅(橙):看似普通的代步工具,其内暗藏玄机,处处为机关,在主人的操作下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颤抖吧凡人!出现在你面前的,是集世间巧力于一身的神级轮椅!】   闪闪发光的橙字啊!   这是应容许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橙字的东西,还是一件“装备”!   橙字装备是什么概念?在游戏文本里,那就相当于一位神匠呕心沥血的旷世之作;在玩家眼里,那就相当于真金白银和时间一起砸进去,几十号人守着CD(冷却时间)轮副本和野图BOSS,每天沐浴焚香祈求掉个低概率材料来集齐橙武进度的百分之一……   应容许穿越前能在版本初就造出橙武纯属狗屎运,不然也不会瞬间点炸公屏。   穿越这么久,应容许再也不是看到橙字都只会换算能卖多少生活费的奸商了。   回不去了,全都回不去了。   他现在看到橙装,就像饿了半个月的狼看到了肉,像陆小凤看到了好酒,像颜狗皇帝看到了绝世大美人。   摸一下都是赚到啊!   他的目光灼热到能把轮椅烧出一个洞来,无情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就摸一下,就一下。”应容许双手合十拜了拜,那个虔诚劲儿,石观音的石像能气裂开,“无情大捕头,大师兄,看在我风里来雨里去帮你们六扇门无偿干活的份儿上——!”   听见动静出来查探情况的姚老大推开阿信,随手端了一杯水走向一身肃杀之气的一点红,带着点打探的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点红连个眼神都不给。   那话左耳进右耳出,都没在脑瓜子里留下一点痕迹,他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两步,就是怕应容许见两人站的太近,好不容易回暖的心情更加不适。   姚墨也不介意,又回屋拿了一盘果盘出来:“来点?”   一点红只觉得他吵闹。   那边头,应容许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无情只好为难地应道:“我这轮椅多机关,公子还需小心些……”   “诶诶,好。”应容许小心翼翼,以整理文物的态度一爪子摸上去,“手感真好……”   无情:“……”   三师弟到底交了个什么朋友……啊,以他的性格来说,确实会很聊得来吧。——无情再次静静想道。 第61章 有的王造反是脏水   橙武橙装放游戏里是可交易的装备, 放现实里相当什么?   四舍五入相当于把重武器拉过来了啊!   世界上可能没几个人能拒绝摸重武器摸到爽的诱惑。   什么?摸一下?   这话和某些男人在床上说“我就蹭蹭不进去”有区别吗?两嘴一张就是放屁。   应容许一直撸轮椅撸到一点红都看不下去了,一把将他拎回来。   无情如释重负,转着轮椅离他远了四五米, 眼角瞄了好几下快秃噜皮的扶手。   “我再摸一把,就一把——!”应容许撕心裂肺。   “先办正事。”一点红小声劝, “办完再说。”   应容许道:“可办完师兄不就要走了么……”   “你想办法留他一夜。”一点红耐心道,“我给你偷。”   无情:“…………”   “那倒也不至于。”应容许缩回爪子, 清了清嗓, 总算从类人奇行种回归人类正常生态,扭头道:“无情大捕头,知道吧?这位绝对够分量……你们吃的挺开心啊?!”   姚老大见没人理会自己, 便把吃的递了阿信, 此时听了应容许的话,一耸肩:“食之有味,自然人人都想一尝, 小少爷要不要来点?”   意味深长的话, 让应容许脸色一冷, 暗自运气几轮。   这人没几天好活了, 和他生什么气。   阿信被姚老大瞥一眼, 一面向应容许笑一面从盘上捻了一块白玉糕点来:“小少爷一口不尝, 到时会错过许多美味呢。”   “呵。”应容许冷笑一声, 并不作回应。   吃?   希望你一会能吃的高兴。   姚墨打量无情两眼,视线触及那双腿时, 流露一丝讽刺:“大捕头, 久仰。还请进屋一叙。”   装得人模狗样, 可见他也不是没受到对方身份的影响。   应容许嗤笑一声,他没兴趣留下来旁听些不该他这个身份听的朝堂秘事, 和无情打了声招呼:“那我们就先不打扰师兄,小红,咱们走。”   “好了,碍眼的闲杂人等总算走了。”姚老大摊手一笑,对上无情审视的目光,“别那么看着我……好久不见啊盛捕头,风姿不减当年——您不会忘了我吧?我爹还是您给捕回去的呢。”   无情不答,径直开口道,“没想到,姚公子会在这里,干上这等见不得光的行当。”   见不得光?姚老大抚掌笑起来,前仰后合,嚣张至极。   “是了,是了,的确见不得光。”姚老大有心就他的腿伤讥讽两句,话到临头,还是转了个弯儿,“我爹刚入狱就横死其中,想必盛捕头也曾追查过,到最后被迫不了了之了吧?”   不行,不行,得罪了无情,他怎么留命?   无情默了默,道:“嗯。”   那段时间正是小皇帝根基不够稳,蔡京及其党羽在朝中搅动风云作妖作得最厉害的时候,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往外炸,无情轮椅都快跑冒火星子了,朝中各方极限拉扯,恨不能让整个六扇门,尤其是诸葛神侯的四个徒弟过载爆炸就地累死,也留不出更多时间让他去调查。   现如今小皇帝根基稳固下来,蔡京在朝中动作也逐步转为正常的制衡,无情才算抽出空来,打算把手头的案子查完,用空闲时间去翻一翻一些当初让他印象深刻的案件,其中就有这一例。   “不瞒盛捕头,此事——是南王所为。”姚老大一改面对应容许时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副有口难言的表情,卖惨道:“南王探到我爹机缘巧合下发现一些私秘,为杀人灭口便故意栽赃陷害,我为保命被迫远走,以至于沦落为一个臭卖药的。”   他刻意避重就轻:“这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我藏入其中。反而能更好地掩藏自己行踪。”   无情却没被他骗住,一针见血:“你可知这药是无解的毒?”   姚老大内心悚然一惊,这无情不愧是四大名捕之首,洞察之力一绝,不仅没被骗,反而抓到重点。   “这——实话实说,药是否无解,我的确不知。”   无情心中顿时有了定夺,表面上不置可否,问道:“南王干了什么?”   “南王藏了一个人。”姚老大不紧不慢道,“那个人从不敢光明正大出门,因为他的脸太特殊了……可少年人嘛,到了年岁憋不住,偷偷跑出去玩就再正常不过了,我是这样,那个人也是这样,而不巧,我们偏偏选了差不多的时间,跑到了同一个地方,叫我撞上了他。”   姚老大语气轻佻,每个尾调都像是在挑动人的神经:“他长了一张让你我过目不忘的脸,一张……合该穿上黄色衣袍的脸。”   无情手掌一紧,扣住扶手。   他内心掀起惊天骇浪,面上依旧八风不动:“哦?”   无情不禁升起怀疑,据他所知,这位姚公子可从来没有进京面圣过。   “当然确定了。”姚老大一口咬定:“四年前我在京城见过两个人抓着纸鸢去爬树掏鸟蛋,其中一个就长这样,而另一个管他叫——小陛下。虽然只是口型,但不巧,被我看个正着。”   四年前,纸鸢爬树掏鸟蛋……无情太阳穴一跳,那不就是司空摘星偷跟蔡京干架干到压力爆炸的皇帝出宫的时候么?!   想到前段时间再次跟着某只猴离宫出走的小皇帝,无情不着痕迹吸了口气,道:“……好,你跟着我走吧。”   南王膝下仅有一子,和小皇帝的年岁差不多大,但可从未有人听说过对方和小皇帝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被藏了这么多年,说这位曾经跟先皇争夺过皇位、失败后立马缩在领土无缝衔接化为纨绔子弟的没有包藏祸心,谁信?   但是凭借一样的相貌就想要借题发挥的话……应该不会吧,听上去就很蠢啊。   不管会不会,有这个可能性,他们就还是要报以严肃态度去认真调查的。   想到手头的事情,再加上南王疑似想要造反……无情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人手不够啊!   好在蔡京那边消停多了——他们正忙着和新得皇帝青眼、被点明除去贱籍批准入仕的朝堂新贵顾惜朝对喷。   顾惜朝不愧是能写出《七略》大作的男人,开起麦来一人更比六人强,那叫一个含沙射影口蜜腹剑,精准点草把蔡京一党气得人仰马翻。   一手吸引火力让诸葛神侯一派的压力小了不少,按部就班的,总能把事情挨个处理完。   想到这里,无情忍不住在心里清点了一遍目前可用的人手,并思索:他们之下很有能力的非没打过几次照面的金九龄莫属,对方手头的事追查的时间不短,再加上有陆小凤协助……应该快结束了,嗯,这样子人手又增加了一个。   此时的无情还不知道,就是因为非要缠着陆小凤加入调查协助绣花大盗的事,这位意图祸水东引给红鞋子的真·绣花大盗金捕头,马上就要把自己作没了。   另一边,出门躲麻烦的应容许此刻表情凝重的蹲在一个糖摊前面,比比划划地做指挥:“哎对,那个须须长一点,飘逸一点!”   时隔小半年,在离江南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简易版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小糖人。   应容许捧着帅气潇洒的大圣,指尖拨了拨举过头顶的金箍棒,情不自禁哼道:“刚降住了几个妖,又擒住了几个魔,魑魅魍魉怎么他就那么多~”   大圣被捻着糖棍做了个腾云驾雾的翻筋斗动作,威风凛凛立在一点红眼前。   “嘿嘿!”应容许声情并茂,“俺老孙来也!”   一点红不理解为什么一只猴子能让他如此兴奋,但对方心情回暖,对他来说就是好事。   一点红敛眸道:“准备怎么做?”   应容许操纵糖人劈了三下,愉悦道:“让妖精现原形,再打他个魂飞——魄散——”   路人禁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个脑子好像不太聪明的青年,大街上莫名其妙吊什么嗓子呢?这唱的哪折戏啊?   两人去采买了些食材拎回去,时间掐算得正好,里面人已经谈完应容许不想听的。   “来都来了,尝尝我做的菜吧?”应容许举了举手里的东西,维持着笑容转向姚老大:“好歹在你这住了这些天,你们是吃不上美味佳肴了,断头饭还是能吃一吃的。”   姚老大当即要拒绝,应容许意味深长地笑笑:“还是说……一个大锅盛出来的菜,你还担心我给你们下毒不成?”   他这么一说,姚老大反倒不确定起来。   转眸看到无情,姚老大心思顿时一松。   就是六扇门的一个帮手,难道还能越过大捕头去,在人家面前泄私愤?断头饭……哈,口舌之争罢了。   他有恃无恐:“怎么会,就是没想到小少爷还会下厨。”   “见识短浅了吧。”应容许话里有话,“少爷我不仅会下厨,还特别擅长一道特色菜……一会一定会让你尝到的。”   姚老大挑衅道:“拭目以待。”   无情不动声色看着两个人打机锋,将涌动的暗流统统看在眼里,思虑两秒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应容许的特色菜,绿茶弟弟亲情认证,魔头石观音弟子手下食用后零差评,你值得拥有。   应容许说到做到,菜里一点毒药没放,他单独在饭里下了泻药,而且是丧心病狂的直接下在煮饭的水里,煮出来的米饭粒粒莹白。   为了确保那两人会吃,应容许特意在三盘菜里狂放调料,闻着都齁得慌。   终于做了这段时间最想做的事,应容许心情好到飞起,嘴角就差咧到后耳根去。   一点红在旁边给他递擦手帕,默默透过窗户看了眼无情。   一点红欲言又止:“无情捕头……怎么办?”   这位要是跟着一起中药了,那场面可就太……他有点不敢想。   应容许也不敢想,他摸摸鼻子道:“我怎么可能那么折腾无情,不想过日子了?”   他把解药泡在茶水里,交锋以来,姚老大两人的性格被摸得差不多了,应容许把饭菜放桌上的时候动作十分随意,又将茶拿来,自己一一倒满。   姚老大试探着随便拿了一碗饭,冷眼看看手边被特意放过来的杯子。   不在饭菜里下东西,就在水里做文章?   姚老大心中呵呵,拙劣的文字游戏。   但他没放松下来,一边在应容许吹嘘新茶品质邀请品茶时嘴上应付过去,冷眼看着应容许忽悠他不成自以为隐蔽地撇了下嘴角,去和无情碰杯喝茶,一边跟着别人吃过的菜吃。   姚老大暗笑:这对他来说还是太明显了。   笑是笑了,可惜他注定不会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片刻后,无情看着砸了饭碗满脸狰狞冲向茅房的姚老大,和一脸扭曲被一点红点穴定在原地的阿信,陷入沉思。   应容许咯咯咯地把茶水往地上一泼,通心舒畅:“哈哈哈哈哈哈傻了吧崽种!你敢跟我斗?!” 第62章 贪婪是人   短短半个时辰, 姚老大跑了七趟茅房,每次一出来肚子就咕噜噜一片响,连句话的时间都不给他, 整个人都虚脱了。   完全浸入米饭中的泻药大发神威,阿信早在被一点红点穴定住时就被他顺手拉到院子另一侧站好, 省得膈应刚吃完饭的几人。   阿信的眼神已然变了。   被刻意收敛在木讷下的凶戾顿时藏不住了,但他没办法, 和一点红相较不过蜉蝣撼树, 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控制住了,再怎么心恨,也动弹不得。   姚老大最后一趟跑出来时, 整个人狼狈得不像话, 面皮抽动着,眼珠子猩红透血。   这个小兔崽子,真是找死, 他手指抽动一下, 又飞快握成拳, 控制住了杀念。   “别冲动。”应容许对他的杀气不屑一顾, 转手指了指身后, “咱们这可是有名捕之首坐镇呢, 你和我们可不一样, 仔细查一查,案底恐怕能淹了这院子。”   名捕之首看着眼前急转直下的事态, 问:“应公子想做什么?”   应容许的发难在情理之中, 无情并不意外, 更不会阻止。   追命曾和他聊起过这人,在江湖人里都算独树一帜的奇葩, 行为举止和行事作风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便是——他和楚留香一样,从不杀人。   要知道,一个精通医毒的人,杀起人来比寻常江湖好手更简单高效,神不知鬼不觉,应容许扬名至今参与过不少江湖事,却从未有人直接死在他手上。   姚老大深知秘密全都吐露出去的人才会死得最快,说一半留一半,故弄玄虚着留下句南王可不止那点手段来吊着,反正无情这种人,是不屑于严刑拷打那一套的。   他盘算得特别好,却没能想到,应容许居然敢在无情眼皮子底下动手,一时间牙都快咬碎了,终日打雁被家雀啄了眼,说的就是眼下呢。   还暗恨着,他肚子又是咕噜一声。   应容许肆无忌惮拉着仇恨:“赶紧回你永恒的家解决一下,不然咱们这紧张严肃的气氛就要染上奇怪的味道了,啧,忒熏。”   姚老大骂了一句,他出茅房都没几步,转头又进去了。   应容许顿时发出愉悦的笑声。   片刻,应容许琢磨一下,试探问:“大捕头,朝中对贩卖阿芙蓉并没有明确处罚,这两人应有的下场,你是否有定论?”   这种人死不足惜。   无情一听,心中了然,对应容许的想法明确了一些,回道:“阿芙蓉的害处,当然要公之于众,至于二人如何作罚,自要上呈后严以重罚,为首者当血流三尺,方可警示众人。”   “那我便等大捕头的好消息了。”应容许正儿八经对无情做了一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几天,我同他言语交锋中窝了不少火气,才作此下策。”   应容许可是在见到石观音的罂粟田后,瞬间就把苟命想法抛到脑后的人,让他面对一个无法立刻就地正法的贩毒者每天在面前晃悠,实在是对耐心的最大挑战。   要不是有他弟弟珠玉在前,他都不一定能忍下来。   无情略微一点头,示意此举并无大碍,只说:“应公子能当于我面发难,想来是心中自有成算。”   “还是师兄了解我!”应容许对无情的称呼快是逮到哪个叫哪个了,听无情谈及此事时,立刻发表意见:“姚老大肚子里那点浑水,我有办法使他一点不少的全吐出来,就是代价嘛……”   他恶劣一笑,语气里还有点跃跃欲试:“这位自诩聪明后路众多还想搭上您这艘船的二——咳,姚老大,可能要吃点苦头了。”   朝堂之事暗藏汹涌,一旦卷入便无法逃脱。   一头扎进去被当拨弄风云的棋子,应容许肯定是不肯干的,他也要提前和无情讲明白。   “但这一案,和我应容许从头到尾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无情的指尖再次点起扶手。   一下,两下,三下。   阿芙蓉,成瘾性极强的药物,食之如坠仙境,断之跌入地狱,令人成为野兽,让无数家庭家破人亡。   那一捻万金的阿芙蓉,记录在册的一串串数字,是多少人家破人亡,是姚老大双手洗不干净的血,是一个个因此陷入痛苦的百姓。   他本不会放过这些人,只是若等扯皮结束,还不知道要多久,应容许帮助六扇门是不争的事实,仔细算来,这也不是对方第一次和六扇门合作了。   对方有分寸,刻意同他提议,更多的是想让他亲耳听一听姚老大犯下的孽,免得他真为了和姚老大的交易如了他的愿,令其逍遥法外。   姚家的冤案他自会查清,但一码归一码……   无情抬眸道:“可。”   连同应容许不想在朝堂也亮一亮相的请求,他也一同应了。   被点了穴道的阿信目眦欲裂,杀气如有实质。   但院子里三个人,无情面对穷凶极恶的犯人多如牛毛、一点红杀的人比阿信见过的阿芙蓉还要多,应容许嘛……他什么恐怖的反派没见过?各个都想宰了他割了他的舌头,这点杀气就太小巫见大巫了。   是以,没一个人受影响。   姚老大被折腾地手软脚软,应容许的泻药石观音那些千锤百炼的弟子们用过都跟被割的韭菜一样一倒一大片,整个石窟零好评的存在,绝不是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能承受得住的,压根没力气逃跑。   可能是心知自己绝对跑不掉,他最后还是从茅房里出来了。   刚一出来,就被一点红按住,应容许把仅剩的两瓶含有诱供剂的奇趣药粉,挨个给他灌下去。   【林捕快提供的药匣】中一共有六瓶药,都是掺有诱供剂成分,当初在青衣楼三个杀手身上用了四瓶,剩下的应容许一直没动,如今也不打算留着它们下崽。   以前是他没想过往这方面发展,现在么……有备无患才是正道,他回头就做上百八十瓶诱供剂,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吐出点东西再走。   灌进肚子里和药粉洒在身上的效果一个天一个地,三个杀手被药粉当头洒下都难受的想一头撞死,遑论姚墨。   他哭着笑着喊着,满地打滚,嗓子都咳出血来。   “现在知道痛了?”应容许轻声嘲讽:“服下阿芙蓉之人,若无法得到‘解药’便会如此痛苦,当你蔑视那些痛苦时,可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如此?”   阿信一听,只想活撕了他。   这位打手兼情人脸憋得通红,似是在试图冲破穴道,应容许躲过往趁机自己方向滚来的姚老大,后者怀中利刃刺了个空。   应容许踱步过去,从怀里找出两包新配的药粉,在阿信面前晃了晃:“接下来要登场的是,前任丐帮帮主南宫某人吃过的药粉,无名小卒用上大人物同款,感动吗?嗳,哑巴,说句话嘛。”   哑巴哪里会说话,哑巴在用眼刀子试图杀人。   在应容许看不到的背后,一点红幽灵般到了姚老大面前,无声踩住那柄挥空的匕首。   他俯下身,一旁的无情将他的面色看得分明,那样的眼神,那样的气势,曾经的江湖第一杀手露出獠牙时,格外可惧。   那是看死人的目光,无情逼声成线,传音入耳。   “他现在还不能死。”   一点红悄然出鞘的剑顿了顿,抬眸看了无情一眼。   他同样传音回道:“我不杀他。”   他很久没杀人了。   下一秒,那只握匕的手就单飞出去了,姚老大惨叫一声,可他吃了药后嘴巴里一直没停过嘶喊,一点都没引起应容许的注意。   但很快,应容许就从怪异的气味里闻到了些许血腥味,他眨了眨眼,往后撤了两步,那血腥味就变得明显了些。   他回首看去,刺目的红扑洒在地面上,应容许本以为自己会感到不适,但可能真是大场面见得多了,他出乎意料的平静,情绪稳定地仿若看到一地被打翻的番茄汁和一只猪蹄。   甚至带了点快意。   只是一只手,和姚老大犯下的罪孽相比,不值一提。   林捕快给的道具在游戏里生灰数年,跟着应容许换了个世界,它们终于全数完成自己光辉的使命。   药粉被淋在身上都让那三个刺客生不如死,何况全数灌入嘴里,应容许当初可没唬人,字字真诚,句句属实,这玩意儿喝进肚子里,药效迸发的效果不亚于在体内引爆一颗天星,当场把人变成痴呆也不是不可能。   奇趣药粉的消磨精神的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剧烈的嚎叫慢慢低下去,诱供剂的效用开始发挥了。   应容许蹲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来,看我,这是几?”   “……一。”   没破口大骂而是老实回答问题,应容许顿时满意,但想到接下来会听到的东西,刚翘起来的唇角就垂了下去。   “把你所知道的,关于阿芙蓉的全部都说出来吧。”他低着头,逼视对方,“全部,懂么?从进货卖货、辐射范围、药性、和买家反馈……全都要说。”   姚老大面色恍惚,迟钝两秒才点点头。   “这是无数人痛苦的哀嚎,无情捕头应该仔细一听。”应容许在对方开口前,郑重对无情说道,“当朝针对贩卖阿芙蓉并没有明确刑罚,但我相信无情捕头作为四大名捕,一定能还百姓们一个公道和警示。”   “相信无情捕头早已看出。”他停了停,做了个深呼吸,一字一顿坚定道:“若无法处死他们,那——我便会出手。”   如果连无情都无法实现他所愿之事……   应容许握紧拳。   那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对于罪大恶极之人,他不杀人的信念并非绝无回转余地。   无情望着青年坚定的眼,以同样郑重的姿态回应:“我会的。”   虽然即便应容许不这样说,他也会这么做,阿芙蓉的危害,没有人比调查这些事的捕快们更清楚了。   但眼下,他想,是该安安对方的心的。   在诱供剂的作用下,姚老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空洞的语调下,吐露出的却是无数家庭破碎的血泪。   账本上的东西果然不是全部,姚老大步步为营,职位不高,私下发展的下线可不少。   阿芙蓉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   并非寻常意义上的传染,而是……吸食这种东西的人,不管是认为快乐还是痛苦,总有人会想要分享出去,分享吸食时的迷幻、分享停药时的苦痛,一传十、十传百。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富人够掉坑的?   而穷人想要购买天价的阿芙蓉,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变卖家产、偷窃抢劫、卖儿鬻女……这些钱财悉数流到姚老大手上,因为特意抬高许多价格,他截留至少一半藏了起来,将另一部分写入账里。   而在这人发觉风向不对后,就生了跑路的心思,陆续把分散的下家叫过来再杀死——毕竟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每死一个,他被抓的风险都会逐步降低,一点红找到另一个人名册上被划掉的名字,就是他们的名字。   老才本也是会这样死去,只不过姚老大得知他第二天就要进行一场交易,才勉强放过他一日,好等钱财到手再杀掉,这才叫他撞到应容许手里。   一时的贪婪,转眼就成为了刺向他心脏的利刃。 第63章 立冬记得   应容许送着无情离去, 他问完想让无情听的话,就自觉离开了现场,任由无情去询问南王之事。   问出的东西, 让无情都难免惊愕。   在姚老大费心的拐弯抹角算计下在今年也染上阿芙蓉的南王,曾在迷幻中与他的人手吐露了一个秘密:南王欲要去找一个帮手, 那暂定的帮手并非了无牵挂,威逼利诱, 他必能将其死死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飞仙岛, 叶孤城。   但这就和应容许没关系了。   阿芙蓉一事,有无情的担保,应容许便可静候案堂音讯, 前者得了不少信息, 足以让他们集结人手给予出沉重打击。   他开始思考起新的东西,一些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早晚不得不正视的事情。   一开始, 应容许不喜欢——甚至可以说十分排斥这个命如草芥的江湖, 后来他融入江湖, 却自诩医者, 治人, 医人, 独独不想去杀人。   但……真的如此吗?   应容许想到了无花, 那个昔日妙僧,如今整个少林讳莫如深之人。   那是第一个激起他杀欲的人, 也是让他彻底正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 这个世界不是游戏, 无花怀中名册上的也不仅仅是名字,而是一个个姑娘的血痕。   名誉贞洁大过天的古代, 被玷污抛弃的女子,有几个能毫无芥蒂地活下去?不说古代,现代也不是没有遭到禽兽毒手崩溃自杀的。   应容许那时是真的想杀了无花,但底线和血性分别影响他的两种不同行为。   前者让他没有动手,后者让他托司空摘星给皇帝案上呈信,请愿施无花千刀万剐之刑。   这和杀人其实没有本质差别了,应容许一直刻意回避这一点。   而大沙漠一行,他将主要矛头对准石观音,难道他不知道,石窟里不全是好人,也有大把的助纣为虐之人吗?   不,他知道,但他分不清,分不出,于是他选择了闭目塞听,或者说……他把选择权抛给了曲无容。   该放,还是该杀,是负责收尾的曲无容考虑的事。   接着,是石观音死在他眼前的一幕,那不是第一条在他眼前逝去的生命,却绝对是第一个,死在他眼前,他只觉得快意的生命。   现如今,应容许扪心自问。   还要逃避吗?   还要坚持不杀吗?   这里没有他强盛繁荣的祖国的那套完整刑法,来针对犯罪分子层出不穷的想法。   你的想法很好,我国刑法很吊。   应容许停住步子,看向远处影影绰绰的码头上忙碌的人们。   一点红无言跟着他的动作,停在他身旁,他素来话不多,最近却格外沉默。   应容许倏然开口:“一点红,你认为,我是个江湖人吗?”   他叫过他仁兄,叫过他小红,却只有最初的时候,寥寥叫过两句对方“一点红”,熟稔起来之后,就再没有过了。   显然,这是个该认真回答的问题。   一点红对待这人的态度一直很认真,是以当下也不暇思索地给出答案:“你是。”   应容许释然地笑起来。   “好,我要对我最初的话反悔了。”他连日来蒙上沉暗的眼重新亮起来,那亮光更甚以往:“我不要当平民老百姓了,我要做一个有原则的江湖人。”   一点红咬字微重,似是承认着什么:“你已经是了。”   什么是江湖人?   以武犯禁,以杀止杀,快意恩仇,呼朋唤友。   什么是江湖人的原则?   须有可衡量的底线,亦须有对罪无可恕者刀兵相向、你死我活的魄力。   拨开重重云雾,应容许骤然轻松下来,他想,他找到自己一直想要的答案了。   一个世道有一个世道的活法,当见识足够多时,观念的转变只需要一个契机,从刻板一根筋的“不杀”,转为“什么该杀,什么不该杀”。   “我到底是彻底适应这个江湖了。”应容许长长叹了口气,面上却带着分明的笑意,“回头都不知道该怎么见楚留香了。”   【一定要保持住你纯真质朴的心,不要被江湖这乌漆嘛黑的大染缸染黑了啊,香!】   ——当初的话言犹在耳,到头来,应容许反倒是先被乌漆嘛黑的大染缸给同化的那个,真是……   嗯,感觉还不赖。   他没有明说自己适应在何处,但一点红了然于胸,他想了想,道:“不要勉强自己,你知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做这个。”   “没什么勉强的,我早就该想明白的,不然也不必纠结这么长时间……”   应容许失笑,他此时心胸开阔,状态极度放松,嘴上说着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伸了出去捏了一把对方严肃认真的脸。   一点红表情一空,一下子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应容许:“……”啊。   两个男人,站在街巷旁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的手还捏着另一个的脸,这不能说是奇怪。   这特么简直是闻所未闻!   光天化日啊,朗朗乾坤啊!   注意到他们两个的过路人眼珠子差点瞪脱眶。   那些视线如有实质,就差给应容许手上烫出一个洞来,他堪堪魂兮归来,嗖地收回手,干笑:“你别介意,我不是故意的……”   一点红指尖跳了跳,忍耐住摸摸被捏过的脸的冲动:“……无碍。”   应容许看开之后心态回归正常,脑抽嘴欠的本质就忍不住往外冒头:“那我能再捏一下吗?手感挺好,真的。”   别看一点红面容轮廓是标准线以上的“刀削面”,捏起来的时候,居然还有点软……   ——废话,又不是皮包骨骷髅头,面颊也是有肉的啊!   一点红竭尽全力才保持住毫无表情的表情,他艰难道:“有人在看着你。”   应容许后知后觉,往周围扫了一圈。   触及到他视线的人无不迅速扭回脸,往目的地竞走的、低头整理衣领袖子的、还有的直接往天上一看,试图将灼热的视线射往天外的。   每个人都突然变得忙碌起来,不多时作鸟兽散。   这破嘴怎么就是管不住呢,干脆和手一起切了锁起来算了!   应容许痛苦闭眼,很快转回来,再次干笑:“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比较喜欢开玩笑……”   一点红沉默地格外久,久到应容许有点心慌。   “……嗯。”一点红移开眼,闷声道,“我知道的。”   应容许还想解释,张了张口,又怕显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隔天,先前打过招呼的珠光宝气阁名下店铺来人传信,他要的东西有了消息。   栖梧桐铸造的材料,应容许当初为了试错特意多收购了一些,除了过于稀有的凤凰尾羽和同他天人两隔的剑身寒铁,基本都有备份,或者可在市面上买到。   能铸神兵的好铁在游戏里价值千金,现实中也稀少地只寻到捕风捉影的消息,没有实物拿出来拍,但有消息,总归是好的。   “银钩……赌坊……?”应容许战术后仰,“赌坊里现世寒铁?这种好东西不该都在世家或者矿商手里留着拍高价么?赌坊留着有什么用?”   “许是有人赌得动了气。”一点红对这些三教九流懂得比他多,解释道,“赌坊受死抵货物不少,偶尔有头脑不清醒的红了眼,珍罕物件也会拿出去换取钱财,大多大型赌坊都同黑市或拍卖场有往来。”   应容许抽了抽嘴角,不管怎么说,好歹东西是有信儿了,不是两眼一抹黑。   就是这赌坊的位置……是不是离大漠有点太近了?   “刚跑出来就又要回去。”应容许啧道:“我可能与西方有缘吧。”   等他骑上白龙马,原本的口嗨就变得既视感更重了些,应容许默了默,一本正经地立掌于胸前,神情悲悯:“阿弥陀佛……白龙马,载贫僧……为师走上一趟吧!”   白龙马打了个响鼻,圆润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语。   神经主人。   ……   越往那一带走,气温变得越低,秋季也走到了尽头,拖着最后一丝尾巴被初现的寒流裹挟而去。   他们到的前几日,天空中已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   应容许并没有时刻运转内力避暑驱凉的身体意识,察觉到气温变化,他便添了一件银裘,不算厚重的绒毛在脖颈裹了一圈,平白增添两分稚嫩。   他哈出一口气,白雾蒙蒙飘散。   算了算日子,应容许有点恍惚道:“是不是立冬了?……今天先不赶路了吧。”   一点红没有意见,只道:“我去找落脚处。”   应容许点点头,寒风徐徐而过,带动绒毛扫过下颌,有点痒。   “我去买食材好了。”他慢慢道,“立冬合该吃点饺子才是。”   青鸟这好端端的信使早被开发出了寻人引路之用,一点红并不担心他找不到自己,他比较在意应容许的情绪。   发觉立冬开始,应容许就有些怪怪的,眉眼都飘忽着,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一点红不是多嘴之人,他把对方的反应记在心里,转首去寻住处。   合格的住处不难找,一点红在房里点好火盆驱散凉意,不多时,应容许就找了过来。   除了做饺子的东西外,他还带了一壶酒回来,一点红心里的疑惑愈发放大,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边接手东西一边看着那壶酒迟疑道:“你今日怎了,会想来喝些酒?”   应容许拍掉脑袋上的细雪:“没怎么……我的习惯而已。”   他笑笑:“我生在立冬,近些年生辰时都会喝一盅酒,暖暖身。”   一点红一怔,指尖蹭了下壶身:“生辰快乐。”   他不知自己生辰,以往接触的人大多同样如此,竟是没想过应容许的生辰到了。   可生辰喜事,不该开心些么?对方瞧着,怎么都不太像开心的样子。   雪还在往下落,少倾便在对方难得以玉冠束起的发上落了薄薄一层,一点红莫名觉得对方有些脆弱。   他道:“你……心情不好?”   应容许一怔,笑意凝实了些:“不算,就是没想到日子过得这么快,今年又有小红陪我过,是难得事——我之前都是一个人吃,次次都做了一大盘死活吃不完。”   一点红顿时想到对方提到过的那位过世的老人,默了默道:“我们可以多做些,能吃完的。”   习武之人嘛,饭量总是比常人大。   应容许一乐,道:“好,正好我买了不少。走,咱们包饺砸去!”   孤零零对着圆盘里胖滚滚的饺子和两个小蛋糕的日子,都被这一句“包饺砸”砸成了扁片片。   应容许看看天空,微笑。   ——小许,生日快乐!今天来跟奶奶——   ——……一定要说吗?   ——立冬了嘛,合该的,快点快点。   ——包↑饺↓砸! 第64章 狗拿耗子   每一个北方孩子, 都要经历从入冬开始餐桌上就容易时不时被饺子支配的恐惧。   立冬吃、冬至吃、或者家长心血来潮一拍脑门吃一吃,一天三顿换着花样包馅儿都能吃吐了。   自成年之后,今年的饺子大概是应容许吃得最心满意足的一次。   即便一点红算得上灵巧的手也没点亮包漂亮饺子的技能, 煮的时候顺道收获了一小盆肉馅面片汤,应容许也喝得很开心。   要不是这边离得远, 心情值稳步上升的应容许甚至想要搞上一大锅包起来,让青鸟快递给小伙伴们都送一份过去。   他最后也没有对信使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过节还要人家加班, 撸袖子给重要成员青鸟也做了几包香喷喷的鸟粮,两人一鸟度过了一个堪称温馨的夜晚。   ……   银钩赌坊的外在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破烂, 内部却另有乾坤, 富丽堂皇地和外表形成鲜明且凶残的反差。   赌博这种事,应容许见得不少,前世国内有不少合法赌场, 应容许在圈子里混时, 也被狐朋狗友勾起好奇心进去过。   然后全程盯着人那提供的食物炫, 一点手不伸, 并在狐朋输成狗友时大肆嘲笑。   赌狗赌狗, 赌到最后一无所有, 对非酋来说更是如此。应容许对下海不太感冒, 游戏里的奖池都只□□的免费抽数呢。   ——顺带一提,该奖池开放近五年, 某非酋只在狠吃保底的时候抽到了大奖之一, 高级装备洗练石。   还是不可交易的绑定物品。   对应容许来说, 路边的马草都比这玩意儿有用!   背靠江湖势力的赌坊接待的对象大部分也是江湖人,进入这里不需要卸下武器, 同样也代表赌坊有绝对的震慑力让上头后很容易不老实掀桌打架的暴脾气们不得不遵守规章制度。   他们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富贵的败家子气急败坏地在跳脚,显然是输到心态爆炸,那人应是没了筹码,不甘心地下了桌,转头从怀里拿出一块玉寻了一个打手,似乎想去兑换钱财。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没人理会他,只有在那个非酋身上赢了不少钱的同桌人发出大声的嘲笑,招呼起其他人上桌继续。   不论是应容许还是一点红,对上桌都毫无兴趣,无视那些吆喝声直奔管事,想要见他们的老板。   这里的老板名叫蓝胡子,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个邪典童话里那个凶残的同名人士,当应容许见到本尊时,差点想问问对方家中深处是不是有个一直上锁的房间了。   无他,这位蓝胡子青面獠牙,看上去少说每顿饭要吃一对童男童女打牙祭,即便是易容,那也带着十足的冲击力。   毕竟开着这么大规模的赌坊,幕后老板不易以真面目示人,左右都是要易容,当然是凶残的相貌更容易震慑别人。   “公子想要买寒铁?”蓝胡子诧异地挑眉,他这里是赌坊,不是商铺,这样找上门来求购东西的可真是少见。   但……他眼珠转了转,找上门的生意可以抬价的空间就高了,有钱不赚王八蛋嘛。   他正要打探一下对方的心理价位,门又被敲响了,管事探头进来,表情有些紧张:“老板,有位公子……有位公子想抵押一块玉牌。”   突然被打断,蓝胡子不满地瞪向他:“那就给他抵,这点小事找我做什么?”   管事苦着脸快步走进来,应容许看清他额上布着细密汗珠。   他倾身在蓝胡子耳边说了什么,后者眼皮一跳:“当真?”   管事苦哈哈的:“是,不然……您亲自去看看?”   那玉牌一定不是个简单东西,应容许闻言主动道:“我们这不着急,老板你先忙自己的也行。”   蓝胡子语气中显出几分迫不及待和焦躁:“嗯,你招待一下二位公子,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他便大步走了出去。   管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干这一行的都是八面玲珑,态度不谄媚也不轻慢,应容许和一点红对视一眼,他们的时间并不紧迫,可以慢慢等。   蓝胡子没让他们等太久,不多时便大步流星地回来了,他走路带风,眉目中似有些惊疑不定,很快就收敛起来,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和应容许谈起生意。   寒铁可遇不可求,应容许对价额早有心理预期,看过那足需两个成年男性抬过来的寒铁品质后,只要对方不过分,适当的抬价也并不介意。   寒铁足有人头大小,密度极高,颜色是没有杂质的淡蓝色,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这么大块的铁打一把剑绰绰有余,还能剩下不少供应容许折腾。   这一块成色极好,下次再遇见,可不知道是几百年以后了。   两边一拍即合,钱货两讫,双方都对成交的结果很满意。   应容许早就抽空分次把包里半数元宝换作银票,也省了他打掩护在过后送几箱金子来,那就太打眼了。   这一笔入账的金额显然让蓝胡子满意,邀请道:“若是有兴致,贵客也可在坊里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玩上一玩。”   “我的运气比较糟糕,就不去不自量力了。”应非酋一点也不心动,打算撤退,“既然交易完成,我们就不做打扰了。”   蓝胡子没坑到他去给自己的流水多贡献一份力,也不在意:“二位可以留个地址,稍后我们遣人送过去便好,也省了二位劳累。”   应容许点点头,报了一家路上看到的客栈的名字——他们不打算在这多留,东西拿到手就准备去拥翠山庄,是以也不需要多花时间在住宿上。   夜长梦多嘛。   出了赌坊不远,一点红鼻子动了动,驻足看向一旁昏暗的小巷。   应容许跟着看过去:“怎么了?”   一点红轻声道:“血腥味。”   在气温降低积起雪来的冬夜里,这味道传播不远,很浅很淡,却没逃过对其格外敏感的一点红的感知。   应容许天生就是个狗拿耗子的命:“走,看看去。”   说是看看,也不可能光明正大从正面进去,从小巷里传出的血腥味,怎么想都不会是有人在里面没事闲的砍自己玩,大概率是爆发了什么冲突,要是胜利那方没有离开,说不定会攻击两人。   一点红不怕这个,应容许却不想打没必要的架,他只想看看人还活着没有。   他们无声跳到墙上往里看,曲折小巷里,黑暗中,一道人影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从穿着来看,正是他们进入银钩赌坊时看到的青年。   周围没有其他人,两人先后跳下去,应容许俯身看了看,对方嘴角带着血,双眼睁大,面上残留着震惊之色,像是没有想到会被下手。   他已经死了。   入了冬的气温毫不留情地加速夺取着他身上余留的温度,即便如此,身体也还没来得及僵硬。   “我记得……他在咱们进去时,手里拿了个玉牌要去换钱。”应容许摸了摸对方的身体,道,“没死多长时间。”   这方面一点红是行家,他检查了周围的痕迹:“死亡不超过一炷香,有三人动手,当场毙命——那三人很快就走了。”   不超过一炷香……   仅仅是一炷香的时间,生命的逝去永远猝不及防,应容许感慨地想,但经过蜕变,他不会想如果他早走一会儿就能改变什么。   如果,这两个字的出现总会伴随追悔莫及,可人各有命,应容许不打算把陌生人的命运担负在自己肩上,哦,求助过来的患者除外。   但就算是患者,真的不治而死,应容许也许会难过,却已经不会再自我苛责。   他不是神,他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力所不能及之事,哪怕他身怀系统,有各类神奇的药物,也不代表他能每次都能在和死神的拉锯战中获得胜利。   从痕迹来看,这是一场江湖斗争,行凶者于暗处发难,青年毫无还手的余地。一点红做出判断。   他在等待,等应容许做出行动,对方的行动代表之后要不要为了一个陌生人掺和进无关的事件中去。   应容许合上青年的眼,作出决定:“去告知银钩赌坊的人吧,毕竟人是在他们的地盘里出了事。”   显然,他不打算管这件事。   似乎察觉到一点红的诧异,应容许无奈地抬首道:“我看上去那么喜欢狗拿耗子?”   一点红不答,眼神却很明显:你不是吗?   好吧他偶尔是。   应容许没好气道:“他要是没死我还能救一救,但给他报仇雪恨什么的,我也不至于啊!”   当他是什么,耶稣?救苦度厄真君?虽然他也死过一次,但人格也崇高不到哪去啊。   哪家圣母天天造口业气死人不偿命的。   他开始思考自己在一点红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了。   得知刚典当一块很有故事的玉牌又很快输光的青年死在附近,银钩赌坊的人出来的很快,应容许为了给一点红洗洗圣母滤镜,毅然带着他溜了。   而跟着出来看到尸体的管事两腿一软,人都傻了。   他欲哭无泪:这个拿着西方魔教罗刹牌抵押的疯小子,死哪不好死这啊!   和死在他们门口有区别吗?   想到西方魔教的作风,管事两眼一黑,这是要完的节奏。   他让人赶紧收尸,自己哆哆嗦嗦去找正在打量罗刹牌的蓝胡子,把事情说了之后,蓝胡子却不仅没担心,反倒笑出了声。   管事差点以为自家老板疯了。   蓝胡子大笑:“对了,这消息还没传出去呢……玉罗刹已经死了,西方罗刹教自顾不暇,有什么可怕的!……但眼下来说,这罗刹牌的确是个烫手山芋。”   在教主死后,有野心的人都会来争抢罗刹牌,有了它,便可以成为下任教主。   谁能想到,它居然会被少教主抵押出来?   玉罗刹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蠢得让人不忍直视。   他幸灾乐祸地感慨一阵,接着开始想,要如何利用罗刹牌做一个局,坑谁来帮他扫清障碍呢?   一场以罗刹牌为中心的另类大逃杀即将开始,应容许对此毫不知情,与腥风血雨相错而开……大概。 第65章 坑爹者   一对交易结束就想快速离开这里去办事的人, 显然不是最好的栽赃对象。   最重要的是,至少表面看上去,他们没有被栽赃的价值。   栽赃坑人也是个技术活儿, 落入陷阱的人需要聪明,也需要有能力, 这样才能让苦主相信其能做到此事,也能帮助陷害者扫除障碍。   至于会不会太聪明让陷害者遭到反噬, 有能力制造陷阱的人都自认是聪明人, 自认聪明的人,都会很自信。   也就是应容许的行踪一向飘忽,来买寒铁的操作又让人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他是那个以医术出名的人, 连带着, 蓝胡子也不会想到他身边那个男人是一点红。   一点红许久不曾杀人,不代表他疏了剑术,心无旁骛练剑、身边还有个不插科打诨逗人玩就会憋死的家伙, 他身上的气势被磨得内敛, 看上去和杀手早已没了半点关系。   他现在站在那里, 已经没有狠辣锋锐的气息了。   环境会潜移默化性格, 日渐平和的日子让一点红稍显沉寂, 并非不利, 不过是宝剑入鞘, 就像薛衣人,不执剑的时候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 谁也看不出他曾经的凶残。   这种变化, 通常都代表着心境更上一层楼, 实力也会水涨船高。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称之为一位内敛的剑客了。   应容许和一点红, 传闻和现实中相差在这里,蓝胡子没有发现他们的身份,也就不会想着坑他们来做局——万一这两个人武力有余智商不足咋整,其中一个脚步还那么虚浮,看着就不会武功!   于是,像过往每一个都很自信的聪明人一样,蓝胡子将不怀好意地目光投向了某个倒霉蛋。   对,没错。   又是陆小凤。   天字第一号倒霉蛋,各路人马眼里的背锅首选,第不知道多少次被盯上了。   主要层层考虑下来人选实在很有限,陆小凤又是出了名的麻烦缠身,去找他的话,哪怕不情不愿,最后还是会掺和进来,虽说是个浪子,有心的话也不是找不到。   最重要的是,和他一样容易卷进麻烦里的楚留香……他住得太远。   若是让陆小凤知道,他说不定会悲愤地嚷嚷要直接住到海岛群里去。   虽说就算如此,他遇到的麻烦事说不定也不会少到哪去。   暂且不论陆小凤邪门的体质,另一边,蓝胡子的人上门速度还挺快。   应容许随意报上的客栈住的人寥寥,十分清静,让人把寒铁搬上去之后,应容许跟着一起上楼,和一个白衣公子擦肩而过。   对方眼尾微红,像是刚哭过似的,应容许下意识多看了两眼,觉得那人走路的动作有些不对劲,像是受了伤,习惯性集中精神往他头顶看了眼……   应容许一脚踩空,要不是一点红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他差点滚下去。   他动静不小,下楼的白衣公子闻声抬眼看过来,应容许强撑着起身,对一点红道:“没事,不小心踩空了而已。”   表面稳定下来的应容许,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能把世界淹没。   ——任谁看到有人脑袋顶上戳着一行内容基本都被系统识别为【屏蔽词汇】的一串包括【受虐倾向】、【受伤流血】、【高速自体修复】、【一本满足】等图标……都不会比应容许的反应更平淡。   应容许头次见到一本满足这种图标,某种情绪的过于高涨的确会有图标表现,但……和其他的图标列在一块,这和现场还原有什么区别?!   习惯害死人,他本意可不是去探寻别人的个人隐私……罪过罪过。   他眼观鼻鼻观心,认认真真走楼梯上楼。   白衣公子眯了眯眼,慢吞吞走下楼,客栈大堂只有掌柜和小厮在,他越过昏昏欲睡的掌柜,旁若无人进了对方身后的门。   片刻后,掌柜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脚步虚浮的也进去了。   “九公子。”   “嗯。”宫九慵懒道,“玉罗刹走火入魔死了?”   “玉天宝身亡,西方魔教毫无动静,看来是真的。”掌柜道,“九公子,那这玉石生意……还要继续和他们做下去吗?还是说……咱们也去分一杯羹?”   “分一杯羹?”宫九一笑,骤然冷下脸,“怕是会被这杯羹噎死吧!我的胃,可还没大到能装下西方魔教的程度,你说呢,玉教主?”   在掌柜骇然的表情下,门口传来一串笑声。   令人更加悚然的是,那里竟走进来一捧人高的黑雾,不得见其内面容。   玉罗刹道:“很敏锐。”   宫九完全感觉不出来夸赞的意思,就连他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玉罗刹没死,还把他的那番话听了进去。掌柜汗如雨下,恨不能倒转时间,把方才那些话重新吃回去。   教主未死,罗刹教的一切动荡都变了个味儿,即将变为众人争抢对象的罗刹牌也没了意义,玉罗刹假死的目的并不难猜,无非就是想借此机会把发展得过于壮大乃至有些臃肿的魔教清洗一番,而插手进来的外部势力……估计过后就难逃一劫了。   “不过我可不是特意跟着你来的。”玉罗刹轻笑道,“‘儿子’死了,第一现场又有人发现,当爹的是该看看。”   儿子?谁,那个被推出去当挡箭牌的玉天宝吗?   虽然平常表现得不太聪明的样子,又记不得路又容易被诓算数也算不准,但宫九本质并不傻。   相反,他洞察力相当高,有的人站在他面前,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他就能看透对方在想什么。   按照正常进度,玉天宝的死不会被发现得这么早,传出的这么快,这是因为有预料之外的人恰巧撞见了现场……在发现人死到有人来这家客栈,显然就是那个上楼不看路的人了。   寥寥对视几秒,对方的表情好似透过他衣衫和愈合的肌肤看到了些什么似的,宫九对他还真起了点兴趣。   宫九对玉罗刹明显扯淡的说法嗤之以鼻,他道:“那人是谁?”   有什么利用价值么?   玉罗刹老神在在:“他是谁都无所谓,知道他的朋友有哪些可用,就够了。”   宫九顿时了然——哦,这人打算把水继续搅浑,能坑几个进来就坑几个进来。   宫九饶有兴致:“你现在假死,魔教里没有能用的人手……哦,你想让我加入,一起当搅屎棍?”   好粗鄙的语言,和他光风霁月的外表完全不搭边。   玉罗刹对此接受良好:“不好玩么?魔教需要整顿,碾死某些蝼蚁之后,有些势力我没兴趣接手,但你不一样。”   比如快速崛起的新兴势力黑虎堂那个什么什么玉虎,跟玉罗刹合称西北双玉的——玉罗刹不能说是不爽,对方也不配他生出这种情绪。大致形容一下他的心情的话,大概就是:哪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这玩意儿也配和他平起平坐?   一听有利可图,宫九就更感兴趣了。   两人的利益交换外人不得而知,即便是即将被拖入水里的应容许也不会知道。   应容许做梦都没想到,坑爹者恒被爹坑之,兄弟捞捞那么多次,如今轮到他因兄弟被插两刀的时候了。   他心足够大,一晚安眠过去就基本忘了给他幼小心灵给予冲击的白衣公子,转天就想要出镇。   结果走到半路眼一瞥,某个白衣公子在不远处晃过,顿时把还算新鲜的记忆翻了出来。   对方在街上驻足,淡定地左右看看,脚步一转,钻入右边的巷子里。   发现对方没看见自己,应容许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倒不是别的什么,就是……意外窥探到他人隐私,他见到对方有点尴尬。   即便那人不知道,也不认识他。   一点红对他的情绪向来敏感,往宫九消失的位置看了看:“怎么了?”   “没事。”应容许摇摇头,“就是看到和咱们投了一家客栈的人……嗯,没什么,咱们继续走。”   三分钟后,应容许一脸懵逼地看到同一个人,从另一条岔路钻出来,还是那么淡定地驻足两秒,左右看看,又找了一条小巷钻进去。   应容许:“……?”什么情况?   一点红显然也发现了:跟踪?   两人果断换了一条路走。   十分钟后,宫九跟阴魂不散似的又出现了——他依旧没看到他们。   应容许有了点预感,他眨眨眼,迟疑道:“那个人好像……在找路啊?”   一点红不解,找路能找这么半天?   应容许寻思要不然去搭把手算了,这人钻巷子钻个没完,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谁知还没张口,对方显然找到了想要走的方向,脚底一抹油……转回刚出来的巷口里了。   像是一只方向感出了错的蚂蚁。   片刻后,对方又从远处出来了。   隔着老远,应容许都能感受到对方茫然懵逼的气息,他嘴角抽了抽,确认了:“他好像,真的迷路了。”   他上前去招呼了一声:“你在找哪里?我可以帮你问问啊。”   “不用了,我在找人……”宫九一边说着一边回头,见到应容许的模样一顿,高兴地一拍手,“哦,找到了!” 第66章 被迫害   宫九话音落下, 两边人骤然升起了对峙的感觉。   在街上做买卖的小摊小贩永远是最敏感的,发觉这边动静的人看到一点红腰上的剑,不约而同开始收拾东西, 尽可能在没打起来之前抢救抢救。   打起来之后,他们就得丢掉摊位逃命了。   熟练的令人心疼。   电视剧里经典场面就是两拨人一路打一路掀摊子, 应容许很有这方面的保护意识,他闭了闭眼, 心平气和道:“介意换个地方说话么?”   宫九:“嗯?不介意, 你领路?”   废话,让你领路这辈子都走不出方圆五百米!   应容许心累得要死,不抱希望的在心里祈祷不要再是特别麻烦的事……虽然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愿望很傻很天真。   被老天爷折腾到没脾气的应容许态度堪称平和的找了一块没什么人又开阔好施展的地方, 手里扣着一包软筋粉, 这边避风,随时都能糊人一脸。   他甚至还有多余的一根神经顺带心疼一下同样过于熟练的自己。   和严阵以待的一点红不同,应容许平和中带着一丝消极, 提不起半点气性地在宫九开口前一口气道:“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说吧, 你是亲戚朋友手下哪个在我手底下遭过殃?还是想要坑我入什么局当什么饵?”   宫九笑容灿烂地一拍掌:“听上去你干过不少遭人恨的事, 经历的事情也很倒霉嘛。”   “……虽然是事实, 但你以这种语气说出来, 我觉得你比我还遭人恨。”   比这个杀伤力强的攻击言论宫九听得不少, 浑不在意,好奇道:“若是想拉你入局作饵, 你会怎么做?”   此话一出, 他堪称捅了马蜂窝。   几乎是话音刚落, 一点红的气势就上去了,看上去会随时拔剑跟他打一场的样子, 应容许也暗中拆了药包一角,打算后面谈话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先下手为强。   谁都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态会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滑铲到另一个赛道上去。   宫九,太平王世子,作为一个小小年纪就踹了没长嘴不会沟通任由误会丛生的爹跑出去拜师学艺的武学天才,他学什么都是进境神速,但不知是不是小时候的一些心理阴影还是常年压抑自己内心的问题,越长大,这人的受虐倾向就越重。   即便后来回京城意外和神侯府搭上线结下交情得知过去的一些真相解开心结,宫九的体质还是没有得到改善,或者说,他也不想改善。   虽然平常看上去和常人一般,但宫九一旦面对刺激,头脑就容易不清醒,他很容易被杀气或剑意刺激得兴奋起来,大多数时候,这种兴奋都不会太浓重,除非……刺激源很强烈。   换句话说就是,他面对的杀气和剑意越纯粹越强烈,他就……越容易兴奋。   而后果嘛……   看着脸颊越来越红眼睛越来越亮的宫九,应容许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顾不得别的,他迅速点开对方头顶突然蹦出来的图标。   在一连串马赛克和寥寥方块字中迅速拼凑出来什么的应容许表情瞬间惊恐,抓着一点红就往后退了几步,和宫九拉开距离。   一点红剑猝不及防,手下意识一拔,剑已经出鞘了:“他……”   “走什么?”一道白影追上来,眼珠子冒光,堪比见到无情轮椅的应容许,这副模样在一点红认知里和直说“我不演了开打吧”没区别。   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发疯,但一点红从来都是个你出招我就接招的人。   “好强的剑气——来,打我!”   一点红从没见过这么离谱的要求,当即就要满足他,他剑太快,应容许想拦都没来得及。   出乎一点红意料,宫九竟是不躲不避,“刺啦”一声,布帛连同肌肤一同被丝滑破开一条长口子,鲜红血液喷洒而出。   观察到对方头顶图标又多了个简介不堪入目的东西、且眼睛都有红眼病趋势后,应容许简直想尖叫出声。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要打去练舞室里打……呸,练舞室也不行啊!   一点红还在诧异对方为何不闪躲,那一剑不过是为了逼退宫九,以对方追上来的步法来说,应该是能躲开的。   下一秒,他因专注而紧缩的瞳孔骤然放大了一圈。   宫九他完全就是在往他的剑上撞,而且嘴里面还、还……总之那动静叫得一点红罕见地从头皮麻到脚底板。   一点红:行刺多年,我什么地方没蹲过,什么东西没见过?   这他真没见过。   有那么一瞬间,一点红觉得手里的剑脏了,他喉结滚动一下,当机立断扯回手中剑,往后噔噔噔退了数步。   连他都这么懵,遑论应容许。   白衣浸血的宫九倒在地上,嘴里还让人家不要停——“有鞭子吗,有鞭子吗!抽我——”   应容许缩到一点红身边,满脸写着:这是我这个年龄能听能看的吗?!   他精神受到严重冲击,六神无主。某人满地打滚洒了一地血的样子分外渗人,应容许好多年都没被吓成这样过了,上次还是他大半夜缩在被子里看伽椰子突破被子结界的时候!   不论是血腥场面还是神经病应容许都不是没遇到过,心理素质是不可同日而语,但……但眼前这个完全是两码事啊!   对大多数人来说,眼前场景都足以分类为高强度精神系攻击。   一点红脸色不太好看,道:“走?”   这一声让应容许回过神,他一拍自己脑门:“走走走,快走!”   此地不宜久留,再留下去,对方指不定还要做什么掉节操的事儿,应容许不想长针眼,也不想让一点红长,两人立马丢下宫九上马跑路。   应容许也是找了个好地方,这么半天都没人听到动静被吸引过来,两人走了没多久,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愈合结痂的宫九抹了一把额上汗水,面无表情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满脸冷静,除了粗重些的呼吸和脸颊上仍漫着的红晕外,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宫九舔舔嘴唇,看向周围在他眼里长得都一个样的路。   嗯……人呢?   对于有兴趣的人,宫九从不吝啬自己的死缠烂打。   他虽然容易迷路,但耐力体力也恐怖得过分,武功还高,多走一走总能遇到想遇到的人。   他甚至可以把这场你逃我追当成一场游戏,不管他追不追得上,他都可以享受这场游戏——因为对面那两人是他感兴趣的人,而不是他需要杀死的人。   不需要杀死,就不用费心去谋划追赶,可以很放松的追赶。   他是放松了,别人可不一定。   应容许和一点红很快发现,他们莫名其妙招惹到了一块狗皮膏药。   还是不能打、骂也没用、一点红想直接宰了都会被千钧一发溜走的属猹的狗皮膏药!   宫九会的武功太多,他师父手上失传的武功很多,宫九又学什么都很快,各类诡谲步法层出不穷,应容许气了个仰倒,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扭头找了个野外的小破木屋落脚,用手头工具做了个陷阱房守株待兔。   然后眼睁睁看着一路迷过来的宫九在眼皮子底下错过木屋六次。   应容许抓狂:“……他是不是故意的?!”   谁都不知道。   宫九第七次路过的时候,应容许彻底没脾气了。   他有气无力地凑近窗户:“在这儿呢。”   鬼打墙好一会儿的宫九一愣,欣然进入小木屋……还是从门口进来的。   然后一脚踩进陷阱里被网兜网了起来。   应容许:“……”   一点红:“……”   他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宫九眨眼就破开了网兜落到地上,旁若无人拍拍衣裳上的灰尘。   应容许累了:“你穷追不舍到底想干嘛!”   “嗯?我没说吗?”宫九茫然道,“拉你入局,以身作饵啊。”   应容许闭了闭眼,从来都是他把人气到脑溢血,这下子算是遇到对手了。   他心平气和指着埋了一堆药包的地方道:“你过来,站这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个橘子。”   宫九不动弹。   这个人表现得很矛盾,表面光风霁月,癖好不同常人,他路痴呆笨到天下无人出其右,又有着强如野兽的直觉。   简直是颗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   应容许麻了,对付这家伙,一点红的剑简直是下下之选,现下只好先弄明白对方到底想做什么,要是……那他用从石观音那顺来的冰蚕丝练就的毒物就有首秀现场了。   “行,好。我们谈谈。”应容许做了个辩论赛时他老师常用的手势,“请开始你的演讲。”   宫九从善如流:“你们那日不是发现了一具尸体?西方魔教的少教主死亡现场是你们发现的,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么?”   一点红也烦了他了,主动说道:“你不是西方魔教的,为何要来找我们。”   应容许自动翻译:少来前情提要,赶紧把话说完,我们没空听你多絮叨。   宫九道:“我看你们顺眼,当然要提醒你们一下啊。反正你们都入局了,顺便可以帮人钓一钓凶手吧?把自己摘出来也好。”   窒息。   难以言喻的窒息感袭上应容许,好像有人把脸基尼的材料换成了塑料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   “按照你的意思。”他慢慢的,艰难的呼吸,“我们来都来了,与其被魔教没完没了的追杀,不如跟着一起找凶手?”   宫九想了想,这么理解也没毛病,反正留下来搅浑水就对了。   他点头。   诡异的死寂。   应容许静静走到散发着腐朽味道的桌旁。   猛然掀桌:“但他妈从之前到现在不就只有你在死缠烂打追着我们不放吗?!开什么玩笑啊要不是你我们早就跑到魔教伸不过去手的地方了啊混账东西——!!!”   人类是有极限的。   但人类的脑残脑回路是链接外太空的!   向来只有应容许把人气到疯魔的时候,现在好家伙的倒反天罡,气人祖宗被人快气死了。   一点红开始考虑重操旧业的可行性。   先前宫九一直没死,固然有武功高强到变态的因素在,还有一点就是……他们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不明确必须杀死的情况下,一点红不想再面对一次脏剑的膈应。   他看看自己的剑,心情有些沉重地握住剑柄。   回头好好洗洗吧。 第67章 他的朋友很多   一点红最后还是没把脑袋里的坑链接外太空的九公子细细地切作臊子。   宫九在真正谈论正事的时候, 深不见底的坑眨眼就会被他填得平平整整:“你可不要小瞧了魔教在锱铢必较方面的程度,也不要小瞧了少教主之死引出的乱子。魔教虽位处大漠,但其他想借题发挥的势力可就近在眼前。”   他定然是个谈判的好手, 也是个恐怖的操心师,能轻而易举挑动别人的情绪, 也能让上一秒还想抡圆胳膊炫他十个巴掌的人瞬间冷静下来。   应容许很快便察觉出话题和情绪都在被他带着走,奈何他完全抢不回主动权。   一方面信息情报他两眼一抹黑, 另一方面……他确实很少接触这类人, 要是能开打也就算了,挑衅骚话那么多,总有一款能气到对方, 但眼下别说开打了, 应容许还真得掂量一下对方话里的真实性。   他狐疑:“你是怎么知道那人是魔教的少教主?这儿可是关内,魔教不是在大漠深处么?”   “我不但知道他是少教主,还知道他在银钩赌坊抵押出去了一块玉牌……哦, 看你表情, 你也知道。”宫九心说挺好, 现在你更逃不掉了, “那块玉牌可没那么简单……”   应容许一脸菜色, 不好的预感直冲顶峰, 疯狂敲击他的小心脏:“我能不听么?”   宫九微笑, 目露怜悯:“你确定?”   “……你先说吧。”应容许竭力维持镇静,“只要不是什么镇教之宝的交易我就还能受得住。”   如果是镇教之宝的程度, 他好死不死在那短短时间去银钩赌坊见了蓝胡子……这要是被魔教知道, 他很容易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宫九:“镇教之宝?应该不算。”   应容许松了口气——   宫九:“也就是教主死后, 无论谁拿到那枚玉牌都可以成为下任教主的信物吧。”   松到一半的气卡在了喉咙里。   西方魔教,传说中宁杀错不放过超级凶残神秘据说全员发动甚至能统一大漠的罗刹教。   传言几分真几分假他不得而知, 但既然冠以“魔教”之名,就算传言夸大了,应容许也不敢赌。   毕竟《侠梦》的某个被称为魔教的教派,换算下来规模还没有西方魔教展露出来的大,就在数个版本里一度掀起了腥风血雨呢,那叫一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应容许没全信对方的话,但……他双眼无神地问一点红:“你说,我们不被连坐怀疑的概率有多大?”   应容许去找蓝胡子的时间太巧,留得太短,出来后就马不停蹄往外跑,又是第一个发现少教主身死现场的人,在不知全貌的人看来嫌疑大到无法忽视他们,就凭这个,魔教都得掘地三尺挖出来吧?   一点红沉思片刻,他对西方魔教的认知不比应容许多太多,毕竟离他活动范围实在远,况且他们的教主好像是个奉行神秘主义的,魔教内部很少会有消息透露出去,仅有的情报也真真假假辩不分明。   他把已经顶出一寸的剑按了回去,冷静道:“两成左右吧。”   他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了,血腥味有就有,别人斗殴关他屁事?非要凑过去看需不需要救人。   应容许强颜欢笑,在心里唾弃自己。   想是这么想,俗话说狗改不了……呸,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有类似事件,他估计还是会钻小巷。   万一抵消了个七级浮屠呢。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他们是想掺和也得入局,不想掺和……也跑不掉了的样子。   罢了。   应容许:躺平接受命运.jpg   凭借宽如鸿沟的信息差,宫九删删减减,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多带人进来搅浑水的目标,而对于应容许“既然你不是魔教的为什么想要找凶手”的疑问,宫九自认非常诚实。   “西方魔教乱来的话,我的生意会受到影响。”   嗯,他和玉罗刹之间的生意影响。   这边乱得越久,他把自己的产业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进度也会受到影响,毕竟……宫九可是想要接手黑虎堂的产业的。   既然选择入局,如今最好且唯一的切入点就是手头持有罗刹牌的银钩赌坊,应容许打算回去从长计议,还未动身,又被宫九挡住了。   他道:“还有事?”   宫九眼睛发亮,稍带兴奋地看着一点红……手里的剑:“你的剑意很——”   应容许离他不过一臂远,闻言勾起和蔼的笑容,一手抄起破烂的板凳:“剑没有,鞭子也没有,但有埋里吧汰但足以在你头上扎一堆木刺的破板凳。”   不犯病的时候还是很爱干净的宫九:“……”   应容许目露凶光,亲切劝导:“不要把你奇怪的癖好随机散发到路人身上,好、么?”   宫九看看他,又看看满脸防备的一点红,思索两秒,握拳砸掌,恍然大悟:“哦,你们是一对?”   不然没道理这么护着嘛,看对方那模样,活像被一脚踏入领地炸毛的野猫。   应容许哽了哽:“……不是。”   “?”宫九奇怪道,“那你这么护着干嘛。”   应容许恼羞成怒:“你不应该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么?!”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洒毒药的手,再也不理宫九,防狼一样用身体隔着两人,带着一点红走了。   宫九则若有所思地在木屋里呆立片刻,再次一锤掌心:“哦,害羞不肯说。”   他点点头,仿佛在自我认同,下意识往前面走了两步。   “砰”!一声爆响,一蓬蓬白色粉状物从脚下炸开,宫九一凛,条件反射地闭住气,运转内力就要拂去粉尘。   下一秒,他闭着气的鼻子不受控制地痒了起来——   “啊嚏!!”   “啊嚏!啊嚏!啊嚏!!”   【喷嚏粉:愚人节活动赠礼,可作用于npc或玩家,令其打满一整日的喷嚏。奇趣药粉生效期间,目标因喷嚏困扰,移速-20%,战斗状态下不可使用。当面对非红名追击者时,你就该知道——该出奇兵了!】   应容许此时还没走远,听到动静顿时一拍手,发自内心的快乐:“噫,好,他中了!”   ……   过后要真是会陷入麻烦中,带着一箱价值不菲且沉重的寒铁显然不太现实,累赘不说,这东西要是丢了,应容许能当场把所有涉事人员沾着甜辣酱活吃了。   但有一点红在身边,他又不能直接把寒铁收到背包里,应容许想了想,先和一点红继续往另一个镇子走,在那找到了一家珠光宝气阁名下的店铺,将寒铁保管起来。   说来奇怪,银钩赌坊所在的镇子,不知是竞争太激烈还是另有隐情,卖玉石的店应容许也看到了几家,可几乎开遍店铺的珠光宝气阁竟是一家小店都没有。   稍作打听,他才得知那里的玉石店大多掌管于一个名叫黑虎堂的江湖帮派下,心说怪不得。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人家背后还有江湖帮派撑腰,抢生意的话很容易出事情,不如放弃在银钩赌坊旁边开店的大蛋糕。   一来一回用了小两日,不知是不是被喷嚏粉劝退一波,宫九再没出现过,让应容许和一点红不约而同放松了点。   不得不说,宫九带来的冲击力是真的很大。   回到小镇后,两人打算直奔银钩赌坊,没走过两条街,眼观六路的一点红捕捉到一抹鲜艳的红色。   他眨了眨眼,指着那边道:“你看。”   “嗯?怎么……啊。”应容许看着那边酒肆里坐着的两人,表情微妙,“奇怪的组合……”   好像看到了奥特曼和假面骑士坐在一起似的,虽然二者都是特摄剧里的角色,但碰到一块怎么看都觉得有种打破次元壁的美。   但楚留香和陆小凤坐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感觉,可能是气质相性比较合的原因?   酒肆里,已然有人注意到了他。   “应容许?”   应容许以和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微妙重合的表情走过去:“你们两个……是怎么凑到一块去的?”   打招呼的人——陆小凤摸着他的胡子笑道:“凑巧相遇于此,本想着都是独行,便一同拼个桌,却没想到遇到的是闻名遐逸的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笑容略显尴尬:“应大夫。”   以这人的性子,对林诗音心有愧疚,不暗中护着他表妹,怎么跑来这边了?   应容许随手捞了两把椅子,问道:“表妹她一切可好?”   一点红:“……”不是说了那不是你表妹了么?   正牌表哥李寻欢嘴角抽了抽,但提起林诗音,嘴角的笑不由自主真诚了些:“诗音……咳,表妹对教书先生一行格外应手,很快便适应了。花公子亦有所提携看护,还要多谢应大夫为表妹的打算。还有我的病也好上许多,也要多谢应大夫了。”   陆小凤来回看了一圈:“原来你们认识啊。”   应容许微笑:“认识啊,怎么不认识,说来话长,还要从兴云庄断袖奇谈开始讲起……”   陆小凤:“……什么奇谈?”   “病好上许多”的李寻欢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应容许挤兑完一句便大度的放过李寻欢,转而道:“你们怎么都来这儿了?”   李寻欢还在咳,陆小凤笑着递给他一杯酒顺气,提到来意眉开眼笑道:“我自然是受朋友邀请了!”   啊。   这是倒霉蛋要被坑惨了的前奏吧。   应容许古怪地问:“这是你哪个朋友?”   陆小凤笑道:“他叫方玉飞,请我来这儿玩上一玩——你可知这里的银钩赌坊?”   这下子,一点红看他的眼神也古怪起来。   应容许:“……嗯,我知道。”   陆小凤没注意到一点红的眼神,他和应容许说话的时候就看着应容许,这个人总是会让人感受到一种尊重:“朋友邀我来银钩赌坊玩耍,我又怎么会拒绝?尤其最近手头正好宽裕,就更要来奢侈一把了!”   陆小凤的口袋里总是留不住太多钱的,他也总被调侃说是穷光蛋,事实上他来钱并不难,只是花钱同样如流水,手里的钱像是烫手山芋,多留一会儿都不行,总要去玩一玩,世上好玩的东西那么多,他又是个酒鬼,是以每次都能很快挥霍一空。   而现在,他显然是应了方玉飞的邀,要在银钩赌坊里赌上个爽,直到把钱赌光,做回他的穷光蛋。   “我也是刚到,找他之前先被这里的酒香迷住,今朝有酒今朝醉,若是等到明日……那可能就没有银钱去醉了。”陆小凤很有自知之明。   闻言,应容许的表情更怪了。   陆小凤发现了这一点:“你这是什么表情?”   “看倒霉蛋的表情。”应容许同情又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银钩赌坊最近出了事?”   陆小凤一愣:“什么事?”   “有人在那里抵押了东西,出去之后就死了。”应容许道,“你再猜猜,他是什么身份?”   陆小凤愉快的表情几经变换,定格在了一张苦瓜脸上,他艰涩道:“我猜他的身份一定很离奇,离奇到足以引出一大串的麻烦。”   “哇,不愧是四条眉毛的名侦探。”应容许的吹捧十分浮于表面,他棒读道:“也不愧是朋友遍天下,谁有点事情都想找你的陆小凤。”   陆小凤:“……”别吧。   吃喝玩乐也就算了,他由衷并不抱希望的祈祷:方玉飞找他来,别真的是要把他扯进麻烦里的吧?! 第68章 共轭父子情   如果是以前的话, 陆小凤是不会觉得方玉飞想做什么文章的。   或者说,就算是屡次被朋友坑的现在,他也不觉得会是方玉飞在酝酿阴谋, 顶多认为对方被牵扯进来,想拜托他一起帮帮忙。   而应容许手握公式, 已经开始怀疑方玉飞就是杀害魔教少教主的凶手之一了——但这点还不能说,毕竟在外面, 人多耳杂。   李寻欢惊天地动鬼神的咳嗽终于结束, 虚弱地加入话题……不过是上个话题。   他离开江南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说来也挺简单的,但要是了解全貌的话……好像也不算特别简单。   生活安定的林诗音如今对很多事都看开了不少,因为不再对李寻欢抱有爱慕之情, 她自然也不会像还是未婚夫妻时计较束缚对方的江湖人身份。   在时不时能看到李寻欢出现在周围后, 聪明的姑娘就知道他是为何留下的,然后又认认真真找他谈了一次,表示他们仍是家人, 她会支持他的选择, 即便李寻欢想要去进行江湖事业。   然而这善解人意的话在李寻欢听来就是另一种意思了——比如林诗音还是怨他不想看到他之类的。   李寻欢不想因为自己再给林诗音带来压力, 只好和已经成为朋友了的花满楼打了声招呼, 收拾收拾包袱就出来走走, 到这边来也算是偶然了。   他的理由说完后, 陆小凤立马投过来隐有同情的目光:被妹子嫌弃让他走的么?   这点他很有共情点, 毕竟陆小凤的红颜知己们也不都是能忍受他花心风流的一面的,有些总是会抱着自己肯定会成为风流终结者的信心……然后在连番打击下让他从此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应容许同样带了点同情:被林姑娘嫌弃也就算了, 还一下子扎进了这个事态逐渐复杂的地界里……就算他不太待见李寻欢, 也要感叹对方的运气了。   知道这边有命案发生, 陆小凤便清楚应容许他们大概率是已经被搅和进去了的。   如果不是的话,以他对应容许的了解, 对方这时候肯定扯着一点红先跑路了才对。   虽然也不是很喜欢被扯进麻烦,但朋友有难……尤其是这个向来不太让人放心的朋友有麻烦,陆小凤从来都不是会作壁上观的类型。   “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陆小凤拍板道,“我们先找个安静的地方谈吧。”   所以说,他容易被牵扯进麻烦这一点,有时候也不能全怪罪到老天爷上。   该说不说,意料之外的野爹出现,也给了应容许很大的安全感,至于对方会被自己坑入事件中的罪恶感……应容许表示:又不是第一次了。   和从前区别只在于,是中途来捞他,还是一开始就准备捞他而已。   让人意外的是,李寻欢没有过多由于,也准备跟着他们一起。   “应大夫的诊费我还没有支付呢。”李寻欢笑道,“如果有能帮忙的地方,我亦在所不辞。”   他都这样说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应容许也没有拒绝的想法。   ……   “西方魔教的少教主死了……”陆小凤喃喃道,“确立下一任教主的罗刹牌在银钩赌坊的老板手里?”   李寻欢苦笑:“这可真是……听上去便是个不得了的麻烦。”   他在关外待过一年,西方魔教的威名与凶名在关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对这件事的麻烦程度最有概念的人。   “更不得了的是,你们是第一现场的发现人!”陆小凤一个头两个大,“这要是被西方魔教知道,你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跟随你们的白衣公子也不知是谁,”李寻欢分析道,“听上去他并不是魔教之人,难道是敌对的势力?但这样的话,他又为何想要拉应大夫进来一同查清少教主之死?”   “不但如此。”一点红这时候也道,“那人死的时间太过蹊跷,像是有意栽赃。”   迷雾重重。   但至少有一点是大家都确定的,那就是应容许在接下来绝对会被迫处在漩涡中心地带,除他以外,那便是收了罗刹牌的银钩赌坊了。   喊陆小凤来的方玉飞不知道在忙什么事情,一直没有出现,他们决定先去银钩赌坊看看。   在那之前,对罗刹教了解比一直在中原活动的几人更多一点的李寻欢为他们科普了一遍罗刹教,这个连石观音都远远躲开不敢招惹的庞然大物。   个人的力量在一整个魔教的阴影下显得过于渺小,关外出产宝石美玉极多,和中原的贸易往来也大多是这类,罗刹教占了那么大的地盘,有那么多教众要养活,手底下必定有许多相关产业和中原通贸。   也就是说……他们的手,不一定伸不进中原,至少神不知鬼不觉让几个江湖人消失,做得低调一些,只要范畴还处在江湖事内,朝廷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管的。   应容许麻木道:“从今天开始,我要把我的一切不合时宜的好奇心全数扼杀在摇篮里。”   李寻欢和陆小凤表示赞同。   把你的同情我的同情串一串,串一个同情草串一个同情圆……   ……   银钩赌坊处在一条长长的阴暗小巷里面,这里在夜晚仿佛蛰伏着择人而噬的野兽,按照规矩,这里不到天黑绝不开门,车马都要停在巷外不得入内,要靠双腿进出危险的长巷。也是因此,那日心情颇好的蓝胡子才说遣人将寒铁给应容许送出去。   如果说应容许和一点红这两人出现在银钩赌坊,里面的人还不会觉得有奇怪的地方,但现在四个男人结伴出现,其中两个人还长得像书生,那就有点点奇怪了。   但更多人的视线集中在陆小凤身上,他向来是个发光体,丢进泥潭子里打好几个圈也是如此。   很快就有人认出他来了:“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他旁边的是谁,他的朋友们?”   “应该是……咦,那两人我认识,前两日来过这里。”   赌怪们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在这窃窃私语中,几人找到了蓝胡子。   对方依旧戴着青面獠牙大胡子的易容,他显然认出了陆小凤,却先看向了应容许和一点红。   “想不到你们和陆小凤认识。”蓝胡子感慨道。   这句感慨是发自内心的,如果早知道他们和陆小凤认识,很多事都会变得简单些,容易些。   若不是在发现陆小凤进镇后跟着他们一起吃了酒,蓝胡子都不会想到他们会有关系。   眼下这两人的身份也算是呼之欲出——已知的陆小凤的朋友中,结伴同行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还用剑,就只有他们了。   “想不到应容许和中原一点红会来到我这里购买寒铁。”蓝胡子道,“你们此次过来,想必不会是我卖的寒铁出了问题。”   “你的寒铁质量很好,值得给个五星好评。”应容许说道,“我们来是为了那日死的人,你知道他是谁吧?”   “原本是不知道的。”蓝胡子叹道,“那人姓玉,叫玉天宝,在他拿出玉牌抵押之前,我连做梦都没有想到,他是西方魔教玉罗刹的儿子。”   陆小凤道:“但你后来知道了。”   “是啊,我后来知道了。”蓝胡子苦笑道,“所以现在,我和你的两位朋友一样,惹上了洗不去的麻烦,甚至比他们还要严重。”   因为罗刹牌在他手上?因为玉天宝是在出了银钩赌坊之后死的?不,都不是。   因为他把罗刹牌给弄丢了!   在关外待过一年的李寻欢闻言,好了许久的胸闷气短此时竟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应容许人都傻了:“你说你把什么丢了?”   蓝胡子:“……罗刹牌。”   此话一出,他杀害玉天宝的嫌疑顿时加重。   比起丢了,怎么看都像是他故意藏了起来。   蓝胡子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他开始大吐苦水,表示罗刹牌是他原来的大老婆偷的——这人为了迎娶新欢遣散了原来的四个老婆,按他所说就是,他的大老婆李霞怀恨在心,把罗刹牌给偷拿走了!   应容许闭了闭眼,忍住骂人的冲动,为了给自己情绪分散一下,转头教育道:“看到了吗?这就是花心的下场。”   “……”一点红顿了顿,低声道,“我不会这样。”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并不是故意在撩对方,在感情上格外纯粹的一点红没有那方面的意识。   就算如此,应容许猝不及防之下,还是觉得自己被撩到了一下。   蓝胡子继续说了下去:“当务之急是寻回罗刹牌和找出杀害玉天宝的凶手,这一点也适用于你们,在应容许和一点红发现玉天宝的尸体时,我们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所以,我们不妨合作。”   陆小凤道:“合作?怎么合作?”   “经过数日追查,我已经有了些关于凶手的线索,很快就能知道他是谁。”蓝胡子道,“只要你们帮我把罗刹牌从李霞手中带回来,我就帮你们找出凶手,交给三大护法!”   而李霞的位置,就在北方的拉哈苏。   应容许一开始听这个地名的时候还很茫然,直到他们回去后谈起那里,他才有了概念。   应容许睁大眼:“松花江南部的拉哈苏?!”   其余人望过来,陆小凤道:“是,就是那里,天寒地冻的地方。”   李寻欢叹道:“那里的气候,比起大漠的恶劣程度也相差不远了。”   那确实难分高下。   松花江南部,那不是哈尔滨吗?   他老家啊!   应容许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人比从小生活在那里的应容许更知道入了冬之后有多冷,这么说吧,大部分东北人对四季的概念通常是——春、夏、冬。   短暂的秋天停留不了多久,体感上前不久还吹着小风感受清凉,没几天一觉睡醒,外头已经是一片银白。   东北,一个一年四季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下雪的神奇地方,在全球变暖的时代,那里的五月都能下一场大雪来体现自己的与众不同。   而现在这个时代,没有全球变暖,没有曾经世界的暖气,应容许在一瞬间,就回想起了小时候被外面零下四五十度的恐怖低温支配的恐惧。   “李霞疯了吧,这时候跑到拉哈苏去,她找死去的啊?!”   在那边,“冻死了”可不是比喻,而是真的会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保暖措施比较落后的这里。   应容许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她是不是找死去的,他们都得找到她,应容许都考虑好天亮就去找几家成衣店买他几十斤棉花自己动手做上几套保暖棉服了。   陆小凤却道:“我们不全去,蓝胡子……我觉得他有所保留,在凶手这种事上,我们还需要留人自己查。”   反正他们的人手足够,四个人呢。   “李兄身体刚养好,不宜去拉哈苏,应容许和玉天宝之死的关系更大,你也留下来。”陆小凤顿了顿,道:“红兄保护应……”   一点红打断道:“你想自己去?”   陆小凤默了默,没说话。   拉哈苏太冷,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找到人,不如让他们留在这边。   见状,李寻欢和应容许的表情都不赞同。   一点红看了看应容许,还是说道:“我跟陆小凤一起去。”   应容许在他的心里很重要。   但陆小凤,他同样认可对方是朋友。   应容许沉默片刻后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别急着走,等我明天给你们做两套衣服。”   虽然他也很想去,但陆小凤说的没错,玉天宝的死还是迷,况且……那个宫九一直没再出现过,也让他有点在意。   第二日,应容许雷厉风行扯了厚布和棉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等他出来后,手里拿了两套略显臃肿但绝对防寒的厚重棉衣。   “以目前的材料只能做到这样了。”应容许把从时装柜里翻出来的两条厚斗篷一起递过去,那叫一个儿行千里母担忧,“千万别冻着,知道吗?”   陆小凤:“……这个就有点太厚了。”   现在还没过三九呢吧…… 第69章 闪耀的灯球   现在当然还没过三九, 残秋过得不久,即便是冰封的松花江畔,也断用不着这么厚的衣服斗篷齐上阵来保温。   但毕竟是应容许的拳拳爱护之心……好像哪里不对劲。   看着一点红拎走属于自己的棉衣斗篷, 陆小凤还是伸出了手。   他收到的手帕不少,倒还是第一次被人送亲手做的衣裳, 还是同性的朋友亲手做的衣裳,这感觉很新鲜。   一点红比他还新鲜。   手上的布料很厚实, 带着一股子新裁出来的味道, 还有一点药味,那是属于应容许的味道,和药材打了太久交道, 这味道萦绕在他周身, 早就洗刷不去,几乎渗进骨血里。   一点红摩挲着布料,认认真真看着应容许的眼说:“我会早些回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应容许嘱咐道, “保护好自己, 注意野兽。”   拉哈苏的威胁不止有极端天气, 还有凶猛又狡猾的野兽。   一点红颔首, 又道:“这里没有野兽, 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应容许笑道:“放心吧, 要是有人来招惹我, 我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绝命毒师!”   翻来覆去摸衣服的陆小凤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手,疑惑地看着他们。   场面和气氛有点怪, 陆小凤觉得把眼前的画面代入进情人惜别也毫无违和感。   关系好到走时相送的不是没有, 陆小凤自己也经历过那样的待遇, 但……没有这种类型的。   江湖儿女大多洒脱,一句“再会”便足够, 多了就有些累赘,就像他们之前和应容许道别的时候,对方所表现出来的也是这类洒脱,顶多说一句下次见面请他们吃饭之类的插科打诨。   陆小凤忍不住用口型问李寻欢:“你觉不觉得他们太黏糊了?”   他实在是问错了人。   从龙啸云那件事就能看出来,李寻欢对友情界定的度和陆小凤根本不是一个概念,或者说他的概念在普世认知中都算比较炸裂的。   况且李寻欢还不是彻头彻尾的江湖人——人家出身可是书香世家,父兄往来的朋友都是同类型的,相处之间依依惜别也是关系好的体现,他看得多了,并不觉得有不对的地方。   黏糊吗?李寻欢看看那边两个人,迟疑地回给陆小凤一个“好像没什么问题啊”的眼神。   陆小凤不禁出现了动摇。   四个人只有他觉得有不对劲,那可能就是他想多了……吧?   ……   陆小凤和一点红一走,没了前者当润滑剂,应容许这边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主要是一向话痨的应容许陷入沉默,李寻欢碍于之前被怼得哑口无言的事,拿不清对方现在的态度,就只好再观察一下。   不知在想什么的应容许很快回过神,随口问道:“对了,之前事情太多都忘了一件事,你把李园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李寻欢愣了愣,摇头:“那里如今已经是兴云庄,不必要回了,况且……若是真的要回,也会令大哥……龙啸云的名声受损,太过难做。”   应容许突然想扇自己一嘴巴,脑抽了吗问这种问题。   看,被噎了吧。   没记错的话,李园不是林姑娘的嫁妆吗?为什么要顾忌着龙啸云的面子不把人姑娘的东西拿回来啊?   应容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放弃说啥。   他就不该多嘴一问,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又是人家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戏”,还是别继续掺和了……他怕再问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胡来的双手,或者直接给李寻欢做一盒脑白金。   何必呢。   李寻欢在感情方面拎不清,但在感知情绪方面还蛮敏锐的,差不多明白过来对方因为什么无语的他顿了顿,又道:“表妹她也是同意的。”   应容许疲惫一笑:“没关系,我就是嘴欠顺便问问而已,你们开心最好了……走吧,我们该去调查了。”   两人沉默前行,他们的首要目标既不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一定和事情有关联的宫九,也不是藏着东西没说的蓝胡子,而是……把陆小凤钓来之后就隐身了的方玉飞。   陆小凤和其虽然是朋友,但关系算下来比较倾向于一见如故的狐朋狗友类,看对方是邀请陆小凤去赌坊就知道了。   对于家世,因为陆小凤从来不看重这个交朋友,所以也没有问过,说到底,这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属于那种一年不一定联系一次,浪子偶尔随波逐流到附近后,见面了就是玩的模式。   所以要找他的话,还需要他们自己去寻。   李寻欢虽然也觉得方玉飞有问题,但他对应容许把对方的调查优先级排这么高还是有些不解:“为何先去调查他?”   人家是过来帮忙的,凭这点就能让应容许收敛过分的攻击性,并不吝啬分享“看陆小凤朋友识嫌疑人”的经验,当然,他也没有把话说得那么绝对,但按照之前几次的规律,也足以让李寻欢也生出点认同与警惕之心了。   完全隐藏在水面之下没有露过面的方玉飞,也的确更加惹他们怀疑。   另一边,陆小凤也在想方玉飞。   他对方玉飞不仅有名侦探习惯性的怀疑,还担心对方是出了什么事。   事实上,方玉飞只是觉得陆小凤已经有了足够的掉坑条件,不需要自己再带着他入坑,在事情最开始消失,也不过是让整件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也更能让自己随机应变。   到时候不管是被陆小凤找出来,还是他自己跳出来,一直隐藏在暗处,能看到的和能做出的计划都更多。   陆小凤和一点红的路途也不是一帆风顺,不如说,要是真的一帆风顺两人才会更觉得不对劲。   身后又是跟踪又是美人计,尤其是后者,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陆小凤说不定还真能忙中偷闲度过几个香艳的夜晚,但……   一点红才不管美人美不美。   他警醒得很,在发现照着陆小凤投怀送抱的美人和事情有关联后,在陆小凤震惊的目光下二话不说把人给绑了,冷着脸就要逼供。   发现事情完全不按计划走的丁香姨:“!!!”   怜香惜玉人都麻了的陆小凤:“等等!住手啊!!”   且不论那边的鸡飞狗跳,应容许这边……进行的也不能说很顺利。   方玉飞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根本找不到人。   但也不能说毫无所获,比如他们知道了蓝胡子遣散四个妻子求娶的女人,就是方玉飞的妹妹,这人竟是蓝胡子的小舅子。   线索又回到了银钩赌坊,这次李寻欢和应容许打算兵分两路,前者去银钩赌坊看看能问出什么来,后者么……   应容许走到一家门可罗雀的客栈里,掌柜的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被他敲了两下桌子敲醒了。   “客官打尖儿……哈欠……还是住店?”   “我找人。”应容许道,“之前住你们这的,长得不错穿着一身白衣看着高冷一张口神经病味儿贼冲的公子,他还在不在?”   掌柜的:“……”好长的定语……不对,这人是在说他们九公子吗?!   掌柜的尴尬一笑:“不好意思,那位公子前些日子就退房了……”   “什么时候退房的?”   他报了个日期,应容许顿时陷入沉思。   从出去找他们那天开始一直没回来……那家伙不会还在野外鬼打墙吧?   可那人明明在追赶他们的时候一找一个准啊!   思索间,客栈又进来一队人。   今天大概是这小客栈进来的人最多的一天,只不过全都不是来照顾生意的。   ——哪有客人是扛着个堆满菊花的木板来住店的?   从菊花的隆起程度来看,那里面显然埋了个人,还是个死人。   伴随着如泣如诉的笛声,领头的嘴里还神神叨叨的念着咒。   “几天十地,诸神诸鬼,惧入我门,唯命是从!”   应容许眯起眼。   嚯。   来者不善啊。   领头的老人穿着绿袍,阴冷看着他,嘴里还在继续:“……诸神之子……”   应容许气定神闲地整理了一下袖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叫一个正气凌然!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应容许气盖山河,顿时把那串神啊鬼啊的咒语盖了过去,“自由!平等!公正!法——”   一只干枯尖锐的手擦着他的发丝切过来,“笃”地一声响,插入柜台里。   神神叨叨的领头人一身绿袍,干枯瘪瘦的手破开木柜抽了出来,面有不虞地盯着应容许。   这一下似是个警告,但他没想到对方真这么不怕死。   “——治!”应容许坚强地高声喊下去,诡异的笛声几乎都要被打乱。   客栈二楼,在野外兜了十几个圈子还跑错了两个镇子才费劲找回来的宫九挑眉看着底下的battle,差点没忍住喷笑出声。   别说,比起罗刹教那神神叨叨适合慢悠悠讲的玩意儿,应容许喊的更简洁利落,也更有气势。   眼看着应容许滑不留手,嘴里还不停,岁寒三友中另外两个人看不下去了。   他们跟着出了手。   终于喊完核心价值观以正压邪的应容许脸色一变:“以大欺小也就算了,怎么还三打一?!”   孤松冷笑,三打一怎么了?当他们魔教三大护法是那种“你手无寸铁我也放下武器、来来来我们一对一公平决斗”的光伟正大侠吗?   如此冒犯他们,是合该得个教训的,却见应容许不知看到了什么,趁他们没有用全力、包围圈并未完全形成时找了个口子窜了出去,在空中一个变向,就窜到了楼上。   “嗨好巧又见面了。”应容许好似全然忘记之前怎么吐槽对方的了,亲切道:“看在大概是一个阵营的份上,你有兴趣出手么?”   宫九收起表情:“没有。”   显然对方没忘。   小气。   应容许撇撇嘴,岁寒三友已然追了上来,毕竟这里又不是没有别人,如此冒犯魔教,他们不可能不作出措施,让应容许这么轻易的逃掉。   应容许大喝一声:“看暗器!”   话音未落,就丢下一只圆头圆脑的东西,寒梅谨慎地挥袖,鼓动内力将其打开。   下一秒,一阵浑厚的低音炮炸响:“哦哈哈哈哈!”   那声音仿佛响在耳边,笑得特别魔性,三人下意识看过去。   “哦哈哈哈哈哈!”那滚动着还不住发出笑声的好像是颗没有头发的头!三人脸色一变,随即发现不太对。   那颗“光头”滚动着露出简笔画的五官,大张的嘴巴处被挖空木料,五颜六色地闪着动感彩光:“哦哈哈哈哈!”   【家具-弹力舞池球(万圣节图纸覆盖):在昏暗的舞池中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惊悚效果,搭配上永不停息的魔性笑声,来吧!让我们戴上头罩,动次打次摇起来!】   被“暗器”分了神的岁寒三友……以及宫九,一回神发现应容许已经没了影踪。   岁寒三友脸色难看,慢慢看向了和应容许说了话的宫九。   这人他们认得,和教里做着玉石买卖。   “九公子。”老大孤松道,“看来你认得这杀害诸神之子的凶手。”   宫九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特别高冷无情,他睨了对方一眼,张口——   舞池球:“哦哈哈哈哈哈!”   在背包家具分类里无人问津许久的舞池球,坚强不息的在角落里闪烁着五彩的辉光,笑声浑厚有力。   然后在下一句扰民笑声发出前,这位完成转移注意力的伟大使命的舞池球被青竹暴力破坏,含笑而终。 第70章 我们是一个   俗话说得好, 只有没想法的人,没有用不上的道具。   自从某次在野外处理猎物用上了庖丁术,被一点红点出可以在打斗时用上它来自保后, 应容许活像是被点化了。   后来无聊的时候,应容许仔细清点了一遍自己的背包, 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   很快,他把目光放到了一直不太关注的家具栏。   这一点需要特别介绍一下, 正如有不少游戏的背包都会分出单独的道具页面、家具页面、作物页面一样, 《侠梦》的背包界面也很随大流。   应容许对做家具打造温馨家园并不热衷,就像他懒得给角色捏脸一样,家园系统只在他为了领奖励的时候随便打了一堆东西胡乱堆放提升数值, 剩下的区域全是功能区, 供他打造做菜搓药丸。   那些东西都跟着消失的家园系统一起消失了,家具页面留下的东西并不多,基本都是后期参加活动拿到的系统奖励, 零零散散装不满两行格子。   饶是如此, 应容许也坚信它们会在某一日派上用场, 比如今天。   用舞池球吸引注意力是应容许早就给它定好的命运, 毕竟在这个没有电力系统的世界, 五颜六色会发光还会大笑的诡异玩意儿, 胆小些的指不定能吓尿了, 胆子大的也会不可避免的分神防备,在不能用药的场合下, 它绝对是个脱身利器。   至于为什么应容许判断不能用药……   抬着棺材目标明确来找他的人, 还是三个人, 除了罗刹教的三大护法,应容许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干, 严格来说人家是苦主,听那个死动静听得头大呛回去也就算了,但用上药……   那还找什么罗刹牌抓什么凶手了,他直接给陆小凤那边去个信,告诉他们不用干了各回各家吧,小红也别回来了该干嘛干嘛去,他应容许已经洗白白准备好受死了。   其实按理来说,他是不应该呛他们的,架不住应容许从小就被神神叨叨的“克父克母天煞孤星”的批命折腾得不轻,还为此陷入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怀疑,岁寒三友又格外像跳大神的,那死动静一出来就相当于在他的神经上嘣嘣弹棉花。   还特难听。   问题不大,这种程度还不到得罪死的地步,应容许命苟得多了,早已练就一手弯道超车的本领。   反正凶手不是他,那群人要是真的想为少教主报仇的话,应容许就有办法让他们听进去自己说的话。   人都进局了,他还能怎么办,只能试着扮演一下狗头侦探了。   狗头侦探暂时放下不安全的宫九那边来到银钩赌坊找李寻欢汇合,结果……他不仅看到了李寻欢,还看到了一群……   来抓人的捕快。   蓝胡子死了。   为首的捕快跟勾魂的无常似的手里拿着粗硕的铁链,指认他们是嫌疑人,因为蓝胡子正是和他们谈完话之后才死掉的。   “……这就有点超出狗头侦探的业务范畴了。”应容许喃喃着,诚恳道,“这位捕快,我知道了。”   捕快:“知道了就一起跟我们走一趟!”   “不,不是知道这个。”名侦探应小五郎笃定道,“我知道了,他是自杀的!不关我们事啊!”   捕快一脸“你糊弄鬼呢”,脸色顿时黑了一个度。   李寻欢:“……那个,虽然确实不关我们事,但蓝胡子并不是自……”   “你不要说话。”应容许揉了揉额角,快被各类事态搞迷糊了,由此可以看出侦探行业真的不是碗好吃的饭,陆小凤和楚留香平常到底是怎么破案的啊?!   他学不来。   眼下也不是可以供他慢慢学习的时候了,当务之急是脱身……也不能逃跑,镇子总共这么大,他总不能把所有参与进来和没参与进来的势力全都得罪了,尤其对方还是官府的。   到时候真成过街老鼠就麻烦了啊!   “等下先不要抓我,我真的知道线索!”应容许大声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人更有嫌疑!官老爷,我要举报!”   拎着锁链上前的捕快一顿,决定再给这个家伙一次机会:“哦?”   不想被抓走严刑拷打的应容许震声道:“这个人就是——真正的蓝胡子!”   李寻欢:啊?   捕快也瞪大眼睛。   “对,就是这样。”应容许越想越觉得这好像没毛病,语速飞快道:“蓝胡子一直戴着易容,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他现在惹了大麻烦,就想要假死,不仅能够脱身,还能够赖掉答应给我们的报酬!”   应容许渐入佳境,逐渐理直气壮,一把抓住捕快的手,恳切道:“官老爷!我们也是受害者啊!您想啊,蓝胡子只有活着才能给我们帮他调查前任的报酬给我们,现在他死了,我们不就是打白工了吗?我们怎么可能会来杀他!您想,您往细里想想!”   捕快被他一顿抢白,差点晕乎过去,下意识问道:“帮他调查前任?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李寻欢见事情好像被控制住了,犹豫着放下飞刀,把舞台让给应容许尽情发挥。   “我们……是一个侦探团队!”应容许越说越顺,还想到了自己面对捕快阵营的人有一样天然优势,“还和追命出生入死过,给铁手的业绩添砖加瓦过,还给无情帮过忙呢!”   捕快们这下是真的被震到了,那可是四大名捕,捕快中顶尖的存在——紧接着,就是不可避免的怀疑。   侦探一词没听说过,却也能理解大致意思,无非就是在民间接活儿侦查案件的探子。   民间有真本事的大多会进公门,捕快们不太相信他的话,更何况,民间的探子和四大名捕一起办案?   为首的杨捕快斥道:“休要胡乱攀谈,四大名捕也是你们能……”   一张盖了戳的纸展在他面前,杨捕快瞬间截断话音。   不论是哪里的捕快都有自己的一套辨认方法,那的确是六扇门的印,作不了假,除了方印和六扇门的落款外,下面还有一行狂放不羁的草书,大咧咧的表示“如果不忙的话就跟着帮帮忙”……杨捕快倒吸一口冷气。   应容许把信纸收起来,这还是当初他在拍卖行等寒铁消息时,就举报阿芙蓉一事六扇门的回执信呢。   还好他留下了,这时候居然能当一个佐证。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人情社会,离中心城市越远越偏,这种现象就更加明显,不加掩饰。   捕快们只是根据观察的死亡时间将他们列为嫌疑人,而没有决定性的证据,银钩赌坊老板遭害是件很麻烦的事,他们本打算将嫌疑人抓捕先安抚银钩赌坊的人,但现在……人家上头有人啊。   其他捕快一看杨捕快的表情心里就有数了,各个都迟疑起来:这……还抓吗?   他们迟疑了,应容许可没有。   他反而自信从容起来:“放任嫌疑人逍遥也不好,这样,把你们之间破案能力最好的留几个人手给我,就像我们之前和四大名捕那样,咱们来官民合作吧!”   合作中自然也包含了监视的意味,也算是个办法。   杨捕快当即点了两个人:“好,那我们三人就和……怎么称呼?”   应容许道:“在下姓应,这位姓李。”   “那我们就和应公子李公子一同行动。”   在旁观摩全程的李寻欢陷入沉思。   三言两语反客为主还拉到了能用的人手帮忙,应大夫他……怎么比在官场混迹过的自己还要会啊?   应大夫纯属狗急跳墙……呸,急中生智。   不得不说,他跳墙跳的很成功。   蓝胡子的尸体已经被送去仵作那里验尸,两人自然要跟着一起去看看。   去掉易容后的蓝胡子是个青年模样,因为蓝胡子易容得相当彻底,连身形都是符合狰狞面容的,凭借体型并不能认出他是不是应容许见过的蓝胡子。   李寻欢蹙眉看了看尸体,视线落到对方手指上时停了停。   他将布盖回去:“他不是我们见过的蓝胡子。”   正在懊恼系统为什么不能给别人名字都亮在头上,这样更方便他当侦探的应容许精神一振:“怎么说?”   “手。”李寻欢道:“他们的手不同。”   李寻欢练得最多的就是手上功夫,自然能辨别出手上的细微不同,手茧、皮肤、骨骼,这些都是可以辨别的,哪怕是戴上手套,眼力强悍又精于此道的人也能发现。   如此一来,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找到蓝胡子。   一个时辰后,应容许两眼空洞的坐在路边石头上,两手交叉抵在唇下,摆了个经典的碇司令poss。   别说蓝胡子了,白胡子他们都没找到线索,完全是无头苍蝇。   侦探……真不是他这等凡人能驾驭的工作啊……   这样想着,应容许放空的意识渐渐回笼。   既然蓝胡子不仁给他添乱,那就不要怪他不义搞些盘外招了。   捕快们也没想到整件事一路山体滑坡到了银钩赌坊老板自导自演的方向上,此时都有些焦头烂额,有些顾不上他,应容许的脱队申请刚出口就被同意了。   李寻欢本想跟他一起走,但两个人都离开的话,讲道理就有点不像话了。   应容许想了想,出一趟门掏出了他的大雁。   后者大概还记着应容许在某个月圆之夜拔了它崽崽毛的事儿,一张鸟脸看上去格外凶悍,要不是不可攻击宿主,估计早就把应容许的脸抓成蓑衣黄瓜了。   应容许把大雁放到李寻欢手里,郑重交代:“到时候要是它突然暴走往外飞,你一定要跟上来带人救我啊。”   李寻欢比较好奇另一点:“它是一直跟着我们的么?”   “是啊。”应容许面不改色:“一直跟在后面奶孩子呢。”   李寻欢:“……奶孩子?”   奶孩子还要奶宿主的英雄母亲转动脑袋,明明是只雁,一双眼却锐如老鹰,“歘”地对应容许示威似的亮了亮爪子。   好像在说——最好不要有让我暴走的情况出现。   应容许干咳了声。   嗐,待机动作而已,他还是脑补太多。   如果可以,应容许也不想逮着这么几只鸟往死里薅。   问题是……有技能的宠物并不多,牵情雁还是专业对口,就算不提这点,其他有技能的宠物……那也不是能在人前放出来的啊!   豺狼虎豹,被普通人看到这玩意儿闯进人类镇子里,不吓死几个都算好的,他包里甚至还有一只冰清玉洁的蓝凤凰,拖尾绚丽,不算尾羽的体型从游戏界面换算过来比他都大,那是能播的吗?   放出来应容许就等着不怀好意的人盯着他逮凤凰吧,更有甚者,说不定还会直接把他逮起来。   就像他死都不会把坐骑系统里的鬼火摩托和七彩神鹿九尾狐掏出来骑一样,他也不想变身德鲁伊,让别人看到这辈子也算是有了。   他没跑多会儿马,待会儿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应容许正了正衣襟,大步走出去。 第71章 来都来了   比起揭下易容就能成为融入大海的一滴水的蓝胡子, 应容许接下来想见的人就容易找多了。   岁寒三友暂在宫九的客栈停留,算得上是守株待兔。   他们虽然不知宫九的具体身份,但也知道对方和教中的珠宝交易, 算是一大生意往来户,暂时不想和他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 如果真的熟识,应容许总会来的。至于后者……他还是一副子无所谓的态度。   他甚至有点无聊。   很快, 宫九的无聊就被驱散了。   ——谁能告诉他, 他只是回去发了会儿呆而已,下面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寒冷的冬日自然要来碗汤开胃!”前不久还拍来打去的四个人此时坐在同一桌上,面前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北方调料口味都重, 香味儿也霸道,老远就飘过来,直往鼻子里钻。   孤松面色和缓地喝着酒, 看上去还挺满意的:“所以, 那是你的家乡对亡者的祈词?”   “不, 它的作用很广泛的。”应容许一本正经道, “遇鬼驱鬼, 无鬼正心。我家那边的人有的没事儿也念叨几句求心安……咳, 孤松长老不要误会, 对着亡者念这些,也有祈祷其来世投个好胎的意思。”   比如投到和平安全的现代当一只无忧无虑的种花兔什么的……   寒梅若有所思:“‘自由平等公正’……原来是祈祷少教主来世投于这样的世道中么?”   听上去确实是个很好的世道。   和人家呛起来还动了手, 时间拢共没过六个小时, 就去找人当盘外招, 是种什么体验?   应容许:谢邀,这就像去求助分手时闹得很不愉快的前男友一样, 只要你肯把半边脸撕下来贴到另半边,充分发挥不要脸和二皮脸的特性,就一定能成功。   不仅如此,还需要能把黑说成白的口才,以及……扛着木头亲手把拆了的台阶修补回去的觉悟。   还好,这对应容许来说不算难,他摸来的时候快到了饭点,寻思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去寻求外援总不能两手空空,就找了家店交了银钱,自己做了一餐饭食带来了。   他的手艺吃过都说好,比起因为评论不出话所以零差评的泻药,他烧的菜才是真正的全好评好么!   为图速度,应容许都是大火炒的几道现代懒人必备十分钟出炉套餐,卖相却一点也不廉价,至于汤……咳,这是买现成的。   别说,他两手提着食盒找过来时,岁寒三友是真懵了一下。   但他们都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到了饭点就该吃饭,晚一刻都不行,见应容许为表诚意挨个试了一遍菜,三人就飘然落座,孤松还找目瞪口呆的掌柜要了酒。   “这会儿过来,也是想解一解误会。”应容许诚恳道。   “三位护法慧眼如炬,定然在交手过程中看出我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除了轻功就没有能看的点。少教主死于掌法,我都不会那功夫!再者,三位说,要是我真杀了少教主,我能好几天过去还在这里留着等诸位找上门吗?那不能啊!”   孤松是三人中的老大,也就是先前领头的绿袍老人,他敛眸喝着酒,看样子不知信是没信。   寒梅眯起眼道:“万一是你藏拙呢?”   “这位护法说笑了,一打三还怀疑我藏拙的话……”应容许无奈道,“那只能说,太看得起我了。”   “挺香的,在吃什么?”上方突然传来问话,宫九一手搭在扶手上往下看。   三分钟后,桌上添了一副碗筷,掌柜缩在柜台后,只觉得那边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看着那个和九公子与魔教三护法坐一桌还十分放肆的青年,掌柜惊疑不定地抠了下手指。   他们九公子不是只想着要搅浑水看戏外加捞好处么?怎么突然有要下场的倾向了?   宫九只是想听听应容许还有什么花招,他觉得对方小心思不少,看着也能逗个趣儿。   应容许还真没叫他失望。   “虽然我暂时没找到真正的凶手,但我知道谁知道凶手是谁。”应容许抵了抵鼻梁,在岁寒三友骤然锐利的视线下掷地有声道:“那就是,假死脱身,想要带着罗刹牌逃跑的蓝胡子!”   寒梅倏然抬眼,手中一用力,筷子夹断了刚入碗的肉片。   蓝胡子一跑,线索就全断了,应容许对自己破案的天赋点很有自知之明,等信息不全的捕快们发现此事和罗刹教有关,没多少能打的捕快不一定还愿意查下去,就这么下去,他和李寻欢早晚陷入死局,唯一的出路是周旋着等陆小凤和一点红回来,带来新的线索。   那样太憋屈,也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等到。   在发现蓝胡子假死的一瞬间,应容许和李寻欢都意识到了,这是一滩浑水。   既然已经浑了,莫不如让混乱来得更猛烈一些。   所以,不管罗刹牌是被李霞偷走,还是被别人抢走……至少眼下,它必须在蓝胡子手里。   只有这样,才能把岁寒三友都坑进来。   这一场他们看不清的局,既然进来了,那谁都别想跑!   这边厢应容许开始放飞自我试图搞事,另一边,陆小凤和一点红的进度还算得上正常。   虽然跟踪者有些多,但这对组合要智力有智力、要运气有运气、要武力有武力,何况有一点红这么个油盐不进红颜皆枯骨的杀神坐镇,陆小凤好中美人计的弱点一下子就被扫干净了。   这种时候会找上他们的不做他想,一定是觊觎罗刹牌的人,若是陆小凤单独行动,他怜香惜玉的性子总会不可避免地吃点亏,但加上一点红的话……   一点红:美人?我的眼里没有美人,只有不怀好意之人。   他们两个人住宿都要的是临近的房间,一点红在外十分警醒,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刻清醒过来去和陆小凤汇合,免得被逐个击破。   过于警惕、又身怀避毒珠,普通迷药不仅放不倒他还会打草惊蛇,两人可谓是一路平推,还获得了不少线索。   若是叫应容许知道,他都能嫉妒得冒泡。   为什么他们那边获得线索的进度就是地狱模式,远走的陆小凤却还能撞到线索啊!主角光环了不起么?!   被主角光环照耀的两人来到了天寒地冻的拉哈苏。   默默换上棉衣的陆小凤:“真冷啊……嘶,应容许的手艺还挺好,他就没有不会的么?”   一点红嘴角勾了勾,回忆道:“他在武功上有两不会。”   “两不会?”陆小凤来了兴趣,“他武功明明……哎,说来我听听。”   难道分别这段时间,应容许有了长足进步?   一点红淡淡道:“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陆小凤:“……”   是应容许的风格。   同样的话在应容许说来是俏皮话,在一点红嘴里吐出来……陆小凤紧了紧衣服,觉得周遭气温好像又降了不少。   陆小凤道:“你们从在一起以来,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吧?啧啧……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一点红垂眸摸了摸胸口,说道:“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陆小凤侧目,“你还能放心丢下他?”   “之前,他被石观音掳去了大漠。”   陆小凤恍然,叹道:“我那时在与金九龄查绣花大盗,却没想到是一出贼喊捉贼,栽赃嫁祸。”   他不免想到了红鞋子的那些女人,他的情人薛冰,有些苗头了的欧阳情……陆小凤又叹了口气:“人啊,总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世上九成九的阴谋都来源于此,这次也是一样。   一点红微微出了神,片刻后道:“人总是贪心的。”   “是啊,喝了一两酒,就想喝一斤酒,见了一位美人,就想见更多的美人。”陆小凤笑道:“不过和你说这个好像不太适合,你不嗜酒,也不爱美人。我倒是好奇了,你的贪心是什么?”   这只是一个寻常的,陆小凤调节心情的问题。   一点红却想了良久,认认真真道:“活得再久一点。”   陆小凤有些意外这个答案:“我还以为,你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一点红不置可否。   他或许是不在乎自己的命的。   生死无常,魂魄之说亦是缥缈。他能争取的,就是活得久一点,长一点。   这样,就能多陪陪那个人。   和被脑补出的寿命论刀到的一点红不同,被惦念的应容许此时已经伸出了想要掀棋盘的不安分的手。   除他以外,李寻欢也另辟蹊径,提出了一个想法:“或许可以查查银钩赌坊资金的流向,蓝胡子经营赌坊数年,钱财总要有聚流之处,也许可以利用这点来寻找他的所在。”   至少可以知道对方手里还有什么势力,以防打无准备之仗。   要不说人家能考上探花还当官呢,虽然没多久就被弹劾江湖身份辞官了吧,但眼界在那里,思维也不全然是江湖人思维,很多人想不到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他都能想到。   而且他目前在这个地方了无牵挂,别人不敢做的他都敢做,还有应容许先前拿出的六扇门官印背书,觉得棘手的捕快们也不会阻拦他查案。   顺藤摸瓜,银钩赌坊背后的黑虎堂就显露出来。   这个几年之内迅速崛起,据说能够和西方魔教抗衡的江湖势力,李寻欢还记得,他们的堂主飞天玉虎,是和玉罗刹并称为西北双玉的人物。   黑虎堂最出名的不是其他,正是钱财,这也是他们帮派能发展这么快的一大原因,若说银钩赌坊是他们的产业,那就不稀奇了。   一座赌坊的流水不是常人能轻易想象到的,这样的产业必然不会随意交给手下经营。   李寻欢喃喃:“他究竟是心腹,还是……”   就是飞天玉虎呢?   都有可能。   毕竟只要戴上易容,人人都可以是蓝胡子。   不过接下来又有了方向,李寻欢想,下一步,就是查一查黑虎堂和飞天玉虎了。 第72章 既然大家都在死   第二天一早, 点灯熬油查了一晚上黑虎堂的李寻欢刚路过一条回去必经的小巷,就被一只突然出现的手拽了进去。   两人一对视,纷纷发现对方眼底浓重的黑眼圈。   李寻欢尴尬地理了理差点被扯开线的衣服, 道:“关于蓝胡子……”   应容许同时开口:“关于罗刹牌……”   又是同时收声。   两秒后。   李寻欢:“你先说吧。”   应容许:“让我先说!”   李寻欢:“……”   “这样查下去我们太过被动。”应容许凝重道,“我决定要反客为主!”   李寻欢洗耳恭听:“你想怎么做?”   应容许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也不知道昨晚遭遇了什么,精神状态看上去十分美丽, 矫揉造作道:“既然好戏已经开场……那总要让演员们都有戏份才行, 怎么能光让咱们忙前忙后当猴儿呢?”   他笑吟吟地转头道:“你说对吧,九公子。”   李寻欢这才发现应容许后面还有一个人。   宫九赞同道:“你的主意听上去也挺有趣的。”   昨夜,应容许趁着岁寒三友回去睡觉, 把出门的宫九堵了个正着。   三更半夜, 黑灯瞎火,应容许特意换了一身很有压迫感和男鬼感的黑衣,去找宫九对峙。   宫九实在太过神秘, 本着宁有错不放过的原则, 应容许也在怀疑对方就是蓝胡子, 但……   交谈到最后, 应容许真是用尽了力气和手段才忍住当场暴走把对方吊起来抽的欲望。   无他, 大多数时候, 宫九是个有问必答的人, 面对应容许“既然你不是魔教的也不是蓝胡子,那你为什么要强拉我入局?”的疑问, 他给出了一个有沉默效果的答案。   “因为我想看戏啊。”   这个答案足足硬控了应容许十秒, 弥散的沉默震耳欲聋, 或将形成十级地震。   应容许差一点点就没控制住自己下药的手。   但不管怎么说,追求愉悦是每个生物应有的权利, 面对这类生物,只要给出一项更能满足其看戏欲望的提案,对方未必不是一大助力。   比如……给由明转暗的他们提供一个安全的住处。   “等等,你的意思是……”李寻欢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我们不查了,直接脱身?可现在因罗刹牌入局的势力如此之多,明里暗里盯着的人也不会少,该如何顺利脱身?况且就算我们由明转暗,陆小凤那边……”   且不论脱身之难,就算他们能隐藏起来,还有陆小凤和一点红啊,到时候没了分散火力的人,岂不是让他们两个的处境更艰难?   不说别的,岁寒三友肯定就要杀过去了。   “放心吧,我肯定有办法让他们顾不上去找陆小凤和小红的茬的。”应容许道,“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李寻欢将黑虎堂与银钩赌坊的关系说了一遍,应容许的表情顿时像开到了三亿彩票。   “能和罗刹教分庭抗礼的黑虎堂啊……”应容许喃喃着,嘴角的笑容越勾越大,宫九都不由侧目。   面相都变了,看着比他还不像个好人。   “我知道了。”应容许挂着让李寻欢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慢慢道,“我这就去找岁寒三友,李寻欢你找个地方藏好,等我回来。”   话音一落,他人就飘走了。   还用上了轻功。   宫九也跟了上去,这样一场大戏,他必然不会错过。   ……   “三位长老!”   正在吃早饭的岁寒三友一顿,齐齐看过去。   应容许急匆匆走过来,落座先给自己灌了一杯水,缓了缓道:“三位长老,我这边得到了一个消息。”   孤松咽下嘴里的包子:“什么消息?”   “那蓝胡子假死脱身后,竟是回到了黑虎堂,现在罗刹牌就在他们堂主飞天玉虎的手里。”应容许拿出毕生的演技,一分心痛四分急切还带了五分的悲伤,眼中隐隐噙着泪花:“我的同伴追查过去不慎被发现,如今已经,已经……”   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总之,从他最后给我传回的消息来看,飞天玉虎不仅藏起了罗刹牌,还仿制了罗刹牌散落出去,我们都被骗了,蓝胡子让我的同伴去找的罗刹牌是假的!”   落后一段路但不影响一字不差落入耳中的宫九仰了仰身。   这家伙……真的很有做局的潜力啊。宫九忍不住想,他都快心动地想把对方纳入麾下了。   