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魂 拘魂 第66章
作者：木笙
第089章 背叛02
眼前的这幅画面, 戚怀麟是有印象的。
虞野当初撞在他身上，意外附身的刹那，他就曾经见过眼前这画面一闪而逝。
这是属于虞野的记忆画面。
当初虞野是附身得措手不及, 没有防备，让记忆画面渗入他的身体，展露了一刹那的画面。而眼下应该是虞野陷入浅眠, 对他没有设防，让记忆透过他的身体逸散了出来。
戚怀麟极目远眺, 望向远处立于尸骸间的男人。他的神魂跟随他的意志, 朝着男人飘荡过去。
夹着黄沙的风从耳边急速掠过, 戚怀麟很快飘到了银甲男人面前。他在男人五步开外的位置落地, 略一迟疑后，一步一步朝着男人走近，走至男人跟前。
虽然远远看到的时候，已经猜到这身穿银甲的男人应该就是虞野, 但现下抬眸将视线落在对方脸上时, 戚怀麟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窒。
这里是战场。
数以千计的尸骸, 说明刚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惨烈厮杀。因此即便是虞野, 在这样的战场上, 也不可能保证自己完好无损。
戚怀麟记忆中虞野的模样，是散漫而华贵的, 但眼前的虞野, 却叫他几乎无法同记忆中的虞野联系在一起。
虞野单手持着长枪，跨步而立。
鲜血已经渗透了他的衣服，在盔甲的缝隙间不断滴落, 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在本该银亮的盔甲染上深褐色的斑驳。脸上满是血污，侧颈皮肉外翻，被砍进去将近三分之一，是毋庸置疑的致命伤。
眼前站着的虞野，已然绝了气息。
但是，他依旧仰头直视前方，已经失去光亮的双眸，依旧透着灼人的愤怒和凌厉的杀意。
看着眼前的虞野，戚怀麟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他见过不少厉鬼阴魂，其中死得惨烈的也并非没有，但从未有谁叫他如此难受。这种心头闷痛的感觉，他只在医生宣告戚婆婆死亡时感受过。
虞野。
戚怀麟无声唤道。
伫立在他面前的虞野毫无反应。
戚怀麟轻眨了一下眼睛，仰头看向天空。
炎热的天气蒸着空气微微扭曲，天空被夕阳染出大片火红，看起来好像变成了大片流淌的鲜血。
戚怀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却看到天空积聚起了大片的乌云，很快盖过天空的血色，黑沉沉的布满整片天空。
风停了，乘风飞舞的黄沙落地蛰伏，天地在倏忽间变得一片寂静，而就在这片寂静中，有星星点点的白色自天空飘落下来。
戚怀麟抬手接住一片雪白。
雪白入手便化作水滴，只留下寒凉刺骨的触感。
下雪了？
戚怀麟一愣，再抬头看天，星星点点的雪花，已经转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无声无息却声势浩荡。
天上的白雪落下，地上的怨气却是冲天而起。
戚怀麟忽然听到了混乱嘈杂的说话声����
将军，消息走漏了，前面是敌方主力大军。
将军，我们被包抄了。
我们杀出去！
将军快走！
将军！快走！快走啊！
将军，你要活着出去！你不能死在这里！
将军，只要你活下去，我们死得值当！
将军啊……
将军……
嘈杂的说话声重叠在一起，变成了哭嚎和怒吼，震得戚怀麟额角刺痛。
戚怀麟抬手按住刺痛的额角，看向眼前的虞野。
虞野失去光亮的双眼流出两道血泪，双眸开始染上猩红。
积雪漫过戚怀麟的脚踝，天空闷雷作响。
就是这时，戚怀麟感觉到一阵不自然的冷风自身后袭来，他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一道冰冷的身影自身后抱住。对方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捂住他双眼，带着他迅速往后飘荡开去。
戚怀麟自未捂严实的指缝间，看到翻飞的锦衣袖角，划过脸颊在眼角飘过的黑色长发，然后是惊雷声中将一身银甲的虞野吞没的闪电����
之后，对方便将他的双眼捂了个严实，眼前变成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偷看我记忆。】低沉的话语，带着无奈的叹息，【偷看就算了，你这挑的什么乌七八糟的场景，不知道挑点好看的？嗯？】
【虞野……】戚怀麟哑声唤道。
【嗯，是我。】
戚怀麟抬手去扯虞野捂住他眼睛的手。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虞野看着前方一道道落下的惊雷，低头在戚怀麟耳边轻蹭了一下，【我带你去看点好看的。】
戚怀麟感觉环着他腰身的手臂微微收紧，旋即哭嚎、怒吼和惊雷声骤然消失，耳边出现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虞野松开捂着他眼睛的手，戚怀麟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到了一处戏楼的雅间，处于二楼视野最好的位置，珠帘勾在两侧，可以看到下面戏台上，正在唱戏的优伶。
戚怀麟回头看向虞野。
身后的虞野，乌发锦衣，满身华贵。五官英挺，面容干净，不沾半点血污。
