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83章
作者:无韵诗
“好了。”嘴上如此说,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写不动了……”江千夜快哭了。
最后一笔落下,莫远歌再耐不住,弃了笔,一把将江千夜抱离地面,声若蚊呐在他耳边低语:“后半阙,下回再写……”
江千夜这才喘了口气,无力地窝在他怀里。
圆月清辉,半阙遒劲的词跃然桌上,朦胧迷离,拖着长长的清影,如梦如幻。朦胧月色下,罗衣镇安然入睡,玉带河波光闪烁,静如梦乡。
作者有话说:
若这安好,便是一世,应少许多恨。
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第109章 火烧倒座房
天刚现鱼肚白,胡牛牛趿拉着靸鞵,睡眼惺忪去前院抱柴火。刚走到垂花门,眼前一幕犹如当头一盆冷水,心脏瞬间凉了半截:伍智达居住的倒座房浓烟滚滚,火舌毒龙似的,“呼呼”从门窗窜出,已有窜上屋顶的架势!
“走~走水啦!”胡牛牛的脸瞬间煞白,惊慌失措大喊起来,扭着一身肥肉往内院狂奔。
他惊恐的尖叫声瞬间打破镖局的宁静。镖局众人纷纷着急忙慌起身,连衣衫都来不及穿整齐便赶来灭火。
一盆盆的水泼向大火,一把把的长笤帚扑打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爆声,泼水声,呼呼风声夹在着惊慌的呼喊。
胡牛牛满脸黑灰,吃力地从井里打水,汗水将衣衫湿透。瘦皮猴般的赵满仓目龇欲裂用笤帚门奋力灭火。莫如黛吓得边哭边往内院深处跑:“哥~失火啦!”
莫远歌和江千夜匆忙赶来,只见倒座房已被火舌吞噬,现场浓烟滚滚,灼热袭人,急速燃烧的“呼呼”声让人心生恐惧。这倒座房连着垂花门,若是火势控制不住,这几百年的镖局就要毁于一旦。
莫远歌的脸迅速失去血色,众人惊慌失措,他却不得不冷静,连忙道:“莫慌!分成三队,一队随牛牛取水灭火;一队随满仓取门外沙土掩盖;一队随我拆房,阻断火势蔓延!”
众人这才有序起来,井然有序配合着,袭人的火势很快便得到控制。
江千夜见火势渐小,擦了擦额头的汗,弃了手中笤帚,四下观察起来。昨夜他来窃酒,确认走时灯火已灭,怎会莫名其妙失火?
他细细扫视四周,猛地发现垂花门上方“镖行天下”的御匾上,钉着一把不起眼的匕首,尖端扎着一张纸。
没惊动众人,他悄悄一跃,轻飘飘拔下那匕首,取下尖端的纸。只见纸上写着:欲救伍智达,请莫镖头到天阙城断魂崖一叙。今日起,一日不到,断其一肢,直至四肢尽断。
落款:花白露。
江千夜浑身一冷,如坠冰窖,血液瞬间凝结:伍智达和陈显忠去走镖,居然落在了花白露手中!这老贼丧心病狂,六亲不认,如今被逼到绝路,会做怎样疯狂的事?
“远哥~”江千夜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冲着正在拆房的莫远歌喊道。
屋内,江千夜和莫远歌对面而立。莫远歌拿着那张纸,脸青嘴白,手在微微颤抖。他发丝凌乱,黑衣沾满灰尘,形容狼狈。
“远哥,我跟你一起去。”江千夜将天阙剑背在背上,坚定地道。
莫远歌散乱的眼神透着几丝慌乱,听他这么说,立即一把拉住他:“不,你不能去。”花白露乃逍遥境的绝顶高手,自己和舅父联手都不是他对手,江千夜不过易筋境,去了等于鸡蛋碰石头。
“我要去!”江千夜说着背着剑就要出门。
莫远歌知道劝他不住,出指如风,一下点了他的气海穴,江千夜顿时不得动弹。
“你放开我!”江千夜怒道。运气试图冲开穴道,但莫远歌功力远在他之上,他根本冲不开。
“莫远歌,你放开我!”江千夜怒喝,“你凭什么不让我去,我的仇,我自己报!”
莫远歌不吭声,任由他喊,默默打包火曜石和酒葫芦。背对窗户,脸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容颜。但他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犹疑,更无视江千夜的怒吼。
见他默不作声,江千夜慌了,目龇欲裂:“你听见没有?!放开我!你若不让我去,我恨你一辈子!”
