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头 甜头 第43章
作者:咿芽
进山后,他渐渐习惯了这种平稳中的颠簸,模糊的一片红色外,是陆邀宽阔有力的背脊,木梁沉甸甸压在他左肩上,每走一步,漂亮的肌肉的轮廓就会显现。
他动作幅度很小地扭头,瞄了眼其他三个抬轿子的镇民,发现他们的面具跟陆邀的不一样,或者准确来说,是陆邀跟他们三个都不一样。
陆邀是青面红獠牙,带着牛角,而他们是白面黑獠牙,没有牛角。
游客碎响的声音被落在后头,压不过先生扯开嗓子唱着的祭文号子,和着轿夫偶尔洪亮的吆喝,回荡在空旷的群山之间。
“善则锡福,恶则降殃。”
“黎民沾恩,永世不忘。”
虞了透过盖头去看陆邀,又越过陆邀望向越发开阔的视野,层峦叠嶂,广阔郁葱,舒空明朗,荡气回肠。
传承,山魂,虔诚,信仰。
原来,这才是端午最原始的模样。
半个小时后,轿子终于到达山神寺下山门。
和上次来时的清幽荒凉不同,今日的山神寺香火缭绕,沉郁的古钟声鸣在落轿时鸣遍大山。
热烈轰鸣的鞭炮燃放完毕,金橙亮眼的雄黄粉撒了一路,陆邀背着虞了下轿,踩着雄黄粉,一步一个脚印,登往山神大殿。
一重门迎山客,二重门迎信徒。
每走三步,所有人就会停下,伴着钟声朝着大殿方向深鞠躬行三礼。
三重门只入神属,一般镇民和游客在这里止步,剩下礼官先生跟在陆邀和虞了身后,继续前进。
山神大殿一进去青烟缭绕,满鼻都是香银钱燃烧的味道。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红布地毯,虞了一路又是被抱又是被抬又是被背的,一双脚终于在此刻落到实处。
就是挪不动步,一动就得踩着衣摆磕脑袋。
“我能提溜一下衣服吗?”他小声问陆邀。
陆邀整理好他的禁步:“不能乱动,再忍忍,马上就结束了。”
虞了哦了一声,又问:“为什么你的面具跟别人不一样?”
陆邀:“青面是山神神侍。”
虞了:“喔,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山神替身。”陆邀顿了顿:“负责替山神拜堂。”
虞了:“……???”
“维,木运壬寅年,五月初五,祭主弟子龚长庚,信徒朝来,神侍于坐,令,伏齐于金身前,备礼。”
陆邀退到距离虞了一步外,紧紧握着他的手,面向山神泥像。
“击钟,跪,叩一首。”
二人在钟声回荡中跪下。
虞了腿有点软,余光里装着陆邀,在见他弯腰叩首时恍恍惚惚跟着弯下腰。
手掌撑着蒲团,缭绕的香火熏得他掌心发软,喉咙也在阵阵发紧。
来之前,也,也没人告诉过他要和陆邀拜堂啊……
“起。”
“击钟,跪,叩二首。”
虞了动作笨拙,陆邀伸过手来扶着他的手臂,不知道有没有发现的手攥紧到轻微发抖。
“起。”
“击钟,跪,叩三首。”
“礼成,唱延,纳收燃香。”
再次被陆邀抱起往佛像后面走,虞了脱力似的趴在他肩上,一抬眼,面目凶煞的山神立于高位静静看着他,面具之下,竟也隐约能窥见几分慈眉善目。
不像新郎官,更像是,见证人。
虞了埋下头,脸藏进陆邀肩膀,红盖头太透光,把他耳朵都给染上色了。
红墙围成的后院,院子里伫立着三棵巨大的松树,树下是石雕的桌凳,上面放着两把晒干的艾草。
陆邀放他下来,摘了自己面具也摘了他的盖头,两人站在石桌前,让和尚点了艾草又灭掉,用烟将他们从头到脚熏了一遍。
“阿弥陀佛,辛苦了,端午安康。”
“端午安康。”
虞了默不作声平复好心跳,才小声问陆邀:“结束了?”
陆邀为了方便,将盖头缠在面具的牛角上:“嗯,结束了。”
比他想象的简单许多,虞了松了口气,以及,他终于可以把这个碍脚的下摆撩起来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下山了?”
他打着光脚,长衣长袖的有点热,而且鞋子还在文远那儿。
但是很显然,在门口等着他们的不止有文远一个。
所以在虞了抱着衣摆想要原路返回时,陆邀握着手臂把人拉了回来:“要不要走小路?”
