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子衿 卿卿子衿 第5章

作者:七月在野 标签: 穿越重生

  现下郁€€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名字,他含糊道:“不见,你同他说本王重伤未愈,疼痛难忍,正在卧榻休息不见客。”

  算不上大的前厅里,有那么一瞬的阒寂。

  老管家与小德对视一眼,很是难做:“这……”

  小德咳了一声,猫着腰低声道:“殿下,人已经进来了。”€€

第8章 不逊

  郁€€抬头,正好撞上他冷淡的眼神。方才被他扔出去的那本秘戏图,不偏不倚砸在人家脚边。

  谢诏并未看清地上的书册是什么,将将弯腰去拾,被人抢先了一步。做贼心虚的豫王捂着书册,嚷嚷道:“谁让他进来的,我豫王府已经到了不用通报随意出入的地步了吗?”

  “殿下,您早先不是说过,若是谢府三公子上门无需通报,直接将人请进来么?”小德都有些替他觉得丢脸了。

  郁€€一口气险些将自己憋死,“从前是从前。”

  “谢三公子莅临豫王府,有何指教?”

  和谢老将军不同,谢诏年纪轻,身上还未被杀伐之气侵染。此刻穿了青白的竹纹锦衣,带着外头的寒气,身上那种孤傲桀然之气愈显,很有几分风流俊俏。

  但郁€€现在并没有心思欣赏,谢郎再俊俏,到底没性命重要。他上辈子就是被美色迷了心智,才会中了郁暄的诡计。

  谢诏从郁€€起就本能地绷直了身子,好像怕他随时会缠上来,说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味道:“奉家父之命,向豫王殿下请罪。”

  陛下的旨意刚送去谢府,谢老将军就动了家法,亲自动手,叫谢诏挨了二十下荆条,然后到豫王府赔罪。现下他背脊上还是血糊糊的一片,未来得及清理。

  他将二哥给的赔罪礼递上,“那日酒楼争执不甚伤及殿下是卑职之罪过,望殿下宽恕。”

  郁€€从小德手上接过红漆木盒,翻开一瞧,里头端端正正躺着一只玉笄。样式并不繁复,但用料确实不错。玉料色泽纯净,触手酥腻滑润。

  这还是他头一回从谢诏手里拿东西,想起上辈子受的气,郁€€那点坏心思又冒出来。

  心也不慌了,额头上的伤好像又隐隐作痛了,“原来谢三公子是奉了谢老将军的命令,本王还琢磨呢,今日太阳也不是打西边出来的,怎么谢三公子就肯屈尊至此呢。”

  “豫王殿下若还是气不过,可以打回来。”谢诏不理会他的嘲弄,眼神定在地上。

  “打回来就不必了,万一谢小将军记恨,日后本王可受不起。”郁€€把东西合上,挪到了桌案的另一边,“谢老将军德高望重,是大周肱骨,本王不过一介纨绔受不起他老人家的赔罪。心意领了,这礼就不必了。谢三公子若真想作偿,就把本王从前送往谢府的小物件还回来吧。谢三公子不是一直不愿收吗,本王想了想,这样强人所难确实不好。有劳了。”

  谢诏显然未想到他会这般说,沉默片刻应声道:“卑职明日会将东西如数送还,谢殿下.体恤。”

  他说完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谢三公子还想同本王详谈一番么?”

  “豫王殿下,”他正声,头一回那么认真地看着他,“卑职并不后悔那日所为,三殿下禀性纯良,虽生性谨慎阴沉了些也是形势所致,仅为自保。他与卑职并无其他瓜葛,望殿下日后不要为难。同样的,卑职对豫王殿下也绝无其他心思,请殿下莫要徒劳。”

  郁€€不知该笑还是该哭,看来郁暄没少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谁叫人家讨人喜欢呢,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起身走到他面前,粲然一笑,露出半颗白白的虎牙,“这样啊,怪不得谢三公子愤然,轻轻推了本王一把。想是积怨已久,早就对本王深恶痛绝了吧。不过谢三公子从今日起可以放心了,本王跌了这么一跤,脑袋清醒了不少。如今这么一瞧,这张脸也不过如此。日后断然不会纠缠,惹谢三公子烦恼。至于你同本王那好侄儿如何,本王更是管不着了。”

  “有劳谢三公子跑这么一趟,请回吧。”

  谢诏不再言语,也没有拿回桌上的玉笄,转身由老管家送出了豫王府。

  “殿下,这东西……”

  “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吧。”

  “殿下……您没事吧?”小德看他的眼神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嗯?本王能有什么事。”

  小德撇撇嘴,“殿下,小人今日觉得谢三公子长得也不怎么俊俏,鸿楼里的那些小倌儿长得好看多了。说来殿下好久没去了,今日要不要去看看?”

