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游戏秀:理性的恶魔 作者:绅士贾 文案: 十三个人,七天时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魏子虚导演出品,万众瞩目的DEATHSHOW重磅回归!积分淘汰制游戏规则,环环相扣的游戏项目,有趣的关卡设计,华丽的处刑现场,玩家们本身也有各不相同的犯罪史。他们必须为生存而战,因娱乐而死。欺骗,背叛,纵欲,堕落。整个世界充斥着浮夸泡沫,在这场死亡游戏中,活到最后的便是赢家吗? 心理咨询师年未已在下班途中,意外被卷入DEATHSHOW,在那里遇见了失联多年的老同学魏子虚。魏子虚却仿佛根本不认识他。年未已感到好奇,但当务之急是赢得DEATHSHOW活下来,为此戏精阿年决定——总之先抱紧老同学魏子虚的大腿! 而当时的年未已并不知道,他抱上了DEATHSHOW最粗的大腿——魏子虚正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年未已X魏子虚 人皮恶魔戏精攻X神队友·高级GN·幕后黑手·洗白洗得好辛苦·受 稳定隔日更,断更会请假,长期求评论求海星 第01章 游戏开始 你说,你总被别人察觉不到的危险包围,而你正不断失去勇气。 但是你错了,没有人生下来就有活着的勇气。 你一路走来,形单影只,虚伪脆弱,从可耻的懦弱中挣脱,又逃入你刺骨寒冷的孤独中去。这么多年,颠沛流离,身心俱疲,肉体残破,灵魂狼藉。你要的勇气,没人能给你。 除非你和我一起。 午夜过半,灯火辉煌。 白天正经经营的店铺改头换面,搞起了各种会所和俱乐部,年轻人穿着暴露,嬉笑着排成长龙,昏暗的门店里人声鼎沸,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这栋居民楼高八层,是附近比较高的建筑。一个穿着球衣的男人爬上天台,他一推开门就面对着广袤夜空。灯光从夜空边缘渲染开来,弥漫着燥热的猩红色。他努力仰头,想找回最后一丝理性,可是所有亘古不变的星星都被灯光掩盖,他只看到暧昧不清的红,还有耳中甚嚣尘上的欢笑。 夜里风大,他宽大的球衣猎猎作响。他走到天台边缘,双脚一半悬空。在他脚下,盘根错节的道路和夜店,像一张巨大的网,温暖且明亮。他从没有主动拥抱过谁,但这张网给他一种归宿感,仿佛再迈一步就能跌入一个软绵绵的避难所,从此逃离冷寂的人间。 他迈出了那一步。 一个黑影从年未已窗前坠落。 “噫!什么东西?” 年未已吓了一跳,到窗边看了看:“嗯?今晚有万人蹦迪?难怪这么吵。”拉上窗帘,他继续埋头做病例整理。当他做到亢奋处,外面的动静他一点都听不到。等把病例整理完,一晃几个小时过去。 街上蹦迪的年轻人散场回家。天空开始泛青,环卫工人还没上班,路边堆满了垃圾。 年未已一宿没睡,头脑却清醒得很,站起来伸个懒腰。他专注起来没时间概念,忘了睡觉,自然也忘了吃饭,胃袋这时接手工作,叫得震天响,跟装了马达似的动力十足。 于是年未已随便从衣架上拿了件外套,外套熨烫得整齐讲究,被他草草一套,等不及系扣子,他就健步如飞地走出门去。 资本主义国家人民生活懒散,现在是早上六点半,早餐店肯定没有开门。年未已掏出车钥匙,遥控开锁,打算驱车去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对付一顿。走出电梯,前厅冷冷清清,他大概是第一个走出这栋楼的人。 自动门一开,年未已才发现,原来有人比他还早。 “Joseph?你好吗?” Joseph是住他楼上的邻居,现在正面朝下趴在门前。年未已从背影认出人来,热情地打了招呼。 不过Joseph看起来不是很好。他四肢骨折,扭成诡异的角度,身下血红一片,额头撞变形了,凹进去一大块,黄乎乎的脑浆子溅出来不少。 年未已耐心等了一会,Joseph始终没有回答他。Joseph一直都不懂礼貌,但显然这次不是故意的,他都凉透了。年未已很专业,之前就提醒Joseph去做心理咨询。虽然在这个领域年未已是专家级别的,但他的预约已经排满了,便好心介绍了水平一般的同行给Joseph。 Joseph最终也没有寻求帮助,在重度抑郁中跳楼自尽。据说当今社会罹患抑郁症的人口占8%,英国更是宣称有四分之一居民有过抑郁症状,心理疾病正蚕食着部分人的生命,但依然得不到足够的重视。仅从这个数据来看,每人身边存在有心理疾病的人的概率很大,遇上因病自杀的患者也很常见。所以在工作日的早上出门觅食,撞见邻居尸体,也是很普通的一件事。再普通不过了。 年未已饿得难受,却沮丧地发现Joseph挡在他停车位前面。他的黑色宾利刚做完保养,崭新崭新,要是强行开出来,会把Joseph碾得稀碎,血肉干涸在轮胎印里,保养岂不是白做了。 于是年未已念起多年邻居的旧情,帮Joseph拨通了急救中心电话。 救护车行动迅速,年未已很感激,Joseph本人倒不太在意。他全身蒙着白布被抬到车里时,宽大球衣露出来一角,是阿根廷队服,年未已记得Joseph从世界杯现场买了这件球衣,高兴了好几天,直到赴死都穿着他最喜欢的衣服。 只可惜,他喜欢的东西很少,这个世界不算在内。 这地段处在市中心,人流如织,花里胡哨的店面中间,那家咖啡馆装修简朴,一股性冷淡风。里面的人三五成群,悠然享受下午茶时间。年未已独自坐在窗边,抱着一份文档圈圈点点。他身上的白大褂敞着怀,黑色衬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他身材颀长,长相清俊,留着清爽的短发。做完标记,他坐在椅子上晃荡,撅嘴把圆珠笔夹在上嘴唇,眼睛清亮清亮,快速浏览文字。不知看到什么,他笑起来,圆珠笔掉到地上,嘴角边陷进去两个深深的梨涡,像沾了两颗黑米粒,笑容甜的冒傻气。 他过于专注,直到有人走进咖啡馆叫了他一声,才想起来低头捡笔。 王局长明天要坐长途飞机回国,正准备回酒店补交,路过时看见咖啡馆有张熟面孔,就顺便过来打声招呼:“阿年!真是巧,这都多少年没见你了!” “王局?”年未已看向他,同时翻了一页文档,“五年三个月零十天,不是很久啊?” “哈哈,记得这么清楚,看来上次见面给你留下的印象很深啊”王局长满脸堆笑。 “那倒没有。”年未已也笑,两个梨涡引人注目。杏仁露包装上的女明星就笑得这么甜,但是男人有梨涡不常见,多严肃的面相一笑起来都毁干净了,形象不保。年未已这一对梨涡得来全不费工夫,也没有什么严肃的形象要维护,便经常笑,仿佛捡了天大的便宜。 王局长和年未已是忘年交,颇有一段孽缘。多年前王局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时,接到了一个棘手的案件,嫌疑犯疑似有心理问题,年未已便是当时局里请来的专业顾问。共同办案的过程中,两人聊得还算投机,可惜年未已常年在海外漂,王局也忙着升职没有时间。匆匆一别,竟是五年了。 他乡遇故人,王局喜出望外,非要拉着年未已叙叙旧,去他中意的音乐酒吧喝点小酒。王副局五十出头,轻微谢顶,整个人充满着老一辈的热情。他选的地点却很时髦。积极接受新鲜事物,是心态年轻的体现,年未已想,心态年轻是好事,但擅自把别人当成有旧可叙的故人,就有点头疼了。 酒吧位置偏僻,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徒步赶到酒吧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霓虹亮起,酒吧招牌用荧光灯管圈成,漂亮的花体英文写着“inevitable”。 从镂空的字母中央望出去,是广袤夜空,看不见半点星光。不知为何,年未已突然感到一阵凉意。 酒吧内光线昏暗,喷泉雅致,奏者位于水流屏障后,弹奏一架纯白钢琴。没有乐谱,音乐声行云流水。这演奏水平够高,消费水平也高,吧台处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个中产阶级坐镇,喝几杯人头马,玩一段暧昧,放松身心。[太繁琐了我删减了一点] 王局找了个没人地方,用指节敲了一下台面,老练地对酒保说道:“威士忌,加冰。” 他入座后,年未已也走上前,老练地敲了一下台面:“可口可乐,加冰。” 年未已这人不沾烟酒,这么多年酒席过来没被别人劝下过一杯,对于中国男人来说是个奇迹了。除了饮酒习惯,年未已的性格也是脱离常规,一言难尽。 酒助兴致,何况还有五年的谈资。王局敞开了谈工作,年未已敞开了喝可乐。 “阿年,我跟你说,其实我局调查一个国际犯罪组织很多年了。”威士忌酒精含量高,王局喝得有点上头,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你听说过DEATH SHOW吗?” “那是什么?”年未已眨着双好奇的眼。 “是杀人游戏。主办方绑架受害者参加游戏,游戏过程在深网直播,受害者几乎无一例外死在游戏中。我们在几年前成立国际专案组调查,到现在牺牲了大量优秀警员,但是进度缓慢,唯一的了解只是DEATH SHOW根基庞大,不仅把受害者搞死搞疯,也快把调查它的人搞疯了。” 王局砸了砸嘴,叹气道:“我这次来,就是和其他代表一起来谈判的。中方要退出国际专案组,我们不能继续在这个无底洞里消耗警力了。被绑架进DEATH SHOW的受害者都是些混蛋,不是法外狂徒就是道德败坏。为救他们牺牲掉的警员却是无辜的。但是出于保密协定,他们的牺牲无人知晓,家人也至今被蒙在鼓里。” 年未已点头,心想可乐加冰真他妈好喝。 叙旧到深夜,王局不得不回酒店收拾行李了。他眼睛发花,抽出信用卡的时候连带出一张两寸照片,落在桌面上。年未已无意中扫了一眼,那是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年轻警察身穿制服,唇红齿白,笑容优美,令酒吧内的钢琴声都曼妙了几分。 “这小哥长得真漂亮,您儿子?”年未已盯着照片。 这话引得王局大笑:“哈哈哈!我哪生的出这么俊的儿子!” 王局拾起照片,介绍道:“他叫魏子虚。小魏查案能力一流,为人也和气,和局里所有人关系都不错。他也是专案组成员,对DEATH SHOW比谁都上心。特别好一年轻人,三年前突然失踪,再也没有消息了。你也看到了,小魏一表人才,局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直到现在还念叨他,要求所有人都带一张他的证件照,方便逢人就打听。” “哦,这样。”年未已收起视线。杯子里的冰块融化了,把可乐稀释成浅浅的棕色。 王局笑着说:“那我也跟你打声招呼,要是在哪里看见小魏,记得联系我。” “一定。”年未已说道。 结完帐,两人在酒吧门口告别。临转身之前,王局拍着年未已的肩,突然正色说道:“阿年啊,你现在的工作......还是别做了吧?我在教育系统有朋友,给你安排个教职还是没问题的,至少安逸啊。上次你被起诉,进加州监狱呆了十多天,多么窝火!这里天高皇帝远,我也很难靠关系把你保释出来。” 年未已吃惊:“王局,您是在担心我吗?我没事的,上次的狱友们都很可爱,像放了一个小长假。” “别勉强啊,阿年。”王局惋惜地说,眼神呈现出与年龄相符的苍老,“人老了,见不得年轻人出事。小魏那事让人心里头堵,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又下了雨,潮湿的晚风寒意逼人。年未已下班之后被带到酒吧叙旧,没有回家加衣裳,现在只裹一件单薄的白大褂。他独自走过幽深街道,打着碳酸味的嗝。 他从来不碰烟酒,学生期间只想着学习,连打架斗殴都没有学会,非常没出息。年未已嗅着空气中湿漉漉的味道,想自己要是会抽烟就好了,吸一大口焦油尼古丁,把胸腔填满,或许可以压下现在的那股骚动。 原来魏子虚去当警察了。 年未已回忆着证件照上那人的面貌。十一年不见,他看起来一点都没变。而且他在的那个警局,年未已去过啊,在办公室呆了半个多月,却从来没遇见他。 他在躲我? 为什么? “当——当——” 一阵焦躁,带着细密的刺,从身体内部划过,几乎要破体而出。破碎声仿佛钟响,震耳欲聋地敲起来。原来是整点到了,附近的钟楼敲响钟声。钟声响了十二下。年未已重新恢复冷静,甚至觉得方才的焦躁像一种错觉。 对啊,想这些有什么用,人都失踪三年了。 他跟老王告别后,想抄近路回家,突然,有女人的尖叫声从侧面传来: “救——” 年未已反射性地转头,看见巷子深处一个身影颓然倒地。他按捺不住好奇心,想上前一探究竟, “怎么回事?”年未已跑进去。 他与倒地女人的距离不近,正常人行动完呼吸会稍微加重。可是在寂静的街道上,他没听见任何声音,不论是衣料摩擦声还是喘息声。深夜,巷子里没有路灯,年未已依稀记得周围有淡蓝光点闪烁,像是某种机器。 求救者就在面前,可惜他还没到她身边,忽然后颈一麻,脚下落空,昏倒在地。 【欢迎来到大型凶杀真人秀DEATH SHOW的直播现场,我是这场游戏的导演,你们可以叫我director。】 年未已听到广播声,迷迷糊糊地醒来。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能来参加DEATH SHOW,为我们贡献一场精彩的演出。】 【虽然你们活着时只会给他人带来痛苦,但你们的死将会是最好的娱乐】 【观众朋友们都等急了吧?那么——GAME START!】 第02章 魏子虚 年未已乍一醒来,头昏眼花,太阳穴内突突跳个不停,只想躺下来长睡不醒,神志很难保持清醒。这是被强行注射高纯度镇静剂的后遗症。年未已回想起,他跟老王告别后,想抄近路回家,突然间听见侧面巷子里传来求救声,他跑过去查看,就中了招,被击晕在地。 其实也不是真想帮忙,热心人士那么多,哪轮得到他来救死扶伤。只是第一次直面犯罪现场,他按捺不住好奇心,想上前一探究竟,谁知连罪犯长相都没看见就被绑架来这里。 【各位玩家初来乍到,想必有一些困惑。不用担心,我会为大家说明情况。】 一个声音在年未已耳边响起。 年未已认出这个声音跟叫醒他的是同一个,好像说过“GAME START”什么的。 年未已抬起头,发现自己正位于一个封闭密室内,面前是一张长方形桌子,金属质地,纯银色表面无任何装饰,线条简洁,和自己屁股底下坐的这把椅子配套。 虽然配套,这把椅子的简洁程度可不敢恭维。椅子的扶手和椅背上伸出金属环,尺寸与身体契合,就连手指关节处都被指环扣住,动弹不得。甚至连扭头都无法做到,年未已看到罩在自己下半张脸的东西,竟然是个金属笼头,管教疯狗用的那种。 给人戴上畜生用的道具,显然不只是出于束缚的目的,侮辱的意味明显。 年未已觉得新鲜极了,甚至想拍张自拍发推特,可惜手指被固定,只能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是DEATH SHOW的直播现场,我邀请大家来玩一场游戏。】 【我不会强迫你们玩,毕竟游戏最重要的是乐在其中。你们可以弃权,从头到尾都不参与。】 【但是请注意,这座设施7天后会关闭,切断氧气和水源,出口的数据库只能识别一个人——获胜的人,并且只会为他打开。】 这不就是强迫吗?年未已皱眉,director说话也太客气了,好像这样可以掩盖他非法绑架人口的事实。 不过,director语气固然客气,声音却难听,明显经过降调处理,低沉缓慢,有点像《泰迪熊》里那只欠揍的大叔熊,配上他有涵养的谈吐显得十分滑稽。这声音是环绕立体声,在任何位置听起来都同样清晰,年未已找不见声音来源。 年未已眼珠转动,视野之内还有其他人在,全都牢牢被固定在椅子上。由于在座的都戴着金属笼头,看不清面貌。但是年未已从他们的双眼里看到了强烈的恐惧。 【本期游戏是骑士游戏,即积分淘汰游戏,七日间每日会有不同主题游戏,按照排名获得积分,积分最低的玩家被淘汰。】 【幸运的是,这一次引进了组队机制,在座各位可以自行组成两至三人小队,以团队为单位进行积分。这也是为了促进大家团结友爱,共创和谐的游戏环境。】 【当然了,虽然是组团,个人的表演也很重要,将直接影响到观众支持率。从现在开始,开放人气投票渠道,所有玩家的赔率是1赔1,请争取到更多人气,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等着你们。】 【基本规则就是这样。公平起见,我为你们每一个人量身打造了一项特技,避免先天力量差异,引起不必要的争端。你们面前显示了一张塔罗牌背面,请点击。】 年未已右手束缚解开,但他还没来得及抬手,身边突然传来异动。 “呜呜!呜!” 年未已不能转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声音来自一个男人,他好像正费力地做着什么事情。年未已看见斜对面的人试探着用右手去掰金属环,便猜想声音的主人正努力做同样的事情。 【请遵守规则好吗,宋先生?】 director话音刚落,年未已眼角红光一闪,长桌边缘溅上一片血迹。男人沉默半晌,随后痛苦地哭叫起来。 【请遵守规则,如果再有下次,惩罚就不只是切断手指这么简单了。】 众人从director的话中了解到现在的处境,一时间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僵硬地坐在位置上。 这些人真奇怪。年未已不解,他们都不好奇塔罗牌正面是什么吗? 塔罗牌悬空在年未已面前,是立体投影,呈现蓝色半透明状态。纸牌背面图案不同于传统塔罗牌,是非常现代的几何图形,令年未已觉得赏心悦目。如果只关注现状,他现在坐在一把符合人体工程力学的椅子上,全身不痛不痒,所处的环境非常符合他的审美,各处都有待探索,新鲜刺激,比和老王坐在无聊的酒吧里喝闷酒强多了。 director说为他们量身设计了特技,用卡牌作为载体,像是游戏初期的技能卡,娱乐性极强。年未已颇感兴趣地抬起右手,点击塔罗牌背面,画面闪了一下,纸牌翻面。 正面是一只庞大的未知生物,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由机械和光纤组成,该生物生有角和一条漆黑的尾巴,正狞笑着攥住两根铁链,铁链尽头分别穿过两个裸体的人类锁骨,人类表情麻木,血流如注。 与此同时,文字介绍浮现在纸牌之上。 “恶魔(The Devil):嬉笑无主,霍乱人间。” “技能:对任何一人进行深度催眠,从而达到完全控制。” 随着年未已的纸牌翻面,其他人的投影画面也一齐变换。本来心思不在纸牌上的人,看到正面内容后,也不禁变了脸色,神情复杂。 【感谢各位的积极配合,相信各位也和我一样,迫不及待想开始DEATH SHOW了。】 【不过在正式开始之前,各位首先需要找好队友,确定队名和队徽,便于统计积分。这场一共有十三名玩家参与,要求组成两至三人小队,即是说五或六支队伍。】 【游戏就是要和朋友一起才好玩。考虑到可能有玩家害羞,无法主动找到队友,我会用电击枪令该玩家失去意识,然后负责任地帮他确定队友,请不要担心。】 【现在是十五分钟自我介绍时间,随后是十五分钟组队时间,然后就可以开始第一场游戏了。时间紧迫,请妥善安排。】 director说完,桌面便显现出数字倒计时,每人的笼头也解开,年未已终于可以活动活动脖子。 “你自称director对吧?”年未已右侧邻座那人开了口。 年未已转头看去,身边那人戴一顶爵士帽,发型精心打理过,五官端正,身上有内敛的蓝雪松香水味。他年纪很轻,第一眼给人的印象非常好,只是他看人的眼神轻慢,隐隐有种傲气。 爵士帽青年说:“你这种行为犯罪情节严重,如果还有前科,至少是无期。你要是放聪明点,跟我家里联系,付你的赎金你这辈子都花不完,我也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于你没有任何损失。” “哥,凭啥给他钱还不报警啊?”青年右侧邻座,一个跟他五官十分相似,却身材痴肥的男人紧张地问他。 “啧。”青年撇了下嘴。与此同时,坐他对面的男人焦急地去问邻座女人:“尚尚?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我头晕,启祥,这是哪啊...我想回家,我害怕......”女人娇声娇气地说,声音哽咽。 年未已看着对面男女腻歪,齁得不行,视线顺着看下去,看到坐他正对面的那名青年。青年下巴还留有笼头压出的红痕,皮肤白皙,嘴唇因受惊而褪尽血色,苍白如纸,衬得他眉眼更加漆黑惑人,漂亮得像是一场骗术,诱骗无辜的信徒沉溺其中,无处可逃。 漂亮青年惊魂甫定,眼神不住扫过其他人,与年未已视线对上,勉为其难地笑了一下,恪守礼貌。 耳边又响起喷泉后面行云流水的钢琴声,年未已一时恍惚,仿佛十多年的时间仅是一瞬。隔水看花,隔岸观火,仅此而已,到此为止。 “求求你...求求你,安雅还在等我回去接她,我必须离开这里......”一个与年未已隔着三个座位的男人说道。男人弓着身子,嘴唇不住哆嗦。他左手所有手指被切断了第一指节,断指处白骨森森,血流不止。这位应该就是刚才被director教育过的“宋先生”。 年未已留意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看其他人不像条理清晰的样子,便清了清嗓子,开口提议:“差不多可以开始自我介绍了吧?不然直接到下一环节就会手忙脚乱,效率太低。” “谁要配合他玩游戏啊,这是绑架,懂不懂?”爵士帽青年鄙夷地看向年未已,“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不会是凶手的同伙吧?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咳咳,其实我觉得那位朋友说的有道理。”坐在长桌尽头的中年男人插嘴道:“我们现在丧失行动能力,只有嘴能交流,不管是抱怨还是求饶,都没什么意义。自我介绍是一个不错的开始,我们先认识一下,再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里。” 中年男人继续说道:“我单独坐在桌子一头,我先来吧。我叫陈路遥,在海军服役过几年,退伍后当了刑警。”陈路遥有一张地阁方圆的国字脸,跟他光明荣耀的职业正相匹配。 陈路遥的自我介绍很详细,虽然无法验明真假。但其他人显然不肯多透露自身情况,能少说则少说。 陈路遥左手边,是一位穿着知性的中年女人。女人梳着精致的盘发,妆容服帖,眼镜一角带有猫耳弧度,举手投足间自有成熟韵味:“秦归璨,叫我秦姐就可以了。” 秦归璨对面,一个女孩深深低着头,长发遮住她面目。她小声说道:“我姓曾。” 曾小姐说完等了片刻,稍微抬头,见众人等着她继续发言,顿时恼火地吼了一句:“都别看我!” 曾小姐身旁,竟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子,他用英语说道:“Mick,西班牙人,如果这里是中国境内,那还是我第一次来中国,你们好。”他笑了笑:“只不过可能以后就对中国有阴影了。” 年未已见Mick是外国人,还担心他听不懂director说的一大段游戏规则。不过他看到Mick耳孔里塞着无线耳塞,想来是有同声翻译,交流没有障碍。 Mick邻座同样是外国人,一个褐色皮肤的混血女人。 女人直勾勾盯着桌面,眼神呆滞,任凭Mick催促她多次都没有反应,活像个人形雕塑。 Mick无可奈何,用下巴一指宋先生:“你来说。” “嘶...宋何,我叫宋何,求求你们,能不能让我先走?安雅还在等我,我怕她等不及......”宋何年纪不轻,身材中等,下巴一撮山羊胡,细长眼睛往外冒泪,疼得直抽气。 “让你先走?谁不想先走?”宋何身边的女人开口,语气很冲,“还有刚才那个说联系家里付赎金的,谁还没有几个臭钱了,得瑟!”女人打扮浮夸,喇叭袖深V领,事业线惊人,桃红色眼影非常抢眼。客观来说她算得上美女,只是一开口就破功,气质全无。“我叫周僮,大家被抓到这里都是白身,别臭显摆!” “怎么说话呢,谁跟你显摆了?”肥胖男子本就紧张,被她挑拨的语气刺激到,转头就要骂回去。爵士帽青年拦住他,说道:“周小姐,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为了显摆,只是想找个最佳解决办法而已。” “我叫晋爵,这位是我的双胞胎弟弟,晋侯。”爵士帽青年介绍道,同时指了指坐他身边的肥胖男子。 原来是双胞胎,难怪五官长得像,不过年未已还是第一次见到双胞胎身材差别这么大的。 晋爵说完,斜睇了年未已一眼:“到你了。” 年未已缩了缩脖子:“你好凶哦。各位好,我是个心理咨询师,名字是‘年未已’。之所以叫‘未已’,取的是‘未结束’的意思。我出生在除夕夜里,让我爸妈整个年假都在忙碌,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写在满月酒请柬上,据说是想提醒领导‘年还没过完,再给我们多放几天假!’。” 年未已不仅介绍了名字职业,还说了自己的名字来历,可惜他轻松的语气并没有感染到其他人。他们表情不安,面色苍白,年未已甚至怀疑他们能不能听得进去别人说的话。 “我叫倪尚。”晋爵对面的女人说道,她穿着露肩连衣裙,纤细的肩膀缩向中间。 倪尚身边坐着的男人将左手放在她手背,紧紧包住:“我叫徐启祥,是尚尚的男朋友。”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人。 年未已看向他,心里有个答案,又担心被他否定,有些微妙的紧张感。 漂亮青年看起来非常无助,但还是勉强扯了一下嘴角,轻轻说道: “我叫魏子虚,是个导演。” 第03章 组队 尼采:我们热爱生活,不是因为我们习惯于活命,而是因为我们习惯于爱。爱中总有某种疯狂。像是疯狂中始终还有某些理性。 18岁那一年的盛夏,年未已刚进入大学。 心理学基础从弗洛伊德开始讲起,听得年未已直打哈欠。用圆珠笔记完笔记,他撅着嘴,上嘴唇夹住笔,无聊地看向窗外。 “知了——知了——” 有蝉鸣声隐隐传来,国内听习惯了不觉得,其实蝉鸣声很刺耳,声嘶力竭一般,教人听了不大舒服。这里的蝉是罕见昆虫,这叫声不免显得突兀。年未已循声找去,原来是柏油路上一只垂死的蝉发出的。蝉仰面倒地,鸣声断断续续,动作迟缓,尚在挣扎。 雄蝉鸣叫是为了吸引配偶,可是它垂死之际还在高歌,不给自己片刻喘息。它在喊叫的,到底是爱语,还是求救?年未已盯着蝉,没注意到从人行道走过来一个人,一双白色贝壳鞋进入年未已视野,他向上望去。 少年身穿浅蓝色卫衣,站得笔直,正抬头冲着他笑,笑起来弧度优美,唇红齿白。少年生的非常漂亮,漂亮得看久了会油然而生一种恐慌,仿佛慢性中毒,无药可医。 年未已四下张望,确定少年是在看他,不禁面上一热,转过头去。 再次望向窗外时,少年已经离开了。 地上的蝉被踩烂,四分五裂,汁液横流,透明蝉翼碎了一地,在骄阳下逐渐发出恶臭。 而年未已只是呆呆地想着:原来男生也可以笑得那么好看。 现在,魏子虚就坐在他对面,笑得还是那么好看,却好像根本不认识年未已,正用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年未已跟魏子虚只做了两年同学,只不过那两年令他印象深刻,历历在目。原来那些回忆只有年未已自己当成宝贝,魏子虚早就抛诸脑后,就像他少年时把临死的蝉碾成肉渣,连一点点念想都不留。年未已心里有些不痛快,但转瞬即逝,毕竟分别了十一年,不记得也是正常的,重新认识就行了。 说起来,还需要联系老王,魏子虚人没死,活蹦乱跳的,能继续为人民群众当牛做马。 想到老王,年未已想起老王提过DEATH SHOW,一个国际犯罪团伙,如果跟现在这个DEATH SHOW是同一个,那可真是赶巧了。老王说受害者几乎无一例外死在游戏中,要是真的,那自己时日无多,乐观一点想,最多还能跟魏子虚做七天朋友。 这么一想,就更加无所谓了。 不过让年未已有点困惑的是,魏子虚的职业是刑警,怎么失踪三年混成了导演呢?娱乐圈那么好混的? “滴滴——”年未已正欲开口,却被报时声打断。 【时间到了,大家的自我介绍非常详尽,气氛融洽,相信各位马上可以成为知心朋友。】 【在开始组队之前,让我先为各位做一下终端机的说明。请各位看自己右手手腕。】 所有人右手手腕处的金属环打开,年未已低头看去,手腕皮肤有拆线疤痕,淡淡的蓝光在皮下闪烁。 【终端机记录了各位的卡牌信息,组队后,也会记录所有队伍积分情况,还有更多功能,我会在用到时说明。终端机人手一台,为防止玩家不小心弄丢,我将它嵌入尺桡骨夹缝中,与尺桡神经相连,请不要擅自取出,会非常疼痛,还可能损伤神经导致截瘫,请注意。】 “啊啊啊!”听到自己身体里被嵌入了东西,倪尚失声尖叫起来,小脸惨白。 “操!神经病吧你!”周僮大骂,胸口起伏,看来也是吓得不轻。 倪尚跟年未已离得近,尖叫声让他一阵耳鸣,皱着眉晃了晃脑袋。年未已想不通为什么其他人都很排斥。终端机记录了卡牌内容这么重要的信息,如何保管就成了个难题。director想得非常周到,嵌入身体,防水防盗,年未已觉得很方便了,不然还要费心思保护终端机。 【现在解开所有束缚,请自由组队。十五分钟后开始第一场游戏。】 金属环全部打开,陈路遥立刻起身去寻找出口,Mick跟上,宋何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左手止血,然后跑到他俩身后。他们三人组成一派,沿着密室墙壁仅仅寻找离开方法。另外一边,秦归璨和周僮冷眼旁观,既跟这三人保持距离,又不想错失离开的机会。小情侣和双胞胎各自为营,互相低声商量着什么。曾小姐的位置空了,原来她一早就躲进角落里,低着头,离众人远远的。 一张桌子顿时空了一大半,只有那个混血女人无动于衷,依旧呆滞地望着桌面,甚至都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 年未已不急着站起来,先大致检查了一遍身体,除了右手手腕之外没有外伤。衣服还是被绑架时那套,手机等通讯设备被收走,钱包里信用卡和车钥匙都在。检查完,他扶着扶手慢慢站起来。饶是这样,还是袭来一阵头重脚轻的眩晕感。 “那三位真拼啊。”年未已嘟囔一句,从颈椎开始做伸展运动,扭扭腰,抖抖腿,跳一跳,和他加班时做的放松操没两样。虽然被周僮和晋爵等人用无法理喻的眼神注视着,年医生不为所动,现在的情况是很诡异,但养护身体是必要的,不能本末倒置。 从头到脚拾掇完毕,年未已身心舒爽,径直向魏子虚走去。 魏子虚本来在观望所有人的行动,有意加入寻找出口那一派。但他似乎对现状很迷惑,不敢贸然接近他人,犹豫到现在。等到终于打算迈腿了,被年未已截胡。 年未已开门见山,笑嘻嘻地说道:“你要不要和我组队呀?” “嗯?”魏子虚问道:“你想和我组队吗?” 年未已狂点头。 魏子虚好心提醒:“可是你不知道我的卡牌,无法确定是不是对你有利。而且我们彼此不认识,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值得信任,你选我做队友,不觉得太不谨慎了吗?” 还不认识呢,这小子什么时候把本天才忘干净了?年未已虽然脸皮够厚,但是和公然表明不认识自己的人攀关系,还是有点小尴尬的,遂解释道:“反正我也不认识其他人,就近原则吧。” “那倒是。”魏子虚觉得有道理,想了想,提出一个要求:“你先告诉我你的卡牌信息,我再考虑看看。” 他这种小心谨慎的地方倒是没变。年未已大方地把右手一伸,调出卡牌投影,完完全全展示给魏子虚看。由于光从皮下射出来,成像有点模糊,勉强够看,薄薄一层皮肤被光穿透,微血管清晰可见。 “怎么样,深度催眠,我还算有点用吧?”年未已狗腿地说。 “嗯......”魏子虚捏着下巴,用挑三拣四的目光审视那张“恶魔”牌。 在他考虑期间,年未已凑近他说道:“我告诉你我的了,你也告诉我你的呗?” 魏子虚看向他,皱了一下眉:“我的是‘倒吊人’。至于具体内容,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年未已“哦”了一声,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周僮不请自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魏子虚。 “你们两个已经组队了?”周僮开口:“加我一个。” “周小姐,很高兴你愿意和我组队。”魏子虚习惯性地笑起来,客客气气说道:“但是我希望我们能先互相了解一下再考虑组队。这位年医生已经把他的卡牌信息展示给我看了,你介意告诉我你的吗?” “你告诉他了?”周僮狐疑地看向年未已。这男人行为怪异,十分脱线,她开始还以为他是受惊过度脑子犯蠢,现在看来纯粹是少根筋。 周僮又转向魏子虚,他笑的时候更养眼。这要是通常情况,他提什么要求她都先答应了再说,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各人打起十二分警惕,周僮还没傻到直接把底牌亮给别人。 周僮抱起臂:“你先说你的。” 魏子虚毫不退让:“女士优先。” 周僮眯起眼睛,打量魏子虚表情,随后视线移向别处,似乎在权衡利弊。 “行,我可以告诉你,反正没有我你们也用不了这卡的功能。” 周僮语速慢下来,清晰地说道:“我的卡是‘高塔’,在游戏时间外能提供6处不同的避难所,是绝对安全区域,可以防御游戏之外遇到的一切危险。避难所地点用三维坐标表示,需要识别我的终端机才能开启,到时候我领你们过去。” 魏子虚等她说完,问道:“现在就是游戏时间外,你能先说一个坐标我确认一下吗?” 周僮摇头:“坐标每两分钟更新一次,我现在也不知道具体坐标。而且查看一次坐标就相当于使用一次避难所,这里没有什么危险,我不想浪费一次机会。” “哦......”魏子虚轻轻点头:“可是,游戏时间外我们三个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一起。比方说,你们两个先进避难所了,我怎么去找你们呢?” “这个简单。”周僮晃了晃右手腕:“我看了,这个终端机有通讯功能。我可以让避难所处于开启状态,把坐标发给你,你自己找过来。” “我用你给的坐标就能找到你吗,万一到地方了发现什么都没有......” 周僮打断他:“喂,我何必要用假坐标骗你,直接不给你不就完了吗?但是我们既然组队,说难听点就是要互相利用,我给你们避难所,同时也需要你们的帮助,这样才能保证自身安全。我可是做了长远打算的。” “不不,周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质疑你的人品。”魏子虚赶紧补充:“我的意思是,可能在你没发现的时候,避难所暗中移动,变换了位置。” “啊?那是个很大的空间,怎么移动啊?”周僮没料到这个问题。 “因为你说坐标每两分钟更新一次,但是避难所位置又固定,让我有点困惑......”魏子虚一副想不通的样子,犹豫着问周僮。 周僮眨眨眼睛,低头看终端机:“可是这卡牌上就是这么写的啊?三维坐标...动态更新...绝对防御......” “会不会是变了坐标系,坐标随着变,而且不确定的坐标系让避难所位置更有迷惑性了?”魏子虚顺着她的话说道。 “对,很有可能啊。”周僮赞同道:“那我就把坐标系和坐标一同发给你,你肯定能找得到!” “不用了。”魏子虚笑了,摆了摆手。 “规范是军事作战最重要的一点,定位用坐标系是通用的,固定不变。我猜避难所不是周小姐你的卡牌技能吧,你解释了太多来让我相信,都无法自圆其说了。我看不到你的诚意,请容我拒绝你的组队要求。” “诚意,你跟我提诚意?”周僮说话刻薄起来:“你随便让一个人亮出卡牌内容,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说。我的技能虽然不是避难所,却比那个有用得多。你不跟我组队铁定会后悔!” 面对她的苛责,魏子虚彬彬有礼地回答:“周小姐,我相信你的技能非常有用,所以你才不告诉我。至于我会不会后悔,那倒不一定。” 在他们争论过程中,年未已全程安静围观,眼睁睁看魏子虚气走了周僮。 魏子虚的表现平易近人,丝毫不带有攻击性,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而非质问语气,仿佛是在相信对方的基础上进行交流,无形之中卸下了对方很多防备,更容易暴露问题。“你还是那么喜欢给人下套啊。”年未已不禁说道。 魏子虚:“什么?” “没事。”年未已改口:“不过,她说了很多具体设定,我觉得至少有一半是真的。用动态坐标定位,6次机会,非常有用,你猜是什么?” 魏子虚:“可能是个特殊道具之类的吧,猜出来也没意义,又不会为我所用。” “哦。”年未已转头看魏子虚,撅着嘴说:“你说人家没诚意,你不是也不肯告诉我你的卡......” “你可以找别人组队。”魏子虚微笑。 “别别,我又没说不愿意。” “况且,就你而言,我认为这样已经非常好了。”年未已自然地笑起来,两个梨涡神气活现,让魏子虚看了扎眼,“你说不告诉我,而不是编个谎话骗我。” “被你拒绝,比被你欺骗,好太多了。”年未已如此说道。 第04章 自恋 年未已成功和魏子虚组队。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下一步是确定队名和队徽。 队伍登记处很显眼,是位于靠墙处的一排输入框。年未已抬头看了一圈,这个密室呈长方形,墙壁和地砖都是纯白色。天花板是拱形,表面雕刻颇有复古气息的浮雕,浮雕的内容却是现代几何,这不和谐的组合却有种奇异的美感。 密室内除了桌椅之外没有任何器具,显得很空旷,为立体投影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寻找出口的那三人无功而返,因为这房间有三面都是白墙,没有一丝缝隙。剩下一面是整块落地玻璃,玻璃后一片漆黑,看不分明。年未已强压下对玻璃后面景物的好奇,和魏子虚一起走向输入框。 组队操作通俗易懂,点选座位序号,录入指纹信息作为签名,各自确认组队,便完成了。显示屏中弹出“队名”的窗口,年未已想了想,问道:“我的牌是‘恶魔’,就起名为‘恶魔’队怎么样?” “行。”魏子虚不甚在意。 【恭喜‘恶魔’队组队成功。】 随着director的祝贺,系统投影出一面羊魔人的盾牌徽章,缓缓升上白色穹顶。 这条广播及时提醒了其余人,干等着不是办法,当务之急是选择一个靠谱队友,毕竟谁也不想被电击枪击晕。 采取越多行动的人越容易成为焦点,因为有更多判断依据。当先开始寻找出口探索房间的两人,显然比其他人更为果断。结合他们之间的自我介绍,秦归璨心里大概有了底,在年未已跟魏子虚协商期间,她就已经加入探索那派,探索完毕,直截了当地对陈路遥说:“你和我一队。” “额,好的。”陈路遥刚回答完,火速赶到的周僮抢着说:“也算上我。” 秦归璨看向她:“不行,随口编谎话骗人的人,我信不过。” “啥?”周僮气急:“你又不是没看到,是那小白脸想套出我卡牌信息在先,我留个心眼儿有错吗?” 秦归璨:“不行就是不行。”她说话不留余地,作风强势,已然压过周僮一头,让她心里有点打怵,退而问陈路遥:“那就算了,我和你一队,别管她了。” 陈路遥作为一个中年老实大叔,常年在部队和警署混日子,都是男人扎堆的地方,几时被女人们抢来抢去,一张老脸热得不行。为了耳根清净,他选了明显更难缠的一个。陈路遥避开周僮视线,指了指秦归璨:“我听她的。” 宋何本来也想加入陈路遥这组,而秦归璨已经拖着陈路遥去登记,不给别人任何机会。陈路遥不愧为朴实无华的老实人,如实起了“中老年”这个队名,老国王队徽升起。 在陈路遥被围堵时,Mick悄悄远离人群。他素来认为中国人精明,和中国人组队自己一定会吃亏。空荡的长桌旁现在只剩下一个人,Mick走近混血女人。女人穿着工字背心和迷彩裤,上身露出大片深褐色皮肤,肌肉结实匀称,黑发全部利落地扎起来。 “你好,女士。你叫什么名字,愿意和我组队吗?”Mick用英语问道。 女人毫无反应。 该不会是个傻的吧?Mick疑惑,可是看这身体素质,也不像是个废人啊。Mick走到她身边,俯下身,耐心地用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多问了几遍。 切换到西班牙语后,女人动了动,眼珠转向Mick。 没想到两人的母语是同一种,Mick大喜过望,舒服地讲起西班牙语。女人耳中也带着无线耳机,无论中文还是英语都听得懂,但是电子音到底不如人声亲切,在这个莫名奇妙的地方听见有人说家乡话,女人终于把关注点从桌面转移到Mick身上。 她只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哑:“我叫Jin。”Jin说完姓名,好像就已经通报完全了,直到Mick按着她的手录入指纹,她都没有再吭气。既然Jin是个不爱交流的主儿,决定队名的时候Mick也没有过问她的意见,对投影说道:“God of no one.” 人前看不出的中二属性,被这个队名暴露无遗,可是Jin却在听到“God”时微微动容,琥珀色眼睛明亮了几分。她看向升上穹顶的盾牌队徽,那上面有一轮浓烈的太阳。 周僮再一次被拒绝,不爽到极点,打量起剩下几人。 倪尚和徐启祥毫无意外是一队,二人手牵着手去登记,少不了又是一番你侬我侬。“队名”窗口弹出,徐启祥深情注视着倪尚的眼睛,温柔地说:“玛格丽特。” 倪尚在徐启祥的注视下小脸一红,轻声道:“你还记着呀,讨厌。”他们的队徽是爱神,小天使手持短弓,头戴橄榄枝,笑得灿烂无比。 周僮吸了一鼻子恋爱的酸臭,浑身鸡皮疙瘩。谁要是跟他们一队,都不用等着被director杀人灭口,酸也给酸死了。 既然如此,周僮就别无选择,腆着脸走向晋爵。 晋爵和晋侯一队,还没来得及去登记队伍。晋爵自带队友,不用担心组队问题,束缚解开后直接去落地玻璃面前,研究外侧景象。由于玻璃外没有光源,在房间灯光照射下形成镜面效果,晋爵首先看到的是自己全身像。 “什么,我的帽子竟然压到眉毛了!”晋爵大惊失色,赶紧对着玻璃调整爵士帽和刘海,偶像包袱极重。 “爵士帽先生,打扰一下?” 晋爵全副身心都在和帽子较劲中,被晋侯拍了一下肩膀:“哥,有人找。” 他这才转身,只见周僮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笑得有些尴尬:“你叫晋爵是吧?之前是我不对,我说话直,你别见怪。你们队只有两个人对吧,算上我一个行吗?我的卡牌技能很有用,可以保管在你们那。”由于不知道晋爵有没有注意到她和魏子虚的对峙,周僮说话很小心,尽量和盘托出,比对魏子虚坦诚许多。 而晋爵也表现出了相应的宽宏大度,令周僮重燃希望:“真巧,我刚还和我弟商量,我们这组再多一个人就好了。你先等一下,我问问我弟同不同意。” 晋爵把晋侯叫到稍远一点的地方,转述了周僮的请求。晋侯肥胖的身躯完全挡住晋爵,让周僮看不见他们商量的情况。晋侯听完,犹豫不决地说道:“哥你觉得行就行。虽然我不喜欢那女的,但哥你以前不是跟我说,性子直的人一般不耍诈吗?要是她的技能也有用,就再好不过了。” 晋爵听后,留下晋侯在原地,自己走到周僮身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周小姐,原来我弟已经拉宋何入队了,我都不知道这回事......我本人是很希望和周小姐一队的,实在太遗憾了。” 宋何正在焦急找队,被晋爵招呼入队,自然是松了一大口气。只是这动作看在周僮眼里,多了分挑衅的味道。 晋爵有两名队友,决定队名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争议,晋爵直接输入了自己的名字。独角鲸被选为“晋爵”队的队徽投影到穹顶上。 这下周僮难办了,眼看时间剩下2分钟,其他人都组队完毕,看来她是逃不过被电击的厄运了。可是她想了想,只有晋爵这一个三人队,那她怎么也不可能单出来。 周僮眼睛扫了一遍房间,突然注意到缩在墙角里的曾小姐,周僮完全忘了还有这号人物。曾小姐佝偻着背,长发遮面,看起来非常排外。但她是周僮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周僮也顾不上许多,拉住曾小姐胳膊去登记。“你别抱怨,其他人行动真快,现在就剩我自己没队友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最后的队友都是我。” 尽管周僮态度强硬,说的却是事实。曾小姐很快停止反抗,抬头看显示屏。 她一抬头,周僮得以看见她脸面,吓得一个踉跄,心有余悸地说:“幸好这里人多敞亮,不然我还以为撞见鬼了。” 曾小姐不作回应,情绪似乎有些不稳,但正常人很难从那张脸上识别出来。她天生这副外表,周僮的嘲讽对她来说习以为常。她录入指纹,随即重新低下头。 “你头发长,以后都往前梳吧。要是觉得看不清,还是带个面具好一点。你这种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周僮说道,丝毫没有为话里的刻薄感到抱歉。其实她说的也是事实,长成这幅鬼样子,还是遮起来比较尊重路人。 “队名吗,我想想......”周僮抱着臂,眼神扫过曾小姐,来了个主意:“就叫‘美女与野兽’吧,挺搭的。” 她们的队徽分为两级,一半是俊美的天马,一半是丑陋的鳄鱼。只是曾小姐不知道,在人多的地方她从不敢抬头看。 现在全员组队完毕,纯白穹顶上投影出六面队徽,分别代表了“恶魔”队,“中老年”队,“God of no one”队,“玛格丽特”队,“晋爵”队和“美女与野兽”队。队徽之上浮现出半透明积分,目前全部为零。 这六面队徽全部集中在陈路遥那边,每个座位后面对应一面盾牌投影,布局像是教堂正厅里的荣耀殿,每面盾牌对应一个荣誉骑士,如果骑士做了有辱英名的事,便会被除名,盾牌图案变为空白。这些荣誉盾牌直到现代教堂也被保存着,年未已久居伦敦,对骑士团的事迹很熟悉。队伍积分采用这种形式来显示,想必与“骑士游戏”的叫法相对应,凸显主题。 只不过,所有盾牌集中在一侧,与阿年的强迫症相左,心里直膈应。按理说应该每人身后一面盾牌,正好对应。这么一想,如果以个人为单位进行积分排名,不是更加符合DEATH SHOW的残酷本质吗?director要求组队进行,到底有什么目的? 时间还剩下1分钟,年未已不再纠结队徽的布局问题,走向那面玻璃墙。 玻璃墙外黑灯瞎火,一片漆黑。年未已把脸贴在玻璃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渐渐看出一些轮廓。 原来密室之外的空间更加广阔,像是一个巨大的礼堂,观众席呈半圆形,一级一级向中央凹陷。中央是金属舞台,此刻拉着厚重的幕布,舞台附近灯光音响皆备。 “诶?外面是剧场啊。”年未已很感兴趣地说:“我最喜欢看剧了。可惜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说不定这回可以看个过瘾。” “是吗?”魏子虚也走过来,看了外面一眼,“但愿如此。” 玻璃反射出魏子虚本人,眉目艳丽宛如戏子。而年未已站在他身侧,比他高出小半头,黑衬衣白大褂,身材单薄,看起来清朗禁欲。年未已看着两人身影,不禁想到,戏子和舞台,真是绝妙的搭配,脱口而出道:“你长得真好看,骨架匀称,五官间距适中,控制长相的每个基因都努力过了。” 魏子虚长得好看,他自己当然是最先知道的。从小受到优待无数,他早就可以从容不迫地对别人的赞美表示谦虚。年未已的恭维虽然奇葩,魏子虚也没表示多大惊讶,正要开口自谦,就听年未已骄傲地说出了下半句。 “仅次于我。” 魏子虚竟一时语塞。 这个转折非常毒,生生把对别人的赞美转移到自己身上。魏子虚看着年未已冲他自己的倒影傻笑,一副没心没肺的嘴脸,突然预感到前路艰难。 第05章 千王之王 【时间到。】 【很高兴全员都找到了心仪的队友,相信每队都能通力合作,共创佳绩。】 【那么,现在请各位回到自己座位上,准备开始第一场游戏。】 director说完过了十五秒,没有一个人动身。 【请各位回到自己座位上。】 “出口在哪?”秦归璨开口问道:“你强迫我们组队,又强迫我们开始游戏,可是没有任何保证胜者就可以离开这里。如果你出尔反尔,我们又何必听从你的安排?” 陈路遥接口:“没错,这简直是莫名其妙。你什么信息都不说明,一直都在赶鸭子上架,还满嘴说什么‘享受游戏’。我现在只知道你是个脑子有病的绑架犯,还犯了故意伤人罪,大费周章让我们玩游戏,不过是为了满足你变态的心理,就算顺着你的意,谁敢说你最后会不会放我们走。” “总结一下,”晋爵插话进来:“你不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说法,我们不会继续玩了。” 这三人一表明态度,好像立刻形成一种氛围,谁因为害怕而遵从director的指令,就是没立场,就会被所有人唾弃。周僮在心里小小鄙视一句,要撂挑子怎么不早撂,在组队之前就反抗,也省得她四处碰灰,还要被曾小姐的尊容恶心一下子。 只是反抗的苗头不是说出现就出现的。之前大家突逢变故,被宋何断指现场震撼到,没头苍蝇一般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反应过来,任人摆布不是个办法,必须自己掌握主动权,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打定主意,所有人慢慢靠拢成一圈,仿佛director是无形的敌人,而他们彼此是坚定的战友,同罪犯对抗到底。这情形在日常生活中可不多见,况且也不知道director还有什么花招,脊背抵在一起的众人心中不免紧张。除了紧张还有点激动,来自危难时同仇敌忾的伙伴情义,和某种打击犯罪的使命感。 这份使命感逐渐变得强烈,几乎感染了所有人。 除了年未已。 他困惑地发现其他人突然福至心灵,达成一种默契。他们聚在一起,把话说的滴水不漏,好像加入他们才是正常的,异己会首先被针对,即便他们同样处于受害者的立场。 年未已本来要去座位上坐好,开心地玩游戏的,现在这么一搞,他被留在圈子外,走也不是,插进去也不是。年未已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因为他经常搞不懂群众的逻辑,被叫“怪胎”叫了许多年,仅仅是因为他的想法跟大多数人不一样,不论谁对谁错。 就像现在,DEATH SHOW比按部就班的日常有意思多了,为什么急着回去? 算了,不管了,阿年迈开长腿,他们乐意搞英雄主义随他们,反正他想玩游戏。 【你们不愿意遵守游戏规则,是因为不相信我吗?】 就在这时,director发话了。 【可是这行为不是很蠢吗?我能强迫你们进行到现在这一步,自然也有手段继续强迫你们,只是那并非我本意。我也可以放手不管,甚至用不了7天,有很多实验可以表明,5天之内你们就会自相残杀,扒皮喝血,来维持自己的生理需求。】 【我说只能有一个人离开,不是求着你们进行游戏,只是告诉你们一个既定事实。你们只能选择相信,因为就算那是假的,你们也没有任何办法。DEATH SHOW不需要你们为了希望而行动,只需要你们的一举一动来娱乐观众。像现在这次愚蠢的反抗,已经刺激收视率上涨了0.1个百分点。】 director完全没有气恼,不徐不疾地作出说明。他条理清晰的说明却让众人如坠冰窟。 【而且,人多并不意味着强大。你们身边的人,真的比我更值得信任吗?杀人、诽谤、诈骗,你们做过的好事我就不一一罗列了。有一点你们应该要明确:赢了我,你们只是存活过这一场游戏,赢了身边的人,你们可能挽救了某个人的人生。这是这场DEATH SHOW里,你们这些败类能做出的唯一有价值的事。】 情况急转直下,众人心里皆是一惊,下意识地远离身边人。这个举动更暴露出了他们心中有鬼。 “你调查我们。”Mick咬牙切齿地说。 【我做过一些调查,所以我才说为你们量身定制了卡牌和演出。你们被抓到这里,也不是偶然。我为这场游戏做了充分的准备,希望每位玩家都有深刻体验,存活是给胜者的奖励,这也是游戏规则的一部分。等你们进行完第一场游戏,离开这间密室,看到这座设施的全貌,自然会相信我的话。】 【那么,可以开始游戏了吗?】 【请各位回到自己座位上。】 话音刚落,穹顶上方突然降下一整面平板,与地板平行,悬在众人头顶。他们本来就被director灌输的信息量绕的晕头转向,又被巨响吓了一跳,纷纷抬头看去。升降板表面有密密麻麻的倒钩,边缘和墙壁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一旦降下,所有人都会被压成肉泥。 【等所有人回到座位上做好,天花板会恢复原样,否则会持续下降,直到与地面贴合。】 这密室是穹顶,从哪里降下了水平的升降板呢?年未已好奇地研究起墙体结构来,同时有几人已经迅速跑到座位上坐好。 晋爵还想坚持,被坐在椅子上的晋侯哀求:“哥,快坐下吧,不然所有人都会死的。” 如果一同反抗,那份强烈的使命感会使他们忽略身处绝境。可是当反抗的人成为少数,影响到大多数人的利益,他们反而成了害群之马,被强拉着倒下。 晋爵此刻就有这种感觉,不过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发出更多感慨。众人稀稀落落地入座,还剩Jin站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Mick按着她肩膀把她按在座位上。 “哎呦,这么整齐?”年未已回过神来,发现别人都坐好了,便也欢欣鼓舞地坐下,等待游戏开始。 可见使用暴力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谢谢配合。】 【既然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了,现在就开始第一场游戏。】 director立刻换成了和蔼可亲的语气,仿佛刚才的对峙不存在,他与玩家之间没有任何芥蒂。 【第一场游戏名为“千王之王”。规则很简单:你们面前有一副扑克牌,每人按次序分到一张底牌,下一轮可以自行决定叫不叫牌。翻牌后,点数超过21点则为爆点,出局。如果没人爆点,点数和21点相差最多的玩家出局。每队最后出局的玩家排名作为队伍总排名。】 【这副扑克共有50张牌,没有Joker。花牌对应规则:J对应11点,Q对应12点,K对应13点,A对应1点。】 【初始规则就是这样,允许加入原创规则。简单的规则是为了留出更多自由,请用精彩的演出赢得人气。唯一的禁忌是不能出千,否则积分归零。】 【千王之王,GAME START。】 一副扑克牌悬空投影在每人面前,只显示背面,按次序分给每人一张底牌,点击可以查看。 扑克牌背面是简洁流畅的几何图形,和穹顶上的几何浮雕呼应。年未已随手点开纸牌,黑桃K,概率八五开,他胆子大,下一轮又叫了一张,红心5,他满意收手,观察其他人反应。 第一场是赌博游戏,且规则这么和平,有些出乎他意料。 外行总以为赌博是拼手气,可年未已清楚,从没有任何赌博完全依靠运气。 聚众赌博是违法行为,他极少参与,也就小时候居委会查的不严,邻居们赌几个小钱玩玩,他去看个热闹,赚点零花钱。骰盅和骰子碰撞声音可以判断出点数,麻将牌数少洗牌慢,他轻而易举就能记住位置。他不太明白这浅显易懂的赌局有什么意思,看长辈们还乐在其中,便默默拿钱出门买根碎碎冰,把作业写了。 扑克牌稍微复杂些,刚开局是乱序,年未已能真正享受一把。从下一把开始,扔牌、洗牌,插牌,每张牌的位置在他脑海排列好,下一张摸到的是什么已经门儿清了。在高中寄宿学校,没其他娱乐活动,室友们天天拿同一副扑克斗地主,年未已算着其他三人的牌,心里替他们每人先走了一把,完毕了室友还在傻傻地攒王炸。这种依赖牌面多过依赖人力的游戏,他觉得实在无趣。 所以年未已不喜欢纸牌游戏。 相比起来,下棋还能多点不确定性,虽然玩到中期他就能算出对方的全部棋路,还要浪费时间陪他下完。 【第一轮结束,请翻牌。】 每人抽到的牌翻面,大部分人保守地只保有一张底牌。 【Jin23点,爆点出局。】 “Jin!”Mick恼怒地看向她,后者一脸茫然。 【继续游戏。】 被翻到的牌作为废牌消失,继续用剩下的牌分牌。年未已眼前一亮。电子纸牌没有实体,无法凭手感记忆,并且完全乱序,不会重新洗牌,所有的牌面在年未已眼中都是未知的,让他能真正享受游戏。 director是多么体贴的人啊。年未已幸福地想道。 【第二轮,没有爆点。】 那么接下来是点数最小的人出局。年未已看向自己手中的两张牌,方片Q和梅花8,完美的点数。而只保留一张底牌的人脸色就不太好,年未已一一看过去,心里给他们的点数排了个名。等director公布结果,果然跟年未已的预测差不离。 【倪尚和晋侯同为13点,点数最低,出局。】 倪尚听到自己名字,满脸的紧张顿时一僵,随着纸牌投影熄灭,两行眼泪簌簌从她眼角冒出来。徐启祥见状赶紧安慰道:“没事没事,别哭,还有我呢。”说着把左手伸过去,覆上倪尚右手,轻轻包住。其他人视而不见,当他俩是空气。 “额,不好意思啊,哥。”晋侯手挠着后脑勺,对晋爵尴尬地笑了笑。晋爵没有理弟弟,因为他正沉浸在对牌面规律的猜想中。 牌背面是几何图形,受职业影响,他对数字和图形极为敏感。这些图形虽然相似,但在切角或轴长等处有微妙差异。纸牌通过立体投影显示,自然没有印刷失误,这些微小的差异,一定隐藏着某种规律。 又一轮游戏开始,晋爵翻过底牌,黑桃J,基本上可以放心叫牌。等轮到他这里,他开始仔细对比这两张牌的图形差异。乍一看毫无差别,晋爵浪费了不少时间,才注意到是曲线的相位有一点点变化。下一张牌曲线前移,相位偏小,对应切角也小,结合之前翻牌看出的规律,他猜想切角和牌面点数正相关。这两轮游戏下来,晋爵默默记住所有人的牌面和牌背,与猜想符合。下一张切角小于黑桃J这张,他放心大胆地叫了牌。 牌一翻面,晋爵心一凉,红心K。 年未已好整以暇地看着晋爵崩溃的表情。想透过几何图形差异摸出牌面规律的不止他一人,年未已套用了多种公式来解释,出现一个例外排除一种。利用这些切角和相位频率等变化,他现在能想到的就有30种规律,但总也对不上号。让他不得不假设还有一套中转规律,像摩斯电码一样,需要拿到特殊的对照表才能清楚。中转规律让计算难度爆炸上涨,所有已知公式算法排列组合,拓宽了可能性。在这种情况下晋爵非要按照他发现的那套规律叫牌,只是作茧自缚。 【晋爵24点,爆点出局。】 年未已还没有算出最符合的规律,所以一切还是新鲜的,仅仅是刺激的赌博游戏。没想到越是复杂的设计,让这场赌博越是单纯地依赖运气。下一轮翻牌,他一共12点,不太乐观,幸好有人运气更背。 【没有爆点。周僮和陈路遥都是10点,出局。】 “操!”周僮骂了句脏话,而陈路遥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年未已现在已无心关注他人,眼中只有几何,脑海里快速计算。到他叫牌,他想都没想就点开下一张牌,现在输赢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满心满眼只想多点数据来支持自己的猜想。 【没有爆点。年未已15点,出局。】 纸牌投影熄灭,年未已才发现自己出局了。不过没关系,他还能通过别人的牌面继续计算。他贼兮兮地抬头看向魏子虚,双手各比了个大拇指:“加油!” 魏子虚无语地转过脸去。 【继续游戏,开始分牌。】 “等一下!” Mick高举右手,叫停游戏。所有玩家望向他。 “我要加原创规则。” 第06章 原创规则 【接受请求,请陈述你的原创规则。】 Mick定了定神,坐在他对面的宋何看他喉结滚动,似乎下了不小的决心。 他抬眼扫了一圈,开口说道:“现在场上只剩6名玩家,巧合的是,每名玩家来自不同队伍,也就是说我们每人的排名即是队伍排名。既然这么关键,谁都不想全凭运气定输赢吧?” “不如在21点的基础上,加入德州扑克下赌注的方法。每人分到初始筹码,东家下注,其他人自由跟注,跟注多少可以判断牌面大小,这样多少可以依靠一些技巧取胜。” “筹码用尽的玩家出局,赢家获得所有跟注筹码。每次跟注至少1张,如果玩家主动盖牌认输,则不论跟注多少都只损失1张筹码。这样玩得好的人会积累筹码,更不容易输。初始筹码为3,我做东,分牌吧。” 【请求生效,规则变更。】 德州扑克?年未已的注意力被吸引到新规则上来。德州扑克是地下赌场常见的玩法,有一套通用规则,玩家只能盖住一张底牌,不跟注则全部盖牌,跟注后筹码全归赢家,这种赌博方式除了手气,还很考验计算和心理战术,据说擅长的人可以做到收入稳定。Mick加入这条规则,看来对自己的赌技很有信心。 年未已看向Mick,那个白皮男人额头发汗,脏金色头发湿漉漉地粘在额头上。 规则变更后,每人的扑克牌侧边便显示了三个筹码。徐启祥和秦归璨明显不熟悉德州扑克,此刻正紧张地消化规则。曾小姐长发遮面,年未已看不清她表情。至于宋何,他之前一直因为受伤呼痛不止,现在却消停了,整张脸面如菜色。年未已视线经过魏子虚,他正皱着眉头想事情,看起来并不镇定。 不过,是他的话,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吧。 【第一轮,开始分牌。】 Mick摸到一张梅花Q,继续叫牌,翻看之后,保守地下注一张筹码。这一轮众人不明形势,纷纷出了最低筹码。 徐启祥本来也打算只跟一张,但他的点数实在太好,20点,几乎稳赢。反正别人下注多少都会归他,如果他多加筹码,引得别人加注,那也是他赚,完全没必要保守行事。徐启祥如此想着,大方地下了两张筹码。 【请翻牌。】 翻牌之后,徐启祥心却一沉,不禁多看了Mick的牌两眼,梅花Q和黑桃9,正好21点,他竟然能表现得那么平静,没露出丝毫窃喜。徐启祥眼看着筹码少了三分之二,突然意识到这就是director所说的“表演”,只不过他扮演的是一个滑稽的小丑角色。 第一轮Mick获胜,增加6枚筹码。 【第二轮,开始分牌。】 没想到第一轮手气这么好,连Mick自己也没有料到。德州扑克里越是心态稳,越容易胜出,自己的点数好自然可以随便下注,但点数不好的时候也有赢的机会,便是通常所说的“唬牌”。下大注暗示自己牌面好,与实际牌面更好的玩家对压,直到对方心虚,逼得他盖牌放弃,那么这局便可以保全筹码。 Mick筹码增多,有了唬牌的资本,多少放下心来。而且他看在座的中国人不常玩德州扑克,想必不熟悉这些技巧,心中又增加一些信心。 徐启祥连续两张牌都小于10,心灰意冷地跟了一张筹码,只能寄希望于别人牌面更差。 该轮到宋何抽牌,他举起右手打算点击,僵在空中半晌,又犹犹豫豫地放下。他的底牌是红心K,最大的一张牌。继续叫牌的话,万一爆点,可就直接出局了。如果不叫,这局失败,至少还有一次机会,但那次机会就必须成为赢家才可以继续游戏。现在要不要叫牌是个极其艰难的选择,宋何使劲眨了下眼睛,避免冷汗淌进眼睛里去,感到全身失去知觉,呼吸不畅。 director并没有说明“淘汰”具体会怎么样,但宋何隐隐约约觉得后果非常严重。他绝不能出事,安雅还在等他回去。安雅的形象在宋何脑中浮现,像纯洁无垢的天使。她的声音又细又软,笑容充满稚气,每次冲他笑一笑,宋何心中便涌出爱怜,不再关心世俗会如何评价。他坚信安雅也不关心。 必须离开这里,为了再见安雅,他输不起。 他从这场赌博最开始就在犹豫,纸牌游戏,牌面未知,而且现在还加入了与别人比点数下注的规则,这一切都太适合使用他的塔罗牌技能了。 “节制”牌,技能是透视,能看穿一切无生命的物体,使用次数为6次。 有了这张牌,宋何眼中不再有秘密。不过他不知道“透视”的原理是什么,如果单纯是让障碍物变得透明,那其他人不也能看到了吗?就不是个人独有技能了啊? 他一直忍着不用,是担心透视牌面的行为算作“出千”。而且前面几轮他的队伍里还有晋侯晋爵在,现在队伍排名全看他了,他此刻出局就意味着队伍排名垫底,自然是心急如焚。 可是既然是技能,应该不受赌博规则限制,他能看穿牌面那是他自己的本事,与偷偷摸摸耍诈出千的性质不一样。宋何静下心来想一想,每人3张筹码,每次至少跟一张,其实很容易就输光了。他只需要透视几次,等到其余人输光出局就可以了,几次而已,完全可以解释为运气好,没人能发现他使用了技能。 宋何做出一副在沉思的样子,尽量不露出紧张的情绪,自然地把两手垂到桌下,启动“节制”牌。 “节制”牌启用,宋何看向牌背,却发现没有丝毫变化,还是同样的几何图案。 怎么回事,没有透视啊?宋何骤然紧张,难道技能只是写来玩玩的,其实根本没有作用?与此同时,director的声音直接在他耳内响起: 【请仔细看这些图案。】 【每张牌面背后几何图形都有微小差异,与牌面点数相关,是对牌面的暗示。】 嗯?宋何定睛看去,比对许久才看出,若不是director提醒,他还以为自己是过于紧张而眼花了。可是这跟他以为的“透视”能力相差太多,一时间无法接受。 这些图案明明白白显示在牌背面,谁都能看见,怎么能算特殊技能呢?宋何有些失望,觉得这项技能名不符实,只是故弄玄虚。director仿佛猜到他心中的鄙夷,轻笑了一声,说道: 【每个人都有“看”的能力,但是只有你“看”了,即便明知那是禁忌。不是吗?】 director这句话不像在解释“节制”牌,反倒像一种暗示,过于隐晦的内容,宋何却一下子明白他在揶揄什么,狠狠一攥拳,伤口戳到皮肤,竟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下一秒,director立刻换上了公事公办的语气,好像方才那句只是宋何的臆想。 【概括来讲,牌背曲线的相位前移,以图中左下圆形切角为横坐标取值,将结果数组取反函数。反函数按大小数序排好,取二重积分,重新按大小顺序排好,对应牌面点数顺序。】 什么东西?宋何脑中突然卡顿。 【“千王之王”的道具共有50副牌,每副对应不同的公式规律。这一副只涉及到两个中转规律,不是最复杂的。其他人就算能解出规律,凭人脑也不可能在游戏时间内全部计算正确。“节制”牌的作用是直接从我这里获得答案。我把这种能力称为“透视”。】 【因为我认为最有价值的透视不是透视物体,而是透视规律。】 然而宋何并不关心规律为何,既然能直接获取答案,还精心设计牌面图形简直是多此一举。 “告诉我下张牌是几点?”宋何小声问道,同时留意着其余人的视线。 【方片7】 点数20!宋何惊喜非常,差点低呼出声,连忙改成“嘶”的抽气声,装作碰到伤口。 这一轮叫牌结束,看来其余人对自己的牌都不是很有自信,只跟注一张筹码。 【请翻牌。】 翻牌后,没有人幸运地凑到21点。宋何本来对自己能赢十拿九稳,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惊讶一番,获得了全部跟注筹码,现在共有7张筹码。 【徐启祥筹码用尽,出局。】 有一人的纸牌投影熄灭,徐启祥喉头发紧,他现在出局即意味着“玛格丽特”队排名垫底,会在这场游戏之后被淘汰一人。冷汗顺着眉骨流下来,徐启祥抬起右手抹了一把额头,然后盖住眼睛,不敢去看倪尚的反应。 【第三轮,开始分牌。】 有了“透视”能力,宋何的紧张情绪消去了很多。心情平静下来之后,断指处痛感突然强烈起来,宋何忍不住小声吸气,鼻尖冒汗,与刚才因紧张而冷汗涔涔的状态相差无几,宋何认为自己的演技恰到好处。 这回抽到底牌是黑桃10,宋何刚要继续叫牌,忽觉保险起见,还是先透视一次看看。 淡蓝色半透明纸牌悬在他面前,几何图形设计感强,不过宋何眼里看不见这些,他只在乎那个干巴巴的牌面点数。他得到的答案是“红心Q”。宋何在心中“啧”了一声,幸好没叫牌,不然就爆点直接出局了。只要不爆点,他仗着筹码充足,每次只跟注最低数目,很有希望赢到最后。 【请翻牌。】 【秦归璨爆点出局,魏子虚点数最大,赢得全部筹码。】 “什么?”魏子虚好似没有反应过来,“16点都可以赢啊,真是谢谢大家了。” 与魏子虚的侥幸相比,秦归璨显然时运不济,23点爆点,直接出局。陈路遥支棱着下巴看她,认为这个排名还可以,至少不是垫底,秦归璨看起来出身中产,举止端庄,估计就没有参与过这种赌博游戏,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超过陈路遥期望了。而那个要强的女人却不认同,咬着红唇看向地面。 同时,曾小姐也因筹码用尽出局。因为筹码规则在初始规则之后,她的排名比秦归璨高一位。周僮想她全凭运气玩到现在实在不可思议,或许丑人天生有幸运加成?毕竟其他地方一无是处嘛。 魏子虚的筹码增加,现在共有5张。他看起来显然松了一口气,笑意全写在脸上。 那么现在场上只剩下3人:Mick,宋何,魏子虚。 【第四轮,开始分牌。】 宋何视线在其余两人脸上扫过,现在Mick有7张筹码,他有6张,魏子虚5张,并且他还剩下4次透视机会,比其它两人赢面大很多。这一回他抽到底牌6,不必用透视直接叫牌,最终两张牌共14点。这个点数比较尴尬,所幸宋何筹码多,即便点数最低也不会出局。 “下注吧,我压2张。”Mick说道。宋何跟了1张,而魏子虚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跟3张。” 嗯?这么有自信?Mick抬眼看他,魏子虚眼神发飘,与Mick对上后赶紧回神,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Mick直觉这小子有问题,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牌,20点,没理由不自信啊,不客气地说道:“我再加一张。” “Mick先生,”魏子虚讨好地笑:“别浪费筹码了,你再跟注多少也是归我,不如现在盖牌,还能保住刚才那张筹码。” Mick挑了挑眉毛:“真的吗?那你敢不敢也加注?” 魏子虚眼皮跳了一下,缓缓说道:“加注1张。” “那我也加注1张。”Mick挑衅地说。 “Mick先生真是不听人劝,何必浪费两张呢?”魏子虚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再加注。Mick完全看透了魏子虚的行动,嘴上说得厉害,可还是给自己留了一张筹码做退路,明显是唬牌想让自己盖牌认输。只可惜这花瓶小哥唬牌技巧太笨拙,让人一眼就看出端倪。 【请翻牌。】 【Mick点数最大,获得全部筹码。】 结果如Mick所料,魏子虚打的如意算盘落空,他窘迫地冲Mick笑了一下:“被你看出来了。” 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Mick放松地想,魏子虚只剩一张筹码,基本下一轮就能出局,剩下他和宋何,而他的筹码多出宋何一倍,完全不必担心。 【第五轮,开始——】 “请等一下。”这一回却是魏子虚叫停了游戏。 “我也要加原创规则。” 第07章 赌注 现在才加规则?Mick有些窝火,难道这小子还以为自己有赢的可能吗?赶紧出局滚蛋,反正也能捞个排名第三,对一个花瓶来说很不错了。 偏偏魏子虚没有退缩,仿佛完全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硬要延长游戏时间。 【接受请求,请陈述你的原创规则。】 魏子虚礼貌性地微笑,那笑容却有些紧绷:“我要加的规则是,筹码用尽也不能出局,改为口含三棱刀片,与21点差几点则含几枚,直到一方认输。” 【请求生效,规则变更。】 规则变更之后,三人上身立刻被金属环固定住,椅背伸出两只机械臂,一只拿着口撑,另一只连接玻璃槽,圆柱形玻璃槽里装满小巧锋利的三棱刀片。 这架势让Mick和宋何都吃了一惊。三棱刀片近在眼前,他们能看见刀刃反光,可以想见轻轻一划就能把皮肤破开个血口子,何况是含在柔软的口腔内。而且刀片尺寸小,如果不用力夹住,很容易被吞入喉咙划开食道,那就不仅仅是流血这么简单了。用舌头和上颚夹住刀片,会有多么血腥教人不敢往下想。 Mick咽了口口水,喉头干涩,似乎有铁锈味隐隐往上涌。他看向魏子虚,后者连大气都不敢出,直愣愣地盯着刀片。 这种玩法Mick听说过,人称“黑杰克”,据说是地下组织那些亡命徒玩来消遣的。魏子虚知道“黑杰克”,估计是黑帮电影看多了。他以为用“黑杰克”可以给自己翻盘的机会,结果现在一看到真家伙,嘴唇都吓白了。Mick觉得魏子虚实在不适合赌局,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不过看他也不像很硬气的样子,等真的输光筹码,认输出局就完事,接下来只是他和宋何比试,筹码用尽就认输,所以三棱刀片只是摆设而已,不用太紧张。 想到这里,Mick深吸一口气,注意力集中到牌面上。 【第五轮,开始分牌。】 宋何的底牌是黑桃9,他透视了一眼下张牌,竟然是方片Q。宋何又疼得吸了几口气,掩饰住内心的雀跃。其实宋何顾忌使用“透视”算出千,心里一直有种不安,但现在看来他能赢到现在归结于运气好,与“透视”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不启用“节制”牌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既然这一把点数完美,宋何就要尽力骗到其余两人尽可能多的筹码。他分别透视了两人点数,Mick19点,魏子虚16点。结合他们之前的表现,Mick对自己的技巧过于自信,假装唬牌值得一试。而魏子虚注定要出局,不用在意。 宋何心中有了计划,感觉踏实多了,仿佛自己已经站在校门口等安雅放学,下课铃响起那一瞬间的安心,安心中还有种强烈的期待。从他断指以来,阵阵剧痛让他很难静下心来,血流止不住,现在他半边裤子都被血糊得粘答答的。如果安雅见到,一定会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一声询问把宋何拉回现实,只见魏子虚正担忧地望着他,如此问道。 “我,我吗?嘶,不太好,很疼......”宋何举起血肉模糊的左手,惨得众人别过眼去。 “嘶,我能想象出有多疼,宋先生自从加了原创规则之后,就疼得受不了了。”魏子虚同情地说。听他这么说,年未已回忆起,宋何是从规则变更之后第二轮开始喊疼,之前没见他有这么娇气。 年未已托着下巴开口:“我知道一个让痛觉变弱的方法。人在高度紧张时,肾上腺和肾上腺皮质激素协同作用,使得注意力集中,痛觉麻痹,手指的疼痛就感觉不到了。宋先生在规则变更之前一直做得很好哦,现在疼得厉害,大概是心情太放松了。宋先生,游戏到最后关头了,为什么不紧张一点呢?” 听了年未已的说法,Mick皱眉看向宋何。 “谁,谁说我不紧张了!”宋何微微拔高声音,让自己更有说服力。 “变更规则之后?”徐启祥抓到一丝希望,冲宋何说道:“你要是靠出千留到现在,我们老实玩游戏的排名还比你低,我说什么也不服,你敢不敢重头赌一把!” 徐启祥这队现在排名垫底,他不惜一切代价补救排名。不管宋何出没出千,只要他能使得其他人都相信宋何出千,那么宋何积分归零,“玛格丽特”队就不用被淘汰。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你胡扯,谁他妈出千了!”宋何对“出千”十分敏感,张嘴反驳徐启祥。 徐启祥紧咬不放:“那你怎么解释你从第一轮游戏开始就不紧张了?” 宋何立刻说道:“第一轮我哪里不紧张了,不信你问问别人!” “真的真的,是从第二轮开始的。”年未已一拍手掌,给宋何撑腰:“宋先生记得真清楚!” “这么具体......”陈路遥狐疑地看着宋何:“你从第二轮开始做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宋何有些心虚,可是这种心虚看在别人眼里就成了被戳穿后的惊慌。宋何也注意到其他人的眼神变化,不能任由误会扩大。 “不是,我真的没出千。扑克出千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我一个普通人,哪会啊?我就是从第二轮开始运气特别好,这不才稍微放宽心了吗。” “运气好?真是挑不出毛病的说法。”Mick自认单凭运气,在这场游戏里自己的手气已经登峰造极了,但还不是小心翼翼,怕自己被点数更好的人骗走筹码,“运气好到相信其他人的运气都没有自己好,自信过头了吧?” Mick说完,宋何担心多说多错,一时找不出合理的借口,密室内突然沉默下来。 灯光明亮偏冷,枯燥地让人胸口发堵,13人围坐在长桌周围,渐渐凝聚起对峙的气氛。宋何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时机,便被怀疑的气氛梗得更加说不出话。 “行,我承认,我是使用了技能牌,但你们不能污蔑我出千。”宋何沉着气解释道:“你们每个人都有技能牌,凭什么我用就算我作弊?太不讲理了吧。” “宋先生,我没说过用技能牌算作弊。”魏子虚礼貌地笑着:“不过既然宋先生认为不算,为什么急着掩饰呢?” 游戏被争执耽搁了许久,而director显然不允许游戏中断,很快帮他们下了结论。 那结论却是宋何最不愿听到的。 【宋何出千,积分归零。】 宋何眼前的纸牌投影瞬间熄灭,他眼前发黑,周身骤然变冷。他才发现年未已没说错,原来人高度紧张时,是真的感觉不到疼痛的。 可惜Mick和魏子虚还没来得及为宋何出局而高兴,这轮游戏的结果紧跟着出来了。 【请翻牌。】 【Mick点数最大,赢得全部筹码。】 投影变换,Mick面前有满满当当12张筹码,而魏子虚筹码为零。 坐在魏子虚周围的人看见他眼里一瞬间闪过的恐惧,他使劲蹬腿想站起,但金属环固定住他每个关节,令他动弹不得。面部金属环挡住他鼻孔,窒息一分钟后,魏子虚不得不张开嘴呼吸。机械臂没有留给魏子虚更多准备时间,向内刺入,塞入金属口撑,将口腔扩大到最大,年未已甚至能看到他粉红色的腭垂。 另一只机械臂夹起三棱刀片,靠近口腔。 “呃啊...唔......”魏子虚发出不成声的悲鸣,口腔内壁痉挛,涎水从嘴角流下,看起来凄惨又狼狈。 【魏子虚筹码用尽,牌面点数是16,与21点相差5点,请含住5枚刀片。】 一,二,三,四,五。机械臂一个一个将三棱刀片夹入魏子虚口中,一字排开。放进最后一个时,第一个已经快要顺着喉咙滑下去了。 口撑被取出后,魏子虚赶紧合上嘴,夹住所有刀片。 口腔那么大小的地方,密密麻麻塞了5枚三棱刀,刀片叠刀片,很难控制所有刀刃均匀受力。而一旦某片刀子受力大,刃口又薄,瞬间没入皮肤。现在魏子虚无法取出刀片,其他刀片顶着没入他舌头的刀片,吞咽或是说话时产生轻微摇晃,刀刃越入越深,几乎要从舌头底面透出来。 魏子虚紧闭着眼,眉头拧在一起,脸色煞白,有鲜红的血液从嘴角蜿蜒流下。 原来魏子虚强忍痛苦时是这样的表情,年未已看得津津有味。而Mick就不同,他被这副惨状震惊,指尖冰凉。玻璃槽横亘在他眼前,他几乎可以看见刀片会如何被塞进他嘴里,切割舌头,痛不欲生。 【第六轮,开始分牌。】 Mick抽到点数是17点,一个不上不下的数字。而魏子虚很勉强地点击牌背,查看过后,重新闭上眼睛。Mick看着自己的筹码栏,灵光一现,转向魏子虚说道:“你新加的规则有漏洞。” 魏子虚转头看Mick,因嘴里充满血液而不愿开口,只用眼神询问Mick。 “我的规则要求必须跟注。”