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碰瓷指南 反碰瓷指南 第21章
作者:晏灼宁
“但是不怎么疼。”褚晏清完全答非所问,“我早上处理过了,不用管它。”
“我叫你少命令我。”
程醒言将那层染血的纱布剥离下来,他虽做过心理准备,内里的伤口朝他迎面扑来时,他照旧呼吸断了半截,堵在心脏的位置,抽抽搭搭地痛。
伤口应该来源于锐器割裂,中间是深不见底的赤色血河,两侧的皮肉轻微外翻着,也有发炎泛红的迹象,看起来受伤已有段时间,但丝毫未能愈合。他几乎浪费了一整包纱布,伤口才堪堪止血。
褚晏清不叫痛,也不反抗,提线木偶似的顺从他。他用棉签清理血污时难免碰到未愈合的皮肉,想让褚晏清觉得疼就告诉他别忍着,对方照样半点反应都无,就这样异常顺利地完成了包扎。
剩下的外卖袋里装是两份烟熏牛肉贝果。程醒言代替对方撕开包装纸,褚晏清用另一只手接过了,停在他身边的位置,跟他一起吃便携晚餐。
褚晏清问他:“如果对方一直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聪子答应会继续查他儿子的身份信息和工作单位,只要加钱就能办。”程醒言见对方神情森然,补充道,“别批评我缺德,你也没道德高尚到哪去。半斤八两的。”
“我只是认为,拿家人威胁那种混蛋,不见得多有用。”
程醒言已下死了决心:“总之先试试吧。”
褚晏清略微点头,将剩下小半只贝果快速消耗干净了。程醒言抬起眼来,见褚晏清起身走到那混蛋的前妻家门前,从地毯底下找出一片钥匙,没入门锁里,逆时针转动两圈。€€€€程醒言从没像这样生气过,比辅导一整个剧组规模的李校然都要更生气。他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非得跟褚晏清打一架不可了,他冲对方扑过去,褚晏清也没有反抗,两人就这样跌在一团,从沙发跌到瓷砖地板。
不对,他是怎么开始亲/吻褚晏清了呢。
程醒言恍惚着,从褚晏清腰/间半坐起来,再次用力地看着对方:“你好像在耍我。”
褚晏清掐着他的小腿,还是那副无耻的样子,和他记忆里完全一致:“你刚知道吗?我一直都在耍你。”
“……我只是想等你做好准备。但你真就什么都不说,我去/你/妈的。你再这样骗我试试呢?”
程醒言俯身下去,延续上次的亲/吻。他将此当作刑/讯逼供的手段,也不知过去多久,只知窗外再一次滚过列车的轰鸣时,褚晏清向他认输了。
褚晏清将他重新拽回玄关处,玩笑似的语气:“欢迎你来我家做客,程醒言。我妈不允许我带朋友回来,但她今晚肯定不会回家,所以你可以玩到晚一点。”
“首先是客厅,南北通透,采光也凑合,缺点是隔音不太好。好在没真遇上过地震,不然我可能都不会跑,已经习惯听这动静了。”
“厨房,我妈做烧肉还算拿手,但她总是没有时间,用得最多的电器是微波炉。她学聪明之后就决定把我教会,这样我可以自己动手,她也不需要管我。”
“卧室,只有一间,是她睡觉的地方,就别进去了。我会睡在客厅,沙发放下来可以当床用。不过我从初中就开始寄宿了,卧室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阳台,从这里能看见地铁站。她刚买这屋子的时候很满意,毕竟是用的是她自己的积蓄,没依赖别人。但很快附近就开始修地铁了,售楼处从没告诉过她,这是一个骗局。”
程醒言听不下去了。他用力抹了把脸,“你最好都是骗我的……你对我一点也不公平,我从没有什么要瞒着你,你凭什么瞒着我?”
褚晏清照旧顺从地点头,“是的,都是骗你的,你一句也别信。你只要恨我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新年快乐喵!
