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神书 霹雳神书 第145章

作者:麦客 标签: 穿越重生

  她那语气里并无嘲讽之意,重华却脸上一红:“大、大概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也想过,是不是过于简单了……”

  “你有什么想法呢?”

  重华见她似有兴趣,精神一振:“这个第二句,唔,我暂时没什么想法。第三句我想关键在于这个'川'字,不一定是真正的川,也许是个代指,我查了很多书暂时还没有收获。'五花'究竟是指五朵花,还是五瓣花?也可能并非真实的花,而是一句字谜?六只狐狸对镜弹琴,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现实发生的,应当是一种指向……至于七薮,原本我也毫无头绪,不过今日出城到处走了走,忽而想到云梦泽本为一片广阔的大泽,数百年沧海桑田,渐在扬水两岸分家,共有路白东赤船官女观等七个大湖。七薮水漫,难道是指未来有一场大洪水,这倒与最后几句的意象相合,预示着将有一场灭世的灾难……天呐,难以相信,莫非那个前辈的意思是,百年后这个世界就会毁于一旦吗?”

  “百年之后?”

  法言道人专注听罢,目光澄净,却说:“也许就在明天。”

  重华看着她,忽然发了个冷颤。

第179章 生因

  说了那样可怕的话后,法言道人借了一卷藏书就走了。重华原以为她也对谶纬有兴趣,看起来即使有也不会太多。

  康夫留下的那些谜语,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完全解读。颍川……西川……秦川……金川……水经诀中的名川似乎也与谶纬中提及的无归期之“川”毫无关系。至于那场灭世灾难,更是翻遍典籍也无从预言。

  如此过得几日,秋意渐浓。

  霖宫的道长们开始添衣加餐饭,勤扫落叶,修理窗牖,排水清淤。舍友法言道长则依旧闭户不出,鲜少能见着她人。

  不过,偶尔在藏书阁碰见,也能聊上两句。

  重华打听到,此人原来在沧州的一座岛上修行,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才离开修行地,来到祖庭霖宫完成最后的大圆满。

  “她的儿子,当年听说是在岳州过世的,”生因观主说,“选择岳州作为自己的临终之地,对她而言也许是一个轮回罢。”

  “她到底多大岁数了?”重华问。

  生因观主摇头不知。

  二人在藏书阁,互不打扰,书卷烧烛短,光阴似无言。得空时重华翻看法言道人的阅卷,却大多文字艰涩,竟然不是本朝所书,所刻简牍甲骨,皆是远古人神共治天下时留下的遗物。

  “这写的是什么东西?”重华不禁问。

  法言道人道:“你翻不到的记载,都在这些简书金文当中了。天地之初的所见所闻,会被完整记录下来,然而经过千百年的润色,就会失去原义,从而无法解读。”

  她将一支骨简递给重华,其上十二个字晦涩难明。

  历经风霜侵蚀,刻痕已似是而非,形状更像一种蠕虫爬行留下的诡异痕迹。以手指摩挲,耳边仿佛能听见幽远的呓语,令重华产生莫名的畏惧。

  “陆地通于九泉凶秽决于妖川。”法言道人说。

  重华:“……”

  她肃然起敬€€€€能解读如此古老文字的奇人,整个太常寺恐怕都找不出来几个。如果康夫还在,也许他也……?重华忽然一愣。

  “这是个川字?”重华抚摸末尾的刻符,有一种古怪的,命运般的直觉在她心里诞生。

  “你拿反了。”

  “……”

  骨简调转个儿。

  重华抚摸末尾的刻符,有一种古怪的,命运般的直觉在她心里诞生:“这是个川字?”

  法言道人淡然答道:“在前秦人的语义里,妖川在陆地尽头,诸恶汇聚之所,即为九泉。”

  尽管法言道人语气平淡,但太多问题萦绕在重华心间,令她无比混乱,不知从何问起,直言道:“妖川是真实存在的?”

  “是。”

  “那它究竟在什么地方?”

  “没有人知道。”

  “你不是说,简书金文中,记载的都是古人真实所见?”