Mick说,“可是你现在已经没有筹码了,不能继续游戏。” Mick说的很在理,就算魏子虚坚持继续游戏,也只是致残自己,于Mick没有丝毫益处,游戏只剩下无休止的折磨。 魏子虚咽下一口血水,说:“只要我能跟注就行了吧?” 年未已看见魏子虚嘴唇仿佛是打开的闸门,随着舌头和刀片摩擦,从牙关溢出数条血流。魏子虚眼神因疼痛有些恍惚,无力地看向年未已这边。 “你拿什么跟注?”Mick问道。 “他。”魏子虚用下把指了指年未已,嘴角微微上扬。 “什么?”“我吗?”Mick跟年未已面面相觑,都不能理解魏子虚的意思。 魏子虚仰头,喉结滚动几下,把刚涌出来的血吞下肚,现在刀片都卡在肉里,倒不用担心会一起滚进食道。他断断续续解释:“用我队友的命,跟你赌。翻牌吧。” 魏子虚下了赌注,穹顶立刻降下一人宽度的升降板,板底布满锋利尖刺,降到年未已头顶终止。升降板跟地面的夹缝刚好够年未已挺直脊梁坐着,尖刺再往下一寸就能锲入他颅骨。 年未已无辜而茫然地看着魏子虚:“拿我当赌注,都不问下我的意见吗?” 魏子虚抬眼:“你有什么意见?” “我觉得...不太好。”年未已认真道。 “继续吧。”魏子虚对Mick说。 Mick只玩过赌钱的赌博,哪玩过赌命的赌博,心跳快得像是缺氧,恐怕比被当成赌注的年未已还要紧张。他实在不理解,魏子虚就算现在认输,排名也已经相当好了,根本不用背水一战。那小子今天牌运很差,不管唬牌还是跟注都小心翼翼,破绽百出。他对这一把的点数是有多自信,拿人命当赌注,仿佛料定下多大筹码都不会有损失,才能从容不迫地继续游戏。 “这是我最后的赌注了。”魏子虚尽量让声音清晰,不断咽下血沫和肉片,“如果赢了这把,你的队伍排名第一,还能顺便淘汰一人,对你来说不是很合算吗?不过我这边下了这么大的赌注,你是不是也应该有诚意一点,就算不押上你队友的命跟我赌,至少也要用全部的筹码吧?” 在这场豪赌中东家赌注太小,确实见不得人,如果他没信心地下注几张,还不如现在就盖牌放弃。如果他堵上全部筹码,输给魏子虚,那么按照“黑杰克”的规则,他会被强制含住4枚刀片。同时,Mick注意到 魏子虚说的好处全是他获胜的情况,像一个诱人的陷阱,他无法不怀疑魏子虚的真实目的。 当然,他也可以无视赌场礼仪,一张一张赌注地试探,直到魏子虚输。 可是,魏子虚输了,这里会有一个人死。 年未已稍稍抬头,看到升降板是纯钢材质,即将畅通无阻地碾下来,连他带椅子碾成平面。 人的脊柱有弹性,他会听到脊柱逐节骨折的声音,肋骨从前胸刺出来,整个人像废纸团一样失去形状。 年未已计算着肋骨刺出的角度,第十二对肋骨是浮肋,只有半段,会向下捅破他的腰,卡进背带裤的带扣里。这对带扣是鲸鱼形状,他特地从裁缝店定制的。带扣却马上要变脏,沾满血和内脏。 年未已突然有点沮丧,他很喜欢这对带扣呢。 有粘稠的液体从头顶流下来,年未已才发现头皮被尖刺划破,细细的血流糊住他右眼。看来长的太高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啊,年未已这么想着,在一片血红色的视野里望向Mick,这个男人的举动会决定他的生死。 而魏子虚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他的命交到别人手上,没有任何预兆。 第08章 安雅的画 “这是送给我的吗?” 安雅点了点头,举高胳膊,把一副画递给宋何。 画上有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草地,老师领着一群小朋友做游戏,所有人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微笑表情。宋何指着画:“所以...这一个是我,你是哪一个?” 安雅低下头,害羞地用手指戳了一下纸面:“这一个。” “是离我最近的一个呢。”宋何看过去:“你画的我们牵着手,安雅,你喜欢我吗?” “喜欢!”安雅大声说,笑得天真无邪。 “谢谢。”宋何蹲下身,视线变沉,搂过安雅的肩膀。 “我也喜欢你。” 【请翻——】 “等等!”Mick喊道。 他太久没有下决心,筹码被自动扣除一张,director开始报幕,强行让游戏进行下去。他现在叫停也只是权宜之计,因为他根本就无法做出任何决定。魏子虚输,他就成了杀人犯。魏子虚赢,势必会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直到年未已死或者他吞刀子。 其实他和魏子虚没有必要针锋相对,无非是第一和第二的区别,他可没从魏子虚身上看出非赢不可的骨气。也许他想多了,魏子虚这种长得好看的家伙,过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现在突遭不幸,脑子烧坏了,就只想拖一个人下水,找找平衡,哪有什么阴谋诡计,十有**是个花瓶。 可是做不出决定也得做,等director报完幕,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我不下注了。”Mick拖长声音,余光注意到年未已正看着他。那个心理医生满脸血,表情却没有恐惧,纯粹只有好奇。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一个是花瓶,一个少根筋,连Mick都为“恶魔”队的未来担心起来了。 Mick继续说道:“我认输。结束游戏吧。” 【Mick认输,出局。】 【“千王之王”胜者魏子虚,游戏结束。】 “谢谢你。”年未已对他眨了一下右眼,“你真是个好人。” Mick平白收下一张好人卡,却没感受到年未已一丁点儿的感激之情。 升降板归位,椅背伸出的机械臂也收起,魏子虚吐出一口血沫,血淋淋的刀片在银白色桌面上触目惊心。年未已的血流干涸在脸上,每次眨眼总要粘连一下,但是带扣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还是一对亮闪闪的好带扣。 游戏结束之后,密室内灯光暗下来,所有队伍的队徽发出纯白色荧光,同时积分表开始跳字。 【现排名如下:“恶魔”队第一,5分。“God is no one”队第二,4分。“美女与野兽”队第三,3分。“中老年”队第四,2分。“玛格丽特”队第五,1分。“晋爵”队第六,0分。】 【积分最低的队伍是“晋爵”队。】 【队伍成员多于一人时,淘汰掉个人得分最低的成员。如果其他成员自愿被淘汰,需要全体成员输入指纹确认,才能生效。】 【“晋爵”队请确认:有人自愿被淘汰吗?】 鸦雀无声。 【确认完毕。宋何得分最低,被淘汰。】 “呼...呼...”宋何喘息粗重,视线警惕地扫过房间。Director只说过会淘汰一人,但他们都不清楚“淘汰”意味着什么。周围景物逐渐变高,宋何低头看去,自己椅子下方一平米的地板塌陷,正在缓缓沉入地下。 “什么?你要把我弄到哪里去?”宋何下半身沉到地面以下,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奈何金属环束缚紧实,他身体纹丝不动,看起来只是滑稽地仰着脖子。通道狭窄,他的叫声在内壁反复叠加多次,震得自己耳朵疼。等到他整个人从地面消失,地板合拢,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阻挡在外。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久等了!】 宋何离开后,director再次发声,听起来有些激动。 【欢迎观看DEATH THEATER,各位将获得绝佳的观影体验,请入座观众席!】 【你们有5分钟的时间挑选自己的喜欢的位置。】 【如果选择困难,我会帮你选好——不过可能有一点疼。】 随着director的说明,密室内的玻璃墙发出响动,升上穹顶。年未已感到浑身一松,金属环全部打开,但他顾不上自身,注意力全在玻璃墙后的礼堂。在他眼中,礼堂灯光一圈一圈亮起,向中间聚拢。观众席分为三片区域,被两个过道隔开,深红色地毯一路铺到舞台下方。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波浪状设计,吸收回声,创造更好的音响效果。而最中间的舞台,高出地面三米,是没有一丝缝隙的银白色柱体。聚光灯打开,音响播放起开幕曲,既热闹又欢快。 要是剧院里都是这种排场,年未已早就翘班去看剧了。 “喂。” 年未已被叫回神,转头,魏子虚正站在他身边:“不快点选,就来不及了。” “哦,对对。”年未已赶紧站起身,“不能让好位置被别人抢走了。” 他一起身,白大褂垂下来,血迹断断续续呈一条直线,十分醒目。魏子虚眯着眼睛打量他:“受伤了?” “嗯?”年未已抹了一把脸,一手姨妈红,顿时哀叫起来:“哎呦,你没说还好,你一说就疼起来了,有没有创可贴?”不过魏子虚刚才还拿他的命做赌注,现在倒关心起他的伤来了。年未已在心中感叹,魏子虚这个人,真是粗中有细。 年未已卖惨技术高超,魏子虚也叫不出到底有多疼,只能强忍口中剧痛,安抚他一句:“你先忍忍。” “哦。”年未已看向比他更惨的队友,皱着脸问道:“你还好吗?你在吐血诶。” 魏子虚扯出一个微笑,沾满鲜血的嘴角有点渗人:“你知道,就少跟我说话。” 观众席座椅是真皮沙发,年未已一躺进去,舒服得发出一声喟叹。 他选了正中央第三排的位置,整个台面尽收眼底。魏子虚与他隔着一个过道,而其他人稀稀拉拉坐在后排,不想太靠近舞台。音乐声减小,暗红色幕布徐徐拉开,年未已习惯性去抓爆米花吃,当看到宋何出现在舞台上时,他的手停在半空。 宋何背靠一块白板,手拿教鞭,姿势优美地站在讲台上。他面前有几排课桌,很矮,像是给孩子用的尺寸。教室右边靠近走廊,门外人流影影绰绰,传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左边靠近教学楼外墙,窗外是一片树海,簌簌落下的叶片像嫩绿的雪。在舞台顶部安装有八台机位,从不同角度投影,使得舞台景物非常逼真,甚至分不清哪些是道具哪些是影像。 与窗明几净的教室环境相比,宋何的表情要不自然许多,他满头大汗,下巴抖动。因为他不是自愿站在讲台上,他的四肢和躯干被钉在道具表面,摆出现在的姿势。 “老师?” 宋何闻声,睁大眼睛看向门外:“安雅,是你吗?” “是我啊。”门开了,小女孩穿着学校制服,红领巾系在衣领下,两个马尾辫高高扎起。 “老师,还没走吗?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安雅笑着说,蹦蹦跳跳地走向宋何。 她也是投影吗?年未已仔细分辨,安雅走姿自然,也有脚步声和影子。而且看宋何的反应,从他那么近的距离也看不出区别,简直像是真正的安雅在配合DEATH THEATER演出。 “安雅,”宋何做出吞咽动作,不确定地问她:“你...你怎么在这里,你知道这是哪儿吗?和...和老师一起逃出去好不好?” “好。”安雅已经走到宋何身前,乖巧地应答一声。随后放下书包,小短手翻找一通,取出一把粉红色的美工刀。 “但老师要先收下我的礼物。” “什......什么?安雅,你拿刀干什么,快放下,太危险了!” 安雅低头摆弄美工刀,推出三截刀片,然后踮起脚,刺入宋何肩膀,横着划,切断宋何上衣。切开布料对美工刀来说有些吃力,安雅抿着嘴,一只手撑平衣服,另一只手不留情面地割下去。 年未已忍不住向前探着身子。她可以碰到宋何,说明不是投影。但她现在的举动远非一个小学女生可以胜任。难道是仿生机器人?年未已思索,机器人的动作和表情做不到如此丰富,可能是在机器人的基础上加了投影出的外表。但他们都没有戴VR设备,直接用肉眼可以看到这种效果,几乎以假乱真。就年未已所知,这已经超出了舞台特效的极限。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技术?年未已收起看热闹的态度,表情罕见地凝重起来。 难道DEATH SHOW不仅仅是一个杀人游戏吗? 说起杀人游戏,年未已以为就是一群人愚蠢地自相残杀,手里是粗制滥造的武器,和毫无逻辑的游戏规则,目的是用血腥场面刺激感官。但DEATH SHOW显然投入了太多资源,精心雕琢每个细节,全方位加强它的娱乐性,年未已甚至从中感受到一种匠人精神。 把这种匠人精神用于谋杀,竟透出荒诞的美感。 DEATH SHOW是如何开始的?它是如何挑选玩家的?它的背后到底有什么在支持? “停下!停下.....安雅!” 宋何上衣被划破,露出整片胸膛。安雅攥着刀,刺进他肚子,然后转动手腕,刀尖在皮下游走,画出鲜红线条。 “我想送给老师一幅画。这幅画很重要,怕老师弄丢,我就画在老师想丢也丢不掉的东西上好了。” “嘶...嘶,安雅,快停下,画在纸上,画在白板上,都行...老师不会丢的,好不好?”宋何叫道。 然而安雅丝毫不受影响,美工刀勾勒出一个人形:“这一个是我。” 人形像是一个小女孩,两个马尾辫高高扎起,正在捂着裙子哭。 安雅拔出刀,在紧挨着人形的地方刺进去。“这一个是你。”她画出一个高大的人形,下巴一撮山羊胡。人形搂着小女孩肩膀,把手指探入小女孩裙下。 “我喜欢老师。”安雅边刻边说,“但我不想放学后去老师家里,不想玩脱衣服的游戏,不想在老师面前尿尿。” “老师让我不要告诉爸爸妈妈,说会对我好一点。可是好疼啊,每次都好疼,比刀刺还疼......” “疼...嘶,安雅,我以后会轻一点,别...别生老师的气了......”宋何抽气连连,恳求道。 “还要画衣服上的花纹,还有蓝天白云和小草,还有......”安雅在宋何身上划出细密的图案,一层之上再加一层,直到没有一块好皮,皮下油脂和筋膜都外翻出来。宋何疼到眼前发黑,叫声逐渐衰弱。 【每个人都有“看”的能力,但是只有你“看”了,即便明知那是禁忌,不是吗?】 耳中似乎传来director的声音,宋何被惊醒,哑着嗓子咒骂道:“你知道什么,安雅很懂事,她和我是相爱的!爱人之间亲密一些有什么不对,难道因为她是孩子,就不会爱别人吗?” “爱?” 安雅抬头看他,因专注于刻画,她稚嫩的脸上和手上沾满了血,血污中清澈的眼睛闪闪发亮。 “爱!”安雅高举起手臂,对着宋何心脏的部位狠狠捅下去。 “我爱老师。担心老师被骂,被坏人带走,一直一直都忍着不说。我现在每一天,每一天......” 她捅了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无数刀,刀口组成一个爱心的形状,爱心让宋何的心脏千疮百孔。 “都希望老师赶紧去死啊!” 第09章 设施 年未已注意到第一排那个漂亮的少年时,他已经来蹭了两周的课了。 也怪年未已学习起来太专注,都没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同桌。约翰逊教授出了名的一丝不苟,点名提问样样不落,大家上课都退避三舍,轻易不坐第一排。年未已惯性迟到,踩点冲进教室时,往往只剩第一排空着。和年未已共享第一排的还有一人,那人经常穿浅蓝色卫衣,皮肤白皙,一头碎发,端端正正地坐在讲台正前方。 年未已记忆力绝佳,见过一面的大众脸都能记住,何况是像他这样出众的长相。他踩上盛夏时节的柏油路,碾碎了一只濒死的蝉,然后抬头冲发现他举动的年未已笑,笑起来唇红齿白,毒药一样甜蜜。不过他听课时兢兢业业,低头快速记笔记,没空搭理对他虎视眈眈的年未已。 点过几次名,年未已发现这人不在花名册上,也就不知道他的名字。每人能修的学分有上限,超过上限了只能白蹭课,不允许参加考试和刷学分。年未已撅着嘴,用上嘴唇夹住圆珠笔,观察他一段时间,得出了结论:人美,字丑,坚持蹭课不知道图啥。 下课铃一响,他赶忙收拾书包跑出教室,年未已找不到机会跟他搭话。年未已一开始还以为他赶着去吃饭呢,后来逮到他蹭其他专业的课,文学、解剖,物理等等课程雨露均沾,基本上全天不闲着。 他都不休息的吗?年未已很困惑,不算成绩的课,如果纯粹是感兴趣,学校官网有录像可以随时看,交流也可以用邮件,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赶到教室。 “Dean,心理学基础课上那个坐第一排的同学,帮我调查一下。” Dean挑眉:“罕见啊,年学霸还有要我帮忙的事。怎么,终于有你能看上的妹子了?” “啧,男的。” “啊?打听一个男的有什么劲,不帮不帮。” 然而不出三天Dean就反悔了:“喂喂!Neo,你前几天让我帮忙打听的那哥们,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我以后再也不歧视基佬了。” “少说废话,你都打听出什么来了?” “有的有的。那哥们叫魏子虚,法学院,跟我们同级。除了本专业的课,工程院商学院社会学院的课他全都去蹭,你看哪个教室女生多就知道他在哪了。那个人男女朋友没断过,上下学开宾利,说不定被学校外面的人包养着。不过他私生活这么乱,我愣是一点黑料没找到,认识他的人都一致好评,简直完美。” 完美? 这是年未已最讨厌的词。没有表现出任何问题,就意味着永远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年未已抖着腿沉思,魏子虚不停奔波,不给自己留出一丁点独处时间,仿佛用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自己裹住、绷紧、填满,与同龄人懒散的生活状态截然相反。仅仅通过这些行为,年未已从他身上感受到强烈的焦虑。 他开始对魏子虚感兴趣了。 银白色舞台上鲜血横流,像是一个屠宰场。 安雅从宋何尸体内拔出刀,用他袖子擦了擦,放回文具袋,收进小书包里。然后,她脸上重新浮现无忧无虑的笑,同来时一样蹦蹦跳跳地出了教室门。 幕布拉上,音乐停止,观众散场的时间到了。 年未已不舍地从真皮沙发里站起来,转身看去。礼堂西侧门开了,有几人不知去向,大概是从西门离开了。还有几个没走的,被吓软了腿,缩在沙发里断断续续地哭。空气中有股呕吐物的气味,曾小姐弯腰吐在了走廊上。Director精心设计的DEATH THEATER落幕,却没有一个人为他鼓掌。 “那些血和碎肉,之后会被处理干净吗?”年未已问魏子虚。 魏子虚揉着太阳穴,脸色苍白:“我怎么知道?走吧,我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 魏子虚当然不知道,年未已问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亲眼目睹DEATH THEATER的残忍,他心里不太平静,想和一个人说说话。 为什么不平静呢?年未已追究起来,宋何死了,这件事哪里重要了?他是一个很平凡的小学老师,有无数人可以取代他的工作,填补他的家庭。就算他不是在DEATH SHOW中被处死,他也可能生病、出事故、判无期,运气好了多活个几十年,和今天就死也没有多大区别。 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杀死,在情感上是会让人无法接受。年未已心理学知识完备,明白他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才“正常”。但是从理智上说,这件事实在微不足道。DEATH SHOW是一个不正常的环境,在这种环境里,他不用强迫自己表现得“正常”也可以吧? “好吧。”年未已笑着,拉了拉魏子虚的衣袖:“只是舞台被弄得很脏,我看了难受。” 从礼堂西门出去,是一条五米宽的走廊。走廊墙壁装饰着和密室一样的几何浮雕,暗红色地毯铺到尽头。年未已两人走到头,便进入电梯间。电梯不太大,标注着“载重12人”,毕竟有一人永远都不用离开这个楼层。 电梯内有一排按钮,从1层到7层,这里是3层。年未已按了按,4到7层都按不动,只能选择向下走。 到达2层,电梯门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大厅中心有一座小型喷泉,周围用白色围栏圈起了小块草皮,有土腥味,竟然是真草。大厅里零零散散摆放着茶座和遮阳伞,布局像是欧式后花园。年未已远远看见有人站在喷泉边上,手拿教鞭,站姿优美,便好奇地去打招呼。 “你好,你在这里干什么——咦?” 年未已睁大双眼,站在喷泉边上的那人分明是宋何。 他衣冠楚楚,笑吟吟地看着年未已。 “宋先生,你还活着吗?”年未已大步走上前,宋何却没有反应,表情未变。 那竟然是宋何的蜡像。 蜡像采用真人比例,上色逼真,形象生动,发丝是用化纤一根根做出来的,乍一看与真人毫无差别。 宋何的蜡像上搭着透明支架,摆设蛋糕饼干糖果等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供人取食,让年未已联想到日本的人体盛,区别就在于宋何不是美人,而是个死人。 喷泉后方的角落有开放性厨房,厨具很全,冰柜里存有一些食材,都是超市里的平价商品,远没有宋何身上的那些诱人。年未已明白过来,这大厅相当于餐厅,而“蜡像盛”是这里的特色菜。 以大厅为中心,西侧是电梯入口,北面是开放厨房,东面和南面各有一个房间。年未已先进了南面的房间,那里明显比大厅更像餐厅,烧烤架火锅炉甚至回转寿司的履带应有尽有,然而这里展示的不是食物。**、***、安非他命,各种毒品被盛在精致的银色托盘里,仿佛一场盛宴。另外还有柏青哥等赌博工具摆在墙边,笔记本电脑和平板电脑扔了一地。毒品赌博和网络,都是用来帮助生者逃避现实的方法,director体贴地为他们准备了这间“娱乐室”。 东面房间是一个室内泳池。泳池配置标准,池水是透明的血红色。不过闻起来一切正常,也许是用了特殊盐溶液做消毒剂。 2楼逛完,两人坐电梯下到1楼,开门之后见到了其他人,原来别人早就探索到1楼了。 【看来大家已经在住宅区集合了。】 【现在我为各位介绍终端机的的其他用法。】 director的声音适时响起来。 【一楼有12间卧室,终端机会显示你们各自的房间在哪,并生成动态密码用于识别。终端机同时也会生成你队友房间的密码,以利于你们更畅通无阻地交流,加强联系。】 director用积极向上的语句说明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你说......能生成队友房间的密码?”陈路遥难以置信地问。 他们刚刚见识了DEATH THEATER,正是人心惶惶的当口,又得知有其他人能够自由出入自己房间,连唯一的私人空间都不安全。本来共同进退的队友,转眼成了最危险的敌人。director之前说引入“队友”机制是为了创造和谐游戏环境,事实正相反,“队友”机制为每个人提供了最容易得手的目标,鼓励冲突。 当然director不止鼓励队友间的自相残杀。 【终端机储存有所有队伍的积分情况,游戏时间外,可以自定义比赛来抢夺积分。只需要双方都承认比赛有效即可,操作简单,一学就会。】 【介绍完毕,祝各位玩得开心。】 director不多说一句废话,交代完就消失。余下的众人间气氛诡异,但年未已现在脸和白大褂上全是血污,只想立刻收拾干净。他离开人群,踩着凹凸不平的砖石地面,按照终端机指示找到了自己房间。 房间出乎意料地舒适,面积很大,独立卫浴,日常用品分门别类码放在柜子里,在细节处比很多五星酒店都走心。年未已翻找片刻,找到一个家庭用医药箱。 在浴室里面对镜子,年未已清洗干净创口,消毒后封上液体创可贴。他对着镜子检查良久,确定没有伤到毛囊,不会斑秃。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感慨自己也到了担心秃头的年纪。伤口在头顶,周围头发被创可贴压迫,露出一小片头皮,年未已把头发打湿,全部向后梳遮盖伤口。晾干后,稍微喷了点味道清淡的定型啫喱,打理成一个松散的背头。 年未已对自己外形挑不出毛病,看哪儿都很得劲,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发质不好,软趴趴的,末梢打卷儿,连续熬夜就成把成把地掉头发,也难怪他时常有秃顶的担忧。现在露出额头,微卷的发梢聚拢在后颈,整体感觉硬朗不少。 “撑不住就去植发吧......”年未已用右手做作地捋过头顶,这三千烦恼丝,每一根都是掌中宝心头肉。 欣赏了半天新造型,年未已终于想起自己正在吐血的队友。 魏子虚的房间位置也在终端机上显示了,年未已拿上一盒云南白药喷剂,悠悠然去探望队友。 出了门,年未已留意起一楼的景象。这一层天花板很高,相当于第二层的三倍,地面砖石路旁甚至移栽了热带植物,只不过都枯萎了,剩下凄凉的残骸。个人的房间门散乱分布在墙壁上,门外有突出的阶梯下到地面,砖石路呈环状,连接东侧一条狭长的玻璃走廊,走廊尽头是去二楼的楼梯。 被砖石路包围的中心,竟是一个逼真的游乐场模型,1:20等比例缩小,内有全套游乐项目,精彩纷呈。偌大一个游乐场,只有一个拇指大小的乐高小人身处其中,完全感受不到游乐场本该有的热闹。 年未已绕过游乐场,来到魏子虚房门前。终端机可以生成队友房间密码,年未已富有研究精神,自然要亲手检验。隔着皮肤操作一通,终端机投影出一个图形密码,年未已将密码正对魏子虚门上的扫描仪,识别成功,门“啪”的一声弹开了。 魏子虚刚洗完澡,只穿一条内裤,对着卧室镜子吹头发。 门弹开后,两人只隔一米,面面相觑。 年未已立刻熟练地撇清关系:“不关我的事,是门自己打开的。” “啧。”魏子虚放下吹风机,去衣柜里拿浴袍穿。年未已丝毫不知道避嫌,靠在门边,在魏子虚穿好衣服之前看了个够。 他皮肤很白,娇生惯养的白,却爬满无数伤口。最惊悚的是心脏附近的缝针,虽然伤口不大,但年未已注意到他腹背相同位置都有伤,难道是贯穿伤?伤得再往中间一些就能击穿心脏,这个出血量,不知道魏子虚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除了常见的割伤烫伤疤痕,他腰部还有一个不寻常的圆形烧伤,指甲盖大小,像是烟头烫伤。出于职业病,年未已在“千王之王”中就注意到了魏子虚左手,指节肿大,手指变形,应该是指骨骨折之后没有长好。看来刑警这行风险确实高,魏子虚这么谨慎的人都落下一身伤。 “我带了药,帮你处理一下?”年未已问他。 魏子虚回答:“不用,等它自己长好就行了。” 他一张口说话又涌出不少血,年未已微微皱眉:“你不疼吗?” 魏子虚看他一眼,嘴角上勾,似乎轻笑了一下,用浴袍裹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他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话,年未已听不清楚,魏子虚也许只是在对他自己说。 “只有疼痛,不会让人厌倦。” 第10章 导演 年未已现在回想起魏子虚在“千王之王”中的表现,确实符合他一贯的手法。 他先随波逐流,低调行事,等一个契机把他推到众人眼前,再暴露出自己撇脚的演技。配合视线下移,呼吸加重,手掌紧贴裤缝等细微动作,使人信服这是他刻意掩饰时的表现。跟Mick唬牌时,他尽力做到胸有成竹,又若隐若现透露给Mick他在心虚。为了避免输光筹码出局,他铤而走险加入了“黑杰克”的规则,却在见到道具时受惊,坐实了他这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 他打造了一个不擅长掩饰情绪的形象,而后不断加固这个形象,直到最后一轮,这个形象竟然如此自信,“发自内心”地认为这把稳赢,不再掩饰情绪,下多大注也不紧张,安安心心地等着结果。但事实是,魏子虚从没有掩饰什么,他把自己的点数都通过表演告诉Mick了,只要Mick还在这套模式里,他想要从魏子虚的表现推断他的点数,得到的只是魏子虚想要让他相信的点数,实际抽到的点数根本不重要。 魏子虚没有跟Mick赌,他从一开始就在逼Mick认输。 但年未已想不明白的是,加入“黑杰克”规则后第一轮,直接拿他的命做赌注不就可以了,正常人承受不住杀人的压力,那时候大家没有见识DEATH THEATER,对DEATH SHOW的残酷一无所知,Mick很大可能会停手,满足于排名第二。 所以魏子虚没必要真的口含三棱刀,导致现在连治都不好治。 “只有疼痛,不会让人厌倦。” 魏子虚说出这句话,让年未已重新思考,如果无法用逻辑解释魏子虚的行为,只能归为异常行为。异常行为与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密切相关,而魏子虚流露出一种自毁的欲望,自毁正来源于极度的自我厌弃,往往是严重心理问题伴随的外显状态。 年未已没有从王局那听说魏子虚这种状态,而且,魏子虚有些伤疤作为刑警来说并不常规。 他不禁想知道:在魏子虚失踪的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子虚导演了三年DEATH SHOW,又重新以玩家身份参加DEATH SHOW。 为了游戏公平,从他决定进入DEATH SHOW起,游戏环节和规则的调配就对他保密。director加入DEATH SHOW,是很大的噱头,魏子虚知道股东们会利用这点吸引点击率,也清楚比起看他一路顺风顺水,观众更想看他饱受煎熬,痛苦不堪。出于这层考虑,他的处境可能比其他玩家更加危险,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而且游戏本就涉及互动,所有玩家的行动互相影响,魏子虚根本无力左右游戏走向,虽然他比这里任何一人都要了解DEATH SHOW,也无法保障自身安全。 他查看过这一场的玩家资料后决定加入,没有解释原因。魏子虚为自己的缺席做了充分准备,备份了语音库,让彭岷则根据情况播放录音。设计好每个玩家的DEATH THEATER,灯光、音响和仿生机器人的配合编成既定程序,所以他在第一眼看到其他玩家时,心里便清楚他们每个人的死法。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魏子虚和其他人交往的过程,就是看着他们逐渐走向他设计的死刑。 不过,资料只记录了玩家逃过法律审判的罪行相关,没有更多细枝末节,像性格、爱好、生活习惯这些,魏子虚统统不了解。现在和他们面对面,仿佛是资料中的人物增加血肉,一点一点在他眼前饱满起来。一想到他可以坐在台下,欣赏玩家在DEATH THEATER过程中的反应,就连魏子虚也不禁既期待又紧张,毕竟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远比杀死一纸资料来得震撼。 成为director以后,魏子虚才开始理解安布雷拉,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希望DEATH THEATER开幕。 当然,魏子虚除了提防不怀好意的股东和观众,现在还要面对一个棘手的队友。 年未已眼巴巴看魏子虚换衣服,见魏子虚没空招呼他,就安静如鸡地走进门,一屁股坐在魏子虚床上。 魏子虚没有见过擅闯别人房间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年未已坐得舒坦,抬头发现魏子虚盯着他看,挂着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用多说,想必是被他的新造型迷住了眼睛,年未已状似不经意地捋了一把头发,留给魏子虚一个四十五度角侧颜。 魏子虚醒悟道:“你这发型?” 年未已:“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我?又成熟又帅气。” 魏子虚:“又什么又帅气?” “你说你是个导演,”年未已机灵地移开了话题,“魏导的大作都有哪些,我去欣赏一下。” 提到本行,魏子虚商业性地笑了笑:“谈不上大作,都是小成本电影,什么题材票房高拍什么。你直接搜‘魏子虚导演’就可以了。不过最近这些小鲜肉演技不行,演不出我要的效果,所以评分都挺低的。” “哦,对了。”魏子虚重新拿起吹风机,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这里的电子设备连不上互联网,我刚才在电脑房看了,只有局域网可以用,估计你查不到了。” “那真是有点可惜。”年未已毫无诚意地说。 他在魏子虚吹头发的间隙,抬眼打量了一番魏子虚的房间。整个房间是扇形布局,浴室大且整洁,靠近浴室门边贴着一个大衣柜,面对镜子,魏子虚现在就是站在衣柜和镜子中间吹头发。年未已看向房间内部,扇形的外沿是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帘轻薄,能看见窗外葱郁的植物。室内整体色调是浅灰色,条纹地毯触感柔软,还配备有自带植物熏香的加湿器。这房间的配置和年未已的很像,也许别人的也差不多。 与其他楼层相比,一楼的设计很像度假酒店。 魏子虚吹干头发,套头穿进去短袖卫衣,提上一条宽松的运动短裤,大拇指一指门外:“去吃饭吗?” “要吃!”年未已赞同。 年未已跟着魏子虚走出门外。其实魏子虚的习惯没有变,私下里对衣着和外形不太讲究,方片裤衩配凉拖就敢下楼买饭。但得益于先天优势,年未已看他穿方片裤衩都挺顺眼。比如现在,魏子虚踩着凉拖吧嗒吧嗒走在他前面,身上带着房间里植物熏香的气味,眉目浓丽,再加上一头羡煞年未已的浓密黑发,给他恍如昨日的熟悉之感。 “魏导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混娱乐圈的人。”年未已说道:“不过魏导感觉很朴素,不像圈内人。” 魏子虚面不改色:“我们娱乐圈,最近流行返璞归真。” DEATH SHOW的本质是凶杀真人秀,魏子虚一直追求它的娱乐性,但是以“娱乐圈人士”自居,这也是第一次。魏子虚认真想了想,他的工作是设计出吸引眼球的节目,相当于制作人,那确实是半只脚踏进娱乐圈了,只不过总感觉跟他印象中的娱乐圈不一样。 “你不觉得这里像度假村吗?”两人走上砖石小路,年未已问道。 小路宽敞,砖石嵌在泥土里,缝隙间长出嫩绿的苔藓。路两旁放置了长椅,枯萎的棕榈树立在长椅背后。整座设施内维持恒温二十二度,年未已脱了白大褂,黑衬衣解开领口一颗扣子,下身穿一条灰条纹西装吊带裤,正走在魏子虚身边东张西望。 魏子虚回答:“嗯,有点。” 年未已:“我很久没休假了,在这里度假感觉不错。” 魏子虚笑了一下,看向游乐场模型:“怎么会有人想在这里度假,赶紧逃命还差不多。” 年未已却说:“逃出去,还不是没完没了地工作到死。外面的生活也不比这里轻松多少,他们都想逃到外面,但我觉得我们现在是从外面逃到了这里。” 他的话留给魏子虚很多引申空间,一副想聊天的架势。 本来想聊天也没什么,但魏子虚的舌头一动,就溢出满嘴血。他出门搭了条白毛巾在肩膀上,说几句话就要擦一下,白毛巾上开满血梅花。年未已在一边喋喋不休,魏子虚把毛巾折叠到靠近年未已那一侧肩膀,强调它的存在感。 “魏导,你搭毛巾的方式......”年未已敏锐地察觉到了“好像刚搓完澡的京儿爷啊。” 这人什么眼色!京儿爷魏子虚刚要发作,年未已嬉笑着说出下半句: “等你变成老头子,我拿着退休金无所事事的时候,拎六七笼八哥去陶然亭碰面,北京的夏天热,我们一人搭一条白汗巾遛鸟。” 魏子虚一顿,未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陶然亭在他小学校附近,一草一木他都很熟悉,俩糟糠老头儿遛鸟的情景立刻浮现在眼前。变老?魏子虚从没想过自己会变老,他对自己的未来不抱期待,也想象不出。可是年未已随口一说,就是那么具体的生活。 更让魏子虚惊讶的是,他并不讨厌那种生活。 “煮了方便面,你凑合吃吧。”Mick盛出两盘子方便面,用咖喱芝士酱一拌,推到Jin面前。 Jin一手攥着一根筷子戳面,怎么也戳不起来。Mick看不下去,塞一根叉子到她手里:“别用筷子,我都不会用,更别说你了。” 于是Jin换了叉子戳面,面条从叉子缝隙溜走,汤汁溅了Jin一脸。Mick只能站起来,握着她的手教她:“你这样插进面里转一圈,卷起一坨面,就能吃进嘴了,知道吗?” Mick教完,Jin尝试了几次,最后还是嫌麻烦,口手并用,看得Mick眉头高皱,食欲全无。 “真是,你又不擅长动脑子,又不擅长说话,连吃饭都不擅长,你到底有什么擅长的事啊?” 年未已两人进入二楼大厅,整个大厅里就只有Mick和Jin在,他们正坐在喷泉旁的遮阳伞下吃面。 Jin背对他们两个,头快要埋到盘子里去,估计吃相不太雅观。Mick坐她对面,本来就高的眉头拧得更高,眼窝阴影加深,覆盖住碧绿色的眼睛。 年未已觉得Mick有哪里不一样,定睛看去。欧洲气温低,他来的时候穿着针织外套,现在换成尖领T恤衫,胳膊和胸口的肌肉形状饱满,是肩宽腰细倒三角身材。 “之前没看出来,他身材这么好。”年未已说道,没有得到魏子虚的回应,他转头看去。 魏子虚眼睛都直了。 年未已才想起来,魏子虚就好肌肉男和胖女人这口,大学时的交往对象都是那种类型。 魏子虚和Mick在“千王之王”里有些龃龉,但他完全没顾忌那些,径直向Mick走去。年未已被勾起某些不好的回忆,以前每次有合魏子虚眼缘的男女,他都是这样抛下年未已去找乐子。不过年未已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去宋何身上拿吃的。 “在吃饭?” 魏子虚来到Mick桌边,用英语问道。Jin不受影响地继续抓面吃,Mick对魏子虚没好感,回问一句“什么事?” “也没啥,看你们在吃面,想问问是从哪里拿的食物。宋何身上只有甜点,我不爱吃甜食。” “那里。”Mick指向厨房柜子,“速食品在柜子里,冷冻食品在矮冰柜,蔬菜和生鲜在双开门冰箱。” “嗯,谢谢。”魏子虚礼貌地道谢。他撩拨人的经验丰富,有一万种方法让对话进行下去,但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因为他口腔里血水满了,像含着蝌蚪在说话。而且Mick对输给他耿耿于怀,眼神带着敌意。 魏子虚问完,识相地离开他们这桌,走去开放性厨房。 宋何的蜡像分区摆有各种类别的甜点,从软糖到巴菲特冰淇淋不一而足,甚至摊开的左手中还有个巧克力喷泉。年未已抱了满怀草莓挞和香草蛋糕,盛在精致的小茶碟里,给自己倒一杯浓缩复原乳,香甜气息魏子虚在五米外都能闻到。 魏子虚口轻,太甜或太咸都无法下咽,此刻嫌弃地绕过年未已,去柜子里找到一盒固体紫菜汤,微波热上。 “有一点我觉得挺奇怪,是关于DEATH THEATER的。”年未已开口说,成功吸引了魏子虚注意。 “宋何的DEATH THEATER,到后来一切都失控了,只有安雅保持着最初的样子。”年未已举例说:“如果把安雅疯魔化,变成恐怖渗人的形象,带给宋何心理压力,不是能更好地折磨宋何吗?” “利用投影,director很轻松就能做到吧。可是他没有这么干。” 年未已猜想道:“也许小女孩的形象是director心中美好的事物,他一丝一毫都不舍得玷污。” 微波时间到了,报时器一直响,但魏子虚仿佛听不到,注意力全在年未已的话上。 “如果真的是那样...”年未已挖出一颗草莓,送入嘴中。新鲜草莓酸甜多汁,年未已享受地微眯眼睛,嘴唇沾上了草莓汁,鲜艳异常。他伸出舌尖舔掉嘴角的奶油,笑着对魏子虚说: “我们的director,是一个幼稚的家伙啊。” 第11章 午餐时间 “哥,怎么办,我们现在排名垫底啊?” 电梯内,晋侯紧张地问晋爵。 晋爵抱着胳膊,靠在电梯墙壁,回他一句:“你冷静点。我们跟倒数第二也就差了1分,只要明天不是这种靠运气的比赛,就能扳回分数。” “啊......是啊,如果运气好的话。”晋侯有些沮丧。第一场游戏是赌博游戏,排名实在太随机,却要有人因这随机性而殒命,回想起来令他后怕。宋何能坚持到最后几轮,本来是“晋爵”组的幸事,可惜其他组眼红他们的排名,揪着宋何不放,他才暴露出使用技能牌一事。 晋侯还是不服气,碎碎念道:“要是那个小白脸不提醒,其他人也不会怀疑宋何,我们现在排名就很安全了。” “出千就是出千,魏子虚他没做错。”晋爵站直身子,反驳道:“director最开始就说了不能出千。宋何死了,我们队少了一个蠢货,有利而无害。” “哥,怎么说那也是条人命......”听了晋爵的话,晋侯内心惶惶。他知道自己的双胞胎哥哥一向薄情,凡事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可是牵涉进死亡游戏,他突然发现晋爵比他以为的更加心狠。光是能这么迅速恢复理智,钻研起怎么赢得游戏这份镇静,他晋侯就做不到。这么一想,幸好晋爵和他在同一组,不然他一定已经六神无主了。 “你——”晋爵刚要说话,电梯门打开,他立刻闭上嘴,大步走出门外。 兄弟俩一前一后走进大厅。 Mick组和魏子虚那组已经在大厅里吃午饭了,空荡荡的大厅有了点人气儿。晋爵虽然理智上认同魏子虚的做法,但看到排名安全的两队悠闲吃饭,还是忍不住内心不爽,臭着一张脸。而且他们要去开放性厨房找吃的,必须从魏子虚面前经过,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交流都会很尴尬。 “这蜡像真膈应。”走过宋何的蜡像身边时,晋侯停下来,盯着蜡像的眼睛,总有种错觉它下一秒就会看向他。 晋爵也在蜡像身边停下:“嗯,做得太像真人了,还用来放食物,实在叫人反胃,谁吃得下去——” 宋何肩上的巧克力流心蛋糕被拿走,晋爵视线追过去,一个大背头男人站在蜡像身后,身材颀长,黑衬衫解开一颗扣子,露出锁骨中间的凹陷。男人也注意到他,便抬头明朗地笑起来,嘴角边有两个深深的梨涡。 “你也要吃流心巧克力吗?这自助餐是不限量供应的,你等等还会有的。” 这人换了发型和衣服,晋爵反应一会儿才对上号,是那个心理医生年未已。 “不用。”晋爵冷淡地回答,拽着弟弟离开蜡像。 魏子虚舌头受伤,只能简单吃点流质食物。晋爵两人进入厨房的时候,他正把紫菜汤从罐头盒子里倒出来,用左手扇风放凉。听见声音,他看向晋爵,礼貌地打招呼道:“午好,你们想吃点什么?” 食物的香味令晋侯蠢蠢欲动,连忙问道:“有炸鸡吗?” “有。”魏子虚的微笑友好可亲,指向矮冰柜:“那里面有冷冻炸鸡块,在烤箱里热20分钟就可以了。” 晋爵本来想选即食罐头回房吃,但是晋侯嘴馋炸鸡块,预热期间他只能干等。无奈之下,晋爵随便找出一个三明治,在魏子虚斜对面坐下,摘下爵士帽放在手边吧台椅上,味同嚼蜡地吃起来。 炸鸡块如同定时炸弹,加热片刻后,香味充满整个厨房。晋爵从炸鸡的气味中嗅出一丝香甜,伴随着一声疑问:“你摘了帽子?” 年未已端了一托盘甜品,惊奇地盯着晋爵头顶:“原来你不是秃顶啊。” “你说谁是秃顶呢!”晋爵作为重度脱发人士,发量一直是谈话禁忌,现在突然被年未已戳了痛处,难以保持风度。 年未已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因为你一直戴着帽子,我觉得可能是头顶发量不太乐观......不过你不用担心啦,你这样子也能见人。” 晋爵努力抻平眉毛,姣好的面容有些僵硬,不客气地指着年未已发际线:“你还说我,你看看你自己这发际线高的——” 晋爵回了一记好球,魏子虚难得看见年未已如此慌张,因为他立刻冲到晋爵面前,堵上他的乌鸦嘴:“呸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 晋爵甩开年未已的咸猪手,转头啃三明治,不再搭理他。而年未已自讨没趣,也没见多不高兴,回到魏子虚身边坐下,欢欣鼓舞地吃他的甜点拼盘。 一个大男人这么爱吃甜食,晋爵还是第一次见。他一边吃自己没滋没味的冷冻三明治,一边从眼角瞟年未已,见他那一脸幸福的吃相,感觉自己的食物也变香了。刚才的对话像是和同事互相吐槽对方发量,给晋爵一种熟悉之感,竟不觉得现在的气氛尴尬。而且被甜点包围的年未已,让他想起小时候的晋侯。小小一个人儿,抱了一大包甜点零食回家,兄弟两人瞒着管家和佣人,把零食分散藏进家具角落。 至于年未已为什么让他联想到小孩子,可能是那男人身上有一种纯粹的气质,清澈透明。 但他又隐约觉得,年未已那种纯粹,并不是善意的。\t “吃饱了,真满足啊。”年未已说道,用餐巾仔细擦干净嘴角,转头对魏子虚说:“我先回去了。等你吃饱了来我房间找我。” 魏子虚:“嗯。” 烤箱加热完毕,晋侯挪动肥胖的身子,拉出烤盘,一见烤得金灿灿的炸鸡块,笑了。 “哥,一起吃吗?” “我不吃。你打包回房间吃。”晋爵解决完三明治,站起身。 魏子虚终于把汤放凉,听他们要走,有些可惜地说:“我还以为有人能陪我吃饭呢,自己一个人吃太寂寞了......唉,好吧,祝你们用餐愉快。” 那你刚才怎么不叫你队友留下?晋爵心道,不过这是他们自己内部问题,晋爵懒得过问。 晋爵伸手去抓爵士帽,却扑了个空:“嗯?我帽子呢?” “刚才还在这呢。”晋侯说。魏子虚也摇头,表示不知情。 “嘁,那可是我很喜欢的帽子啊。”晋爵痛心地说,晋侯只能安慰说:“沿着过来的路找找吧,说不定滚到哪儿了。” 晋爵扶额:“找找吧。” 双胞胎走后,魏子虚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用勺子喝了一口紫菜汤,温热的液体流过舌头表面,疼痛延绵不绝,他只能一小口一小口抿,喝完一口就要停下来缓缓。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有什么人犹豫地走过来,脚步虚浮,战战兢兢。魏子虚没有刻意去看,若无其事喝他的紫菜汤。 那人仿佛鼓足勇气,终于越过魏子虚走向橱柜。魏子虚便看见一个长发遮面的女孩,佝偻着背,打开橱柜门,踮起脚去够最上层的豆子汤罐头。 她仰着头,头发全贴在脸上,自己也难受,就把魏子虚看不到的那半边脸头发拨开,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心跳快得要炸开。DEATH THEATER的血腥场面令她作呕,把胃袋里的东西吐了干净,现在只想喝点清淡的豆子汤垫肚子。然而她身高1米55,豆子汤摆的太高,她够起来很费力。 “唔...呼...”曾小姐伸长四指,感觉蹦一蹦应该能摸到,蓄力之际,一只白皙的手盖过她的手,轻松拿下了罐头盒。 “为什么不让我帮忙呢,别太勉强自己。”魏子虚把罐头放在她手心,笑着说。 他笑起来眉眼拉长,和缓温柔,仿佛云中松柏,墨中留白,教看客迷途至晚,流连忘返。 没想到他近距离更好看,曾小姐一时失语,但她也只能想出这样粗糙的赞叹,因为在她眼中,所有脸部正常的人,都挺好看的。 魏子虚面对着曾小姐,将她面貌尽收眼底。她的脸部先天畸形,少了一块上颚骨,鼻腔软骨没有支撑,皱皱巴巴地陷在鼻窝里,造成整张脸以鼻子为中心形成一个漩涡,眼睛和嘴巴被扯向中间,每次眨眼睛,漩涡边缘就抖一抖。 魏子虚看过后,立刻转身,走向餐桌。 曾小姐抓着一罐豆子汤,在原地不知所措。魏子虚的反应算轻的,她见过更粗鲁的,有吓哭的,有把手边东西用力砸向她的,有叫宠物狗咬她的,这二十多年,总该习惯了。但魏子虚逃走的瞬间,她心底还是涌上一股羞愤,也许是魏子虚给人留下温柔的印象,她忍不住抱有期待。也许是魏子虚过分美丽,让她想在他面前能体面一些。 “这罐子没有拉环,要用开罐器,给你。” 魏子虚从餐桌上拿来一个开罐器,见曾小姐站在原地犯迷糊,轻轻笑起来,将豆子汤平放在桌面上,开罐器利落地划一个圈,掀开铁皮,把汤盛到瓷碗里,问曾小姐:“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陪我吃午饭吗?” 曾小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 一张餐桌,两人面对面坐着,魏子虚舌头受伤,曾小姐胃里泛酸,都吃得很慢。 曾小姐头低得不能再低,生怕自己的长相毁了魏子虚的食欲。长发垂到碗里,沾上了汤汁,她赶紧捞出来擦一擦,小心翼翼地拨到瓷碗两侧。这期间她看到魏子虚,对方坐得端正,拿汤匙将清汤送进嘴里,一举一动都优雅自然。她又开始自暴自弃,不光是长相恶心,因自卑而带来的行为更加恶心。 魏子虚看她不吃了,嘴唇抖动,担心地问道:“是汤太凉了吗?我帮你热一下?” “不,不是,我......”曾小姐慌忙摇头。 “啊,你不用紧张。”魏子虚说:“头发挡住眼睛了,我看不清你的表情,说话可能不恰当,请别介意。” 她竟神奇地因魏子虚的话而放松下来。现在的情景明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普通的午餐,普通的对话,可能就是太普通了,让她受宠若惊。 等他们吃完,魏子虚收拾了两人的碗筷,放进洗碗机,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曾小姐疑惑地看向他。 魏子虚解释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我们是一起吃过饭的关系了,不问一下名字,总觉得不太礼貌。”曾小姐望向地面,默不作声,就在魏子虚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低低念出了三个字。 “曾许诺。” 四周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曾许诺稍微抬头,见魏子虚背靠橱柜,一手撑着下巴,思绪飘远,眼神涣散。不过他很快调整回来,称赞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和我小时候的一个朋友很像。” 魏子虚吃饱后,按约定来到年未已房门前,扣了三下门:“打扰了。” 门打开,年未已奇怪道:“不是有终端机吗,直接进来啊。” 魏子虚微笑:“抱歉,我会像个成年人一样先经过别人允许再进门。” “哦。”年未已似乎听不懂他话中的揶揄,认真道:“我工作起来可能听不到你敲门。下次你过来,敲几遍门没人开,就自己进来。” “知道了。”魏子虚走进他房间,门便立即合上,阻挡了那双暗中窥探的眼睛。 第12章 勾引 看见魏子虚走进年未已的房间,徐启祥收起单倍镜,贴墙站着,内心复杂。 “千王之王”游戏令他心有余悸,每每闭上眼睛,宋何就在他眼前被捅穿,血流成河。自然,宋何并不是因为他陷害而死,那人用技能牌作弊,本来便是违反规则的。让他恐惧的是,如果宋何没有作弊,“玛格丽特”队排名最后,他和倪尚之中就会死一个人。 耳边传来指甲划过墙面的声音,徐启祥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右手一直在颤抖。他按住右手,深呼吸几次。让尚尚看着他死,或者尚尚在他面前死去,都是他不能承受的后果。 只要想到那种可能性,他便感到身体自内而外一寸寸冻结。 必须从现在开始补救。 director明确说,游戏时间外可以抢夺积分,徐启祥盘算,那就向第一名抢吧。第一名积分最多,被他抢走几 分也不至于垫底,他不能算杀人犯,至于其他排名低的队伍被淘汰,只能怪他们自己不努力。 为此徐启祥暗中观察“恶魔”队,那两个男人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看起来都不是很能打的样子。徐启祥仗着自己有点空手道底子,突然发难,制服一个成年男性不成问题。他在等他们其中一个人落单,谁想到那两人游戏时间外都一起行动。 热恋中吗他们俩大男人?他和尚尚都没有随时腻在一块儿! “一个小时了......”徐启祥咬牙,感觉不能再拖下去了,别的队伍也会行动,他越早抢到积分越好。 他抬起右手,调出技能牌。牌面上一头雄狮正咀嚼着战士的尸体,碎肉撒了一地。顶部写了技能牌的名字:“力量(The Strength)”。 用了这张牌,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 这张技能牌没有次数限制,理应游戏一开始就启动。徐启祥盯着牌面上破落的尸体,牌上没有说明通过什么原理增强力量,但这血腥场面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犹豫几秒后,他慎重地按下了“启动”指令。启动后,他侧面的墙壁裂开一条缝隙,墙面打开,直到一人宽的距离。徐启祥踏进去,墙内赫然是一个手术室,手术台上平放着电钻和锯骨刀。 【“力量”牌,能让使用者成为顶级格斗高手。通过外科手术植入电极,电流刺激大脑区域,提高反应力和身体协调性,从而完全模拟格斗冠军的全套动作。】 【但是请注意,打斗过程中要放松身心,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人工智能,做不到则无法发动“力量”牌。】 “什么,没说过要动手术啊?让我出去!喂!”徐启祥迅速转身,可是墙缝已经合拢,空荡荡的卧室里,只有墙内不停传出撞击声。 魏子虚进入年未已房间,见他穿着短袜,便也把自己的鞋脱下来放进鞋柜。所有房间是一样的户型,家具和用品都是最基本的,但年未已显然给自己添置了不少物什。 浴室里的洗护用品琳琅满目,整齐地收纳在木盒里。双人床至少叠了三层枕头,柔软得像是泡沫。桌面上所有用具沿边缘摆好,按照大小顺序站成一排。房间整体是黑白灰色调,东西很多,却没有一处凌乱。 而且气味芳香,是刚刚清洁过后的味道。 年未已只有这点让魏子虚很满意,呆在他的房间如沐春风。 看魏子虚似乎对房间内的物品有兴趣,年未已毫不吝啬地介绍:“终端机有个购物功能呢,除了电子设备、武器和食物药品,几乎全都有,品牌挺全的。选择之后,下次回房间就出现了,比网购方便多了。” “嗯。”魏子虚应答,随即切入正题:“叫我来有什么事。” “两个。”年未已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你在‘千王之王’里加入黑杰克规则,本来就是想用残忍场面劝退别人吧。你这种自残的行为很不正常,尽管你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但我认为你有一些隐藏的心理问题。我之前说过吧,我是个心理咨询师,在这方面很专业,并且现在没有预约,清闲得很。” 年未已自信地用拇指指向自己:“我可以帮你治疗,只要你积极配合,我能治好你。至于诊疗费,出去之后再给我就行了。” 魏子虚:“不用。下一个。” 年未已手僵在半空中:“噫!至少客套一下啊!” “你是我队友,彼此间不必太客气。”魏子虚挑眉:“而且一上来就说别人有病,我也不觉得你跟我客气了。你们心理学那套太玄妙,要是认真分析起来,没有一个正常人。你不用管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年未已想说服魏子虚他是真的有病,但看魏子虚现在面色不善,想到有些精神病患会对医生的话产生反抗情绪,暂时决定先按下这事,来日方长。 “第二个,你对Mick有意思,能不能先忍忍?” 魏子虚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笑了一下,抱起胳膊:“不关你的事吧。”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年未已正色道:“但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要是因为你接近Mick,被他设计抢走积分,或者你在游戏中放水给他,再严重一点,你去找他睡觉的时候被他杀了,我会很为难的。” 魏子虚不得不佩服年未已想象力丰富,他和Mick搭个话的功夫年未已把结局都给想好了。但他的担心不无道理,魏子虚礼貌性地安抚一句:“我能处理好。” 年未已不满,撅嘴道:“你怎么不听人话的?你如果非要和男人睡——” 他心一横,豁出去了,解开两颗衬衫扣子,往床上一坐,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那就睡我吧!” 魏子虚从没有见过这么不情不愿的勾引。他侧过头,揉了揉太阳穴,很闹心。“你别这样。我在外面有男朋友,不会跟Mick发生什么的,你想多了。” “哦?你在外面有男朋友?”年未已重新打起精神。 “有。”魏子虚看着他道:“比你高,比你壮。” 年未已听了,摸摸下巴略一思索:“那就是没我帅,没我聪明喽?” 魏子虚真心不想再跟年未已讨论这个话题。感觉跟别人讨论是调情,跟他讨论是公开处刑,说不出的别扭。他转而提起设施内的情况:“我过来时经过玻璃走廊,走廊尽头有一个出口,通向设施外,现在是锁着的。你觉得从那个出口可以离开DEATH SHOW吗?” “我也看到那个出口了,很简陋,看起来不像。”年未已坐直身子,十指交叉叠在大腿上,轻松跟上了他的思路:“小呆那么谨慎,应该不会把出口设在显而易见的地方。这栋楼虽然窗户打不开,但到处都是玻璃墙,有办法撞碎了逃出去。我猜想,之所以让我们看到大厦外面,可能外面也是设施的一部分。这座设施外面实际是什么情况,我们谁都不知道。” 大厦外面的确是设施的一部分,魏子虚没料到年未已一下就猜中了。但比起这个,他有更在意的事情。 “......小呆?” 年未已抬起头:“就是director啊,这个简称很可爱吧?” 但是director本尊并不这样觉得。这个又土又傻气的简称搞得魏子虚浑身不自在。更可气的是他没有立场阻止年未已这么叫他。 “但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年未已想了想,说:“从玻璃走廊那里往外看,外面和大厦内只隔着一层玻璃,我们不试试突破玻璃,怎么能确定这不是一个离开的方法呢?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吧,我准备了好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柜里拎出一个斜挎包,背在身上。 魏子虚问他:“你上午还说不想离开,现在怎么变卦了?” 年未已:“‘不想离开’和‘不能离开’是两码事。” 他挎着的那个黑色小包十厘米见方,有棱有角,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包带绕过他脖颈,压住衬衫前襟,导致领口蓬起一个褶皱,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锁骨窝。 魏子虚交往过的男人全都体格强壮,三角肌结实,把衣服领口撑得严丝合缝,很少见这种清瘦的锁骨。而且年未已平时会把衬衣扣子全部系起来,脖子以下裹得严实,不肯多露出一寸肉。现在解开两颗扣子,充满禁欲气息的黑色立领敞开,喉结到锁骨的位置暴露出来,每次吞咽伴随着生动的起伏。这番景色出现在年未已身上时,像是一种僭越,看在魏子虚眼里,竟莫名有味道。 魏子虚转身走出门外,想自己一定是瞎了吧。 “诶,等等我。”年未已赶紧跟上魏子虚的脚步。经过门前的落地镜,他往里一瞅,衣领开到脖子下一寸,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多么风骚!这副样子出门去,谁见了能把持得住,都要对他图谋不轨来恶心他。年未已未雨绸缪地把扣子全系上,并决定以后穿更正经的衣服。 事实证明,玻璃走廊虽然单薄,但足够结实。 两人沿走廊观察一路,没看到缝隙,玻璃墙幕连成一体,厚逾一公分。况且他们手里没有破墙工具,只能望墙兴叹。 “没有出路,也没有退路,我们被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玻璃墙后生长着茂密植物,景色虽好却没有一个旅游团会过来。这种时候你知道该干什么吗,魏导?”年未已扶着墙问道。 “该干什么?”魏子虚看向他,不知道这是又唱哪一出。 年未已狡黠一笑,打开挎包,掏出一个单反相机:“该拍照留念啊!来来,魏导你站这边,摆几个pose。” 阳光从玻璃外照进来,被绿植打乱,在大理石里面投下斑驳树影,自带大片光效。魏子虚回过味来,这里是整个大厦最适合拍照的地方:“你小子,不会是专程过来拍照的吧?” “不然呢?现在也没有事情做,不管能不能出去,这里的景色都是绝景了。而且魏导你长得好看,可不是用来孤芳自赏的,应该及时留下影像造福大众。” 魏子虚觉得有道理。 年未已调试好参数,模特就位,两人在玻璃走廊上拍起了写真。 周僮走到自己门外的小阳台上散心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在人人自危的DEATH SHOW中,那两人正专注地拍写真,还不忘商业互吹。 魏子虚发挥稳定,镜头感强,年摄像师非常满意,感叹不愧是娱乐圈人士,新手摄像师拍出来都不错看。他架起三脚架,想来张合影,魏子虚这时突然发问:“director说玩家们都不干净,你犯过什么事儿?” 年未已抬起头,魏子虚如果想知道早就会问,突兀地提起这茬,让他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配合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我以前给一个议员治疗,被他竞争对手骗去了记录。警方以故意泄露个人信息为由拘留了我,在这期间没人能给那个议员作证,他被对手攻击说有严重的精神问题,最后落选。” 魏子虚鄙夷地说:“‘骗’走记录?难道不是你故意泄露给别人,因为觉得病人没资格当选吗?” 魏子虚的语气很奇怪,他平时说话不会这么有攻击性。年未已循着他的引导,话中也带上了怒意:“你什么意思,我哪里做错了?一个精神病当上州长,最后还不是民众受害,我避免了那种结果。” “哼,”魏子虚不以为然:“你还自称医生,其实根本就没把你的病人当人看。难怪别人说都说‘心理医生不是真正的医生’。” “就事论事,别自己胡诌。”年未已逼问道:“那你呢,能比我好到哪去?”魏子虚很欠揍地一耸肩:“无可奉告。” “你脑子有病。”年未已甩下这句,气冲冲地收起三脚架往回走,注意到周僮正往他们这边看,与他视线对上,她立刻转身走进房间。 第13章 暴力女神 年未已离开后,魏子虚也向自己房间走去。 走出玻璃走廊后,一个人影从最近的房间出来,脚步不稳,晃晃悠悠地堵在魏子虚面前。 堵住魏子虚的是徐启祥。魏子虚看他神情恍惚,头发有几处被剃光,留有还未拆线的缝针痕迹。“你有事吗?”魏子虚问道,同时退后一步,隐隐蓄力。 徐启祥没有回答,抬起右臂,操作一通,魏子虚的终端机接收到一条消息。 【徐启祥发起‘积分抢夺’,目标为3分,是否继续?】 消息下方只有两种选择:“认输”或“继续”。为了保证玩家之间冲突激烈,制造看点,“积分抢夺”的规则是只要玩家已阅便是接受挑战,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赢得比赛保住积分,或者认输送出积分。 “好啊,你要比什么?”魏子虚问道,话音未落,徐启祥一个箭步冲上来,挥拳打向魏子虚面门。 魏子虚反应更快,俯身躲过攻击,脚跟为轴心转过一个平面,手肘向下重击徐启祥后腰。徐启祥感到腰部一沉,踉跄几步,被魏子虚抓住胳膊,眼看就要给他一个过肩摔。徐启祥赶紧稳住底盘,右腿去扫魏子虚膝盖,而魏子虚早就料到,松开胳膊,膝盖一抬,顶向徐启祥胸膛。 徐启祥腹背受创,身体钝痛,呼吸得不太轻松,与魏子虚拉开距离,静下心来寻找他的破绽。 魏子虚在他面前两步远,屏息凝神,专注观察着他的动作。徐启祥好不容易逮到落单的魏子虚,想尽快解决,谁料魏子虚的近身搏斗能力与长相不符,在他之上。 徐启祥被强制进行了开颅手术,麻醉劲儿还没过,脑子发懵,缝针处隐隐作痛。痛感提醒了他,“力量”技能已经被置入他的大脑皮层,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呼...放松,放松......”徐启祥放松身心,魏子虚却不等他进入状态就冲上来,让徐启祥又多挨几下拳脚。徐启祥终于明白,没有使用次数限制并不值得庆幸,那正说明使用条件的严苛。打斗中人很容易紧张,集中注意力控制自己的身体。而“力量”牌的要求正相反,需要放弃身体控制权,进入一种近似冥想的状态。 但抢夺赛已经开始,徐启祥只能硬着头皮上。在魏子虚进攻时他尽量防守,避免受到重击,让身体放松,感受细微电流。徐启祥还算底子不错,魏子虚与他缠斗这么久,他都没有因体力不支而认输。渐渐地,魏子虚发现徐启祥动作有变化,反应速度比一开始快了,接连让魏子虚扑空。下一次扑空,徐启祥借力将他撂倒在地,顺势跪下去,准备用膝盖压断魏子虚肋骨。 魏子虚迅速向侧面一滚,翻身而起,对上徐启祥正面,他惊讶地发现徐启祥现在表情僵硬,双目无神,身体仿佛在自主行动,进行精准攻击。只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徐启祥已经欺身到他眼前,一拳打在他下巴上。 年未已刚走上楼梯,站在自己门前的阳台,听见身后有异动,好奇地回头查看。 动静从大厅里靠近玻璃走廊处传来,徐启祥和魏子虚正一对一搏斗,而魏子虚逐渐落了下风,被徐启祥打中下巴,嘴角立刻有血水流下,看来是舌头受到冲击,伤口大幅度开裂。 见此情景,年未已怎么能袖手旁观。他的队友被强行开战,节节败退,伤痛交加,眼看再多几个回合就能分出胜负。形势紧急,年未已立刻迈开腿,进房间去搬了茶几和椅子出来,摆在阳台上,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冰茶,插上两片柠檬。 年未已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桌面和椅子。他的家具他都擦试过,很干净,但他还是习惯触碰之前再擦一遍,倒不是出于洁癖,纯粹是强迫症使然。看戏用品已备齐,年未已美滋滋地坐下来喝茶,一面观赏男人们的表演,想幸好自己手脚快,不然他们都打完了。 魏子虚擦掉嘴角的血,喘息粗重。徐启祥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进攻防御切换自如,魏子虚找不到空隙,并且他的速度正越来越快,攻击越来越密集,魏子虚躲闪地越来越吃力。 再次被徐启祥击倒在地,魏子虚猫着身子,足底发力,疾风一般越过徐启祥身边,跑向他身后的玻璃走廊。徐启祥后知后觉地去追,但已经与魏子虚差出半个身子。魏子虚蹿得比兔子还快,瞬间消失在玻璃走廊出口。“力量”牌能增强灵活性和身体协调性,但不能直接加强肌肉力量,所以徐启祥跑步还是正常速度,远远被魏子虚甩在身后。 “你能不能多说几句话,我们是队友,彼此了解以后才好合作,你——”玻璃走廊上,Mick和Jin正悠悠然走出来,迎面冲过来一人,撞在Mick胸口上,Mick胸前一痛,嘴里的“shit!”还没出口,那人已经矮下身子躲进玻璃走廊,Mick回头看他,胸前又撞上一人,Mick吃痛,冲后来者吼了一句“好好看路!” Mick身体结实,撞得徐启祥眼冒金星,等恢复过来,他跑进玻璃走廊,魏子虚早已不知去向。 “这不可能啊......”玻璃走廊少说也有二十米长,魏子虚速度是有多快,在他停下的片刻里跑上楼梯。徐启祥很气馁,人追丢了,积分必然是抢不来了。 他转过身,Mick正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徐启祥灵机一动,抢不到第一名的,抢第二名也是一样,他好不容易进入“力量”启动状态,不能白白浪费。 Mick只见徐启祥停顿片刻,转身一记重拳打在他腰眼,他反射性地一弯腰,徐启祥同时肘击他后颈。Mick双眼发黑,强撑着保持清醒,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徐启祥明显不想解释,对Mick拳打脚踢,将他逼入角落。 Mick体型雄伟,完全是为了形象练出来的皮囊,他本人家族是基督教背景,十分厌战,压根没有打架经验。Mick跟徐启祥对上,显然不是对手,一边护住要害一边往后退,生生吃下无数拳头,痛苦不堪。等他背部贴上墙,终端机突然亮起,显示一条信息: 【徐启祥发起‘积分抢夺’,目标为3分,是否继续?】 “Holy shit!”Mick终于明白这暴力分子是来抢他积分的。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认输或继续。选择继续,Mick还不知道会被胖揍成什么样子,明天能不能下床都是个问题。可是如果认输,他会被夺去3分,他们队总共也才4分,顷刻就垫底了。 “喂!Jin!帮帮忙!”Mick冲Jin叫嚷。 Jin在五米之外看着他俩,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 Mick料想Jin也帮不上什么忙,她连吃饭都不擅长。但现在除了Jin他再不会有帮手,其他队只会默默看戏,Mick孤立无援,绝望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上来拉住他!或者打晕他!你再不动作我就要被打死了!” Jin微微皱起眉毛,表情困惑。 “行吧!那我要认输了!你分数比我低,明天要处刑可是处刑你,你想清楚了!” Jin不为所动。 Mick急火攻心,遍体鳞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咳咳,难得我起了这么好的队名...‘God of no one’,没想到是最先消失的队伍......” God? Mick话没说完,突然感到身上一松,耳边传来徐启祥的呜咽声。 一条浅褐色的胳膊绕过徐启祥脖颈,将他拖离Mick。Jin刚刚还在五米开外,却在一瞬出现在徐启祥身后勒住他,结束Mick的劫难。 徐启祥只感到一股巨力从脖子传来,不断收缩,濒临窒息。顾不上紧张,他身体自行动作,踹向身后。然而却打空了,Jin绕到他面前,敏捷地闪过他攻击,一手触碰到徐启祥下颌。徐启祥突然间冷汗直下,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抽身后退,总算在Jin另一只手抓住他前逃开。 Jin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调整姿势继续追击。刚才若是被她碰到,徐启祥很清楚,那个混血女人会直接拧断他的脖子,没有一丝迟疑。 冷静,快点冷静下来!徐启祥心脏狂跳,“力量”牌模仿了格斗冠军的全套动作,理论上不会有对手。但问题就出在这里。既然是比赛,双方总会点到即止,不会真的出人命,而Jin不管那些,她动作流畅,化繁为简,招招毙命。挡在徐启祥面前的Jin仿佛一头黑豹,不在乎什么比赛规则,目的只有杀戮。 徐启祥退开几步,掂量自己胜算有多少。他必须完全剥夺Jin的行动能力才能结束这场争夺,一旦露出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启祥?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从Jin背后传来,倪尚穿着铅笔裙细高跟走上前,探头问道。 Jin耳朵一动,双眼眯起。 倪尚看到走廊外的三人剑拔弩张,不明形势,想越过Jin去拉出徐启祥。高跟鞋刚迈出一步,徐启祥风驰电掣地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腕远离Jin。倪尚裙装跑步不方便,被拖拽几米,怨怒地往外抽手,嗔道:“你放手,疼死了!” “你过来干什么,找死吗!还有在这里别穿这么不方便的鞋!”徐启祥也火大,急赤白脸地怼她。 “你!你吼我!我......咦,启祥你的头上有缝针......” 倪尚的声音远了,Jin并没有追上去,她看向玻璃走廊,一个浅蓝色的衣角慌忙缩了回去。 魏子虚贴着墙壁观战,本来以为气息隐蔽地很好,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被Jin注意到了。方才Jin跟徐启祥对战,一直若有若无地防备着他这边。技能牌的牌面和释义虽然是他选的,具体技能他并不知道。徐启祥得到的是“力量”牌,如果他没猜错,徐启祥应该是使用了技能牌,而Jin能在与徐启祥的对战中毫发无伤,体术着实剽悍。她这种强悍却笨拙的特质,让魏子虚想到从小被圈养的娃娃兵,没有正常的成长环境,除了听凭主人使唤别无他用。 刚才被徐启祥追逐,他没有时间跑上楼梯,攀着走廊入口的直角夹角爬到半空中,徐启祥转而攻击Mick后,他才跳下来,心道真是好险,幸亏徐启祥没有往上看。魏子虚全程看完Jin和徐启祥两人对决,明确绝对不能跟Jin正面冲突,同时摸着自己下巴,回味起Mick胸肌的触感。 “真是好胸。” Mick不知道自己被魏子虚意淫,此刻正鼻青脸肿地望着Jin,喃喃道:“看来我捡到宝贝了......” Jin巡视一圈,确定魏子虚没有威胁,突然间感到从身后射来的视线,猛然回头。年未已一口冰茶没咽下去,被Jin盯上,差点呛到,赶紧给自己捋背顺气,脚底寒意直冒。 这个混血女人又蠢又笨,不擅长动脑子,不擅长说话,甚至连吃饭都不擅长。 Jin站在浑身狼藉的男人们中间,身形挺拔,英姿飒爽,琥珀色眼睛金光乍现,像一轮浓烈的太阳。 暴力是她唯一擅长的事情。 第14章 密谋 这场“积分抢夺”虽精彩,但不持久,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演员们各自散场之后,年未已的冰茶还没有喝完。 年未已抿了一口茶,抱怨道:“怎么不继续打了,不是还没有分出胜负吗?” 大厅里空空如也,砖石路两旁的泥土翻起,留下打斗过的痕迹。年未已品着茶,打算解决完这一杯就回房睡午觉。 这一层呈现圆柱形,圆柱外沿围绕着一圈雪白墙面,墙面凹凸不平,垂直上下,每人的房间嵌在墙壁内部,只留有一个门在墙面上。墨绿色的门跟玻璃走廊外的绿植呼应,色彩搭配看起来很惬意。门外突出一个小阳台,连着阶梯通向地面,年未已此时就是坐在小阳台上看戏。 年未已喝完茶,身心舒爽,注意到隔壁房间走下来一个人,径直走上他的阳台。 看来他有一个不速之客了。 “你队友还挺强的。”周僮面对年未已坐下来,别有用意地夸奖魏子虚一句。 年未已放下茶杯:“是挺强的,只要别对我出手就好。” “哈哈,你怕他啊。”周僮笑了笑,一双狐狸眼盯着年未已。 “没有,他有什么可怕的。”年未已回避了这个话题,目光移向别处。周僮注意到他这心虚的表现,没想到这个一根筋的医生防备心还挺高,便也按下性子,顾左右而言他。 “我是想过来恭喜你们队排名第一,”她说,“让我后悔没有死皮赖脸加入你们队。” “侥幸而已。”年未已回答。 “怎么会,你队友用人命做赌注,谁敢和他继续赌下去?”周僮说,同情地看着年未已,“啧”了一声道:“这样说来,幸好我没加入,我可不想体验为人刀俎的感觉。” 年未已不作声。 周僮看他态度有些软化,进一步道:“你们在走廊那边吵架了吧?你队友他...怎么说,也太自私了,光顾着打听你的纸牌和过去,自己的事一点都不肯透露,让人怎么能信得过啊?” “你别这么说,他有自己的考虑。”年未已小声说。 “什么考虑?他提过吗?”周僮不以为然:“恐怕是又想用你当挡箭牌吧?” 年未已答不上话,憋着一股气,眼神闪烁。小腿发痒,年未已感到有什么东西蹭着他的腿一路向上。他挑起一侧眉毛,往下睇了一眼,周僮在茶几下的双腿交叉,只穿着肉色丝袜,用脚趾触碰年未已小腿,暧昧地来回磨蹭。 她手肘自然地伏在茶几上,身体前倾,胸前的沟壑在桌面托举下加深,桃红色眼影妩媚轻浮。 “你队友一定很受女人欢迎吧,那种男人被惯坏了,一点不懂得换位思考。”周僮微眯眼睛,她的眼睛生来妖媚,知道做什么表情最能蛊惑人心:“其实你比他好多了,为人真诚,单纯好相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你被他利用,下场悲惨。” 她停顿一下,若有似无地笑了:“而且,你的外形比他庄重,虽然有点保守,但更吸引我......” 年未已皱着眉,转向她,沉默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这男人终于开窍了!周僮心里一喜,谆谆善诱地说:“只是一件小事,于你于我都没有害处......” 陈路遥合上门缝。 终于还是开始了啊。可能“千王之王”是在director暴力压迫下进行的,但“积分抢夺”完全是玩家自愿发起的残杀。从徐启祥拦下魏子虚,到Jin加入混战,现在周僮又与年未已在密谋着什么,恶意就像滚雪球,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陈路遥未曾想过,其他人这么快就向DEATH SHOW屈服。是director成功逼疯了他们,还是他们本来就不正常?陈路遥坐进沙发里,全身肌肉紧绷,这才过去一个上午,他却已经感到疲惫不堪。 他这队排名靠后,暂时不用担心被人挑衅。但如果更后面两队都去抢夺积分,什么都不做等于坐以待毙。陈路遥弓着身子,双手抹了一把脸,被胡茬戳得生疼。谁都不能信任,谁都在伺机而动,他没怎么跟他的队友秦归璨接触过,直觉那个女人不简单,他必须得时刻提防着她才行。 陈路遥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等回过神来时,不知过去了多久。他起身走到门边,周僮和年未已都不在了,也许达成了某种共识,现在人走茶凉,只剩下小茶几在阳台上。 难道他也不得不加入这场闹剧? 陈路遥叹了一口气,调出塔罗牌信息。 塔罗牌正面,金光灿灿的王座上坐了一个傀儡,傀儡一手持天平,一手持利剑。 “正义(The Justice):寂静之地,我即正义。” director用这张牌来讽刺他,看得出用心良苦。 陈路遥嘴角边挂着苦笑。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神在注视着凡人的一举一动。 年未已回到自己房间,从桌面上拿起单反相机,连接蓝牙,把照片一张张导入电脑。 娱乐室有现成的电子器材,他随手带了一台回房,亲测产品性能优良,他准备再搬些游戏设备过来。 照片导入成功,年未已往下翻,每张照片上树影阑珊,魏子虚独自站在玻璃墙边,穿着休闲,姿势惬意,挂着无可挑剔的笑脸。十一年前的魏子虚试图做到这样,那时候他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但在年未已面前总会放松警惕,暴露出一丝年轻气盛的坏。 年未已不讨厌那样的魏子虚。 但是在大二下学期,魏子虚突然转学,再也没有出现在心理学教室。年未已想他和魏子虚还算熟悉,他转学理应告诉自己一声,可是打电话过去是空号,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拉黑,本来朝夕相处的一个人,就这样干干净净地消失在年未已生活中。 现代通讯技术这么发达,要想找回一个人很容易,但魏子虚既然把联系方式删了干净,便是告诉年未已不要找他,这点默契他们还是有的。年未已继续一个人上课下课,踩点儿进教室,坐在空无一人的第一排听课。