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铸命 请君铸命 第58章
作者:海藻牧师
离开时还遇到在门边看好戏柳恨剑, 宫无岁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院。
明明是沈奉君留在神花府的最后一夜,宫无岁深知要抓紧时间, 至少要体面分别才行,可他不知怎么,一察觉出沈奉君的疏远就心绪浮动,忍不住恶语相向。
他一个人回到住处,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沈奉君不知是不是被他伤透了心,也没找来。
他转念又想,沈奉君这样冷心冷情的人,怎么会被自己伤透了心,他现在一定在收拾包袱准备远离神花府这个是非之地。
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捱过一整夜,宫无岁睡得不安稳,第二天还是阿连把他敲醒的:“二公子!二公子!你醒了吗?”
震耳的敲门声吵得宫无岁一阵头疼,他皱起眉头:“什么事?”
阿连的声音隔着房门传过来:“大公子让我来问问你,仙陵弟子马上就要启程离开神花府,你要去送一送吗?”
宫无岁一骨碌从被窝里翻坐起来:“什么时候走?”
“现在。”
这么快?宫无岁火急火燎地追到正门时,仙陵的弟子已经收拾好行李,一片雪白飘逸的人影中,宫无岁一眼就找到了沈奉君,与来时那天无异。
他还是那么出众,只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不可逼视,不可攀折,他眼神时不时望进神花府的大门之中,像在等谁又不像。
四目相对时,宫无岁忽然想起沈奉君十岁那年到神花府游学,他也是这样目送沈奉君离开。
他呆呆看着沈奉君,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还是宫照临眼尖,顺手将他扯到身后,不至于失礼。
“既有要紧事,那宫某就不留客了,这些薄礼还请湘君代为收下,顺便替我问候孟掌门的身体。”
宫照临照旧和柳恨剑寒暄,后者已然恢复了仙陵大弟子仙风道骨的体面,客客气气:“多谢芳首。”
他瞥了一眼姗姗来迟的宫无岁,又下意识去看沈奉君,那些刻薄话在喉咙里绕了两圈,显然欲言又止,宫照临后知后觉,赶紧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长盒:“这是单独给湘君的礼物。”
“给我?”柳恨剑一顿,断然拒绝:“不必了,无功不受禄,我是仙陵大弟子,什么都不缺。”
相处半月,宫照临多少摸清了柳恨剑的脾气,被拒绝了也不觉得难堪:“不是贵重之物,只是神花府的寻常特产物件,湘君带回去一看便知。”
盛情难却,柳恨剑再三推辞无果,最后还是皱着眉头收下了。
宫照临都给柳恨剑准备了礼物,宫无岁却两手空空,他又一阵后悔,想主动和沈奉君搭话,又想起昨夜自己气势汹汹说走就走,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他像是被提着脖子的蔫鸡,不上不下的,眼看着仙陵的弟子已经准备启程出发,正打算鼓起勇气说点什么,一道挺拔的人影就无声无息走到面前。
他一怔,下一刻手里就多了件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包龙须糖。
沈奉君从哪儿弄来的糖?干嘛突然送糖?他又不是三岁小孩!
这几个问题脑子里转来转去,还没发问,沈奉君又凑近了些,低声道:“宫然……别生我的气。”
静谧的长目多了些犹疑,沈奉君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求人和好,只能用最笨拙的办法,却不太自信。
宫无岁简直受宠若惊:“卖糖的阿婶不是下午才出摊吗?你什么时候买的?”
沈奉君道:“天亮时问了阿连,他说你喜欢,我请他带我去买。”
这个人居然大清早不睡觉跑去外面买糖?
这是想和好吗?
宫无岁这两日的憋屈瞬间消失大半,一双眼睛立马绽出神采:“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神花府?”
沈奉君就知道他不生气了,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唇角微微勾起:“以后。”
柳恨剑清了清嗓子,在后面催促:“时间不早,走罢。”
“嗯。”沈奉君应完沈奉君,又转过头来和宫无岁告别:“我走了。”
宫无岁眼睁睁沈奉君背着两把剑走了,脑子里却只剩沈奉君临走前那个昙花一现的笑,只觉得心尖上被人轻轻攥了一把,好不古怪。
“仙陵有湘君和阙主,来日前途必不可限量。”宫照临目送些二人的背影,发自内心赞叹。
“兄长,”宫无岁一边抱着糖一边愣声道,“你有没有过一种……心头过电的感觉?”
