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 别有天 第117章

作者:书墨温酒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朝堂之上 古代架空

高威筌注视着戴面具的江云修,跟着他上山时,若有所思地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江云修叹声:“高兄,我是江云修。”

当年他为了躲避追捕,亲手毁了自己的容貌,假装成乞丐,得以保全性命。来到遮月楼后,就一直戴着面具,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高威筌还是认出了他。

两人一路叙旧,来到了静园,也听到了宗翰明方才的忏悔。

高威筌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阔步走入了院中,当他看到曾经意气风发的陆家小将军变得沉静孱弱,忍不住红了眼眶,抱拳跪地道:“小主子,我是镇国将军府麾下,铁锋营的将士高威筌,多年不见,小主子还好吗?”

叶隐起身走向高威筌,俯身托起他的手肘,顺势也扶起了宗翰明,温声道:“一切都好。”

高威筌自诩铁骨铮铮,但时下哭得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下来,哽咽道:“宗尚书给建越军传了消息,说想请您出面救救大齐。本来我是不打算搭理他的,但他还说自己会亲自前来和您道歉,末将就跟着来了。”

宗翰明适时解释道:“下官虽被罢官,但为官多年在朝中还是积攒了些许人脉,兵马的事……下官暗中托人给忠武将军和建越总兵送信,他们曾与叶千户有过合作,所以下官斗胆向他们求助了。”

人人都说他是臭脾气,死要面子还嘴硬。可他就是想着,万一做了这些,能让大齐起死回生,什么脸面他都不要了。

高威筌从胸前护甲后取出兵符,双手递给叶隐,正声道:“梁总兵抽不开身,又想着让我来更合适。如今大齐的安危最重要,他日朝廷要是问罪,我与梁总兵一力承当。”

他说着,再次跪下,高声宣誓:“建越军自愿跟随遮月楼出战。末将镇国将军府旧部高威筌,恳请小将军出手相助!”

谢承熠享受拥护,一气之下会对宗翰明罢官,只有沈良业推动,宗翰明一定会来建越找他。这些事叶隐早就算到了,也猜到敌军想要以最少的兵力击败大齐,定会诱敌深入,所以他们必须赶在敌军收拢陷阱之前赶到战场。

叶隐凝眉,接过高威筌手中的兵符紧握,沉声下令:“好,那就再起战鼓,行我先辈坚守之事,誓死捍卫大齐疆土。”

“听凭将军调遣!”高威筌低下了头。

宗翰明紧跟着跪地表示诚意,“凡有能尽之事,下官竭力守约!”

叶隐面色肃穆地点了点头:“时间紧迫,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建越总兵不可全调,留一半在沿海镇守,其他人随我支援奎州!”

叶辞川平静地看着叶隐调兵遣将的模样,恍然间像是看到了多年前高马之上的傲气少年。

叶隐让易小闻先将两人带下休息,回身就见叶辞川正注视着自己,问:“你在看什么?”

“这才是你啊,小将军。”叶辞川不由得感慨道。

叶隐遗憾道:“明日我就离开遮月楼了,你今年的生辰我怕是又不能陪你一起过了。”

“那就提前过。”叶辞川从角落拿来铲子,走向了梨花树下。

一年前,他和叶隐离开遮月楼时,在此处埋下了一坛梨花酿,本想着十八岁生辰时挖出来一起喝,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挖开上层的土后,叶辞川蹲下小心地用手挖出了酒坛,洗干净上面的泥土后,又拿来了两个酒杯一起放桌上。

“这酒纯度不高,但你明日要动身,只能喝一口。”叶辞川谨慎地只倒了一点在杯中,放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叶隐声音压抑道:“我这一走,可能很久不会回来。”

或者,再也回不来。

叶辞川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气喝下,“就算我挽留你,你也不会留下,不是吗?这是你我的责任,等你走后,我也会带人动身前往宁州。我相信大齐终有一日会雾霾散尽,再见天光。等那一天到来,我们再见。”

叶隐如释重负,拿起酒杯与叶辞川相碰,浅抿了一口。

树上的梨花翩落,有一朵落在了叶隐的发间,叶辞川伸出手摘下,默默放进了胸前的衣兜。

他抬眸凝视着叶隐,虽然对方的模样早已刻在自己的骨血中,但还是想再记得仔细一些,只怕这是最后一眼。

叶隐笑问:“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

叶辞川认真地一字一句说:“什么都有,有我想要的一切。叶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怕自己战死沙场,也怕叶隐遭到意外,但他们不能不去。