给陆小凤那边打完补丁,应容许开始上起眼药:“黑虎堂的崛起如此快速,打着和罗刹教教主齐名的名号,现在又手握罗刹牌……这么一想真是其心可诛啊!”   岁寒三友放下早饭,互相看了看,各自浮动着心思。   对方还不知道玉罗刹练功出问题暴毙的消息,但他们可不一样。玉罗刹死后,谁手持罗刹牌,在高层长老与执事弟子所定下的日期前往昆仑山,整个魔教就拜谁为教主。   得知这种消息的不在少数,也算不上多,毕竟……魔教自身想抢罗刹牌的没有五十也有三十,这三大护法也在其中。   规定的日期是次年正月初七,虽说还算早,但黑虎堂的堂主要是真想躲下去,找出来也要费不少时间……孤松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不能让罗刹牌继续落在飞天玉虎手里了。   坐在一旁的寒梅和枯竹,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但前者的阴狠实则并不是对着飞天玉虎。   而是对着应容许。   寒梅视线扫过应容许的脸,又敛了下去。   孤松阴沉道:“飞天玉虎……竟是他在从中作梗。”   “不仅如此。”有人搭戏,应容许立马接了下去,泼出第二盆水,“黑虎堂还知道杀人凶手的身份,这就很细思恐极了,万一真是他们自导自演……”   枯竹捻了捻指尖,视线落到孤松身上。   对方是岁寒三友中的大哥,不管各自心里怎么想,或是拿到罗刹牌之后他们三个会如何争抢,那也都是拿到东西后的事儿了。   至少现在,还是需要孤松发号施令的。   应容许不说,孤松差点都忘了那个纯是被他们作筏子的玉天宝了,他危险地眯了眯眼:“哼,少教主之死,我等定然也要查个清楚!”   应容许眼中闪过惊喜,连连点头,迟疑一下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做,就不继续打扰三位长老用饭了。”   他告辞离开,寒梅皱起眉,说道:“大哥,这小子……”   孤松摆了摆手,阴冷道:“那点三脚猫功夫无法为兄弟报仇,就想寄托希望给我们……呵,无能之人罢了。既然已经知道罗刹牌的下落,这人就没用了。”   寒梅会意道:“这小子屡次冒犯,又存心利用我三人,大哥,由我去杀了他。”   只有轻功够看的应容许显然不值得他们放在眼里,之前那会发出怪异彩光的东西他们三人早就看过,推测是可以折叠起来出其不意的小物件,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估计也是被他们三人围住,对方病急乱投医瞎丢出来转移视线的。   这样的小聪明,在他们有所准备后,就不会起到半点作用了。   其余二人也是这么想的,罗刹牌真正的下落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应容许的死,在他们心里已成定局,若真是出杀招,由他们三个一起出动,那就未免太看得起对方了。   寒梅一个人去便足矣。   然而寒梅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在他狐疑地开始地毯式搜索后,终于在他们落脚处不远的偏僻小巷尽头,看到了相关的东西。   是血迹。   那血明显是人在站立时被一剑封喉所喷溅而出的,从血量上看,那人必死无疑,除此之外,周围还有挣扎的痕迹。   寒梅拾起似乎是在挣扎中踢到雪堆里的东西,那是一枚边缘橙色中心蓝色的石头,看起来似玉非玉。   这是死亡讯息,还是在他眼里很明显的讯息。   寒梅眉眼阴沉,恨恨捏紧石头。   显然,他的同谋者在被发现真正罗刹牌的下落后,打算和他也撕破脸皮了。   不管对方想传达的是“蓝胡子”的蓝,还是“飞天玉虎”的玉……在他眼里,都能指向一个人。   他走出小巷,往回走去,察觉到路对面有人看过来,立马转头看去。   那是是个坐在面馆里的青年,长相平凡,对面好像还坐着一个人在吃着,他大概是吃完了,百无聊赖的透过窗户在往外看,见他看过来,茫然地对他傻笑了一下。   寒梅皱了皱眉,没有理会,闷头离开。   傻笑的平平无奇大众脸低头嗦完最后一口面,特欢乐的哼起了歌:“这番好戏已开腔~管他几人听到曲终~~”   宫九喝净了汤,如实评价:“没你的手艺好。”   “谢谢你的肯定。”应容许笑眯眯道,“怎么样,这出戏是不是更有意思了?”   确实更有意思了。   “易容,表演,你会的比我想象中多一点。”宫九叹道:“你真不打算跟我干?”   应容许笑容不变:“那我能问问,你是做什么的么?看在我给你弄了一出大乐子的份上,别说谎呗。”   “行啊。”   “基本上是各类生意,偶尔也接些杀人的单子。基本都是些朝廷明面不能动的单,你的话……做不了这个,但可以当个探子。”   答应了不说谎,宫九就很是坦诚,不过因为对方没有问别的,他也只说了自己麾下的事,至于他师父的那个岛……小老头还没死呢,不算他的事业。   想到这里,宫九思路不禁歪了一下:说起来玉罗刹好像和小老头是一个时代的人,也不知道两人认不认识,能不能从玉罗刹那里挖到小老头的弱点……   倒不是特别想宰了对方,但手拿比自己更强之人的弱点,总是让人很有安全感的一件事。   “……”应容许沉默。   对方潜台词好像针对了一把他的武功……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   “等下,你是朝……”应容许险险收住声,易容也挡不住他内心的天崩地裂,“朝廷的人?!”   “嗯?那倒不是。”宫九道,“谁叫他们付我的钱多呢,顺手帮个忙而已。”   要知道,他可是凭借那几个自己接的单子,扭头强买强卖式几乎把他那表弟的小金库都给掏光了……啧,皇帝真有钱啊,弄得他差点都想继续未竟的事业去谋权篡位了。   但他要是真那么干的话……想到曾经潜入神侯府打算搞事,结果被诸葛正我逮住支配的恐惧,宫九默了默。   还是算了,诸葛神侯虽然字是很温柔童趣的小花,拳头却硬邦邦的跟铁块没区别。   即便也是靠对方才查出经年往事的真相,宫九对诸葛神侯还是敬谢不敏的。   “所以,要跟我干么?”宫九发出诚挚邀请。   “不,算了吧。”应容许十动然拒:“由你当我顶头上司,我觉得最后要么是我受不了了给你投毒,要么是你受不了了一剑捅死我。”   “哦……”宫九想了想,“你那个同伴——那个剑意挺强的……”   “不行!”应容许猛地拔高音调,引得面馆里吃饭交谈的其他人全都看了过来。   应容许以守护对方贞洁的决心,防狼一样瞪着他:“想都别想!”   被狠狠拒绝的宫九拉平嘴角,和那双着了火一般的眼睛对视。   片刻后,他道:“啧,行,知道那是你姘头了,比起剑,还是鞭子更合我口味些。”   应容许:“……”   滚啊!谁想知道你的口味啊! 第73章 苦手调查   戴上面具的人, 就像是落下的一滴雨,可以溶入任何液体中去。   戴上易容的李寻欢,开始怀疑应容许和宫九凑到一块去产生的组合是不是太过极端了。   应容许的脑回路他早有领教, 此刻加上宫九,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干出什么来都不为过。   但这也不是在他们查到黑虎堂位置后,一拍即合跑来黑虎堂附近开煎饼摊、美其名曰监视各方人员动向的理由。   李寻欢不由自主地想念起陆小凤和一点红, 由衷希望他们能快点回来。   带着两条化骨龙的李寻欢真的有点承受不来了。   化骨龙一号动作潇洒地摊着煎饼, 嘴唇嗡动:“仨老头儿怎么还没有打上去?怂了?”   化骨龙二号在用葱花摆狗屁不通的龙门阵:“就算真的要打也不会那么大张旗鼓,堂而皇之冲进人家老巢,他们还没那么……莽夫。”   一号:“我怀疑你刚才想说他们脑残。”   二号:“那多粗鄙。”   “管他粗鄙还是高雅, 直抒胸臆, 酣畅淋漓——诶您的煎饼好了,承蒙惠顾三文钱!”应容许美滋滋道,“嗨呀, 想当年我本来打算在开完医馆后再开个饭馆来着, 一直没有实现……现在也算得上是低配版了。”   李寻欢扶额深呼吸, 跑前跑后数日都没有此刻来得心累。   李寻欢绝对算得上涵养好包容度高的那类人, 曾经别说两个熊孩子, 邻里邻居一群娃儿找他闹腾都能被温水般的小李探花收服, 红孩儿来了都要立地成佛。   但这两个大人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候可比小孩儿行动力强多了。可能是脑筋里的急转弯太多, 李寻欢光是要维持自己不被带着跑就已经快要精疲力尽,还要努力拦着他们——尤其是应容许——不要再作更大的死, 疲惫感油然而生。   虽然目前看来, 他还是在被带着跑就是了。   李寻欢再次放出想念的电波:二位, 你们再不回来,我真的不知道这两人还会做出什么事了……   他的思念无法穿风破雪飘向松花江, 也只能认命地肩负起看孩子盯梢黑虎堂的职责。   ……   “玉罗刹……死了?!”   “是,正是因为玉罗刹已死,持有它就能荣登教主之位的罗刹牌才会如此被趋之若鹜。”李霞嘲讽一笑,“蓝胡子得到它后,自然会产生同样的野心……我知你们来的目的,我已经将罗刹牌藏了起来,除我之外,谁都无法找到。”   陆小凤问:“你想用那教主之位来为自己换取荣华富贵?”   “看来二位已经知道了许多,比如我想卖出罗刹牌一事。”李霞呵笑道,“这样吧若是陆大侠帮我一个忙,我自然将罗刹牌双手奉上……”   李霞美目流转,轻轻张口……   脖子上就是一凉。   虽然没感受到疼痛,但近在咫尺的剑锋也让人寒毛倒竖。   “老实点。”   李霞:“……”   她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中痛骂旁边这个比外面冻结的江水都冷的男人。   上来就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施行绑架策略,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比起她,陆小凤都已经习惯一点红的作风了,会意地在对方催促的眼神下尴尬问话,当然,那点尴尬在他听完消息后,就灰飞烟灭了。   虽、虽然红兄的手段过于简单粗暴……但确实好用啊。   可惜,他自己是绝对用不出来,也不会去用这种手段的。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前杀手径直道:“交出罗刹牌,或者……”   或者什么?他不需要说出来。   强大凌冽的杀气压下来,李霞的脸瞬间白了。   她知道,她躲不过这个人的剑,一力破万会,当对方不想按着她们的设想走下去时,她就无法去干预对方的选择。   因为她打不过,可以作为筹码的美色也不能撼动对方,现下来说,竟是成了一个面对她的死局。   不,也不一定……至少另一个是可以撼动的。   李霞泫然欲泣地看向陆小凤,后者下意识闪了下眼,看向旁边。   陆小凤叹道:“我可不想去试红兄的快剑,要不……你还是说了吧。”   ……没用的男人!   李霞咬牙道:“具体的位置我不知道,是我的妹妹藏的。”   妹妹?她不是就有一个弟弟么……啊。   陆小凤很快反应过来:“蓝胡子的四个妻妾,竟然是联合起来的?”   “他为了一个女人抛弃我们,我们为何不能做一个报复?”剑在颈间,李霞也不敢做什么大动作,只道:“想知道罗刹牌的下落,那就尽管去问吧!”   陆小凤道:“她们在哪里?”   当务之急是把人重新引入局……李霞顿了顿,说了几个地点,正要再说什么,后颈一疼,视野黑了下去。   陆小凤欲言又止:“至少……轻一点吧。”   一点红睨了他一眼。   行吧,他能理会这种话就怪了。   虽然知道对方不会真的杀了李霞,但作风也真是……直过头了。陆小凤无奈叹气。   打晕李霞无可厚非,不然呢,把她绑起来,还是等着她去通风报信坑他们?   但等他们找到其他三个女人,却发现即便李霞不通风报信,他们也没能找到罗刹牌的下落——这群人互相推诿,弯弯绕绕多到陆小凤头疼,又不能真让一点红动手把手持线索的人都宰了。   陆小凤想了想,决定先问问一点红的意见,说不定会得到什么启发。   近墨者乌漆嘛黑的一点红不暇思索:“他们布好了局,我们就一定要钻么?”   跳出受限的视野,不掀棋盘胜似掀棋盘。   能让他们坑的就俩人,都不按照他们套路走的话,那和棋子长腿跑了有什么区别啊!   届时插手的人必定会先于他们自乱阵脚,无论是想要打补丁还是做别的,都会露出破绽。   “虽然是个不错的提议,但我还是想说……”陆小凤心情复杂:“红兄,其实很多时候,你也不用听太多应容许说的话的。”   初见时,对方还是个有点耿直过头认死理的杀手,听说还会信应容许随口扯的假名儿,看看,看看,现在都被带成什么样儿了……   陆小凤悲痛地想,他这好友真是害人不浅啊。   想是这么想,陆小凤做起事来是真不含糊。   他们没有选择打不过就一起死的队列,而是改由一点红带队,一条道走到黑,管你几方人马粉墨登场,我自有步调节奏。   一点红擅长的节奏,就是他的剑,与顶级捕猎者一般的耐心,他可以完全把自己藏在阴影中,等到足有十成把握时再出手,一击制敌。   根据陆小凤性格制定计划、完全没有特意参照他身边一点红性格、以至于一转头人就丢了、一转头人又从意想不到位置出现了的势力们:“……”失策了,计划还是做得不够多。   然而修正计划这种事,就像是见习程序员跑的bug,补丁摞补丁越打越乱,bug越来越多,直到整个程序彻底跑不动了。   于是在一点红自有的步调下,他成功把自己化为谐乐中最不和谐的音符,凭借一己之力,把笼罩在拉哈苏上细细密密一层套一层的织网给创个稀碎。陆小凤要做的,就是利用他敏锐的观察力和对案件的嗅觉,来捕捉其中露出马脚的存在。   这样半明半暗的状态,陆小凤很少体会,但的确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直到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邀请他来后又不知所踪的方玉飞。   这下子,陆小凤是真的惊讶了,方玉飞和他上次见时的样子相差无几,仍旧是一身锦袍,眉目却阴沉不少,跟随着对方,他们见到了之前意图勾引陆小凤,却得了个和李霞相同下场的丁香姨。   丁香姨为了和李霞交易罗刹牌,从黑虎堂席卷了三十万两黄金出来,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放弃交易,还已经来到了拉哈苏。   她见到方玉飞,就像见到了情郎,眉眼都软成了一滩水。   方玉飞既然和丁香姨有关系,那他和蓝胡子、黑虎堂又有什么关系?陆小凤屏住呼吸躲藏起来,静静听着那边的动静。   “你怎么来了?”丁香姨投入对方的怀抱,娇声道,“交易就在今晚,很快我就能拿到罗刹牌……”   方玉飞顿了会儿,才轻笑两声:“嗯,一切顺利便好。对了,陆小凤也过来了?”   一说起对方,丁香姨就撇了撇嘴,显然想到了和对方一起行动的一点红:“是啊……但不知去到了哪里,我寻了寻,却还是没找到。”   方玉飞道:“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但却很像他身边那个男人会做出的事!”丁香姨怨念颇深,抱怨了一点红几句,听得陆小凤小心翼翼往旁边看了看。   当事人靠在一旁闭目养神,即便被如此抱怨,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依旧抱着他的剑。   陆小凤收回视线,心中一叹。就这么下去,这人真的只能跟剑一起过了。   跟西门吹雪一个样。   不过眼下要紧的是终于出现了的方玉飞。   “这样么……”方玉飞若有所思,慢慢收紧抱着人的手。   陆小凤那边的脱轨是他没想到的,他有种事情已经脱离掌控的不妙预感。   他有了不妙的预感,陆小凤简直是不妙预感和即将见到谜底曙光的预感两项交错,复杂得不行。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到应容许那套“朋友辨凶法”,察觉到自己的想法,陆小凤连忙试图把其驱散出去。   不行,不能被带歪了!   线索还不够,还没有查到最后。   陆小凤按捺住出去找方玉飞对峙的冲动,安静躲在原地,等听不到什么东西后,和一点红分配了活计。   一点红按计划寻找罗刹牌究竟藏在哪里,而他则跟着方玉飞,看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的陆小凤,完全没想到一点红会超额完成任务——这人很干脆的等到李霞准备交易罗刹牌、各方人马都动起来的时候,一个黄雀在后把罗刹牌抢了过来!   把玉牌反手塞入怀中,一点红微乎其微的舒了一口气。   真的不是很喜欢查案的一点红默默想:嗯,还是这种动手就够了的活适合他。 第74章 是金子在哪都发光   好消息, 一点红排除万难黄雀在后抢到了罗刹牌。   坏消息,这枚罗刹牌是假货。   玉是古玉,雕琢的手法也十分细致, 可以称之为宝物也不为过,但陆小凤只看了一眼, 就辨别出它的真假。   倒不是他在睡梦中被投入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七七四十九天炼就了火眼金睛,或者在眼珠子里安装了扫描仪。   “这枚玉出自老板朱亭之手。”人在又气又疲惫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出来的, 陆小凤现在就是这样, “他的技术太好,以假乱真绰绰有余,于是形成了一个习惯, 那就是做赝品时总会留下一个破绽——这牌上的人物, 脸全都是他妻子的样貌。”   一点红面无表情看着他手里的玉,周身气压一低再低,马上就要和外面的气温同步了。   也就是说……辛辛苦苦忙碌了许久的他们, 完全就是追着一个假货跑到了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忙叨这么久?!   除非是李霞故意所为, 不然他们就是被蓝胡子给耍了。   “李霞拿到的就是这枚。”一点红划去前者的可能, “在发现有人跟踪抢夺的时候, 她的仓皇并不是装出来的。”   那就是蓝胡子的问题。得到这个答案, 两人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李寻欢和应容许可能还在和蓝胡子周旋……至少现在我们还没有接到青鸟的传讯, 那鸟儿神异得很, 真的出事了的话,它定然会来寻我们。”陆小凤沉了沉气说道:“红兄, 切莫心急。”   “况且李寻欢的武功在一流之列, 应容许的诡异手段层出不穷, 我们还是要相信他们。”   一点红抿了抿唇。   他心里挺没底的。   应容许诡异手段多是多,但他也时常能把自己坑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 一一回想结伴以来的所闻所见,一点红更担心了。   担心归担心,一点红也很清醒的知道,对方不是必须让他时刻保护的娇弱花柳。   就像石观音那次,应容许一人深陷虎穴,也能够想办法反将一军。   他不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少爷,而是一只喜好藏起爪牙的狡黠狐狸。虽然之前一直把想要过平凡生活挂在嘴边,但事实上,应容许从来没真正做出过适合平凡生活的选择。   不远离他们这群属于江湖的人也就算了,自己直面危机的时候反而会更上头,哪怕身处的位置没有那么危险,也会利用行动和话术让场面变得危险起来,然后在死亡的边缘放肆大笑。   嘴上是一回事,行动上完全就是享受在危险边缘走钢丝……一点红觉得,对方的原形说不准就是什么喜好潜伏的猎食者吧。   只是在别人威胁到自己时限定头铁,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我不好过谁都别想活的应容许要是知道一点红其实是这么看他的,高低要跑去击鼓鸣冤。   虽然被蓝胡子摆了一道看似白跑一趟,但眼下他们还有一条忽略不掉的人形线索在,那就是方玉飞。   这一次两人相互置换,由陆小凤带着假的罗刹牌往回赶,专业对口的一点红则去跟踪方玉飞的行踪。   前者在路上率先接到青鸟的传书,应容许将自己和李寻欢假死和拱火让西方魔教与黑虎堂狗咬狗的计划和盘托出,并将他们查出来的黑虎堂的地址标记出来,还不忘提醒蓝胡子和黑虎堂的关系。   信息量还挺大的,陆小凤为那边捏了一把汗的同时,不禁失笑。   假死脱身还栽赃嫁祸,亏得对方想得出来。   这等手段哪里还能看出当初厌烦江湖的架势哦……简直是如鱼得水啊。陆小凤唏嘘。   陆小凤循着路线找到黑虎堂总堂附近,与此同时,一点红也坠在方玉飞身后,也来到了这边。   方玉飞的武功不可谓不高,可惜的是他遇到了这方面的行家,一点红很会把握距离,导致他被跟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黄昏的太阳将落未落,在天边染出一片略微暗淡的橘色,今日的气温又有下降,霜雾隐起,正是逢魔之时。   宫九只在煎饼摊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了,八成是不想跟着浪费时间在盯梢上,接下来连着两天都没见到人影。   应容许也不在意,毕竟他现在摆摊的位置……确实不适合没有易容的宫九“抛头露面”了。   找手下“吃”了一顿饱的又去玉罗刹那边分享过快乐的宫九心情愉悦,更让他愉悦的是,好戏今天就能一口气演起来了。   他把能用的能赶过来的人手都调动了起来,就等着好戏演完着手准备接过黑虎堂的产业。   宫九并不怕玉罗刹出尔反尔,就像他自己也不屑于违背诺言一样,身居高位多年的玉罗刹同样一言九鼎,不是君子,承诺却比君子更有分量。   何况这一遭过后,玉罗刹需要整顿混乱过后更加精简的魔教,西方魔教的底蕴不可估量,黑虎堂在常人看来偌大的产业对他来说确实无足轻重,他也不会把重心放在关内。   随着时间推移,陆小凤他们即将赶到,宫九也越来越期待了。   ……   “陆兄。”   正观察地形的陆小凤愣了一下,倏然扭头,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陌生的,在眼前晃过都不一定有人记得住长什么样的普通面容,嘴里却发出熟悉的声音。   面对陆小凤的视线,李寻欢苦笑道:“是我,李寻欢。”   陆小凤惊讶的发现就算杵在自己面前,他也没发现对方脸上的破绽:“我还不知道……小李飞刀竟也精通易容?”   李寻欢叹道:“这易容出自应大夫之手。”   陆小凤诡异的发现自己反而没有那么惊讶了。   毕竟是只在武功上有两不会的人……   陆小凤道:“他人呢?”   李寻欢默了默,忍住嘴角的抽搐伸手指向对面。   陆小凤望过去——那里有个卖煎饼的小摊,旁边立着个草靶子,上面插着糖葫芦,看得出来挺畅销的,只剩下六七根糖葫芦了。   摊位前面排了六七个人,摊主手脚麻利地抹着面浆,嘴里面和客人攀谈着,那些客人穿得并不厚重,由此就能看出是群练家子。   做张煎饼用不了多长时间,最前面的客人付了钱拿着卷了肉的煎饼,在陆小凤空白的表情下一拐弯,进了按理来说应该、大概、可能……是黑虎堂的范围内。   “他、他……那个人……”   李寻欢麻木道:“是他。”   陆小凤差点没控制住音量:“他在黑虎堂门口摆煎饼摊,卖给黑虎堂的人?!”   李寻欢疲惫一笑:“一开始还没离得这么近,但他做得好吃,当天就被黑虎堂的人邀请到那边摆摊了……”   陆小凤:“……”   李寻欢双目无神:“按他说的就是,对手的钱不赚白不赚。”   陆小凤:“…………”   槽点太多了,他哑口无言。   最终,陆小凤破罐子破摔:“嗯,他做的菜确实好吃。”   李寻欢目光幽微:你就只想说这个?   这事儿不离谱吗?   ——当然离谱,那简直是离谱娘亲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但放在应容许身上……   “他能弄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惊讶了。”陆小凤道:“看着应容许没让他太过分,辛苦你了。”   他这话就好像家长为自家熊孩子的奇思妙想与精神折磨在跟托管班老师道辛苦一般,说不出来的怪异。   李寻欢幽幽道:“言重了,应大夫还是很、很有分寸的。”   不,你的表情完全不是这么说的……陆小凤移开视线。   就算李寻欢想给应容许找补,后者也没给他那个底气啊。   “对了,红兄呢?”   大概是因为到了饭点,那边排队的人陆续增多,陆小凤索性和李寻欢交流起了情报,将他们在拉哈苏经历的事说了一遍,信纸上能写下的东西终究有限,通过李寻欢的复述,陆小凤才知道应容许这段时间都干了多少好事。   互相交流完之后,陆小凤默默捂住脸。   他再次道:“……辛苦你了。”   刚复盘完这几天遭到的精神创伤,李寻欢叹了口气,无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不是这里没有酒,他真能就此事和陆小凤一醉方休。   李寻欢道:“岁寒三友一直没有动作,我本打算跟去看看的,你要一起么?”   陆小凤看了眼对面的长队,被黑虎堂手下一手煎饼一手糖葫芦的样子狠狠辣了下眼睛,虚弱道:“走。”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方玉飞和尾随的一点红就来了这边,同样看到了那边长长的队伍。   方玉飞:“……这是在干什么?”   应容许热情一笑:“客人要吃煎饼么?三文钱一张,加肉五文钱,要吃的话可以排队哦。”   正宗飞天玉虎·黑虎堂老大·方玉飞,陷入久久的沉默。   他眼皮子突突直跳,生出一股子把这帮完蛋手下都扬了的冲动,连带这个摊主——话说这摊主的动静是不是有点耳熟?   方玉飞眉头一皱,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远处看着那边队伍,觉得这奇妙画风很有既视感的一点红也皱起眉,悄悄接近了一点,隐隐听到了最后几个字。   虽然声线有意更改,但因为并没有加入过歌伶舞伶的江湖职业,应容许不会变声,遇到对他了解的或对声音过于敏感的人,难免会觉得熟悉。   听出这是谁的一点红:“……”   如果有心灵翻译器用在他身上,大概只能翻译出一堆乱码和扎堆的问号惊叹号。   与此同时,陆小凤和李寻欢也找到了岁寒三友。   花了些时间寻找到藏头露尾的飞天玉虎的三位护法,也开始行动了,正向黑虎堂的方向飞掠而去。   他们是从另一个方向进入黑虎堂去找飞天玉虎的,也就没有发现这边的冲突。   方玉飞终于想起来这b动静到底是哪里耳熟,毕竟是卖了他寒铁赚了一大笔钱的对象,也在后来引着人去拉哈苏时交谈过,他还是有点记忆的。   意识到对方是谁后,方玉飞当即就要采取行动措施——至少先把这个破坏画风的摊子掀了,摆在黑虎堂这儿像什么话!   他那个傀儡呢?!干什么吃的放任这小子在这儿探听情报?!   事实上也光顾了一次,还在思考把人逮过来当厨子的傀儡:…… 第75章 这么会套娃   作为谋划了这么大一个连环局的幕后黑手, 方玉飞从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   那也架不住这画面太过分了啊!   本该被耍的团团转的人!在他老巢门口摆起了摊子光明正大探听情报!而他的手下们——这群白痴还在光顾人家的生意!!   他甚至在队伍里面看到了垂涎欲滴的分堂黄犬堂的人,方玉飞恨不得把对方满是食欲的眼珠子抠下来!   命名你们为黄犬的意义是拥有像犬一样的嗅觉,不是让你们像狗一样馋!   方玉飞气得手都在哆嗦,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他想要发火时, 偏有人往他脑袋上倒油。   他站了半天也不动弹,其他人已经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队伍中有人道:“你到底买不买, 不买别在这里站着!”   另一人:“小子,别想着插队,不然爷爷们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角度问题, 没几个人看清他全脸, 再加上他是从外面过来的,就被当作被队伍和香气吸引来的普通人了。   这下子他更生气了,眼神阴沉沉地扫过去。   当下就有人认出了他, 即便不知道他是自家堂主, 但方玉飞也是有些名气的, 手下骚动了起来。   听到对方名字的应容许眼睛动了动, 笑容不变, 把煎饼铲起来:“客官, 来张么?还是说你想吃糖葫芦但不好意思?嗳, 包袱那么重可不好,我这糖葫芦可是天下第一……”   一道尖锐的信号声冲破云霄, 打断了应容许的话。   手下们反应极快, 立马往声音响起的方向跑。   他们跑得特别快, 跟房子着火了似的,眨眼间, 摊前就剩下方玉飞一个人。   “什么情况?”应容许探头探脑,“集合哨么?小哥,你不一起去么?”   方玉飞被信号声惊醒,心中惊疑不定,有人潜入了总堂,这件事可比收拾面前的青年重要得多。   短暂的权衡过后,方玉飞面沉如水同样往那边赶去,同时留心在青年身上,如果他跟上来……那就宰了。   应容许看着对方的背影,一把丢了铲子就要窜过去,被一只手牢牢按住。   “不要去。”   熟悉的干净温度与气味传递过来,让人生不起半点警惕心。   面对这温度,应容许竟有种久违了的感受,仿佛他们已经分开了许久,此时在异乡展开出乎意料的重逢,一切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   应容许猛地摇头把复活攻击他的老梗甩出去。   “小红!你回来啦!”   “嗯。”一点红眉眼松缓,恋恋不舍地收回手:“他不简单,我去跟就好。”   “说什么呢,好像我很简单一样。”应容许做了几个伸展运动,笑道:“我们一起去,放心吧,我大概能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最有可能的就是三个老登终于出手了。   事实也是如此,三个老登……不是,岁寒三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大片的混乱场面,可能在魔教一人之下威风惯了,三人真正打起来的时候都是大场面,以武功来说,作为傀儡的假飞天玉虎根本不是对手,总堂里已然一片混乱。   开战的信号已然打响,现场不知道多么火热,面对有自己一份推动在的场面,应容许兴奋地不行,拉起一点红就往天上丢。   “走走,咱们找个好位置!”   猝不及防就上了天的一点红:“……”算了,习惯了。   应容许找了个高处,不容易被发现,还可以纵观全局,此时黑虎堂大批人手都在往出事的地方汇聚,反而没人注意到他们。   也不能怪人家不警惕,谁能想到有人能把自己空投过来呢?又不是话本子!   和他们这边的观战位相比,陆小凤和李寻欢可谓是vip近景大屏位。   跟着岁寒三友以致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人躲躲藏藏,后背紧贴在建筑死角,场面紧张又刺激,很有皇室密探跟踪搜查情报的既视感,那边孤松逼问“飞天玉虎”叫他交出罗刹牌,手段干脆利落鲜血飞溅,每一帧画面都是需要打上马赛克的程度,很有魔教风范。   基于实力的嚣张也会有个度,岁寒三友动如雷霆直捣黄龙,花费的时间并不多,此时聚集来的黑虎堂手下分出两人来应付绰绰有余,然而寒梅却打着打着就脱了队,往外面移动而去。   这一举动很容易就引起了观战二人的关注,都不需要商量,李寻欢自觉追着寒梅而去。   寒梅一路搜寻,他劝住孤松和枯竹不急动手,便是为了等方玉飞回来,这样他才好在行动中找借口离开,不然的话,他们三人平常总是一起行动,他还不想让其他两人知道自己和方玉飞合作干掉玉天宝的事情。   方玉飞背叛了他,试图做局把所有人坑进去自己带着罗刹牌躲藏起来,寒梅并不意外,他们两人不过是利益使然促成的合作,本就不算多么牢固的关系。   借着中心的动静,寒梅隐藏自身,没有被赶过去的手下们发现,快速搜寻着应该已经回来了的方玉飞,成功在一条离开黑虎堂的隐蔽曲折小道的尽头堵到了人。   冬日昼短,光线渐变微弱,寒梅如在这逢魔之时才能显形的鬼怪一般出现在方玉飞的眼前。   后者气息一滞,道:“你怎么来了。”   寒梅冷笑:“我若不来,恐怕你就要带着罗刹牌走了。”   方玉飞冷静道:“罗刹牌并不在我身上,而在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你是说他从拉哈苏带回来的罗刹牌么?”寒梅眼神阴骛,负手而立,动作很有高手风范:“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假的?我们的合作结束了,把罗刹牌交出来吧,这样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可以看出,你在魔教护法的位置上坐了很久。”方玉飞叹了口气,“位高权重,让你变得如此傲慢,眼高于顶,你其实没有把黑虎堂看在眼里,也没有把飞天玉虎看在眼里。在你们看来,我和玉罗刹其实没有可比性。”   寒梅甚至不屑回复这种话,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傲慢——他们确实不觉得飞天玉虎能和玉罗刹相提并论,但凡见识过玉罗刹武功手段的人,都不会把所谓西北双玉当真。   太过可笑了,世间怎么会有能和玉罗刹比拟的存在?至少在魔教人眼中,玉罗刹人如其名,是真正从地狱而来的鬼神罗刹。   没有人能反抗他,没有人反抗得了他,否则的话,他们也不会在玉罗刹死后才显出野心,不就是因为玉罗刹的儿子是个酒囊饭袋,没有继承到玉罗刹的威势手段么?但凡玉天宝有三分玉罗刹的恐怖,别说罗刹教不会这么不安分,外界的人也都会继续跟鹌鹑似的不敢冒头。   寒梅与方玉飞之间剑拔弩张,有些话不必多言,一个觉得对方被虚名捧得太高实际上能被他杀三个来回带转弯儿的,另一个觉得对方犯了傲慢之罪凭自己反杀绰绰有余。   这对合作关系宣告破裂的璧人气势节节攀升,没有任何预兆的,都用出自己的杀招向对方攻去——   天越来越暗了,没有人有空余去点灯燃烛,任凭黑暗吞没目之所及。   黑虎堂乱做一锅粥,不费什么大力从“飞天玉虎”那里拿到罗刹牌的孤松和枯竹骤然发现寒梅至今未归,纷纷意识到了什么,齐齐看向那罗刹牌。   他们清楚寒梅的作风,对方不会放弃罗刹牌,三人心知肚明之后是他们之间的抢夺,对方现在还没回来,难道说这枚有问题?   没有近距离观察过罗刹牌的孤松枯竹宁错认不放过,当即把牌收起来,控制那些之前用来抬着玉天宝的傀儡们去对付黑虎堂手下,快速脱身打算把寒梅找出来。   傀儡力气奇大,无痛无觉,俨然是一群杀人机器,在血色淹没这里之前,一道如泣如诉的笛声幽幽响起。   差一点就被手臂洞穿的劲装女子就地一滚,其余人也紧紧盯着这些突然停下攻击原地踏步的傀儡,闹不清他们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还没来得及追出去的陆小凤重新藏回去,心中叫苦——不是吧,又有魔教的人掺和进来了么?   “踏踏”的整齐踏步声在笛声转音后“咚咚”重重踩了两下,禁止令行,傀儡们昂首挺胸标板立正站直在原地。   紧接着,一把化成灰他都认得的声音在笛声落下后响起。   “虽然我确实不喜欢往死里坑我们的蓝胡子……或者说飞天玉虎,但血洗满门什么的,饶了我吧,我还没到目睹这种场面还面不改色的地步。”   站在对面屋顶,黑暗中看不清面容的人手持玉笛,衣摆发尾微扬,神秘感拉满,那叫一个高大上。   是背后再升起一轮圆月给他镀个边就能拿去做cg的程度。   无形之中装了个逼的应容许内心也是捏了一把汗——还好那天的阴间笛声主要就是在控制傀儡们走动和停下,不然他就拿不准到底哪一段能用了。   下面的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流血buff图标几乎顶在每个人的脑袋上,一眼望去一片红标,应容许看了一眼藏在原地但逃不过高处俯瞰的陆小凤,清了清嗓。   他充满暗示性地说道:“我们不会再理会这边,你们想做什么都和我们无关了。”   ——听到了么?这边已经不是主场了,野爹快点转移阵地,那边儿已经开始了啊!   应容许不想多留,向下一跳,眨眼消失了人影。   陆小凤比其他人速度更快,提前找到了等他的应容许。   “什么情况?”   “寒梅和方玉飞打起来了。”应容许语速飞快,“赶紧的,我有预感,他们那边才是重头戏,听样子真的罗刹牌其实在方玉飞手里……啧,今天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个局的真面目,我刚看了一眼,那个还剩几口气的飞天玉虎居然也是个带易容的……在这跟我套娃呢?!”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黑虎堂这个堂主是雾属性的吧?当什么江湖堂主啊!去做幻术师都够条件了!去当戒指会冒火的Mafia算了!”   身在迷局中的人总会变得很暴躁,陆小凤理解对方的情绪问题,但……   “马肥鸭……是什么?幻术师是变戏法的么?”   啊……他又把腹诽念出来了么?   应容许随口糊弄道:“大概就是一群外邦的大型黑道帮派组织……嗯,幻术师的话,差不多就是这样。”   所以戒指会冒火就是戏法啊……话说为什么黑道帮派会变这种戏法啊?!——陆小凤百思不得其解。 第76章 所有正剧   套娃大师的状况相当不好。   他算不上低估寒梅的实力, 却也没那么高看,两方极限拉扯,寒梅无法快速击杀他, 他也没找到脱身的破绽,没拉扯多一会, 就有人新加入到了他们的二人转当中去。   人数还在极短的时间内越来越多。   应容许扯着陆小凤赶到的时候,方玉飞和寒梅两边都受了不轻的伤, 孤松枯竹刚过来质问寒梅, 一点红拦在后路上,端得一副剑在手谁都别想走的架势。   岁寒三友那边你来我往,时不时捎带方玉飞的挑拨, 其他人听了两句就差不多把已有的线索都连点成线, 摸索到了真相——寒梅与方玉飞狼狈为奸在玉天宝抵押罗刹牌后联手除掉了没有玉罗刹这个爹当后盾的草包少教主,而方玉飞才是真正的飞天玉虎。   方玉飞、飞天玉虎、蓝胡子,这三个身份, 两个都是隐藏在面具之下, 因此他的虚实格外难辨——常驻状态下的蓝胡子倒真的是李霞等人的丈夫, 不仅如此, 他还娶了方玉飞的妹妹方玉香, 可惜这一位是真的死了, 还是死在他遣散后宅娶回来的女人手上, 或者说,死在了方玉飞的手上。   他的本意是借此将官府的人引过来将应容许两人彻底绊住, 却没想到后者不知道从哪和神侯府搭上的关系, 不仅如此, 这人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玩了一手假死。   寒梅闻言惊道:“假死?!”   “白痴!”方玉飞暗骂一声, 恨声道:“你们都被他耍了,他不仅没有死,还光明正大的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面对他的出言不逊,孤松反手就是一掌拍过去,速度之快、力度之狠辣,本想借着罗刹牌继续周旋寻找机会的方玉飞拼着一边手臂骨折报废才接下这一招。   刚赶路回来就遭受了一遍精神摧残和来自寒梅的互相伤害以及一点红的突然拦路,方玉飞也不是铁打的,面对实际上消耗并不多的孤松,高下立判。   一点红变换位置,重新堵住他借着这一招位移出去几米从而出现的退路。   方玉飞咽回去那声闷哼,死死盯住不管他们怎么打,但谁想走就出手揍谁的一点红,眼底猩红。   一点红八风不动任他看,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方玉飞喉间发出了细碎的,野兽低咽般的笑声:“一点红……哈……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一点红,被一介医者收于手下的第一杀手,如今已经成了一名真正的剑客,谁能想象得到,谁能认得出?!”   方玉飞是真的有点破防了。   千算万算,他都没算到最大的搅局者是个他从来没看在眼里的人,若不是一点红的剑招太有特色,能使出那般快剑又和陆小凤有关系的只有他一人,方玉飞说不定到死都不能借由他的身份推出那个看起来就养尊处优的青年是谁。   谁能想到千里迢迢来这买锻造所用的极品材料的人,他居然是个大夫啊?!还是个游历四方行踪不定的大夫!黑虎堂关于这人的消息,他上次出现还是在中原腹地呢!   方玉飞冷笑道:“侠医倒是好手段,把一匹孤狼调教成一条身边的狗。”   “首先,我不叫侠医,麻烦好好喊我公子,或者应神医。”靴底踩踏松软雪堆的声音传来,窸窸窣窣的,“其次,一点红是人不是狗,麻烦把招子擦亮好好认清物种再说话,不然小心我把你的眼睛抠出来擦干净再安装回去。”   “最后……”相貌平平放在人堆里就找不出的青年冲着他微微一笑,指尖在颈侧轻轻一剥,轻如无物的易容就这么被轻松揭掉,露出一张相貌温和的脸:“虽然我没见过,但没有人杀人的时候不会眨眼,就算是小红也一样。”   应容许用及其包容的,幼儿园早教班老师一般的语气说着话,眼神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方玉飞的发言对一点红可以算得上充满着侮辱性,一点红难听的话听得多了不觉得如何,应容许可不一样。   打游戏的谁没经历过挂机在主城到八卦板块抄起键盘弹钢琴?应容许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别人朝我扔泥巴,泥巴干了我砸死他,挨个敲成豆腐渣,拿你骨灰种荷花。   他不嘴贱挑衅别人都不错了,这人敢在他面前骂他家小红?!   应容许微微一笑,众人诡异地从他眼角看到一抹红光。   “捯饬得人模狗样的看得出来常在茅房照镜子,但你不知道是吾日三省吾身吗?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清晨起来先自省一遍你行吗你配吗你有那能力吗?除了阴谋诡计藏头露尾你还能会更多吗你就觊觎人家魔教?觊觎就算了你还把无辜群众拖进来一起在苦海里沉浮作筏子,船翻了你还骂人?我呸,认不出我们是你的错,我帅奈何你瞎,懂不懂?!”   一连串不带脏字的人身攻击顺畅地从他37°的嘴里丝滑吐出,青年笑容温润,吐出的话却比夜晚飕飕刮过的冷风还凉,岁寒三友连被骗了之后的恼怒都没来得及生出,就被他这一套丝滑连招给硬控了。   应容许飞速换气,嘴角弧度就跟拿量角器比出来的一样完美:“玩的花招还挺多,一套一套又一套的,你当你是老母猪?套娃都没你能套!我看你是又怕死又贪恋权势,可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坑陆小凤就算了还非要折腾我们!”   逐渐听得津津有味的陆小凤:“等会儿,什么叫坑我就算了?!”   李寻欢听得满头冒冷汗,发现当初应容许对他真的是嘴下留情,那叫一个放水放到泄洪。   他和一点红离得近,憋不住问道:“应大夫……嘴一直这么毒么?”   一点红眨眨眼,疑惑:“毒么?”他连脏话都没骂啊。   “……不毒么?”李寻欢开始思索一点红是不是见识过火力更猛的场面了。   旁边,实际上一开始没连带着他一起坑的方玉飞:“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应容许眼都不眨,肺活量惊人,“话都说不明白建议回炉重造,没见过我这么气人的?阿哈那你今天见识到了,帮你增长见识和我们的出场费该怎么算?我的脱口秀可不是白听白看的!说得就是你,宫九!”   最后两个字掷地有声,应容许猛地指向对面的一颗粗壮大树。   对方脑袋上常驻俩图标,在黑夜中堪称最闪亮的那颗星,应容许就是想忽视也难。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里还掏出了什么东西。   要是宫九不出来的话,他就砸过去吸引注意力……反正事情弄明白了他们就可以跑路了。   缓慢有节奏的掌声响起,宫九还是穿着他那身白衣,嘴都快笑僵了:“很精彩,十分精彩。作为请我们观赏了一场大戏的回报……你觉得该怎么出价?”   紧接着响起的,是陌生又充满磁性的低笑,那笑声似是从渐浓的雾中四面八方传来,十分抓耳。   换句话来说,就是听得人耳朵要怀孕。   但在场没有一个人能有心情欣赏磁性声线,难以忽视的危机感在脑海中炸响,李寻欢和一点红也快步过来,警铃大作的几人分别观察着四周。   陆小凤视线停留在岁寒三友身上,心中不妙的预感更重了。   魔教的三护法,他们一同出手的威力可不仅仅是相加那么简单,在成为护法之前许多年,三人都在一起闯出了不菲声名,即便隐居昆仑山,江湖上也流传着他们的名字。   这样的岁寒三友,却在那虚幻的笑声中脸色难看,一掌拍死了玉天宝的寒梅两股战战,俨然一副吓傻了的样子。   “不、不可能,不可能……”寒梅面如金纸,浑身以极不正常的频率颤抖着,“他死了才对,他是死了的……”   孤松和枯竹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枯竹双目圆瞪,眼睁睁看着一道更为浓重的黑雾自前方出现……   鬼魅一般的存在,就包裹在那道雾中。   他们听到了来自地狱的,耳熟至极的声音,那声音饶有兴致的说:“的确……是场好戏。”   孤松如梦初醒,大汗淋漓地跪倒在地:“属下参见教主!”   他的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咚”地一声,身侧有什么重重栽倒在地。   那头骆驼不是勾结外人杀害教主儿子的寒梅,而是在此事中存在感没那么高的枯竹。   他倒在地上,脸上极具惊恐。   枯竹死了,还是被吓死的,堪称戏剧性的一幕,除了宫九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没人敢出声,那样强大的压迫感,应容许和一点红都没有在暴怒的石观音身上感受到过。   那团黑雾走——或者说“飘”近,每近一点,压迫感都重一分,空气仿佛都掺了水,让人呼吸有些不畅。   他是当世最为顶尖的高手之一,是盘踞关外无人敢惹的庞大组织的首领,是连石观音都绕其行事的存在,是仅凭声音、什么都不做就能令心有反意的属下活活骇死的恐怖之人。   西方魔教,玉罗刹!   那团在黑夜中也能看到的雾气上,亮着一枚同色的,边框为橙色的图标。   【buff-隐匿:因特殊功法而产生的黑雾,隔绝外界一切探究的视线,无人知道其中人的样貌,是鬼?是妖?是魔?人们诸多猜测,却无一人觉得,他是人。】   【备注:宝玉无瑕,宝玉不败。西方之玉,永存天地。】   什么叫高逼格的幕后黑手出场方式?   这就是。   连皮里皮气的系统都仿佛有意加重对方威势一般,buff的介绍词如此严肃隆重。   别人不清楚,但玉罗刹的护法们显然不觉得他是人,寒梅和孤松甚至有一瞬间生出了对方是死而复生,从地狱中回来的想法。   真正直面玉罗刹时,所有知道“西北双玉”名号的人都会发现它有多么可笑,包括方玉飞。   在所有人屏息之时,“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不小心落到了地上。   ——“嚯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地间迸发出欢快的大笑与动感四射的彩光,将所有凝滞以笑声驱散一空。   玉罗刹:“……”   应容许:“……”   众人:“……”   舞池弹力球:“哦吼吼吼吼吼吼!”   “不、不好意思。”应容许尴尬道,“手滑,不小心按到了触发开关……”   玉罗刹:“……”   众人:“……”   宫九和弹力球的动静一下子重合在一起:“哈哈哈哈哈哈!!”   陆小凤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这可比让他找罗刹牌、找不到就死刺激多了。 第77章 修罗场的气息   一定要应容许形容他当时的心情的话, 他给出的回答大概会是……不堪回首。   当那笑声和霹雳彩光横空出世的时候,任何语言和情绪都变得无比苍白,除了那颗足够使用三个镜头机位给予长达十秒特写的舞池球外, 世间都仿佛变成了一片苍白原始的线条,然后扭曲归于一片混沌。   然舞池球依旧鲜亮, 如同盘古大神手里的斧头,在混沌中牢牢占据一席之地。   万众瞩目的舞池球主人的元神轻轻流下一滴泪以作忏悔。   他忏悔, 他不该恶向胆边生想用这东西去砸宫九让其成为全场最靓的仔, 恶因出恶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果让他重来一遍, 他一定……会在玉罗刹出现的时候把球捏紧一点不让它掉出去。   唯有笑声长存的寂静中,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癫痫一样抖动的舞池球拾起,跳跃的彩光将他的脸照得斑驳。   一点红轻轻打破僵局:“怎么停下?”   应容许鹌鹑似的往他那小碎步式挪动,灌了风的一巴掌呼上去, “啪”的一下, 挨了一个嘴巴子的舞池球掌到笑停。   魔性的笑声停止, 气氛却更诡异了。   “……噗。”陆小凤死死捂住嘴, 还是不慎泄露气音。   众所周知, 笑容是会传染的, 就像如果有人神经病一样在你面前笑个不停, 哪怕你心情并不好,也很容易跟着神经病一起笑起来, 迅速被同化。   陆小凤的笑声就像是另一种开关, 刚停止猖狂笑声的宫九跟被挠到痒痒肉了一样, 重新开启震动模式——就是没笑出声。   废话,他又不想找死, 刚才的状况明显是应容许更招恨,他一起笑也不过是火上浇油,现在场面安静下来,再笑下去未免太过突兀,保不齐玉罗刹要找他麻烦。   九公子虽说肆意妄为,也还是会审时度势的。   即便有黑雾阻隔,应容许还是能感受到魔教教主投在自己身上意味不明的视线。   “那个……”他硬着头皮开了口:“方玉飞要跑了。”   玉罗刹似乎笑了一声,抬手看似轻飘飘地往抓住机会就要溜的方玉飞那边打了一掌。   真的是轻飘飘,不快也不慢,只有被锁定的人才知道这一掌有多难躲,方玉飞本就是强弩之末,自知躲不开这一击,仓惶道:“等一下,罗刹牌就被我藏在……”   他没说完,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胸口印着的那一掌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正是玉天宝致命伤所受之地。   他的身体飞到寒梅旁边,落地发出一声闷响,激得寒梅一个颤抖,原本被打断的情绪顿时续上了,重新抖如筛糠。   “罗刹牌?”玉罗刹轻笑,“只要我在一天,就能有第二枚罗刹牌,第三枚罗刹牌。”   罗刹牌只有在玉罗刹死后才具有价值,说到底,它深层的价值不过是玉罗刹赋予的,玉罗刹在,罗刹牌就毫无意义。   眼看着那边的气氛重回正轨——指假死教主威势滔天恐吓反心下属——应容许松了口气,多看了两眼方玉飞。   对方已经没气了,不出意外的话,那边两个跪着的最好的情况就是一死。   面对如此杀人现场,应容许逐渐挂掉的圣父心完全没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冤有头债有主自家老大宰下属,都是自作孽不可活,介于这几人把他们折腾够呛的事迹,应容许不去补两刀都算他心地善良。   “你那个球还挺有意思的。”宫九踱步过来,“那个光是怎么弄的?居然还会发出笑声。”   面对这个给应容许火上浇油的家伙,一点红没有半点好脸色,他以视线询问应容许需不需要把对方丢出去,结果应容许压根没看到。   一向第一时间把心神放在他身上的青年表情生动,颇有吹胡子瞪眼的感觉:“你还笑,还笑!我刚才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点了你知道吗?!”   宫九伸出手:“那不是还差一点点吗?把球给我玩玩。”   球在一点红手上,他和宫九四目相对,托着球的那只手缓缓收紧。   一点红不喜欢宫九,从一开始见面就是,但现在,他觉得对方比之前还要碍眼数倍。   宫九在测度人心上堪称拥有读心术,哪能感觉不出来一点红的敌意,眼睛一动,就想到了该怎么让场面变得更加有趣。   他转手搭上应容许,说道:“算了我不要那个,你那还有没有多余的?给我一个。”   好生不客气。   应容许翻了个白眼:“我这就俩,之前那个你没拿走?”   宫九道:“被岁寒三友毁了,里面那些线都是什么?机关么?”   “差不多吧,这东西材料难做,都是机缘巧合弄到的,我这就俩,你要是喜欢这个就……”   一点红在他慷慨送出之前倏然抬眼,淡淡道:“给我吧。”   应容许一愣:“你喜欢这东西?”   一点红不喜欢也要喜欢:“看着有趣。”   这东西对古人来说确实新鲜。应容许表示理解,对宫九一摊手:“好了,我这一个都没了。”   宫九笑容不变,视线再次和一点红交锋上,嘴上道:“既然他喜欢,那我也只能忍痛割爱咯?”   那语气听得一点红手痒,想拔剑抽他一顿,又怕给他抽爽了脏了自己的剑。   这边三人凑成一堆,那边魔教三人上演处刑前奏,陆小凤和李寻欢夹在中间,跟冰火两重天似的。   陆小凤凝重道:“这个画面,好像有些熟悉……”   李寻欢也觉得那边怪怪的:“熟悉?”   “嗯。”陆小凤缓缓道,“每次有两个红颜知己一同找上我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那是修罗场的气息。   从未经历过修罗场,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李寻欢沉默片刻,沉痛的发现,他是对的。   两人好像撞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任由沉默发酵,呼吸都变得微弱下去。   好友断袖没什么,反正又不是断在他身上,但刚意识到好友是断袖,就亲眼目睹了对方的修罗场,有点尴尬啊。——陆小凤默默缩小存在感。   怪不得应大夫会觉得他和龙啸云的感情像断袖,原来就是此道中人……话说魔教那边血腥味都飘过来了,他们真的没有意识到吗?——李寻欢埋头数脚边的石头。   母胎单身至今的应容许并不能准确辨认出修罗场的气息,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气氛似乎有些过于微妙了。   微妙到,让他觉得莫名的危险。   宫九的动作在一点红看来无疑是逾矩的,那是他没见过这段时间应容许和宫九结伴化身化骨龙折磨李寻欢的架势,应容许的自我意识也还没过剩到觉得宫九会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因为从小的教育,宫九骨子里依旧能透出些权贵富家子的气息,应容许对这种类型不能更熟悉了,要他来给两人的关系定位的话,大概就是……没事找兄弟帮忙,有事兄弟在忙的狐朋狗友。   如果他知道是这位狗友和玉罗刹狼狈为奸把他坑进来而不是方玉飞,他肯定不会这么定义了。   但方玉飞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层真相。   或许等某一天宫九觉得世间无聊狐朋也无趣后会将事实摊开在他眼前看看能不能激发出新趣味,但就应容许越来越放飞的精神状态而言……嗯,他大概会被瞒上许久许久了。   魔教内部还需要一番动荡清洗,只是假死加上推波助澜,就利用各方完成计划的玉罗刹裹在黑雾中,并不吝啬于给满腹疑问的众人解答。   就像宫九说的,权当是让他看了场好戏的报酬。   岁寒三友及飞天玉虎身死,宫九摇身一变成为玉罗刹同阵营的合作者,宫九早就埋伏好了的手下去收掉群龙无首的黑虎堂,“侦探团”在猎猎寒风中聚众回味与感慨。   回味这一晚上的各种神奇反转。   感慨魔教教主果然是魔教教主,心狠手辣也敢玩,轻易就做到了世间鲜有人敢去做的事。   就连一系列事情的导火索之一,身死的少教主玉天宝,也不过是个玉罗刹刻意推到台前的挡箭牌,并不是他的亲儿子,至于他的亲子究竟是谁在哪,就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了。   “等一下。”应容许突然想起来:“我们发现玉天宝的时候,小……一点红说就痕迹来看,那里应该有三个人动了手,但下手的应该是寒梅吧?另外两个人是谁?”   方玉飞当时易容成了蓝胡子不在现场,那时候有留下了三个人的痕迹,除了寒梅后,还有谁?   因为“三人”这个数量,他甚至还在中途有一瞬间怀疑过是岁寒三友贼喊捉贼组团作案呢。   “关于这个……”玉罗刹道:“那两人已经死了,身份如何,自然不必追究。”   脑子转得够快的陆小凤却已经有了猜想。   就算教中混乱,也不会放任少教主独自带着无数金银入关,玉天宝手无缚鸡之力,带着那么多钱,不可能一路顺利的入关。   沙漠里的匪徒可比关内的匪徒更凶悍,没有人暗中出手,玉天宝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另外两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一路护着玉天宝入关的人,他们也有野心,但却没把握在教中杀出重围夺得罗刹牌,所以他们怂恿了玉天宝出关,远离魔教范围,让自己更好下手。   他们没想到玉天宝在他们找他之前先一步把罗刹牌这块烫手山芋脱手出去了,本打算在对方出赌坊之后实施抢夺……却刚动手就碰到了寒梅。   如此一来,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就算不是当场死亡,寒梅也不会放任他们逃走,将自己做的事情败露,他会在杀死玉天宝之后追过去,也正好避过了一炷香后出来的应容许。   这一切都是陆小凤的猜测,但不得不说,非常合乎逻辑。   这样一来,就是彻底的魔教内务,玉罗刹不想和他们多说也是正常的,陆小凤把猜想压在心底,表面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玉罗刹来如鬼魅,走时也像是一阵风,他融入周边雾气中,气息消弭。   应容许“嘶”了一声,终于意识到为什么玉罗刹一出现自己就这么怂。   不仅仅是武功压制,还有一层更深的恐惧在心中作祟。   包裹在黑雾里的玉罗刹,特么的跟战场疯狗那个PVP人头狗开技能的样子超像啊!   就是这招!当初他凭借一张贱嘴把战场疯狗气到疯魔在他去药园路上蹲他开红的时候,对方就是用的这招隐匿冲上来一刀毙命了他三次啊三次!   应容许的表情顿时变得苦大仇深。   死去的回忆正疯狂的攻击他。   差使手下干活的宫九还没走,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散发善意:“你便秘?”   “……你不是说这种话很粗俗么?不对,你怎么还没走?!”   宫九无辜地眨眨眼:“这么快就要赶我走么?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关系……”   一点红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应容许冷酷道:“没有那回事,快走不送。”   宫九:“啊,亏我还听说你买了寒铁,想到我这里有一份和寒铁相辅相成的陨铁……”   “好兄弟。”应容许眉开眼笑:“走,咱们回去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硌拉”。   陆小凤惊恐地看着一点红手里发出不堪重负声音的舞池球,拉着李寻欢道:“这段时间连日奔波我都没喝上几口酒,李兄我们现在去找找有没有开着的酒坊吧!”   李寻欢迅速反应过来,连忙跟着陆小凤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脑子里都在想陨铁没听到舞池球哀鸣的应容许茫然看过去:“陆小凤也就算了,李寻欢也这么馋酒么?”   这段时间都没见他喝过啊…… 第78章 这个人籍   陨铁是坠星的一种, 与传说中自极深极寒处形成的寒铁性质相对又相辅相成,在锻造中加入少量陨铁,无疑会让成功率与武器品质更上一层楼。   游戏中自然也是有陨铁的, 也被称为小铁,大部分高端武器锻造都少不了它的身影, 因为栖梧桐是照着传说中凤凰的习性选择的锻造材料,反倒没有加入过陨铁。   但现在么……应容许去哪搞特殊地图才有的神异材料啊?低配版栖梧桐能正常锻造出来就不差啥了, 有陨铁不用纯属大傻子!   他满心都是陨铁, 宫九却顾左右而言他,俩人跑了半天火车都没个停靠站点。   夜深了,一点红奔波来去想必累极, 况且应容许是对修罗场气息不敏感没错, 情商还是正常的,片刻过去,就感受到了一点红对宫九的排斥。   应容许结束闲谈, 直奔主题道:“再不讲重点, 我就要觉得你说手里有陨铁是逗我玩的了。”   怎么这么没定性呢, 多聊会儿岂不是更有趣。   拖良家下海, 劝风尘从良, 人的恶趣味总是这样喜欢打破他人的常态看到反差感, 宫九自然也不例外, 看一点红变脸实在是个很好玩的事情。   ——就这点来说,这人确实和应容许很有话题可聊, 可惜后者唯独不愿意让别人去逗一点红变脸。   宫九沐浴在一点红针对性极强的敌意中, 隐隐都有些兴奋。   但要是真的发作出来, 他毫不怀疑应容许这个黑心的会让一点红把他点穴绑起来看他求鞭子而不得的样子,直到他冷静下来。   之前是对方没准备, 宫九可不觉得对自己胃口和自己玩得来的人会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纯良。   “我从不说谎。”宫九隐有傲然的说道,说一不说二,宫九最多会有点隐瞒,但他从来不屑于说谎,他说有一份陨铁,手里就不会出现第二份。   也是因此,应容许还算是信任他的,直截了当道:“那份陨铁是我需要的,多少钱?给个友情价。”   其实他是准备作为看戏报酬送过来的……但既然对方已经提出要买了,还是那句话,有钱不赚王八蛋。   