这俩在构思时是把自己逼疯的entj x 社会化比较成功的intp,都属于摸爬打滚很拿手,一谈感情就抓瞎,所以要完全修复关系依然需要一些时间和机遇的
第31章 第26条 还有算不清的旧账
程醒言紧盯着他,为让自己显得凶狠,都忘了要眨眼,眼底冒了几缕血丝。褚晏清也打算配合地佯装畏缩,而程醒言已朝他刺来,在他身侧胡乱摸索着。
是叫他别废话了,也别瞎想了,开始做吧。像他们分手前一样,用近乎作弊的方式去延续联系€€€€毕竟刚程醒言坐他腰间时双方都起了反应,就隔着初秋的纤薄衣物,谁也别想隐瞒。
但程醒言只洗劫走他身上剩的半包香烟,先燃了其中一支,兀自将手臂横在阳台的窗外,火星子从对方指尖滚落下去,又因列车冲撞的气流重新漂浮回来。
“我确实特别恨你。”程醒言背对着他,“所以暂时不想见你了,你让我自己在阳台待会。”
褚晏清没有别的去处,只能先回屋去。
刚沾上那张曾长年当作折叠床用的沙发,他便昏昏然地困倦起来,最后一丝意志是记下药物会毁脑子,假如以后有费脑子的工作,他断然得偷停一两天药……
褚晏清以为自己睡了整天整夜之久,在负罪感中挣扎着醒了,睁眼发现也不过半小时。
天旋地转,他努力想将涣散的精神收成一束,刚攒了些意志,窗外这时滚过列车的嘶吼,到他耳边就放大无数倍,心肌比神经收束得更快,只需瞬间便高高悬吊起来。像是他脑子里的毛病在下达警告:它比药物副作用厉害得多,停药就是找死。
惊恐发作而已,程度也还算轻微,对他而言并不稀奇。褚晏清将这阵子心悸忍耐过去,借此间隙还反省了自己的虚伪。
他的人际关系是按照圈层结构划分的,遵循着一套严格的社交秩序。圆圈越往外排布,他就堆砌了越多层的掩饰。即便程醒言已闯进圆圈的最里部分,离中心仍有道隔阂。而他的中心就是块破铜烂铁,谁见了都得唾弃,他将这种社交秩序当作安全感的来源。
所以他面对心理医生都不能坦诚。医生问他最开始感觉焦虑是什么时候,他回答是从某部电影签完对赌协议开始。实际应该在他很小时候,记不清几岁,他就会无故担心列车脱轨撞向阳台,或者妈妈以约会为由再也不回来了。比担心脊柱因病残废还早得多。
褚晏清想起他忘了向程醒言正式道个歉,为他的虚伪和掩饰,为他造成的所有烦恼和伤害。又猛然想起程醒言还立在阳台窗边,列车如果真撞过来,对方就得粉身碎骨。
他必须找到程醒言。他当即飘向阳台,程醒言也回头看他。
月色无瑕。人也是完整的。甚至,程醒言看起来完全是他们刚认识时的样子,照旧挂了件谈不上设计或者搭配感的T恤,头发应该进剧组后就没仔细剪过,在脖颈后潦草地落着。还有鼻尖和半边眼睛笼罩在烟雾里,就好像他们在剧组里那些赶通告的夜晚,需要依赖烟草来保持清醒,连场景都还原了。
地铁怎么会脱轨呢?列车又怎么会撞破墙体呢?焦虑感总是毫无依据,但他仍然觉得很安心。劫后余生似的。
程醒言见他愣着,先将他伤着的手仔细检查一番,对结果不甚满意,“又在渗血。”
褚晏清心不在焉的:“不用管。要不是你来看,我都没感觉疼。”
程醒言将信将疑,又稍微调整了纱布的贴合位置,才放开他的手指,“烟抽完了,你晚来一步。”
“今天也不用在剧组熬大夜,你抽太凶了吧。”
“你有资格说我么。”程醒言别过头去,“我在想一个问题,静不下心来。”
“在想什么?”
程醒言迟疑片刻,“你爸爸,他,他虐待过你吗?”
原来在想他的事。谨慎起见,褚晏清继续问:“怎样才算‘虐待’?”
