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115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屋外烈风呼啸声如狼似虎,屋中烛火微弱光如慕如诉。

  不知已是深夜,谢宁赤着身子侧躺在王桓身侧时,还不忘将被褥拉上,将王桓严严实实地捂在被中。

  王桓平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屋梁,谢宁的手搭在自己腰上。

  谢宁虽双眼合着,但王桓知其未眠,许久后便缓缓问道:“为何要提前告知朝廷?”

  谢宁亦无意外,搭在王桓身上的手又用力将他拢紧在怀中,往他身边又靠近些,才绵绵回道:“谢定章这个虽看似能隐忍,是比谢高钰要聪明懂权谋,但如果细看,此人的自负,是不输谢高钰。”

  “谢定章筹谋了这么久,面面俱到,整个计划当中,是挑不出一丝诟病,可见他为了能够一举拿下,是不容有过有失,自然也觉得当中不会有过有失。”

  “但与此同时,又是因为如此筹谋是过于完善完美,倘若当中有变,无论变如鸿毛或重山,都会是捣心志。这样的谋划,要攻其根本,是应该先破主心。破其计划,非致形乱,而致心乱,其乱,则失方寸,其乱,则因急而败。”

  王桓笑了笑,伸手落在谢宁搭在自己身上的手上,拇指轻轻摩挲在他手背上,缓缓又道:“孙家兵法虚实篇第六,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 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于阵势是如,于人心是如。【1】”

  谢宁这时才朦朦睁眼,觑了王桓一眼,又合上,慢慢冷声说道:“有人是算计天下人心,人心在手不过葫芦,却是此等自信从来落不到枕边人...本王也是万万没想到,竟有一天是落得了薛平贵的称号,实着心寒...”

  王桓闻言,忍不住笑了笑,猛地转身便将谢宁紧紧揽住。

  谢宁一时意外,睁眼之际便见到王桓正笑意盈盈地凝视着自己,他愤然便要重新闭起双眼。

  怎料王桓是忽然凑上前吻在自己唇上,腻了半晌,才又躺下,温和宠溺地看着谢宁,缓缓说道:“且不论薛平贵待王宝钏如何,王宝钏也是等了他数年。在下枕边人自然不是薛平贵,但在下对王爷感情,是却比王姑娘。”

  谢宁无奈笑笑,轻叹一声,再无说话。

  葭月十二,淮南,谢稻之带着南安兵回城,城中欢庆。

  谢稻之也携着淮南长鱼兵符及谢宁亲笔书信,暂代其再任淮南幕府长史一位,替其照管淮南幕府大小事宜。

  而任镜堂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从此位离开,是喜极涕零,忍不住在谢稻之面前痛哭流涕,大有哭诉过去一年间自己是身心俱疲,难以安睡。

  除去荣敦韩英二人看着如此堂堂八尺男儿,从来潇洒不羁之人,又过去一年担任“谢稻之”一角色到游刃有余,无可破绽,如今却忽然在放声大哭,一时之间你我相觑,不得言语。

  而同时站在一侧而观府谢连舟和荣若枝,皆面有难色,二人不言之于口。

  只是心中暗道,为何自己的琬姐姐,会看上这位,因这点儿小事就痛哭流涕的男子。

  那日之后,任镜堂终于可以睡上安稳觉,是连次日出诊,病患皆觉其容光焕发。

  葭月十八,淮南,玉嫣生辰。

  尽管玉嫣从来不言自己生辰何时,却因琳琅蕙质兰心,早早便与荣若枝等人暗中备好晚宴,只在王府之内,上前祝贺之人也只是几两亲朋,却足以让玉嫣惊喜动容。

  又晚宴之后,任镜堂站在玉嫣面前,只问玉嫣是否愿意,与他一游四海。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孙子兵法》虚实篇章六

第一百四十九章

  ◎玉嫣镜堂离淮南,京中再言提削藩◎

  从前还在怡都时, 玉嫣乃江中第一雅妓,容貌双全,是如天仙下凡, 在一众世家纨绔之中,更加是众星捧月, 而玉嫣生辰,其受重视程度, 是可与迎春中秋相媲美。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多少纨绔公子为博红颜一笑, 便是烽火戏诸侯也在所不惜。