【这是当年风靡我国国都的戏曲，喜欢吗？】虞野笑着低头问道。
【不喜欢。】戚怀麟垂眸，推了一下虞野还环着他的腰身的手臂，却没能推动。
【那我们再换个去处。】
咿咿呀呀的唱曲声消失，人头攒动的戏楼不见，眼前变成了行人如织的街头。
戚怀麟和虞野站在茶楼窗边，外面的街头的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一群人，穿着不知具体什么朝代的服饰，对着圈内空地上表演吞剑的艺人轰然叫好。
【街头杂耍，喜欢吗？】
戚怀麟回头无声地望着虞野。
【好吧，这也不喜欢。】虞野偏头沉思片刻后，【我想到了，有一个地方你一定喜欢。】
眼前画面再转。
戚怀麟只觉得一晃眼，眼前的场景变成了大片盛开的桃花林。林间人影晃动，佩环轻响，有身穿春衫的文人雅客，在其间交谈走动。
虞野没有看那些高谈阔论的文人，他的手臂松开戚怀麟的腰，转而伸手牵住戚怀麟的手，带着他阔步朝着桃园深处的凉亭走去。
戚怀麟被虞野带着走至凉亭内，只见一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提笔挥毫，在展开的转轴上笔走龙蛇，一群文人在边上安静围观。
【我记得你喜欢书法。】虞野偏头对戚怀麟，指着正在专注题诗的老者说道，【这老头脾气不好，但字写得倒是不错。】
戚怀麟扫了一眼老者笔下走势狂放的墨字，挣脱虞野牵着他的手，转而拽住虞野的衣袖，偏头望着他，低声说道，【虞野，我不想看这些。】
他想知道的是虞野因何而死，死后又为何滞留阳间。他并非是有意想揭虞野的伤口，而是忽然迫切地想要了解虞野的全部，无论生前死后。他想要知道虞野所思所求，想要竭尽全力在虞野需要的地方帮到他。
【你这么看着我，让我怎么拒绝你？】虞野在戚怀麟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正好，我也想跟你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但是����】
【但是……？】
【那些记忆没什么好看的，我就不带你看记忆了，我直接讲给你听。】
虞野说着，抬手一挥，凉亭内的文人和老者尽数消失。虞野带着戚怀麟在凉亭内的椅子上落座，霸占整座凉亭的使用权。
【关于我的史料你之前已经看过了，我母亲是长兴年间的长公主，我生父名叫虞靳。】
戚怀麟点头。
虞野的生父虞靳也是一名将军，但史料上记载极少，基本只是一笔带过。因此，戚怀麟对虞野的生父，只能算是知道个名字。
【事情就从虞靳说起����】
虞靳最开始只是护都卫的一员小将，但他成功追求到了当时先帝最疼爱的大公主，成为了大公主的驸马，于是一路平步青云当上了将军。
虞野五岁那年，因着先帝对大公主的宠爱，破格封为世子，成为当朝年龄最小的世子爷。
虞野十三岁那年，大公主难产过世，一尸两命，先帝悲痛不已，破格追封大公主为长公主。
虞野十五岁上了战场，十七岁靠军功当上少将军。
虞野十八岁那年，先帝驾崩，他三皇舅长兴帝登基。
因着长公主在生前备受先帝宠爱，虞野幼年又经先帝亲自教导，先帝还曾一度动过立虞野为储君的念头，长兴帝就一直怀疑先帝爱屋及乌，暗中留了传位圣旨给虞野，因此对虞野猜忌颇深。
虞野生父在虞靳，在长公主过世后，跟外面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因其不愿放弃驸马身份，无法给私生子名分。本想让虞野代母认其为义子，让私生子认祖归宗，却被虞野断然拒绝。于是，虞靳便接了长兴帝的招揽，与长兴帝联手对付虞野。
长兴九年夏，敌国奇袭成功，攻破国都大门，虞野自西北连夜赶回国都，护长兴帝出逃。
第090章 背叛03
在虞野护送长兴帝逃出国都之后, 发生的事就跟史书记载的有了出入。
虞野并未如史书记载的那般，在跟随长兴帝南逃途中战死。在送长兴帝到陪都后，虞野将大半西北军留下, 用以护送长兴帝南下，自己则带了三百精兵，暗中折返国都, 杀敌方一个回马枪。
这是虞野自西北出发前就做好的计划。他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弃国都，而是准备救出长兴帝后, 带三百精兵折返偷袭敌军后营, 到时晚一步出发的西北大军, 会同时向国都发起正面强攻。两方形成包夹之势, 趁着敌方刚占据国都不久，尚未完善防御，一气夺回国都。
然而，有人泄露了虞野的行军路线, 在抵达国都前, 他们遭遇了敌方三千大军的拦截。
七月十五, 戈壁古道上, 虞野率三百精兵对上了敌方三千大军。
这场敌众我寡的厮杀中, 敌方士兵死伤过半，主将被虞野斩杀, 而虞野这边����虞野手下三百精兵, 包括虞野在内，尽数战死在戈壁古道上。
戚怀麟之前看到的记忆画面，便是这场厮杀残留的战场。
【敌方主将被我斩杀后, 剩下残兵被完全吓破了胆，跑的时候都没看清, 我们这边除了只剩一口气的我，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不然我的脑袋怕是会被他们砍回去邀功。】虞野看着神情凝重的戚怀麟，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语气轻快得好似在说砍柴。
然而，轻快的语气没能让戚怀麟的神情舒展半分，反而叫他眉头拧得更紧。
【是谁泄露了你们的行军路线？】戚怀麟绷着嘴角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