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 天和 第54章
作者:落雨声
想到这里,林师睁开眼睛,支着胳膊做起身来,恰巧小丫鬟喊了人进来,见林师起来,忙快几步,将桌上的水端来,递给林师,说:“林公子,喝水。”
林师在小丫鬟关切的目光中抿了一口水,口中不是那么干了,他看向刚刚被小丫鬟喊进门的来者,问:“这是哪?”
谷余微微惊讶了一瞬,心说林公子确实好眼力,于是乖乖回答道:“是长安城外的一处隐秘的别院。”
林师又问:“过去多久了?”
谷余如实相告,说:“昏迷了两天。”
林师环顾四周,正要开口,谷余又抢先一步,解释道:“主上有事出去了。”
出去了?林师心里纳闷,王党一派正愁抄不了陵南王,眼下回长安,那便是自投罗网,刘景珉怎么会不明白。
明明守了两天,谷余腹诽,眼瞧着人要醒了,又把自己喊来,说什么都要出去一趟,之前不是质问得理直气壮么,怎么真到了对峙的时候,又这么不愿意面对真相?
晚些时间,刘景珉还是没有回来,倒是回来了一个赤脚大夫,瞧着年纪不小了,提着个药箱,林师瞧着他面熟。
应是昏迷这两日都是他在为林师看诊。
林师伸着手坐在桌前,老大夫为他把脉,片刻后收手,摇了摇头,评价道:“体虚,过度运气,又受了重伤,伤可见骨,又烧了两天,这些日子不要多度运功,也不要情绪激动。”
“年轻人就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他开了方子,又从药箱里取出药材,摇着头叹了口气,“蒋子道都不敢这般运功。”
林师正收回手,听见师父的名字从他口中而出,蓦然抬起头,问:“您认识……”
“我认识的人多了去了。”老大夫摆摆手,说,“你这孩子,我还在乌远镇给你指过路呢,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林师忽热想起来,面前这位便是在他们寻找张半仙时,说那乌远镇旁的道观下是“先帝师墓”的。
这一圈下来,先帝之事了解了不少,却还是没有听说过丝毫关于那先帝师的信息。
那道观下也不是所谓先帝师的墓。
老大夫心领神会地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他要说的话,说:“好好养伤,其余的莫要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并没有给林师再问下去的机会,他提起药箱,在林师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
小丫鬟在屋外举小蒲扇,围着小火炉按着药方煮了药,大概是药效太好,林师用下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月上中天,他的意识才又回了魂。
下午煮药的小丫鬟已经没再候着了。
林师支起身来,半眯着眼睛向床下看去,见那窗台倚着一个人影,正向窗外望着,细看手中还端着一只酒壶,倾斜着,也洒不出来,估计已经饮得不剩几滴了。
那人影像是听见了他的动静,抬腿下了窗台,向这边走来,半路还仰头提着酒壶,灌了一口酒。
林师感觉到刘景珉的手拂上他的额头,片刻后“嗯”了一声,说:“退烧了。”
刘景珉的手反倒很烫,看起来发烧的应该是他才对,约莫是一壶酒下了肚,身体暖了起来。
林师眼睫颤了颤,还没完全看清刘景珉的脸,便突然被气一堵,紧接着一大口烈得发苦的酒被从唇齿间灌了进来。
“唔!”
刘景珉的唇峰蹭过林师的嘴角,烈酒带着体温擦过唇舌,留下黏腻得水声,又从缝隙中沿着嘴角缓缓淌下,沾湿了衣襟。
林师措不及防被刘景珉衔来的一口酒呛了一口,下意识就要别开脸去咳,又被刘景珉别着下巴正回脸来。
这和着烈酒的吻,一下子让刚睡醒还在懵懂状态的林师清醒了过来。
“躲什么?”他的表情透露出些许烦躁,语气中又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委屈,“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么?”
他吃酒吃得有些醉了,林师看着刘景珉,心想,自己从到长渊镇起就听闻过陵南王爱酒,但一路却从未见他这般醉过。
也罢,方才那口烈的下去,别说一壶,就是三口都教人头晕了。
酒壶都吃空了,怎么能不醉?