偶尔想起这事,他还是不明白自己哪儿得罪魏子虚了。 他想不明白不代表没有,他得罪过的人太多了。他本身性格就不体贴,没眼色,执着于分析别人,揭开他们心理上的遮羞布。可能魏子虚终于也忍受不了他,不告而别。 不过年未已感情淡薄,这件事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还是魏子虚忘得彻底,十一年后再见面,他还记得魏子虚,魏子虚却已经不记得他了。年未已曾经想过,再见魏子虚他要做些什么,排名第一的便是拍照留念,留下魏子虚切实存在过的证据,而不是某种臆想的产物。 只是照片上的魏子虚与他认识的有差距。魏子虚现在白璧无瑕,一丝缺憾都找不出了。 对魏子虚来说,这或许是好事吧。 年未已整理完照片,走出门去,蹑手蹑脚地来到魏子虚房间。房间内光线暗淡,窗帘拉起,魏子虚侧躺在床上,两手摆在身前,呼吸均匀,像是冬眠中的小动物。 “睡着了?” 年未已轻轻问了一句,没有人回答。他自觉地坐到魏子虚对面的椅子上。 这么一说,上学期间他从没有看见过魏子虚的睡脸,两人又不是同床共枕那种关系,魏子虚也不允许他随便进自己宿舍。年未已现在撞见魏子虚入睡,立刻乖乖坐好,专心致志观察起魏子虚。 魏子虚向右侧卧,眉头微皱,眼睑下眼球快速转动,似乎正在做梦。他额头上渐渐沁出一层冷汗,手指屈起,像是要抓住什么。年未已向前探了探身子,一手撑在膝盖上,另一手伸出一根食指,点在魏子虚眉心。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睡相超差的。” 他在调查DEATH SHOW时突然失踪,三年后平白无故出现在DEATH SHOW中。他变得八面玲珑,却被噩梦缠身,引得年未已越来越想知道,魏子虚失踪的三年里,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魏子虚从噩梦中惊醒。他动动身子,身上盖的毛毯温暖,植物薰香的气味使人镇定。意识到自己逃回现实世界,魏子虚放下心来,脸往枕头里缩了缩。 他还没彻底清醒过来,鼻子嗅到若隐若现的甜香味,像是刚出炉的糕点。魏子虚睡眼惺忪,从枕头里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就看见一个瘦长人影,正大咧咧坐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 魏子虚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掀开被子,跳下床,严阵以待。 “你醒啦?” 年未已端着一个烤盘,上面盛满小圆曲奇。魏子虚反应过大,年未已反射性地一躲,曲奇们滑向一边,他连忙把托盘平放在桌面上,拾起一块放入嘴中,眼睛看向魏子虚,腮帮鼓鼓囊囊,像受惊的花栗鼠。 “是你?”魏子虚看清是他,感到头疼,转头扫视一圈,这里确实是自己的房间,“不是叫你不要擅自进来——” “好吃!”年未已打断他,惊喜地嚼着曲奇:“这曲奇烤得不错,可以跟宋何身上那些媲美。” 魏子虚想骂人,但是舌头剧痛,连开口说话都懒得。 曲奇香酥可口,注入了白巧克力流心,年未已心满意足地吮着食指:“这种曲奇叫‘玛格丽特’,徐启祥烤的。不过我没吃过加了流心的,这是他的原创曲奇。” 他眼睛一弯,介绍道:“你知道吗,徐启祥是个糕点师呢,我梦寐以求的职业。” “你怎么知道?”魏子虚问,面色不虞。 年未已:“他自己说的啊。我在厨房遇见他,他刚烤好这盘曲奇,可能是觉得打了你很内疚,非要送我,我就勉为其难地替你收下了。” 他边说边吃,看不出一点为难的样子。 “但是你不方便吃嘛,我做事善始善终,既然替你收了,也会替你吃完的。” 魏子虚沉默一分钟,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了。” “不客气。”年未已说,“哦对了,他打你的时候我坐在阳台上看了,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魏子虚面露困惑。 “就是徐启祥这个人啊——”年未已凑近他说:“跟你身材真像。如果不看脸,很难能分出来呢。” 年未已说完这句,看见魏子虚由困惑转向沉思,眉头微皱,嘴角却轻轻勾了上去。 第15章 穿鞋 魏子虚把年未已扔在他房间吃曲奇,自己走上楼去。 二楼飘散着糕点香气,徐启祥带上棉手套,从烤箱里拉出烤盘,上面盛了一个松软的熔岩蛋糕。趁徐启祥不注意,魏子虚悄悄靠近他。 “你取消了‘积分抢夺’?” “嚯!”徐启祥一个激灵:“吓死人了,别突然出现啊。” 魏子虚站得离他五米远,警惕地说:“终端机上没有选项了。” “哦,不是我取消的。”徐启祥挥动着棉手套,解释道:“可能有时间限制,过了时限自动取消吧。” “是吗。”魏子虚故意擦了擦嘴角,轻笑着说:“把人打一顿,然后转头跑掉,现在当无事发生过吗?” 徐启祥大概是被制做甜点的好心情麻痹,都没有及时提防魏子虚。等他反应过来,抬手防御时,魏子虚已经掠过餐桌,一脚踹在徐启祥大腿上。徐启祥受到冲击过大,没站稳,顿时像雨打落叶一样跪倒在地。 本来他不至于下盘如此不稳,但是跟Jin的对战消耗过大,魏子虚这一脚也没跟他客气,直接使出全力。徐启祥跪倒在地后,刚抬头看向魏子虚,后者流畅地补了一刀,膝盖用力撞击徐启祥下巴,打得他面部歪向一侧,脑内嗡嗡作响。 “你!”徐启祥低吼出声,准备起身反击,却感到一双手落在自己双肩上。 魏子虚按着他肩膀蹲下来,与他面对面,开口说道:“其实我这人不喜欢暴力。如果你喜欢,我不介意奉陪到底。打你下巴是之前‘积分抢夺’你欠我的人情,我现在要回来,免得下次不好算账。” 徐启祥蹙起眉,像是动怒,怒意中又带着困惑,不明白魏子虚此行的目的。 “现在我们两清了。”魏子虚笑起来,塞给他一瓶云南白药:“这个还挺好用的,你有哪里疼,及时敷一敷。” 徐启祥接过药,心想魏子虚真是多此一举,他给的任何东西自己都不会用的。抬起手臂的时候,徐启祥瞥到右手手腕,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没有发起‘积分抢夺’?” “为什么要发起?”魏子虚不解地问道:“我不喜欢暴力,也不喜欢抢夺别人的东西。但我莫名其妙挨了你那么多拳脚,总不能忍气吞声吧?这只不过是我自己的原则罢了。” 徐启祥不能理解这样的原则。他只知道他打魏子虚是出于生存需要,魏子虚打他是出于报复心理,同样的行为,本质却截然不同。魏子虚在他面前笑着,看起来人畜无害,徐启祥却感到隐约的违和。尽管魏子虚外形出众,说话礼貌,也无法抹消徐启祥察觉到的那一丝危机感。 魏子虚看他没有反击的意思,便松开手,若无其事地退回到餐桌后面。 徐启祥反应速度比上次慢了,接连挨了几下,也没能进入“力量”启动状态跟魏子虚周旋。看来那个状态不是很好进入,魏子虚边往后退边想,按照上次的经验,徐启祥进入状态至少要五分钟,熟练之后这个时间会缩短,他需要立刻制服徐启祥,否则就得逃命了,不能继续浪费体力。 同时他也是为了印证年未已的话。他看到徐启祥时莫名地眼熟,他的身高体型跟自己差不离,原来在外人看来他俩身材极为相似。魏子虚刚才跟他面对面,发现年未已所言非虚。 离开之前,魏子虚看到烤盘里的熔岩蛋糕,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为什么要给我曲奇饼干?” “给你?”徐启祥问道,转瞬明白过来:“你不会是指你队友死皮赖脸要走的那一盘吧?” “唔......”这个回答出乎魏子虚的意料。 徐启祥来气地说:“那本来是我给尚尚做的‘玛格丽特’,他说你想吃,就抢去了。害得我只能赶紧烤个蛋糕来补救,不然时间久了她更不好哄了。” 饶是魏子虚脸皮厚,此刻也有些尴尬,他就不明白了,年未已哪来的脸呢。 “咳,我不知道这事。”魏子虚清了清嗓子,不愿给年未已背黑锅,转而问道:“尚尚?你说你的女朋友吗?” “嗯,问这干啥?” “我后来听说,你和Jin打起来,倪尚正好经过,有点担心她是不是受到波及了。” 徐启祥挑眉:“她没事,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吧。” 魏子虚笑了笑,转身离开厨房:“我就问问。” 魏子虚本来想套问出倪尚现在在哪,但徐启祥似乎对他有所防备,便少说两句,避免引起徐启祥的警觉。倪尚不在二楼大厅,所以魏子虚才敢直接对徐启祥出手,不用担心一开始就被倪尚反感。听徐启祥的意思,他们现在似乎在冷战,这个时间接触倪尚对魏子虚来说最有利。魏子虚在娱乐室和游泳池转了一圈,都没有遇见倪尚。他沿着楼梯走下来,如果倪尚在自己房间里,魏子虚就错失这个机会了。 不过他很幸运,走出玻璃走廊,魏子虚看见倪尚独自坐在砖石路旁的长椅上,光着脚,高跟鞋放在一旁。 “真巧啊,在这遇见你。” 倪尚抱臂坐在长椅上,手腕被徐启祥抓出一圈红痕,过了一中午都没消,已经是瘀伤了。想到徐启祥那时的态度,她就又气又害怕,不听徐启祥的解释,一个人呆在这里生闷气。 听到声音,倪尚抬起头,原来是魏子虚正好经过,停下来跟她打招呼。 魏子虚皮肤白,所以下巴上的淤青格外明显,嘴角不时往外渗血,嘴里的伤想必很疼。徐启祥跟她说过起因是他向魏子虚发起了“积分抢夺”,但倪尚没料到他把魏子虚打成这样。倪尚“嘶”了一声,问魏子虚:“你的伤......” “哦,你说这个。”魏子虚刚一张嘴,眉毛皱起,又强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没事,也就看着吓人。” 倪尚看向他,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启祥会做出这种事。他以前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魏子虚轻轻笑起来:“你道什么歉。”他说完这句,别过视线去,“该道歉的人是我。” “其实,我刚才去厨房找吃的,碰巧看见徐启祥也在。我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顿,有点生气,突然见到他,没忍住,冲上去给了他几拳。” 魏子虚很自责地说:“但是打完他我就后悔了......实在抱歉,这鬼地方搞得大家都不正常了。你下次看见他,能帮我转达一下吗?我希望下次见面大家都能冷静一点。” “什么,你打了他?”倪尚刚想问问详情,但看魏子虚这么诚恳地道歉,也不好继续追究,改口道:“额...毕竟是他打你在先,你们以后别再起冲突,上午那混乱的场面太吓人了。” “当然不会了。”魏子虚说完,正要走,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徐启祥好像在找你,要上楼去吗?” “不了,我现在...走不动。”倪尚摇头,动了动腿。 魏子虚注意到她脚踝有轻微红肿,“怎么崴脚了?” 倪尚笑笑,说:“这双鞋跟太高,启祥拉着我跑的时候崴到了...其实他说的没错,我不应该穿这双鞋的。” 她指的是被脱在一旁的裸粉色高跟鞋,细高跟约有6厘米,剪裁精致简洁。 “肿的不明显,应该只是轻微扭伤。”魏子虚观察着她的脚踝,微微皱眉:“他怎么不给你处理一下?请别介意......”魏子虚半蹲下来,与她隔开半米,伸出两根手指碰了下伤处,小心地问道:“这样疼吗?” “有一点。”倪尚回答。魏子虚动作绅士,并没有让她感到冒犯。 “嗯,体温也正常,内部没有出血,及时热敷一下消得快。”魏子虚提议道:“我送你回房间吧,徐启祥马上就下来,你可以让他帮你敷一敷。” 倪尚有点犹豫,既然徐启祥马上就下来,她让自己男朋友送不是更保险,为什么要随便相信这个陌生男人。但反过来想,魏子虚知道徐启祥会来,那他应该不敢打什么坏主意,也许真的只是出于好心。倪尚犹豫的这片刻,感到脚踝被轻轻扶住,魏子虚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托着鞋,温柔地为倪尚穿好。 她和徐启祥交往三年,徐启祥从来没有为她穿过鞋。原来一个男人作出这种类似臣服的举动,再强势的女人也忍不住内心震颤。而魏子虚颔首低眉,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真漂亮。你小腿纤细,穿裸粉色很合适。”魏子虚仰头看她:“你知道不应该穿这鞋,但还是穿了,是因为想穿给徐启祥看吧。你把最好看的样子给他看,他却没发现,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 她的心结竟被一语道破。 魏子虚给她穿好鞋,倪尚站起来,魏子虚扶住她右手臂,慢慢走向她房间。魏子虚用了不少气力,稳稳驾着她,让她走路轻松不少,并且两人除了手臂之外没有肢体接触,魏子虚没有做任何逾越的举动。 “尚尚,尚尚——”徐启祥端着蛋糕跑下楼梯,扫视一圈,整个一楼空空如也。 奇怪了,她不在二楼,也没有在一楼厅里坐着,难道是回房间去了?明明倪尚之前说房间闷,不喜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徐启祥这么想着,向倪尚房间走去。 “那你先休息,他马上回来,我先走了。” 徐启祥听见倪尚房间里传出男人的声音。这声音让他下巴隐隐作痛,因为对方正是刚教训过他的魏子虚。徐启祥不知不觉加快脚步,胸腔很闷,深深呼吸也不见好转。 等他跑到倪尚门前台阶下,魏子虚正好出来,背对门外,轻笑着跟倪尚告别。 徐启祥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用闲着的那只手揪住魏子虚衣领,把他顶到栏杆上。 “唔...喂,放手!”魏子虚上半身后仰,被按到栏杆外,领子勒得他说话困难。阶梯高约3米,摔下去倒是不会死人,但头部着地还是免不了脑震荡。魏子虚现在悬在外面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惊险,倪尚惊叫一声,出声制止徐启祥:“启祥,你放开他!” 徐启祥没有理睬她,揪着魏子虚提到自己面前:“离我女朋友远一点,你听清了吗?” “什么?”魏子虚无所畏惧地笑:“她是你的宠物吗?” “我不是说了,我不是说了不让你打人吗!”倪尚忍着脚痛走出来,强行分开他们两个。徐启祥气不过,指着魏子虚对倪尚说:“尚尚,你别被这小子骗了,他刚才还在厨房打了我一顿,他接近你肯定没安好心!” “那还不是因为你先打人!他都告诉我了,还要跟你道歉,你看看你这什么态度!”倪尚知道徐启祥正在气头上,让他服软不现实,于是自己给魏子虚赔不是:“不好意思,你先走吧,我跟我男朋友谈一谈。” “啊?他跟你说了?”徐启祥读不懂这套路,他觉得明明是魏子虚居心不良,现在看来他却成了无理取闹的那一个。 魏子虚整了整衣领,越过徐启祥冲着倪尚笑了一下:“没关系。” 第16章 名字 “怎么出去了这么久啊?” 年未已吃完了曲奇饼干,又玩了会儿平板,抬头一看太阳落山了,傍晚已经来临。 魏子虚一言不发地出门去,也没说要去干什么,年未已就在他房间里怡然自得地享受甜点,吃完还用吸尘器把地毯吸了一遍,尽显贤妻风范。魏子虚出门不回来,年未已只当他有什么重大发现,自己深入研究去了,根本没往魏子虚眼烦他这方面想。 其实也可能是魏子虚遭遇不测了,他一个人在外面晃,保不准有别人来抢他积分。但是年未已并不担心魏子虚受欺负,他有自信他比魏子虚更容易受欺负,魏子虚出事他也做不了什么的,还不如玩电脑吃曲奇。 年未已推开门,一楼大厅没有人。其他人也许是吃晚饭去了,也许是缩在自己房间不出来。晚霞的光从玻璃走廊照射进来,有点像暗金色的糖稀,粘稠地流淌进室内。 年未已走下楼梯,沿着砖石路散步。进过周僮房门下时,他听见有人冲他打招呼。 “嗨。” 他抬头看去,周僮扶着栏杆,轻轻招手,笑得媚眼如丝。年未已对她点了点头,视线重新回到砖石路上。路面凹凸不平,由大小不一的花岗岩拼成,缝隙长了苔藓,是唯一常驻这栋大厦的生命。 年未已用鞋底蹭了蹭,苔藓被蹭掉一层,露出下面深棕色的土壤。 泥土? 年未已蹲下来,用手指抠挖土壤,挖下去一指多深,再往下石头间的缝隙变窄,手指伸不进去了。一楼的地面除了这砖石路,都被合金地板覆盖,无法破坏。这些岩石之间却没有用水泥砌上,而是任凭苔藓蔓延,利用植物根系来固定,最终形成了颇有乡村气息的岩石小路。 如果这些土壤来自土地,那么是不是能连通外界呢? 但年未已立刻就知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先不说他们根本找不到挖掘工具,就单从建筑学角度来说,这么高的大厦的地基不可能这么浅,这些土壤应该只是装饰用,土壤下面是封闭的地基,而且从常识上来说,director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游戏进行到现在,如果有一个出口摆在年未已眼前,他更倾向于相信那是陷阱。 年未已迟迟没有站起,搓搓手中的泥粒儿,颜色深且潮湿,看来很久没有翻动过。他又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没有任何气味。挖穿地底逃出去这想法不现实,但对年未已来说,泥土本身就有价值...... “小心!” 年未已走神之际,一个急切的女声传来,他猛然回神,只见一棵黑色枯木砸向自己。 他赶紧抬手去挡,反射性地闭上眼。过了片刻,他没有感到重物砸到身上,同时一个人跑到他身边,喘着气问:“没事吧?” 年未已睁开眼,枯木正倒在他面前几厘米的路面,真是险些就要挂彩了。秦归璨站在他身边,看来受了些惊吓,脸色发白,匆匆忙忙解释道:“我看见游乐园地面上写了些东西,扶着这根木头进去,没想到它朽坏了,一碰就断,我转头一看你蹲在这......刚才实在太危险了,你没受伤吧?” “没有,没砸中我。”年未已抬头笑了下,又低头去看那倒在地上的半截枯木。木头是很普通,和其他枯萎的热带植物没什么不同,它们的树根被合金地板严密包围,这棵折断也是拦腰折断,树根还紧紧的嵌在地下。唯一特别的是这棵枯木中间有个树洞,树洞里放着个玻璃摆件,现在碎成了三块,从形状依稀能看出蜘蛛的形状。 年未已正想着这东西有什么含义,或者是这游乐场的吉祥物之类的,这时有另一个人经过现场,然后风速冲了过来。那脚步声年未已再熟悉不过。年未已冲赶过来的魏子虚露出笑脸: “我没事,别担——” 魏子虚看都没看他,拾起玻璃碎片,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这玻璃雕塑是根据海地咖啡蓝的外形等比例设计,晶莹剔透,栩栩如生。就算不提它的艺术价值,它也还有份情怀摆在那:这是魏子虚的粉丝第一次送他的礼物!以前都是送给前导演安布雷拉的! 那可是三年前魏子虚执导DEATH SHOW第一次收到的礼物。他表面上波澜不惊,私下里把蜘蛛雕塑放进大厦,每场DEATH SHOW摆在不同的位置,变着法儿秀他的礼物,可以说得意至极。这些年,玩家们换了一波又一波,蜘蛛雕塑依然完好无损。 结果年未已一来就给他摔碎了! 魏子虚好气! “你长眼睛吗,不知道接一下啊?” “啊?”年未已难以置信:“你让我徒手去接?我的死活还不如这块玻璃重要吗!” 魏子虚愤怒地指着枯木:“木头都朽得中空了,能有多沉,你最多擦破皮流点血,别夸大其词!” “你怎么说话呢!”年未已站起身,一巴掌拍掉魏子虚捧着的玻璃碎片,三块碎片滚到他脚下,“你就喜欢这东西多过我的安全?我看你是存心找我茬吧?” 魏子虚挨了这一下,嘴角挂上冷笑:“你知道我喜欢还当我面摔它,有家教吗?你父母是离婚还是早亡啊?” 秦归璨眼看着他们的争吵从小事上升到家教,对这走向很迷惑,而且魏子虚嘲讽起别人来嘴巴毒,她实在听不下去,好言相劝道:“喂,你们别吵了,本来都是小事,各退一步算了吧。而且树是我碰倒的,不关他的事......” “家教......” 年未已低着头呢喃,声音有些颤抖。秦归璨察觉出他情绪不对,转头看他,只见年未已死死盯着地面,眼眶发红:“我爸妈......前年死于瓦斯爆炸。他们突然就走了,确实是没有人再教我......” 他的真情流露让秦归璨和魏子虚俱是一愣,但魏子虚面子过不去,不想退步,梗着脖子说道:“哦,那还真是没家教。你别指望靠这个卖惨,别人听了只会心烦。” 魏子虚嘴上逞强,双腿却心虚地向后退了三步,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秦归璨蹙着眉说。她面相凌厉,带有责备之色时气势迫人,她盯着魏子虚背影暗暗生了会儿气,缓和一下表情,安慰年未已道:“这事儿不怪你,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年未已吸了下鼻子,看向游乐场:“你刚才说你发现了什么东西,能带我看看吗?” “哦,可以,过来这边。”秦归璨大概是想尽快转移话题,先一步走进游乐场模型。年未已落在她身后,趁她不注意,弯腰把三块玻璃碎片捡起,装进口袋。 “就是这个。” 秦归璨将年未已引入游乐场,指了指旋转木马模型底座。整个游乐场模型的地面与一层其他地方类似,都是合金地板铺成,彼此没有缝隙地连接在一起。这个旋转木马模型非常华丽,表面涂饰色彩丰富,看得人眼花缭乱,与真实游乐场中的旋转木马游乐设施相差无几。 年未已刚开始以为,秦归璨指的是底座上的图案,他低头仔细辨认才发现端倪。 底座遮住的地板上有字迹,是雕刻上去的印刷字体。 “许慧方,2020年7月8日。”年未已轻轻读出来。 “像是人名吧?”秦归璨问道。 年未已捏着下巴:“像是。但是我不认识这个人,记忆中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你呢?” 秦归璨摇头。 “而且这个日期...2020年,那不是两年前吗?” 秦归璨说出自己的想法:“陌生的名字和意义不明的时间,从这些能得到的信息太少了。而且这些字的位置还挺明显的,稍微细心点就能发现,也没有藏着掖着。坦白讲,我觉得这和离开DEATH SHOW的线索关系不大。” “很难说。”年未已不敢苟同,director比想象中更加恶趣味,这个人名和过去某个时间一起刻在他们住所附近,真的是毫无意义的吗? 年未已说道:“样本太少了。如果还有类似的字迹,我们才能作出初步推断。” “嗯。”秦归璨说,“我去通知大家留意一下。” “看来你和你队友相处的不算愉快啊?” 魏子虚离开游乐场后,匆匆走向自己房间,正在这时有人声从头顶传来,他抬头看去。 周僮趴在她阳台的栏杆上,俯视魏子虚:“说的也太过分了吧,不用给你队友道个歉吗?” “是他有错在先。”魏子虚说道。 他那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让周僮很不舒服。 “你太自私了。虽说现在环境特殊,但你也不能发泄在别人身上。” “周小姐,”魏子虚不耐烦地说:“你都说了是特殊时期,麻烦你先顾好自己,不要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 “我当然能顾好自己!”周僮音量提高,说完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连忙压制住怒火:“幸亏我没加入你们队,不然可能在‘千王之王’里就被你害死了。” 魏子虚听到她的话,笑了一下:“那幸亏你没有加入,不然我们队就得不了第一了。” 周僮皱着眉冷哼一声,似乎在为自己浪费时间跟魏子虚交流而不值。 “恐怕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年未已回到房间,心里还在想着名字和日期的事。天已经黑透了,他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 “是我,开一下门。” 年未已认出是周僮的声音,走过去开了门。开门之后,年未已寒暄道:“晚上好,吃过晚饭了吗?”说话的同时挡在门边,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 周僮站在门外,警惕地张望一圈四周:“能进去说吗?” “哦......”年未已拉长声音,不情不愿地挪到门边:“进来说。” 周僮进了房间,走到房间角落抱起胳膊,这个姿势有很强的防备性,但同时也托高了胸部,沟壑诱人,让人说不清她是不是别有用意。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考虑什么?”年未已问道。 周僮眼角上扬,年未已才注意到,即便现在是大晚上,她也化了很浓的妆才来的。 “别明知故问。魏子虚这人戒心高,白天很难找到他的破绽,只有在晚上他熟睡的时候最好得手。你用终端机可以进入他的房间,而我的技能牌可以重伤他,让他完全失去行动能力。这样一来,你不用担心他在游戏中陷害你,万一哪一次排名垫底,还能推出他去处刑,保全自己的性命。” 年未已一面听着她的话,一面细细分析着可行性,提问道:“我干掉自己队友,游戏便只能依靠自己了,对我来说不是太危险了吗?” 周僮嗤笑一声:“那也总比有人在背后放冷枪好吧?就拿今天的游戏来说,没有魏子虚,你也能得个不上不下的名次。都怪Mick太怂,才让魏子虚侥幸得了第一,万一出什么意外,你命都没有了。你仔细想想,依靠自己不比依靠魏子虚踏实多了?再说了,我们队也会帮你的,你用不着太担心。” “有道理。”年未已回忆起什么,表情不满:“我本来不想动他,但他也太欺负人了。一定是看我没什么威胁性,好拿捏,就用我来发泄他现在的紧张情绪,光今天一天就数落我两次,等明天游戏里还说不定怎么整我呢。” 年未已絮絮叨叨说完,安静了几分钟,终于说出了周僮最想听的那句话。 “我们合作吧。今晚什么时间进魏子虚房间?” 第17章 高塔 “我的技能牌是‘高塔’,但具体能力和之前告诉魏子虚的不一样。” “我的技能简单来说就是:一把武器和存储空间。第一次启动‘高塔’后,我的终端机会随机生成一组坐标,坐标每两分钟刷新一次,我想是为了防止别人偷偷看去。及时找到坐标,在那里能拿到我的武器。当然,使用过一次之后就不用这么麻烦,可以指定坐标存放武器,方便自己使用。” 周僮说着,走向书桌。她面朝年未已弯下腰,用食指在桌子上画了一个方框:“比如说这个坐标,(7.3.2 ,1.5.6),我过来之前指定了这个坐标。” 年未已目不转睛地看书桌,丝毫没注意她刻意强调的某个高耸部位。 周僮念出这组坐标,平整桌面上突然呈现出方形轮廓。轮廓中间裂开,收进两侧。躺在这个立方体空间内的赫然是一把左轮手枪。 周僮取出手枪,推出弹仓给年未已看,那里面塞着满满六枚子弹。 手枪锃亮,闪着金属光泽,被周僮小心翼翼握住枪托。这还是年未已第一次见到真枪,他内心感叹道不愧是杀人工具,只远远看着就能感受到一股压力。 “director确实了解我们,拿到这把枪的时候我就信了。”周僮双手持枪,瞄准年未已额头比划了一下:“我有一任男朋友走私过枪支,我那时候跟着他学过射击,不过隔了太久,现在的准头不好说。”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年未已手心冒汗,但他没在现场见过子弹射穿人体的场景,内心的紧张感不够强烈,反而有种不合时宜的兴奋。 “你计划怎么做?”年未已问道。 “我们等到晚上2点左右,那个时间睡眠最沉,然后你打开魏子虚房门,我进去朝他开一枪。” 周僮注意到年未已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神色,轻笑道:“我不会杀了他的。留着他的命,还可以给你抵挡一次DEATH THEATER。” 年未已定了定神,摇头说:“我不是担心这个。你开枪的声音会很大,惊动别人怎么办?” “哦,你担心声音?”周僮有些意外:“我有消音器。” “还有一件事。”年未已皱着眉说:“你不杀魏子虚,他明天见到其他人,就会告诉别人你的武器是什么了,还有我们合作的事,被别人知道会很不利。” 周僮似是才想到这点:“呃...确实,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你觉得呢?” “有办法。”年未已嘴角一勾:“你射他双腿,让他行动不便,我就能抓住他切断他声带,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你看见我下午捡了玻璃碎片吧?我就是准备干这个用的。” 年未已趁秦归璨转身,从地上拾起玻璃碎片揣进口袋的事,周僮确实看见了。但是玻璃脆且小,不能造成致命伤,让人搞不清他的目的。现在年未已一说,周僮才恍然大悟。 “呵呵,你跟看上去不一样,心肠还真狠啊。”周僮重新打量年未已:“老实说,我找你合作是有些顾忌的。要是你立刻同意我的计划,我一定会怀疑你有二心,这里面有一枚子弹就是给你留的。不过你考虑得很周到,看来有认真打算对付魏子虚,我没找错人。” “什么,原来你还防着我?”年未已表情不悦,视线扫过弹仓。 周僮摊开手:“放人之心不可无嘛。我劝你也长点心眼,你白天被魏子虚卖了,晚上又随便开门让我进来,警惕心太低,迟早要出事。” 周僮说的都是大实话,但年未已还是很介意别人说他缺心眼,气鼓鼓地坐到椅子上,不说话了。 周僮看着他背影发笑,轻轻把手枪放在桌上,而后撩了把长发,坐上年未已的床。两人各自坦诚交待之后,周僮看上去似乎放松了不少。 “现在到两点还有三个小时。” 周僮向后仰,双手撑在床垫上,两腿交叠,肉色丝袜包裹下的大腿像两条性感的蛇缠绕在一起。她的长发盖过肩膀,锁骨若隐若现,妩媚地对年未已说:“我们做点什么来消磨时间吧。” 年未已下巴支棱在椅子背上,看着墙发呆,随便一指平板电脑:“你从应用商店里下个游戏玩去。” “谁要玩电子游戏。我想玩别的......”周僮故意用气音说话,让年未已疑心她是不是得了肺痨。 “能有什么比电子游戏还消磨时间......”年未已不耐烦地转过头,在见到周僮的一瞬间睁大眼睛。 周僮得意地仰头,继续散发雌性荷尔蒙。 年未已急不可耐地走到她面前。 “谁让你坐我的床了?” “嗯?”周僮没明白。 “困了回你自己床上睡觉去。”年未已赶走她,然后把她坐皱的地方抻了抻。 周僮被冷落在一旁,表情尴尬,转身走向门边。她的手刚碰上门把手,犹豫了片刻,又缩回来:“分开行动容易出意外,两点之前,我们还是呆在一起吧。” 她再转过身来时发现,年未已为了防止她坐上他的床,已经早早钻进被窝,把自己裹成粽子一样,面朝墙壁。周僮挑高眉毛,又气又想笑,顺手拿过平板电脑来下载游戏。这可能是她第一次深夜在男人的房间里打游戏。 两点,年未已两人潜伏到魏子虚房门前,屏息听了听,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年未已用动态密码开了门,房间里很暗,有微弱的星光从窗外洒进来。魏子虚侧卧在床上,被子有规律地起伏,看起来已经进入熟睡。 “好了,开枪吧。”年未已对周僮说。 年未已看周僮给枪口装上消音器,对她说:“你尽量避开大动脉,不然血流的太多,顺着地毯渗过来,我们出去的时候可能会留下血脚印。” “怎么会流那么多?你别骗人。”周僮将信将疑。 “血液总量有4000毫升,能把他的床单床垫浸透还有富余。并且布料吸水,会不停从他伤口吸血,吸饱之后光拧干就要拧好几脸盆血。他在睡梦中逐渐被吸干,想想也真是可怜。” 周僮的手抖了一下,“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看到宋何死得多惨了,我们不行动也会像他一样惨死!” “是啊,我们也是被逼的。”年未已低垂着眼睛,神情展现出一种负罪感:“可是,万一我们获救了,魏子虚受了枪伤,会落下终身残疾,这辈子都不能正常生活了。”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谁管他以后怎么样...这都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自己......”周僮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年未已看见她嘴唇发白,射击手无寸铁的人给了她巨大的精神压力。 “嗯......”魏子虚被声音惊动,翻了下身。 周僮慌忙地举起枪,手指乱抓,怎么也找不到扳机的位置。 “我来!”年未已眼疾手快地夺下枪,指着魏子虚脑袋。 这阵骚动足以把魏子虚吵醒,他迅速坐起身,打开灯,看见年未已和周僮并肩站在门边,而年未已正拿枪指着自己。魏子虚吃了一惊,举起双手,尽量冷静地对他们说:“先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 “呵...魏子虚,你把我当成赌注的时候,怎么不提‘有话好好说’?”年未已语气阴狠。 魏子虚紧张地看着他:“是因为那个吗?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再说最后结果不是挺好的吗?” 年未已冷笑:“是,所以我现在还活着。你说什么有自己的打算,但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吧?在游戏中你用我挡刀,游戏之外你拿我撒气。魏子虚,你太自私,如果我不杀你,我都不确定我能不能活过明天的游戏。” “那是——”魏子虚急于辩解。 “你还说我没家教,你知道我父母什么?他们走的那么突然,我总是避免想起,我退让一步,不是说你就可以随便侮辱他们!” “好好,我知道了,你冷静——”魏子虚大气也不敢出,冷汗直冒。 “我冷静不了!结束了!”年未已怒吼一声,抬手把枪扔给魏子虚,魏子虚接住手枪,翻转上膛一气呵成,向年未已身旁来了两个点射。年未已只见枪口火光一闪,冒出一缕白烟,他立刻转身捂住周僮的嘴。 周僮两个膝盖被射碎,血流如注,她痛苦的叫声被年未已堵在嘴里。中弹带来的剧痛,加上长时间缺氧,周僮在年未已怀里挣扎不久,便头一歪昏厥过去。 魏子虚放下枪,下床活动一下手脚,嘲讽年未已道:“戏挺足?” 年未已抱着周僮蹲在地上,抬头看魏子虚,嬉皮笑脸地说:“魏导过奖了。” 魏子虚走到他面前:“真是浮夸的演技。” 年未已回嘴:“你的捧哏也很油腻啊。” 周僮的腿不断流血,浸透了年未已的西装裤,他觉得湿答答的很不舒服,嫌弃地把周僮放到一边,自己一屁股坐到魏子虚地毯上。 “你开枪开的真果断,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年未已说着,看了一眼周僮破烂的膝盖,问道:“为什么不爆头?” “人被爆头会死的。”魏子虚用玩笑的语气说,“死了就不能看DEATH THEATER了。” “你还真喜欢DEATH THEATER啊。” 魏子虚却没有回应,弯下腰察看周僮的伤势。他现在离年未已很近,手里的枪直冲着年未已大腿。年未已突然想到,如果刚才魏子虚是冲着自己开枪,毫无疑问他会被射穿,危及生命。但是不知为何,魏子虚开枪的时候,他毫不怀疑魏子虚只会射击周僮,于是身体自动配合魏子虚的行动。明明今晚上的行动他们没有任何机会提前商量。 想到这里,年未已问他:“你是早有准备?就不怕我真的开枪打你?” 魏子虚好笑地看着他,食指插进扳机帅气地转了一圈枪,把枪托塞进他手里。 年未已手忙脚乱地抓住枪,生怕走火。 “这是你第一次摸真枪吧。”魏子虚说,“你连上膛都不知道。” “还有,左轮后座力大,射击的时候要双手持枪,不然枪口发飘,偏离目标很严重,你射不中人的。” 年未已似懂非懂:“哦......你怎么这么了解枪,你不是说自己是个导演吗?” “我拍过警匪片。”魏子虚轻描淡写地说。 房间里血腥味渐浓,年未已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看,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他阖上门,问魏子虚:“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把她留在你房间?” “当然不。”魏子虚盯着周僮沉思几分钟,摇了摇头说:“我本来想说你用你的‘恶魔’技能催眠她,这样她醒来就会认为另外某个人是凶手,嫁祸给别人。但是你只能催眠一个人,用在她身上太浪费了。只能先这样,我们把她转移到三楼长桌厅,你从‘娱乐室’找点绷带给她包扎一下,让她在那撑到明天游戏开始。” “好。” 于是魏子虚背起周僮,年未已跟在后面接着血,小心翼翼地去往三楼。 年未已看着魏子虚背影,所有对“千王之王”游戏过程中的疑惑迎刃而解。魏子虚加入了“黑杰克”的规则逼Mick认输,其实没必要用年未已的命作赌注去冒险。但他还是那么做了。因为他的目标不是Mick,他的目标是周僮。 在组队时魏子虚和周僮发生口角,他知道周僮对他心有不满,便故意卖给她一个破绽,这个破绽就是年未已。这件事在周僮来找年未已密谋时,他就隐约猜到了。只不过他没想到周僮选择直接重伤魏子虚,估计魏子虚也没想到,游戏第一天的经历已经引爆她的戾气。可惜周僮原本打算怎么对付魏子虚,现在已经全部返还到她自己身上。 但是魏子虚一句都没有给年未已解释,难道不怕年未已真的背叛他吗?年未已跟周僮走得近,手中又有武器,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魏子虚都会一败涂地。谨慎如魏子虚,真的会如此信任一个陌生人吗? 所以显而易见,魏子虚还记得他。 既然记得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但是魏子虚不说,至少已经传给他一条重要信息: 不要问。 第18章 跳舞的人 尼采:我应当只相信一个懂得跳舞的神。而当我看见我的魔鬼时,我发现他认真,彻底,深刻,庄严。 魏子虚把周僮背到长桌厅安置好,这里有所有小队的队徽和积分,他们不知道明天的游戏在哪里进行,把周僮扔在这里至少能保证清算结果时她在场。 年未已没有反对过魏子虚的决定,却不是没有质疑过。比如说魏子虚似乎对DEATH THEATER异常感兴趣。周僮不杀魏子虚是因为想留着他的命抵挡一次DEATH THEATER,魏子虚不杀周僮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年未已方才问过魏子虚,得到了一句玩笑般的回答“死了就不能看DEATH THEATER了”。这句话匪夷所思,在当时的情况下,魏子虚对着昏迷的周僮说出这句话,甚至是有点毛骨悚然的。年未已怀疑自己听错,试探地追问一句,魏子虚却没有再回答了。 魏子虚和十一年前相比变了很多,不只是行为举止,可能还有某些更深层的东西。年未已在“娱乐室”找到些止血材料,小跑着上了三楼。魏子虚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复杂,但他要理清来龙去脉,首先需要魏子虚积极配合。 年未已进入三楼,沿着观众席的台阶走向长桌厅,现在玻璃墙壁升了上去,年未已径直来到魏子虚身旁,魏子虚正圈住周僮小腿止血,抬头望向年未已。 “我找到了消毒棉球和缝合器,能帮她止住血了。” 年未已蹲下,和魏子虚分工处理她两条腿。由于距离太近,子弹穿透了她的膝盖,螺旋气流将内部搅得一团乱,年未已勉强把外翻的皮肉对上,一钉一钉地缝起来,但他心里清楚,这样的应急处理只能暂时止血,就算表面能恢复得像正常人一样,她也这辈子都不能好好走路了。 “我们一路把她搬到三楼,实在太冒险了,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年未已一边缝合一边说道。 “希望没有。”魏子虚说。 年未已停下手中的动作:“其实,我们把她丢在一楼大厅就行,你为什么非要带她来这里?” “你也看到今天的游戏了。”魏子虚说,不去看年未已,“组队要全员参与,开始游戏要全员参与,某个人反抗所有人都要遭殃,director用这种方法逼我们就犯。如果明天周僮因为腿伤缺席,又没有人愿意带她去,我怕会出意外”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魏子虚,你的行为很奇怪,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你不是为了逃离这里而行动,而是为了让游戏能顺利进行下去。” “哪里奇怪?”魏子虚反驳年未已,当他看向年未已的时候,发现他正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自己。“游戏顺利进行才能保证我们暂时的安全,赢得游戏才能离开这,我不过是努力让我们赢到最后。” 年未已一字一顿地问:“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离开这里只有赢得游戏这一种方法?” “在没有找到别的方法之前,我会按照最有希望的方法做。你要是有什么别的好办法,请务必告诉我。”魏子虚面无表情地回答。 “是啊,我们都是被逼的,不得不玩那么残忍的游戏,不得不杀人,不得不看荒谬至极的死亡剧场。”年未已突然凑近魏子虚,清澈的眸子里映出魏子虚的脸,年未已好奇地问道:“可是魏子虚,你为什么不害怕呢?” 魏子虚反射性地伸手推他肩膀。 年未已抓住他手腕,表情困惑:“你有什么瞒着我吗?如果没有,你这就是情感表达障碍,需要治病。” “让我给你治病。”年未已无赖地说。 魏子虚使劲抽出手,不去管年未已的无理取闹。周僮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魏子虚打算尽快撤回一层,年未已却磨磨蹭蹭地不知道在干什么。魏子虚看他一手撑着墙壁靠近周僮,拿着缝合器在她下颚缝了几针。 “你干什么呢?” 年未已认真作业:“我刚刚用玻璃片把她声带割了,这样她明天就不会乱说话。” 年未已作业完,炫耀似的问魏子虚:“漂亮吗?” 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周僮面色安详,细腻肌肤表面缝着整齐的针脚,像某种边缘病态的艺术。 “你说她?”魏子虚问。 “我说刀口!” 魏子虚皱眉,手指摸上周僮的缝针疤:“你俩相处了一天,我以为你不忍心下狠手。” “你不知道,我跟你讲啊,”年未已义愤填膺:“这女的占我便宜!” 巩固男女合作关系的手段之一就是性,周僮向年未已求欢,是魏子虚意料之中的事,看周僮对年未已警戒心那么低,他还以为他们已经亲密接触过了。谁能想到年未已的贞操包袱极重,女人的触碰在他眼里成了占他便宜,一直记恨到现在,连魏子虚都开始替周僮觉得不值。 “可是,这样一来她就不能说出认输,我们就不能顺便从她那抢走积分,可惜我刚给她发了申请信息。” 周僮的终端机果然显示出一条信息。魏子虚要趁她行动不便抢走积分,本来是个十全十美的计划。 “啊......”年未已呆若木鸡。 “啊,那个剧场,我们去看看剧场里面到底有什么机关!”年未已站起,向着中央舞台走去,急于掩饰自己的过错。 舞台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音响固定在舞台边缘,光源稳定,使得整个舞台在黑暗的观众席中间熠熠生辉。 年未已从侧面阶梯登上舞台。舞台上视野极好,白天宋何被钉在这里时,一定能将众人看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年未已此刻站在宋何站过的地方,油然而生一种备受关注的感觉,不禁抬头挺胸,冲台下等得不耐烦的魏子虚点点头。 音响间歇性地闪蓝光,显示处于启动状态。年未已灵光一现,掏出平板,打开蓝牙搜索配对,竟真的跟音响无线连上了。 十多个音响共鸣,旋律充满空荡的剧院。这音乐是小提琴变奏曲,古典之中却充满流行乐的明快感。 魏子虚本以为他们只是路过舞台,谁料年未已弄出这么大动静。当魏子虚抬头催促年未已时,正看见舞台上的男人微微欠身,给自己戴上一顶黑色爵士帽,作出国标舞的入场动作。 十几个小时前,宋何缓缓升上舞台中央,四肢被钉住,表情惶惶不安。现在,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舒展四肢,面带微笑,独自跳一支拉丁舞。 男人四肢修长,没有明显的肌肉块,但是线条流畅优美。他旋转和摇摆,配合音乐的鼓点,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力度,收放自如。宋何的哭泣和求饶声,似乎还残存在舞台上,和小提琴的鸣叫融为一体,男人在亡灵的乐曲中穿梭,像闲庭信步的死神,看不懂人间喜乐。 音乐一波比一波强劲,如同热血喷溅在舞台上。魏子虚越听越觉得耳熟,直到主旋律响起,他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小提琴改编版的《Beat It》,天王的歌确实有让人忘却一切只顾狂欢的魔力,用小提琴演奏出来便带上了爵士乐的随性,和舞台上带着爵士帽跳舞的男人非常合拍。 「You have to show them that you’re really not scared」 你必须让他们明白你并不害怕 「You’re playing with your life, this ain’t no truth or dare」 你是在玩命,这无关真理或者胆量 「They’ll kick you, then they beat you」 他们先是对你有踢又打 「Then they’ll tell you it’s fair」 然后他们会说:扯平了! 「So beat it, but you wanna be bad」 所以快走吧!但是你却想耍狠 「Just beat it, beat it, beat it, beat it」 反击!反击!反击!反击! 「No one want to be defeated」 没有人想被打败 男人体温渐渐升高,顺手解开了一颗扣子,他的喉结表面反射着透明汗渍。他闭上眼睛,完全沉浸在音乐中,任凭身体跟着韵律舞动。他在刑场上跳舞,独自演绎出一场疯狂的狂欢。吉凶未卜的第一晚,不合时宜的演员和观众,在金属质感的舞台上下,定格成图画。 副歌循环了几遍,终于临近尾声,年未已用一个帅气的转身做结,面朝死寂的观众席谢幕。 魏子虚背靠舞台,视线跟着年未已,突然问了一句:“你这帽子哪儿来的?” 年未已笑嘻嘻摘下帽子,捏着帽沿给自己扇风:“我偷了晋爵的帽子。” 魏子虚眼皮跳了一下:“你赶紧还回去。这音乐又是哪里找的,这里能上互联网吗?” “平板电脑的本地音乐库里随便放了一首。”年未已走到舞台边缘,坐下,两条腿垂在魏子虚左侧。“怎么,没想到我会跳舞?” “确实看不出。” 年未已笑着说道:“我也有过想变帅的年纪啊,跟爸妈说我要学街舞,然后他们送我去学了国标舞。” 魏子虚配合地哼了哼,仰头看他:“你刚才问我,现在我也想问问你。你知道是在玩命,为什么不害怕呢?”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年未已,他认真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其实,我并不是不害怕。今天一天我一直很迷茫,如果我们都会死在这里,那努力游戏有什么意义。每个人的感知能力不一样,我可能比较特殊,很少能感受到恐惧或者悲伤的情绪,基本上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双眼放空,陷入某种回忆里:“我这情况是我妈最先发现的,她形容我的话我至今都觉得很正确。我五岁时外婆去世,我妈哭天抢地,我便安慰她‘人都死了,还想她有什么用?到午饭时间了,现在应该要做饭了。’她抱住我,在我耳边说,街坊四邻都说她生了个聪明儿子,但她知道我虽然聪明,却没有心肺,像偷穿人皮的恶魔。” “我从来只做‘有用的事’,不理解别人为什么会被情绪左右变得不理智。直到学了心理学我才明白一些,当然我也不打算改变就是了。” 魏子虚低下头,注视着惨白地面,“是吗,那你认为现在什么才是‘有用的事’?” “其实很简单,甚至比外面世界的规则要简单得多。”年未已跳下舞台,站到魏子虚面前。 “外面有‘法律’,这里有‘游戏规则’。我从来不觉得‘法律’绝对正确,只是认为那是维持稳定所必要的。‘游戏规则’维持这里的秩序,便是这里的‘法律’。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守法公民,我在哪里,就守哪里的‘法律’。何况DEATH SHOW设计的很有趣,我乐在其中,远比外面的生活更吸引我。” 他靠近魏子虚一步,故意伸出食指碰到他胸口:“要是你肯让我治病,就更好了。” 魏子虚不以为然:“再跟你说一次,我没病。就算有,也比你病得轻。” 年未已刚刚随心所欲地热舞一番,又被自己的演讲感染,正准备煽动魏子虚配合治疗,肚子却煞风景地叫了起来。魏子虚听见他胃袋里一连串的咕噜声,忍着笑看他。 年未已摸摸肚子:“啊,今天一天只吃了甜点,没吃主食,现在好像消化干净了。” “那你要吃点东西吗?”魏子虚说着,取出一个黑色皮夹。 那个皮夹勾起年未已一段回忆。 年未已的大学宿舍前方有一个叫pigeon square的广场,他早上匆匆经过广场去上学,有时能看见一个青年坐在码头上喂野鸭,青年随身带的黑色皮夹里装着小包饲料。年未已知道他叫魏子虚,是在约翰逊教授的课上跟他共享第一排的漂亮青年,只是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过话。 晨曦清爽,碧绿河水撞击在码头下方,青年抓着一把面包糠撒出去,野鸭哄抢。年未已见过他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笑容,却想象不出他那时挂着什么样的表情。 面包糠撒完,野鸭还赖着不走,青年的肚子叫了起来,他尴尬地踢起水花赶鸭子“去!去——” 年未已莫名想笑,但来不及看后续,他赶着去坐公交车。 没想到魏子虚至今还带着那个皮夹。 年未已看着魏子虚翻出一包麦片,微笑着拒绝道:“我吃人食,谢谢。” “哦,那你饿着吧。”魏子虚风驰电掣地收了回去。于是年未已知道魏子虚宁肯留着饲料喂鸭子。 第19章 疯子与恶魔 “Morning?” 年未已敲了敲银色宾利的车窗,跟驾驶座上的人问早安。 车窗被摇下来,魏子虚抬头看他:“什么事?” “我错过公交车了,你能不能载我去学校?”年未已背着双肩包,自然地问他。 魏子虚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盯着他看了两三秒,开口道:“请问,我认识你吗?” “载完就认识了。” 魏子虚:“我觉得保持现状比较好。” 年未已睡过头错过公交车,站在公交车站心急如焚,正好看见魏子虚的银色宾利经过,便厚脸皮地跑来搭便车,这样既能省下打车费,又能借机认识魏子虚,是一石二鸟的便宜事。但他从来没有搭讪经验,开口完败。他看魏子虚不买账,但上课迟到是真的急,连忙改口:“同学帮个忙,我能给你好处。” “什么好处?”魏子虚问。 “你可以包养我。”年未已义正词严地说。 魏子虚看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来,甚至以为他搞错了“包养”的意思,继续问道:“包养你我有什么好处?” 年未已:“我给你睡。” 魏子虚:“我不缺人睡。” 年未已辩解:“我跟那些人不一样,你可以图个新鲜。” 魏子虚:“哪里新鲜?” “我还没跟人睡过,反应一定很青涩,没玩过吧?”年未已自豪地说。 魏子虚收回视线,双手搭上方向盘,“玩过。” 其实魏子虚对这人有印象,天天踩点进教室还老是偷偷瞅自己的同桌,很难不引起魏子虚的注意。魏子虚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会礼貌地请人上车,但今天一时兴起想逗他,他的反应果然很有趣。这一看就是处男的家伙竟想跟魏子虚做身体交易,好像以为人人都对他的身体感兴趣。 不过上课时间是快要到了,魏子虚不打算给人留下坏印象,打开副驾驶的门对年未已说:“上来。” 年未已上了车,魏子虚探过身子去帮他关门,谁料年未已反应过激,警惕地退到角落:“现在不行,大白天呢。” 这人也太麻烦了吧?魏子虚无语地坐正,发动引擎,同时问道:“你从哪儿听说包养这事的?” 年未已爽快地说:“因为你开豪车,还长了一张被包养的脸。” “谢谢。”魏子虚姑且把这当成夸奖,“车是我哥哥的,他想换新车就把这辆旧的给了我。还有,我和我的男女朋友们是平等的恋爱关系。” “哇,还真有人能厚颜无耻的说出这种话......”年未已喃喃自语。 “你是约翰逊教授的课上坐我旁边那人吧,你叫什么名字?”魏子虚边开车边问。 “哦,我叫年未已,你叫我Neo就行了。你这不是记得我吗,那刚才还装作不认识,你是多想引起我的注意啊?” 魏子虚住口了。 “不过说到约翰逊教授的课啊,昨天课上他分析歇斯底里症的病例根本没讲明白,引用的创伤场景说服力不大,我正准备今天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魏子虚发现,年未已只有在谈及专业知识时靠谱,魏子虚没有弄懂的问题他轻而易举就找出病灶,难怪他的同学都狗腿地叫他“年学霸”。 经过半个小时的车程,魏子虚和年未已只聊课业,竟意料之外的投机。到达目的地,魏子虚熄火下车,年未已想到自己勾搭到了观察目标,心里美滋滋,推开车门要下车,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 “救......救我......”魏子虚听到呼救,转身看到年未已身体僵直,脸色青白,还以为他哮喘发作或是有过敏症状,焦急地问他:“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我......我被困住了。” 他把安全带绕着自己绑了两圈,结果安全带跟书包带绞在一起,解不开了。 “别动。”魏子虚俯下身,耐心地解开死结。年未已看他睫毛颤动,嘴角弧度优美,比美食更诱人。“噗——”可惜解到中途,魏子虚实在没崩住,嘲笑起年未已:“你要去蹦极吗绑这么结实!” 年未已跟在魏子虚身后回到一楼时,脑子里想起了第一次跟他搭话时的情景。十多年的时间,他不知道魏子虚都经历过什么,他只能确定一点,当初那个看到别人出洋相而笑到岔气的魏子虚,他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 你说你进过监狱?”出了电梯门,魏子虚不经意问起。 “是啊,你还记得我今下午说过的话啊。”年未已一脸轻松地说,“跟政治家扯上关系容易被牵连,我某天突然被警员破门而入,说我故意泄露病人个人信息,要给我判刑,可是关了没几天就被保释出来了。后来一想,可能只是上头的人需要我‘消失’几天吧。” 魏子虚听他说完,扫了一眼他屁股,不怀好意地问:“监狱里情况怎么样,还适应吗?” 年未已完全没看懂魏子虚眼神里的意思,接口道:“情况不错,有人给做饭吃,生活很清闲,比上班好多了。可是我出来后这么跟别人讲,他们都不信我。” “呵...换了别人应该不会这么想。”魏子虚说:“今下午在周僮面前演戏,提到你父母的事,如果让你不舒服了,我很抱歉。” “没有没有,完全不会。我知道我父母是爱我,怕拖累我,才在我经济独立后一起走了,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魏子虚皱眉:“你这话,如果传到网上,你信不信立刻就有几万人来骂你,车都给你砸了。” 年未已露齿一笑:“道德警察哪儿都不缺,我早习惯了。反正我的黑色宾利上过保险,最惨的是保险公司。” 魏子虚把他送到房间阳台下,提醒一句:“明天早点把晋爵的帽子还回去,别自己惹事。” “知道啦。”年未已走上台阶,进门之前,趴在栏杆上对魏子虚说:“跟我说话不用这么客气。你知道吗,你的说话方式总让我想起小呆。” “巧合罢了。” 年未已回到房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他把染血的衣服脱了,打开衣柜一看,他之前在终端机上点的实验器材已经到货。年未已拿起一个蒸馏烧瓶检查,烧瓶材料是玻璃树脂,耐受高温的同时无法摔碎,使用起来非常安全。通过设施内的局域网可以得到很多不常规的东西,唯独武器和药品不可获得,看得出director在极力营造一个安全的居住环境。但是玩家不一定配合。比方说周僮就计划重伤别人来抵挡一次DEATH THEATER,为自己争取多一天的存活机会。 周僮的计划被年未已获知,但其他人是在暗中使力。明天进行的游戏未知,没人能保证有优势获胜,那么在游戏时间外干扰别人或者抢夺积分就成为一种捷径。周僮的手枪现在落在魏子虚手里,年未已没有周僮那样的杀伤性武器,而且凭他的体能也无法用暴力抢夺积分,只能采取更加迂回的方式。 年未已接好插线板,把这些实验仪器架设在浴室里,这样比较隐蔽,实验废液也好清理。 做完这一切,他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下到地面,蹲下来用手指抠挖砖石缝隙。 年未已专心采集土壤样本,为了得到较深层的土,他几乎挖空了两块砖之间的间隙。砖石侧面有一片污痕,年未已一开始以为是泥块,凑近一看竟然是汉字,字体跟他下午发现的“许慧方”一致,不同的是没有标注日期,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名字。年未已抚上那两个字,轻轻念出声。 “周僮。”灰败的天空和污浊海水,浪花将一具浮肿软白的尸体推上岸边。魏子虚艰难地爬上岸,在遍地玻璃碴的沙滩行走,他看见自己身穿纯白西装,裸露出的皮肤遍布乌青伤痕,每走一步,双腿之间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与身体的疼痛相比,阴郁的环境更加压抑。天地间的缝隙是如此狭窄,魏子虚能一眼望到这唯一一条路的尽头是绝路。空气浓稠冰冷,像是另一片海,魏子虚逐渐窒息,永无休止的窒息。 “你又做噩梦了。” 无数噪音中突然混进来一个沉着的男声,魏子虚眼睛睁开一条缝,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坐在自己床边。现在是凌晨时分,正是最黑暗的时期,人影漆黑一团,但是他清瘦的轮廓很好辨认,魏子虚瞬间就明白过来他是谁。但是他离开年未已十一年,依照年未已的性格,他肯定不会主动去找谁,现在突然来到魏子虚身边,也许是另一场梦境。 游戏第一天过得太漫长了。纸牌游戏,处刑,积分抢夺,枪击,还有关于游戏和玩家的大量信息,魏子虚全身都累,脑子一片浑浑噩噩,清醒一阵又很快昏睡过去。半梦半醒之际,他听见年未已说: “用不用我给你讲睡前故事?我的一个病人告诉我,睡觉前听一个幸福的故事,就不会做噩梦了。”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渔村。村子里的大家都认识,沾亲带故的,邻里关系很融洽。但有一个人跟其他人都没有联系,独自在村子里住了很多年。别人都叫他‘疯子’。疯子住在井旁边的破房子里,房子漏雨,井也是枯的,疯子没有经济来源,一日三餐全靠别人接济。但是疯子为人单纯没有心机,闲在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喜欢找他聊天。” “一天,疯子坐在井口玩,他听见从井底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你好吗,你在干什么?’” “井底不可能有人住,一般人遇见这情况早就吓跑了,但是疯子他脑袋不正常,他探头进井里,跟井底的声音聊起天来了。他们聊天气聊生活,聊食物聊玩乐,疯子发现他们的兴趣出奇的一致,心里就把井底的东西当成朋友了。疯子想邀请朋友来家里玩,就问道:‘你是谁,你家住在井里吗?’” “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被人背叛,被扒掉皮后扔进井里。我现在不能算人了,大概是恶魔吧。’” “‘哦。’疯子说,‘那你能来我家玩吗?’” “恶魔说:‘我没有人皮,不能出现在人的世界。如果你给我弄一张人皮来,我就可以去找你玩了。’” “第二天,疯子果然带来一张人皮。那是屠户家六岁儿子的皮。那小男孩性格孤僻,只跟疯子走得近,疯子想杀他很容易。” “可是恶魔没有出来,他说:‘孩子的皮太小了,我穿不上。’” “又过了一天,疯子带来一张老人的皮。疯子牵走了老人唯一一头牛,老人找到他家里来,疯子便得到这张皮。但是恶魔依旧不满意,他说:‘老人的皮太丑了,我不喜欢。’” “最近几天村子里突然很热闹,原来是有人迎娶了外面的新娘进门。疯子跟着人流去看热闹。新娘盖着红盖头,被新郎抱下花轿,盖头边缘的流苏荡啊荡,露出新娘的红嘴唇和两个深深的梨涡。疯子第一眼就喜欢这个甜甜的笑。当天夜里,疯子假扮新郎混进洞房,杀掉新娘,带着新娘的皮来到井边。” “恶魔穿上了新娘的皮。” “他一身大红嫁衣,眉眼如画,笑起来时嘴角边有两个深深的梨涡。疯子爱着那张皮。他们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魏子虚从头至尾听完这个童话故事,感觉处处透着恶意,轻轻问道:“讲完了?” “完了。” “可是,”魏子虚皱着眉说:“这不是一个幸福的故事。” “为什么不是?主角最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所有甜蜜的童话故事结尾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魏子虚头脑昏沉,懒得追究,只呢喃着“不对......”沉入梦乡。 第20章 数字时代 年未已只睡了三个小时。现在天气暖和,天亮的早,阳光照进房间,年未已更无心睡眠。 写在地面上的人名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名字的位置各不相同,为什么有的写了日期有的没有日期?这些名字跟这座设施有什么关系? 年未已坐起身来,“许慧方”跟“周僮”挨得很近,水平距离不超过十米,如果人名这样密集,怎么会没有其他人发现?秦归璨真的通知别人这件事了吗,还是说这些其实只是她做的手脚? 可是如果是她做了手脚,抛出的饵总应该能把年未已引到什么地方去,像现在这样一头雾水,对她没有丝毫益处。年未已想到,“许慧方”隐藏在旋转木马下方,“周僮”隐藏在砖石缝里,都是不易发现的位置,也许他在无意之中错过了很多其他名字。 年未已坐不住了。他从被褥开始翻,被褥、枕头、床头柜和书架,能打开的都打开,能翻面的都翻面,直到井井有条的室内被他翻得一团乱。东西错位让年未已心里直膈应,罕见地生起闷气。年未已把东西堆到房间中央,开始移动家具,刚把床移开一臂宽,他眼尖地发现床内侧墙壁写了一个名字。 “魏子虚。” 年未已趴在床上,伸手进去触摸那个名字。名字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并且也没有日期。年未已用指节敲击墙面,响声比正常墙体沉闷,像是有个空腔,但是空腔似乎与墙面有些距离。年未已耳朵贴上墙,一边试探一边移动,发现这空腔有固定范围。他拿笔标记,一点一点画出空腔的轮廓。 空腔竟然是一个人形。 【请到一楼电梯处集合,半小时后开始游戏。】 广播打断了年未已的思路,他立刻用墙纸遮住空腔轮廓和魏子虚的名字,然后走出门去。 早上七点半,从玻璃走廊照进来的阳光金灿灿的,将年未已影子拖长。他半边脸沐浴着温暖阳光,走进气氛森冷的一楼大厅。有几人已经先在电梯前等着了。陈路遥和秦归璨两人站得离电梯最近,正在低声交谈。Mick皱着眉听他们说话,Jin坐在长椅上,若无其事地补觉。而周小姐离开他们几米,局促不安地点着脚。 年未已没有找到自己的队友,便守在魏子虚房间前等他出来。 “哥,你的帽子找到了?在哪找到的?” 晋侯和晋爵从年未已身旁路过,晋爵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爵士帽。“很奇怪,我今早打开房门,我的帽子就挂在我阳台栏杆上,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挂上去过。” 晋侯安慰道:“幸好找到了。哥哥那么喜欢这顶帽子,丢了可惜。” “嗯。”晋爵扶着帽沿往下按,走过年未已身后时,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年未已一边等魏子虚,一边抱着平板玩数独,几个回合后,魏子虚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 魏子虚一反常态,上身穿了件立领polo衫,下摆很直男地塞进裤子里,头发也睡翘了,他打着哈欠走下楼梯。年未已抬头看他,心里有失冷静,魏子虚这身打扮就是在跟他的审美较劲。 “啊,早上好。”魏子虚向他这边打招呼。 “早上好,咳咳。”年未已清了清嗓,很做作地捋了一把头发,把自己精致的银色袖扣正对着魏子虚,想以身作则提醒魏子虚注意形象。 魏子虚径直走过他身边。 “昨晚睡得好吗?”魏子虚跟上倪尚和徐启祥,笑着问倪尚。 倪尚转头看他,表情由错愕恢复到正常,也跟魏子虚打了招呼:“还好,你呢?” “我睡得不好,心里烦,失眠到深夜,你看我眼睛都红了。”魏子虚无奈地说,垂下眼睛看倪尚:“你休息好了就好,今天的游戏我们都要加油。” “哦......那等游戏结束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吧。”倪尚说。 徐启祥走在倪尚另一侧,看不见倪尚面对魏子虚的表情,只能困惑地来回看他们两个。 年未已被魏子虚晾在一边,垂头丧气地跟在他们身后走。说起来直男polo衫是徐启祥的标配,魏子虚也这么穿,光看背影跟徐启祥十分相似。 等年未已他们走到电梯前,陈路遥终止和秦归璨的对话,看向其余人:“人都到齐了吗?” “没......没有。”一个很低的声音从角落响起。 曾许诺怯懦地说:“周僮没有到。” “周僮?”陈路遥看了一圈,疑惑道:“确实。她去哪儿了,你到她房间找过了吗?” 曾许诺摇头。于是陈路遥让其余人先在原地等候,他和曾许诺一起去周僮房间察看。不消片刻,他们两人回来,陈路遥说道:“她房间没有人,而且不像发生过打斗。我和这位曾小姐一路过来没看见她人影,请问有谁昨晚见过她吗?” 没有人吭声。 秦归璨轻哼一声:“总不会是她自己消失的,谁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年未已无意中看了魏子虚一眼,魏子虚正撇着嘴把polo衫下摆抠出来,犹豫怎么穿才能顺眼一点。 【现在是八点整,请各位前往四楼开始今天的游戏“数字时代”。游戏规则会在四楼说明。】 “四楼?”年未已奇道:“四楼开放了?” 他按开电梯门进去看了看,四楼的指示灯亮着,显示电梯可以到四楼。“真的诶!你们快进来。”年未已在电梯里冲众人招手。 “哥,这人真的不是托吗?”晋侯小声问晋爵。晋爵不以为意:“用命来当托,敬业过头了吧。” 在双胞胎交头接耳之际,魏子虚已经越过其他人走进电梯。 “紧张吗?今天的DEATH SHOW要开始了。”魏子虚走到年未已身边,问道。 年未已背靠电梯墙壁,双眼直勾勾盯着外面:“紧张,所以我在看一楼大厅。” “看一楼大厅干什么?” 年未已审视着大厅:“因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一楼大厅啊。” 其他人迟迟没有动作,魏子虚看向电梯外,轻声提醒道:“我认为按照director的指示做比较好。昨天先是宋何被切手指,然后我们又差点被碾死,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监视,服从他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第一名的队伍当然希望继续游戏了,那样对你们最有利。”晋爵看着年未已说道。 “晋先生,你的说法让我感到很不适,毕竟排名靠前不是我们的错。”Mick在魏子虚之前先开了口,“进行游戏是迫不得已的事,但是游戏之外我们不要起冲突,否则就正中director下怀。” 晋爵:“不用特地提醒我你的排名也很安全。” “静一静,”陈路遥打断了他们:“你们都冷静一点。晋爵,你不想进行游戏,那你有什么逃避游戏的办法吗?” 晋爵刚要开口说话,突然被推向一边,一个人影飞速从晋爵身边掠过。晋侯赶紧扶住晋爵肩膀,避免他摔倒在地。晋爵站稳,不满地看向挤走他的那个人——Jin已经跑进了电梯,额头冒汗,紧张兮兮地注视着一楼大厅。 Mick疑惑地问道:“Jin?发生什么事......你的脚踝怎么了?” 其他人闻声注意到Jin的脚踝,她裸露出的皮肤被腐蚀掉一层,还在往外冒组织液,发出些微蛋白质焦灼的味道。Jin没有回答Mick,她果断地去按关门键,被魏子虚抓住手:“等等,别人还没进来呢。” 年未已好奇地瞥她一眼,心想她竟然会用电梯啊。 “啊!启祥,这是什么东西!”倪尚惊叫,指着地面。 一楼地面升起一层白色雾气,覆上倪尚的及膝袜,薄薄的丝袜立刻被腐蚀出破洞。这雾气从一楼大厅向电梯口蔓延,Jin刚才坐在离电梯最远的长椅上补觉,惊醒时脚踝已经被严重腐蚀,她跳起来就往电梯里跑。 “该死!”Mick紧随其后,也进入电梯。 突遭变故,其他人不再耽搁,匆忙挤进电梯。晋爵也没什么可说的,跟着人流上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拢,年未已最后看了一眼大厅里凹凸不平的墙壁和地面,手指反复调节自己的袖扣带扣,显得有些烦躁。 电梯门合上后,晋爵开口道:“看现在的情况,director是不会允许有人缺席游戏的。既然避无可避,我有个好心的提议。昨天的纸牌游戏是隐含着规律的,做一些计算便可以发现端倪,今天的游戏说不定也有规律可循,我提醒你们一句,做好准备。” 徐启祥:“喂,话是这么说,游戏还没开始,你让我们怎么准备?” “比方说那个。”晋爵一指藏在魏子虚身后的年未已:“他手上拿的东西,至少对计算来说很有帮助。” 年未已正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平板电脑,听晋爵提起,便配合地举起平板晃了晃:“有科学计算器功能哦。” “对。”晋爵说:“‘娱乐室’里提供了很多电脑,也有这种便携的平板电脑,说明游戏中不禁止使用电脑,带一个肯定有帮助。” 魏子虚:“可是,昨天游戏开始时我们还没有机会进入到‘娱乐室’,不能确定是不是禁止使用电脑,我们可以先试一试。那么我们现在去二楼?” 其余人默认,魏子虚按下二楼按键。到达二楼后,大部分人去‘娱乐室’揣了台平板电脑回来。晋爵回到电梯里的时候,看见陈路遥独自一人等在原地,便问他:“你不去拿电脑用吗?” 陈路遥笑了下,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记事本:“我用这个就行了。平板用起来不方便,我习惯在本子上写东西。” “哦,那你可别后悔。”晋爵转身背对陈路遥,眼中寒芒一现。 随着电梯上升,电梯内只剩下诡异的沉默。 叮咚—— 到达四楼。电梯停稳后,隔着电梯门都透出震耳欲聋的电子乐。 【欢迎来到“数字时代”游戏现场,请进入等候区预备。】 四楼的空间比起其他楼层都要狭窄,整个像是弧形通道,电梯出口位于弧形通道中间,通道两端尽头锁死,没有其他出路,director所说的“等候区”应该就是指弧形通道。 年未已当先出电梯,他的脚一踩上地板,地板块亮起,显示出他前进的轨迹,并且会随着压力和时间变化呈现不同的颜色。年未已才发现这个楼层所有表面都是显示屏,无数正方形屏幕组成墙壁,图像像马赛克一样一格一格地传播。 弧形通道尽头有一个人在等着。周僮坐在地上,背靠显示屏,全身被汗水湿透。她的裤子被鲜血浸透,膝盖破损,露出密密麻麻的缝针。她看见年未已,挣扎着要爬过来,她嘴唇在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周僮?她什么时候过来的?”晋侯的疑问立刻被背景乐掩盖。没人关心他的问题或者周僮的伤,所有人从下了电梯便开始警惕四周。 背景乐突然变小,两侧墙壁亮起一连串的数字“1”,正负交替,汇合后全部熄灭,显示出一个25X25方格表。 【“数字时代”要求每队派出一人进入游戏区,其余人在等候区观看比赛。进入游戏区的玩家会面对像这样的25X25方格区域,每踩一格,方格地板会显示出周围8格的数字,数字代表附近“陷阱”的数目。所有格子都显示内容即游戏结束,用时越短排名越靠前。】 【现在,请每队成员决定出进行游戏的玩家。】 第21章 陷阱 “数字时代”的游戏规则,简单来说就是现实版扫雷。director说完规则后,年未已转头对魏子虚说:“我来吧。” 魏子虚点了点头。年未已独自向弧形通道尽头走去,通道尽头的门开启,他进去之后轰然关闭。 其他队伍进行的不像他们这么顺利。陈路遥和秦归璨谁都不想参加游戏,只是秦归璨舌战本领强硬,搬出她第一场游戏里做出的贡献,迫使陈路遥无奈地进入游戏。情侣组里徐启祥出于保护欲,纳头往通道尽头走,被倪尚红着眼睛拦下来,二人纠缠一番,倪尚趁其不备跑入游戏区。 Mick苦着脸看向Jin,他是可以硬把人推进游戏区,但让Jin代表他们队参加几乎等于主动放弃游戏。Mick做了激烈的心理斗争,垂头丧气地走进门里。 “看我干什么。”晋爵发现晋侯在偷偷瞅他,没好气地说:“肯定是我参加啊,让你去就真要被淘汰了。” 晋爵经过周僮身边时,曾许诺正跪着求周僮。曾许诺满脸鼻涕眼泪,念念有词地把周僮向门边推。周僮一手死死撑着地面,被人推动伤腿让她痛不欲生,她抬手一巴掌打在曾许诺脸上,用力过猛,曾许诺脸上出现一个肿胀的五指印。 曾许诺被打的一个踉跄,捂着脸颊低下头。如果直到游戏开始他们队也没有派出玩家,便是自动弃权。而且曾许诺看得清楚,周僮现在根本无法行走,完全不能进行游戏。曾许诺头发拖在地板上,抽噎了一阵子,终于咬牙走进游戏区。 【玩家已经就位,游戏正式开始。】 魏子虚面前的显示屏切换画面,显示出一个明亮的空间,六位玩家站在六个方位,以他们各自站的地方为中心展开25X25格显示屏。年未已位于游戏区的东南角,他脚下的格子全为黑屏。 director宣布游戏开始,年未已脚下格子亮起,开始计时。 魏子虚盯着显示屏,突然感到下身一沉,原来是周僮爬过来狠命拽他裤腿。“嘘——”魏子虚挡在周僮身前,弯下腰,捉住她双手往前带,然后用手背迅速敲击她后颈。打晕周僮后,魏子虚把她靠墙摆放好,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其余人。Jin在暗处呼呼大睡,剩下三人都在紧张地注视着屏幕,没人发现魏子虚这边的动静。魏子虚深吸一口气,凝神看向显示屏。 年未已踩了三步,每踩一步,有9个格子显示数字,年未已计算着与“陷阱”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迈步。在年未已旁边,Mick用智能笔在平板电脑上标记,权衡着概率最大的路线。陈路遥年纪比较大,往数字大的方向走,看上去比其他人沉稳许多。晋爵在小声口算,弄清“陷阱”的位置后果断前进。 两位女性是最慌乱的,倪尚也在用平板写写画画,只是笔尖颤抖,隔几分钟就要深呼吸一次稳定情绪。曾许诺不停观望其他人进度,想效仿他人的走法,但很快发现每个人的“陷阱”位置都不一样,她的做法依赖运气的成分比较大。 “哥哥是不会输的,他从小数学能力就超棒,还被称为‘神童’上过报纸呢。”晋侯胸有成竹地说。的确,晋爵心算速度很快,顷刻就踩出一半格子,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 徐启祥站得离屏幕最近,几乎要贴到屏幕上,他攥着拳头不断地说:“尚尚加油!”也不知道游戏区中的倪尚能不能听见。 秦归璨紧盯着陈路遥的身影,一言不发。 魏子虚比较了一下所有人进度,晋爵最快,陈路遥和Mick紧随其后,倪尚在摸到窍门后心态稳定不少,进度也渐渐赶了上来。年未已排名中后,不徐不疾地踩格子。曾许诺状态很差,临近崩溃,目前是最慢的。 “他不应该这么慢啊......”魏子虚捏起下巴,喃喃自语。踩出的格子越多越容易计算“陷阱”位置,按照年未已踩出的格子,连魏子虚都能计算的比他快,所以年未已的进度让魏子虚感到很困惑。 也许年未已顾忌到失误的代价,终于无可回避地害怕起来,不够果断,导致速度变慢?魏子虚眉头紧锁,说不定让年未已进行游戏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还是自己上更加保险。 魏子虚视线落在年未已身上,被秦归璨突然的抽气声唤回神,才注意到有人踩出了第一个“陷阱”。 Mick脚下的格子红光一闪,显示出一个骷髅标志。Mick一惊,下意识地抱头蹲下。 【恭喜踩中“陷阱”!接下来请欣赏“野蜂飞舞”演出。】 【友情提示,只要不做出攻击性举动,蜂们是很温和的动物。】 Mick脚下升起一个透明围栏,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等候区”的众人清晰地看见,无数蜜蜂从地下飞出,爬满Mick的身体。Mick满头大汗,维持着蹲下的姿势不敢乱动,口中不断祈祷。蜜蜂越来越多,钻进他的衣领,爬进他的头发,Mick紧张地闭上眼睛,蜜蜂立刻爬满他的眼皮。 为了配合演出,director适时播放起马克西姆的《野蜂飞舞》当背景乐,快节奏的钢琴曲听得人百爪挠心。其余玩家看到Mick的惨状,大惊失色。 “我的天啊......”秦归璨捂住嘴,眼神惊恐。 Mick被蜜蜂包围,只能看出一个人形轮廓。他肩膀突然颤动一下,可能是被蛰了,但他赶紧稳住身体,大气也不敢出。钢琴曲演奏了3分钟,快要结束时,蜜蜂重新飞入地下。等到演奏完毕,蜜蜂终于退得一干二净,Mick跌坐在地,双目失神。 在他被“陷阱”耽搁的3分钟里,其他人依然在进行游戏。Mick喘息片刻,踉跄地站起来继续踩格子。 倪尚似乎非常恐惧蜜蜂,脸色煞白,脚底发软,在往前走的时候被高跟鞋绊了一下,摔倒在旁边的格子上。 【恭喜踩中“陷阱”!接下来请欣赏“电光火石”演出。】 透明围栏罩住倪尚,她恐惧地拍打着围栏,叫着:“别放虫子进来!求求你别放虫子!” “尚尚!”徐启祥也情绪激动,冲到弧形通道尽头,趴在门上大喊:“尚尚,快用技能牌!现在就用!” 倪尚紧贴围栏站着,身体一阵抖动,痛苦地呻吟出声。围栏一侧伸出一根电棍,电击她膝盖窝。