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 嘉嘉 第40章

作者:贺周周 标签: 追爱火葬场 近代现代

  只有屋外的雨水喧嚣淋漓,无休无止地敲打着玻璃窗。

  夜晚孤冷岑寂。

  墙面无声地映出一道怔然出神的倒影。

  到这一刻,被刺目光线笼罩着的傅呈钧终于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灰绿眸珠蓦地一颤。

  他从不回首。

  却向前走进了这个被惯性驱使的雨天。

  这个明明不需要再特殊对待的雨天。

  他会全盘放下光海的事,提前返回将有台风过境的京珠,在大雨滂沱的夜晚,本能地回到了这个家,不是为了要处理公事。

  只是因为他想起了那个总在雨天露出脆弱目光的人。

  他想起了那个本以为已经留在过去的人。

  他想起了兰又嘉。

  可是,在这个如梦初醒的瞬间到来前……

  傅呈钧竟不知道自己在想他。

第26章

  雨夜嘈杂凄冷。

  当那双明媚湿润的眼眸在脑海里不期然浮现, 当他彻底看清玻璃窗上反射出自己形单影只的身影时,下一秒,灯光骤然熄灭。

  男人关掉灯, 转身离开了这间没有一丝温度的卧室, 面无表情地走向玄关。

  距离他走进家门,还不到一分钟。

  屋外没有响起过轿车发动的声音。

  司机仍候在门外,按照习惯,他会等待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临时变更行程的需要, 才驱车离去。

  习惯让许多事都变得简单和方便。

  也会给另一些事制造障碍。

  他不该被习惯控制, 傅呈钧想。

  即使人生来就是意识的囚徒。

  下一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冷冽决然的脚步声响彻了这间入住两年的屋子。

  这间本该熟悉至极,现在却显得有些异样的屋子。

  这间失去灿烂色彩, 重新恢复简约冷色调的屋子。

  客厅里放着一个陌生的、崭新的黑色保洁袋。

  袋口没有扎紧, 露出里面盛得满满当当的杂物。

  绣着可爱图案的抱枕、造型幼稚的日历、绿色眼睛的玩偶……

  这是一堆曾经被它们的主人认真喜爱过的杂物。

  一堆如今依然洁净如新的,漂亮昂贵的垃圾。

  本该离去的脚步声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高大冷峻的身影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久久地凝滞在了原地。

  傅呈钧第一次真切看到兰又嘉搬走后, 这个家里发生的改变。

  片刻后,屋外响起马达发动的声音,车子在风雨中渐渐驶远。

  被惯性支配的时间到期,司机悄然离开了。

  独自伫立在客厅的男人,正垂眸看着那个躺在垃圾袋里的玩偶。

  它有一对金绿石嵌成的宝石眼珠,浓绿中透着灰黄, 像一片洒满夕阳金辉的翠湖。

  这是兰又嘉在某次节日兴冲冲送给他的礼物。

  是哪个节日?

  他记不清了。

  但傅呈钧记得很清楚的是, 那天抱着玩偶钻进他怀里的青年,絮絮叨叨地说这是自己见过最像他眼睛颜色的宝石,而且刚好被打磨成了两颗, 能凑成一对,所以他也最喜欢它。

  那一刻他其实不知道,兰又嘉是在说最喜欢什么。

  宝石、玩偶,还是他。

  无论是谁,此刻它们都在这里。

  在这间不再是家的房子里。

  屋外的风雨来势汹汹,夜色昏沉晦暗,像是世界末日的光景。

  一种浓重得宛如稠密泥沼的疲惫,突如其来地从身体深处翻涌上来。

  连轴转工作了大半个月,傅呈钧的神经始终是紧绷的,没有过一刻放松。

  借着这场打乱所有安排的剧烈台风,难得能迎来两天的休息时间。

  他的确该觉得累了。

  所以傅呈钧最终没再离开。

  他没有动屋里被保洁收拾到一半的痕迹,也没有回那间一片漆黑的卧室,而是走进了另一间过去很少用到的个人卧室。

  里面的生活用品备得很齐全,床品温暖舒适,足够让人睡一个能消去疲惫的长觉。

  他也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

  却似乎一夜无眠。

  他闭着眼睛,竟有无数零碎纷繁、浮光掠影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烁盘旋。

  傅呈钧几乎分不清这究竟是混乱不堪的梦境,还是难以自控的思绪。

  只知道听了一夜愈演愈烈的雨声。

  直到临近清晨,雨声将息时才堪堪睡去。

  几个小时后,他又被一阵比昨夜更加暴烈的风雨吵醒。

  天色已亮,时值中午,台风彻底席卷了这座素日少雨的繁华城市。

  而傅呈钧醒来后,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那间卧室里其实算得上什么都没有少。

  一个出现得很奇怪,却异常顽固的念头。

  在男人试图和往常一样洗漱、吃饭、翻阅新闻简报的时候,阴魂不散地侵扰着他,将本该沉稳井然的秩序粉碎得一干二净。

  兰又嘉连晚会那天穿的白色衬衣都随手留在了房间里。

  陈列柜中他很喜欢的那些摆件、礼物,乃至钢琴比赛的奖杯,也一动未动。

  没有任何被挑选和带走的痕迹。

  就像住在那里的人只是临时出了一趟门,很快就会回来。

  他真的搬走了吗?

  还是事实正如宋见风最开始的猜测那样,这只是拖着个行李箱住进酒店的那种离家出走。

  是闹脾气等着被哄的那种搬走。

  傅呈钧忽然不确定答案了。

  即使他已经亲耳听兰又嘉说过,没有在开玩笑,也不是在闹脾气。

  可语言总有修饰,言不由衷是个常用词。

  客观发生的事实却不会撒谎。

  于是,在这个天色宛如永夜的正午,男人再一次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间已有大半个月无人居住的卧室。

  去确认事实。

  房间依然是活泼明朗的暖色调,同窗外的晦暗风景对比鲜明。

  这次仔细审视后的感受,也与昨晚仓促一瞥时留下的印象一致。

  这间保洁员还来不及打扫的卧室,的确维持着昔日正常生活时的模样。

  除了一个行李箱和那枚戒指,兰又嘉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至少以傅呈钧对他的了解,其它那些他曾经当作宝贝爱不释手的东西,竟一样都没被带走。

  事实格外清晰地指向这是一场不会持续多久的暂离。

  但他离开后留下的言辞却分外坚决和冷酷。

  在商场上一贯雷厉风行的男人,面对这道自相矛盾的情感判断题时,一时也难以作答,怔忡出神。

  他唯一能确定的一个前提是,兰又嘉从来都不是一个言不由衷的人。

  傅呈钧向来排斥感情,第一段真正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就是和兰又嘉,所有的经验也来源于他,但并非没有见过旁人陷入爱情以后的样子。

  大多数人在爱里,或多或少会变得羞怯、别扭,下意识地隐藏心绪。

  兰又嘉却还是口无遮拦,直白大胆,从来不对他撒谎,有什么感受,就说什么。

  他身上有一种罕见珍贵的热烈赤忱。

  这样的人郑重地说了要离开,就不可能是开玩笑。

  但又为什么会将自己拥有与珍视过的一切都留在这里,说不需要了,任由他处理?

  思绪浮动间,找不到一个合理解释的傅呈钧难得显出几分郁然躁意,锐利的目光再一次于这间静止的卧室里逡巡,反复审视着任何一个可能有意义的细节。

  忽然间,视野里掠过一抹半绿半白的色彩,它被很随意地搁放在陈列柜上。

  男人神情一怔,伸手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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