“比如打你什么的……”
褚晏清严肃地点头:“有。因为我拒绝跟他商业伙伴的女儿联姻,他曾经在腊月十八对我家法伺候,让我大雪天跪在院子外边,让几个下属轮流用铁棍打我……”
程醒言勉强笑了笑,将空的烟盒扔他身上了,“下一集该进行到逼你给他的小儿子捐肾捐肝捐心脏了,够熬一锅下水汤的。”
褚晏清压住了那只空盒,“连你也打我,真狠心啊。”
“没跟你开玩笑。”程醒言收回了笑意,“你爸爸看起来也不缺钱,为什么你还跟你妈妈住在这种地方?”
原来限制开销也算虐待。对方其实还经常克扣他的医药费和生活费,他也厚着脸皮去求父亲要过,只得到模棱两可的答复,想来是要借此机会迫使他服从罢了。算虐待吗?反正他也活下来了。
但他现在精神木钝,一回想什么就头疼得厉害,于是替父亲挑了个缺钱的借口,对谁都好,“他装阔而已,前些年投资差点赔死,名下所有房产和股份都抵押出去了。而且他的钱源头都脏,光靠拍电影洗不干净,给我也不敢要。”
“那他在圈里的资源,总该分你一些吧。也没听说你受过他的提携,他反倒还给你惹麻烦……”
“他做过太多混账事了,所以总怀疑我会报复他,也不愿意让我当他的同行。应该说他其实挺有自知之明吗?”
程醒言身形往他的方向侧了侧,看来是想抱住他。只是双方的冲动都已散去,两人的关系并不适合肢体接触,“哦。我明白了,你就因为这老东西叫我滚蛋。非得让我往死里拷问你,你才乐意张一张嘴。想跟你好好相处怎么这么累呢褚晏清。”
“别担心,你以后再也不用跟我相处了。硬要把你拖进同一个剧组也是我的错,我会尽量减少去剧组的频率。”
“虽说我去找聪子不完全是为了帮你,但你就用会分手报答我吗?你如果只有分手可跟我谈,就不用继续说了。”
在下一班次的列车驶来以前,褚晏清开口道:“那就不继续了吧。”
程醒言身形凝固住了,转而烦躁地抓了抓脑后的头发,使之越发像一窝杂草,“行了,你都明确叫我滚了,我还非要回来纠缠你是我贱,我贱/死了,我才应该向你道歉。那请你把请狗仔的钱还给我,也别麻烦转账,我就想要回原先那只哈苏,你回头拿给我,我俩之间的旧账就一笔勾销了。”
“你问我要只新的好了,要旧的多亏呢。”
“就要旧的。旧的好使。”程醒言坚持。€€€€褚晏清从回去的第二天开始生病,也许是精神和身体双重的垮掉,表现出来的症状格外严重些,几乎重回了他和程醒言刚分手时的状态。
从心脏到胃部没哪处脏器好受,又不能真掏出来熬下水汤,也不能躺下缓缓,脊椎里的旧病复发时总是疼,他索性就在客厅里木一整天,从清晨到深夜,不吃东西,不睡觉。
唯一的生命迹象是服用药物。等闹钟提示的吃药时间到了,他会将药片一次性就水咽下去,然后做好备忘。备忘依然用的是程醒言的聊天框,比药片本身更有效,他只有在记录时才感觉短暂地活了一瞬间。
恢复用药的副作用自然不小,对他如今的状况属于雪上加霜。有回他硬要在胃疼时还按照闹钟提醒吃药,药是咽下去了,胃里果然掀起狂风骇浪,疼得翻了面,他也只得妥协,将药片连着滚烫的胃液,断断续续吐出来了。
褚晏清抬眼看向几颗完好无损的药片,神情恍惚间,竟觉得颇有成就感。这证明他提分手的决断是正确的。
他会回来找程醒言,是以为自己变正常了,或者至少能装得正常些了。都是自视过高。他现在确信焦虑症会伴随他一生了,没办法治好,就跟他脊柱里的旧病一样。
他是习惯了活得一塌糊涂,但不想拉其他人下水。尤其对方是程醒言。
因为孙筠的争取,公司没给他二次停职,也没调换其他制片人,又来定期催问进度。褚晏清好歹找了个念想,没放任自己残废似的休息下去,开始想办法主动试探上次威胁的效果。
