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91章
作者:梁州
但是谢宁却坚持,如今便是最适宜之时,若此时再不出手,便是错失良机,日后若再要除去陈圳便是难上加难。
之后众人皆无奈,只好立刻按照谢宁吩咐去准备出征事宜,初此已定,六月之初,从淮南北上,任荣敦为行军都尉,韩英为军师,留谢稻之镇守淮南城。
而越近出发时日,谢宁便越能察觉谢稻之与荣敦之间的微妙。
直到那日谢宁傍晚从幕府而出,却见谢稻之与荣敦在府外一路边争论不休,谢宁本无意得知二人之间矛盾,却路过时无意听到皮毛。
其中所言大概便是荣敦与谢稻之说,若谢连舟有意要娶他女儿,便不能再留在军中,此次出征更加不能相随,而谢稻之则两面为难。
同为亲父,谢稻之是断然能够理解荣敦爱女心切之顾虑。
但于此同时,他身为淮南谢氏一族,保家卫国的忠贞,是流在骨子里的。
他是比任何人都要更加能够明白谢连舟男儿志在四方的热血情怀,只是谢连舟对荣若枝青梅竹马的感情,他也是能身同感受。
古言曾道,儿女情长长不过万里戎疆,万家灯火火不及国难当头。
少有记载,家怀儿女,又怎知非有重千斤?
战士勇闯四方,战马铁血,乃因家中有候,而又国不平,无以安家。
自谢连舟二人打闹离开,谢宁一直在街上游走。
直到斜阳远下,街上行人各自归家,明月当空,晚风吹袭,谢宁身上只有单薄玄衣一件,却身冷从不及心凉。
直到他不知不觉中快要行至王府附近,却听到王府门前“咿哑”一声。
他略觉意外,此等夜间还有谁会出门,却抬头间便见到一周身素白的男子从里走出。
此人身段极单薄,仿佛这阵晚风便能将他吹倒。
他手臂上还挂着一件披风,此时身后一婢女本想跟上前来相扶,他却抬手相拒示意不用,垂头看着地面,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外走,在石阶处更是步步谨慎,却仍然是有好几次差点摔下。
谢宁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几经辛苦周折才走下那三四矮石阶,却始终没有上前相扶。
王桓走到路中间时方抬头,便立刻停下了脚步。
虽连脚下台阶都看不清楚,隔着夜色也只能见到一模糊轮廓,但王桓心中比谁都清楚,面前此人,除去自己朝思暮想的谢知行外,还道何人。
谢宁提步上前,一手绕过他后背扶住,一手又牵着他的手,边往府内走去边说:“回屋再说。”
王桓却停在原地,满脸委屈地看着谢宁,难过说道:“我这是千辛万苦才走下那破石阶,就是想去给你送衣服,你看着不来扶我也罢了,现在便是又要我回去了...”
谢宁看着他,摇了摇头,固执扶着他往里走去,没有说话。
王桓也不再胡搅蛮缠,跟着他走着,边低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六月初,从淮南出发北上。”谢宁亦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进门后王桓才又问:“都安排好了?”
“留谢稻之在城内镇守,荣敦和韩英随我一同北上,”谢宁点点头,小声又问,“你那边呢?”
王桓脸色平淡亦沉声答道:“如无意外,这两日陈圳便会收到信息,而谢高钰那边也应准备南下了。”
二人回到房中关上门后,王桓正要往衣架处走去将披风放回,却不料谢宁忽然脚步后赶到王桓面前便紧紧将他抱在怀中。
只是谢宁虽然拥抱得紧,却又像怀中之人乃易碎之玉般,不敢过度。
隔着衣衫,谢宁疯狂的心跳敲击在王桓身前。
他怔然半刻,双手从二人中间旋出,紧紧地揽在谢宁背后,骨节分明的手一直在谢宁后背上下,就像如何都不足够。
屋中烛光明明灭灭。
片刻后,谢宁才稍微将王桓松开,二人相视少顷,谢宁忽然说道:“我真的很想你。”
王桓伸手抚在谢宁侧脸上,拇指缓缓掠过谢宁眼梢,温柔又道:“怎么办,我也是。”
却王桓语音刚落,谢宁骤然将手移到王桓脑后,猛地亲在他唇上。
王桓双手慢慢游到谢宁颈侧,又渐上发冠,手腕一旋,谢宁冠上发簪便落在王桓手上。
作者有话说:
青梅竹马真的好可爱。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
(来个小预告,快结局的时候,子徽,终于,撒了,一次,娇
(不怪他,怪我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文南里震碎璞玉,玉面公子恨天穷◎
五月十四, 京中,多云,转晴。
早朝刚落, 从明英殿走出,赵河裕和孟远庄上前听得陈圳一番低声吩咐后, 便各自离开。
陈圳一路从流芳门而出,走到早已候在门外的自己的车边上, 由家仆扶着踏上台阶时,车帘便被从里掀开。
早在车中的何联立刻上前将陈圳扶着在车中坐下, 直到车慢慢行走在路上, 陈圳捏着一边帏裳往外瞟了几眼,才将手收回。
何联这时才道:“刚刚收到淮南那边韩英传来的消息, 说谢宁已经预备好用以清君侧, 除奸揭佞, 为护君安为由,将于六月初率军从淮南出发,留谢稻之镇守淮南城, 以韩英为军师荣敦为主帅, 直捣京城, 以缉剿谋逆乱贼。”
陈圳点了点头, 却又扬眉问道:“王桓呢?”
