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之下 蔚蓝之下 第121章
作者：喵喵的信
“我看你买了好多菜，为什么非得吃饺子。”祝旭从一楼的存钱罐里倒出几个硬币，督促二人塞进新包的几个饺子里，“我们焖大米也行啊，电饭煲几下不就搞好了。”
“这是传统，”祝明月挑了个银白色的一块钱，“就和你拿这些硬币的道理是一样的，你见哪一年的除夕夜咱家不吃饺子，而且......”
“而且什么？”祝旭实在闲得无聊，看自娱自乐半天也没人理他，于是也在半途加入了好好包饺子的行列，虽然包的还是丑，但至少能看，不用林微澜挨个补救了。
“而且老人们都说，远行的人回家，第一顿得吃家里人亲手包的饺子。”
祝明月也想过要不要草草去超市买几个速冻饺子来吃，又或者是叫阿姨帮忙一起包，但也只是停留在想的层面，确定林微澜今年要和祝旭一起回来后，从饺子馅的制作到擀面皮，都是他们一家人亲力亲为的。
“这馅是香芹猪肉，香芹和猪肉都是我和妈去菜市场买的最新鲜的，你也知道妈那个人爱干净，一向只习惯逛超市的，但是你之前不是和妈提过小林喜欢吃香芹吗，她今天就起了个大早揪着我去了，说菜农卖的比超市好，回来以后就风风火火地剁了饺子馅，还有这饺子皮，都是爸今天下午现和的。”
祝旭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爸？”
祝明月差点下意识接个“诶”。
“对，是爸，”祝明月强忍住自己的冲动，又捡了个金色的五毛，“你没想到是吧，我也挺意外的，他起初还装得不情不愿，妈把他推进厨房以后，我们才发现他早就洗好手了，干等着人叫呢。”
祝明月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平平，就好像在和他们唠再普通不过的家常，可祝旭却知道这种场面出现在自己家里有多难得，祝明月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爸妈的观念或许已经变了。
他脱口而出想说句谢谢，却又觉得有些奇怪，一是感谢的对象奇怪，二是感谢的理由奇怪，好在祝明月似乎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及时止住了他的话匣。
“不用因为情感方面的变化谢我，”祝明月说，“更不用谢爸妈。”
“说真的，感情这东西到就是到了，不应该有任何限制因素，咱家条件是不错，但小林也足够优秀，原本就没指望你能找个门当户对的，现在这年头，男生和男生谈恋爱的多了去了，爸他当年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接受的总得学着接受，你也不能光棍一辈子吧。”
祝旭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别胡说，我俩没分过手，无单身期，七年一直谈着。”
祝明月被噎了一下，选择性无视了祝旭的发言，接着说道：“而且人家小林牺牲够多了，爸当年逼小林出国确实有些过分，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他，在国内总有被那些人找到的一天，路当时已经帮小林铺好了，他终归是你爹，总是盼着你......你们好的。”
林微澜也出声“嗯”了一下。
自己在国外求学期间并没有遇到太多阻碍，反而托祝明月的关系进入了一所不错的私立高中，虽然后来考上全球TOP体育软科类大学是他自己的努力，但没有这份地基，他或许无法尽快适应国外的生活，明面上看，这些确实是祝明月在安排，但应该多多少少也掺杂着祝致理的意思。
当年，如果祝致理只是单纯想让自己远离祝旭，那大可以让自己去他看不见的城市藏着，自己从此是好是坏都和他没有再多关系，可他偏偏将自己送去了国外，送到了那些人伸手也够不着的地方，说好听点也是深造，还在短时间内帮自己安顿好了一切。
那个时候的林微澜即使再成熟，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很多事情他起初不明白，直到刚适应国外生活的那阵子，他发现祝明月总是通过两个账户给自己汇钱，问对方时，对方又只说“这份才是我给你的”。