  “你从前不是劝本王不要去么?”

  “那小德不是怕馆里头的那些个小妖精勾引殿下嘛。”

  豫王爷在床笫之事上的偏好在尹都不是什么秘闻,他在朝中虽没有什么官职,但好歹有个王爷的空衔在,巴结他的人并不少。有些心思活络的就选几个清俊的小厮送到豫王府伺候。可惜郁€€并不感兴趣。安置他们的任务就落到了小德头上,大多数都遣出了府去,也有一些养在了府里同那些守空房的姬妾一样,吃喝不愁。日子久了总有些起了心思的,使尽法子勾引郁€€,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处置起来好不麻烦。

  “不过现在小人觉得殿下收几个小倌儿在身边也好,那相府里头还养了不少歌舞姬呢。殿下您担了风流的名声,却什么都不做,岂不委屈?再说了……如今您又不用为着那谢三公子守身如玉。”

  郁€€现下心情确实不好,上回在清茗司都没能好好喝上几口,这几日又提心吊胆的,去喝上几杯,解解乏也不错。

  尹都有两座销金窟,都在南大街,一头一尾。街头天香阁号称大周第一秦楼楚馆,美人如云,传闻当朝圣上年轻时也来过此处。街尾的鸿楼则更是令人称奇,楼中无一女子,从打杂端水到吟诗奏乐皆是样貌端正秀逸的男子。往来宾客丝毫不逊天香阁,叫尹都百姓见识了何为男色千金,有不少朝中要员府里都养着一两个鸿楼出来的小倌。€€

第9章 鸿楼

  身为大周第一纨绔,豫王殿下自然是此处的常客。食色性也,郁€€也喜欢美人,每回来都要挑两个懂事又貌美的酒侍。却也不做别的,只是谈笑饮酒。他生得好,待人也随和亲厚,不爱玩儿那些折磨人的下作游戏,出手还阔绰。因此鸿楼中的小倌儿都乐意去他房中伺候。

  这回刚进楼,就碰上两个熟识的小倌儿。见了郁€€,两人笑盈盈地上前行礼,“殿下。”

  “今日怎么有空闲?莫不是在此处等着本王?”这两人都算是鸿楼里拔尖儿的招牌,寻常轻易见不得。

  其中一个模样清润的少年回话:“只要殿下来,日日都有空闲。”

  虽是奉承话,郁€€听着也舒心,又同他们调笑了几句。跟管事的招呼了一声,带着两人上了楼。

  这用银钱换来的关切虽少了点儿诚心,到底比冷言冷语强得多。微醺之际,郁€€想着或许找个知冷知热的养在府中也不错。若是他能活到垂老之际,也能有人陪着说说话。

  正是酒酣,隐约听见外头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清晰起来。接着便是推搡争执的声音,还有哀嚎呼救之声。

  此处是鸿楼的雅间,这一层只有头尾两间房,最是私密。来的都是权贵,平常僻静得很,不敢有人轻易打扰。

  “小德,出去瞧瞧。”

  不一会儿小德就将方才争吵的几人带到了门前,“殿下,是鸿楼的内院管事带人在抓一个新来的小倌。”

  鸿楼分为内外两院,外院是迎客的地方。而内院则用来训养新人,训导得当,模样过关的小倌会被送到外头侍奉客人。至于不听话的就继续留在内院受训,至于用哪些手段,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自古以来,秦楼楚馆内多的是身不由己,迫于淫威而屈身于人的,女子男子都一样。人伢子拐来的,欠了债被绑去的,谁都有些苦楚。按理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郁€€也管不了许多。

  可偏偏外头的小倌,扒着门不走,喊道:“公子,公子救命。公子若不救我,我今日便会死在此处……求求公子,救救我。”

  声音嘶哑,像是受了许久的折磨。

  郁€€蹙眉,沉声道:“把人带进来。”

  管事的只能将人带了进去,两个身形高大的杂役押着个披头散发,浑身褴褛,皮开肉绽的青年跪在了地上。

  “给殿下请安,小人无能,叫这下贱东西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降罪。”管事的伏低了身子,几乎是贴着地。

  郁€€扫了眼那人,手上和腿上都是被鞭笞的伤痕,有些还冒着血珠,应该是刚打的。半张脸都是血污,嘴角还有淤青,即使这样也看得出五官俊朗,样貌不俗。更为凑巧的是,此乍看之下与谢诏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瞳仁漆黑,虽然满是血丝,但当他朝郁€€投来哀切求救的目光时,郁€€还是心上一颤。

  半晌他开口:“鸿楼近来很缺人?”

