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秽 污秽 第28章
作者:苏二两
直到周冉明的车子滑出了视线,周若安才直起微弓的脊背。口袋里的手机一震,与任免通知一起进入收件箱的,还有周彬的微信。
文字信息很短,只有硬邦邦的四个字:“立即回家。”
周若安最初回到周家时,常常被周彬酒局饭局的带着,挖苦讽刺、取笑作乐,当作小丑耍弄,那时的周若安急于立足,又乖又舔,两人一拍即合,联系的倒也频密。
此后周若安逐渐展露锋芒,周彬妒忌得恨不得扎小人泄愤,两人也因此断崖式剥离,上一条互联的信息还是三个月之前。
三房今日抢了头功,周景韬总要做做面子,庆功的家宴必不可少,只是通知周若安的人不应该是周彬。
正疑惑着,周若安的电话再次铃音大作,这回对了,是管家。
管家姓钟,周若安当面叫钟叔,背后叫钟老头。
钟老头刻板、守礼、势利,并不好相与,周若安自己也不是好饼,所以谈不上对他喜不喜欢,见面倒是客气,就像他此时热情地接起了电话。
果然是通知他回家吃饭,但今天钟老头有些反常,竟然在严谨之外又多说了两句:“太太爱吃香椿,傅秘书每年这时都会送来两筐,今晚就加了这道菜,四少有口福了。”
这话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一句家长里短,可从教条严谨,几乎无一句废话的钟管家口中说出来就透着匪夷所思的不寻常。
先有周彬,后有钟管家,事出反常,不得不防。
周若安挂断电话后,在地下停车场寻了个角落咬了支烟入口。口袋里的硬币被他搓得微微发热,香烟剩下半支时,他拨通了任宇的电话。
“周哲的秘书傅春深被打回人力资源中心现在负责什么工作?”
角落里拢着烟雾,半遮半掩着周若安深沉的眸色,“没工作?一个月迟到十七次,早退九次,旷工五天?”
周若安摘了烟轻笑,“任宇,你怎么对傅春深的情况了解的这么清楚?”
对面义愤填膺,却被周若安打断:“我不想听你们的恩怨情仇,就问你知不知道他迟到早退旷工时都去干了什么?”
任宇素质不错,一般不会当着领导爆粗口,今天却没忍住,声音顺着听筒滑了出来:“我又不是他爹?管他在外面怎么死的。”
说完又挺诚恳地补了声抱歉:“忍不住就想骂他。”
周若安掏了掏耳朵,有些不爽:“我他妈靠你撑门面呢,以后多说英语和法文,这种骂街的话给我憋在肚子里。”
说完他挂断电话,沉默地吸完一颗烟,拉开车门坐进了车子。
…......
天气回暖,别墅区的人工草坪已经开始泛绿,园丁在花园里培植花苗,见到周若安时并不殷勤,那脸褶子没向往常一样堆得层层叠叠。
进了客厅,人倒是难得的齐全,周景韬正襟危坐,旁边的两只单人沙发各坐了周彬与周哲,周太太靠在窗下的美人榻上,三小姐侍奉左右,纤细皓白的手指剥着桂圆,圆润剔透的果肉摆了一碟子。
自打周若安进门,竟无一人招呼,周若安心中计较,面上看着却不恼,抓了两颗桂圆放进嘴里,笑嘻嘻地向三小姐道了谢。
缠枝龙纹杯重重向桌上一放,茶水漾了出来,周彬素着脸,像被人睡了媳妇刨了祖坟。
周若安最会恃宠而骄,他身上有功,就不再客气,更何况如今的局面不是卑躬屈膝便能逃脱的。
吐出果核,他不算在意地问道:“怎么了这是,大哥为何生了这么大的气?”
周彬不到三十,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眼下吊着两个眼袋愤怒地问道:“周若安,你到底是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
周若安呼吸一窒,心脏坠得如同灌满了冷铅,他强迫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问道:“这话怎么说的?”
周哲盘着手中的菩提子,声音和缓地开腔:“有人在外面传你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是冒名顶替的。”
“冒名顶替”四个字一出,鲜甜的桂圆吃在口中都是苦的。
周若安没有位置坐,只能转身走到窗下,靠窗而立。三五步的距离,暗沉的目光藏在睫下,掩住了其中的波涛汹涌。
再转身,青年的脸色一片冰寒:“一个谣言而已,各位这是又想定我的罪?”