何联立刻回道:“信中所说他会与谢稻之一起留守淮南城。”
“这些孩子, 就是不自量力,”陈圳听完, 伸手捋了捋下巴白花花的山羊胡子,不以为然地闷哼一声, 沉沉又道, “匪樵也算是白死了...我与他相识早年, 一同度过兵荒马乱,也有享过盛世繁华,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为了一群黄毛小孩口中所谓的天下安平而设局陷害我...”
陈圳声音沙哑,却在提及李匪樵一名时,语气仍难掩当中遗憾与哀叹。
何联听到此处甚至还略微意外,他偷偷觑向陈圳,竟从陈圳眸中探得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悲哀和懊悔。
陈圳顿了顿,似乎一旦陷入此怀思之中,便难以抽身而出,他接着又一字一句地伤感而道:“相交相识如此些年,又怎能不知道他的心愿,可他也是知道,我何曾不也期盼江山安顿,社稷安康,百姓安宁啊...但如今明眼可见,谢氏一族早已军心四离,天子年少无知,根本非帝王之材,就算不是我揭竿而起,这谢家天下,又能够剩下多少年安宁定平静啊...”
陈圳目光目光一直留在前方,何联甚至能从其细长双眼之中看到些许泪光,他却只皱了皱眉,不敢在此时过言。
而陈圳凝神之际,仿佛眼前便是又出现了当日宝华寺上李匪樵拿着青丝诏苦苦相逼,要其不要再一错再错的场面。
此场面却又追回至许多年之前,二人一同在谢逢面前,立誓生死追随,后又在四境之内同甘共苦的那些峥嵘岁月。
陈圳忽然苦笑,又缓缓说道:“匪樵知道他的名字,在江中,甚至整个中原,是德高望重,人人尊敬,便先以青丝诏为胁,诱我对他下手,再用自己的死,加上盈儿在陛下耳边的旁敲侧击,来引起陛下慌乱,然后让陛下召回淮南王。”
“而这时候,谢宁与王桓那两个孩子也早在淮南养足兵马...他是以为这样,便足够可与我殊死一战了...他是明知如今整个朝廷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他还要如此一意孤行,做如此豪赌...为什么...他能够容忍此天下从姓齐到谢,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从谢到陈啊...他又怎知...我陈氏...并非可安天下之族啊...”
陈圳话语声越说越低沉,到了最后何联更加是难以分辨其言,之能看到陈圳神色愈发悲切,喃喃低语时甚至几度哽咽。
何联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圳一番伤怀,却只言未发。
直到许久之后,陈圳才缓缓从哀切中抽离,却又是一声长叹,许久之后才回头问何联:“谢高钰那边如何了?”
何联也不怠慢,立刻便回答道:“我们的探子回报,淋北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收到我们的书信,届时便会从与谢宁同时却从淋北出发,经€€遥从汶州而过,然后再渡淋江,统数而算,若与淮南同日出兵,应该会在相近日期到达京城。”
陈圳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忽然又掀起一边纬裳,对着一直跟在车侧的家仆说道:“我之前吩咐你做的事情,你可以去做了。”
家仆应声点头后,便往反方向离开,陈圳再放下帘子时,何联沉着看着他,低声问道:“简临风这个人,真的值得您这样大费周章去留在身边吗?”
陈圳这时捏着袖子拭去眼角泪水,却又故有深意地觑了何联一眼,不屑地闷声说道:“世间至可用之人,非视德道为至高正直君子者,非以礼法为无上仁义孝子者,而是趋功名利禄如鹜者。”
“这种人,为了打到目的,是可用尽手段。他们的忠,可建于功名,他们的贞,可立于利禄,只要能控制这二点,便可操可控。临风这孩子八面玲珑,从前他无忧无虑不谙世事时,还不知道他有如此本事,如今家逢巨变而改头换面,是知道生于王侯世家,非功名利禄可安身立命,如此下来,这般聪慧,只要将其控制得当,便是可用之人。”
何联从侧面看着陈圳双眼,不知为何,从这双鹰般利瞳中,他竟可同时看见奸诈,看见阴险,看见悲伤,看见怜悯。
五月十六,京中,天晴,无云。
夜晚,曾经淮南王府外侧面巷中,白叔一瘸一拐却极其着急走在前头带路,两步一回头,生怕身后之人跟不上那般。
而他身后的孟诗云更是脚步匆匆,却又担心夜色暗沉白叔看不清路,最后甚至还上前想要扶住他。
白叔却连连摆手,焦急对孟诗云说:“姑娘,您先甭管我了,您赶紧去瞧瞧我家小公子吧,他从中午到家后,便一直将自己锁在屋里不肯出来,我在外头还看到他翻箱倒柜的,我怎么唤他也不应,我是真怕他有什么事儿,想到如今京中,或许他还愿意听上您两句话,所以才把您叫过来...”
