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庭秋 撼庭秋 第37章

作者:梨云未见 标签: 古代架空

  禾苑心道小年最近几日怎么都有些怪怪的,温声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像他一样呢?”

  “额……没什么。”他又缩了回去,在箱子后边怯懦懦道:“殿下不会连我这么点小小的要求都不同意吧?”

  “哪儿能呢!”

  因着需得赶在孙清越他们拔营前把这些伤药送到,禾苑没多想,只瞧着得了准允的小年乐呵呵的傻笑,推着他早些将东西送出去。

  又问了一句:“信在里面吧?”

  “在!殿下放心吧!”小年说着,还费劲挪出一只手来伸了伸大拇指,禾苑浅浅勾了勾嘴角:“快去快回!”

  “遵命!”

第51章 抉择

  禾苑上了马车缓缓坐在软塌上,寒风透不进来,他将手炉放在一旁,抬手拨开帘子,小年正同三两人忙活着,暮间昏暗,只见得模糊的影子。

  凌洌透骨的风如锥刺一般,他没有觉得多冷,只是眼眶周围的温度太高,这股热一直烧到胸腔。

  他想起彼时年幼时,江意秋在亡父亡母墓碑前撕心裂肺的哭喊,弱小的身躯在那石碑前只齐半高。

  山林间肃杀的悲凉之感笼罩所有,无助的灵魂随着那稚嫩嘶哑的呜咽随处飘荡,骤然间失去双亲的痛楚没有人能比江意秋能更早明白。

  大部分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大抵只有他们至爱的父亲母亲,从他们呱呱坠地开始,直至学会说第一个字,走第一步路,写第一个字,所有与之陪伴亲昵的片段占据了他们大部分记忆。

  所有的回忆都是日积月累的沉淀,就如第一次抬头看月亮的时候只觉得遥远,可是每夜每夜都去寻它一眼之后,它在心里的位置也就会开始慢慢发生改变,逐渐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

  禾苑越来越能明白那夜里的哭喊和痛苦,也在此刻无比想念江意秋。

  月下园中只闻寒风瑟瑟声,孤坐庭中的他俯首在胸口找寻着什么,摸到圆凸凸的玉石,小心将其捏在指尖,刚从衣间带出来的一点温热很快就被融成了冰凉。

  他双目盈盈,口中喃喃着江意秋的名字,除了军报,这人直至今日还未送书信回来。

  谁能知道本来该送信回家报平安的人右手还完全动弹不得,急得让昭阳天天在营帐里模仿他的字。

  “主子……咱要是再不递消息,殿下该着急了。”昭阳真的对江意秋那龙飞凤舞的书法佩服得五体拜服,这时还在被江意秋按在营里捏着笔杆儿发愁。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你倒是快写啊!”江意秋也上了火,日日为着这封家书发愁,奈何自己的右手无能为力。

  两个人在营里甚至为了这事争辩了好几回,昭阳还是觉得军报不该有任何隐瞒,虽然也就“轻伤”跟“重伤”这一个字的区别,但原则上也是属于瞒报军情,若是因此导致什么严重后果,是要杀头的大罪。

  江意秋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在昭阳据理力争的情况下,他也只能长叹一声,最后丢下一句:“有什么后果算我的。”

  昭阳对他无法,无奈道:“主子,太子殿下应该没有您想的那么脆弱吧……”禾苑亲自提刀守城一事已经散播到了五州,月尘锋芒毕露,大靖即将上位的年轻新皇给各地百姓送去了定心丸。

  他看着江意秋眼里满是担忧的愁绪,垂首凝视纸上墨迹,看见江意秋抿了抿唇,坚持道:“他有。”

  被他保护了十几年的人胆子有多小他怎能不清楚,那人连打雷的声音都会怕。

  昭阳虽然不能理解,但江意秋为了护人,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又瞥见江意秋一副“你再不给老子写完等伤好了不锤你一顿好的老子就跟你姓”的死亡凝视,只得哼哧哼哧埋首苦写,终于赶出来一封像模像样的家书。

  “马跑死了也算我的。”

  昭阳已经无话可说,转身留下一句:“知道了……”

  小年摸黑将东西送到孙清越面前的时候,他正在喂他新得的汗血宝马,都没有听见传报,两个三尺高的大箱子就摆在了他面前。

  “辛苦将军了!这两大箱子是我们殿下托您,一定要好生送到太子妃手上的。”

