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庭秋 撼庭秋 第35章

作者:梨云未见 标签: 古代架空

第48章 定心

  禾苑眼前忽然冒起星星白光,紧紧攥着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的手背上有青筋若隐若现。

  他额上一阵阵地冒汗,渐渐地,忽觉自己有些站不住,眼前的白光不见,霎时成了一片漆黑,猛然倒回了龙椅上。

  昼夜不息的忧心拖着他本就脆弱的躯体,一个接一个无法掌控的走向犹如一道道浪潮,接连朝他砸了过去。

  小年见状慌了神,赶紧两步过去将禾苑稳住,惊呼:“殿下!”。

  他一手扶在禾苑后背,转头并挥手欲喊太医,被禾苑止住:“不用!”

  小年看着禾苑苍白的唇色,眼里有些微红。

  禾苑拢了拢衣袖,往小年手上轻拍两下:“我没事,别急。”

  小年看到禾苑递过来的眼神,半信着点了点头。

  下面已然跪倒一片,人心惶惶,正是需要他安定众人之时,他不能也不可以乱了己方阵脚。

  禾苑理了理呼吸,镇定道:“洛阳出兵一事,兵部侍郎尽快查清事情原委,写个详细奏折,我要亲自看。”

  “遵旨。”

  “至于西戎今年突袭凉州一事,众卿怎么看?”

  小年接过下人送来的热茶,轻轻递给了禾苑。

  最先开口的是徐章甫:“回殿下,微臣以为,此次他们不过是出其不意,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现下情况只是一时,凭我大靖的百万雄兵,定能速速将贼人剿灭镇退,殿下不必忧虑。”

  接着有人附和道:“凉州已有乾圣王坐镇,殿下可安心,臣也以为,洛阳派兵支援咸阳,是明智之举。咸阳地势没有凉州复杂,一旦被攻破,便可长驱直入,更加无法遏制。”

  “前些年的势头加起来都比不上今年这般猛,只怕是早有预谋啊。”

  几个小点儿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往年他们也不会去攻打凉州,今年这……哎,折了一员猛将。”

  此时,禾苑拨了盖,仔细听着堂内的大臣们不尽相同的言语,唏嘘一片。

  五州各地的守卫军将领那都是靖王一个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将才,大靖可是多少年没有遭受过现下这般惨痛的打击。

  那白瓷茶盖擦过杯盏的口沿发出了些许刺耳的细声,禾苑纤细白嫩的手指捏着盖儿,不紧不慢地拨着茶沫。

  良久,有人才意识到堂上的主已经许久未发话,堂内逐渐鸦雀无声,禾苑捏着盏抿了一小口,又似是惋惜道:“以身殉国,死得其所。”

  徐章甫抬首瞧了一眼禾苑的脸色,当即拱手道:“根据兵部的接到的军报,乾圣王无碍,只是皮外伤,殿下可安心。军中暂时药物充沛,想必乾圣王很快便能痊愈,届时定能将贼人赶出凉州。”

  江意秋如今不再单单是大靖的乾圣王,更是当今太子殿下禾苑的太子妃。

  禾苑心道这徐尚书不愧是能稳居一众大臣首位的人,他垂首盯着徐章甫花白的发顶,咳了咳嗓子,应了声:“嗯。”

  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似乎有些发烫。

  原本他安排了五州各个地方的御史团,分往凉州的那一队凑巧还没到位,西戎贼人就攻破了凉州防线。

  徐章甫接着道:“咳,老臣认为,当务之急是要调动各州州府,将粮草、马匹、伤药、御寒衣物等,送往前线。”

  “臣附议,当下事况紧急,免不了会有些慌乱,故臣认为,应当赶紧下达文书送至各州州府,命其以最快的速度将物资备好,着人运往边界。”

  禾苑看了眼那旁边说话的人,半低着头,声音敦厚浑圆,又想起方才也是他接的徐章甫的话,颇有些才学。

  此人言语间尽显不卑不亢之态,动作间沉稳如山,站在御史台众人首位,应当是位御史中丞。

  徐章甫今日也才发觉有这么个人物,头微微往后扬了扬,瞥见那人身着暗紫色朝服,手拿笏板,双目明亮深邃。

  “在理。”禾苑淡淡道。

  “可,这么大批的物资运送到前线是个不小的工程,虽然御史台已经入驻各州,但那终归只是些文弱书生,往后雪怕是只会越下越大,路上免不了可能会遇上土匪抢车,况且单说长阳,那里地势险峻,怕是难以安全抵达交战地。”

  禾苑静静听着此人一番陈词,众人忽然又因此开始你一句我一句争论着,徐章甫也一言不发就默默注意着周围人的说辞。

  小年在一边突然凑了过来,抬起手贴近禾苑的耳畔,小声嘟囔着:“殿下,为什么这些人说得像是要一股脑把东西一次性全送出去?凉州虽然战况紧急,但我听说那边百姓勤劳,地方富庶,就算是被贼人抢去了一部分,也不至于一次性要出动这么多物资支援吧?”