随后陆续有更多电棍从不同方位伸出,电击她身体其他脆弱部位。倪尚的发丝发出静电,膨胀分离,她无力地跪在地上,眼泪和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尚尚,为什么不用技能牌......”徐启祥心疼地望着倪尚,快八尺的汉子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他让倪尚使用技能牌?魏子虚竖起耳朵听徐启祥的话,不动声色地考虑起这件事。难道说倪尚的技能可以抵挡伤害?或者是麻痹痛觉的类型?既然倪尚的技能牌能保护自己,她为什么不使用呢?她正遭受电击,情况不能说不危急,她却选择默默忍受。魏子虚能想到最大的可能,是她不想暴露给别人知道。但她是不想暴露给不知情的其余人知道,还是不想暴露给知情的徐启祥知道,就不得而知了。 3分钟过后,电击结束,倪尚哭着站起来,继续游戏。 就在所有人被“陷阱”的残酷惊得沉默不语时,晋侯突然一拍手,哈哈大笑:“哥哥好样的!” 晋爵踩上最后一个格子,他脚下所有格子都显示出数字,5个“陷阱”全部闪避,计时结束,晋爵排名第一。 “嗯?”魏子虚赶紧去看年未已,只见他还不慌不忙地前进,逐渐被其他人赶超。 “你队友不太对劲啊。”秦归璨也发现问题:“他在画什么呢?” 年未已的前进路线非常怪异,他没有往数字大的方向走,而是沿着数字相近的格子迂回前进。他踩过的格子形成一条曲线,从全局来看,似乎正逐渐汇合成一个图形。 “这家伙搞什么......”魏子虚不再淡定,想揪住年未已的领子质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是放弃了吧。”晋侯假慈悲地说:“不过没关系,就算今天你们倒数第一也不会被淘汰。” 秦归璨也不理解年未已的异常行为,但是她的队友出了状况,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陈路遥踩出了“陷阱”。他目光一沉,紧张地站在原地。 【恭喜踩中“陷阱”,接下来请欣赏“浓情蜜意”演出。】 陈路遥是老刑警,比常人经历过更多伤痛,踩中“陷阱”后依然能保持镇定,准备强撑过去。 他被围栏罩起,背景乐突然消去,他没有等来疼痛,却等到director戏谑的命令。 【请详细描述你第一次**的过程。】 “呃,你,你说什么?”陈路遥难以置信。 【请详细描述你第一次**的过程。】director体贴地重复一遍。 “这是认真的吗?”陈路遥四下观望,围栏里没有任何异常,但时间正在一分一秒流逝。陈路遥终于明白这是他的“陷阱”处罚,只能尴尬地开口说道:“就,就是在我结婚那天晚上,和我老婆。” 围栏没有变化,显然他的回答并不满足要求。 “你还要多详细啊?反正就跟A片里那些动作差不多,我上她下,用了一个小时,然后洗澡睡觉。” 时间已经过了1分钟,陈路遥眼看着其他人向胜利逼近,而他动弹不得,也不禁着急,妥协道:“行吧,我真是受够这个变态的地方了。那天晚上我们摆完喜酒,回到我们新家,我老婆先去洗澡,我在卧室听着水声,下面硬了,然后脱了衣服进浴室,把她压在浴室墙上,亲她,一路舔下来,吮吸她**。她抱着我,用手握住我的老二,我——” 陈路遥一鼓作气说下去,老脸通红,比遭受肉体伤害更窘迫。 正在观看的众人更加尴尬,秦归璨干咳一声,表示自己完全不想听。晋侯惊呆了,而徐启祥还在心疼倪尚受的伤,注意力不在陈路遥这边。魏子虚若有所思地看着陈路遥,想他**的方式真是死板,教魏子虚想好好指导他一番。 “最后我全射在她**里,当时我有点慌张,因为我俩的经济条件养不起孩子。不过后来她被查出不孕症,我就能放心地射在她里面了。我老婆挺介意这事,但我觉得很好,孩子是个拖累,没有就没有,而且我...我喜欢**......”陈路遥声音矮了下去,因暴露自己的兴趣而羞愧。 【非常精彩,请再接再厉。】 围栏降下去,陈路遥使劲抹了一把脸,表情动摇得厉害。他把**的过程描述给别人听,仿佛自己最原始的姿态暴露在一群陌生人眼前,供人品头论足,而他没有任何招架之力。肉体的伤痛只是一瞬,但是被剥夺掉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的耻辱很难磨灭。 陈路遥的“陷阱”演出结束后,游戏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玩家们的格子已经显示了大半,仅剩最后几步。根据周遭的距离数字,轻而易举就能推测出“陷阱”位置,所以玩家们速度加快不少。 又有一人计时结束,倪尚面朝屏幕挥着手,泪流不止,表情既像哭又像笑。 前两位的排名都已确定,魏子虚急忙去看年未已,吃惊地发现年未已脚下还有大片黑屏。别人的格子已经布满数字 ,一片荧光闪烁,但年未已这边的荧光痕迹被黑屏背景衬托,凸显出一个图案。 魏子虚微眯眼睛,隔远一点看,那个图案似乎......是一个微笑表情符。 第22章 隐藏关卡 年未已踩了一长串数字,2,3,2,1,2,有的地方还不连续,他需要跳过一块黑屏。间断的数字让人不好猜测“陷阱”位置,加大了游戏难度,魏子虚不理解年未已在做什么,反复观察数字组成的图形。 “你队友在画图吗?真有闲情逸致。”晋侯看着那个图案,一副事不关已的态度。 魏子虚没说话,抱臂盯着年未已身影。年未已这人平时不靠谱,但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魏子虚看他常玩的数独游戏的难度,本以为数字游戏对他来说不是障碍,但事实是年未已进度缓慢,别人踩遍格子的时候他只踩出一些曲线。 年未已走了一圈,回到原点,脚下是正在计时的最初那个格子。年未已放松地往格子上一坐,收工了。 但是他没有踩出全部数字,游戏还没结束,他的计时器依旧在走。 Mick见年未已放弃游戏,便更加投入地计算路线。 他很快走到格子显示屏的边缘线,脚下显示的数字只有0和1。Mick稍稍宽心,现在边缘线剩下的6个格子中只可能有一个“陷阱”,被他踩中的可能性极小。Mick脚下两格显示的都是数字“1”,再向内部显示的是“0”,即是说两个“1”正对的格子之一是“陷阱”。 Mick现在位于两条边缘线夹角位置,其中一条边缘线的“陷阱”位置已经明确,另一条的情况也很明显,由于只能有一个“陷阱”,所以另一条边缘线应该是绝对安全的。 Mick放心地踩上夹角格子,准备先把安全的边缘线踩完。Mick刚迈开步,脚下突然升起透明围栏,他一惊,才发现他脚下的格子正显示着一个骷髅标志。 【恭喜踩中“陷阱”,接下来请欣赏“牛仔很忙”演出。】 “什么?”Mick难以置信,“陷阱”的位置明明应该在另一条边缘线上第三个格子,不可能在夹角上。 “Hello?”有个声音从他身旁传来,年未已坐在地上冲他打招呼,笑盈盈地说:“你被耍了哦。你从这个格子往内部推试试。” Mick按照年未已的话推算,发现数字和“陷阱”位置都正确,但问题出在夹角上。每个数字显示的是周围8个格子内“陷阱”数,横竖两片区域叠加,剩下角落里这一个格子是盲区。而且Mick今天背运,这个盲区里正好有一个“陷阱”。 “Shit!这回又是什么!”Mick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看见透明围栏逐渐变色,由下至上变为黑色,阻挡住观众的视线。 在黑色遮蔽住Mick眼睛之前,他看见陈路遥已经顺利踩完最后一个格子,计时结束,位列第三。 等候区的众人只见Mick被罩进一个黑色隔间,里面鸦雀无声。 片刻后,黑色褪去,Mick换了一身服装。他头戴牛仔帽,身穿印着奶牛图案的西装背心和短裤,双手双脚都带着有齿轮装饰的情趣手铐。他的背心特别紧,领口处露出一大片胸肌腹肌,粉红色**若隐若现,赤裸脖颈上打了一个黑色小领结。他的短裤也特别短,裆部凸起的轮廓雄伟。 Mick穿着这一身情趣牛仔装,不断跳跃,同时尴尬地用手捂着裆。 “他在干什么?”晋侯看不懂Mick为什么跳来跳去,开口问道。 秦归璨表情严肃:“看地板。地板烧红了。” Mick脚下的地板烧得通红,他踮着脚跳,避免脚底跟地面接触。热气升腾,围栏外面凝成一层水汽,Mick的脖子和胸前汗水涔涔,看上去非常性感。 Mick跳了三分钟,跳到最后完全失去力气,但动作一变慢就从脚底传来灼烧剧痛。他张大嘴喘气,表情痛苦到扭曲。 其他人不忍心看,别开眼去。Jin睡醒了,看到屏幕上她队友的表演,目光平静得像是在看日常琐事。 “陷阱”演出终于结束,Mick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颓然坐到地上,仰头喘息。 魏子虚痴迷地注视着他大幅起伏的胸口,自言自语道:“原来那套衣服穿上是这种效果,妙啊......”晋侯看魏子虚两眼发直,叫了他一声:“喂,你清醒一点。” Mick已经探明了所有陷阱,缓过劲儿来之后,立刻踩完剩下的格子,结束计时。 年未已还是不打算动,晋爵远远地盯着他背影看,神情困惑。年未已不可能只是为了画出图案,且不说这行为有多愚蠢,他也很难完全凭借运气避开所有“陷阱”。 “3,2,1,2......”晋爵念着年未已踩出的数字,发现年未已是根据“陷阱”位置调整了前进方向,他踩的格子数目是能判断出“陷阱”位置的最低极限,稍不留神就会判断失误,比踩出全部格子来判断“陷阱”位置要困难很多。 年未已低头看自己的计时器,跟着秒数抖起了腿,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无聊。 “这家伙......”晋爵陷入沉思,不自觉小声念出来:“为什么不继续走了?他既然都找出‘陷阱’位置了,走完应该很轻松吧,何必一定要垫底呢......” 与还有闲心计算别人“陷阱”的晋爵不同,曾许诺每前进一格都非常吃力。 她开头乱踩一气,显示的数字多起来,找出“陷阱”位置总算轻松一些,但她算地很慢,又对自己得到的结果将信将疑,浪费了太多时间。 现在别人都已经结束游戏,只剩她自己还在挣扎。曾许诺本来就不情愿参加这场游戏,得过且过,玩得非常消极。而且她注意到其余人结束游戏之后,她就成了目光的焦点,不禁身体僵硬,无法坚持下去。 曾许诺抬头扫视,她还剩十多个格子,目前已经排除3个“陷阱”。别人的“陷阱”数也就是四五个,她剩下的格子里“陷阱”很少,所以不用畏首畏尾,要尽快结束游戏。 曾许诺破罐子破摔,大胆地往前走了几格。她走到中间那格时,脚下赫然亮起骷髅头标志。 【恭喜踩中“陷阱”,接下来请欣赏“公主日记”演出。】 曾许诺直到现在才踩中陷阱,但透明围栏升起来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双脚发软,扶着围栏蹲在地上,面部因过于恐惧而褪去血色。野蜂飞舞,电光火石,浓情蜜意,牛仔很忙 ,每一种都是酷刑,而曾许诺既没有忍受痛苦的魄力,也没有剖白自己的勇气。 曾许诺低着头,一个虚拟现实头盔被戴到她头上,同时大屏幕切换成曾许诺的视角。 困住她的透明围栏不见了,曾许诺脚下显示屏上的“陷阱”和数字全部消失,变成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曾许诺低头看脚下时,发现自己穿着面料上乘的连衣裙。象牙白色的裙摆垂坠感很好,勾勒出她修长的腿部线条。 “珍妮公主,晚宴即将开始,威尔士王子在前厅等您。”身着燕尾服的男仆来到门外,鞠躬说道。 曾许诺退后,撞在一个华丽的梳妆台上。她转身,看见镜子里的女人美艳动人,却挂着一副慌张的表情。那女人穿着象牙白晚礼服,优美的颈部带着一条钻石项链,项链中间点缀深蓝色锡兰蓝宝石,衬得她皮肤洁白无瑕。曾许诺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镜子里那个女人也同样盯着她。曾许诺用手捏住脸颊,她俏丽的嘴巴和眼睛微微拉长,显得俏皮可爱。 “珍妮,你让我等多久都没关系。可是你今晚如此迷人,我等不及想向别人炫耀。”一只大手抓住她手腕,威尔士王子一身纯白西装,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笑,笑容优美到靡丽,仿佛她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咦?”秦归璨看了眼魏子虚:“你怎么在投影里?” “我不知道啊?”魏子虚也很困惑,他不记得把自己的身体数据写入过程序,但威尔士王子的投影确实用了他的脸。魏子虚眼看着自己在一片虚伪幻觉中假笑,涌上来一阵恶心。 但曾许诺的反应不同。好看的衣服,俊美的男伴,和所有人看着她时宠爱的眼神,对她来说都很反常,但是这种感觉太好了,威尔士王子温暖的手环抱住她的腰,仿佛永远都不会离开。她的眼前开始模糊,可是镜子里的女人连流泪都那么动人,原来容貌才是一切幸福的来源。 演出结束,投影消失,曾许诺在透明围栏里涕泪横流,黏糊糊的液体流进她凹陷的上颚,脸皮堆积,像一坨被挤扁的鼻涕虫。 “公主日记”的演出告诉她 ,她现实的生活才是酷刑。这场酷刑不是持续3分钟,而是持续到她死。 曾许诺浑浑噩噩地站起来,走完剩下的格子,游戏结束。 【恭喜大家完成游戏!各队在“数字时代”中的表现都很好,现排名如下】 除了年未已外,其余人都站在边缘线上的格子等待,而年未已坐在仍在计时的最初那个格子上等director宣布结果。 【“晋爵”队排名第一,积分5分。“玛格丽特”队排名第二,积分4分。“中老年”队排名第三,积分3分。“God of no one”队排名第四,积分2分。“美女与野兽”队排名第五,积分1分。“恶魔”队排名第六,积分0分。】 听到这个结果,晋侯欢呼一声,对他双胞胎哥哥的崇拜到了极点。与他相反,魏子虚面无表情,看着年未已陷入沉思。格子显示屏上的荧光都灭了,年未已身下的计时也关闭,玩家们走下格子,向着等候区的门聚拢,只有年未已执拗地不肯走,在原地等他想要的结果。 【隐藏关卡触发,奖励额外积分。】 就在众人准备散场时,director突然补充了一句。 【“恶魔”队完成隐藏关卡,奖励积分5分。】 “哈,我就知道!”年未已满意地笑起来,嘴角边陷下去两个深深的梨涡。一直在留意年未已的晋爵停住脚步,诧异地开口:“什么隐藏关卡?游戏规则里没有说过。” “说了就不叫隐藏关卡了。”年未已说道:“不过真是隐藏得够深,要是我没去试,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吧。” 年未已走下格子,情绪高涨:“我们刚下电梯时,不是有两串±1从两侧墙壁向中央汇合吗?作为装饰来说有点突兀,又不像是二进制字符,直到看见这些格子里显示的数字,我突然想到它们之间可能有某种联系。” “这个游戏叫‘数字时代’,可是规则跟信息传输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把数字、±1和信息传输放在一起,想到信息传输里的区域传输方式,即是信息在稳定波动的像素间传播,如果格子上的数字代表像素,我是信息,那我只能踩相差不超过1的数字,这是我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于是我按照这个规则走,发现陷阱的位置左右对称,我走完一圈正好能跟最开始的位置汇合,与游戏开始前给出的提示对应,证明我想的没错。” 晋爵快速思索:“也就是说,你不仅需要判断‘陷阱’位置,还需要判断下一步的数字是几,那怎么可——”晋爵突然噤声,难怪年未已走得那么慢,避开所有“陷阱”本就困难,何况他要同时计算每个格子会显示的数字。 “如果有‘隐藏关卡’这种机制,那DEATH SHOW可挖掘的信息量就更多了,我猜‘千王之王’也——”年未已因为自己更深入了解了DEATH SHOW而滔滔不绝,突然注意到晋爵正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而他们是竞争关系。于是年未已强迫自己收声,一扭脸道:“你不是我队友,我不告诉你。” 有人很在意年未已发现的游戏机制,也有人完全不在意。倪尚第一个跑出游戏区,一头钻入前来迎接她的那个温暖的怀抱。 “好可怕...启祥,我好害怕......”她抱紧那个男人,在他怀里泪流满面。那人什么也没有说,更紧地回抱住倪尚,轻轻拍着她后背,额头跟她抵在一起。 “尚尚!你怎么样了尚尚!”徐启详冲过来时,正好看见倪尚和魏子虚紧紧拥抱在一起。 第23章 红裙子 周僮扒上橱窗底部,看着模特身上那条标价三千的红裙子。 商场里人来人往,周僮年幼,身子矮小,她只能看见许许多多腿和名牌包。红裙子设计性感,热烈奔放,仿佛天生不知何为收敛。周僮一直盯着裙子,目光近乎贪婪。 “妈妈,我穿那条裙子会好看吗?”周僮转头问橱窗旁的保洁员。 保洁员正低头拖地,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别瞎看,过来帮妈妈捡垃圾。” 保洁员吼她的声音很大,引得路过的成年人看过来,周僮有些尴尬,低头盯着自己脏污的板鞋。她尽量不被人注意到地挪动到她妈妈身边。周僮弯腰去捡垃圾桶外的包装袋,最后瞥了一眼红裙子。 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试穿了红裙子,裙子纤细的腰身在她腰上勒出三道痕迹,险险兜住她摇摇欲坠的肚子。女人在镜子前臭美地照了照,表情得意,像只睁眼瞎的星鼻鼹鼠。她胖手一挥便用信用卡结了帐,然后把裙子混进一堆购物袋里,交给身后的男人提着,她继续不知疲倦地购物。 周僮看见这一幕,再看模特身上的红裙子时,裙子总是膨胀到变形。 她的妈妈把那女人走过的路打扫干净。保洁员额头出汗,顺着小巧的颌骨落下几滴,即便是肥大的工作服也掩盖不住她的曼妙身材。周僮的妈妈教给她两点,朴素和勤劳——恰恰是对女人来说最无用的两点。 而当时的周僮并不明白这些,她只感到隐约的愤怒和羞耻,在她单纯的内心里第一次萌生了嫉妒。 【“数字时代”游戏结束,请在五分钟之内前往三楼查看积分情况。】 年未已往游戏区的门口走,抬头张望,一眼看见魏子虚和倪尚抱在一起,倪尚情绪激动,抱着魏子虚啜泣,而魏子虚很体贴地安抚她。年未已疑惑,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之后徐启祥强行拉走倪尚,魏子虚整理一下POLO衫,看到年未已,神色自然地走过来。 “做得好。”魏子虚对年未已说,“上电梯吧。” 魏子虚说完,朝着电梯门的方向走出游戏区,年未已赶紧跟上,不满地说:“就这样?” “嗯?什么就这样?”魏子虚看向他。 年未已:“我比倪尚厉害多了,你怎么不安慰我?” 魏子虚看年未已那幅埋怨的小表情,笑了一下,别过头:“她害怕。” “我也害怕,我踩出‘陷阱’的概率比别人高得多,万一中了我可受不了。”年未已楚楚可怜地说。 “说到这个。”魏子虚放慢脚步,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冒险去试‘隐藏关卡’?只是按照规则玩的话,你应该能比晋爵快吧,何必舍近求远?” 年未已犹豫了一瞬,无奈地说:“的确是这样。但我有了这个念头,我不去试一下,就永远不知道这个想法是对是错,对我来说那比输还难受。” “呵......” 显示屏墙壁闪烁,年未已被光怪陆离的景色包围。魏子虚走在他前面,他看不见魏子虚表情,只见到炫目的光斑映在他背上,朦胧而迷幻,像是吸毒后看到的镜花水月。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年未已凑上前:“什么什么?” “别废话了,快上来。”魏子虚把在他耳边吵闹的年未已拖入电梯,按下关门。 电梯里除了周僮,其余人都在。没人能说清周僮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不过周僮的去向并不是众人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电梯里一片寂静,只有滑轮升降的声音。参加过游戏的玩家静静平复心情,倪尚在尽力抑制自己的啜泣声,而曾许诺一直麻木地盯着地面。积分排名一出来,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难以想象的残酷到来之前,仿佛任何举动都会引起失控。 从四楼到三楼只是短短一瞬,在这种难捱的寂静里被无限拉长。魏子虚心里算计,他们队目前积分10分,安全无虞,而曾许诺那队积分只有4分,排名垫底,在两天的游戏中都是曾许诺参与度高,周僮不在这里,恐怕是凶多吉少。 三楼已经到了,众人沉默地走出去,也许是因为他们知道排名情况,才反常地镇静。其实DEATH THEATER是一天之中最安全的时间,只要不危及自己,人们常常能保持理智。 魏子虚走出一段,注意到年未已没跟上,回头一看,电梯门已经合上,年未已在门缝里冲他摆了摆手。 “喂——”魏子虚惊呼出声,但电梯已经下到二楼,他拔腿跑向楼梯,去追赶逃走的年未已。 魏子虚不知道年未已吃错什么药,非要挑处刑开始前逃跑。这座大厦完全封闭,就算年未已急着找出口,也不应该如此高调。游戏开始前所有人已经见识过腐蚀性雾气,一旦超过时限雾气会进行无差别攻击,如果年未已来不及回到剧院,他那小身板根本不堪一击。 魏子虚跑到二楼,经过血红游泳池,环视大厅一周,终于在厨房里发现了年未已。 “你不想活了?”魏子虚上前:“现在立刻去三楼。” “等一分钟。”年未已说道,盯着微波炉。 微波炉调成高火,加热盘不紧不慢地转着。 年未已解释道:“在等一分钟爆米花就烤好了。不吃点东西我看不进去剧。” “你......”魏子虚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年未已端着一杯草莓奶昔,严肃地等待爆米花出炉。时间紧迫,两人等得都有些焦急,在被毒雾腐蚀前的倒计时里,爆米花表面逐渐显出焦黄色,发出喷香扑鼻的奶油味。 “好了。”微波时间到,年未已欣喜地取出爆米花桶。纸桶烫手,年未已吃痛,赶紧把爆米花塞到魏子虚怀里去:“你跑得快,帮我拿一下这个。” 魏子虚终于忍无可忍:“扔了!” “怎么能扔呢,我们等了这么久,如果两手空空地回去,岂不是跟笨蛋一样——”年未已话没说完,就被魏子虚拽住胳膊往后拖。地面凝结起薄薄一层雾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升高。 雾气从楼梯方向蔓延过来,驱赶着魏子虚和年未已跑向电梯方向。年未已两手护着奶昔防止倾洒,极大拖慢了魏子虚的速度,被雾气紧追不放。两人喘息着跑入电梯,电梯门合拢后,泄露进来雾气被稀释,腐蚀性减弱,除了皮肤刺痛外没有留下更严重的伤口。 长桌厅里队伍排名已经结束,魏子虚队积分10分,接下来是Mick队积分6分,秦归璨、倪尚和晋爵队积分相同,都是5分,曾许诺队积分最低,只有4分。剧场暗下来,位于舞台中心的是周僮,她姿态婀娜地站着,一袭雪白长裙遮盖住她的身体。 魏子虚和年未已入座后,年未已靠在沙发背上,津津有味地抓一把爆米花,嘬一口奶昔喝,看得魏子虚心头一股火气挥之不去。 【谢谢你们来听这场演唱会。】 一束聚光灯打在周僮身上,她被晃得睁不开眼,同时舞台四周柔光灯亮起,DEATH THEATER正式开始了。Director的报幕结束,周僮四周升起干冰,营造出演唱会的舞台效果。台下光线暗淡,背景有无数荧光棒闪烁,伴随着歌迷窸窸窣窣的耳语声,热闹至极。 周僮杵在舞台中央,由于她的膝盖破碎,所以也许是被固定在舞台上,长裙盖住她受伤的腿,裙摆堆积在地板上形成雪白波浪。长裙由背腹两片组成,通过她身体侧面的绑带连接,露出大片细腻皮肤。干冰从裙子缝隙钻进去,周僮一瞬间痛苦不堪,张大嘴无声地哭喊。 在她张开嘴的同时,舞台上开始演唱一首优美的拉丁文歌曲,节奏缓慢,雍容大气。 年未已被舒缓的气氛感染,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爆米花,仅仅把死亡现场当成一场表演。 周僮唱完开头,从舞台一侧入场一对男女,他们彼此相拥,跳一支双人华尔兹,为周僮伴舞。跳舞的女人跟周僮长相相似,只是看起来比她年轻几岁。女人身材曼妙,胸部丰满,穿一件惹眼的红裙子。而环抱住女人的男人则非常平庸,五十岁上下,肚大微秃。 “这样不对,我老婆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不能这么对她。”男人别过眼睛,说道。 女人盈盈笑着:“成功男人谁没有几次婚外情?我们只是睡过一次,你老婆如果爱你,肯定会原谅你的。” 他们在周僮身边翩翩起舞,周僮依旧在唱,她的长发一缕缕掉落,直到露出头皮,头皮上被划开几道血痕。血液顺着她的脖颈流下来,被白色裙子吸收,仿佛带上了一条血红披肩。 年未已眯起眼睛,看来舞台上有极细的激光射线,对周僮实行精准切割。 “不行,我老婆预产期快到了,我得回家陪她。”男人犹豫地说。 “让你家保姆照顾她喽,保姆比你擅长伺候人啊,而且孕妇又不能满足你,你一定憋坏了吧?”女人的手从男人肚脐摸下去,拉开拉链伸进去。 歌曲开始进入到高潮部分,节奏骤然加快,周僮脸上突然显现出一张红色蛛网,五官全被割裂。红色从领口向下蔓延开去,将白色裙子挑染成渐变色,煞是好看。 舞台上,男人激动地推开女人,愤怒道:“我老婆怎么会流产?是不是你干的?我只告诉过你我老婆的住院地址!” “你想多啦。”女人安抚道:“我用得着和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计较?她在医院里躺得好好的都能流产,是不是根本不想给你生啊?你要不查查看她的账户支出?就算是夫妻也别太信任对方才好。” “她的支出......怎么突然变多了?而且大部分都存入了一个小白脸的账户,她在外面偷人?这不可能,我老婆很守妇道,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夫人真是不知羞耻,花着你的钱还要贪图年轻的肉体。不像我,满脑子只想着你,就算没钱没名分也一直陪着你。” 眼前美人的深情表白让男人一阵感动,说道:“那......我回家跟她离婚。” “离婚还要出赡养费啊,给她钱让她去过快活日子,她配吗?而且这种心机深的女人很可怕,说不定会把我们的事情捅出来,败坏你的名声,影响你以后谈生意,而且还会侮辱我,就算你娶了我也没人相信我们是真心相爱,那样我受不了。” 男人苦恼道:“那......你说怎么办?” 女人似乎早就在等他这么问,十拿九稳地说:“我在那个医院有朋友,只需要在她输的营养液里加点料,孕妇抵抗力低,死于医疗事故很正常。只要她意外身亡,她的高额保险费都是我们的,而且你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娶我。” 周僮猛然弓起身子,白裙子前襟绽开两点血红,晕染开红色。年未已看出,那两点正是周僮乳首的位置,激光从裙子绑带处擦过周僮胸前,割去她的**。这种处刑方式是剥夺女性性征,割去周僮身上所有跟女性魅力有关的部位。 年未已从浮夸的表演中理清了这个故事,其实周僮引诱得很科学,勾引已婚的有钱男人比未婚的容易,只需要几处做的比他老婆好,抬高他的虚荣心和自信心。会坚决拒绝美色的男人实在少得可怜。 第24章 男朋友 “亲爱的,你做的真漂亮,尸检报告没查出异常,保险金赔了六位数。”男人抱着她转圈,满脸红光。 女人羞答答地说:“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阻碍了。我们的婚礼一定要比你和她的更盛大。” “当然了,我给你的一定比给她的更好。” 歌迷们爆发出欢呼,现场沉浸在异样的狂热中。周僮身上布满细密裂口,白裙子被染红一半,并且红色在持续扩大。年未已觉得她的伤口不会有这么惊人的出血量,也许是白裙子材料特殊,抗凝血的同时不断吸血。大量出血让周僮肤色惨白,看上去软弱无力,但她的歌声中气十足,明显音画不同步,搭配起来有种哥特式的诡谲。 白裙子下方渐渐显出一个红色三角,鲜血从周僮双腿间渗出,她的**和**被割掉,所有的女性特征终于被破坏殆尽。 舞台上那对幸福的男女在不知疲倦地给周僮伴舞,周僮垂下头,不动了,只有冗杂的裙摆还在不停吸血。干冰渐渐散去,周僮孑然一身,白裙子已经被血染成了鲜艳的红裙子,妖娆妩媚,与她非常相称。 【演出结束。明早八点进行下一场游戏,不见不散。】 DEATH THEATER谢幕,台下灯光亮起,魏子虚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眼睛粘膜可能是被腐蚀性雾气刺激到了,不太舒服。他听见年未已在身边长叹一口气,喀拉喀拉地搅着奶昔杯子里的吸管。 魏子虚费劲地看他一眼,见年未已正盯着空杯子发呆。DEATH THEATER进行的时间不长,杯子外面还凝着水汽。“你以后别干这种蠢事,我要是没去找你,你爬都不一定爬得回来。”魏子虚责备他道。 “真浓厚啊......”年未已赞叹地说:“这草莓奶昔。” “什么?”魏子虚稳住情绪:“你在听吗,以后游戏结束后别乱跑知道吗?” 年未已抬起头:“我在听啊。这次没计算好时间,确实是我的失误。下次我们走楼梯吧,游戏一结束立刻冲到二楼,5分钟应该足够一个来回了。” 魏子虚按着太阳穴:“不,你没听。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游戏结束后立刻、马上跟着其他人到剧院,哪儿都别去。” “我也不是跟你开玩笑。”年未已向后倚靠,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语气难得强硬起来:“我看剧的时候习惯吃零食,不然根本不能沉下心来欣赏剧情,昨天宋何那场我就看得心不在焉。小呆设计这些死亡剧场,肯定是希望有人能认真看。他的作品反映了他的心理,如果我能搞明白小呆的动机,说不定也能找出离开这里的方法。所以我要去二楼拿吃的不是心血来潮,我是在保证办事的高效性。” “你先保住自己的命再想别的,”魏子虚自动忽略他的歪理,“还有别擅自揣测别人。” 年未已摊手道:“我又不用征得你的同意。不过,小呆做的奶昔真的很好喝,要尝一下吗?” 魏子虚:“我不喜欢甜的。而且你也不能确定那是他做的。” “尝一下又没坏处。”年未已站起来,径直向楼梯口走去。 魏子虚发现劝说年未已根本毫无意义,完全是浪费时间。他最后冷冷说了一句:“那下次你自己去拿吧,别求我帮你。” “哦。”年未已回头说,嘴角边挂着两个梨涡,看起来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去吃饭吧,肚子饿了。” 其余人都已离开,只有周僮一个人被留在剧场里,吸饱血的红裙子在舞台上拖出红色轨迹。魏子虚绕过舞台时,看见曾许诺正站在台下,望着周僮的尸体出神。周僮死后,曾许诺的小队只剩下她自己,今后再也不会得到任何援助,在残忍荒诞的死亡游戏中孤军奋战。 曾许诺眼睛始终盯着周僮的脸,踉踉跄跄地爬上舞台,抓住周僮的裙子狠狠撕扯。 “哈哈哈,你这**......贱货!”曾许诺发出癫狂的笑声,像是兽嚎,嘶哑难听,“让你笑话我!还起什么‘美女与野兽’!你看看你这幅衰样...哈哈哈,丑八怪!丑八怪!” 血污弄脏了曾许诺的脸和衣服,她对周僮的尸体撒气,像是失败者只敢在黑暗处发出咒骂低语。 二楼大厅恰好没有人,年未已和魏子虚一前一后走过大厅。 宋何的身边多了一尊蜡像,年未已经过时,停在蜡像前看了眼。周僮的身材着实很好,凹凸有致,上围傲人,穿着这件设计性感的红裙子时是名副其实的尤物。她现在正满心欢喜地提着裙子,仿佛在试衣镜前试穿自己刚买的新衣服。她脸上只化了淡妆,笑容发自内心,她活着时年未已从没见她露出这么天真快乐的表情。 周僮的蜡像也作为展示柜使用,上面摆着颜色红亮的食物,像是红酒、意大利红烩,烧红的梭子蟹之类。年未已从她的胸看到屁股,选了最顶饿的牛腩番茄酱拌意大利面。 魏子虚皱了下眉,嫌弃地说:“别吃这个吧,怪恶心,我煮意大利面顺便给你做一份。” “我没觉得......”年未已见惯了血淋淋场面,食欲并没有受到影响,但转念一想,这是个见识魏子虚厨艺的好时机,便一口答应下来。 年未已跟在魏子虚屁股后面,看他烧开水煮上一把意大利面,自己端端正正在餐桌上坐好,对魏子虚说:“我不要用冷冻酱料拌意大利面吃,你把西红柿煮烂和里脊肉青橄榄一起炒,然后加点罗勒叶。” 魏子虚刚从冰箱里拿出冷冻酱料,听年未已严词拒绝,看他一眼,勉为其难地找出新鲜蔬菜来切片。 魏子虚切菜的刀工极其粗糙,他把蔬菜胡乱肢解一番,然后把冰冻里脊肉丢到炒锅里,年未已赶紧制止:“肉要用淀粉腌过才嫩,我只吃七分熟的,这个西红柿要煮好去皮,这个青橄榄不新鲜了丢掉吧,你是怎么拿刀的?你的面熟了快抄一下......你为什么瞪我?哎呀水沸了水沸了......” “自己不做就别逼逼。”魏子虚把案板上的材料一股脑下到面里。 年未已欲言又止,看魏子虚脸色,终于还是闭了嘴。 原来魏子虚做菜的方法是把食物汇聚在锅里煮熟就好,十分简明易懂。魏子虚抱臂看着锅内绿汤翻涌,年未已有种很不妙的预感,一直偷眼看魏子虚。 魏子虚刚才用右手切菜,polo衫的领口向右侧滑下一截,露出肩膀以上一小片皮肤,年未已看见一排清晰的牙印。 “啧啧,”年未已颇感兴趣地提出来:“这是什么玩法?咬在这种部位......的人是你之前说过的男朋友吗?你们关系还好?” 魏子虚低头看了眼自己肩膀,哼哼一句:“嗯。” “哦。”年未已托着腮,状似不经心地问道:“你们现在住在一起吗?没闹矛盾?他做饭怎么样?” 魏子虚沉默片刻,回答一句:“挺好。” 年未已追问:“其他方面呢?性生活和谐吗?有为将来做打算吗?啊我不歧视gay的你不用顾忌什么。” “不关你的事。”魏子虚横他一眼。 “我只是很好奇,”年未已搓着下巴:“其他热恋中的情侣,比方说徐启祥和倪尚,总是三句话不离对方。如果你们在一起生活,生活中处处留有对方的痕迹,在你身上也会体现出来才对。但是,魏子虚,你一次都没有提起过他,就好像......” 就好像他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魏子虚注视着年未已,嘴角浮起一层微笑:“我们很好,谢谢关心。年医生,你随便分析别人的毛病需要改一改了。何况你根本是无凭无据瞎猜,只会离事实越来越远—— ” “渴望在爱人身上留下痕迹,是占有欲的表现。”年未已继续说道:“在良好的恋爱关系中,这种痕迹更多表现为穿衣品味、价值观和待人处事的方式,但是直接伤害对方身体,这种心理就不太健康。我猜你男朋友很爱你,不然除了**之外不会想多触碰你的身体。但他又通过伤害你来表达占有欲,如果不是天生性格粗暴,就是你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年未已说到这里,清了清嗓子,像个情感专家一样对魏子虚挤眉弄眼:“你知道吗,你男朋友对你的爱里,我看到一丝毁灭欲。你最好不要让他占据主动权,否则他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但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你男朋友其实很可怜。” 魏子虚漫不经心听他说完,关了火,把锅端上餐桌:“行了,你懂什么。快点吃,或者滚蛋。” “我选择吃。”年未已听话地结束话题,拿起筷子,斯文地夹起一筷子面送进嘴里。 然后他很不斯文地呕了出来。 “喂,”魏子虚不太高兴:“用得着吗,我费时费力给你做顿饭,你就不会跟我客气客气?” “你跟我提客气?”年未已用纸巾擦掉嘴边的口水:“你做这种生化武器给我吃,就没打算跟我客气。我不就是刚才连累你受了点伤,至于这么记恨我吗?” “啊?”魏子虚难以置信:“生化武器?” 餐桌对面,年未已承受不住,快步去宋何身上拿了块榴莲班戟,塞进嘴里咀嚼,权当漱口。随后他从周僮身上端走了那盘番茄牛腩意大利面,躲得离魏子虚远远地去享用午餐。 魏子虚鲜少像这样不被待见,郁闷地坐在餐桌旁,喃喃道:“有这么难吃?我明明尽力了......” 他三年来没有自己下过厨,不清楚自己厨艺退化到何种地步,现在看着一团乱麻的面,鼓起勇气,夹了一筷子尝尝。魏子虚反应不像年未已那么直白,他总算是虚荣地把那口咽下去,然后看了眼四下无人,便默默把面都倒了,去周僮身上拿了午餐,假装无事发生过。 年未已吃完午饭,慢悠悠走向楼梯口。他进入泳池房间,正午的阳光温暖明亮,从旋转楼梯外侧的玻璃墙壁照射进来,血红色池水波光粼粼。泳池旁架设了太阳伞和躺椅,乍一看像是高级度假区的配备。年未已对这一番景色动了心,回头端了杯草莓奶昔过来,他把奶昔摆在躺椅旁的茶几上,自己懒洋洋往躺椅上一躺,享受悠闲时光。 大厦外面是茂密的植物,绿意盎然,年未已放松了一会眼睛,拿出平板电脑开始记录。他新建一个名为“subject 118”的文件,写道:“Director,可能为男性,年龄未知,是DEATH SHOW的导演。” 年未已断断续续地写,把director发表过所有的主持词记录下来,同时写下他说话时的情绪,可能的动机,为director建立了一个病历档案,就像他为自己所有病人做过的那样。 年未已专心做病例整理,没注意到什么时候他身边多了个人。 Mick只穿着一条沙滩短裤,躺在另一把遮阳伞下,头枕着手腕,太阳镜遮住他高耸的眉骨。白种人喜欢日光浴,年未已并不觉得稀奇,也许泳池啤酒和日光浴对Mick来说是最好的放松方式,毕竟他在游戏中踩了两次“陷阱”,需要纾解一下心理压力。 每把遮阳伞下有两把躺椅,年未已和Mick分别处在两把遮阳伞下,隔着一把躺椅,互不干涉。 “咦,这么热闹?” 一个温和的男声在年未已身后响起,他转过头,看见魏子虚披一件浴衣走下楼梯,径直走向Mick身边的躺椅。魏子虚腰带松松垮垮地汲着,湿漉漉的黑发贴在后颈,沾了水渍的皮肤白皙滑腻,透出若隐若现的淫靡气息。这跟年未已常见的魏子虚不大一样,让他感到十分违和。 “你可真做作。”年未已对魏子虚说道。 “不客气。”魏子虚笑着低下头,在年未已耳边说:“反正也不是作给你看的。” 第25章 泳池 魏子虚说到做到,完全无视年未已,坐到Mick身边。 Mick转头看魏子虚一眼,微微皱眉,奈何泳池旁统共就两把遮阳伞,他也没法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只得重新躺好,手从后脑下面抽回来叠在小腹上,显得有些烦躁。 年未已就算再不解风情,也看得出他杵在这里有些碍事,他站起身准备上楼,注意到泳池一角有个道具箱,提供泳镜浮板等用具。年未已随意扒拉一下,翻出一个小水枪来。年未已给小水枪注满水,拿在手里十分趁手,他顿时想到一个坏主意,又坐到躺椅上,侧过身面朝着魏子虚和Mick。 “你还好吗?我看你的‘陷阱’都挺惊险。”魏子虚用英文对Mick说道。 Mick并不看魏子虚:“你舌头痊愈了,能正常说话了吗?” “喂——喂——”年未已小小声冲魏子虚喊,魏子虚不胜其烦,转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年未已压低声音对他说:“我们来试试‘水枪疗法’吧。从现在开始,你说一句谎话,我就呲你一枪。” 魏子虚不理会年未已,继续勾搭Mick:“我有点担心你受伤,‘娱乐室’旁边的房间里有伤药,我拿一些给你。”魏子虚说这话时,脸上挂着栩栩如生的担忧神情。他突然感到腿上一凉,低头一看,年未已射了一抔水在他小腿上,水渍被浴衣吸收,湿答答黏在皮肤上。 “不用了,就是脚底烫伤了点,不严重。”Mick拒绝道:“但是如果让我看见director那个混蛋,我一定要宰了他。” 魏子虚沉默了几秒,说道:“我本来以为DEATH SHOW是在同一区域实行绑架,但Mick你是西班牙人,这范围就太大了。Mick,你在来这里之前在干什么,你认为凶手是怎么接近你的?” Mick回忆道:“当时是晚上,我在自己工作室里做校对。我的工作室在湖边,按理说不会有人来才对。” “工作室?”魏子虚来了兴趣:“Mick你是艺术家吗?” “不是。”Mick否定道,却没有做更多解释。 “这样啊,刚想说我从事影视业,跟艺术沾边,我们可能会有共同话题。”魏子虚惋惜道。他侧过身,双眼若有似无地掠过Mick上身,欣赏地说:“你身材真好,平时很注意吧。” 魏子虚本来认真跟Mick讨论绑架这事,突然话锋一转提到Mick身材,显然动机不纯。但健身达人对自己体型有种狂热,Mick面上没有多大改变,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胸:“还行吧,我住得离市区远,平常都是按照自创的方法训练肌群,看着跟器械训练的效果差不多,其实我的心肺功能远比健身房训练出来的强。” “哦,自创方法?”魏子虚接话:“我经常去健身房,但一直达不到目标,你有空可以指导我一下吗?” 滋—— 又一股水流射到魏子虚胸口,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等出去吧。”Mick说道:“现在没有心情。” 魏子虚用浴衣擦干净水,同时说道:“那好吧。Mick,我能问一下你有男友吗?” Mick挑高眉毛:“没有。” 魏子虚笑了,眉眼弯成柔和的弧度,看上去迷人而无辜,他轻轻地说:“真巧,我也没有。” 年未已不客气地往他脸上射了好几枪。魏子虚吐出一口水,生气地抹了把脸,转头冲年未已吼:“喂!” “Jin。”Mick看见走向楼梯口的Jin,叫了她一声,站起来扑通一声跳入泳池,以自由泳式向她游去。Mick强健的肉体在池水中起起伏伏,鲨鱼肌仿佛浮动的鳞片,紧实有型,引得魏子虚目不转睛地看他。Mick说他的身材不是通过器械训练打造,而是乡野间的多种运动结合,从他高超的泳技就可以看出,他的体能在余下众人中数一数二。 “真是好腰好臀。”魏子虚评价道:“跟他睡觉一定很爽。” 年未已打断他的龌龊发言:“你有男朋友,你不能跟他睡觉。” “所以我只是想想。”魏子虚说。 年未已:“不,我觉得你不只是想想。” “不用你管。”魏子虚衣服上全是水渍,潮湿得难受,他只能脱下来搭在椅子背上,同时训斥年未已:“你少拿那些稀奇古怪的疗法针对我,把水枪扔了。” 年未已伸出食指摇了摇:“怎么是稀奇古怪的疗法呢?‘水枪疗法’是英国的一个心理医生独创的,每当患者说谎或者刻意掩饰时,他就用水枪射患者,让患者正视自己,他才能找出症结所在,是一个很流行的新兴疗法呢。” 说话间,Mick已经上岸,对Jin说了一句西班牙语,随后和Jin一起走下楼梯。 “那好像是西班牙语。”年未已说:“我觉得不公平,他们耳中有翻译器,我们说普通话他们都听得懂,但他们不说英语的时候我们就听不懂了,像是天然加密,他们队内的沟通完全不会被别人偷听去。” 魏子虚:“是这样,但我们也没办法。” 年未已想了想,转头对魏子虚说道:“咯嘛啦表港布东还乌拉。” “什么东西?”魏子虚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你听不懂上海话啊。”年未已无奈地说:“但我只会英语、普通话和上海话这三门语种了。”他一面说着,一面埋头在平板电脑上写道:“偏袒外国人,种族主义倾向暂议。” “你在写什么?”魏子虚问他。 年未已:“我给小呆做了一个病例分析,正在把小呆所有的言行和DEATH SHOW环境里的线索整理出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Mick把Jin领到他的房间,关上门,封闭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但Mick依旧不敢放松警惕,用西班牙语悄悄问Jin:“你的塔罗牌技能是什么?告诉我,我会让我们两个的技能发挥出最大优势。” Jin环视Mick的房间,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Mick和Jin相处两天以来,还是摸不清她的脾气 ,只能把他的理由解释给Jin听:“现在我们只知道宋何的技能是‘透视’,徐启祥的技能打架专用,都有适合的领域。但是我不知道你的技能,不能帮你规划最佳用途,恐怕是一种浪费。Jin,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给我看看你的牌。” Jin眼睛停在Mick身后,大步走了过去。 Mick房间角落里有一架竖琴,两米多高,琴身到琴弦都是纯白色。Jin站到竖琴跟前,用她的褐色手指拨动一根琴弦,竖琴发出一个轻柔的音符,像羽毛拂过她脸颊,令Jin吃了一惊。 “这是竖琴,你没见过吗?” Mick走到她身旁,一只手随意拨过竖琴,弹出一小段曲子:“我小时候学的,用来给唱诗班伴奏。我很多年不碰竖琴,没想到现在只有在房间里摆上一架琴才能稍微安心。” Mick回忆起了小时候,微微一笑,回过神来时发现Jin正双眼放光地盯着他。 “额,你还想听?好吧,我给你弹一首完整版的。”Mick搬来座椅,在Jin的注视下开始弹奏一首曲子,旋律缓慢优美,是对主的赞歌。Mick弹完前奏,声音低沉地唱起一段歌词: 「No other name but the name of Jesus」 「No other name but the name of the Lord」 「No other name but the name of Jesus」 「is worthy of glory, and worthy of honour」 「And worthy of power and all praise」 Mick技巧娴熟,琴声宣泄而出。室内拉着窗帘,光线暗淡,时间凝滞不前。低沉的圣歌让人想起教堂布道,闭上眼祈祷,好像一切罪行都能得到宽恕,即便有原罪也可以被爱着。Mick唱完,琴声停止,眼前还是游戏设施中的条纹地毯,杀伐和恐慌还将继续,避无可避,也许上帝只存在人的心中,而不在人间。 “咳,好久没弹,只记得这一首了。”Mick看着地面,似乎羞于启齿:“这首是我自己编曲的,从没在人前弹过,你觉得不好听也正常。” Mick说完等了一会儿,不见Jin有反应,向她看去,Jin仿佛还沉浸在琴声中,回过神来之后用力鼓起了掌。那么雄壮的一个女人呱唧呱唧拍巴掌,看着蠢笨,Mick却有一瞬的诧异,别开眼去说了声“谢谢。” “我一直是少年唱诗班的成员。成年之后离开家,就再也没去过教会。” Mick收回手,缓缓说道:“我生在宗教家庭,一出生便受洗,但我始终对主的存在将信将疑。现在看来,我没有侍奉他,他终于也抛弃我了。” 他的手腕突然被两只褐色手掌握住,Jin抓着他,坚定地摇头。Mick近距离看才发现,她胳膊上布满细小的疤痕,没有缝针疤,全是自然愈合。 “你这女人......之前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Mick抚上她右手手腕,调出了塔罗牌界面,Jin没有阻止他。Mick看过说明,皱眉思考:“竟然是‘战车’......” Jin看Mick不说话,要抽回手,被Mick按住,也把他的塔罗牌调出来给Jin看。半透明牌面上,一个小丑站在悬崖上玩杂耍,抛着骷髅头和王冠,笑容悚然。牌面浮现出卡牌名称:“愚者(The Fool)”。 “Jin,我们一定会赢。” “Mick直接就跳下水了啊。”年未已坐直身子,往泳池里看,敬佩地说:“都不提前试验一下吗?看他不痛不痒的,应该是正常的泳池吧。” 空旷的泳池在他俩面前荡漾,血红色池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消毒后的清洁味道。魏子虚看年未已跃跃欲试地走到泳池边,蹲下来玩水,一边说着“水温还不错。”一边把小腿伸了进去。 魏子虚眼皮一跳,终于等来他最不想听到的话。年未已对他招手道:“我们也下水游游吧?” “我不会游泳。”魏子虚拒绝道。 年未已盯着他下身:“你这不是穿着泳裤吗?” 魏子虚:“这是内裤。” 但年未已兴致很高,游泳是他为数不多喜爱的运动。他站在岸边目测了一下,向前伸臂,本来想像Mick一样帅气地跳水,比划了几次又怂了,转过身扶着泳池扶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如同老汉下地一般入了水。魏子虚在岸上欲言又止,想开口问问年未已不换泳衣吗,但又实在想象不出年未已只穿一条泳裤的样子。 年未已下水后,自由泳到泳池中央,浮出水面甩了甩头发,对魏子虚说:“水很浅,我估计是设计成这里最矮的人都淹不死的高度,你下来吧,很安全的。” 魏子虚冷眼看他:“我说了我不会游泳。” “我教你啊。”年未已游向他,“学费算在治疗费里,出去后一起打给我就行了。” 然而魏子虚并没有接下这个包袱,他裹上浴衣离开躺椅:“我回去了。” 年未已扶着泳池边缘,疑惑道:“怎么了,突然就不高兴了?行吧,那你过来拉我上岸。” 魏子虚:“梯子在你左手边。” 年未已:“拉我一把啦。” 魏子虚不情愿拉他上岸,可是受不住年未已眼巴巴的注视,蹲下来朝他递过手去。年未已握住魏子虚的手,脚蹬住泳池壁,使劲往后一仰,硬是把魏子虚拖下了水。魏子虚及时闭气,才没有呛水,他抬脚想给这个始作俑者点教训,但年未已已经机灵地游远了,嬉皮笑脸地围着魏子虚打转。 年未已的衣服湿透了,黑发和黑衬衣连成一体,水滴从他眉梢和鼻梁滑落,他的皮肤上晃动着水面造成的网状反光,连带的眼底明亮异常,像是埋藏着宝石矿。魏子虚长出一口气,把下半张脸埋进水里,眼睛跟着年未已一起打转。年未已这个人时常让他感到很无力,无力去理解他,无力去约束他,更无力去指责他。魏子虚也搞不明白,年未已最多只有七分英俊,却有十分自信,笑起来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甜得魏子虚后槽牙都疼。 “你知道吗?”魏子虚不快地说:“你现在就像个在泳池里勾引联邦探员的**。” “哦?”年未已兴致勃勃地问他: “那我成功了吗?” 第26章 糕点师 秦归璨从一楼上来做午饭,刚上楼梯,见到泳池水花翻涌,状如血水四溅,一时心脏有些受不大了。她趴在扶手上喘了几口,随即快步跑到泳池边,声嘶力竭地吼道:“住手!快住手——” 她从道具箱里抓起一块浮板,守在岸边,准备用力拍晕一个人,然后把人捞上岸来。幸好她的担心没有成真,她刚一劝阻,泳池中两人立刻停下动作,其中一个抹了把脸,踩着梯子爬上岸。 “秦姐,别担心,我刚才和他闹着玩儿呢。”魏子虚笑着说。 秦归璨又看向年未已,她刚刚见到魏子虚摁着年未已的头往水里拍。年未已还留在水池里,他从鼻孔和嘴里往外吐水,咳嗽着说:“闹,闹着玩的。” “是吗?”秦归璨的视线在礼貌的魏子虚和狼狈的年未已之间徘徊,最后落回到魏子虚身上,对魏子虚说道:“你和别人闹着玩要有个限度,要问问别人乐不乐意,你看看小年多不舒服了!” 年未已大概真的呛了水,咳个不停,看起来很羸弱。 “快点过来。”秦归璨把浮板丢给年未已,招呼他尽快上岸:“给你拍拍背就不咳了。” 年未已爬上岸,他的黑衬衣西装裤全都粘在身上,显得身材瘦长,秦归璨要抬高手臂才能拍到他后背。年未已咳出了积水,总算呼吸顺畅,但湿着身子被女人拍背让他有些尴尬。年未已抬眼看魏子虚,后者赤裸上身,体表反射水光,身材远比年未已穿衣显瘦脱衣排骨的身板有料。魏子虚内裤都湿了,胯下二两肉形状明显,但他一点没觉得难为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两个。 “小年,好点没有?”秦归璨问道。 年未已赶紧回答:“好多了,谢谢秦姐。” 秦归璨不太放心,叮嘱年未已道:“你们年轻人相处就是不太体谅人。小年,下次跟你队友沟通好,别再伤着自己了。唉,我儿子也像你这么老实,就总是被同龄人欺负,害我担心他。” “秦姐有儿子啊?开始上学了吗?”魏子虚自然地问起:“哎呀,那秦姐您摊上这种事,小孩有人照顾吗?” “还开始上学呢,都大学毕业两年多了,在家附近做公务员,我失踪了两天,估计都急疯了吧。”秦归璨担心地说。 魏子虚吃惊:“孩子那么大了?完全看不出来啊,秦姐您保养得真好。” 年未已在一边滴着水,看魏子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待别人的态度跟对待年未已截然不同。年未已想自己要是有他那么油嘴滑舌,也不至于得罪人以至于蹲局子。但是学不来的东西不能强求,年未已现在只想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跟他们告别后匆匆走下楼梯。 年未已吹干头发,打开衣柜,从一排黑衬衣中挑了一件穿上。他知道魏子虚是无心的,但秦归璨似乎误会了什么。昨天和魏子虚演戏给周僮看,正好被秦归璨撞见,魏子虚那么在意形象,也许今天会借机探探秦归璨的底。 “对了,游戏结束了,四楼还可以去吗?”年未已突然想到,昨天三楼以上不开放,今天开放了四楼,看来这些未开放区域是游戏专用区,不知道游戏时间外是什么样子。 电梯里一到四楼的指示灯都亮着,年未已按下四楼,电梯门开启后,他进入由显示屏组成的楼层。现在所有显示屏处在待机状态,年未已踩上地板也没有反应。他走到等候区尽头,游戏区的门锁着,附近也没有按钮或识别装置,整个楼层看起来完全废弃了,派不上什么用场。 这幅场景比想象中无聊,年未已总感觉director不会浪费一个楼层的游戏环境。这些显示屏和游戏区的“陷阱”表演,应该是可以二次利用的,但是需要找到控制中枢。 年未已目前束手无策。他乘电梯下到二楼,一出门就闻到浓郁的烘焙香气。 徐启祥正在给奶油调色,往一块海绵蛋糕上做精致的裱花。年未已循着香气,自来熟地贴上去:“哎,今天做了蛋糕啊?” 徐启祥见到他,警惕地挡住蛋糕:“这是给尚尚的,你别抢。” “我什么时候抢过了?”年未已无辜地说:“昨天那不是因为你后悔打了我队友,非要我收下吗?我还怕你投毒害我,不想收呢。” “你这人......有点不要脸啊。”徐启祥惊讶地看着他:“而且投毒根本就不可能。这里没法弄到致命药,那边房间里的毒品异味大,一闻就闻出来了。要是能给食物下毒,现在绝对没人敢吃饭。” “你别太紧张。你昨天做的曲奇很好吃,能不能教我怎么做?”年未已绕到烤箱前。 徐启祥立刻拒绝:“‘玛格丽特’是我给尚尚原创的曲奇,不能教给你。” “哦,”年未已不屈不饶:“那教点别的也行啊,我特别喜欢甜点,自己不会做太可惜了。你是专业的,我相信你的水平。” 徐启祥嫌烦:“自己找书看。”他低头干活,这时一根手指伸到他眼前来,年未已摇动着手指说:“我用1积分来换。怎么样,你的队伍现在很缺积分吧?” “什么?”徐启祥难以置信。 年未已诚心实意地说:“我想跟你学点东西,肯定不会让你白费力气。在这里钱也没有用,我就给你你最缺的东西吧,谁叫我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呢。” 徐启祥满腹狐疑,他昨天抢夺“恶魔”小队的积分失败,让他明白靠暴力逼迫魏子虚认输是十分困难的事。现在年未已主动送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徐启祥抬手发起了“积分抢夺”,不管年未已会不会真的让分,他收拾年未已还是很轻松的,这瘦弱医生一看就不擅长打架。 “收到了。”年未已说道:“那就先从简单的开始吧,纸杯蛋糕怎么样?你教我做出来一盘,我就认输。” 徐启祥还是不相信年未已,不过制作糕点是他的工作,轻而易举,他完全可以先教年未已做,如果年未已失信再胖揍他一顿。于是徐启祥一边做着手头的事,一边教年未已和面。徐启祥是专业糕点师,他的方法比网上的好用。年未已按照他的话烤了一盘纸杯蛋糕,放凉后,年未已咬了一口,眼睛发亮:“这比我以前做的口感好多了。”年未已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送了徐启祥1积分。 这1积分让徐启祥和晋爵队、陈路遥队拉开了差距,现在是第三名了。 徐启祥没有料到“积分抢夺”这么轻松,对着终端机检查了好几遍。 年未已在他身旁说道:“放心吧,积分退不回去,这样你的排名能稍微安全些。”徐启祥皱着眉看他:“你为什么......” “排名最后的人会被杀死,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死在这里太可怜了。照目前来看,我们队排名安全,让出1积分也能承担。”年未已说:“而且我确实想跟你学做甜点。这次的成果还不错,你要检查一下吗?” “哦...我以为现在所有人都想多拿点积分。”徐启祥犹豫地说。他试吃了一个纸杯蛋糕,建议道:“蛋糕发的不错,有些偏甜了,这顶上你加了糖霜吗?还撒了糖块,这是碳化了吗怎么这么硬?” “硬吗?”年未已挠头:“是冰糖啊,那下次我换成蔓越莓好了。” “嗯。”徐启祥又吃了一个,看来比较满意年未已的成果。徐启祥的裱花蛋糕也完工,他端出厨房,年未已跟上:“你去一楼吗?一起走吧。” 年未已和徐启祥坐电梯下到一楼。一楼大厅很空旷,有人在低声聊天,年未已见游乐场对面影影绰绰,倪尚独自走过来。他刚要开口叫倪尚,被徐启祥制止:“嘘!” 倪尚走出几步,年未已才看见魏子虚跟在她身旁,两人正谈笑风生。倪尚面色红润,看起来比今天上午气色要好。她到这里后一直担惊受怕,很少露出这么放松的表情。但是年未已并不吃惊,他见多了魏子虚和女人周旋。魏子虚擅长哄人开心,他话里拌蜜,比年未已做的甜品还甜,只不过吃下去会带来什么副作用,他们两个就都不负责了。 徐启祥静静地看魏子虚和倪尚走过。 年未已压低声音,对徐启祥说道:“我队友可厉害了。我听他说,他追女人从没有失败过。你要不要提醒你女朋友注意一下?” 徐启祥面色镇定:“没关系,倪尚心里有数,我相信她。” 年未已注意到,徐启祥第一次叫了倪尚的全名。 “我也相信你女朋友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年未已说道:“但那是在正常情况下。人在自身安全受到威胁时,很难保持理性,更别说保持道德观念了,更多是按照本能行事。你不知道我队友的本事,再加上吊桥效应,你还是别太松懈吧。” 徐启祥皱着眉,很厌烦年未已这番话,他刚要回嘴,便被魏子虚和倪尚的对话打断。 魏子虚:“然后那个中日混血的男人就放弃了比赛,最后被男公关杀掉了。” 倪尚:“哈哈哈,那人好傻啊。这故事挺刺激,你从哪儿看来的?” 魏子虚:“一个网文剧本,我拍成电影了,不过票房不怎么样。” “电影啊...”倪尚向往地说:“真好,听上去就很有趣。比我们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过得有趣多了。” 魏子虚谦虚道:“跟钱挂钩,就不有趣了。”他伸手摸兜,摸了一会儿,突然问倪尚:“奇怪,我昨天刚打开一包烟,怎么不见了,我是不是忘到你房间了?” “没有吧?”倪尚不确定地说:“我不记得了。等我回去找找,要是找到了就给你送去。” 那两人边走边聊,快要绕到电梯这一面来了。年未已听见身边的响动,转头发现徐启祥启动电梯,离开了一楼。 “咦,他不是来找倪尚的吗?”年未已奇道。不过徐启祥走了,他在这躲着也没意思。年未已在游乐场掩蔽下,走向与魏子虚相反的方向。经过魏子虚房间时,年未已想起还有件事情要告诉魏子虚,便径直走上魏子虚门前,自觉扫码入室,当成自己房间一样。 年未已等了不多时,门外传来魏子虚声音,同时还伴随着女人的声音。“倪尚?”年未已认出来人,突然有种微妙的预感,似乎他呆在这里会坏了魏子虚好事。于是年未已拉开衣柜,熟练地钻了进去。 门开了,魏子虚走进来,而倪尚说了一句“你等下。”后跑下楼梯。魏子虚倚门目送她回到自己房间,然后魏子虚转向落地镜,仔细整理了一遍头发和衣服,在耳后喷了点香水,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魏子虚打开门,在他背后,年未已也悄悄推开衣柜门,努力从缝隙往外看。 “确实在我那。”倪尚把一包烟递给魏子虚,魏子虚伸手接过,手指覆上她的手指。倪尚触电一般抽回手,脸有点红,退后一步准备走。 “喝杯茶再走吧,我都泡好了。”魏子虚礼貌地笑着,顺手关上了门。年未已根本没见他泡茶,腹诽魏子虚满嘴跑火车。 倪尚并不看他,手伸向门把手:“算了吧,改天......” “你这里沾了什么?”魏子虚盯着倪尚脸颊,突然问道。“哪里?”倪尚习惯性地问道。 “这里。”魏子虚指尖碰到倪尚脸颊,似乎有些痒,倪尚控制不住微笑起来,加深了右脸的单边酒窝。魏子虚不经意地戳了戳,轻笑道:“原来是酒窝,我还想问你是不是化妆化上去的,看起来真可爱。” 原来魏子虚喜欢脸上有洞?年未已摸着自己的倆梨涡,他这俩比倪尚的深多了,怎么魏子虚从来没点名表扬过。 “谢谢......”倪尚迟疑地道谢。魏子虚的手指从她脸颊滑到下巴,在她开口说话时,魏子虚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把她还没说完的话封在口腔里。 突然逼近的男性荷尔蒙让倪尚身子一僵。魏子虚身体并没有贴近倪尚,保持在她随时可以拒绝的距离,手掌绅士地搭在她肩上。魏子虚舌头受伤,这次触碰与其说是吻,更像是嘴唇间的轻柔摩擦。魏子虚用干燥嘴唇磨蹭她敏感的唇珠,鼻息拂过她侧脸,时断时续,带着撩人的热量。 第27章 完美女友 他们无言地温存,魏子虚的手从扶在她肩膀在改为撑在墙上,优雅而克制地吻倪尚。他的嘴唇饱满鲜艳,不知道吻起来是什么触感。年未已“啧啧”有声,看倪尚双颊飞红,两手挡在他胸前,想推开又舍不得。 “游戏中你被电击,我在外面看得心疼,却没有立场表现出来。”魏子虚压低了声音说:“可惜是在这个时候,在这里遇到你,我什么都不能对你说。” 魏子虚:“我现在感觉像做了一场噩梦,游戏一天比一天变态,不断地有人死,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莫名奇妙地被杀了。如果是在外面,我一定不会插入你和徐启祥之间,但是现在我无法考虑那么多,我不想临死之前还在后悔。” 倪尚还没反应过来,双眼眨了眨,看向别处:“你......喜欢我什么?” 魏子虚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理顺她头发:“我知道你一定不相信吧,我们才认识了两天而已。可是感觉是制止不了的。我第一天看见徐启祥伤你,没来由地难过。今天看你踩了陷阱,之后一个人坚持到比赛结束,坦白说你给我的印象有点变化,你比我想象中还坚强。跟你聊天也很舒服,有种安心感。” “启祥他......不是故意的。”倪尚说道。 魏子虚挨近她:“但他从来没有帮到你,只是在给你添乱。在这里发生什么都不好预料,你不用顾忌太多。难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开心吗?” “开心是开心......”倪尚欲言又止。魏子虚笑着低下头,慢慢接近倪尚嘴唇:“那就足够了。” 年未已在他的角度,看见魏子虚停在半路,被倪尚坚定地推开了。 “我还没有说完。” 倪尚表情认真起来,魏子虚察觉到她情绪变化,便也不再逼近,抱臂倚靠在墙边。 “和你聊天很开心,但那并不能代表什么。”倪尚说着,看向她阻挡在魏子虚胸前的手,那双手一直抵在魏子虚心脏的位置,“你说的话...很完美,连告白都那么体面,心跳很稳定,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对谁,在任何时间,都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一番话。” 倪尚放下手,微微一笑:“可是,启祥直到现在,跟我对视还是会心跳加速,简直像个小男孩。” “你说启祥一直在给我添乱,也许别人看起来是那样,但我不觉得。这里不正常,我和启祥都很迷茫,不知道怎么办,他不是个多么厉害的男人,我知道他解决不了多少问题,可他还是尽力去做了,他用尽全力来保护我。” “说实话,你比启祥好太多了。你长得好看,会说话,穿衣品味也好,我猜你应该不缺女人吧?你给我的第一印象特别完美,甚至像个假人,可能人们在面对不重要的人时都能这么冷静吧。你或许想用我来找乐子,但我没那个意思,你和谁都行,可是我只想要启祥。唉,不过启祥要是有你一半的情商就好了,每次我生气他只会战战兢兢去做蛋糕,其实我哪需要他内疚,只是想让他在我身上花心思罢了。” 魏子虚静静听她说完,眼角弯起来,回答道:“谢谢,我知道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倪尚摆摆手,客气地拒绝:“不用。” 直到倪尚离开,年未已还在狭窄的衣柜里分析她那番话。这么年轻但立场坚定的女人不多,尤其是面对情感问题时。现在流行择木而栖,互相攀比,但她不同,她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女人把感情看得太明白也不好,那会让男人失去优越感。若是男方同样内心坚定倒也般配,但年未已怀疑徐启祥做不到。就像普通人得到一件珍宝,往往会痴迷到入魔,内在原因无非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但又想据为己有。倪尚对徐启祥来说,过于完美了,这种不般配会不会带给他压力呢? 年未已摸摸下巴,背部靠上衣柜门,突然背后一空,仰面朝天摔了出去。 魏子虚房间的天花板很白,光线明亮,可是魏子虚脸色就不那么明亮。他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年未已:“你怎么躲在衣柜里?” 年未已困惑地问:“你觉得我刚才从衣柜里出来比较好吗?” 魏子虚的内衣裤本来整整齐齐摆在收纳盒里,被年未已带出来不少,撒了一地。年未已把盖在他脸上的内裤拿下来,看了一眼,惊喜地说:“你也穿CK!” 魏子虚:“滚出去。” “别这样吧,我是有正事要跟你说,之前吃你做的饭被恶心到了就忘记了。”年未已爬起来,很做作地整理了一下裤腿和背带。他抬头看见魏子虚手里还拿着倪尚送来的烟,问道:“你抽烟?” “不抽。”魏子虚随手把烟扔进垃圾桶。 “我真没想到你会被甩,真新鲜,你别太沮丧哦?”年未已毫无诚意地安慰魏子虚。 魏子虚无所谓地说:“用力过猛,再说两天时间有点短,我对她不够了解,拿不下来也正常。” “哦,难得倪尚说的那么在理,你根本没听进去啊。”年未已说:“我一直忍着没问,你这手怎么搞的,我从来没见过指骨骨折这么严重的病例,不像意外受伤,该不会是被人打击报复了吧?” 魏子虚的手白皙修长,但左手骨节突出,变形严重。刚才年未已偷偷观察魏子虚和倪尚调情,很难不注意到他这只手。魏子虚只扫了一眼,淡淡地说:“被人踩的。” 年未已:“被人踩的?你没告他?” 魏子虚:“我没法告他。” “为什么没法告他?是案件过了追诉期还是那人失踪了?” “你不是说有正事要告诉我吗?”魏子虚不耐烦地说:“那就快点说。” 年未已嘟囔了一句“真没耐心”,便不再追问魏子虚左手的伤,转而提起上午的游戏:“‘数字时代’里的隐藏关给了我一些启发。就目前来看,隐藏关是给过提示但是不容易发现,并且实施起来风险很大的游戏关卡。‘数字时代’是这样,说不定昨天的‘千王之王’也有隐藏关,只是我们都没发现。宋何证实了牌背图案确实存在规律,我猜测,可能自己搞清楚规律就是那场游戏的隐藏关。” “我今天冒险找出了隐藏关,别人也看到了,大概以后的游戏中所有人都会留意隐藏关吧,这其实增大了游戏的难度。但是这种设置用于分析游戏设计者的动机,结果就很有趣了。” 年未已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继续说道:“小呆把每场游戏都设计的很危险,随后紧跟现场处刑,相信没人会乐在其中,只想赶紧结束游戏。但是隐藏关恰恰需要投入游戏才能发现,隐藏关给的报酬积分和第一名一样多,可见想要赢得游戏,认真找出游戏中的隐藏关很有必要。” “求生本能让玩家逃避杀戮游戏,但是只有深入游戏才有生路。这其实很讽刺,我能看出来,小呆强迫我们玩死亡游戏,不只是为了虐待和杀人,他想表达一些东西。明明是个绑架犯却想灌输思想,实在是太清高了,同时他这人也很矛盾,我现在对小呆非常感兴趣......” “说完了?”魏子虚打断他:“你研究他又没用,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赢得游戏的秘诀。” “当然有用了,了解小呆才能了解他设计的游戏,主动寻找突破口,比游戏中才找解决办法要积极多了。你看电视剧里,行动小组分析杀人犯心理,成功阻止了多少悲剧。”年未已想了想:“我刚才说过小呆行为有些矛盾吧?我记得有本专业书就是从矛盾开始分析神经症人格成因的,是我八年前看的书,要不我把那一章默写下来,你也看看,说不定有点启发?” “别费劲了。你赶紧从我房间出去,我困了,要午睡。”魏子虚打了个哈欠,开门赶客。 年未已被魏子虚连推带踹弄出了房间。 房门一关,啪嗒上了锁,年未已并不气馁,掏出平板电脑,十分守信地开始默写:第六章 ,对爱的病态需求...... 这时屏幕上冒出一条提醒,电量过低,年未已便转身下楼,打算去“娱乐室”找个充电器。 八年前看过的书,他默写起来很流畅,年未已眼睛盯着屏幕走路,洋洋自得地勾着嘴角。记性好只是他众多优点中的一个,更不用提帅惨的脸,气哭别人的头脑。魏子虚问他发现了什么赢得游戏的秘诀,秘诀不就是年未已本人吗?年未已边想边摇头晃脑,这里没人比他更适应死亡游戏,像他这么完美的队友哪里去找...... 咣——年未已突然感到后脑一痛,头重脚轻,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晋侯站在走廊转角,双手举着口平底锅,愣愣地看着被他打晕在地的年未已。 “这么轻松?” 晋爵收到弟弟发的消息,赶到二楼“娱乐室”。他一进门,晋侯迅速移到门边,用身体堵着门。 “你干什么?”晋爵问他。 晋侯腆着脸说:“这些门都没有锁,我只能先撑一会儿,免得有别人进来。” 可是晋侯为什么担心别人进来?晋爵往室内扫了一眼,明白了缘由。室内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光线昏暗,游戏机和毒品乱摆乱放,角落里的椅子上绑了一个人,悄无声息也不动弹,像是昏过去了。 “年未已?”晋爵认出那人,惊讶道:“他怎么这样了,你干的?” “嘘——嘘!”晋侯紧张地伸出一根食指抵着嘴唇,压低了声音跟他哥讲话:“我本来没指望偷袭成功,但这家伙走路不看路,被我敲晕了——机会难得,我们抢他的积分吧?” 晋爵:“你准备怎么抢?” 晋侯迟疑道:“这...这医生看着弱不禁风的,肯定不经打。我们揍他一顿,揍到他撑不住认输。” “好主意。和徐启祥想的一样。”晋爵讥讽地笑着,倚在墙上,对晋侯说:“动手吧。” “我来?”晋侯手足无措:“我从来没打过架啊哥。” 晋爵:“你以为我打过架?” “好吵......”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双胞胎立刻闭嘴看过去。年未已悠悠醒转,眯缝着眼睛,转头看了四周一圈。 “不好,得把他嘴堵上。”晋爵突然警觉,晋侯这笨蛋,把人敲晕绑起来,就不知道顺手给他包上眼罩口罩,现在人突然醒了,大声喊叫引来别人帮忙怎么办? 但晋爵显然是多虑了,现在年未已他们队位居第一,谁都想把他们踩下来换自己上。有别的队抢夺年未已的积分,其他人都是乐见其成的。年未已也知道这点,所以他没浪费那个嗓子去大喊大叫。 年未已遇事冷静,他扫视了一圈室内环境,视线最后落在双胞胎身上。双胞胎背着他在窃窃私语,眼神不时瞟向他这边。年未已动弹不得,被牢牢绑在椅子上,他看现在这昏暗暧昧的气氛,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年未已皱起眉,鄙夷地说: “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该不会要**我吧?” 第28章 神童vs.天才 “他说什么?”晋侯不敢置信,看向晋爵:“是我听错了吗?” 晋爵也被年未已说出的那个词吓了一跳:“轮...**?你脑子被敲傻了吗?” 年未已挣了挣,他的手被牢牢绑在椅背上。这里找不到结实的绳索,晋侯便用衣服拧成条绑他,系了两个死结,凭年未已的力气是挣不脱的。年未已呼出一口气,夹紧了腿,超凶地瞪着双胞胎,有种宁死不屈的气魄:“男人果然是欲望动物,被困在这两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龌龊念头了,我警告你们,你们今天摸我一下,我叫我队友打死你们。” “谁要摸你了!”晋侯忍无可忍:“你有病吧,你是个男的!” 晋爵斜他一眼:“女的也不行。” “女的也不行!”晋侯大声道。 “哼,通过**来获得征服快感是最下三滥的手段,你们两个败类,游戏赢不了我就觊觎我的身体,有这种想法,在外面也一定是loser,跟你们共处一室我都觉得难受!”面对年未已的无情鞭笞,晋爵头皮发麻,他何时受到过这么赤裸裸的侮辱。于是晋侯看到他性格高冷的哥哥,几步走上前揪住年未已衬衣领子,气得手都在发抖。 “年未已,你注意言辞。你以为有多少女人等着我挑,我会对你有想法?你当自己是什么香饽饽,满嘴****,也不嫌恶心!” 年未已紧闭双眼,使劲儿往后缩着脖子:“要开始了吗,变态!” “到底是谁变态啊!”晋爵提着年未已领子,几乎要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但年未已油盐不进,一心把晋爵当作强奸犯。晋爵看年未已满脸嫌弃,用一副看败类的眼神瞧他,止不住拳头发痒,松开手就去解年未已胳膊上的死结。 晋侯抬手制止:“哥,别给他解开啊。” 晋爵:“他坐着不好打,我要把他绑到衣架上,揍他一顿狠的。” “哥,这种地方就别讲究了吧?”晋侯劝阻道,看向对面墙壁横亘的衣架。两根平行衣架都是不锈钢,位置有一人多高,晋爵大概是想把年未已吊在衣架下面,像打沙袋一样揍他。晋爵发火的样子让晋侯有些胆怯,过来拉他哥:“哥,别折腾,万一他挣扎弄伤了你......” 晋爵用胳膊肘狠狠一顶晋侯,挤开他:“不是你提的揍他抢积分的主意,现在拦我是什么意思!” 晋侯回嘴道:“可我是为了抢积分,不是为了揍他啊,哥......至少先把‘积分抢夺’的信息发了啊?” 年未已手腕束缚减少,他也不顾胳膊被勒得生疼,擦着椅背向上拽,凑上去喊道:“快来救我!我在——” 可惜年未已来不及说出地点,他的嘴就被一只胖手捂上,晋侯慌张地按住年未已,而晋爵也把他右手和左手绑到一块,确保他不能靠近终端机。 “你做了件不明智的事。”晋爵对年未已说:“现在我知道你一靠近终端机就会呼叫你队友,我就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了。但是不用终端机我们也没办法抢夺你的积分,对我们没好处。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想到一种对我们有利的做法——相信你也能想到,那就是阻碍你参加明天的游戏。” 晋爵继续说,说出的话让晋侯脊背发寒:“你现在没有反抗能力,我会重击你的脑干部位,让你一直昏厥,或者干脆醒不过来,这样你在明天的游戏中就是个累赘,我们便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娱乐室’的门没有锁,你以为这一天时间都没人发现这里吗?”年未已不甘示弱。 “这门没有锁,可是我的房间有锁。”晋爵站起身,用眼神示意晋侯:“你过来,帮我把他搬到我房间。” 晋侯闻言,走过来抬前面两条椅子腿,试了试重量,实话实说道:“哥,有点沉,我一个人不好搬。” 晋爵:“笨蛋,把他打晕了直接背走。”晋爵说完就抬起胳膊,冲着年未已后颈,正要劈下,门外突然传来异响。 叩,叩,叩。 “里面有人吗?” 晋侯紧张兮兮地去堵门,晋爵用两只手捂住年未已的嘴,确保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门外的人又问了一遍,无人回答,片刻后,门外传来一串清晰的脚步声,由近及远,那个人应该是走远了。 晋侯松了一口气,把耳朵附在门上听声音。 脚步声变得很小,似乎隔开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然后脚步声趋近于无,不知是停下来了还是进了电梯。“应该走了吧......”晋侯喃喃道。 就在这时,脚步声突然出现,而且频率很快,眨眼间已经逼近门边。晋侯反应过来去抵着门,门却重重拍在他脸上,砸得他眼冒金星。 魏子虚一脚踹开门,看见室内的光景,一句废话都没说,先给晋侯小腹来了一拳。晋侯痛苦地弯下腰,魏子虚抬起膝盖撞他下巴,随后紧跟着几个踢腿把他关节打伤,晋侯只能趴在地上哀嚎。 晋爵还没看清魏子虚的动作,突觉手腕一痛,魏子虚强行掰开他的手。魏子虚手劲很大,晋爵手腕疼得像是骨折了。晋爵一面抽着凉气,一面愤怒地看向晋侯。 “不关我的事,我拦截了......真的。”晋侯趴在地上说。 尽管晋爵看起来比晋侯好对付,魏子虚还是一视同仁地招呼了他一顿,打得晋爵全身都疼,连站着都费劲。 魏子虚见双胞胎失去了行动能力,绕到年未已身后给他松绑,期间年未已不断跟他告状:“魏导,这两个人要**我,简直丧心病狂!” 晋侯隔得老远,听见年未已开口诋毁他们兄弟名誉,怒气冲冲地说:“咳咳,你!你血口喷人!”晋侯咳嗽不止,可能是被魏子虚顶到气管了,他气血上涌,憋得脸红脖子粗。偏偏年未已还在绘声绘色控告他们的强奸行为,让晋侯既羞赧又气愤,做不到平心静气。 “行行,你差不多得了。”魏子虚敷衍年未已一句,抓住他胳膊领出门。 “等等!”晋爵叫住他们,魏子虚出了“娱乐室”,在空旷的大厅回头看他,警惕地问:“什么事?” “把你绑在这里夺取积分,是我弟弟的主意,不是我的。”晋爵盯着年未已:“但我本来也打算向你发起挑战,就算我弟弟没动手,我也会去找你的。” 年未已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 “都跟你说过我没那个意思!”晋爵气急败坏地说。 晋爵在魏子虚印象中是一个相当镇定的人,能被年未已逼成这样,也真是委屈他了。 “也就是说,你要向我们发起‘积分抢夺’吗?”魏子虚问道,“如果要打架别找他,我陪你。” 晋爵终于看了魏子虚一眼:“不是打架。我还没有那么想送给你们积分。” “年未已,你在上午的游戏里发现了隐藏规律,按照那个规律走才耽误了时间,排名最后。我很钦佩你的观察能力,但是如果我们同时按照那个规律开始计算,我不认为我会比你慢。在数学运算这方面输给别人,我实在不能接受。所以我们来比一场吧,你不用害怕,赌注不大,就1分,你赢了归你,我赢了归我。” 与此同时,年未已终端机收到消息,晋爵发起了“积分抢夺”。