孟诗云不愿放手,一直扶着白叔手臂,迁就着他往文南里走去。
她也跟着说道:“白叔您这是什么话,临风哥哥如今无亲无故的,我能帮上忙自然会帮...只是...只是您知道今日他是去见何人了?”
白叔连忙摇摇头,又心焦道:“我只隐约听到什么庆律寺,其余的小公子也是一句未提...”
孟诗云一听到“庆律寺”三字,心中如遭锤击,猛地顿下脚步。
白叔茫然不知地回头看向她,孟诗云才马上回过神来,边说“没事,我们赶紧回去吧”边扶着白叔继续往里走。
回到文南里后,孟诗云立刻便走到简临风房前,刚要敲门,手已经贴在门上,却又骤然停了下来,她垂头半晌,脑海中全是那日祁缘与她说过的话,只觉心中狂跳不已。
她甚至已经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如何凭借着她这些年间对是非黑白的认知,来判定孰对孰错,甚至孰真孰假。
她在门口站了许久,迟迟未曾敲门,却在他她踌躇不安时,房门忽然从里打开。
孟诗云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看清面前简临风时衣衫凌乱,发髻松散,屋中更是一片狼籍混乱,桌架倾倒,书籍摆设也散乱破碎在地上,多少陈年典籍字画被矫揉撕碎,如弃子一般躺在地面。
简临风神色厌倦地盯着孟诗云,孟诗云从未见过他如此状态。
她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正要开口,简临风却忽然低沉声道:“你是来为他们两个说话的。”
孟诗云心中猛地一顿,方才平复下来的心跳忽然又再发狂。
她咬了咬下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才强行挤出一个微笑说道:“临风...宁哥哥他们...”
“是他们害到我今天这样的啊!”简临风却忽然转身往里发疯似地走去,又将还在还在架上桌上苟延残喘的漏网之鱼愤怒地一扫落地,紧接着又对着孟诗云怒吼道,“是王桓害死我爹,害死我全家的啊!堂堂百年江中简氏啊...现在还剩下什么...连门楣都被划花了啊...你们还想我怎样啊...他可以为了自己目的而不择手段,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简临风嘶声裂肺的一声怒喊后,却缓缓颓下,他始终紧盯着孟诗云的双眼渐渐用涌出泪水,他一手扶在身旁书架,骤然跪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垂头痛哭不止。
孟诗云见此一幕心中更如针扎,她快步走到简临风面前跪下,双手按在他双肩上要将他扶起。
简临风三番四次将她推开,孟诗云无奈之下只能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哽咽着说道:“我不知道...临风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蓁蓁姐姐没了...盈儿也没了...”
孟诗云一边哭一边摇头,她终是整个人瘫软坐到自己腿上,眸上被泪水沾染而只剩下一片模糊,她定定地目视前方,直到双眼发酸发痛,她才痛苦地合上。
许久之后,屋内一片寂静,只剩灯苗被过堂风吹至摇摇曳曳,二人身影在地上地上阑珊不堪。
孟诗云终究是先回过神来,她悲痛地看着简临风正呆滞地盯着面前地面,慢慢伸手顺了顺他衣衫,说道:“可是临风,你是要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这一步,便是陈圳最后一步棋了...桓...他们纵使是与简伯伯之死脱不了关系,但是罪魁祸首是谁,你心里清楚...就算日后他上位了,你觉得,他真的就会放过你吗...你要的,是为简伯伯沉冤,你觉得他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简临风这时憔悴不堪地抬头看向孟诗云,眸上是对世间至憎至恨的阴冷和无奈,孟诗云甚至被他看得浑身发寒,可她却始终带着温和微笑看着简临风。
片刻后,简临风忽然站起,冷声边喃喃说着“是他们欠我的”,边摇摇晃晃地往屋外走去,一抹寒冷的月光扫在他身上,宛如替他披上了一件破旧的袈裟。
作者有话说:
临风真的很,难。
诗云真的很,难。
上一篇:前朝那绝色美人他总想逃
下一篇:买来的夫郎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