  禾苑嘴角微动,听着下面的人你一句我一言地继续道,勾手示意小年把耳朵贴过来。

  “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怎的对凉州这么熟?”

  小年嘿嘿笑两声:“我听江公子说的!”

  “哦~”禾苑的语气带点无奈,眼眸微敛。

  却不知怎的,他忽的忆起来某位英雄人物曾经因为一个包子差点把自己送进阎罗殿。

  几年前江意秋带着他偷跑出宫后,进了一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饭馆里,那店连个牌匾都没有。

  闻见香喷喷的肉包子味儿后,江意秋等不及就直接闯进了别人的后厨,自然而然被掌柜的“请”了出来。

  禾苑坐在桌前看着江意秋灰溜溜的狼狈模样,嘴里像是还不服气。

  故而就把端上来的快要赶上他半张脸那般大的包子囫囵吞了下去,噎得脸红了一片。

  “水水水……”

  禾苑着急把自己的牛奶递了过去,咕嘟两下,片刻之后江意秋才缓过来气,又捶了捶胸口。

  “吃这么快,不噎才怪。”禾苑的手顺着江意秋的后背一下一下揉着,自己跟前的大包子只啃了两口,“慢慢吃,我又不跟你抢。”

  “那我不是想多吃两个吗?等下还想去周围转转,要是回去晚了被发现又得挨罚。”江意秋噘着嘴,拿起另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禾苑微微皱着眉头,无奈笑道:“那你方才被噎住后,到你缓过气儿来,都足够你慢慢吃两个了。”

  “这是个意外……”江意秋别过脸,方才消下去的绯色又渐显了些微。

  “有时候慢一点,可能会更快。”

  江意秋闻言转回身来,“你咋每天都跟个小老头一样?明明比我还小。”

  禾苑看着江意秋送过来的一双清澈黝黑的眸子,半晌没出声,而后终于启唇一句:“……你才老。”

  堂下众人的声音未歇,小年看禾苑有些出神,过去将他的袍子给整理了一番。

  禾苑这才意识到下边徐章甫正在跪地请示:“老臣以为,御史中丞言之有理,现下应当尽快让长阳加紧筹备物资,今年那边丰收,粮仓充足。”

  禾苑手中的茶盏已经凉了,转而顺手递给了小年,道:“无论如何也要将御寒伤药等送去交战地,若是让他们挨了冻,于战事不利。”

  他的手攥成些许半拳,抵着下巴,思虑着,孙清越近日刚封了赏,可以让其护送物资去凉州,正好看看江意秋的情况,把上好的伤药捎过去。

  正垂眸想着,忽然又有人开口:“洛阳可走水路直达咸阳,物资运送不成问题。好在凉州隔壁还有合州做缓冲,长阳的物资运送也能多出些时间来。”

  话毕,那御史中丞又一针见血:“……恕臣直言,现下这么冷的天,江面早都结冰了,侍郎大人是准备让木船在冰面上溜过去?”

  那御史中丞丝毫没有给那兵部侍郎留些面子,禾苑勾了勾嘴角,心道这中丞大人阴阳人的本事跟他有些如出一辙。

  这么严肃的场合下,有两三个憋不住笑的就半捂着面,死死抿着唇并咬紧了牙关。

  “依臣看,反正洛阳长阳两地要想往交战地送粮草,都需得经过合州,不如让合州州府齐大人统筹此事。”

  那中丞这会儿抬起头来,禾苑才看清那人的面容,是个有些俊朗英姿的,不过应当已经是二十好几了,被李晏贞一番偷梁换柱,本应是一个好好的才子文官,却生生被耽误了这么多年。

  禾苑垂眼望到那人依旧光彩熠熠的双目,心里百感交集,道:“甚好。”

  一番讨论下来终于有了些可行的法子,禾苑手一挥,厉声道:“那便如众卿所言,传令下去,往后雪只会越来越大,路更不好走,物资运送必然是越快越好,让洛阳长阳两州尽快筹备,无论如何,御寒衣物伤药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安全送到,粮草战马则分批运往交战地。”

