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花 徒花 第21章

作者:不让尘 标签: 近代现代

  段€€承认,确实不能。

  不然他也不会在昨晚过后,情不自禁地抵触林一身体上的亲密。

  “放心吧。”段€€闭上眼,向后靠上椅背,仰头呼出一口长气,“他看我的时候,看到的是别人。”

  林一在无意识的深度睡眠里偶尔会冒出几句呓语。

  段€€听到过不止一次白砚初的名字。

  不仅是睡眠里。

  昨晚林一沉溺于快感而神智涣散的时候,他嘴里喊出来的,依旧是白砚初。

  段€€收起思绪,重新坐直身体,语气也回归镇定:“你如果想让我快点离开他,就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第44章

  快九点的时候,纪春山从座位上起身,与段€€道别。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明早还得赶飞机。”他将手放在段€€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我建议你再慎重考虑考虑,当局者迷,你现在脑子根本不清醒,不要等事态无法挽回后再后悔。”

  桌面上摆着两排空酒杯,一盘肉酱面只被动过寥寥几筷子。

  段€€低声应了句“嗯”,冲他摆摆手,在手机上叫了个代驾。

  *

  后车窗玻璃降下一点,段€€按下暂停键,掐断了音乐会的演奏视频,将头靠在车窗上。

  冷风倒灌入车内,吹散了酒气,也吹得他额头剧痛。

  一场完美的演出应当是听觉与视觉的双重享受,卓云的演奏便是如此。

  她略施薄妆,气质清雅,墨发如瀑,着一身孔雀蓝纱裙,美得像是从画中出走的人。

  原来林一的长相是随了母亲。

  林一的童年旧事其实并不需要他人来复述。

  虽然已经时隔二十多年,但互联网的记忆比人还要可靠,网络上仍保留着大量卓云与林旭平的八卦报道。

  原本是一段才子佳人、天作之合的浪漫情事,男方却婚内出轨同性,女方又被曝出患有精神疾病,爆炸程度可想而知。那时候公众尚未建立起隐私保护意识,铺天盖地的照片中除了处在漩涡中心的三位当事人,还有仍在读小学的林深和林一。

  直到卓云辞去乐团大提琴首席的职务,林旭平也从大众视野里淡出,这场出轨丑闻的舆论狂欢才终于告一段落。

  只可惜,蝴蝶已经扇动翅膀,一场山呼海啸、毁天灭地的龙卷风平地而起。

  父亲出轨,母亲自尽,确诊遗传病,又因手伤而与梦想失之交臂。

  发生在林一身上的每一件悲剧,单独落在任何一人头上,都可能造成难以想象的打击。

  相比之下,一段坎坷且未能善终的恋情反而显得无足挂齿了。

  林一能在大多数时间里保持情绪稳定,并且拥有较为健康的社会关系……

  段€€的脑海里涌现出四个字,匪夷所思。

  而自己竟妄图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扮演一个“拯救者”的角色。

  段€€无声地笑了笑,换了另外四个字,不自量力。

  代驾把车停入车位,段€€结过账,又道了谢,晃晃悠悠地溜达回了自己家。

  他在黑暗里踹掉鞋,一头栽进客厅的沙发里,在朦胧的酒意中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酒已经醒了大半。

  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抬起手臂看了眼手表。

  手表上没有新提醒。

  时间已经越过十二点,新的一年静悄悄地来了。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手表的应用程序。

  距他离开林一家已经过去三轮三个小时,没有获取到来自另一块手表的任何健康数据。

  他把手表摘掉,跟手机一起丢在沙发上,进浴室冲了个澡,在临睡前习惯性地打开了音乐软件。

  徒花在12点31分发表了一条新动态。

  “男朋友带我来看了一场跨年烟花。

  时序交替定格在摩天轮与烟花同框的浪漫一刻。

  祝各位,新年快乐。”

  下面配了一张图,红色摩天轮占据了半幅画面,几朵烟花正在漆黑夜空中热烈绽放。

  段€€在屏幕上敲动几下手指,罕见地和其他人一样评论了条“新年快乐”。

  他百无聊赖地刷了几下评论墙,刚准备退出软件,突然弹出一条新提醒。

  徒花回复了。

  自平安夜之后,这是徒花第一次回复他的评论。

  这条回复没什么新意,和回复其他人的一样€€€€“新年快乐。”

  但不一样的是,这条后面多出了一个笑脸的emoji表情。

  段€€定定地望着那条回复,在沙发上静坐了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发,按灭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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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花的这条动态我发在了微博上。

第45章

  林一跨入十五岁的那个新年之夜,林深和白砚初带他去了一趟游乐园。

  摩天轮以每秒约0.25米的速度匀速旋转,拥挤的人群聚集在摩天轮脚下,齐声高喊着跨年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一句异口同声的“新年快乐”自人群中爆发,第一支烟花也随之腾空而起,在夜幕中炸成一片流光溢彩,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奔放,热烈,绚烂,倾尽生命绽放,又化作瀑布般的星光徐徐坠落。

  夜空亮若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硫磺味道。

  这是林一记忆里最后一个快乐的跨年夜,半个月后的一场变故,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年的一月十四日是个星期五。

  林深在周一的时候就答应过林一,这周五会回家与他一起过自己的十八岁生日。

  学校离家大约有一小时路程,当晚八点多的时候,林深推开了家门。

  家里寂静无声,一扇灯都没有开。

  他打开客厅的大灯,喊了一声“林一”,又喊了一声“妈”,没有人应答,便拿出手机给林一拨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铃声是从卓云卧室的方向传出来的。

  卧室里也没有人。

  林深循着淡淡的腥气走进主卧浴室,抬手按下灯光开关。

  他永远都没办法忘记那噩梦般的一幕。

  手机和书包被丢在奶白色哑光地砖上。

  林一伏趴在卓云胸前,双手环抱着她的身体,与她一起睡在了浴缸里。

  被稀释的半缸血水染花了他的白色校服衬衫。

  现场过于骇人,消息被封锁得很死。

  但从那一天开始,林深能明显地感觉出€€€€林一的性格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

  一轮明亮的盈凸月即将沉入地平线。

  网约车在林一家院子门口落客,又乘着夜色驶离,赶往下一个跨年夜订单。

  段€€推开铁门,脚步顿了一下。

  林一裹着件厚实的羽绒服,正坐在户外椅上,平放于桌面的手机屏幕忽明忽暗。

  “怎么在外面坐着?”段€€回身关上了院门。

  林一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移回到屏幕上,说:“在看烟火。”

  “烟火?”段€€不由得望向宁静的夜空,北京已经禁燃烟花爆竹许多年,林一家的这个位置是不可能看到跨年烟火的。

  他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了林一手机里正在静音播放的视频。

  是一场摩天轮烟花秀。

  从画面的尺寸与分辨率判断,这个视频恐怕有些年头了。

  “回去看吧,外面冷。”段€€说。

  林一没有应声,全长不到三分钟的视频再一次从头播放。

  段€€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伸出右手盖住手机屏幕,轻声劝:“坐在这里容易感冒。”

  剩下的劝辞被他全数噎进了喉咙里。

  一滴微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段€€呆了一瞬,抬手覆上林一的侧脸,向上扳起一点,借着点夜光看清了林一的脸。

  泪水沿着他的脸颊向下滑落,但他的表情既不开心,也不悲伤。

  段€€在他冷漠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情绪。

  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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