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下过一场雪 他心里下过一场雪 第170章
作者:是一只小袋熊啊
呼吸潮湿沉重,他听到卫教授在回答林远琛。
吸引器的声音不停,在这一刻已经听惯了的声音变得格外嘈杂,陆洋只觉得自己就像被人捂着口鼻在做手术,又像是上刑,呼吸全都闷在一层接着一层浇了水的纸里,完全喘不过气来。
心情也跟着烦躁混沌着,光是努力平复平静,都像是要花光他所有力气。
“弓部明显狭缩,来,你们看冠状动脉口这里的供血。”
林远琛的刀尖一步一步深入,话语都裹在潮气里有些遥远,但也在这一刻稍稍地稳住了陆洋的心绪,努力深吸气,在小心慢慢地呼吐出来,尽力保持着专注,身体在臃肿的情况下长时间地伏低,肩颈都有了隐隐的疼痛感。
“瓣膜这里需要做一个切开,然后还有下面的动脉,看,对吧,这里。”
林远琛的呼吸明显是刻意地在调整到缓慢。
想要把所有防护都一口气扯开的冲动,在每一次用力地睁大眼睛去看孩子狭窄的一方胸腔时,都会猛烈上涌,但陆洋始终克制着,将所有精神都集中到手术台上。微微降低了视线,他开始在心里整理着所有的思路。
另一边,手术也继续按照计划继续往下走。
林远琛抬起头隔着薄薄黏着在屏面上的那一层雾,跟陆洋对视了一眼,心意不用说出口都仿佛相通。
降温,停跳,循环暂停,正式开始。
刀尖划过血肉,缓缓切开,盘根错节的血管如同一张网一样精细复杂,林远琛的手指探进孩子胸腔内,指端那一点皮肤隔着几层手套小心翼翼地感知着静脉动脉之间交错。
每一次切开缝合都需要两三个人一起辅助确认才能继续,垫片缝入,细如发丝的针钩开始穿梭在血管壁间,每一次牵拉都无比谨慎。
时间一分一秒,仪器计时器上的数字不断变化,在快速吻合过心肺之间几处需要调整分流的血管之后,林远琛靠着残存的一点清晰视野确认过所有操作,再次接过持尖刀的时候,调转了头尾,将刀柄递到了陆洋的手上。
就像当时在做望望的手术一样。
旁边的卫教授明显想有些顾虑,但毕竟这台手术真正主刀是由林远琛负责,所以他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思路要清楚。”
“明白。”
陆洋点了点头,镜片,护目镜和面屏只剩下一线宽度的清晰,他像是浸泡在刚开锅的粥汤里,雾气,闷热,窒息环绕着每一处感知。
刀尖准确地找到了大隐静脉。
血流要找的新的出口,要构建起新的通路,不要梗阻,不要血栓,要能够发育,要能够长大,要把握住急诊手术的干预,在情况并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时,将方向扭转。
血管取出,陆洋再一次将视线移向患儿的心腔。
眼前的画面就像是蒙了纱布,但来不及停下喘气了,深低温停循环时间越长风险越高,窒息的痛苦在不停叠加,但陆洋已经本能地开始了下一步操作,他的手里接过了持针器。
望望那似乎天生就带着笑意的小脸蛋在脑海里突然浮现。她的挣扎,她父母的苦痛,她在仪器辅助下每一次摇摇欲坠的呼吸,一切仍然历历在目。
看不清。
眼前雾蒙蒙的如同初冬清晨的天,鲜红的血肉与器官都变得模糊,他看不清。
指端轻轻地描摹触碰,他听到林远琛的询问。
“陆洋,还行吗?”
胸口仿佛溺水又仿佛压着重石,但他点头时一点犹豫也没有。
“可以。”
猛的再一次用力吸气微微屏住,开始了自己操作的内容里最重要的改道。
“好,继续。”
进针,出针,拉线,两处血管的端口合在了一起。
林远琛配合着他一次次打下绳结,陆洋看不清对方的指端,只能靠着之前的每一次记忆,靠着默契去进行。针尖,指端在狭小的空间里上下着,交替着,缝合血管的每一针都冒着割伤对方的风险。
想一想,再想一想,再好好想一想。
望望当时的每一步做法,自己现在的每一点思路,每一次操作,都在不停比对调整,计算着开放血运之后心脏的每一次舒张收缩,以及血液在以后每一刻的流转和泵动。
屏息了太长时间,脸色都涨得通红,陆洋逼不得已停了下来,仰起头大口地喘着气,视野彻底模糊,但下一刻他就立刻深呼吸继续操作。
水汽再一次像是被猛烈地吸走了一般,视线又勉强清楚了一些,操作继续争分夺秒。
梦里那万花筒内光怪陆离的斑驳光影再一次晃过眼睛,太亮了,视线都带着一丝灼痛,而后光影渐渐虚化,慢慢都变成了淡黄色的圆点和花边,一片一片连绵扩大。
冰冷在这时突然从手心一点点下渗,手臂都有些麻痹和僵硬,湿冷像是上海一月初时突然降临在深夜里的冷空气,每一寸喘气都冷得肠胃阵痛。
想要逃离,想要挣脱,奋力着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好一点没有?”