  “回殿下,倒也不是。这,这下贱东西是前些日子被卖到楼里的,开始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犯起浑来了,怎么也不肯出去伺候客人。方才还想逃跑,小人也是没法子,这才冲撞了王爷,实在是该死。小人回去定然好好教训他。”

  “不,不是的,他们只说是做小厮,没说要……要做那种事。公子救救我,救救我……”

  “呸,”管事的啐了他一口,碍于郁€€在场没有动手,只能呵斥道:“瞎说八道,你去街边随便拽个小儿问问他知不知道鸿楼是做什么的。你家里人可是收了我三十贯钱,卖身契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就是去官府也是这个说法。”

  郁€€眉心蹙得更紧了,“好好说话,别跟个炮仗似的。”

  小德:“殿下叫你回话再开口。”

  管事的立马收了声,弯了腰,“是,是,殿下。”

  郁€€招招手,“你过来。”

  青年这才得以摆脱桎梏,起身跪到了郁€€面前,有些慌张地瞧着他。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

  “小人……小人家中遭了山匪,只剩爹娘还有小妹都蒙了难。小人只能来尹都投靠舅舅,他让小人来此处做活,说是能求个温饱。小人真的不知道此处是何地,只以为是寻常酒楼。求公子垂怜,救小人一命。”

  郁€€没有即刻应允,而是问他:“若我不救你,你当如何?”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然后是深深的绝望,决绝道:“小人虽出身鄙陋,也知廉耻,宁死不屈身于人。”

  郁€€在某一瞬瞧见了熟悉的影子,他起身朝小德摊开手,后者会意从钱袋中取出一锭金子。郁€€瞥了他一眼,将整个钱袋子取过,丢给了管事的。

  “殿下……”

  “殿下,这……”

  “这些,赎他一个人够么?若是不够去豫王府取。”

  “够了,足够了。多谢殿下,小人这就去取卖身契。”管事的捧着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金锭又惊又喜,催促着人去拿卖身契。又吩咐人给那青年,换洗了一番。千恩万谢地送郁€€上了马车。

  马车外,小德嘀嘀咕咕,也不知是在心疼金子,还是因为被郁€€赶出来觉得委屈。

  车箱小挤不下三个人。青年一身是伤,嘴唇发白,郁€€自然不能叫他坐外头。

  这人洗干净了一瞧,倒是更像谢诏了。郁€€心道,怎么总是跟这个名字过不去呢?改日该找人算个命,看看他的八字是不是和谢诏犯冲。

  这时候身旁的人开口了,“多谢……殿下。您的大恩,小人此生定当报答。”

  郁€€轻笑,这人还一身的伤呢,倒是着急言谢,“哦?你想怎么报答?”

  “您让小人做什么都可以,小人的命都是您救的,想怎么用都随您。”

  “你来尹都可听过豫王的名声?本王不缺钱,更不缺人命,只好风流。你若想报恩不如在榻上报?”他这话自然是玩笑,果见青年面色窘迫,那点作弄人的小心思得到了满足,大笑起来。

  “唬你的,到了王府你可以先把伤养好,过几日小德会给你些银钱。是留在尹都做些小生意,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都随你。”

  青年的脸色忽然变得更不好看了,“不,不,小人想报答殿下,哪怕是在殿下房前洒扫,求殿下给小人一个机会。而且小人也没有旁的地方可以去了……”

  “想在王府讨差事,也要先把伤养好,豫王府可不收病秧子。”

  “谢殿下,小人,小人一定好好养伤。”他这才露出些笑意,怯生生地看着郁€€。

  郁€€又想起还没问他名字,“叫什么?”

  青年垂眼,模样谦顺,“小人本家姓魏,魏一。”

  郁€€轻轻念了下,评价道:“倒也不错,就是太过简单了些。”

  “小人身份低微,粗陋之名叫王爷见笑。”

  “姓名皆是父母所赐,没什么粗陋不粗陋的。”

  “多大了?”

  “十九。”

  “哦。”说大也不大,“家在哪?”

  “原先是颍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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