  每年其生辰之日, 玉嫣牌子落下,便是一日风月自由人, 往春熙楼二楼围栏处一站, 卷着丝缎的纤纤玉指在阑干处一抹, 回眸一笑是如万般星光洒满堂。

  而楼下是斑斓各色的锦衣华服,得美人一笑,可谓是如骨翠过咽, 再入脑中, 是醉生梦死。

  掷千金, 销万银, 花团锦簇, 金碧辉煌。

  只是玉嫣面对如此奢华场面,从来只是莞尔, 之后便告辞,转身一拂轻袖, 便轻然旋入屋内。

  一人独坐窗台, 手托腮下, 指尖点颊,遥望月色,是从来生辰之日,连嫦娥女仙都愿为其留有最明月光,玉嫣是习惯了与此月光相伴生辰,便道如此就是人间至景。

  是千金万银,都比不过独揽星辰的自由自在。

  再到后来与祁缘相识,祁缘也年年在其生辰时为其庆祝,皆是小酒小菜,再有精致小礼相赠,那时玉嫣是有难得实在之感。

  再到今晚,虽并非当年盛大场面,却是温馨浪漫。

  琳琅与荣若枝亲自下厨,甚至还听闻谢连舟也有帮衬一二。

  玉嫣自然知道谢连舟所谓帮衬,不过是借花献佛,讨了机会好在若枝面前表现,但却不减当中真情,玉嫣心中怎能没有触动。

  一顿饭席,吵吵嚷嚷,说说笑笑,是许久没有这般热闹,只是饭到一半,玉嫣总觉得缺了些人。

  有些人缺了便缺了,就算在也是讨得了一个心塞。

  可是有的人缺了,竟是觉得,怎么就缺了。

  饭席结束后,几个孩子便跑到后院玩耍去了,玉嫣一个人站在廊下,再抬头望向那清冷月光。

  心中忍不住又向嫦娥女仙道了一声谢,却忽然在想,不知今年怡都的月色,是否也是这般照人。

  再继续像想,便是忽然想起,自己离开怡都,竟然已有三年。

  只是想到三年的时候,又听到屋后传来荣若枝的爽朗笑声,不由想到了所谓女子豆蔻年华,自己是不是也要与之划清界限。

  倒也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因为从小在风月无边中过活,便是比旁人要早为年老色衰一日做准备。

  这些事想着想着,想多了,便觉得不过尔尔,更是如今自己早已不再当年,年轻老去,比起自由自在,又有何妨?

  就在她想着想着,边自嘲笑着边往院中那银杏树下走去,刚走到桌前,扫开凳上金黄落叶正要坐下时,余光中便闯入了一个人影。

  玉嫣停在了原地,抬头便看见任镜堂缓缓往自己走来,只是任镜堂今晚的神色比从前大有不同,随着他越行越近,玉嫣竟忽觉自己心跳是渐渐加快。

  直到任镜堂双手负在身后来到玉嫣面前时,二人脸上皆带着往日平常的微笑,相视许久,却忽然各自忍不住“噗嗤”笑笑。

  紧接着也是玉嫣先开口,她偏了偏头,端庄笑着问道:“听连舟说,他可是叫了你好几次今晚一起来给我庆祝生辰,你便是都推辞了,说是今晚不巧有诊,本还想着任大夫难得有职业道德了,是可喜可贺之事,怎么这会儿又有空了?”

  任镜堂对玉嫣的玩笑也未有意外,垂头笑笑后,才缓缓将一只手从身后绕到面前,却仍是拢成拳头。

  比起祁缘曾经送给玉嫣的礼物,不外乎是小首饰小玩意。

  任镜堂过去一年间送给玉嫣的礼物,那是包罗万象,无奇不有。

  比如说,他曾经在街上看到一做工精致的小锤子,他是立刻买了一只,兴高采烈拿去给玉嫣。

  又比如说,他曾经收到一病人送给了一篮子盐煮花生,他又是忍不住便马上拿到王府送给玉嫣。

  琳琅曾经笑着对玉嫣说,你看,任大夫是多有你心,但凡见到什么新奇有趣,好玩好吃的都第一时间想到要给你。

  只是那时候在旁的谢连舟却撇撇嘴,不屑地说,这不就是缺心眼儿嘛!

  以便玉嫣此时见任镜堂将双手从身后拿出,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却心中十分好奇此次又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任镜堂将手掌张开后,里面只放着一块普普通通巴掌大小的长方小木牌。

  玉嫣大为意外,她瞧了任镜堂一眼,只见任镜堂笑着示意让玉嫣拿去细看。

  玉嫣将木牌拿过后,迎着月光才看到上面是竖着刻有两列小字。

  “€€何琬某一生”

  左下角还刻有三个小字,任€€堂。

  玉嫣将牌子翻转,发现后面只有空白,她便将木牌举起到任镜堂面前,问道:“不知任大夫这木牌,是有何名堂呢?”