“积分抢夺”名为“抢夺”,其实更像赌博,发起者和接受者进行一场博弈,胜者获得败者的积分,所以发起者需要谨慎考虑作为“赌注”的积分大小,既要有利于自己,又不至于让对方以命相搏。 “你要和我比赛?” 年未已眨了眨眼,有魏子虚在身边,他便有恃无恐起来。 魏子虚刚刚试探过双胞胎的武力值,认为没有丝毫威胁,实在没必要服从他们的安排,拉着年未已胳膊要走。但年未已不肯,双脚蹬地和魏子虚对着干,他回过头笑着应战,嘴角两个梨涡十分瞩目:“好啊,我最喜欢比赛了。” 晋爵:“好。我们去四楼,‘游戏区’里面可以自定义‘陷阱’项目,机器评判结果,你不用担心不公平。晋侯,别磨蹭,快点出来。” 晋侯捂着肚子从“娱乐室”出来,哭丧着脸说:“哥,你早就有这个打算,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本来没想让你掺和进来,算了,你也跟着上楼去。” 电梯门打开,晋爵当先走出门去。地面显示屏随着晋爵的脚步亮起,显示出一串轨迹,和“数字时代”游戏开始前一模一样。年未已很好奇,在晋爵身后问他:“真奇怪,我中午过来的时候这一层不启动啊,你找到控制中心在哪了?” 晋爵:“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晋爵走到等候区前方的大显示屏前,伸手触摸显示屏。这块显示屏上午只有直播功能,现在新增了其他娱乐功能。晋爵点开“陷阱”一栏,选择“一步三算”演出,然后示意年未已跟他进入“游戏区”。 年未已跟上晋爵,仿佛忘了几分钟之前他还痛骂晋爵是强奸犯,抵死和晋爵保持距离。 “你不用和他比赛,这是浪费时间。”魏子虚伸出胳膊阻拦年未已,不悦地说。 “嘘!小点声,别让他听见了。”年未已推开魏子虚的胳膊,脸贴脸对他说道,语气间难掩激动之情:“你知道有多久没人愿意和我比赛了吗?现在有人主动要求,太难得了!” 魏子虚拗不过年未已,放他进去前,认真说了句“别输。”在“等候区”另一头,晋侯隔得离魏子虚老远,他对晋爵喊了声加油,但晋爵没有回应。 二人来到“游戏区”门前,门自动打开。年未已这回没有多问,当作这是四楼启动后的正常反应。 显示屏画面跳转,魏子虚和晋侯看见两人走进“游戏区”,各自被透明罩子罩起。 【恭喜踩中“陷阱”,接下来请欣赏“一步三算”演出。】 在年未已和晋爵面前投影出一个白板,显示出同一道题。魏子虚定睛看去,那是一道数学题,大约是本科高等数学水平。但他还来不及细看,晋爵已经算出答案:“25e-19。” “等候区”可以听到晋爵的声音,而屏障的隔音很好,年未已只能看见晋爵嘴唇动了动。晋爵回答完毕,年未已紧跟着也说出了答案。评分依据优先是正确性,其次是用时长短。这道题晋爵用时短,率先斩获一分。 晋侯在角落里信心满满地看他哥答题,一旁的魏子虚抱着臂,面无表情。 接下来几道题难度参差不齐,题型在微积分到黎曼几何间转换,偶尔还有自创规律的题目,需要用违背常识的方法去解。年未已似乎回答地很勉强,他面露忧虑,不时偷眼去看晋爵的进度。几道题过后,年未已心态稳定下来,专心答题,比分缓缓追赶上来。 魏子虚重重吐出一口气,在“等候区”来回踱步。 在“陷阱”持续的三分钟里,两人一共答了51道题,分数是25比26,晋爵以微弱优势取胜。两人从屏障中走出,得知分数后,晋爵相当吃惊:“第一次有人能和我的分数咬的这么紧,我果然没看错你。” “哎呀,竟然输了,你真的太厉害了。”年未已挠着头,笑容灿烂。 虽然两人刚进行完一番较量,他们相处得竟比之前融洽许多,甚至边走边讨论起“一步三算”里的题目来。可惜还没有讨论尽兴,年未已突然被一股大力拉走。魏子虚把他拖上电梯,按下一楼按钮。 电梯关闭,只剩下他们两人,魏子虚转头看向年未已,愠怒道:“为什么故意输给他?” “啊?没,没有啊,这计算太复杂了我算起来有些费力。”年未已搪塞地说。 魏子虚:“你别告诉我,你在算题的同时,还在计算晋爵答题速度,然后在跟他差不多的时间说出答案,好让他看不出你放水了吧?” 年未已心虚地补充道:“那个......我还把要给你看的那本心理学资料在心里过了一遍,现在可以直接默写下来了,省了不少时间......你的表情好吓人。” “为什么?”魏子虚质问他。 年未已退无可退,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晋爵的心理,其实我很理解。在他一帆风顺的人生里,自己的能力从没被质疑过,如果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权威会被别人轻易打破,再加上死亡游戏的压力,大概会受到很大打击吧。我非常理解那种心理,于是不由得觉得他有点可怜。” 年未已这么说着,视线转向魏子虚,他同情的语气让魏子虚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我能理解,虽然我从未体验过。” 第29章 我执 年未已说他能理解晋爵的心理,但他自己从未体验过溃败的感觉,这话听在魏子虚耳朵里引起了一些不适。没有人能一路顺利,活到他们这个年纪,总会经历几次刻骨铭心的失败。所以魏子虚会怀疑说出这话的人,如果不是在吹牛,就是压根连冒险的勇气都没有。 年未已怎么会没有失败过呢?从魏子虚的角度看,年未已在昨天的纸牌游戏中早早被淘汰,不经他提醒也根本没有发现宋何出千。年未已被魏子虚当作赌注时一点办法都没有,要不是Mick认输,年未已早就是一摊肉泥。年未已完全不会防身术,甚至连晋侯都可以轻轻松松将他制服。如果魏子虚不在,年未已活不过三天。 可是这些挫败全都被年未已忽略了,仿佛那根本不值一提。他好像不太在乎比赛输赢,他甚至在死亡游戏中实验自己的猜想,即便游戏结果关乎生命。那么可以说年未已傲慢吗,是他自负到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输吗?魏子虚却又觉得不是,对于傲慢的人,傲慢本身就会成为他们的弱点,他们所倚仗的东西承载了太多的执念,一旦被触及就会变得脆弱不堪。 其实魏子虚有点想知道,如果晋爵确实赢了年未已,年未已是什么反应。他会困惑、气愤,歇斯底里吗?但魏子虚完全看不出这些征兆,他能想见年未已最可能的反应,无非也就是笑着叹口气,说:哦,是这样啊。 与大多数普通人相比,年未已像是一个没有“我执”的人。钱、事业、家庭,还有无数牵绊住个人的东西,到他这里却都显得无关紧要,他连道德法律都可以说放弃就放弃,立刻适应了DEATH SHOW里的“法律”。魏子虚不明白他到底在乎过什么,他仿佛一叶浮萍,欢快地跟着水流东奔西走,永远不会长出根系。正因为他没有“我执”,他对有所牵挂的人往往缺乏尊重,可能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同情态度令人反感。 就像他故意输给晋爵,绝不是出于保护他人的自尊心或者为他人着想的考虑,他只是随心所欲地做了,兴许还夹杂着反抗魏子虚的快感。最可恶的是他有这种能力,又不为能力带来的责任所困扰,这让魏子虚不禁有些嫉妒。 “年医生,我想问问,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欠打?”魏子虚问道。 年未已无所谓地笑了笑:“太多了。” “我想,他们如果有机会,肯定会控制不住痛揍你一顿。”魏子虚说:“DEATH SHOW里的游戏实在过于温和,要是一上来是一个角斗场,所有人互相厮杀,你一定活不过第一场。” “那幸好没有角斗场。”年未已松了口气,看向魏子虚:“不然我可能立刻就被你杀了。”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魏子虚说道,看年未已在平板电脑上写写划划,问他:“你在干什么?” “之前跟你说过的资料,我默写在平板上了。字数有点多,等我一会儿。” 年未已奋笔疾书,抬头看了一眼,魏子虚完全没注意这边。于是年未已悄悄地新开一个文档,输入“2011年秋,北京市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李某连环杀人案......” “不用写下来给我,我不看。” 年未已抬起头:“反正你很闲,多了解一下游戏主办者有什么不好,他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了,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抵触。好了,发送给你的终端机了。” 魏子虚的终端机亮起,年未已突然想起上一次他给魏子虚发消息的情况,问道:“对了,之前我给你发消息求救,你当时在哪呢,怎么来的这么快?” “嗯?”魏子虚看向他:“你给我发过消息?” 年未已:“就在你冲进‘娱乐室’之前,我给你发了一条消息,你没收到?” 魏子虚打开终端机,在浮空屏幕上翻了翻:“你看,没有,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年未已皱眉道:“那你是怎么找来‘娱乐室’的?” 魏子虚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本打算睡午觉,可是睡不踏实,心神不宁的,只好下床走一走。我去二楼大厅,见到‘娱乐室’关着,过去推门推不开,敲门也没有回应,觉得不太对劲,就踹门了。” “奇怪......”年未已不解,陷入思考,习惯性地撅嘴,用上嘴唇夹着智能笔:“终端机也会出故障吗,而且在这么巧的时间故障了?我想想......啊!我知道了,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是什么?”魏子虚问。 年未已拿着笔,煞有其事地指向自己心脏位置:“这是心有灵犀啊!” 魏子虚没料到年未已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一时失语,斥责年未已道:“你认真想。” 年未已安分地放下笔,他这回输给晋爵,魏子虚是真生气,都不接他的包袱了。终端机不会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故障,可是他还猜不透原理是什么。魏子虚破门而入的时候,晋侯似乎向晋爵说了一句什么,可是声音很低,年未已没听清。也许始作俑者是双胞胎其中之一,年未已需要留意他们。 而且,没想到那东西对魏子虚影响这么大,连魏子虚清醒时都会被控制。 “我们现在9分......晋爵6分,应该是第二......其他人......” 年未已回过神,听见魏子虚正在查看排名情况,心头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魏子虚调出积分排名,第一眼就看见了“恶魔”小队醒目的8积分,Mick、晋爵和徐启祥队都是6积分。就在这时,电梯突然停下,超重让魏子虚没站稳,他扶住墙,而年未已在电梯门开后飞速逃了出去。 “站住!你给我解释清楚——”魏子虚眼疾手快地追了上去。 “快认输!” 徐启祥掐着曾许诺脖子,把她上半身摁在栏杆上。他们处在二楼楼梯拐角处,曾许诺后腰抵着楼梯栏杆,身后是楼梯间的缝隙,缝隙差不多有一人宽。 “你知道我现在松手有什么后果吗?” 徐启祥恫吓道:“这里离一楼地板将近十米,你从缝隙间掉下去会直接摔死。要是你运气好点被卡住了,那就只能等到明天早上被毒气烧死。哪种死法都不好受,你现在赶紧认输,我就放了你。” 徐启祥抓住曾许诺右手,她腕上正显示了一条“积分抢夺”信息。他把曾许诺右手举向她嘴边,喝道:“快说你认输!” “呜呜......不,不行......求求你......”曾许诺吓得面色惨白,眼泪涎水流到徐启祥手上。她脸上挤在一起的五官不停战栗,像一个往外冒水的肉壶,看得徐启祥心惊胆战。 “那你就去死吧!”徐启祥又把曾许诺往下压了寸许,曾许诺的脚都悬空了。她用左手死死抓住徐启祥上衣,尖叫一声,双腿胡乱踢蹬。徐启祥忙着躲闪,掐住曾许诺的双手起伏,曾许诺也跟着在缝隙上空颠簸,衣服被冷汗浸透。她终于承受不住这种惊吓,抽泣着说:“我认——” “奥!”徐启祥突然被撞倒在地,撞了他的年未已揉着肩膀,疼得吸气。徐启祥突遭撞击,一下松了手,曾许诺翻过栏杆,整个人向下坠去。 “啊————!” 紧跟而来的魏子虚反应够快,他伸出半个身子抱住曾许诺,把她捞了上来。曾许诺暂时安全,而徐启祥趁魏子虚重心还在栏杆上的时候,一跃而起,抬起魏子虚的腿甩过栏杆。 魏子虚脚下一空,心也跟着一紧。他现在全身都没有着力点,只能一把抓住年未已的手,挂在楼梯缝隙间。年未已被魏子虚一拽,向楼梯缝隙倒去,他的左胳膊垂在楼梯外,腋窝卡在栏杆上,被撕扯得表情都扭曲了。 “啊...啊......”曾许诺跪在楼梯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而徐启祥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放手!”年未已冲魏子虚吼道。 魏子虚向脚下看去,地面离他很远,而楼梯侧面光滑,没有落脚点。他费力地仰起头,回道:“放手我就死了!” “那关我什么事!”年未已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去抓栏杆,非要抓我?我手都快脱臼了!” 栏杆远比年未已的胳膊稳固,魏子虚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本能地去抓年未已的手。但年未已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让魏子虚来气,他双手抓住年未已手腕,把年未已胳膊当绳索,双脚蹬着楼梯侧面向上爬。就在几秒之间,魏子虚利落地翻过栏杆,踩上楼梯。年未已卸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额头全是汗,左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已经彻底脱臼了。 魏子虚叉着腰喘了几口气,向曾许诺伸出手:“你没事吧?” 曾许诺目睹了这惊险一幕,还没从恐惧中回过神,慌不择言:“啊,我......你刚才...天啊...” “我有事!疼死我了!”曾许诺还没说完,她身旁的年未已就大声抱怨起来。魏子虚看向年未已,他左胳膊僵直,嘴唇毫无血色,头发因汗湿全部贴在头皮上。曾许诺也看到年未已的情况,连忙对魏子虚说道:“快,你快先帮他......” “别乱动。”魏子虚说着,弯下腰架起年未已,同时嘱咐曾许诺:“‘积分抢夺’过一段时间就会失效,你现在先躲到房间里去,免得徐启祥又去找你麻烦。” 曾许诺应了之后,魏子虚架着年未已走上二楼,而曾许诺跪在原地望着魏子虚的背影,直到消失。 “嘶,啊,佛佛佛嘶——”年未已挂在魏子虚身上,边走边哀嚎,还嫌弃魏子虚的手法:“你知道怎么搀扶病患吗,你这么扶是要疼死我。” 魏子虚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我故意的。” “你!哎呦哎呦,嘶——”年未已左肩膀剧痛,整条胳膊像卡住了一样动弹不得,看来是肩关节脱出。年未已忍痛调整姿势,用右手环住魏子虚肩膀。他们上到二楼,向南面走去,“娱乐室”里有绷带和固定装置,可以在那里做一下紧急处理。 魏子虚推开娱乐室的门,扶着年未已坐在桌子上,把他衬衣扣子解开,脱下左袖子。年未已冷汗直冒,看魏子虚把他胳膊伸平,轻轻转动,找关节位置。魏子虚一边拧他胳膊,一边问道:“你还没给我解释,那少了的1积分是怎么回事?” 关节传来的疼痛细密绵长,犹如百爪挠心,年未已焦急地说:“就是我去抢徐启祥的积分,输了,所以被他拿走1积分。你会接骨吗,能不能快点?” “我大概会。”魏子虚敷衍地说,继续拧胳膊:“你怎么抢的?没胜算为什么还要抢,跟我商量过吗?” “好吧!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年未已终于告饶,央求魏子虚:“看在我救你一命的面子上,快点给我接上吧。” 魏子虚奇道:“救我一命?什么时候?” 年未已:“刚才在楼梯上,我牺牲了自己救你上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面对年未已厚脸皮的说辞,魏子虚强忍下想拆穿的冲动,因为脱臼处再拖下去很不乐观,魏子虚决定之后再跟年未已计较。他把年未已的胳膊拉平,找准位置,准备向上推进关节窝:“可能会很疼,你做点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能做什么事情啊,我旁边什么都没有。”年未已丧气地说。 魏子虚:“那就在脑子里想,想点刺激的。” 魏子虚低头对年未已说话,年未已因疼痛而视线恍惚,看着魏子虚嘴唇一开一合,鲜艳饱满。他想起这双嘴亲吻倪尚时的场景,嘴唇贴合在一起,似乎很有弹性,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触感。四周寂静无声,年未已头脑晕沉沉的,他仰头亲上了魏子虚的嘴唇。 确实很有弹性,和他想的一样。 亲了有两三秒的样子,魏子虚别开脸,好笑地问他:“挺刺激,是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你是不是一点都没觉得疼?” 年未已清醒过来,惊喜道:“对哦,真的有效诶!” 魏子虚:“嗯,因为我还没动手呢。” 年未已:“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下一秒,整个二楼大厅里回荡着年未已的惨叫声。 第30章 过节 魏子虚走到吧台前,兑了杯淡盐水,招呼年未已过来喝。年未已出汗过多,需要补充水分。 年未已慢腾腾地跟过来,把固定板搁到桌面上。他的关节接回去后,为了防止复发性滑脱,他便用硬纸板托住左胳膊,绷带缠好固定板之后挂在脖子上。他现在胳膊耷拉在胸前,看上去十分滑稽。 年未已经过这一番折腾,精气神弱了很多,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干劲。魏子虚坐在他旁边,问了一句:“原来你怕疼啊?” “你是故意的。”年未已喝了一大口淡盐水,闷闷不乐地说。 魏子虚看着年未已一脸衰样,心情大好。他切了一块哈密瓜,刻意用左手吃给年未已看。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把人掀到楼梯缝隙里去。” 楼梯口传来倪尚的声音,她怒气冲冲地说:“启祥,你这是故意杀人知道吗?幸好没出事,要是真的有人死了,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一辈子?我们都不一定能活几天了,哪有空想那么远的事。”徐启祥回敬道:“我在想办法多弄点积分,我们才能安全。不然像你一样什么都不做,把生路给别人留着,我们就都完蛋了!” 倪尚:“积分可以在游戏中多积累,可是游戏时间外你追杀别人,和director又有什么区别?‘积分抢夺’、害人,杀人,都是DEATH SHOW的目的,要是着了他的道,就会彻底变成一个杀人犯,连畜生都不如。启祥,你总说我们活不过几天,可是你想过没有,万一我们能活着离开游戏,回到外面的世界,你还能活的像个人吗?” “你现在指责我?”徐启祥难以置信:“也不知道我是为了谁变得连畜生都不如!” 争吵声还在继续,情侣从楼梯口走到大厅。 “启祥,我不是指责你,我是想劝你。以后别再伤人了,我们能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别人做的坏事自然有他们的报应。” “你说的可真轻松。”徐启祥语带嘲讽:“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抢积分。不主动去抢夺就会被人偷袭,不杀人就会被别人杀,你说这话是想显得自己有多善良吗?可是善良有什么用!还是说,你装出这种善良的样子是要给谁看吗?” 倪尚吃惊:“装?你说我装?启祥,我们谈了三年,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看我的!” 说话声中断,徐启祥呼吸粗重,走到吧台前,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呸!怎么是盐水啊?” 倪尚拉开不远处的花园椅,坐下,四周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徐启祥靠在吧台外侧,点着脚,等了片刻,斟酌着开口:“喂,尚尚,我话说重了。你知道我这几天都......很不安。” 倪尚:“我知道。我也是。” “这里发生的事,一般人都不会经历,我完全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我只有你......可是你又和那个小白脸走得很近,我越来越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了。” “小白脸?你说魏子虚?”倪尚拔高声音:“你该不会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吧?” 徐启祥:“我希望没有。可是,之前你踩中‘陷阱’,为什么不用‘恋人’牌呢?你说‘恋人’牌的技能是‘分担’,绑定为‘恋人’的两人共享一切信息和痛苦,那样彼此所受的疼痛就会减少一半,你也能拥有一半‘力量’牌的效果。你坚决不用,是因为有什么不想被我知道的信息吗?”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倪尚一字一顿地说:“而且我不需要用‘恋人’牌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倪尚站起,快步跑走了。徐启祥又开始烦躁地点脚,他的叹气声清晰地传到吧台后面。过了几秒钟,徐启祥重重地一跺脚,追了出去。 吧台内侧,年未已和魏子虚蜷缩在阴影里,听见徐启祥走了,两人同时换了一口气。 年未已听见徐启祥喝他的盐水,感到口渴,俯身叼走了魏子虚手上的哈密瓜。 “瓜好吃吗?”魏子虚问他。 “非常好吃” “尚尚?尚尚?” 徐启祥站在倪尚门前敲门,而倪尚拒绝给他开门。徐启祥敲了半天,敲累了,垂头丧气地走下楼梯,坐到长椅上。 一阵甜香飘过来,徐启祥仔细嗅了嗅,抬起头,看见年未已正拎着一个小盒子从二楼走下来。 年未已走下楼梯,向自己房间前进,看见徐启祥,便过来打了声招呼:“晚好啊,吃过晚饭了吗?” 外面天色昏暗,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徐启祥跟倪尚吵架费了不少精力,现在闻到年未已带来的甜香,肚子一连串叫了起来。 年未已笑道:“看来是没吃。我尝试做了火龙果千层,要尝尝吗?” “不用了......你说火龙果?”徐启祥才反应过来:“这什么奇怪的搭配,能吃吗?” “能啊,还挺好吃。我按照你教的做芒果千层的方法做的。”年未已坐到徐启祥旁边,在他面前打开小盒子,里面是手掌大小一块千层蛋糕,夹层之间有火龙果果肉。徐启祥出于职业病,凑近仔细观察起蛋糕的外形。年未已递给他一把小叉子:“你可以尝一点,看看我这1积分用的值不值。” 徐启祥接过小叉子,从蛋糕顶部蒯了一点品了品:“甜度适中,奶油很新鲜。”然后垂直挖下去,连带着蛋糕和果肉吃下去:“嗯?口感还不错,唔,好像有些硬颗粒?” 年未已忧心地说:“那是火龙果种子,我总不能一粒一粒剔出来吧?你别吃太多,我还要回去自己吃呢。” 徐启祥本来就饿,被食物刺激到,忍不住多吃了两口。他也看见年未已左手吊在脖子下面,知道这伤跟自己有关,便故意装作没看见。 “你刚才和倪尚吵架了吗?” 徐启祥停下动作,问他:“你怎么知道?” 年未已说:“我当时在吧台后面。我和我队友在那附近休息,你俩突然从楼梯走上来吵架,我们呆在那有些尴尬,就躲到吧台后面去了。” 徐启祥怀疑地看着年未已:“你们为什么要呆在那?” 年未已:“因为我队友说,倪尚约他在那里见面,我们本以为倪尚会留下来,结果你们都走了。” “果然......”徐启祥若有所思,站起身,走向自己房间。年未已在他身后问:“你要回去了?不等倪尚了吗?” 徐启祥没有回答,快步离开。 年未已再回到二楼的时候,厨房抽烟机开了,到处弥漫着诱人的香气。魏子虚坐在餐桌边,冲年未已说道:“吃晚饭吗?过来拼桌。” 年未已正要点头,突然想起令人心有余悸的午饭,皱着眉走向厨房。炉灶边,一个中年男人守在锅边,国字脸看起来很和善,原来是陈路遥在做饭。年未已看晚餐卖相正常,没有被魏子虚染指,这才欣然入座,敲碗等饭。 陈路遥听见有人过来,回头看到年未已,爽朗地说:“哦,你是...年医生对吧?多个人正好,饭菜多点人吃才香。” 魏子虚坐在年未已旁边,他礼貌地笑着:“陈哥,麻烦你了,吃完之后的清理工作交给我就行了,不然白蹭你一顿饭不好意思。” 陈路遥:“怎么说白蹭呢?要不是小魏你帮我处理好材料,我也没心情做饭。” 煮锅里浓汤翻滚,食物香气令人安心。年未已听他们聊天,似乎没有丝毫隔阂,这让年未已很纳闷,他才离开不到一个小时,怎么陈路遥和魏子虚就混熟了,互相“陈哥”“小魏”地叫个不停。 “你帮忙准备晚饭了?”年未已问魏子虚。 魏子虚:“没帮什么大忙,陈哥干活太利索了,我没添乱就不错。” 听到魏子虚没帮多大忙,年未已终于放下心来。这时,陈路遥端着煮锅,摆到餐桌上。 “好了,来,一大锅炖菜,我以前在部队里都这么吃,看起来糙,味道应该还过得去。” 年未已不客气地夹起一块炖肉,咽下肚后眼睛一亮:“好吃,像我妈做的。”这还是年未已到这里后吃的第一顿热乎乎的饭菜,食物确实能左右人的情绪,他感到胃里一股暖流,心情也放松不少。 “哈哈,过誉了。”陈路遥客气道,问年未已:“你胳膊怎么了?” “今天下午我们撞到徐启祥抢夺曾许诺的积分,徐启祥把我队友掀下楼梯,然后这家伙拽着我胳膊爬上来,把我拽脱臼了。” “咳咳!”魏子虚干咳几声,瞪年未已一眼。年未已也反应过来,他本不用回答得这么详细,可是嘴巴仿佛不受控制,把他知道的情况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哇,真危险,你们没事吧?”陈路遥忧心地问。 魏子虚替年未已回答道:“没事,有惊无险,是我没料到徐启祥真下得去手,不然不至于变成这样。” 陈路遥一面吃炖菜,一面语重心长地说:“徐启祥啊,他这两天的行动确实过激,但我也能理解——如果我老婆也来到这个鬼地方,我大概会不顾一切保护她。相爱本就很困难,又要和爱人一起面对生死考验,对他来说也太残酷了。” 魏子虚微微一笑,说:“可是他没有照顾到另一半的情绪,勇敢是一回事,温柔也是很重要的。” 陈路遥:“是啊,跟他比起来,小魏你更明白怎么温柔对待爱人吧?” 年未已听见魏子虚冷冰冰地说:“温柔的人不一定是好人,因为知道更多伤害别人的方法。”年未已不明白魏子虚为什么要说这种对自己不利的话,奇怪地盯着他看,而魏子虚说完之后同样一脸茫然。 陈路遥憨厚一笑,静静看着魏子虚:“对,所以我不和温柔的人深交,我总觉得他们在骗我。当然了,小魏你不一样,你是真的在关心别人吧?” “怎么可能?他接近倪尚是为了离间他们两个,跟别人套近乎是为了打探消息,跟Mick示好是为了睡他,就连昨天拿我当赌注也是为了——” 年未已突然被架起,魏子虚抓着他胳膊站起来,抱歉地对陈路遥说:“陈哥,晚饭很好吃,多谢款待。我得去给他重新固定一下胳膊,你看他疼得都胡言乱语了。我们先走了,再见。” 魏子虚提着年未已下了楼,手上用劲,捏的年未已不停呼痛。 “你少说几句能死?你嫌我们积分太多输不完是不是?” “我没有!”年未已为自己辩护道:“我又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但是我的嘴不受控制,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了。” “不受控制?”魏子虚稍微冷静,不解地说:“那跟我情况一样,我也说了不该说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未已:“是不是陈路遥他在饭里加了东西?这里不提供吐真剂,但陈路遥他自己会配的话就另说了。” 但是魏子虚不同意:“饭都没入胃,哪有起效那么快的药品。” “那个......那个......” 他们的对话被打断,有个犹豫不决的声音插进来,年未已低头去看,有一人站在他们侧面,长发遮面,一楼光线比较暗,那人突然出现在身边有些惊悚,年未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魏子虚却反应自然,他微微弯下腰,平视曾许诺,微笑着说:“怎么了?” 年未已想,能面不改色看着曾许诺的人,也许只有魏子虚了。 “我......谢谢你,下午救了我,你......你好点了吗?”曾许诺垂着头,年未已从她头发间隙里看见她脸颊通红,说话也没有逻辑,似乎十分紧张。 “受伤的明明是我哦?”年未已吊着胳膊,不满地说。他看见曾许诺的脸更红了。 “不用理他。”魏子虚对着曾许诺笑,眼睛完成月牙儿:“我虽然也遇到了危险,不过我还是庆幸我碰巧经过那里,才能亲手救下你,没让你遭遇不测。” 魏子虚泡妹时说的漂亮话年未已都听腻了,还有他这个标准笑容,魏子虚应该做过表情管理,笑得很有分寸。年未已一直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魏子虚,因为他从没把这些功夫用在年未已身上过,年未已还没有这个面子。年未已见惯了魏子虚的技巧,现在一听他这不走心的讨好,就知道魏子虚没花多少心思。但显然没有人对曾许诺说过类似的话,她轻易慌了神。 年未已看向魏子虚,想他真是来者不拒,骗骗没经验的小姑娘,对他来说很有趣吧。 魏子虚继续说道:“你的小队现在只有你自己了,可能还会有别人针对你,你当心一点,游戏时间外还是躲在房间里吧。如果有麻烦,可以来找我。” 曾许诺口不择言:“啊...谢谢......嗯......” “没关系。其实你有时候会让我想到另一个人,可能是因为名字。那些话,我一直后悔没有告诉过她。” 大厅中央突然亮起一道强光,伴随着音乐声,仿佛有什么正要上演。他们三人被惊动,同时向光源看去。 第31章 暗示 一楼大厅中央,陆续亮起温暖的橘色灯光,其他的照明设施都暗下来。年未已被灯光吸引,向大厅中央走去。 光源来自游乐场,它被枯萎植物包围,像若隐若现的遥远秘境。年未已走到近前才发现,游乐场启动了,街道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所有游乐设施通了电,像真正的游乐场一样热闹无比。他原以为这些设施都是模型,没想到连实际功能都做得和现实一样。 “动...动了...”曾许诺惊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年未已专心盯着游乐场里每一个物件。 游乐场入口,是小巧可爱的儿童游乐区。旋转茶杯、飞天巴士,还有能把人淹没的塑胶小球,蹦蹦床做成城堡的样子,他每次上去玩,总会被其他身材魁梧的男孩子甩飞,然后他落下来,鼻孔着地,傻笑地合不拢嘴,口水流了一橡胶皮。不过是玩个蹦床,年未已回忆不起小时候怎么会那么开心。 音乐声轻盈、易碎,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弹跳出来。那是很单薄的前奏,年未已甚至听不出旋律,只觉得像有一颗一颗衰微的星星,在无人注意的深空,终于忍受不住孤独,呱唧一声坠落到底。 可是年未已明明知道,星星不过是太空中的垃圾,但是这个乐曲,就是会让人联想起很美的东西。就算是垃圾,隔了几万光年的距离,便也带上了传说色彩,美得无可非议。年未已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魏子虚站在曾许诺身边,他眼睛里有温暖的橘色灯光,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漂亮得像一颗衰微的星星。 只要不继续接近,他就还是美的。 旋转木马转起圈来,起起伏伏,顶棚上的图案跟着旋转,流光溢彩。一扇门开了,徐启祥走出来,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闪耀的游乐场,突然间有一双手环住他的腰,倪尚从背后抱着他,努力仰起头,把自己小巧的下巴安放在他锁骨窝里。徐启祥抚摸上她的手,转过去,轻轻把倪尚拥入怀中。那个男人低伏着身子,包裹住倪尚,年未已觉得他正在化作一张保护罩,把倪尚从这个地方隔离开来。而倪尚面朝着光,闭上眼睛笑了。 游乐场里有很多小摊位,有堆满毛绒玩具的射击场、身着玩偶服吸引游客拍照的工作人员,轻飘飘的棉花糖工坊,一阵混杂的香气似曾相识,无数金鱼形状的氢气球,倏忽一下升上天空。 曾许诺渐渐抽噎起来。泪水的含盐度很高,就像海水,年未已想到,金鱼气球向上飞入海中,化作呼风唤雨的龙,蛟龙摆尾,腾云驾雾,最终被挤烂在曾许诺畸形的脸孔中。 “呜...我想回家,我想......” “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只要坚持住,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年未已听见魏子虚那么说,用他最擅长的哄骗腔调。但现在年未已莫名涌现一阵烦躁,他想掰过魏子虚肩膀,冲他说:“你能不能不要再骗她了?” 年未已不明白这阵烦躁从何而来,他明明只要像以前一样视而不见就好了。他抬头,远远看见陈路遥从楼梯上走下来。陈路遥注意到游乐场的动静,停住脚步,望着这头的灯火怔怔出神。 一定是他搞的鬼,年未已想。陈路遥不仅有办法控制人的嘴巴,他还能控制人的动作,控制人的思想,一定是这样。这样就好解释年未已内心突如其来的混乱思绪,混合了怀念和脆弱,让他瞻前顾后,想到有家人陪伴身边的童年和伶仃清冷的未来,这不像平时的他会在意的事情,他孤身一人过了这么多年,没觉得哪里不正常。所以现在肯定是陈路遥搞了鬼,年未已笃定地想道。 陈路遥观摩着游乐园,习惯性地对身边说了一句什么。当他突然意识到他的身旁空空荡荡,不禁表情一僵,黯然离开。年未已看到他下拉的嘴角加深了法令纹,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年未已曾经以为年龄越大想哭的冲动就会越淡薄,但事实上正好相反。 摩天轮是最高的模型,当摩天轮开始转动的时候,音乐声突然丰富起来。漫天的星星,不管大的小的,明亮的暗淡的,有传说故事的和没有传说故事,一起落向广袤人间,让整片大地发出淡淡辉光。一个浑厚的女中音穿插在音乐声中,年未已仿佛随星星一起沉降,然后看见被陨石摧毁的地表文明,到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个女中音便带有如此令人震撼的力量感。 “什么?你说这个?”晋爵被晋侯拉到游乐场外围,他看了一眼便失去兴趣:“你想看自己看,我回去了。”他对待晋侯一直很冷淡,年未已总觉得他好像不想要这个弟弟。 在双胞胎头顶上,秦归璨独自扶着阳台栏杆观望,跟年未已视线对上之后,她转身走回了房间。 摩天轮转动缓慢,有一物飞速擦过摩天轮中间。年未已被吸引,眼睛追着倏忽而逝的光点,那是一辆云霄飞车。年未已想起小时候他最爱坐云霄飞车,进了游乐场第一个就去排云霄飞车的队,那时候他身子瘦小,安全带总是很松,运行后他便在座位上漂浮,像是真正的腾空飞行。 “你喜欢云霄飞车吗?” 年未已一惊,转过头,原来是魏子虚站在他身边说话:“你盯了有十分钟了。” “你在我身边站了十分钟了?”年未已问道:“曾许诺呢?” 魏子虚:“我把她送回房间了。” 年未已“哦”了一声,两人便不再交流。云霄飞车运行了一轮又一轮,光点从魏子虚身上掠过,照亮他没有表情的脸,随后又把他抛入黑暗里。 “你逃走吧。” 好像有一句很突兀的话混入了歌词中,年未已竖起耳朵,感觉似乎是从魏子虚嘴里说出来的。但是魏子虚没有在看年未已,像是自言自语,他的话被音乐声掩盖,很难分辨。 “......如果末日来临,你就坐上云霄飞车逃走吧......把所有的危险抛在身后......把黑暗抛在身后......也把我抛在身后......” 音乐声渐低,魏子虚也早就不再开口,他现在正无所事事地绕着游乐场观察。 如果末日来临......年未已不明白魏子虚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话,让他一头雾水。“你刚才说了什么吗?”年未已问他,而魏子虚表情如常,回了句:“没有。” 被魏子虚否定后,年未已的视线转移到游乐园广场上,那是整个游乐场的中轴线位置,广场上一个白色乐高小人正仰望着云霄飞车。这个游乐场模型做的很逼真,只有一点不写实,那就是游乐场里的游人只有这一个乐高小人。 它就这么孤零零地矗立在各自运转的游乐设施中间,像被庞大车轮碾过的一粒石子,很不起眼,但是看着它,年未已却感到背景里那些热闹形同虚设,像是力图遮盖什么,显得十分徒劳。它融入夜晚的游乐场,仿佛华丽外表下空洞的骨架,到最后,连骨架都熄灭了。 游乐场渐渐安静下来,照明设施恢复正常,一楼大厅亮如白昼。 游乐场的地面上写着“节日快乐”几个字,还有一碟粽子。 “咦?”年未已算了算日期,“今天是端午节?” 魏子虚在游乐场对面停下,困惑地说:“所以这算什么,节日特别演出吗?” 年未已说:“不,这是精心准备的心理战。小呆用这种温馨的节日氛围提醒玩家,让他们重新认识到现实,从而制造情绪起伏,折磨玩家的同时也为明天的游戏埋下隐患。他设计的不错,我也被带动了。” 魏子虚百无聊赖地说:“但他应该把流程设计短一点,都没多少人耐心看到最后。” “所以看到最后的奖励就由我们两个人平分吧。”年未已嘴馋粽子,迫不及待地踏进游乐场。 “不只有我们两个人。”魏子虚突然提醒道。 “嗯?”年未已出声质疑,他身后枯木竟动了一下,一个黑影直立起来。年未已眼角瞥见这诡异景象,感到后颈寒毛全体起立,脚底发麻的感觉似曾相识。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静立他身后的黑影。 健壮的女人悄无声息地杵在那,琥珀色眸子在褐色皮肤的衬托下非常显眼。 “Jin?”年未已吃惊:“咦?你什么时候在的?从最开始就在吗?” 魏子虚替她回答道:“从最开始就在。” 年未已回过头,软着脚向粽子挪动过去。Jin一直在他身后不远,而他丝毫没发现,如果Jin想趁机做点什么,她早就得手了。年未已心有余悸,以最快速度远离了Jin。 年未已到了广场中央,弯腰拿起一个粽子。他娴熟地剥开粽子,只觉粽香扑鼻,糯米间蛋黄和瘦肉冒着油光,一口咬下去,果然没让他失望。年未已被粽子从Jin的死亡凝视中拯救出来,殷勤地对魏子虚说道:“是蛋黄肉粽啊,好吃!你也来尝尝?” 魏子虚拒绝道:“肉粽?多恶心,粽子只有豆沙的能吃。” 年未已受到重创,张开满是鸡蛋沫的嘴,口齿不清地辩解:“好吃啊!你尝尝...你尝尝再说...” “光是闻到就想吐,”魏子虚来劲了,年未已郁闷的样子令他心情大好:“能吃下肉粽的人是味觉出了问题吧。” “什么事,外面怎么这么吵?”Mick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却只看见一切如常,Jin站在游乐场外围,直勾勾地盯着游乐场中心。Mick很困惑,向她走去:“你怎么这么有精神?我昨天精神紧张了一天,刚才在床上昏睡过去了。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Jin没说话,Mick顺着Jin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广场地面的碟子里有一排鲜亮的粽子。而Jin正盯着粽子,仿佛在威胁粽子自己扒光了滚过来。 Mick给Jin解释道:“那叫‘粽子’,一种中国小吃,你想吃的话可以自己去剥一个。” Jin努力盯着粽子。 Mick:“那边的年先生不是正在剥吗,你学习一下,应该很容易的。” Jin死死盯着粽子。 Mick双手抱臂,无可奈何地说:“你这样求我也没有用,我没吃过,不会剥。” Jin目眦欲裂地盯着粽子。 “够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给你剥!你这蠢女人,以后这种小事不要麻烦别人知道了吗!”Mick愤愤不平地去拿来粽子,暗中学习了年未已的手法,一点一点完整地剥出一个糯米团。 晶莹剔透的粽子刚被剥出一半,Jin埋头就啃,动作稳准狠,痛得Mick一声闷哼:“嗷!我的手指!混账,你是熊吗?” 另外一边,年未已力荐肉粽无果,魏子虚抛下他一个人回了房间。年未已吃了一个便已经饱腹,没有兴趣再去了解剩下的粽子是什么馅料,他虽然嘴馋但是胃小,不晓得是不是一种不幸。年未已没有睡意,现在也没有事情好做,就呆在一旁观摩Mick笨手笨脚地剥粽子,剩下的粽子全都进了Jin的胃袋,他想到这个褐色皮肤的女人都比魏子虚更能理解肉粽的妙处,不禁心中凄凉。 Jin吃完粽子就脚底抹油地走了,Mick骂了一句,回房去洗黏糊糊的双手。 他走过游乐场广场,脚下踢翻一物,年未已低头看去,原来是那个白色乐高小人摔倒在地。 这个不是固定的吗? 年未已心下奇怪,弯腰捡起乐高小人,凑上前检查。乐高小人就是普通的乐高积木,身上的颜色是标准涂装,一身白衣,笑得很僵硬。年未已转动乐高小人,又翻过来,看到小人脚底有一行字: “年未已。” 年未已怔愣住,普通的积木拿在手里竟沉甸甸的。 “我的棺材......为什么这么小?” 第32章 疯子与恶魔2 天微微亮,一连串鞭炮声炸响,从村东头响到村西头,吸引了整个小渔村的人来看热闹。 疯子家徒四壁,连窗户纸都漏风,炮仗声跟风声一起漏进来,把疯子从美梦中吵醒。疯子没太有常识,但也知道炮仗声代表了嫁娶喜事,他饭可以不吃,热闹是不能不看的。他穿着破衣烂衫出门,往人多的地方挤。 小地方藏不住秘密,疯子在人堆里前进,听身边的人七嘴八舌,没多久就明白了新婚双方的情况。据说新郎家里老两口晚来得子,娇惯得很,这场婚宴排场不小,村里有头脸的都被邀请去吃酒。而新郎本事也大,娶回一个年轻貌美的外地媳妇,见识过的都说新郎有福气,那女人脸小屁股大,既能撑门面又能多下崽儿,娶一个回家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疯子挤到村头,远远看见红色花轿晃晃悠悠地抬过来。轿子外面刺了龙凤呈祥的图案,窗口里能看见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而新郎骑白马走在花轿一侧,满脸趾高气扬的神色。新郎的亲朋跟着迎亲队伍吵闹,疯子便也随着咋呼起来,别人娶亲不关他事,他的开心是自找的,其实对他来说不管是红事白事小孩满月,还是犯了错事闹事杀头,都有热闹可凑,都是开心的理由。 花轿到了新郎家门口,新郎下马,抱着新娘迈过门槛。新娘一身大红嫁衣,红盖头颠簸间露出了新娘的下巴,她的红嘴唇带着笑,嘴角边有两个深深的梨涡。 疯子第一眼便喜欢那个甜甜的笑。 拜堂过后,新郎刚要掀起新娘的红盖头,新娘突然抓住他的手,羞涩地说:“我想问你要样东西,你答应了才可以掀盖头。” “是什么?”新郎急不可耐,回答得有些烦躁:“彩礼不是已经送过了吗,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爱我。” 疯子清晰地听见这句话,他不明白“爱”是什么,但他喜欢的新娘想要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那天晚上,疯子在婚宴上灌醉新郎,趁新郎出去解手时砸晕他,抢了他的衣服,然后穿着新郎礼服招摇走进洞房。新娘盖着盖头坐在婚床上,听见有人进来,便紧张地绞着手帕:“你来了?” 疯子坐到她身边,轻轻撩起红盖头,露出新娘的红嘴唇,和她嘴角边那两个深深的梨涡。疯子不知怎么回事,心跳得很快,仿佛狭窄的胸腔盛不下它,非要碰到另一颗火热的心脏才能止息。疯子温柔地抚上新娘脸颊,用红盖头堵住她的嘴,刀尖绕着她脖子割了一圈,然后沿着脊椎划到尾骨,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 疯子带着人皮回了家,扔进井里,冲着井底喊道:“人皮我给你带来了,你现在可以出来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我给了你人皮,我也想问你要一样东西,你可以给我吗?” “你想要什么?”井底的声音问。 疯子背靠枯井,望着满天衰微的星星,突然有些羞涩,小声地说:“我想要你爱我。” “好。” 话音未落,恶魔突然在疯子面前出现,恶魔一身大红嫁衣,他鲜艳的红嘴唇扬起,嘴角边陷下去两个深深的梨涡。他面朝疯子,脸上除了嘴巴没有其他五官,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眼窝,显得惊悚而空洞。 “呼——” 魏子虚惊醒,喘着粗气,新娘的形象太逼真,仿佛就在他眼前闪过。他从床上坐起来,感觉偏头痛得厉害,便下床喝口水。房间里温度适宜,他后背的冷汗很快消去,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漆黑如墨,万籁俱寂。 魏子虚站在窗边回味刚才那个梦,梦里场景很明显来自那个“疯子与恶魔”的故事。魏子虚昨天晚上半梦半醒间听年未已讲了这个故事,他都不确定昨天晚上的事是不是真实发生过。魏子虚想道,他的想象力未免太好,能从年未已胡编乱造的故事里想象出这么具体的场景,就像他化身成“疯子”本人,去那个偏僻的小渔村走了一遭。魏子虚按着太阳穴,他的头痛止不住,没有睡意,便推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大厅里的灯光照旧,魏子虚打眼扫了一圈,立刻注意到了窝在角落里动弹的那个人影。那人背朝魏子虚,趴在地上,正聚精会神地操作什么。 那人背影瘦长,大背头松松散散,有几缕黑发垂在耳边,魏子虚很容易就能认出他是谁。 “你在干什么?”魏子虚走过去问。 年未已听见魏子虚声音,兴奋地转过身,举起右手道:“你看,我取出来了!” “取出什——”魏子虚声音一滞,在他眼中,年未已两手沾满鲜血,白大褂袖口也溅了几滴,而年未已右手正捏着一个厘米见方的芯片,他炫耀似的举到魏子虚眼前。 年未已说道:“其实我在一楼各处发现了一些人名,有的跟了日期,有的没有跟日期,我一直不确定那是什么意思。我昨天也在这条石缝里发现了周僮的名字,是没有日期的,但是你看——”年未已指向地上的一块石头,石头侧面写着:“周僮,2022年6月3日。” “是今天的日期。”年未已说:“这些名字和日期,是他们的墓碑。” “那你为什么要挖开?”魏子虚问。 年未已:“我想知道这下面是不是埋了尸体,只不过我没找到合适的工具,只能徒手挖。我挖出来好几块砖头,就发现了周僮的右手。”年未已说这话的时候,魏子虚看见他是用指腹夹着芯片,他的十根手指全都磨出血了。 “然后我用砖头砸烂她的手腕,把她的终端机抠出来——你看,还能用呢!这终端机能显示空间坐标,相当于我们现在有一个随身空间了,不过我还没实际使用过,不知道——” 年未已刚要发散思维,魏子虚便掏出一个银色物体放到他脚边:“那就把周僮的手枪放进那个空间里,你可以随时拿出来防身。” “诶?给我?”年未已奇道:“我不会用啊,还是你拿着比较合适。” 魏子虚:“你太弱。像今天下午,你被人抓到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要是拿着把枪,多少还能恐吓别人一下,等我赶去救你。你不会用我可以教你,近距离射人总还是能射中的,但你一定要记住用手枪最重要的一点。” 年未已:“是什么?双手持枪?提前上膛?” 魏子虚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笑了: “留一颗子弹给自己。” 魏子虚的建议很中肯,DEATH SHOW里的死法多样,与其被折磨而死,还不如自己给自己一个了断。 “我知道了,但我不会自杀的。”年未已抿了下嘴唇,两个梨涡一闪而过:“我宁可把最后一颗子弹为你留着。” 年未已没有持枪经验,手指又受伤,只能小心翼翼用两只手掌搓起手枪,枪口朝下,然后魏子虚眼睁睁地看他把手枪揣进兜里,还充满安心与信赖地拍了拍——就像往兜里揣了一块烤地瓜。 魏子虚已经开始后悔给他枪了。 “谢谢,我现在觉得有安全感多了。”年未已长出一口气。魏子虚好奇道:“你紧张过?” “紧张过啊,今天下午那两个变态要**我的时候,我非常紧张,打算反抗到底的。由此可见你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要更加努力地保护我才行。”年未已认真说道,然后低下头,把周僮尸体埋回去,用砖石泥土填好,尽力恢复到原样。 魏子虚自以为对年未已的自恋程度有所警觉,但现在又一次刷新了认知。他能看出晋爵确实对年未已感兴趣,但显然不是针对年未已的身体。晋爵就算是在魏子虚眼中也算个美男,应该经验丰富,而且钢管直的性向显而易见,非常反感被当成强奸犯。而年未已浑身高龄处男的矫情劲儿,却坚信自己该死的性感,他这么自然地说出这番话,反而让魏子虚接不上话。 魏子虚只好埋头和年未已一起整理路面,懒得和他争辩。 他们用了十分钟踩实地面,铲走血迹,年未已把芯片和手枪收好,舒展一下筋骨,望着大厅凹凸不平的墙壁,突然问道:“你说这层楼里......到底有多少尸体正陪着我们呢?” 魏子虚:“别想这件事会比较轻松。” “哈,我明白了,难怪小呆把一楼设计成度假村的风格。”年未已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因为有很多人长眠地下,正在这里度过他们人生中最长的假期。” “希望我们最后不会在这里度假。”魏子虚提醒道:“现在快到3点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我睡不着。”年未已苦恼地说。他走到长椅边坐下,向后靠,两只胳膊搭在椅子背上,仰着脸看魏子虚:“想给你治病,想得睡不着。” “那就醒着,没人求你。”魏子虚淡淡地说,转身准备回房间。 “其实昨天那个故事......还有后续。” 魏子虚停下脚步,冷哼一声:“呵,昨天果然是你半夜溜进我房间啊。你是什么毛病,没经过我允许就跑到我床前,讲毫无逻辑的睡前故事。你再这样我真的会收拾你一顿。” “可是你想听,”年未已厚脸皮地笑起来:“你看你都走不动路了。我昨天骗了你,我没有讲完那个故事,只是结束在一个幸福的结局上。可是你不满意,那我来给你讲讲真正的结局吧。” 年未已屁股往后挪了挪,胳膊肘抵在膝盖上,弓着身子,缓缓开口。空气中还有一丝血腥味,让魏子虚感到一种阴冷的氛围,他没有什么理由听完这个故事,可是双脚却鬼使神差地停在原地。 “恶魔穿上了新娘的皮,便可以在人间活动。他和疯子一起快乐地生活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傍晚,他们并肩坐在海边看日落,余辉照在疯子脸上,恶魔发现疯子眼角出现了第一条皱纹。” “恶魔伸出手捏住疯子的脸,把他的脸皮抻平,可是一松手,那条皱纹又回来了。” “‘怎么了?’疯子问他。” “恶魔说:‘你还记得你刚给我这张皮时,对我说了什么吗?’” “疯子想了想:‘记得呀,我说你也要给我一样东西,我想要你爱我。’” “恶魔松开手,轻轻笑了一下,嘴角边浮现两个梨涡:‘我答应你了,但我是骗你的。没有人告诉过你吗,爱这种东西是要不来的。我那么说,是因为我必须从那口该死的井里出来,去找那个把我扔到井里的人报仇。’” “‘你没有给我吗?’疯子很慌乱:‘可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很满足,这种感觉以前都没有过,你一定给了我什么东西的,你再好好想想?’” “恶魔说:‘我骗了你,可是当我从井里出来,我第一眼就喜欢你,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 “恶魔凑近到疯子身边,抚摸着他的脸颊:‘现在我知道了。’” “‘你虽然是个男人,却长得很漂亮。’恶魔温柔地说道,眼神里有一丝痴迷:‘我喜欢这张皮,这是我最喜欢的皮。’” “‘把这张皮给我吧?’” “恶魔毫不犹豫地将刀尖插入疯子的脖子,割了一圈,然后沿着脊椎划到尾巴骨,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他穿上了疯子的皮,把还没断气的疯子扔到枯井里。” “恶魔感到很快乐很满足,比和疯子在一起的时候更幸福。他四处游荡,看风景吃美食,和村里的老人小孩聊聊天,有什么热闹都凑上去看。可是好景不长,恶魔的理性开始逐渐消失,疯子人是疯的,疯子的皮也是疯的,披着疯子皮的恶魔脑子不太好使了,只顾着眼前的快乐,慢慢地忘了披上这张皮之前的事。” “一天,恶魔坐在井口玩,从井底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跟恶魔打招呼。” “恶魔很好奇,井底怎么会有人呢,便问井底的声音他为什么要住在井里。” “那个声音说:‘我被我爱的人背叛,被他扒掉皮后扔进了井里。’” “恶魔被那个声音吸引,询问那个声音他能不能上来跟自己玩。” “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好啊。只要你给我弄一张人皮来。’” 第33章 性感囚徒 “所以这是个无限循环的故事。”魏子虚抱臂道:“恐怖片用烂的梗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年未已笑道:“你对睡前故事不能要求太高。再说了,既然是个常用梗,说明观众接受度高。这个结局可能会被说俗,但上个结局就会被喷了。我昨天给你讲了上个结局,你说这不是个幸福的故事。可是就我的观点来说,主角过得一帆风顺,所有目标都达成了,做的坏事也没受到惩罚,两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了,这个结局哪里不幸福了?” 魏子虚:“你想说明什么?” “我只是好奇我哪里想错了,照理来说,主角的结局是标准幸福模板,难道是我理解的幸福观念和别人有偏差吗,”年未已慢条斯理地说:“但是其实我没错,是别人的关注点根本就不在主角身上。在他们看来,令人感到幸福的并不是幸福本身,而是相对公平,每个角色的结局要跟他的所作所为相符,才是好结局。这种循规蹈矩的模式让我觉得很无聊,我以为你会不一样。” 魏子虚摇了摇头:“你这是歪理。有固定模式才有秩序,秩序维持稳定,只有稳定了你才有条件去寻求自由。要是别人都像你这样胡来,外面的世界早就乱套了。” 年未已静静听着魏子虚说话,他站起身,走到魏子虚面前。 “可是,如果‘固定模式’让你很累呢?”年未已直视着魏子虚眼睛,那眼神令魏子虚很不舒服,仿佛他是无影灯下的小白鼠,正在被年未已拿着解剖刀切开腹腔,解剖得明明白白的。“其实,我压根不在意那么多,我只要我的主角幸福,无所谓用什么方法达成目的。可是,魏导,你想让所有人都幸福,所以你才说这不是一个幸福的故事。” “分析我有意思吧?”魏子虚不耐烦地说:“如果你只是凭借几句对话来分析我这个人,我只能说你是个全靠主观臆测的不靠谱医生。” 年未已否定道:“不,我当然不是只靠这几句话来判断的,我还有其他方法。我给你讲这个故事只是想向你说明,我以为你会不一样,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你像其他所有人一样普通。” “我的荣幸。”魏子虚微微一笑。 “别客气,应该的。”年未已回礼道。不等年未已说完这句话,魏子虚直接转身走向房间,把年未已晾在原地。年未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把魏子虚惹毛了,明明魏子虚看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 海边落日,魏子虚没有见过,所以很难想象。他能记起的是在洋馆外的草地上,落日逐渐坠入地平线,暖橘色的光碎在湖面上。那时候彭岷则跟他并肩坐着,剪影靠在一起,仿佛亲密无间。他脑中想着怎么在天亮之前杀掉猎人,而彭岷则静静地望着他,眼中的倒影只有他。魏子虚后来才知道彭岷则是预言家,彭岷则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却一直没有拆穿,魏子虚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不明白,但也没有过问,他只要彭岷则没有威胁性就够了,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始终都很匮乏。 平静的湖面延伸出去,魏子虚看着湖水变蓝,身下的草地也变得坚硬,不知不觉间他竟坐在海边沙滩上,海风强劲,扑面而来一股腥气,一切仿佛身临其境,魏子虚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我从井里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喜欢你,我一直想知道是为什么。” 一双手抚上魏子虚脸颊,冰冷的触感让他后颈寒毛直竖。魏子虚僵硬地转过头,一个女人正跟他并肩坐着,那女人一身大红嫁衣,鲜红嘴唇弯起来,嘴角边有两个深深的梨涡。 “你虽然是个男人,却长得很漂亮。我喜欢这张皮,这是我最喜欢的皮。” 魏子虚心头一阵恶寒,想要逃跑,身体却像被压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把这张皮给我吧?” 魏子虚感到下巴一热,有什么东西刺入皮肤,绕着脖子转了一圈,然后沿着脊椎骨缓缓划下。女人仰头望着魏子虚,她的眼睛部位只有两个眼窝。阵痛在魏子虚体内游走,他觉得皮肉所受的疼痛很不真切,胸腔里面的低气压更加令他难受,像有一股无处发泄的闷气,堵得他喘不上气。 女人靠近他,用两只手从背后撕开他的皮肤。她小巧的下巴几乎要靠在魏子虚肩膀上,她的头发微微搔过魏子虚脖颈,让他涌上一阵怜惜,甚至想要抱抱她,这与魏子虚心中的那股怨气相左,他怎么会既想拥抱一个人的同时又想摧毁她呢? 魏子虚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能张开嘴问:“你......” 海风中掺杂了一些其余的味道,魏子虚以为是铁锈味,或者是女人的脂粉气,他嗅了嗅,却闻到了一丝十分突兀的味道。 “你...身上,怎么有......男式香水的味道?” 女人吃了一惊,退后了几步,魏子虚感到身体一下子轻了,他伸手去抓女人胳膊,却没有来得及,大红嫁衣的袖口从他手中滑过,触感很逼真。 “别走!” 魏子虚倏忽从床上坐起,右手还维持着抓取的姿势。 “嘶——” 魏子虚乍一清醒,头痛欲裂,他握拳使劲锤向太阳穴。 室内很明亮,已经是早上7点了。魏子虚重新躺下,活动四肢,感到全身都很酸痛,根本没有休息好。就在这时,突然从门口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 “起床啦大懒虫!” 年未已像复读机一样每敲三下就重复一遍这句话,加剧了魏子虚的头痛。魏子虚烦闷地用被子蒙住头,试图充耳不闻,而门外的年未已兴致不减,敲得越来越卖力。几分钟后,魏子虚终于不胜其烦,把被子一蹬,冲门外吼了句:“别敲了!我马上!” 年未已听话地收手,走开了。魏子虚无精打采地坐起来,下了床,去洗手间洗漱。 魏子虚拧开水龙头,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水流声。洗手台上方挂了一面镜子,魏子虚弯腰洗脸,总感到背后发寒。他回了一下头,背后只有空荡荡的浴室。魏子虚洗完脸,抬头擦脸,眼角瞥见镜子,隐约看见他身后有一个人影,那人一身大红色衣服。 魏子虚立刻转头,四处打量,背后没有丝毫变化。 他深呼吸一口,揉了揉眼睛,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当他的视线经过镜子时,他一眼就看见从他肩后露出的黑发,有一个人正贴在他背后。 咣当—— 魏子虚一手扶住洗手台,把洗手台上的东西碰掉了,摔在地上。他呼吸紊乱,匆忙看向镜子,镜子里那团黑发向门的方向退去,魏子虚迅速跟上,一把拉开门,门外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魏子虚定了定神,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他脸上还往下滴着水,他胡乱抹了一把,退回屋里。 当魏子虚合上门时,他突然想到:年未已今早上这是第一次敲他的门,而不是直接进来。 【现在是八点整,请各位前往五楼开始今天的游戏“性感囚徒”。游戏规则会在五楼说明。】 年未已和魏子虚赶到电梯门前,director刚刚发布完指示。到场的只有陈路遥组和Mick组,年未已只微微向他们点了下头便走进电梯。经过昨天的积分抢夺,众人对彼此的警惕心提高,现在也没有交谈的心情,沉默着走进电梯。还有几人没有露面,但年未已也不在意,二楼没有出现他们的蜡像说明人还活着,活着只会给他们的排名带来威胁。 到了5楼,年未已走出电梯,意外地发现这是个空荡荡的楼层。大厅里什么装潢都没有,天花板和地面光秃秃的,大厅中央竖立着一人高的透明舱,舱底有一圈扫描装置。而大厅两边均匀分布着6扇舱门,分别连接6个垂直管道,他看不见管道通向哪里。电梯门正对面是螺旋楼梯,这一层除了这几个透明舱外,再无其他。 年未已他们走向5楼中央,正在这时,电梯门再次打开。 “喂,别哭了,赶紧下去。”晋爵催促了一句,和晋侯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在他们身后,曾许诺抹了把眼泪,也颤颤巍巍地跟上。 现在只有徐启祥他们队还没有到了。年未已凑到透明舱前观察,只见舱底指示灯亮起,舱门打开,这个装置已经启动了。 “你们看见倪尚了吗?”魏子虚问晋爵,晋爵回他道:“没有。你关心她干嘛?” 年未已听见他们的交谈,转过头去,正好跟晋爵眼神对上。晋爵轻咳一声,整了整帽子,别开视线。 “这是个什么东西,该不会要我们进去吧?”Mick走到年未已旁边,伸手检查透明舱。 【欢迎来到“性感囚徒”游戏现场。现在,请各位轮流进行测试。十分钟后开始游戏,没有测试成绩的人视为弃权。】 透明舱的舱门打开,数字显示屏开始倒计时。 “等等,你还没说明是什么测试啊?”晋爵急忙问道,可是director不再有回应。 年未已指着透明舱:“我看这里面结构挺简单的,像出境时的海关检查,大概只是一个全身扫描吧。” Mick退后一步,问其他人:“谁想第一个进去?” 晋爵道:“谁那么傻?我们猜拳或抛硬币决定吧,公平一点。” 猜拳的结果是Jin第一个进去,这个结果让众人松了一口气,Jin也没有抵抗,坦坦荡荡地进入透明舱。她进去后,舱门关闭,绿色激光在舱内形成一个切面,将Jin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82分。宝贝,你今晚有空吗?】 “啊?那是什么得分?”年未已疑惑道:“而且小呆为什么要用这么骚的语气说话?” 第二个要进去的人是魏子虚。他听了年未已的碎碎念,不客气地打断他:“多测试几个人就知道了,既然没有危险,那我现在就进去。还有,你别再用那个昵称了,膈应。” “哦...”年未已目送魏子虚进去透明舱,不满地嘟囔一句:“小呆没意见不就行了......” 【73分。先生,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接下来是秦归璨。【69分。我会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的。】 晋爵呼出一口气,走进舱内。【65分。我会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的。】 现在轮到Mick了,他仍是一头雾水,犹豫地走进舱内。 【98分。请做我男朋友,我是认真的。】 Mick的得分明显高于他人,而他正好有一个显著特点。年未已恍然大悟,看向魏子虚,发现魏子虚也是一副了然的表情。年未已说道:“这个得分,好像是身材的得分啊。结合‘性感囚徒’的游戏名,莫非是‘性感测试’?难怪小呆要说骚话。” “好像是,”魏子虚点头:“可是这个成绩有什么用呢?” 魏子虚刚问完,突然感到后背一寒,一阵冷风贴着脖颈刮过,跟早上的感觉非常相似。魏子虚噤声,转身四下张望。他眼角一抹红光闪过,魏子虚似乎看见有个人影跑下楼梯,大红衣裳沉入地下。 “哎呀到我了。”年未已走上前,洋洋自得地说:“看来我要创造第一个满分了。诶,魏导你——” 魏子虚一把推开他,拔腿跑向楼梯。他双眼发红,用狠厉的语气质问道: “站住!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34章 密室 魏子虚追到楼梯口,探出身子往下看,只见一只苍白的手扶着栏杆,正在迅速往下跑。 那东西的移动速度快得不正常,明明那只手看起来就是娇嫩的女人手,女人的手臂被大红嫁衣覆盖,袖尾摇摆,鲜艳妖冶,看得魏子虚心中发毛。 魏子虚知道现在下楼是追不上她的,情急之下踩上栏杆,打算从扶手上滑下去,或者冒险在栏杆间攀越,一层一层地降到地面。魏子虚上半身悬空,往下探着身子,刚要翻过栏杆,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后面那人使出了相当大的力气,才把魏子虚拽回来,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嘶——”魏子虚脊背着地,重重地磕了一下,总算稍微清醒一点。 “你怎么了?刚才那样是找死你知道吗?” 身边有人在对他喊话,魏子虚有些耳鸣,声音像是从水中传来的一样模糊不清。但那人说的没错,魏子虚刚才就像魔怔了一样,径直爬上栏杆就要往下跳。魏子虚心中发毛的感觉褪去,心跳终于恢复正常,同时头痛又开始发作,魏子虚抓住身边那人问道:“你看见有人跑下楼了吗?一个女人,穿一身大红色衣服。” “哪有人啊?我和启祥刚刚从楼下走上来,什么都没有看到。” 魏子虚转过头,身旁的倪尚正担心地看着他。魏子虚皱起眉:“是我看错了吗?可是她确实是从我身后跑过去的,怎么可能没有别人看到她?” “你...别说这种话,好吓人...”倪尚脸色发白,“你没事吧?” 魏子虚看倪尚被吓坏了,伸手扶住她肩膀,抱歉地说:“我没事,刚才...可能真的是我眼花了,谢谢你拦住我,你有没有伤到哪里?我看看......” 魏子虚还没有动作,就被人抓住胳膊提起来,徐启祥厌恶地分开他们两个:“行了,你还要抱着我女朋友到什么时候!”徐启祥动作粗暴,魏子虚被他狠狠一推,险些摔倒。就在这时,年未已也完成了测试,魏子虚听见director宣布测试结果。 【42分。对不起,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什么?我怎么比晋侯得分还低,这个机器是不是出问题了?”年未已不可置信。 晋侯突然躺枪,不满道:“啊?为什么针对我?我这身材说明我吸收得好,健康着呢。你弱不禁风的都能被人一锅拍晕,当然是你得分最低了。” “你,你竟然拿锅拍我?” 年未已是最后一个接受测试的人,现在时间只剩下1分钟,魏子虚看时间紧迫,赶紧上前拉住倪尚的手,一边牵着她向透明舱跑过去一边跟她解释情况。徐启祥面露不快,拉住倪尚另一只手:“魏子虚,你动嘴就行了,别对我女朋友动手动脚的,不然我现在就收拾你。” 倪尚无奈:“启祥,你别拉我啊,快到时间了,你赶紧进去测试吧。” 徐启祥:“还不是因为你救他才耽误了时间,他要自杀,你拦他干什么,他死了对谁都好!” “启祥!”倪尚生气了,提高声音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能见死不救?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恶毒!” 徐启祥本来气势汹汹,听到倪尚这句话,表情一怔,似乎受到极大打击:“恶毒...是吗,我拼了命去赢得游戏,到处去抢别人的积分,你只是觉得我恶毒吗......尚尚,我知道你心肠好,你的所有我都很喜欢,可是你的好心用错地方了,你在这里救了别人,他们只会来害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可是你为什么一直帮着魏子虚说话......” 魏子虚一手牵着倪尚,感到从那只手上传来的巨大阻力,焦急地回头说道:“别废话了,赶紧去测试——” 倪尚不知何时松开了魏子虚的手,现在已经跟徐启祥进入透明舱测试了。 魏子虚正握着一只苍白的手,手腕被大红色衣袖遮住。 魏子虚头皮发麻,反射性地松开手,惯性让他向前倾倒,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上。“她是真的,不是幻觉......”魏子虚看向自己的手,他刚才确实抓住了什么东西,触觉不会出错,但是现在那只手又消失了,魏子虚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魏子虚深呼吸几次,头昏沉沉的。他把手放下,感觉手掌按在了什么东西上面,他低头看去。 他手边是一双红色绣花鞋。 魏子虚忍下胃里的酸意,拎起那双鞋。绣花鞋有重量,而且也没有消失,那红衣女人需要穿鞋,至少说明她是物理层面的东西,这多少能让魏子虚放松一点。魏子虚抱着鞋站起身,抬头看见年未已走过来,就想问他有没有看见这双鞋是怎么出现的。 年未已迎面撞上魏子虚,视线从他的脸移到他抱着的鞋上面,表情困惑。 “魏导,你抱着我的鞋干什么......你,不会是足控吧?” “你的鞋?”魏子虚闻言看向怀中,他正抱着一双黑色皮鞋:“你在这脱鞋干什么?” “我入境检查要脱鞋,这回就习惯性地脱鞋了。”年未已取回他的皮鞋,扶着魏子虚肩膀穿好鞋,还好心安慰他道:“没关系,足控不丢人,只是有一点点变态罢了,我可以装不知道。” 魏子虚没有功夫跟年未已解释,他看徐启祥已经从透明舱里出来,而倪尚还在里面做测试,便不客气地对徐启祥说:“你怎么能对尚尚发火,她又没做错什么。难怪她说和你相处起来太累,更愿意和我呆着。徐启祥,你对她好是你的事,但她没有义务感激你。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她不是你的宠物,你再道德绑架她,只会让她更想离开你。” “你叫她什么?”徐启祥强压下怒火:“我们的事轮不到你插嘴。不要脸的东西,下次让我抓到你,看我不把你打成残废!” 魏子虚理直气壮地说:“哦,那你可要在尚尚看不见的地方打我,免得她看了伤心。” “你!”徐启祥扬手就要打人,年未已连忙拦住他。年未已一碰到徐启祥皮肤,才发现他体温很高,脸色也非常红,不禁问道:“你发烧了,所以你们才来的那么晚吗?” 徐启祥推开他,丢下一句“不关你的事。”转身去接倪尚。 “是呀是呀,是不关我们的事。”年未已偷笑,冲魏子虚眨了一下右眼,魏子虚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测试完毕。】 【紧靠墙壁的六个舱门上显示了各组平均分,请进入舱门就位。】 【根据测试成绩,本轮游戏分为三个难度,80分以上为简单,60分至80分为普通,60分以下为困难。】 “咦?等等,这好像不太公平吧?”年未已问道。 魏子虚按着太阳穴,无奈地说:“你还指望DEATH SHOW公平公正公开吗?小点声吧,你生怕别人不知道只有我们在60分以下是不是?” 【现在游戏开始计时,成功回到这里并且用时最短的玩家获胜。】 director的话音刚落,年未已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年未已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到从尾椎骨传来的剧痛。他抽着气坐起来,使劲儿揉自己的屁股。 “醒了?你可晕过去有一阵儿了。” 年未已揉得舒坦了,听见魏子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转过头,看见魏子虚靠在一张石桌上,正抱臂看着他。四周光线很暗,唯一光源来自天花板垂下来的一个钨丝灯泡,光线昏黄,稍远一点的角落里一片漆黑。 年未已站起来,走向一侧墙壁,一边绕着场地检查一边问魏子虚:“我昏了多久?” 魏子虚:“十分钟?这里不显示计时,我也不清楚,但你晕厥的时间应该也算在游戏时间里了。我真不明白,你屁股着地怎么还能晕过去。” “啊,那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年未已说道。 他们正处在一个密室中,四面都是砖墙,靠近砖墙摆设有柜子书架等物。年未已摸上离他最近的一面墙,石砖表面破损严重,有的还长了青苔,显得很是陈旧。密室里的陈设简单,一目了然,最显眼的要数正对年未已那面墙上镶嵌的十字架,还有左边柜子上的保险箱了。 “看样子是密室逃脱。”魏子虚说,“在你昏过去的时间里,我把能找到的东西都摆到桌子上了。我们现在看看怎么从这里出去。” 年未已走向魏子虚:“密室逃脱不就是不停找东西的游戏吗?我听说,国内高级一点的密室逃脱还有剧情,有演员什么的,我不明白一个找东西游戏搞那么复杂干什么。这个密室这么简陋,游戏流程应该很短吧。” “你最好别把DEATH SHOW里的游戏跟外面的比较,一般开局给的道具越少,说明设计的越精巧。我们现在只有一个晾衣架,一个十字架吊坠,和一把小铲子,没有可以直接派上用场的。” 年未已拾起桌上的道具,仔细检查,确定这些道具没有任何机关。除了这三样道具,房间里没有其他可移动的物件,而这三样道具目前没有明确的用途。年未已随后去检查密室里所有角落。密室逃脱不同于刑侦现场或探险寻宝,是普通人也可以玩的游戏,不需要背景知识,游戏中所有的解谜都可以找到提示,所以年未已并不担心逃不出去。但这是个计时游戏,他们要加快破解的速度。 而且魏子虚说的没错,DEATH SHOW里的游戏以生命为筹码,跟外面的消遣游戏没有可比性。但是年未已却感到违和,因为魏子虚提到DEATH SHOW时,语气似乎有一丝自豪。 “那里,”年未已指着墙角一个铁栅窗,“那栅栏后面好像有空隙,你能爬上去看看吗?” “墙太滑了,我上不去。”魏子虚走到墙角,蹲下来:“一个人够不到的,你过来,踩在我肩上,看看那空隙里有什么东西。” 年未已被魏子虚送了上去,他看见栅栏后面确实有东西,年未已胳膊不够长,他使用晾衣架勾起了那个物件。 “是钥匙!” 年未已双眼一亮,拿着钥匙挨个去试柜子上的锁,打开了一层抽屉,抽屉里有一盘录音带和几个奇怪的符号。 “看,道具变多了,这游戏越来越简单了。”年未已拿起道具,马不停蹄地去找下一个提示。 “别放松警惕,这里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有种不好的预感。”魏子虚说:“只有我们的难度是困难,必须玩得很顺利才有可能赢过别人。” 魏子虚这么一说,年未已想到魏子虚自己的得分本可以进普通难度的游戏,结果跟他一平均立刻垫底,便厚脸皮地笑着说:“哦,谢谢提醒。困难模式才刺激啊,魏导,你是个胆大心细的人,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怪我拖了你后腿,而是很期待困难模式的游戏内容吧?” 魏子虚弯下腰,直视着年未已的眼睛,认真说道:“你拖我后腿了,敢偷懒我就揍你。” “这能怪我吗!”年未已争辩道:“如果不是机器出了问题,就是小呆的审美有问题,他喜欢肌肉男和胖子,简直跟你有一拼了。难道说就没有像我这样的纤细美男子能得满分的性感测试吗?” 魏子虚:“没有的,你醒醒。” “不过提到小呆,我今天有个新发现。”年未已贼兮兮地说:“今天游戏开始前,他说的话跟昨天一模一样,连语气都一样。出测试成绩时,每十分是一档,小呆都会给出相同的评价......就像提前录好音了一样。你说,小呆正在主持DEATH SHOW,直接现场解说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用这么多录音呢?” 第35章 二重世界 “的确,”魏子虚接话道:“连续两天都用了同一段录音,确实有点奇怪。” 年未已:“不只是同一段录音。我们直接向小呆问话,他常常没有回应,好像他不是实时在线的。” 魏子虚提醒道:“可是,你别忘了第一天的游戏中,我们一起抵抗director,说的每一句话director都回答了,至少那个时候他应该在线。” 年未已一边跟魏子虚交流,一边循着线索去解谜。他把神秘符号记录下来,理清顺序,把各种花里胡哨的小道具安插进合适的地方,循序渐进地打开所有带锁的抽屉。魏子虚提起第一天的事,年未已仔细回忆一遍,那时候director有问必答,向刚被绑来这里的众人解释现状,双方交流没有任何不流畅的地方,确实不可能是提前录好这么一大段话。 “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director提前准备了很多录音,根据玩家的反应选择性播放,营造出一种互动的假象。” “按你的说法,DEATH SHOW的幕后除了director,还有其他人在控制游戏?”魏子虚帮年未已一起整理道具,同时对DEATH SHOW的组织者进行猜测。 “这是肯定的啊,你看这些游戏设施,还有死亡剧场的舞台效果,一个人可做不到这些。但是DEATH SHOW的组织是什么情况我没法猜,我只能从我们唯一能接触到的导演开始分析,希望能找到离开这里的线索罢了。” “嗯,我想也是这样。我找到一个密码锁,把你刚才记下来的符号告诉我。”魏子虚说道。 魏子虚输入密码后,密码锁开启,箱子里是一个收音机,魏子虚挑眉:“有收音机了,把那盘磁带给我。” 魏子虚插入磁带,收音机开始播放一段轻音乐,播到最后也没有任何异常。