是林远琛关切的声音。
陆洋看着自己握在手里的两块用来降温的冰块,稍稍恢复了些许清醒,才想起自己在手术中开放阻断后,有些头晕目眩着软了双腿被扶了出来。
“孩子她......”
陆洋猛地站起来,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差点都有些站不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头罩已经被取掉,换了普通防护面屏,呼吸在相比较下也顺畅了很多。
“没事没事,收尾之后送去新生儿隔离病房了。”
听到林远琛这么说,陆洋才松了一口气,但在看到老师的怒容,又瞬间紧张起来。
要是术间操作有什么失误,很有可能是无法挽回,也无法控制的。林远琛瞪着他,开口就骂道,“你这样逞能万一出了差错,万一有什么意外,你有想过后果吗!”
“我也是看停循环得抓紧时间所以....”
这样的手术本来就注定艰难,陆洋也有些委屈,下一秒林远琛猛地一拍桌子,让他全身都震了一下。
“别跟我扯这些!你绝对是没吃东西就出的门,之前就因为你低血糖说过你,还有术前告诉过你的话,你又全都当作耳边风!”
陆洋被他一训,立刻就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都有些颤抖,低着头又忍不住带着怯意有些试探地望向林远琛。
见他这样,林远琛逼着自己冷静了两秒,也开始努力地压制着怒火,“算了,回去再说,现在先跟我出去。”
毕竟这里不是在自己在的医疗队驻地,加上外头还有其他人在等着,林远琛虽然生气,但也不再继续,见小孩子已经能自己稳稳当当走路,便走在前面准备出舱。
走到一半的时候,还是憋不住,又转过头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回去再收拾你!年轻小伙子一个,你看看你自己像不像话!你要是到时候回上海了,不跟我去健身,不好好锻炼身体,上班不睡觉,休息睡一天,垃圾食品不克制还抽烟,你就等着腿被我打断!”
陆洋没料到他突然转身,差点一头撞在他身上,林远琛看着这小兔崽子慌慌张张又畏惧的样子,一时也是气结,可看到他通红的眼睛还写满了对刚才手术患儿的担忧,也不忍心再说些什么。
“我后天会再来一趟的,后续有什么情况再及时跟我们联系。”
听着林远琛说的话,陆洋在监控会议室里的屏幕上,终于看到了刚才的孩子送到新生儿监护病房后的样子。
身上被多处管路和输液泵连接着,生命体征暂时平稳,刚出生后皮肤上的青紫也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好转,血氧、心率等各项数据也已经渐渐趋于正常。
林远琛在前面跟几位参与手术的教授医生,以及一直关注情况的领导交流着,在片刻之后,他侧过头朝着陆洋招了招手。
陆洋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卫衣的带子没有像出发的时候一样塞在衣领里,才乖乖走了过去,带着得体的笑意站到了林远琛身边。
在这边医院一直待到了晚间,待患儿的情况基本确认稳定之后,林远琛才带着陆洋坐上了回程的车。
依旧是鲜有车流的马路,空荡安静,但许是今天出了太阳是个难得的晴天,气温也有了明显的回暖,从车窗望出去,夜空都仿佛是被连日的雨洗过一样的澄澈干净。
陆洋看着视线最远处的武汉长江大桥,江面平静,像夜空的倒影。
他微微调下车窗,感受着依然带着冷气的夜风吹拂在脸上。
林远琛戴着蓝牙耳机,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正努力往外瞧的小孩子,好像是来这里之后第一次见他对武汉的景色有了好奇,也有了期待。
年长的医生调了一下手机里的曲子,摘下了自己其中一个耳机,递给对方。
“啊?”
“听吗?是...以前大学的时候在社团录的。”
“老师弹的吗?”
看到林远琛点头,陆洋想起了之前林远琛说过的话,一下就来了兴趣,接过了耳机戴上。
钢琴的声音从耳机里缓缓流淌出来,温柔得让陆洋有些惊诧地抬头看了一眼林远琛。
或许是想不到自己这么凶的人也会弹这么柔情的曲子吧,林远琛心里有几分微带苦涩的扭捏,难得地在小孩子的视线里露出一抹不自在,却听陆洋说道。
“这首老歌我听过,是《海上花》,我爷爷很喜欢。”
“后面那句话不需要说。”
林远琛伸手敲了他脑门一记,并没有用力,但还是让小兔崽子捂着脑袋半真半假地叫了一声。
“噢,知道了。”
车辆依旧在武汉的深夜里飞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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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般柔情的你
给我一个梦想
徜徉在起伏的波浪中盈盈的荡漾
在你的臂弯
是这般深情的你
摇晃我的梦想
缠绵像海里每一个无名的浪花
在你的身上
睡梦成真
转身浪影汹涌没红尘
残留水纹空留遗恨
愿只愿他生
昨日的身影能相随
永生永世不离分
是这般奇情的你
粉碎我的梦想
仿佛像水面泡沫的短暂光亮
是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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