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神书 霹雳神书 第157章
作者:麦客
江宜循声回头,看见了站在廊上的“哥哥”€€€€这个在梦中被他称作兄长的人,此时终于以真面目相见€€€€那张被绘在玄天大殿壁画之上,亘古不褪的面容,带着神性的宁静,微微垂眸注视着他。
第196章 神曜皇帝
似乎是太耀眼了,江宜垂下视线,头顶好像有一轮烈阳在照耀。
这怎么可能呢?他心想。
李桓岭八百年前就失去了肉身,只能在人梦中行走。难道他现在是在做梦么?做一个关于天地毁灭的梦?
可是视线里那双登云履如此清晰,是壁画中不曾有过的真实。
来人缓步廊阶,一拂深衣,在二人身旁并排席地而坐。他的肩头轻轻挨着江宜,的确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弟弟,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否?”李桓岭微微笑着问。
江宜终于注视着这张脸€€€€或许在他十来岁的时候,他仍对这个人抱持着世俗的崇拜与敬畏,但现在已全然不同了。
江宜说:“所以,这是你们设下的又一个梦?可是洞玄子分明已经魂飞魄散了。我不明白,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李桓岭笑而不语,目光落在庭前小园光池,好似在欣赏镜中破碎的山河。
漭€€则答道:“天底下岂只他洞玄子一个高人?要说做梦,谁有吾等酒友深谙其道?哈哈哈哈,江宜,你失去五识太可惜了,否则也能尝尝这场大雨的滋味。可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酿造的醉梦千秋!普天同醉,共入一梦,但愿长醉不愿醒!”
李桓岭笑道:“可是满足你这个酒痴的愿景了?”
漭€€起身,敞怀步入雨幕中,陶醉于美酒芬芳。其身€€尔散作一捧水雾,乘势而起,化为黑风黑雨,天地间充斥€€豪爽的朗笑:
“大道本来人难解,岂教离乐易求寻!不如共醉杯中酒,且赴逍遥觅玄机!”
黑色洪流席卷大陆,吞噬无数生命。死去的魂灵被吸入风柱,飞向天幕,飞入那漆黑的巨日之中。江宜看着这一切,安慰自己:这只是一场梦,假的终究是假的,梦会醒来的。
李桓岭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在等梦醒的时候么?一个人做梦是梦,所有人共同做的梦,就成真了。这场梦是不会醒来的,因它就是真实。”
江宜感到内心撕裂般的痛苦,好像体内的秽气受到同道感召,快要爆炸了。李桓岭来时两袖翩然,腰际空无一物,并没有带着传说中的那把剑。这让江宜感到些许庆幸,他害怕看见血淋淋的阙剑。正如他害怕两手鲜血地去面对商恪。
“你让商恪杀了那么多人,”他断断续续说话,“他原本……八百年来没有沾过一滴血……”
“商恪不过是我造出来的一个器。你太把它当个人了。器的本职是被人利用,如果你懂得如何更好利用它,本来可以更快达成目的。就像这样,你看。”
飓风卷飞了雷公祠的屋檐瓦舍,鸣泉山在他们脚下瓦解冰消。
天地阒然同归于寂,上下一片混沌,唯有妖川流淌脚下,一轮黑日于头顶燃烧。
诸神的声音弥散其间。
青女:“天轮地毂重归一处,清浊二气和合,从中诞生的万物都将毁灭……”
天弓:“死了好多生灵,连吾等亦开始消散了。”
屏翳:“漭€€!为何要为虎作伥!”
漭€€大笑:“生命从无中而来,回到无中去,方才能得到永恒!六畜得道而为人,人得道而为仙,神仙得道后的世界是什么样,你们之中何者见证过?天地之初,混沌之始,大道唯存!”
