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倾 将倾 第45章
作者:马萨卡
“这坟头草长得比你还要高了,还能记得这路。”
“啊……是,毕竟每年都要回老宅祭祖的。”
陆随又问:“我怎么记得陈家的祖宗牌位都放在水神庙了,每年还要回这儿?”
管家支支吾吾说:“那只是一部分。”
陆随不依不饶,又说:“老管家,你很热么?”
“没有……不热。”
沉默了一路的楚荆终于发问:“那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阴风吹过,静谧的草丛中能清楚听见杂草迎风的沙沙声。管家脚步一停,转过身来时,脸上原本的恭顺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冷与狠戾。
他猛地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楚荆面门直刺而来。
也不知是他早有预料还是司空见惯,楚荆虽不曾习武,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立刻让了个身位,把手上的竹棍抛给了陆随。
陆随反应极快,手中的竹棍仿佛化为长枪,精准地击中了老管家的手腕,伴随着腕骨碎裂的清脆声,那匕首被打飞出去,落在草丛中再也不见踪影。
管家强忍着断骨的疼痛,被震得后退几步,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管家却已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未等两人上前追查,草丛里窜出好几个蒙面黑衣人,他们手持刀剑,每个人眼中都闪着寒光,将楚荆和陆随团团包围,只等待一声令下,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陆随嗤笑,不屑地把竹竿指向正中间那人,却并不是对他说话。
“楚大人,怎么三天两头有人要杀你呢?”
楚荆丝毫不见恐惧,反而笑道:“我向来霉运当头。”
“刀剑无眼,你可得在我身后躲好了。”
“看来陆将军有十足的把握?”
站在正中的黑衣人说:“陆将军?你是陆随?”
陆随故意摸了摸身侧,道:“是我,可是怎么办呢,忘了把我的剑带上了。”
楚荆表示遗憾,道:“若是打不过,走也可为上计。”
“逃走?”陆随把楚荆挡在身后,“那你可真是太小瞧我了!”
话音未落,陆随长棍向后一挑,黑衣人手中的长剑脱手,陆随迅捷精准夺了他的兵器,每一次出剑都直指要害。
陆随身法灵活,仿佛游龙般在逼近的黑衣人中间穿梭,手中的剑光化作一道道致命的轨迹。只三两下的功夫,便有九个黑衣人被他连番打倒在地,哀嚎不止。
剩下的最后一个黑衣人,此时已是瑟瑟发抖,脸色苍白,手中的剑几乎握不住。他惊恐地看着陆随,眼中满是恐惧。陆随一步步逼近,他终于承受不住,脚下一软,摔在了地上。
领头的那人受伤最重,他吐了口血,勉强捂着胸口站起来,挥手制止了其他人的动作,看向陆随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忌惮。
陆随剑尖离那人咽喉不过一寸,再进一步便能把他颈部捅个对穿。
“谁派你们来的?”
“顾家这趟浑水不是你们该淌的,劝你们及时收手,否则€€€€”
“否则什么?”见他还在嘴硬,陆随剑尖轻轻一划,颈脖立刻流出深红的鲜血,“否则就杀了我们?”
黑衣人沉声道:“楚大人是聪明人,何必为这不相干的人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楚荆淡淡地回了句:“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楚某的前程就不必费心了。”
“不知好歹!”
见此人已无可救药,陆随也懒得杀他,把剑尖移开道:“算了,滚吧。”
黑衣人仍不死心,说:“今日我放你们一马,此案休要再追查。”
陆随把剑往地上一扔,竟也吓得几人后退两步。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你说谁放谁一马?”
黑衣人没再回答,命令道:“撤!”
第53章 两淮盐使
陈家旧宅早已在多年前的大火中焚为灰烬,如预想那般,满地的废墟中只剩焦黑的断壁残垣,而所谓的“旧账本”更是无稽之谈。
楚荆道:“既然故意说谎骗我们到此处,陈泽一定藏了某样东西威胁他们,以致于被杀人灭口。”
陆随感叹道:“那老管家在陈家待了近十年,陈泽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会死在那些人的手上。”
尽管黑衣人没透露半点风声,楚荆也并非毫无头绪。
沉吟片刻,楚荆却问起另一个问题:“皇上为何派你来此地?”
陆随反问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楚荆笃定地说了两个字:“盐税。”
“楚大人的头脑就是好用啊。”陆随感叹道,“其实自下了圣旨直到我离开长安,李锡自始至终都不曾召见我。直到我收到盐运使林卫入狱的消息。”
这不过是几日前才发生的事情,那时楚荆刚到盐城,仍未得知此事。
这名字倒是耳熟,楚荆说:“我记得他与王礼关系匪浅。”
“岂止是匪浅,他可是王阁老的女婿。”
“哦?那王阁老狠心让自己女婿下狱?”
“以他心狠手辣的为人,就算女婿被五马分尸也不见得会眨半下眼。不过这回他终于阴沟里翻船,被人摆了一道,差点因此事被牵连。”
楚荆好奇道:“谁还能摆他一道?”
“你。”
“……我?”