  小年一手搭着那箱子的盖儿,身后站着两大名壮士,这可想而知那两个大箱子有多沉。

  孙清越听这话头,想来就是禾苑身边的侍卫,可观这少年的这年纪怕是小了他十个年头,他挑眉扯了扯嘴角,客气恭敬道:“这么晚了,劳烦您亲自送过来,辛苦。”

  他没敢确认,只称了个“您”。

  小年听这位才封赏了的将军竟这般客气,语气也过于拘谨了些,况且孙清越此次的功绩也不小,他自己也不过是个侍卫,有点当不起他的这个“您”字。

  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将军称呼我小年便好,不用如此客气。”

  孙清越沉思片刻,嗯了一声,又问道:“方便问一下这两个大箱子里边装的是什么吗?”

  “就是一堆治外伤的药,哦对!这里边瓶瓶罐罐的,大都是瓷瓶,当心给磕碎了,将军且小心着些!”

  “行。”

  “哦还有!”小年神色尤其严肃:“将军在绮罗可有见过一个模样清秀,同我差不多大的小大夫?开了个医馆,应当很好认。”

  孙清越当时受命在皇城不远处拦下反叛的李党残兵,就蹲守在绮罗镇,镇子不大,按照小年的描述他很快就忆起来。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叫李念慈是不是?”孙清越问道,那人明显与镇子上其他人的气质大有不同,不似一般的平民。

  “对对对对!”小年激动地睁大了眼睛,“你看着他的病好些了吗?”

  李念慈给他指了个路之后,小年才找了回去,这会儿还惦记着李念慈那时候还病着,而且整个人都非常虚弱的样子,面上连一点血色都快要没有了。

  “他是你的?”

  “额……应该算是朋友吧。”

  翌日天还未亮,禾苑就从榻上惊醒过来,穿好衣静静坐到了卯时,就起身去点了灯。

  坤宁宫内照例有太医随时候着,禾苑一路上一个字都没有说,见着太医还是依着礼数打了照面。

  今日正好是张百泉值守,他望了眼禾苑,屈身拱手:“我瞧殿下眼周的乌青很是明显,您本就身子差,比不得别人,还是要当心自己的身体。”

  “多谢太医关心。”禾苑捏着手指,掌心里都是一路上积出来的细汗,他顿了会儿,又接着道:“若是需要,还得劳烦您出手。”

  张百泉颔首:“老臣定当竭尽全力,请殿下放心。”

  禾苑看见院内的梧桐只剩枝干,积雪堆在枝头压折了两三枯木,远处响起寒鸦凄叫声声,拢了拢大氅,缓步走向寝殿。

  “阿川,阿川。”

  他听见他的母后温柔一如以往的嗓音,屋内传来陶响球的规律节拍,清脆灵动,禾苑叩门的手停在了半空。

  “杨花无意岁岁同,幸得池边丛;既天见我犹怜苦,何意拂秋风。”

  是他的母后在唱歌,禾苑的眼眶倏地就红了,喉间如有一把利刃一般,泪水很快就夺眶而出,烫在被寒风吹过的冰凉的脸庞。

  他那伸出去的手又一度缩了回来,攥成了拳,只觉得一时间呼吸都能扯动胸口的疼,一股热流从胸腔里边像是马上就要翻涌而出。

  禾苑很快就用帕子捂住了声音,隔着木门的里边,皇后还在一遍一遍重复着那凄怆的曲调。

  靖王还未醒,如今的他越发像个年仅三四岁的小孩子,日日在皇后跟前讨糖吃,但他一直都唤皇后“阿时。”

  自始至终没有变过,她的名字烙在了他心上,即便他已不再记得自己,不再记得他们往昔相爱的点点滴滴,他也还是记得他最爱的“阿时”。

  “母后。”

  禾苑走过屏风靠在皇后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膀,垂眸映入眼帘的是花白的发,雪亮雪亮的,他又伸手去触碰。

  皇后侧脸抬首,望见禾苑一脸的憔悴模样,“好孩子,这是没睡好啊……”她的手捧着禾苑侧脸,纤细的指头轻轻抚着。

  禾苑歪了些头,依赖着那温热柔润的手给他心头带去的安心,又抬手去回握住。

  “母后,我没事的。怎的今日都这么晚了父皇还未醒?”