虞了:“啊?”
陆邀抛出鱼饵:“下山的另一条路,可以经过山溪去踩水。”
踩水?
虞了有点心动:“可是我鞋……”
陆邀:“穿我的。”
虞了真的是禁不住诱惑,三言两语就被陆邀拐带着从后院小门下山了。
不过他倒是没真抢了陆邀的鞋穿,青石径让前几天的大雨清洗得很干净,赤脚走着不会硌脚,还特别凉快。
空气里有青草,泥土,和野花的味道,知了叫声困困顿顿,吐息间尽是清香静谧,连呼吸都带着股悠哉劲儿。
身处这样的环境里太舒服了,虞了浑身放松,拿着陆邀的面具扇风,有一搭没一搭跟他闲聊:“为什么山神新娘一定要要男的来扮啊?山神受骗不会生气?”
“那是以前的传说。”
陆邀正好给文远发完了消息,收起手机:“那会儿是真的送女孩儿上山给山神当新娘,进山就失踪,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被山神带走了。”
“后来有一户人舍不得让女儿去受苦,女孩儿的哥哥就自告奋勇要代替她上山,穿着嫁衣盖上盖头,谁也没发现他是个男的。”
虞了:“然后呢?”
陆邀:“然后一夜过去,他竟然毫发无损从山上下来,唯一就是失去了昨夜里所有的记忆,并且来年仍旧风调雨顺,山神没有发怒。”
虞了明白了:“因为大家发现送女孩儿会失踪,送男孩儿就没事,而且山神也不会发怒,一举两得,所以后来祭山就一直改成送男孩儿了。”
陆邀:“嗯。”
活到老学到老,虞了又长见识了。
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陆邀说的山溪终于出现在虞了眼前。
上游是细窄的溪流,下游是个清澈的水潭,水潭中间一条石道通往对岸,三面垂下的树叶枝条和周围石块上的青苔将潭水倒映成清透的绿色,一眼能望见底。
水面上有蜻蜓扇动翅膀绕来绕去,靠近过去,风都带着水汽似的,轻快凉爽。
衣服太碍事了,虞了脱了放在一边,穿着短裤小心翼翼踩下水去,没想到水比他想象得要深,一脚下去竟然直接漫过了膝盖。
“这么深,这水也太清了。”
“小心底下石头踩滑。”陆邀没有下水,他踩着旁边的石头路,牵着虞了往前走。
到了水潭中间,虞了挑了最干净平整一块石头坐下,两边看看,发现他刚踩过的一面和一路之隔的另一面似乎不一样深。
虞了:“这儿都过我膝盖了,这边不得过我脖子?”
陆邀目测了一下:“差不多。”
虞了裤腿被溅了几滴水,他把面具放在旁边,弯腰捧着水把脸和手臂都浇得湿透,凉快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舒服!我都想跳下去游个泳了。”
他身上也免不了沾了水,太阳一晃,白得发亮。
陆邀视线略过他细瘦的肩膀和腰身:“想想就行,山里水凉,容易感冒。”
“知道,我就随口说说。”虞了笑着说:“衣服都没带,我可不想驮着一身水回去。”
浅水踩腻了,他就转个面去踩深水,顺便低头观察里面有没有鱼。
“虞了。”陆邀指尖拨弄着水面,忽然叫了他一声。
“嗯?”虞了没抬头:“怎么了?”
“如果你突然发现…”陆邀说一半没了声。
他难得有这样犹豫不果断的时候,虞了觉得有点稀罕,扭头看他:“发现什么?”
陆邀似是在认真考量,不过到最后还是随意笑了笑:“没什么。”
他不想说,虞了也不会追问,只是隔得近了,虞了又一次注意到他脸上的油彩:“你这个,清水能洗掉吗?”
油彩清水当然洗不干净,所以陆邀回答:“不知道。”
虞了偷偷捻了捻湿漉漉的手指,才拿伸过去蹭了一下:“好像不行啊,是不是得用毛巾什么来擦?”
他把主意打到了现成的毛巾上。
“用这个试试吧。”他转身去拿盖头,却不防系着面具的地方松了,面具被甩进了深水潭。
“!”
虞了一个激灵,飞快伸手却没抓住,看面具顺着水流飘了一截摇摇晃晃就要往下沉。
他一时情急得想干脆跳下去捡——
扑通。
比他更快的人已经跳下水。
水面没过头顶两秒后再次冒出,陆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另一只手举高了抓着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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