怎么一醉就蛮不讲理起来,明明白日里是他不见人影,眼下反倒怪罪起他来了。
林师趁着间隙,小声抱怨一句,道:“讲点道理呐。”
刘景珉脸颊微红,皱着眉头,不知是没有听清这句,还是压根不想理,话头一转,自顾自质问:“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嗯……唔。”
刘景珉看起来就压根没有想听解释,林师被他堵得紧靠在床头,口齿间只留下唇舌温软的触感和酒精的辛辣,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吓死人了。”刘景珉想起他倒下的那一幕,又说,“为什么非要去前线,还被人背后偷袭了一刀,若是我来得晚一些,你……”
他突然顿住话头,少顷嘀咕道:“……从前在龙夷城也没见你这样莽撞。”
“不去,坐等着城破么?”林师将他推离了些,说,“这话也问得出,真真是吃糊涂了。”
“也是,你的武功比我都好,还怕什么?”刘景珉又贴过来,在他唇边吐着气,轻声说,“从第一面开始,你就在骗我。”
“我……”林师还没想好要作何解释,刚张口,刘景珉又怕听见他说出什么不想听的一样,欺身上前,把后面的话又全堵在了唇齿间。
林师本就刚醒来,被刘景珉堵着一顿亲得有些缺氧,抓着他的上臂,垂着头喘粗气。
“天文道……你师妹呢,也是?苏大夫呢,也是?”刘景珉的预期间带了些气愤,说,“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像傻子一样。”
林师微微一怔,下意识道:“与他们无关……”
“好,好!”
刘景珉直起身来,他此时整个人倚在床上,阴影将林师笼罩在其中。听了这话,被气得够呛,他的眼眶蓦地红了,一把扯住林师的衣领,咬着牙,问:“你们青梅竹马,上下一心,那我算什么?!”
林师一惊,只顾他这没由来的脾气,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双试图扯开自己衣襟的手,睁大眼睛反问道:“什么…?”
刘景珉咬牙切齿,说:“你受伤的时候她挡在你面前,看我像是在看仇人!”
他缓缓松开手,额头缓缓抵在林师的颈窝里,鼻息喷洒在锁骨处,弄得人痒兮兮的。
他闭着眼睛,闷闷地说:“……那我算什么…”
算了,林师伸手平了平刘景珉发间翘起的一撮头发,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同醉鬼纠结什么,明日一早他大概也就忘了这回事了,到时候哪怕他再问起,也不至于这般,再作解释。
正想着,脖颈处突然一片湿热,那叫人分明出不是眼泪的触感激得林师浑身一紧,脸刷地一下红了,条件反射地反向扯住刘景珉的马尾。
“做什么…别舔……!”
这醉鬼随着他的动作分开了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睛看,看得林师正不知所措时,又伸手去解他中衣的系带。
刘景珉动作时轻哼了一声,似乎十分不满,抱怨道:“床上歇息,还穿这么多做什么?”
腰带被睡得松垮垮的,林师眼疾手快按住这只马上要得逞的手,大概是看出来了他眼下打的什么主意,抬头看向刘景珉,呢喃几声,道:“你醉酒,我有伤,不行……”
室温忽然间蒸腾了起来,也有可能是林师的脸烧得太厉害。
刘景珉吐出一口酒意,方才还生气的眉眼忽然柔和了下来,问:“还疼么?”
心情变得这样快,果然是醉鬼,林师心道这一阵已经过去了,摇摇头,虽然伤口处依然隐隐作痛,却依然宽心道:“已经不疼了。”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小王爷趁其不备一把扯开腰间系带,低声道:“我问过大夫了,稍微疏解一下,没事的。”
林师倒吸一口冷气:“嘶呃……”
“活一日没一日,若是明日离王来抄家,这便是最后一宿了。”刘景珉贴近他,说,“若是回想起来,会不会后悔?”
第68章 争辩
林师衣衫微敞地窝在被褥间,幽幽烛火映着他的脸颊透露出不正常的红。
他丝毫不敢直视近在咫尺的刘景珉的眼睛,也不敢全盘接收他醉醺醺的吐息,难耐了许久,才喘着粗气,堪堪吐出一句声音颤抖的:“你怎么……这般熟练?”
