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庭秋 撼庭秋 第59章
作者:梨云未见
他朝外面呼了一声,马上遍走进来了两名身材高大的侍卫。
芍药见状立刻明了,这两人必定就是禾苑养的暗卫,不然她不会没有印象。
“我就多留一晚上,皇上还要这么防着我?娘娘身边少了我可怎么行?”
禾苑没有理她,一抬手,那两名侍卫就强行给芍药嘴里塞了块布,给拖了出去。
门刚合上外边又有通传的:“皇上,李大夫来了。”
禾苑坐在太后的榻边,朝外边儿应了一声。
李念慈在屏风后边站着,温声问道:“皇上可是拿到解药了?”
侍女招呼他在桌子旁坐下,要去帮着拿药箱,李念慈没让,听见禾苑在里头轻轻嗯了一声。
禾苑轻轻摸了摸太后的手,起身将纱帘给拉了下来。
“你看看。”
他抬手,将那瓷瓶搁在了桌案上,转头又让旁边的侍女进去收拾下地毯上的残局。
就目前而言,太过锋利的东西他没法碰。
李念慈拿过瓷瓶,“我守着娘娘,皇上早些回去把药喝了好歇息吧。”
禾苑揉了揉眉间,“有没有什么药能解鸩毒?”
李念慈愕然:“这……这东西顷刻之间便能要人性命,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没法。”
他侧过脸去望见禾苑苍白的脸,张了张嘴却听见他又开口。
“我知道了,辛苦小大夫代为照看,下半夜张太医会来换你。”
禾苑说完便撑着木椅把手起身。
“皇上言重,谈不上辛苦。”
李念慈也跟着起身,行至殿门外,禾苑抬手示意,缓缓入了步辇。
小年支着手臂挂在大树的枯枝上,一个挺身翻上去,他一手扶在树干上,垫脚仰高脖子想往宫外望去,却被高大的红色宫墙挡住视线,也不见有信鸽的影子。
忽而转头,暮色昏沉中他望见了自家主子的玉辇,他叹了口气,同样都是十几岁的少年,肩膀上的担子却是天差地别。
等禾苑批完奏章已经亥时过,小年端着碗药叩门进来。
“方才不是已经喝过了?”禾苑拢拢眉,“怎的还有?”
“哦!这是小大夫今天额外加的,说是定神安眠的。”
小年双手捧着碗沿,“我看您这几日也没睡好。”
禾苑搁下手上的地图,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
只见小年将药碗推过来,自个儿去找了个木凳子,搁在桌案旁边,开始给禾苑研墨。
他低头没看禾苑,张了张嘴,吸了口气,又吐不出来一个字。
“有话?”
禾苑也没有管那碗药,就看着小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那个……”小年抬头,眨巴两下圆圆的大眼睛,“您说江公子到底看懂了您的意思没有呀?”
那圣旨的意思明明白白,黄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禾苑眼睫毛颤动,只听小年叹了口气继续道:“可能是我太笨了吧,想不到那么多。”
说完,他又凑近了禾苑身边去,笑嘻嘻道:“但是我总归都是相信殿下您的!”
禾苑侧脸望着小年,闻言忽然一愣。
“哎呀我又说错了,是陛下才对!”小年抬起一只手恼着拍了拍自己的头,却看见禾苑神色难过无比,眼眉低落。
“有些乏了,先去沐浴。”
小年停止了手中的研墨,瞅了瞅桌上的药,硬是盯着人把药给喝了才放心。
接到一个空碗的时候,小年笑得还挺灿烂:“水早都备好啦!”
禾苑抿唇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你了,我让人把芍药送到高将军那里去了,你若是还有精力,今夜就去帮忙守着点。”
“我看她平日里挺柔弱的一女子,可真是想不到她武功那么好!”小年愤愤点了点头:“那天听您说她居然是西戎的人,我都吓了一跳!”
禾苑起身,随意拉了下袍子,朝外走去,“你胆子可没有这么小。”
小年跟了过来,眉头忽的又一拧,“那夜里高将军抓到的那个侍女,您打算怎么办?”
这会儿禾苑才又想起来,高剑信那日一大早给他送了个人,虽不是禾苑的近身侍女,却也当着要紧的差事。
“左右她也只是个听命行事的,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禾苑望了一眼通向浴堂的廊子,幸得自己贴身侍奉的人都没有问题,他叹了口气。
“当众杖毙。”
话毕,小年顷刻便明白了禾苑的意思,这么多年在殿里服侍的人几乎从来都不曾换过,禾苑也不会苛责下人们,久而久之,自然就有人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
当众行刑是警告之意。
等小年回过神来,禾苑已经入了浴堂。
看着自家主子与寻常无异,他寻思着江意秋大抵是没出事,便也安了心。
可奈何自己这么些天对着皇城中的炸药束手无策,他们已经找到了好些地方藏着的火药,黑压压的一堆看着就骇人。
如此一想,小年立马气冲冲地就飞上房檐,准备往皇城司方向去。
能在皇宫内明目张胆飞檐走壁的人,除了他,就是江意秋。
如今这座宫殿已经改名长生殿,那是以前江意秋在与禾苑一起听先生讲课的时候,闲来无事给想了个名,给禾苑看的时候还吐槽了一句:“就‘太子殿’几个大字一点儿也不好看!以后改名‘长生殿’!”