便是个傻子，他也该懂得祝明月的弦外之音。所以后来他叫停了原先的账户，也有想证明给祝旭家人看的因素在，他会成长得快一些，再快一些，直到成为足够强大的存在。
祝明月端着饺子下锅前，专门掏出手机问了祝旭一嘴：“亲爱的弟弟，现在爸妈可以回家了吗？”
祝旭今晚接收到的这些消息已经足够令人震撼了，他有些发懵：“什么意思？他们不是在外边谈生意吗？”祝明月这话说的就好像是自己不让他们回家一样，自家母亲一向脸皮薄这他是知道的，不想露面见林微澜也情有可原，但祝致理不是坚定的“儿子管不住老子”主义者吗，也会在乎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祝明月很是无奈：“我只说了爸妈不在家，又没说他们出去谈生意了，爸妈骨子里好歹是传统的，哪一年的除夕不是和咱们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又不是工作狂。”
祝旭刚想说自己小时候就没和他们吃过几顿，就听到祝明月接着补充：“你小时候不算，那时候连你亲姐我都在美国待着，你别连我一起骂，话说你当时就是一个小豆丁，还没家里的桌子高呢，居然记仇记到现在？”
祝旭彻底吃瘪，他干巴巴道：“那就回来呗......这也是他们的”
“那你给他们打电话。”祝明月撒手不管了，一左一右端着两盘饺子就窜回了厨房，独留祝旭捧着她的手机，像揣了个烫手山芋。
“旭旭，饺子下锅以后熟得很快，”林微澜温声道。
他也没有催祝旭，只是希望对方能在这十几分钟内想清楚，把当年那道坎迈过去。
那件事过后，祝旭才是陷得最深的那一个，也是受到伤害最大的那一个。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祝旭走出来。
赛场上是，生活中是，家里也是。
“嘟����嘟����”
“咔����”
电话响了没两声就被接通了，另一端的声音带着一些急促和小心试探，是宋梅。
“明月啊，旭旭他，你弟弟他怎么说啊？”
“哼，他有什么好说的，”现在说话的人是祝致理，祝旭听出来了，“这天底下还有儿子能管住爹的？都是你，非得拉着我出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我自己的家，有什么不能回的？”
宋梅回答他的时候很是嫌弃：“那你刚刚怎么不敢接电话，都年过半百的人了，大男子主义能不能不要这么重。”
祝致理不出声了，几秒后才落寞道：“真是没良心的小崽子，那饺子皮还是我擀的呢，大过年的，都不知道喊自己老子回家吃个年夜饭。”
祝旭没见过自家父母的这幅面孔，他憋着笑，冲电话那头说：“说谁没良心呢？”
电话那头一阵死寂，似乎是没想到祝旭会亲自给他们打这通电话，林微澜就在旁边坐着一起听，闻言立刻掐掐祝旭的手心，示意对方态度好一点。
祝旭见好就收，可能是林微澜方才捏他时劲儿使大了，现下自己的鼻头有些发酸，为了不被发现异样，他只好粗着嗓子向电话那头嘱咐：“雪天路滑，路上小心，饺子马上煮好了，在家等你们。”
又过了几秒钟，电话还没有被挂断，双方似乎都在等待一个迟到多年的问候，二十四岁的祝旭率先迈出了这一步，他终于在这一年说出了自己八岁时最期盼得到回复的那句话。
“新年快乐，爸，妈。”
作者有话说：
这一年是真正意义上的新年快乐，对祝旭，对林微澜，对祝致理，对宋梅，对祝明月，对南八天团，对见证过他们感情的每一个人而言，都是。
第123章 融化
因为夜间的二轮撒盐，路上的冰雪经机动车加热后融化不少，祝致理和宋梅到家的时间很快，甚至祝明月还在厨房准备捞饺子，家里的门铃就被按响了。
这两个大家长像是故意暗戳戳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分明能用指纹几秒钟解决的事情，却偏偏要耽误这个时间。
来开门的是林微澜，他是被祝旭推出来的，宋梅走在前边，见到他之后先是一愣，然后象征性地点点头：“啊，微澜，阿姨可以这么叫你吧？”
林微澜哪敢说不可以，他主动把宋梅手上的砂锅接过来，嘴上“当然可以”地不断应着。
