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铸命 请君铸命 第41章
作者:海藻牧师
沈奉君手劲大得惊人,几乎要把他的肩膀捏碎,宫无岁疼得差点掉眼泪,但还是道:“不许什么?你说不许就不许?”
沈奉君还是按着他:“我不睡……你也不许娶。”
宫无岁一愣,像是瞬间抓住了关窍,轻声哄道:“那你就好好醒着,你只要醒着,我就一个也不娶,怎么样?”
沈奉君“嗯”了一声。
“这才乖嘛!”他背着人又走了一段,嘴上轻松,但心里却越来越焦急,沈奉君说到做到,强撑着和他说话,但状态已经越来越差。
这暗河太长,无穷无尽一般,走到后面连宫无岁心里都已经没了谱,他心跳地太重,气喘得太粗,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
他心急如焚,却偏偏一脚踩空,半边身子都落进河里,他想都没想,抱着人滚了一圈,滚上了岸。
“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宫无岁在黑暗中把人来回检查一遍,他眼疾手快,刚才摔倒时自己垫了底,现在半条手臂都火辣辣地疼,可惜他已经顾不上别的,“快了……很快就到出口了,我一定要带你出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要把人重新背起来,却被按住肩膀:“不急……”
宫无岁拿开肩膀上的手,重新把人背起来,都这种时候了怎么不急?
他这回吸取了教训,脚下走得很稳,时不时回头去看背上人的状态,他想起很多年前,沈奉君重伤流落在外,他也是这样一步一步把人背上仙陵。
只是沈奉君已经失忆,这些久远的回忆注定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这甬道似乎无穷无尽,他背着人,慢慢的却越走越镇定。
如果……如果真的逃不出去,他与沈奉君共命,即便不能长命百岁,那一起死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他倒没什么,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可怜沈奉君受他连累,这种隐秘的心绪很快就蒙住了他的心,几乎要让他放弃。
但很快又被沈奉君的闷咳打断。
他又想,沈奉君这么好的人,就算是死也应该寿终正寝,不应该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那点阴暗念头很快被他抛之脑后,他下定决心:“你放心,只要我还剩一口气,就一定会把你送回仙陵,你千万要撑住。”
沈奉君默了默,忽然道:“宫然,你以前也说过这句话。”
宫无岁一愣。
沈奉君又道:“很久之前,是不是?”
他慢慢垂下眼睛,低声道:“……是。”
那是神花府文会宴的前一年,宫无岁十四岁,距离沈奉君到仙陵游学已经过去四年,期间他们再未见过面。
神花府在宫照临的辛苦操持之下蒸蒸日上,但几年前天命教横空出世,声势浩大,这两年教徒越来越狂热,也越来越放肆,正道也颇为忌惮。
天命教引起众怒的第一件事就是教徒扮成落难百姓,暗杀名门弟子,打压其他宗门。
刚继任流风阙主的沈奉君首当其冲。
彼时宫无岁离开神花府,替宫照临到风诏边境的一处深山取药,取到药回程那天清晨,他翘着二郎腿在茶棚里休息。
那老板是个话多的,上了茶就开始和其他人聊修真界奇闻异事。
“听说了吗?半个月前仙陵的弟子来六丰村除祟,结果全死在了村子里!”
仙陵?宫无岁喝茶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却瞥到不远处一道怪异的人影。
那人披着一身破烂斗篷,遮住头脸,身量不低,似乎不愿意暴露身份,趁着老板在聊天,那人有些犹疑地走过来,但腰背挺直,颇有风骨,很是古怪。
茶棚里有客人接话:“仙陵?那可是名门大派,居然还有连他们都除不了的祟?看来六丰村这回真要倒大霉了。”
那老板摆摆手:“哪儿跟哪儿啊,听说仙陵的弟子两天就把邪祟收伏了,是后来才出的事!”
宫无岁听着老板说话,余光又忍不住落在那道人影上。
有人被挑起了兴趣:“出事?出什么事?”
那老板四下打量一番,才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六丰村的人在庆功宴的时候在那些饭菜里悄悄下毒了……他们村本来就邪里邪气的,他们村长总是念叨什么‘佛母娘娘’‘逆天改命’,这回更是不识好人心,直接把人家仙陵的弟子毒死了!”
