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饭呢 我的饭呢 第20章

临近一月底，寂寥的城市终于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初雪在午夜悄悄降临，下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一早，地面被十几厘米厚的积雪覆盖，从楼上往下看，白茫茫一片，印着一串串清晰可见的脚印。

这是排骨第一次亲眼见到雪的样子，以往都是在鬼界听那些功力深厚且已经化成人形的师兄师姐们描述过，说雪花是白色的，有六个尖尖的角，摸起来冰冰凉凉。

进入鬼界之后，上一世的所有记忆都消失不见，所以他也不记得自己从前有没有见过雪。

或许也曾见过吧。

纪然洗漱好回到卧室，正准备喊排骨起床，没想到他已经起来了，正趴在窗边往楼下看。

“想下去玩雪吗？”他走近后问。

排骨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大人，不再是只知道玩乐的小鬼。本想说“我才不去，这些都是小孩子们玩的”，可看着楼下那群围在一起堆雪人的小朋友，心里面直痒痒，恨不能立刻加入其中。

还好他能屈能伸，话到嘴边及时改口，点头说：“想。”

自从玩了cosplay之后，排骨的装扮和道具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专业，一部分放在秦筱筱家里，另一部则全部摆放在两人的卧室里面。

为此，纪然专门找到之前做橱柜的师傅，定做了个新的大衣柜，用来盛放排骨的这些心爱玩意，秦筱筱说他现在溺爱排骨的程度早已远超自己。

现如今，排骨的审美能力显著提高，自己搭配的装扮总是深受网友们喜爱。

因为今天下雪，所以他特地穿了套氛围感满满的骑士风套装，还披了件同色系斗篷，头发倒是没有精心打理，只随便扎了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排骨跑来厨房找到纪然，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纪然，我今天的角色是骑士。”

“看出来了。”纪然边洗碗边说。

排骨又郑重地宣告：“那你今天当王子吧，我的任务就是守护你，这是骑士的职责所在。”

纪然没忍住乐了，回头看排骨一脸严肃的模样，担心拒绝这种幼稚的角色扮演后就会被骑士暗杀，只好憋着笑说：“好吧，辛苦你守护我了，排骨骑士。”

两人刚走到小区广场，正在玩雪的小朋友们便一窝蜂跑了过来，因为经常见到排骨穿些帅气又高贵的新衣服出门，心里面很是羡慕，纷纷嚷嚷着要和王子一起玩。

排骨对待角色十分严谨，眉头微皱，蹲下告诉他们：“我不是王子，是骑士。”

“那我们要和骑士玩！”

叽叽喳喳的话音落下，排骨回头看向纪然，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纪然冲他笑笑，点头说：“去吧。”

得到允许，小朋友们便簇拥着排骨往雪地里去，笑声频频响起，玩得肆意又畅快。

前几天去秦筱筱家里，她把排骨的账号转交给纪然管理，说这样和合作方对接时会更直接高效一些。

所以纪然现在又多了个身份——排骨的助理。

他举起相机，画面中心对准骑士，连按快门键。等小朋友们玩累了，终于舍得放过排骨后，又找了片空地，给他拍了一组正式的形象照。

细细想来，认识数月，他们两个似乎还没有拍过合照。

于是纪然从兜里拿出手机，朝排骨勾勾手指，等他跑到自己跟前后说：“排骨骑士，要和我一起拍照吗？”

排骨还沉浸在表演的艺术当中，很绅士地说：“当然可以了，亲爱的王子殿下。”

纪然伸长胳膊举起手机，排骨从背后把他抱在怀里，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的脸颊便不可避免地贴在一起。

排骨一只手自然垂在身侧，另一只胳膊肘垫在纪然肩上，手掌虚虚搭在他的头顶。

两人身体几乎严丝合缝，看上去是一个很亲昵很暧昧的动作。

相较于成年之前，纪然直观感受到，排骨整个人变了许多。

比如，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穿那套米白色的毛茸睡衣了，因为觉得这太幼稚，不符合他现在的成熟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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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睡觉的时候总是想方设法钻进自己被窝，只要稍微一拒绝，便会苦着脸生闷气，最后还得千哄万哄，搞得纪然感觉好像自己在求着排骨和他睡一样。

除此之外，称呼自己的时候，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经常会省去“哥哥”这一后缀，就这么理直气壮地直呼其名。

……

类似的情况还有许多。

见纪然还不动作，排骨不满地揉了下他的头发，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真的太近了。

纪然直觉哪里不太对劲，不知道排骨从哪里学到的这些拍照姿势，心中暗暗猜测，或许是秦筱筱先前教给他的，总之就是不相信他会无师自通。

颈侧持续传来温热的呼吸，纪然忍着这股异样的感受，决定速战速决。

他和镜头里的排骨对视，故作镇定地说：“那我拍了。”

