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 别有天 第84章

作者:书墨温酒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朝堂之上 古代架空

“你怎么……”叶辞川心有余悸地喘息几声,正想询问叶隐怎么会来,定眼瞧见他穿得不多。

于是叶辞川赶忙扯过身上的被子,将叶隐围得严严实实,嘴里絮叨着,“明明那么怕冷,出门也不知道多穿点。”

“我穿得够多了。”叶隐伸长脖子了,艰难地从被子里钻出头来。

叶辞川怀疑地摸了摸被子里叶隐的手,蹙眉埋怨道:“手都是凉的,还说不冷?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捂手。”

“长安。”叶隐从被子里伸出手,拽住了叶辞川的衣角,仰头凝视着他,一时有些恍惚。

或许是他和长安相处得太久,久到他快忘了长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照顾着他,久到他已经习惯长安对他这般好。

叶隐仔细回想,似乎是从长安第一次叫他“主子”开始吧。那时长安还小,夜里也是做了个噩梦,哭着醒来说往后会努力练剑,将来保护他。

从那时起,长安就开始学着该怎么照顾人,从一开始犹豫迟钝,到现在他无需开口,长安就知道他想要什么,甚至比他自己考虑得还要周全。

他在这样的关怀中沉溺了多年,算遍了人心却蠢笨地将长安的体贴当做了理所应当,甚至不识好歹地把长安推开。

叶隐在亏心中深陷疑惑,愈发看不透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既要坚定复仇的信念,又舍不得长安的关怀备至,世上怎会有他这般自私的人?

叶辞川察觉自己的耳根子不断升温,被盯得有些难为情地轻咳一声,唤道:“叶隐?”

叶隐回过神,松开叶辞川的衣角,低下眼眸说道:“不用麻烦,我已经暖和很多了。”

洞察到叶隐的异样,叶辞川坐下询问:“你这么了?”

他想了想,猜测叶隐不高兴的原因,当即解释道:“我今夜本来是打算去找你的,但从锦衣卫回来后实在是有些困,原想着小憩一会再见你,结果不留神就睡了这么久。你生气了?”

他回来时神色黯沉,一看就是几天没睡的模样,想到自己就这么去找叶隐,叶隐肯定会担心,所以他就赶紧小睡休整,没想到竟睡沉了。

叶隐摇头:“我没有生气。”

他默叹一声,试探地问了一句:“长安,你刚刚梦见了什么?”

叶辞川倏地咬紧后槽牙,咽了口水,喉结微动,反问:“我……我说了梦话吗?”

他该不会是说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让叶隐听见了吧!

叶隐点头:“你说自己不是灾星。”

闻言,叶辞川长舒一口气,回想着梦境坦言:“从梨山围剿褚连嶂回来之后,我时常梦见有很多人骂我是个灾星,说父皇母妃、镇国将军府所有将士,还有很多人都是被人克死的。虽然那是梦,但我总觉得好像曾经真实地发生过一般。”

他不信天不信命,可倘若真的是因为自己害死了那么多人,他该如何偿还啊?

叶隐讶然,噤声良久才道:“如今庆都官场面临清查,可沿海各州天高皇帝远,以谢元€€的多疑是不会轻信的,他一定会派人亲自前往沿海监审。眼下庆都人手不足,在他看来我对此事定会尽心尽责,而你屡次建功,近日在锦衣卫中备受瞩目。若我猜得不错,前往沿海的必有你我。届时我带你去个地方,可解你心中疑惑。”

“好。”叶辞川不假思索地点头肯定。

见叶辞川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叶隐呼吸一沉,转言问道:“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我带了些吃食过来,你先垫垫肚子再睡。”

叶辞川顺着叶隐所指,向桌上看去,在昏暗中看到了一个食盒。他起身点燃屋中烛火,掀开食盒盖子后明显地愣了一下。

“这是我让厨房做的。”叶隐低声干笑,语气带着几分心虚,“以前在家是我娘经常做饭,后来上了战场,军营里缺粮,就有什么往锅里加什么,所以我的确不太会下厨。”

叶辞川嘴角一弯,眼中带着几分纵容迁就,“怎么会?我觉得挺好的。”

叶隐一眼就看出叶辞川这是在说假话,但还是由衷欣然一笑。

叶辞川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面,稍作犹豫,还是没忍住转向叶隐问道:“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

扳倒了褚连嶂,现在又揪出了林高懿,他们离当年的真相越来越近,可有件事他一直惦念在心。

叶隐:“什么?”