家财万贯却意外有着铁公鸡属性的宫九想了想,给了个友情价:“二十万两。”   应容许差点以为自己是在通货膨胀到令人发指的游戏里和人议价。   在匠人眼中,“一份”就是只够锻造一次的量,那铁必然不会很大,二十万两算什么友情价,这是仇敌价啊!   应容许磨了磨牙,假笑:“我们都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了,再打个折。”   宫九耐心询问:“打几折?”   应容许大刀阔斧砍下去:“看在这段时间的乐子的份上,玉罗刹给我们做了免费解疑,你的回报还没兑现呢,和魔教教主的免费解疑同等价值的话……要不就一折吧。”   即便他不缺钱,但谁能拒绝砍价砍到大动脉的诱惑呢?   宫九沉默,似乎是在衡量这些时日的趣味性能不能抵消打到一折的巨款。   事实上宫九在想:二十万两打一折……是多少钱啊?   只是随便报了个数的算数白痴九公子努力算了一下,没算出来。   他镇定自若道:“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我们休息一日,后天就走。”住处近在咫尺,应容许噙笑打开门:“记得明天让人把东西送过来,或者直接送去拥翠山庄也行,时辰太晚,就不请你进来喝茶了,晚安,再见!”   “砰”的一声,大门在眼前被甩上,紧接着就是门闩滑动的声音。   还在思考二十万打一折是多少钱,以至于慢了半拍的宫九:“……”行吧。   左右他还有正事,暂且就放过这两个人好了。   解不出来的算数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九公子想了想,返程回到正在遭受镇压的黑虎堂总堂,准备随机挑选二十个负隅顽抗的幸运儿,杀一杀看剩下几个人就是多少银两。   黑虎堂的波澜无法影响到应容许,他点了灯,认真打量一番一点红。   连番奔波让对方看上去风尘仆仆,可以看出一点红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脸颊被应容许投喂养出来的肉都瘦了回去。   应容许有点心疼,打算道:“不然我们还是多留几天吧,明天想吃什么?”   多留上几日,让一点红缓一缓,也好调整一下状态。   一点红不知他的想法,听到这话,心里更不舒服了。   在一点红看来,就是他出门一段时间后,回来就发现自己守着的人身边突然多了个之前还互相看不顺眼的家伙,一改针锋相对,两人言行姿态甚至有些亲密。   仿佛出去狩猎的野兽,回巢之后却发现家里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同样属于猎食者范畴的存在,对方登堂入室不说,还抛出了他埋在最里面的珍贵之物来回拿爪子扒拉!   这是什么,这是偷家啊!   偷家就算了,巢穴主人回来后,对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挑衅得明明白白。   一点红心知是自己的占有欲作祟,他可以压制下去,但宫九每次都在他想要收起妄念时刻意挑动他的神经,时机掐的特别准。   现在,应容许有说想要多留一段时日。   是为了宫九么?   一点红口中苦涩,却又无从排解。   楚留香和陆小凤与对方关系同样要好,一点红却独独排斥宫九,仔细想来也并不奇怪,前两位是先他之前的友人不说,还红颜知己遍布天下,三人的友情透亮清澈,如同应容许和宋甜儿之间的友谊不会让楚留香觉得有猪想拱自家妹妹一样。   宫九不一样,就他那个作风一看就是荤素不忌的主儿,又能准确get到应容许跑火车地的点跟着一起跑马,一点红难以抑制地升起了危机感。   即便他只想要守着应容许,哪怕看着对方成家立业,和自己慢慢疏远……但人这种生物,不到事实发生之前,都会觉得自己能够做到曾经的设想,等到真的有了些莫须有的苗头后,该纠结难受还是纠结难受。   不管怎么说,宫九实在不像是一个良人,应容许对上他,说不定骨头渣滓都能被嗦干净。   有什么在眼前晃了晃,一点红还在走神,条件反射抓了上去。   “……小红?”青年担心的声音穿透无形的膜,钻入他的耳中:“你怎么了,在想什么?是太累了吗?”   一点红抓着那只手,修长,温热,没有半点习武之人会有的茧子,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旷神怡的浅浅药香。   被他抓着也放松地微微蜷起手指,指尖正对着他的眼睛,指甲被修剪得圆润,不像是舞刀弄枪的江湖人的手,更适合莳花弄草,握着玉杵捣弄草药。   他张了张口,声音几近于无,应容许强忍着反握回去的冲动,偏头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一点红稳了稳心绪,轻声道:“宫九心思难测,你……”   他实在没干过背后给人上眼药的事情,哪怕说的都是实话,是在劝告,胸膛中鼓动的情绪也让一点红难得生了些心虚。   一点红强忍难堪说下去:“你若与他交好,还需小心才是。”   应容许心中一动,但之前太多次期待落空,他不敢多想,便笑了笑:“他啊……不算坏人,顶多就是脾气怪罢了,左右我也脾气怪,我们两个凑一块,头疼的也该是别人。”   关于这一点,应容许估摸着李寻欢应该很有发言权。   “凑一块”三个字格外刺耳,一点红不自觉收紧了手,眼睛落在脚尖上,闷闷道:“他的嗜好也……”   他说不下去。   这话说出来,就像坐实了在背后说人坏话一样,一点红做不出来这种事,即便对方是他不喜的宫九,他也说不出来。   生在黑暗的淤泥中的人,却在某些不必要的细节上有着大侠似的坚持,矛盾又和谐,交织构筑成独一无二的一点红。   他说不出来,应容许却听得懂,他们都很了解对方,有些时候不需要交谈言语,不需要眼神对视,都能够清楚对方想做什么,相处的时间和过往二十余年的人生相比只是短短一段路程,却形成了难以想象的默契。   有什么在心里死灰复燃,屡次从最高点坠落后的火苗经不起半点拨弄,势不可挡地节节攀升,又像是扑火的飞蛾,明知向往的终点比起甘甜的蜜更有可能是撕毁一切的火焰,也忍不住想去追寻。   明明数次都没有得到反馈,明明暗自发誓的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已经过去了,应容许还是控制不住心跳。   太过分了,对他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露出这样狼狈又引人探究的表情,都太过分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自顾自产生希望的自己,也太过分了。   应容许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了。   人最不该信任的就是自己的自制力,他喜欢的人就在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牵动心神,如果真的想要放下掩埋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不是不开始,而是彻底退出到正常友人该有的距离感中去。   人人都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不快刀斩乱麻,他早晚会溺毙在自我施加的水牢里。   “材料都已经找齐了,等到了拥翠山庄,我会给你打一把世间最好的剑。”应容许突然说起不相干的话题。   一点红愣了一下,还没等跟上对方跳跃的思路,就被用力反握回来的手打断嘴边的话。   青年握得很紧,很用力,是势均力敌的力道,以最直观的方式向他展示着面前这个人不仅仅是治病救人的医者,也能提起乌枪甩出缭乱枪影,他的枪宛若游龙,只是不常使用,一如他不是没有锋芒,只是掩于跳脱之下。   “这是我的承诺,我从不违背承诺,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把剑打造出来,送给你。”应容许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一般问出逆推出来的问题:“你不喜欢宫九,今天尤甚,为什么?”   那双眼咄咄逼人,一点红背部绷紧,对方很认真的在问他,而他不想对这个人说谎。   不想说谎,那就只能坦白自己的一切,一点红有些呼吸不畅,但那只是他神经紧绷之下的错觉,他的呼吸依旧很稳,规律地汲取着身体所需的氧气。   片刻后,一点红干涩道:“因为……他和你太近。”   他像是被钉在刑架上的囚犯,每一个字都如同受刑后落下的血滴。   应容许的眼睛燃起微弱的光亮,他迈出一步,一点红下意识也退了一步。   “太近?”他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言语愈加犀利:“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他们都离我很近。甜儿姑娘、红袖姑娘、蓉蓉姑娘下船找我玩时,我们离得也很近。但你对他们并没有这种敌意。”   他每数一个人,都往前走一步,不等数完,一点红的背部就触到了墙面。   这大概是一点红人生中唯一一次如此弱势……不,说弱势并不恰当,他只是更加迁就应容许,乃至于一步步退到绝路上。   对方罕见的强势也足以表明出一些东西。   一点红抿了抿唇,眸光暗了些,交握的手不禁也用上了力道,两只手像是角力一般,又好像都想要把对方骨肉捏碎,筋络寸断,然后融于自己的骨血中去。   他们都感受到了疼痛,不可避免的疼痛像滴落热油中的水,整盆看似平静的油面沸腾了起来,点燃空气。   应容许的眼睛越来越亮,嘴角慢慢提起来,在他眼睛中,一点红也看见了自己明亮的眼睛。   应容许问:“你是在吃味吗?”   一点红答:“是。”   应容许问:“为什么?”   敏感的蜗牛很难在没有把握的时候脱掉累赘厚重的保护壳,将全部的柔软摊开,却不知等待来的会是果肉还是盐水。   但现在,他们显然有了定论。   一点红郑重答道,“因为我心悦于你。”   “巧了不是。”应容许笑弯了眼,交握的手挤入手指缝隙,十指相扣:“我一直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一点红道:“什么?”   “想找你谈个情说个爱。”听别人说土味情话是脚趾工程建设的主要推动力,但自己说起来……别说,感觉还不错。   按套路,接下来他们是不是该接吻了……应容许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他是矜持一点闭眼呢,还是大胆一些睁眼看对方接吻时候的小表情?   都说再冷的男人直肠……呸这个就算了怪累的——嘴唇也是软的,实践出真知啊……   头脑已经被气氛醺晕的应容许眼睛刚阖一半,就听一点红依旧郑重的在那承诺:“即便我只能占据你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也想同你携手……”   应容许:?   他簌然睁眼,震惊道:“你活不久了?!”   一点红一愣:“没有……”   应容许:“对啊我看你也没有绝症啊,瞎在这里预言什么呢?!”   “可……”一点红愣愣道:“你们精怪的生命,不是比人类更长么?”   应容许:???   他瞪着眼,茫然又惊恐地发出了一声:“啥?”   不是。   啊?   他怎么就被开除人籍了??? 第79章 浪漫的定义   骤然被开除人籍, 应容许弱小可怜还无措。   诶?精怪?谁?我么?——应容许疑问四连。   他的样子太过震撼,一点红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放轻声音犹豫地问道:“是……不能说出来么?”   什么不能说出来?你浓眉大眼冷脸酷哥的外表下究竟脑补了什么东西啊!   窗外小风呼呼吹, 桌上烛火飘摇,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场面不太像互通心意后携手准备夫夫双双把家还,更像是一场紧张刺激严肃认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审讯。   一分钟后, 两人隔着小桌相对而坐, 烛盏推向一点红,应容许双手交叉置于鼻下,深沉道:“来, 说吧, 到底是什么给了你我是妖精的错觉。”   说到最后,应容许难掩苦涩。   拜了大圣一二载,结果自己在一点红这儿摇身一变成妖精了。   很难不认为是命运的捉弄。   一点红就是再迟钝, 也明白过来自己是搞错了, 他脊背挺直, 两手放在膝上, 硬着头皮把心路历程交代清楚。   随着他的坦白, 应容许才知道自己在有心人的眼里的破绽居然有这么多。   毫无过往履历的凭空出现、总能在衣袖里掏出乱七八糟的东西、闻所未闻的各种药物、从来在周围寻不到行踪但应容许一招呼就从各种诡异位置跑出来的白龙马和青鸟等等……还有他的武器——他就在危急关头那么一次在一点红附近唤出乌枪, 还被人家发现了。   应容许悲伤的发现, 这好像真的不能怪一点红脑洞大,这些破绽组合到一起, 除了怪力乱神外就没别的解释了。   他凹姿势的手慢慢撑到额头上, 比被“审讯”的一点红更像一个悔恨的嫌犯, 就差在手腕上扣一对玫瑰金。   “你还好么?”   “没事,你先别说话。”应容许痛苦闭眼:“我想静静……也别问我静静是谁。”   怎么会这样呢, 今夜,影响他们滞留于此的罗刹牌事件圆满落幕;今夜,他预定到了一份陨铁增加锻造成功率;今夜,他终于和自己一见钟情的男人在一起了。三件快乐的事在一起本应催生出无数的快乐,但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老天为什么一定要在他该开心的时候让他笑也笑不出来哭也不至于的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小学的时候还扶过老奶奶过马路呢!虽然因为腿太短过到一半就变成红灯了!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就这么惩罚他吧?!   虽然不知道对方心里在跑哪个品种的马,一点红也感受到了青年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怨念,他动了动唇,碍于对方说想要静静,还是没说话,等着应容许自我调节。   片刻后,应容许吐出一口气,表情温柔的把垂到前面的头发撩回去,微笑:“小红你放心,我是个纯种人类,至于其他的……嗯,你可以理解成袖里乾坤,青鸟它们……唔,世界上很多动物其实都很会隐藏自己不被人类发现,它们算是其中翘楚。”   他破罐子破摔了。   ——不然能怎么样啊!很多东西都是足够亲近的人稍微留点心就能发现的!都已经被发现了还藏着掖着干什么,享受偷【哔——】般的刺激感么?都说过他岁数太大受不来刺激的xp了!   况且……都是携手迈入不纯洁阶段的男男关系了,一点红是个死心眼的,应容许也同样,认定了一个人,除非对方做出什么突破原则的事情,否则是不会分手……啊,就算对方突破原则也不会分手吧。   一点红估计更倾向相忘于江湖,而应容许……手起刀落,直接丧偶。   也还好应容许春心萌动并给予他回应的对象是一点红,这个男人光是站在那里都会给人心理上的安全感,应容许有底气去说,就算天塌下来,一点红也不会做出对不起伴侣的事情。   既然如此,既然往后就是这个人了……那也没什么不好讲出来的。   不过顾忌着对方土生土长的古代三观,应容许不准备把穿越啦游戏系统之类的说出来,毕竟……这东西说出来,在一点红三观处理器里过一圈儿,不就又绕回神鬼志异的片场了吗?万一对方把现代脑补成仙界一样的地方怎么办啊!   又是火车又是飞机又是高楼大厦人民做主什么的,还是可怜一下封建王朝子民的世界观吧,不是什么都碎碎更健康的。   一点红比较在意的是:“所以……你的寿命与常人,并无不同?”   应容许微乎其微地停顿一瞬,笑道:“差不多吧,人生几十年,该死都要死嘛。”   一点红表情和缓,和他一贯形象相对比来看,这抹和缓称得上“温和”二字了。   “如此也好。”   是啊,如此也好。   不论这具大概是依托游戏数据构筑的身体会不会以正常人类的寿命终结,应容许都没兴趣把自己活成一个老妖怪。   他这代的年轻人普遍一个观念就是——超过四十岁就算赢,活够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躺板板埋土土。虽然这种生命观并不值得提倡,但应容许无疑也是其中一员。   应容许估摸着,等到一点红和他那些朋友相继离世的那天,他差不多也活到头了,人一旦脱离孤独回归人群后再次孤独下来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等到那时候,应容许大概会很愉快地把自己安乐掉。   正因生命有望得到的尽头,才会让生灵想要抓紧每一分钟将自己活得如此绚烂多彩,一如活水奔腾,洪流不息。   以人的角度看,无穷无尽的生命,或许才是永生难逃的诅咒才对。   室内静谧,一点红看着青年的表情,微微蹙眉。   这是又想到什么了,怎么突然露出这种……大彻大悟的表情?   一点红蜷了蜷手指,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对方的顿悟。   在他终于忍不住想出声打断以免对方立地成佛之前,应容许总算回过神来,不知是烛光所致还是别的什么,脸上似乎有点红,别过眼清了清嗓子。   “那个……今晚你要跟我一起住么?院子是宫……人家给找的,就两间住人的房,实在不行的话,李寻欢他估计要和陆小凤喝到尽兴,晚上不一定回来,我去他房间凑合一晚也行。”   话虽如此,但长脑子的都知道一点红不会让他去鸠占鹊巢,万一李寻欢二人喝多了回来,岂不是还要大半夜颠三倒四的去找住处。   两人只在应容许再遇后伤重未愈时住在一个房间过,就那,一点红还cos了整晚的木乃伊,动也不敢动睡也不敢睡的,睁着眼睛到天亮。   相处久了,身体也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后,两人也一直是分开休息的,如今……关系虽然更进一步,但就这么睡一张床上,是不是太……孟浪了?   一点红迟疑道:“我出去找家客栈……”   “你什么?”应容许笑意不达眼底:“刚才窗外的风略有喧嚣,我没听清。”   一点红:“……那我,在这住。”   应容许满意了。   这个告白之夜意外频出,半点没有浪漫气息,他要一雪前耻。   一步到胃不至于,但可以先适应一下枕边从此不孤单的未来嘛。应容许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花满楼在江南估计都能听见:小说里不都描述的,两个情投意合的人睡在一张床上,那个心绪纠缠,那个张力拉满……   怀揣着对恋爱的美好滤镜,应容许率先洗漱上床,还特意往里挪了挪,给一点红留出大半空隙。   应容许终究是没有参透他出生前女娲就在他基因里捏入的沙雕因素。   什么心绪纠缠,什么张力拉满,那都是不存在的。   这一晚上头脑风暴十分耗费心力,又经历了一场状况百出的告白,再加上从入局开始他就没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这会儿心情放松,被强行压下的疲惫感变本加厉席卷而上,应容许脑袋刚沾枕头上,都没撑过五分钟,眼皮子就跟灌了铅一样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等一点红洗漱完回来,某人已经习惯性地把床上另一个枕头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的抱在怀里当抱枕,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因为太累了,他还破天荒打起了呼噜。   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的一点红盯着他雷打不醒的模样,又看看那个被强行锁喉都变形了的软枕,久久沉默。   半晌,一点红平躺到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闭上眼,让自己适应身边有人的情况下进入睡眠。   耳畔是断断续续的呼噜声,不重,像一只猫趴在耳边舒服地咕噜咕噜,却也不容忽视。   一点红的适应能力还是挺强的,伴随着莫名打出节奏感的呼噜声,很快就准备入睡……   “啪”。   一条腿猛地扫过来蹬了他一脚。   罪魁祸首抱着枕头,含混地发出笑声:“崽种……傻了吧,爷会飞……”   一点红:“……?”   “啪”,换了一条腿倒腾过来。   耳边又换了微弱的哭腔:“别……你大爷追了……”   一点红:“……”   哦。一点红冷静判断:这是梦见被追杀,在施展轻功。   他记得对方那轻功接下来的动作是……一点红提前伸出手,果不其然,下一秒,一条胳膊软绵绵抡了过来。   手腕还转了个圈——这是在转花枪。   累极的应容许就这么打了半天的把式,一点红见招拆招也不觉得烦,等对方彻底消停下来反手把他当人形抱枕拖过去当八爪鱼,没过多久,一点红居然也就着这个奇怪的姿势睡着了。   应容许累,他比对方还累,毕竟他还跟着陆小凤跑了一趟拉哈苏呢。   也是因此,第二日一早,应容许有史以来第一次比一点红先醒来。   他看着乱七八糟卷在两人身上的被子,七手八脚扒拉在人家身上的爪子和腿,以及无辜被按在怀中枕头上的脑袋,陷入沉思。   ……这和他幻想中的旖旎氛围,差距好像有那么亿点点大。   应容许此刻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难题。   ——他该怎么和新上任的男朋友解释,他平时的睡相真的没有这么糟糕?   一点红不会在今夜之后再也不想和他同床共枕了吧TAT……   应容许颤巍巍地想要把作案的手脚抽回来,一点红又不是个死人,他一动,后者下一秒就睁开了眼。   即使刚睡醒,一点红也不存在睡眼朦胧的情况,那双眼极其清明,黑黝黝的,一如他第一次见到的那样。   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那双眼不再如同玄冰般冻人,而是充满平和。   应容许的心一下子就静了,小声说道:“早上好。”   一点红早已习惯他打招呼的方式,也回了一句:“早上好。”   没有在告白之夜感受到的浪漫气息,突然就落在了实处。   什么都没做的情人躺在一张床上鸡飞狗跳地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互道一声早安——或许这就是应容许喜欢的浪漫。   它叫做平凡。 第80章 不要什么奇怪的play   陆小凤和李寻欢果然喝得酩酊大醉, 夜不归宿。   都说共同话题是培养友情的最好养料,前期陆小凤心酸方玉飞算计他的事情时李寻欢还只是陪客,等到桌上话题歪到应容许身上, 那才叫做一发不可收拾。   靠着口诛笔伐虚空鞭挞应容许这个不靠谱的货,两人的友谊突飞猛进, 最终手挽手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守夜的小二什么酒鬼没招待过,见怪不怪地守着这两人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结账, 陆小凤揉着宿醉后酸痛不适的脑袋, 双目无神,活像半夜三更遭狗太阳了一顿。   李寻欢和他比也好不到哪去,按着眉心喃喃:“喝太多了, 喝太多了……”   陆小凤把兜翻了个底朝天才拿够钱结账, 眨眼就回到一穷二白的境地,搭着李寻欢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对方落脚的住处走。   好歹先回去看看被他们抨击了半宿的人。   院门被虚弱地无声推滑开,两人一个激灵, 双双露出看到哥斯拉大战西门吹雪一般的表情。   半开放式的厨房里, 应容许手里捻着一块刚出锅的小食突然扑到背对他的一点红身上, 嬉笑着把裹满芝麻的小食送到对方嘴边。   “大爷, 大爷来吃一个~~~”   后者沉默承受着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 身子稳得出奇, 连晃都没晃, 从这个角度他们只能看到对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偏头咬下去……咬了个空。   应容许抽疯似的乐, 矫揉造作道:“大爷, 大爷你再往前点儿~~~”   陆小凤双眼发直, 喃喃:“……确实喝太多了,都出现幻觉了……”   李寻欢灵魂出窍, 抖着手就要去把门拉回来关上,刚往回悄悄拉了一点,那边厢又开始作妖。   “小红大爷你怎么不说话啊?老公你说句话啊老公!”   “砰!”李寻欢一个没控制住,把门狠狠甩上,发出一声巨响。   陆小凤、李寻欢:“…………”   片刻后,两人一个看左一个看右,都生出了想把脑袋插雪堆里冷静冷静的疯狂念头。   应容许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叼着一块咯吱盒嚼嚼嚼,还很有礼貌的咽下去再说话:“大半夜出去鬼混到现在才回来,还没吃饭吧?吃啊都看什么呢,雪堆里有大红花?”   陆小凤三魂七魄未归,木然伸手抓了一块塞嘴里,味同嚼蜡地啃了两口……   嘶,好吃。   美食堪堪聚拢了他逸散的几分神志,等到啃完第二块,死机的大脑缓慢运转。   “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神志没有完全回归的李寻欢飘忽道。   应容许笑吟吟地看他一眼:“什么奇怪的声音?我没听到哦。”   一点红头也不抬,默默干饭。   他想不到除了吃饭外还能干什么,放下筷子加入尴尬套餐么?   应容许惯爱语出惊人死不休,但今天一点红才算是真见识到对方放飞自我的时候能达到什么程度,就那句“老公你说句话啊老公”,也亏了李寻欢关门的手快,不然他们就能看到一点红难得一见的惊吓模样。   一点红不说话,从面部表情上也很难看出什么信息,应容许脸皮又厚的要死,李寻欢茫然看了看两人,不禁陷入自我怀疑。   听错了么……?   小李探花还是太年轻。   陆小凤捂着嗡嗡作响的头:“怎么想都不会是我们一起听错了吧?你们又在玩什么?”   应容许想了想:“我们在玩……沦落风尘一朝被赎身的小倌馆头牌与他帮忙洗手作羹的恩客?”   才知道居然真的有剧情的一点红不慎被呛到:“……咳咳!”   嘴里缓缓吐出疑似灵魂的白雾的李寻欢:“……”   应容许反手给一点红倒杯水推过去:“还有在外开房结果被正主抓到的男……”   “可以了!”陆小凤捂住耳朵痛苦道:“我不想知道细节!你不要再说了!”   “明明是你自己要听的。”应容许无辜道:“现在又不想听了,男人可真难伺候。”   因为先前场景的影响,总觉得对方这话很有深意的陆小凤更痛苦了。   一顿饭吃得度日如年,陆小凤就跟屁股着了火又被人在座椅上涂了强力胶一样挪来挪去,等到没吃几口的李寻欢找借口离席回房疗伤、一点红也收拾碗筷快步离开后,才难掩八卦的问道:“所以你们……?”   应容许一撩眼皮:“我们?”   陆小凤挤眉弄眼:“成了?”   应容许瞥他两眼,一手摊开放到陆小凤面前,唇角不再是先前夸张的笑容,而是微微弯起,要笑不笑的,很放松。   “成了,不随点礼物么?”   陆小凤摸摸口袋,半天摸出来一枚可怜兮兮的铜板:“……先欠着,回头给。”   应容许也不在意,从善如流的收回手。   他发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得到的结果还很好,也算是一件不错的礼物。   有了相伴一生的恋人,虽不至于昭告天下,但还是要让身边朋友都知道知道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名分。   朋友们要是接受不了,那也没必要强行对他们公开让人不自在,反正应容许精神状态格外美丽,做出什么过火举动都能用一句“玩笑”盖过去,还能让陆小凤相信他真的是在开玩笑。   有时候,乐子人的属性真的能给很多出格举动留退路。   不管对方能不能接受,该表态还是要表态的,这是态度问题。   好在陆小凤接受良好,那应容许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他巴不得身边人都知道一点红被他盖章拖进了窝,是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去避讳的伴侣。   至于飘飘忽忽的李寻欢……无所谓,应容许最亲近的那一圈儿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李寻欢很遗憾地没能入选。   李寻欢这次主动掺和进来帮忙,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还人情,不仅是他表妹的事,还有他的病也欠了人情,说到底,两人的关系经过缓和也就只能到普通朋友的程度。   毕竟性格说不上多合得来,应容许觉得林诗音可比小李探花有意思得多——啊,也不一定,后者被迫害时的表情倒是很好玩,是会让他可惜手里没有相机无法拍下来的程度。   “不过倒是没想到……”陆小凤啧啧称奇:“那可是一点红,他居然会动凡心么?”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应容许诧异:“一点红怎么了,一点红也是人啊,再说了,没看话本里写的,天上的神仙还会有玩忽职守跑去谈恋爱的呢。”   还有动辄把苍生纳入play项目要将其葬送为恋人陪葬的迷惑类型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小凤压低声音,像在讲什么恐怖故事:“毕竟……你能想象西门吹雪谈情说爱的样子么?我一直以为一点红和他是一个类型的,最终归宿都是他们的剑。”   应容许眉头紧皱,艰难地把西门吹雪的形象代入进爱情小说中……   片刻后,他还真找到一种可能性:   “等到他对他的剑的感情感天动地的时候,他的剑一定会化形来带他去吃爱情的酸甜苦辣……然后剑灵和西门因为不够信任彼此生出间隙,期间西门发现他的真爱不是剑而是剑道,剑只是他追求剑道的一个载体,断情绝爱斩杀剑灵将其顷刻炼化变成纯粹的杀戮之剑……”   陆小凤:“……你和西门有仇么?!顷刻炼化又是什么鬼啊?他是剑客不是道士啊!”   吐槽完,陆小凤仔细想了想,震惊的发现……西门吹雪断情绝爱孤身一人毅然决然踏入无情道,这个走向真的很有可能啊!   陆小凤认为过后有必要去万梅山庄探望一下他一年未过半就用完了出门次数,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宅了半年的好友送送温暖了。   以免对方真的大彻大悟去走劳什子的无情道……西门吹雪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到时候断情绝爱第一剑砍的就是他这个最要好的友人啊!   他一点都不想用手指头去试对方的剑!   正好万梅山庄冬季是最美的时候,顾名思义会开放无数红梅,庄里的好酒也可以挖出来赏梅的时候喝。   陆小凤越想越迫不及待,当天就告辞闪人。   这人来去皆如风,是个名副其实的四海为家的浪子。   而李寻欢回去又狠睡了一觉,总算把宿醉的debuff清空了,醒过来后专门来找了应容许。   “先前是我失态了,还望二位不要介意。”李寻欢做抱拳礼的时候也透着一股子斯文劲,眸光清澈道:“恭喜二位,愿二位永结同心。”   他当时的失态大多都是被应容许的临场发挥镇住了,却不是对别人的感情有嫌恶之心,不然他早在和陆小凤看出点什么之后就跑路了。   他来道歉,亦是辞行,接下来,李寻欢也要去各处游历,任由时间疗养,让自己彻底走出那一段感情。   他走后,应容许咂了咂嘴,说道:“可惜了。”   一点红道:“可惜什么?”   “如果他在情与义之间没那么拎不清……说不定我们会成为不错的朋友。”应容许道:“可惜先入为主,事实早已发生,李探花的情商印象在我这挽回不了太多。”   情与义之间拎不清……一点红不可避免的又想到当初的事情。   他不禁自问,若是如今的自己再面临当初的情况,面对养大养活自己的人和应容许之间的冲突,再让他选一次,他会选谁?   应容许只是感叹一句,说过就算了,垂眸盘算着宫九的人要是还不来,他们明天就启程。   一点红不待见对方,那就不留了。   正想着,身旁随风传来了一句坚定的——   “我会选你。”   他轻巧地一抬眼,笑了笑。   “嗯,我相信你。”   他当然会相信这句话。   当一件事一直作为一根隐秘的刺,被下定决心拔出来、说出口的时候……对方就不会回头了。   天秤一端已经被主人自己施力压下,牢牢固定,这不就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么?   应容许勾了勾唇角,倾身过去落下一吻。   仅仅是唇与唇之间的贴紧,如他所想的那样,性格冷硬的男人嘴唇很软,软的他忍不住在笑。   大概应了那句万物守恒定律,倒得霉多了也总会遇到些好事。事实也证明,他当初在珠光宝气阁邀请对方是正确的决定。   应容许遵从自己的感情下的决定,给自己逐步了解这个让他一见钟情的男人一个机会,在现在开出了期望之上的绚烂花朵。   这朵花尝起来的味道也在期望之上,美妙非常。 第81章 林姑娘倒拔垂杨柳   再次来到拥翠山庄, 这里已经大变了样。   倒不是景色建筑的变化,而是活人气儿变多了。   上次来的时候,拥翠山庄里走百来米都不一定见到一个侍从, 如今李观鱼恢复了行动能力,重掌拥翠山庄, 花费大量时间把被李玉涵夫妇俩祸害的山庄产业一一整顿重新运转,再加上老友们的帮助, 好歹重新有了曾经天下第一剑作为庄主的气派模样。   特意来待客的李观鱼精神矍铄, 步步生风,人未到声先至:“许久不见啊应公子!我这儿可是前些日子就收到一份说送给你的东西了,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到呢!”   老人家精神气儿这么好, 觉得这一趟高低也能算个回访的应大夫放下了心, 言笑晏晏:“李庄主不怪我没提前上拜帖知会一声就好。”   “这是哪里话。”李观鱼摇摇头,表情严肃了些:“今日过来,可是要启用那铸剑炉?”   “没想到您还记着。”应容许点头:“是, 这次上门来访, 便是为了借用它铸剑, 我这材料也总算收集得差不多了。”   李观鱼虽然还是不太相信对方年纪轻轻, 除了精通医术外还能使用得了那脾气大得很的铸剑炉, 却也没说什么泼冷水的话, 该劝的他早在对方上次提出的时候就劝了, 如今再说,难免会有小气不肯借用之嫌。   大不了等对方铸剑失败后, 他从兵器库中挑一把好剑送出去……也亏了他那败家儿子还没把兵器库里的收藏变卖掉, 不然他连剑都送不了。   一老一少极有默契, 都跟忘了为了给爱妻“解毒”把拥翠山庄累年家业几乎掏空了的李玉涵和爱妻本妻柳无眉了似的,寒暄闲聊一气呵成, 就是谁都没提那两人身在何处,过得如何。   反正不管怎么想,都不会过得太好,老爷子中风瘫痪痊愈后没当场把那对夫妻吊起来抽死都是他念着那点儿血脉亲情了。   寒暄也不过几句,李观鱼就要引他们去看宫九送来的东西,应容许心中疑惑,一份陨铁而已,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斤重,直接让人拿来不就行了?   但主人家都要引他去了,应容许就把疑惑吞了回去。   当看到那份陨铁时,他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要不是没有手机,应容许真想一个视频给宫九打过去!   那哪里是他预想中十几斤重、大概拳头大小的铁料?摆在面前的是小腿那么高的箱子,一打开,一整块完整的陨铁将箱子三分之二塞得满满当当,剩下三分之一则是数块不规整的小块陨铁在挤挤挨挨。   “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这么完整的大块陨铁……”阅剑无数的李观鱼还在那里感叹:“看材质均为上品,想必花费了不少功夫和银钱。”   他干笑:“哈、哈哈……运气、运气……四舍五入是我熟人送的了……”   李观鱼:“哈哈哈,行走在外得此好友,不错!”   应容许被天降的馅饼砸得有些懵,找了个机会捏了一下一点红指尖,恍惚问道:“这么多陨铁,咱们花了多少钱来着?”   他莫不是做梦吧。   一点红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么大一箱东西,想之前还是他拿着银票给宫九的人送过去的……他默了默道:“两万……白银。”   这和白吃白拿有什么区别!   应容许西子捧心,感动道:“宫九他真是个好人啊!”   一点红欲言又止,觉得把他都看不透的宫九和“好人”两个字联系到一起怪怪的,另一方面,看着人家给他们送的铁……饶是一点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九公子的“一份”和普通人的“一份”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有了这箱子陨铁,应容许还能多出材料用来练手。   是的,练手,虽然嘴上很自信的样子,但真到要实战的时候,应容许还是免不得小心了些,别的不提,就那块寒铁,要是打毁了可不一定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第二块品质这么好的了。   开炉之前,应容许还特别有仪式感的把铁匠职业装换上了,一点红见到的时候都愣了一下。   皮革护手的固定带一圈圈缠在手腕上,靴子也是方便施力的厚底靴,青年一贯偏爱仙气飘飘的大袖衫,乍一看他穿上简单干练的短打还有一种违和感。   违和感浓重的本人丝毫不觉,张开手任由他打量:“怎么样,看看,这身衣服还不错吧?”   一点红扫了一眼,耐脏、方便活动,还自带护具。   他压下该服饰与脸不匹配的违和感:“嗯,不错。”   铸剑炉在剑池以里,环境清幽,拥翠山庄从李观鱼这一代开始就没人铸剑了,但这里的剑意依旧锋锐,可以感受出曾经在这里诞生过怎样强大的兵器,在通往铸剑炉的周边还散落着零散剑冢。   沉寂,幽凉,充满故事感。轻易就让应容许诡异的兴奋起来,跟通了电似的从头发丝儿麻到脚底板。   铸剑耗时又费力,一旦开始就轻易不能离人,尤其铸造神兵,对体力和精力都是一大挑战,不说别的,冶炼密度极大的寒铁就够七成匠人喝一壶的。   李观鱼没急着走,想看看对方究竟是口出大话,还是真的能做到。   要是不行的话就赶紧让人停手,省得浪费了那些好铁料,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能少点损失就少点损失。如今的李观鱼更是深谙此理。   一点红则站在另一边,一眨不眨的看着应容许。   当站在铸剑炉前的一瞬,应容许就闭上眼让浮动的心思沉淀下去,集中起精力。   熟练度早就融入在这副身体的骨血中,哪怕他本人从未摸过一次重若千钧的铁锤,没有在火炉前感受烘烤,但在游戏里,他曾日日夜夜面对这些东西,人在屏幕前搭配材料搭配得眼睛通红满是血丝,角色在屏幕里不畏猝死被天杀的玩家操控叮叮当当一打就是几天几夜。   ……咦?   应容许闭着眼皱起眉。   这么一想,他和活该被吊在路灯上的资本家有什么区别?   很快,他又抚平眉头。   嗐,玩家不当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至少他还没到p社战犯的程度。   认为该有的仪式感已经全部做足——在李观鱼和一点红看来,就是青年仿佛在和铸剑炉沟通一般平复呼吸,终于,一双眼凛然睁开,接着就是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   开炉、燃火、鼓风……这铸剑炉落灰了几十年,青年面对其却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精准,快速。   精准,能够找到各处的小机关来进行辅助;快速,在有限的空间利用轻功辗转,在短短时间就完成了最初的准备工作,看得李观鱼眸中异彩连连。   都说一法通百法通,李观鱼对铸剑虽然不了解,但这样精准的手法还是让他看出了些门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没想到对方竟精通这么多东西,李观鱼感慨着,也放下心来,相信了应容许是可以驾驭他们家坏脾气的铸剑炉的。   ……   铸剑不宜打扰,在青年撸着袖子抡起铸造锤后,一点红带着违和感达到顶峰的画面也离开了。   他往回走到一半,似是没忍住,轻轻勾出一抹笑来。   毕竟……书生单手抡着锤头有小臂那么长的沉重铸造锤的画面,真的有些……咳,怪异。   不费什么功夫,一点红就找到了李观鱼。   二十多年前以一手凌风剑法击败三十一位著名剑客,令他们心悦诚服的曾经天下第一剑,他早已不涉足江湖,鱼肠剑却从未被磨去锋芒。   “晚辈一点红,”一点红没怎么讲过这类话,忍耐着不自然抱拳道:“欲向李老庄主讨教剑法。”   他想知道面对强敌,他的剑还能快到什么地步。   虽说练武从未有一日懈怠,但没有相当的对手也会让人对自己的判断不足,一点红已经许久没有和在他看来旗鼓相当的对手交战了,这不利于他精进剑道。   应容许在为锻造出天下第一的神兵而努力,他也不能落下,至少……要让自己成为配得上第一神兵的剑客。   李观鱼将他眼中的坚定与战意看得清楚,对方无疑是一位强大的剑客,瘫痪卧床数年、后又为被败掉的家业操碎了心的老人眼睛越来越亮,被挑战的后来人点燃了战意。   没有半分不悦,李观鱼可以说得上是迫不及待,当即道:“好,那你便随我来吧!”   剑客之间的交手,哪怕是切磋式的交手在外人看来非常危险,仿佛一个差错就能血溅当场,但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他们无人心有杀意,自然就没有人会死。   李观鱼的凌风剑法顾名思义,如风般飘逸迅捷,一点红更是擅长以快取胜,不过数息,两人便过了十几招,剑影缭乱,用肉眼几乎无法捕捉,铿锵的金鸣声不绝于耳。   越打,李观鱼兴致越是高涨,一点红眼中的光芒也越亮。   李观鱼的剑如风荡起又在意想不到的位置刺出,一点红的剑看似招招指向死穴,又处处留了变招的余地,人越打越尽兴,剑越挥越快,再又一个交错而过的瞬间,台风突兀散去一般,两人陷入了静止。   一柄剑剑尖停在一点红颈侧,一条细长伤口后知后觉地流出一丝血。   李观鱼朗笑:“好,好,痛快!以人为剑,以剑护人,如此独树一帜的剑法真是许久未见过了!”   他主动后退一步,另一柄剑刺入他的胸口,在拔出后却没有一丝血滴晕染开——它在刺穿中衣之前便停了下来,并非是因对方颈侧的伤,而是因为持剑之人精准的掌控。   如果真的是生死之战,李观鱼已经先一步死了,他的剑也不会再有划开一点红脖颈的能力。   或许是他老了,身体机能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但不管怎么说,李观鱼对这个结果都给予认可。   “当年的我同你一般年龄的时候,都是比不过的。”李观鱼愉快道:“你的剑法已足以与薛衣人一较高下了。”   这已经是一个极高的评价,对于剑客而言,从李观鱼口中得到这个评价,堪称殊荣。   前天下第一剑说你能跟现天下第一剑一较高下,换成别人都能高兴地语无伦次。   一点红不一样,他只是眼中情绪露出一点愉悦——跟一座冰山化了一块流出潺潺细流似的,刚流到山腰就又慢慢冻结上了,小水花都溅不出来。   他一板一眼道:“多谢李老庄主。” 第82章 再也不立flag   “铛——”“八十!”   “铛——”“八十!”   “铛——”“八十!”   随着大锤八十小锤四十的口诀, 一把剑的雏形渐渐成型。   游戏里的十秒读条,换算在现实中,却是实打实高强度锻造的十天。   毫不夸张的说, 应容许现在眼睛一闭就是铛铛铛的敲击声,和火星几乎能飞到他脸上的灼热温度, 锻造第八天,累到吐魂的应容许甚至想掀桌直接改去给一点红搞个狙击枪。   ——拿什么杀人不是杀?这玩意儿可比剑好使多了!现代杀手的标配啊!造起来还不用抡那么久的大锤!   想是这么想, 这东西他也造不出来, 精度就是个问题。   应容许也就只能苦中作乐,畅想着背上狙击枪的一点红会是什么样子。   长长的黑发散下去,头上再戴个针织帽, 冷静趴在窗前的点位盯紧猎物, 然后八百码开外口嗨一句“我亲爱的宿敌恋人啊”毁人清白……   神志不清的应容许都不清楚自己在无意识的想象什么跨剧组还破次元的东西了。   一点红这些日子都在和技痒的李观鱼切磋,后者随着次数增多更加难以对付,一点红的成长速度也不输于对面找回手感的速度, 两人的切磋场面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刺激。   就算忙着跟好不容易找到的自愿陪练练剑, 一点红也没忘了应容许, 怕对方忙起来忘了时间不吃饭, 三餐都是他拎过去的, 然后……嗯, 果不其然的免除外界一切干扰, 那叫一个废寝忘食。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一点红就拿着糕点过来, 见缝插针往人嘴里塞, 也还好应容许还记得补充水分, 数日下来也没被渴死。   第十日,一点红又拎了一盒梅花糕来, 老远就发现里头叮叮当当的动静消失了。   青年持剑,将剑柄与眼睛平齐,去观察剑身,全然由陨铁打造的剑身含着一弧青光,指尖一弹,悦耳的嗡鸣经久不绝。   一点红忍不住道:“好剑!”   青年骤然被扰,愣愣看过来:“莱伊,你来了?”   一点红:“……谁?”   这两天莫名其妙开始找起某水厂威士忌组之一和一点红之间相同点的应容许默了默,总算反应过来了。   他冷静道:“是外邦语,我刚才走神就顺便喊出来了。”   没事,什么都可以推到外邦语上。   一点红不疑有他:“来吃些东西。”   这就是学习的重要性啊……应容许唏嘘:一点红,男,二十郎当岁没上过一天学堂,导致被伴侣屡次忽悠而无从得知真相。   惨,真惨。   第一把剑的质量极高,只是受限于材料无法达到橙武的级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橙武可遇不可求,所需添加的材料通常带有神异之力,凡兵所能到达的极限通常就是紫色品质——这是基于游戏里的说明。   应容许是按照游戏图纸来打造的剑,又没有加入什么神兽的尾巴翅膀胡须,打出一把极品紫武已经不错了,还是占了材料的便宜呢。   花费三日将自己的状态重新调整好,应容许决定要正式开始铸造栖梧桐了。   不过这一次,他提出了要闭关。   备足干粮和水,从闭关开始就无人得以靠近——应容许给出的解释是他要锻造的武器需要些特殊手法,可能会造成不小的动静,万一靠近过去伤到了就不好了。   虽然不知道打一把武器能闹出什么危险,李观鱼还是表示理解。   至于一点红,应容许老实巴交地说:“我肯定一日三餐照常吃,小红你就别担心了。”   一点红垂眸亲了亲他,没说什么。   他没说什么,应容许就直接当是默认了,却从未想过,沉默除了默认的可能性外,还有另一个解读途径。   比如……我不想和你争论,我也不想答应。   也是一点红平时顺着他的时间太多了,他大多数的沉默都是前一种意思,把应容许惯得都忘记还有被拒绝的可能性,欢天喜地就跑去闭关了,早饭都没吃。   一点红默不作声地转去厨房拎了个食盒跟上去,想着好歹让人把饭吃了再开始,至于应容许答应过他的“肯定吃一日三餐”……   他又没说会吃多少,也没说会准时准点吃。——听到对方承诺的下一秒就发现漏洞的一点红表示他根本就看透他的大夫了。   就是拐厨房拿吃食这么一点时间差,让他到了铸剑炉附近时,好不容易粘上的三观又碎了。   伴随神圣又轻缓的笛曲,一声嘹亮而不尖锐的啼鸣像是就在耳边响起,一抹冰蓝的幻影在半空盘旋,逐渐凝实,透彻如冰的羽毛、比它身子还要长上许多的蓝白尾羽拖出迤逦的弧度,喙部微张,应和着笛曲发出锵锵和声。   美丽,梦幻,这绝不是人间的物种,一点红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那只鸟在半空中舞动盘旋,短暂的曲调吹到尽头,它便优雅地俯身停下舞蹈,下落至离地面半米左右的距离。   “召唤你还要吹曲儿,排场真大。”应容许嘟囔一句,想到自己是为了什么打破“死都不会召唤冰凤凰”的誓言后,立马端正态度,殷切地凑过去:“你应该听得懂我说话吧?青鸟都可以呢。”   冰凤凰低鸣一声,低头碰了碰应容许的手,惹的他撸了两把。   手感真好……他居然摸到了传说中的凤凰,还是人家主动让他摸哎……应容许有些感动。   【奇趣坐骑-冰凤凰:久不出世的神兽,和她的族人一样好食练实、饮醴泉,是位性格温和的好姑娘,和她动辄伤人索命的暴躁表叔是两个极端。】   她的表叔是个野图boss,也是橙色材料凤凰尾羽的提供者火凤凰,这一家叔叔天天挨揍,侄女在某次活动也被分发出去当坐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策划。   虽然应容许至今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武侠游戏会出现诸如火凤凰、掣水女妖、年兽之类的怪,甚至怀疑他要是没穿越,过两年就能看到侠士飞升仙界征战沙场了,但不妨碍他哄骗别人小侄女。   既然叔叔可以,那侄女有什么不可以的?   应容许小心翼翼打着商量:“我收集了不少醴泉和练实,能和你换样东西么?”   冰凤凰歪了歪头,应容许顿时生出了拐骗小孩儿的心虚感,清了清嗓子道:“就,一片尾羽,可以吗?”   爱美的冰凤凰:“……”   爱美但贪吃的冰凤凰:“……”   爱美贪吃还自从跟了侠士后就总是被投喂能吃但不好吃的兽粮的冰凤凰:“……嘤。”   她一扭头,含泪转头扒拉扒拉,找出一根较短薅起来没那么疼的,狠心一甩头,一片一米多长的尾羽落到了应容许手里。   欺负小孩儿的应容许连忙去摸泪眼汪汪的鸟头,拿出练实——也就是竹子果实进行投喂犒劳:“乖啊乖啊,来尝一口,好不好吃?好吃就再来一口……来感情深一口闷!诶对,这儿还有呢……”   场面一时间人慈鸟孝,好似亲子活动现场。   一点红看着这一幕,脚下生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的位置就在入口处,周边没什么遮挡物,沉迷投喂凤凰顺便撸脑袋瓜的应容许喂着喂着,跟着满眼都是美食脑袋来回挪动的冰凤凰挪了一下步子,一个黑乎乎的就暴露在他视野中,应容许晕乎乎的想,那黑乎乎的还怪像他对象的。   两秒后,应容许猛地一用力,差点连竹实带手一起杵鸟嗓子眼里去。   不对。   那黑乎乎的就是他对象啊!   冷、冷静,虽然冰凤凰看上去确实很神异,但是只要一点红没看到过她的出场方式,那就还能圆……   “小红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点红眸光幽微:“你……吹笛子的时候。”   应容许安详闭眼。   啊……洗不清了,他神鬼妖异的背景就像李寻欢深柜的印象一样,洗不清了。   等他打出来栖梧桐,就把鬼火摩托骑出来带着一点红上演速度与激情好了。——应容许冷静的想。   他心平气和地抱着凤凰走过去,发现对方手里的食盒就知道自己的文字游戏被轻易识破了,默默把鸟放到一点红怀里,连带着那把竹实。   “这可是凤凰呢,快多摸摸,你陪她吃一会儿,我去开炉。”   吃得开心突然被易手的冰凤凰:“啾?”   突然抱了满怀手里食盒还被顺手抽走的一点红:“……”   可能是对方太过平静,亲眼见到传说中神兽——还是自家爱人召唤出来的神兽——的一点红眨了眨眼,突然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就是跟神仙的弟子在一起了么。——相信对方不会骗自己顶多玩点文字游戏试图蒙混过关、不是普通人类那估计就是仙人门下的一点红如此淡然地想着。   至此,应容许的身份完成了从精怪到仙门子弟的伟大转变,一下变得更加高大上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既然都被一点红看到了,那应容许当即什么都不瞒了,玩家的背包是什么概念?是一个格子能塞一张八仙桌,拿出来就能吃席的异次元空间,应容许三下五除二干完饭,把鸟毛往空中一丢再一抓,拎出之前随手塞进背包的锻造锤就要开工。   一点红则是在短暂震撼后迅速修补好自己的三观,雷打不动的带着一日三餐来投喂——偶尔还会被应容许破罐子破摔放出来展示的豺狼虎豹猫猫狗狗包围,主打一个聚众吸人。   新上任的德鲁伊第无数次告诫自己:真的!不要!再立flag了!他真的是立一个收一个啊!!   在应德鲁伊的悲愤和一点红的逐渐习惯下,铸造周期比前一把长了一倍的神兵,出世了。   没有异象,没有金灿灿的滚动公告,一口通体微蓝的薄剑静静躺在那里,似乎散发着微微的寒气。刻意去除了图纸上华而不实的装饰后,这把剑在入鞘时绝不惹眼,但当它出鞘横刃,便能斩断一切阻拦之物。   【栖梧桐-剑(橙):金井栏边见羽仪,梧桐树上宿寒枝。稀世神兵,无物不断、无往不利,最利的刃和最坚的盾孰胜孰败是一项千古难题,但在这里却不存在——此剑一出,无敢争锋!】   【备注:铸剑千万法,良心不可抛。吾等工匠当以诱骗儿童为耻,该剑铸造者将遭受严厉的道德谴责,以儆效尤。】   遭受到严厉道德谴责的应容许:???   如果以物换物让冰凤凰自愿拔羽毛都需要被钉在备注栏谴责的话,恕他直言,把“儿童”塞进活动挨个分发下来当坐骑的策划活该被拖出去九族消消乐。   ——麻烦立即执行,谢谢。 第83章 旧的不去   应容许被备注气了个仰倒, 瞪着眼睛运着气。   虽然其他人看不见这行备注,但应容许自己能看见啊!未来每次看到一点红拿着的剑,一集中精力就看到哪行谴责自己的备注……这像话嘛!   应容许对着剑吹胡子瞪眼:“你就是这么对把你创造出来的爹的?”   栖梧桐不为所动, 不论所用材料多么神异,它到底还是一把武侠背景游戏下出来的剑, 不支持生出灵智的功能。   系统也不过是个辅助功能的死物,针对他来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应容许就没找到过投诉渠道这种东西, 非常不人性化。   应容许无能狂怒了会儿,就不得不接受这段备注无法抹去的事实,他心情转变就跟川剧变脸一样快, 过了生气的劲儿, 激动和喜悦就逐渐冒出了头。   有现实和游戏的差异性在,不论是应容许手里的小破蓝武乌枪,还是陨铁所铸的紫武剑和眼前的栖梧桐, 它们都没有游戏中的数据面板, 诸如佩戴上它们就突然暴涨一截内力之类的妄想自然也不存在, 但武器特效是不同的, 这是基于材料与手法, 它与生俱来的特质, 即便同为【栖梧桐】, 眼前的长剑和他在游戏里制作出的那柄的特效也不一样。   从介绍就能看出来,“无所不断、无往不利”, 显然就是它的固定特效, 不同于世人加在某样武器上的称颂, 文本能如此介绍,那就证明栖梧桐绝对能做到。   哪怕是此世最坚韧的东西摆在面前, 栖梧桐也能斩断,可以称得上另一种因果律武器。   ——极品啊!   可惜这种极品别说量产,能不能打出第二把都是个问题,应容许图纸中其他系列的橙武用材可不像这一把,有现成的凤凰羽毛让他薅。未来若是没有第二块寒铁出世的话,栖梧桐也将成为无法复刻的奇迹了。   可惜他唯一的高级装备洗练石在假死糊弄岁寒三友时,因为配色很适合作为指向蓝胡子的“死亡线索”被随手丢了出去,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才意识到可以用来加入锻造。   因为使用绑定道具造出来的武器都是不可交易的,应容许就习惯性觉得用不上那颗洗练石,却忘记了如今他已经不受绑定限制,现在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丢了就丢了,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应容许爱惜地摸了摸剑柄,只觉得疲惫都一扫而空,抓紧时间把一同做的剑鞘收尾,一切完工时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   他带上剑正式出关,去找一点红。   对方一直在拥翠山庄不曾外出,应容许随手拉了个人询问,对方见到他还一怔,快速反应过来低眉把一点红的所在说了出来。   “那位公子同庄主在试剑台切磋比武。”   试剑台的位置比较偏,在后山附近,应容许一路走一路问的找过去,寻到时,那边的切磋尚未结束。   应容许摸爬滚打得多了也磨练出几分刁钻眼力,看得出场上局势,那应接不暇看似凶险的层层杀招下并无杀气,他索性抱着剑倚在树干上,欣赏两位绝顶剑客的过招。   看着看着,他就有些唏嘘地回忆往昔。   换半年前叫他看眼前一幕,恐怕就要着急忙慌又怕被误伤不敢上前,只能徒劳在一旁挥舞双手让他们不要再打了,要打去练舞室里打。   哪像现在,他都能看出来李观鱼凭借多吃几十年饭的老辣和内力要赢了。   缠斗半晌的两人果然是以李观鱼的半招优势而胜,一点红还是那副胜不骄败不馁的样子,平静地从怀里摸出一方手帕擦拭流入眼角的汗水。   那还是应容许给出去的,一大沓手帕一点红用得很珍惜,逮着用的这一条都还没怎么脏,顶多有了使用痕迹。   李观鱼也有些气息不稳,这几日一点红进步飞快,已经到了他需要拿出全部内力和手段才能以微弱优势胜出的地步,这样的优势恐怕用不了几年就会被赶超。老人面露遇才的欣慰,挑着寥寥无几的瑕疵指点了两句。   看他三言两语就说完,应容许才含笑走过去:“多谢庄主指点。”   “老夫也不过见猎心喜——这便是应公子所铸之剑?”李观鱼眼睛钉在他手中抱着的剑上面,专注剑道的剑客都有个通病,那就是见到好剑比见到天仙还容易看直了眼。   经由那些极品铁矿与他家铸剑炉打造出来的剑,他实在忍不住好奇。   话虽如此,他旁边那位年轻的剑客眼睛只在剑上扫了一眼,便专注落在铸剑之人的身上,好像天地间只有这么一个人能盛满他的视线似的。   应容许忍俊不禁,也不避着李观鱼,这位老人是名副其实的侠客,可不会做出夺宝的举动,都借了人家的铸剑炉,成品还避着人家,就显得心思狭隘了。   “喏,答应给你的神兵,来试试吧。”李观鱼在场,应容许堪堪忍下去调侃一点红的话,将剑递过去。   后者这才将视线落在上面,长剑纳在鞘中,剑鞘墨蓝,剑柄尾部坠着一枚红玉剑穗。   心中一动,一点红抽鞘而出,剑锋嗡鸣之声竟和那日他所听的凤凰鸣叫一般无二。   “这是……”饶是以李观鱼的心性,在听见这声剑鸣、看清长剑模样时都有些按捺不住激动。   他有些失语,摇了摇头道:“老夫实在是想不到,应公子的铸剑之法恐怕已经登峰造极了……便是老夫的鱼肠剑,恐怕都比不得这一把。”   起先应容许说“神兵”未免有些自吹自擂之嫌,但这把剑一出鞘,李观鱼就能看出,对方所说为实。   即便没有看过实战,但其上缭绕的剑气之浓郁,它便是当之无愧的神兵。   应容许不知道对方是以什么标准判断的,换个人被这么夸难免脸红推脱,但应容许……   “一般、一般。”只见青年抿嘴笑了笑,似乎有些羞赧地说:“登峰造极还算不上,顶多就是天下第一吧。”   ——说到底这把剑还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夸得没错啊!   李观鱼失笑:“应公子果然真性情。”   一点红眸光闪亮,指尖爱惜地以不会被割伤的角度斜着擦过剑锋侧面,轻轻弹了一下剑身。   又是“嗡”的一声“啼鸣”。   “剑很好。”他像是得了糖果的孩童一般,眼中露出纯粹的喜悦:“我很喜欢。”   应容许笑眯眯道:“喜欢就好,好马配好鞍,兵器要趁手嘛。”   “不止因为它是把好剑。”一点红摇了摇头,认真道:“我很喜欢,因为是你送的。”   应容许卡了一下壳,意图再调戏一把的想法都忘了。   坏事了,人机变直球发射器了……有、有点难以抵挡啊。   他目光游移,艰难控制嘴角不要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然而效果不尽人意:“嗯、嗯……你喜欢就好。”   两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冒起了粉红色的泡泡,gay里gay气的。   李观鱼:“得如此神兵,不若我们再切磋一番如何!”   一点红:“好!”   啪,泡泡瞬间碎成一地肥皂水。   眼瞅着那两人飞身回到试剑台,应容许45°望天明媚忧伤。   啧,剑客。   话说他好像忘了什么……应容许转动眼珠想了想,没等想出个所以然,试剑台上“锵”的一声,好像有什么断掉了。   应容许一个激灵,表情惊恐如世界名画《呐喊》的褪色版——栖梧桐的武器特效啊!!   一个照面就丢了一截剑尖儿的鱼肠剑打着旋儿戳进他脚边的土里,凄凉又充满哀怨。   李观鱼沉默看着平整的剑尖:“……”   一点红:“……呃。”   应容许捂着脸深呼吸,努力让自己自然一些:“那个,李庄主……”   他舔了舔嘴唇,咧出阳光开朗的笑容,从背后掏出另一把剑,比出拇指:“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您要不试一下这把剑?您看您身手飘逸如风,这把朔风剑就是量身为您打造的!”   以风为名的紫武特效还是速度方面,虽然不如栖梧桐,但和鱼肠剑相比,两把剑绝对是同一层次的。   