见楚荆难得露出一脸懵懂的神色,陆随颇感有趣,道:“林卫十多年前就是在盐城任盐官,那时已经是王礼的女婿,王礼被提拨为尚书后,林卫又升任两淮盐运使。他任职不过三年便大肆敛财,当年在盐商集体情愿下,还向皇帝禀报奏请增加每年的盐引定额。”
楚荆对此事有些印象,道:“我记得当时笠泽兄曾提议规定盐商每年可预提次年的部分盐引票,以此票领盐售民,但除了需交纳原本的盐税外,还需额外缴纳三两银子作为预提盐引的利息。”
陆随说:“不错,此令下达后,林卫对这三两预提息引大做文章,借机中饱私囊,暗示各地盐商馈送厚礼。直到三月前,林卫再被提拔调任,新上任的盐运使一查账簿,发现盐商交纳的五万两预提盐引的息银不翼而飞,他担心惹祸上身,立刻上奏京师。李锡派人彻查了三个月,竟查出林卫三年间鲸吞应缴国库的盐税达六百万两。”
“看来他在盐城任盐官期间,也多半不干净。”楚荆想起来那个问题,“所以此事与我有关?”
“你可还记得有个翰林曾在大理寺任职,传闻是被你嫌弃了一番后愤然请辞了,这新上任的盐运使正是他。”
楚荆恍然大悟,说:“原来是他。”
“终于想起来了?”陆随调侃道,“若不是你这个大理寺卿太严厉,那人也不会调任盐官,说不定林卫也不会被揭发了。算来算去,这份功劳可少不了你的一份。”
楚荆哑然失笑:“并非我严厉,是他胆子小,审犯人时那囚犯还没招供,他就先被吓得口唇泛白,若是碰见了尸体更是好几日食不下咽。而且我发现他精于算术,还向李锡举荐他。也不知是哪来‘怒而请辞’的谣言。”
陆随发现了关键所在,道:“你看人还真准,但凡他胆子大一些就继续同那些盐商勾结了,也干不出一上任就检举林卫的莽事来。”
“顾英雪说听到陈泽与陈玉年争吵,或许正因林卫被揭发,牵连出的一系列案件。”
陈家旧宅并非只与一条小道相通,两人沿着官道往回走,正准备回到衙门时,突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骚乱中有人惊恐呼喊:“砍人了!”
他们警觉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有人手持一把血迹斑斑的刀,满脸癫狂地冲过大街,接连撞翻了路边的小摊贩,直冲入对面的酒肆。
店内的酒桌也被掀翻,客人争先恐后尖叫着往外逃,却被堵在了门口。
“小心!”
一矮小的妇人被狠狠撞了下,怀中抱着的婴儿被甩飞了出去,徐晴从后面追赶了上来,她身手不错,踩着木凳一跃接住了襁褓中的婴孩。
那妇人哭着连连道谢,怀中的婴儿仍在熟睡,对方才的惊险毫无察觉。
徐晴不敢有丝毫停留,提着剑追着那人跑上楼。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块碎布从三楼飘下,楚荆一抬头,竟看见长刀当头砍下,顾英雪险险躲过,肩膀实实挨了一刀。
提着刀伤人的正是陈家的幼子陈文。
寒刀架在顾英雪脖子上,眼看跑上楼救人已来不及,楚荆呵道:“跳下来!”
腐朽松动的木栏杆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恰如其分地应声而断,顾英雪直直从三楼跌下,楚荆本能地伸手想在底下把他接住。
“躲开!”
电光火石间陆随更快一步地扯过来一旁成衣店中的长布,一头绑在了柱子上,另一头缠着手臂用力绷紧。
“砰!”
顾英雪重重地落在长布上,被陆随稳稳接住。
陆随出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地看着楚荆,道:“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楚荆松了一口气。
真正有事的人倚着墙柱,顾英雪虽不至于落得个粉身碎骨,但受伤的肩膀仍血流如注。见他脸色越发雪白,楚荆用力按住他肩膀的伤口,道:“快带他回去止血。”
陈文终于被追上楼的徐晴双手反剪按在了地上,他仍不死心地大吼:“是你害死了大哥!我杀了你!”
“不是他,陈泽昨夜被害之时,顾英雪正同我们一起,他没机会作案。”楚荆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你父亲正是陈泽谋杀的。”
“你胡说!分明是包庇!我要报官!”陈文目眦欲裂,又挣扎起来,徐晴险些脱手没压住他。
陆随刚从隔壁包子铺回来,被陈文吵得头疼,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个馒头,满脸嫌弃道:“报什么官,我们这不已经在这了!”
“唔唔唔……”陈文还想再说什么。
陆随把馒头拿开,立刻听他骂道:“你们都是勾结串通好的,我要告上大理寺,我要见皇上!”
“……”
前大理寺卿无奈地扶着顾英雪走远了。
陆随难得好脾气地没有揍他一顿,把馒头又塞了回去,“你还是别说话了。”
顾英雪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紧皱着说着梦话。
“大人,大人!”
“是我害了你……”
这找来的县大夫一见这场面就被吓得直哆嗦,最后只能楚荆亲自给他缝合伤口,好不容易才止住血,保住了性命。
楚荆轻轻帮他擦了额头上的冷汗,顾英雪不知陷入了什么噩梦,突然抬手抓住了楚荆的手腕。
担心他牵扯到伤口,楚荆轻声道:“别怕,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