“好的哥哥。”排骨笑着说，又往纪然脸上凑近了些，在他按下拍照键的那一刻，嘴角咧成圆滑的括号。

雪后没几天，到了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北方小年。

传统习俗是吃饺子，纪然提前调好饺子馅，兴许是想让排骨各种口味都尝一尝，所以直接调了四种馅料。

香菇猪肉、玉米虾仁、芹菜鲜肉，以及茴香牛肉。

这会儿他正在厨房和面，手上沾满面粉，不太方便做其他事情，于是喊了排骨一声。

排骨听到后，立马放下游戏跑过来，文绉绉地问：“请问纪老师有何贵干？”

纪然笑了下，指着冰箱说：“去帮我拿一下冷藏的肉馅。”

直播时总见粉丝们这么叫纪然，出门时也经常听到邻居们喊“纪老师”，所以排骨也开始这么称呼他。

小鬼大了不太服从管教，纪然劝说无果，最后只好被迫同意他这么叫。

把饺子馅全部送到厨房后，排骨又拿着个保鲜盒走了回来，高举到纪然脸前，有些沮丧地说：“你怎么还不吃啊，难道是不喜欢吗？”

说的是岩棉草。

忘了，并且忘得彻彻底底。

这棵草又小又细，存在感并不强烈，所以两个人这段时间都没有想起来。

纪然心里直呼不妙，小鬼八成又要一言不合生闷气了。

“对不起，”他立马道歉，洗干净手接过保鲜盒，打开盖子取出岩棉草，“这个要怎么吃，直接生吃吗？”

排骨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纪然对此半信半疑，但为博小鬼一笑，还是在他的注视下，随便嚼了几口便咽下。

其实也没有什么怪味，是一种青草独有的芳香。

排骨这才不再绷着嘴角，翻脸比翻书还快，眼睛弯成月牙状，洗了洗手，“屈尊”和纪然一起包饺子。

纪然心里顿生一股被救赎的感觉，默默吐槽，祖宗真是越来越伺候了，脾气可真够大的。

转念一想，会不会是自己平日里太惯着他了，所以他才变得这么横行霸道？

饺子一共煮了三盘，多的放进冰箱冷冻。

排骨手艺稍显粗糙，包的饺子奇形怪状，圆的、方的、长的都有，聚齐了各路妖魔鬼怪似的。

要么馅填得太多，煮的时候裂开了；要么只填了一丁点儿，煮出来干瘪成坨，中间是空心的。

“没事，”瞧着排骨脸上乌云密布，纪然赶忙安慰他，“你包的挺好看的，我就没有你这个技术，想包还包不了呢。”

随后他夹起一个圆的，一口下去，全是面，没有馅，咽下之后，违心地说：“而且味道也很不错。”

排骨到底还是没有被哄好，吃着吃着，突然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

是那种无声的抽泣，眼泪很快连成串，啪嗒啪嗒落在桌子上。

不至于吧……

纪然立马慌乱起来，赶忙放下筷子，抽了几张纸巾，起身给他擦眼泪，边擦边安慰：“怎么还哭了啊？是不是我调的馅太难吃了？”

排骨摇摇头，眼泪像是一条决堤的小河，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纪然头一次见排骨哭得这么厉害，万般不知所措，一边干着急地讲些安慰性话语，一边心疼得像是被刀子狠狠划过。

片刻后，排骨终于停止哭泣，他看着纪然，眼睛微微红肿，开口时鼻音很重：“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突然觉得心里面好难过。”

纪然又伸手擦掉他眼角溢出来的泪，语气中满是担忧：“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听到这话，排骨脸上显出几分落寞的神情，记忆中的场景模糊不堪，像下过雨后被泥土溅满的落叶，湿哒哒粘在地面。

几百年过去，他仍旧想不起来，只是隐隐觉得，这样的味道曾经也吃到过。

他又想了会儿，之后开口说：“纪然哥哥，我觉得我死之前应该也是很爱吃饺子的。”

话题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纪然感觉心脏像被拳头狠狠砸过，疼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话语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所以只是沉默地看着排骨，最后温柔轻抚小鬼被泪水浸润的脸庞。

【作者有话说】

排骨你别哭，我的心在滴血T.T

第23章

过完小年，纪然便准备回家过年，上次回去还是国庆长假，转眼间，四个月已经过去。

妈妈前几天在电话里催促他，说今年好不容易不用再工作到腊月底了，让他尽早回家，多待上一段时间。

所以纪然提前订好机票，今天下午四点出发。

吃过午饭，看到纪然在卧室整理行李，排骨心中很是疑惑，走进去问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纪然转过身，对排骨的担忧胜过回家的期待，喊了他一声，说：“我这段时间要回家过年，所以没办法给你做饭吃了。”

“回家？”排骨的语气很诧异，显然没有想过这件事。

纪然点点头，继续整理衣服。

沉默片刻后，排骨叹了口气，挡在行李箱前，满脸委屈地问：“可以不回去吗？”

“不可以。”纪然狠下心说。

“真的不可以吗？”

“真的不可以。”

“那你走吧，”眼见挽留无果，排骨也不再坚持，扯出一个更像是哭的笑，“反正我们在鬼界也要过年，所有鬼都聚在一起，还挺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