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神书 霹雳神书 第132章
作者:麦客
他几乎能感受到谢书玉落在自己脸上,冰冷而沉重的目光。
米介的指甲深深陷入江宜手臂里。
好一会儿,谢书玉总算开口:
“你们是哪个伍长的兵?我没说过么,子时后苑不留人。”
江宜的脸藏在阴影里,他一声未吭。谢书玉似是疑惑,向他二人招了招手。米介贴在江宜耳边,浑身又是冷汗,又是僵硬。江宜抬脚,半拖着米介,慢慢走出连廊,月光照见他的脸€€€€那是一张乏善可陈的面孔。
谢书玉心中起了丝异样。这两个人实在是普通,行伍里十个有九个都共用一张脸,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
“大人恕罪,”江宜利落地跪下,“老张……喝高了,我带他回营房。”
米介被他丢在地上,又挣扎着爬起来跪好,摇摇晃晃的。
“什么时候值岗也可以喝酒了?”谢书玉的声音里没多少温度。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米介往地上磕头,没磕几个,被谢书玉打断:“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话音未落,树冠里一个黑影电射而下,出掌如风,击在谢书玉后颈。
江宜:“……”
声儿却不太对。
“跑!”狄飞白低喝一声,第二掌已经接了上去€€€€谢书玉霎那间的反应堪称神迹,听见脑后有风声,竟不回头地抬臂朝身后挡了一下,手肘垫在里狄飞白的掌刀与自己的后颈之间。他被狄飞白打得跌了出去,却没有昏倒。
江宜拖起米介就跑。
谢书玉跌倒的瞬间甩手放出一支哨箭,还未升空,被狄飞白脚尖踢飞的半片瓦当打落。他见势不妙,就地一滚,没躲开狄飞白一脚正中腹部,顿时眼前一黑。
谢大人是个文化人,不通武功,本来也没两下子。狄飞白收拾他是绰绰有余。可是他看着谢书玉疼得在地上蜷成一团呻吟,手中牙飞剑却犹豫不决。他看一眼江宜两人已跑出庭院,想了一想,仍是把剑收了回去……
“在那边!”
米介回想车颂指的方位,跌跌撞撞地与江宜闯入府库外。库房中亮着灯,门前无人值守,但是里面有人。
米介扑上去敲门。
“什么人?”
米介听了那声音,眼珠一转:“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库房里脚步声到得门前,一人推门出来,见到米介:“你谁……”门后江宜一记板砖,哐啷拍在他脑壳上,那人浑身一软倒地。里面又出来一人:“刘大人……什么人!”说时迟那时快,米介矮身撞进他怀中,一手猛托下颌,只听齿牙相击的一声回响,直叫人起鸡皮疙瘩。那人脑中一阵晕眩,朦胧中感到一只手摸在他脖颈上,于某处轻轻一按,他顿时彻底晕了。
米介出了大力,一阵虚脱,放倒那人以后,险些自己也站不稳了,忙靠着府库的墙根喘气。
库房中没有别人了。江宜将门外那人也拖进来,看着地上昏过去的两名官员,认出是总管府的押官与长史。
“东西都在这里!”米介一眼看见库房里堆放的弯月刀与盘山索。那是他们垫江人贴身的武器,总管府搜罗来几十副,可惜他不能一人全带走。
“你要找什么?”米介催促,没听见江宜回答。他回头看去,见江宜正盯着多宝格后,似乎那后面还有什么东西。
烛光摇曳,多宝格后有一道狭长的影子。
米介捂着腰腹伤口,绕过去€€€€那墙上挂着琳琅的刑具,半空中凿着两只手铐,正吊着一人。那人浑身浴血,不知道受了多少罪,长发零落得参差不齐。
“……苏慈?”米介轻声道。
江宜在库房里翻找一通,丢一把弯月刀过去,米介抄手接住,顺势斩断手铐,苏慈靠着墙角滑坐下来。
“是这个吗?”江宜递过一物,是在收缴的一堆东西找到的,米介扫一眼,立刻明白了这两人为何冒着风险潜入地牢来找自己。
“是这个。”米介沉声道。
江宜收进胸前放好:“走吧。”他掏出神笔在苏慈脸上一番涂抹,画一张同他们一样平平无奇的面孔,将昏迷的苏慈翻身背上,与米介沿路撤回后苑。
谢大人半夜敬神不知要几个时辰,这会儿苑里仍然安静。
江宜三人返回来,正见狄飞白把谢书玉拖进连廊。谢书玉毫无知觉,面色青紫,似乎是被扼得窒息过去,整洁的衣冠被一路倒拖,变得狼狈不堪。
月光不知不觉间消失,总管府上空,一团阴云凝结。
“怎么又多了一个?”狄飞白看见江宜背上的女人,没认出来是谁。
谢书玉那脸色浑像个死了两天的,米介咳嗽两声,难抑激动:“你杀了谢书玉?”
