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下过一场雪 他心里下过一场雪 第19章
作者:是一只小袋熊啊
“您好。”
电话对面的人,却像是根本不在意电话这头的人是谁一样,仍然像机关枪扫射一样噼里啪啦的一通怒骂。
“......我承认你们大医院厉害啊,你们是挺厉害的,你们这么厉害你们不是公立医院吗?不是人民的医院吗?!你们怎么不去给他们免费治呢?现在那家人是拿着你们开的诊断要来闹我们地方医院!要我们赔钱!拿我们赔的钱去你们那里接着治你们知道吗?”
“先生,请您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情需要沟通您可以慢慢讲清楚,”陆洋不知道对方是谁,话语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这怎么打进这里的电话,但是听上去火气的确不小。
“你们跟家属说之前的心脏超声就能很清楚地看到问题了,大家无冤无仇的你们这样害人干什么!啊?现在这家人拉了好多人,天天抱着个孩子坐在我们医院门口,又哭又叫。你们是上海的大医院,大学附属医院,我们什么地方啊,我们设备,人员能力就是有差别的啊,你们他妈的这样去跟家属讲我们......”
“啪”的一声电话被夺过去,韩教授把电话直接挂断了,拿过一旁的晚查房记录正在翻阅,一边瞥了有些错愕的陆洋一眼,笑了笑。
“亏你还有这个耐心浪费时间在这里听,赶紧过去教研室几个小朋友都在等你了,等会儿你给那几个规培生和实习开的科室病例学习会,把哥那里两个学硕也带上呗。”
陆洋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很快点了点头,“啊,好的,我知道了。”
“啧,我要是有林教授的福气就好喽,我听说体外那边的人说,你从研二开始都是独立做完前期到转机,然后自己收尾,哎,真是省事,我跟老梁还有那几个副教授都羡慕不来啊,”韩教授一边说一边满眼赞赏和羡慕地看着他,“怪不得林教授一直夸你。”
陆洋不太擅长应对这些话,只是有点尴尬和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一下。
林远琛在别人面前对自己的评价,陆洋从来都没有机会去了解过,之前没有胆量现在是没有必要。而林远琛在他面前,也从来不是一个擅长夸奖的人,做得好也只能换到一个点头和一句简单“好”,“对”或者“没错”。
很快就要进入冬春交际心血管又一个发病高峰期,之前韩教授还戏称冬春两季是一年里的大开张,陆洋这次专门做的大血管夹层的专题,听着科室里小朋友们的发言,又挑了好几篇英文文献做了讨论分析,结束的时候,还听着几个同样是专硕规培的学生吐槽了一下手术室的老师和病房里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家属。
今晚可能还算一个比较平静的晚上,做完了学习会,又走了一遍病房,陆洋正打算然后可以换个衣服眯个觉,等醒了值夜班的时候可以看一会儿文献,检查一遍今天科室病床的记录文书。
如果不是从心外ICU打上来的那通电话。
事实证明医院晚间值班真的是不能点芒果的,流传多年的业界迷信总有一定的道理。
从值班室的床上几乎是下意识地弹跳站了起来,穿着的卫衣在套上白大褂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好好的调整一下,头发也睡得凌乱,陆洋抓起手机就急忙冲下楼要赶去了心外ICU。
“现在什么情况?”
“二尖瓣手术之后怀疑出现心包填塞,引流状况不太对突然出了大量鲜红色血液,我们担心像上次一样,所以直接送手术室了,梁教授也已经在赶过来了,现在钱老师在手术室里。”
只有钱老师在?陆洋知道他是梁教授带的高年资主治医师,但是要是严重的话估计一个二线可能处理不了。
“心包填塞?”重复了一遍,陆洋心里开始演算着每一种可能以及后续要做的紧急处理,“现在马上跟林主任联系,术后到现在6个小时很有可能......等一下,先不用了,”抬头看了一眼时钟上的显示,还不到八点,眉间紧拧了一下又说道,“我先过去看看。”
又是分不清日夜更替的手术室走廊,陆洋匆匆忙忙洗过了手,脚踢了感应区,手术室门打开,里面钱医生已经带着住院医在争分夺秒地建立体外循环。
“小余你过来过来,让陆洋过去。”钱医生急得满头都是汗,一直以来冷静的形象也算是荡然无存了,嘴上也一直不停地喊着自己带的住院医,“赶紧赶紧过来,不要挡在那里!”