尤其是看见别人笑的时候。
“嗯?过电?”宫照临收回目光,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你身体不适吗?”
宫无岁就知道自己问错了人,压下拿点异样的感觉,幽幽道:“没什么。”
和沈奉君和好,宫无岁心情都晴朗起来,继续和宫照临一起招待宾客,有时忙不过来,慕慈心也会帮忙照料一二。
谁知他还没高兴多久,晚上就和夜照城的燕孤鸿杠上了。
他整日忙里忙外,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沈奉君送他的龙须糖还没来得吃就落在了宴席上,等宫无岁火急火燎回去找时,正好看见燕孤鸿捏着一个纸包吃得起劲。
里头的龙须糖已经没了大半,宫无岁顿时只觉一个晴天霹雳:“燕孤鸿?你为什么在吃我的糖?”
燕孤鸿平日沉默寡言,在宴席上也无甚存在感,只有吃饭的时候最及时,突然被质问也是一阵莫名:“它掉在地上,我看小厮要扔掉,觉得浪费就捡回来了,这是你的?”
宫无岁两眼一黑:“这是别人买给我的!”
燕孤鸿默了默,退步道:“哪里买的?我明天买来还你。”
宫无岁:“那怎么能一样?”
燕孤鸿:“都是糖,哪里不一样?”
宫无岁心在滴血:“反正就是不一样!”
燕孤鸿自然理解不了哪里不一样,他盯着油纸上晶莹的糖丝,沉默半晌才道:“……你在故意找我的茬?”
他微微侧身,修长的手掌下探出一把漆黑的佩刀,上面刻着一个“燕”字,威胁意味十足。
宫无岁深觉难和此人沟通,见他亮了刀,无遗剑也瞬间出鞘:“谁在找你的茬?想打架是吧?来啊!”
这一架打得莫名其妙,却十分投入,他们从会场打到了水榭,从水榭打到了神花府外,又在街上大了一圈,最后又打回了会场。
燕孤鸿为人孤僻,但刀法诡谲异常,十分阴险,就像一头常年隐在暗处的孤狼,杀意和野性被藏在孤僻沉默的躯体下,随时都能暴起取人性命。
宫无岁未用灵花术,只贴身和他比试,一开始确实是冲着给那半包龙须糖报仇去的,越战到后却越上了兴头。
最后棋差一着,宫无岁忙着保护剩下半包龙须糖,一不小心就被燕孤鸿反手就按倒在石台上。
燕孤鸿懒得和小孩一般见识:“一包糖而已,你还要再打吗?”
宫无岁被按着,不服气道:“什么叫一包糖而已?它只是一包无辜的糖,你吃掉就算了,居然还想把它毁掉?简直歹毒!”
“兵不厌诈,我要是不对它下手,又怎么打得赢你,”燕孤鸿想起之前骨埙遗落时宫无岁聒噪的那些话,后知后觉,“你这么着急这包糖,是心上人送的?”
居然还活学活用,宫无岁把剩下的糖拢了拢,学着燕孤鸿以前的话:“与你无关。”
燕孤鸿就不说话了,这包糖总归是他打开的,吃人嘴短,他只好放了宫无岁:“糖我已经吃了,想要原来的肯定没有,最多我买来赔你。”
宫无岁和他打了一架,反而没有那么生气,何况这糖是燕孤鸿从地上捡的,要怪也只怪自己粗心大意,只好摆摆手:“算了算了,这不是还剩半包吗,我将就着吃,不用你赔了。”
想来沈奉君也不会怪他,大不了下次沈奉君来神花府再求他买。
宫无岁只是觉得奇怪:“也多亏你帮我捡回来,否则我连另一半也吃不到……掉在地上的东西,你居然不嫌弃。”
名门大派的弟子都有些清高骄矜的臭毛病,谁会捡地上的东西吃。
燕孤鸿却道:“它只是掉在地上,又未启封,何况一米一粟皆是血汗,我当罪奴时连填饱肚子都困难,现在又嫌弃什么。”
燕孤鸿在被越凭天提拔前曾是罪奴出身,这事不是什么秘密,燕孤鸿也没想过隐瞒,反而坦坦荡荡。
有宴席时他就老老实实吃饭,有多少吃多少,和喻平安一样没忌口,但对人却十分冷漠,宫无岁还偶然听过一些年轻的弟子背地里讥笑他的做派,说他就算如今登上高位,骨子里的卑微也难改。
他这样坦荡,宫无岁反而欣赏:“今天我们打了一架,也算有缘,不如交个朋友?”