刘景珉闻言抬起头,像是在对他的这句话作出反应,醉酒之人的反应不似平常那样快,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呆看着林师的面庞好一会儿,才咧嘴露出微微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又像是在笑他的这一问,说:“理论基础扎实€€€€从小到大画本子看得多了,五花八门,谁看谁熟练。”
林师从小到大的那座山间小屋里,除了典籍便是典籍,自然从没看过什么画本,叶语安倒是从山下带来过几本,但万万不可能有关于这些“不正之风”的。
这股“不正之风”一直刮到深夜,以林师抵挡不住袭来的睡意,刘景珉试图以“我也难受”的借口引诱未果而告终。最后一眼是刘景珉小声嘟囔了一句,起身吹灭了烛火,黑暗如潮水般倾泻而下,林师迷迷糊糊陷入了睡梦中,之后再发生什么,便彻底不知道了。
清早小丫鬟唤林公子起床喝药时,便看见自家主子也蜷缩着挤在那一张小床上,挨着床边,差一点就要掉下去,不禁发出一声欣慰的惊叹:“呀!”
她又慌忙捂住嘴,掩门退出去,在外头候着。
果真过不了多一会儿,自家主子便叫她打盆热水进来,她欢天喜地地应了一声,喜滋滋在心里道了句,真好呀!
刘景珉酒品尚可,不至于对昨日所行之事彻底断片,但今早起来依然带着宿醉的头痛,他对着眼前的景象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忙小声唤那守在门外的小丫鬟送来干净的手帕和温水,火速将昨晚林师睡后的那片“作案现场”仔细地擦拭了一遍。
处理到一半,就见林师的眼皮微微动了一动,幽幽转醒了。
一睁眼便是刘景珉的身影,林师定了定神,又闭上眼睛,等自己完全清醒过来,才睁眼犹豫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道:“我……”
刘景珉将手中的手帕往床上一丢,抱臂板着脸,他站在床边,马尾末梢垂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师,旖旎过后的心中又腾起气来。
酒醒之后便不似那般黏人了,也没有红彤彤的眼眶了,不知他对昨晚所作所为还记得多少,林师心想,换而言之,小王爷心中窝的气完全没有借着酒意消解,反而愈发强烈了。
于是他抬起头,语气中带了些安抚,说:“你还在生气么?”
刘景珉面无表情地挑眉,问:“我不该生气么?”
林师无言以对,又移开目光,垂下头去,有些心虚地盯着被子的一角。
“我这几日左思右想,我拉你探查天文道的时候,你心里究竟作何感想?”他语气生硬道,“我拿出那枚玉牌,讨论为何物的时候,你又在想些什么?”
“是不是觉得我傻透了。”他俯下身,凑近,强迫林师看向自己,问,“自作聪明,查了半天什么也没查出来,被朝堂上的老东西算计得一清二楚不说,被天文道又利用着耍了一遭。我先前打算将那玉牌“借花献佛”,如此看来,倒是“物归原主”了,是也不是?”
“不……”林师支撑着坐起身来,被子从他身上划落下去,他只觉得喉咙中干涩,又不得不艰难地开口,道,“我……我亦想对事关天文道的流言展开调查,站在我的角度……”
“你不抗拒我的接近,也是为了此事么?”刘景珉双手支撑在床边,探身,眯起眼睛,问,“得知我的身份,再同我相交,眼睁睁看着我将满腔欢喜拱手奉上,比那街头的杂耍艺人的表演都要精彩。好不得意啊,天文道主。”
刘景珉问:“此举是有何企图呐?”
林师闻言,深吸一口气,方才的担忧与心悸都随着刘景珉这句话无影遁形。他冷静下来,抬手,轻轻拍上刘景珉的脸颊,停在那处,保持着抚摸的状态,问:“小王爷觉得我有何企图?”
刘景珉措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虽然巴掌又化成了抚摸,他蹙起眉头,冷哼一声,说:“世人皆对天文道知之甚少,我又怎的知道,你打得什么目的。”
林师看向那块手帕,沉默了,少顷,道:“若是你心中我真是那种,为目的给亲给睡,不择手段之人……”
他也是真的有些恼了,这样的话从前定是说不出口的。
林师收回手,语气中微微有些冷意,继续道:“……那林某也不必在待在此处了,省得殿下再被图谋些什么。”
说罢将被子一掀,下床披上外衣,几步就要迈过门槛。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心道方才不还是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你以为出得去?”刘景珉抱臂站在原地,没有追,悠悠然道,“可惜私宅上下由暗卫把守,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林师猝然挺住脚步,回头,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问:“这算软禁?”
刘景珉踱步走来,不反驳,“嗯”了一声,道:“这样理解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