褚晏清撺掇汪导去协调剧组,在节后约了个饭局。资方、发行、导演、编剧、主演,以及这组那组的负责人,统统到场,规模跟提前办杀青宴似的。褚远见当然不会亲自露面,倒是派人代表资方出席了。
但摄影组怎么派程醒言来了?缺席的摄影指导应该扣钱,或者把摄影指导直接换成程醒言,剧组还能节约一笔人力成本。
剧组最近乱得跟往油锅里泼开水似的,褚晏清有稳定军/心的重要任务在身,权当作程醒言不存在。他开场先把褚远见派来的俩老东西灌倒了,玩笑似的逼迫对方当着众人发誓,一定会把投资款拨来,还得按手印加录视频留证。
然后是桌上依次轮转一圈,避不开要转到程醒言。
程醒言压根不给他面子,将玻璃杯推开了,仰头定定地看他,目光澄澈。褚晏清被盯得心虚,总觉在程醒言这里已没什么可以掩饰的,他建立起的那套社交秩序也统统作废了。
他是有些断续的低烧,只提前吃了两片面包切片垫酒用,胃里的隐痛绵延至脊背,他用一只手臂撑着桌面,才算勉强站直。脸色想必也是几近透明的难看,他知道瞒不了的。
前段时间他俩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的。传到后来明眼人都猜得到是小情侣闹矛盾,才故意跟外人诋毁对方几句。汪导调侃道:“这是私人恩怨啊褚总,你回去得好好哄哄。”
褚晏清说:“没什么私人恩怨。他是我军师,我是他领导。”
程醒言说:“他是诈骗犯,我是受害者。大家都知道你骗走我五万块钱了,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啊?”
“等电影票房大卖我也就有钱了,到时候一定还你。汪导听见没?为了让我把钱还上,你得努力,别光顾着在微博开小号骂同行了,你前几天的热搜让我很难办啊。”
在场所有人都笑了,程醒言除外。褚晏清想,可能就是因为程醒言不笑,所以他才一直这么喜欢他。
程醒言不仅不笑,而且烦够了,拉开座椅就走。褚晏清拦了对方:
“再留一会吧。一圈我都敬过了,唯独没敬过你。待会该说我针对你了。”
“不用敬我,我怕会夭寿。”
褚晏清镇定道:“前段时间是拖了你们几天工资,现在资金到位了,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先赔你几杯怎么样,白的够吗?”
程醒言夺过他的玻璃杯,代替他饮尽了剩余半盏酒,再将杯盏重重砸给他,“爱喝你留着跟他们喝去,少来我这逞能。”
眼尖的服务生立即凑来要为他更换玻璃杯,褚晏清示意不用。他用指尖握着杯壁,重新走回汪导旁边的位置,“抱歉,我朋友他一直都这样,没点眼力见的。反正他干活没问题,就别和他计较了。”
汪导意味深长的样子:“明明是会心疼人的。”
褚晏清咽下的酒水哽在了喉间,“您能不能少评论两句?评论我就算了,评论别的等电影拍完再说,我真怕您还要上什么热搜。”
第32章 第27条 因为那都等同于爱
程醒言当周便有一只寄到剧组的包裹,寄件人明晃晃写着褚晏清的大名,规模和重量颇为壮观。
他实在猜不到对方又想卖什么药,但碍于周围人起哄,饭点时就当着摄影组同事的面拆了快递,惊觉里边叠放着多件相机,用泡沫板包得仔细。
他粗略清点一番,里边有他前男友送过的全部设备,一件不少。从最初在一起时的老旧款富士,到分手前送过的昂贵哈苏,甚至有重逢后被他拒收的另一款富士。此刻簇拥在同一只快递盒里,是挺能唬人。
负责另一侧主机位的同事也识货,一眼相中了那只老富士,啧啧称奇:“这型号可停产好几年了啊,二手市场都不好找。你帮我问问褚老师是在哪收到的?成色也还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