而且歪打正着的,它的确更适合李观鱼的功法。   就当是对方指点一点红的陪练费好了。应容许把背在后面的剑送过去:前天下第一的指导呢……算下来他们还赚了。   至于原本不想占便宜打算把这剑送给宫九的想法……咳,送礼物当然要投其所好。   等有机会,他给宫九弄一条鞭子好了。   ……   罗刹牌一事,可能是应容许费时最久的一件江湖事件。算上打造武器和路上耗时,等他们回到江南时,已经快到除夕了。   江南也下了雪,这里的雪薄而润,不似北方那样带着一股子把人都要埋住的气势,气温和风也有所不同,后者就像一个大汉闷头给你一拳,前者……   前者像技艺不精的学徒把你绑在马戏团练飞刀。   风一吹,应容许脑仁都要被搅成冰沙了:“我我我怎么觉得,这冷气儿顺着毛孔往里渗渗渗呢……”   不杀人,但很磨人。   一点红担忧地道:“我去买碗热汤?”   应容许一个劲儿的摇头,此时还没进城,四下无人的,他连忙把斗篷掏出来裹上,兜帽一扣,这才好多了。   还以为南方的冬天用不上这斗篷呢……应容许吸了吸鼻子:“我在黑虎堂门口卖煎饼的时候,都不觉得这么冷。”   一点红默了默,这不是废话么,他在黑虎堂卖煎饼的时候都两个多月前了,除夕前后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能一样吗?   让不爱随时运用内力驱寒的应容许现在穿着这一身回去,他当天就能成为路边的冻死骨。   即便是冬日,百花楼内也有不少应季的花朵盛开,小楼一进门就能看到两株盛放的忍冬花。   应容许一开口,就是一股子衣锦还乡般的喜气:“花满楼——我们回来啦——!” 第84章 街头打人   花满楼没应, 从楼上下来的是另一个人。   还是个女子。   女子持着浇花的水壶,柳眉松缓,笑盈盈道:“花公子今日回了花家, 应公子回来得倒是不巧,楼里只剩我和这些花儿。”   “那怎么能说不巧呢?”应容许眨眨眼, 煞有其事道:“花开正艳,人比花娇。我这一打眼还以为花满楼哪盆花化了形, 花仙子为他照料同伴呢。”   林诗音噗嗤笑出了声。   她向一点红问候一声, 主动解释道:“学堂放了假,我这教书先生无事可做,就来帮花公子打理一日花草。”   林诗音气色红润, 眉宇间的忧愁早就不知所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生活如意的人才会有的朝气活力,原来忧愁如昙花的女子,如今竟变得开朗娇俏许多。   由此可见, 人总是要多出去走走见见风,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生活想不让人阴郁都难。   她和花满楼相处得极好, 或者说, 世间难寻能在不包含祸心的情况下和花满楼相处不好的人出来, 不过她到底不是江湖出身的侠女, 不好意思常来这边坐, 除了那些花草外,连花满楼待客的茶叶都不知在哪里。   应容许随手摸了一盒好茶泡上, 往那一坐一招呼, 跟回了自己家似的。   “表妹啊……”   一点红张了张口, 又无奈闭上了。   他就知道,这个称呼是过不去了。   又不是不知道这位拉她于水火中出来的大夫嘴里多能胡说八道, 林诗音抿着笑应了一声,还有些不好意思和新鲜。   “表妹”这个称呼大多只有李寻欢在叫,他们互生情愫的时候,叫一声都甜滋滋的,哪怕后来出了那档子事,时隔一年再听李寻欢叫一声“表妹”,也能勾动心绪。   从应容许口里叫出来的就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得亏这种差别是林诗音在心中比对,若是叫应容许知道了,这戏精高低要埋在一点红胸前哭一场自己的魅力大失败。   “表妹啊,在江南过得怎么样?”应容许一副子老年人过年询问后辈的口吻:“会不会有人排外欺负你?学堂里的孩子难管么?有什么困难都和表……”   腰间被一点红状若无意地轻轻碰了一下,应小火车紧急拐个弯:“表大夫说,表大夫和小红过去溜一圈,保准没人再敢欺负你。”   话题拐得僵硬,一点红埋头喝茶,间隙给他递个眼神:大夫还有表的?   应容许眉飞色舞:别问,你的。   一点红指尖动了动,给他添茶。   林诗音看着他们的眉眼官司,弯眸一笑,看起来也不介意对方成为自己“表大夫”,也是,表妹都任人叫了,还差多个表哥吗?   她看上去是真的从那段耗时颇久还格外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中脱离出来了,轻快道:“周边邻里为人和善,学堂的孩子也伶俐可爱,饶是有些淘气,说两句也会听,都是些好孩子。”   林诗音看着一旁花架上自然枯败的花枝,轻声道:“江南数月,我才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这里的日子不像在兴云庄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却热闹自由,瞧了许多往常想都想不到的事物……还要感谢二位公子。”   她起了身,施了一个福礼,应容许一愣,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点红也侧身避过。   他们都不习惯被这么郑重感谢,太怪了。   “行了好了咱们话都在酒……茶里了。”应容许连忙道:“别搞这个,怪让人害羞的,你看小红脸都快红了!”   一点红:?   他没有。   一点红叹了口气:“无需多礼,要谢就谢他。”   应容许不可置信地挑眉。   夫夫本是同林鸟,尴尬临头各自飞。   这人机是不是越来越蔫坏了?   林诗音含笑看着两人,坐回去又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应容许闲篇儿扯得差不多了,就带着一点红告辞。   毕竟人姑娘花还没浇完,他们也有事情要做。   阔别已久的家还没收拾,临近过年,大扫除一番必不可少,许是有花满楼照应找人打扫过,家里灰尘不太重,饶是如此,两个人也收拾了大半天。   应容许美滋滋道:“我就知道当初碰瓷花满楼当他邻居是个正确的选择,要不是他,这灰都能把家淹了。”   一点红从结伴开始就一直跟着应容许在外面漂,还没来过对方的宅院,趁着打扫时熟悉了一遍,又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一地七零八碎的零件,也不知道该不该扔,只好去叫应容许。   “什么东西?”应容许举着鸡毛掸子探头进来,恍然:“啊,这是机关傀儡,我当时还没做好就被坑出去漂流江湖了……”   这满地零件可不就是应容许含恨想炸了神水宫时准备做的傀儡么?   一瞧见这个,应容许顿时来了兴致:“说起来这东西还能用来练武,等咱们收拾完了,我给你做出来,只要你不用栖梧桐,它轻易就打不坏。”   涉及练武,一点红一下子就像是看到毛线球的猫,肉眼可见的有精神:“好。”   洒扫完房子,两人便外出去买吃食,拐出菜市不多远,就听不远处人群里一声吼:“小兔崽子你又给我到处跑!你想气死你娘是不是?!”   应容许幸灾乐祸一笑:“唉,大过年的,又有小孩儿要吃竹鞭炒肉咯……”   话音未落,就听到男孩子惊慌的叫喊:“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应容许倏然冷下脸,和一点红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往那边靠去。   “你不认识我?”一个满脸络腮胡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气极反笑:“裴胜是你爹不是?”   小孩儿呐呐道:“是、是……但我不认识你!”   周围人一见小孩儿承认,先前不善的眼神顿时少了,大汉继续道:“你不认识你舅舅?行啊,等回家你认识你娘的鸡毛掸子就行,走,跟我回家,小小年纪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你放开我,我没有舅舅!”小孩儿奋力挣扎,那点儿力道对大汉来讲就是蜉蝣撼树,后者一把就将他提了起来。   周围人顿时恍然:哦,又是一个到了年岁就想离家出走的倒霉娃。   “啧啧,都要过年了,非挑着这个时间给爹娘找不痛快。”   “谁说不是呢,哎呀走了走了,没得热闹看。”   孤立无援的孩子鼻子一酸,吓得顿时哭了出来,嘴里的“娘”刚出一个音就被大汉捂住嘴,那双眼恶狠狠瞪过来,吓得他一哆嗦。   “再哭我就给你……”   “站住。”   大汉夹着孩子看着面前两个满手纸包的挡路的,顿了顿笑道:“二位别误会,我真是他舅舅,这孩子不学好昨天让他娘骂了一顿,今儿一早就跑出来了,我找他找了大半天,难免有些火气……”   看着更斯文的那个笑了一声,对着他怀里的男孩抬了抬下巴:“你说的不算,让他说。”   大汉不松手,说道:“这孩子一向怕我,觉得我五大三粗的太丑了,不肯认我,你说说看,这小孩子的话谁敢信啊?”   看着不太好惹的那个冷冷道:“放手。”   大汉暗地里磨了磨牙,想着不然让他们滚算了,可那个黑衣服的看上去挺能打,他还抱着孩子,着实不方便动手。   下一秒,虎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疼的他下意识哀嚎一声松了手:“小兔崽子——!”   摔在地上的小孩儿顾不得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从地上爬起来,四肢并用往应容许这儿跑:“大哥哥,大哥哥,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   “哥哥知道。”应容许任由孩子抓着自己,冷眼看着那大汉愤怒地走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着“回家就打死你”之类的话,冷笑一声。   这一声像是什么开关,一点红眼皮一掀,周围人都没看清他怎么动的手,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嗖”地倒飞了出去!   还是正正好好从两个摊位中间的空隙飞出去的,砸在了空地上。   奈斯,精准啊小红!   应容许在心里给一点红点了三十二个赞,勉强绷住了表情,高声道:“你们人牙子这一套我见得多了,知道人家爹名字就能把人领走?没听人孩子说不认识你么!你要真是他舅舅,现在就跟这孩子和我们一起去官府,找到人家爹妈确认了你的身份,我站着不动让你踹十脚!”   这拐卖话术可太熟了,小孩儿那恐惧害怕的情绪也不像装的,对方要不是人牙子,应容许能当场把头掰下来给他炖汤喝!   当胸一脚差点把大汉内脏都给踹出去,又摔得七荤八素,被当众拆穿不说,对方还想带着他去见官,当即忍着疼爬起来就想跑。   结果这一跑,直接就让原本摇摆不定的路人们给他定了性,众人勃然大怒,上前就要围住他,却见大汉踉跄逃跑的动作一停,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住了。   “想跑?”对面房顶跳下来一个人,摇着酒葫芦从地上捡起一粒碎银:“不是要见官看看孩子是谁的么,你这是要跑哪去啊?”   “追命!”应容许乐了,三两步上前,人群顿时跟摩西分的红海一般给他让出路,看他上前腾出手猛拍那人的肩:“好久不见!”   一点红拆硬糖包拆到一半的手停下,想了想,转手将糖塞到骤然没了遮风避雨的港湾的小孩儿手里。   小孩儿愣愣地看了眼这个不苟言笑看上去很凶的人:“谢、谢谢叔叔。”   总觉得似乎差辈儿了的一点红:“……”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追命龇牙咧嘴地一闪身躲开他的手:“你这手劲儿可真够大的……先把这人送去衙门吧,把孩子也带上,找找他家在哪……”   “行。”应容许点头:“那你先带着他们一起去,有消息的话,你知道我家在哪的。”   小孩儿却警惕地看看一副落拓模样的追命,不肯跟他走,扑过来抱紧应容许的腿。   “大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他道:“你跟我一起打过石头,我不跟他走,你带我回家吧!”   追命诧异:“你们认识?”   “啊?”应容许看着这孩子,手指不自觉抵着太阳穴回想,打石头……?   他看着男孩脑袋顶上的揪揪,半晌恍然:“是你啊!”   他刚到江南那天招猫逗狗了一下午,是跟一个小孩儿搭伙儿和其他孩子玩游戏,还用圆石打弹珠来着……合着是他啊! 第85章 没有最套娃   既然已经被指名了, 应容许在征得同意后,当仁不让地把孩子带走了。   把胆子奇大自己跑到外面玩的孩子送回家,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亲眼见到那位后怕的妇人是如何从担忧到眼睛喷火的全过程后,应容许唏嘘地往回走。   “啧啧, 有小孩儿要吃顿竹鞭炒肉咯。”   看倒霉孩子挨揍是心黑的大人永恒不变的乐趣之一。   辛苦大半天,晚上合该做点好肉好菜犒劳犒劳, 应容许把一点红打发去给寝具换新收拾晚上睡的房间, 再把不太好收拾所以暂时搁置了的书房打扫出来,这才狗狗祟祟拿出一块鹿肉。   跟一点红分头的时候特意买的,猎户往城里来时打的野鹿, 这个时节在这儿可是很难买到新鲜鹿肉的, 他还特意买了两条鹿筋——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应容许耳尖微红,干咳了一声。   他到不是很急, 奈何一点红更不急, 这一晚晚睡在一块儿, 对方都习惯了他的气息开始能沾枕头就睡了, 也不见点动作。   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两个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有情人, 每晚在一张床上, 盖着棉被纯睡觉!   哪怕是应容许厚着脸皮上去索要晚安吻打个啵儿,俩人都止步于嘴唇贴嘴唇, 弄得应容许有些躁。   不是燥热的燥, 是暴躁的躁。   他怀疑一点红是想和他搞柏拉图, 要么就是对方不行……但前两天早上他都感受到了,那生理反应也不是不行的样子啊。   不管一点红是什么想法, 反正在应容许这里,就没有把人拖回窝不吃摆着看的道理,出门逛趟街都能碰到卖新鲜鹿肉,简直就是老天在给他下暗示,不抓住机会怎么行!   应容许决定给一点红来个食补,就不信对方还能当柳下惠。   要是一点红真的当了……应容许表情凝重了些,那他就要考虑强上了。   没人能在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孤男寡男还不ED的条件,在另一方摆明想更进一步的时候做柳下惠,除非最前面那个条件是虚假的。   应容许不怀疑一点红对他的感情,他比较怀疑对方还是个直男性子没全转变过来,谈恋爱可以,真刀实枪的场合会觉得接受不了。   他把处理好的肉下了锅,汤勺搅动,好像熬制魔药的老巫师。   “接受不了可不行……”应容许嘟囔着:“夫夫和谐生活可是要从多方面考量的……”   许是心虚,拢共两个人吃晚饭,应容许愣是做了八道菜,一点红把书房那些落了灰的书挨个擦拭干净出来时,整个人都是一愣。   “你在江南的朋友要来么?”他只能想出这个可能。   “花满楼都回家了,其他人也不一定在江南,就咱们俩啦。”应容许干笑:“不小心做多了……没事,大不了明天继续吃嘛。”   话音刚落,就有人踩着墙翻进了院子。   “嘶,好香,做了这么多,你这是知道我会过来?”那人猴儿似的跳过来:“有菜有肉有汤,有口福啦!”   应容许看着面前人陌生的长相,眼皮子直跳,黑着脸道:“……你谁?擅闯民宅是吧,去去去赶紧走,再不走我报官了!”   “诶诶,说什么呢。”司空摘星泥鳅似的躲过他赶人的手,特自然地落座,左右看看:“你家碗筷都放哪儿了?红兄,给我找找。”   一点红无奈起身给他找碗筷去,应容许黑着脸瞪他:“你怎么来了?”   司空摘星嘿嘿一笑:“你手艺这么好,一天不吃都想得慌,这不一听你回来,我们就一起过来了么?”   “你、们?”应容许看了两眼最中间最大盘的鹿肉,心生不妙:“还谁?”   “他们比较慢,还没……哦,到了。”外边儿传来声音,司空摘星话音一转:“红兄,拿六份碗筷!”   应容许整个人都不好了,差点发出尖锐爆鸣:“几个人?!”   没上锁的院门被推开,五个人说说笑笑走了进来。   追命、陆小凤、花满楼,这三个勉强还算意料之中,后面那两个……   林诗音赧然道:“应公子,贸然拜访还请见谅……”   “哎,贸然什么呀。”陆小凤跟司空摘星如出一辙的猴儿样,窜过来就找了位置,一看座椅不够,还自觉进屋搬了两张出来:“应容许喜欢热闹,还喜欢让朋友吃他做的饭,最喜欢看朋友吃完他的饭去夸他!”   我谢谢你这么了解我啊!应容许扬唇一笑,暗自磨牙:“这位是……”   “我四师弟,冷血。”追命介绍了一句,笑道:“我们偶遇了他和诗音姑娘,想着正好你就不认得我这四师弟,便一起带来认识认识……顺便混饭。”   冷血一撩眼皮,他的样貌很特殊,头发在灯光照耀下能看出绿色,眼睛也是碧色的,可他的长相又是典型的中原人,是个英俊挺拔的青年。   “带我走之前,你可没说过是混饭。”   追命笑道:“带你走之后,你不是就听到我们说要来混饭了么?”   冷血唇角似乎翘了翘,转瞬抹平弧度,上前两步对应容许抱拳道:“久仰。”   “我才是久仰。”应容许条件反射抱拳道,然后一抽嘴角,扭头问一点红:“你们用剑的……尤其用得好的,这个年龄都这样么?”   要是他记得没错,如今的天下第一剑薛衣人年轻时据说也是个不苟言笑满身杀气的类型,南海飞仙岛那位出了名的剑客……好像也是这一卦的。   司空摘星顿时大笑:“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言寡语,面部表情也不丰富!”   一边说,他还一边贼眉鼠眼地在一点红和冷血之间来回看。   冷血无动于衷,一点红却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两相对比,应容许暗暗点头。   这么一看,一点红的表情还算是丰富的了,果然任何事都需要对比啊。   “行了,既然都来了那就坐吧。”应容许恋恋不舍地瞥了两眼鹿肉,不得不接受他的A计划搁浅的事实。   那能怎么办,人都来了,还能让他们走?   但他还是有一点很是好奇:“冷血和表妹认识?”   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的?   “先前路遇窃贼,多亏冷捕头出手相助。”林诗音简单将他们认识的契机讲了讲,应容许顿时挑高了眉头。   不只是他,陆小凤的表情也有点微妙,两人都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相同的台词。   多经典的初遇啊,一听就觉得能擦出爱情的小火花。   不成想冷血下一句就是:“不必言谢,李寻欢也托我若是来江南就看看你。”   李寻欢早先入朝为官,虽然没干多久就被弹劾走了,但认识的人也不少,勉勉强强算是同龄人的四大名捕也在其列。   一听到李寻欢名字,应容许的拉郎配之心顿时死了。   毕竟这要是真让他去拉郎配,他总有种会出现第二个奇妙感情纠纷的错觉,过不去那道坎儿似的。   也还好应容许没控制住做了一大桌菜,不然除了林诗音外的这帮子武林人士就没一个能吃饱的,习武之人嘛,自然更为喜爱肉食,最中间最多的那盘肉更是很受青睐。   应容许就这么凄惨地看着那盘鹿肉鹿筋被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扫个精光,仔细一算,一点红顶多吃了六七块。   除了尝个味儿,这点肉片有锤子用!   一顿饭吃得倒是很热闹,林诗音本就是遭不住陆小凤的盛情相邀跟着一起来的,席间也不太放得开,直到陆小凤绘声绘色的讲起罗刹牌一案,她才渐渐着了迷,应容许见状,还特意挑出自己和宫九是怎么祸害……不是,怎么跟李寻欢一起行动的细节出来说,三言两语就把人姑娘逗得不行。   陆小凤连连摇头,对花满楼道:“李兄当晚就和我出去喝了酒,没想到他还是说得保守了,看样子他受得难比他说出来的更多。”   花满楼也在笑:“你们这一趟还真是……经历丰富。”   冷血冷不丁来了一句:“玉罗刹,很强。”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林诗音诧异地看着陆小凤古怪又惊悚的表情,后者谨慎问道:“你不会是想去挑战他吧?”   冷血摇头:“他远在西域,我身于朝廷,除非他入关犯案,否则是无缘挑战了。”   陆小凤大松一口气:“还好你不是西门那样的剑痴,我先前去了一趟万梅山庄,也和西门提起了这些事,你们猜他回了我什么?”   应容许道:“猜都不用猜,无非就是想跟人比试嘛!”   陆小凤叹息:“岂止,他还可惜寒梅死在了那里,以及……他对一点红似乎起了兴趣。”   一点红若有所思:“我亦想领教一番他的剑法。”   陆小凤和应容许异口同声道:“不,你不想!”   西门吹雪的剑法可是有出无回,不见血誓不罢休的,切磋?什么是切磋,在他看来,和能让他拔剑的剑客打,那叫对决!   谁知一点红却是误会了,对应容许道:“我不用栖梧桐。”   那剑太过作弊,一点红在拥翠山庄用过一次后便托应容许暂时收了起来,行走时仍用后者给他买的那把剑,他不想太依靠外物,而是更专注于磨炼自身。   应容许无语,谁说这个了,要是真到那一步,栖梧桐当然是该用就用啊!   他嘟囔道:“我给你打的剑可不是叫你摆着供起来的。”   一点红浅笑道:“嗯,我知道。”   应容许一下子就呆住了。   这笑容来的猝不及防,自带圣光,应容许喉结滚了滚,视线都黏在人脸上移不开了。   空气一时微妙绷紧,虚空中隐约有“only you~”的bgm回荡。   陆小凤闭了闭眼,惨不忍睹:就这点出息。   林诗音本就是被好他人之客的陆小凤一起劝过来的,吃过饭后就离开了,冷血秉持答应过李寻欢的话,自觉起身送姑娘回家。   唯一的姑娘,还是不涉及江湖的姑娘走了之后,这群男人顿时就放飞自我热火朝天了起来。   酒也上了,话题也更深入了。   “四大名捕一半都来了江南,是发生什么大案子了么?”应容许关心道。   他还打算消停一段时间呢。   “冷血被世叔强制沐休又闲不住,我就带他一起来追查犯人,对方正好逃到江南。”追命含糊地一笔带过,总不能把朝廷那些党派斗争的事和众人说,帮不上忙还有危险。   离过年都没几天了,这帮子捕快还是要跟在犯人屁股后面到处跑,也是艰难。   花满楼一听有犯人逃到这边,不免忧心道:“那人做下了什么事?”   “你们应该听过。”说起这个,追命眉眼一沉:“熊姥姥、女屠户、五毒娘子、桃花蜂、销魂婆婆……”   众人脸色都变了,陆小凤脱口道:“不要告诉我,这帮女魔头都跑来江南蛰伏起来准备为非作歹了!”   这些女人不论老少,都是一群危险分子,其中更不乏专门对着普通人下手的祸害,也是因此常年在六扇门的待捕名单上。   应容许倒是一眯眼睛,一点红向他点了点头。   熊姥姥,不正是当初月圆之夜卖糖炒栗子毒害普通人的那个么?应容许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拽着一点红跑路,后来再去找,那个不知真身的女魔头早就无影无踪了。   遇到精通易容的祸害就是这点不好,易容一揭,过后就很难找到,方玉飞也是靠着这一点搞起了连环套娃。   谁知追命道:“不是她们都跑来了江南,而是她跑来了江南!”   “……卧槽。”应容许喃喃着爆了粗:“这世上还有比方玉飞更套娃的狗东西啊?”   陆小凤噎了一下,坚强地继续问道:“这些人真的都是一个人?”   “你就算不信三爷的判断,那也要信我嘛。”司空摘星撇了撇嘴:“若不是我发现了这几个人易容手法的共同之处,又在碰到追命时好心提醒了一句……你以为我现在会在这里?”   陆小凤恍然:“怪不得我会同时碰到你们,原来你是被一起逮过来帮忙的啊!”   “正好我们和熊姥姥有过节。”应容许道:“怎么说她也算江湖人,我们来帮忙也没关系吧?”   追命倒是没想到蹭个饭还能连吃带拿,朗笑道:“再好不过了!”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她在江南一日,城内百姓就多一分危险。”花满楼也道:“我也会尽所能提供帮助。”   “所以……”陆小凤装模作样苦下脸:“我能拒绝这份麻烦么?”   花满楼但笑不语,应容许幸灾乐祸:“你说呢?”   一个心怀百姓安危的花满楼,一个因为提供了重要情报还是易容大师被当成援手带过来的司空摘星,一个摩拳擦掌要找回场子外加为民除害的应容许,再加上前者指东不打西的一点红……   某种意义上,他的朋友也算是被这女魔头“一网打尽”了。   陆小凤抱着美酒摇头叹息。   “算了算了,谁叫我就是这么善解人意,见不得朋友独自忙活的人呢?” 第86章 口嗨一时爽   第二天, 志愿者小队就根据追命昨日花了一下午缩小的范围去找人了。   范围虽然缩小了,但工作量可不小,这也是为什么追命还有空闲晚上来蹭饭的原因——那女魔头躲进了青楼楚馆的风情街。   那地方人来人往, 男的多女的更多,对方易容一卸, 往哪家青楼里一躲……追命总不能亮牌子进去挨个问老鸨楼里是不是多出来哪个姑娘。   那不纯纯打草惊蛇!   好在倒也不是没有线索,对方是在犯案过程中被追命发现, 还叫他鞭了一腿, 受了不轻的内伤,若不是中途附近有一家民居恰巧走水,火势颇大让追命不得不先去救人, 对方都不一定能在追命的犹豫中暂时逃掉。   她被追的紧, 没有时间疗伤,这一点就是最大的线索。   对其他人来说,这点线索可能还不够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找到人, 但对应容许来说, 这一点就足够了。   内伤可是会有debuff挂在头上的, 对应容许来说, 那简直是黑夜里最亮的一颗星。   因为这范围再缩也缩不到哪儿去了, 众人便选择了分头行动, 至少先踩踩点。   而在这片烟花之地的某个院落中, 公孙兰结束调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果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她抚摸着手中的瓷瓶, 喃喃:“也是, 毕竟是在石观音那个贱女人手上活下来, 还反将一军的人……”   她笑了笑,收起瓷瓶。   公孙兰曾偶然被石观音见到并追杀, 为了祸水东引,她特意在试过应容许与一点红身手后把前者的消息往石观音那里送,直接导致了应容许被掳走一事的发生。   结果大概是一报还一报,躲藏着的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的组织红鞋子就又被金九龄盯上栽赃嫁祸,当时石观音还活着,公孙兰唯恐对方也是那个女人的手下,想要逼她现身,只让姐妹去解决此事,引导陆小凤查清真相,自己则隐藏暗处,在各种恶毒身份暴露之前抢先揭穿并联合姐妹们坑杀了金九龄与组织中的叛徒,还在陆小凤刷了一把“红鞋子实际上都是一群行侠仗义的侠女”的印象。   因为组织成员中还包括了对方的情人薛冰,有她在陆小凤那边吹枕边风,公孙兰总算松了一口气,自己也老实了好一段时间。   但一个能说出“杀人只是因为我想杀”、还总挑着平民百姓无差别杀人的愉悦犯,她又怎么能忍得住太久?   都说祸害自有天收,可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她前脚重新出去作乱,后脚就被去一家没太多人知道的民家酒肆买酒的追命撞见了,若不是那场意料之外且蔓延速度极快的大火阻碍了追命,公孙兰都无法逃到这里买药疗伤。   想到那场火,公孙兰得意的笑起来——这就是命不该绝!   追命带出来一起追击她的捕快就宛如一匹盯住猎物就不松口的狼一般,再加上他们后来碰见的那个能看穿她易容的人……公孙兰感受着不断跟随着内力循环修复内伤的药力,当即就要趁着他们还没有锁定她具体所在之前离开。   吃过教训的她没有易容,而是用胭脂水粉修饰了一下面容,换了一身衣物,就从这家专提供给女子消遣的、未挂牌的楼中后院走出。   房门缓缓合上,隐约能看到宽大暄软的大床上,一个只着中衣的男子趴在那,呼吸全无。   公孙兰理了理发鬓,像是没事人一样往外走。   最近未免有些太倒霉了,侠女打扮的公孙兰暗暗想道:不如去欧阳情那边避过这一茬好了,正好她这位明面身份是花魁的妹妹所处之地鱼龙混杂,想要杀人的话,就先找个偏僻的村子……   公孙兰有一搭没一搭的计划着,脚步却丝毫不慢。   “前边的姑娘,等一等,你掉东西了!”   大白天的,这边路上也没什么人在公孙兰怔了怔,回首望去,瞳孔就是一缩。   几分钟前还被她夸过的人对她招着手,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这个是你的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算了,左右对方也不认识自己的真实相貌。   对方几步走近,公孙兰快速敛下眸中异色,定睛去瞧,说时迟那时快,那只伸过来的手陡然用力一捏,公孙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炸开的烟粉扑了一脸。   “什……”公孙兰迅速屏气闭眼,握住双剑便要出手,下一秒,冰凉凉的水就被泼在她脸上,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的公孙兰脸色顿时扭曲了:“你找死!”   这一张口,水便流进了她的嘴,一股及其浓郁的异香在口中爆发。   公孙兰惊悚的发现,随着异香充盈口鼻,她的内力竟滞涩下来了!   被迷了眼的公孙兰流着生理性泪水,内力被封,她当即放弃出剑的打算,嘶喊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不认识我是谁?行啊,就当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就行了。”应容许盯着对方脑袋顶上闪烁的内伤图标和出自他手的疗伤药物的图标,假笑:“好久不见啊,熊、老、太、婆!”   公孙兰心中一凛,说道:“你在叫谁老太婆?我不姓熊!你认错人了!”   应容许点住她的穴道,冷冷道:“我一开始也怕我认错了人。”   所以在像偷窥狂一样一路顺着窗户往里扒着看别人脑袋上有没有图标的过程中发现公孙兰时,应容许都只是打算等对方出门后检查一下房间——毕竟不能排除对方是一个纯青楼女子的可能,过后要再找人,对他来说也不难。   结果就在房间里看到了那个被杀的男人。   这下子,不管对方是不是熊姥姥,应容许对其下手都没了负担。   应容许不想再听这女人说话,按着人点了穴就拖着运起轻功,面对这位,他双人轻功的时候都满脸嫌弃,一点都没控制手劲儿,一拽一丢跟丢假人似的。   同样的双人轻功,如果说一点红的待遇是荡秋千级别,追命的待遇是加速的摩天轮级别,那公孙兰的就是坐上了安全措施只有一根绳的疯狂过山车。   那根绳还随时有可能变细拦在脖子前,让其变成需要被光芒打码的光滑模样。   守着出口以防有人逃跑的冷血和一点红不过多时便见到他从天而降,手上堪称粗暴的将被荡晕过去的公孙兰往地上一放。   “应该就是她。”应容许道:“就算不是,她也杀了一个人,一剑封喉。”   冷血当即道:“尸体在哪?”   应容许将位置说了一遍,反手将说好的发现女魔头后释放的信号弹放了,没忍住和一点红告了状:“这女人居然还用我做的药来疗伤!”   虽然他把伤药放在药堂售卖时就知道不一定所有能用上药的都是好人,但事情发生在眼前时,还是让他有些窝火。   一点红也不知该怎么安抚他,犹豫片刻,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除了她之外,还有很多人……合该活下去的人,用你的药救了命。”   “我知道。”应容许撇了撇嘴,看着还是不太舒坦:“我总不能让人在卖药之前先查一查人家的底细。”   “我就是突然有些矫情——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灵敏感。”应容许叹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怀了孩子。”   抚摸他披散黑发的手一顿,应容许愣了一下,悚然抬头,发现一点红很是迟疑地看着他……的肚子。   在一点红的心里,好像应容许身上出现什么奇妙的事都不是不可能的。   “你……?”   “我只是口嗨!”应容许捂着肚子退后两步:“别看了,我没有那种功能的!再说都没有……没有那什么过,你当我是什么人啊!”   圣母玛利亚有感而孕么?!   一点红干咳一声别开眼。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身罗裙的女子幽幽从一旁冒头,嗓音如银铃一般。   而现在,这银铃响的内容是:“我就知道你对他的态度不一般,现在已经到生孩子的程度了么?”   “什么?!”循着信号弹先后赶到的陆小凤和追命震惊。   陆小凤:“应容许你怀孕了?!”   追命:“你们俩谁家有喜……哈?你怀孕了?!”   不适应烟柳之地过重的脂粉气所以守在另一边出口,比他们还要慢一段距离但耳力超绝的花满楼停下步子,面上出现疑色:“应容许……是女子?”   应容许:“……”   好一出言传身教的《谣言是如何产生的》。   “我不是,我没有!”应容许怒道:“你们是来讲相声的么?要不要我去给你们搭个台子?!花满楼你也不要就这么怀疑我的性别啊!我是男的!货真价实的男人!”   “但是骨架和男人一般的女人又不是没有,变声也不难学,喏,就像这样。”最后一句,易容成女子的司空摘星用的还是应容许的声音。   别说音调了,连发音的小细节都和应容许本人说话一模一样,跟把应容许塞喉咙里讲话似的。   应容许差点被气撅过去,十个呼吸机都抢救不回来那种。   好一个口嗨一时爽,百口莫辩火葬场。   陆小凤还要再浇上一桶油,倏然看到地上躺着的女子的脸,惊叫道:“公孙大娘?”   回过味儿意识到是司空摘星在泼脏水的追命注意力被转走:“你认得她?”   “我当然认得!”陆小凤脸色难看:“她是红鞋子的首领,公孙大娘,金九龄之事,我还是得了她们的帮助。”   众人望去,果然在女人脚上看到一双红绣鞋,鞋面上绣着一对鸳鸯。   陆小凤继续道:“可她怎么会是你们在找的人?红鞋子虽然做事不羁,但终究是一群有怨报怨的侠女。”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应容许扯了扯嘴角:“但你八成是被这帮女人给骗了,就算其他成员真是所谓的侠女,这位也不太可能——冷血已经去检查她的杀人现场了。”   陆小凤的脸色青白交加,难看极了。 第87章 戴上有色眼镜   陆小凤被各种人骗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明知道对方是个鬼机灵,还总是有人前仆后继地想骗他。   每次发现被骗, 陆小凤面上基本都是苦苦就过去了,这一次脸色却格外难看。   能不难看么, 要是公孙兰真是犯下无数罪行残害平民的人,首领都这样, 红鞋子这个组织的性质就有待商榷了。   他的情人, 同时也是目前和他感情最好最可能成事儿的女人,薛冰,可是红鞋子中的八妹啊!   之前所见过的各个女人的模样在眼前一一闪过, 陆小凤脸都绿了。   尤其在追命认出公孙兰的武器后, 他更是眼前一黑。   不管陆小凤遇到了什么事,作为他嫡亲好友的花满楼都是了如指掌。就算他最初不知道,等陆小凤到了百花楼, 也会将自己经历过的事分享给这个看不到世界色彩, 也不爱出远门的好友听, 让他温柔的世界更加丰富。   是以, 他也是在场人中最能理解陆小凤此时心情的存在。   他叹了口气, 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好友这超乎常人的……运气。   似乎和这个四条眉毛幽默风趣的男人关系密切的人都各种意义上不是等闲之辈, 往他社交圈里掰着手指头数, 最省心的满打满算也就一个花满楼了。   顺带一提,那个拿着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笔当着捕快的面给犯人在脸上画丑妆的绝对是最不省心的。   怀揣着昭然若揭报复心理的应容许就差把公孙兰那张美艳的脸化成进化失败的丧尸暴龙兽了, 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丑绝人寰, 追命蹲在一边脸色扭曲。   “她招惹过你?”   “可不, 熊姥姥月圆之夜卖栗子的事儿你知道对吧?我们就碰见过。”应容许嘟嘟囔囔的,还有些费解:“不过那时候我觉得她挺强的, 没想到真的会被我一下子撂倒……”   熊姥姥可以说是应容许在这个世界吃得第一个大亏。   她不是他遇见的人中最强的,但一定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时候的应容许比较依赖毒性不强的药粉,在空旷有风的地方完全施展不出来,一点红也刚从杀手行业“退休”没多久,剑势阴毒有出无回,心中又惦念想保护他这个小菜鸡,十分的力出手也因为犹豫而只剩七分,虽然不是不能强杀,却还是被心有退意的应容许卷走跑路。   结果如今有心算无心之下,他居然就这么把公孙兰撂倒了……应容许沉思道:“我现在对自己的实力认知有些膨胀,甚至觉得自己能阴死十个来抓我的石观音。”   想着过年后找个时间去神针山庄看着点薛冰别真叫她误入歧途了的陆小凤条件反射开口:“大白天的就睡了?”   是你飘了还是石观音拿不动刀了……哦,后者死得不能再死了,确实拿不动刀了。   陆小凤换了个方向:“还十个石观音,一个玉罗刹你都不敢动手!”   “那是他没惹到我!”应容许嘴硬道:“给我一个小红,我就能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无端被cue入战局的一点红思及前几天应容许如数家珍的各式阴损毒药,坚定站队:“有时间布置的话,我们没问题。”   跨过心里那道坎儿的应容许真要把存货都掏出来可以称之为心黑手狠,给他点战前布置时间,他能把所有人武装成行走的毒物,头发丝儿都给你抹上闪亮亮的剧毒。   得到支持的应容许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听到没!小红可从来不打诳语!”   一整个小人得志的嘴脸,陆小凤的双眼都快被闪瞎了。   “得得得,知道你有人护着了。”陆小凤皱着鼻子。   就在这时,公孙兰眼皮动了动,茫然张开……   “啪!”   又被一点红看也不看的一手刀砍晕了过去。   追命和冷血去解决公孙兰隐藏在这边又犯下的一桩命案,其余人便往回走,司空摘星顶着一副娇俏少女的皮子,一路上赚足了回头率,也不知道看到什么好玩儿的了,半路就悄么声没了踪迹。   真跟《西游记》里对大圣的形容似的,来无影去无踪,怪不得陆小凤叫他猴精。   陆小凤这次回江南也是因着快要过年——这位无拘无束的浪子没有家人,过年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里难免显得冷清,是以每年花满楼都要带着他回花家一起过节。   应容许微妙道:“哦……那你也算是半个花家人了哦……”   花满楼可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笑道:“的确如此。”   应容许继续微妙:“啊……那岂不是算花家半子了……”   花满楼顿了下,笑意加深:“要这么说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能算,只不过……”   “停!”陆小凤双手合十对着花满楼拜了拜:“我说七童,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一点红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见他这副模样,想了想,轻轻放在了他和花满楼中间。   要是哪个嫌热闹不够的在陆小凤手里塞三根香,场面就特别像是拜神现场。   应容许很想当那个火上浇油的,但眼下显然还有更能吸引他的注意:“怎么,里面有什么趣事?”   “若不是发生那件事,我们昨日也不会那么早回来,还听到了你们回来的消息。”花满楼笑得不行:“五哥以为有人外面拥有了整片森林还不够,又向周边下了手——虽然我看不见,但也能知道那个人当时的表情有多精彩。”   “不止是他,七童其他几个哥哥也这么觉得。”陆小凤痛苦道:“还好你看不见,不然我不知道要被你笑话多少年。”   应容许反应了一下,差点乐得从椅子上栽下去。   花家几个儿子也都是神人,居然觉得陆小凤这个花心大萝卜有向花满楼下手的嫌疑!   应容许笑得花枝乱颤公鸡下蛋,就差打鸣儿,一点红也别过头肩膀微颤。   江南第一首富家大业大,儿子里有入仕的有继承家业的还有到处打拼自己品牌的,玩得多花的都见过,最小的弟弟好多年都带着陆小凤过年回家吃饭,也怪不得会多想。   顺着这个思路,再一想陆小凤身边就没断过的桃花和隔三差五就能传一传的绯闻……花家六个哥哥居然没把陆小凤绑了给他去掉烦恼根,也是脾气很好了。   “我只当七童是好兄弟,他们真是,真是……”陆小凤憋红了脸,苦于花满楼在场,居然想不到什么好的形容词。   应容许贴心提供:“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陆小凤:“对!”   应容许再道:“但想一想你在外的花名……”   一点红幽幽道:“也不干净。”   陆小凤:“……”   陆小凤突然发现,不管他走了多少朋友,又来了多少新朋友,似乎都改变不了这群人逮到他就要狠狠调侃逗弄的习惯。   现在就连一点红都要欺负他一把!   伴随着友人相聚的欢笑,去岁之日愈发接近,应容许腾出空来把机关傀儡组装了出来,可惜到目前为止,它还是作为了一个摆设。   比起傀儡,一点红找到了个更合心意的切磋对手——对,就是冷血。   对方本就是在沐休期间,追命把案件后续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冷血也是个闲不住的,他本来就天不亮就要练剑,一点红也有个同样的习惯,这下可好,两人一拍即合,每天在院子里打得昏天黑地,好几天都留在客房睡的。   这样一来,应容许搁浅了的夜生活计划也没了重启的契机。   江南到京城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半个多月回去,显然这两位是不打算回去过年了,不过这也不是鲜事,他们这帮子办案的,休假这种东西都是口头一说,哪有犯罪者会体贴得等公家休完假再犯事儿的?   越到年节,有些人那蠢蠢欲动的心就越按捺不住,就说追命,入了六扇门这么多年,就没完整休过几个节。   今年的诸葛神侯更是像个留守老人,四个徒弟两个跑到了江南回不去,两个去南海查南王,无情那边还查出南王想要拉拢飞仙岛的城主叶孤城,飞仙岛作为白云城自治之地,叶孤城在那里的地位等同于皇帝,还有着一手好剑法,若真的被拉拢了,有得他们头疼。   按照追命的想法,现在往回赶,他和冷血就只能在荒郊野岭过年了,还不如在江南留一留,这儿有酒有菜有大厨,还有剑术超绝的高手陪师弟过招切磋,多好啊!   应容许想把铲子砸他脸上。   好个鬼,追命和陆小凤喝完酒倒头就睡,还得睡在他们家,搞得他晚上一点小动作都不敢搞,就怕真的干柴烈火了发出声音完成人生一大社死成就。   郁卒的不行。   话虽如此,应容许也不是真的难以接受。   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赶电灯泡们自觉滚蛋。   守了许多个形单影只的岁,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守到一群性格各异花里胡哨的朋友,应容许疯了才把他们赶走。   一点红更是没正儿八经过过年,瞧着还是那副人机样子,实际上话都多了不少。   除夕当天,应容许的小院子更是空前热闹,他提前把年节礼物让青鸟快递寄给了楚留香一家子,思来想去,又扯着一点红去书店亲自挑了一本《道德经》。   “都说师徒如父子,虽然我这老丈人不是个东西吧,但好歹还活着。”应容许微笑:“年货还是要给的,正好让他关着禁闭陶冶情操……他会喜欢的吧?”   应容许想了想,又拿了几本:“一本看着太寒酸,这样就行了。”   一点红瞅着他手里那些学堂启蒙书本,已经能想象到薛笑人无能狂怒的样子了。   “我觉得……”   “嗯?”应容许笑吟吟看过来。   一点红深吸一口气:“他一定会喜欢的。”   原本听应容许要出来给薛笑人买年礼时,一点红还想劝一下,他不希望应容许因为自己的出身而为难,违背本心的送薛笑人礼物。   但现在,一点红彻底认清了对方从来不会为难自己。   这“年礼”送出去,应容许别提多开心了。 第88章 辞旧迎新   相比手机一线牵和推行禁止燃放烟花规定多年的现代, 这里的年味儿浓郁到超乎应容许的想象。   给阎老板送完最后一份快递,应容许掏了掏快被烟花爆竹震聋的耳朵吐槽:“大白天的就烟花不断,晚上多激烈我都不敢想。”   一点红从记忆角落搜寻片刻, 助他的想象力一臂之力:“最激烈的时候,城外的庙宇里都能听到响声。”   应容许满脸凝重:“……真的不会引发火灾么?”   不管会不会, 安全隐患似乎都不能阻挡百姓对去岁迎新的热情,就是苦了大年夜还要加班的底层公职人员——官兵巡逻的时间都更紧凑了。   入夜之后, 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红色的海洋, 头顶连片的烟花绽放,宛如仙境的不夜天。应容许连踢带踹地把溜进厨房偷吃的偷酒的司空摘星和追命赶出去,愤怒地拿锅铲一指。   “冷血——别在那儿看棋了, 把你师兄看好!”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司空摘星你再来偷半成品, 今晚就再加一道红烧猴脑!”   去花家陪着吃了一顿团圆饭回来了的陆小凤这会儿正抓耳挠腮地想怎么破局,听见这声威胁,前者眼睛顿时亮了, 丢下棋局窜出去:“有什么好吃的?”   司空摘星抓着眼疾手快抢出来的鸡腿, 被陆小凤追得满院子乱窜:“这是我偷来的, 你要想吃自己进厨房啊!”   “我才不进呢, ”陆小凤一爪抓空, 矮身去绊他, 嘿嘿笑道:“进厨房要挨打的, 我可不想米饭里被放了一罐子糖,再说进厨房偷哪有抢你的好?”   司空摘星破口大骂:“陆小鸡你不要脸!”   花满楼稳住差点被带翻的棋盘, 无奈笑道:“这下好了, 对手也跑了……林姑娘, 要来手谈一局么?”   因为厨房事业被大包大揽,无事可做的林诗音抿唇笑了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残局胜负已分, 还不等收拾完棋子,院落里又炸起一声咆哮:“冷血,把这个偷酒贼一起带走!他和追命再进来一个,我答应给你的剑法孤本就不作数了!”   冷血叹了口气,起身把灰溜溜的陆小凤也领了出来,跟他吊儿郎当的三师兄一起严加看管。   这可比神侯府热闹多了……各种意义上的。   应容许骂骂咧咧:“一个两个的猴急猴急,就缺那么一口吃的一口酒?!”   一点红守在油浪滚滚的锅边严阵以待,时间一到,分毫不差地离火捞炸鱼,闻言喉中滚出疑似笑音:“等不如偷。”   “我看他们就是皮痒。”应容许顺着小窗看看外面一言不合就闹成一团的几人,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手,快速捻起一块冒着热气的卤肉塞过去:“尝尝,味道怎么样?”   咸香在口中炸开,一点红看着紧张兮兮生怕被发现开小灶的青年,眸中泛起笑意:“很……”   还在比赛翻跟头的司空摘星嗷的一嗓子:“一点红你嘴里鼓着的是什么?我看见了,应容许你偏心!”   翻跟头也阻挡不了他良好的动态视力。   应容许耳尖一热,阴森森地道:“闭嘴翻你的,再叭叭今晚你和二黄一桌。”   ——二黄是隔壁的隔壁养的看门狗,见人就咬,贼凶。   等到比赛的两位已经突破了三千大关,应容许过去一人一脚踹在屁股上:“别翻了,过去端菜。”   陆小凤一个趔趄,脸绿了:“完了。”   司空摘星:“哈哈哈我赢了,我比你多三个!今晚上你洗碗!”   做饭的人不洗碗是应容许的规矩,这么多人的残局可不好收拾,陆小凤目光幽怨地看向率先踹了他一脚的应容许:“……”   应容许干咳了一声:“加油哈……小红!锅别收拾了,回头让陆小凤刷!”   陆小凤更幽怨了:“你良心不痛么?”   应容许不仅良心不痛,还美滋滋的。   没有人能拒绝坑陆小凤一把。   为了迁就陆小凤和花满楼,他们吃饭的时间本就晚,可以算得上夜宵了,即便如此,等吃得差不多,外面的鞭炮声和锣鼓配乐还是没停,应容许心顿时痒了起来。   庙会、放灯、舞龙舞狮……这些应容许还都没正儿八经看过呢,难得没有琐事缠身,他干了两杯酒,揉了揉发烫的脸,问一点红:“我们出去逛一逛?”   他喝得有些发飘,音量没控制好,敲着筷子高歌的陆小凤闻言眼睛转了转,估算了一下时间:“行啊,走,咱们去哪玩?”   应容许:“谁跟你‘咱们’?你们玩你们的,我们玩我们的。”   追命大笑:“陆小凤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大过年的非要去打扰人家小两口!走,我昨天刚扫到个挺有意思的摊位……”   司空摘星申请加入:“我也去!”   花满楼抿唇一笑,转首邀请道:“冷捕头,林姑娘,那我们三人也去未收的庙会逛一逛吧。”   三言两语就分好了组,一众人抛下狼藉的院子,各自分开出去感受节日氛围。   走之前,陆小凤还对着应容许表情暧昧地挤眉弄眼,在一点红背过身时做口型:“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们走远,不知道窃窃说了什么,传过来一阵哄笑。   应容许被酒精浸染的脸更红了些,眼神飘忽。   虽然听上去只是在说不打扰他们约会……但陆小凤那副表情,应容许都怀疑他是不是钻进自己脑子里偷窥到了什么想法。   他又搓了搓脸。   “想去哪里?”一点红垂眸。   “啊……”应容许慢半拍道:“先,到处逛一逛吧。”   长街灯火通明,人流涌动,尤其是有表演的地方,那更是人山人海的宛如国庆假期的景点,来晚的人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和游曳而过的长龙鬃毛,看了和没看没区别。   但那种痛苦是属于普通人的,对于以武乱禁的江湖人来说么……应容许和一点红足尖一点就往房顶上窜,上去之前没仔细看,等上去之后,应容许嘴角一抽。   下方街道上长队奏乐舞龙,上方屋顶也或站或坐高低错落码了一片儿人。   “呦,小兄弟。”一个抱着个兴高采烈的娃儿的大叔坐在他们选中的房顶上,旁边还有个年轻人在拿着糖葫芦逗孩子,前者笑道:“轻功不错啊。”   应容许、一点红:“……”   夭寿了,江南原来这么多江湖人么?   什么头顶烟花炸响他们手牵手悄么声亲个嘴腻乎的约会场面啪嚓碎成镜花水月,应容许坚强一笑:“哈哈哈都是些雕虫小技……那个,我们不打扰,我们换个地方……”   大叔:“换啥啊,你们来得晚,这附近视野好的都被占完了,就在这儿看吧。”   听过拼桌拼车拼多多,应容许头次跟人拼屋顶。   一点红扫了一圈,如实报告:“的确都有人。”   行吧。   应容许认命地和一点红坐在房顶上,耳边是小孩儿兴奋的笑声,这要是做点儿什么都会有教坏小孩子的罪恶感,两个人泾渭分明的并排一坐,好在下方的表演足够精彩,应容许没用多一会就投入了进去,看得津津有味。   连一点红将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都不知道。   下方有人举着火把表演喷火,火龙一出,应容许和小孩儿异口同声“哇——!”的一声。   青年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倒映着长街繁华,仿佛人世间最重的喧嚣,最浓的烟火。   就在这时,一只红色的“狮子”从人群上方跳跃入场,坠在队伍末尾搔首弄姿,仔细一看,那只“狮子”的前腿和后腿有时还互相踹两脚,好像还没驯服四肢似的。   小孩儿:“爸爸,那只狮子好活泼!”   应容许拍腿大笑,像一只高兴的沼跃鱼:“玩还是他们会玩——小红你看,那不是司空和陆大侦探吗哈哈哈哈!”   因为这里还有其他人,应容许便没喊全名。   一点红依言往那边看,操控狮头的人一跃而起跳到狮身屈起的腿上,做了个金鸡独立,后面那位身形的确是陆小凤。   两个非专业的仗着协调的四肢照葫芦画瓢,倒也有模有样,可惜没过多久就被舞狮队伍发现了,这只狮子跟过场彩蛋似的扭了扭脑袋甩甩尾巴,运起轻功就跑了,旁人还以为是特意准备的节目。   应容许跃跃欲试的去看一点红:“看上去挺有意思的,要不咱们去找找他俩,把装备抢过来也试试……”   一点红也转过来头专注地听着他讲话,嘴角噙着笑,可能是环境光所致,这个轮廓分明冷硬的男人看上去居然有点温柔的味道。   有种全球变暖演变到冰山悉数融化地步的感觉,让人第一反应就是“哇好帅”,然后便是紧张感。   平心而论,一点红不是那种帅得惨绝人寰的帅哥,虽然都说一见钟情的本质是见色起意,但真正让应容许一见钟情的是对方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   黑沉黑沉的眼睛带着一种别样的吸引力,像是一片危险的漩涡,也像是终年不化的黑色冰川,格外危险,也格外招人。   现在那双看似什么都映不进去的眼睛里清晰呈现出自己的样子,还带着明显的温度,讲道理,应容许想不出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如今的一点红还能让他心动的了。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应容许满脑子都是——这男人好帅,想亲。   一点红完全不知道对方脑子里愈演愈烈地吹着什么颜色的风,应容许的脑海里都一脚油门把车开到城市的最边缘了,他还在笑。   “我看他们往那边走了,你想玩?”   “……不想玩。”应容许嘴唇动了动,声如蚊呐,脱口就被下方的欢呼盖了过去:“想亲你。”   一点红愣了愣,耳尖红了。   他看了一眼后面的三人,借着应容许宽大袖摆的遮挡,主动牵上对方的手。   “诶?”小孩睁大眼睛:“两个大哥哥跳下去了,是去找狮子了吗?”   “囡囡,快看。”年轻人道:“燃烟花了。”   两个大哥哥没去找狮子,而是找了个无人的小巷,远离喧闹,头顶盛放的巨大烟花,由浅至深地接了一个缠绵的吻。   体温都仿佛同化,应容许直到快憋过气去才往后一扬,后脑勺靠着对方的掌心。   “我看够了。”应容许喉结滚动,不自觉吞咽了一下,避开展开双臂遮挡住他身形以防被误闯之人看见他的男人幽深的眼睛。   他小声说:“我们……回家么?”   一点红抿了抿湿热的唇,想到自己费劲巴力货比三家新买回来的药膏,压低声音道:“好。”   时间从不等人,旧岁最后的时光在烟花中悄然划过,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第二日一早,消息灵通听闻应容许回来,上门拜会送礼的前患者家属们,没一个见到应大夫本人的,全被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拦了下来。 第89章 此绿绵绵   最初的磨合期过去之后, 应容许过上了堪称最舒心最无忧的一个多月。   友人相聚佳人在侧,每日除了去给人看看诊炼药打傀儡,就是跟亲朋煮酒喝茶聊天打屁吹吹曲儿, 小日子别提有多滋润。   滋润到习惯了被猫追狗撵的日子的应容许都有些惶恐。   “这也太安逸了。”应容许调试着被一点红和冷血联手差点打报废的半人高傀儡,惴惴道:“我怀疑背地里有人在给我憋个大的。”   一点红觉得他是想太多了, 应容许出门游历半年,名声早就闯到如日中天的程度, 别的不说, 光是从石观音手里毫发无损的逃脱还跟楚留香等人反杀一波,就能震慑无数人了。   现在江湖上都把他传得神乎其神,什么轻功可与楚留香一较高下、医术可生死人肉白骨只要剩一口气就能把人救活过来、甚至还有夸他做菜手艺的——应容许一开始还纳闷自个儿也没给外人做过菜, 怎么能夸起这个的, 稍一打听,才知道夸他做菜的是少林寺德高望重的苦瓜大师。   满打满算,应容许也就认识两个能在江湖说上话的和尚, 一个和他爹娘在泉下团聚的无花, 再一个, 便是他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投宿的小庙中, 有位深藏不露的游历高僧——也是为他推荐江南这地界儿的武林高手。   如此想来, 那位估计就是传闻中做得一手绝妙素斋的苦瓜大师了。   能被苦瓜大师赞不绝口的素斋手艺足以勾起许多人的好奇心, 没多久, 应容许就接了几个奇怪的“患者”,一个两个全是犯了馋病, 不过胜在年轻机灵会说好话, 还真没被一点红丢出去, 而是成为应家私房菜馆未开张时的第一桌客人。   这群年轻人走了之后,应容许脑袋上的标签又多了一个——厨神啊!   但不管怎么说, 这些插曲都是在陆小凤跑去神针山庄、两位捕头返回京城、司空摘星也跑出去找乐子之后的平淡生活的调剂品,生活越是平平无奇不起波澜,应容许就越是不安。   他怀疑自己是被老天爷整蛊成了抖m。   “想当初,我巴不得过这样的日子。”应容许生无可恋:“等真到了这一天,我怎么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头呢?我不是真的被江湖这个腥风血雨的大染缸给同化了吧?”   一点红想了想,提出个解决办法:“不如我们继续出去游历?”   他觉得应容许就是闲不住了。   应容许以前过得日子堪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下子在外面浪了半年,过得那叫一个波澜壮阔,乍一回归日常,不适应也在常理之中。   应容许觉得可以。   就当旅游嘛。   “那等到我把新来的这批病人治好,咱们去找楚留香玩好了!”应容许兴致勃勃。   然而事实告诉他们,不管人还是事,都不经念叨。   没等他们出发,就有人找上了门,这人他们还算认识。   一袭白衣乌鞘剑,不是西门吹雪又是谁?   瞧见对方的一瞬间,应容许脸都绿了,他和剑神没有半点交情,陆小凤早半个月就找他相好去了,西门吹雪总不可能是来找花满楼的吧?   他和花满楼也不对付啊!   应容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干涩笑道:“这不是西门嘛,怎么有空来江南了?这片儿逃过来什么恶人,还是想找陆小凤?他虽然不在,但你要是想找他,我也知道他在哪。”   他心里回荡着老爹的声音:西门吹雪快离开、西门吹雪快离开、西门吹雪快离开……   异次元的老爹驱除不了他面前的大活人。   “我不来找陆小凤。”西门吹雪的一双眼就像装了磁铁一样,牢牢钉在一点红身上:“我来找你。”   他目光凝实:“我从陆小凤之处听闻了你的剑,如今亦想亲眼见见你的剑!”   西门吹雪听了陆小凤的描述就很想找过来了,可惜的是,他为自己规定的一年之内能出门的次数早早用光,不得不等到了年后才动身。   这位是真剑痴,大年初一就背着剑走了,那叫一个迫不及待,此番见到了一点红,对方虽手中无剑,瞧着周身也无剑意,却让西门吹雪战意更胜。   一点红出名出的早,可惜身为杀手很难寻其踪迹,即便西门吹雪早有耳闻想与他一战也没有机会,现在可不一样。   一个成名多年的剑客,看上去竟如普通人一般,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   一点红看着他,古井无波的眼睛也越来越亮,两个剑客如同共鸣一般,气势节节攀升。   对方以一个剑客的身份前来,他自然要以一个剑客的身份与其对话。   一点红道:“你想见我的剑,还是持剑的我?”   西门吹雪道:“自然是持剑的你!”   “好!”一点红说道:“相约何时?”   西门吹雪长途跋涉,还未休息就来找人,他们若是公平比斗,自然不能现在就打。   西门吹雪并未犹豫思考,径直道:“三日之后,再来拜会。”   他要调整到最佳状态,再来领略一点红的剑。   约下时间,他便离去,应容许面无表情地棒读:“啊……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地底。”   他觉得自己站在两人中间,比好多鱼还多余。   一点红有些心虚,但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应下约战:“西门庄主跋涉至此约战,我无法辱没这份心。”   对方对待剑道如此纯粹,没有正儿八经的剑客会辱没他的心。   “我知道,我又没拦着你们。”应容许叹了口气,他虽然不想看一点红身入危险决斗,但也不是那种谈个恋爱就掌控欲强到干涉对方选择的人。   选择对方时就该有这份心理准备,一点红是个强大的,从血与火中厮杀出来的人,不是自己的时装挂件,也不是能豢养在家的宠物。   他是一匹牙尖爪利的狼,应容许没有把狼变成家犬的恶趣味。   “不就是生死决斗么。”应容许揉了揉头发,叹气:“没事,有我在旁边看着,还能让你们一死一伤?”   他可是奶爸——虽然手头没有一个治疗技能,但生活玩家就是全能的!   应容许默数着手头的药品:“只要不是一招毙命刺穿要害,我八成能把你们吊回来……”   “不至于如此凶险。”