莫远歌默默收拾东西,听到这话,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随即将包袱背上,走到江千夜面前,细细打量着他的脸。
四目相对,江千夜怒容满面,一双俊秀的眼似要喷火,恨恨地盯着莫远歌。莫远歌眸光温柔,一双深邃的眼眸似蕴了千言万语,终究却一个字都没说。
“放开我。”江千夜看着那双眼睛,红了眼圈,眼泪夺眶而出。随即低声哀求:“求求你~别一个人去,他想诱杀你。”
细细打量着他的脸,莫远歌抬手抚摸他脸颊,触手温热的泪,指间湿濡,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肌肤:“谁说我要一个人去?我会飞鸽传书,集危柱山、妙染坊的力量,一举灭了那老贼。”
轻轻将江千夜拥入怀中,轻声低语:“但达叔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不顾他的死活。大队人马去得慢,我先快马去拖住花白露。”
“那你带我一起去。”江千夜心头稍安,连忙道。
“不。”莫远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似这次抱了,便再抱不到了,“原谅远哥的自私。我与舅父都可以为复仇而死……但你不能。”说完,他便决绝地一把放开江千夜,头也不回地走了,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远哥~你回来!”江千夜声嘶力竭地冲着他背影喊道,“滚回来!”
“我恨你!”
“莫远歌,求求你,别丢下我!”
“你当真如此狠心?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
莫远歌长长的身影拖在地上,苍凉而萧瑟,渐行渐远,只给江千夜留下满怀悲凉和万念俱灰。
倒座房的火已熄灭,但屋子也烧毁了,一片焦黑,尚在冒烟。众人皆狼狈不堪,满头满脸灰,还有几个人烧伤了,正坐在地上包扎。
镖局门口,焦头烂额的胡牛牛、赵满仓、莫如黛三人正围着莫远歌说话。
“哥,那你当心些。找到达叔就快点回来。”莫如黛鼻子下熏得黢黑,可怜巴巴抓着莫远歌的衣角。
“好。”莫远歌伸手摸她头顶,莞尔一笑,“再过半月,你便回妙染坊,认真练功,切不可贪玩了。”
“我知道。”莫如黛噘着嘴低垂着头。
莫远歌从胡牛牛手中接过毛球的缰绳,翻身上马,回头对胡牛牛道:“牛牛,我和达叔若不在,你便要担起照顾孩子们的重担。”
“莫大,你放心!”胡牛牛骄傲地拍拍胸脯。
“师父,你早些回来啊!”赵满仓期期艾艾地走到莫远歌身边,仰头看着他。这个迫不得已收下的弟子,莫远歌甚少关心他,他却依旧把师父奉若神明。
“满仓,资质差无妨,勤能补拙,为师望你能多下苦工。”莫远歌柔和地看着他那烧火棍似的弟子。
“嗯,我定勤学苦练,不负师父的期望!”赵满仓连连点头。
“驾!”莫远歌不再耽搁,策马而去。毛球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奔跑。下一刻他飞驰而出,只给三人留下一个苍凉的背影。
江千夜心急如焚,闭目调动丹田内所有真气,猛烈地往气海冲去,一次又一次,额头挣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封闭的气海穴像一道厚重的城墙,始终冲不破。
他绝不放弃,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卷土重来。直到半个时辰后,那封闭的穴道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他更加努力地冲撞穴位。在无数次冲击中,水滴石穿,紧闭的气海终于通了!
四肢猛地能动弹了,他睁眼大口喘息,手扶着桌案,抬头看着日头已上中天。此时距离莫远歌离开已有两个时辰,他骑的是毛球,一般的马追不上。
“江公子,飞鸽传书!”赵满仓跑进来,一手上抓着鸽子,一手捏着一张纸条。
江千夜接过纸条,一边展信一边问:“哪里来的?”
赵满仓满头汗,气喘吁吁道:“信哨上打着印信,应当是皇家之物。”
江千夜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展开信纸,上书:天降雷霆怒,小徒快逃命!没有落款,但江千夜太熟悉这字迹,正是柳榭卿。
江千夜眼中透着狠厉,一咬牙,拖着疲累的身躯迈出门,纵身跃上房顶,几番起落,消失在屋后茫茫竹海里。
不到半日,危柱山和妙染坊分别收到,镖局被人纵火、伍智达被花白露挟持的飞鸽传书。梁奚亭带着文恋双立即动身前往东州,宋晓云有孕在身不便前去,便让杜颜真跟着去。
妙染坊“妙趣横生”大殿里,宋皎月听完弟子的话,挥手道:“你下去吧。”弟子低眉垂首下去了。宋皎月转身,便见赵明镜站在门口。
“娘,您怎么起身了?”宋皎月连忙过去搀扶她。赵明镜已至耄耋,自宋青梅故去后便病得很重,前些日子已卧床不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但今天她却精神矍铄,苍老的眼睛不再浑浊,目光锐利,行动如风:“皎月,何事瞒着为娘?”