周景韬垂着稀松的眼睑不应声,周太太单臂撑头假寐着,只留两个亲儿子冲锋陷阵。
周彬翘起二郎腿:“也不算谣言吧,有人说你是狸猫换太子里的那只狸猫,言之凿凿,不可不信。”
周若安将满屋子的人环视了一遍,冷笑:“ DNA验了两次你们不信,偏要信别人嘴里的‘言之凿凿’?想赶我走就直接说,不用绕这么大个弯子。”
周彬立起了眼睛:“谁知道DNA检测会不会有错,要是没人传得这么真真切切,我们也不会起了再验你的心思。”
他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拍了两下手,角门一响,两名医护人员从隔间而出,穿着医生服,提着医疗箱,并肩立于周彬之后。
“这是什么意思?”周若安问。
“真金不怕火炼。”周哲的声音惯能安抚人心,“为平息谣言,老四你就再受点委屈,让他们现在抽一管血带回去验一验,好还你清白。”
周若安蓦地握紧了拳头。
第38章
天色转晚,地平线只剩余光。
周若安立于窗前,身后的微光在身前拢了一片阴影,年轻的面容埋在其中,窥不见神色。
周哲话落后,室内静了一瞬,直到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昏暗的室内多出一个红点,周若安的声音才悠悠荡荡地裹在烟雾中。阿团睡不醒
“谣言?”他往周太太最钟爱的花盆中弹了弹烟灰,“上下嘴皮一碰,任何事情都能颠倒是非,我们三房现在蒸蒸日上,自然有人眼热妒忌,而挑拨我们父兄的关系是瓦解我们三房最快的途径,哥哥们要是跟着他们的节奏走,真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坐在主位上,从始至终都未吭声的周景韬眉毛一跳,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烫,害得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周彬一哼:“周若安,别拿什么家族内斗打掩护,你还配不上那么高级的玩法。”翘着二郎腿的男人摇晃着脚尖,底气十足,“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谣言,那我们就见见这个给你‘造谣’的人吧。”
周彬下巴一扬,就有人啪的一声拍开了墙壁开关,别墅内灯光大盛,一切无所遁形。
周若安迅速隐去了眼中的慌乱,单手夹烟,稳住了声线:“既然人都来了,那就见见吧。”
话音刚落,通往餐厅的雕花木门就被人从另一侧缓缓推开,一只皮鞋率先踏入,门板逐渐大开,傅春深走入众人视线。
他生得高大,将身后的人挡得七七八八,只露出轮廓和衣角,倒也能猜出个大概,矮个子,微胖,衣着朴素。
行至客厅,傅春深微一侧身,那人终于亮相。
圆润黝黑的脸一露,周若安眼肌蓦地收紧,竟是他在城中村的邻居,王招娣。
“王婶?”周若安蹙眉轻语。
“……小周。”妇人看到周若安,眼神有些躲避,下意识又猫回了傅春深的身后,却让男人推了出来,站在大厅的中央,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王招娣……周若安在心里将这人快速过了一遍,单亲妈妈,€€嗦嘴碎,偶尔贪一些小便宜,在城中村那个地界儿算不得什么伥鬼、恶人。
傅春深口齿清晰,有一把腔圆字正的好嗓子,如今他淡声道:“王女士,说说吧。”
女人瑟缩了一下,弓肩塌背将自己团了起来:“从哪……从哪儿开始说?”
傅春深踱着步子从容走近,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将向来冷肃的声音放得柔软:“就说你前几天和我说过的那些话,四少的室友张瑾,以及来看张瑾的那个女人都说了什么?”
周若安猛然垂下眼睫,将震惊的目光迅速隐于眼底,手指急搓了几下硬币,却依旧稳不下心神。
王招娣与周若安曾经同住在一栋筒子楼,楼房是六十年代产物,这屋的门临着那屋的窗,一层挤着二十几户,早上出门得打三五十声招呼,一天刚刚开始,嗓子就累得劈叉下岗了。
王招娣住在周若安的隔壁,她又是个话多的,极有可能见过张瑾的妈妈,两人私下有没有过接触,说没说过什么话,周若安全然不知。
而此时,妇人也在打量站在窗边的周若安,周家老宅的灯光可以用辉煌来形容,周若安今日签约,又特意打扮€€饬过,窄眼薄唇,俊美得咄咄逼人,与在城中村当骗子时简直天壤之别。
通身气派的周若安让妇人更加打怵,她错开目光直愣愣地瞅着地面,开口回答:“那天,我刚下工,就看见那个女的在楼下鬼鬼祟祟地往楼上看,我过去搭了个话茬,问她找谁,没想到她说……”
话音微微一断,没等续上,就被周若安截断了:“王婶儿,有什么你就说什么,早点说完早点回去,思涵妹妹还在家等你呢。”
听到女儿的名字从周若安的嘴里说出,像是骤然按下了妇人的开关键,一直无处安放的目光忽然融进了一丝愧疚,她重新看向周若安,盯着他唇旁浅浅的笑容,慢慢咽下了即将脱口的后话。
站在面前的的周若安矜贵气派,可此时妇人眼中看到的却是两年前毒辣日头下的那个青年,更加年轻飞扬的一张脸,压着淡淡的不耐烦,连续两个月都随行在自己女儿身后,接送她上学或者放学。
那年王招娣的女儿十四,窜了个子,更加窈窕,也惹人觊觎。
城中村没几个好货,女儿屡受骚扰,有人甚至把她往背巷里拽。
那日恰巧周若安路过,走过去又退回来,往巷子里瞅了一眼。
脚边滚来一颗足球,不远处托着鼻涕的男孩让他踢回去,周若安一脚卷起球,却砸进了巷子,然后靠着墙对哭哭啼啼的女孩说:“怎么没等我接你就自己回家了?”