叶辞川紧盯着叶隐的双目探询:“叶隐,你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让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可真是要到了得偿所愿的那一日,你想过之后的打算吗?”

虽然以前的事他记不清了,但隐约残存着自己年少时对陆家小将军的钦佩之情,他眼中的陆渊€€是恣意策马、挽弓射雕的少年将军,如今他期待叶隐能心愿达成,也希望叶隐能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他不要叶隐为了别人活着,不愿看着他余生都被困在痛苦的回忆中。

叶隐闻言怔神,不知该如何回答。当年蛇窟九死一生,他身中剧毒几乎殒命,不知道明日自己还能不能睁眼,支撑他苟延残喘这么多年的就是查清十年前庆都之变,还所有枉死之人清白的决心,除此之外再无他想。

所以他不知该如何回应长安的热忱,也没想过若有朝一日得偿所愿,他还能靠着什么想法支撑自己活下去。

叶辞川起身走回床边,半蹲在叶隐身前,目光认真地昂首温声道:“金城万里,山河浩大,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长安都会一直陪着你。”

叶隐呼吸一滞,双手下意识地攥紧领口,胸中狂跳不止的悸动似乎撞破了什么东西,令他陡然间方寸大乱。

他连忙站起背身,试图隐藏自己此刻的仓皇,强装镇定道:“你忙碌了几日,吃饱以后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未等叶辞川回应,屋内已经没了叶隐的身影。

叶辞川困惑地向叶隐离去的方向望去,他这是又被拒绝了,或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难道我还是太直接了?”叶辞川挠了挠头,“算了,下次见面再说吧。”

一阵疾风掠过夜幕,冲入一处宅院的卧房中,而后再无声响。

叶隐坐在床上试图收敛心神,可不论念几遍心经,拨几圈珠串,他悸动的心绪就是无法安定,反而愈发蓬勃清晰。

隐藏在宅中的遮月楼手下洞察到有高手逼近,当即戒备待命,但看清是主子回来了,纷纷不解地面面相觑。

易小闻看着主子的卧房,歪头疑惑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不远处的池边树下,左清川捡起一块石子,横着打了个水漂,扬眉看着水面惊起的阵阵秋波,幽幽说道:“除了那小子,还有谁还能让你们那个冷冰冰的主子成这样?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就算有,那也是好事。”

叶隐身上的毒他现在是解了七七八八,可心里的坎,就算他再医术高超也没办法帮叶隐迈过去,要想彻底打开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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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圣上旨意后,三法司即日便对在都朝臣先行彻查,除林高懿检举外,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又发现数名渎职官员,一并上报天听。

眼看着朝廷官员日益减少,吏部尚书柳浦和感叹之余,向上递了道奏疏:

“启奏皇上,因奸臣误政,如今官位空缺而朝事繁重,不可有一日懈怠,故而老臣提议广开言论,提拔朝中有志能者,再来年开春科考大选贤才,以备朝臣所用。”

时下闾州灾情迫在眉睫,两境外贼虎视眈眈,建越港口兴建待开,正值国事频发之季,又出此祸事,朝廷若不赶紧填补人手,大齐恐再生灾难。

谢元€€亦有此担忧,遂欲采纳朝臣意见,擢选能臣贤士。

如此时机,众臣不敢妄动,深怕皇上怀疑他们是有心安插人手。

太子谢承熠原本想安排几名心腹进入六部参事,也被柳浦和提前劝诫住了。

而一旁的敬王谢承昶从始至终沉默不语,他知晓自己此时身处崖边险处,若是再说些让皇上不悦的话,怕是要从此跌入万丈深渊,再无翻身余地。

张英奕却光明正大地出列举荐:“皇上,微臣以为刑部主事陆寒知德才兼备,能担大任。”

谢元€€眯眼审视着张英奕,听说陆寒知刚入刑部的时候,张英奕是最不高兴的,还因此冷待了陆寒知许久,现下张英奕主动推举,确实新奇但也可信许多。

况且他还有事想安排陆寒知去做,正好能借着提拔的由头安排下去。

除了陆寒知,谢元€€又将户部主事郑德擢用为户部侍郎,再调几名可信之人入户部协理年底清账之事,见鲜有人举荐,遂又在择选几人投入朝中各处,以稳固政局。

“望诸位爱卿以朝纲为戒,自省自清,共卫大齐,朕不想再看到林高懿、陈蒯这样的奸邪为臣!”谢元€€紧咬着牙关,怒然正声,视线在每一名朝臣的脸上扫过。

褚连嶂、林高懿等人趴在朝廷财权上吸血十数年,近乎搬空了大齐国库。不论从前在他们手里得了多少好处,谢元€€都得想尽一切办法铲除这些人,否则谢元洮就是他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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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棋子

