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公敌 玄学公敌 第76章
作者:四火夕山
姜鹤年问道:“折一桃枝,何故?”
“臣,臣……”于林顿时变成了一个结巴, 他不想因着出格的举动惹得主子不快,但他做了, 也只能如实回答:“臣看天象恐大雨摧花,会扫了主子的兴致,便提前折了一枝,若主子喜欢, 将花枝放在殿中,可供主子观赏。”
他说完,脸上已经蒙羞,恐怕这世上做臣子的,没有哪个会向主子送朵花的,他攥紧手,只恨不得回到片刻前,把伸出的狗爪子给剁了。
可一晃眼,他就听到了笑声。
姜鹤年轻轻笑了会儿,说道:“即要给与孤,还不呈上来?”
于林怔愣片刻,他慌忙站起,才敢去看姜鹤年,他踏上前,将花枝递到了姜鹤年的手中。
姜鹤年唤来伺候的下人:“去偏殿取个瓶子,放入孤殿中养着。”
下人将花枝取走,姜鹤年的视线留在桃花上却有些久,他的嘴角平平,语调却有了变化:“卿有心了。”
他是高兴的,于林胆大包天地想,他的主子是太子,群臣年年献礼,东宫不缺万两黄金,香车宝马,但他日复一日守在殿中时,总觉得这里少了些许颜色,这桃色很衬主子,也能入主子的眼,但花终会败,于林只希望这些颜色能留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伴太子上朝,已有两年,东宫的伙食加强了他的体魄,他变高了,快有和主子比肩的身形,他盯着主子的背影,主子也变了,他的长袍会盖住他的靴子,身形高挑,如山岳一般英挺。
于林只能站在殿外,未曾见过主子立于群臣面前的模样。
散朝后,姜鹤年照旧被姜王留下,他时常比朝臣要晚出现半个时辰,于林在殿门外还注意到,有几个官员也守在这里。
于林了解这些人,那些臣子,不敢拿自己的乌纱帽和性命在姜王面前死谏,就会将希望放在太子身上,求他主子劝谏王上,他每每瞧见这一幕便会觉得厌恶,因为这些人并不了解他的主子,又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
姜鹤年从殿门踏出时,于林率先迎上去。
“殿下!”
急忙忙一声,于林一听就知道,那几只花花绿绿的蛾子马上要扑上来,他站在姜鹤年身后,脸又沉又硬,手一横,挡在众人面前。
姜鹤年只淡淡地回头说了一句:“卿回府去吧,陈公一事,父王已有决断,候听王旨便是。”
“殿下€€€€!”
姜鹤年没有回头。
主子已经发话,于林两腿往那一站,楚河仿佛就在他身下,有底气也有气势,谁也跨不过去,“诸位大人,请回罢。”他熟悉怎么应对这些人,他像刀子般的眼神淬了毒一样的狠。
他会动真格,那些臣子都认识他,掺他的本子会被太子拦住,慢慢的,也怕了他。
姜鹤年已缓缓步入深宫,将朝臣唬退,他才跟上主子。
他主子现在最多会为两件事忧心,一是国家政务,二是昭平公主的婚事,但主子的忧虑从不会表现在脸上,主子的习惯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比如昨夜,他捏着那份奏折看了三遍也没有放下,也没有坐在檐下赏那桃花。
“去将孤的棋盘取出来。”姜鹤年吩咐,坐到了石路边的圆桌上。
于林去殿中将东西取来时,姜皖也从偏殿跑了过来。
“阿兄,你是要与谁人下棋?”她笑着问。
“主子是在等人。”于林先说道,他知道,主子只会和两个人下棋,一是赵阴阳,二是陈坷大夫,那是两个都有胡子的老头儿,棋术精湛,主子难胜也。
姜皖瞪了于林一眼:“谁叫你说了。”她坐在姜鹤年的身旁,“阿兄,我也听了前朝的事,阿兄可正为那陈怀义一事困扰,你与父王打算如何处置他?”