叶隐倾身抱住了叶辞川,想将对方的气息牢牢记在心里,希望不会被沙场的硝烟和血腥气掩盖。他靠着叶辞川的肩头,祝愿道:“你也是。”

叶辞川紧紧抱着叶隐,将头深埋进他的颈侧,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的躯体,与血肉合二为一。

但他又怕抱得太紧,让叶隐不适,渐渐地松开了双手。

可环抱着他脖颈的双手并未松开,他很确定叶隐没有喝醉,因为叶隐此刻正看着他的双眼是无比的清明。

叶辞川的喉结微动,贴紧叶隐后躬身将其抱起,见他毫不抗拒,便抱着他缓步走入了房间。

皎白的梨花在月晖的映照下,似雪纷落,铺满了整个院子。其中一朵落在酒盏中,荡起阵阵波澜,杯中还映着屋内一夜未熄的烛火。月光与烛光相容,分明一个寒气彻骨,一个光明炽热,却相容地毫无违和。

纠缠吧,在最后一个夜晚,在不熄的烛光下记住我的一切。

折磨啊,用尽全力在彼此身上留下难平的记忆,至死方休。

不舍啊,我曾有无数个黑夜被梦魇缠绕,可明日的白天,再晚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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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听到房门被轻轻敲响的声音,屋内两人立即睁开了双眼。

其实他们都没睡,只是想默默再陪对方片刻。

房门再打开时,两人穿戴整齐地走出。

叶辞川见敲门的人是戈绥,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叶隐,又倒了一杯给自己,对戈绥问:“敲门有事?”

戈绥点头,他也不想打扰两位主子,但这件事很要紧,他必须马上禀报,于是道:“二主子,锦衣卫的人找来了。”

闻言,叶辞川与叶隐对视了一眼,不解锦衣卫这个时候前来所为何事。

“是谁来了?”叶辞川问。

戈绥想了想,回:“我记得他叫李岩。”

叶辞川更是诧异,让戈绥把人带上山来。

高威筌和宗翰明起了大早,想来静园等待叶隐,没想到他已经醒了。

“小主子,我们什么时候动身?”高威筌问。

叶隐坦言:“锦衣卫来人了,我们看看再走。”

两人听说此事后齐齐点头,悄悄躲进了院中角落,他们也想知道锦衣卫到底是什么用意。

李岩被带进静园时,风尘仆仆,身上还有些小伤,但在看见叶辞川就在院中的时候,连忙上前从胸前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他,“这是忠武将军从宁州送来的,他在边关还不知道你的事,就让人送到了锦衣卫衙门。”

叶辞川展信查阅,看清其中内容后,沉声道:“忠武将军说宁州告急,迟迟等不到朝廷支援,希望锦衣卫和遮月楼能出手救援。”

李岩看着叶辞川手里的信,这才解释自己的来意:“千户,韦游已带锦衣卫前往宁州支援了,但我总觉得不对,朝廷做的每一个决策,敌军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而这些决策似乎都是韦游引导皇上决定的,这太奇怪了!所以在收到这封信后,我怕被韦游发现,就偷偷离开了锦衣卫,赶来找你了。”

李岩说罢,抱拳跪地道:“千户,属下一直认为你是个仁德足智的上级,我已逃出了锦衣卫,以后怕是回不去了,也不打算再回去。若您愿意收留,往后我李岩誓死效忠!”

“跟着我可没有坦途,今日我便要动身前往宁州,手里无兵无将,你确定要跟着吗?”叶辞川低眉看着李岩问道。

李岩却很是笃定地说:“属下就是你的兵,为了大齐,属下愿意冲锋陷阵!”

叶辞川拍了拍李岩的肩膀,“起来吧。戈绥,你带他去收拾收拾,吃顿饱饭,我们就准备启程了。”

叶隐缓声道:“命令下去,遮月楼内凡未满十八岁的弟子,全部留下,其人愿意跟随我与长安支援边境的,一个时辰后山下集合。”

“十八啊……”易小闻上前道,“主子,我也想去。”

叶隐摇头,“我很少对你们要求什么,这一条没有回旋的余地。”

易小闻焦急地跺脚:“主子,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死了死了,没关系的,让我们跟着吧!”

叶隐揉了揉易小闻的头发,“傻孩子,遮月楼就是你们的家,这里永远庇护着你们。我想看到山花遍野,牛羊成群,孩子们能够肆意在田间奔跑,希望我回到穹山的时候,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你们可以帮我实现吗?”

