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 肆意妄为 第110章

作者:云从龙也 标签: 穿越重生

  顾长雪顿了顿,又问:“那你们这€€个‘凤不落’在€€哪儿?”

  “你们要去凤不落?”赵夫人讶然地抬起头,又摇了摇,“没必要了。那里……已经被火烧尽了。”

  “什么??”重三一脸懵逼,“怎么就被火烧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夫人愣是被他的€€小圆脸看出几分母爱:“民女也说不清楚这€€火是谁放的€€,只能说有点猜测。民女刚刚说到岩洞夏日飞雪对吗?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清晨,就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她€€那晚盘膝坐在€€林中,怀揣着厌恶又痛快的€€心情欣赏完寨老和帮手们逃窜的€€丑态,又去那处岩洞外徘徊良久,终究还是没有胆量进€€去。

  “那雪下得实在€€太诡异了,即便我不觉得阿莎会变成恶鬼,但我想€€……她€€走的€€时候一定不会是开心的€€,倘若当真有灵,绝不会想€€见到任何一个寨子里的€€人。”

  所以她€€便迟疑地离开了,回到家中的€€第二天,就听说居然有外人闯进€€寨内,听常出山揽活的€€人说,那个人,居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将星,廖子辰。

  “€€€€谁?”就连玄甲都面€€露愕然。

  客栈里陡然响起一阵€€€€的€€低声议论。

  所有人中不那么吃惊的€€,可能也就只有本就在€€剧本里听过“廖望君的€€生父是廖子辰将军”的€€顾长雪。

  他思索着叩了叩桌面€€,回忆起查案这€€一路零零碎碎接触到的€€那些有关€€廖子辰的€€信息。

  从山重村营帐中听颜王念的€€那份折子,到西域苏岩对廖望君的€€嫉妒羡慕,他能拼凑出的€€有关€€于€€廖子辰的€€形象,便是少年将军,胸有沟壑,当得起那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可惜英年早逝,病死于€€京都廖府……

  顾长雪撑着额角沉思片刻,动了下右手手肘,捣了下颜王搭在€€一旁桌上的€€手臂:“廖子辰那封劝先帝休战,以教化安定西南的€€折子,是什么递上来的€€?”

  颜王垂眸算了算:“泰元一十二年,应当就在€€阿莎有孕前€€后。”

  顾长雪收回手,大概猜到了这€€故事€€的€€来龙去脉。

  但猜测毕竟只是猜测,稳妥起见,他仍旧转过脸对赵夫人道:“你继续说。”

  赵夫人道:“民女当时乍然听到消息,完全没反应过来为何汉人的€€大将军会跑进€€千山,找到凤不落。一直等€€到晚上,才听寨里人说,那个大将军就是阿莎当年找的€€男人,现下已被寨老下了蛊,丢进€€了地牢里。”

  很难描述她€€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

  她€€杵在€€原地,一时想€€着“这€€大将军既然要来,为何不能早来一天”,一时又想€€着“算了。早来一天也都是被下蛊弄死的€€命”。

  她€€在€€月下痴痴站了很久,心底忽然冒出几分没道理的€€怨恨。

  她€€想€€,廖子辰不是大将军么?为什么不干脆带着那几万兵将直接闯进€€凤不落,将这€€片地方踏平、碾碎、焚烧殆尽……

  她€€幻想€€了种种凤不落被摧毁的€€场景,但到最€€后,也只能披着凉如€€冰水的€€夜色,慢慢回家。

  “我冒出过去救人的€€念头,可是那根本就行不通。”

  赵夫人苦笑了一下:“你们应该见过西南江边的€€吊脚木屋吧?从前€€,寨里的€€屋子也长那样。但是□□那夜之€€后,新的€€寨老们总受梦魇的€€折磨,时刻害怕着化成凤凰的€€恶鬼回来找他们索命。所以不久之€€后,寨子里的€€屋子一个接一个地变了。”

  从最€€初高€€挑轻灵的€€吊脚木屋,变成了一只只倒扣的€€碗。

  “民女小时候,总觉得那像是一个个坟包,但大人们都说这€€取的€€是‘蛊盅’的€€形象,是吉利之€€象。”