魏子虚仔细听了三遍,然后倒放三遍,听出一些连贯的低频音符,然后他按下快进,调试到合适的倍速,把低频音符快进成正常频率,于是轻音乐中便清晰地插进来一句话“channel 33.5”。魏子虚取出磁带,把收音机调到频道33.5,顺便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但是我不明白,你说director不在线,那他去哪儿了?他说DEATH SHOW是他导演的杀人游戏,能有什么事儿比人命攸关的死亡游戏更吸引他?” “你问到点子上了。”年未已看向魏子虚:“小呆去哪儿了呢,他能去哪儿呢?如果说他不得不用录音来假装自己在游戏外,转移玩家的注意,那他本人很有可能就在玩家中间。你知道吗,我甚至异想天开地猜过你就是小呆。但是小呆没道理亲自参加DEATH SHOW啊?小呆设计这个游戏,就像我设计实验一样,我肯定想站在边上观察实验鼠的反应,怎么会想要跟实验鼠们一起被实验呢,那样视角会被局限,设计不就白做了吗?” “噗——”魏子虚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你还猜过我是director?那我现在还费力游戏干什么,直接打电话叫我经纪人把我接出去不就完事了吗......哦对了,director不混娱乐圈,可能没有经纪人吧。” 频道33.5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魏子虚和年未已两个盯着收音机,盯了5分钟,收音机咔哒一声停工了。魏子虚上去查看,原来收音机的电量已经耗尽,自动关机了。 魏子虚:“看来电量设定的就是只够我们听完磁带找到频道的。现在怎么办,找电池?——不不,这收音机没有电池槽,看来是重启不了了。” 于是线索中断,游戏卡壳在这里。年未已说着“不对,肯定有什么机关被触动了。”反复检查密室内的设施。他找了不一会儿,“嗯?”了一声,招呼魏子虚过来看。 “这个抽屉的锁孔变了,我记得之前是黑色长条形,现在里面在闪红点了,你看这个像不像扫描仪?” 年未已说的不错,但这一点变化实在太不起眼,亏他能记得这么清楚,魏子虚想道。 年未已问:“我们有什么能扫描的东西吗?拿过来试试。” 两人把能移动的道具试了个遍,也没能打开这把锁。 “这个机关还挺神奇,你说收音机是怎么隔空控制这把锁的呢?”年未已倒是不着急,他双手把玩着道具,开口问魏子虚。 魏子虚:“声控吧。我们没听见声音,也许那个频道播放的是次声波之类的。” “哈,还真是厉害啊。有了,我把这个拆出来看看。”年未已拿着磁带,用指甲抠出里面的黑色胶条,卷出来一大团,果然在胶条末尾发现了一段条形码。 年未已把条形码冲着扫描仪,识别成功,抽屉弹出来,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档案袋。 “哇,我们有的忙了。” 两人把档案袋倒出来,逐个检查其中的内容。 “其实在DEATH SHOW里,我最享受游戏时间。”年未已埋头在档案里,同时说道:“游戏有明确的规则,明确的目的,可是在游戏时间外,其他人的行动没法预料,我也搞不懂小呆是什么情况,可能性有太多,分析他真累。在这里时刻都要绷紧精神,还是进行游戏最让人放松。” “那就不要分析他了。” 魏子虚轻轻说道,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你老是自作聪明地分析别人,要不反过来,让我来分析你吧。你们的精神分析鼻祖弗洛伊德,能把人的所有欲望都归结为性欲,你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动物本能,在别的方面倒是精力旺盛,你应该知道,那其实是变了质的性欲,驱使你做这些事情的是你一直没有得到满足的性欲。” “额......你说的有道理。”年未已愣了一下:“但我不信你的。” “我有个简单的办法能治好你的毛病。” 年未已突然感到一阵酥麻,原来是魏子虚从背后贴近他,低声在他耳边说话。魏子虚比他稍矮一点,鼻息呼在他脖颈一侧,从皮肤痒到深处。魏子虚伸出两根手指,坏心眼儿地从他腰上跑过去,同时用气音说道:“等这场游戏结束,你出去随便找个人,晋爵也好,徐启祥也好,求他们**一顿,操到你双腿发软,你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噫!”年未已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立刻跳开去,离开魏子虚一臂远,年未已的心脏还是咚咚直跳。魏子虚笑着收回手,脸色如常,认真说道:“怎么样,我不光分析你还给了你建议,比你靠谱多了,你就按照我说的办吧。” 魏子虚说完,若无其事地继续检查档案。年未已背后鸡皮疙瘩没消下去,甚至鼻腔里还残留着魏子虚的味道,让他一贯冷静的头脑产生了片刻的混乱。年未已没有性经验,对这个也不上心,而魏子虚擅长撩拨,轻而易举就戳到他的软肋。魏子虚这一手让年未已猝不及防,十分失态,而魏子虚显然对这方面很在行,年未已看他游刃有余的样子,内心产生了极大的不平衡。 “这些档案都是个人档案,我看到几个名字大写加粗了,看起来很眼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线索。”魏子虚看完一沓档案,整理好放在一边,他抬头看到年未已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不悦地说道:“我不是说了你偷懒就揍你吗?快点过来干活。” 年未已点了下头,拿过一沓档案来拆,同时警惕地远离魏子虚。魏子虚看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好笑,但还是很给年未已面子的没有戳破。 “这些名字,”年未已列出一个名单:“你觉得眼熟,是因为他们跟一些著名作者重名,我刚才检查过书架,上面摆的所有书目我都记下了,那些作者名字跟这个名单一样,我们按照档案的顺序摆放那些书试试。” 魏子虚摆好书籍,从天花板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他们二人向出声的地方看去,灯泡的光很暗淡,只能看到十字架上方出现了一个凹槽,呈一字形状,中间凹陷的深度不同。 魏子虚眼尖,他捏起桌上的十字架吊坠看了眼,说“那是个插座,我觉得应该是把这个竖着插进去。” “可是太高了,我和你两个人叠起来也够不到啊。”年未已眯起眼睛:“我看那十字架凸出墙壁外,你可以攀着爬上去吗?” 魏子虚:“可以是可以,但是需要你先把我举上去,你能做到吗?” “我......不能。”年未已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于是解谜再一次卡住。密室里没有计时工具,一分一秒都显得很漫长,魏子虚望着插口,找不到头绪,只能继续去翻档案。他才翻了几页,听见旁边传来叮呤当啷的碰撞声,年未已正用吊坠瞄准插口,像射飞镖一样射出去。魏子虚刚要制止他,却发现吊坠打在十字架上真的触发了什么,侧面墙上伸出一个平台,上面有一瓶液体。 年未已惊奇道:“咦?难道我歪打正着了?”他拿起瓶子,瓶子里盛着满满的黄棕色液体,而瓶身上只有一个标签:“Drink me!”年未已便笑起来:“哈,这是爱丽丝的缩小药吗?是不是缩小了我们就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你可别真喝啊?”魏子虚开口道:“至少得等我们找到提示,知道了这里面是什么成分再说。” “我被我爱的人背叛,他剥去我的皮把我扔进了井里。” 魏子虚骤然睁大眼:“你刚才说什么?” “爱丽丝和缩小药吗?”年未已回过头:“不会吧,这个梗我都需要给你解释啊?” 当年未已否定的时候,魏子虚清晰地感觉到凉意从他的脚底升上脖子,他猛然转头,只见一角大红衣裳缩进书架后面,碰倒了一本书,呼啦一声掉在地上。 “你看见了吗!书掉了!”魏子虚指着书架,呼吸急促。 年未已不明所以:“啊,对啊,书怎么掉了呢?” 魏子虚见年未已根本没理解他的意思,心急地冲到衣柜前,扒开剩下的书,企图揪出那个藏匿的女人。一整个格子的书被他扫到地上,露出书架后面的一个空洞,魏子虚伸手进去,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魏子虚呼吸一滞,一把拉出那个物体。被紧紧抓在他手心里的是一个镜筒,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不要被困在这个盲目的世界。” “你怎么回事?”年未已走过来:“你从早上开始就很奇怪,你看见什么了?” “这个......是什么意思?”魏子虚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这张纸条背面有新的符号,你看看怎么破解。” 年未已接过镜筒和纸条,检查过后说道:“这镜筒缺少目镜,不能用。纸条上那句话,应该是说用这个镜筒看出去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吧。” “那就快点去找目镜!”魏子虚烦躁地说,他频频见到的东西令他心神不宁,那东西碰倒了书,一定不是单纯的幻觉,可是她行踪诡谲,让不信邪的魏子虚也有点打怵。与他相反,年未已浑身轻松,完全投入到破解新的谜题中去,无视了魏子虚的异常。 第36章 三位一体 新线索又让他们折腾了一番,年未已终于打开了最后一个上锁的抽屉,从中取出一个机关匣。机关匣共有12面,每面都有不同的谜题,谜语和锁孔的复杂程度令人咋舌。年未已把这个机关匣抱到桌子上,从第一个面开始不慌不忙地解谜。 魏子虚深呼吸几次,心里的紧张感渐渐褪去,他背靠砖墙坐下来,不放心地盯着书架后面。 “喂,你相信超自然现象吗?” 年未已专心解谜,听到魏子虚这么问,便敷衍地回答:“你指哪一种,鬼神还是神秘现象。” 魏子虚:“对你来说有区别吗?” 年未已说:“鬼神我是不信的,但我相信有超自然力量。我们研究自然现象,只搞明白了很小一部分,我们还不明白的自然现象被叫做超自然现象,不过既然存在那就都是自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魏子虚仍旧惊魂未定地望着书架:“可是......” “这个机关匣的难度挺高。”年未已插话说:“可惜解谜环境设置的太安逸了,没有足够的紧张感,玩儿起来不刺激。” 魏子虚的注意力被年未已这句评价吸引过来,他看向年未已,问道:“你有什么好提议?” 年未已解开第一层机关,盒子打开,弹出里面的一个圆柱形盒子。年未已继续作业,同时给魏子虚形容道:“你玩过‘防爆专家’吗?比方说,我们被困在两个房间里,解谜的提示都在你那边,可是只有我能操作,如果你给的指示出错,我就会被炸死,我死了你也逃不出去,只能慢慢等死。” 年未已:“这样设计的话就有意思多了。既然我们队有两个人,密室就应该加入合作模式,把两人的配合也作为游戏的一部分,让两个人都很紧张,紧张就容易头脑空白,而用时越长越不利,加剧紧张感,造成一个恶性循环。” “哦?”魏子虚听他说完,不自觉地笑起来:“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 年未已回以微笑:“我是就事论事。” “我看你对director很有意见啊。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设计DEATH SHOW?”魏子虚问了一句。 “如果是我?”年未已认真想了想,他那副冷静的样子与昏暗密室格格不入。 “那我应该没什么干劲设计DEATH SHOW,还不如离开这里好好生活。你也看到了,被强制参加游戏的玩家都是普通人,他用死亡游戏来折磨普通人,有什么意思呢?如果他不是一个靠施虐获得快感的变态,只会感到越来越空虚。紧张不会把人逼疯,空虚却是会把人逼疯的。” 魏子虚莞尔一笑,移开目光:“我问你怎么设计DEATH SHOW,你却跟我扯了一堆废话。匣子打开了吧,里面有什么?” “有一瓶......柠檬水?”年未已拿出一小瓶液体,打开盖子闻了闻,有一股柠檬的酸味。 “柠檬水?”魏子虚走过来,接过瓶子。 “这个该不会也是要我们喝下去吧?”年未已异想天开地说。 “机关又不在你肚子里,别瞎想了。它在那么复杂的机关匣里,应该是一个关键道具才对。” 年未已:“对,而且这是消耗品,不能尝试太多次,要是用错地方就浪费了。” 这密室相比起虚拟密室逃脱,最大的一个难点就是没有补给,密室里的所有道具和药剂,消耗掉就再也没有了,只能被困在这里。但这同时又是一个乐趣所在,因为不用遵从程序设定好的解谜方法,只要道具还在,就能尝试各种组合。 可是柠檬水能干什么呢?年未已看着魏子虚手中的小瓶子,剂量那么少,灌溉或是做反应溶剂都够呛,其他也没有明确的提示要用到柠檬水的。 魏子虚晃了晃瓶子:“你最近一次用柠檬水是什么时候?” “最近一次?”年未已说:“哦,应该是跟徐启祥学做蛋糕的时候,加几滴柠檬水到蛋白里,起稳定作用。” “为什么柠檬水能稳定蛋白?” “因为是酸性的,其实换成白醋也可——”年未已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过瓶子,伸手指进去蘸了一下:“我有个想法,让我试一试。” 年未已蘸着柠檬汁,在黄色档案纸的背面划了划,润湿的部分立刻显出红**案。 “原来是显色用的,你可真是个天才。”年未已难得夸魏子虚一句,后者谦虚一笑,陪年未已一起用柠檬水涂抹档案背面。 他们把档案涂了个遍,纸张背面显示出粗细不一的管道,断断续续,如同纵横交错的水系图。年未已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注意到有些图案可以对接,于是耐心地把几百张档案纸铺平,像拼拼图一样把它们拼好。他用了几分钟拼完整张图,拼好的红**案像蛛网一样一圈圈张开,最中心标了一个十字架。 年未已蹲在蛛网中心,仔细观察每一个细节,然后指着墙上的十字架对魏子虚说:“这个标志我认为应该是和十字架对应的。你看这里,隔了十厘米,有一个小小的‘drink me!’,和那个药剂瓶子的位置对应。我想这蛛网其实是这个房间的平面坐标图。我们现在有原点有单位长度,可以算出每个点的实际位置了。” 蛛网上除了这两个标志,还有一些分散的宝箱标志,年未已打算找出那些点挖开墙壁看看。游戏一开始给的小铲子派上了用场,年未已用铲子从砖石缝隙挖下去,没费多少力就挖松了,看来后面确实藏了东西。年未已把宝箱标志全挖了一遍,挖出一些木块和螺栓。魏子虚把他挖出的东西组装起来,欣喜地说:“我们有梯子了!” “哦!”年未已看魏子虚组装起了一架一人多高的梯子,兴奋地拍了拍身上的石灰。 魏子虚踩着梯子爬上十字架,把吊坠插入插口。十字架墙壁发出声响,正中缓缓开了一扇门。 “好了,你先出去吧。”魏子虚对年未已说。 年未已刚要走,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蛛网。坐标图显示“drink me!”标志后面还有一片空间,也就是说有一间暗室在那面墙后面,而“Drink me!”的瓶子很明显就是开启条件,可是年未已却不能立刻尝试,让他心里憋着一股气。 他们走进了门里,才发现门后是另一个密室。 这间密室比之前那间面积小一半,高度却高出几倍,廊柱在穹顶汇成一线,整体是洛可可式的建筑风格。他们正对面的墙里安装了壁炉,现在燃烧得正旺。密室中间有一张圆桌,圆桌边有一把躺椅,躺椅靠背盖了条深绿色的毯子。壁炉左侧的墙上开了一扇门,年未已走上去转了转门把手,理所当然是锁着的。 年未已靠着门,总有一种违和感。这扇门装饰复古,拱顶尖细,中心镶嵌着一个十字架吊坠,从吊坠向周围散开一轮一轮的十字架波纹。 在年未已检查门的时候,魏子虚走到躺椅附近。躺椅还在微微摇晃,仿佛不久之前还有人坐在炉火边看书。魏子虚愣了一下,伸手按住躺椅,止住它的摇晃,同时看见毯子下面露出来一角纸张。 “睁开眼睛,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新世界沐浴圣光,一切新的旧的世界都将被埋葬。” 魏子虚念出那张纸上的内容。纸的背面粘贴着一张信封,魏子虚撕开信封,找到了一个目镜。 “把镜筒拿过来。”魏子虚招呼年未已道。他们把单倍镜组装好,年未已举着单倍镜观察了一圈密室,没有异常。他有举着镜筒退回之前的密室,果然发现了很多新的提示。 “有意思,你看这些提示,”年未已把镜筒递给魏子虚:“原先的符号被重新定义了,也就是说所有的密码锁密码无效,又需要重新解一遍。而且已经用过的道具——像是被抠出胶条的磁带,已经显色了的档案纸,还有被挖的乱七八糟的砖墙,都有了新的用途,所有被我们破解的谜题成了新的谜题。” 魏子虚:“这就是提示的‘新世界’吧。不用这个镜筒观察的时候,密室就是‘盲目的世界’,从镜筒观察出去变成了‘新世界’,就像表里世界一样,看来我们又得重新破解一遍了。” 年未已撸起袖子:“那就别闲着,分头干吧。” 这一次的破解提高了难度,魏子虚感觉他们比第一次用时更久,因为线索的数量翻了几倍,好在这回没有卡壳,顺利地打开了最后一个抽屉。抽屉里依旧是一个机关匣。年未已成功解开机关匣后,取出了一把钥匙。 “钥匙?怎么会是钥匙?” 魏子虚看着那把黄铜钥匙,困惑地问他:“怎么不能是钥匙了?现在这里不就只剩那扇门上了锁吗?”魏子虚拿着钥匙插进尖拱门里,年未已听见锁芯转动,吧嗒一声,门就开了。 门外是长长的漆黑隧道,尽头有隐隐的光亮。魏子虚目测光亮据他们有百米左右,便说:“奋力跑的话大概要十多秒就能冲过去,你准备好了吗?” 年未已突然叫了一声“等等!”,伸手挡住魏子虚。 “这不对。”年未已紧皱眉头:“那张纸上,‘新世界’后面不是还有一句话吗?你说一遍。” 魏子虚:“‘新世界沐浴圣光,一切新的旧的世界都将被埋葬。’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我们才刚破解完前一句话所说的‘新世界’,后一句还没解,怎么就能离开了呢?”年未已说,同时怀疑地望着隧道尽头。 “可能后一句要去到对面才能解。”魏子虚不确定地说,眼睛看着年未已。 “不对......不对。” 年未已眼神放空,不自觉地搓着下巴:“我们插在上个密室的十字架吊坠出现在这扇门上,十字架到底意味着什么,这跟提示的后一句有关系吗......圣光......埋葬......” 这时魏子虚也说道:“如果十字架和‘圣光’的提示有关,那是不是可以从信仰的角度出发。在礼拜堂悬挂十字架是基督徒的习惯,关于基督教你想到什么?” 年未已脑中闪过穆罕默德,面包与葡萄酒,六翼天使等一系列《圣经》中出现的描述,但他觉得十字架应该代表了更直接的意思,基督教的唯一神是上帝,但上帝的化身有很多。提示的前一句暗示了密室的二重性,后一句是对二重性的扩充吗?如果说基督教里有最广为人知的跟数字有关的教义...... “三位一体!” 年未已确信地说:“果然,我们现在不能离开这里,这里还有一轮谜题,得把这‘三重世界’都破解了才算逃脱成功。” “可是这里已经没别的路——” 魏子虚话音未落,隧道落下一道石墙,瞬间将隧道填满,现在门外只有一堵厚实的墙。 “只有十秒。”年未已抚摸上墙:“只有十秒的时间可以通过隧道。幸好我没进去,否则现在已经被压成肉饼了。” 魏子虚看他只是感叹,一点后怕的情绪都没有,受他感染,魏子虚对刚才的危机没有太大实感。一扇门打开,被困住的人们就会惯性地往里走,可是这个隧道本身就是机关,人还来不及跑到头就会被压成肉泥,这是个用希望做诱饵的陷阱,充满了恶意。 门被堵了,他们只能另想办法。魏子虚留意到壁炉里是真火壁炉,几块燃烧的木炭堆在铁网上。他拿下椅背上的毛毯掂了掂,够密实,便直接用毯子把木炭一盖,炉火立刻熄灭了。魏子虚扇走烟,头伸进壁炉里看四周,发现烟囱很宽,他一个人爬上去绰绰有余。 年未已回神的时候魏子虚已经不见了,年未已找不到他,大声喊了几句。 “我在这里!上来,烟囱上面还有一个房间!” 魏子虚的声音从壁炉里传来。 第37章 故人 年未已靠近壁炉,弯下身子,伸头进去看。炉火刚被毯子盖灭,余烟呛得年未已咳嗽几声。他看见烟囱壁垂直向上,尽头有一个狭窄的出口透着亮光。 “你在上面吗?”年未已喊道,回音传了好几遍。 “我在。”是魏子虚的声音,“这上面还挺大的,你上来看看。” “啊?你在开玩笑吧?” 年未已仰望着十几米高的烟囱壁,实在不明白魏子虚是怎么爬上去的。现在魏子虚在上面招呼他,年未已不假思索地说:“我爬不上去的,你跟我说说上面有什么就行了。” 魏子虚沉默半分钟,突然开口说道:“咦,这里有个按钮,我看看是做什么用的——啊!竟然是反重力按钮,周围的东西都浮起来了,明明还有氧气,这到底是什么原理?诶,这里还有个笼子,里面这三只是...什么动物?长得真奇怪,难道是在这种环境下变异了吗,从没见新闻报道过。哦,我看见一个阀门打开了,我进去看看,你一个人在下面等着吧。” “等等!”年未已急道:“什么动物!什么阀门!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我没空!”魏子虚不耐烦地说:“想看就自己上来看,反正你不上来就永远看不到这些东西了。我走了。” “别走啊魏导!”年未已焦急地叫了魏子虚一声,没有回应。年未已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变故,又实在好奇变异了的动物,脱口而出道:“至少教会我怎么爬再走啊!” “后背靠住烟囱壁,手脚抵住另一面,一点一点蹭上来。快点,阀门要关了。”魏子虚的声音又神奇地出现了。 “哦!”年未已钻进烟囱,按魏子虚的指导,背部紧挨上烟囱壁,四肢抵着其他侧面,试着往上挪动。年未已刚蹭了一下,背后蹭下来一层烟灰,年未已感到从自己背后滚下来一堆碎屑,心里涌起巨大的不情愿。 “不是,我没有洁癖,没有洁癖......”年未已小声安慰着自己,专心向上挪动。说实话这动作比他想象的省力,他这种缺乏运动的体质都顺利爬了一半。年未已感觉时间过得相当漫长,想看看已经爬了多少,向下一看,地面距他有两层楼那么高,顿时腰上一软,手指抠进烟囱壁,不敢动了,杵在烟囱中间喘气。 年未已喘了一会儿,头晕眼花的感觉消去一些,就听见魏子虚在上面发话:“怎么这么久,你到底还想不想看了?” “魏导,我...我好像卡住了。” “嗯?”魏子虚从烟囱尽头伸出来头来,不解地说:“这不没事吗,向上看,再爬几十秒就上来了。” 年未已努力仰头看光亮处,继续往上爬。余烟和烟灰熏得年未已咳嗽,他还恐高,四肢无力,魏子虚说的几十秒他挪了快半年。 “你怎么回事?有这么费劲吗?”魏子虚终于忍无可忍,从烟囱顶上望着年未已。不只是年未已后悔爬烟囱,连魏子虚都开始自责了,他没料到年未已爬个烟囱费了这么多时间。等到年未已快到出口时,魏子虚探身下去环抱住他胸口,一用力把他捞了出来。 年未已重新坐到地板上,松了一大口气。他抬头看到魏子虚灰头土脸的样子,刚想笑话他,突然注意到自己头发正往下掉着灰渣,笑声就像被棉球堵回喉咙一样,喉结窜动了一下。 魏子虚站直,走向墙角:“这个机关占地很大,你过来看看。” 年未已从头到脚抖擞一遍身体,把能拍走的灰尘都拍走,站起来跳了两下。他眼睛看了一圈,都没找到变异动物和神秘阀门,房间里的家具也不像浮起来之后又落下,顿时满脸失望,闷闷不乐地对魏子虚说:“你骗我上来。” “那些东西是骗你的,但你确实应该上来看看这东西。”魏子虚站在一个巨大装置下面,指了指他四周。年未已抬眼看去,第一眼看到了五光十色的反光。魏子虚正站在一个像地球仪转轴一样的支架下面,支架下挂着玻璃做的星球,琳琅满目地悬挂在半空中,每个星球间用轴承相连,最终汇聚到支架下方一块台面上。 魏子虚看年未已痴迷地盯着星球支架,得意地说:“很漂亮吧?” “是很漂亮.....但这是做什么用的?”年未已问道。 “这些玻璃球体的中心有一盏台灯,如果打开开关——你看,就会变成这样。”这个装置加入中心光源后,整个装置气氛完全不一样了。每个玻璃球反射着不同的颜色,在四周的白墙上投出一片波光粼粼。每种玻璃的反射波长不同,所以整个装置带着丰富多彩的光点,魏子虚像站在一个幻梦的球里。 魏子虚:“这房间四面墙壁都是白墙,且没有遮挡,这不是没道理的。你看,投影灯在中间,四面墙上映出了各不相同的影子。这个装置的破解办法,应该就是跟影子有关。”魏子虚说到这,站上装置最中心的一个踏板,踏板连着轴承,能精确控制玻璃球的高度:“我们把四面墙上的剪影统一了试试。” 年未已还是对没见到未知物种耿耿于怀,这个巨大的玻璃装置虽然惊艳,但跟他爬上烟囱所受的辛苦比起来,又有些不值当。可是魏子虚似乎很喜欢它,年未已甚至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炫耀的味道。 “我帮你看着后面那面墙,你来调整姿势。”年未已说道。 所有的玻璃球里有八颗较大,其他的从拳头大到弹珠大不等,可供调节的轴承有五个,每个又需要精确控制力度。魏子虚首先注意调节两面墙上的影子,调整出大致轮廓时,年未已看出了端倪。这个装置是模仿太阳系布置的,魏子虚正站在光源中心,也就是太阳的位置,周围的玻璃球体构成围绕他的恒星和卫星,玻璃散射的光仿佛一片浩渺的星云。 魏子虚为了能让星系成型,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他踮起脚,手臂高举过头,一只手向上托着轴承,另一只手只用小指牵拉绳索,同时还需要仰着头去触碰压力杆。年未已看见魏子虚脖子上爆出的筋腱,可以想象这个姿势有多费力。等到他周围形成明显的星系轨道,烟囱下面传来机关转动的轻响。 “成了!”年未已高兴地说:“你下去解谜,我在这守着。” 魏子虚刚一卸力,从下面再次传来机关转动的声音,魏子虚赶紧恢复原状:“看来我得保持这个状态,你下去解谜,我在这守着。” “怎么又是我!”年未已抱怨道:“之前两个密室的解谜都是我来弄,这次你下去行不行,你也知道我爬烟囱多费时间了。” 魏子虚:“你迟早也得爬,而且你体力不行,这个姿势你维持不了多久,还不如尽快把下面的机关解了,对你我都好。别磨蹭,快点去。” 年未已被魏子虚催促,闷闷不乐地重新钻进烟囱。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心里的急迫感盖过了紧张感,比爬上去的时候要顺利。用了不多久,年未已钻出烟囱,密室的陈设和原来一样,只是那扇陷阱门消失了,被一个拱形门取代。那扇门上有四个密码孔,年未已上前拨了拨,是字母密码锁,也就是说每个密码有26种可能,看来必须要找到提示才能打开。 这扇门装饰简约复古,和密室风格一致,年未已终于明白陷阱门给他的违和感来自建筑风格,陷阱门的样式偏哥特,在这间密室里非常不协调,那个陷阱虽然惊险,但是director给的提示也很明显。年未已在密室里找了一圈,没有任何新的东西。于是他进入第一个密室,不料脚下一空,他赶紧退回来。 第一个密室的地面下沉了,现在只有一根窄窄的木棍通向房间中心,周围深不见底。 年未已仔细看去,木棍尽头立着一个玻璃箱,玻璃箱里放着什么东西。年未已伸出一只脚,轻轻踩上木棍,木棍顿时沉了一下。年未已尽力维持平衡,一步一步走向玻璃箱,这木棍的宽度刚刚够放他一只脚,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 年未已每迈出一步就会看到四周的黑暗,木棍上下摇晃,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断掉。四周静得可怕,要是魏子虚能在附近出个声,哪怕是故意挖苦他,都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年未已忍着强烈的眩晕感,毫不迟疑地前进。魏子虚总是问他为什么不害怕,年未已告诉他的都是真话,年未已很少被恐惧或愤怒的情绪左右,因为理智会先帮他寻找解决办法,也许心里会退缩,行动上却没有动摇。 他险险走到玻璃箱前,发现放在玻璃箱里的又是一个机关匣。玻璃箱侧面有两个洞,刚好够年未已伸手进去操作。可是这两个洞内侧有一圈内旋刀刃,手伸进去就拔不出来。年未已看了一眼,果断把手伸进去探索机关匣。刀刃就在他手腕外围一厘米,稍微收缩就能割破他皮肤。 年未已屏息凝神,操作了三分钟,突然想到他和魏子虚现在的处境,就跟他起初设想的合作模式一模一样。“其实小呆的脑回路和我挺像的。”年未已嘟囔一句,从隐藏关卡到游戏细节,director的想法和他非常契合,要是在现实中认识,说不定会成为很好的搭档。 机关匣被层层打开,年未已感到离核心不远了,心跳微微加快。同时刀刃也轻微晃动起来,恐怕是魏子虚已经撑不住了。 “魏导,再多跟我一点时间......就一会儿......” 魏子虚四肢早已麻木,现在只是僵硬地维持着姿势。他觉得身体越来越重,一不留神就会坠下去。上半身血液回流,从指尖开始逐渐冰冷,直到魏子虚感到脖子后面吹来一阵冷风,他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魏子虚不能低头,他眼角瞥见一角大红衣袖,仿佛有十根冰冷的手指捏住他的脖子,一个女人幽幽地在他耳边说:“你虽然是个男人,却长得很漂亮。” 魏子虚头皮发麻,咽了一下口水。十根手指伸出锋利的指甲,抵住他的喉咙。 “把这张皮给我吧?” 指甲刺入魏子虚脖子的一瞬间,魏子虚瑟缩了一下,整个装置立刻错位,魏子虚心中大惊,慌忙恢复姿势。 “嘶——” 刀刃突然收缩,切进年未已皮肤一毫米,那一刻他脑中一片空白,以为自己这一双手会直接被斩断在玻璃箱里。幸好刀刃没有继续收缩,而是卡在年未已皮肤里不动了。年未已咬牙继续作业,鲜血顺着玻璃箱成股流下。 年未已解开最后一个谜语,机关匣完全打开,匣底雕刻了一串数字:“12814 2053 61218 2099” 刀刃退回去,年未已可以把手抽出来了,同时密室的地面升起,一切都恢复到了原先的样子,就连“Drink me!”瓶子的位置也没变。 年未已走回第二个密室,第一眼看见壁炉旁边的躺椅上竟然坐了一个人,那人戴一副无框眼镜,身穿驼色毛衣,将一本书摊开在大腿上,仿佛正聚精会神地看书。 但他是不可能在看书的,因为他只剩一副骨架而已。 年未已走到骷髅面前,明明人的骨架不会有气质,年未已却从那副骨架上感到一种严肃认真的态度。 “上面的光源熄灭了,我想你应该成功了吧。” 魏子虚从壁炉里钻出来,一边对年未已说话,却在看见骷髅的那一瞬间,丧失了言语。 第38章 Drink me! 年未已在骷髅面前蹲下,仔细观察了他的骨缝和关节部位,确定这确实是一副人体骨骼。 “是真人的呢。”年未已轻抚过骷髅的面部,它眼窝里塞着两个纸皮核桃,“你说这是死在DEATH SHOW里的玩家的遗骸吗?” “不知道。”魏子虚淡淡回答一句,靠在墙上,双眼注视着骷髅。 年未已说道:“我觉得应该不是吧,玩家的尸体都胡乱埋在一楼,但这一副保存得很好。它的骨头熬得很干净,也没有异味,关节间还用人造软骨连接起来了,处理得很细致。看来它是被人精心保护起来的。” 魏子虚笑了一下,轻声说:“也许吧。” “我见过那么多骷髅,这一副却感觉很特别。”年未已捏着下巴,困惑地说:“难道说这个人的气质甚至能深入到骨子里,还是说这是保存者想要表现出来的呢?” 魏子虚离开墙壁,站直身子:“我们的时间很紧,别光盯着它看,快找找怎么出去。” “嘿嘿,叫我年教授!”魏子虚一转身,年未已正站在他面前,带着骷髅的无框眼镜,嬉皮笑脸地说。魏子虚别过脸去,烦躁地说:“别闹!” 年未已委屈地摘下眼镜,给骷髅带上:“知道啦,凶什么凶。” 魏子虚径直走到门前,观察密码锁:“这扇门应该是真的出口吧,你找到密码的提示了吗?” “我在那间密室里解开了一个机关匣,里面只有一串数字‘12814 2053 61218 2099’,我觉得密码的提示只能是那个了。” “一串数字?”魏子虚捏着下巴沉思:“可是这是字母密码,跟数字对不上号啊?” 年未已:“也许有什么运算规则,可以把数字简化为个位数,对应字母表上相应位置的字母?” 魏子虚:“那样运算规则也会有提示啊,不然得试到什么时候去?”可是年未已没听魏子虚的,他堵在门前输密码,把加减乘除乘方开方等能想到的组合都试了一遍。魏子虚看他像打字机一样输结果,想到那串数字明明有五位数,不知道他怎么能算的这么快。 “别试了,还不如想想这串数字指向什么。”魏子虚说:“上一个密室中,坐标图上的标志提示了道具的位置。说不定这串数字也是一个代号。” 年未已看向他:“比如?” 魏子虚:“比如这可能是一个坐标。” 年未已:“没有四维坐标啊......不过我刚刚解开第一间密室的机关,这间还没有仔细查看过。” “分头检查。”魏子虚立刻说道。 两人仔细搜索一番,最后发现新出现的道具只有骷髅。年未已重新站到骷髅跟前,像搜身一样把它摸了个遍,就算是个活人也被他检查得明明白白了,何况骷髅没有皮肉遮羞。 “看来不在它身上。” 年未已收回手,视线从骷髅转移到它腿上那本摊开的书。“《神曲》?”年未已拿起书,“怎么都是跟宗教有关的东西,小呆是个有神论者吗?” 年未已翻了翻书,看到书的页码最多到两位数,突然灵机一动,笑了起来:“还真的是坐标。” 魏子虚听见他的话,抬头看过来:“你发现什么了?” “魏导你看,这是本英文书。”年未已翻开书,“我想这串数字是指的书中字母。像‘12814’,有可能指第1页第28行第14个字母,或者第12页第8行第14个字母,我们把所有的组合都列出来,一个一个试。” 由于有空白页和分隔页,事实上字母组合远比年未已想象的少。他们只试了3组,门就开了。 “成功了!”魏子虚推开门,门外是一条笔直的隧道:“现在所有谜语都解开了,我们可以结束游戏了。” 没人回应魏子虚。他一转头,看见年未已自己跑进了第一间密室,魏子虚“嘶”了一声,赶紧追过去。年未已径直跑到“Drink me!”的瓶子前面,弯腰捡起瓶子。 魏子虚紧随其后,开口说道:“那个道具跟密室所有谜语都没有联系,我们也没找到关于内容物的提示,十有**是个隐藏关卡,有点危险,你别喝——别喝!” 年未已一仰头咕嘟咕嘟喝干了,舔了舔嘴角:“草莓味的。” “喂!”魏子虚绕到他面前,两手按住他的肩:“谁让你直接喝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能吐出来吗?” “咦,你身后有扇门。”年未已看着魏子虚身后,双眼放光,推开魏子虚走上前开门,随后进入一个暗室。暗室里只有微弱的红光,年未已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室内的布置。 在他们面前有一张桌子,桌子最右边角落里放着一个保险柜,又是字母锁。桌子表面摆满了黑色罐子、试剂和长方形盘子。这个暗室不高,天花板下方拉出很多条绳索,绳索上悬挂着卡纸。年未已注意到桌子下面有一盏正在闪烁的激光灯。年未已蹲下身打开灯,红色激光点映照在一张卡纸上,被反复反射到多张卡纸表面,于是在路径中的卡纸便被打上了红点。 “这是......”年未已摸了摸卡纸,又拿起黑色罐子来看,得出了结论:“这是洗照片用的设备,看来这里是显影用的暗房。” “第一次见为了解谜连命都不要的人。”魏子虚无奈地说:“算了,赶紧结束游戏去外面再观察你吧。你说显影,你知道洗照片的步骤吗?” 年未已托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说:“6年前在一本摄影杂志上看过。嗯,你按我说的步骤来,顺利的话这些卡纸应该能显出照片,那样这些光点的意思就能明确了。” “嗯。”魏子虚应了一声,走到桌前:“你说吧,怎么做?” 两人忙了一阵,最后将定影剂涂在卡纸表面,冲洗干净,按照初始的位置把照片一张一张挂回绳索。年未已在漆黑的暗室中忙碌,擦了擦下颌的汗滴,对魏子虚说:“想不到这密室里的地暖还挺暖和。魏导,你说我们运气好碰巧知道怎么洗照片,要是不会洗的人不就解不开这个隐藏关卡了?” 魏子虚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不会这么不人性,可能就是因为你知道才这么设计的。这密室将每个小队隔离开,也许会因人而异,有些独特的关卡。” 年未已听了,觉得有道理,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扇风,一边笑着说:“是哦,那个‘Drink me!’里装着草莓味的液体,也可能是因为我喜欢草莓吧。” “说到这个,你刚才尝出那是什么东西了吗,只是单纯的饮料?” “嗯...不太像,喝起来有点滑滑的,像肥皂水......奇怪,这地暖是不是热过头了?”年未已后背已经被汗湿透,他皱着眉蹲下来摸地面,地面是冰凉的,热量根本不是来自地暖。年未已很困惑,开口问道:“这里没开暖气......魏导,你热吗?” 黑暗中伸过一只手摸上年未已额头。 “我不热啊。嘶,好烫,你发烧了?” 那只手温度偏凉,掌心轻轻覆盖住年未已皮肤,他突然感到一阵酥麻从那片皮肤蔓延开去,下身立刻有了反应。年未已一个激灵,跳起来拨开了魏子虚的手。 “你怎么回事?” 魏子虚的声音就在年未已耳边响起,在激光灯发出的微弱红光中,年未已看到魏子虚正担心地望着自己。但年未已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魏子虚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身体的每分每厘都烧得难受。他转过头去,托辞道:“我还好,别看着我,我现在感觉......有点奇怪。” “奇怪?”魏子虚听了这话,便很懂行地瞥向年未已下腹。当他看到西装裤下隆起的帐篷时,眉毛一挑,坏笑了起来:“呦呵,原来你长了这东西啊。” “让你别看!”年未已愠怒,两只手捂着帐篷转过身去。 魏子虚强忍住笑,用认真的语气说:“你变成这样...应该是药效吧,我就觉得那瓶子里装的不是好东西。你走远一点,你自己解决一下,别耽误游戏时间。” 魏子虚说完就要走,却被年未已轻唤一声叫住。 “别...等等,自己解决......要怎么做?” “什么?”魏子虚这回彻底惊呆了,“你,你从没有自己弄过?你是机器人吗?” 年未已感到体内越来越热,这种刺激的感觉他很陌生,脾气便有点急躁起来:“谁要弄这东西啊,多脏!” “唉......”魏子虚长出一口气,捂住脸,无语地说:“你平时怎么解决欲望我不关心,可是现在这样很浪费时间。你过来——别那么抗拒,我帮你这一回。” 年未已下面涨得难受,内心非常尴尬,正在犹豫不决之际,感到一双手揽过他的肩,温柔地转了过去。魏子虚紧贴在他身前,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肌肤相亲的部位仿佛有电流产生。“放松一点,很舒服的。”魏子虚在他耳边说道,同时双手从他肩上滑落,摸向他西装裤吊带,娴熟地解开带扣。 “你口述就行了,我现场学,你别碰我......”年未已向后退了一步,他以前对魏子虚的勾引只是说说而已,到了魏子虚真要对他动手脚时,他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 “别动,这样比较快。”魏子虚跟着上前一步,手搂住年未已后腰,年未已前面的帐篷便碰上了魏子虚大腿根,很明显地弹跳了一下。 “唔......”年未已咬住嘴唇,尽量不发出声音。幸好现在光线暗,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避免了眼神交互的尴尬。但也正是因为周围漆黑一片,身体的触感被无限放大,年未已只觉得魏子虚手指经过的地方像是刺入细密的针头,每根都牵动着他的神经,刺痛过后是瘙痒,血液似乎全部汇集到体表,令他口干舌燥。 一根手指轻点上年未已的嘴唇:“不用憋着。声音会刺激中枢神经,能让你更快发泄出来。” “不......唔嗯......”年未已呼吸乱了一拍,因为魏子虚的手已经滑入了他的内裤,一把握住根部。 魏子虚果然直奔主题,他侧抱住年未已,右手快速套弄起来。巨大的快感一波一波从**传来,让年未已后腰卸力,向前轻轻把头靠在魏子虚肩膀上。魏子虚的脖子被他的碎发搔到,低低笑了一声,加快了套弄的速度。 “你觉得怎么样,快***吗?”魏子虚问他。 年未已不确定地说:“我不知道,我以前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过。怎么样才能射?” “呵呵呵......那得问你啊。”魏子虚减慢速度,用整个手掌包住年未已下身,轻重缓急地动,尝试各种组合去找年未已的敏感点:“怪事,按理说你这种高龄处男应该很快就完活儿了,怎么一直硬着......” 魏子虚略带忧虑地说:“普通的药大概只有兴奋的效果,难道这种还能延时了......跟‘恶魔之吻’相似,那就有点棘手。让你别随便喝未知的药水,现在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还得我帮你解决。” “那,那怎么办......呼...唔...”年未已一说话便溢出几声鼻息,惊得他赶紧闭上嘴。 “果然光有手上动作是不够的。你脑子这么好使,我试试直接同时刺激大脑皮层吧。”魏子虚将他按向墙壁,侧过头,在他耳垂边轻声说:“记住了,现在我不是魏导,你不是年医生,放下面子,完全跟着身体的感觉走。” 第39章 教学 “唔......你要,干什么?” 年未已心头闪过很不妙的预感。他现在背靠墙壁,魏子虚一手撑着墙,一手伸进年未已西装裤里套弄,年未已能看到西服料子下面凸出的骨节。魏子虚深呼吸几次,沉默了一会儿,凑近年未已耳边低语。 他现在的声音低沉喑哑,和平时说话的感觉完全不同。 “现在这样摸你感觉如何?我正在用掌心包裹住你的家伙,中指划过阴囊,用指缝夹你的**。”魏子虚缓缓描述出他现在手上的动作,描述得巨细无遗:“你的家伙真烫,**却发凉,在我指缝间钻来钻去的,呵呵,感觉像在转核桃。” “噫!”年未已脸皮发热,惊讶地看向魏子虚。魏子虚仰着头,鼻尖蹭着年未已侧脸,年未已只能看见他线条精致的脖颈和下巴,魏子虚红口白牙,嘴角挂着优美的弧度,不断说出无比下流的句子。 “哦?现在更硬了,前端出了这么多水,我的手心都湿答答的了。” “别,别说了!”年未已试图制止魏子虚。 魏子虚轻声笑起来,热气呼进年未已耳孔里,令他全身一阵战栗。“为什么不说?你这不是很在状态了吗。哦,我知道了,其实年医生喜欢羞耻的玩法吧?在全都是监控摄像头的密室,被陌生的男人玩弄,脸上挂着厌恶的表情,下面的水却流满了大腿。” “年医生,承认吧。你平时保守又清高,其实内心里全都是肮脏的念头。你以为你给你可怜的病人看诊,只是为了剖析他的心理疾病?不是的,是因为你那令人作呕的控制欲。你不只想让他毫无秘密,你也想剥开他的衣服,把他按在办公桌上,狠狠进入他的身体。让他惊讶,让他痛苦,让他求饶。”魏子虚语速快了起来,配合手掌的快速**,“只有那样你才会满意。你从来没想过帮助别人,你只想让他成为你的东西。” 年未已无力地反驳道:“不...我没有那么想......” 魏子虚站直身子,用撑着墙壁的那只手圈住年未已脖子,脸颊蹭过年未已下颌,贴着年未已的脸与他对视。年未已看见从他背后透过来的微弱红光,勾勒出他皮肤边缘的轮廓,仿佛柔软的红色布匹。 “就像现在,你被你队友握住**,不断往我手心里顶。明明三天前才第一次见面,却迫不及待想把最淫靡的样子展现在我面前。年医生,你憋了这么多年,现在可以彻底释放了。不用顾忌什么,因为你和我都知道——” 魏子虚眯起眼睛,眼底有带着嘲讽的欲望。他踮起脚,一字一顿地说: “你、是、个、贱、货。” “唔......”年未已感到魏子虚在他敏感部位重重掐了一下,不由发出一声喘息。他觉得全身的血液往下身流去,触碰到魏子虚微凉的皮肤很舒服。魏子虚很自然地说着侮辱性的话语,用的却是宠爱的语气,听得年未已面红耳赤。他猜想魏子虚经验丰富,但实际体验过才明白,魏子虚平常还是过于低调了。 但是年未已的注意力却集中在魏子虚说“三天前才第一次见面”上,也许这种类似滥交的说法能挑起人的羞耻心,从而产生一种扭曲的快感,可是年未已的感觉截然不同。他和魏子虚十一年前就认识,比很多挚友认识的时间都长。他记得魏子虚坐在第一排记着字迹丑死的笔记,魏子虚的银色宾利,魏子虚在他面前喝多了酒,魏子虚丢下他去找肌肉男朋友。他一直相信他和魏子虚有种默契,说不清道不明的,但直到这么多年后重逢时依然存在。这种关系与性无关,年未已一度与魏子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而魏子虚也从不向他展露这种姿态。 可是现在,魏子虚抱着他的腰,亲手帮他发泄,嘴上说着撩人的情话,他们就像是缠绵的情侣。 年未已在魏子虚的侍候下迎来极限,他喘息着,不自觉抱紧了魏子虚。说来奇怪,年未已对其他所有人的触碰都感到恶心,竟然在魏子虚手里开了苞,到底是魏子虚技术太好,还是他其实根本就不排斥魏子虚? “唔...不行,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 “哦,来了吗。”魏子虚把两只手都伸进年未已内裤里,一起摩擦:“放轻松,腿张开点,把里面的东西都射出来...呵呵,年医生的第一次...我就——收下了。” “呼唔——”年未已眼前一白,全部射在魏子虚手心里。射出来之后身体舒服了很多,胸腔也没有憋闷的感觉了。但是年未已后背的汗流的有点多,他不得不解开两颗扣子来透气。 “好了,年医生真棒,我看这积了快三十年的质量还不错,看来你不是个性无能。”魏子虚说完就蹲下,把手心的**蹭到地上。魏子虚清理完,刚要站起来,就感到年未已一个箭步到他身旁。 “魏导,你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 “哦?年医生还没消火?”魏子虚站起身,紧贴着年未已:“那你还想怎么样?” “只有我在你面前射太不公平了,”年未已说话间,试探地向魏子虚下腹摸去。他刚发泄完是很舒爽,但想到魏子虚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又有点意犹未尽,如果不想办法处理,他一定会一直在意这件事。“魏导,谢谢你肯教我这么多,现在你就检查一下我学会了多少吧。” 年未已这种反常的态度引起了魏子虚的兴趣:“呵......怎么检查?” “我刚才确实感觉很舒服,现在换我来,魏导你就当成做按摩,缓解一下疲劳。” 换做平时,魏子虚必然不相信这些话会从年未已嘴里说出来,更不会同意。但现在气氛暧昧,空气里雄性激素的味道似有似无,年未已轻轻磨蹭着魏子虚胯下,微微的瘙痒很磨人。魏子虚做习惯了这种事,并不像年未已那么排斥,于是他顺势揪着年未已衬衣领,说道:“如果你都不能让我硬,就按零分处理。” 年未已咽了一下口水,喉结在魏子虚指关节下起伏。他的黑衬衣领口透出皮肤,由于常年缺乏运动,是一种亚健康的白色,锁骨明显,锁骨窝里的阴影随着呼吸加深。他听见魏子虚这话便笑起来,嘴角边挂着两个深深的梨涡。 “那是我力有未逮。” 年未已现在面朝光源,眼睛里闪烁着红色的星辰,和刚才药效上来时的朦胧不同,他现在恢复了平常那种清亮清亮的眼神,充满好奇和探询。魏子虚始终不懂,一个成年男人,怎么会有那么甘甜的笑容和清亮的眼神,宛如幼童。 魏子虚正盯着他的眼睛出神,年未已低头对魏子虚耳语道:“魏导,你已经硬了哦。” “嗯?”魏子虚不太相信地向下望去,正看到年未已两手费劲儿地拉开拉链,右手钻了进去,手指缠绕上魏子虚硬着的某物。 “魏导,你刚才摸我的手法一共换了五种,我想这其中应该有你喜欢的方式吧。”年未已说着,手上变换方向和力度,模拟魏子虚的手法,同时观察魏子虚反应。 魏子虚低笑一声,一只手按住年未已手腕:“记性不错。不过我没有你那么敏感,光用手是射不出来的,再用力......” “用手射不出来......”年未已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皱眉看魏子虚。他现在头发都散下来,一缕一缕垂在前额,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阴影。刚才他们两个爬烟囱,把身上弄得有些脏乱,年未已的白大褂沾了灰,脏污的样子将他染上颓败的气质,减少了平时那种距离感。 可能是高潮后的余韵,他眼底有些湿润,嘴唇也很红。那张嘴以前只会说心理分析和计算结果,魏子虚看那张嘴动了动,带着稍微撅起来的弧度。 “那要......用嘴吗?” “额唔......”魏子虚下身明显跳了一下,光是想象一下年未已给他**,前端就胀得难受。 “魏导......”年未已用气音叫他,左手抚上魏子虚下颌,微眯着眼睛看他。 “你虽然是个男人,却长得很漂亮。” 年未已缓缓靠近魏子虚嘴唇,魏子虚反射性地转过头,年未已便自然而然吻上他的鬓角,沿着下颌线和脖颈,逐渐吻到胸口。他用左手撩起魏子虚的上衣,轻声评价了一句:“颜色像草莓一样......”然后含住那一点凸起,用唇舌逗弄。 “哈......呵呵,看来那药不仅影响了你的身体,连脑子都烧坏了啊。”魏子虚揶揄道。 年未已仰起脸看魏子虚,**从他口中滑出,带出一道银丝。他恍然间微笑起来,眉眼温柔地舒展开去:“我想,这张皮......一定有很多人喜欢吧。” 魏子虚心中一紧,他从未想到年未已可以性感至此。 “那你呢?” 魏子虚抬起手,手指插入年未已的黑发,他听见自己问了年未已这样一句话。 年未已低下头,眼睛被阴影挡住,没有回答。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喂......年医生,”魏子虚勾起嘴角,一只手捉住年未已的左手,沿着自己腰线向后挪去,“除了用手,两个男人间还有其他玩法。既然你这么好学,也许我可以带你长长见识。” “咦?”年未已睁大眼睛,看到魏子虚牵着他的手探入内裤,然后他的手指就摸上一个滑腻的**。**因出水而湿润,入口处还一缩一缩的。年未已感到一圈肌肉绞住他的手指,突然间心里焦躁得难受,浑身一激灵,存货就交代在这了。 “哈?你怎么......我这回都没摸你下面,怎么就射了?你...唔——”魏子虚看着年未已高潮时的表情,不禁向前一挺腰,卵袋卡进年未已虎口里,竟没把持住,射了年未已一手。 “呼...呼...”年未已把手抽出来,喘着粗气,感到心情不错,欢快地问魏子虚:“魏导,不是说光用手射不出来吗?” 魏子虚把他推开,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你还有脸笑。药效过去了,碰都不用碰就自己射了,以后你对象找谁哭去。你说是不是啊,年三秒?” “噫!那是什么称呼啊!”年未已不服气,争辩说:“我是新手,应该按新手的评分标准来!” “噗——” 年未已耳尖,警觉地看向魏子虚:“魏导,你刚才是不是笑我了?” 魏子虚正色道:“我没有,别瞎说啊。” “哼......”年未已怀疑地盯着魏子虚看,视线从魏子虚脸上移到他背后的照片,突然眼睛一亮,说道:“显影出来了!” 魏子虚闻言转过身去,和年未已一起察看照片内容。 “咦,这些照片......不是我在玻璃走廊上给魏导你拍的照片吗?” 第40章 逃脱 “是吗?” 魏子虚一张一张看过去,照片上他穿着短袖卫衣,站在玻璃走廊前摆姿势。 “看来魏导你没说错,这密室的机关真是因人而异的。”年未已说着看向魏子虚,却发现他双眼放空,似乎无法接受现状。 “怎么会是我的照片......”魏子虚难以置信,凑上前盯着照片,又问年未已:“你确定这些是你第一天拍的吗?” 年未已肯定道:“每一张都是。这么近的事我不可能记错,我那天拍完就上传到电脑里了。”他转而问魏子虚:“可是魏导你为什么那么惊讶?我拍的照片出现在这里,说明我们的信息可以被局域网调用,这也是能预料到的事,不是针对魏导你啦。诶?你把照片放回去——” 激光灯射出的光点在照片上划过,年未已把照片按回原处,发现光点正好照到魏子虚卫衣上的一个字母。 “r。”年未已念出来。 他依次找出所有光点:“a。”“e。”“b。”“v。” “咦,是‘brave’吗?”年未已转身把这个单词输入密码锁,锁打开了。 保险柜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三厘米直径的圆形徽章,非常不起眼。年未已取出徽章,看到徽章上画了一个小孩笑脸,围绕着笑脸写了一行英文:“The bravest kid!” “魏导,你看,这里面有一个‘勇敢小孩’徽章。”年未已把玩着徽章:“就只是一个单纯的装饰物。密室我们都已经检查的那么彻底了,用不上这个徽章。魏导,你说这个徽章是不是解开隐藏关卡的证明呢?” 魏子虚回答得心不在焉:“也许是。现在保险柜也打开了,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吧。” 说罢,魏子虚和年未已便向出口跑去。 出了第二间密室的房门,年未已远远看见隧道尽头有光亮,向光亮的方向前进。他们没走出几步,身后的门轰然关上。现在整个走廊陷入一片黑暗,年未已眼前一黑,本能地去找魏子虚。这时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拖拽着他向光亮的方向赶。 “呼...呼...”跑了百十米,年未已便吃不消,不停喘粗气。 “就快到了,撑住。” 光亮很微弱,位置却比想象中近,魏子虚很快就减慢速度,因为前方是死路。年未已看清他们面前是一堵砖墙,确切地说他们正被一圈砖墙环绕,光亮从他们头顶照下来。年未已抬起头,遥望着十几米高的天花板,那里被一块金属板堵上了。金属板中间有几个窟窿,光亮便是从上面透下来的。 就在年未已抬头观察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他闻声看去,他们来时的隧道已经自动关闭,现在只剩一面冷冰冰的砖墙。 “这是怎么回事!”魏子虚一拳捶上砖墙,声音沉闷,意味着墙体后面没有空隙。 “难道这里又是一个密室?”年未已困惑地说:“可是按照‘三位一体’的提示,三重世界的解谜我们都已经完成了,连隐藏关也通过了,这里应该就是出口了啊。” 魏子虚捶完墙,静下心来环视一周,在看到年未已左侧时皱起眉头:“你看那边墙上。” 年未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砖墙表面有一竖排青砖比较突出,笔直地通向头顶金属板。年未已走过去摸了摸,青砖凸出墙面4厘米左右,表面光滑,像是刻意做出来的梯子。梯子尽头距离金属板有一米左右,年未已极目望去,费力地仰着头,对魏子虚说:“好高......这里又窄又深的,好像一口井啊。” 魏子虚听到“井”这个比方,表情很不自在,否认道:“又没有水,哪儿像井了。你赶紧四处找找有没有出口。” “像枯井呗。”年未已嘟囔道。上面看完了,年未已蹲下来检查地面。“这地面好像跟上面一样,都是金属板,这里还有个半圆形缺口,魏导,咱俩试试看能不能抬起来。” 半圆形缺口只能站下一个人,所以其实只有魏子虚能站在那里抬金属板,还要附加金属板上站着的年未已的体重。魏子虚使出浑身解数,金属板也没有离地分毫。 “抬不动吗?”年未已遗憾地说:“看来我们只能往上爬了。” 魏子虚:“嗯。你先爬,我跟在你后面。” 年未已摇头:“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爬得上去,我连儿童攀岩都爬不上去。而且这里没有安全绳,这梯子的设计也不像是给正常人爬的,我还是呆在这里安全些。” 魏子虚“啧”了一声:“可是除了这条路,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嘶——不应该啊,这么反人类的梯子,还有地面上的缺口,肯定有什么意义才对......”年未已蹲在地上思考,突然感到鼻尖一凉,有一滴水顺着他鼻子滴到地上。 “咦,哪儿来的水?” 年未已抬头,有更多的水从上面滴下来,打湿了他的脸。 “金属板在往下漏水。”魏子虚也抬头看去,“而且水越来越多了。” 水滴不仅越变越密,流速也加快,很快就连成几注水流,从金属板的孔洞里向下喷射。年未已抹了把脸,苦笑起来:“看来还真不能走上面。金属板上面水的压强变大了,水应该很深,估计我们已经不可能抬得动那块板子了。” 水面快速升高,不久便没过年未已肩膀。年未已看见魏子虚面露难色,想起他说过自己不会游泳,只能安慰他一句:“你抓着这些凸出的砖块吧,两条腿随便蹬一蹬水,应该不至于淹死......不过等水填满这口井,就不好说了。” 魏子虚点头,听话地抓住凸起,表情僵硬。年未已心头生疑,魏子虚比他想象的还要紧张。 之后水面不断上涨,超过了他们两人的身高,他们漂浮起来,而水流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咳!”年未已呛了一口水,重重地咳嗽一声,嘴里蔓延开苦涩的滋味。他咂了咂嘴:“好咸。” “咦,你快看水里。” 魏子虚急切地说:“地面也上升了。” 年未已听见这话眼睛一亮,一个想法隐隐浮现。他往水下看,虽然景象经过折射有些失真,但他还是能清楚地看到水底金属板浮起一点,跟第一块凸起的石砖齐平。如果金属板是被水的浮力抬起来了,悬浮在水中,那么年未已应该可以轻松移开它。年未已这么想着,一头扎进水中,游到底,抬了抬金属板,抬不动,看来金属板下面还连着东西。 年未已游回水面,发现金属板的位置比刚才高了,意识到金属板可能是压力感应,随着压强升高而升高。他抬头看到水面距顶部还有三分之二的距离,终于理解了这个机关的用意。他惊喜地看向魏子虚,发现魏子虚也挂着跟他同样的表情。 魏子虚说:“我刚才目测了一下,第三块石砖的高度有半米左右,等金属板浮到第三块石砖的高度,就足够我们钻下去了。” “嗯。不过这水含盐度高,刺激角膜,我们得闭着眼睛游下去。”年未已看向魏子虚扶住的砖石梯子,说:“原来这梯子不是用来往上爬的,其实是让我们向下爬的。” 魏子虚一直留意着水底金属板的高度,水深加上水面晃动,想看清不是一件容易事。水面反射的网状纹在魏子虚脸上波动,他紧抿着嘴角,呼吸越来越深。年未已注意到,当魏子虚注视着水时,就会表现出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失了惯有的从容。 “魏导,你别紧张。过会儿你抓着梯子往下走,不会游泳也能到底的。”年未已对魏子虚说。 “嗯?”魏子虚被惊醒,茫然地看着年未已,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不耐烦地说:“我知道。” 这里空间狭小,两人无话,一时间只有水流的回声,在井内回荡多次,听起来令人心焦。 年未已浑身已经湿透,泡在水里的部分冰冷到麻木。他把湿头发捋到脑后,不断拍打自己身体各处避免僵硬。魏子虚的脸色惨白,没太有精神,年未已想他身体素质比自己好太多,应该不至于这么不抗冻。 “我觉得可以了。”年未已摇动魏子虚肩膀,“水面快要涨满了,等我们游下去,我觉得高度应该足够我们钻过去。” 现在积水太深,光线透不下去,底下一团漆黑,看不见水底的状况。魏子虚抬头看看,上方的空间也仅剩几米而已,多等无益。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潜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年未已:“你肺活量是多少?” 年未已:“3300。” 魏子虚吃惊:“那不是女人的肺活量吗?水这么深,我们游到底大概要一分钟,你能憋气那么久吗?” 年未已不确定地说:“我没试过......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走吧。” 年未已说完,尽了最大努力憋住一口气,潜入水中。 一入水,周遭顿时噤声,耳内一片死寂。年未已闭着眼睛,挥动四肢在水里游动,直到阻力过大,他只能游到井壁,抓住梯子,一格一格地向下移动。移动了十几个凸起的距离,年未已逐渐感到迎面而来的阻力,这才不到一半距离,浮力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大。 他之前下潜的距离短,还比较轻松,现在长时间潜水,巨大的浮力压得他难受。 年未已费力地移动,耗氧量大,他肺活量实在不够看,憋住的氧气很快用尽。年未已机械地在爬,大脑逐渐缺氧,后来连移动到第几块石砖都记不清了。爬完一格还有一格,一格一格无穷尽,年未已甚至以为自己在后退,不然怎么会一直到不了尽头。年未已手指昨天被磨伤,手腕在刚才的游戏中也破皮了,现在浸泡在浓盐水中仿佛刀割。他的双手不停发抖,年未已眼睛看不见,只觉得手指已经失去知觉,怀疑他的血正在盐水中流干。 再抓下一块石头时,年未已手指打滑,一条胳膊顿时被浮力弹到身后。年未已赶紧收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凸起,整个人贴到梯子上。他做完这一连串动作,本能地想喘气。他嘴一张开,心脏突然一紧,反应过来他现在是在水下,这一呼吸必然呛水,盐水进入肺实质,立刻就会被溺毙。而且现在水面一定已经填满整口井了,他就算向上游也没有氧气可以补充,不管向上向下都是死路。 年未已脑中种种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他的下巴突然被一只手掰过去,两片冰冷的嘴唇贴上他的,一大口空气被送进他嘴里,代替了能要他命的盐水。 年未已被渡了这一口气,头脑终于清醒一点,他重新沿着梯子向下爬,这次一鼓作气爬到了底。 他抬手摸到金属板的位置,找到缺口,然后脚下一蹬,扶着金属板钻入缺口。 缺口下有一个舱门,年未已撞到玻璃上,耳中隐约听到机器识别音。接下来玻璃门似乎是开了,他身后的水压推着他冲进了玻璃门,年未已摔在地板上,感到身上一轻,周围环境已经从水底换到了地上。年未已胡乱抹了一把脸,张嘴贪婪地呼吸。 他喘了好几次才睁开眼睛,憋气时间太久,他看东西是花的。他适应了一会儿,视野恢复正常。他抬头,首先进入眼帘的是面前的透明舱,也就是游戏开始前给他们体检打分的那一台。他回头,看见魏子虚四仰八叉躺在他身后,正在张着嘴喘气。魏子虚嘴唇发白,有气无力,年未已想他渡了一口氧气给自己,那魏子虚本人一定被缺氧折磨得够呛。 他身后不远处,是他们进入游戏时的玻璃舱门。现在玻璃舱外面全是水,原来井底连着通向5楼的舱门。 第41章 诀别 福利院里,倪尚推着轮椅围着草坪散步,轮椅上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的笑脸和动作都很孩子气,倪尚耐心和她交流,不厌其烦地推轮椅绕圈儿,还要时常拿手帕擦去老人溢出的口水。 等到太阳落山,老人终于玩够,指挥着倪尚把轮椅推进屋里去。倪尚送她回房间,自己转着胳膊走出来,突然有一双手捏上她的肩膀,轻轻按摩。倪尚回头一看,就笑了。 “启祥,什么时候来的?” 徐启祥温柔地给她捏着肩膀,说道:“从你推着你妈妈出门的时候。你照顾别人时的样子特别美,我都挪不开眼睛。” “好哇,”倪尚转过身,捶了一拳徐启祥胸口:“看我那么辛苦,不知道去帮帮我。我妈妈也想见见你啊。” “这个你真误会我了,尚尚,我本来看见你就打算出去的,可是我朋友突然来了个电话,给我倒苦水到现在。不然我能不去找你吗?”徐启祥拿出手机解释道。 倪尚奇道:“朋友?他跟你倒什么苦水了?” 徐启祥:“就是小李啊,他之前不是去保险公司了吗?他负责的意外险没几个人投保,开会觉得没面子,说这个意外险理赔金额很大的,就是性价比不太划算,问我周围有没有人需要意外险的。” “哦,”倪尚不经意问了一句:“能赔多少?” 徐启祥:“看情况,从三十万到五百万不等。我听他说的挺可怜,就寻思要不给你妈买一份吧,你妈妈的老年痴呆越来越严重了,都记不得你是她女儿了。你工作忙,平时也不能总陪在她身边,买份保险能安心一点吧?” 倪尚微微一笑,转过脸去:“保险哪能让我安心,不过是事后补偿罢了。我给她买保险,只是想多给她花钱来掩盖自己的不孝吧。” “那就是说...要买吗?挺好的,我跟我朋友说一声。” “等等,”倪尚拉住徐启祥袖子:“保险的受益人......” “当然是你了,”徐启祥斩钉截铁地说:“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啊。” 年未已深深吐出一口气:“我们出来了,魏导......” 浓盐水溅了一地,年未已里里外外都湿透了,现在暴露在空气中,他感到凉飕飕的风往脖子里钻。魏子虚把气喘匀,撑起上半身,疲惫地把自己衣摆和头发拧了拧。之前的密室光线昏暗还不觉得,现在年未已在阳光下看魏子虚,他全身正往下掉煤灰,再加上被水浸泡,看起来脏乱不堪。年未已估计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不敢细看自己周身。 他回头扫视一圈,大厅里已经有不少队伍回来了。director没宣布游戏结束就不允许玩家离开,所以各队只能继续在这里等待。 陈路遥组和晋爵组在年未已对面,两组的状况大相径庭。晋爵正坐在地上,拿自己的爵士帽扇风,而晋侯全身皮肤发红,褶皱处甚至热出了痱子,两人的呼吸不太稳定,似乎也是刚刚回来。与他们相比,陈路遥那组就淡定多了。秦归璨站在透明舱外面,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绑头发,而陈路遥独自走去楼梯口观察。年未已的视线随之看向楼梯口,只见楼梯被封闭了,从扶手到台阶都被银色隔板包裹起来。年未已想到,昨天徐启祥利用楼梯间隙威胁到了别人生命,这是一个明显的安全隐患。Director一定注意到了,然后在他们进入游戏之后,想办法封锁了楼梯。 年未已稍微侧头,就看见Mick组在他旁边那个舱门外,Jin一派轻松,而Mick用西班牙语试图跟她解释什么。他们二人看起来都比较镇定,衣服也不脏,让年未已不禁感叹得分高就是好,分到了简单难度,游戏结束后也能平头整脸的。 年未已休息好,站起来稍微拍打一下外套。当然这并没有多少改善,他现在像个泥人,再怎么维护形象也于事无补,他只是习惯性地整理仪表。 “砰!” 年未已耳边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随着机器识别音结束,倪尚迅速冲出了舱门,她衣服上还萦绕着紫色雾气。倪尚出来后,弓着身子咳嗽,眼睛不停往外冒眼泪。“启祥?启祥你在吗?”她一只手揉眼睛,一只手胡乱在身旁抓。她没摸到人,顿时急躁起来,往舱门的方向走去。 “咳,咳!”一只手从浓烟中伸出,徐启祥踉跄地进入舱门,扶着墙壁休息。 “启祥,你没事吧?”倪尚急忙去扶徐启祥。她靠过去的时候,徐启祥稍微侧开身子,竟拒绝了她的帮助。 “为什么不用技能牌?” 徐启祥质问道:“刚才我们被攻击,你用了技能牌的话,至少能帮我处理一部分敌人。你一直藏着不用,是因为你骗了我,还是你怕使用后和我共享信息,暴露你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 徐启祥说话的声音很哑,年未已看他脸皮发红,嘴唇干裂,脱水严重。年未已想水盐失衡影响体温调节,徐启祥可能一时半会儿退不下烧,他身体难受,也难怪语气这么咄咄逼人。 “咳咳...不是,启祥,我没有骗你,那张牌......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少假装关心我!”徐启祥甩开她的手:“烟雾弹炸开的时候,你明明看见我在后面,但你根本没找我自己跑出去了,外面有什么人比我对你重要吗?倪尚,我还不瞎,你有了别的心思要告诉我,你这样瞒着我,我算什么呢?” 倪尚被徐启祥质问,有些慌乱,连忙解释:“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你不好解释,现在立刻用技能牌,共享信息后,我马上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行。”倪尚苦笑了一下:“启祥,我永远都不会用这张牌的。” 徐启祥刚要开口:“你——” “啊啊啊啊!”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从角落里的舱门传出,曾许诺从门外跌进来,又惊恐地爬了两三米。直到舱门关上,曾许诺捂着胸喘气,有一些白色碎屑从她的头发和衣袖中掉出来。碎屑掉到地上,各自蠕动不止。 那些碎屑竟然是蚕豆大小的蛆。在场的除了Jin,看到这场面都不适地眯了一下眼睛。 【游戏结束,现在清算得分情况。】 曾许诺是最后一个逃出密室的人,现在全员到齐,director开始宣布积分情况。 【“美女与野兽”组逃脱用时1小时27分钟,排名最后,得分为0.“玛格丽特”组逃脱用时1小时15分钟,排名第5,得分为1.“恶魔”组逃脱用时1小时3分钟,排名第四,得分为2“晋爵”组逃脱用时53分钟,排名第三,得分为3。“中老年”组逃脱用时47分钟,排名第二,得分为4.“God of no one”组逃脱用时5分钟,排名第一,得分为5。】 director刚说完,年未已心里有了数,他和魏子虚的得分不高,但目前还很安全。可是曾许诺用时太长,现在积分只有4分,她能解出隐藏关的可能不大,恐怕这一轮会被淘汰。年未已的视线正在其他几队人身上,就听见魏子虚小声质疑:“只用了5分钟...怎么可能只用5分钟......” “你说Mick那一组?也许他们的密室设置的很简单吧。”年未已低声回答。 魏子虚却自言自语道:“不管怎么说5分钟都太短了,这不对......” 【现在公布隐藏关卡的得分情况。“晋爵”组和“玛格丽特”组没有解开隐藏关卡,得分为0.“恶魔”组解开隐藏关卡,得分为1.“中老年”组解开隐藏关卡,得分为3. “God of no one”组解开隐藏关卡,得分为4。“美女与野兽”组解开隐藏关卡,得分为5.】 “才1分?”这个结果出乎年未已预料,原来不是所有的隐藏关卡分值都是5分。不过他稍微回想一下,这回的关卡不像第二天的那么惊险,他和魏子虚只是洗了个照片,互相帮忙处理了药效,没有任何危险性,只给1分倒也合理。看来这轮的密室不同,隐藏关卡也迥异,并且各人都开始注重解隐藏关卡了。 更加出乎年未已预料的是,曾许诺得到5分的隐藏分,这一轮不会被淘汰了。年未已打量她,价值5分的隐藏关,难度可想而知,她看起来既不聪明也不强壮,是怎么解开的?年未已从她自身情况找不到亮点,于是便怀疑是她的技能牌派上了用场。 “启祥,救我——”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挤压声,倪尚哭叫起来。其他人不安地看过去,倪尚身后的墙竟呈现出液体状波纹,倪尚陷在里面,一点一点被吸进墙壁。 “尚尚!”徐启祥慌忙去抓倪尚的手,可是墙壁的吸力太大,他阻止不了,只能攥着倪尚露在墙外的手。 “启祥,是我们得分最低吗?怎么会...不,我不想死,这里面好冷,我害怕,启祥...呜呜......”倪尚的腿和背部都消失在墙里,她不停地哭,十指握着徐启祥的拳头。 徐启祥用力拉她,但抢夺不回倪尚。他抬头看到倪尚那种苍白的脸,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鼻尖和下巴挂满晃动的水滴。年未已很少看见男人哭,却见徐启祥哭了两次,每次都是因为倪尚。他一面哭一面去捧倪尚的脸,他嘴角抖动,哭得寂静又绝望:“尚尚,尚尚...都是我的错,要是我再厉害一点,你就不用受任何苦......是我没本事,看见谁靠近你都会嫉妒,怕你被抢走,怕你不爱我......” “我原本打算,如果我们队被淘汰,我一定要代替你死...可是我一想到我死后你和别人在一起,那比让我死还难受......” 倪尚脖子以下都陷入墙里,她面部肌肉僵硬,瞳孔放大,用力抓着徐启祥的手:“我害怕...启祥,我害怕......” “我知道,尚尚...用‘恋人’吧,把一半的疼痛分给我。痛苦减一半,就可以承受了...尚尚,不——” 倪尚的手臂没入墙体,徐启祥撑着墙,可是他的手刚触碰到墙面便被反弹出去,他重重地摔到地上。 【“性感囚徒”游戏结束,请在五分钟之内前往三楼查看积分情况。】 “糟!”年未已听见director开始计时,刚要迈步往电梯的方向跑,他的右手便被人一把拉住。 “你这回跑快一点,跟上我。”魏子虚拉着年未已的手,头也不回地往电梯跑:“五楼离二楼更远一点,你也不想像昨天一样被毒雾追上吧?” 年未已“嗯”了一声,跟着魏子虚上了电梯,去到二楼,拿上奶昔和爆米花,又被魏子虚连拖带拽地回到三楼。年未已怀抱甜食,感觉内心镇定下来。即便年未已观看处刑不会产生强烈恐惧,但仍然会抵触,他知道在这种环境里人要多做自己惯常会做的事,才能保持冷静和理智。他一定要在剧场里吃爆米花喝奶昔,不是故意找存在感,而是有意地缓解自己的精神压力。吃甜食是他的一种缓解途径,即便魏子虚拦着他,他也要想办法去二楼弄来的。 但是魏子虚不但没有拦着,还陪他一起去了。明明魏子虚昨天不是这么说的。 两人回到剧场的时候,年未已跟在魏子虚身后,看魏子虚逐渐走进阴影里。这一刻他突然有很多话想问魏子虚,但是魏子虚沉默地走向座位,松开了年未已的手。 第42章 老无所依 现在各队的得分情况是:Mick队积分15分。年未已和陈路遥队积分11分。晋爵队和曾许诺队积分9分,徐启祥队积分7分。 年未已他们的积分勉强安全,而曾许诺也因为获得隐藏积分而幸免于难。Mick那一组仗着先天优势分配到最简单的密室,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第一。晋爵和陈路遥那两队的表现在意料之中,没有引人注目的地方。徐启祥那一队很不幸地排名垫底,不清楚是不是游戏过程中两人产生争执,耽误了时间。但不管过程如何,现在结果出来了,就会有一人登上DEATH THEATER的舞台。 在徐启祥那一队中,倪尚的得分应该是比徐启祥低的,所以她被选中,成为这一轮的淘汰品。 年未已紧挨着魏子虚坐下,抓一把爆米花咀嚼。他看见幕布徐徐拉开,一个老妇人推着轮椅,走向舞台中央。 “你妈妈把你托付给我的时候,你才刚会走路。我让你和我女儿欢欢玩在一起,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养大。”老人手握轮椅扶手,在舞台上遛弯儿,笑着跟轮椅上的人交谈。 倪尚全身被固定在轮椅上,她的脖子以下到脚底包裹着一层金属外壳,金属表面由细小的几何体组成,严丝合缝地贴在皮肤上。舞台上灯光明亮,倪尚止不住地颤抖,眯着眼睛往黑暗的观众席看去。有个黑影试图爬上舞台,年未已从背影认出那是徐启祥。他看起来焦虑万分,但年未已还是不合时宜地想到他从背影看真是跟魏子虚一模一样,如果不是魏子虚现在就坐在一旁,他都要以为魏子虚跑到台下去了。 徐启祥想去到倪尚身边,可是舞台四周遍布电磁屏障,徐启祥一靠近就会被电极。但他没有退缩,直到手掌和膝盖被电的血肉模糊。坐在观众席的陈路遥终于看不下去,强行把徐启祥按到座位上。徐启祥刚一入座,沙发便伸出束缚环,像第一天他们初来乍到时那样固定住徐启祥,阻止他离开座位。 舞台上响起节奏舒缓的老歌,像是福利院午休时会放的广播,不急不躁的,同时伴随着老人们闲聊的音效。老人推着倪尚,用慈爱的声音娓娓道来。可惜倪尚被固定住,无法抬头去看她现在的表情。 “你妈妈是个性格独立的女人,你应该也遗传了她,从小就很有主见。你总问我你妈妈的现状,每个假期都要去见她,你崇拜她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而我和欢欢都很普通,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总也养不亲。” 老人笑了一下:“但我们还算相处融洽。我们之间闹过最大的矛盾,就只有你找的那个男朋友的事了。” 老人话音刚落,倪尚的手指抬起三根,她的手指就在她惊恐的注视下齐齐向后折断。 “啊——”倪尚疼得向上弓起身,叫声凄惨,但骨折显然不会就此停下。她的手指被折断后,金属表层又抬起她的手掌,从中间往后折断,像卷竹帘一样层层卷起。 “我是为你好,男人必须要比女人优秀,生活才会幸福。他配不上你,这有目共睹。可是你非要跟他好,自己搬出去再也不回来住。欢欢嫁到国外了,我一个人实在寂寞,只能去敬老院找找伴儿。后来我老了,话说不利索,没有唠叨你的能力了,你终于愿意来敬老院陪我。” 老人露出了轻快的笑脸,坐在轮椅上的倪尚满头大汗,痛苦地呻吟:“啊...嘶——”她的半条胳膊被折起,痛得面无人色。她哆嗦着转过头,在观众席中找到了徐启祥。 徐启祥整个人呆住了,似乎完全没料到这惨烈景象。倪尚张开口,气若游丝地说:“启祥......” “启祥......对不起,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 “启动......‘恋人’牌。” 下个瞬间,徐启祥脸上褪尽血色,蜷缩起来发出不成声地低吼。年未已记得,徐启祥曾说过“恋人”牌的技能是“分担”,两人会分担所有疼痛、增益,信息。倪尚承受不了处刑的疼痛,便用“恋人”牌分了一半给徐启祥。 减轻了一半疼痛的倪尚缓缓吐出一口气,苦笑道:“我本来不打算用‘恋人’牌,因为有些事情,我一辈子都不想让你知道。” 音乐声降低,台下可以清晰地听到骨头折断的声响和倪尚的喘息。 “后来,我得了老年痴呆症,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老人继续说道:“我依稀记得你说公司资金短缺要被收购,是很危急的情况。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叫欢欢和我一起攒钱——但我们的那点钱,连你要的零头都不够。” “我看着你给我买了意外险,受益人写了你的名字。”\t 年未已盯着徐启祥看,徐启祥身上没有伤口,痛得却很逼真。他想到徐启祥头部有开颅手术留下的痕迹,觉得可能是他被植入了什么东西,可以直接刺激大脑皮层。年未已塞了一**米花,考虑起DEATH SHOW的精细安排,徐启祥的技能正好跟倪尚配套,可以实现痛感和信息的分享,要是换了别人该怎么实现?而且台上说到投保意外险的事,病患投保被拒的概率很大,真实情况可能更加复杂,DEATH THEATER的内容有多少是编造,这些个人隐私的事情他们又是从何得知? 年未已心里想着这些,看向台上,倪尚四肢都被折断,已经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人推着她散步,似乎回想起了甜蜜的往事,微笑着放慢脚步:“我帮了你一个大忙,没有成为你的累赘。