一场秋雨过后,整座庆都城乍然被寒气笼罩,晨时的枝头挂上了白霜,湿润的地面像是结了一层冰似的,滑溜得不行。

小太监刚从屋里洒扫完出来,一个不留神地脚底打滑栽倒,桶里的脏水不慎晃了出去,溅到了刚从外头回来贾奉。

“你是没长眼吗,怎么做事的?”贾奉嫌恶地骂了几句。

小太监惶恐地跪地磕头认错,“公公,小的错了!求公公饶小的一命!”

他正说着,赶忙往前爬,想要用自己的衣袖擦掉贾奉衣摆上沾到的污渍。

贾奉鄙夷地睨视着小太监,抬脚朝着他的心口猛地踹了一脚,啐了一口唾沫后道:“你也配碰杂家的衣服?”

小太监本就栽了一跟头,现下又摔了个屁股蹲,疼得直发抖,又不敢叫出声,捂着嘴赶忙又跪下磕头。

司礼监内的几位大监中就属贾公公脾气最差,要是落到贾公公手里,他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你起来吧。”赵辛走入司礼监,一把将涕泗横流的小太监扶了起来,低语了一句,“先出去。”

贾奉见势更是恼火,大骂道:“赵辛,好你个没有眼力劲儿的狗东西,以为攀上了魏顺就是个人物了?平日里就狐假虎威的,今儿作到杂家眼前,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杂家可咽不下这口气。来人呐!”

他怒目圆睁着,高声唤人过来。

贾奉喊话后不久,便有数名太监匆匆走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贾奉看着赵辛得意大笑,可等了有一会,不见旁边的太监动手,遂呵斥道:“还不动手?要杂家亲自教你们是吗?”

赵辛轻蔑地笑了笑,当着贾奉的面安排对太监们示意:“劳烦各位公公将贾奉请出宫去!”

他的话音落下,一旁的太监终于有了行动,纷纷向贾奉围去,冷声道:“贾公公请吧!”

贾奉愤然怒斥:“滚开,杂家可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该对杂家颐指气使?”

赵辛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嗤笑了一声说:“贾奉,你从现在开始,就已经不是秉笔太监了。”

贾奉瞪着赵辛,质问:“什么意思?”

魏顺从容不迫地走入司礼监,在太监们主动让出的小道中,走到贾奉面前停下,直言道:“这是主子的意思。”

贾奉当即反应过来,指着魏顺问:“你是不是在主子面前说了什么?魏顺,你总是装好人就罢了,竟然在背地里捅人刀子,是觉得已经断子绝孙,就百无禁忌了是吧!”

“贾奉,注意你的言辞!”赵辛上步挡在了魏顺身前。

魏顺见赵辛主动维护,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后拍了拍赵辛的肩膀,让他先退后。

赵辛瞠视着贾奉冷哼了一声,这才退到了魏顺身后。

魏顺冷笑道:“主子其实早就发现你与林高懿暗中勾结,只是先前国库空虚,财权被朔阳侯一党暗中把控,主子不得不借你之口敲打户部。可现在朔阳侯没了,沿海世家连坐,林高懿等人下狱,朝廷查抄了他们的家产,国库正是充盈之时。主子顾念旧情留你一命,放你离开皇城已是仁慈,你还不知足?”

贾奉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道:“我是被逼的,我要见主子!”

“主子不会见你的。”魏顺瞥了一眼赵辛,让他赌好司礼监大门,切不可让贾奉乱跑,而后续说,“事发多日,你若真是被逼无奈,为何不自己与主子说明?贾奉,你我都是贱人,在这宫里都是一条烂命苟活,只有主子才是我们的天。”

语毕,魏顺一挥手中拂尘,转身离开了司礼监,回勤政殿当职去了。

贾奉越想越怕,双腿发软得站不直,心里仍想着与皇上再说说情,他是个太监,离了皇宫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于是他踌躇着向外跑去,嘴里念叨着:“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赵辛目光暗示司礼监太监,几人立马上前架住贾奉,脱去他身上的锦服,如同丢弃秽物一般,将他拖出了宫门。

身着单衣的贾奉被湿寒的烈风吹醒了美梦,先前他是嫉妒魏顺总被主子青眼,就把主子指派魏顺要做的事暗中透露了出去,想害魏顺做不成事。可后来他发现只是传个口信而已,就能日进斗金,便再也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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