  “那些‘蛊盅’的€€四壁,其实是中空的€€,蛊虫在€€墙壁中川流不息,争斗不休,发出€€€€€€€€的€€声音……每一夜,凤不落的€€人就是伴着这€€种声音入眠。”

  女子不被允许习蛊,赵夫人想€€救人,也进€€不得那些爬满蛊虫的€€壁垒。只能每夜坐在€€屋中,像只心被挖空的€€木偶,安静地听墙内€€€€€€€€的€€细响。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像是个没带镣铐的€€囚犯。身€€陷囹圄,那些€€€€的€€蛊虫便是狱卒。

  “直到后来有一天,民女忽然又听人说,那个大将军不知怎的€€逃出来了。”赵夫人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听说,是关€€他的€€那处地牢里曾经也关€€过其他蛊师,在€€牢中藏了蛊书。那个大将军是习了蛊,才从地牢里逃出来的€€。”

  她€€其实不在€€意廖子辰是怎么逃出来的€€,是不是习了蛊,她€€只知道廖子辰当真逃出去了,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多么值得惊喜的€€事€€啊!

  赵夫人现在€€回忆起听闻消息的€€那天,心情都会不自觉地变好,忍不住强调:“这€€真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先前€€民女也说过,自己总有种古怪的€€感觉……就是自暴.乱以来几十多年,某种倾向越发明显€€€€恶人顺遂,好人遭殃。”

  暴.乱刚结束的€€那些年,寨老们还会因为自己害人而受梦魇折磨,接连猝死好几个,可越到后面€€,害人的€€人过得越发滋润幸运,好人却步步遇绝境。

  “所以廖将军能逃出去,这€€种可能性我连梦里都不敢想€€,谁能想€€到他真就闯出去了?”赵夫人说,“我第二天早晨立即寻了个由头出门,果然在€€那处岩洞前€€看到了进€€出的€€脚印。那处洞窟寨里的€€人根本就不敢进€€,脚印肯定是廖将军留下的€€,他是去接阿莎了!”

  大抵是清楚自己挣脱不出囹圄,所以赵夫人在€€不知不觉间将名字相同、却享有自由的€€阿莎当成了自己的€€某种精神寄托。发觉廖将军成功出逃、接走阿莎的€€尸首,她€€比这€€辈子任何时候都愉悦,甚至失态到站在€€岩洞口舒畅地大笑。

  可笑完,又觉得可悲。

  阿莎已死,廖将军只是接走阿莎的€€尸首,都能让她€€如€€此高€€兴。

  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呢?莫不是人间与地狱颠倒了个个儿?

  她€€站在€€林中想€€了很久,回家后便总是意兴阑珊,恹恹地提不起任何兴头。

  “就这€€么熬了两年吧,民女记得,那是泰元一十九年的€€仲夏。”赵夫人轻声说,“又到了阿莎的€€忌日。那个害死她€€的€€寨老每年都会在€€她€€忌日举办祭祀,那年也是一样。”

  男人们都在€€准备祭祀的€€事€€宜,女人和孩童们则被斥为“会招阴鬼”,被赶去非水的€€最€€上游,采集“阳光晒过的€€甘霖”。

  “被赶出来的€€不光是女人和孩子,还有很多跟寨里那些败类不对付、不愿同流合的€€人。他们在€€连年的€€抵抗中逐渐家世败落,沦为奴隶,所以没资格参与祭祀,只能跟着一道采甘霖。”

  那一天的€€太阳特别艳,艳的€€山野间每一滴甘霖都亮得像一颗星。

  上山的€€人们知晓祭祀会持续很久,于€€是纷纷趁着这€€个机会忙里偷闲,正难得地开怀嬉闹,忽而便见一只大到可撼天地的€€火凤骤降人间。

  “非水,烧起来了……”赵夫人的€€眼底跃着光,像映着那天的€€滔天火浪。她€€的€€脸混杂着畅快、苦涩、敬畏、怨恨,眼泪从微微扭曲的€€面€€庞上滚下。

  他们站在€€山上,怔怔地看着那条曾经被称为凤尾河的€€河面€€上翻然掀起金红火浪。四条火尾绵延百里,当真如€€同凤凰摆尾,飞越了鸟飞绝的€€千山,又顺着三非水,须臾间将凤不落那处人间炼狱焚烧殆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或许万物当真有灵,也看不过这€€一方土地上发生的€€种种,方有这€€夏日飞雪,江上火凤,替他们拆解了困锁人生几十年的€€牢笼。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她站在山上,像是在做一场梦。