  任镜堂又笑了笑,双手再次负在身后,边绕着圈子走着,边说道:“一生人,是前路未知,行而生生不息,是每一个不经意的决定,都会带着我们走向不同人生。”

  玉嫣挑了挑眉,凝视着任镜堂,等他继续往下说。

  任镜堂此时是绕回到玉嫣面前,将那木牌放到玉嫣手中,又将她手掌合上,定了定神,才继续道:

  “在下所行,所行之路,便是此生。在下如今是愿以余生,想换姑娘一句应承。姑娘日后执此牌,可换在下刀山火海,在下定在所不辞。在下余生,便是在姑娘手中,只是不知姑娘是否愿意,日后与在下同游四海?”

  当年在怡都时,玉嫣曾经想过,若有一日祁缘向自己表达心迹,会是以怎样一种方式。

  她与祁缘相识多年,是她终究是没等到。

  此时此刻她看着手中木牌,才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无意中,与任镜堂说过:“此生之愿,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一游四海。”

  玉嫣凝视着木牌许久,才缓缓抬头,抿嘴笑了笑,说道:“殿下从你身上学到施针手法,你又从王桓身上学来雕刻手艺,你与他们,也算是两不亏欠了。”

  任镜堂却固执摇摇头,争辩道:“我的刀功,是要比王先生的好多了。”

  二人再相视,接着便又是各自发笑。

  那年腊月之初,玉嫣与任镜堂两袖清风,告别了王府幕府等人,离开了淮南,无人知二人去向。

  二人离开淮南当日,淮南迎来今年初雪,雪落如柳絮翻飞,不冷不寒。

  从淮南城门而出时,玉嫣却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略显紧张地看着任镜堂双眼,手扣在他手腕上,说道:“此间天地万物,是可相行相随,但仍留一句,天下行公,天下若存患,是定弃自由道,重覆行公路。”

  任镜堂认真听完玉嫣之话,却只是坦然笑笑,将手握在玉嫣手背上,说道:“在下余生皆为姑娘所有,自由道或行公路,又何妨?”

  葭月廿八,怡都,宫中迎娶长白孟府诗云为后,同时纳四境美人一同入宫,大赦天下,四境同贺。

  腊月初四,怡都,宫中忽然收到从南境湟川传来急报,朝堂一时又陷入恐慌。

  急报中讲述谢定章近来借着安抚安定从央江潘州而入难民,以集结南境一众小国城主,是谋划将于明年年底起兵攻打怡都。

  那日早朝上文武百官又是陷入不休的争论之中。

  虽说早已经历过当年谢高钰意图谋反一事,但事发突然,比起当年谢高钰意图谋反并非朝夕,如今谢定章一事是大有迫在眉睫之态。

  谢文昕那日高坐御座,看着殿中众臣脸色不尽慌张凌乱,他心中烦躁之余,更多是冷嘲。

  如此官吏,平日在一些鸡皮蒜毛的政事上争得不可开交,辩论之中头头是道,引经据典。

  但是在真正遇到紧急军情时,是只知道躲在角落,颤颤巍巍,却一言不发。

  谢文昕冷眼瞧着众生百态,才在这群热锅上蚂蚁之中,是还有几位虽眉心不解,却仍难得冷静镇定之人。

  他便沉声唤道:“何寺卿,此事,你认为该如何办理?”

  何联是从来面无表情,此刻虽招天子点名,却无丝毫意外之色,两步行至殿中,双手高举笏板,躬身行礼后,才沉声回道:“臣以为,此时朝廷应持举措,乃安抚央江灾民,严肃整治央江潘州一带官吏腐/败之患,再有应重央江治水一事。央江洪涝灾患并非朝夕...”

  “荒谬!”何联还未说完,却忽然被身后一把满带讽刺的喝止声打断。

  自何联开口,谢文昕虽无打断,却是不可置信地盯着何联许久,脸色越发的难看。

  只是此时一边群臣当中却忽然有人厉声提出质疑,谢文昕也是顿了顿,在场是只有何联脸上仍是没有分毫慌乱。

  何联本还想继续往下说,此时却忽然有人快步走到他身旁站住。

  此人对着谢文昕行礼后,便骤然回头瞪着何联,紧接着便义愤填膺地说道:“何寺卿此般进言,可是在将陛下还有身后一众臣子都当成傻子吗!?”

  何联脸色仍是没有丝毫变化,冷眼回头看去,果然能见到孟远庄正轻蔑地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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