“你都听到了多少?”姜鹤年只问。
姜皖说:“从三月前金平起水患,使得地方灾民四起,那张怀义由朝廷派去镇灾,结果这几日却引起灾民暴动,他这主事的被掺了好几本奏折,我可有听错?”
“无错。”姜鹤年掀开棋盒,手里捏了一颗黑子,扭头却看向于林:“卿以为,孤会如何处置陈公?”
于林没有犹豫,回了简短又骇然二字:“杀之。”
“这陈怀义乃是我母族能臣。”姜皖敲了下桌子,“陈氏是我阿兄臂膀,杀了陈怀义,那王氏的人就会乘机顶替他的位置,岂能说杀就杀?”
“臣知。”于林听到陈姓时就明白他的身份,但于林没有改口,他认为自己没有说错。
“阿兄。”姜皖看向姜鹤年,“到底如何处置的?”
姜鹤年笑而不语。
他们看见婢子前来通报;“主子,大夫求见。”
姜鹤年开口:“孤等的人已经来了,小皖,你先回殿中去吧。”
“好吧。”姜皖只能离去,于林也默默退去了墙角,他看见头顶已经添了几笔墨,便悄声叫婢子去取了伞在旁备着。
殿外的人通报后也走到此处。
“老师。”姜鹤年看见来人,站起身。
“殿下。”陈坷朝姜鹤年行了礼,他已是花甲之年,胡子都埋没了他的下巴,步履急促,双腮红了一半。
姜鹤年笑道:“老师来得正巧,与孤先下盘棋可好?”
陈坷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看向棋盘:“殿下有意,臣自然随之。”
“坐。”姜鹤年抬手。
姜鹤年与陈坷相继落座,捻起了棋子。
姜鹤年面上带笑,于林站在身后,能看见他的鼻翼和勾起的唇角,光不在天上,却在主子的身上,衣袍上的金丝玉龙好像动了,他落子有声,棋局上步步紧逼,最后一子成定局。
是平局。
陈坷吐出一口气,姜鹤年看向他:“孤以往都会输于老师,老师今日,心怎的不在孤此处?”
陈坷无辩:“殿下,臣……”
“孤若吃了这颗棋子,老师可就输了。”姜鹤年打断他,伸手从棋盘中取了对方的白子,捏在手中。
陈坷立即起身,跪在石头路中,铿锵一声:“臣请殿下救陈公一命!”
姜鹤年也站起身,于林目光紧随。
姜鹤年移步至陈坷身前,自话谈及:“父王于朝下问孤,可要留陈公一命。”
“父王不愿杀陈公,损了他与母后曾经的情谊,坏了我与母族的情分。”他施施然道,却随手将棋子弃之。
那圆润的白子伶仃一声,落在陈坷的脚底,姜鹤年低头俯视,阴天将他的眉眼压成一朵黑云,黝黑的眼眸不温不热,他道:
“孤岂能叫父王为难,孤心中只有一个答案,能不胜任,便是死罪。”
“陈公,孤必杀之€€€€”
这一声,险些压断陈坷年迈的脊梁,他心切道:“殿下!陈公是有罪,可他是陈氏一族的功臣,也是殿下的表亲呐!殿下心中,可还有陈氏?”
天公也不作美,在这时落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掉下来,第一滴先落在额头,姜鹤年抬起头,“谁人哀愁?”他伸手,用掌心接住雨水,“是孤的子民。”
他说这话时,陈坷已脸色惊变,“殿下……”
“老师。”姜鹤年语声忽厉,他伸手将陈坷扶起,眼睛比落在的雨要冷:“孤是君,天下万民皆是孤的臣子,孤该为万民做主,还是陈氏?”