后来周若安总去接送女孩,但也不是免费的,那时他刚刚学会抽烟,正是爱装逼的时候,便叼着烟对女孩说:“我不做亏本的买卖,以后让你妈一天给我五块钱,没钱,接送免谈。”
再后来,蔺逸嫌周若安接送女孩耽误时间,便将打过女孩主意的人都揍了一遍,至此,女孩外出再无人骚扰,平平安安直到现在。
这事儿王招娣一直记着,因而她也不是一开始就被猪油蒙了心的,直到自己账户的余额多了十万,妇人才一掐大腿里子,跟着傅春深走进了周家的别墅。
良心抵不过真金白银,妇人再次避开了周若安的目光,面有愧色地小声说道:“小周和小张住我隔壁,有个女的每隔三个月就会偷偷摸摸地来敲他们的门,这俩孩子都不待见她,没一个对她有好脸色,后来……”
像是老式的录音机卡了磁带,王招娣的话音又卡在了“后来”上。她的手机响了,单音节的铃声调到了最大音量,聒噪刺耳,扰得人烦躁。
周若安咬着烟,慢慢悠悠地建议:“王婶要不先听电话,话放在肚子里别人偷不走,一会儿慢慢说。”
王招弟向傅春深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掏出手机按亮了黑白屏幕,老人机来电提示的字体很大,两个字便占据了整个屏幕,囡囡。
打来电话的正是周若安曾经护送了多日女孩儿。
王招娣微微蹙眉,背身接通了电话,手掌拢在唇边轻声问:“囡囡,现在是上晚自习的时间,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女孩在电话里挺高兴,声音扬着:“蔺逸哥哥在学校附近办事,顺道来给我送了很多好吃的,同学们都羡慕坏了。对了,马上就要放学了,一会儿我坐蔺逸哥哥的车回家,他让我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你一声。”
“蔺……”
“我和你妈妈说句话。”电话中忽然插入低沉的男音,刀子一样,切断了母女之间的柔软。
“别出声,我说你听着。”男人似乎走远了几步,在削弱了几成的喧嚣中,平静地说道,“听出我是谁了吧?蔺逸,你们也叫我蔺鬼。王招娣,今天我只跟你说一句话,周若安能将你女儿从平三胡同救出来,我也能再将她推回去,至于该怎么做,你自己考虑清楚。”
电话切线,听筒中空无一声,王招娣却一直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像被人施了什么定身术,甚至连睫毛都纹丝不动。
周哲等得不耐烦,手中的菩提子轻轻一撞,傅春深就懂了主子的意思。他唤了一声王招娣,女人轻抖了一下,终于从静默中回神,放下电话,垂头看地。
“可以接着说了吗?”傅春深提示。
“可以可以。”电话被紧紧握在手里,王招娣一板一眼的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两个孩子都不待见那个女人,没一个给他好脸的,后来……小周进城找到了那个不是人的亲爹,我才知道那女的原来是小周的亲妈。”
“不是人的亲爹”如今正坐在沙发的正中央,脸色一窘,难看极了。
连周太太的面色也连带着不好看,老公出去偷吃,私生了孽障,还被下九流骂到面前来,这对于正头太太来说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三小姐悄悄勾起唇角,拨龙眼的动作又轻快了不少。
傅春深向来表情单一,如今却眉头深皱:“胡说什么呢王女士,你两天前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王招娣身子一僵,继而满面苦涩:“你天天来找我聊天,有的没的都聊一遍,我哪记得我还和你说过什么?”
“你说那个女的是来找张瑾的,你曾经听她说让张瑾原谅她。”
“我没说过。”王招娣否认,“你怎么乱改词儿呢。”
傅春深面色已急,他个子高,几乎威压着女人:“我不会听错,而且我向你反复求证过。”
靠窗而立的周若安直起身体,慢慢走到两人身边,手臂搭上女人的肩头,如同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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