陆洋戴好无菌手套上台,现在病人的心率和血压一直都不稳定,仪器的报警与平静一阵一阵地交替,手术室里麻醉科的主任和体外灌注师看得出也是匆匆赶来的。
每一秒流逝都意味着台上病人的风险在增加,生死边界上的摇摆越来越剧烈。
之前的是通过胸腔镜小创口做的二尖瓣置换,现在为了尽快处理需要尽快开胸确认情况,但是随着自己辅助着钱医生的操作,陆洋的心里越来越有不祥的预感。
眼前的一片血色的胸腔真实地打开在自己的面前。
手指隔着无菌手套探进,应该是延迟性左室破裂没有错了。
这是一种心脏瓣膜置换术后的严重并发症,大部分都是因为置换手术中操作的原因导致的破损,有些在体外循环撤离,关胸前的恢复血液流动时就能被发现,有些可能到了监护室才延迟发作。
“*他妈的,诶诶,小余你的动作怎么那么慢!”
“阻断钳!你他妈的递刀给我干什么!”
“快点快点抽吸!蠢成猪了吗!”
“转机转机!”
钱医生一边做一边对着器械护士,对着台上其他两个住院医发着火,可能顾虑到陆洋是林远琛的学生所以倒也没冲着陆洋说,但是在看过胸腔内情况之后,他还是叹了口气,脸上也满是被棘手的情况刺激得没了耐性的表情。
“也打电话给林主任,跟他说一下这台比较紧急,问一下他......”
“林主任今天晚上家里有事估计赶不过来,”陆洋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可能来不及。”
心肌,室壁,破口,张力,血流,每一个点都在脑海里串联成线,编织成网,最后立体拔起仿佛变成一个虚拟的模型在自己心里清晰又透明,陆洋看着位于左室后壁的撕裂处,头脑里开始演化着摘除人工瓣膜后,细致到每一个动作的进针角度,牵拉力道。大概心里有数之后,他看向面前的人,对方虽然脾气急躁得很,但是已经结果带着补片的缝线准备开始操作。
“妈的,这个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会......”
“钱老师,我认为最好得从这里,那边明显出现心肌水肿,这样缝的话会撕的,”陆洋本来是准备辅助他,但是看着他操作的角度心里一紧,一时也没想起什么顾忌就直接开口了。
但开了口之后才恍然反应过来很不合适。
空气都仿佛在一瞬间有凝结的趋势。
陆洋看着面前微微眯着眼睛,眼神变得危险起来的手术主刀,手术室里这么多人,自己这样公然质疑明显是非常有挑衅意味的做法。
“对不起,我多嘴了,您决定,”陆洋迅速改口没有再说话。
钱医生低下头开始缝入第一针,从器械上传递回来的触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让他明白了陆洋的意思。
不信,再试了一次。
纤细如发丝的缝针每一次牵拉都会撕裂,根本无法做到缝合。
看着上级医师这时候与自己相对的视线里愈加焦虑复杂的色彩,没有办法说出口的话在这一刻都透过目光,读得清楚。
你能做吗?
你做过吗?
这种致死率极高的并发症都会尽力严格控制,加上现在术式的研究改良和人造瓣膜的发展,所以技术成熟的大型医院和经验丰富的瓣膜手术团队一般极少出现这样的问题。
如果是术中发现,那大部分可以尽快重建体外循环重新开胸探查,而在重症监护室里才发现的,就算送到手术室也不一定还有机会。
理论整理有很多,但是真正的实践处理,这样的经验很难积累。
不像林远琛对他的训练,比起处理和挽救,大部分导师更多的精力和教育是放在避免上。
陆洋像是又听到了那句对自己的追问。
你要做吗?
陆洋,你要做吗?
那一日弥漫着喷溅到台上,手术衣上和无影灯上的血色再一次浮现。
“来,小一号持针器,麻烦帮我按住我现在食指的位置,”陆洋开口说着,眉宇间平和舒展,口罩遮隐下的表情冷静安定,手上的动作从开始的那一刻起就仿佛是上了发条的机械,稳当敏捷。破口的位置靠近左旋支,加上心肌孱弱,陆洋在操作的时候,每一针都在默念着林远琛交给自己的要点。
新鲜的猪心被模仿着各种损伤原因做成了各种可能的形态,林远琛也曾把准备好的4-0线持针器塞进他手里。
“做。”
有可能是生物瓣膜瓣脚损伤室壁,有可能是过度牵拉乳头肌,有可能是瓣膜组织切除过多,所有能想象到的意外可能性都要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练习。
很多时候在手术室打开胸腔时,你看到的都是混合型的情况,因为血流冲击和心脏压力各方面的原因,意外是不会按照你的练习来发生,所以你就要什么情况都能够处理。
即使戒尺抽在身后,落在手臂,打在屯腿上,每一记都能感受到赤色的肿《痕浮起,带来火辣辣的痛楚,但是指端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打结的时候注意你力度!打结一定要轻柔!注意!