雾气氤氲的浴堂内,禾苑的墨发散开在水中,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半睁着,望着平静的水面,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不知不觉眼下也湿了一片,若是换作以前,禾苑一定相信江意秋会知晓他的意思,就算天塌了江意秋也一定会与他站在同一边。
如今在他们中间横着血仇,古往今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笑他江意秋却是在仇人手中长大的。
暗卫传来的密信上说江意秋跟董凡走了,之前听说那董凡说什么都不愿意到皇城来,就算是金银千两依旧不为所动,禾苑在那时便有所预感,现在看来果真是因为他是禾言川的儿子,董凡才会不愿。
可他不想江意秋跟别人走,早就习惯了有江意秋的日子,要是往后都没有江意秋的影子在跟前晃来晃去,禾苑没有办法接受。
但是那个人是江意秋的爷爷,是这世间他仅剩的唯一一个血亲。
江意秋跟那人走了,去了哪里,却不知晓。
禾苑揉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捞起浴衣往身上一裹往外走去。
皇城几十万百姓的命还被攥在别人手里,如今已然揪出了主使,这个节骨眼上不可大意。
芍药手下的人遍布各州,大多都藏在军中,这么些年管制比较松懈,将士们都吃惯了好饭,竟无一人察觉。
凉州一战的危急程度不容小觑,若不是江意秋机警,芍药已然与西戎大军里应外合攻破了咸阳。
到目前为止发现的跟随芍药卧底各州的人数已经超百余人,这一批人全然都是几年前潜伏进来的,男女都有,基本上都来自边关。
有一点暂未明朗的是:禾苑的暗卫在皇城内发现十来个行为怪异的商人,为着保险起见,也都把情况一并报给了禾苑。
经盘查,他们大抵都不是芍药的人,因为他们压根儿不清楚火药图的事,这也没什么奇怪,毕竟古往今来要为自己的信念慷慨赴死的时候,没有几个人能坦然连累无辜的妻儿。
江蘅领了禾苑下达的命令,了解情况后,对这十几人的行径颇为疑惑,他们大多在城中做做小本生意,不牵扯到什么偷窃军报的事情,但似乎对朝廷很是不满。
因着只是怀疑,没有理由关押,他也只能是亲自去到别人家中问询,没想到那卖干果的老板竟然直接对着江蘅痛骂:“虚伪至极!薄情寡义!这样的人,我们凭什么要臣服!”
第78章 反目
话音刚落,那老板的娘子也当自家官人是烧糊涂了,怎么能在朝廷大官面前如此无礼,便连忙过来赔不是。
江蘅脑子里疯狂回转,想着莫不是因为赐死江意秋的内情也被暴露了?便挥手示意后边跟着的两个小吏也进门来,老板娘见状赶紧使唤人去准备茶厅。
那周掌柜白了江蘅一眼,朝外呼了一声今日小店关门,两个小厮立马应声。
江蘅承受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白眼,却也不恼不气,笑眯眯跟着夫妻二人走。
“两位看上去感情甚笃,不知孩子今年多大了?”
那掌柜哼了一声,“十五。”
“待熬过了这个冬,明年开春就可以参加春闱了吧。”
江蘅看沈尘尘那不要命的架势,明年春闱的规模估计是不小,而且这是新皇登基来的第一次,必然要操办得十分隆重盛大。
可却听见前面那老板娘轻叹一声:“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就只有这么个女娃儿。”
旁边那掌柜的也微微低垂了脑袋,江蘅不知其内幕,便也不好开口,但进来的时候瞥了一眼他们的这座院子,还挺像个书香世家。
便又紧接着问了一句:“令爱可是喜好念书?”
闻言,那夫人语气很是遗憾:“是啊……可惜生成了女儿身。”
两人引着江蘅入了间茶厅,内里的装潢还有些风雅,墙上挂了一副字画,一朵小小的兰花盛开在溪边,静悄悄地听着溪中流水潺潺。
他注意到落款处的字,笑道:“想必这幅字画也是出自令爱吧?”
那周掌柜不欲再与江蘅多费口舌,毕竟谁也忍不了有陌生男人一个劲打听自家女儿的事。
江蘅心思却不在此,见这人不理,便将目光投向那妇人,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下江蘅心里便有底了。
待热茶奉上来后,不等主人发话,江蘅直言道:“周掌柜是个性子直爽的,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闻言,对方两位同时将目光投过来,夫人柔声道:“大人请讲,有什么需要我们这些老百姓帮忙的,大人尽管讲。”
她现下还对自家官人冲朝廷大臣大喊大叫心有余悸,自然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唯恐因着这事得罪了官家。
“两件事。”
江蘅饮罢,将杯盏轻轻放回去。
“第一件事,请令爱这个冬天务必潜心念书,明年春闱好大展身手。”
话毕,回敬他的是两双大睁着的眼睛,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
“这……”
江蘅轻笑一声,“如今的圣主广开招才纳贤之门,今后无论男女,只要能通过礼部的层层选拔考试,都可入朝堂一展鸿鹄之志。只是目前暂时还没下达文书,但我保证令爱可以参加明年的春闱,若是有人言说只因令爱不是男子,大可以来找我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