一点红摇了摇头,心中微暖:“西门此次前来只为切磋,并非生死决斗。”   应容许愣了愣:“不是决斗?”   一点红颔首:“至少这次,还不是。”   这只是一次剑道的碰撞,而非决战,虽然会比他与冷血的交战更加凶险,却也不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应容许放松下来:“早说啊,害得我紧张了半天。”   既然只是较为凶残的切磋,应容许就把心放在了肚子里,该吃吃该喝喝,一点红也好似没有这回事儿似的,按部就班的度过三日。   对他来说,此刻的生活就能让他得到最大的放松,也能让他最好的调整自己。   三日后,他们找了一处城外山头,两个剑客相对而立,应容许作为后勤医疗和唯一的观众寻了一棵距离百米左右的粗壮树木坐在树枝上。   他还是第一次看正式的剑客约架,不由得聚精会神。   西门吹雪长身直立,白衣胜雪,拔出乌鞘剑:“此剑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一点红手里拿的并非栖梧桐,而是那把他逐渐用惯了的宝剑:“此剑剑锋三尺八寸,净重五斤七两。”   长度来说差不太多,一点红的剑法适合轻剑,这把剑自然也没有西门吹雪的那么沉。   介绍完自家搭档之后,两人都没有动,周边唯有雪与木林的气息。   应容许左看看,右看看,迷茫:难道是在等他当裁判喊开始么?   念头刚升起,一点红就动了。   剑如蛟龙刺向西门吹雪面门,后者不躲不避,横剑格挡,右腿后退借势旋身横挥,同他的“切磋”和同李观鱼、冷血的十分不同,最大的区别便是,西门吹雪的剑带着挥之不去的纯粹杀气。   剑是凶器,剑法是杀人之法,而用花满楼的话说,西门吹雪这个人是真的把杀人当成一件神圣的事情在做,他的杀气与剑气不分你我,剑锋出之必伤。   应容许看得目不转睛,渐渐地都有些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剑锋运动的轨迹在视网膜上留下一片片剑光织就的网,脱身自朴实剑招的光芒倒有点步步杀机的华丽之感。   不过数息的时间,两道身影交错分开,站位俨然和开场时互相交换了一波,一点红气息不乱,剑与肩颈平齐,映出刚毅的下颌。   应容许无声蹲在树上,这是个适合腿部发力的姿势,互相试探的开胃菜结束了,接下来才是凶险的重头戏。   两个顶尖的剑客交锋,对于很多江湖人来说都是见之有益的事情,可惜应容许独独不在其列——先不提他乐不乐意学武,武功套路也早就注定了是游戏里的武学,这东西和生活技能不一样,不靠熟练度,而是靠的加点。   游戏系统没有自创武学的功能,是以他在武功上,注定不可能进步,也无法学会游戏体系外的武功,在眼前比斗中得不得到感悟也就不重要了。   有得必有失,应容许本也不靠武功冠绝天下,他是靠手艺和嘴炮闯江湖的。   他只走了一会儿神,下面就已经分了胜负。   能被李观鱼承认可与薛衣人一战的一点红尤胜一招,只不过西门吹雪的剑大多有点有来无回之势,逼得一点红一度出手愈发凶狠,最后这一剑刺穿了对方一臂。   “你赢了。”西门吹雪气息微乱,疼痛都没能阻挡他的欣喜:“你我年岁相仿,你的剑更胜我一筹,我尚未同南海叶孤城交战过,如此往后,吾剑不孤!”   他冷硬的表情如汤沃雪般融化,透露出真心的喜悦与满足。   没什么比在剑道上拥有对手更让他满足的,挚友陆小凤都无法带来这种满足,在他眼里,现在的一点红是同路人,是对手,亦是未来你死我活的死敌。   “我知道你开心,但你可以先不那么开心。”一瓶丹药挡在他和他对手之间,应容许挂着模板式微笑:“来,先把药吃了,身上带着剑说话很舒服么?”   “还有。”应容许笑中带绿,一字一顿道:“我们小红有家室了,你能不用那种见到你的剑的目光去看他么?小心你的剑老婆吃醋。”   钢铁直男西门吹雪反应了两秒,所有喜悦都退了潮:“……” 第90章 他的秘密   西门吹雪反口就想回一句“胡言乱语”, 刚张口,他与一点红神色一凛,皆看向林中。   应容许虽然什么也没感觉到, 却也跟着警惕望过去。   看似空无一人的林中传来笑声,轻轻浅浅的, 紧接着是靴底踩踏的声音,一道白影翩然现身。   “只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剑气, 没想到……这位就是万梅山庄庄主吧?”来人白皙的脸上浮着一抹红, 平稳带笑的语调隐含战栗,看着像是因穿得少发了烧。   西门吹雪冷漠的面容纹丝不动,没有分毫要搭理人的意思, 身侧忽起一阵风, 什么东西就窜出去了。   再定睛一看,应容许和一点红跟遇见鬼了一样,马力全开的踩着轻功, 嗖嗖就往城里跑, 眨眼就没了影。   只余一句匆匆告诫散落在空气中:“西门, 快跑!”   他仁至义尽了。   西门吹雪眉头一皱, 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干脆释放杀气, 潜台词便是识相的赶紧滚。   来客瞥了一眼两人离去的方向, 呼吸渐渐粗重,视线逐渐炽热地落在西门吹雪身上:“你的剑很好, 杀气也很好……”   西门吹雪看向对方腰间长剑:“你用剑?”   “对啊。”来客道:“我用剑, 也会武, 刚才跑掉那两个,和我比试的时候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想见识一下我的剑么?”   西门吹雪顿时燃起了战意, 能让一点红和应容许打也不打就落荒而逃的存在,他可太感兴趣了。   一炷香后,应容许家门被砸响。   应容许鬼鬼祟祟把大门开着一条缝往外看,气若游丝:“他没跟过来吧?”   西门吹雪脸色铁青,手都在发抖:“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没听我的。”应容许目露同情:“你还好么?我这有止吐和缓解惊吓的药。”   “……我吃过了。”   应容许更加同情:“那家伙恢复能力很逆天的,我建议你现在就离开我这儿……毕竟在周围打听打听就能找到我家,小红都出去找花满楼喝茶了。”   西门吹雪:“……”   应容许默默看向他背上的乌鞘剑:“虽然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大路痴,但是人还是挺执着的,你确定还要在我这里耗下去?”   西门吹雪:“……”   他黑着脸扭头就走。   应容许幽幽关上门:“都叫你快跑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西门吹雪带着一股子强烈的杀气与怨念加快脚步,步速快到足以去竞走大赛拿冠军。   大概两个时辰过去,超级大路痴才换了一身崭新白衣找上门。   “见到朋友跑的这么快?”   “跑得不快倒霉的就是小红了。”应容许翻白眼:“看看你把西门祸害成什么样了,那个脸色我看着都快心疼他了——话说你是迷路到哪里去了,居然这么晚才找过来?”   宫九拎了拎衣服,满面餮足:“西门庄主下手狠辣,我那衣服都染红一片,所过之处人人避之不及,只好中途去换了身衣裳。”   西门吹雪没当场宰了他,都是宫九躲得及时,还靠着得天独厚的天赋把人恶心走的。   应容许服了他了:“我觉得几年之内,他是不会想来找小红打架的了。”   可不嘛,看见他们两个记忆就会自动检索这次的场面,严重洁癖的西门庄主这趟回去估计要再闭门不出许久才能疗愈精神伤害。   仅靠一个出场就能把两大剑客加一个搞事精骇得退避三舍,某种程度上来说,宫九已经能去竞争当今武林第一人的宝座了。   抖m恐怖如斯。   宫九道:“一点红呢?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   “怕西门吹雪跑得够快,我让他去朋友那儿坐一坐。”应容许毫不留情:“你什么时候走,他什么时候回来。”   被明晃晃嫌弃的宫九一点都不在意,他脸皮厚起来也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他竟然放心你我独处?上回看我的眼神可是很恐怖啊。”   “你懂什么,我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应容许嘟囔一句,直奔主题:“怎么来江南了?”   “找你玩。”   应容许瞥他,满脸写着你看我信不信。   这厮接手整顿黑虎堂才多久,他就不信所有人都能服他,不去收拢人心千里迢迢找他玩?玩什么,玩谁?   他没好气道:“你不是来坑我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怎么会呢。”宫九笑吟吟的:“你我关系这么好,我怎么舍得坑你?”   应容许呵呵。   恕他直言,他现在看哪个找上门的家伙都像是身怀麻烦准备来碰瓷。   宫九笑得像只狐狸:“有好玩的本公子可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你不想看一个喜好暗处的人倒霉么?”   应容许闻言诧异,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小院里也谨慎地压低声音:“不是吧……你想坑玉罗刹?你们不是盟友么?这么背刺他不太好吧?罗刹教刚经历一场变故多多少少要元气大伤,我们都知道的事玉罗刹不可能不知道,算算时间,他那边应该也整顿完了,肯定比之前更加严密危险……”   他一边不赞同宫九搞玉罗刹的想法,一边头头是道的分析了一通,惹的宫九目光意味深长。   应容许还在那纠结:“而且把玉罗刹拉下马的话,罗刹教又要进入腥风血雨的阶段,周边西域小国也免不了各类颠覆……我后来打听过,罗刹教虽说是魔教,但要不是他们屹立在西域震慑周边,那边肯定会更加混乱……啊,该不会是朝廷那边想要扩张版图,先拿罗刹教开刀,借机让西域乱起来吧?”   宝才,他可真是捡到鬼了,让这人去皇宫里遛一圈儿,要是跟蔡京起什么冲突,他表弟估计能乐开花。——宫九津津有味的想。   应容许越想越发怵,连连摇头:“我不干,我才不掺和这种事,西域一乱起来,死的人不计其数,我可不想看见那副场面。”   “你说的很对。”宫九认真点了点头,旋即道:“但我从来没说过我要坑玉罗刹吧?你对他很有意见?”   应容许:“……不是玉罗刹?那你不早说?”   “当然不是。”宫九怜爱道:“看你分析那么多也挺不容易的,我怎么忍心打断你呢。”   奸臣党羽刚收拾没几年,朝中哪有空闲去扩张版图,再说了,就算要扩张也是往草肥马壮的游牧民族那边扩张,往沙漠打?图啥啊?   图那边地理环境恶劣?什么,西域珠宝?没有本国跟他们通商,再珍稀的珠宝也是一堆好看的石头,傻了才费财费力费人费脑细胞打下来一片沙漠给自己添堵。   应容许面无表情拔开一瓶药的药塞:“你最好把话摊开了讲,不然别怪我把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辣手摧花。”   再逆天的恢复能力,遇到堪比强硫酸的腐蚀性药水也白搭。   宫九不吃威胁那套,看看那瓶药:“你确定它对我有用?”   “玉罗刹被泼了都得毁容。”应容许瞪眼:“说不说?”   “回头把你那怪模怪样的药水给我来几瓶。”宫九转了转眼睛道:“黑雾裹身的玉罗刹可不一定喜好暗处,但不得不身处黑暗的蝙蝠,就算不喜欢暗处,也要喜欢。”   “你有没有听过,海上销金窟?”宫九笑得轻蔑,似乎对这个称号不太看得上。   “听着就像是个滋养罪恶的温床。”应容许评价了一句,心想反正闲来无事,听听故事也无妨,等到听完再告诉对方他不入伙,权当报复了方才被耍之仇。   “这么说倒也没错。”   海上销金窟是一座岛,具体在何处无人得知,知晓它存在的人也不多,那里不一定有奇珍异宝酒池肉林,却一定有比这些更珍贵的东西。   比如——秘密。   并不是故弄玄虚的秘密,而是其他的人、势力、宝物的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被人得知便相当于软肋暴露,那里就是买卖其他人软肋的地方,当那里的拍卖时间确定下来之后,蝙蝠岛的主人便会发放请帖,邀请别人来岛上买秘密。   应容许越听越不对劲,直到宫九说道:“蝙蝠岛的岛主接下来要拍卖的秘密中,就有一个人的名字在里面。”   应容许:“……”他好像能猜到这个人是谁。   “我想你也能猜到这个人是谁。”宫九点到即止,意味深长道:“现在,你要入伙么?”   应容许沉默。   他的秘密么?   除了系统和穿越外,他在这个世界能有什么秘密能被拍卖呢?除非那个销金窟的主人也身怀系统,不然不可能看出他的秘密才是。   但能被拍卖,就说明对方有把握让买家满意……   应容许灵光一闪,突然发现一个破绽。   也有可能是宫九在和他玩文字游戏。   应容许怀疑道:“这个即将被拍卖的秘密,真的是我的么?”   宫九愉悦一笑:“至少从消息来看,千真万确……名声大噪的应神医,当今江湖上,想掌握你的秘密的人可不少。”   届时不论是威胁还是索要封口费,都必定会让交易之人觉得满意。   应容许道:“有这种事,你居然会告诉我,而不是自己找人去买下我的秘密?”   不是他不信宫九的人品。   而是宫九就不像个心慈手软不会背刺他的类型。   宫九又露出那种带着讽刺的表情,说道:“我可不觉得,区区蝙蝠公子,掌握的秘密会比我更多。”   九公子黑白通吃,朝廷江湖都有人手,只要他想,他什么都能查出来,还需要去买秘密?笑话,知道那要多少钱么!   腰缠万贯但本性吝啬的宫九才不去给人送钱。   “你要是想去,我这里能拿到一份请柬,送你去闹个天翻地覆,怎么样?”   应容许思索片刻,露出死鱼眼看着他:“你的秘密,也在被拍卖的行列,对么?”   “……”   他就知道这货怎么会这么好心颠儿颠儿来分享情报!合着是以自己的渠道得知这件事,坑他当马前卒啊!   “你自己怎么不去啊!”   宫九无辜道:“我倒是想去把蝙蝠岛拆了,这不是还有事在忙么?路过江南正巧看见你们,当然要分享给你了。”   应容许道:“你就不怕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宫九一笑,浑身气势一变:“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你还能威胁得住我?”   他只是厌恶自己的秘密被拍卖这一点,至于身上有什么秘密能威胁住他……不存在的。   要不是现在宫九重心在中原,不再过问无名岛上的事务,权利也被若有所感的他师父削减到最低,他一声令下,海上销金窟能不能留下个石块都不好说。   宫九慵懒道:“那你去不去?”   应容许咬了咬牙:“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应容许一向爱在事情没发生前脑补出最坏的情况,这次也不例外,小说里不是总有这样的桥段么?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挂逼穿越者才能把挂逼穿越者的外挂敲碎……要知道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们觉得的“不可能出现”的事。   他都有奇遇,凭什么别人不能有?再坏些的情况,对面是个混沌恶,看不得还有人身怀外挂想搞死他……   要是销金窟主人真的有挂,知道他异世之人的身份,买秘密的人再放出风去……   应容许就该成为谁都想啃一口的唐僧肉了。   不行。   他得去看看! 第91章 爱就像蓝天白云   有那么一瞬间, 应容许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该死的熟悉。   他就像个习惯了江湖的飘摇如今耐不住打铁寂寞的少侠,不经意点开了任务面板,而宫九, 就是进入剧情后不分时间“嗖”地出现在眼前的发布任务npc。   能被任务面板记录的不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就是腥风血雨兵戎相见, 应容许寻思半天,觉得宫九应该能算在主线npc的分类里。   换句话说, 摊上他准没好事儿。   这个npc还有一点不好。   别的npc都是发布任务完成后能获取一定酬劳, 这位可好,任务刚发布,应容许包里乱七八糟的药粉被搜走一多半——简直倒反天罡!   蝙蝠岛位于东海海域, 但具体位置却无人得知, 它隐藏在辽阔的海域中,除受邀之人外,外人很难找到。   应容许没有请柬, 不知道该在哪里登上接客的船, 看似两眼一抹黑, 但……   “待会记得飞慢点, 知道吗?”应容许温柔地摸着青鸟的脑袋, 许下种种好处:“干完这一票, 我给你做一整组好吃的。”   只需一封寄给蝙蝠公子的空信件, 青鸟速递秒变青鸟航标,定位精准空中引航。   一点红:“……”这个他是真没想到。   “我也是才琢磨出来的。”应容许悔不当初:“要是早点想到, 也不至于被个方玉飞耍的团团转, 分分钟让青鸟把人给我揪出来!”   要知道青鸟找人不需要真名, 被他人认可的称号也是可以的,应容许第一次寄信的时候就是寄给追命, 对方的本名是崔略商,却用他那个逐渐代替了名字的外号也能寄送。   一点红却不赞同:“蓝胡子不止一个,你又怎么知道它会精准找到方玉飞?”   “这倒也是。”   不过这次就没这种顾虑了,不管蝙蝠公子的身份下有多少人变换,能让他们找到蝙蝠岛就行。   两人没一个有过海上航行的经历,却没去租船找水手。   试问,对一个武侠游戏的玩家来说,遇见海普遍会怎么做?   租船航行?水行坐骑?不,都不是。   ——当然是大轻功踩水飞啊!   被抱起来开飞的一瞬间,一点红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也就是他,换个人面对,要么当场就疯了,要么怀疑应容许疯了。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海!就算应容许能在空中借力飞翔,那也是要消耗内力的,等内力一空,他们两个不就得葬身鱼腹了?!   “等……”一点红勉强稳住表情:“我的轻功没办法在水面上施展。”   “没关系,放心交给我就行。”应容许跟着青鸟跑,笑得灿烂:“我还没活够呢,不会拉着你殉情啦。”   一点红:“……”   他无言以对。   介于对应容许的信任,一点红没说什么,而是提气轻身,尽量减少对方的负担。   一点红第一次知晓青年的内力有多恐怖。   或者说,一个武侠游戏里的满级号的内力存量有多恐怖。   但就算内力再多,大轻功飞得再远,身下的那片大海都仿佛如来的手掌心一般,仍是一成不变,当应容许内力似乎耗尽开始滑翔而下时,他们早就看不见海岸了。   周边除了水还是水,眼见着可能要成为海洋生物的每餐,一点红却连脸色都没变。   应容许含糊笑了一声,不得不承认对方是真不怕,也是真信任他。   他反手掏出一包顶配蓝药,一边往嘴里倒,一边临空一踏,被暗红气劲包裹的二人再次腾身飞起。   他的包里什么都可能缺,唯独不会缺顶配的红蓝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可是一瓶都没卖出去过,全都存起来压箱底呢。   层数叠成赛博包浆水印的【化功】都能被十几包灵溪散嗑药抵消,更何况一瓶接一瓶的极品蓝药,嗑一瓶蓝条全满,磕两瓶永不疲劳,磕三瓶轻功飞到老!   话虽如此,要真飞到地方显然也是不现实的。   飞了大半个时辰,应容许赶在药毒debuff出现之前停了药,这回是真的滑翔而下,而在他脚下落点凭空出现了一叶小舟以供休息。   一点红落下的瞬间便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探脉象,蹙眉:“你内力近空,先打坐调息吧,我来划船。”   应容许摆摆手,喘了口气道:“不用划,接下来有人载。”   四下哪有船只经过?   一点红疑惑,却也知道对方奇异手段颇多,应容许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的手臂,取出玉笛。   一点红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你是说那日的……”   应容许嘿嘿一笑:“反正没有人看见,当然是怎么爽怎么来啊。”   他将笛子凑近吹响,青年在大海中央长身而立在竹舟上吹奏长笛的模样宛如一副画卷,一曲将尽,凤鸣嘹亮,虚空中脱身而出一只冰蓝凤凰。   一点红胸中一热,难掩激荡。   这样的奇景,除他以外大概无人得见了。   在游戏中冰凤凰最高也飞不过城墙高度,但现实中,只要背上的人能承受得住,她想飞多高飞多高,只不过速度差强人意,不比大轻功来得快罢了。   如此用飞行坐骑和大轻功交替赶路,他们总算在入夜时,跟着青鸟看到了远处的岛屿。   两个男人坐着一只鸟降落未免容易招人眼球,应容许赶在极限距离收回坐骑,踩着在暗夜中光效并不明显的轻功飞过去,长出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他好想念过图动画和地图传送师。   蝙蝠岛上并没有蝙蝠。   整片岛屿表面别说蝙蝠了,连棵树都没有,寸草不生,却不是完全光秃秃的,而是林立着石山,那些石头上似乎连青苔都不存在。他们落在海岸上,四周满是礁石,随处一看都能发现触礁毁坏的船只。   没有任何生灵存在的痕迹,唯有夜中不再平静的海面掀起浪涌拍打礁石所发出的低吼。   岛屿上看不到任何建筑,但青鸟不会找错地方,也不会判定死人是接收信件的对象。   蝙蝠公子就在这里,在这片让人望而生畏的死地。   应容许触摸着一块死灰色的一人高的石头,喃喃:“这景象……还真是久违了。”   和副本概念图如出一辙的画风,看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让应容许生出了几分来讨伐boss的既视感。   事实上也差不多,他们要去见这片岛屿的主人,那只隐藏在暗处的蝙蝠,但却不能只有他们,不然许多事都是办不成的。   应容许抬了抬手,青鸟在头顶盘旋片刻,竟是直接落了下来。   他摸了摸青鸟的背羽,将那封没有寄到的信件抽了出来,后者任他施为,静静停留着。   在出发之前,应容许就和一点红试过在送到信件之前能否撤回,意外的成功了。   应容许重新写了一封信,让青鸟送出,他看着早就偏离本职的信使远去,表情却不见放松。   一点红头偏向不远处的船只残骸,眼角却看着另一个方向,口中问道:“在想什么?”   应容许口中的话一转,道:“我在想蝙蝠公子,听闻他的地盘不能有半点光亮,但他是个人,又不真是蝙蝠,岛上没有明显建筑,那就只能在石山中或者地下——黑咕隆咚的,他和他的人要怎么行动?”   “既然这么好奇,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呢?”   一群人跟魔豆似的从不远处的石山里长出来,隐隐有包围之势。   领头之人声音嘶哑:“两位,蝙蝠公子有请。”   被收走了身上的火折子后,最初的一段路是被蒙上眼的,但等走了一段之后,那块蒙眼布就没了作用。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线的存在,这样的地方,果然只有蝙蝠能生活。   除了脚步声和浅浅的呼吸声外什么都没有,就算是习武之人的视力也无法在无光的环境中轻易视物,在这种全然黑暗的地方生活,人估计都要憋成心理变态。   应容许不由得想到花满楼——这种黑暗就是他的世界,他却能在这样的世界中活得那么温柔。   随着逐渐深入,应容许只能凭借小地图来判断自己究竟是在走廊通道里还是走入某个有暗道的空旷房间,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少。   一点红倏然道:“他们走了。”   他触着一块墙壁:“这里应当是一个房间。”   “这样么?”应容许揉了揉眼睛,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这地方真让人不舒服……所以蝙蝠公子呢?”   一道辨不清音色的声音像是透过管道传过来似的,回荡在这间石室中:“悄无声息登上此岛,二位倒是好手段。”   应容许:“……”   啧。   又是一个玩神秘的。   “好说。”应容许扯了扯嘴角,决定先试探一下:“天王盖地虎?”   没动静。   他想了想:“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你想做什么?”   这绝对不是老乡。应容许断定想,他老乡不可能忍得住不接歌!   应容许心里有了数,说道:“没什么,让自己放松心情而已,毕竟面对的是掌握我秘密想要拍卖的人——话说,这么虚空对话是不是不太够诚意啊?”   蝙蝠公子呵笑:“诚意?只有交易之人才会互谈诚意。”   应容许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来做交易的呢?我不像是来买回自己秘密的样子么?”   蝙蝠公子道:“应神医似乎弄错了一件事,你既没有请柬,也没有按照流程来到此处,蝙蝠岛此时也没有到交易的时间,虽说来者是客,却不该是你和一点红这样的客人。”   “不过我还是很惊喜你们的到来。”蝙蝠公子语气危险而愉悦:“你说得对,来者是客,不过拍卖时间尚未到来,还请两位……稍作休憩才是。”   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蝙蝠公子再无声响。   一道火光燃起,是应容许点燃了火折子。   他看着墙上伸出的铜管,那显然是蝙蝠公子和他对话的工具,不仅如此,这东西想来也能收集这里的声音,借此实施监控的效果。   应容许敲了敲那管道,又推了推关死的石门,这东西似乎是以机括运转,蛮力大概行不通。   “没有请柬又不是我的错。”应容许吐槽道:“他私自倒卖别人隐私还有理了?”   不过是被关在石室里而已,比他们预想中的要好太多,应容许既然敢只和一点红过来,自然是有着足够保命的自信。   一来只有自己活着,那个秘密才能值钱,二来么……应容许看了眼背包,笑眯眯地关闭界面。   “既然蝙蝠公子让咱们休息,那就先等等吧。”   而在他们深入蝙蝠岛的时候,他们的“队友”也接到了信件,掌舵跟着青鸟走。   “就跟着这鸟?”接信的人不可置信道:“它真能找准位置么?这可是在大海上!”   “让跟着就跟着,哪那么多话。”旁边人道:“既然人家说了能行那就跟呗,别再一旁碍事,去做你该做的去,东西都清点好了么?小心看着点,出问题了咱们都得死。”   那人看了眼船舱,表情微微扭曲:“……” 第92章 烟花和火炮   蝙蝠公子有点怀疑人生。   他确实是故意放出去的消息, 想引应容许过来,还为此模拟了数种可能,但, 绝对不包括被对方突然找上门这一分支剧情。   蝙蝠岛的地理位置堪称得天独厚,易守难攻不说, 能不能被找到都是个问题,岛的四周都是暗礁, 若是在大雾天, 不管多坚固的船只一旦进入范围都是个船毁人亡的命,哪怕顺利登岛,也会被这里的人解决掉。   所以蝙蝠公子是真挺想知道, 那两人是从哪上来的……正常不应该是混在其他客人里面才对么?他都安排好人手来钓鱼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应容许和一点红来得的确巧,今日便是蝙蝠岛迎客的日子,他还需要做些准备, 好迎接过后的拍卖。   而对应容许来说, 舞台上的魔术师已经致以开场礼, 好戏即将开演。   他和一点红在房间里休息一天——以体感上来判断大概是一天, 泰然自若地在敌营里面休养生息, 应容许起来拍了拍那根“传声筒”, 含笑道:“说真的, 蝙蝠公子,你真的不打算来和我正面谈谈?说不定我能开出那些买家更高的筹码来买回我的秘密……你知道的, 干这一行干出名堂的大多不缺钱, 可以供你狮子大开口嘛。”   片刻后, 传声筒传出声音,那声音听不出是不是蝙蝠公子, 毕竟经过这玩意儿的传导,音色早就失真了:“是么,你能提供什么价码?”   应容许耐心道:“我觉得这种话还是面对面谈比较好……你们这儿也太黑了,真不能通融通融燃个火点个灯么?”   传声筒:“既然来到了蝙蝠岛,就该遵守这里的规矩,你说是不是,应神医?”   应神医看看手里的火折子,微笑:“这倒也是,客随主便嘛,我懂。”   没有监视,也是,在黑暗的环境中监视两个被收走身上全部能带来光源的东西的人是件挺无聊的事,凭着这些传递声音的管道就足够了。   “既然你不打算来找我……”   一点红从容接过栖梧桐,长剑出鞘。   “那我就来找你啦!”   剑光斩过,厚重的石门脆如绸锦被切割开,石块轰隆隆砸在地上,等到手下们聚集时,屋子里已人去楼空。   相隔不远的一条通道里则传出足以把监听者天灵盖掀飞的猖狂又魔性的大笑,众人跑过去一看,差点被黑暗中的彩光闪瞎了眼。   无人看见之处,那根铜管内部已经被一块石头牢牢堵住,一枚可燃的丹药被堵在里面,随着火焰蔓延到整颗丹药,一缕奇怪的香味顺着管道飘去。   这么大个动静,本应该激得全岛警惕来抓人的。   但……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更大的动静,而且还是连绵不绝的爆炸声。   与此同时,跟随小姐妹逃家出来的薛冰拉住小姐妹金灵芝,也顾不得生追着她一路到海上的陆小凤的气了,震惊道:“发生了什么?”   金灵芝和来接应的人也是一脸懵逼——是啊!发生什么事了啊?!   巨大而遥远的炸声显然不是天气变化带来的,也不是海啸,不然他们现在就喂鱼了,陆小凤走到甲板上查看情况,差点跳起来。   “岛旁有一艘船。”陆小凤脸色难看地和摸出船舱的二人说道:“他们好像……在往岛上炸火炮!”   “火炮?!”金灵芝脸上血色褪尽,慌忙往甲板上跑,远处的确抛锚停着一艘船,上面不间断往更远一些的岛上轰炸。   夜色中,远处炸开的东西照亮了她的面庞,陆小凤严肃地眺望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咻——轰!”   等等,这个在群石间爆发四散的亮光效果、这个动静……   怎么有点耳熟呢?   应容许还不清楚有好友近距离观赏了他特地为蝙蝠公子准备的近距离烟花秀——没错,烟花秀。   虽然直观上感觉烟花的火药用量小、威力不大,还是逢年过节可以在城内燃放,但一切的前提是,它得是对着空中燃放。   要是对着地面人群,别说大型烟花,就是小的炮仗每年都伤了不少人,后世报道也有不少燃放烟花不当或作死出事的新闻。   火炮那东西应容许不好造,但烟花可不一样,而且烟花的动静也足够大,有一定杀伤力,最重要的是……它亮。   事实上那些烟花并没有直接对着地面发射,而是隔着老远对林立巨石上方轰炸,不求轰塌什么地方,只求搞出最大的动静,发出最瞎眼的光芒。   造成这一切的应容许故技重施,唤出被石门隔住后自动回到邮件系统里的青鸟去找蝙蝠公子,一边跑一边道:“宫九找来的人动作还挺快的嘛,我还以为要再等等。”   一点红问道:“你们弄来了火炮?”   “哪能呢,我遵纪守法好公民。”应容许道:“宫九倒是能,但也不至于直接判蝙蝠公子死罪,江湖上买卖秘密的之前不还有个大智大通么……况且鬼知道这岛上有多少人,拉门火炮过来就太过分了。”   那火炮一轰,全岛遭殃,塌陷一起大家一起玩完。   虽然拉一堆烟花爆竹来也没好到哪儿去,不知道的以为蝙蝠岛上倒外星时差,现在才在那谨贺新年呢。   在这里都能听见外面震天响的烟花绽放的动静,一点红举着火折子踢翻狭路相逢的蝙蝠岛手下,心道这地方估计从建成开始就没这么热闹过。   岂止。   蝙蝠岛这块鸟不拉屎的“风水宝地”,从它形成开始就没这么热闹过。   哪怕是它在被建造成销金窟的时候,都没这么闹挺。   窟内声音嘈杂起来,应容许和一点红转入一条岔路,前方的门倏然打开,一个女子惊慌道:“什么声音,是要塌了么?”   应容许脸色一僵,一点红迅捷出手将差点撞人脸上的青鸟捞回来。   火折子坚强不息地燃烧着,照亮前路,也照亮眼前仓皇无措的姑娘的面容。   姑娘没想到有人来了,慌忙往房里躲:“对、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我这就回去……”   “等一下。”应容许深吸一口气,将火折子熄灭,来的那侧有人追来,脚步声纷杂不已。   “姑娘,我们能进去么?”   对方身子僵直,像是快哭了:“可以……您是外面来的?”   “嗯,这会儿声音是大了些,不用怕。”应容许闪身进门,尽量让声音如常:“这里不会塌的,你在房间里先躲着,等到可以出去的时候……”   他哽了哽,一点红握住他的手腕,接着道:“到时候,你们就能走了。”   “……走?”姑娘有些茫然,旋即脸色大变,强颜欢笑道:“二位公子身上……是有火折子么?”   眼前一片漆黑,但应容许依旧能在黑暗中想象到对方的模样——常年不见光导致过于白皙到不健康的肌肤,和一张算得上美丽的脸,以及……被生生挖去眼珠凹陷下去的眼窝,和被缝上的眼皮。   她是瞎子,是蝙蝠岛上的蝙蝠。   “想什么呢,火折子进来的时候就被搜刮没了。”应容许平静道:“只是听你的话觉得你可能是被迫害的一员,等我们把这蝙蝠洞拆了,你就自由了。”   姑娘不知信没信,轻声道:“您有这份心就好了,但是……这里就是我们最好的归宿了。”   “我们”。   好极了,应容许身体内顿时充满了洪荒之力。   他耐心问了问姑娘这里具体的构成,对方知道的不多,大多都是从以前来她这发泄的客人三言两语拼凑出来的东西,但对应容许来说也足够了。   他不怕这个房间里有窃听管道,外面那么大的烟花爆炸声响,谁要是想去接收管道声音都得被震得七窍流血,当场化身大聋瞎。   事实上蝙蝠岛什么都卖,武林秘籍,江湖至宝,个人隐私,甚至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量化为金钱。   只要开得起价,什么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叮嘱那姑娘在房间里躲好,应容许和一点红等外面脚步声消失就离开了房间,前者打开背包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只要开的起价,什么都可以买到么……”   一点红倏然开口:“我也可以。”   他沉着道:“你开了很多价,足以买下蝙蝠公子的一条命。”   雇凶杀人,前三好市民应某有点心动。   “天下要价最高、出手最狠、最有信誉的第一杀手大人。”应容许一字一字念着:“觉得多少价能买蝙蝠公子的命?”   前第一杀手红某毫不犹豫:“一柄栖梧桐,你支付过了。”   那还真是漫天要价。   应容许吐出口气,内心两极分化出两个小人,黑翅膀恶魔尖尾巴的小人叫嚣着:“大开杀戒!都入江湖了谁还那么无聊的打小儿科的架,无聊,我要看血流成河!”   白翅膀顶着天使光环的小人悲悯又可怜:“真的要这么做么?真的么?你确定了么?”   恶魔小人:“对人渣不需要同情!”   天使小人:“不可以呀……只血流成河就够了么?想想无花受了多少罪,他怎么能逃过去呢?小红杀人太快了都不痛的,你真的想好了要听那边那个激进派的话了么?”   恶魔小人:“……”   没错。   保守派的他觉得激进派的想法还是太保守了。   被保守派思想占据头脑的应容许眼神坚定又纯澈:“还是把他绑了吧。”   一点红思索,觉得应容许看到那副场面之后绝对不会甘心只把人绑票的,耐心等后半句。   “宫九那家伙看不惯蝙蝠公子,到时候给他送过去好了,那家伙看着就像个心黑手狠的样子……啊,送过去之前还可以拿来给我当几天药人。”   到时候直接毒哑,他就不用担心自己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秘密被宫九严刑逼供出来了。   他可真是个甜菜! 第93章 只要找对暗道   在四通八达还分层的蝙蝠洞中, 即便有领航鸟,想要快速且精准地找到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顶上听着就很灿烂的烟花炸声已经停了,应容许叫人运了一船的烟花爆竹大呲花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放不完, 所以大概率是跑了。   毕竟宫九找来的那群人武功都不算很高,能牵扯这段时间已经是靠着离岛距离较远的功劳了, 至于被斩杀的可能……不可能的。   要是被叮嘱过放完呲花看见人就开船拉扯还能被抓住宰掉,那些人也不会被宫九派过来帮忙当搅屎棍了。   事实也是如此, 不过船上的人大概算是……跑了, 但没完全跑掉。   一过来就看到有船只对着蝙蝠岛放炮的金灵芝又气又急,怎么可能让这群人轻易跑掉,当即让人掌舵追过去围追堵截, 薛冰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 但她泼辣起来一向帮亲不帮理,坚定地站在小姐妹这边。   船员们以多对二,被两个姑娘连打带踹, 金灵芝看着年纪不大, 一手剑法却如羚羊挂角无处可循, 在即将有人出现伤亡的时候, 先前打烟花打得最爽的船员以一句“陆小凤大侠, 我们是跟着应公子一起来的!”架起了沟通的桥梁。   江湖上无人不知应容许和陆小凤、楚留香的朋友关系, 而陆小凤算是他朋友之中最有外貌辨识度的一位, 那四条眉毛也就他能驾驭得住,被认出也不稀奇。   总而言之, 陆小凤跟这群陌生人完成了一起匪夷所思的海上会晤——就是金灵芝的脸色依旧难看, 薛冰低声去和她说话。   “灵芝, 你没事吧?”薛冰握住她的手:“是……岛上有你认识的人么?”   金灵芝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做出的事可能惹人怀疑,绷着脸摇了摇头:“我没事, 就是……我明明是带你来玩的,却见到这幅景象,有些生气,这不是拂我的面子么?”   她逻辑有些怪,薛冰却不疑有他,很是认可这种逻辑:“别气了,看他们能说出什么花来——哼,应公子熊公子的,我才不管,待会我们就去收拾惹你生气的人!”   金灵芝勉强一笑,眉宇间依旧藏着一份忧色。   那么大的声音,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陆小凤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他发现应容许怎么到处都是。   “我们分开的时候他和一点红还在江南……”陆小凤道:“怎么就突然到蝙蝠岛来了?”   “他也是客人么?但若是客人,又为何让你们作这些动静?”   船员们眨眨眼,那叫个一问三不知。   “我们只是听命行事,帮应公子打掩护,剩下的不清楚。”   “应公子来信说跟着那只鸟飞到位置,对准石群放烟花就对了,放完就跑就行。”   “也不能说都不清楚——应公子好像就是来找此岛主人的麻烦的。”   陆小凤:“找麻烦?等等,谁找谁麻烦?”   就他?麻烦不追着他屁股后头跑都不错了,应容许主动找别人麻烦?   这不倒反天罡吗?   “一点红居然也由着他搞事?”陆小凤自问自答:“……不对,他才是最由着那家伙的。”   应容许本来就是个脑洞奇大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执行力还特别强,一点红又一向纵着对方,陆小凤扶额想,这两个人凑到一块,某种意义上算得上般配到家了。   不过应容许既然主动去搞事,说明蝙蝠岛一定在哪里招惹到他了……陆小凤思及金灵芝在路上跟他们提及的蝙蝠岛,一个不为众人知的神秘销金窟,据说什么东西都能在里面买到的地方……怎么会惹得应容许不远万里跑来搞事呢?   陆小凤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阻碍他的条件反射——准备去捞捞。   他大抵真是捞术大成了。——意识到自己第一想法的陆小凤苦逼的想。   船员们武功皆是寻常,还不够蝙蝠岛手下一轮打的,好在金灵芝他们登船后也没来得及去妨碍掌舵之人,两艘船近乎并驾齐驱着往远离蝙蝠岛的方向走,才没被追上来弄死。   陆小凤好说歹说把两个姑奶奶劝回了船,目送他们离去,而他们这边则是准备换个方向登陆蝙蝠岛。   金灵芝虽有不愿,却也抵不过那抹担忧,半推半就着同意了,薛冰见状冷哼一声:“便宜他们了。”   在宫九找来的人手逃出生天时,蝙蝠岛内部,蝙蝠公子紧闭双眼,神色愤然。   蝙蝠的听力极其敏锐,蝙蝠公子亦是如此,那些宛如在耳畔炸开的巨响寻常人都受不太住,更何况是他。   那些接通几乎全部房间走廊的铜管更是让他的耳朵雪上加霜,巨响停了好半天,他耳边还是一片嗡鸣和疼痛,胸闷地直想吐。   在震鸣持续的时间内,他甚至都有些动不了,恨不能割掉这对敏锐的耳朵,即便是现在,他还扶着旁边的座椅,身形微晃,有些回不过神。   也是因此,他没有感受到不知何时飘起的混杂香味,那味道很淡,但杂得离谱,仿佛几十种熏香一起在不同方向点燃,混在一块儿分不清主次,却让人的头脑更加昏沉。   是以,当面前的门被踹开时,耳鸣头晕胸闷想吐感知力也降到极点的蝙蝠公子完全没有反应。   “FBI!Open the door!”   嘴里喊着鸟语的应容许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箱一口气砸过去,然后“砰”地重新关上门靠在墙后,动作姿态相当丝滑,显然没把军训反恐演练的项目全还给教官。   蝙蝠公子直觉作祟,虽然还是听不到东西,却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然后拍了一掌。   一枚小型弹丸同时在药箱后面炸开,一掌一炸,脆弱无辜的木质药箱顿时宛如天女散花,蝙蝠公子被兜头泼了一脑袋药粉药水,头顶上跟弹窗滚屏似的唰唰刷出来一溜的负面状态,声都来不及吭就吧唧晕了过去。   相当干脆。   片刻后,房门小心打开一个缝,一只手捏着火折子划燃。   一秒,两秒……门缝里一上一下探出两个脑袋。   蝙蝠公子呈“大”字形倒在地上,衣服前面挂满了瓷片,配上被火折子照亮的一部分的昏暗房间,场景宛若凶案现场。   一点红:“死了?”   应容许:“最多三成死。”   一点红过去把人扛起来:“走?”   应容许:“给我吧,接下来还要再遛一下那群跑得动的呢。”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一点红可是要开路的,哪能让他一边扛着人一边跑……最重要的是对方扛人手法不太对劲,应容许眼睁睁看着一块摇摇欲坠的瓷片被一点红垫在肩膀上的剑鞘压进了蝙蝠公子的身体里。   ……扎的还是腰子。   就这么个扛法,等他们到岛面上,蝙蝠公子不一定会变成九成死,但一定会和他的腰子永别。   于是应容许就揪着对方的衣领子,任慈地让他背后着地……拖着跑。   一旦遇到管道,他们还会停下来,应容许翻出不剩几枚丹药的药瓶倒出一颗点燃塞进去,一点红眨眼削下来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块把管道堵住。   ——滞懈香plus丹药版,闻香则令内力滞涩、动作缓慢。没被点燃的药水版都能放倒南宫灵,丹药版双倍药力还燃地彻底,加量更加价。   行走江湖,别人靠拳脚刀兵,应容许全靠阴。   如果说一对一正面打擂台的应容许是菜中之菜,那在这类基本与外界隔绝且全房间都有互通之处的场所,应容许就是回到了快乐老家。   光明正大面对面给一个人下毒很难,但要说暗搓搓给一群人下毒……详情可再次参照石窟里的倒霉蛋们。   不,蝙蝠岛的人比石窟倒霉蛋还倒霉蛋。   因为在这里,应容许有着场地优势——这些管道能传递声音,自然也能让药香流通起来,他们在路过的每一个管道里下了药,再利用爆炸和自身制造出来的动静遛狗……不是,遛追兵,让他们运动起来……   “以为把我身上的东西收走就高枕无忧了?天真。”   但凡他是个不择手段的带恶人,把包里的毒都祭出来,不出一天蝙蝠岛就能成为表里如一的死地,毕竟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是要吃喝呼吸的。   火折子稳定散发的光芒打在应容许脸上,五官被照出的阴影显得这张书生脸极其阴险。   比被拖在后面下面那位的反派气息还要浓重。   一点红看看他,眉梢动了动。   是光线带来的错觉么……怎么突然感觉对方面相都变了一下。   不过蝙蝠岛内部的机关同样不少,一味乱跑只会把自己置于死地,但……机关暗器的话,两人身法都不差,顶多受点伤,抹些红药又是一条好汉,触发式毒药的话,更是专业对口。   谁也想不到登岛时就被搜刮到除了衣服啥都不剩的两人能折腾到这种地步,就像谁也想不到第一次来到这路径错综复杂还分了数层的地方,这两人居然能找到通往其他层数的路一样——这点要感谢有纵深的小地图,不同纵深的路径是会以颜色深浅区分出来的。   当他们终于遛着越来越少的追兵跑到地面那层时,应容许回忆着来时的路绕了两圈,顺利进入了他们被带进来的暗道中。   走出暗道的一刻,新鲜的、带着特有湿咸味的海风扑面而来。   “老实说在里面还不觉得什么,但一出来……感觉就像出狱了一样。”酣畅淋漓地进行了一把追逐战的应容许深呼吸,张开双臂迎接新鲜空气……   “啪嗒”,有什么掉在地上。   应容许低头看去。   “……坏了。”   一点红扣出一个问号,茫然跟着低头。   “……啊。”   已经看不出衣服颜色款式,也看不出长相如何,身前浅浅扎着的瓷片基本都丢失在旷时奔袭中的人无声无息躺在地上,远处海浪锲而不舍地拍打礁石,像是在奏响一首哀歌。   应容许划了个十字双手合十,悲悯闭目:“八成死了。”   准备跟着金灵芝找入口的陆小凤看着跟魔豆似的从巨大石头后面生长出来的两人,觉得整个人都被一股寒流冻住了。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能靠着对方的肢体语言秒懂这种双关冷笑话。 第94章 情人相见   蝙蝠公子当然不是真的快死了, 虽然他被拖着跑了一路,在各种拐角不知道被撞了多少次脑袋,磕了多少次胳膊肘波棱盖, 那张应容许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的脸青一块紫一块还沾满了灰。   一言蔽之:惨不忍睹。   “我并不知道具体的路径,之前都是有接应的人……你们在看什么?”金灵芝踩着凹凸不平的路走过来, 看到应容许和一点红时,表情有些警惕:“你们就是应容许和一点红?地上的又是谁?”   应容许动了动耳尖, 总觉得这姑娘似乎对自己有些敌意。   “对啊。”陆小凤道:“这人是谁?”   薛冰也走过来, 在面对陌生人、该陌生人还是陆小凤朋友的时候,她半点没有被登徒子调戏时的狠戾架势,很有神针山庄走出来的大家闺秀的样子。   薛冰对应容许和一点红还停留在似乎是公孙兰引过去对付石观音的人的印象上。   过年那段时间她都在陪薛夫人, 没有和红鞋子其她人联系过, 等到消息快要传到她那的时候,陆小凤又到了,把公孙兰被捕的消息告知与她却没有提及具体参与者, 两个人闹了许久的别扭, 这段时间刚有些缓和的意思。   薛冰加入红鞋子的时间到底不久, 说白了还是图个新鲜, 觉得红鞋子这个神秘组织很厉害, 她和陆小凤缓和了, 相应地也会在红鞋子那边失信, 这样下去,淡出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倒是陆小凤旁敲侧击许久, 发现她并不知道公孙兰的那些血腥身份, 也没参与过这类事情里, 狠狠松了口气。   薛冰好奇的看看两人,也把视线落在地上爹妈不认的人身上。   万众瞩目的时刻, 应容许缓缓开口:“俘虏。”   “但重点不在他这里。”应容许深吸一口气:“陆小凤你怎么会在这儿?谁把你带过来的?!”   陆小凤心想我还想问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一听这个问句,他就知道应容许又要叭叭那套“幕后黑手皆朋友”的论调了,连连摆手打断施法:“我是跟着薛冰来的。”   薛冰道:“灵芝提及蝙蝠岛的拍卖很有趣,我便跟来看看,至于陆小凤——哼,他自己跟来的!”   “那你们这个热闹是凑不成了。”应容许道:“这会儿的蝙蝠岛可没有拍卖能举办了。”   金灵芝脸色有点发白,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猜?”应容许笑意不达眼底:“我建议你们也不要轻易下去破坏现场,到时候有人找上门来,你们就说不清了。”   金灵芝还想说什么,陆小凤“哎”了一声,把应容许拉到一旁单独问话:“有问题?”   “岂止……这儿的主人就是个心理变态。”   某位著名操心师曾这么骂过他的屑老师:当自己心里有鬼的时候,看什么都是鬼。   这句话改一改还可以安在蝙蝠公子身上:当自己眼瞎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就想让所有人都变成瞎子。   没错,蝙蝠公子也是个瞎子。   “他的眼睛应该是后天瞎的。”应容许凉凉道:“据我推测,他大概有个不幸的童年、悲惨的身世,然后又有了奇遇让他能够找到这片岛屿作为据点,在黑暗中进行他的同步计划。”   陆小凤:“同步?同步什么?”   “让所有人都变成和他一样瞎子的同步。”应容许厌恶道:“里面不允许出现任何一缕光线,也不然吃热食——因为有热食就会有光,这点就够变态了,但他还能更变态,把健全的人丢在那黑暗中还不够,还要把人的眼睛挖去,眼皮缝起来。”   陆小凤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可避免的联想到绣花大盗。   “又是一个绣瞎子的么?他的做法较绣花大盗更为残忍……”他喃喃。   应容许道:“五十步笑百步,烂比烂就没必要了。总之我在下面下了药,又大闹一通,有不少人都被限制住了,可问题是这地方鸟不拉屎天高皇帝远,要怎么把里面的受害者都运走?”   这的确是个问题。   陆小凤不由得跟着头疼起来。   另一边的金灵芝心系着人,却不知该怎么问,犹豫着组织语言,薛冰对他们挺好奇的,陆小凤把应容许拉走了,她就想不开的去找一点红聊天。   “地上的人是谁?”薛冰道:“他怎么是这副模样?”   一点红冷淡道:“中了毒。”   “毒?”薛冰眼前一亮:“是应神医的毒术?我听说过,据传他的毒术和医术一般举世无双,还能调制出独一无二的毒水,寻常人碰到一滴都会在一时三刻内化为脓水,无药可解!”   一点红心道看来又出了新谣言。   虽然挺不着调的,但应容许出名太快太迅速,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是个背景不明但关系网很强大的存在,行踪还很神秘——是不认识他的光听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描述都会对其心生敬仰的类型。   按理来说,被这么关注,过往多多少少能被一些八卦小能手扒出来才对,但应容许至今仍保留着一份神秘感,那就更容易叫人想要探究了。   八卦圈有句话说得好,艳照就是用来曝光的,隐私就是用来挖掘的。   而面对怎么挖都挖不出来料的应容许,就很容易流传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谣言。   在薛冰不断询问各类奇妙谣言的时候,金灵芝都快纠结冒烟了。   她的确和蝙蝠岛关系匪浅,不只是常客的那种,而是……她和这里的主人有些关系。   不纯洁的那种关系。   蝙蝠公子的老巢被闹,闹事者平安出来,却没有追兵跟出来,就让她很是担心蝙蝠公子如何了。   她对这座岛带着一丝妖异化的滤镜,在这里,蝙蝠公子就是掌管一切的存在,能让应容许和一点红安然无恙的出来,已经代表很多事了。   金灵芝有心询问,在这时候,追兵终于找到了他们。   蝙蝠洞里空间足够大,也不是所有人都中招很深,他们耽误的这会时间,已经足够人家找过来了,几十个人无声包围过来,跟丧尸围城似的。   这里空间宽敞,被围剿也没办法利用廊道地形强行让对面战斗力减员,双拳难敌四手,看起来,应容许等人处于绝对的劣势。   应容许却半点不慌,还有空嫌弃:“可算来了,这速度也不行啊。”   陆小凤道:“你不是把里面的人都解决了么?”   “总要允许有漏网之鱼嘛。”应容许很淡定。   挂逼也有兼顾不到的地方,不要对他的要求太苛刻。   “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应容许咧嘴一笑:“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我们手里可是有人质的!”   一点红长臂一伸,把躺在地上八成死的蝙蝠公子拎起来。   “你们也不想看到你们公子在缺了眼睛之后,还要再在你们面前少点部件吧?”应容许用一种极其欠揍的口吻捏他岛国动作片台词。   领头的正是把他们“接”进去的人,对方应当是在烟花轰炸时出去追杀的,衣服有些火燎般的破损,大概是被炸开的烟花燎到了。   他声音依旧嘶哑,像是毒蛇吐信:“把公子……”   “把人交出来,饶我们不死或者死得痛快点?”应容许抢白:“这句已经烂大街了,你们人这么多,不然发挥一下创造新意?”   对方:“……”   他气笑了。   “你们以为自己能逃到哪里去?你们出不去这座岛。”   陆小凤眉心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领头人冷笑:“若是那艘新来的船……它和它上面的人都已经去往海底沉眠了。”   应容许面色一沉。   若不是想去彻底斩断他们的逃跑途径,他们也不会来的这么晚——蝙蝠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沿着岸边迅速搜索一遍停靠船只还是要时间的。   薛冰脸色难看,来时的船被毁,他们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金灵芝眼睛死死盯着一点红手里的男人,公子、公子……那居然就是蝙蝠公子!   她居然一直都没有认出来。   也不能怪她,就蝙蝠公子那副样子,但凡他的手下不是在中途知道应容许身后拖着的人是谁的情况下,他们都认不出来。   包围圈步步紧缩,领头人狰狞道:“把解药和公子交出来!”   交是不可能交的。陆小凤想,人质和解药现在就相当于他们的护身符,他们已然插翅难逃,现在只能靠这些来谈判。   陆小凤冷静道:“既然你们想要蝙蝠公子和解药,那就要将我们送出蝙蝠岛。”   应容许同时道:“这么想要?有本事来抢啊。”   陆小凤:“……”   “你疯了么?”薛冰没好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激怒他们!”   他想死没关系,她、金灵芝和陆小凤可不想无辜被卷入陪葬!   “我敢挑衅,当然是有把握啊,小姑娘,还是太年轻太沉不住气。”应容许悠然勾起唇:“有种的话,你们大可以再近一点。”   “刀剑有没有眼睛我不知道……但我留下的毒药,一定没有眼睛。”   缩小的包围圈一滞。   蝙蝠岛的人脸色阴沉,不约而同看向前方地面,领头人冷笑挥手,顿时有几个人踩着轻功欲越过那段距离过去,陆小凤亦是上前想要抵挡,被应容许按住。   “都不要动,让他们来。”   薛冰瞪起眼,就在下一秒,飞身而来的人齐齐发出一声哀嚎,如同被击落的飞鸟,倒在地上翻滚哀鸣。   应容许眸光幽微:“建议你们最好不要都动用内力……小心死得更快。”   在应容许的眼中,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陆小凤等人的头顶上和自己视野的左上角状态栏都亮着同一个黑紫色图标。   【金风玉露散: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虽然有着美好的名字,由两种单独并没有什么效果的药粉结合后诞生的金风玉露散却是索命之毒,以中毒者内力为养料,中毒者运转内力则将遭受噬心之痛。】   不是迷药泻药那种小打小闹,应容许这一次用的,是货真价实要人命的剧毒。   倒在地上的人下意识运起内力,却助长毒药威势,一声声凄厉惨叫几乎穿破耳膜,击打在灵魂上。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毒。   “来啊。”他目光灼灼:“继续过来,看你们几个人能挡得住我的毒!” 第95章 为你献上   毒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下在哪里?   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法太过可怖, 场面一时僵持下来,应容许手伸进袖里,顿时惊起对面的警惕, 草木皆兵的样子像是怕他再给自己下什么毒。   发丝松松垮垮挽在后面的青年抽出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折扇展开。   【恶人自有恶人嬷】。   七个大字莫名散发着无声讽刺的信息, 领头人面皮抽动,很想骂脏话。   “不敢动?那就对了。听好了, 你们所有人都被我们包围了, 想要活命的话立刻准备船只把里面的无辜者一起和我们送出去,不然……”   海平线尽头遥遥冒出太阳的轮廓,天幕渐明, 却化不开青年眼瞳中的凉意。   “你们就要祈祷自己在不能动用内力的情况下, 还能在我们的手底下活下去了。”   他们没有那么多的船供岛上被迫害之人逃跑,否则应容许哪能在敌营门口跟陆小凤等人聊那么久,就是等这些倒霉蛋呢。   眼下老大被俘、手下中毒, 蝙蝠岛的人大概混了这么多年就没受过这种鸟气, 领头人权衡似的沉默一会儿, 阴冷的眼如同凉滑的毒蛇, 随时都能下令一拥而上一般。   若是他知道泰然自若的应容许实际上下的是无差别毒药, 在场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无一幸免, 就不会纠结了, 己方这么多人,淹也淹死他们。   可惜他不知道。   时间一点点消耗, 薛冰杏眼扫过地上渐无声息的毒发之人, 她这个角度能清晰看到一人的模样, 那人两眼大睁,脸上还残留着痛苦, 余温却正被海风裹挟而去。   她算了算对方倒下到丧命的时间,暗道一句好霸道的毒。   半个时辰后,头重脚轻的人们站在流动的风中,那些失去眼眸的人没有被狂喜淹没,反而对自由表现出了迷茫和惶恐。   今后何去何从、又该如何靠自己生存下去?以及……外界的有色眼光,也让他们感到畏惧。   就算离开蝙蝠岛,他们也无法再见到光明,在他们心里,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他们的黑暗,就是蝙蝠岛本身。   就在人们迷茫恐惧之时,一道清亮温和的声音穿透风落到耳中。   “从今往后你们就自由了——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自由从来是相对而论的。”   这些人向日葵似的齐刷刷转头对向他,那一张张眼皮封紧的脸令人百感交集,陆小凤紧锁眉关,薛冰流露出对这座岛的厌恶,金灵芝则满面惨白。   一点红摩挲剑柄,心情显然也不怎么好。   应容许平静的声音回荡在人群中:“我会为你们提供合适的居住环境与食物,也会找人帮助你们该怎么生存下去,但请注意,这些帮助都是有时限的——我会提供一年的时间给你们,一年之后,我需要你们用锻炼出来的能力做工偿还。种地、女工、制作食物……什么都可以。”   哪怕应容许有能力养着这么一群人一辈子,他也不想这么做。   且不论升米恩斗米仇,把这些人当米虫养,他们就永远不会走出蝙蝠岛,留的空闲时间多,人就会东想西想。   对人们重回社会也会造成阻碍。   人类是适应能力很强的存在,一年的学习与庇护,足够让在蝙蝠岛混沌度日的人们锻炼出一技之长,也足够他们摸索适应外界,接下来,他可以为这些人提供岗位,让他们彻底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为了避免被误会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应容许耐心地将计划中可以开设的岗位讲明,做工时限也不长——两年,足够让人们彻底融入社会,到时候想走的也能攒下一笔钱。   对于被解救出来的人来说,他所说的无异是天上掉馅饼雨,掉的太多太大,反而让人不敢相信。   在众人沉默之际,一道颤抖的女声响起。   “我相信您。”穿着浅绿色罗裙的姑娘说道:“之前说要从蝙蝠岛中救我们、给我们自由,您真的做到了。现在说这些……我也相信都是真的。”   应容许抿紧的唇角松动着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叹了口气:“当然,我也不会逼你们,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走,二是上岸之后自寻出路。”   有人怯声道:“要离开蝙蝠岛了么?”   “已经没有蝙蝠岛了。”应容许居高临下看向另一个方向,那里的地面上横陈一片尸体,领头人假意同意他的要求后不久便发难,那些人一部分不慎动了内力生生疼死,一部分被一点红解决掉,还有一部分死相极为狰狞的则是被毒药泼了脸。   或许有些不可避免的生理性不适,但杀这些人,应容许一点都没有手软,也不会后悔。   不杀他们,鬼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蝙蝠岛的出现。   他已经不是以前靠泻药走天下、对着包里一堆毒药不敢轻易动用的应容许了,现在的他是应·钮钴禄·容许!   已黑化.jpg   “你们脚下踩着的只是一片荒岛,未来大概也会一直荒芜下去,直到海面将其淹没。”   