谁叫你这么轻了!滑了!松了!
进针的角度!不要这样拉线!你这样会撕脱!裂口会越来越大!
他站在台边,练习到手臂连着颈椎腰椎都酸疼,还要忍耐下一记接着一记抽落在屯腿上的戒尺,虽然隔着布料,但打在肉上每一板都会震得他皮肉连着骨头都在痛,即使停止也会留下一片温烫的红肿和发麻的刺痛,断断续续大概挨了有两百多下,裤子包着的皮肤胀痛得他都快要哭出声了。
每一个失误都伴随着被抽打的难耐和被训斥的愧悔,深深刻入他脑海里。
到后来,戒尺被放下,林远琛紧皱着眉头,突然说了一句抱歉,然后手掌就包裹在自己的手背上,他的老师从身后握住了他持针的手,“你手不要用力!”
自己的头脑里在那一刻里似乎是空白了一拍,林远琛虽然握住了他的手,但是身体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温度和力量是包裹在一起,从手背的触感传递过来的,力量牵动着自己的手慢慢操作着进针后的提拉,林远琛的声音也依旧是低沉稳定。
“这样的牵拉是我这么多次操作过总结之后,最保险安全的力度。”
心肌很坚强,但也是很脆弱的。无论是用自体心包或者是用牛心包做缝补的时候,你脑子里一定要有做完后,心脏内外在恢复血运后泵血射血的模拟状态,在松开阻断之前要把所有可能遗漏的都考虑一遍。
很短暂的接触,然后林远琛松了手,指着他缝合线的位置。
“你看,这个地方闭合裂口之后,一定要注意你每一个出针都要在瓣环上。”
再来!
在他提拉起稳稳固定住的又一针时,手术门打开了,站在门外的身影无比熟悉。
林远琛走进来,台下的护士赶紧给他套上手术衣,又拆了一副无菌手套。
“林主任。”
林远琛看着陆洋下意识微微回避的眼神,心里冷笑了一下。
“你们梁主任赶过来路上太急了,跟别的车碰了一下没那么快能过来,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刚好就在附近。”
动作很快,但语气依然冷静。
“什么时候出现心包填塞?”
“七点半左右。”
“那为什么等到梁教授打给我,我才知道?!”语气直接带上了锋利的严肃,目光锐利又冷淡一边迅速走上手术台一边又扫视了一圈手术间里的人,钱医生迅速地让开位置,让林远琛站在了陆洋的对面。
陆洋还是开口了,目光是难以掩饰的轻微闪烁。
“是我,因为主任之前说今天有事,所以我就跟钱老师......”
林远琛眉间一皱,看了一眼台上病人心腔内的情况。
“先做!这些等会儿再说了。”
第13章
手术的器具迅速地接替着递过来。
林远琛听着刀械碰撞的声音,总会想起那段时间里,知道内情的不止一个人问过他同样的一句话。
一个学生而已,何必呢?
甚至程澄都有些不解自己那样的奔走和低头,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学里面八年制的,五年制保研又直博的,外校拼命考研进来的,那么多学生那么多所谓的好苗子,你要是真的是因为对他有愧疚,不如给那些医药公司介绍一下,怎么赚钱不是赚啊,干嘛在医院里面熬啊,干嘛丢到急诊来啊,不就是自己养起来的劳动力不舍得放手。
那个时候面对程澄,林远琛也不愿意解释什么,程澄对于一些事情的始终保留着敌意的情绪,多说无益。
不过你好歹不像那些人,对没什么家世背景的孩子不好用了就丢,倒也算难得了。
“前头就那个肿瘤的杨教授带的博士生自残送到医院来,你知道杨教授跟人家说什么吗?问他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能拿到学位证,哇,真是让我长见识了,”程澄越说越觉得荒谬,摇了摇头,脸上一分分显现出寒意,“你说都不怕有报应吗?”
但所谓报应其实大都也不痛不痒,就像与他恩断义绝的老师,最多也就是器重欣赏的学生留下一句“学阀弄权”的评语后愤然离去罢了。程澄敢这样做是因为背后有个隔壁高校终身教授的爹和一个参股了十几家私立医院的妈,但是一般的普通人再忍耐不下,再看不过眼,也只能把辛酸和血泪全都往肚子里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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