陈坷一抖,身形不稳险些倒下,他此刻仿佛才清醒,面前之人不是他膝下学子,而是权力中心的储君。
于林已站在姜鹤年身后,默默为其撑伞。
这雨越落越大,不仅能摧残花还能将人淋成落汤鸡。
陈坷立在大雨中,衣袍已湿,更是压平了他挺起的肩膀,好不狼狈。
“老师年迈,身前功名圆满,日后还是多歇息罢。”姜鹤年道。
“好啊……好啊……”陈坷瞪大眼,他连连后退,“臣垂垂老矣,实在无能。”
他再跪下,朝姜鹤年行了一礼:“臣告退。”
姜鹤年转身,走进殿中。
于林收了伞,在屋檐下抖了抖雨,他看着雨中蹒跚的陈坷,此人教过大王,又教过太子,可此时却像个刚刚学步的孩子,步子一颤又一颤,蹉跎难行。
他不了解主子,妄想在主子面前求情,这是他的错,
于林自小便厌恶权贵,那些坐拥天下的贵人,可草芥人命玩弄权势,可人就是这样,没有权力的人想要拥有权力,没有自由的人向往自由,那些掌权者,还叫人忍不住瞻仰。
于林翘起嘴角,将伞置于殿外,进入殿中,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己折的花枝,好好地插在玉瓶中,他心更喜之。
姜鹤年伏在几案上,他没有在批阅奏折,手中也没有握着一卷书。
“卿,坐吧。”他面向于林,手掌一翻,指向对席。
于林心知自己没有那些朝臣一样的地位,他见主子郑重便有些拘谨。
“孤也想赠卿一样东西。”姜鹤年开口道:“卿想问孤要什么?”
于林答:“臣能护卫在主子身边,已圆满。”
“圆满?”姜鹤年摇摇头:“卿当真是这样觉得?卿与孤主仆两载,还不能推心置腹?”
“臣不敢。”于林立即跪下。
“你敢。”姜鹤年却说,他离席朝于林走去,弯下腰,将他扶起:“孤会选你,正是看中了你的野心。”
“你不想做奴才,也不怕死,既已有一身本事,孤这东宫岂会拘这一匹快马?”
于林愣住,他瞪大着眼睛,心脏狂跳。
“去军部罢。”姜鹤年给出答案:“陈氏是孤的母族,却文臣居多,王氏手握军权,与陈氏有世仇,自然不愿见孤登上宝座,孤杀陈公是自断羽翼,所以孤要你在军部立足,卿莫要让孤失望。”
姜鹤年笑着,从柜台上取出长盒,递到了于林手中。
这是一把利剑,由银铁炼制的刀锋,快得能削断人的骨头。
于林接住剑鞘,姜鹤年的手指覆在他的手背上,“刀剑无眼,你是东宫的人,孤信任之人,无论功名如何,都得完整的回来见孤。”
主子亲近地拍了拍他的手,一刹那,于林就成了雪中行走的冰人,那让人渴望的碳石就捧在他的手心里,他倍感灼烧又不舍弃之。
于林从恐慌变为兴奋的战栗,他沉吸了一口气,立剑立誓:“臣,定不会让主子失望。”
第74章 姜鹤年(四) 他不想做驸马,他想要的……
于林身上还没有正经官职, 他去了崇武营只做个小兵,但身上挂着东宫的腰牌,营中有眼力见的都知道, 太子将他放在营中历练,未来总会有一日把他提拔到至少都尉的位置。
他睡在营房,那地方不如东宫,身边只有一堵堵肉墙糙得比猪皮还要厚,操练过,打过沙包之后,人人身上都带着一股饭嗖味儿。
军营给了他一些特殊待遇,事实上,于林住过这里要差百倍的地方, 这里有更多世家大族的子弟,这些人都占了未来武将的位置,没有背景的对练还得做贵族的陪衬。
于林不需要,他动手前绝不会多说一句,是这里最沉默寡言的,他轮起的拳头也是最硬的,那股狠劲儿能揍得贵族公子哥找不到鼻孔,只能用屁孔出气。
于林在营中不知收敛,这是罪过。
但是他身后的东宫不会让谁对他判下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