黑日当中,裂开一道幽深罅隙,似乎是天幕的漏洞一般。
它没有任何颜色,无声亦无息,也没有任何实相。它在飞鸟不能抵达的远天,连接着星光无法逃逸的深渊。它的存在是一种纯粹,令江宜想起雨师梦里的蛇瘿蛋,蛇蛋打碎后的颜色,纯净得像是从世界中剜去一块。
“看,这就是……”李桓岭仰望那道裂隙,轻叹,“玄门。谷神遗骸,万物之根。天书中有过记载么?”
江宜意识到他是在询问自己。
李桓岭却并不期待他的回答。纵然江宜腹中经藏汗牛充栋,现在看来李桓岭仍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天地和合,则玄门开启,这是通往世界之外的门。这个世界已经封闭太久了,万物因循其道,向死而生,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永恒。永恒要往世界之外去寻求。”
“那这些死去的人呢?!”江宜问。
“肉身既灭,则精神解脱,就像当年的我,”李桓岭道,“我会带你们一起离开。”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苍生在这巨大的火宅里被重新炼为一体,而李桓岭将带着这个由无数生命组成的集体前往天外。
江宜终于明白李桓岭的意图了。
难怪千年以来,只有李桓岭一人得道成仙。就连江宜,他能想到最逆天而行的事,也不过是复活一个死人。
青女:“悖天逆序,反受其咎。你之所作所为,绝不会有好下场……”
天弓:“这太荒谬了,难道你真的相信,这样就能得到永生?”
漭€€:“大道不向天外求,难道复入尘网去?”
浊气通天,阴阳之气相互激荡,造成玄门外青虹紫电、飞雪冰雹,诸神仍施法勉力维持秩序,却已经是狂澜将倒,渐渐力竭。
所有的声音都混杂在一起,像那时在蛇瘿肚中,牺牲者们同时倾吐着心声。江宜感到脑袋快要炸开,许多人在他心底说话:我还不想死……好可怕……救救我……
亦有人说:得道没什么不好……做人没做好,让我也做做神仙……
有人道:我不想做神仙……我只想做皇帝!……帝位是我的……本该是我的!……
有人说:我已经当过皇帝了……我也想做神仙……可是我想做被万世景仰的神仙……不想去什么天外!……
恐惧、贪念、怨恨、不甘,种种情绪同时浮现,江宜有一瞬间好像失去了自我,他同时作为所有人而存在着,自己的心声却被无数声音淹没:
门……门……关上那扇门……
母亲!……母亲!……你在哪里?!……
“飞白……”江宜伸手却抓了个空,狄飞白的呼唤在他心底回荡。
连狄飞白也死了么,他的魂魄也进入了这业火熔炉中?
“所有人都有一死,死后众亲团聚,共赴永生,这有什么不好?”李桓岭微微笑着,“你们这些短视目,无论人也好,神也罢,只配在樊笼里爬行。不如乖乖追随我,还有得道的机会。江宜,你也一起来吧?我知道你的身体被世外天改造过,魂魄不易离体,我帮你。”
他自虚空里抽出一道光,将之贯入江宜身体。
只是一刹那,并没有痛觉,江宜看见那道光芒充盈心田,感到一切污秽与阴暗都被驱散了。
“江宜!”天弓大喊,甩出一道飞虹击向李桓岭,却被漭€€的雨幕阻拦。
他的心里出现轻脆的裂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继而是剧烈的撕扯,犹如一只无形巨手要将三魂七魄从他的身体里拉出来。
……师父!……是狄飞白的声音。
……江宜……是徐沛的声音。
……孽子……是江忱的声音。
娘呢?娘在哪里?
“你也去和他们团聚吧,江宜。”李桓岭欲搅动长剑,却被江宜的两只手握住。
淡淡光晕笼罩着剑身,江宜手指抚摸阙剑,想象它冰冷的温度、光滑的镜面,在靠近剑铗处有凹凸不平的铭文。
阙剑被锻造出来时,只是作为一把杀人利器。那段铭文是八百年修行岁月里,冯仲赠予商恪的。
丰隆于乌云后现身,一指雷霆击向阙剑,以图拯救江宜。然而阙剑真不知是用什么造的,竟然纹丝不动。
“我来!”天弓一声呼喝,弯虹为弓,巨弓飞架天幕。丰隆身化雷箭,搭弓引弦,朝阙剑射出惊天一箭。
霎时间雷音轰鸣风起云涌,电光散去,阙剑依然完好无损。
天弓大惊:“这把剑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你我合击也不能奈何?!”