这大概是为人父母,最欣慰的事了。” “你知道我对牛奶过敏。”老人说:“你让你男朋友做了乳酪面包喂我吃。那天晚上我呼吸道堵塞,窒息在敬老院的床上。” 徐启祥听到这话,惊讶地抬头看向舞台。但倪尚已经无力做出反应。 她四肢卷曲,不成人形,金属表皮开始折叠她的脊柱。她面部不停抽搐,逐渐变成会呼吸的肉块。老人推着她转圈,血水从轮椅上流下来,连成一条血红的轨迹。 老人边走边说:“我一点都不恨你。家人之间,哪会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我只是觉得很寂寞。我曾经有一个你妈妈那么优秀的闺蜜,有过一双可爱的女儿。可是到我死时,没有一个人陪在我身边。我想按铃叫敬老院的看护过来,我做不到,没有一个人能帮我。” “我以为是我自己太敏感,受不了这样的寂寞。可是敬老院里其他的老人告诉我,这都是常事,只能去适应。现在老龄化这么普遍,子女事情多,照顾不过来,我们能不给孩子添麻烦就好。而且我还比他们幸运一点,因为我有病,有时候脑子不清醒,我就不用每时每刻面对折磨人的寂寞。” “但我还是很寂寞。为什么年纪越大拥有的越少,我想不明白,也适应不了,可是我就连时间也所剩无几了。” “唉,我真是,跟孩子说了这么多不好的话,回头要被年轻人笑话了。”老人停下来,俯身对倪尚说:“以后多来看看妈妈好不好——尽管你从来没叫过我‘妈妈’。但妈妈相信你这次不会食言......因为你已经哪儿也去不了了。” 金属表皮缩成小小一团,碎肉从缝隙间漏出来,金属压力很大,将她的骨头挤压致密,直到压成一个圆盘大小,两只手能捧起来的重量。老人满意地看着那个圆盘,转过身,一边哼着老歌,一边推着轮椅走向幕后。 音乐声消失,厚重的幕布遮住了舞台,剧院天花板的灯亮起来。 【演出结束。明早八点进行下一场游戏,不见不散。】 年未已喝完最后一口奶昔,从沙发上站起来。奶昔的甜味模糊了空气里的血腥味,仿佛能稍微阻挡住蔓延开来的恐慌。他看见徐启祥弯着腰深呼吸,那个男人刚刚完整经历了一遍持续骨折的疼痛,现在被汗水浸透,就跟年未已刚从水井里逃出来时差不多。徐启祥抹了一把脸挣扎着站起来,他才刚离开座位,腿就一软,跪倒在地。他毫无知觉地爬起来,跑到台下,撑到台面上之后钻进幕布里。至于他看到自己女朋友的碎肉块时作何感想,就没人知道了。 耳边传来小声的碎碎念,年未已听见曾许诺坐在他们后排,低头咒骂着“贱人”“骚狐狸”。他回头去看曾许诺的时候,她一抽气赶紧噤声,转过脸去,乱糟糟的头发像一个陈年毛线球。Mick和Jin早在音乐声一结束就离开剧场。陈路遥不忍心去看舞台上的惨状,离座而去。一个女人在年未已身后深深叹了口气,有明显的颤音,秦归璨揉着眼睛走过他身旁。 “走吧,继续呆在这里干什么。” 魏子虚站起来,嫌弃地看他一眼:“这都能吃得下去。把你的垃圾带走,别扔地上。” “好。”年未已回答完,总感觉魏子虚说这话更破坏气氛。他抬头的时候正好与魏子虚对视,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他们两人从密室逃出来后,一路奔走到现在。年未已这时突然看到魏子虚正脸,虽然有些狼狈但掩盖不住那副漂亮的皮相。魏子虚就是用这张脸贴近他,在他耳边说下流的情话,用他白皙的手帮年未已解药效,可惜暗室里光线不足,年未已看不清细节,那个时候的魏子虚他依然觉得很陌生。 魏子虚皱了一下眉,轻轻咳嗽一声,似乎有些尴尬地别开眼:“赶紧回房间洗个澡,你看看你脏成什么样子了。” 经魏子虚提醒,年未已立刻在意起来,低头看自己黑不拉几的白大褂,心里直发毛。 他刚要拔腿回去洗澡,想到一事,回头对魏子虚说道:“对了,你先跟我来,有个好东西给你看看。” 年未已说得神秘,强行带着魏子虚往他房间走。 进了房门,年未已赶紧把门关上,有点兴奋地走到衣柜旁边,搓了搓手,告诉魏子虚:“24度8分13秒,定位就是我房间的衣柜哦。” “什么东西......”魏子虚看着那衣柜,猜测道:“你说坐标定位?你昨天拿了周僮的芯片......该不会今天试验了那个传送功能吧?” “Bingo!”年未已得意地说:“我做了个实验,看能不能把他带出来。” 年未已打开衣柜,眼前一亮,探身进去抱出来一副骷髅。骷髅戴一副无框眼镜,穿着驼色毛衣,任由年未已摆放在椅子上。 魏子虚眯起眼睛:“你把他带出来干什么?传送空间是有使用次数的吧,你这是在浪费机会。” 年未已说道:“一共6次,现在还剩4次了。也说不出是为什么,我实在是觉得很在意。而且啊,现在我们知道传送空间足够一个人进去,你说活人可不可以被传送呢?” “别试。” 魏子虚盯住年未已,十足严肃地说:“你别的都可以胡闹,这个绝对不能试,你必须跟我保证。” 年未已:“额,我就是问问而已。这么大的空间,传输中少不了折叠变形,我不会自己进去试的,其实我比你想的要惜命。” “那就好。我回去了。”魏子虚看了一眼骷髅,不愿多呆,转身走出门外。 年未已美滋滋地把骷髅摆正姿势,拿一本书放到他腿上,自言自语道:“连骨架都这么特别的人,生前应该也是一个特别的人吧。” “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罢了。” 年未已听见魏子虚小声嘀咕了一句,疑问道:“你说了什么?” “......没事。” 第43章 捧在手心里 年未已洗完澡,吹干头发,又补喷了一些香水。 简单收拾过后,他走出浴室,一边整理衬衫领口,一边望向桌子一角。骷髅安静地坐在年未已对面。年未已信步走向它,弯下腰,把无框眼镜扶正。 骷髅的眼中塞了两个纸皮核桃,核桃缝隙横向穿过眼眶,仿佛骷髅正闭眼休息。年未已打量着骷髅,清亮的眼睛里映出森森白骨。 “你是什么人呢......” 年未已捏着下巴说道:“你是死在这里的玩家吗?那为什么你不像其他玩家一样被胡乱葬在建筑里?” “你的尸体保存完整,骨架做了防腐处理,甚至还穿着衣服戴了眼镜,打扮得像个活人一样。那个为你做了这些的人还活着吗?他是你那场游戏的幸存者,还是DEATH SHOW的内部人员?” 年未已喃喃着说完这段话,才后知后觉地笑了:“哈,我问你干什么,你都死了多久了。” “不过啊......”年未已呼出一口气,“你之所以在这里,至少能说明,你死后依然有人记得你是谁。我从前不在意这个,可是在死亡游戏里见到一具被精心保存起来的尸体,竟有些触动。” 当死亡如影随形,玩家们面临着巨大威胁,人不再被生活琐事蒙蔽,直面死亡的时候才开始理解活着的意义。那意义是一种永生的渴望。诚然,肉体会腐朽,精神会颓靡,但记忆却可以被一代又一代延续下去。活在他人的记忆里,是一个人最接近永生的形式。 而一个并不出众的普通人,能被记住的最便捷的方法就是繁殖。不管他此生是否幸福,当务之急是生产一大批后代,强迫后代记住这个实际上可有可无的人。 年未已无意浪费时间去交配繁殖,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不感兴趣的就先放一放。可是现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活不久了,看着眼前的骷髅,突然觉得能被铭记是如此感人的一件事情。以前不屑男同事们急吼吼地传播自己的DNA,现在也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年未已抿嘴笑起来,嘴角边挂着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也会有人记得我吗?” 年未已到了厨房,没见到一个人。他向前走经过二楼大厅,在一排蜡像的末尾看见了倪尚的蜡像。 倪尚穿一身干练的职场套装,灰色铅笔裙遮到膝盖,露出她修长的小腿。她穿那双被徐启祥指责过不方便的裸粉色细高跟,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倪尚向一侧歪着身子,右胳膊呈拱形左胳膊伸直,摆出了半个心形图案。 蜡像身上摆的菜肴是肉酱、辣椒酱,鹅肝酱和鱼子酱这些磨成碎末的食物。年未已端了一盘肉酱,想着可以炒一盘肉酱意面垫肚子,就燃起炉灶开始准备。 魏子虚随后来到厨房,他闻到饭菜香味,看见年未已一个人在灶台前忙碌,很是惊奇地走过来。 魏子虚:“你在做饭?我以为你不擅长做饭。” 年未已盛出意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有我不擅长的事。” “嘿。”魏子虚笑出声,在餐桌边坐下,吩咐道:“给我来一份一样的。” 年未已:“好嘞。” 做好饭,年未已把桌布拉平,魏子虚烧开了水,俩人面对面吃饭。魏子虚尝了一口,实诚地说:“差强人意,也就是能填肚子的程度。”年未已大度地回他:“没事,我收到的夸奖多了,不差你这一句。” 魏子虚边吃边问:“你今天有吃有喝地看剧,看出来什么门道了?” 年未已:“门道没有看出来,感触倒是挺深的。” “哦?什么感触?” 年未已说:“我在想等我们老了会怎么样,会不会到那种无人问津的地步。” 魏子虚低头吃面,随口说道:“想那么久远的事干什么,没有用。” “嗯,你说的对。” 年未已用叉子转面条,一圈一圈,直到叉子成为一个大线团,年未已终于淡淡问了一句:“方允诺是谁?” 没有人回答。 年未已抬起头,才发现魏子虚正盯着某处发愣,然后板下脸,质问年未已:“你从哪儿知道这个名字的。” 年未已尽量自然地回答:“在密室整理那些纸质档案时,人名不都是英语吗,正好我看到一个写中文的,就多看了一眼。” “她叫方允诺,9岁那年被恋童癖杀人狂奸杀。我记得这个名字,因为那年的庭审舆论关注度很高。我认识这个名字,就会想你是不是也认识,只可惜当时急着找线索,没有详细问。” “真的有档案写了这个名字?”魏子虚怀疑道:“我怎么没看见” “嗯,没看见就没看见吧,我纯粹是好奇。” 年未已吃完饭,用料理机打碎奇异果做了个果汁,跟魏子虚交代说:“我现在想去找徐启祥,有点事情要见见他。要是顺利的话,你就会知道我昨天丢的那一积分是有价值的。。” 年未已走后,魏子虚继续吃意面。年未已走的匆忙,他的平板电脑遗落在桌上。魏子虚百无聊赖地打开,一个条目一个条目地浏览过去。 年未已去一楼大厅找徐启祥,哪里都找不见。年未已坐电梯去三楼,远远的看见有一人倚着舞台呆坐。“终于找到了。”年未已心中一喜,赶去徐启祥身边。 徐启祥背靠舞台墙壁,两条腿无力地伸直,臂弯里怀揣着一个盒子。年未已向徐启祥走过去,可是徐启祥一点反应都没给。他衣服背后结满了盐粒,因为刚才处刑时衣服浸透了汗。他的正面全是血迹,滴滴答答地从胳膊流到裤腿。 年未已走近了才看到,他怀抱的是一个礼品盒,鲜血正从礼品盒里不断渗出来。礼品盒十厘米见方,被用鲜艳的缎带包装起来,大小正好够让人捧在手心里。盒子顶面写了一行字:“倪尚,2022年6月4日。” 于是年未已知道那个盒子里装了倪尚的血肉。 徐启祥抱着盒子一动不动,像个活死人。年未已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轻声安慰道:“那个......环境太残酷,你不要冲动,自己还是要活下去的。” 徐启祥胳膊抖了一下,抱着盒子蜷缩起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跟尚尚......” “唉。”年未已叹了口气,弯腰捋了一遍白大褂的衣摆,紧挨着徐启祥坐下来:“跟我说吧,把情绪宣泄出来会好一点。” 倪尚的尸体碎块很新鲜,有源源不断的血在徐启祥衣襟蔓延开去。年未已闻着血腥气直皱眉,而徐启祥整个人沐浴在女朋友的鲜血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和尚尚在一起三年......” 年未已听见徐启祥在喃喃低语,便伸过头去仔细听。 “在一起三年......原来在一起只有三年,我竟觉得已经过了那么久。她说她妈妈不喜欢我,所有人都觉得我配不上她......她为了我离开家,我一直觉得我们坚持不了几天,胆战心惊这么久......原来已经三年了...” “奇怪,明明认识她之前我也是一个人生活,现在却回忆不起来了......没有她,到底应该怎么生活......” 徐启祥说得断断续续,小声喘息着,年未已隔了几厘米都能感受到他周身热度。徐启祥高烧烧得已经严重脱水了,嘴唇起皮,看着瘆人,年未已觉得这和他刚刚被“恋人”牌牵连有关,让他的身体状况更加糟糕。 鲜血和黑水混合在一起,面色苍白的工程师们被异形感染,一个一个突变成怪物。魏子虚抱着年未已的平板电脑浏览视频,正好点开《异形》的拍摄花絮,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他把平板放在大腿上,用手掌心捧着边缘。 徐启祥深深呼吸,把礼品盒放在腿上,用手掌心捧着边缘。 “她那么独立的一个人,又优秀又漂亮,她周围的男人都比我适合她,我怎么能不担心她会突然离开我......我曾经想,如果她是一只小仓鼠,我就能把她捧在手心里,永远安下心来......” 而他确实一语成谶,director把倪尚做成了送给徐启祥的礼物,让他可以轻轻地捧在手心里。 年未已听着他话尾的颤音,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担忧表情。徐启祥蜷缩起身体来真的很像魏子虚,难怪第二天游戏结束倪尚会认错,而那又促成了这对情侣间矛盾的开始。年未已想到这里,突然很想看看,魏子虚是不是也有如此脆弱的样子。 “你流汗太多,一定很渴了吧?来,喝点果汁,放松一下。”年未已拍着他的肩,递上一杯果汁。徐启祥没有要接的意思,年未已便把杯子放到他唇边,捏着他下巴开始灌。 魏子虚看到黑水从工程师喉管灌进去,工程师痛苦万分,手脚抽搐,黑水重组了工程师的基因,于是丧失人性的异形诞生。异形有类似人类的外表,却冷血理智,只根据本能行动,残忍而单纯。 “咳咳!咳!”徐启祥咳嗽起来,吐出几块玻璃碴。年未已捋着他的背顺气,帮忙让更多混合了玻璃碴的果汁流进他的胃。 “我本来只是想试验下效果,因为成功的概率其实很低,调剂下心情倒是不错。”年未已盯着徐启祥,眼底发光,兴奋异常:“我在一楼的砖石路下发现了土壤,土壤里有很多致病菌,其中比较好提取的是破伤风杆菌。致病条件至少要满足接触体液和无氧环境,我正好有碎玻璃,于是就研磨好浸上病菌。我跟你学了做蛋糕,然后把玻璃碎末当成糖粒拌进蛋糕里。你拿到那1积分很开心吧,因为你吃的豪不犹豫。啊,还有那个火龙果千层蛋糕,把玻璃碎片磨到火龙果种子那么小费了我不少时间呢。” “玻璃碴进入你的消化道,会割破你的肠子,病菌在无氧的肠道内长时间接触,果然感染了啊。你今天早上发烧,不是得了流感,其实是细菌入侵的炎症反应。不过发病时间因人而异,我本意不是杀你,只是想做个趣味实验。” 徐启祥咳得厉害,恐怕是玻璃碴进入了支气管。他手肘支地侧倒下来。年未已站起身,冲着他胃袋的位置用力踢下去,让果汁在他胃内晃荡。空旷的剧院里,男人的咳嗽声和衣料摩擦声听来令人牙酸。年未已按照相同的频率,一下一下地踢下去。 “不过这样也好,你不想活了,我送你去见你女朋友,也算是帮了你一个小忙。” 魏子虚静静地看着异形屠杀人类。异形行动干脆,因为只是把对方当成食物,没有丝毫怜悯。 年未已毫不怜惜地踢打徐启祥的身体,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道歉:“不不,这样说太迷信。其实没有天堂也没有地域,人的脑电波一旦消失,就完全没了。你见不到你女朋友,你女朋友也没在等你。” 拍摄花絮播放到结尾,旁白解说道这部电影里有许多高等生命,智力超群的工程师和勇敢的人类先驱,但是只有低等的异形最具备神性。 “它们单纯、纯净,从不为良知、悔意,和道德左右。” 人总是带着索取的目的奔向神,但真实的神明,从笑容冷漠到骨头里。 年未已踢得差不多,蹲下,用徐启祥的衣服擦干净玻璃杯,像来时一样步伐轻快地走出了剧院。 第44章 丑八怪 魏子虚收起平板,离开座位,打算把电脑给年未已拿回房间去。 他乘电梯去一楼大厅,走到年未已房门前,敲了三下,无人应声,他料想年未已应该是在睡午觉。于是魏子虚打开门进去,却发现年未已不在房间里。 年未已房间一如往常干净好闻,物品摆放整齐得可怕。魏子虚进门后,一眼便看见书桌对面的骷髅。它两手放在大腿上,端正地坐在魏子虚面前。 魏子虚放下电脑,准备要走,到了门前却停住脚步,转身凝视着骷髅。 一如三年前魏子虚站在黑暗的走廊里凝视他,他沐浴着清冷月光,光线在他们中间割裂,黑白分明。三年之后魏子虚还在死亡游戏中挣扎,而他只剩一副骨架。 魏子虚扯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走向骷髅。骷髅坐姿笔直,肯定是年未已给它摆的造型,魏子虚一边嫌弃年未已闲的蛋疼,一边走到骷髅面前。骷髅的形状熟悉,让魏子虚很容易想起那个冷峻的男人。魏子虚看着它,它空洞的眼窝里塞着一对核桃,核桃缝隙平直,仿佛它正微眯着眼睛。骷髅没有鼻子,无框眼镜总是下滑,魏子虚微微俯下身,帮它把眼镜推上去。 魏子虚记得那个男人有一双耐看的桃花眼,笑的时候,卧蚕浮起来,眼尾像两条游曳的鱼,减轻了很多他表情里的刻板。魏子虚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窝,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年未已的眼睛。年未已的眼睛形状并没有多好看,但是清澈透亮,让人能一眼望穿,不像是成年男人的眼睛。 魏子虚皱起眉,为什么他会突然想起年未已,明明骷髅跟年未已一点关系都没有。 骷髅出现在密室里的壁炉旁边,那是它生前最爱坐的地方。魏子虚联想到密室里的照片,那些照片不可能是他提前准备好放进去的。魏子虚想过可能是彭岷则放的,但彭岷则对DEATH SHOW厌恶至极,他曾经拼命想要赢得DEATH SHOW,就是为了让安布雷拉放弃director的位置。和魏子虚在一起三年,他对DEATH SHOW不闻不问,怎么会突然兴起去设计死亡游戏呢。 到底是谁动了魏子虚的DEATH SHOW? “骆教授,恐怕我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去找你。” 门外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魏子虚立刻转头,见到门外似乎闪过一个人影。魏子虚想到一直缠着他的红衣女人,脚底又开始发寒,但是闪过的人影没有穿红衣服,也没有接近魏子虚的意思。于是魏子虚深呼吸一次,推开门,便看见一个头发蓬乱的小个子女人正背对他走着。 “曾小姐,一个人吗?”魏子虚追上去,微笑着问道。 曾许诺看到他,突然间显得很窘迫,低着头“嗯”了一声。魏子虚跟她一起走进电梯,然后曾许诺按下二楼按键。电梯运行,狭小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曾小姐......” “直接叫我名字吧。我觉得叫‘小姐’很恶心......”曾许诺突然插话道。 “好,曾许诺。”魏子虚说到这里,眼角弯下来,笑得非常温柔:“很好听的名字,让我想起我小时候的一个玩伴。她叫‘方允诺’。我叫她‘小甜椒’习惯了,都忘了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大名。” “‘小甜椒’?”曾许诺不解地看向他。 魏子虚说道:“这是小区里的小朋友给她起的外号。因为她有点胖胖的,很开朗,特别爱笑,给人感觉很甜。她人缘好,小孩子们都喜欢她,但她只吃我给的零食,于是越来越胖。” 曾许诺低着头:“她一定很漂亮吧。” 魏子虚回忆道:“也没有吧。她很懂事,学习也好,我想是因为和她相处起来很舒服,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她。” “不是。一定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别人才喜欢和她玩。好看的人才有朋友,才会被骚扰,夜里出门会被强奸,才会臭不要脸地去勾引别人老公,就像那个周僮和倪尚......” “等等。”魏子虚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些都没有关系吧?而且都不是什么好事情。你冷静一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曾许诺突然住口,慌慌张张地说:“对不起,你不要恨我。” “恨?”魏子虚哭笑不得。 “我周围的人都恨我。” 曾许诺盯着地面,外表邋遢,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周僮叫我‘丑八怪’,她起了‘美女与野兽’这个队名来羞辱我。别人都叫我‘丑八怪’,我做了好事没人看得见,我做了错事他们就说‘丑人多作怪’......他们都恨我,我也恨他们,他们的孩子以后都是畸形脸......” “额,”魏子虚有些为难,安慰道:“那是他们没有礼貌。多想些开心的事吧,一个人出去走走。” 魏子虚的话一说完,电梯内陷入诡异的沉默。电梯到位后,魏子虚走出门口,袖子突然被人一把拉住,曾许诺跟在他身后,抽噎着说:“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说话,你跟我说话。” 魏子虚脸上有一瞬间的烦躁,但随即换上了和颜悦色的表情:“我没有不理你。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这话终于让曾许诺止住抽泣,又试图跟魏子虚对话,可是她说的话不是在诅咒别人就是在讲自己有多可怜。畸形从她的脸蔓延进心里,丑似乎成了她的原罪,让她与现实脱节。她像是活在一个垃圾厂里,所见所闻都是肮脏的垃圾,所以她嘴里吐出的也是垃圾,伤人伤己。 二楼大厅内,Mick正要从冰箱里拿甜点给Jin,他听到电梯口传来的骚动,停下动作,拉着Jin躲进“娱乐室”。 魏子虚和曾许诺走进大厅,那里空无一人,曾许诺还在滔滔不绝讲着她的辛酸经历。 “你知道那些小混蛋多过分吗?初一的运动会上,我们班男生跑接力赛,到最后一棒,那个男生就快要被后面的人超过,然后其他男生就大声喊‘跑不了第一会被曾许诺亲嘴!’那个人听了,使出全力地跑,好像要被我亲嘴就跟被狗啃了一样。他跑了第一,我们班所有人都在笑,可是我抬不起头,在观众席里抱着头缩成一团。” 魏子虚听她的描述,能想象出热闹的运动会和羞愧到极点的丑女孩。对于肤浅又口无遮拦的小孩来说,长得丑就是被攻击的理由,而童年被歧视的经历深入骨血,滋生出持续的消极情绪,导致长大后也摆脱不了骨子里的自卑。 谁说小孩子天真无邪?他们明明最擅伤人。 “是他们没有礼貌,你想开一点。”魏子虚口是心非地说。 “我看不下去,每个人都过得比我好,就因为他们天生长了一张正常的脸。他们嘲笑我,我也不能让他们好受,我有次把室友的照片P丑发给她男神,他们闹了好几天,真是好笑,她那点委屈不及我的百分之一。我做过最快乐的一件事就是在网上卖出去好多烂脸化妆品。爱美是吧?我要让那些虚荣的女人尝尝没脸见人的滋味。有些女的稍微有点姿色就卖弄起来,实在恶心,那个周僮和倪尚,成天想勾引你,你——” “唔,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魏子虚打断她,尴尬地笑了笑:“没有那种事。” 魏子虚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盒冰淇淋给曾许诺吃,总算让她消停下来。魏子虚倚在餐桌边,托腮看曾许诺吃,看得她满脸飞红,紧张地左顾右盼。她听魏子虚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能理解容貌对人的心理影响有多大,但是你知道,对一个人打击最大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曾许诺问他。 魏子虚眉头微微舒展开,眼神放空,嘴角带一点自嘲的笑意:“是发现自己本质很坏,从性格到人品都烂透了,没做过任何一件有价值的事,却能笃定地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我希望你不是那种人,那种人已经没救了,就算死了也不值得同情。” 魏子虚说完,转身拿了一个黄桃罐头,在手心里掂量,低着头说:“我刚才提到小甜椒,你问我她是不是很漂亮,我才发现,我已经想不起她的长相了。如果可以,我是真的希望她不漂亮,不可爱,或者有机会再长大一点,像你一样有了保护自己的意识,那就好了。奇怪,我怎么找不到开罐器了,放在哪......” “我知道!我知道放在哪了!”曾许诺早就受够了魏子虚谈论别的女人,自告奋勇地说道。 她挤到魏子虚跟前,举起胳膊去开橱柜的门。她开的太快,魏子虚没来得及躲开,柜门一下打在魏子虚太阳穴上。曾许诺听到魏子虚痛呼一声,吓得赶紧收回手,只见魏子虚扶着头,沿橱柜一点点滑到地上。 “你,你没事吧?”曾许诺蹲下来,战战兢兢地问魏子虚。可是魏子虚眉毛紧锁,手垂在一边,叫他也没有反应,似乎被撞的暂时失去了意识。 “喂......”曾许诺用手戳了一下魏子虚的肩膀,魏子虚不动,她便扶住他的肩膀摇他。 “你怎么了?你醒醒,快醒醒......” 曾许诺低头观察他脸色,他肤色红润,呼吸也均匀,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他实在是一个漂亮的男人,曾许诺知道的那些狐狸精臭女人完全比不上。曾许诺以前不相信,人的五官能产生如此赏心悦目的效果,甚至和平庸现实脱节了,让曾许诺以为魏子虚才是那个畸形的人。 曾许诺呆呆地看了会儿,很不是滋味地说:“为什么你运气这么好......” 她的手还抓在魏子虚肩膀上,她现在离魏子虚只有半臂远。魏子虚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凑近了才能闻见。她嗅到了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清淡味道,紧张得手脚冰凉。 “第一次有人离我这么近......”曾许诺小声地说。 魏子虚和她像是两个极端,一个因容貌享受所有人的优待,一个因容貌而时时刻刻都被恶意包围。“你一定过得很幸福吧......”曾许诺更靠近一点,不禁想用手去摸摸魏子虚的脸,但她还是退缩了,不敢对魏子虚动手动脚,仿佛被她染指的东西都会越变越丑。 曾许诺转头看了看,四下无人,便鼓起勇气,用小时候其他孩子最害怕的方式威胁魏子虚: “你醒着吗?要是醒着就睁开眼......不然的话,我就,我就要亲你了......” 这句威胁能让男孩子拼尽全力跑第一,曾许诺本以为魏子虚听到会惊得跳起来,她已经习惯了别人这样的反应。但是魏子虚安静地呆在那,没有逃跑也没有嘲笑她,曾许诺松了一口气,表情有点开心。 看来魏子虚是真的昏迷过去了,曾许诺四下看看,想找人帮忙,正好Mick从娱乐室走出来,曾许诺就大声招呼他过来。 “不用叫他帮忙,我没事。” 魏子虚的声音突然在曾许诺背后响起。 她转过头,却看见魏子虚正遗憾地望着她,问道: “不亲我吗?我等了那么久。” 第45章 五酸三辣 年未已站在游乐园中心的广场上。 昨天之后,游乐园再也没有启动过,现在所有逼真的设施全都寂静无声,看起来一片灰败。乐高小人还是站在原先的位置上,孤零零的,好像周围的热闹突然定格,它永远无法融入。 年未已弯腰拾起小人,小人是一整块积木刻成的,全身没有缝隙,白衣黑发,背面写了三个字:“年未已”没有写日期。 他想到倪尚的尸体也是放在一个盒子里,被徐启祥抱着,就算血流如注,礼盒上的包装依然精致。徐启祥满身血污,只有那个礼盒崭新如初,看起来有种让人难受的温馨感。年未已心里依然很平静,只是觉得有哪里梗住了,闷闷地不太舒服。可能是因为徐启祥身材实在太像魏子虚,让他产生了错觉。但是就算今天真的是魏子虚倒在血泊里,他也没什么理由难受,魏子虚不欠他钱,也不是他的生活必需品,说到底魏子虚这个人有哪里独特吗,竟让他把自己的反常归结到魏子虚身上。 年未已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年未已”那三个字,小声逼逼:“到底怎么样才能把我的尸体装进这个小人里呢?难道我的死刑是灰飞烟灭吗?” 但是他转念一想,说不定他的DEATH THEATER都没设计好,因为年未已确定他是被误伤的。他看了三天DEATH THEATER,其他玩家做过的错事他从来没做过,年未已本人没什么道德观,公序良俗却背的很溜,给自己找麻烦的事他能避则避,在外面混得人模人样的。 年未已盯着乐高小人胡思乱想,一双脚走进他的视野里。他抬头便看到了Jin,她此时一言不发地打量他。年未已突然涌出一股不妙的预感,谨慎地问她:“有事吗?” 魏子虚醒来时,Mick已经赶到厨房里,询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没事,我们很好。”魏子虚冲Mick微微笑了笑。Mick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我正找你呢。”\t “找我?”魏子虚站起身向Mick走去,抱歉地对曾许诺说:“我们有点事,我先离开一下。”然而曾许诺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木讷地点了下头。 Mick引着魏子虚往电梯的方向走,魏子虚仔细审视了一遍Mick周身,确实藏不下任何武器。赤手空拳的对决魏子虚完全不会输给Mick,在第一天徐启祥攻击Mick的时候魏子观察过,Mick只是身材健美,连最基础的防身术都不会,如果没有Jin保护他,魏子虚分分钟能把他揍趴下。 可能是感觉到魏子虚打量的视线,Mick回过头,开口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对你不利,我不会——” 啪! 魏子虚用手掌拍了一把Mick的屁股,捏住不撒手,脸上挂着痴汉笑,像个臭流氓:“我喜欢这个屁股。” “你!你竟然在想这种事!啧,放手。”Mick抓住魏子虚的手腕,但魏子虚又不老实地贴上来,色迷迷地盯着他的胸大肌。Mick紧张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正好电梯门开了,Mick把魏子虚拉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之后,Mick明显放松下来,不再拒绝魏子虚,只是略带迟疑地问道:“你真的是......” “我是。”魏子虚回答。 “嗯。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朋友。”Mick摸了摸鼻子,看着魏子虚:“我以前觉得我应该是直的。可是到这地方来,又遇上你,让我有点想试试......你愿意吗?” 魏子虚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用作做的英语说道:“荣幸至极。” “哈哈,告诉我,你们基佬都这么饥渴吗?”Mick明说了之后,动作就变得顺畅多了。他用粗壮的手臂搂住魏子虚的腰,翻身把魏子虚压在电梯墙壁上。魏子虚配合地仰起头,Mick捏住他的下巴,吻上魏子虚嘴唇,由浅入深,直到唇舌都纠缠在一起。 Mick的嘴唇温热,不像年未已的薄唇总是凉凉的,只是蜻蜓点水地跟魏子虚碰过几次,他却觉得被魏子虚占尽了便宜。魏子虚觉得他就像野兔子,稍微一碰就吓跑了。 魏子虚笑起来,贴着Mick耳边吐气:“去我房间?” Mick沉吟一声,用手臂将魏子虚大腿分开,一把抱了起来,裆部的突起挺在魏子虚臀缝间:“还是去我房间吧。” 电梯门打开,Mick抱着魏子虚走出来,二人吻得忘我,全然不顾周遭的视线。他们刚进Mick的房间,Mick就迫不及待地把魏子虚顶在门后,一只手托着魏子虚屁股,一只手去解魏子虚腰带。 魏子虚捧着Mick后脑,Mick是中长发,他今天把脏金色的头发梳成一个半马尾。白种男人头骨小,留长发莫名帅气,魏子虚注视着他碧绿的眼瞳,把手指插进他马尾辫中,撑开他的发带。但是魏子虚碰到了缝针的痕迹,Mick第一天是散发,魏子虚不记得他后脑有伤口。提起脑袋上的伤疤,魏子虚第一个就想到了徐启祥被植入“力量”牌物品后的疤痕。 “你也硬了,顶着我肚子。”Mick低下头说道。 魏子虚淫笑:“没办法,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被你操。Mick,我是你的第一个中国男人吗?” Mick眼睛弯起来,嘴唇蹭着魏子虚鼻尖:“你是。但我敢打赌,我绝对不是你第一个欧洲男人。” “不一定......”魏子虚咬住他上嘴唇,双手探进Mick上衣,抓着Mick厚实有弹性的肌肉。年未已皮下没有多少肉,魏子虚唯一一次抱住他,是在暗室里帮他处理药效的时候,年未已全身都在颤抖,反倒让魏子虚生出一丝怜惜,这是魏子虚跟别人**时不会有的情绪。 魏子虚在Mick身下,突然睁开眼睛,他为什么在不停地把别人和年未已比较,甚至回忆年未已**时的反应,这实在很反常。 吧嗒。 在魏子虚走神的几秒钟里,Mick伸手锁上了门。 随后,Mick停止亲密的动作,只是把魏子虚压在门后,发出一条语音指示:“发起积分抢夺,要3分。” 魏子虚立刻收到了抢夺提示。他刚要抬腿踹Mick,Mick却一把按住他的腿,威胁道:“打我也没用,没有我的开锁码你离不开这里,你认输我就放你出去。” 魏子虚勾起嘴唇:“把我困在这有什么意思,我可以一直和你**做到你赶我走。” Mick鄙夷地说:“你脑子里都是黄色垃圾吗?你应该想想你那医生队友还在外面,而他不是很抗打的样子......你猜,Jin去哪儿了?” 魏子虚额头上青筋跳了一下,却用不以为意的语气说:“年医生知道自己容易被盯上,平时都呆在自己房间里锁着门,Jin是进不去的。” Mick摇头:“我不这样认为。我经常看见他到处闲晃。”说完把右手腕抬到魏子虚眼前,开口说道:“Jin,找到人了吗?” 由于隔着皮肉,芯片的发声功能不是很好,魏子虚只能听见模糊的电流声,和年未已的惊呼:“嘶!好疼!” 魏子虚要去抓Mick的手腕,被他躲开了。他后退一步,把魏子虚摔在地上。魏子虚立刻翻身起来,盯着Mick的右手,挑高眉毛说道:“别人来抢夺积分都是明着比试,你这样,有点卑鄙啊。” “我不觉得。游戏越到后期,所有人都会用更加卑鄙的办法去抢夺积分。我正好抓住了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呢?”Mick得意地笑,提醒魏子虚道:“Jin出身特殊,下手没轻重,我的话她不听,她找到你队友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说不准了。” 魏子虚表情轻松:“你真以为我会为了救他而放弃这3积分?” Mick:“让我们来试试看吧。少了这3分你们队就是倒数第一了,可是万一你队友被Jin打死,明天的游戏你只能一个人参加。你队友脑子还不错,少了他你会很吃力吧,你不让出这3分无非是晚一天死。” Mick话音未落,魏子虚已经不客气地向他右手踢去,Mick险险闪开,魏子虚跟上,威胁道:“不用解释这么多,只要我现在能把你揍到认输,你那3分就归我了。” Mick举着右手,在房间里躲闪:“你动作可比不上Jin,你可以在这和我周旋,我不敢保证你队友能撑多久。” 他说的是实话,魏子虚想起Jin的狠辣,年未已被她逮到,必定凶多吉少。魏子虚就算在这里胖揍Mick,也完全保护不了年未已,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赶到年未已身边,兴许能帮他抵挡住Jin。 魏子虚沉默着追Mick,几分钟后,他终于停在门前用力一锤门锁,恶狠狠地说:“我认输,快开门!” “操!” 魏子虚跑进电梯之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Mick队现在有18分,遥遥领先于其他队。而魏子虚他们队只有8分,是倒数第一,明天的游戏没有丝毫容错率,必须取得一个非常好的名次,才能避免他或者年未已被处刑。 但是魏子虚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满脑子都是年未已疼得抽气的声音。Mick以为魏子虚要依靠年未已的智力来赢得游戏,其实未必见得,三年前的DEATH SHOW没有年未已参加,魏子虚一个人赢来了director的位置。魏子虚考虑的也不是年未已有多少利用价值,他根本什么都没考虑,恐怕Mick要更多的积分他都会给,只为了赶紧去年未已身边保证他的安全。 这样的做法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魏子虚想到这里,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之前曾许诺把那橱柜甩在魏子虚太阳穴上时,他确实有一瞬间意识空白,现在又复发,疼得仿佛头脑里的动脉血管要炸开。 魏子虚眯着眼睛,突然发现视野发红,电梯门边那一排楼层按键不断闪烁,恍惚间有几根手指伸出墙外,一双纤细手臂向魏子虚伸过来。魏子虚猛然抬头,按键没有任何变化,视野正常,只是他眩晕得厉害。 “把这张皮给我好不好?” 一个女声在他身后响起,遥远得像是从井底传来,魏子虚再次脚底发麻。有什么冰凉而尖锐的东西沿着他的脖子缠过来,他却紧张地无法动弹,痛苦地低语:“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电梯门打开,魏子虚踉跄地跑出去, 魏子虚刚进入二楼大厅,就嗅到一阵恶臭味。魏子虚心一沉,快步往厨房走,那股臭味实在刺鼻,魏子虚本来头晕目眩,现在更加反胃。他不知道Jin把年未已怎么样了,会不会和这臭味有关系,魏子虚心脏急剧跳动,胸闷得喘不过气。 转入大厅,他一眼就看见年未已坐在餐桌旁,抱着个汤碗呼啦呼啦喝汤。 年未已一脸满足地放下碗,见到魏子虚,殷勤地递上来一双筷子。 “魏导,嗦粉吗?” 年未已煮的这一锅螺蛳粉臭味逼人,Jin倒是不嫌弃,跟年未已面对面嗦粉,吃相跟猪一样。 “你们两个......”魏子虚站在餐桌旁,神情恍惚。 “哦,刚才Jin突然来找我,”年未已解释说:“我刚想问什么事呢,她肚子就叫了,多可怜啊这个时间还没吃午饭。我就带她来厨房给她煮粉吃,Jin比你好伺候多了,给什么她都觉得好吃。” “而且酸辣度她最喜欢五酸三辣,”年未已竖起大拇指,“讲究啊。” 魏子虚看见他手背上有一块红斑,“这是......” “哦,刚才煮粉烫红了,疼得我都叫起来了。” Jin听见年未已二人提到她的名字,抬起头看他俩。年未已见她满脸粉汤,没忍住笑,面朝Jin笑嘻嘻地教她:“来来,我教你一句中文,你以后饿了可以说。‘五酸三辣’,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Jin摇头。 “是好的意思,说明你很有品位哦。”年未已竖着两个大拇指,指望Jin能理解他真心的夸赞。 年未已在这边逗Jin,耳边突然传来重重一声跺脚声,魏子虚拂袖而去,似乎气得不轻。年未已十分不解:“他干嘛生气,我做错什么了?你吃饱了吗,再给你盛一碗?” Jin点头如捣蒜。 第46章 精灵宝可梦 “啊,又输给你了!” 年未已扔掉手柄,抱怨道:“你看起来不经常玩游戏,怎么手速比我还快?” 晋爵坐在他身旁,酷酷地回答:“毕竟是单身到12岁的手速。” 年未已没好意思提自己这是单身三十年的手速。 “这局你输了,1积分拿来。”晋爵转头看着年未已。年未已动动手指:“给你。” “你这人真奇怪,想玩游戏怎么不找你队友陪你,非要用‘积分抢夺’的形式跟我玩。”晋爵问道。年未已怄气地回答:“他说忙,没有时间。” 年未已说完,抱着自己的平板电脑侧躺下,上网找记录片看。晋爵放下手柄,看他玩平板电脑,皱着眉问道:“你在玩什么呢?” 年未已:“就上网随便看看,这里的局域网上东西还不少的,你也可以上去消遣。” 晋爵点头道:“我知道。其实我弟弟勉强算个IT人士,我发现这里的电子设备能连上网的时候,就让他试着定位一下局域网服务器地址,但总是失败。” “哦?”年未已说:“搞IT的,那很厉害啊。” “厉害什么,家里怕丢脸才这么对外人说。”晋爵勾了一下嘴角,笑得有些轻蔑:“码农而已,没什么真本事,还学着黑客搞破坏,因为倒卖机密信息被公司炒了,还是家里托关系才没有吃牢饭。” “哈哈哈,”年未已笑起来:“别这么贬低你弟弟嘛,难得有个双胞胎弟弟,要相亲相爱一点。” 晋爵:“我没有贬低他,实话实说而已。要是他像我一样优秀,谁会看不起他?是他自己不求上进,给家里丢脸,我父母甚至希望只生了我一个儿子。” 年未已:“这样吗?的确,我看你言行举止都是一副优秀惯了的样子,现在混得很开吧?” 晋爵:“还行吧。我今年24岁,博士刚毕业,家里让我回去管理产业,也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年未已抱着电脑笑了一下,赞赏地看向晋爵:“那你很厉害啊,我博士毕业的时候比你大两岁,现在的工资不如你高,等你三十岁的时候一定比我优秀。” “谢谢。”晋爵客气道:“没想到跟你聊的还算投机。” 年未已:“只要你不强奸我,我很乐意跟你聊聊。” 晋爵笑容僵了一下:“只要你别提强奸正常说话,我们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年未已听到“朋友”这个词时有点吃惊,但随即表示乐意:“哈哈好啊。其实我第一天见你说错话了,你没秃,头顶还很浓密呢。” 晋爵笑逐颜开:“我想也是,那天我也说了气话,其实你发际线不高,看起来挺好的。” 二人赞美了一番对方的发量,似乎解开了某种心结,气氛异常融洽。晋爵见年未已电脑不离手,便也拿出自己电脑,给年未已推荐道:“我发现这大厦有个优点,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你玩过pokemon go吗?” “当然!那是当年我最喜欢的游戏了!”年未已坐起来。 “电脑里的应用商店可以下载,而且这个大厦正好是个道馆,你四处转转看,能刷出不少稀有的小精灵。反正大厦里面空间大,你走的过程中能获得足够的精灵球。” “真的?我以为这里没有业务的。”年未已将信将疑地点开应用商店。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晋爵被惊到,不满地看向来人:“怎么进门都不知道敲门,懂不懂礼貌?” “嗯?” 魏子虚停下动作,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转了一圈,微笑着说:“抱歉,我下次进自己房间之前会先敲门的。尽管你们可能没注意到,不过这里是我的房间。” “什么?”晋爵不禁有些尴尬,但年未已这个始作俑者只顾着下载游戏。晋爵察觉到魏子虚的笑脸里有微妙的怒气,搞得他很不自在,就像去同学家打游戏被同学家长发现,处境艰难。晋爵只能咳嗽一声,站起来走出门去。 晋爵走后,魏子虚走到年未已身后,低低地说:“你怎么在和他玩游戏,昨天还非说他要强奸你。” 年未已回道:“没事,今天我提高警惕了,他那身板按不住我,强奸不了我的。他本来也不愿意和我玩游戏,我说谁赢一局就得1积分,他才同意了——你放心,积分没变,我控制好输赢次数了。” “你是吃饱了撑的,既然能控制,怎么不多抢他点积分?” 年未已疑道:“抢了他的积分他肯定会穷追猛打缠着我继续玩啊,我只是想玩游戏消遣一下而已。要是你愿意陪我玩,我也不用找这些麻烦。” 魏子虚:“我不和我赢不了的人玩。” “啧,难道你想让我对你也放水吗?”年未已皱眉:“你怎么了,说话这么冲。” 魏子虚沉默片刻,终于还是交待说:“你发现我们少了3积分吗,被Mick他们组抢去了。” “咦?我看看......还真是,你怎么被他抢了的?” “我被他锁住,他说派了Jin去对付你,如果我不交出这3积分就不能出去,我也不知道你能在Jin手上撑多久。”魏子虚说话急促,仿佛在给自己辩解:“我本来不打算认输的,可是你在语音消息里喊疼,我还以为你被Jin打了,谁让你不说清楚,少了这3积分全是你的责任。” “哦......可是,你那时直接用终端机问我一句不就行了?” 魏子虚愣住。 “哈哈哈!”年未已欢快地笑起来:“大傻子。” “你还有脸笑!”魏子虚狠狠捶了他一拳:“我们现在排名倒一,明天要是得分低就会被处刑了!” “那我们明天得第一不就行了?你生气也没用,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如好好为明天做打算。”年未已说道,他嘴角边一直挂着深深的梨涡。魏子虚看着他甜过头的笑,忽然间气就消了,明明情况没有任何改善,他却奇迹般地安心下来,问年未已:“那我们明天——” “哇!我有50个精灵球!” 年未已抬手制止魏子虚说下去:“我先失陪一下,我的小精灵们在等着我。” 年未已丢下不明所以的魏子虚,手捧着平板电脑走出房间。 电脑上显示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正走在一个日式道馆内。年未已缩放一下,整张地图都是在一个巨大的建筑物内,不能显示外界。年未已走着走着,忽然从隔间钻出一只胖丁,圆滚滚的胖丁努力挤过门缝,耳朵和四肢的动态做得非常逼真。 “重制版的?”年未已有些惊讶,他印象里的小精灵都是僵硬地出现在环境里。年未已丢出一个精灵球,胖丁竟然还有抵抗动作,费了他一番力气才抓到。而且重制版的pokemon go还有惊喜,年未已抓到胖丁后,它便在电脑桌面自由走动,代替了siri的一部分功能。每次年未已点击屏幕,这个胖胖的小东西就追着他的手指要抱抱。 就算是猛男也要被萌化了。 年未已健步如飞,吭哧吭哧地抓了十几个小精灵。 他眼睛盯着屏幕,转向各个角度搜索新的小精灵。“干什么呢?”身边传来一个女声,年未已抬头看去,一个保养不错的中年妇女停在他面前,她推了一下眼睛,皱着眉头看他。 “秦姐啊,吃了吗?”年未已招呼道。 “啊?哦,吃过了,呵呵,现在也就只有你还能正常打招呼。”秦归璨说道,“小年,别整天抱着电脑不看路,现在别人全都想着怎么抢积分,跟饿狼见了肉似的,你这么没心机太危险了。”年未已挠头:“没有啊,秦姐,我不担心被人抢,我机灵着呢。” 秦归璨笑道:“机灵是用来夸小孩的,你还把自己当小孩啊?” “我没说错啊......”年未已瞟了一眼屏幕,有一只皮卡丘一闪而过,跳向了秦归璨。年未已调整角度,看见皮卡丘蹲在秦归璨拿着的平板电脑上,便眼疾手快地丢球,抓到了皮卡丘。 抓住皮卡丘的时候,秦归璨的电脑屏幕亮了一下。 “嘻嘻,”年未已笑着放下电脑,问秦归璨:“秦姐,今天的密室怎么样,我看你们很快就逃出来了,那里面都有啥?” “挺吓人的。”秦归璨回忆道:“老陈胆子大点,什么都敢试,可能是当警察的缘故吧,跟他行动很有安全感。我就帮着算算数,没起什么作用。” “怎么会,密室里有双人合作的部分,只有一个人厉害可是不行的。” 秦归璨笑了笑:“小年,你问问题的时候真像我儿子,眼睛发亮,好像对什么都很好奇。” “哦......”年未已不止一次听秦归璨这么说,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 “他也跟你一样又高又瘦,体质不好,在学校总被欺负,所以我看见你的时候就忍不住担心......唉,想看看他,能视频也好啊......” 年未已勉强安慰道:“能见到的,继续赢下去就可以了。” 秦归璨转向他:“嗯,小年你也注意点周围,你那个队友欺负你要还手,别被人卖了还数钱呢,长点心眼吧。” 现在年未已知道,秦归璨是通过他想到了自己儿子,才表现出关心的样子。年未已便没有抗拒这个中年女人的关怀,笑着说:“我知道了。” 秦归璨走后,年未已重新看向屏幕,继续去抓他的小精灵。游戏的趣味性比原版高很多,年未已玩得停不下来。他把开放区域转了个遍,又回到一楼,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年未已开始觉得饿了。 这时一只奇怪的小精灵从年未已脚下跑过。年未已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梦幻。 “我是要拥有梦幻的男人了?”年未已立刻追出去。 梦幻蹦蹦跳跳地前进,跑到陈路遥门前楼梯口停下,抬头望了望,轻快地跳上了楼梯。年未已对不准梦幻,丢了无数精灵球都被弹开。梦幻跑到门外,用力起跳,刚好陈路遥推门出来,梦幻就挂在陈路遥右手手腕上。 年未已看时机来了,对着陈路遥右手狂丢精灵球。陈路遥反应更快,闪身把右手挡在身后,问道:“做什么?” “我就抓个小精灵,”年未已眼都不眨:“你别动,一会儿就好,真的一会儿就好。” 梦幻探出一个头,委屈巴巴地看年未已,但年未已扔了无数个球都这砸不中它。年未已更靠近陈路遥一点,陈路遥却并不配合,转身走下楼梯,带着那只梦幻走远了。 第47章 虚伪者 尼采:住口吧,演员!伪装者!你这彻头彻尾的欺骗者!我把你看透了!我来替你暖脚吧,你这邪恶的魔术师,我很晓得怎样替你这样的人暖和。 魏子虚站在二楼大厅的喷泉前面,那里一共矗立着4座蜡像,最新的一座是徐启祥的。 徐启祥穿着西点师的围裙,笑着侧过身,右胳膊伸直左胳膊拱起,跟倪尚一起组成了一个比心的姿势。徐启祥的蜡像上摆放的是都是高端西点,看起来小巧精致,空气中都是诱人的甜香。 “奇怪,他为什么死了?” 魏子虚不解,倪尚的死亡剧场落幕时,徐启祥还活蹦乱跳的,他爬上舞台消失在幕布后面,从此魏子虚就没再见过他。不过是短短几个小时,再见时却是以近似墓碑的形式。 徐启祥是第一个在游戏之外死亡的人。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其他玩家看见蜡像,就会明白杀人犯并不只有director,而是混在他们中间的某个人,这会极大破坏他们之间本就紧张的关系。 使人焦虑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魏子虚的眼睛扫过那些糕点,罕见地来了食欲,叉起一块尝了尝,味道果然不俗。他想至少年未已会满意这座蜡像,唇边便带上了一丝苦笑。 “额...你,你好点了吗?” 一个怯弱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魏子虚转身,原来是曾许诺。她低头绞着衣角,像白日里的幽灵。曾许诺明显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你跟Mick走后,你们队就少了3分,我有点担心你......” “谢谢,”魏子虚笑了一下,“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没事,别担心。” 曾许诺“哦”了一声,谈话陷入僵局,曾许诺表情焦急,终于面红耳赤地找到一个新话题:“你白天提到一个跟我名字很像的女人......方允诺,你们很熟?” 魏子虚点头:“是啊,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吧。如果没有发生那种事,我们现在也还是朋友。”魏子虚看着曾许诺,真心实意地说:“你上午问我小甜椒是不是很漂亮,我记不清了,但我想有这种可能,如果她从小就体会到别人的恶意,至少知道该保护自己。我宁愿她不漂亮也不可爱,在人堆里找不出来,也许能避免别人对她动坏心思。” “她怎么了?”曾许诺不解地问。 “她小时候被坏人拐走,惨死在海水里。我家跟她家关系不错,所以我参加了她的葬礼。” “哦,死了。”曾许诺眼睛发亮:“原来她死了啊。” 魏子虚有一瞬间的错愕,但随即镇定下来,眉眼弯起来,温柔地笑着:“嗯。所以现在,我跟她不熟了。” 曾许诺见魏子虚笑,就害羞了,脸红仆仆地垂下头:“那,那我问你,你是因为我名字跟方允诺很像才留意我的吗?” “当然不是。”魏子虚接口道:“只是单纯因为你名字好听。我内急,先走了。” 魏子虚生硬地说完道别,转身就要走,曾许诺见状赶紧拉住他,着急地说:“怎么突然就要走了?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我哪里说错了吗,对不起,对不起......” “不,你没说错,是我真的内急.....”魏子虚想松开她的手,但曾许诺抓得死紧,魏子虚只能无奈地转过身,却发现曾许诺哭得涕泪横流,脸颊上粘了一大片头发。 “对不起......是我不会说话,是我丑人多作怪,你别讨厌我......求你别讨厌我......”曾许诺一边说话一边吞咽着眼泪:“你这么好看,每回和你说话我都很紧张,喘不过气来,你看着我的时候一定觉得倒胃口吧......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咒我死,说我长得瘆人,早死早投胎......” “喂!”魏子虚突然提高声音,握住她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下巴,认真对她说:“长相又不是你能决定的,你没必要为此负责。” 曾许诺不习惯魏子虚这么靠近,还傻傻地张着嘴巴,脸上头发眼泪脏乱不堪。魏子虚仔细地把她头发撩到耳后,然后用手背一点一点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曾许诺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要低下头,但魏子虚不让,他仔细地擦过她凹陷的鼻孔、歪裂的嘴和挤成细线的眼睛,像在擦拭一件国宝。 “没什么好难过的。拿长相取笑人的人,是最没有教养的一类人。走,回你房间洗洗干净。”魏子虚难得没有笑,一本正经地说完这些话,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去一楼。 等魏子虚终于处理完曾许诺这事,他沿着一楼边缘走到玻璃走廊。落地玻璃外夜色如墨,玻璃表面倒映出他虚伪的笑脸,魏子虚停下来看了几眼,突然一拳捶在那张笑脸上。 “你不应该骗她。给绝望的人希望是很危险的,谁都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谁!” 魏子虚闻声转头,发现陈路遥站在暗处,正笑呵呵地向他走来。魏子虚想起上次跟陈路遥对话的情景,怀疑陈路遥的技能牌很棘手,便不敢懈怠,打起全部精神盯着他。 陈路遥大概感受到魏子虚的敌意,远远地就把双手举起来,调侃道:“你误会我了,我不是故意针对你的。我干了这么多年警察,有点职业习惯,遇到陌生人先观察再靠近。而且这些人背景都不干净,我总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你说是不是?” 魏子虚笑而不语,略过了这个话题:“你比其他人镇定很多。‘数字时代’游戏中你提过你老婆,难道你不想赶紧出去跟她团聚吗?” “哦,她啊......”陈路遥抬手挠了一下寸头,苦笑着说:“我老婆五年前患上乳腺癌,去世了。我现在孤家寡人,没什么牵挂,不像别人还有寄托。” “额,抱歉。”魏子虚窘迫地说。 陈路遥摆摆手:“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我老婆对我来说是唯一重要的人,她走了,我常常闹不清自己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也许真的是报应,每个人所行之事都会得到最公正的裁决,即便不是通过法律。当我感到痛苦的时候,我就会想,如果所有的恶人都像我一样受到惩罚,也挺好的。” 魏子虚看向他,满脸惊讶:“我以为,做过坏事的人都希望逃过惩罚。” 陈路遥却摇头说:“不,诚心悔过的人,只有受到惩罚才是解脱。” 魏子虚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低低道了一句“实在抱歉。”转身往回走。 “等一等。”陈路遥在他身后叫了一声,缓缓说道:“你们队被Mick队抢了3分,明天游戏结束后的排名很危险吧。其实你也应该发现了,Mick那队有猫腻。今天的密室逃脱,我和秦归璨逃出的很顺利,但Mick他们早就已经等在外面,Jin没什么判断力,全凭Mick一个人在解密,按理说不可能比我这组更快。那之后我重点观察了Mick,发现他暗中跟Jin比试,他的体术进步很大,跟第一天截然不同。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在发慈悲,是我预感到Mick会变得很难对付,多一个人牵制他也会好一点。” 魏子虚背对着陈路遥,留下一句“谢谢”后匆匆离开。 “咦,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年未已有些惊讶,伸出食指点着徐启祥的鼻尖,蜡是冷冰冰的,跟徐启祥颤抖的皮肉触感完全不同。年未已觉得他只是踢了徐启祥几脚,本意是给他留点内伤,让他在明天游戏中发挥不佳。可是转过眼的功夫徐启祥就死透了,年未已不确定到底是病菌和内出血杀死了他,还是一心求死的渴望杀死了他。 年未已见过不少人惨死,完完全全由他造成的这还是第一次。奈何徐启祥身上甜品的气味太诱人,年未已取下一个豪华可丽饼,立刻眉开眼笑,释然地跟徐启祥别过:“算了,死都死了,看你现在还挺开心的。” 餐桌上,晋侯对着一篮子炸鸡大快朵颐,晋爵在他旁边矜持地吃蔬菜沙拉。 年未已看到油腻的炸鸡和油腻的晋侯,肠胃就不舒服,皱起眉,指着自己脑袋对晋侯说:“吃多了油炸食品,这里会变傻哦?” “唔......”晋侯看向他哥,晋爵回道:“别听他的,你喜欢吃就吃。” 年未已吃瘪,坐到一边咔吧咔吧嚼可丽饼。 “给你推荐的Pokemon Go,你玩得怎么样?”晋爵突然问道。 “哦,挺好玩的,只是后来有一只梦幻我没抓到,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小精灵了。”年未已说道。 晋爵听着,漫不经心地吃菜:“是吗,大概是bug吧。” 晋侯停住大嘴,有点愧疚地问晋爵:“哥,你说我这么傻,是不是因为炸鸡吃太多了?” 晋爵安慰道:“你别听他瞎说,你傻是因为聪明对你来说没必要,那些复杂的问题我来解决,你怎么开心怎么过。” “聪明怎么是没必要的呢?”年未已不服。 “年未已,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能理解。”晋爵侧过头,爵士帽沿的阴影落在他鼻梁上,黑漆漆的眼睛闪着光:“最聪明的那些人往往不是最有权势的人。我进入职场以前,以为凭我的能力,没有办不到的事,可是后来总有蠢货在哗众取宠,总有人凭借外力步步高升,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种侮辱吗?别人知道有潜规则,但也就是看个热闹,聪明人看透了却不能说,就算说了也会被批评得失心重,冷血无情。” 晋爵问年未已:“聪明人会被孤立出来,被那些无知群众评头品足,好像不符合他们要求的人全是怪胎。你应该深有体会吧?” 第48章 纯粹者 尼采:他们当中有些人是纯粹的,可是大多数人是糟糕的演员。在他们当中有不自知的演员和违心的演员——纯粹者始终很少见,尤其是纯粹的演员。 “没有啊,”年未已困惑地说:“那么关注别人的事干什么,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晋爵:“满意?你觉得你现在的名望配得上你的能力吗?” “哇,”年未已说:“这有什么度量标准吗,我觉得开心就好啊,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晋爵:“不不,你不是那种没抱负的人。你在敷衍我吗?也对,现在这情况没必要说真话。” “我骗你这个干什么呢?我想做的事就是治疗心理疾病,病人带着心理问题来找我,我一点一点找出治疗方法,像是在人身上解题,过程复杂,代价严重,比直接开膛破肚做手术要有挑战性。我喜欢挑战性,每天都有刺激的挑战等我去解决,我不关心其他的。” “你......”晋爵皱起眉:“还真是从一而终——一直都缺心眼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别人都是怎么说你的?” “别人当然会从各种角度来攻击我,但我可以不听。” 年未已心满意足地舔干净可丽饼碎屑,补充道:“不过我觉得都是找茬,因为我十全十美,长得还帅。” “噗——” 不只晋侯被炸鸡噎到,晋爵也难以保持文雅的吃相,他给自己顺着气,忍笑看向年未已:“你觉得自己长得很帅?” 年未已难以置信地问晋爵:“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晋爵被年未已问得哑口无言。他干咳几声,打圆场道:“你可真够厚脸皮。唉,不过能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蛮好,至少活得纯粹。我挺羡慕你这生活的。” “啥啊,哥哥你比他强多了。”晋侯嚷嚷道,咔呲咬了一口劲脆的炸鸡。 年未已看到晋爵咽了一下口水。 年未已吃完甜点,感觉差不多饱了,自顾自离开座位要走。 “年未已。” 晋爵轻轻叫了他一声,年未已回头看,这个角度晋爵坐在晋侯外边,晋侯比他哥哥大出一圈。看长相应该是同卵双胞胎,体型差距却如此悬殊,年未已感到很不科学。晋爵身材匀称,五官端正,爵士帽和他很衬,自带年未已叫不上来的贵公子装逼气质。他说向来只有女人争着爬他的床,这话应该不假。如果不是年未已看魏子虚看到腻,也会承认晋爵是个美男子的。 “你们的积分现在垫底,回去好好和你队友商量一下明天怎么办。”晋爵说:“你可别死了。” 他的爵士帽真好看。年未已想道。 年未已回到房间,房间里陈设跟他离开时一样。他下午匆匆出门去抓小精灵,留魏子虚一个人在他房间里,魏子虚没有动他任何东西,直接开门走人。年未已不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他对日常琐事讲究到事儿逼的程度,随便留一个人在他房间里是挺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但他对魏子虚就没有这种提防,信任魏子虚就跟信任他自己没差多少。 他房间里的气味跟他喷的香水一样,今天才换过。年未已嗅了嗅,总感觉有一丝不和谐,有个味道很突兀,非常撩人地若隐若现。那是魏子虚的味道。魏子虚只在他房间呆了几分钟,按理来说不会留下多明显的气味,但年未已却能清晰地分辨出魏子虚来,他无论如何都驱赶不走魏子虚的痕迹。 闻到这气味,年未已渐渐感到**发胀,它被魏子虚握住玩弄的触感被唤醒,连同魏子虚趴在他耳边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年未已用手掌使劲揉了揉两颊,怪只怪他记性太好,现在能巨细无遗地回忆起每个细节。仿佛魏子虚也在他身体里刻下了痕迹,但他找不到根源在哪。 找不到根源,就无从医治。年未已深吸一口气,走到衣柜跟前,一拉门,骷髅顺势歪倒在他肩上。年未已把骷髅抱出来,骷髅跟他一般高,安静地凭他摆弄。 “我现在面临一个大挑战,我不确定剩下4天能解决完。”年未已架着骷髅,对它说道:“如果我活不到最后,就会带着遗憾死去,那是我能想到最痛苦的死法了。” “其实我不应该给自己找这个麻烦。我进来的时候没有遗憾,随时死掉都没问题。但现在不同了,我一点也不想死。今天早上的密室,那一圈锯齿割进我手腕的时候,我出了一身冷汗,我才刚刚意识到这个事实,我很怕死,因为有未完成的东西。在死亡游戏里怕死,实在很煎熬。但是如果我能回到第一天中午,我还是会那么做。我对他的执念,可能比我想象的还深。” 骷髅透过无框眼镜与年未已对视,一对眼窝深不见底。 年未已笑了起来,搂住骷髅的腰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你也有遗憾吗,那你死的真惨。” 骷髅伏在他胸前就像一个瘦削的舞伴,年未已下意识走了几个滑步,让骷髅的脚骨踩在他鞋上,配合起来天衣无缝。年未已心下躁动,打开平板电脑随机放音乐,抱着骷髅做了一个探戈起手。 Something lately drivescrazy\/hasdo with how you make me 最近我有点抓狂,估计和你脱不了关系 Struggleget your attention\/C gs apprehension 费力地吸引你的注意,打电话给你只是徒增烦恼 Texts from you and sex from you\/Are things that are notunmon 你的短信,与你鱼水之欢,却感觉你都是那么敷衍 这首曲子节奏强烈,年未已自然地跳起了狐步舞。骷髅跟着他旋转,动作僵硬,让他想起唯一一次和魏子虚跳舞,少年时的魏子虚动作也是这么不协调。那天广场上放着节奏强烈的舞曲,他抓起魏子虚的手开始转圈,脖子上围着魏子虚给他挑选的围巾,看魏子虚满脸气恼,而他笑得两颊抽痛。 鸽群受惊飞走了。魏子虚抬起头,年未已便从他漆黑的眼睛里看见一大片洁白的羽毛。 Flirt with you you’re all about it\/Tellwhy I feel unwanted? 与你调情,而你却也只喜欢调情,告诉我为何我却没有一点被需要的感觉? Damn,you didn’t wantback\/Why’d you haveact like that? 该死,如果你不想让我回到你身边的话,那干嘛还要表现得你希望一样? It’s confusingthe core\/Cause I know you want it 你让我混乱至极,因为我明白你也想的 “啧,大街上呢。”魏子虚小声说。年未已仿佛没有听见,他抓着魏子虚的手腕,广场上的乐队随性演奏,但每一个拍子都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他看着魏子虚,发现魏子虚盯着他大衣袖口露出来的白大褂发呆,便低头问道:“怎么了,没想到我会跳舞?” “没想到。”魏子虚说。 年未已就没脸没皮地笑起来:“你没想到的多着呢。” 魏子虚不信,很鄙夷地看向他。十九岁的魏子虚并不爱笑,至少在他面前时总是很高冷,对他的出挑举动万般嫌弃。就像现在,魏子虚浓丽的眉毛拧成一团,一边嘴角勾起,那张漂亮的脸上带有匪气,透出一丝年轻气盛的坏。 年未已突然很想伸手捏捏他的脸,但估计会被魏子虚打,就放弃了。其实魏子虚面相饱满,适合装成好人,每一个微笑都像发自内心。但那天在嘈杂的广场上,魏子虚带着匪气的鄙夷表情,他总也忘不掉。 年未已睁开眼睛,眼前不是广场和魏子虚,而是一架骷髅。 他的笑意却不减,与骷髅共舞,欣赏这个早已死去的舞伴。有什么关系,死是一个过程,他用暂时的肉体和永恒的尸骨起舞,在狂热的音乐中发现生命才是最难解释的怪事。 魏子虚迟早也会变成一副骷髅,年未已想,那一定比现在的魏子虚更加迷人。 Say that you wantevery day\/That you wantevery way 告诉我你每天都会想我,不管如何你都会要我 That you need me\/Gottrippin’ super psycho love 还有你需要我,我陷入极度病态的爱里 Aim, pull the trigger\/Feel the pain getting bigger 瞄准,扣下扳机,疼痛慢慢加剧 Go insane from the bitter feeling\/Trippin’ super psycho love 苦涩的感觉让我失控,我陷入极度病态的爱里 魏子虚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失踪三年又突然出现在死亡游戏里,却装出从不认识他的样子?由于时间短,风险高,年未已在生命受到威胁时遇上这个难题,寻求刺激感会令人上瘾,尤其是接二连三目睹残忍处刑后,人的所有感观趋向病态。年未已隐隐有一种挖掘和毁坏的冲动,对于魏子虚这道题,他似乎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迷醉,像是迷醉在无可解的黑洞中心。 “砰!” 门开了,魏子虚站在门口,正鄙夷地望着他。 “你说,现在是谁更像一个疯子?” “你来了啊。”年未已还在转圈,若无其事地回答:“心情好,忍不住想跳舞。魏导找我什么事?” 魏子虚走进来,直接关了音乐,抱臂倚在桌子边上。他等年未已消停了,开门见山地说:“你那张‘恶魔’牌,用处是能完全控制一个人对吧?” 年未已抬头:“对。” “能控制到什么程度?” 年未已想了想:“不需要经过思考的行为,像是简单的身体动作,能轻松控制的。如果需要被控制的人做出更复杂的行为,像是套话之类的,就要用更多时间进行更深层次的催眠。” “这样啊。”魏子虚眼睛盯着地面:“现在距明天的游戏只有8小时了,像你说的深度催眠恐怕来不及。这样,你先让他行动不方便,妨碍他顺利游戏,给我们制造点机会。对了,你的技能有使用次数限制吗?” “只针对人,没有次数限制。” “那很好,”魏子虚点头:“对Mick使用。他可能是个威胁,你从现在开始催眠他。” 年未已回望着魏子虚,眼里只有他的影子。片刻后,年未已缓缓答道:“好。” “哇,你穿这件衣服很合适。” 疯子坐在枯井上,称赞刚走出屋子的恶魔。他脱下了那件鲜艳的大红嫁衣,换了粗布麻衣,脸上的胭脂洗干净了,现在五官淡淡的,美得很朴素。 “是吗,可是我觉得嫁衣更适合我。”恶魔看向自身,俨然是个普通女人,豪不稀奇。疯子却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地说:“其实...你穿那件红色嫁衣时,有点可怕。” “为什么?”恶魔问道:“不好看吗?” “不不不,”疯子赶紧摆手:“我说可怕不是因为不好看...是因为,你穿那件嫁衣时,我总会想起你不是我的。” “呵呵呵,”恶魔笑起来,绕到疯子面前:“傻啊你,难怪是个疯子。” 恶魔穿粗布衣服没有大红嫁衣那种压迫力,鹅蛋脸看起来很亲和,疯子就知道盯着他傻笑。恶魔在井底的时候只听过他声音,没见过真人,等到走至跟前,才发觉疯子明明是个男人轮廓,却生得很漂亮,傻笑时眉眼如画,看得他心里一阵阵发紧。 于是恶魔窘迫地别开眼,指着后院里一片新垦的田。 “我不是你的才好,你就不用另起屋子多种田,省下许多麻烦。如果回到那一天,你还愿意我披上这张人皮来见你吗?” 恶魔许久没听见疯子回答,转头看他,只见他满脸痴傻的笑,眼中却似有清风朗月,仿佛此后共同生活的几十年,一下子定格在这张脸上。他充满向往地说: “那是发生在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 第49章 爱丽丝的疯狂梦境 早上快到8点时,魏子虚赶到一楼电梯处,远远地就看见年未已背对着他两手揣兜,哼哼一支节奏欢快的曲子。 “呦,年医生挺高兴的呀。”魏子虚绕到他身前,微笑着说:“一定是有了必胜的计划,用不着我操心了。” 年未已见到他,不自觉地笑开了,两边梨涡深深地凹陷下去。他侧过身面对魏子虚,理直气壮地说:“早上好,魏导。实不相瞒,计划其实完全没有呢。” “哦,我猜到了。”魏子虚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但年未已不知反省,盯着魏子虚看个不停,笑得起劲。魏子虚被他盯得发毛,不过年未已平时就是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魏子虚也不甚在意,转而说道:“你的‘恶魔’牌对Mick用了吗?具体都会有什么表现?” “嗯。”年未已转过头去:“你进了游戏再看吧。大概就是精神恍惚,头痛剧烈一类的。” 他们二人谈话期间,其他人已经陆续赶到。八点整,director准时开始报幕。 【现在是八点整,请各位前往室外开始今天的游戏“爱丽丝的疯狂梦境”。游戏规则会在每队到达指定地点时说明。】 “什么,室外?” 陈路遥难以置信,问出了众人的疑惑。但director没有解释什么,大厦一层入口处发出响动,玻璃走廊尽头的大门接到指令,缓缓向两边拉开。 一见到门外的景物,所有人都目光发直,忍不住向着门口跑去。大门干脆利落地敞到底,有温暖的风吹进走廊,门外放眼望去是一片绿色,让人凭空生出一种动力。年未已跟着别人一起跑出门,脚刚踏上草坪,草皮的柔软度就能令他惊叹了。这草地非常茂密,底下土壤致密,腐殖质丰富,走起路来一点声响都没有,但也拖慢了跑步速度,柔软触感带来兴奋和不安感。 原来户外的景色跟从玻璃走廊看出去的一样。大厦位于这片绿地中心,年未已往四周看去,草地外围围了一圈树林,树种混杂,郁郁葱葱地望不到边。在一片平地上,最显眼的便是几十米外的一道树墙。 这树墙并不是薄薄一层,而是圈出一大片区域。树墙大概有三十米高,没人能看到树墙后面是什么。 众人离开大厦后,第一反应就是向着跟树墙相反的方向跑。 这里占地面积虽大,但也不到无穷无尽的程度。Director很有耐心,给他们留出了半个小时逃窜的时间。最后所有人跑到草坪边缘,才发这里被更大的玻璃幕墙笼罩。墙体有向内聚拢的趋势,整体像一个巨大的卵形。他们沿着墙体边缘走,不久便发现一个一人宽的舱门。舱门外连着窄窄的玻璃隧道,直直通向原处。 年未已把脸贴在玻璃幕墙上往外看,外面也有植被,但显然没有人为处理的痕迹,到处一片杂乱。地面上落叶堆积,树干表面青苔斑斑,树冠间有藤蔓垂下来,没见到大型动物出没,乍一看像是温带地区的原始森林。 “没反应。”陈路遥研究过舱门,抬头对其余人说。 Mick:“这就是director说只能通过一人的出口吗?” 秦归璨不确定地说:“如果是,那这墙外面就是真实世界了。” 秦归璨话没说完,曾许诺已经径直跑向玻璃幕墙,狠狠用身体撞了上去。“你们还在那看着干什么?想想办法逃出去啊!”曾许诺喊道,尽管这喊声也细若蚊蚋。她仿佛抓住最后的希望,每一下撞击都用尽全力。 年未已离她最近,他看到她的撞击毫无作用,玻璃墙的减震效果极好,凭人力根本无法撼动分毫。“别撞了,外面有东西。”年未已制止道,兴趣是玻璃的轻微震动惊动了森林里的动物,年未已看到树林暗处有几双幽绿的眼睛在盯着他们。曾许诺也看到了,吓得软倒在地。 “森林里有肉食动物吧,所以出口才用玻璃隔离起来。”晋爵说道,在他身旁的晋侯则忧心忡忡地说:“这个出口那么窄,我必须得侧着身才能出去了......” 就在众人守在出口前面一筹莫展时,director的声音适时响起。 【欢迎来到“爱丽丝的疯狂梦境”游戏现场。这场游戏在室外进行,请各组进入“红心王国”主题迷宫,在指定的位置就位。当游戏正式开始时,每人会分配到一个名牌,名牌通过芯片投影在每人头顶。】 【游戏规则很简单:游戏开始后,每个人的芯片会显示出一个坐标,只需要将对应的徽章放入坐标所在的盒子,则游戏结束。】 【本次游戏一共有四个徽章盒子,分别对应“勇敢小孩徽章”,“聪明小孩徽章”,“可爱小孩徽章”,“淘气小孩徽章”。你们进入游戏后拿出徽章,徽章会自动跟名牌绑定,成为一个数据。当持有者身体受到一定程度损害时,徽章数据会转移到抢夺者身上,相应的,抢夺者也会获得一枚实体徽章。所以故意把徽章藏起来是没有用的。】 【本次游戏会按照完成游戏的时间排名。如果未能将徽章放入盒子,则得分为0。】 【现在,请各位前往指定位置就位。虽然不去也不会有惩罚,但我还是建议这样做,因为指定区域保证了每组之间有安全的距离,不会在游戏刚开始就发生意外。】 “可是——” 年未已听完游戏规则有一肚子的问题,但魏子虚不由分说拉着他离开,两人率先走进树墙——即“红心王国”主题迷宫。 树墙厚约三米,外缘处被修剪整齐,绿意盎然。年未已经过树墙时,伸手进去探了探,这树墙看着柔软,但内部枝丫交错纵横,仿佛是密密麻麻的渔网叠起来,年未已的手伸进去一半,就被卡得很严实,再也插不进去一寸。他收回手,知道徒手穿越树墙是不可能的,除非有特殊道具或技能。 迷宫入口内是一个长长的回型走廊,走廊边缘被树墙隔开,分支出许多岔路。魏子虚走走停停,似乎在辨认方向。 “我们现在去哪?”年未已问道。魏子虚抬起他的右手,说道:“你看投影,上面显示了‘开始游戏’位置的坐标,我们先去那。” “行。”年未已跟上魏子虚的速度,在他身边问他:“魏导,刚才director说了4个徽章名字,但我们有5队人诶,昨天的密室里有一组根本就没机会拿到徽章。” 魏子虚点头:“很明显,这么设计就是为了让我们互相抢夺。所以我才把你拉走,游戏时间内,离其他玩家越远越好。” “昨天只有我们队,Mick队,陈路遥队和曾许诺解开了隐藏关,但是很难说他们手里是不是都有徽章。晋爵队是确定要来抢的,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手段。”年未已说道。 说话间,魏子虚停下脚步:“到地方了。” 年未已看到他们停的地方是在一棵树下,树枝呈螺旋状生长,树叶是漂亮的渐变色,整体看起来有种童话风格。年未已不禁走上前去摸了摸树干,手感粗糙有韧性,竟然是真的植物。 “哇,真的有爱丽丝奇境世界的感觉啊!”年未已惊喜地说。 “嗯。”魏子虚接话:“虽然这个游戏的名字听起来不太友善。” 年未已听魏子虚提到游戏名字,眼珠一转,琢磨着说:“Wonderland本意是奇境,有些版本也翻译成梦境,这个游戏是爱丽丝童话主题的,但director特意改了游戏名字,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一种提示?” “‘爱丽丝的疯狂梦境’?”魏子虚看向他:“你有什么想法?” “你看啊,本来‘勇敢小孩’徽章就是我们通过昨天游戏里的隐藏关才得到的,不是必经的游戏流程。但今天徽章却成了必要的游戏道具,这样设置是很不合理的。我们中有人没解开隐藏关,那不管怎么抢夺,最后一定有人无法结束游戏,积分落后,这时候唯一的希望就是破解隐藏关。如果隐藏关是为了弥补游戏的不平衡,我猜分值应该不低,而且是唯一的。” “你是说——” 就在二人讨论期间,director的声音响起: 【现在所有玩家都已经到达指定地点,游戏正式开始,请留意自己的名牌,并拿出徽章。】 director的报幕在迷宫四处响起,分散在各处的玩家都能清晰地听到。经过3天的死亡游戏,活下来的人都学精了,不可能放过游戏规则的任何一个细节。