  “遂古之初谁传道,上下未形何由考,冥昭瞢€€谁能极?天地初开时,混沌未除,人神与共,阴阳相合,远古人之所见,与我们今天是不同的。及至秦王登位,代天牧民,断绝了天人的沟通,对凡人而言,道与玄就不再可见,想求仙问道一步登天,更是异想天开。”

  “因此天下人反秦,直到八百年前神曜皇帝洞开天门,飞升成仙!”

  “然而神曜也并没有将大道行于天下,在他之后,天与人依旧相望无期。如今,想要去往妖川也只有一个办法。”

  重华心中别扭,略觉得法言道人言语间对神曜皇帝并无敬意:“什么办法?”

  “死。”

  “……”

  唯有一死。死后即下九泉。

  重华不满道:“道长,你说话向来如此么?不是明天就要世界末日,便是教人赴死。”

  法言道人面不改色,继续翻看古卷。此人倒是诚实,有问必答,不过说出来的话却着实吓死人。非是有远超常人的见闻不能解之。

  重华沉默了,看着纸上的谶纬,好一会儿低声嘟囔道:“若此川即是彼川……那么‘三百年入川无归期’……这句话意思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死了三百年了?……”

  “写诗的人,乃是站在凡尘之上俯瞰众生。他的对象未必是一个人,而有可能是所有人,”法言道人头也不抬,说,“也许是这三百年里所有死去的人,都没有再回来。”

  重华正喝水,猛地全喷了出来,咳嗽着看向法言道人。

  日已西斜,法言道人收了卷轴,径自回客院去了。徒留重华惊疑不定目送她背影。

  “那位道长究竟什么来头?”重华问观主生因。

  生因阶前扫落叶,一手掐了个无量诀,目露慈悲之色:“等死之人。”

  秋风吹走黄叶,搅乱往来香客的袍襟,气氛微寒,重华疑惑:“她真的快……可我看那道长行动自如,虽然气色不佳,倒是挺有精神。”

  “有人等死去的时期,有人则等一个去死的时机。”

  “啊。”重华懂了,惊讶不已。

  “那么你们收留她住在观里是……”重华心想,修身修心修长生,修道之人追求的不都是身体康健寿比南山,遇见有心求死之人,难道不应该好言相劝?怎得还默许了似的,让人家住在道观里,说不准哪一天便在这方外清净之地了结了生命。

  生因只是不答,口称无量观,撇下重华前去接引信客了。

  这是一个神秘的人。重华心里对法言道人又敬又畏,此人不仅来路神秘,所学所知更是非同寻常。若是康夫子在世,能与她一争高下么?

  解谜毕竟比作谜难。康夫虽写了这首谶纬,可是,重华直觉若是法言道人有心解题,这根本难不倒她。

  这样的人物绝非草茅之辈,也许写一封信回去问问就能知道……重华本有犹豫,终于还是想起自己来到霖宫的目的,遂作罢。一个有心寻死之人岂会在意是否留名于世?

  然而重华心中对法言道人的好奇却日渐增长。对她而言是一团谜题的世界,在法言道人眼里却十分清晰,清晰到令她丧失了探索生活的意趣,甚至想一死了之。

  她唯一的兴趣似乎只是照料花花草草。重华有几次撞见法言道人在墙根下浇花,依她所见,那朵不知名野花的花期好像有点儿太长了。

  “这是什么花?”重华问。

  法言道人却说:“不知道……你看它像什么?”

  “老实说,什么花也开不了这么久吧。你养得真好。”

  她这样说着,好像在法言道人脸上看见一丝笑意。但那一定是错觉。

  “这花的种子,是我儿送的,最初什么都种不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后来我用五行之术栽培,又逢机缘得了一点生机,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重华第一次听法言道人提起她儿子,语气仍似轻描淡写,不痛不痒好似谈论的只是早上饮的茶滋味。

  但是,重华知道不是这样。她以为这花只是法言道人偶在霖宫寻到的乐趣,然而却居然是她随身带来的。她那早夭的儿子所赠之物,眼见是从不离身,甚至使用道法秘术养护,方才保得长久……

  至亲之情,血浓于水。

  重华忽然意识到,自她离家以来,竟未有一次想起过父母,不禁黯然问道:“道长,我知道凡修道之人,须得断绝尘缘。你也会有思念亲人的时候吗?”