阙剑与水心剑本出同源,当年在东海鬼牙礁,连水心都碎于天雷之下,怎么阙剑却无动于衷?!
江宜一手拽着插在胸口的剑刃。他的脸上没有痛苦,他本来也感受不到痛楚。他的目光温柔,垂视长剑,对李桓岭说:“阙剑是一把有心的剑,他与水心不一样……水心追随主人的意愿,阙剑却有他自己的选择。”
李桓岭挑起长眉。
江宜失去了力气,手臂垂落。他的手指离开长剑,指间却绕着一缕银丝。李桓岭看见那根丝线,有些疑惑,继而脸色微变€€€€手中的宝剑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他感受到了,却不知道那变化是什么。
“雷公阁下,”江宜气若游丝,“劳驾。”
丰隆会意:“天弓!”
虹霓为弓,雷霆作箭。李桓岭拔出长剑,江宜像个断线的纸鸢坠落下去,阙剑与天雷相遇,剑身氤氲的微光在紫电的涤荡下退却,曝露出明镜一般的锋刃€€€€在那天衣无缝的剑刃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李桓岭愕然:那裂痕并非天雷所致,而是剑上原先就有的。
这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名器宝剑,它的存在先于山川河海,甚至先于天与地的诞生,是始神盘古的锐斧所化,除了它自己,世上本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它。
紫电犹如细小的游蛇,钻入裂隙,为宝剑镀上一层诡谲的光彩。霓虹、陨霜、飓风、青雷、疾雨……神力的乱流扭曲了时空,裂痕逐渐加深,直到一声铮鸣,犹如创世的第一声哀嚎。
长锋断绝。
第197章 神曜皇帝
阙剑断了。
这把宝剑自诞生之初便难逢敌手,若是在李桓岭手中更是无人能搦其锋芒。却在此时,因那一丝微不足道的裂隙而断剑。
那道裂隙究竟是何时产生的,李桓岭根本不知道。剑是他造的,可他也已经有八百年不曾执剑了。
数道神力一齐向他发难。李桓岭断了剑却不肯退让,丢下残铗,握住疾风,扯动风幕,连带着霜雪虹光与闪电都被裹挟着倾向侧旁。
纵使没了阙剑,他也是无敌的。
天弓:“他太强了!他的修为是不是比八百年前更高深了?!”
青女:“白玉京的众仙班都做了他力量的养料。想要打败现在的神曜,恐怕很难。”
丰隆:“打败他也没用了。玄门已开。”
天地倒悬,魂柱通幽,玄门后隐隐露出一角深邃的空间,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却产生了无尽的遐想。万众魂魄归一,化为一道银河,向玄门流去。漭€€亦跟随其中,幽然畅叹:“吾道往也……”
“我无意与诸君为敌,”李桓岭道,“玄门就在眼前,既然同为道友,不如共赴前程。”
青女:“如今也别无选择……”
天弓:“无数尸骨堆出的道路,玄门之后究竟是天道,还是地府,我不知道。”
屏翳:“李桓岭戏弄吾等数百年光阴,此仇不报,余誓不证道!”
丰隆以震天动地的雷鸣与紫电作为回应,可€€释放的雷电转眼被玄门吞没,犹如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得不到任何回应。
玄门为谷神遗骸在天地间留下的裂隙。它不是一个可以被摧毁的东西,它是无,无中什么也没有,无中是有的诞生,只有天地同归于寂,玄门才会开启。
李桓岭微笑面对众生的银河:这个江山曾因他而重建,如今也因他而毁灭,他将在毁灭中赐予众人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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