狄飞白不耐烦:“死不了。他死了,我们都活不成。”
可怜见的谢大人,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人躲在树冠里偷袭。如果他汲取教训,就该知道身份贵重的人最好不要独个儿呆着。可见对他而言,夜里的敬仙仪式,比他自己的安危还重要。
神像前线香还在燃烧,香灰落在龛上,形成一个似是而非的图案。神像赤金色的瞳仁中隐约出现一丝神采。
阴云愈发厚重,忽而有光芒一闪而过,犹如天女穿针引线。
这是一团雷云。
江宜抬头望天,忽道:“糟了。”
“要下雨了么?”狄飞白问,且兰府的地界,三不五时的落雨已是常态。然而,话刚出口,他也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身后仿佛有人在看着他。
狄飞白猛地回头€€€€院中寂寥无人。只有一株参天树,一尊黄金像。
雨前风吹起香灰,扑散在神像的面孔上,好像揭去了一层面纱。狄飞白猝然意识到,盯着他看的,就是那尊神像。
云层中雷声越滚越大,云深处透出危险的殷紫色。继而,一道无形的神性从天而降,笼罩在总管府静谧的后苑。
“……”江宜叹了口气,“谢大人,原来不是敬仙仪式,而是请仙仪式。”
同一刻,白崖镇的长街上,商恪拎着一瓶酒走过。更深露重,他一人形单影只,重复着八百年里不断走过的道路。总管府上空忽然凝起一团雷云,看似要下雨,然而又隐隐生出天地感应,那并不是一个寻常的现象。
商恪蹙眉,想到了什么,脚下追风逐月,瞬息出现在总管府上空。
第163章 灵晔
狄飞白死死盯着那尊神像。
并非是他自愿如此,而是一种野性的直觉,仿佛只要他有一瞬敢移开视线,生命就会从他的躯壳里流逝。
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好像活过来了一般。狄飞白不敢去想。
那只是一尊塑像……一个死物罢了……他两腿止不住发抖。
“可恶!”狄飞白一拳擂在自己腿上,不能接受被这种违背本心的恐惧掌控身体。他恶向胆边生:“管它什么神像供品,砸了就是一堆废物!”
“不行!”江宜来不及喝止,狄飞白已经冲上去。
他们都知道,谢书玉在用这尊像请仙,仙还没来,威压已让他们肝胆俱裂,若真等到仙人显形,只怕在场没一个人走得了。狄飞白只想快点劈了这神像,他发誓这是这辈子短短十来年里,自己出的最快的一剑。
剑客的头脑,要像他的剑一样光滑。
出剑的念头还没有出现在他脑海中,他的剑已经到了金像跟前。他听见了江宜的话,可他已经停不下来,那一瞬间,他看见牙飞剑明亮的剑身上映现出第二张脸€€€€
雷云的漩涡中心一道闪电落下。
若有什么能比狄飞白的剑还快,此时唯有闪电。
江宜并二三指为弓,挥拳砸向地面,无数细小的银光顺着他手臂的经络游进大地。这一刻,闪电触上狄飞白的长剑,以江宜的拳为中心翻涌而起浪涛似的黑雾转眼弥漫后苑,商恪拎着酒瓶凌虚步空到得嘉荣树下€€€€
我要死了……狄飞白只来得及兴起这一个念头。
“咦?”商恪手中抖出剑光,挥袖斩断通天的电光。
黑气翻涌而起,转眼笼罩住院廊。
商恪于浓雾中将手一捞,捞着方才那拿剑之人。狄飞白面色苍白,与他对视一眼,不确定商恪有没有认出自己。商恪的目光落在牙飞剑上。
“……”
电光被斩断,雷云震怒,陡然炸开数团闪电,霎时炽光大方犹如白昼,无数道虬结狰狞的天柱从天而降,仿佛要将这小小的总管府夷为平地。商恪只得举剑相迎,忽将酒瓶塞入狄飞白怀中,推他出去,雷光转瞬将他身影淹没。
黑雾刷然如潮水退个干净,连廊下只有谢书玉躺着,再不见其余人。