暗礁群范围外停着数艘船只,蝙蝠岛的手下也不是各个都是宁死不屈的类型,大势已去的情况下,他们便会想着要怎么保自己的命,是以都把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船只弄了出来。   至于真宁死不屈的类型……那当然是得偿所愿,都去找下面的领导报道了。   被召唤回来的宫九手下们则是带着墙头草们去搬蝙蝠岛的宝库,折腾了许多趟才算搬空   最终,载着一船俘虏、两船获救者与一船战利品的船队扬帆起航。   离开前,应容许几人带着两坛陈酿走到船舷边,佳酿倾洒入海,以祭无辜者的亡魂。   肃穆气氛中,应容许笑了笑:“我不会往生咒,倒是有一首在船上唱挺合适的,应该也能拿来当祝福。”   陆小凤和一点红听过他吹曲,还真没听他开过嗓,顿时偏头等待。   相比热烈豪迈的原曲更柔和的歌调响起,是在另一个世界代表自由与冒险的海贼开宴会举杯欢庆时常常合唱的歌曲,用作愿转生于自由之地的祝曲也勉强算合适。   “宾克斯的美酒敬上,金酒在杯中摇晃……”   ……   一曲终了,陆小凤还在回味着歌词。   的确是适合在船上唱的歌,光是听歌词都能想象到一群海上冒险者在举杯欢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手舞足蹈一同欢唱。   应容许静了片刻,默默望天。   唱过《宾克斯的美酒》,他突然有些惆怅。   他这辈子是看不到王路飞找到ONE PIECE的时候了……他甚至还不知道萨博的后续呢。   甲板这侧空间只有他们三个在,金灵芝上船之后就在房间里没出来,薛冰则是跟着她一块。   “所以……那个金姑娘是什么情况?”应容许道:“她很有鬼啊。”   一点红也道:“在发现那人是蝙蝠公子时,她的情绪不对。”   陆小凤大叹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在此之前我只知道她用出的剑法是华山派的镇派剑法清风十三剑,那可是华山派的不传秘籍……想来也是从蝙蝠岛买来的。”   从金灵芝的各种反应来看,她的确很有问题,陆小凤聪明的大脑闪过各种可能,他都快绝顶了。   “过后可以试探一下她。”他下了决定,又道:“话说回来,那毒究竟是什么时候下的?”   这一疑惑简直让陆小凤抓心挠肝,但之前的情况又不是提问的好时候。   应容许悠悠道:“你猜?”   陆小凤还真开始猜上了:“你当时不让我们动手,说明我们应该也中了毒,我们刚踏上岛没多久……难道是毒粉洒在了空气里?也不对,这么宽阔的环境,你毒粉一飘出来不过一会儿就会被风吹散……”   他提出各种猜测,又被自己一一否定,到最后胡子都快被摸断了。   一点红有点看不下去,开口道:“在你们上岸的一刻,便算是中了毒。”   陆小凤瞪眼:“什么?”   “不不不,那时候还不算是毒呢。”应容许揭晓谜底:“真相果然都会在第一时间遭受否定……毒的确算是下在空气里,但那些可不是我下的。”   陆小凤想了想,愕然:“那些烟花?”   应容许海豹鼓掌:“不愧是四条眉毛的名侦探!反应真快!没错,就是烟花——再给你一个提示,这款毒药的名字叫做金风玉露。”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听名字,这难道是需要两种药结合的毒?”陆小凤茅塞顿开:“你让人将掺有一种药的烟花燃放至蝙蝠岛上,烟花炸开后便在岛上散落,以那些烟花的数量……”   他有些毛骨悚然,望向越来越小的蝙蝠岛:“这座岛的表面……其实都是毒。”   “单独的金风散或玉露散都不是毒,不管是闻是吃都没有半点作用。”应容许道:“我在被包围的时候,趁着风口悄悄开启了玉露散,吸入后两相结合,才成为无药可解的金风玉露散。”   “无药可解?”陆小凤不信。   中招的可还包括他们自己人呢,伤敌一万自损一万的事,应容许是傻了才会干。   见他一点都不着急,应容许“啧”了一声。   不好骗呐。   “的确是无药可解。因为这毒根本不需要解药。”应容许说道:“不动用内力,两刻钟一过,它自然就没了作用。并且至少在一个月内,再中金风玉露散也不会起作用。”   陆小凤算了算时间,咂舌:“也就是说……那些人只要再晚半刻钟动手,就会发现毒效过了?”   可惜他们没等到那时候,也等不到那时候了。 第96章 脑补帝   蝙蝠岛被一网打尽, 蝙蝠公子的下场想必不会怎么好,这份清晰的认知让金灵芝不可避免的有些焦虑。   大海无际,就算是想把人带走也有心无力, 何况……金灵芝张合了一下手掌。   她在岛上打架的时候就有试过动用一点点内力,只那一点点, 四肢百骸都仿佛在抗拒着产生痛意,有前车之鉴在, 金灵芝立马放弃抵抗地任由痛意席卷, 好在因为养分不足,疼痛不过数秒就消散了。   也好在其他人都在对峙,没有人发现她惨白的脸色和额头的汗珠。   房门被敲响, 是跟着一起下来船舱的薛冰。   “灵芝, 你怎么样了?”注意到小姐妹状态不好的薛冰道:“蝙蝠岛有你认识的人么?”   金灵芝点点头:“嗯……算是吧。”   “那人在另一艘船上?”薛冰坐过来,打量着她的脸色得到肯定答案,轻松道:“人没死就行, 蝙蝠岛这么多人, 应公子他们既然没杀掉, 过后应该也不会发难……到时候我们把人带上一起走就好, 你就不要担心了。”   金灵芝很想苦笑, 如果是另一艘船上的也就罢了, 偏偏她有心带走的人正是最不好带走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转机。   蝙蝠公子的真实身份就是最好的筹码, 但问题是……事情真的会那么容易么?   她暗自晃了晃头,迟疑一瞬:“说到应公子……还记得他所下的毒么?”   薛冰从善如流地跟着她的话题走:“这才多久, 我当然记得。待会儿我还想问问他是怎么下的毒呢。”   金灵芝敛眸道:“我先前试了一试, 发现自己也中了毒。”   “什么?”薛冰面色一变, 连忙运了一圈内力,顿时更加担心了:“可我没有中毒……灵芝你中毒了?”   她豁然起身:“走, 我们去找他要解药!”   金灵芝却没动弹,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没有中毒么?”   薛冰摇摇头:“我的内力可以正常使用。可能是应公子下毒的时候,你正巧在他身边的问题?怪不得他没让我们动手,我还以为单纯是不需要……”   金灵芝有些慌,没把她后半句听进去。   先前的疼痛无法作伪,只是动用一丝内力都那么疼,让她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但薛冰却什么事都没有。   难道应容许知道了?可她和蝙蝠公子的关系只有少数人知晓,还都是蝙蝠公子的心腹,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联想到蝙蝠公子的惨状,金灵芝顿时想到一种可能——蝙蝠公子的心腹中出现了背叛者,对方和应容许一点红里应外合,这才成功颠覆了蝙蝠岛。   蝙蝠岛里几乎所有人都中了毒,说不定就是内鬼想办法把东西带进去,这才让应容许两手空空进入后有东西可发挥,再加上一点红从里面出来时手中的剑,如果不是半路抢来的,而是内鬼给对方找的合适兵器……   也很合理啊!   金灵芝有些坐立不安,薛冰以为她是在害怕那毒,也很是理解。   看过毒发之人的惨状,换做她发现自己中毒了也难免会害怕,薛冰柳眉倒竖,抱怨道:“下毒都会下到自己人身上……灵芝,我们走,去要解药!”   金灵芝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硬着头皮跟着起身。   这毒封了她的内功,若是不解,往后她一身武艺基本都废了大半,何况大家都在一艘船上,航行的数日不可能一面都见不到,躲避根本毫无用途。   她们在甲板上找到应容许等人时,三人的谈话刚告一段落。   听到薛冰说完来意,应容许露出抱歉的笑容:“原来金姑娘也中了毒么?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小心的。”   他开玩笑似的说着,递过来一颗药丸。   “喏,把这个吃了吧。”   薛冰把他前面的话当作玩笑,但在金灵芝眼里,对方的表情像极了笑面虎,还是暗带威胁的那种。   金灵芝与青年对视,对方笑容不变,笑意却不达眼底,放缓语气说道:“不吃么?”   “不吃的话,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金灵芝的大脑自动处理显示这句话的潜台词。   金灵芝原本是不信江湖传闻的。   传闻嘛,懂的都懂,一般由一分事实和九十九分的添油加醋构成,但在亲眼见识过应容许毒人不眨眼、以及中毒者的死状后,金灵芝信了。   想到传闻中应容许古怪的性子和不亚于古今酷刑合集的残忍手段,金灵芝咽了咽口水,不知该不该接过“解药”。   应容许也不着急,就托着那枚丹药笑着,还很无害地歪了歪头,像在疑惑她在犹豫什么。   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她,金灵芝咬了咬牙,不吃的话,就是撕破脸的状态了……虽然有万福万寿园的出身做后盾,但在海上这段时间,应容许可有大把的时间折腾她,让她生不如死。   陆小凤和他是过命的兄弟,哪怕有薛冰站在她这边,也顶多牵制着陆小凤不动手,但剩下的一点红和应容许联手,她再自信也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两个人,到时候就是任人宰割了。   她瞪着眼睛不想堕了气势,咬牙将那枚成分不明的丹药吞进去。   因为紧张,她都没尝出来什么味道,只在咽下之后有股子花香散在口腔中。   在发现自己的内功可以使用之后,金灵芝便找借口回去休息,快步离开了甲板。   不想在有嫌疑的人面前暴露自己药物会过期失效,于是掏了颗桂花糖糊弄人的应容许摸了摸自己的脸,大受打击地看向薛冰:“你们女生应该更了解女生……我自认是比较有亲和力的长相了吧?金姑娘的样子怎么像在面对洪水猛兽?”   薛冰想了想:“可能是你的毒让她太害怕了——你也太不小心了,灵芝发现自己中毒的时候脸都吓白了!”   应容许笑道:“怕什么,我在这里,还能让你们化作花肥?”   薛冰“哼”了一声,看向陆小凤:“你们在甲板上做什么?”   “祭拜蝙蝠岛上死去的无辜者。”陆小凤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还听了应大夫唱的歌,他可算得上是除了十八般武艺外样样俱全了。”   应容许装模作样地手掌下压,谦虚道:“低调,低调。”   出了一趟海,虽然拍卖会没参加上,却也不算是空手而归,薛冰问了金风玉露散,得到耐心答疑解惑后心满意足,又笑闹片刻,也回去休息了。   送走一个脑补帝一个好奇姑娘,三人来到关押蝙蝠公子的房间。   说是关押,但对方的待遇还算不错,至少他是躺床上而不是躺在储物间。   再看到蝙蝠公子衣衫褴褛满身满脸血迹於痕的模样,陆小凤还是没忍住一阵龇牙咧嘴:“你们到底是怎么把他打成这样的?”   都成一块破抹布了。   “我们可没动手,也就是被追杀时拎着他的腿把他扔地上拖着跑,没办法嘛,小红要应对追兵伏兵,你再看我这肩部能抗手不能提的样子,像是能背着他跑这么久的人么?”   “……我信了你的邪。”   一点红道:“要审问他么?”   “虽然差不多……”应容许凝重道:“但审问两个字眼感觉太沉重了,需要用老虎凳什么的才配得上吧。”   哪怕不用老虎凳,你让人求生不得的手段也不会少,当他真的不知道南宫灵被试药时的惨状么?楚留香早就跟他吐槽过了!——陆小凤默默腹诽。   既然确定对方不是挂逼,应容许也不介意陆小凤和一点红一起跟着,他在这个世界的经历就没什么不能告诉他们的。   浑身上下仿佛被巨石仔细碾碎又重新塑造般疼痛的蝙蝠公子醒来时还有些懵逼。   耳边的海浪声、鼻端的气味、掌下的手感无一不在提醒着他这里不是蝙蝠岛,而是在海上行驶的船上,身边还存在着三个人。   他很谨慎地没有动,连呼吸频率都不曾改变,晕倒之前的记忆纷沓而来,令他心脏下沉。   他和金灵芝一样,在怀疑自己手底下出了内鬼,首当其冲受到怀疑的,便是带人将应容许和一点红“请”进去的领头人。   椅子被拖动的声音有些刺耳,刻意压低的男声含混一笑:“醒了就别装了。”   接着是手指关节响动的声音:“这里是大海上,除非你会飞,不然没地方跑的……好了,现在是大人的时间了,我们来聊聊成年人该说的话题吧。”   蝙蝠公子:“……”   相当糟糕的台词将气氛扯向奇怪的方向,陆小凤忍不住对一点红使眼色:他又在说什么怪话?发病了?   一点红远目。   如果说怪话是一种病,应容许早就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习惯就好。   完全不清楚后面两位心理活动的绝症患者还在展现他美丽的精神状态:“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的,你涉嫌侵犯我的个人隐私并试图交易,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把你想要交易的东西说出来,你还能少吃一点裤头……袜子也可以不吃。”   他开始讲冷笑话了。——陆小凤痛苦的闭上眼。   根本没get到的一点红沉思:苦头和袜子……?   蝙蝠公子:“……”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无尽的沉默仿佛是对他的挑衅,应容许长长地“嚯”了一声,危险道:“还不说么?连嘴都不张么?虽然是个变态,但看起来很有骨气的样子么……这是最后通牒,还不出声的话,你可能要和身体上某个部件永远说再见了。”   一道令人难以忽视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脐下三寸,蝙蝠公子反应两秒,本就五颜六色的脸更是难看至极。   他在心里飙过无数脏话,要是有条件,简直想把对方的眼珠子抠下来,再挖出对方的大脑,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浆糊。   ——他还在被点着哑穴呢! 第97章 伤敌一千   被暗示要物理阉割的蝙蝠公子依旧不吭声, 陆小凤看他的眼神逐渐染上一丝丝震惊和敬佩。   讲道理,任何一个男人被威胁这种事情的时候都很难做到闷不吭声,哪怕是西门吹雪……算了换个人比喻——哪怕是追命那样铁骨铮铮的汉子, 他也要抖三抖的。   但蝙蝠公子,他就好像被毒哑了一样, 面对应容许拔出小刀“噌”的那一声让陆小凤通身发寒的动静,也死活不吱声。   应容许步步逼近:“真的不说话啊……好吧, 那我就来满足你。”   陆小凤:不是吧你真的要切啊?!   他突然生出了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 不太想看到这类场面。   在应容许比比划划慢动作靠近到床边大概半臂距离的时候,一点红大步走过去,把蝙蝠公子哑穴解开了。   “……别玩了。”同样不是很想看到那种场面的一点红无奈道:“穴道明明是你自己点的。”   乍然被剥夺恐吓反派权利的应容许难掩失望:“你懂什么, 这叫从精神角度压迫对方。”   蝙蝠公子颈间青筋鲜明地跳动着, 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   他张了张口,声音尚未发出,又是“噌”的一声, 腿根就是一凉, 疼的仿佛全身粉碎性骨折的蝙蝠公子差点意志战胜躯体从床上跳起来——然而事实是他只弹动了一下指尖。   那把小刀在陆小凤悚然的目光下划出一道银光, 没入床板中。   一秒、两秒……没有血迹洇出来, 但精神压迫绝对给得足足的。   应容许阴森森道:“我们来玩一个快问快答的游戏吧。从现在开始, 我问你答, 答案让我不满意, 或者在我问话后一秒内不作答,我就切一片肉塞你嘴里, 懂?”   一点红:“……”   陆小凤:“……”   蝙蝠公子:“……”   陆小凤想起了听到对方向铁手提议处置无花方法时, 被难以名状的恐惧支配的自己。   不得不说, 这法子虽然很抽象,但对百分之九十的男性来说, 都是最有效的审讯……以及惩罚方式。   蝙蝠公子也不知道是疼的气的还是怕的,咬牙切齿之下声音微不可查地颤了一瞬:“……你说。”   “噌”!刀刃又挨近了一点。   “贵人多忘事啊,第一个问题我刚才不是问过了么?”   什么秘密值得拍卖出去?   凉意紧贴大腿,蝙蝠公子连磨牙的时间都不敢留,免得对方不耐烦地真让他自产自销,咬牙道:“是传承的秘籍,与秘籍中的毒方医方。”   应容许一愣。   “什么秘籍?”他们血御门传下来的秘籍哪有毒方医方啊?一个满门耍枪的门派,除了他这个另类外,让同门拎着枪骑着马去奶人?这画风也不对啊!   “左右我已经在你们手里了,又何必装傻?”蝙蝠公子冷笑:“应公子的医毒之术皆继承于早已销声匿迹的门派药谷,而恰巧,我所能查到唯一算得上皆从医的所谓门派,便只有前朝的一家,巧合的是,他们所在药王谷。若所推不错,应公子所学秘籍,便是消失已久的《药王神篇》吧!”   应容许:“……”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时间张口结舌,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药谷、药王谷,一字之差,大多数人说不定真觉得两个地方是一家,这还没什么,主要是这《药王神篇》……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他默默拉开系统书柜,经常翻阅的来自药谷的收藏书籍那一栏,最上面的总目录一笔一划写着:《药王神篇》。   应容许陷入沉思。   所以……是游戏文案懒得想名字直接借鉴某本武侠小说的秘籍名呢,还是单纯的巧合?   应容许倾向于后者。   这名字烂大街的程度不亚于“张伟”这个人名,十个武侠游戏八个奶妈门派能和药王孙思邈扯上关系,随便给某个捏的文本按上《药王神篇》名字的也不会少哪去。   他震耳欲聋的沉默仿佛验证了事情的真实性,陆小凤竖起八卦的耳朵继续听。   好友的师承门派他从未过问,对方能让他过来一起参与审问,就说明没什么不能听的嘛。   “《药王神篇》虽在改朝换代的过程中彻底失传,但还是能查到些蛛丝马迹。”蝙蝠公子知无不言:“其为毒手药王呕心沥血所著,记录他毕生所学……”   毒手药王,听听这高大上的名号,记录人家毕生所学的秘籍,想也知道有多牛。   应容许只在被南宫灵请走的路上被问及门派,把药谷拖出来挡枪,估摸着是南宫灵私下让丐帮弟子查的时候被蝙蝠公子的人探到了消息,又九曲十八弯地顺着这个名儿挖,最后找到一个前朝传人就基本都挂了的、符合他描述的地方。   一本失传已久的,记载称号为毒手药王毕生所学的秘籍,这个消息的确值得贩卖,因为里面不一定只有医术毒术相关,还可能有什么武功传承——就像王怜花的《怜花宝鉴》那样。   这样一本秘籍的所在泄露出去,必定会引来贪心之人的争夺。   陆小凤暗自点头,他认得不少消息灵通的朋友,自己的消息自然也算得上灵通,《怜花宝鉴》他也知道一些传闻,两者拿来类比一下,便能疏通许多关窍。   比如应容许的毒很多都是苏蓉蓉这个醉心此道的低调同行大手子都没见过的,如果是源于早已失传的前朝秘籍,那就很合理了。   应容许以手扶额,要不是他是当事人,听到这有理有据的情报,他都会深信不疑。   合理,太合理了,逻辑在线外不乏大胆的推测,整体合理到可以当场批准出院。   蝙蝠公子说着,心中不由悔恨。   一条消息远没有货真价实的秘籍来得更让买家激动,他放出消息预热时还想可以引应容许过来,将秘籍弄到手来着,没成想计划中的瓮中捉鳖变成人家的如鱼得水,还把自己作成了阶下囚。   蝙蝠岛建立以来他拍卖了许许多多的秘籍,本人自然也把能学的都学了,武功深藏不露,要是正面相抗,空手的一点红也不可能在他的主场下翻起巨浪,哪成想败在了里应外合的内鬼上。   没时间给他继续复盘懊恼,更多的问题接踵而至。   “蝙蝠岛建成时间是?”   “你的衣服是什么材料的?”   “手下一共有多少人?”   这个游戏才刚刚开始。   玩过快问快答的都知道,这类游戏主打的看点就是在不过脑子的废话中猛地穿进一个犀利的问题让人作答,而回答者基本都会被众多没营养的东西麻木大脑,该说的不该说的在这种情况下都很容易倒出来。   蝙蝠公子不是想不到这一点,一开始还提防着,但随着没营养的弱智问题增多、时间战线拉长,再聪明敏锐的一颗脑袋也累得不行,说到口干舌燥心情烦闷,中途连他想停下来换个气儿小刀都会更近一点,几次停歇后,那把小刀已经贴到了皮肤上,让他神经紧绷。   陆小凤都快听睡着了,耷拉着眼睛想: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对方亵裤是什么颜色的,什么时候能问点正经有用的啊?   他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声含着屈辱的闷哼短暂响起,让他一个激灵。   床边,站着的青年面无表情地握着小刀,轻声漫语:“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敢动手啊?”   陆小凤彻底精神了,惊悚地看着对方腿上洇出的血迹,又松了一口气——啊,是可以行走的腿而不是只能站立的腿啊……   “我承认之前的威胁是有夸张的成分,但也不完全是夸张。”应容许道:“鉴于你是初犯,那就不用吃了,来,我们继续。”   “下一个问题:太阳从哪边升起?”   陆小凤看着提问者没有表情的脸,头皮发麻地对一点红示意了一下往门口靠去,不打扰那边的“游戏”。   “他受什么刺激了?”陆小凤吞了吞口水:“怎么突然……敢这么下手了?”   要知道以前的应容许别说动手片人了,在珠光宝气阁阎老板身上摸了一手血都毫不掩饰自己对血腥的厌恶。   刚才那动作,跟做菜时候片鸭肉似的。   亲手切人和下毒可大不一样,陆小凤本以为今天能见到对方下死手毒人都够震惊的了。   一点红一听就知道对方没仔细听刚才的问答。   “第十七个问题是那些被挖去双眼的人的来历。”一点红冷冷道:“第三十五个问题,为什么要挖去他人双眼。”   陆小凤默然。   “现在是第几个问题?”   “四十三。”   那两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显然让应容许满腹火气,才特地找机会发难。   陆小凤这回不敢走神了,在心里默默数着,嘚吧半天的应容许哑着嗓子问出第七十九个问题:“金灵芝是什么人?”   “我的女——”蝙蝠公子戛然而止。   但晚了。   他们居然是这种关系。   怪不得金灵芝会在得知对方身份时对他有所敌视。   应容许一笑,继续搜肠刮肚些烂问题,最后实在词穷,就差把脑筋急转弯给搬出来了,蝙蝠公子勉力提着精神,也架不住那些破问题问不净似的,中间应容许实在想不出来时,还有一点红和陆小凤在接力,三问一答的情况下,蝙蝠公子被填鸭式塞入冗余信息的大脑不受控制的逐渐罢工。   察觉到对方开始慢了半拍后,应容许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金灵芝参与过蝙蝠岛的事务么?”   蝙蝠公子再次脱口而出:“没有。”   “好了,游戏结束。”应容许点住穴道物理静音,然后掏出一粒丹药塞进对方嘴里:“接下来,你可以休息了。”   过了好一会儿,大脑也快要停止思考的陆小凤和一点红才反应过来。   应容许揉了揉喉咙,嘶哑道:“我这辈子都不想玩这个游戏了。”   要不是他被宫九坑走了那些诱供剂,才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对于喉咙来说,就是个伤敌一千自损五百的项目。 第98章 观棋不语   蝙蝠公子被无情地丢弃在了那间房里, 房间的门也被锁了起来。   而对于金灵芝,三人——主要是陆小凤和应容许商量了一下,决定只要她头脑清醒不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就放任她下船后自由离开好了。   应容许回想了一下自己迄今的所作所为:“我觉得她应该会被我吓住,没那个胆量撬锁偷人才对。”   未知才是最恐怖的, 应容许此前从未用效用太激烈的毒,就算是蝙蝠公子也不会知道他手里还有多少没翻开的牌, 金灵芝未必不会投鼠忌器。   然而第二天, 金灵芝就过来找他们了。   敲门声响起时,应容许正拉着陆小凤下棋,一点红棋技稀烂, 脸上被贴满了白条, 已然判负下场。   应容许顶着脑门上封印僵尸的符箓一般的纸条喊了一声“进”,落下最后一子:“我赢了。”   见到是金灵芝开门,陆小凤连忙推开棋盘表示不玩了, 被应容许眼疾手快拽过来在胡子上方贴了白条:“愿赌服输啊陆大侠!还有金姑娘——你身体好了?”   金灵芝总觉得他是若有所指:“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想来问问你们。”   “愿闻其详。”   “既然在岛上没有全杀了, 那蝙蝠岛的……俘虏们, 你们打算怎么做?”对方道:“这算是江湖事, 朝廷应当是不会管他们的吧。”   她咬了咬嘴唇, 也不想这么直白问出, 但从蝙蝠岛航行向岸要的时日并不多,从蝙蝠岛上弄来的船里也没有通常逃生需要的小船, 这会儿不问出来, 等到上岸或许就晚了。   再说, 她和蝙蝠公子的关系大概也暴露了,不然不会被下毒, 都是心照不宣的事,自己都前路未卜,那还有什么不好问的。   “总有地方能接手他们,还让他们不能跑出去胡作非为。”应容许头也不抬地收拾棋盘,发丝遮挡住眼睛,声音漫不经心:“总之应该大概不会死……啊,蝙蝠公子就难说了。”   “你不能杀他。”金灵芝倏然道。   陆小凤神经一绷,直觉里面有猫腻:“为何不能杀?”   金灵芝吐出口气,她能想到让蝙蝠公子活命的理由大概只有这个了:“因为他不止是蝙蝠公子,还是一个山庄的少庄主。”   少庄主、眼盲……陆小凤和一点红几乎同时想到一个人——无争山庄,原随云。   和花满楼相似的出身、同样在年少时目盲、名声同样光风霁月的人。   无争山庄自建成已逾三百年,三百年来都算得上是江湖白道的领军存在,哪怕近五十年没再出现什么惊世名侠,江湖人也颇为尊敬。   这样的家世一讲出来,要不要杀这个人还真要掂量掂量。   然而在金灵芝将要把谜语道破时,应容许却笑了笑:“你在蝙蝠岛上喊一声少庄主,你看有人理你么?我是在蝙蝠岛上抓的蝙蝠公子,和什么山庄的什么少庄主有关系么?”   他当然知道无争山庄,也知道那个境遇和对世界态度与花满楼相似的原随云。   却没想到都是装的。   个体之间的差异,让花满楼在受到打击后成为更好的人,让原随云成为了表里不一的恶魔。   一点红慢慢道:“无争山庄就算要找也是找原随云,和蝙蝠公子无关。”   应容许审视着金灵芝,那双漆黑如鸦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个人的内心:“还是说,你看到那些失去眼睛的人后,还觉得他应该活下去、活在无争山庄的庇护下?”   金灵芝哑口无言。   如果她真的将那些人的苦难视而不见,就不会在看到那些人时白了脸。   那是最能直观感受到这座岛残忍的地方,她不敢看,不敢听,也不敢回头。就像她自己在蝙蝠岛的时候,她连房间都不敢轻易出。   半晌,她苦笑道:“我知道他是错的……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为什么?”陆小凤有些坐不住:“你不是没有参与过那些……”   金灵芝摇摇头:“我没办法抛下他,也不能抛下。”   被威胁?有把柄?一点红摘下纸条猜着。   陆小凤却道:“我知道你爱他,但你不该跟着他一错到底。”   一点红畅通的思路堵了一下车——呃……是爱?   他不由得以己度人,若是应容许搞了这么一出……   一点红放弃以己度人。   应容许要是能做出这种事,早就把江湖搅得一片腥风血雨、谁也别想跑了。   金灵芝也哽了一下,神色四份纠结三分复杂三分茫然,好大一个扇形图跃然脸上。   可能是因为这些话都憋了太久,而面前这些人已经把蝙蝠岛打尽、又知道她和蝙蝠公子的关系,局势已定,她负隅顽抗也没什么用。   她的生死系在这艘船上,在这里死去也不会有更多人知道内情,在自己房间里一想到这里,金灵芝却生出一种解脱感。   原随云是错的,站在他身边的自己也是错的,金灵芝一直知道,但清醒的认知只会让她更加痛苦煎熬,她自己走不脱,对方也不会让她有走脱的机会。   比起爱情,金灵芝和对方的感情更像是牵扯不清的糊涂账。   前路不定,未来迷茫,金灵芝的精神十分疲惫,这种时候,和他们说一说也没什么所谓了。   她喃喃道:“因为我是……他的人,所以我不能走。”   房间安静下来。   “他的人”这种话显而易见不是表面意思,而是另一种意思,陆小凤沉默,这确实是能束缚住对方的理由。   应容许也很惊讶,但他惊讶的点和陆小凤不太一样。   金灵芝算得上标准的侠女,舞刀弄枪不在话下,听陆小凤说也是万福万寿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年纪最小的小姐,在外性格张扬,这样一个女子,也会被肌肤之亲束缚?   若是他记忆中女子露个脚都要被千夫所指的封建年代也就算了,这年头,青楼一条街都有专门为了女子服务的地方,思想比较开放的江湖人也大多不在意这种事。   经历过上官飞燕一边勾搭陆小凤一边勾搭花满楼、石观音零帧起手的极乐邀请,应容许乍一碰见这么个死脑筋的姑娘,一时间都有些词穷。   但回头想想,那两位好像也无法代表大多数女性,毕竟反派总是会格外放荡不羁一点……可两极分化未免太严重了吧。   金灵芝将薛冰带到蝙蝠岛顶多算是帮忙找客人,血腥凶残的事也没干过,应容许对她没好感也称不上恶感,思索片刻后,当即放弃浪费脑细胞开导对方。   性别不同、时代思维也不同,他觉得“结了婚还能和离呢表妹不也到江南安居乐业了么”,但对于对方却不一定是那样,与其站在自我的角度高高在上似的批判开解,不如不理解但不吭声。   然而不吭声也是不可能的,一点红不参与这种奇怪讨论放空自我,陆小凤也打定主意不说话,他再当哑巴,气氛岂不是越来越怪。   每一个话痨都不能忍受冷场的出现。   应容许心累道:“反正蝙蝠公子我们是不会放的,你也没惹到我想把你一起逮走的事,等下了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他想了想,又道:“想把他的下落告诉无争山庄也无所谓——我敢把这人扣走,我就有办法让他们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反正金灵芝口说无凭的,无争山庄真会来要人,应容许就敢在他们无功而返的时候狮子大开口索要巨额精神损失费。   “你……”这人当真是油盐不进。   “刚才的话我们什么都没听到,金姑娘请回吧。”应容许一笑:“等船靠了岸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下次见面记得当不认识我。”   情绪到位时将积郁已久的情感垃圾倾泻出去一部分的金灵芝不再那么沉郁,竖起眉头跺了跺脚。   “你们就不怕我将你们毁了蝙蝠岛,还将蝙蝠岛的东西都拿走了的事情说出去?蝙蝠岛可是有不少客人的!”   应容许道:“想说就去说呗,信不信你前脚放出消息,我后脚就让人散播蝙蝠岛的宾客名单?”   人在黑暗里更容易暴露丑态,要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蝙蝠岛是干什么的,又知道宾客名单都有谁,那他们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财物玉石暂且不论,真正能让应容许陷入麻烦的是那些秘籍,这些东西在手的消息泄露出去才不好搞,但应容许能不知道?   应容许举起三根手指,笑眯眯道:“三天,三天内……蝙蝠岛收录的秘籍都会出现在它们原本的主人手里。”   青鸟匿名归还这些秘籍后,这些门派都能成为潜在人脉,若是他们端了蝙蝠岛的事情被散出去,那些门派也会知道秘籍是谁还的。   做好事不留名是要有好报的。   金灵芝俏脸憋红,有心想给对方找茬,不等她下句抬杠出口,应容许就摆了摆手:“还不走?再不走我给你下毒让你躺到下船信不信?”   金灵芝:“……”   她愤愤离去,用力踩着木板的声音停息许久,应容许他们旁边的房间门悄声打开。   关心小姐妹跟过来偷听的薛冰走出来,船舱隔音不怎么样,在门外能清晰听见里面继续下棋的声音。   她犹豫地望向蝙蝠公子被关着的房间,又看看金灵芝离去的方向。   尚未做出决断,房间里传来吐槽声。   “要我看他们俩纯纯孽缘,要是金灵芝能看开的话,蝙蝠公子死掉对她来说也算好事了。我光看着都知道她承受多大压力。”   “唉,也能理解,毕竟都那样了……”   “我更怀疑是蝙蝠公子cpu……就是故意让她陷入这种情绪的,以此来控制她,啧,渣男。”   “她似有死志——陆小凤,落子无悔。”   “……红兄,观棋不语。”   “作弊多贴条哦——想不想死咱们也劝不了,三个男人怎么劝都容易出错,女孩子才能真正理解女孩子,可惜薛冰不知道这种事,咱们也不好告诉。”   女孩子才能真正理解女孩子……   薛冰若有所思,越过关押的房间,追着金灵芝而去。   片刻后,她折向储物间,找出两把钓鱼竿。   这种时候,多陪她聊聊天看看风景,应该就会舒服一些。 第99章 他不辛苦   风遇山止, 船到岸停。   到了港口,真正被放下的人只有三个——陆小凤、薛冰和金灵芝。   下船前,陆小凤惆怅道:“这一趟出海……好像什么都没做上啊。”   “至少你得知了蝙蝠公子的秘密。”应容许眨眨眼:“卖出去一定能赚不少钱吧。”   陆小凤义正言辞:“我还没缺钱到要卖这种秘密出去的时候!”   薛冰:“哼, 那路费你自己出好了!”   兜里就剩两个铜板的陆穷光蛋苦下脸。   好友吃瘪,应容许乐不可支拍拍他的肩:“没关系, 你可以一路卖艺回去,翻跟头或者挖蚯蚓你不都挺在行的。哦对, 记得不要去酒楼里唱曲, 我怕店家反过来要赔偿。”   陆小凤怀疑他们的友谊出现了裂缝,呼呼往心里头灌风。   金灵芝没有参与进聊天,而是失神地望着远处连接着的海天, 亦步亦趋跟着下了船后, 在鼓动的白帆下一个激灵,像是从什么噩梦中惊醒。   她活着从那艘船上下来,似乎也不用再纠结自我与感情的冲突……少女深深望了眼离港的船队, 眼中似有晶莹在闪烁。   是解脱还是不甘, 没人知道。   手被另一抹柔软牵起, 薛冰左顾右盼:“前面好像有集市, 我们先去逛逛怎么样?”   金灵芝眨了眨眼:“好啊。”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 有些郁闷。   来的时候虽然薛冰对他爱答不理的, 但还是注意力会分给他不少, 结果这两天突然特别黏金灵芝基本忽视掉他,陆小凤还有些不习惯。   这丫头什么时候气性这么大了?陆小凤叹了口气, 晃晃悠悠跟着前面快没影的两个人走, 状若无意地抚了一把旁边人怀里摞得过高摇摇欲坠的木箱。   应容许和一点红要去找宫九。   有些时候钱也不是万能的——那么多的幸存者, 应容许手头没什么地也没有靠的过的人手来分配管理,蝙蝠岛的俘虏官府也不一定会接收, 这种时候,当然要去找报酬就是一张白条的委托者了。   宫九那个守财奴一枚铜板都没出,还从应容许这薅走那么多药,要是不帮忙,应容许高低要给对方来点抽象震撼,阴暗扭曲四肢翻转地去夜袭他。   “宫九这一趟跑得够远啊……”应容许放下瞭望镜,不解:“他跑到南海来干什么?”   “看这个路线,他应该在飞仙岛。”一点红拿着从舵手那要来的多余海图判断道:“飞仙岛的白云城主叶孤城,是位剑客。”   “……”应容许凝重道:“我们现在掉头下船还来得及么?我好怕到地方之后就要无缝衔接被羞辱了的叶城主的追杀。”   宫九,一款剑客天敌的存在,功夫再高、意志力再强的剑客,也不过一合之敌——第二合的时候他就容易发病了。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掉头就跑,出乎意料的是,白云城一片祥和安宁,没有出现守卫加强到处有人拿着画像搜寻宫九的场面。   等找到宫九所在后,应容许顿时理解为什么局面没有失控。   不遇到事情的情况下,心理年龄普遍在五十岁和五岁之间反复横跳的九公子噼里啪啦扒拉着算盘,一张脸冷峻无比:“这顿饭应该只有五十枚铜板。”   掌柜青筋暴起:“五十枚铜板连您二位一杯茶都买不起!你到底会不会算数啊?!”   旁边的人捂着额头:“抱歉,这是十两银子,他……”   “等等,我知道了!”宫九提高音量,手速快到拨出残影,冷傲道:“是十七枚铜板!”   掌柜差点飙出来飞仙岛脏话。   宫九很自信地伸出手:“这次一定没错!找我们十七两银子!”   没错个大头鬼啊,简直错得离谱!   况且你们只付了十两银子吧?为什么会理直气壮的要十七两啊?那七两究竟是怎么凭空算出来的?!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应容许无力吐槽:“我不想过去了。”   被别人知道他们认识对方,真是好丢脸的一件事。   一点红表示赞同:“我们去另一家酒楼先吃饭吧。”   重点是另一家酒楼。   比他们更丢脸的是在宫九旁边承受异样眼光余晖的无情。   大捕头面色镇静,眸中流露出几分无奈,再度和火冒三丈的掌柜道了歉,拉着还在扒拉他根本用不明白的算盘的宫九走。   “殿下……”   “九公子。”   “……九公子。”无情深吸一口气:“不必再算了,十两银子我还是付得起的。”   宫九看他两眼,无所谓地一点头,甩手将算盘一抛,只见算盘划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准确落在先前它被遗落的桌子上,位置分毫不差。   “既然你这个付账的都这么说了,想当冤大头也随便你。”   “会按照你的逻辑找钱的人才会是那个冤大头。”应容许无力吐槽:“饶了我吧,要不要每次遇见你都这么喜剧啊。”   宫九简直就是个天选喜剧人,别人努力一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的那种。天赋的事,学不来的。   “话说你们这个组合好新颖啊。”   六扇门大捕头和九公子,虽然都可以算在朝廷阵营里,诸葛神侯还和宫九有些渊源,但总给人一种他俩八竿子打不着的错觉。   应容许只是感慨一句,没有探听更多的想法在,这两人凑一块,基本就能肯定是朝廷的事了。   奈何他虽然不探听,宫九却是个嘴上不把门的:“哦,我们被诸……”   无情咳嗽了一声,强行给他的嘴挂上门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吧。”   应容许和一点红都没吃饭,便换了一家酒楼要了间包厢,无情很慷慨地表示他请客——于是宫九也加入进点菜的行列。   “你的胃是橡胶做的?不是刚在那边吃完么?!”   “我喝茶,小红你要酒么?”   “……我们并没有那么熟。”小红冷漠而疏远。   宫九已经适应对方针对性极强的不近人情了:“事情解决了?”   无情翻看菜单的手顿了顿,抬眼看来。   既然他坐在这里,那就是可以听。应容许点点头:“解决了,这不,我们来索要报酬。”   “报酬?”宫九疑惑:“哪来的报酬?我们不是在合作搞事么?”   “从你搜刮走我的药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纯粹的搞事关系了。”应容许把一张白条拍在桌子上,角落还有宫九按下的手印:“看见没,物证就在这里!你要是敢耍赖,信不信大师兄把你抓进去!”   堂堂九公子当然不会耍赖,他只是记性不太好……至少他是这样觉得的。   要从宫九兜里掏真金白银比掏稀奇古怪的稀有物品要难得多,但要他帮忙出人手找地方安置人就没那么难了,应容许将幸存者的状态简略叙述一遍,询问式的看向无情。   “如果大师兄还有更好的办法的话……”   无情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微微摇首:“你的办法已经很好,蝙蝠岛的事,的确不适合我们来插手。”   将数据扩大到全国,每年失踪的人有那么多,很难将这些救出来的人一一对应地送回家乡,里面大多数人在日复一日的黑暗中精神早就崩溃无数次,对“家”具体所在也都模糊不清,他们在来到蝙蝠岛之前便是身如浮萍之人,消失溅不起半点水花,也难以找到容身之所。   让朝廷拨款救助这种想法想起来轻松,但事实上不是那么好操作的,世上贫苦受难的人太多,若是挨个救过来,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中饱贪官污吏的私囊,得不到半点效用。   “只是给他们找住处和教导生存能力的先生?这简单,回头弄个村子把他们塞进去不就得了。”宫九道:“至于蝙蝠岛那些人……麻烦,不然都杀了吧。”   应容许忍不住看了无情一眼,对方八风不动,长睫微垂遮挡住眼神情绪,跟没听见旁边人法外狂徒的言论似的。   “杀不杀的都随你,就是里面那个蝙蝠公子,记得给他加点料。”应容许横掌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我这还缺个药人,回头有什么药想试一试的时候就给你寄过去。”   “多寄两瓶,说不定我能用上呢。”宫九笑眯眯道:“你之前的药还挺好用的,还有么?再给我拿一些来。”   应容许怀疑这人白嫖成性,这什么拿来主义。   一点红却没错过无情抽动一瞬的唇角:“那些药,他用在哪了?”   “唔……”无情遮住唇角,神色古怪道:“这还要从我们为何一同行动说起了。”   南王反叛之事经过漫长的暗中调查和取证,证据确凿,前段时间无情奉命带人捉拿,除他以外,宫九也接了个任务。   起因是南王欲拉叶孤城入伙,不知道他给出了什么条件,后者似乎也有些意动,两方逐渐有了往来,而叶孤城不仅仅是白云城主,他还是个强大的剑客,武力值上就能让人掂量掂量。   地理因素和历史遗留性问题让飞仙岛变得并不适合攻打,小皇帝和诸葛神侯以及信得过的心腹开了好几次小会,决定把过年被叫回去一起团圆的宫九打包过去敲打敲打。   也省得对方天天惦记着去偷他私库玩。   应容许沉默:“反叛大事……是能和我说的?”   “这类消息瞒不住,也不会瞒,南王被捕之事也可用来震山敲虎。”无情淡然道。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应容许指着宫九:“他确定是过来敲打叶孤城,而不是恶心叶孤城么?”   无情露出无情绪的微笑:“所以现在我也在这里。”   以防宫九抽疯——其定义不局限于他的毛病——把事实上还没决定入伙南王的叶孤城气得提着剑去帮南王脱困,正式举起叛旗。   一点红致以同情的目光:“辛苦了。”   无情一笑,端得风轻云淡。   大捕头嘛,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不辛苦,但看上去命比较苦。——应容许默默配以旁白。 第100章 我们需要一个组合名   出一趟海回来发现错过了一项大事件, 应容许还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他是那种除非刀架在脖子上不然绝对不会掺和进这类事情的类型,但是……就有种大世界意志薛定谔的良心复苏的感动在,以及怀疑今日放他一马会不会在未来以更恶意的事件拖他进去。   顺带一提, 经无情透露,宫九坑去的那些药物基本全都丢进了南王府, 上至南王及世子、下达后院的宠物狗,全都中了一遍招, 症状包括但不限于胡言乱语、手舞足蹈、肤色变青、口吐白沫……把无情带来的人手吓得够呛, 不知道该先找大夫还是该抓人。   而惨剧的发生只源自于南王世子执意出门后撞见迷路的宫九,前者是相当正宗的那派草包纨绔类型,嘴欠口嗨了几句后者看上去智商不怎么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要不是无情明确拦住不让他切人, 南王世子绝对活不到上囚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宫九报复从早到晚。   他不仅要报复,还要在对方一脉消消乐的时候在旁边嗦面条以示嘲讽。   “那你们这是已经从叶城主那里出来了,还是准备去?”   “叶孤城还挺识相的。”宫九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米:“应该是刚察觉到南王那边出了事就做好准备了, 我怀疑六扇门调查南王的时候就漏了风声, 他才一直拖着没答应——你们的保密措施不怎么样啊。”   无情无视他的言语挑衅:“今日便归, 应公子可要与我们一同走?”   “唔……”应容许瞧了眼一点红:“你觉得呢?”   一点红道:“常闻叶城主盛名, 不知能否试一试他的剑。”   应容许转向无情:“咳, 大师兄, 你看我们小红都这么说了, 不知道能不能……引荐一下?”   应容许也很想看看叶孤城真人。   即便以前并不看武侠小说和电视剧,有些家喻户晓的名梗名人应容许也是知道的, 比如反派大半是朋友的陆小凤、比如欲练此功必先自宫、比如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武侠小说里知名度最广的两大剑客兼宿敌,前者他都见过了, 怎么能少掉后者?   来都来了,当然要见识一下飞仙岛的特产才不虚此行啊。   被当做打卡点的叶城主对此一无所知,在见到去而复返的人时,冷气飕飕往外冒:“不知二位还有何事。”   说是“二位”,那带着森寒冷气的眼睛就盯着宫九一个,跟把“你怎么还不滚”刻在脸上似的明显。   一点红和无情去表明来意时,应容许就和宫九在那边小声蛐蛐:“你对他做什么了?让我听听。”   看无情那副样子也不像是宫九犯毛病了才对。   宫九一点都没有在人家地盘里的觉悟,托腮用正常音量道:“没做什么啊,就是顺便谈了谈关税的事,谁叫我们有他和南王联系的证据在,稍微让飞仙岛让点利而已。”   叶孤城闭了闭眼,把嘴边的话咽回去,对一点红道:“剑客对招,是追求剑技也是追求心性,今日我心不静,城内亦有要事在身,短期分身乏术。不若改换时间,择日再战。”   “好。”一点红道:“待你心静之时,我们择日而战。”   叶孤城作为白云城主,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由着自己的,别看他表面一副子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该处理的事一样都不会少。   真正高冷且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可做不到把原本群狼环伺的飞仙岛发展至如今安居乐业的模样,也不会有吊着南王直到对方倒台、最后还只付出了些退让的关税便彻底抽身的心计。   屁股决定脑袋,他要是一点心计都没有,白云城早就查无此城了。论心眼,一个叶孤城能吊打五个西门吹雪。   也是因为他是白云城主,才会受制南王无法直接掀桌,个人强大又如何?叶孤城可不是孤家寡人,飞仙岛上下老小都能成为威胁他的筹码。   如果南王真的造反,叶孤城就是不想跟也得跟,造反成功,他这个被半路拉进来的要被鸟尽弓藏,必死无疑。造反失败,叶孤城更是活不了。   想通这一点,应容许难免唏嘘。   肩负责任的时候,个人的意志就并不重要了,哪怕折剑断骨,叶孤城也得保他一岛的子民。   还好事情没有走到那一步,不然就太可惜了。   临走前,应容许看了几眼叶孤城,打算在飞仙岛逛一逛感受一下人文环境,没有和无情等人一同回去。   不过他倒是和宫九分好了赃——蝙蝠岛的战利品中珠宝黄金归宫九,药材矿材归应容许,宫九还有些意外——听上去怎么都像是他更占便宜。   但等宫九抽出时间去看战利品时,整个人都陷入沉思。   “不是说蝙蝠岛还有不少秘籍么?你们没搬出来?”   虽然那些秘籍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但……东西呢?   看管的手下茫然又无措,战战兢兢道:“公子,我、我们都搬出来了,就在那边……”   墙角的一排箱子空空如也,肚子里的东西不翼而飞。   “除了应公子外没人再进来过,可应公子他出去时,也没有拿秘籍啊。”   宫九若有所思:“那瞎子在哪?”   宫九直觉,这或许和应容许的秘密有关。   他们带回来的瞎子太多了,手下反应了一下,连忙带着自家老大到了蝙蝠公子的房,后者悄无声息躺在床上,要不是胸膛有所起伏,就跟死了似的。   一盆冷水下去,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盆冷水下去,对方的手指头动了动。   等到地上满是水渍,蝙蝠公子都没醒过来。   或者说,他一直在醒着——意识是清醒的,却怎么也掌控不了身体,就像在做一个清醒梦。   “真可怜啊。”宫九示意手下停手:“看不出来,应容许咬人的时候还够疼的。”   原本他以为应容许挺难回来的呢……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完成合作,看上去还没受什么伤。   算了。因为狐朋狗友见到自己跑的比兔子还快,还一副嫌弃样子让他不爽,于是把人打包去蝙蝠岛搞面前这个他更看不顺眼的人等着他们两败俱伤的九公子歪了歪头,决定把应容许等级提高一档。   放在了能合作最好还是合作的“朋友”名单里。   不过下次再有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坑对方,当然,还是不会让对方有机会知道真相。   宫九一笑,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蝙蝠公子:“他没用了,杀了。”   应容许又没明说他需要的药人是谁,宫九下命令干脆利落,嘴角甚至还带着笑。   况且他看得出来,对方大概率是没过气才会那么说,要是真的想拿人当药人,又何必留在他这里?带回去试药才能更准确记录效果吧。   九公子看似愚笨,却最为聪颖,他总能看穿别人的内心。   另一边,应容许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风寒?”   “应该是有人在想我……不是说一想二骂三念叨么。”   应容许揉了揉鼻尖:“这儿的珍珠质量真好,不愧是海岛……多买点回去吧。”   珍珠功效众多,除了制作首饰外,还可研磨成颜料或是入药,飞仙岛的珍珠质量上乘,原产地直销的价钱也很美丽,可想而知出到中原的价格得翻到什么地步。   啧,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啊。   一点红问道:“既然想要药人,为何不把蝙蝠公子带回去?”   用药记录和实验当然是自己看着才能准确记录一切变量,他知道这一点,因此也不太理解应容许的做法。   若是说不忍心……一点红不太赞同,做了就是做了,在不在眼前都不能抹去事实,对方也不是会逃避这一点的人吧。   “因为没想好要不要用啊。”应容许挑着珍珠嘟囔:“虽然当时下了决定,但毕竟是一时上头,头脑不冷静意气用事而已,放到宫九那里我看不见人,脑袋就会慢慢降温……到时候要是还决定要用的话,再让宫九送回来嘛。”   左右他那么对宫九说了,对方应该还会留蝙蝠公子一条命在,有时间让他慢慢考虑。   完全不清楚蝙蝠公子此时已经被喂鱼了的应容许想法很丰满。   一点红用阐述事实的口吻说道:“他大概会在宫九那里住一辈子了。”   “谁知道呢。”   就算在宫九那住一辈子,他也别想和搞事精达成什么共识。应容许在气头上的时候下手没轻没重,给对方塞的药也不是简单的昏睡类,而是往把人弄成植物人的方向使劲的。   没有他的解药,宫九就算想从蝙蝠公子那里得到什么秘密也不过是徒劳。   不是应容许不相信宫九,实在是宫九这个人就不像是能老老实实不背刺他的类型。   都狐朋狗友了,还能互相指望什么呢。   应容许想了想,愉快地做下决定:“等回头给他打造鞭子的时候,在上面先抹一层痒痒粉好了,保准让他未来几年都记忆犹新。”   这种程度的恶作剧,完全可以当作远距离加深友情的手段。   一点红看看逐渐变得不搞事浑身不舒服的应容许,提议:“过后要去继续游历么?”   应容许还挺心动的:“嗯?也好,还有好多地方没逛过看过风景呢。”   仔细想想,仗剑天涯的游医剑客二人组……是挺浪漫的啊。   流动npc似的,感觉会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事。   “正好叶城主事情太多,估计要好久才能忙过来……回头给他一个地址,让他忙完就寄信去花满楼那里好了,他基本都会在百花楼的。”   全然忘记以前的梦想是找个地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混吃等死的青年愈发心动,就差不稳重地在街上爆发欢呼:“那白云城就当作是第一站好了,等逛完这里,我们再回去清点宫九送来的分红,送完礼物就出门避风头!”   “到时候我们该有个组合名号吧?叫什么?黑白双煞?啊我好像没几件白衣……可是双黑会不会侵权啊……红黑也不太对,像是要搞对抗一样,还有种死敌私下对食的不伦感。”   对方许久不答,应容许不满道:“小红,小红你说句话啊小红!”   青年满眼皆是他,轻语应道:“依你的想法便好。”   应容许耳根子莫名一热,笑眯眯地去拽他垂下的发尾:“真的?那就叫霹雳无敌闪光宇宙火箭队……”   “……换一个。”   “说好了都听我的呢?!那就叫阿姆斯特朗螺旋喷气式……”   “它……太长了。”   热情熄灭的应容许:“那你倒是一起想啊!”   一点红露出笑容:“想不出来。”   应容许:“……”   他怀疑对方是故意在这时候展现人机属性的,虽然他没证据。   不过还有时间让他们慢慢想,也不必着急就是了。 第101章 紫禁之巅【一】   月圆之夜, 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在另一个世界脍炙人口的一句话, 描述的正是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在皇宫之上月下决斗的场面。   只不过在原本的世界线应当是出于阴谋的一场决战,在融合得成分过于复杂的世界中, 来龙去脉也变得不那么遗憾起来。   叶孤城刚结束所有压在身上的工作就难得任性一次跑到中原来了,为的正是和一点红的约战, 为此, 他还提前按礼仪寄帖过去表明拜访,但等到了地方后,来接待他的花满楼却遗憾表示那两个人暂时还没有回来。   似乎是在外追查着一个很能跑的采花大盗, 因为对方太能躲, 前段时间刚来了信件把从楚留香那逛了一圈回来的陆小凤抓去一起帮忙,誓要打断对方三条狗腿的样子。   另一边,西门吹雪在宫九那里受到精神冲击后, 经过反思痛定思痛, 觉得自己要成为合格的剑客, 心理素质也是需要磨炼的一环, 不应该因为一次的冲击就放弃一点红这样的对手, 在焚香沐浴千里追杀了一个劫财害命的盗匪后, 认为单独练剑已经无法进步的西门吹雪决定再来找一点红一趟一起切磋寻求突破。   就这样, 这两个剑客如同命运一般相遇了。   早就想领教天外飞仙的西门吹雪蠢蠢欲动,而叶孤城么……好不容易把压在头上的各种文件事务解决完来一趟中原, 虽然一点红丢了, 但遇见同道人的西门吹雪也是意外之喜。   剑客之间的感应, 让他们两个一眼万年似的,一拍即合决定约战, 并且因为他们是在百花楼下相遇的,周围人不少,消息很快就被传了出去。   而世界上耳目最为灵通的存在,自然要非皇帝莫属了。   向往江湖但困于朝堂的小皇帝当即眼前一亮,找来诸葛神侯:“朕听闻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准备约战?真的么?他们要在哪里打?”   诸葛神侯:“……”坏了,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他耳朵里去了。   对于这个热爱听江湖事、且屡次跟司空摘星易容跑出去玩的皇帝,诸葛神侯有些心累。   小皇帝对叶孤城一直挺好奇的,南王刚被抓的时候,还设想过要是让他们的计划进行下去自己是不是能看到叶孤城本人的场景——虽然他只是单纯口嗨,但还是把其他人吓得不轻。   要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见到叶孤城,八成可能性就是他的脑袋快搬家、屁股也再也坐不到龙椅了。   总之,小皇帝这时候提起这件事,诸葛神侯一下子就能冒出无数不好的预感。   “听说具体还未定下。”诸葛神侯斟酌道:“不过也会在江南一带,陛下若感兴趣,不如臣遣一口才好的观看过后讲与……”   “正好还没定下!”小皇帝打断他,话就听了前半句,一拍桌子:“既然没找到地方,那就让朕给他们找好了,就来这紫禁之巅如何!”   诸葛神侯:?   是他老了耳朵不好使了么,紫什么巅?   小皇帝一点都没感受到太傅的怀疑人生,美滋滋地就准备下旨把那两人弄过来——马上就要中秋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溜不出去看热闹,他就不了山,那就把山搬过来就他好了!   不止诸葛神侯怀疑人生,其他臣子听闻他要把决斗现场搬来皇宫之后都是两眼一黑。   被剪除许多党羽、无法在朝堂只手遮天只好退回安全线的蔡京额角都跳了跳,不敢相信这么离谱的想法是这个羽翼愈发丰满的小皇帝说出来的。   但朝堂上再吵得如同菜市场,也没能阻止小皇帝的一意孤行,在他得到消息说西门吹雪二人准备将时间定为月圆之夜时,就干脆让人拟旨传过去了。   至于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那边……前者觉得在哪都无所谓,皇宫的话肯定比他们自己找的所谓清净地方更清静,围观的人更少。后者倒是心情很复杂。   他的复杂也不难理解——虽然没有真的参与造反,但小皇帝就这么把他召进去真的好么?   因为两大剑客比武的事情闹得不小,肯定会有不少江湖人想要围观,秉持着与民同乐的心态,且为避免那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擅闯皇宫造成麻烦,经过漫长的朝臣扯皮,在御林军的防卫下,皇宫会派出一部分信物,江湖人可手持信物进入皇宫观看比武。   派出去的信物不多,皆由顾惜朝负责挑选人选。   这件堪称匪夷所思的事就定下来了。   很快,那段脍炙人口的顺口溜就传遍大江南北,传入了暴打完采花贼狗头的三人耳朵里。   一点红迟疑:“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在哪比剑?”   “紫禁之巅。”   应容许茫然:“哪个紫禁之巅?下雨天互相斗舞然后旁边站着个姑娘大喊【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啦】那种么?”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绝对和现状没有半点关系……我现在是越来越不懂你的想法了。”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紫禁之巅啊!就是那个京城的紫禁!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凑到一块去的啊?还闹到皇城去了么?!”   混江湖的都对朝廷避之不及,不太想和他们打交道,四大名捕那类除外——毕竟他们也算半个江湖人,大多绿林好汉都挺敬重他们的。   不论如何,闹到皇宫去决斗也太匪夷所思了。   除此之外,陆小凤不由得担心好友。   叶孤城剑法锋芒凌锐,西门吹雪也不遑多让,这两个人决斗的场面……   很让人担心他们会就地没一个。   而且……真的打到那一步的话,西门吹雪八成会是没的那一个。   应容许看不出来这点,一点红却看得分明。   “西门锋芒太过,从剑气来看,不如叶城主融会贯通,况且据我所知,他的无情道尚未圆满。”   陆小凤按住太阳穴:“连你都这么说么……”   他更担心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热闹都不容错过。”应容许比出拇指:“我们一起去京城吧!没关系,有我在的话,绝对能让他们两个平安从皇城出来的!”   一瓶大红下去残血血牛都能断尾再续,更何况两个剑系脆皮!   除他们以外,楚留香和过去找他喝酒的胡铁花也动身去往京城,不过他们两个是拿到信物被邀请了的。   也不知道负责派发的顾惜朝是有意还是无意,除了将特殊的黑绸带信物给了江湖大派一条外,还发一小部分给了实力一般的江湖人,以及有名的侠客。   观看高手对决也会有诸多感悟,一些没有拿到信物的人除非疯球了才去硬闯皇宫或者和大派对上,就只能从那些实力一般的人手上抢信物,为此江湖上还小规模地乱了一阵子——不过倒是没到杀人夺取的地步,顶多就是在茶余饭后增添谈资罢了。   就算僧多肉少,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入场资格的存在,他们也还是纷纷往京城扎堆来凑热闹,人嘛,最大的特点就是好信,万一能在决斗开始之前在城里遇到当事人呢,岂不是就有喝酒吹牛的优先权了。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还不少,但两个当事人一个比一个能藏,在到处都是眼睛的情况下,居然一直都没被找到。   合芳斋后院,两位当事人以一种一点都不像是要进行生死对决的和谐氛围坐在一个院子里,像是冥想一般对着自己的剑。   