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 我是一只猫? 第61章
作者:牛阿嫂
尽管极大可能与罗闵没关系,可光是看着就叫裴景声压不住烦躁,只想快步走出楼道。
“怎么不走。”一只耳却突然停下,裴景声险些一脚踩上它,紧急收住步子,抬眼便瞧到贴着墙面一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攥手在胸前,有些紧张地避开视线。
裴景声本该越过男孩离开,可擦身而过时,他突然顿住,回身道:“那些字,是你刻的?”
男孩登时浑身一抖,眼含惊惧地看向男人,明显一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模样,不打自招。
他挪动步子想跑,可黑犬绕在身后,男人又挡在身前,他吓急了想喊,又怕叫人发现他胡乱涂画的事,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没见过你,你为什么要管这些事,我又没用笔写。”
裴景声不管他的辩解,男孩说话间无意识松开手,一枚钥匙挂在脖子间,尖端还沾着墙灰,想来就是他的作案工具。
注意到裴景声的声线后,男孩猛地抓紧了钥匙,连同胸口的布料一同揉皱。
“你为什么要在墙壁上刻字?”裴景声不咸不淡道,似乎对此事并不太关心,饶是这语气,却也叫男孩手心渗出汗。
可到底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胆量比裴景声想象的大,男孩粗声粗气道:“我又没乱刻,我是为了提醒别人,叫他们小心!”
“小心什么?”
“当然是小心死人!”男孩顶撞道,他十分顾忌地看一眼身后的黑犬,低声嘟囔什么。
裴景声眉头紧锁,冷声道:“你说什么?”
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有压迫感,男孩颤抖的身体都一瞬间止住,红着眼心一横道:“我说我不想死!”
他大概是真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张嘴哇啦:“你就是和那个杀人犯是一伙的,你还牵着他养的狗,是不是想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杀了!我还是小孩,你不能杀小孩!我是好人,好人会战胜坏人,你们就等着瞧吧!”
男孩越说越慷慨,到后边几乎是语无伦次了,眼泪和鼻涕一起下来,滴滴嗒嗒地掉在外套上。
“停!”裴景声被他哭得心浮气躁,从口袋中掏出为数不多的现金塞进男孩怀中,“你好好说,这些钱就都是你的。”
哭噎声瞬间止住,男孩两手将钱捂得紧紧的,“我……我不会…被收买的……”
裴景声沉声:“那你是要钱还是要……”
男孩被脑补中他未说出口的话吓得一激灵,说道:“我要…我要说什么?”
“我问你答。首先,你说杀人犯,杀人犯是谁?为什么叫他杀人犯?他住在这栋楼里?”
“杀人犯当然是因为杀了人才叫杀人犯了,”男孩缓过神就嘲讽道,瞥到男人脸色立刻收敛认真回答,“因为他把自己的妈妈杀了!我听别人说,他们一群人都看到了,房间里只有他和他妈妈,他妈妈留了好多血,杀人犯还握着刀!”
“他叫什么,住在哪?”裴景声生硬地重复他的问题。
“我记不清他叫什么了,不过我知道他姓罗!就住在三楼,301!”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男人的声音艰涩,几乎在忍住颤抖。”
“嗯……在我刚放暑假的时候!大概七月份吧……”
男孩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男人问出下一个问题。
只见男人满脸惨白,目光无神地立在原地,似乎僵在了原地。男孩心下大喜,只当是自己默念的咒语起效,悄摸从黑犬身旁的空隙一跃跳下几个台阶,抓着钱跑了。
裴景声放任人跑远,全身力气仿佛霎时抽空,心口传来陌生的疼痛,他想起他忘了什么了。
他满心满眼寻找黑猫的雨夜,比盛夏更冰冷的雨水中,他听开水房的男人用他最厌恶不过的戏谑又隐隐畏惧的语气说道:“血次呼啦的,和罗闵他妈走的那天差不多了,不过听说彭虎人没事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罗闵都放出来了。”
那天雨太大了,他根本没听清男人说了什么,又或是他根本不在意罗闵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摒弃了一切无关紧要的信息,在大脑中删除。
他刻意忽略了。
第63章
裴景声回过神时, 男孩已经跑走了。
他牵着一只耳走出城中村,上车,点火,却迟迟未能启动, 反倒鬼使神差地向副驾看去。
空荡的。
他却恍惚看见了蜷缩在毛毯中湿淋淋的黑猫, 毛发可怜地贴着皮肤,那么瘦弱, 腹部上下起伏都明显极了。
裴景声当初在想什么?想他好端端的黑猫怎么就成了个人, 想罗闵为什么对他这么抗拒。
那些充当谈资的他人之事,用轻飘飘的语气带过, 却回旋着落在胸口。
那么尖锐, 扎得人鲜血淋漓,刺穿坚硬的骨骼。皮肉向外大敞着,冷气丝丝缕缕地透进身体。
他在乎, 就不能事不关己。
因为在乎,而为错过与忽略而羞愧。
兴许是被裴景声沉积的低气压所感染,一只耳上车后倒乖巧许多,一声不吭地支起上身将脑袋搭在后座。
嘴角向下耷拉,不见面对罗闵时的欢喜, 那会儿别说嘴角, 连残缺的耳朵都会努力支起, 嘴筒子更是要塞到罗闵怀里。
它很喜欢罗闵, 无论是黑猫还是人,始终如一。
裴景声横生几分包容之心, 压过隐秘不易察觉的嫉妒,温声说道:“坐好,我开车了。”
黑犬不动如山, 贯彻自我的态度,丝毫不将裴景声看在眼里,依旧凝重地守望着。
尽管从它的视角来看,只能瞥见一成不变的天空,连片云彩都少见。
裴景声收回视线,又止不住地想念罗闵。
这次却又无法那么坦然地说出思念的话来。
……
“据中央气象台报道,一股强冷空气迅速东移南下。预计今天夜间到明日日间,我国中东部部分地区将引来中到大雪,嘉江以北地区或迎大到暴雪,阵风7-8级……此次暴雪天气将对交通出行造成较大影响,请以上地区居民做好防范措施……”
广播声渐弱,裴景声熄了火却没急着下车,手指轻敲方向盘。
他此时正是对消息高度敏感的时期。
嘉江以北,正是首都所在方位。
他有心想向罗闵问几声情况,几行字打打删删,屏幕明明灭灭,耗了大半小时都没发出一条。
不由得庆幸起“对方输入中”的提示仅展示十秒。
一只耳打了个盹,入睡前裴景声是什么姿势,醒来后裴景声就是什么姿势。
它还记着要和罗闵视频的事儿,见裴景声握着手机,聪明而有所偏见地认定他背着自己与罗闵交流。
在狗的理解中就是暗中圈地盘,简单来说则是被偷家了。
黑犬忍住性子从脚踏上撑起上身,气沉丹田地警告道:“汪!”