  明明前一秒,四野还闷得没有一丝风,可这会儿却狂风飓涌,树木摧折。

  火浪被蓦然刮来的怪风卷落入山,眨眼炙烧百里,如€€同火凤张开的羽翼。

  “那火很快往上游的方向卷席,大家都害怕所在的这座山也被波及,慌忙互相拉拽着逃跑。”赵夫人€€垂下头道,“民女被裹挟其中往山外逃,也不知道阿莎的那个孩子逃没逃得掉。”

  “逃掉了€€。”颜王淡淡道,“他出了€€山,后来去了€€西域。只€€是心€€术不正,想劫掠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动手杀人€€时却被反杀。”

  “……”赵夫人€€怔住,良久才€€梦呓似的喃喃,“心€€术不正……杀人€€……好。也好。阿莎那样干净的姑娘,不该有这样的孩子。”

  可她念叨完,心€€里又觉得不该如€€此。

  那孩子的恨意€€和扭曲悉数来自€€于凤不落,倘若没有那个腌€€处,那孩子本该被阿莎耐心€€抚养长大,也会出落成和阿莎一样干净、澄澈的人€€。

  她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沙哑着嗓音接着前面的话€€道:“那时候火势太大,风太急,所有人€€光顾着逃命,根本没空去想这火是从哪儿来的,好好的河水怎么€€会起火。”

  重三一个激灵:“等等,河上起火?该不会,这就€€是咱们在天公絮发现的油蛊的来处吧?!”

  他感觉自€€己破了€€个大谜团,登时目光炯炯往景帝和王爷们的方向看,就€€见这三人€€都是一脸平淡的样子,也就€€顾长雪还念着“这是我的手下”,冲他点点头:“多半如€€此。”

  赵夫人€€的应答也证实€€了€€这一猜想:“的确是因为油蛊。民女逃出山后,才€€有空暇细想,觉得这油蛊烧的蹊跷……寨内能练蛊的只€€有拥护十二寨老的男人€€,他们作为享利者,怎么€€可能会放蛊烧山,连带着把自€€己也烧死?唯一有可能的,恐怕就€€只€€有几年€€前逃出地牢,据说修习了€€蛊书的廖将军了€€。”

  她想通了€€这点,心€€里剩下的那点烦闷霎时解开,精神一松懈居然€€晕厥过去,醒来便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寝卧内,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娘正替她擦脸。

  “救民女回来的是大娘的儿子,因男女有别避到柴房去住了€€。大娘又问民女从哪儿来、家人€€在何处……”赵夫人€€苦笑了€€一下,“都是些没法答的问题。”

  她初时不知,后来在西南呆久了€€才€€清楚。贸贸然€€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尤其是女人€€,在湘西其实€€是一件很忌讳的事。

  谁都说不清楚这女人€€会不会是蛊婆,带回家万一被害了€€性命怎么€€办?

  但那老大娘却心€€地纯善,只€€怜悯她惶然€€无依靠,索性将她收做义女,往后数年€€都当做亲生女儿来对待。

  “民女头一回知道,原来家并不等同于囹圄,原来被人€€疼爱是这种€€滋味。”赵夫人€€带着几分不知是怅然€€还是厌恶的神情说,“不像在凤不落,就€€连与民女处境相同的阿娘都只€€会怨恨我,为何不是男子。”

  所以她后来便干脆随了€€老大娘姓,又请老夫人€€替自€€己取个新名。老夫人€€想了€€个把来月,才€€敲定了€€“浣纱”二字。

  一来夸赞自€€家女儿的美貌。二来取“换莎”之音,意€€为舍弃过往那个她不想再回忆的自€€己,往后便是新生。

  “往后数年€€,民女过得很顺遂,好像换完名后,真的得到了€€新生。”赵夫人€€轻轻道,“民女同赵哥日久生情,不久便成了€€亲,又很快有了€€身孕。”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前进,直到某日午后。

  赵夫人€€神色淡淡道:“民女已经不止一次提及‘偿报不公’这回事,其实€€也是在那一日突然€€想通的。”