“朋友?”燕孤鸿似乎对这个提议觉得意外。
打了宫无岁肚子也饿了,他让伺候的家仆上了酒菜:“你来神花府一趟,总不能吃完就走一个朋友都不交吧,你看看我,交一堆朋友,多神气。”
燕孤鸿笑笑:“我看都是狐朋狗友吧……真有难那天,他们未必能帮你。”
“那可不一定,”沈奉君肯定会帮他,宫无岁在心里说完,又道,“交朋友是为了开心,又不是为了他们帮我,难道你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燕孤鸿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半晌才道:“算有一个。”
宫无岁眨了眨眼,脑子却灵光:“送你骨埙那个?”
燕孤鸿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猜的,”宫无岁耸耸肩,“那只骨埙已经老旧,必然有些年头,你那样珍视,且我当时问你是不是心上人送的,你那样不屑一顾,就知道是重要的朋友送的。”
还真给他猜对了,燕孤鸿瞒不住,也没打算瞒,想起送他骨埙的人,微有些怅然:“其实也不算朋友。”
“我与他相依为命多年,虽非骨肉至亲,却已视彼此为亲人。”
“我此次替城主出席文会宴,就是为了将他引荐到夜照城,脱离罪奴之身。”
第68章
说话间, 好酒好菜已经上了桌,方才打过一架,燕孤鸿反而没那么不待见他, 略思索片刻就坐下来陪宫无岁喝酒。
上回喝醉闹了笑话, 宫无岁这回可不敢乱来, 喝了点酒,又把那半包龙须糖塞进肚子里,和燕孤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说起这次他一个人替越凭天赴宴, 燕孤鸿却很反感:“我不喜欢与人交往,本不愿来。”
宫无岁道:“那你怎么不求越凭天换个人?”夜照城家大业大,应该不缺人手。
燕孤鸿默了默, 只道:“城主帮我摆脱罪奴之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理当如此。”
身份卑微的家奴没有选择的权利, 但至少能活得很好, 而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罪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人死去而无可奈何。
或许是酒意太深, 又或是多年不与人倾吐真话, 对着宫无岁他反而愿意多说几句, 说起他那位相依为命的好友, 燕孤鸿眼睛里也多了些期许。
“我将他带到夜照城,他也不再是罪奴了, 等我报答完城主的恩情, 再过几年我们就一同归隐, 做寻常农户,到深山耕种酿酒。”
“他脑子比我聪明,挣钱也快, 只要有了身份,我们可以过得很好。”
面前的男人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然厌倦了刀尖舔血的日子,身上浸着一种难言的悲凉,像一只用线系起来的风筝,又像是漂泊的浮萍,只是那时候宫无岁还是无忧无虑的神花府小公子,不能切身体会这种漂泊无依之感来自何处。
宫无岁又听燕孤鸿道:“我虽是微贱罪奴,但一不为人刀俎,二不屈膝求和,三不奴颜媚骨,此生不改。”
他说着说着,就突然沉默下来,显然是醉后吐真言,宫无岁还清醒一点,抬眼去看,却见燕孤鸿粗粝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佩刀,又碰了碰老旧的骨埙,没过多久,他将骨埙取下,一道呜咽似的音节断断续续响起,将这春夜衬出一段无边的寂寥。
宫无岁低笑一声,没再说话,只拖着下巴听他吹埙,就算他无甚心事,听着这哀戚的曲子,也难免触景伤情起来。
谁知伤心才起了个头,一位不速之客却突然造访,他戴着歪斜的鹅绒圆帽,两眼挂着泪痕,气势汹汹地闯到二人身前,后边还尾随着一道青衣人影,颇有些手忙脚乱,宫无岁定睛一看,不是慕慈心是谁?
慕慈心道:“喻公子……天色太暗,你别再乱跑了!”
喻平安充耳不闻。
这几日慕慈心待在神花府,大半时间都是和喻平安在一起,他脾气甚好,喻平安也很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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