  法言道人报以目光。

  重华低头道:“如今正是我父母亲至为艰难的时刻,我却离家出走,不免也会觉得自己是否太过无情。”

  庭树婆娑风不止,二人树下茶桌对坐。重华一脸惭愧,接过茶水,继续说:“这时节战事不断,国事多烦忧,他们一定连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法言道人道:“此之为天下人所共患,不独你父母。”

  “……是,不过,唉,”重华欲言又止,“天下何时才能太平?”

  一阵风起,二人抬头,但见日轮寒白,阴云晕气若重围,远方似有金柝声声动地,飞烟直上九重。

  时维九月,郢王李裕在鄂拉盐湖以东百里,截击突 厥左部高车部族三万余人,甘州指挥使高温率轻骑夹击,两军协同作战打击得突 厥兵马措手不及,败走疏勒山阴。高温一路追杀,深入两百里,于图璧关下惨遭埋伏。孔芳€€遣兵援救不克,沙州校尉李严与高温俱败死黄沙。

  金秋时节,军报八百里加急送入建元宫。谒室灯火通明,内廷大臣连夜商议,时势的发展已经出乎意料,厄昆可汗打出为母报仇的旗号,纠集草原十部来犯,其势力达到百年来未有之统一,连克沙州甘州十座城池,杀烧掳掠,将士百姓死伤千计,米粮财帛所失者更不计其数。皇帝急命兵部户部会同中书门下商定军赋征收,筹集兵饷。

  “高温之死,全因他贸然深入,才中了敌人伏击。甘凉两州失去指挥使,当务之急,乃是再调一员大将过去顶上。”

  谒室中几位大臣数面相顾:谁能当此重任?

  尚书杨怙建言:“都督大将军郭恒正合适。此人有资历,重武勇,且位高权重足以率领两州二十万大军。”

  “郭恒怎么合适?他一走,洛州军又如何?”

  “洛州军拱卫王畿,肩负重任,又不是他郭恒的私家军。”

  皇帝似在思索,坐于案后茵毯上,秋凉后,室内烧起薰笼,有一股子灼热的药味。李初脸色苍白,显现出久思郁结的面相。

  皇帝开口道:“本来启用岳州军,是为了与狼骑两相消耗,高温的职责不仅在于击退草原悍匪,更需把持住郢王。目下身死,却是留下个难题。甘凉二十万大军不可落入郢王手中。若要遣将,有何人能与郢王抗衡?郭恒是断然不行的。”

  却没有人问为何不行。

  中书令谢励与皇帝交换个眼神,咳了一声,说道:“梁王殿下可堪重用?”

第180章 梁王李翻

  李翻是陛下长子,当年在潜邸时侧妃方氏所出,年满十六即徙封梁王,拜永州刺史。梁亲王此人多年来一直默默无闻,既无劣迹亦无美名,未听说有领兵打仗的才干。

  “梁王年纪轻轻,无论经验手段只怕都不及郢王。”

  谢励道:“不必他亲身上阵,做个监军震住郢王。有岳州军驰援,与甘凉驻军策应沙州,待得与孔芳€€兵合一处,便任命孔将军为行军总管,将三州兵马指挥都交给他。有梁王的身份在,纵使郢王亦无话可说。”

  诸人讨论一番,颇觉此法可行,便叫中书门下的拟旨去了。会后谢励单独留下来,与皇帝步出高台,长天辽阔,孤雁南飞而去,李初在风里咳嗽两声。

  “陛下近日身体康健否?”谢励问。

  李初默然,叹息道:“身上的病好医,心里的病可有得治么。”

  闻言谢励了然,亦黯然道:“赵国公一夕病重,公主又下落不明。陛下为国事烦忧,家事亦难以自安。臣虽才干不及国公,也盼能为陛下分忧一二。”

  二人所行的长街,两侧红墙掩映,高阁飞楼渐在身后,葱郁的青松翠柏耸出天际,遮蔽星光,步行其中,犹如进入幽冥世界。此道乃通往慈光院陵园所在,护陵卫兵分列左右,一经屏门入得神道,四周便安静下来,寂然无人。

  李初道:“这时节,你家中亦有事不平。前些日子贼人闯陵,谢白乾为皇家守塔身受重伤,他虽在且兰府犯了错,如今也算将功折罪了。眼下伤可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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