易小闻吸着鼻子,已经是泣不成声,紧咬着下唇用力点头,“主子……你……和二主子……一定……一定要平安回来……”

“嗯,我答应你,我们一定平安回来。”叶隐的话似是在安抚易小闻,也平复着院内所有不安的心绪。

这是承诺,也是期许,不平息边境战事,他们绝不归家。

叶隐凝神向山下望去,一声落定:“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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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漫天的奎州城外,到处是断臂残肢,鲜血被五月的白雪覆盖,白红相间得犹如一张吃人的大网。

奎州在大齐极北之地,时至五月仍会偶尔飘雪,可奇怪的是,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要久上许多,将士们受冻挨饿,浑身是伤,但在敌军号角吹响的一刻,还是坚持地起身迎战。

“身后是无数大齐百姓,弟兄们撑住了,我们不能退!”定北将军紧咬着牙关,挥剑下令冲锋。

身后的阵阵战鼓驱使着他们拼死前进,就算倒在了血泊中,也想用最后一丝力气抱住敌军的腿,为战友博得机会。

震天的马蹄声兀然从他们身后传来,定北将军挥开眼前敌军后,大喊:“戒备!戒备!有敌袭!”

朝廷已经没有兵力了,不会有援军再来了,难道他们苦苦支撑这么久,还是要在这里终结了吗?

“我乃前朝镇国将军之子陆渊€€,率建越军前来营救!定北将军,请与我同战!”

一人身披战甲,驾马执剑冲来,他的身后是数不尽的援军,带着国土最后的希望拼死迎战。

定北将军战至竭力,但见援军前来,仍是咬牙站起,挥剑大喊:“弟兄们有救了,杀啊!”

战鼓声再起,带着满腔的国仇家恨响彻云霄。沙场上的不知都是谁家的儿郎,但在此刻,他们维护的是同一个家园。

北方的罡风携着寒意而来,吹不散战场硝烟,与将士们的热血。有人死于敌人刀下,紧接着又有人以命相搏。

夕阳渐落,战场上的尸山血海筑成捍卫边境的高墙,大军一步一步将敌军暂时逼退,难得拥有了喘息的机会。

定北将军哀痛地注视着昔日的弟兄没了生气,默默替他合上了双眼,转身走向了前来支援的叶隐,抱拳跪地道:“多谢陆小将军,多谢梁总兵。”

建越军是沿海驻军,不能随意调遣,加之陆渊€€的身边,朝廷更不可能让他领兵,所以他很清楚这些人是背叛了朝廷前来援助的。可他还是愿意低头归顺,因为朝廷压根没把边境军当人,拿他们当猴耍。

梁介上前扶起定北将军,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都是大齐子民,捍卫国土,无可厚非。今日我们既然来了,说什么都要把这些贼寇驱逐出境。”

叶隐看着整理回营的大军,其中能看到锦衣卫的声音,但找不到韦游的下落,于是问:“锦衣卫指挥使韦游呢?还有朝中派来领兵的李将军呢?”

定北将军不屑地冷哼,“李盟来了以后,我们轻轻松松打了一场胜仗,太轻松了,我简直不敢想象!可之后再战,敌军毫不留情地砍下他的头颅,至今还挂在之前沦陷的城楼上。至于韦游,出兵前我还看见他呢,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或许死在战场上了也不一定。”

定北将军唤了一名锦衣卫前来,询问韦游下落,可还是没有消息。

深夜的城郊伸手不见五指,韦游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趁着无人注意离开了战场。

他刚才听见陆寒知带人前来,那人心机深沉,他不宜在此地久留,反正他能做的都做了,几次给敌军偷传定北将军的策略,现在投靠鞑瓦布应该能混到一官半职了。

暗不见光的黑夜中,一声铮响乍起,一支羽箭衔着月光射穿了韦游的胸膛。

第二日一早,在城外巡逻的士兵突然感到脸上沾到了什么,用手摸了摸脸,发现是血迹,他向上看去,恐惧的惊呼出声。

因为他看见锦衣卫指挥使韦游的头颅此刻就挂在城楼之上,还在往下滴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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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流年不利,宁州一直缺衣少食,眼看着敌军就要堵住关口,拦下他们后备的捷径,若是再不阻止,他们就算不是战死,也会被饿死。

可宁州剩余的兵力不多,根本拦不住敌军的强势。就在忠武将军陷入绝望之际,只听关后传来高呼:“冲!”

遮月楼的暗探犹如鬼魅缠身,瞬间绞杀了数百人,叶辞川一手紧握大齐旗帜,一手将敌军斩于马下,在敌军之中破出一条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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