  “太医说是昨日在庭院里玩的时间太久了,累了。”

  皇后牵着他坐在自己身边,两个人守在榻旁,看着靖王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毫无顾忌地沉沉睡着,时不时还有些细碎的梦呓。

  禾苑接了侍女递来的热牛奶,捧在手里,抿了一小口,又深吸一口气才终于道:“太医院的张太医有个法子能让父皇恢复神智。”

  他看着皇后的双眼没有太多的惊喜,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没有打断禾苑,而是静静等着下一句。

  “只是这法子虽然奏效,但持续时间不长。”

  禾苑捏着衣袖,“一旦药效散了,父皇也就……”

  这是拿最后仅剩的一点时间来换,禾苑觉得他说完这几句话已经耗费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气力。

  听罢,皇后转头凝望着安安静静躺在榻上的人,是选择让他疯疯癫癫当个小孩子多活两日,还是让他短暂地寻回自己做最后一时半刻的大靖帝王。

  她的热泪挂在细长的睫毛上,滴滴垂落,打在榻沿边的寒衾上。

  禾苑心知抉择的艰难,不想让她忍受这种苦楚,他起身将皇后拢在双臂之中,“母后,要不让儿臣来做这个选择吧。”

  “不……让太医进来。”皇后沉了沉呼吸。

  “母后……”

  禾苑的手臂被轻轻推开,皇后微微抬首,勉勉强强挤出一丝笑意:“好阿苑,幸好还能有这机会。”

  她泪眼婆娑,又侧脸过去寻那食言之人:“这人走之前说好会好好回来,等他醒了,我要好好问问他该怎么补偿我……”

第52章 如梦

  “殿下与皇后娘娘已经商量好了?”张百泉原先想着,怕是最早也要到午时以后才会收到信,不曾想这么快。

  他瞧着禾苑的脸色比方才更差,躬身时不经意间瞥见他袖口掖着的一方帕子的角上似乎有些殷红,不等先问过禾苑,他便探手去捏着禾苑的腕。

  小年在外面瞧见张百泉如此行为,也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一脸焦急望着禾苑。

  片刻之后,张百泉什么都没说,转头就疾步离开去往太医院,什么消息都没听到,又见太医眉头紧皱,小年急了:“这……殿下……”

  他的声音都带了点哭腔:“要不我还是去找李小大夫来吧!”

  自从李念慈上回开了个方子让禾苑生龙活虎了一段时间,小年便日日惦记着让他直接住到皇宫里去看护禾苑。

  江意秋原先也是这么想的,但与禾苑商量后,总是觉得似乎这般作为有些不妥,迟迟没拿准主意。

  一是李念慈这人看起来绝对不像是一般人家出生的,见识广阔又聪明机智,最有嫌疑的是江意秋派人跟踪他数天之久,除了与小镇上的人打交道以外,他好像没有任何来往的亲戚朋友,就连家人也一次都没看见过。

  实在是不敢把这样一个来历不明又颇有些头脑的人不明不白地放在宫里。

  二是这么多年每每禾苑身体不适,大部分时候都是张百泉来为他看诊、施针、开药方,且他是靖王直接指派的太医,医术精湛且经验颇丰。

  “你这么信不过张太医?”禾苑揉了揉小年的头顶,“行了,有张太医在,不会有事的。”

  “可是殿下的身体并没有好起来啊……”小年捏着半拳,看着禾苑仍旧日渐消瘦的身形,犹如红墙边上绿萼梅枝结出的花苞,寒风袭来便有些摇摇欲坠,心里忐忑不安。

  禾苑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他们的问题。”他把手放在小年的肩膀,清瘦到已经骨节分明的玉玉指似乎轻轻一碰就要碎掉,腕骨细到只如纸片一般薄。

  他白玉般的脸上神情有些凝重,眸中似乎蒙着灰云,只有些许淡淡桃粉色的唇缓缓轻启:“待会儿,你守在门口,除了张太医,谁都不能进来,明白吗?”

  话毕,只听见“咻”的一声,一片薄刃从另一边飞檐处刺了过来,小年眼疾手快抽出袖间的飞刀,薄刃被迫打在了地面,发出的响动微乎其微,没有侍卫持刀过来护,那人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禾苑只看见些那人衣角的影子,不过他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露出来杀意。

  “我去追!”小年拔腿就要跑,被禾苑一把揪住了:“不用了,你就在门口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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