  若是战场上生了什么变故,没有后援物资,肯定要吃大亏,况且入了冬天气寒冷,没有御寒衣物棉被,将士们若是要被迫上战场,那更是雪上加霜。

  台下众人纷纷跪地,禾苑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凉州巡察御史迟迟未有消息传回,高大人已经前往咸阳,凉州这边,务必请中丞大人请留个心。”

  那御史中丞应声俯首。

  亥时,禾苑去看过疯疯癫癫的父皇后,一个人坐在院里,像是听落雪的声音,清辉洒下的银光罩着湖面,湖中只剩一轮寂寥残月。

  江意秋面色惨白,右肩到锁骨足足三寸长的刀伤,幸好未及骨头,只是不像传回皇城的军报上那样,只有这一处刀伤而已。

第49章 拦信

  军医这几日都歇在主账跟前的营帐里,唯恐江意秋有个不测。虽然现下已经入了冬,但那身上左右也有三四道寸深的口子,最长的一刀砍在了右肩,足足延伸至锁骨下方。

  那日背水一战之后,江意秋直至今日都没有从榻上起过身,唯一一次就是他刚躺下不到一刻就拖着伤口还在频频暴血珠的身体拦下了要送回皇城的第一份军报。

  那军报纸上墨迹都未完全干,十万火急的消息就那样被浑身是血,看起来犹如一个濒死之人拦在了马下。

  送军报的斥候被吓得心神未定之时,江意秋便已用唯一能稍稍动弹的左手将那斥候腰间的军报抢过了来,很快那上面就被染了斑斑殷红血迹。

  那斥候重重咽了口口水,抬眼看向江意秋佝偻着的身躯,右手还淌着血,腿上的伤口也崩裂了,只听他用虚弱的气息沉沉道了五个字:“来主账重写。”

  斥候磕磕巴巴应着,心道:“大帅你要不还是先止血吧……”

  凉州有险峻奇山,地势错综复杂,江意秋借着以往出征的一点经验将敌军引诱到了一处临崖山谷,与昭阳前后将敌军围攻,虽占据了先风,但也大战了八九个时辰才勉强重伤敌军。

  待那西戎首领带着残兵溃逃之后,江意秋他们暂时寻着了个隐蔽点的山林深处扎营。

  料想敌军在我方地盘损失惨重,加上其首领是个新鲜面孔,铁定没法应对在陌生环境中棘手的生存问题,本应当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但江意秋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帐内点着香,有些许安神功效,幸得出征前禾苑将他所带之物都细细看过一番,又悄悄给他捎上了一些别的物事。

  这香原是江意秋自己做的,在皇城的时候见着徐瑶瑶给禾苑做香,自个儿便摸瞎摸了一晚上赶出来一堆,却不曾想过这东西还会用在自己身上。

  身上落了好几道伤口,牵动了往昔的旧伤,每日每夜火辣辣的疼让他根本没法好好入睡,就算军医把所有能用的镇痛药物都给他用上了,也还是能在半夜里不小心翻动身体而扯到伤口接着被疼醒。

  昭阳在仓库翻到这东西之后立马就跑去给江意秋帐里点上,闻到熟悉的味儿之后江意秋便缓缓半睁开眼帘,动了动鼻子。

  昭阳看见他的嘴唇微动,凑近了些,听着江意秋疼得都开始说胡话:“你什么时候长翅膀了?”

  “……”听罢,昭阳侧身去把盆里的炭火敲了敲,火星子炸开的声音夹杂着外面凌冽的寒风呼啸声,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相比江意秋还算是幸运。

  江意秋微弱的呼吸声近乎有些难寻,昭阳转过脸来听见那人就算是倒下也不肯放弃嘲讽人的样,不凑过去听,单单看嘴巴动的两三下就知道他说的什么:“还能专门跑回去拿香……可真行!”

  这句话说完后,他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昭阳支着头,心里感叹万千,他不是不知道江意秋把禾苑搁在心尖尖儿上,但军医都说那样一个重伤的人还能从榻上爬起来然后行至马棚前方,真真是全凭自己的意志在坚持。

  “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昭阳看着军医又重新给江意秋做止血包扎,鬓角的汗珠清晰可见,偏过头睨到江意秋身上的伤口甚至比之前出血更厉害。

  几个人在帐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换了一盆又一盆水,鲜血染红了一块又一块的素纱布,那伤口还在不住地往外冒血珠。

  忙活好一阵后,终于是将血给止住了,江意秋疼得昏厥过去,又被疼醒,反复几次,折腾得脸上毫无血色,像个人偶一样躺在榻上丝毫不动。

  “这次务必要请昭阳副将把乾圣王看住了,不然再要有一次的话,您就算是要臣的脑袋,臣也没法了。”

  那军医说完就提着箱子摇着头出了帐,昭阳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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