府兵赶来,里外包围了后苑,为这惊人奇观震撼得一时不得上前。阖府上下顿时纷乱四起。众人都赶往后苑时,角落里有几人逆流而行,不起眼地摸到角门,离了总管府。动静惊醒了深夜的白崖镇,家家户户点灯,街巷里开始有人走动。车颂脱了甲胄扔在总管府后巷里,混入人群中离去,回望府邸方向。
“夔神保佑你们成功脱身。”车颂低声祈愿。
总管府看守严密,他们一行数人怎可能浑水摸鱼,平安越狱。他为江宜等人指明府库的方向,自己却不同往,混进府兵之中,只等米介他们行迹败露,事发后趁乱逃脱。今时不同往日,进了总管府的门,不脱层皮就想出来,难。
米介,你别怪我。车颂心中暗暗想:族里已经这样了,得有人出来扛事,大家不能抱着共沉沦。
他与逃出来的几个族人分头走散,自己往西边去。走夜路太明显了,他预备先找户人家的深巷墙根躲过一晚,忽然于小巷尽头的阴影里听见喘息声。
车颂:“…………”
他摸着青砖想后退,阴暗里伸出一只手,擒住他就是一招老妇端灯,瞬间搓得他下巴分家,舌根卡进喉管里,窒息难言。
车颂仰面摔在地,狄飞白坐他肚子上,压得他欲呕无物。一旁一人虚弱道:“少侠,手下留情,这是车颂……”
车颂浑身一抖,听出那是米介的声音,转头一看,脸却又认不得。
他们垫江一族,最拿手的技艺就是易容改貌。车颂难以置信:“你……咳咳,米介?!”
狄飞白从他身上下来。
巷子里的几个人,米介坐着,苏慈与江宜躺着。苏慈还有个人形,尽管血糊糊的。江宜却变成一具难以言说的物质,不断有黑色的虫从他身体里爬出来,车颂惊恐万分把手往回缩,看见那些虫子爬到手边,却又不像虫子。
狄飞白一脚把他踹边上去,上前抱起那具漆黑的身躯,并不介意秽字像蚂蚁一样爬到自己身上€€€€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余地去介意了。
江宜并不能无止境地出入妖川。
这个过程,就是濒死与复生。一个人去往彼岸太多次,总有回不来的时候。何况江宜体内的秽气早已积累到了危险的边缘。
这一次他带着米介等人逃跑,甚至没能坚持太久,几乎只是一瞬,就出现在了白崖镇的巷子里。
“江宜怎么样?”米介担心道。
他自己本来就奄奄一息,方才被江宜带入秘境,心中产生一种归寂的空旷,这感觉迟迟不能消散,令他本能地恐惧,不敢细想那秘境是什么样的所在。
“不怎样,他快死了。”狄飞白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在江宜脸上一抹,黑的越抹越黑,已经看不到他原本的面目。
“江宜?”狄飞白唤了一声,怀中这具幽暗胴体毫无应答,他感到自己抱着已不算是一个人。
怎么办?狄飞白忽然迷茫。
他该怎么办?他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都跟在江宜身后,从未自己拿定过主意。江宜这个弱不经风的书生,曾是狄飞白最轻视的一类人,即使嘴上叫一声师父,最初,狄飞白也告诉自己,只是权宜之计,为了骗他身上的剑诀罢了。
然而,不知不觉间,他什么都听江宜的。搭个伴,行游天下,到处惹是生非,寻幽访古。没了江宜,他又去做什么?
‘如果你死了,记得把剑诀留给我。’狄飞白说。
‘哈哈。’江宜只是笑。
狄飞白闭上眼睛,米介惊惧地看着那些黑色的小虫从江宜身上,爬到狄飞白脸上。那原来是一些零碎的字,写满了“恨”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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