合芳斋是万梅山庄的产业,西门吹雪在这很正常,问题是,为什么即将和他打生打死的叶孤城也在啊!   陆小凤差点怀疑这些日子的风风雨雨都是一场梦,他到现在都没睡醒:“你们过两天不就要决斗了么?”   西门吹雪睁开眼:“我们从未说过是决斗。”   那看来是外面人云亦云,把事情往严重的方向说了……陆小凤松了口气,露出笑模样:“这样啊,亏得我们还风风火火往这边赶,应容许还说哪怕你们只剩一口气还能吊回来呢哈哈哈——”   他的笑容慢慢减弱。   因为对面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不约而同露出了令人心惊的思索表情。   紧接着,两双眼睛求证似的落在应容许身上。   应容许有种被盯上了的错觉,默默往后挪了一步:“虽然我不说大话,确实能做到,但你们不至于……吧?”   “我尚有责任无法放下,故而无法接受以决战的方式突破剑道。”叶孤城道:“若是应公子有此能力……”   西门吹雪立刻接上:“你我不妨放手一战!”   一点红也跟着点头,很赞同的样子:“生死边缘,剑客才能领悟的更多。”   “既然你已回来,待我与西门比试后择出良日……”   陆小凤:“……”   不是。   怎么了啊就要放手一战了?!他刚才松的气算什么,算他嘴上没门栓随便漏气么?!   而且这一场还没开始打呢,你们三个怎么又约起下一场了啊!   他满心无力地想让应容许打断他们的想法,结果后者笑脸一扬,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既然两位都想在剑道上砥砺前行,我自然也不能拖后腿……放心吧,只要没彻底咽气,我绝对能救回来,你们就放手去做吧!”   陆小凤觉得他被背刺了。   “不过我们这边好像没拿到传说中的入场信物……你们这里有多余的么?”   到处乱跑、行踪诡异不定不容易被找到,也因此没成为受邀人员的应容许伸出手,还指向一点红:“我们两个都没有,至于陆小凤……他好像不是很想看现场的样子,那就……”   “等一下!”陆小凤大声道:“谁说我不想看了?我也要!”   两个白衣剑客对视一眼,沉默。   进京之后,为了不被外人打扰,外来人口就受邀和西门吹雪一起在合芳斋这边静心,将状态保持在最稳定,也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们从呼吸中找到同一种节奏——嗯?信物?那是什么? 第102章 紫禁之巅【二】   虽然不知道信物具体是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当今天子究竟搞出什么奇怪的规则,但作为主角的两个人,想要拿三条信物也很简单。   距离月圆之夜还有时间, 那边两个人的战意明显更强更迫不及待了,陆小凤基于对西门选择的尊重和对应容许能力的认可, 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事实上就算没有应容许这个兜底的,他也不会再多说了, 顶多会私下里抓狂疯狂搜寻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要是想不到的话……也没什么办法, 他大概会悲伤又理解地将最后结果见证到最后一刻。   不过现在有了个兜底的,陆小凤也放心不少,京城最近江湖意义上的热闹得很, 又是开赌盘又是有不少人聚集的, 陆小凤在合芳斋待不住,跑出去凑热闹了。   出去没一会儿,又风风火火跑回来:“忘了之前抓采花贼的花红在你这里……我要去押注西门!”   “诶?”应容许一愣:“什么押注?”   “赌庄开设的赌局……西门的赔率比我想象中高啊。”陆小凤严肃道:“我当然要支持一下他了。”   采花贼的悬赏花红不少, 陆小凤因为在一起赶路没有用钱的地方, 自己那份也全都放在了应容许那里。   应容许想了想, 把全部银票拿出来拍给陆小凤:“嗯, 那我和小红的那份就押给叶城主好了, 他比较看好叶孤城来着。”   “……我还以为你们会和西门关系更好。”   “你想多了。”应容许平静叙述事实:“我和西门是绝对合不来的那种, 当朋友也很难, 要么是我把他逼疯,要么他忍无可忍把我戳死。”   思及对方比自己还跳脱的性子以及话痨程度, 陆小凤发现还真是这样。   至于一点红……他大概觉得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是一样的, 亦敌亦友, 不会有什么先来后到的亲疏之分。   陆小凤只好带着钱去押注,因为一个人不能押两边, 还要临时找信得过的去帮忙押叶孤城。   而应容许则是无所事事之下,带着白嫖来的糕点和临时买的酒水跑到了神侯府。   毕竟都到京城了,不去探望一下“师兄弟”也说不太过去。   最近没有什么能够惊动四大名捕的大案,再加上最为轰动的大事件就是紫禁之巅的比斗,四个人肯定要作为防卫手段坐镇京城震慑五湖四海前来的江湖人,是以很难得的能看到四人齐聚的场面。   应容许还从追命这里听到了更详细的八卦。   “是皇上想要看热闹才把地点搬过来的啊……”应容许感叹:“好清奇的思路。”   追命叹气,又不好抱怨难得休息时间中剧增的工作量。   虽然他们私底下有怀疑皇帝是这些年跟各路牛鬼蛇神斗法逼得太狠,如今触底反弹才格外叛逆就是了。   颇有一种“朕想看,朕得到,现在没有人能再桎梏朕”的扬眉吐气之感。   好在小皇帝也不是一定要任性到底,保持在了臣子们能吵出一个控制得住的解决办法的范围内,而且很开明是个明君,偶尔任性一下臣子也就捏着鼻子包容了。   这么和谐的朝堂大概只能在这个武侠小说大杂烩里看到了……而且还是这两年才能看见,毕竟蔡京一党被打压的老实了。   应容许对朝堂二三事不太感兴趣,他更好奇别的:“那你们这段时间有加班费么?”   追命花了点时间理解对方的意思,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姑且……算有吧。”   这句话就很灵性。   应容许同情地拍了拍怨种公务员的肩,然后就看到了更怨种的铁手急匆匆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无情的剑童。   追命的眼看透一切:“又是哪里打起来了吧,江湖人聚集太多,这种事总不会少。”   应容许从他透彻的眼里清晰看到了被累赘工作压迫出来的淡淡死气,连说话语气都不太像他自己了,透着一股子刻板的官方味道。   瞧瞧孩子都被逼成什么样了。应容许心疼地意念呼噜一把对方的脑袋,递过去一壶酒:“喏,慰问品。”   追命顿时精神了:“闻着不错嘛哈哈哈!”   应容许更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了。   好在除了追命外,其他三人,包括出去收拾了一趟不老实的家伙的铁手都还是一副正常模样,倒是无情在听应容许说他会作为医疗后勤保障决斗二人的生命安全时,稍稍理解了一下对方的意思后,露出了一点点奇怪的表情。   欲言又止的。   “既然要保证能及时用药……那你要站的很近吧。”   “也不用太近,毕竟我轻功还不错。”应容许迟疑问道:“怎么了?”   无情抵了抵唇,好心提醒:“不出意外的话,月圆之夜……世子殿下也会在。”   “皇亲国戚和我有什么关系……”应容许卡了一下壳,凝重起来:“呃,哪个世子殿下?”   “我想,你所熟识的应该只有一位。”   “……”看来他回去之后要补充些防身的药了……啧,宫九怎么阴魂不散的。   不就是在送他的鞭子上加了痒痒粉么?至于这么记恨么!   明明对方也在给他提供的药材里面做过手脚让他炸了一批炉,头发都差点没洗出来,还在他去信质问的时候表示是小小的恶作剧——顺带一提,两件事情几乎是前后脚,应容许刚炸了炉对方就接到了青鸟牌快递,然后估计是迫不及待地试了一下新道具。   总而言之,即使许久不见,应容许还一直在移动,他们两个也在靠着互相迫害联络损友情。见不到面都这样了,难以想象过后见到面会成什么样子。   不过这还不是现在需要关心的问题,诸葛神侯那边处理完事情后,还来见了见这位和他四位弟子打成一片、甚至跟着追命的称呼私底下连师兄弟都叫上了的、虚假的第五位弟子。   面对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应容许眼观鼻鼻观心,对方问什么他答什么,客套的关心话在照单全收的同时还会反过去嘴甜关心几句,令四位捕头连连侧目。   追命抬头看看大太阳,凝重和铁手说小话:“青天白日的,他就被鬼上身了?”   冷血若有所思:“这就是人的两面性么……”   诸葛神侯还蛮开心的。   他的四个弟子基本都是亲近有余活泼不足的类型,唯一一个性子洒脱不羁的追命还是老大不小才入门的,那个岁数也不会跟他说什么小辈式的好话,应容许虽然话痨,但除了对特定人群外聊起来并不会惹人生厌,而且说的话也很有意思,一套一套的。   最重要的是,对方这两年也基本混成六扇门编外人员了,在外面游历的时候遇见做坏事的都会统一打一顿抓到官府,不怎么搞以武犯禁那套,诸葛神侯对他还是挺有好感的。   聊到后来,诸葛神侯愉悦地笑了起来:“不必叫我神侯了!既然你都叫无情他们一声师兄,那便一道叫我世叔便好。”   应容许:“……嗯,好的世叔!”   他暗暗盯了追命一眼——他都是私底下口嗨才会叫他们师兄师弟的,诸葛神侯能知道他套近乎口嗨的事,不用想都知道是追命说给对方的。   口嗨的时候也就算了,被知道后,总有种自己在厚着脸皮想强硬挤进这个家的社死感。   但介于他的脸皮一向很厚,当然也不会拒绝这么大的一个靠山在,虽然九成时间不会用上就是了。   剩下那一成用得上的是和宫九的互相迫害时间。   在应容许逐渐和神侯府上下混熟的时候,楚留香和胡铁花携带着特制的黑色绸带踏进了京城,还意外的和正在跟一位陌生姑娘相谈甚欢的陆小凤遇到了。   时间向着预定好的时候稳步推进,受邀之人与不请自来的人陆续到齐,随着满月将至,人们也愈发兴奋激动。   随着愈发热烈的气氛,月圆之夜到了。   进入皇宫前缴械是必要环节,还需要核对绸带,有好几个试图浑水摸鱼的就这么被揪出来了,应容许排着队,觉得有种前世去参观景点检票的既视感。   不过在前世想要进皇宫还是挺简单的,几十块钱也不贵,整个皇城随便看,在这边就不太一样了,到处都有严阵以待目光锐利的守卫,有什么异动都会被当场拿下。   满是人挤人游客的宫城,和货真价实在封建王朝阶段的宫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少了沧海桑田沉淀的历史感,却不减巍峨与庄严……或者说更浓重了。   毕竟没有人挤人的游客。——这一点需要再次强调。   能进来这里的基本都是有名的江湖人,江湖人和朝廷算是互相看不上的,自然也不会那么守规矩,虽然不会出现闹事的情况,但也有不少都在打量周围。   陆小凤看着前面房顶,啧啧道:“这些全都是琉璃瓦啊。”   “是啊,好像有专人在保养,踩上去可滑了。”后面突然上前一个人走到他们旁边砸吧嘴:“轻功不好的人都很难停住脚,容易摔下去。”   能用这种语气过来毫无违和感融入进他们的“陌生人”,也就司空摘星了。   也不知道他是自己溜进来的还是从哪个倒霉蛋手里偷的缎带,反正宫墙早就拦不住他了,也没差。   “那到时候会挺丢人的啊……”应容许摸摸下巴:“你说朝廷的人会不会专门在上面再打一层油增加难度啊?坑几个人看笑话什么的。”   胡铁花瞪眼:“不能吧?都已经让咱们进来了,还搞这种小动作?”   “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应容许笑道:“你不感觉那种场面很有趣么?”   胡铁花完全感觉不出来乐子人对有趣的定义。 第103章 紫禁之巅【三】   让楚留香他们说的话, 应容许的乌鸦嘴功力相当于一点红、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三个人在剑术上的造诣加起来那么高。   胡铁花跳到房顶上一个不稳差点倒栽葱下去、还是楚留香眼疾手快拉了一把的时候,这人还在那里说着:“看吧!不要小瞧人想要看别人倒霉的阴暗心理啊!”   得亏不止胡铁花一个人中招,大家也都在踉跄中稳住了没人掉下去, 不然花蝴蝶这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搁。   胡铁花满脑门官司:“这这这,怎么还真涂油了?!”   应容许嘟嘟囔囔:“这才哪到哪, 换做我出主意,哪能光在上面涂油, 还要再涂些胶才是, 要么丢鞋,要么丢脸,上面下面总要留下一个。”   朝廷看不上的江湖草莽一股脑扎进皇宫、还要踩在屋顶上当观众, 稍稍代入一下, 应容许觉得涂点强效胶也在情理之中嘛。   胡铁花:“……”   周围听到的所有人:“……”   众人表面上嗤之以鼻,一副子“呵就算真有又如何,我绝对不会出糗”的样子, 一边悄悄挪动自己的鞋子, 唯恐被粘在琉璃瓦上——他们进来的时候可是被拐弯抹角警告了不准破坏任何东西的, 万一真被粘上了, 也不能强行把琉璃瓦打碎, 不然要他们命不至于, 但鬼知道那帮子贪官能坑他们多少银子。   一时间, 光滑的房顶上此起彼伏响起“咯哒咯哒”的抬脚踩踏声,衬上满月薄纱般的辉光, 宛若月圆之夜才会出没的妖怪在嚼手指头。   应容许:“啊, 我就随便一说而已, 你们不会真信了吧?怎么可能嘛哈哈哈哈,不会有这么阴暗的人会想出这种主意吧!”   嚼手指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怒目而视——你不就是会想出这种主意的心思阴暗的人么!   一个站在另一边看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的暴脾气愤怒道:“到底是哪个黄口小儿在信口雌黄!”   楚留香叹了口气,刚想和稀泥,就听应容许扬声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是也。”   陆小凤:?   你是陆小凤,那我是谁?!   司空摘星永远不会错过落井下石砸小鸡的机会:“没错!这可是陆小凤陆大爷……噫!”   他躲过陆小凤的肘击,在光滑的瓦面上如履平地跑到一点红身后。   后者早就被迫习惯世间的嘈杂了,毕竟最能制造纷乱噪音的每天早上起床都能看见,淡定按住乱晃身子的司空摘星,视线仍放在前面最高的房顶上:“时间要到了。”   话音刚落,两道挺拔的白影从死角跃上屋脊两端,月下白衣相对,衣角微扬。   应容许不动声色挪了一下角度,把一点红框进去之后,很想掏笛子给他们吹一段月下三兄贵的bgm。   可惜他虽然算半个乐子人,却也做不到成为能无视气氛的终极KY,想法只不过一闪而过,他就又重新挪回了能将比试现场尽收眼底的角度。   从下到上看,这个角度那两人就像是被月亮框住一样,很有恢宏史诗感,而能够惊动皇帝给他们专门弄到紫禁之巅对决的决战,也注定会流传千古。   冷白的月光照亮两个清冷的剑客,和他们手中的长剑。   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此刻没有人说话,因为主角就是屋脊上的两个惊才绝艳的剑客,除他们之外,似乎不论这庄严场地、皎洁圆月、万众瞩目,都是他们的陪衬而已。   不过也只是似乎。   西门吹雪开口了:“今夜便是月圆之夜。”   叶孤城道:“是。”   “我自七岁习剑,七年有成,天下虽大,习剑者亦众多,虽非未遇敌手,亦难寻同路之人。”   这个世界的高手有很多,习剑之人更是如过江之鲫,基数大了,总会有资质超绝的存在。   但真正能让西门吹雪放在同一水平位上的,恐怕只有眼前的叶孤城,和那边屋脊上气势隐隐与他们相对的一点红。   同样用剑的冷血身在六扇门,所用的剑从根本上便和他们有所差异,因为他们是为自己的剑而出剑,冷血却在潜移默化之下,除了为自己的剑外,还要为天下人而拔剑。   冷血的命不是他自己的命,虽然他是用拼命招式的行家,每一剑都好像不是对方死就是他死一样,但易地而处,对方许是不会接下这类约战的。   叶孤城的目光灼热,是对剑的灼热,也是对有理解自己、让高不胜寒之地有了向更高处前进的阶梯的存在的灼热。   “除了彼此之外,我们仍有对手。”   “是。除了彼此之外,我们仍有对手。”西门吹雪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因为他的杀气与剑意都在恐怖地升腾着,模糊了他的面容,只有剑越来越真实。   而对面也是一样。   在他们报上自己剑的规格时,另一边,在全员屏住呼吸暗自兴奋却寂静无声的观众堆里,应容许还在兀自遗憾为什么没有录像功能。   名场面啊……   不过……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目不转睛的一点红,趁着那边开场白还没结束,悄声问道:“一会儿我可以把他们都治好,手痒的话,皇上应该也不会介意你们加个钟。”   九五之尊当然不会和他们这群江湖人挤在屋脊上,而是在另一边楼阁的赏景台上面,相当于至尊VIP席位,应容许在刚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不过一眼之后,他就草草收回了视线。   怕自己看到宫九,又怕自己看不到宫九——看不到的话更糟心,指不定在哪准备阴自己一手呢。   一点红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今夜是他们的约战,我们的约战尚不是时候。”   这一战定然会有所突破,一想到这里,一点红更加期待了。   终于,圆月下的两位剑客动了。   他们同时出了剑,即便他们离得还很远,剑却已经刺出,动作不快,剑却开始不断快速变动,那些细微的变动在不通剑招的人看来,就像是提不住沉重长剑的颤抖一般,但他们怎么会是承受不住剑的重量的人?   像是很多题材中描述的那样,身不动、剑未交,招式却已经互相在脑海中演练对撞了无数次,表面上看并不激烈,但眼下未必不比漫天剑影更加凶险。   看得懂的人——例如陆小凤、楚留香、各类江湖人、还有暗处的隶属朝廷的高手们,掌心已经沁出了汗水。   而看得半懂不懂的人——此处特指应容许,他是能看出他们在做什么,但根本无法在那些剑势变换上从心里演练出招式后续会如何走向,脑袋里已经开始跑马到“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   他有什么办法啊!他只是个生活玩家而已啊!看这种高端对决和山猪吃细糠,猪八戒吞人参果有什么区别啊!   他对剑势最大的理解,就是敌人哪一招刺过来自己能躲开、哪一招刺过来自己要连滚带爬上蹿下跳的躲开。   但这种紧张时刻,其他人都在全神贯注的,应容许也不好出声让谁给他当个场外讲解,只能聚集精神努力靠自己去脑补……然后差点被眼花缭乱的变化击沉大脑。   沉默片刻后,应容许倔强地注视着那边越发靠近似乎要分出胜负的两人,半罢工的脑袋瓜总算分析出一点有用的——   叶孤城的变换依旧快速灵动有如浮云,但西门吹雪却慢了下来,看似灵活,轨迹却刻板了些。   应容许都能分析出来的结论,当局者迷,西门吹雪尚未看出,但就算他看出来了,也依旧会一往无前,赴往生死。   此刻,他们俨然都忘记了还有个急救人员在,天地间也没有彼此,只有两把剑。   距离近在咫尺,他们不约而同刺出最后一剑。   直到此刻,西门吹雪才发现了自己慢了一步,他的眼睛却更亮了。   因为这是突破的一剑,亦是蜕变的一剑,在生死之际,西门吹雪感受到自己可以去跨越的又一道门槛。   两柄剑皆往胸膛下的心脏而去,而在西门吹雪的剑刺入胸膛之前,他的心脏就会被先一步贯穿,那样的伤势,神仙难救。   陆小凤的心脏也已经不会跳动了一般,或许他的灵犀一指能阻止叶孤城的剑,但他不会去这么做,这是对这场决斗的不尊重。   他像是在目睹自己好友的死亡,那么快的剑,在他眼中又那么慢,明明只是银光一闪,又好像无限拉长。   剑身先后刺破血肉。   天地都安静了下来,月光孤寂,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身影也孤寂,他们的身体由两把剑链接到一起,都是挺直了的,谁都没有倒下。   “是叶孤城赢了。”有人道:“虽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却还是叶孤城赢了。”   世间却少了两个如此强大的剑客……有人唏嘘。   下一秒,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蹿了出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旁边就多了两个人。   “说生死决斗就生死决斗,你们还真的一点都不打假啊?!”应容许把准备好的大还丹一人嘴里塞一个:“把他们搬下去,注意点别动剑!”   轻功好手还稳的楚留香被抓壮丁成为急救人员之一,连忙按照他说的带着人去平坦地面。   天地间又喧嚣起来。   “那是……毒手神医?他不会要救那两个人吧?”   “怎么可能救得回来……”   “也不一定啊,不是说生死人肉白骨么,只要没死透都能拉回来!”   “江湖传言有几个能信的?”   “只有我注意到他的轻功了么——他比楚留香还快一点啊?”   将那边全部动作与声音尽收的小皇帝挑起眉,看向宫九:“真能救回来?”   “能吧。”被拉回皇宫过节,旁边还坐着个爹的宫九兴致缺缺的抛着葡萄吃:“那家伙的底牌挺多的,不是说没有取错的外号么。”   应容许宁可他们取错外号——也不知道这破外号是什么时候流传出去的,等他从山沟沟里出来后都已经叫开了,中二得他从头麻到脚。   紧张刺激的救人途中听到那破外号,应容许差点一个手抖彻底送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驾鹤西去。   好在最后还是稳住了,撸起袖子先以银针止血、再上各类药物缝缝补补,以他现在的经验,即便不用看头顶图标都知道该怎么救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忽略掉他额上汗珠,说不定还会有人觉得救两个生死边缘的人很轻松呢。   应容许却只想骂娘:“虽然我是说过留一口气在我就能救回来……但你们也太实诚了吧!”   大还丹啊!两颗大还丹下去还只能堪堪把他们吊回来,开什么玩笑,这东西在游戏里什么作用,原地满状态复活啊!   二次元转三次元的效果偏差也太让人想飙泪了。   不过在其他人看来,那就是神了。   因为肉眼可见的,地上两个人已经不再血流如注,呼吸也趋近平稳了。 第104章 紫禁之巅【四】   速度为王这句话不是扒瞎的, 被吊回来命的时候,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意识还在。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身上的剑被“噗嗤”拔出来,说实话, 痛觉已经快失灵了,感觉不到太大的痛苦, 反倒是自己的剑被随手往后一丢让他们心里比较痛——还好慢了一步的一点红身手矫健及时接住,不然他们都不知道过后要怎么面对把他们救回来却那么对待他们的剑的应容许。   接下来的伤口处理就比较刺激了, 西门吹雪本来就是隐藏的杏林圣手不觉得什么, 叶孤城被三两下撕掉衣服,看着对方穿针引线跟缝棉花娃娃一样上手缝针的动作还有些不自在。   尤其对方一边缝一边在那虚空指指点点。   “那边的把灯光挡住了!看热闹也不能影响光线好么?把地方让出来!要是因为光线手抖把伤口缝成一团的话,小心叶城主过后敲你家门给你一剑!”   叶城主:“……”不, 他不会那么做的。   他心情有些复杂, 又有和对手交手之后的酣畅淋漓,又夹杂着对活下来的感慨,但紧接着发生的事, 让一种莫名羞耻的情绪逐渐蔓延。   天大地大, 救人的大夫最大, 为了防止围观人群给应容许带来困扰, 亲友团们自动自发地游走在周围清场, 这也就算了, 他们嘴里还非得吆喝两句。   “让一让让一让, 距离远一点,小心应神医生气把你们毒倒。”司空摘星懒洋洋的游走着, 那副样子在手里端一个篮子就像是在街头卖艺时求打赏的人。   胡铁花有样学样, 也跟着这么喊。   应容许捏着银针, 觉得自己的名声可能要遭受进一步的败坏。   发现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气息平稳下来——不是断气的毫无呼吸的那种平稳,而是虽然较正常来说过于虚弱却还是在规律呼吸的平稳——陆小凤也松了口气, 觉得这边的光线还是不够好,左右看看,跳到屋檐上取了一盏灯笼下来。   应容许百忙之中递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还是你比较有眼色。”   “虽然谢谢你的夸奖,但你好好看手底下啊!别缝歪了!”陆小凤胆战心惊的。   楚留香倒是很担心:“缝合的话不是很看环境么?这么露天席地的没问题么?”   “应急而已,省得一会儿血从伤口里喷出来。”   ……喷出来?!   楚留香和陆小凤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默默挨近了一点。   等到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情况稍微稳定下来,不会因为挪动不当就挂菜的时候,应容许才抹了一把汗水,抬头向过来查看情况的御林军问道:“附近有没有空的房间?借用一下,顺带借用一盆热水。”   对方没有犹豫,毕竟皇帝也认为能救回来的话没必要在这里看到死人,当下就给他们安排上了。   其他人抬着人进去后,应容许甩了甩满是黏腻血液的手,下意识往周围看了一眼,看到一点红时不禁沉默一瞬。   “……你还把剑鞘给他们找过来了?”   对方提溜着两把入鞘的剑,淡定点头:“人在,剑当然要在。”   应容许:“……我开始思考要不要试着突破一下极限去练习剑术了。”   不过他因为系统限制,没办法弃枪从剑来着……大概是因为这具身体是依托于游戏数据的问题吧,武学系统没有自创模式,没办法学会更多东西。   但学习一些理论是没问题的,回头也好让共同语言多一些。   一点红倒是没想那么多:“你想学的话,我可以给你找靠谱的教习,我的剑法不适合你学。”   “等之后再说吧,我估计最多也就能成为理论上的巨人,实践上的矮子了。”应容许叹了口气,进去房间把其他人统统轰了出去,继续未竟的救治。   和阎王爷抢人的活这两年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这两位还有很强的求生欲望,大多数时候,能被救治回来的濒死者都不一定全是因为医生的医术高超,也有他们自己的意志力在努力。   就像有些人明明是能救回来的,医生的医术也很好,但就是没救回来,归根究底也和一部分人真的不想活下去了有关——当人真的认为死亡才是更能救赎自己的存在时,就没人能强行留住他们了。   好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不属于那种,剑道二字就足够留住他们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但这不是还有好多强者没打败、还有好多好苗子可以等未来交手呢么!   剑痴也有剑痴的好处。   关上门后,闲杂人等也没在外面待多久,都被清退出宫了,不过一点红没动位置。   在发现来清人的御林军没赶他之后,就有人提出了不满:“为什么他能留下?”   御林军看对方两眼,吐出被交代的话语:“他是医者亲属,被特许留下了。”   不满的人:“……?”什么,中原一点红居然和应容许是兄弟么?!   陆小凤:“……嘶。”怎么回事,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都传到皇宫里来了?明明没什么人知道啊!   他还在思考呢,等到出宫回到住处之后,就听楚留香茫然地在旁边问:“他们两个……是亲属关系么?”   胡铁花也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起来不像啊……同父异母、同母异父?我记得一点红以前是个神秘杀手集团的杀手……啊,难道是幼年失散后来重逢的戏码……”   陆小凤:“……等下,应容许没告诉你们么?!”   楚留香和胡铁花二脸茫然:“没啊。”   胡铁花暂且不论,楚留香都好久没和他们见过面了,应容许他们倒是游历的时候有去找过他玩,可惜那时候他和姑娘们也跑出去会朋友游山玩水了,阴差阳错没遇到。   应容许也没到特意给亲友写信出柜的地步,再加上他和一点红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往些根本不存在医疗条件的穷山僻壤里钻,不常往海边跑,仅去一次还错过了……一来二去的也忘记楚留香那边是唯一一批被瞒在鼓里的朋友了。   陆小凤纠结了一下:“他们不是兄弟……总之,这种事还是由他们自己说比较好。你们打算在京城留多久?”   楚留香也没过多纠结:“至少要等消息传回来吧,左右我们两个也没什么事,过后还没拿定去哪里。”   这也几乎是所有聚集到京城的江湖人的选择。   是死是活要不了多久就能出个定论,这些人还等得起,除了想等消息外,这些人也是一夜之间几家欢喜几家愁。   决战结束,赌盘的结果自然也就出来了,押西门吹雪赢的虽然没有对面的那么多,但数量也不少,典型代表陆小凤就赔了个底掉——不过他还是挺开心的。   因为等他让人去把应容许赢的钱取回来时,一并传出来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醒来的好消息。   两个重伤濒死的人,满打满算不到24时辰就醒过来了,一时间吹应容许什么的都有,早就降下去的八卦热度乘着东风也重新泛滥起来。   而这个时候,应容许则在皇宫里,十动然拒进宫成为御医的提议。   “草民用的更多的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比不得宫中御医,何况陛下手下不缺能人巧匠,草民就不献丑了。”应容许一板一眼道:“比起当御医,草民这类江湖草莽,还是更中意自由的山野。”   皇帝还挺遗憾的,不过也没强求:“罢了,既然如此,朕也不会强求。不过……”   “应公子为太平王世子配置的药粉,是否有药方?”他清了清嗓,压低声音:“用了让人形似风寒的那个。”   应容许:“……有,草民这里还有其他效果的,头疼脑热,装病不二之选。”   对方喜怒不形于色,一挥手,照单全收。   虽然听司空摘星的描述、外加要的药方都很有逃课既视感,看上去像个不太靠谱的皇帝类型,但事实上,即便年岁不大,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对方也是很有天子之威的。   想想也是,当年阿芙蓉一案似乎下马了不少官员,要是对方没有手段,如今的国家估计已经开始乌烟瘴气了——上行下效,上面朝堂混乱的话,下面各地属官也不会那么老实。   正因为对方是个明君,应容许该跪就跪,没有半点含糊,也没有传说中现代人对皇帝下跪的排斥——入乡随俗,膝弯绑钢板也要分时候的嘛。   他表明无意进宫,皇帝心中虽可惜,嘴上还是夸赞了几句——他也是听说过应容许到处治病救人的事的,并报以了赞赏态度,之后就让人走了。   “对了。”他想起什么来,平静道:“朕记得你与司空摘星交情甚笃?过后告诉他,把东西趁早还来,朕就不跟他计较了。”   “……是。”   应容许表面上保持平静,离开找看护着可以换地方修养的两位剑客的一点红去了。   在上了特意来送他们的马车后,应容许的平静顷刻瓦解,瞳孔地震:“司空摘星这是又顺了什么啊?他当皇宫是景点么,走的时候还要带一份伴手礼!”   “现在的问题是……”一点红也有点惊,很快回过神:“司空摘星还会在京城么?”   应容许:“……”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第105章 紫禁之巅【五】   如果说之前的流言八卦是三人成虎、消息传出十条街就变了个味道, 那现在闲人扎堆的京城就是把能搜寻到的老虎都塞进了一座小山丘上,别说出十条街了,十米开外都会有一次改变。   就像是吃进嘴里的是西瓜, 经过主观润色和个人理解后,递出去的却是黄瓜一样, 连品种都不对劲了。   从“听说了么应容许和一点红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到某个耳瘸的多听了一个字变成“听说了么他们是契兄弟”——这个时候是八卦群众距离真相最近的时候了。   紧随其后的, 是闲的蛋疼且热爱个人润色的人们口中不断变化的, 堪比年度大戏的爱恨情仇。   保守估计,要比某两位剑客的剑招变换还要快一倍的那种,离奇程度更是不忍直视。   在京城等消息的人们觉得这一趟简直来得太值了, 劲爆消息一个接一个的, 接下来一年……不,后半辈子都不缺谈资了。   楚留香听到的版本已经从隔壁茶楼的“应容许和一点红年幼失散、从蓬莱仙岛追逐到中原只为万里寻亲”的感人亲情,变成了隔壁桌位“他追他逃-他下毒他毒抗-他锲而不舍他筋疲力竭”的……恐怖故事。   说真的, 故事是有点子惊悚感在里面的, 尤其前者使用的手段还是利用苗疆蛊术一类, 彻底摧毁后者的大脑把人做成类似傀儡的存在, 仿佛是在用此解释着为什么两人形影不离……但是在认识对方口中的两位主角的情况下, 在悚然中还增添了一丝难以忽视的微妙好笑感。   楚留香端着杯子不知道该无语还是该笑一笑当作无事发生, 他对面的胡铁花就没有那么好的忍耐力了。   “噗——”花蝴蝶一口苦茶喷出去, 笑得几乎打跌。   楚留香看着被污染半数的菜品,差点没压住的嘴角得到了不明力量的协助, 变得没有灵魂起来。   姬冰雁要是在场的话, 对方绝对逃不过一顿冷嘲热讽。——楚留香不禁想着。   胡铁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那一口天女散花有多标准, 还在那里笑着:“他们这是从哪听来的啊?”   他嗓门不大不小,但能让他们听清八卦的距离, 想也不会多远,隔壁桌位立马觉得自己被挑衅了,瞪眼看向这个角落餐桌,然后迅速发现是自己招惹不起的人,不敢怒也不敢言。   既然都跑到京城来凑热闹了,当然都要具备点认人的眼力见。   不过大概是因为楚留香和胡铁花的性格风评都挺好的,没过多一会儿,那边桌上有两个人就端着酒杯蹭过来:“楚香帅、胡大侠!听闻二位是毒手神医的好友……”   楚留香端着没有灵魂的微笑,思维再度跑偏——每当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霸气侧漏的外号,再一想到冠上这个外号的是那个超绝意外性的好友……他都有些想笑。   而且感觉应容许应该不太会喜欢这个外号。   楚留香对加入八卦没太大兴趣,胡铁花倒是个很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的类型,不过他也不知道更多东西,就打了几个哈哈蒙混过关。   这一遭算是捡够了乐子,此时,应容许他们出宫已经过去了两天的时间,思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那边应该也稳定下来了,就结伴一起往合芳斋那边走,打算探望一下病号和为了照顾病号两天没出现的流言主角们。   顺带和他们分享新得的乐子。   然而还没等进后院,就听到一道饱含抓狂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只是半个时辰没看住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而已!”   应容许青筋直跳,恨不得手里有张桌子叫他砸,神似班级集体干了坏事捅了娄子被全校开会时批评过、回到班级无能狂怒又努力保持职业风度的班主任。   “你们是生怕不会撕裂伤口给我增加工作量么?!”   “你的医术很好。”西门吹雪认同的声音飘过来:“我看过了,把握好度的话,不会撕裂。”   楚留香、胡铁花:“……”   “虽然我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胡铁花迷惑地问:“但这么回答,会让应容许消气么?”   不等楚留香回答,一道更加愤怒的声音给了他答案。   “我知道你医术很好,但你先别好!别以为你拐弯抹角说我能力超群天下第一我就会开心!”   楚留香和胡铁花同步对视、皱眉、沉默——等等,对方的话里真的有这层意思么?   “练剑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另一道有点尴尬的声音道:“何况他二人在对决中有所突破,休养两日已经是……”   “你趁着我睡觉把他们两个剑物归原主的事我们之后再算账,现在我是大夫,他们是我负责的伤患,对吧?”   一点红:“……对。”   他递过去一道爱莫能助的目光。   一方面,他很能理解觉得自己有所精进、又经过治疗认为简单的挥剑没问题的两位剑客,另一方面……他也对应容许在进入角色状态后想对病人负责的心情并不陌生。   在没什么江湖大事、到处游历行医的一年多里,基本也只有在面对不听话又死犟的折腾自己的患者时才会见到生气的应容许了……一点红不太想继续惹火上身。   应容许则是看着那两个摆着相同“我觉得没问题,你不要在那瞎操心”的理直气壮表情的白衣人,气的牙痒,又不能出手放倒他们。   光看他们比衣服都白的脸色就能看出来身体还在虚弱期,更不要提脑袋顶上那一排debuff,他一瓶药下去,最后还是一样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不过……应容许瞄着那两人脑袋顶最前面的正面buff,眼神恶狠狠的,恨不得把这不合时宜的混账图标抠下去,等到人伤好了再按回去。   【明悟:心有明悟,似有启迪,灵光总是一闪而逝,能够抓住它们,才是能否通往成功的关键。】   看描述就知道,这东西就和顿悟一样,一瞬间的灵光说不定就能让人往前跨个大台阶,虽然这两个人都是注定能够跨过更多台阶的人,但……他“啧”了一声,放弃大眼瞪小眼。   “伤口撕裂的话,我绝对要绑着你们做完全部的治疗,你们知道我做得到。”   这两个人的病号餐都是他一手包办的,下阴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表情不变,都是一副子让人看了心中无名火起的淡淡样子,矜持的一颔首,就算答应了。   虽然活下来的感觉还不错……叶孤城静静想着,但是这位未免进入状态后太有职业操守了,奈何对方救了他们的命,又不太好用太强硬的态度。   嗯,还好西门吹雪不在意这点,自己不用开口也能行。   情商这种东西,谁更在意谁就更开不了口。   他们两个也不是真的不在意身体,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消化了许多东西了,现在虽然拿上了剑,也不准备做些大幅度的练习——之前被应容许抓包的挥剑不过是在适应目前虚弱的身体握剑的感受,这会儿已经适应的差不多,就对视一眼,很克制地挥动长剑。   应容许看了两眼,勉强满意,转头,幽幽盯向一点红。   一点红目光移向门口突兀冒出来的两个脑袋上:“……你们来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肩负解救友人于水深火热现状的重任,楚留香忍住吐槽欲望,微笑:“嗯。”   应容许收拾收拾心情,暂且放过对方,绕过那两个剑痴走过去:“我还以为你们都走了呢,这两天都忙着不遵循医嘱的家伙,没工夫和你们好好聊天。”   “应神医还真是有气势啊。”胡铁花敬佩道:“我从没想过有人会敢面对那两个人大小声。”   “那你今天就见识到了。”应容许叹气:“要是西门吹雪不会医术就好了,不知道自己恢复的具体进度,也不会生出今天这样的幺蛾子。”   “那你今天要面对的幺蛾子估计还不少。”陆小凤从墙沿上冒出头,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蹲在那里听了全程,还是因为:“要听听外面的流言蜚语么?我这里有最新版本!”   楚留香嘴角一抽,忍不住道:“外面不到一刻要变三次最新版本。”   从出宫就在看着两位大爷的应容许右眼一跳,警惕道:“什么流言蜚语,更新迭代的速度这么快?不会是我和西门他们的绯闻吧?”   “锵——”两柄剑同时一顿,其主人默默望过来。   胡铁花:“那倒不是。”   哦,和他们没关系啊。剑刃继续挥舞划破空气。   嗯,和他们没关系就好。应容许稍稍放下心。   陆小凤:“是一点红、西门、叶城主的旷世绝恋。”   空气寂静……不。   空气死寂。   “啊?”只有胡铁花还在状况外:“不应该是应容许和一点红的旷世绝恋么?一点红都成被苗疆毒蛊控制的傀儡了。”   两个版本都有戏份的一点红:“……”   楚留香若有所思。   总觉得……他们还可以再多留两天。   他是真的有点好奇,八卦的暴风圈最终能扩散到什么程度了。   应容许沉默片刻,转身回了一趟屋,出来时拎着他那柄束之高阁已久的乌枪,脸色冷得跟和那两个白衣人一个冰柜里出产似的。   “等下,这里是京城啊,不让闹事的!”   “我是去治病救人,怎么能说是闹事呢。”应容许笑不出来,眼中凶光闪烁:“学医救不了江湖人……但枪杆子可以。” 第106章 紫禁之巅【完】   本来以为以前给他按各种跌宕起伏的过去与子虚乌有的治病救人规则就很无比奇妙了……现在看来, 这帮子江湖人的脑补能力还能更奇妙。   “他们怎么能这么传啊!从逻辑来看,我和小红怎么都比明面上没什么关系的西门、叶孤城和小红来的靠谱吧?!”应容许怒道:“一般情况下不该是传我们两个和西门他们两个的绯闻么!人虽然要富有创造力,但也不必这么另辟蹊径吧!”   西门吹雪顿时露出抗拒的表情:不要带上他, 他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叶孤城也是同款表情:他和另外两个只是命定的对手加上知己而已,不要随便歪曲理解。   即便他们都不是会在意流言的类型, 直接听到这种话还是不太能接受。   而一点红么……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这种时候跟应容许搭茬绝对会被对方带着思维跑, 他在语言上本来就没有造诣可言, 万一起反效果就遭了。反正还有陆小凤和楚留香在,他们能安抚住对方的,就默默看向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他不是有意的。”一点红解释着:“只是随口一说。”   “祖宗, 你可少说两句吧。”野爹一号陆小凤按着人的武器, 还很想去捂住对方的嘴,后悔过来看热闹了:“你平常对这种虚言不都是一笑了之的么!”   野爹二号楚留香抵住应容许的肩膀:“现在传话的那么多,你还能一个个打过去么?过段时间他们就自己消停了啊。”   胡铁花左右看看, 觉得没什么发挥的空间, 退后一步靠在门上, 当场外观众。   他想了想, 突然发现盲点:“你在意的点不是自己和一点红的谣言么?”   “谣言?”应容许愣了一下, 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告诉过楚留香他们:“哦对, 正好可以和你们澄清一下……这个谣言倒是真的。”   楚留香第一时间不是震惊, 而是怀疑对方又在跑马说胡话来诓他们。   胡铁花也没信:“骗骗外人也就算了,跟兄弟还开这种玩笑, 你以为我们会信么?”   应容许平常就爱满嘴跑火车, 这时候就是一个典型的狼来了, 不过……他也没反驳对方的话,就是静静地、深深地注视着他们。   楚留香感觉到了不对劲, 倏然看向一点红:“真的假的?”   一点红笑了一下,颔首:“嗯,这个是真的,他没说谎。”   如果说从应容许口中吐出来的话七成有待考证、三成是文字游戏糊弄人玩的,那一点红就是标准的一个唾沫一个钉,他话不多,但字字属实,纯天然不掺一滴水的那种。   楚留香放空表情,似乎受到了打击一般的喃喃:“所以……老姬那时候是这个意思么?”   闻言,胡铁花也想到了……在大漠的时候,姬冰雁的确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难道那时候他就看出来了?   都这么久了……胡铁花迟疑道:“这时候给你们送红鸡蛋,是不是有些迟了?”   楚留香也迟疑:“或者红豆饭?”   “你们不拦着我去治疗那些脑子有坑的就好,吃食就不必了。”   “我看你是想把那些人都治成哑巴。”陆小凤道:“你在京城前脚闹完事,后脚就会被抓进去……我们可捞不出你。”   “嗯?你担心的是这个啊。”应容许竖起拇指,自信一笑:“没关系,我可以易容成宫九的样子去闹事,然后让司空摘星易容成我的样子来制造不在场证明。”   陆小凤:“……你是跟宫九八字不合么?”   没一件好事会想着对方,满脑子都是下套互坑。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也可以易容成你的样子。”   陆小凤当机立断用从对方那学来的话说道:“我觉得宫九很适合当那个背锅的。”   最后应容许还是被镇压下来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又没能力遏制住别人热爱八卦的一颗心,而且现在话题变得这么快,指不定过段时间就换方向了。   最重要的是……应容许不知道司空摘星在哪里,能找到对方的陆小凤也不会帮忙,不在场证明弄不了,很容易被背锅位发现是他干的好事。   虽然打消了去物理给别人脑袋瓜加几个红buff的念头,但在伤患的伤情恢复期间,应容许的空闲变多,他就不太待得住了。   他要赶在八卦彻底散播到全江湖之前,把谣言扼杀在出生地。   一点红没想到他对这类谣言反应这么大,还在独处时宽慰道:“别人的说辞与我们无关,你知道,我是认定你的。”   “我知道……就是……”应容许郁闷地揉皱被角:“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占有欲还是挺强的。”   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太少,尤其是感情方面的缺失,应容许对划定在范围内的人都有一种占有欲,这类占有欲在朋友方面还不怎么强烈,但对于专属性很强的爱情方面,那就是大爆发了。   一点红一直让他很有安全感,不会出现让他不安的因素,才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现在这个流言……他倒不觉得自己头顶被染了虚假的绿色,毕竟也没几个人会真的信,传这种话的基本都是在凑热闹,看那些人没几分钟就会自顾自添油加醋就知道了,而是像认为自己的领地被冒犯的野兽一样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点红若有所思。   翌日,对方消失了大半天,等到回来之后,还在京城范围发酵的流言顿时像是被倒入了清新剂一样,变得正常起来,基本都是在讨论月下之战的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小道消息不约而同的流传起来。   因为……不少传谣传得有些过分的人都被一个黑衣剑客找上门教训了一顿,而这帮子人基本都是在给三个剑客乱拉郎的。   但说该黑衣剑客和另一个大夫花边消息的还都是平安状态。   于是,私下的风向顿时变成了两个方面——一批人觉得对方是觉得他们侮辱了剑客之间的惺惺相惜才去揍人,另一批八卦到逐渐真情实感的觉得这下子谁和谁有一腿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来京城一趟,从紫禁之巅巅峰对决到这场八卦狂欢,没被揍的人都觉得这一趟来得太值了,真有意思。   而被揍的么……被揍的都当起了鹌鹑,还要自己掏腰包去买伤药,伤稍稍养好些就马不停蹄地准备离开京城。   然而在跑路的时候,又有两个白衣剑客找上了之前编排得特别凶的几个人。   不过他们两个的话,就是单纯认为自己和对手之间真挚的亦敌亦友的情谊被玷污了,准备来杀鸡儆猴,京城里不好动手,出了京城可就不一样了。   这几个人之所以传谣这么凶,说起来还是和西门有仇——这也不意外,西门吹雪出名后,有挺多想要出人头地的去挑战他,结果坟头草都几米高了的,这几个都是和他有这方面的仇怨,又打不过人家,只能想办法恶心一下对方,在人家重伤的时候煽风点火搞小动作。   却没想到这两个差点见阎王的居然恢复的这么快,错估了时间才被逮到,下场也显而易见,毕竟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可不是善男信女,惹到他们十条命都不够宰的。   这些花边八卦最终没有大范围地传播出去,但紫禁之巅的决战还是人尽皆知了的,与此同时,应容许也再次风光了一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被他救下来了,还是活蹦乱跳的,在某些人觉得自己能趁人之危去拦截挑战西门吹雪、结果被一剑毙命之后,大家还都知道了他们两个不仅没有重伤的后遗症还绝对更上一层楼了。   几乎一剑穿心的伤势就这么被救回来……这可不是之前传言中的生死人肉白骨,而是相当于坐实了,因此应容许也一跃成为江湖第一神医。   这个称呼可比中二感爆棚的什么“毒手神医”要好听一万倍,但应容许暂时并不开心。   因为有了他这个后勤医疗,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在各自回去休养外加巩固之前,还和一点红表示下次咱们也可以这么放开了打,让应容许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别的不说,他手上的存货就根本遭不住第二次抢救了,更何况第三次!   “到时候我绝对要直接放弃他们两个,让他们夕死可矣去吧!”应容许放着狠话:“不对,到时候小红你直接用栖梧桐好了,照面直接碎他们的剑,让他们见识一下神兵的厉害!死在神兵底下他们也能瞑目了!”   一点红无奈:“这个不行。”   又不是奔着杀人去的,怎么能用栖梧桐……这和作弊没两样吧。   “怎么不行!剑是凶器,剑法是杀人技法!”   “但我们是为了更进一步,而不是杀人。”在这方面,一点红有自己的坚持,他也不是什么都会随着对方的:“用栖梧桐就是胜之不武了。”   应容许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对方不会答应用的,但是……   “花满楼!你看他!有了那两个人之后就不爱我了!他还要抛弃我们的女儿啊!”   一点红顿了顿,憋出一句:“没有。不会抛弃。”   作为邻居和朋友们的百花楼客栈拥有者,花满楼露出了为难的笑容:“……”   清官难断家务事,其中一个人还有挑事之嫌……这要他怎么说。   他沉默片刻,拿出一个小罐子:“我新做的花茶,要尝尝么?”   应容许顿时放弃演戏,抹了一把一滴猫尿都没挤出来的眼角:“要,多放糖谢谢……算了我自己去拿糖罐好了……小红你饿不饿,我再去拿些点心来。”   得到肯定答案后,他便轻车驾熟往百花楼的厨房跑。   一点红松了一口气——哪怕知道是在演戏,但应容许的戏,他偶尔还是会接不上来,就像这次。   花满楼一笑:“虽然他嘴上那么说,但最后还是不会阻拦你们的吧。”   “嗯。”一点红视线落到楼梯口,似乎能透过木板看到下面厨房里的人。   虽然占有欲很强,但是对方从来不会让自己成为束缚他的枷锁。   他们都是自由且独立的存在,应容许一直很尊重他的选择,一点红一直知道。   他笑了笑,在花满楼起身前去找出茶杯。   “遇到他,大概是我经历过最幸运的一件事了。” 第107章 【阿飞篇】不实心眼   成为天下第一神医后, 除了慕名而来找他治伤看病的人多了外,生活也没什么变化。   在一点红和西门吹雪、叶孤城各自再比过之后,应容许和一点红重新回到了平常生活的步调中去——指在江南没留多久就又跑了出去。   固定地点出没的神医名医有很多, 少一个又不会怎么样,比起待在家里等人找上门来收钱看病, 应容许更喜欢出去自己找患者来治。   免得坐诊坐得一身班味,上班久了人是会被逼出反社会人格想毁灭世界的。   出门游历, 当然是哪里都要走一走看一看, 至于方向和目的地,那就是随心而为。   而应容许基本把“随性”两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这人是真能做到前一天往东走,后一天就往西飘的, 行动轨迹那叫一个难以捉摸。   也不怪江湖上都说他神出鬼没。   飘忽的走位辗转到了关外, 不过也没怎么深入,应容许对大漠还是有点子阴影在的——石观音给他留下的阴影还是不太好抹消,各种意义上的阴影。   基于那点阴影, 他们是顺着另一边的荒原边缘走的。   而在关外, 他们还阴差阳错撞见一起拐卖案件……不, 这已经不能算是拐了。   好几个男人在围追堵截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那孩子身手还挺敏捷的, 靠着小体型到处躲, 还利用了地上的尖锐石块和小铁片把两个男人伤的不轻, 但也彻底激发了那些人的凶性,骂骂咧咧的就要下狠手打人。   孩子的体力上限总是比不过大人, 周旋这么久已经快到极限了, 即便如此, 他还是睁大了眼睛,没有因为恐惧而贸然躲避, 整体来说冷静地不太像这个年龄的小孩。   而在拳头落下的同一时刻,偏僻巷子入口传来一声清脆的拍掌声:“好了,到此为止——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孩子,也不嫌丢脸的?”   因为过于随心的路线导致从偏僻方向进入这个破落小镇,从而听到这边骂声找过来、并从那些骂骂咧咧里察觉到他们身份的青年歪头一笑:“与其和小孩打,不如来和我们练练手好了。”   “哪来的小白脸,赶紧给大爷滚……呃?!”   眼见着口出狂言那位被另一个冷脸男人抽剑拍晕,剩下的人飞速衡量出了敌我实力差距后,做出了反应。   “大爷饶命,我们这就滚!”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帮子常年在关外边缘游走的小团体对这句话最有发言权了。   可惜的是,这两个大爷没一个是会听他们求饶的,一个提剑就打,一个施施然过去趁乱把小孩子拎了出来,不欲让对方看到过于凶残的血腥场面。   刚才的摸爬滚打狼狈躲避让脸上蹭得有些脏,风一吹头发再一糊,这孩子都看不出长什么样了,但营养不良是一定的,应容许拎着他,那重量不至于像拎着骨头架子,但和同龄人对比来说,还是轻了不少。   但他的眼睛很有记忆点,应容许看了一眼,总觉得哪里眼熟。   “我看这边好像没什么人啊,你是瞒着家里人跑出来的?”应容许翻起对方沾血的衣领看了看,没发现伤口:“有哪里受伤么?”   对方没有回答后面的问题,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眼,平铺直叙:“娘病了,我出来给她买药,刚进镇子就撞见了他们。”   他停顿一瞬,又说道:“你们救了我,但我没有钱来报答。”   应容许觉得哪里怪怪的,慢慢才反应过来——这么小的孩子,遇到这种事被救了,第一时间不是后怕而是和他说没有可以报答的东西……他生活的环境到底是什么样的,才把小孩子逼成这样的啊?   应容许迟疑了一下,蹲下来和对方平视着,拍了拍他的脑袋:“我们就是路过的正义的伙伴而已,不需要你报答什么。”   对方却摇摇头,认真中还有点执拗的感觉:“我可以为你们打一头猎物。”   “……”这孩子多少是有点一根筋在的。   一点红收拾完人也走过来:“他们是到处游走拐落单孩子的,那些孩子还没进行交易。”   应容许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这孩子为什么让他觉得熟悉。   就那股子执拗劲儿和刚才所见的,与数个大人周旋反击的坚韧……他和一点红还挺像的。   他想了想,问小孩:“你家在哪里,我们先送你回去吧,免得再出现意外。”   小孩摇摇头,不想麻烦他们的样子:“我还没有买到药——你们之后会在这个镇上么?等我打到猎物会来找你们。”   一点红挑眉,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   应容许很无奈:“你才多大啊就说这个……”   “七岁。但我可以打到猎物。”   是了,当初他刚和一点红熟悉起来的时候,就时常会有这类无奈又说不通的感觉。   “我们先不要提猎物了……而且你不是没钱么?去哪里买药啊?”   对方默了默,眼睛往旁边一撇,没说话——买药的钱他还是想办法攒到了一些的,不过……暂时也只够买药了。   这边的药还挺贵的,他娘生的又是重病,真要算下来,感觉那些钱连药费都不一定能付齐……但没办法,不吃药也不行啊。   “不如这样吧。”应容许从他的沉默中读取到信息,对他伸出手:“你把去买药的时间赔给我,跟我们一起走一趟怎么样?然后么……虽然你肯定不认识我,不过我在中原是个还算有点名气的大夫,很喜欢找人治病的那种,让我去看看你娘的病,也可以当做报酬。”   对方又沉默了。   他对陌生人的善意与恶意有与生俱来的敏锐感知,能感觉到应容许他们是好人,不觉得他和那些人一样是会想把他带走卖掉的类型。   他迟疑的是应容许提出的条件——带人去看病叫什么报酬?不还是他在占便宜么?   对这种一根筋,应容许早就忽悠出来经验了,更何况到底是个孩子,应容许忽悠起来更是手拿把掐:“我在中原都找不到想看的病症才往关外走的,实不相瞒,我这个人有点怪癖,一段时间不看病就浑身难受,现在就已经手痒的不行了。而且你看我们这样子像是会缺钱的么?少年人,报答也是要对症下药的啊!你的报答不让我舒坦的话,那还叫报答么?”   少年人:“……”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啊。   “好。那我先跟你们走……你们要去救人么?”   “是啊,顺带让他们的人去救其他小孩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阿飞。”顿了顿,阿飞又道:“救人的话,我也可以出力。”   孩子既然这么说了,两个大人也并无不可。   毕竟他们可是风里来雨里去,一个从小厮杀到大、金盆洗手之后不仅没沉寂反而作为正道侠客扬名了,另一个在无数负面意义上的大人物神经上疯狂跳过踢踏舞、下黑手阴人和逃命技术都是一流的,这样的两个人要是在一群不入流的家伙手里保不住一个孩子的话,那也别出来混了,抓紧时间造个自动售卖机把脑袋塞进去回炉重造算了。   应容许和一点红悄悄商量好了要给这孩子送人头,让他有充分的参与感觉得自己来这一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然后么……阿飞给了他们十足的惊喜。   或者说,给了一点红很大的惊喜。   阿飞和先前那些人缠斗的时候,因为对面人高马大几乎把他那小身板挡死了,一点红他们又离得远没看出什么东西来,这回他们直捣黄龙,亲眼目睹了对方靠随手抽的长铁片用出了剑的感觉,虽然招式还很稚嫩,但也掩盖不了那身的气势。   一点红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他是个天生的剑客。”   应容许没有半点波动,毫不意外:“啊……看他那副死板样子就知道了,你们同时代的剑客都一定要是这种类型的么?脑子活泛一点就走不远吗?”   一点红一噎,想反驳,但想一想自己的宿敌友人们……又不是那么有底气。   思来想去,他说道:“叶城主的脑子若是不活泛,也就不会有月圆之夜的那场对决了。”   他会在那之前就因为加入南王成为同党而被抓起来,西门吹雪总不能去劫狱死斗。   一点红灵光一闪:“冷血头脑不活泛的话,也无法破那么多的案件。”   与其说他们的共通点是死板的一根筋,不如说是对剑的态度,他们对待剑总是真诚的,对待世界也是如此——叶孤城在后者上有点例外,不过也是环境所迫就是了。   应容许思考了一下,痛快道:“好吧是我描述不当,不过……你们不还是一个类型么!”   一点红默然。   剑法上造诣绝伦的剑客不多,却也算不得少,性格也不尽相同,但……他们这一批的话,还真都是同一类型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也没思考太久,阿飞那边已经显出了颓势,两人结束摸鱼,在旁不动声色地给人保驾护航。   把这批人牙子一网打尽、再把拐来的孩子送到衙门后,他们就事了拂衣去,跟着小阿飞去看他那重病的娘亲。   当然,是收了诊费的,不然对方能纠结死。   阿飞的家离那座小镇还挺远的,清冷到应容许都怀疑他娘是特意找这么个远离人群的地方隐居的……但看着那个多少带点简陋的木屋,又觉得除非是吃饱了撑的,不然哪家隐居会找这么个地方。   还带着个孩子呢。   而当他看到对方的娘的时候,整个人都沉默了。   就像应容许最开始在那个小寺庙发现苦瓜大师是个有【内力充盈】图标的扫地僧一样,内功修到一定程度后,人的头顶状态都会固定出现关于内力的图标。   应容许第一时间不是去猜测对方隐居在这里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而是……   哇,他立flag的功力不减当年。   这项属性大概要跟着他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