宋皎月不敢瞒她,道:“鸿安镖局飞鸽传书,花白露纵火镖局,挟持镖局里的人前往断魂崖,引莫远歌前去。”
“花白露,他竟还活着。”赵明镜苍老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气,随即道,“三十年前为娘曾与他一战,被他赢了半式。今日为娘精神好,正好去讨回这半式之辱!”
说完取下笔挂上的狼毫,背着手走到大门口,抬头望着刺眼的日头,眯起眼道:“多年未下山,竟不知如今江湖是何等模样了。”
宋皎月连忙道:“娘,我随您去!”
赵明镜转头看着她,满脸慈爱:“皎月,守好妙染坊,为娘去去就回。”说完纵身一跃,枯瘦的身子犹如黑鹰直冲云霄,在空中几个纵落便跃过砚湖,从瀑布那处纵跃下山。
宋皎月大惊,她知道赵明镜早已油尽灯枯,但她今日的情形看起来竟似盛年,只怕不妙,连忙追赶过去。
第110章 龙凤刀灵出
北梁东北部有一条天堑裂谷,其长数万里,将北梁与东夷隔绝开来;其深不知几千万丈,雾气沉沉,飞鸟不栖,猿猴难攀,从未有人能下到底部,不知下面何等光景。
东州便位于这天堑峡谷旁,一条蜿蜒的山脉从西横到东,名曰龙脊山。因山体形似一条蜿蜒飞天的巨龙而得名。
飞龙盘踞在天堑深渊旁,面朝鸿渊,翘首向天,千年万年镇守在北梁东面。
天阙城便位于龙背处的半山腰。山顶生得酷似龙头,龙嘴凸出伸向深渊,正是太祖皇帝与他的心腹江鸿飞悟出天阙密卷之地——断魂崖。
傍晚,山脚处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在山道上疾驰,马背上一个背着刀匣的年轻人,一人一马如一道急风,风驰电掣间,激得路边半人高的野草疯狂摇曳。
一老一小两个猎户正扛着猎物下山。小的那个见有人这时候上山,惊得停住了脚:“爹,这人不要命了么?”
老猎户也停了脚,眼中尽是疑惑:“再上去些就是天阙鬼城,我们父子都算胆大的了,多少猎户连这山脚都不敢来……他竟敢摸黑上山!”
想起天阙鬼城的厉鬼传说,小猎户吓得腿直哆嗦,连忙催促老猎户:“爹,天快下雨了,我们快走。”
轰隆一声惊天巨响,灰暗的天空扯出一道闪电,劈开重重迷雾,天阙城的模样渐渐露了出来。
沿途皆是依山叠起的残墙断垣,在雾间沉眠,烧得焦黑,野草丛生。曾经统治北梁江湖几百年的天阙圣城,终成了无主孤魂的荒冢,野狼掘尸嗥月之所。泥泞、瘴气、尸骸枯骨埋藏其中。当年死了数万人,官府长达半年的清理,终还是没能清理完。
早已没了路,莫远歌只得放缓脚程,以防瓦砾伤了马蹄。
当年上山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一路行来皆是丹楹刻桷,朱栏曲槛,犹如天宫华殿,看得少年莫远歌目不暇接,懵懵懂懂觉得自己到了仙境。
如今,仙境成了鬼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剩狂风的呜咽怒号,吹着满地残垣断壁,犹如鬼哭。
宽大的斗篷遮住头脸,莫远歌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一日就要过去了,他必须在子时前到达断魂崖。
一人一马安静地穿过废墟,终于踏上破败荒凉的石板路。毛球这才撒开蹄子飞奔起来,一人一骑黑白融合,犹如山间幽灵,朝那黑云压顶的龙头而去。
“轰隆”一声巨响,夜空撕扯出一道闪电,云雾之上,断魂崖狂风暴雨,声如江涛怒吼。深渊万丈,惨雾愁云笼罩其上。
一条长长的巨石嵌在崖上,犹如龙须般伸向深渊。巨石尖端跪着两个人,正是失踪的伍智达和陈显忠。两人的衣衫被雨淋透,冻得瑟瑟发抖。黑暗中,二人身上铁链轻响,口中不断痛苦低吟,境况不妙。
花白露目露精光,一袭黑衣拢着枯瘦的身躯,尤如一把寒刀,直插在崖坪与巨石之间。他双手背后,直面上来的山路,苍老的面容隐在黑暗中。
亥时,莫远歌骑着马上了崖顶。狂风暴雨中,他下了马,解下斗篷“唰”甩到马背上。
借着道道闪电,只见莫远歌脸色惨白,双眼漫着杀气,直盯着花白露。“唰”两声,毫不犹豫抽出背上双刀握于手中,弓腰屈膝,凝神戒备,危险得像随时准备攻击的猛虎。
“你来了。”黑暗中,花白露缓缓开口,“很好,还差一个,就等梁奚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