他想了想,又道:“我听说这次来除祟的弟子里好像还有个什么什么亲传弟子,地位很不一般,现在人死了,仙陵绝对不会罢休的。”
有人道:“真的假的?他们真敢那么放肆?六丰村这群疯子简直忘恩负义!人家好心替他们除祟,他们倒好……仙陵要是不肯罢休,可、可千万别连累我们!”
几人如临大敌,七嘴八舌地讨伐起六丰村的村民,宫无岁耳朵听着,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怪人。
怪人趁着老板在说话,磨磨蹭蹭走到蒸笼边,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又白又长,骨节分明,很是漂亮,显然是男人的手,和破烂斗篷也半点不搭,那只手在空中停顿许久,很有些纠结的模样。
下一刻,那蒸笼轻轻一响,再落下时,连带着怪人也不见了踪影。
宫无岁记下那人逃离的方向,抱着剑挪到蒸笼边:“老板!来三个包子,顺便结账。”
“好嘞!这笼是新蒸的,您刚好赶上了!”那老板连忙不唠嗑,笑眯眯地过来开蒸笼,宫无岁垂目一扫,却见蒸笼里包子已经少了俩。
他把包子揣进怀里,又多留了几个钱,朝着那怪人逃离的方向而去,最后来到一处荒废的破庙。
清晨冷风飒飒,那破庙里的石像已经四分五裂,他蹑手蹑脚钻进去,终于在地上看见一条褪下的破斗篷。
一道熟悉的人影正靠着供桌,呆呆看着手里的包子。
宫无岁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沈奉君,心中一惊,又想起先前两人在神花府打的架,不由清了清嗓子,学着他以前的口气:“这包子是有主之物。”
沈奉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是你?”
宫无岁故作惊讶:“这不是严于律己的阙主吗?当初为了几个枣就和我打到神花府大门口,这两个包子应该不是偷的吧?”
他本来只想揶揄几句,谁知沈奉君听完,手中的包子“咣当”落地,一张脸登时惨白:“偷……”
“我为偷生反做贼……”他呆呆看着那两个沾了灰的包子,忽然偏过头,呕出一口红来。
宫无岁心头一跳,忙扑过去:“沈奉君!”
第46章
宫无岁没想到一开口就把人急吐血了, 登时手忙脚乱:“只是两个包子,你何至于……”
沈奉君紧闭着眼,没有回话, 宫无岁伸手一摸, 只摸到他冰凉颤抖的双手, 再一探丹田,脸色微变:“你中毒了?”
“我带你去找大夫,”宫无岁刚要将人扶起, 却被一把抓住。
沈奉君拭净唇边血迹:“别去,他们人多势众,耳目众多, 我呆在此处,就是为避追杀。”
宫无岁想起方才在茶棚里听的那些风闻,忍不住问:“真是那些村民下毒?”
沈奉君想起那些枉死的同门, 握紧了身边的两把佩剑:“六丰村穷乡僻野, 几年前举村加入天命教, 他们装作受灾民众, 请仙陵除祟, 又在饭菜中下毒, 想取我性命。”
他修为深厚, 没有立时身亡,当夜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中奇毒, 无法运功, 佩剑财物也不知所踪, 其他同门也已经失去声息,他盛怒之下拼死夺回佩剑,趁夜逃出六丰村, 谁知才到镇上,就见六丰村的教徒在以寻贼为由搜寻他的下落。
他身份特殊,又中了毒,怕连累无辜,只能在藏在破庙,寻机脱身。
宫无岁没想到那些教徒真敢对仙陵下手,不由道:“你在这儿呆了多久?”
沈奉君道:“……四天,他们守住出口,我不能离开。”
宫无岁心说怪不得这人会大清早披着斗篷鬼鬼祟祟出门,饿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偷两个包子,结果还被自己吓吐血了,心中越发愧疚。
要是换做没中毒的沈奉君,又怎么会怕几个乡野农夫,只是仙陵常常教导弟子济世为怀,不懂人心险恶,更猜不到自己救过的人会反过来害人,才把年少无知的沈奉君逼得如此狼狈。
宫无岁心中复杂,把怀里的三个包子递给他:“我刚刚看见你……已经帮你付过钱了,这是我买的,吃吧。”
话题又绕回包子,气氛又寂静下来,宫无岁要是知道他失去同门还受了那么多苦,断断不会开这种玩笑。
沈奉君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慢接过包子咬了一口。
宫无岁盘腿坐在对面,歪头看他吃东西:“你渴不渴,要不我再去买壶茶压一压?”