“哼，马屁精，”祝致理紧随其后进来，他脱下自己的羽绒大衣，将它挂在衣架上，“只看见了你阿姨，没看见我是吧。”
“叔叔，”林微澜这才跟着喊。
“这还差不多。”
祝旭听见声响从沙发后边探出头来，毫不掩饰嘲笑道：“爸，你都多大了，这点关注度也要和妈抢。”
祝致理瞪着眼：“再大我也是你爹，尊老爱幼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家里的关系刚缓和不久，祝旭不想破坏这份难得的和平，他巧妙地将“那我还是幼”这句话咽进自己的肚子，然后扭头问宋梅：“妈，这锅里装的什么。”
宋梅受宠若惊，要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这些年对自己可算是恪尽职守，该尽的义务他全都尽，就是不爱和自己聊天，现下居然在主动和她搭话。
她想掀开锅盖给祝旭看，却忘了祝旭现在人坐在沙发上，和桌上放着的砂锅是平行视线，宋梅只好重新把砂锅盖盖好，解释道：“银耳梨汤，妈在你姐家实在无事可做，给她打扫完家就顺便煲了个汤，”说到这儿，她刻意抬头看了眼林微澜，“这次里边没有放山楂，阿姨记得，微澜呐，你放心喝。”
祝致理这半百老头儿见不得两个年轻一辈对着宋梅温声细语从而忽视自己，他把右手虚握成拳，放在面前咳嗽一声：“你妈那哪是无事可做，去了你姐家就没停过，你们说她自己干活也就算了，非见不得穷人过年，还要拉着我一起干。”
宋梅拍他一下，示意他少在孩子们面前编排自己，她指指那锅银耳梨汤：“你姐家离咱这不远，这汤妈刚煲好没多长时间，还热着呢，你们先喝，我进厨房看看你姐，她一个人做咱们一大家子的菜，肯定手忙脚乱的。”
祝明月发觉自家爹娘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存在，于是挥舞着炒菜工具哀嚎道：“妈，光你不够，你让爸也一起来。”
宋梅和祝致理应着宝贝闺女的要求就去了。
家里现在热热闹闹的，林微澜进厨房拿了五个小碗，准备先把银耳梨汤舀出来晾着，祝旭半躺在沙发里剥橘子，反而成了唯一闲下来的那个，在这种忙碌的氛围中显得有些突兀。
“��，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好，”他把剥好的橘子撕一瓣喂给林微澜，“天生富贵少爷命呗。”
林微澜现下抽不出手回应祝旭的热情，只好抬起下巴向厨房的方向扬扬：“去给叔叔阿姨还有明月姐也尝尝。”
祝旭投喂的动作停下：“我不是少爷吗，你怎么敢吩咐我干活？”
林微澜很给面子，立马跟了句：“谢谢少爷。”
然后少爷就屁颠屁颠捧着一手的橘子进厨房了。
林微澜望着祝旭兴高采烈的背影直发笑，心想这可能是全世界最好哄的少爷了。
有了宋梅和祝致理的帮忙，年夜饭的进程加快不少，众人紧赶慢赶，总算在九点半前将所有菜品端上了桌，祝旭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嫌扭着脖子看春晚不舒服，便从行李箱里翻出了自己新买的投影仪，这本来就是他要送给祝致理和宋梅的新年礼物，两个老人之前总说电视屏幕太小，眼下刚刚好适用，明亮的客厅大灯被关闭之后只留几条淡黄色的灯串，其乐融融的氛围下倒显得很是温馨。
春晚进行到一半，一个歌唱类节目刚刚结束，两位主持人正配合着介绍接下来的暖场小品，祝致理拿起遥控器，将投影仪中传来的笑声调低一些，期间他假装不经意拍拍自己胸口前鼓鼓囊囊的口袋，又清清嗓子道：“现在这个环节你们该说什么？”
祝明月一向是最上道的那个，她快速给自己续了杯果汁，然后将杯口轻微向下倾斜，和祝致理小碰一下：“祝爸爸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妈妈呢？”宋梅追问她。
“妈妈也快乐，新的一年越来越美丽，继续做全家最可爱的姑娘。”祝明月嬉笑补充道。
祝致理和宋梅被她哄得乐开了花，这些年也不知是年龄上来了还是怎么的，二人就喜欢听自家闺女说这些好话，祝致理和宋梅分别给祝明月递了个大红包，祝明月悄摸在桌底下偷看了一眼，之后便开始疯狂给祝旭使眼色。
祝旭心领神会，脑海中当即就构思好了待会儿要如何吹捧自家爹妈，蓄势待发。