突如其来响亮的狗叫将车内的灯光唤醒,也把毫无准备心烦意乱的男人拉回现实。
“……”裴景声忍耐着将训斥的话语吞回肚子,“下车。”
一只耳不情不愿地落在裴景声身后,拽两下牵绳才不紧不慢地跟上,仿佛要去的不是千金难求的豪华平层,而是什么虎穴熊窟。
好不容易到了电梯,一人一狗分站两端,互不干扰。
电梯在寂静中上行。
消息的特别提示音格外明显。
裴景声绷着脸抬起手机,手指竟有些僵硬地划不开屏幕。
【猫:什么?】
原来是刚才遭一只耳所吓,手指误触,一串字母直接发了过去。
电梯叮一声便到达顶层,裴景声喉结滚动,语气照常地发出消息:【没事,一只耳捣乱误触了。】
他又说:【听天气预报说今晚会降雪,在首都出行可能会受影响,注意安全。】
消息发出后,又不禁多思,罗闵衣服带得够不够?他那几件中看不中用的款式穿在身上能不能抗住北方的冷气,要是风吹得病了,又怎么办?
罗闵皮肤那么白,看着体质也不大好,某次在裴景声眼前变化时,虽然裴景声反应迅速地背过了身,可冷白皮肤下微微起伏的肌肉牢牢印在了脑海中。
那么薄一层肌肉,能保护得了骨头吗?想来是从小就营养不均衡,只够长个子的。
于是又想罗闵在首都吃得规不规律,有没有嫌麻烦或节省而随意打发?
得知罗闵亲眼目睹母亲离世一事已足以让裴景声喘不过气,心如刀割,男孩口中的“杀人犯”,男人口中对罗闵的忌惮,更是令他生出无法扑灭的怒意与疼痛。
无论他们知不知晓内情,都不该放任自己对罗闵的凌辱与隐性暴力。
罗闵能借着这机会远行也好,不至于待在家中……
毕竟他与罗闵约定,只在罗闵成为黑猫时相处,别的,裴景声缺少理由更没有立场干涉。
然而深埋心中的欲望之种,早已汲取了隐晦情愫牢牢扎根,此刻终于借着无处安放的爱怜、懊悔、疼惜、贪欲破土而出,向裴景声彰显它粗壮的枝干。
他急切地想要见到罗闵,确认他的安好,感受他的呼吸,哪怕受到冷淡的对待,也是裴景声应得的。
如果他不为自己无意的伤害而歉疚,那他与其他人又有什么差别?仅仅因着好运“收养”黑猫而特殊吗?
直到今日,裴景声才彻底为他的自以为是深切地后怕。
罗闵远在千里之外,不知他的心绪波动,平静地回复:【我明天就能去接一只耳了。】
【裴:明天?几点的飞机?】
【裴:怎么提前了,事情顺利吗?明天我带一只耳去接你好吗,它会在车上乖乖等你。】
进展大概很顺利,罗闵回复地轻快:【早上八点,陈啸抢到的特价机票,原本我们打算坐火车。】
【猫:一只耳不喜欢坐车,我会去接它的。】
【猫:麻烦你了。】
【猫:[转账]】
裴景声略过转账信息,查过首都机场航班后注意到早上八点是到达时间,实际罗闵应该在凌晨就从住处动身了。
他当然有办法给罗闵改签一班更舒适的航班,不必风尘仆仆地奔波。
但他注意到罗闵说到特价机票那几乎看不出的小小雀跃,心倏忽塌陷下一小块儿,没再自作主张。
【裴:我知道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见。】
页面顶端显示对方输入中,裴景声不由屏住呼吸,十几秒后,罗闵回复:
【猫:^^嗯。】
“……”
裴景声一言不发,电梯中的顶灯将他眉骨下眼窝打得幽深,配合他粗重的呼吸,竟像是什么野兽化形。
他抬头,才终于从电梯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