沈奉君显然饿惨了,吃得很急,却还是维持着仙陵弟子的风度,腰背挺得笔直:“不必。”
他愿意吃东西,宫无岁松了口气,安慰他:“这样吧,等你吃完,我送你回仙陵疗伤怎么样?”
沈奉君没说话,宫无岁又自顾自道:“我这几年进步神速,神花府同辈的弟子都打不过我了,保护一个你绰绰有余。”
说完他又拍了拍腰间的荷包:“我还带了不少钱,足够我们路上吃喝,要是不够我就去地里偷果子,你知道的,我最擅长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偷看沈奉君的脸色,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你……你怎么哭了?”
“你别哭啊……”沈奉君半个包子还没吃完,只呆呆坐在原地,两边眼眶都是红的,他两同岁,此时的沈奉君已然可见长大后貌美如玉的风姿,一张清俊雪白的脸上还沾着香灰,额心一点红也黯淡了,只是偏头隐忍着不愿掉眼泪,越发惹得宫无岁心中罪恶。
像沈奉君这样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恐怕从生下来就不曾这样困难狼狈过,自己还讽刺他偷东西……宫无岁手忙脚乱地凑过去:“你别哭了……我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都是我嘴坏!”
沈奉君却道:“是我行为不检……还连累几位同门。”
宫无岁急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救人还有错了?要怪就怪害你的人……你只是迫不得已拿了两个包子,又不是杀了两个人,而且我都替你给过钱,给钱的就不算偷!”
宫无岁以前受不了小姑娘掉眼泪,现在更受不了沈奉君掉眼泪:“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陪你哭了。”
沈奉君终于转过头来,一双眼睛落在他身上,宫无岁眨了眨眼,忽然猝不及防被迎面搂住:“你……”
一双手死死箍着他,宫无岁脑子一片空白,鼻尖却只闻得见一股又浅又淡的白梅花香,他忍不住想:“沈奉君流落了这么多天,怎么身上还一股香味,他该不会是白梅花成精吧?”
下一刻这种想法就被一阵疼痛打断,他的锁骨被人隔着衣料泄愤似地狠咬了一口,宫无岁疼得下意识要往后退,后腰却被狠狠箍着。
“你干什么?你要疼死我吗沈奉君……快松嘴松嘴……我叫你松嘴€€€€”
他疼得龇牙,却不敢伸手去打这个人,好不容易才逃脱了他的利齿,却听沈奉君在他耳边闷闷道:“……你活该。”
他连滚带爬地从沈奉君怀里逃出去,揉着伤处:“我好心好意要带你回仙陵,买东西给你吃,还安慰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恩人的?”
他疼得厉害,忍不住解开衣领,把被咬伤的地方扒开给沈奉君看,委屈巴巴道:“你看看,都咬出印了……沈奉君,我和你有仇么?”
果然红了一片,锁骨上有个圆圆的牙印,乍一看还有些滑稽,谁知沈奉君只盯着伤口看了两眼,就移开目光,还有心情咬了口包子,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宫无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沈奉君,你居然耍无赖!你幼不幼稚?”
但一想到沈奉君终于不红着眼睛不说话,还有心情咬自己,他又觉得算了,重新把衣服穿好,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喂。”
沈奉君“嗯”了一声。
“今晚天黑我带你逃出去,怎么样?”
沈奉君没拒绝,又低低“嗯”了一声。
这就是被哄好了,宫无岁松了口气,又不免欣慰,更不敢触他的霉头。
吃完了东西,他们留在破庙里修养到入夜,杀了守在路口的两个天命教徒,一鼓作气越过风诏边境,逃到了仙陵。
谁知在逃难中途,阙主身死的消息就已传得到处都是,天命教怕毒杀名门弟子的事情败露,故而一路尾随追杀,不死不休,宫无岁本来还想把人带到仙陵弟子的驻地,但想来想去还是担心不安全,最后决定送佛送到西。
他们不眠不休躲藏了四天,好不容易就要到仙陵,沈奉君却突然病倒了。
上仙陵前一晚,他们在天命教的围杀下逃脱,沈奉君却为宫无岁挡下一掌,夜黑风高危月夜,宫无岁带他躲在山洞之中,眼看着沈奉君体内毒素攻心,连清醒也断断续续,甚至同乘御剑都难以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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