谁料祝致理的话锋居然直接跳过自己转向了林微澜。
他的态度依旧称不上和蔼，甚至听着还有咬牙切齿的成分在。
“马屁精，你先说。”
祝旭的左眼皮忽然开始突突狂跳。
他这个人是标准的唯心主义者，右眼皮跳的时候他就觉得不管哪边跳，都是发财的征兆，但当单左眼皮跳时，他又信了那套“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理论，对自己即将发大财的事实深信不疑。
比如现在，他就认为财神爷正在自己家门口蹲着。
不得不说，林微澜这个人还是有两把刷子，毕竟稳坐当年的南原市联考第一，他平常看着不显山不漏水，但正儿八经聊起天来却一向讨长辈的喜欢，他先是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以此来凸显宋梅和祝致理的通情达理，然后又是对着二人好一顿夸，说他们教育出来多么优秀的一对儿女，一通分析后总算扯回了自己身上，直言自己一定会好好对祝旭，保证不辜负二人的信任。
虽说祝致理和宋梅现在也没有多信任林微澜，但架不住对方舌灿莲花，几番焦灼后，林微澜还是成功得到了四个大红包，连同祝旭的那份一起。
上小学之前家里条件一直一般，林微澜从来没有在节假日收到过任何像样的礼物，更别提压岁钱，之后家里的条件倒也好过一阵子，但他知道那钱来得不干净，母亲不让他接，他便也不想要。
准确来说，前二十五年的人生中，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红包，一收就收了四个，分量还不轻。
说不动容是假的，自己起初压根儿没想着能从祝旭父母这里收获什么，但祝致理与宋梅却从进入家门起就将自己划分进了“家人”的行列，时常把“咱们”和“一大家子”这种词挂在嘴边，林微澜不迟钝，他能感受到这家人对于自己的善意全都是发自内心的。
可能是因为祝旭，更大的可能则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善良到极致的好人。
培养出祝旭的家庭，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祝旭看到这一幕也没多说，他近些年是贪财没错，但林微澜的就是自己的，等价代换一下，自己还是发大财了，他把那四个红包一一塞进林微澜的卫衣口袋，左右各两个，然后心满意足地拍拍：“哥哥，吃软饭的感觉真好，未来一个月就靠你养我了。”
祝致理原本正准备给祝旭夹个他自己包的饺子，因为实在丑得突出，所以格外好区分，结果夹到一半听见这声“哥哥”，他手指一抖，那艺术结晶Plus版直接摔进了林微澜的碗里，因为冲击力太大，连碗里的醋都溅出来几滴。
祝致理将错就错，他示意林微澜把那丑不啦叽的玩意儿吃掉，然后放下筷子，开始教育起祝旭：“祝旭，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儿当自强，一天到晚光会喊人顶什么用，现在倒好，除了姐姐还不知道从哪冒出个哥哥，吃这个马屁精的软饭跟回家啃我们的老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祝旭“啧”了一声：“祝致理同志，组织上忍耐你很长时间了，人家有名字，林微澜林微澜林微澜，到底要说几遍才能记得住，你要不就跟我姐一起喊小林，要不就学学我妈喊微澜，什么马屁精，多难听。”
祝致理觉得祝旭这话在理，他沉思几秒，然后重新拾起筷子，醋也没沾，直接夹了个饺子塞进嘴巴里边，囫囵吞枣道：“微澜。”
祝旭这才勉强算他过关。
这位五十六岁的老父亲可能还是不擅长和这些年轻一辈相处，但他想，有了这第一步的尝试，以后就一定会有第二步、第三步。
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祝旭不再是个小孩呢？
好像就是在林微澜出国以后，祝旭开始自己做决定，自己支配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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