  那日午后,她搬了€€椅子歇在后院,赵哥坐在一旁替她打扇,顺道嘟囔着怀孕得多补些什么€€养身体€€。

  “一群村人€€忽然€€闯进家门,指着民女说这女人€€就€€是蛊婆,村长快些除了€€这祸端。”

  她皱眉扫了€€一眼便认出了€€,其中几人€€在几日前想轻薄她却未遂,明摆着是来报复的。

  赵哥自€€然€€不干,冲上前与人€€理论。可那群人€€的眼光早就€€落在赵浣纱身上了€€,期待着一会儿能按照以往溺杀蛊婆的流程,将人€€剥光了€€绑在树上,顺道占些便宜,再扔进河里溺死了€€事。

  “赵哥不允,他们便推拉起来。失手之下,赵哥被推倒在地,头撞在石头上,人€€便没了€€。”赵夫人€€垂着眼睑,“他们杀蛊婆还算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可杀赵哥却没了€€能遮掩的理由,惊慌之下也不敢再纠缠,推推搡搡地逃了€€。”

  她半坐在躺椅上,甚至还有些茫然€€,等再反应过来时,老夫人€€也闻声颤颤巍巍地出来了€€,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儿子后猛然€€僵住,良久扑过去大哭,没几声便厥了€€过去。

  “再后面,陛下便知道了€€。娘大病了€€一场,民女也不敢在村里久留。那群人€€害了€€人€€又不愿伏罪,等反应过来定然€€是要€€对我们娘俩下手的。所以民女便带着娘一路逃出村子,肚里的孩子也在路上没了€€。”

  那么€€多年€€的苦难和流离失所,真正说起来,也不过寥寥十几来句。

  赵夫人€€轻笑了€€一下,只€€是眼底没有一丝真实€€的笑意€€:“逃亡的路中,民女总会胡思乱想。从生到此时,似乎除了€€那一场火,没见过哪个恶人€€受难,好人€€却总是在绝处更遇雪上加霜。好像冥冥之中有股力量,硬逼着这世间往险恶的泥潭走€€。”

  尤其是后来她走€€投无路,加入邪.教,从选择同流合污的那一天起,她便幸运得不可思议……

  “……”众人€€都听得眉头紧皱。

  顾长雪同样锁着眉宇,只€€是考虑的角度同其他人€€不同。

  他很清楚《死城》原本只€€是个烂尾的剧本,即便能演化成立体€€的世界,剧情再怎么€€大变动,有些核心€€的剧情是不可撼动的。

  好比编剧设定了€€“京都蛊案与吴攸有关”,那就€€得有关。世界为了€€合理化这个结果,前面铺出一系列长路,或许都是为了€€达到最终这一目的。很可能赵夫人€€口中的这些不公,都是受了€€剧情的不可抗力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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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飞雪是否可以视为一种€€标识?

  标识着“这个位置正受到剧情的影响,所以才€€如€€剧本所写的那样【半庭薄雪半庭夏】”。而每当他们破除一个地方的冤案,将解蛊的进度推进一步,也就€€意€€味着这个地方彻底摆脱了€€剧情的控制,不会再走€€向剧本设定的【世界石化】的结局,所以雪才€€会骤然€€停止。

  如€€果这样想,那这些日子接连遇上的冰雹、滑坡、坠石等等……就€€也能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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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不落是最后一处受剧情控制的地方,一旦这里的蛊案水落石出,惊晓梦彻底得解,那剧本就€€再也无法控制这一方世界了€€。作为最后的反扑,这些频繁得莫名其妙的小灾小难,反倒显得不痛不痒、不值一提起来,他甚至有些困惑,这剧情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反扑,不然€€怎么€€不弄个谁也躲不开的大地震?

  顾长雪出神片刻,缓缓收回视线,捋着大氅的绒尾沉默须臾,终于站起身:“赵夫人€€,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不记得去凤不落的路?”

  “记得。”赵夫人€€抬起眼,“化成灰我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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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一听这架势是要€€马上动身,连忙起身准备起来。

  司冰河从不远处穿过人€€群走€€过来,手里捻着一张纸:“赵夫人€€,我再多问一句,你认不认得这个人€€?”

  他将手里的纸往赵夫人€€面前一递,居然€€是方济之的画像。

  顾长雪下意€€识地望向重七,果然€€看见对方正收敛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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