年未已能注意到这场游戏隐藏关的重要性,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director宣布游戏开始后,每人的头顶上方都浮现出一个代号,仿佛是线上游戏的玩家ID。 每队玩家的起点间隔很远,有充分的空间进行躲避或者袭击。此时,不管是在皇宫雕塑前的Mick组,在胡萝卜花园里的陈路遥组,在茶会现场的晋爵组,还是躲在树洞里的曾许诺,都看向自己头顶。 “游戏名字叫‘爱丽丝的疯狂梦境’,既然玩家ID是童话中的人物,那隐藏关的意思就好懂了。”年未已看见魏子虚头上冒出“柴郡猫”的字样,若有所思地说。 “我们手里一枚徽章都没有。”晋爵给晋侯解释道:“就算知道了徽章底座,要赢也很艰难。但隐藏关的目标却很明显,一眼就能知道。” “嘶,”秦归璨皱起柳叶眉,看着陈路遥说:“这次的隐藏关,不会这么血腥吧?” “就是这三个中文字......”Mick费力地给Jin比划:“能明白吗?这就是这次隐藏关你要对付的目标。” 年未已捏着下巴:“疯狂的梦境啊,想要结束倒也很简单——杀死做梦的人就行了。” 游戏开始,所有人迅速行动,除了向着徽章底座前进,还有一个更大的目标: 杀死爱丽丝! “呼~魏导,你是柴郡猫诶,有什么特殊技能吗,还是就仅仅是一个名牌......”年未已捋清楚,笑着走近魏子虚,魏子虚转头看他,却在看见他ID的一瞬间睁大眼睛。 年未已从魏子虚漆黑的眼睛里看见他自己的ID。 “爱丽丝。” “快走!”魏子虚表情凝重,硬拽着年未已离开树下。 终端机一直在闪烁,年未已抬起胳膊来察看,游戏开始后终端机果然给出一个坐标,显示成屏幕边缘的一个小红点。他们两个现在向着坐标狂奔,年未已能从移动速度估算出目标不算太远。 他们前进的路被夹在两道树墙之间,没有岔路,终端机上不显示他们的实时定位,年未已只能看出他们正迂回接近目标。跑了一阵,周围景物没有丝毫变化,,年未已却敏锐地注意到,他们前进的轨迹偏离了目标方向。 “停一下。” 年未已停下脚步:“魏导,不对啊,我们面前只有一条路,可是我们跑的轨迹好像是‘8’字形的。” “什么?”魏子虚问道:“屏幕上也没有垂直辅助线,你怎么能确定我们跑过的轨迹?” “你看啊,因为终端机会自动调整坐标轴,红点一直在我们正北面,我们每次快要接近目标,又微妙地错开它,沿着目标绕圈,你不觉得目标像是在“8”的中点,而我们被隔开了吗?” “等等。”魏子虚观察一侧树墙:“你可能说对了。你看,这边树墙枝叶紧凑一点,能产生视差,看起来两边树墙是等距的,但其实有难以察觉的弧度。不能沿着路走了,我贴着这面墙找找有没有出口,你去找那面墙的。” 两人分头摸索一阵,果然叫魏子虚找到一条小岔路。岔路入口很窄,向内切过树墙弯曲的弧度,二人并列挤进岔路,这次总算径直来到目标前。徽章底座镶嵌在一个石像上,石像风格跟昨天的密室很像,在这个童话迷宫里格格不入,只是位置隐蔽,很难被别人发现。 “把徽章拿出来,快试试能不能放进去。”魏子虚催促道。 “就来就来。”年未已摸出“勇敢小孩”徽章,他把徽章拿到盒子前,盒子却立刻发出“不匹配”的警告。魏子虚见状皱起眉:“嘁,果然不会这么简单,盒子里怎么说的?” “The smartest kid!坏了,我们知道的是聪明小孩徽章的位置,必须要抢到聪明小孩徽章才行。” 年未已手上还捧着勇敢小孩徽章,他头顶上的ID“爱丽丝”有些波动,大概是因为徽章要上传成数据。徽章还没有上传完毕,年未已突然感到手上一轻,同时有机翼转动的声音从他身后飞过去。 “什么?哪来的无人机!” 年未已吃惊地叫出声,而那个小型遥控无人机,已经抓着“勇敢小孩”徽章飞远了。 第50章 杀死爱丽丝 无人机飞行速度很快,抢过徽章后迅速升空,转瞬就消失在树墙后面。 年未已还在不死心地望着无人机消失的方向,魏子虚目睹整个过程,顿时火气就上来,忍不住掰过年未已的手腕来看,他们唯一的徽章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你想什么呢?游戏才刚开始就被别人把徽章抢走了?” 年未已回过神:“我也没想到徽章还有上传时间啊?再说,如果是别人来抢,我肯定能在这段时间把徽章藏好,谁能料到突然飞出来一架无人机?这无人机是这次迷宫里的道具吗,我们去找找看?” “怎么可能有这种作弊道具。”魏子虚扶额,“我觉得,应该是某人的技能吧,‘勇敢小孩’徽章现在可能已经到别人手里了。” “哦。”年未已不太在意,豁达地说:“反正我们也不知道‘勇敢小孩’徽章的底座在哪,在不在我们手里都是一样的。” 魏子虚:“别狡辩,在我们手里,至少能确保一队无法结束游戏,给我们争取点时间。现在我们只能尽快找到‘聪明小孩’徽章,要是落后太多,排名就危险了。” 年未已点点头,当先往回走:“那快走吧,先探地图,遇着人了我们就躲起来,既然他们的徽章会显示在ID旁边,我们找到‘聪明小孩’徽章再想办法抢过来,底座位置我能记住你不用担心......魏导,别苦着脸了,这场游戏流程就像我说的那么简单,别自己吓自己。” 魏子虚听到,立刻调整了表情:“我是在想,你这家伙这么粗心大意,徽章都能弄丢,这场游戏里一定会给我制造更多麻烦。” “你还在气这个啊......”年未已无奈地说:“明明应该怪director,要是徽章能瞬间上传,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抢走......” “喂!”魏子虚突然叫住他:“要是徽章上传完毕了,你以为你现在会毫发无伤?那台无人机出现的太快,正好能直接抢走实体徽章,不然它完全可以用机翼割伤你,再抢走数据......也幸亏无人机只注意到了徽章,你的ID是爱丽丝,在这场游戏里太危险了——你到底有没有保护自己的自觉啊?” “因为有你在啊......”年未已小声嘟囔道。他话没说完,却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盲点:“诶,魏导,你这番话的意思......是说我比徽章重要吗?” 魏子虚:“你这不是废话吗。” 面对莫名其妙开心起来的年未已,魏子虚却没找到任何开心的理由。他很担心最坏的情况——如果压根没人持有‘聪明小孩’徽章,那他们要怎么才能赢得游戏?魏子虚无意识地看向年未已,“爱丽丝”的ID跟他如影随形。“爱丽丝”的ID不光代表了年未已,还代表了一大笔积分,甚至可能比第一名能获得的积分还要多。 魏子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不再一直盯着“爱丽丝”的ID。他快步走到年未已前面。 年未已跟着魏子虚走出视差迷宫。终端机投影出的坐标图空空如也,除了徽章底座之外没有任何标志物。年未已拿出平板,打开GPS定位,不出所料是不能识别的。年未已想这整片区域被玻璃幕墙包围,也许信号被屏蔽了,只能在内部通讯。 “你干什么呢?” 魏子虚回头看年未已在捣鼓平板电脑,问了一句,年未已解释说:“这迷宫太大,还挺复杂,没有张地图实在不方便。我看本地文件里有个地图编辑器,我把经过的地方拍照保存,再选择一个前进方向,能生成一个粗糙的小地图。但必须得是我们经过的地方才行。” “嗯,你拍吧,拍完记得给我看。” 年未已点头,转着圈儿把迷宫的每一个细节都拍进地图里。魏子虚就在他前方不远处,步伐平稳,不紧不慢地走着。走到他们进来的小径时,魏子虚当先闪身钻过去,年未已拍完照片,刚要往里挤,忽然呼吸一滞,他感觉到有一双手捂住他口鼻,往后狠狠一拖,年未已就被拖入小径一侧的灌木丛。 “唔!” 那双手把年未已掳进来后,却立刻放开,年未已由于惯性摔倒在地,尾巴骨磕到地上,疼得他一阵呲牙咧嘴。这时,他周身五米左右的范围逐渐升起一圈铁栅栏。铁栅栏越升越高,最后在他头顶汇合,竟形成了一个鸟笼一样的笼子。 年未已揉着屁股,同时腾出一只手来摸索鸟笼跟地面的接缝。他抬头看去,他面前站的俩人赫然是陈路遥和秦归璨。陈路遥头上的ID是“白兔”,而秦归璨的ID是“青虫”。 “你们干什么?魏——” 年未已刚要叫喊魏子虚,陈路遥赶紧蹲下捂住他的嘴,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不想受伤就安静点儿,刚才魏子虚警觉性太低,中了我的暗示,估计现在还以为你跟在他后面呢。等他发现都走出去很远了,你叫也没有用,只会把其他队引来。” “唔,唔!”年未已喘不上气很痛苦,用眼神示意他会老实,陈路遥才减小了力道。 年未已立即喘了一大口气,感到眼前花白了片刻。他刚顺过气来,连珠炮似地问道:“你们困住我干什么?这个笼子是哪儿来的?是这次迷宫里的特殊道具吗......” 陈路遥显然没耐心回答他的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年未已的ID。 “你的徽章呢?你们应该有一枚徽章吧?”陈路遥突然发问。 “嗯?”年未已这时才发现,陈路遥和秦归璨的ID旁边都没有徽章数据。他们队昨天解开了隐藏关,身上却没有携带徽章,如果不是像年未已一样刚被人抢走,就是他们的隐藏关里根本就没有徽章。 年未已看他们不像被袭击过的样子,觉得后一种可能更大。 “我比较倒霉。”年未已说:“游戏刚开始,我的徽章就被一架突然出现的无人机抢走了” “无人机?”陈路遥想了想:“是不是银白色的,大概有30厘米长?” “对对,”年未已听陈路遥描述的无人机跟他见到的一样,兴奋地抓着笼子:“你也见到了,你知道是谁的吗?” 陈路遥却抿起嘴,表情严肃,招呼秦归璨过来,两人到靠近树墙的角落里说悄悄话。可能是不想让年未已在他们视野之外,他们跟年未已的距离不算太远。四周连风声都没有,安静得很,年未已背靠笼子,竖起耳朵,听见他们之间一些模糊的对话。 秦归璨:“那个无人机不就是......” 陈路遥:“对......手里应该有两枚了......” 秦归璨:“终端机上的坐标你去查看了吗?” 陈路遥:“是‘聪明小孩’徽章的底座,就只有一个盒子,没有钥匙孔。” 秦归璨:“奇怪了,胡萝卜钥匙到底是插在哪的?director说的坐标全都是徽章底座,那我们手里的钥匙是没用的道具吗?” 钥匙?年未已听见他们在谈论钥匙,听起来他们似乎没拿到徽章。年未已便想,director提到了四种徽章,也许他们五队中有一队的隐藏关中没有设置徽章,而是替换成了钥匙?陈路遥队能找来“聪明小孩”徽章底座这里,说明他们的终端机上也显示了这个坐标,他们队很可能就是隐藏关里不设置徽章的那一队。 现在还没有玩家获胜的消息传来,魏子虚的徽章跟底座不匹配,其他队很可能也是这种情况...... “你在想什么呢?” 年未已后背被推了一下,陈路遥在他身后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如实回答,否则我可以让这个笼子密封,缺氧是很痛苦的。” “当然,你问。”年未已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们的徽章都是从哪儿拿到的?” “昨天密室里的隐藏关呀。”年未已抬头看他,眼睛亮闪闪的:“你们没有吗?” 一旁的秦归璨皱眉看向年未已,提醒道:“小年,你的问题太多了。” “别理他。”陈路遥制止秦归璨,“我们还得想个办法处理他。他既然是爱丽丝,肯定跟隐藏关有关系,我们要在其他队发现他之前——” “不行!不管怎么说,自相残杀也太恶劣了,前几天的游戏都没有这种规则。我们还没搞清楚隐藏关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贸然伤人太鲁莽了。” 年未已见他们发生争执,有些惊讶地看着秦归璨。他跟这个女人没什么交集,她这时却主动为他辩护,出乎年未已的意料。昨天秦归璨说过年未已跟她的儿子很像,兴许是移情作用让她心软了。既然她的儿子对她影响这么大,年未已觉得不妨利用这一点接近她,多收集点信息。 想到这里,年未已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对他太不利了。他被困在一个鸟笼里退无可退,魏子虚不在他身边,他被人袭击了连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何况年未已现在身份敏感,每一队都抱有伤他甚至杀他的目的,陈路遥队也不例外。陈路遥刚才说他们可以让笼子密封,说明这个装置的确是他们搞出来的,陈路遥现在要结果他轻而易举。 “是,是啊。”年未已连忙附和秦归璨的意见。 陈路遥刚要采取行动,年未已突然耳尖地听见一阵螺旋桨噪音,一个银白色无人机尾巴消失在树墙后面。“诶!是那个!”年未已扒在笼子边缘,指着无人机的方向:“那无人机上还带着我的徽章呢!” “嗯?”陈路遥回头看去,无人机出现的地方不远,现在追上还来得及。 “你还愣着干什么?追上去打掉那个无人机啊,或者追去它的主人那里,我们就能得到两枚徽章了!”秦归璨催促道。但陈路遥迟疑道:“那他怎么办?” “他在笼子里又跑不了,如果被其他队发现,我们先看看其他队要对他怎么样,再改变笼子状态也不迟。这次就听我的吧,走吧,去追无人机。” “啧,这可是你说的。”陈路遥终于在秦归璨的劝说下离开了,剩下年未已留在原地。年未已眼看着他俩离开,暂时松了一口气。按照秦归璨的说法,无人机的主人应该是Mick队或者曾许诺吧。难办的是这个笼子受陈路遥队的控制,年未已脱不了身,像只动物园里的动物。 兹兹——兹 年未已的终端机发出断续的噪声,年未已仔细听,听见魏子虚的声音从终端机传出来:“你在...哪......” 年未已惊喜地凑上前去回道:“我在这,那个‘8’字迷宫中间,快过来找我呀。” 消息发出去了,魏子虚却没有回应。年未已在笼子里席地而坐,耐心地等着魏子虚找来。过了不久,树墙外侧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来人在树墙外面徘徊片刻,最后停在了正对年未已的位置。 “我在这,喂——这边,”年未已压低了声音喊:“紧贴着斜过来的小径,我被关在笼子里了。” 年未已随即听到拨开枝叶的声音,有人挤进小径,向他走过来。 “你反应真迟钝,我失踪这么久才发现。”年未已抱怨道。小径出口进来一个人,身高却比魏子虚矮点,年未已定睛看去,当先便看到那人的黑色爵士帽,和他头顶上“疯帽子”的ID。 晋爵钻过小径,拍掉肩膀上的树叶。他看到年未已的ID,随即愉快地跟年未已打了招呼。 “我来找你了,爱丽丝。” 第51章 Everything is insane “怎么还是不回消息......”魏子虚把耳朵贴在终端机上听了很久,烦躁地放下手。 他明明感到年未已跟他一起出了小径,跟在他身后磨磨唧唧地走,结果几分钟的功夫他一回头,人却失踪了。这一路来经过了几个岔路,魏子虚想到年未已好奇宝宝的性格,也许是被什么吸引,自己丢下魏子虚去探索了。魏子虚感到有些心累,只能往回一个岔路一个岔路地找过去。 岔路又有岔路,魏子虚一开始还在努力记路,记到后来渐渐力不从心。他每过几分钟就给年未已发消息,但年未已一直没回。如果年未已孤身一人,不应该听不到终端机的提示音啊?魏子虚绞着眉毛,而且年未已是爱丽丝,仿佛是众矢之的,与任何人遭遇都会碰上麻烦。 “操!” 魏子虚没注意到自己嘴里又冒出了脏话,他一直是个言辞上很有分寸的人。 “我怎么会没有看好他......” 不过是几米的距离,明明是两个人在笔直的道路上走着,他怎么会如此笃定年未已就在他身旁?魏子虚仔细回忆,他最后一次跟年未已对话,年未已说他可以用地图编辑器生成这里的地图,然后便细致地用平板电脑拍照记录。魏子虚那时稍微放宽心,寻找坐标时的紧张感松懈下来,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现在想来,他能在杀人游戏里放松到那种程度简直不可思议,就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情况正在好转,他们赢面很大。 “不太对劲......” 魏子虚意识到了什么,用拇指搓着下巴。这时,一句突兀的西班牙语从他右侧响起: “Jin!Jin你还好吗?” 这声音闷声闷气的,魏子虚竟一时没听出来是谁。不过在这里用西班牙语交流的也只有一组而已。魏子虚赶忙闪身贴着树墙,谨慎地往前走,想弄清楚声音来源。 魏子虚小心地移动,走到树墙尽头,他发现树墙另一侧是一个公园。公园小巧精致,中央有一个小型喷泉,以喷泉为中心延伸出道路和栏杆,所有的建筑都是白色石膏材质,看起来干净却脆弱。道路上的地砖红黑相间,每块地砖上刻着2到A等扑克牌数字,还有四种花色。 Mick正背对魏子虚,跪在喷泉左边的草地上。他面前是一根洁白的石膏柱子,他双手扶着草地,把头探进柱子下面一个洞里,大声地朝洞里喊叫。 石膏柱子表面有浮雕,魏子虚定睛看去,那是一句花体英文: “小心兔子!” Mick的声音从洞口漏出来一些,难怪听起来那么沉闷。 “Jin!你能听到吗?该死,这洞怎么这么深!” 看来Jin不小心掉进兔子洞了。魏子虚见机不可失,立刻屏住呼吸,接近Mick,准备抬起手肘重击Mick脖颈,先放倒他再说。 谁知Mick反应很快,魏子虚刚到他身后,他反射性地一伏身子,侧滚开几米远,跟魏子虚拉开了距离。他站起来,看见魏子虚一脸困惑,摊开手,问道:“我想跟你打个招呼来着...怎么这么警惕?” Mick虽然见到魏子虚没有任何攻击姿势,但还是低声说:“打招呼怎么不从正面过来?” “顺路。”魏子虚说,抬头看了一眼Mick头顶“红心皇后”的ID,问道:“Jin掉进洞里了?” “与你无关。”Mick回答。 “这可不见得。” 魏子虚摇了摇头,苦笑着示意Mick头顶ID旁的徽章标志。 他拥有“勇敢小孩”和“聪明小孩”两枚徽章。 Mick也抬头:“哦?看来我这里有你需要的东西了。你队友呢?该不会也掉进洞里了吧?” Mick提到年未已,魏子虚想起年未已说已经对Mick使用了他的“恶魔”牌技能。年未已说“控制”能力发动时,对方的反应是精神恍惚头痛剧烈,那么魏子虚或许可以趁Mick身体不适时抢占先机。 魏子虚突然微笑起来:“他在忙更重要的事。我想你用不到‘聪明小孩’徽章,不如给我吧?” “既然你这么说......”Mick回道:“就是你知道‘聪明小孩’徽章的底座在哪了。” 话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魏子虚毫不犹豫袭击向Mick胸腹,Mick没有经过系统的格斗训练,应该应付不了这种突发情况。 Mick见魏子虚冲过来,赶紧后退,很勉强地躲过魏子虚的进攻。可是魏子虚紧咬不放,一拳擦过Mick腹肌,Mick吃痛,稍微矮了矮,被魏子虚抓到机会踹向膝盖。Mick结实地挨下这一脚,顿时单膝跪地,下巴颈椎等重要部位暴露在魏子虚面前。魏子虚抬手就准备重击下去,被Mick凭本能闪开。 魏子虚再追上去时,发现Mick的表情僵硬,眼神也有些空洞。 “控制”生效了?魏子虚心中一喜,更加迅猛地攻击。 但是Mick的状态却很怪异。 他的反应速度明显比刚才快一些了,眼睛明明没有注意魏子虚,身体却在自发行动,精准地避开魏子虚的拳打脚踢。时间一长,他甚至还能找到机会反击,这跟Mick应有的打斗能力不相符。 难道说“控制”生效后就是这种状态?魏子虚内心很怀疑,因为现在的Mick分明让他想起一个人——徐启祥。徐启祥的“力量”牌发动后,就是像这样表情僵硬,身体仿佛自己做出格斗动作。但是有一点不同,如果是真正的“力量”牌,那魏子虚几乎会被按在地上揍,毫无还手之力。 十几分钟后,Mick依然没出现年未已说的那些症状,魏子虚却感到逐渐吃力,终于不敌Mick,被他粗壮的手臂顶在腰侧,推开了一臂远。 “呼...呼...”魏子虚喘着粗气:“看来陈路遥没说错,你偷偷和Jin练习,技术长进了不少。” “陈路遥?他告诉你了什么?”Mick却嗤笑一声:“那个老狐狸,你最好别信他的鬼话,我已经在他身上吃了无数次亏了。” “怎么是你?” 年未已抓着笼子,问晋爵道:“这里这么隐蔽,从大路上过不来啊。你的终端机上显示的坐标也是‘聪明小孩’徽章底座吗?” 晋爵听他这么问,眉梢挑了一下,看向年未已背后的方向。这反应显然是不知道有徽章底座在这里。director果然给每个人的坐标都不一样,应了年未已的猜测, 只不过也暴露了“聪明小孩”底座的位置。不过晋爵的ID旁边没有“聪明小孩”徽章的标志,年未已也不担心他现在知道底座的位置。 那就奇怪了,年未已只把自己的位置给魏子虚说过,怎么晋爵找来的比魏子虚还快,难道他有顺风耳不成? “呼...呼,哥,等等我。” 小径入口处鼓出一片肚皮,晋侯费力地挤进来,年未已看见他头顶ID是青虫。 “年未已在这吗...嚯,真在啊——他是‘爱丽丝’!哈哈,哥我们运气真好。”晋侯一看到年未已的ID,顿时双眼放光,但随即又犹豫起来:“我们现在拿他怎么办?” “按照director的说法,把爱丽丝了结掉,游戏就可以结束了。”晋爵说道,用眼神示意晋侯:“反正他现在也逃不了,你,去把他做掉。” 晋侯后退一步:“我,我不行啊哥,还是你来......” 晋爵不说话,开始环视周围环境。年未已想,可能他们身上没有武器或钝器,没办法轻松取人性命,晋爵也许是想就地取材,用石头木刺之类的来杀年未已。但是多亏了director一贯的严谨,柔软草皮上没有任何石块或危险品,树墙中能剥离出来的树枝也都很纤细脆弱,不能成为杀人武器。 晋爵皱着眉头想事情,走近笼子,抱臂盯着里面的年未已。笼子的缝隙足够他伸进胳膊,要是他足够狠辣,也许可以隔着笼子掐死年未已。年未已也跟晋爵想着同样的事情,在盘算着怎么杀死自己这件事上,他只有比别人想得更多更具体,才能避免真的遭遇毒手。 不过同样是被人在笼子外面打量,晋爵带给他的压迫感比陈路遥小得多。年未已很清楚晋爵不可能不凭借外力杀人,晋爵压根没有那种经验。晋爵也明白这点,考虑片刻后,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将右手手腕翻转过来:“使用‘审判’——” “哥!”晋侯突然窜过来抓住晋爵手腕:“你要对他用‘审判’牌,太浪费了吧!” “没关系。”晋爵打开他:“这技能太容易失控,本来我就没打算对自己用。他被关在这里找不到抑制剂,迟早会衰竭而死,在那段时间里我们去找到‘聪明小孩’徽章,游戏积分加上隐藏分,我们的排名就安全了。” 晋侯依然不同意:“可是,给他用了‘审判’牌之后他会变成......总之不行,变数太多了。” “你是哥哥我是哥哥?”晋爵不耐烦道。 年未已见他们马上就要吵起来,连忙劝架道:“静一静静一静,大家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吵架解决不了问题。”他转向晋爵:“你弟弟说的有道理,你只有一张技能牌,要是给我用了我却没死成,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他又转向晋侯:“可是晋侯,你又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哥哥不杀我,我就会被其他队杀掉,你说说多可惜。” “我觉得,”年未已挠了挠头:“你们还是再好好商量一下,我就在这里跑不了。我先告诉你们‘聪明小孩’徽章在哪,你们研究一下容不容易拿到。” “你肯说?”晋爵看向年未已,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怎么能用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讨论自己的生死?昨天你说不在乎外界评判,我还当你是吹呼,现在看你死到临头了都还不慌不忙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情感缺陷了。只可惜,我在这里杀你是不得已的,如果是在外面认识,我说不定会想跟你成为朋友。” 晋侯急着问道:“徽章在哪?” “刚才有一架银白色无人机抢走了,在那个方向,陈路遥他们组去追了,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无人机主人现在有两枚徽章了,你们要不要——” “无人机,这里有无人机!”晋爵却抓住了另外的重点:“你觉得那架无人机有监视功能吗?” “呃,”年未已愣了一下:“肯定有啊,不然它怎么看见我手里有徽章的......” “太好了!”晋爵一把扭过晋侯肩膀:“快!黑了无人机!” “可以是可以,但是需要时间......” 双胞胎立刻避开年未已,去不远处的树墙角落捣鼓。年未已总算拖延了一点时间,只能寄希望于魏子虚及时赶到救他一命。 “咳咳!” 魏子虚好不容易脱离跟Mick的打斗,中了几拳,脸上有些淤青。他蹲在花园外的树墙下咳嗽,喘了片刻才把气理顺,站起来跑走了。 他跟Mick缠斗了这么久,Mick丝毫没有中了“控制”技能的迹象,不禁让魏子虚怀疑这个控制技能是不是对Mick无效,或者是由于年未已现在的状态不好才影响了技能发作。魏子虚把终端机凑到耳边听,依然只有噪音传出来,年未已杳无音信,而且他来得匆忙没有拍照记录,现在也早就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没办法,魏子虚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自己寻找年未已的位置。 走过一片篱笆,魏子虚眼前是一个很宽阔的绿色草坡,向上倾斜出一定角度,有一条石子路蜿蜒着伸向坡顶。魏子虚刚踏上石子路,脚边突然冲出一个白色毛球,蹦蹦跳跳地跑到魏子虚前面去了。 魏子虚低头看去,原来那是一只白兔。 白兔跑出五米远,停下,四处嗅了嗅,转向魏子虚。它立起上身,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盯着魏子虚。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Everythinginsane!” 一阵古怪的叫声从白兔口中传出,魏子虚眼睁睁看着白兔头颅断裂成四瓣,血肉横飞,从白兔的颈椎中伸出一截枪管,这架轻机枪对准了魏子虚心脏。 第52章 掉进兔子洞 “怎么还不来......” 年未已一边留意着双胞胎的动向,一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每分每秒都距离双胞胎对他采取行动更近一些。晋爵说对他使用“审判”牌他会衰竭而死,年未已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显然是种不可逆的机械损伤。如果魏子虚没能及时赶来救他,他大概在劫难逃。 年未已理智上知道仅仅过了五分钟,但是等死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给魏子虚发的消息里把自己位置交代的很明确,魏子虚不应该延误这么久。 年未已看着双胞胎,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可惜一无所获。晋爵之前提到“黑”入无人机,难道是说他们有扰乱通讯设备的能力吗?昨天下午魏子虚说没收到他的消息,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呢? “哦!成功了!” 双胞胎低声欢呼一阵,年未已明白没剩下多少时间给他,如果魏子虚还不来,他只能自救了。 但如何自救......年未已拽了拽结实的笼子,没有任何办法。 “Everythinginsane!” 白兔突然变形为轻机枪,魏子虚一惊,下意识地跳到一侧,子弹随即射了一梭子在他原先的位置。 “这场游戏中动用了你们啊。”魏子虚盯着白兔的血红眼睛:“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白兔调整位置,朝着魏子虚连续射击。魏子虚左右躲闪,同时耳朵一动,听见四面八方都传来机械启动的声音。白兔的叫声仿佛一个暗号,牵动了迷宫中其他隐藏的机关。 “放松,对付你还是很轻松的。” 魏子虚呈“之”字形迅速接近白兔,距离半米远时,魏子虚一俯身揪住白兔耳朵,然后将白兔用力摔向地面,摔了几十次后,白兔体内的合金骨骼刺破皮肉,连同里面的机芯电路都漏了出来。 “insane...sane......” 白兔的红色眼睛变成灰色,关机了。魏子虚揪着兔头坐下来,呼吸有些急促:“也不想想是谁引进的你们。”等他缓过气来,伸手扒开白兔的胸腔,掏出一枚电路板。电路板完全变形,彻底报废了,修都修不好。 魏子虚一瞬间露出心痛的表情,但随即安慰自己道:“都是小钱。” “那么,他到底在哪呢......”魏子虚站起,将血淋淋的兔头扔到一边:“他现在可是连兔子都打不过啊。” “有什么——” 年未已听见树墙后面传来的诡异声响,想必双胞胎也听见了,晋爵拍了拍腿要站起来。 年未已知道他们要来杀他了。 年未已一直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这种死法也太憋屈。年未已一咬牙,发狠地去抬笼子。 笼子似乎松动了。 年未已愣了一下。然而这并不是错觉,笼子一侧逐渐升起,在另一侧收缩进地下。年未已突然有些混乱,陈路遥他们怎么会就这样放过他?但现在不是思考问题的时候。年未已连忙猫着身子,向后退走。为了不惊扰到双胞胎,他屛住呼吸,自己都能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他刚一越过树墙,立刻拔腿狂奔,使出他这瘦弱身板全部的爆发力,向远离双胞胎——也就是远离魏子虚离开的方向逃走了。 年未已跑了有十多分钟,听到身后没有追赶的声音才放慢脚步。他一放松下来,顿时感到眼前发黑,口中一股铁锈味。 “我果然讨厌运动。”运动过后的感觉比等死还难受。年未已一边往回看,一边一颠一颠地小跑着。 “呼...呼,接下来——” 年未已正在考虑接下来的行动,往前迈了一步,不料却一脚踏空,整个人突然坠入一个狭长的洞穴。他感到下坠的一瞬间就用手指扒住洞口,可惜他本来就体力不支,手指只在洞口的土壤上留下了抓痕,没能抓住洞口。洞穴内一片漆黑,年味已下坠的速度太快,他刚刚发出的一声惊叫仿佛是从很深的地方传来,在地面上几乎察觉不到。 年未已消失后,洞穴外风平浪静,旁边立了一截断木桩,上面刻着“小心兔子!”的字样。 年未已掉进洞穴后,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失重的感觉让他一阵心跳加速,心想要是按照这下坠速度,摔到底可真就是一团肉泥了。这种失重状态持续了几十秒,年未已逐渐适应过来。他惊讶地发现他坠落的加速度其实比重力加速度小,而且还在不断变小。 “这洞里难道有引力场吗?”年未已自言自语道。 坠落了不多时,年未已感到自己落在一块柔软的草甸上,随后由于惯性滑了出去。现在洞穴已经不再是垂直向下的,而是一种斜角很大滑坡,年未已像坐滑梯一样快速溜出去。 同时,他的眼睛也适应了黑暗,能看到虽然光线昏暗,但洞穴两侧确实有一些光亮。再往前走,四周更加明亮,整个幽闭的空间里有童话般的桔黄色暖光。年未已抬头观察四壁,能看到土壤间露出的树根,还有镶嵌着的茶壶和扑克牌。 滑坡的弧度变缓了,年未已感到自己前进的速度慢下来,估计是快到底了。 洞穴尽头,有个木栅栏一般的出口,年未已双腿卡了一下,整个人被抛飞出去。洞口外面是个很大的空间,年未已脸先着地,疼得出来了。他顾不上四周会不会有危险,先跪好把自己脸上的土拍干净。“嘶嘶——”年未已手一碰颧骨处的皮肤,刺痛剧烈,应该是擦破皮了。 年未已捂着脸,到处看看也没发现镜子或水洼,不知道破相到什么程度。这洞里的土难说有多少细菌,得及时清理才不会让伤口发炎。能否保住自己这张帅脸,是年医生目前最担心的事。 与此同时,陈路遥和秦归璨两人匆匆跑过隧道。 “呼,呼,没追上来吧?” 陈路遥回头张望一眼:“没有,应该全都甩掉了。” “那先休息一下,呼,我做文职工作的,体力跟你没法比。”秦归璨拽住陈路遥胳膊,两人减慢速度跑步。速度一放慢,陈路遥口袋里传出的“哔哔”声立刻明显起来。 “这个东西...好像从兔子出现开始就一直在响。”陈路遥掏兜,摸出那枚胡萝卜钥匙。胡萝卜尖端闪烁着红点,在两人往前跑时响声又加大了。 秦归璨看着胡萝卜钥匙,突然灵光一闪,拉着陈路遥往旁边跑。跑了几十米,胡萝卜钥匙的闪光变弱,响声也小了,他们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响声依旧。秦归璨惊喜地看向陈路遥。 “原来这不是没用的东西......它是一个探测器。” 年未已站起来,抬头往上看,相对于他进来时的洞穴,这里是一个相当大的圆形空间,高度大概有十米。周围墙壁上安装了电灯,光线还算明亮,但由于是地下,空气沉闷灰尘多。年未已看见墙壁上有一扇门,便向那边走去。 “希望上去的时候有电梯。”年未已回想起这个洞穴的深度,还不知道要怎么回到地面上。 走出门外,周遭的装饰看上去精致了许多,不像前面的洞穴那么原始了。年未已现在位于一个走廊的尽头,他脚下踩着暗红色地毯,地毯表面织了扑克牌图案。四周的墙壁都是木制的,两边整齐地挂着两排相框,陈列的照片都是《爱丽丝漫游奇境》中的经典场景。 年未已大致看过去,走到半路,一侧墙面上的相片中断,在他面前延伸出去一个岔路口。 年未已朝里望去,岔路跟走廊上铺着一样的暗红色地毯,两侧立着落地灯,只是墙上不再有相框,岔路一眼望不到头。年未已理所当然地进去探索岔路。 不过这条岔路比想象的短。年未已走了几分钟,发现装潢风格变了。现在他四周都是青砖墙壁,照明也变成了天花板上的矿灯。 “呜...呜...” 年未已猛然停下脚步,因为他听见前面似乎有动物的声音。 年未已安静听了片刻,那声音太微小了,听不出来是什么动物。年未已回头看了看,至少他能确定来时的路是安全的,可是现在返回去,他永远不知道岔路的尽头有什么。年未已只犹豫了一瞬间,就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他提起两个拳头,毫无威慑力地摆在胸前。 随着动物叫声越来越清晰,年未已也快要走到岔路尽头了。 “那个难道是!” 年未已看见岔路尽头那个若隐若现的石柱,双眼一瞬间睁大了。 在他前方已经没有矿灯照明了,所以岔路尽头是一片漆黑,年未已站在这里只能很勉强地看到石柱。可是那石柱的造型却让年未已非常激动——它和“聪明小孩”徽章底座一模一样。 难怪这里的装潢让年未已想起密室,原来这里有一个徽章底座。 年未已想继续往前,看清那是哪一个徽章底座。但是显然,石柱附近并不安全。在石柱两侧是兽栏,年未已很确定那里面关了某种野兽。Director关了野兽在徽章底座周边,应该不只是恐吓这么简单。 年未已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几步,发现地面上有条黄色警戒线。他仍然看不清徽章底座的标识,便迈过警戒线继续深入。距离石柱七步远的时候,年未已终于辨认出徽章的样子。 “‘可爱小孩’徽章......” 年未已不清楚地面上游戏进行的怎么样,难以推断“可爱小孩”徽章现在在谁手中。但是容不得年未已多想,他两边的兽栏发出一声巨响,大门全都敞开了。年未已后脖子一阵发寒,他向两边看了看,黑暗的兽笼里有几双幽绿的眼睛盯着他。 年未已不用等那些野兽露出全貌,本能的恐惧已经占据了主导权,那是一种对掠食动物天生的恐惧。年未已深吸一口气,回头没命地狂奔出去。 但这一回他可不像被双胞胎追赶时那么幸运。 一只,两只,三只。年未已听见身后四足动物的脚步声,它们跑得又快又轻。那条黄色警戒线一定是开启兽栏的信号,年未已想,可能就是因为他太靠近了,这些野兽才被放出来消灭入侵者。 年未已重新跑回之前的走廊,在狭窄走廊上和四足兽们展开了追逐战,他们的距离很快拉近。走廊在前方分成两支,年未已跑进了左边那支,随即绝望地发现这是条死路。 年未已跑到尽头停下,转身,看见三匹狼正向他冲来。它们强壮并且饥肠辘辘,只消几分钟就能把年未已分食干净。 “哈...”年未已背靠着墙坐到地上:“魏导,恐怕接下来的游戏,你只能一个人参加了。” “你怎么在这里?” 魏子虚听见树洞里有动静,探头进去看,发现了正一个人蜷缩在树洞里的曾许诺。 “唔!”曾许诺看见魏子虚,惊恐地用平板电脑挡住脸。 “咦,你用了那个能产生电磁干扰的软件啊。”魏子虚看着她屏幕上正在运行的程序:“还挺聪明的。你是不是也看到无人机了,躲在树洞里再加上电磁屏蔽,难怪没人能找到你。” 曾许诺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 魏子虚:“别担心,这附近很安全,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你。” 曾许诺小声地说:“兔子...兔子...” “现在没有兔子。”魏子虚对她微笑,就像童话里笑眯眯的柴郡猫。 曾许诺稍微放松警惕,从树洞里钻出来。魏子虚看到她的ID,微微皱了一下眉。 “三月兔”。 曾许诺见魏子虚皱眉,恍然意识到魏子虚ID旁一枚徽章都没有,而她的ID旁有一枚“可爱小孩”徽章。曾许诺眼神变了,她转身就跑,平板电脑却被魏子虚抓住:“等等!” 曾许诺果断丢弃平板电脑,飞速逃走了。魏子虚本打算追,但他耳朵一动,听到有另外两个人从背后跑过来。于是魏子虚改变主意,转身藏进曾许诺刚刚躲过的树洞里。 第53章 世界 “就是这了,哥。” 魏子虚躲在树洞里留意着外面的对话,原来追过来的是双胞胎,晋爵和晋侯。 魏子虚刚刚躲进来时,随手把曾许诺的平板电脑扔在了草地上。现在双胞胎似乎就停在他扔电脑的地方。“只有她的电脑在这,我们被误导了。”魏子虚听见晋爵说。 “奇怪,我刚才用她电脑上的摄像头监视她,她还把电脑带在身上呢。”是晋侯的声音。 监视?魏子虚一挑眉,赶紧取出自己的平板电脑,不知何时他的电脑已经因低电量自动关机了。魏子虚悄悄在身下挖了一个坑,把电脑埋进去。 “让你随时监视别人的动向,现在情况瞬息万变,别总跟我说刚才刚才的,太耽误事了。”晋爵的声音慢慢靠近这棵树,魏子虚怀疑自己被发现了,蹲着摆好姿势,准备晋爵一旦钻进树洞就扭断他的脖子。晋爵却绕过树洞,在背面靠着树干坐下了。“不说你了,先过来休息一下,刚才追着年未已跑真是累死我了,我最烦运动。” 晋爵话音刚落,一个沉重的声响从树干外面传来,看来是晋侯也坐到他身旁。魏子虚在树洞里贴着树干偷听,与双胞胎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晋爵:“现在看一下其他几组都在干什么,谁带着徽章。” 晋侯:“曾许诺电脑丢了,现在监视不了她。陈路遥和秦归璨正在往西南方向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晋爵动了动:“找什么,给我看看......他们手上拿的东西好像是探测器,西南方向有什么?把地图调出来我看看。” “看,西南角上只有红心花园和兔子城堡,离这里很近,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晋爵说:“我们可以找找机会,毕竟他们身上没有徽章,那个探测器也没有什么明确的价值,抢不到就算了。说起来,他们这组警觉性一直都很高,跟踪可不容易,要不是昨天年未已帮我把监视木马程序传到秦归璨电脑上,今天我们还没办法这么容易监视他们组的行动。” 晋侯笑起来:“是哥哥高明,把木马程序做成小精灵的样子,让那个缺心眼儿的帮我们传播开了。” 晋爵:“我本来以为可以把木马程序上传到终端机上。第一天我怂恿所有人都用平板电脑,只有陈路遥坚持用纸质本子,他的反侦查意识确实高。” 晋侯:“没办法,我的‘世界’牌技能是把一个新合约上传到网络上,网络连接的所有信息我都可以使用。这里只有局域网,我能把所有连过网的平板电脑都黑了,就只有不联网的陈路遥、秦归璨和Jin需要另想办法。我也试过黑进终端机,但那个防火墙级别太高,最多只能拦截终端机发出去的信息,要监视终端机是不可能的。” “嗯,而且那个遥控无人机你不是也成功黑进去了?多亏了无人机,现在我们有整个迷宫的地图,我们的优势比其他组大多了。” 拦截信息?魏子虚屏息凝神听他们的对话,这么说来昨天他没有收到年未已的求救信息不是偶然,而是晋侯从中作梗。树干外的双胞胎完全没发现魏子虚,继续讨论监视情况。 “Mick现在一个人走在石膏宫殿里,身上带着两枚徽章。” “很好,处理完陈路遥那组我们就去找他,我记得地图上有个陷阱,在东北方向,我们把他引到那里去,困住他,然后把他的徽章都抢过来。” “好。诶,年未已那里有信号了......这是哪,光线好暗,啊!有狼在追他,他前面好像是死路了......” 双胞胎都凑到电脑前看监视录像,突然从树后传来一阵响动,一个人影飞速从树洞中钻出来跑远了。晋爵回头一看,吃惊道:“魏子虚?他什么时候在这的!” 年未已深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他有点意外在生命的最后他想的全是魏子虚,但是显而易见,就算魏子虚及时赶到,也不可能瞬间解决掉三匹狼。 年未已平静地等待死亡降临,尽力忽略内心的失落感。狼的爪子很锋利,幸运的话它们会直接撕开年未已颈部大动脉,他会因缺氧而失去意识,就不用清楚地感受到内脏被吃掉的痛苦。 年未已等了许久,都没等来疼痛。他睁开眼睛,昏暗的走廊上站了一个人,由于是背着光,年未已只能看见那人周身有一圈暗金色轮廓。那人拦腰抱住一匹狼,往一侧墙壁上一摔,直接把狼的颈椎摔断。狼发出“呜”的一声便咽了气。那人把狼尸扔在地上,跟另外两匹狼的尸体叠成小山。 “Jin,你怎么在这?”年未已眨巴着眼。 Jin拍了拍衣服,向年未已走过来。年未已看到她的ID是“黑桃J”,旁边没有徽章的标志。Jin神色自然,看起来比年未已进来的时间久,但年未已却比她狼狈多了。 Jin最后停在年未已面前,抱臂沉思,但年未已觉得她不像沉思,也许只是在发呆罢了。年未已放松地坐在地上等她表示。年未已刚刚狼爪脱险,汗湿的白大褂还粘在后背上,杀死三匹狼的元凶挡在他面前,按理来说Jin远比这洞里的任何东西都危险。但是年未已却意料之外地很放松,先不提Jin看上去没有杀他的打算,就算要杀他——他也跑不掉,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一只手伸到年未已面前,年未已抬头去看,那只手掌心粗糙,手背是褐色皮肤,骨骼突出,简直不像是女人的手。年未已握住她的手,Jin一用力把年未已拉起来。 “多谢。”年未已对她说:“你想对我做什么?” Jin手臂向后伸指着她来时的路,又指了指头顶。 “哦,你是不是出不去了?”年未已明白过来,提议道:“这样如何,你保护我,我带你出去。” Jin点头,表示成交。 “兔子洞......” 魏子虚从双胞胎的对话中得知了年未已的去向。年未已被困在一个昏暗狭窄的地方,还有狼在追他,魏子虚立刻就想到位于迷宫地下的兔子洞。狡兔三窟,游戏中的兔子洞也是这么设计,所有洞口互相连通,地下的复杂程度并不比地面上的迷宫差。 魏子虚想尽量找到距离年未已近的洞口。他和年未已失散是在“8”字迷宫附近,位于西南方向,魏子虚便沿着这个方向仔细搜索。兔子洞只有一人宽,且洞口又被青草虚掩着,乍一眼不容易分辨出来。 “哔-哔-”魏子虚突然听到轻微的金属探测音,立刻反射性地匍匐在地。 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截断木桩,魏子虚小心地挪过去,藏在木桩后面。 金属探测音变小了,魏子虚抬头去看,原来是陈路遥拿着胡萝卜钥匙在周围探测。 魏子虚前面正是胡萝卜花园,花园里的亭子和回廊都是红砖砌成,看着比石膏花园还要精致,只不过苗圃里不种鲜花,一排一排种的都是巨型胡萝卜。萝卜的块根露在外面,被培育成各种颜色,看起来可爱又诡异。 陈路遥在胡萝卜苗圃间穿行,根据探测器的指示来到花园中心处。那里矗立着一座废弃城堡,城堡高越二十米,整体造型像一只蜷缩的兔子。城堡墙壁陈旧斑驳,有铜绿色锈迹,缝隙处冒出了青苔,废弃程度和周围的建筑风格非常不符。 “你找到这里来了。” 陈路遥被人拦住,双胞胎出现在城堡门前。 “你们怎么也在这......”陈路遥皱起眉,“你们跟踪我?” 不等晋爵开口说话,陈路遥眼珠一转,看向身边的秦归璨,他上下打量她一番,突然说道:“把那个平板电脑扔了。”晋侯脸色微变,陈路遥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接过秦归璨的电脑直接摔烂,然后嘱咐秦归璨说:“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这里我来处理。” “喂,”晋爵出声制止,但魏子虚觉得他们表情有点失望,也许他们本来是打算从秦归璨入手来威胁陈路遥,“你让她一个女人自己行动,也不担心她遇上危险吗?” 陈路遥却说:“不担心。这里没人比她更擅长保护自己了。” 魏子虚听到这句话,直觉秦归璨的技能牌有点意思。陈路遥现在被双胞胎牵制住,魏子虚想如果现在他去袭击秦归璨,或许能弄清楚她的技能牌是什么。魏子虚一手扶住断木桩,刚要行动,手指摸到一行文字,是一句花体英文“小心兔子!” 魏子虚心中一动,果然在身下发现一个兔子洞。洞口还有几个深深的指印,显然是刚刚留下的。 “你要找的东西就在这座城堡里吧。”晋爵回头看了一眼庞大的城堡,强硬道:“把钥匙留下,我们就不动你。” “哈哈,”陈路遥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还能怎么动我?” 接下来陈路遥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开了双胞胎的包围。他用胡萝卜钥匙打开城堡大门,他进去后过了不久,整个城堡突然发出轻微的颤动,城堡顶端亮起一对血红色的探照灯,像是兔子的眼睛。 然而魏子虚已经无暇顾及后续发展,他站起来,跳进了兔子洞。 年未已和Jin一起在兔子洞里前进,期间他们遇到了一些岔路,年未已一个不落地把这些岔路都探索完全,很多岔路其实是陷阱,幸好有Jin的保护,年未已顺利探索出一条正确的路。 等到终于走出长廊,年未已他们进入一个锥形大厅。大厅占地几十平方,比之前的走廊宽敞很多,年未已抬头去看,只见整个穹顶尖端向上,看不出有多高,因为顶端一片漆黑看不清通向哪里。 年未已四处看看,没找到什么机关,就只有穹顶周边固定了一些绳索和轴承,看起来似乎有个起降装置。在穹顶正下方,有个小茶几,上面放了一个点心盒。 年未已走到小茶几前,看到点心盒上贴了一个标签。 “Eat me!” 年未已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装的是很普通的曲奇饼干。年未已拿起一块饼干准备吞下肚,斜眼看到Jin正很警惕地看着这边。年未已犹豫了一下,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若是吃了什么危险的东西Jin可保护不了他,万一是“Drink me!”那种尴尬的情况,他也不能指望Jin有办法解决。 “算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年未已终于忍痛止住了好奇心,带着Jin穿过大厅,走向对面的大门。 四周异常安静,只有年未已和Jin踩过地毯的声音。Jin此时走在年未已身边,年未已稍微转头看她,她还是穿着第一天到这里时那件工装背心,她的肩膀和胳膊上肌肉线条明显,伤痕密密麻麻,破坏了女性肉体的美感。 这些伤痕让年未已想起魏子虚胸前的伤。他现在有点理解魏子虚明明只是个刑警,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但Jin在此前都跟DEATH SHOW没有瓜葛,她身上的伤新旧都有,新伤叠着旧伤,说明她平日所处的环境,是活在和平世界的年未已想像不出的。 “Jin,你是不是...杀过很多人啊?” 年未已轻轻问道。Jin回以一个平静的眼神,仿佛并不觉得那有什么过错。年未已呼出一口气:“不过,也不能用和平世界的法律来要求你吧,那本来就是你生活的一部分......Jin,我昨,还记得吗?” Jin努力回忆了一番,发出不成声的几个音节。 “不对,跟我念,五酸——三辣,五酸三辣。” “五栓——三拉?”Jin大着舌头说。 “嗯,接近了。”年未已又教了Jin几遍,然后给Jin解释道:“你这女人,长得实在太凶了,要是想表现得友善一点,在我们中国,交流吃的和口味就绝对不会有错,你下次可以试试对你想示好的人说,他一定会觉得你很可爱的。” Jin也不知有没有听懂,撒欢儿似的练那句中文。 年未已听她练了一会儿,转过头去,自言自语:“这么一想,我上次教外国人中文,还是跟他一起。” “Jin,你说,director为什么要亲自进到DEATH SHOW里来啊?” 年未已低头揉太阳穴,歪着头,突然坏坏地笑了:“哼,谁怕谁。他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也不告诉他我早就发现了。” 第54章 梦中新娘 “没想到你戴红色围巾还挺合适的。” 服饰店里,魏子虚给年未已围上一条深红色的针织围巾,有点惊讶地说。年未已面对着镜子,摇头道:“你把那边的深蓝色围巾给我围上,就会发现你说的不对。” “为什么?” “因为我戴任何颜色都很合适......诶,你别走啊,等等我——” 年未已没料到魏子虚直接甩手走人,赶紧追上去。 圣诞节临近,大街上的节日气氛浓厚,年未已看到四处悬挂的圣诞花环和银铃铛,魏子虚在街对面,他正在和一个作圣诞老人打扮的外国人比比划划。 年未已买下了围巾,跑到魏子虚身边去,发现原来他在教圣诞老人说中文。 “圣——诞——” 魏子虚皱着眉,一字一顿地教发音。年未已不知道他是被人要求的还是自己觉得有趣才这么做,但外国人练习中文发音费劲,很容易让人失去耐心。 “用单词作谐音吧,他会更容易理解。”年未已想了想,往前站一步,带着他的两个梨涡做示范: “‘圣’就是‘sing’的过去分词‘sung’,‘诞’是坦克‘tank’......” 年未已和魏子虚刚认识那会儿,两人英语都不好,勉强能日常交流,更别说现在要教外国人外语。年未已用英语单词来模仿中文发音,果然事半功倍,圣诞老人很快就掌握了两个纯正中文,此刻眼巴巴等年未已教完后半段,年未已却卡壳了。 “‘快’是......”年未已捏着下巴,正在思索间,魏子虚接过了他的话茬。 “‘快’是‘quark ’,‘乐’是‘let’。你试试把这四个单词连起来读。” 魏子虚抱臂,认真地把他们东拼西凑的单词组成一个句子。年未已转头看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很难想像平时虚与委蛇的魏子虚,会这么认真地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sung tank quark let——圣诞快乐!” 魏子虚领读了几遍,圣诞老人已经能发出很像中文的一个句子,这个红帽子白胡子的老头儿就开始向每一个路人炫耀。魏子虚见他的学生这么张扬,又引来许多外国人好奇的目光,一时语塞,竟有些害羞地笑了。 年未已半张脸包裹在围巾里,魏子虚选的围巾触感一流,温暖得连心情都暖融融的。年未已记性很好,却忘了那天后来发生的一切,只记得魏子虚满是稚气的笑脸,在伦敦灰蒙蒙的天气里格外清晰。 年未已视野突然剧烈晃动,他回过神,原来是Jin在摇他肩膀。 他们离开大厅经过长长一个走廊,现在被一面墙挡住,那面墙上有十三扇门。年未已依次看过去,每扇门都完全一样。在他们面前有一张长桌,桌子上只有一个烛台。烛台做成树枝造型,十三支蜡烛错落摆放着。 年未已现在并不能理解这个布局的意思,只能先朝一扇门走过去。他选了最右边的门,打开。门外是跟他们来时并无二致的走廊。年未已带着Jin走过长廊,推开门,赫然发现又回到了有烛台的大厅。 年未已便从右边开始,一扇门一扇门试过去。试到第十扇的时候,年未已穿过走廊回来,发现烛台最上面的一支蜡烛亮了。年未已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让Jin留在烛台间等他,自己继续打开另一扇门穿过去。 这次回来,烛台上的蜡烛全灭了。 “哦,原来是这样。” 年未已明白过来,这个迷宫的原理非常简单。这是一个无限死循环的空间,每次穿过一扇正确的门,就有一根蜡烛亮起,当十三根蜡烛都亮起的时候,应该就有出去的办法了。只不过在过程中进错一扇门,所有蜡烛全部熄灭,需要从头开始。幸运的是,正确的门的顺序是固定的,不会进错一次就全部重新分配。 这个局原理很简单,要走出去却相当耗时,因为年未已只能牢记走过的门的顺序,不能用任何方法计算出下一扇正确的门。十三扇门排列组合,顺序何止千万。而年未已只能一次一次地试过去,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年未已加快速度跑过走廊,尽量减少解谜的时间。当蜡烛亮起大半,下一个选择错误就意味着重头再来。如果玩家记性不太好,后面很容易被越记越乱的组合搞到崩溃。年未已倒没有这个困扰,他只是有点担心独自等待的Jin会焦虑,影响他们后面的合作。 终于所有的蜡烛都亮起,年未已回到房间,才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Jin倚着墙壁呼呼大睡,鼾声震天。年未已弯腰叫醒她,同时听到门那边传来一阵落锁声。所有的门都锁上了,只除了最中间的一扇缓缓打开,门后是一片黑暗。 年未已见到出路,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那扇门后竟是一个展览室。走廊两侧是连续不断的玻璃柜。年未已定睛看去,玻璃柜里关着畸形的狼,每一只都被做成触目惊心的形状,它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年未已两人。等他们走到展厅尽头的楼梯口,所有玻璃柜同时打开,年未已心道“果然!”脚下已经反射性地向楼梯上跑去。 楼梯旋转向上,仿佛没有尽头,而身后的饿狼却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年未已觉得眼前冒星,耳鸣得厉害,忽然感到腰部被人一抬,Jin把他打横扛起,疾风一样地爬楼梯。年未已在她肩上,眼前就是紧追不舍的狼群,他不得不仰着头,生怕头一低就被啃去鼻子。 跑到后期,Jin的体力也渐渐透支,年未已感到Jin的速度慢下来,正在担心间,抬头发现狼的速度也变慢了,它们似乎对楼梯上面有所畏惧,领头的几只呜咽了几声,竟然转身四散而逃。 年未已突然感到光线一亮,呼吸进了第一口新鲜空气。原来他们终于跑出了兔子洞,回到地面上。 Jin把年未已放下来,年未已腿软得瘫坐在地,有一群白毛球便围了上来,蹭着他的手。 “诶,这里有好多兔子啊,真可爱。” “呼...呼...”魏子虚气喘吁吁地跑出地面。 魏子虚确信他跳进去的兔子洞就是困住年未已的那一个,因为方向是正确的,而且洞口还有年未已挣扎留下的痕迹。兔子洞里有很多岔路,魏子虚知道年未已一定会全都探索一遍,但魏子虚径直向前走,速度应该比年未已快得多。 但是这一路走来,他即没有找到年未已,也没发现年未已的尸体,只有某个岔路拐角处躺着三具狼的尸体,死因都是被人活生生摔断了脊椎。魏子虚仔细检查了尸体,尸体附近没有人血,似乎没人受伤。年未已可做不到将三匹狼瞬间杀死,魏子虚想起之前Mick的话,好像Jin也在兔子洞里,这些尸体也许就是她的杰作。 魏子虚更担心了,如果年未已遇上Jin,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魏子虚抓紧时间,穿过烛台迷宫,逃过展览室里的狼群,直到跑出兔子洞。 刚一出兔子洞,魏子虚立马看见了坐在草坪上的年未已。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秒,他就看见围绕着年未已的十几只兔子。年未已的白大褂敞开着,白兔蹲在他的衣摆上。年未已盘着长腿,两手抱着一只兔子举高高。 “年医生!”魏子虚叫了他一声。 年未已听见魏子虚的声音,转过头,眼睛清亮清亮地看着他:“魏导,你终于来找我了!你看,这有好多兔子啊,毛绒绒的真可爱。” 随着年未已转头,十几双血红的兔子眼睛看向魏子虚,让魏子虚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把兔子放下。”魏子虚把手举在胸前,尽量不惊扰兔子,一点一点接近年未已。 “咦?”年未已看着魏子虚,但还是乖乖地把兔子放到地上,他问魏子虚道:“你也想抱吗?” “在那片树墙后面,”魏子虚却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年未已身后的树墙:“有一个徽章底座,但是好像跟其他的底座不一样,它的柱身上带着一个复杂的机关,你快去看看吧,别被其他队抢先了。” 年未已听到这条信息,就仿佛听到风吹草动的兔子一样迅速起身:“真的?那我得去看看。” 魏子虚看着年未已兴奋地冲向树墙,他一消失,魏子虚立刻弯下腰揪住最近一只兔子的耳朵。魏子虚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转动声,其他兔子四散开来,它们的耳朵像螺旋桨一样高速转动,形成一个圆形钢锯。十多个钢锯向魏子虚跳过来。 魏子虚慌忙躲闪,用手中的兔子砸向其他兔子。但这些钢锯兔子远比之前会远程攻击的兔子难缠,而且它们攻击密集,魏子虚的衣服很快被割出许多破洞,魏子虚觉得身上火辣辣的,伤口应该不少。 魏子虚连打带踹,把兔子一只一只砸坏,直到他拿来当武器的兔子都变了形,地上只剩一地废铜烂铁。魏子虚扔掉兔子,弓着背喘气。他看见自己的裤子被血浸透,裸露在外的手腕上有好几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背流下来,滴进绿油油的草地。 “哪有徽章底座,我没看见啊......你是不是骗我呐?” 年未已皱着眉从树墙后面走出来,见到魏子虚这副狼狈样子,愣了一愣:“你怎么了?”他同时注意到地上的兔子尸体,“诶,这些兔子是机器啊,做得好逼真,我都没发现。” “等等...噗,”年未已意识到了什么,捂嘴笑了一声:“你该不会是被兔子打成这样的吧?哈哈,你真弱。” 魏子虚:“闭嘴。” 魏子虚站直,把血在裤子上蹭干,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问年未已:“你都跑到哪儿去了,兔子洞里那么危险,你一个人出来的?” 年未已:“不是,我遇到Jin了,她保护我出来的。” 魏子虚奇道:“她为什么要帮你?” 年未已:“因为我也帮她了呀。她刚刚还在呢,我们出来后,那个直升机落到她手上,她就被叫走了。原来那个直升机是她的技能啊。” “这样吗?”魏子虚说:“我之前跟Mick碰过面,他身上带着我们的‘勇敢小孩’徽章,Jin可能是把技能牌交给Mick使用了,徽章才会集中在他身上。” 想到Mick,魏子虚不禁又想到“恶魔”牌失效的事,质问年未已:“我昨天不是让你对Mick使用‘恶魔’牌吗,为什么今天没有生效,我跟他对峙十几分钟,也没见他有被控制的症状......” 魏子虚说到一半,突然耳鸣加剧,他不得不痛苦地捂住耳朵。这感觉十分熟悉,每回穿着大红嫁衣的女人出现扰乱他心神,他都会像这样头痛耳鸣,神志不清。魏子虚深呼吸了几次,抬头看年未已,却看见他正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 魏子虚在一瞬间理清了来龙去脉,却又不愿细想下去。 年未已过来拍了拍魏子虚的肩,魏子虚下意识地看向他的手,那是一双纤细的女人的手,手臂被大红嫁衣覆盖,年未已在魏子虚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没对他用‘恶魔’牌啊。” “那你是对谁用了......” 年未已笑起来,嘴角边挂着两个深深的梨涡。魏子虚看见他满身凤冠霞帔,像刚披上这张人皮时一样漂亮。 “大傻子,当然是对你用了。” 第55章 恶魔 第一天中午,年未已进入魏子虚房间的时候,魏子虚正在午睡。 魏子虚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帘拉起,魏子虚右侧卧躺在床上,两手摆在胸前,呼吸均匀,像是冬眠中的小动物。年未已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跟前,用气音问了一句:“睡着了?” 魏子虚没有回应,他闭着眼睛,速转动,额头上沁出薄薄一层冷汗,似乎做了噩梦。年味已俯下身,用食指点在魏子虚眉心:“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睡相超差的。” 魏子虚本来是调查DEATH SHOW的刑警,三年前却突然失踪,音讯全无。年未已再见到他竟然是在DEATH SHOW的游戏中。魏子虚看起来跟以前没有变化,却装作是跟年未已初次相识。他身上有很多致命伤,魏子虚一带而过,语气中透出一种自毁的欲望。在十一年前魏子虚不告而别,那时年未已便很担心他的精神状况。现在魏子虚藏得更深,表演地更自然,年未已却很清楚这并不意味着他痊愈了。 那仅仅意味着他放弃了寻找痊愈的方法。 年未已坐在魏子虚床边,托腮看着他。 也许他们的生命只剩下七天,魏子虚不愿配合,年未已就不可能找到任何有效的治疗方法。年未已大概只犹豫了一秒,或许更短,因为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年未已抬起右手腕,轻轻说了一句:“使用‘恶魔’技能,对象魏子虚。” “让我们开始治疗吧。” “你说给我用了?”魏子虚不敢置信:“你给我用干什么!” “用都用了......”年未已嗫嚅道,突然感到喉咙一紧,魏子虚上前揪住他衬衣领子,恶狠狠地说:“现在给我取消!” “咳咳,取消不了,这是不可逆的。”年未已提着一口气说。魏子虚这回真的没有手下留情,衬衣领子紧紧勒着年未已,勒出一条红印,他两只手抓着魏子虚手腕,恳求道:“你先松手,我喘不过气来了。” 魏子虚眯起眼睛:“‘控制’能力是吧......你都让我做了什么,快说!” “我没干坏事...咳咳......”年未已感到喉结被压迫,脖子上的血管都凸起来。魏子虚脸上贱了血滴,脸色青白,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年未已低着头看他,眼前青一阵白一阵,视野渐渐因供血不足而模糊起来。 “魏导...咳咳,我觉得,你需要治疗......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年未已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突然身子一沉,魏子虚把他摔在地上。年未已顾不上尾椎骨传来的剧痛,撑在地上吸了一大口气,但随即右脸颊一痛,魏子虚一记重拳打在他脸上。 “年医生,我用不着你来替我做决定!” 年未已使用技能后,看见家具的缝隙中缓缓漫出来一种雾气,气体漫过床沿,被魏子虚吸入。魏子虚吸入未知气体后,表情很快安稳下来,呼吸均匀,进入一种很放松的状态。 同时年未已的终端机显示出 详细的催眠技巧。年未已职业是心理咨询师,学习过关于催眠的知识,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专业的催眠师,而且潜意识里认为催眠受诱导的成分比较大,一直很怀疑它的科学依据。 技能牌的介绍里写到这种气体有镇静作用,能更好的辅助催眠进行。年未已不清楚这种气体的具体成分,恐怕过量吸入会有致幻的副作用。但是既然技能已经生效,年未已也就不管会有什么后果。他按照“控制”技能给出的基本操作,先确认了魏子虚进入深眠状态,然后尝试控制他的运动神经。 “魏导...魏导,”年未已靠近魏子虚面前,试探性地叫了他几声,魏子虚没有任何反应。年未已又轻轻地命令道:“右手食指。” 魏子虚右手食指动了动。年未已更进一步说:“抬起左胳膊。”魏子虚顺从地抬起左胳膊。年未已捏住他虎口掐了掐,魏子虚似乎也感觉不到疼痛。这些简单动作由脑干控制,无需思考,在催眠初期就可以轻松做到。 年未已看到这种催眠效果,才清楚地意识到“控制”是多么危险的技能。只要他找到机会对某人催眠,就完全可以命令被催眠者自残,直到被催眠者死亡。而且这只是催眠刚开始,等到被催眠者吸入过量致幻气体,并且获得了足够的心理暗示,即便是在清醒状态下,年未已也有可能控制被催眠者的肢体动作,让被催眠者扰乱别队的行动,从而给自己这组行方便。 但年未已一心只想控制魏子虚进行治疗,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年未已在魏子虚对面坐下,要想找到魏子虚的病灶,首先需要魏子虚跟他坦诚相见。年未已开始问魏子虚问题,魏子虚迷迷糊糊地回答他。 “名字?” “魏子虚。” “三年前你在哪?” “唔......” “家住在哪里?” “北京。” “家庭成员?” “爸爸,妈妈,哥哥。” “十一年前为什么转学?” “唔......” “名字?” “魏子虚。” “最近的三年你在干什么?” “唔......” 年未已将魏子虚的基本资料和他想问的问题掺和在一起,是催眠套话的常用手段。但是每次问到魏子虚为什么转学,或者最近三年在干什么时,魏子虚却不开口,眉头紧皱,表现出强烈的抗拒情绪。 “这可不行。”年未已想到:“看来这‘控制’技能主要用来控制别人行动,用来交流还是有一点难。说不定我可以设置一个场景,病人更有代入感。然后魏导才肯跟我说实话。” 魏子虚一拳打在年未已脸颊上,强行把他拉回现实。魏子虚打得很用力,年未已感觉口腔粘膜被牙齿磕破了,有些微的铁锈味。他的头脑渐渐从缺氧中恢复过来,看东西还有点模糊。他擅自对魏子虚使用了技能牌,魏子虚会发火也在意料之中,打他一顿算轻的。 年未已丝毫不委屈,只是用胳膊护着脸蜷缩起来,任由魏子虚发泄。 魏子虚看来真的是气狠了,下手没有轻重,不间断地往年未已肩膀和胸口招呼。年未已抱着头,感官被封闭,触觉就更加敏感。年医生之前运气好没碰上医闹,魏子虚这次教训他,是年医生遭过为数不多的大罪,再加上理亏,魏子虚的拳头落在身上就更疼了。 饶是如此年未已也不觉得后悔,皮肉伤忍一忍就过去了,彻底了解魏子虚的机会可不多,他绝不会放过。 “我就觉得,你第一天晚上给我讲的那个故事莫名其妙,你是故意的吧?” 疯子与恶魔的故事确实是年未已故意讲给魏子虚听的。年未已把故事背景设置的离现实很远,让魏子虚代入到“疯子”这个角色中,抛开他在现实中的经历和情绪,随着故事中人物的行动慢慢卸下警惕心。 第一晚年未已偷溜进魏子虚房间,魏子虚刚睡醒时催眠气体开始生效。年未已在他半睡半醒之间讲了这个故事,故事本身也是“控制”技能的一部分,让魏子虚沉入更深层次的催眠中。 魏子虚入睡后,年未已又试图和他交流,这回魏子虚的回答不像中午那么干巴巴的了,会开始主动描述自己的感受。但是当年未已问到一些关键问题,比如魏子虚的转学和失踪,魏子虚还是含糊其辞,只是年未已明显感到他的挣扎,他似乎有迫切的倾诉欲望,又被仅剩的理智劝阻。 控制思维确实比控制行动难得多。年未已经历过第一天的失败,发现要达到完全控制还需要时间。然而他最缺的就是时间。接下来年未已加强了催眠力度,让魏子虚吸入更多致幻气体,暂时不考虑副作用。每次魏子虚睡着时,年未已都会悄悄来到他身边,重复那个跟疯子和恶魔有关的梦,重复杂乱无章的一些问题,逐渐消磨掉魏子虚勉强维持的理智。 第二晚,一楼大厅的游乐园启动,年未已对呼啸而过的云霄飞车还记忆犹新。魏子虚在他背后,整张脸埋在阴影里。年未已和他挨得很近,听见他小声呢喃:“如果末日来临,你就乘上云霄飞车逃走吧...把危险甩在身后......把黑夜甩在身后......也把我甩在身后......” 年未已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或许魏子虚根本就不是对他说的。但他很确信一点,那就是魏子虚有秘密,是不方便告诉他却很关键的秘密。 于是年未已圆了疯子与恶魔的结局,把这个故事串成一个无限重复的死循环。魏子虚再次被催眠时,背景环境是一片错乱,疯子的皮下是失忆的恶魔,疯子从来没有自我,有的只是一张人皮而已。 年未已坐在魏子虚床边,看魏子虚陷入迷茫。在“恶魔”牌技能的暗示作用下,魏子虚隐瞒起来的那些经历和情绪,也像他这张人皮下的另一个人格一样被剥离出去。年未已认为,让魏子虚从旁审视这些秘密,也许能令他不再畏畏缩缩,像个旁观者跟年未已客观地交流这些秘密。 “年龄?” “三十岁。” “姓名?” “魏子虚。” “大二为什么转学?” 魏子虚顿了一下,年未已耐心等他开口。 魏子虚深呼吸几次,眉头紧紧皱起来,似乎勾起了很痛苦的回忆。 “庭审......”他说。 庭审?年未已回想起来,大一的暑假,魏子虚回国之前似乎提到过,他会去参加一个奸杀儿童犯人的公开庭审。不过魏子虚回来后没再说起这件事,年未已以为他不在意那件事了。后来,魏子虚上半学期的情绪就不太对劲,双相障碍严重,时常陷入恍惚状态而不自知,如果说是那次庭审给他带来的影响,时间上很合理。 “那个犯人...是姓李的律师对吧?”年未已略一思索,那年北京市的公开庭审没有几出,影响如此恶劣的事件当然上了新闻报纸,年未已发挥了他的长处,从记忆里搜索出新闻片段。年未已怕惊扰到魏子虚,凑近魏子虚耳边轻声说:“他伤害过你吗?” 魏子虚没有反应,年未已想到新闻中出现的19名遇害儿童,她们全都是女孩,那魏子虚应该算是安全的。年未已低头按着太阳穴,仔细回想新闻中的信息,然后缓慢地、把所有遇害儿童的名字挨个念出来。 “赵睿......宣怡然......孙晓嫚......方允诺...... ” 当年未已念到“方允诺”时,魏子虚突然抓紧了被单,对这个名字反应强烈。 年未已停住:“方允诺...是你的朋友吗?” 年未已被打得趴在地上,隐约听见机械运行的声音传来。年未已抬头看去,竟看到一架高达十米的兔子装甲机器人,正向魏子虚这边跑过来。 “魏导!魏导,那边!”年未已赶紧指给魏子虚。 魏子虚回头一看,吸了一口气,粗暴地拽起年未已往前跑。年未已被他揍得满身伤,现在一跑步仿佛全身骨头错了位,痛得呲牙咧嘴。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要命地回头望着兔子装甲,兴奋地说:“魏导你看见了吗?巨型智能机器人!像高达一样!哈哈,这里竟然会有这种杀人武器!” “闭嘴!快点跑!”魏子虚吼他一句:“你的帐我之后再跟你算!” 第56章 命运之轮 年未已一直以为魏子虚存在双重人格,不过说白了,没有人能够完全表里如一,只是魏子虚表现得更严重一点。魏子虚对待人的礼仪完美,年未已曾经和他关系密切,每次看到魏子虚端着那副虚假的姿态,他都感到微微不适。不过他倒也没有干预过魏子虚,他的职业道德告诉他,每个人都有秘密,若是追究起来所有人都有那么点心理隐疾。 就像年未已曾对魏子虚说过的,他自己感知情感的能力比别人迟钝,不会被太强烈的情绪影响很久,有的人先天痛觉迟钝,他也许是先天情感迟钝,这还是年未已成长过程中跟其他孩子对比总结出来的。所以年未已习惯给自己的病人建立模型,量化分析他们的病症,就像在白纸上解题,每一个答案都有迹可循。 而魏子虚不一样,大部分人都喜欢他,他一定极擅长照顾别人的情绪。年未已觉得,能照顾好别人情续的人,自身一定非常敏感,才能充分理解他人那些微妙的感情变化。不过有趣的是,人们都喜欢会照顾别人情绪的人,却不喜欢敏感的人。魏子虚小心地把那些不够好的部分隐藏起来,甚至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年未已察觉到了,却没有说什么。可能他的确是想把魏子虚当成朋友,而不是病人。 在DEATH SHOW中遇到魏子虚,年未已却又发现了他不同的一面。第一天的“千王之王”游戏中,魏子虚不惜割伤自己也要赢得游戏。宋何的死刑触目惊心,但魏子虚好像也没受多大惊动。直到魏子虚毫不犹豫地两枪射碎周僮膝盖,年未已感觉到魏子虚似乎相当冷酷,跟以前敏感的印象冲突。 于是年未已就当魏子虚的虚伪外表下心肠冷硬,完全是故事里披着疯子皮的恶魔。可是如果魏子虚真的冷酷,造成他心理问题的情绪又怎么会影响到他? 魏子虚硬拽着年未已跑路,年未已偏要回头观察兔子装甲,极大地拖慢了他们的逃跑速度。他们跑出这片平地,左前方出现一片茂密树林,魏子虚果断拉着年未已拐进树林。 “躲这里没用,高达一脚就会把这些树踩断了!”年未已嚷道。 “嘘!”魏子虚回他:“这里能拖慢那机器的速度,驾驶员想开快也不行,我们就能甩掉他。” “什么,那东西里面有驾驶员?”年未已充满向往地看向兔子装甲:“还真的是高达啊?你知道驾驶员是谁?” 魏子虚:“陈路遥。他有驾驶舱钥匙。” “哦......”年未已追问道:“你觉得他有可能把驾驶舱钥匙借给我吗?” “我觉得他可能不想让你活着。” 魏子虚还在气头上,对年未已的絮叨心生厌烦,他转身想把年未已推到前边,正巧看见头顶红光闪烁。魏子虚牙关一紧,反手按住年未已后背把他压低:“快趴下,危险!” 魏子虚刚刚按着年未已匍匐在地,他们面前的树就全部折断。 年未已感到一阵强风吹过去,他抬起头,看到树林一片狼藉,惊讶地问:“这是什么武器,波及范围好大!我没看见子弹之类的啊,是冲击波?” “我怎么知道!”魏子虚看起来也很紧张:“我们暴露位置了...快点,快移动。” 年未已紧跟在魏子虚身边,听见身后树干毕剥作响,想必是兔子装甲射出的冲击波不断,树林倒了一大片。年未已精神集中,身上的钝痛仿佛都飞走了,腿脚格外利索。而魏子虚跑得身上伤口裂开,衣服透出血水,看着有点渗人。 “不对,陈路遥为什么死追我们不放,我们一枚徽章都没有啊?”年未已突然想到。 魏子虚说:“可能他的目标是你吧。” 年未已说道:“嗯......兔子高达那么高,越过树冠看地面的视线一定不好。要是我们早点躲进树林,陈路遥没发现是我,那我们就安全了。” “现在说有什么用......”魏子虚话音未落:“视线不好?是啊,有了树冠的遮挡作用,不移动的物体应该不容易发现吧。” “嗯?”年未已突然被魏子虚拦下,魏子虚让他蹲在一棵粗大的树旁边,自己迅速转了一个直角跑出去。魏子虚的身影在树冠的间隙中穿行,兔子装甲果然被他吸引了注意,越过年未已去追魏子虚。 “方允诺...是你的朋友吗?” 魏子虚眉头皱了皱,经过短暂挣扎,终于轻轻说道:“方允诺......我都快忘了,她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年未已从未听魏子虚提过这个名字,不知道她是魏子虚小时候的玩伴。年未已仔细想了想,其实魏子虚极少提到他自己的事,不管是童年玩伴还是未来打算,年未已算是对他比较熟悉,但也仅仅是从只言片语里推测魏子虚的真实想法。对魏子虚使用“恶魔”牌后,年未已正逐渐认识一个完全不同的魏子虚。 这种认识让年未已兴奋,但也有一丝紧张。他似乎隐约感觉到一种不可控性,来源于那个他不认识的魏子虚,也来源于年未已自身。 方允诺是当时震惊舆论的奸杀儿童案受害者。年未已还记得新闻讲过罪犯的作案手法,耸人听闻,即便是成年人听了都觉得胆寒。魏子虚那年应该是8岁,小孩子接受不了好朋友惨死,导致性格精神都出现隐疾也很正常。如果这就是魏子虚心理问题的源头,那并不难治。 “她是个性格开朗的孩子,有点胖胖的,我们都叫她‘小甜椒’。她信基督,搬家之前,她曾经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主会保佑她。” “可是当我再见到她,她的尸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我觉得手脚发冷,就像和她一起在海水里泡了三天。我觉得现实比噩梦还假,一切都不可信,她什么错都没有,可是她受伤害时,不管是她的主还是满大街的路人,谁都没有救她。” 年未已坐在床边听魏子虚叙述。原来他目睹了方允诺的尸体,视觉刺激加重了死亡带来的压力,魏子虚讲的时候手一直微微发抖。年未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了魏子虚的手。 “但是我都可以忍的,我曾经相信,害人的人会付出代价,她受的伤害也会得到补偿。我很难受,但我还是怀有希望,所以我跟我哥哥一样读了法律系。” “直到犯人落网,我去参加庭审,才发现我错了,没有任何值得坚持的事。那些人们信奉的,赖以为生的东西,不管是信仰还是秩序,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年未已被留在原地,他抱头蹲在树干旁,看魏子虚引着兔子装甲向远离他的方向狂奔。 兔子装甲虽然巨大,行动起来却很敏捷。它跟在魏子虚后面,抬起手臂,往魏子虚左右两侧射出冲击波。魏子虚沿途的树干都被压断,魏子虚闪避得很勉强,被乱七八糟的树干拖慢了速度。年未已从侧面看出去,魏子虚的逃跑路线已经完全暴露,兔子装甲现在跟魏子虚仅仅几步之隔。 年未已看着兔子装甲抬起手臂指着魏子虚,他很确定魏子虚在冲击波的射程之内。年未已一动不动地盯着发射口,脑子里竟一片空白,魏子虚转头矮身飞扑出去在他眼中竟成了慢动作。魏子虚好险躲过了冲击波的攻击,但也被强风扫到了腿,他趴在地上面白如纸,假设刚才被冲击波直接命中,恐怕魏子虚的内脏都会被震碎了。 年未已见魏子虚躲过一击,突然间觉得胸腔憋闷得难受,低下头来深深呼吸,原来刚才他竟把呼吸给忘了。 可是不待魏子虚缓过气来,兔子装甲又快速充能,瞄准魏子虚。魏子虚地向前翻滚一周,但是兔子装甲的驾驶员是陈路遥,他十分清楚警员特训的躲避套路,预判出魏子虚移动方向,抬手向着魏子虚前进轨迹上设冲击波,这一回魏子虚避无可避。 年未已站起来冲了出去。虽然他理智上知道来不及。 就在冲击波即将射出集中魏子虚时,年未已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声。 “命运之轮!” 兔子装甲已经抬起手臂,但冲击波却没有成功射出。年未已看到兔子装甲手臂末端冒出一阵白烟,整条机械臂向后退了一截,随后机器内部传来一阵爆裂声,兔子头部的指示灯胡乱闪烁。 年未已回过头,见到一个女人躲在树后面观望,那人竟然是曾许诺。曾许诺头上的ID显示的是“三月兔”,旁边还有一枚“可爱小孩”徽章。 “你做了什么?”年未已问她。 曾许诺听见声音,怯弱地看向年未已,小声问了一句:“那个机器,被我搞坏了吗?” “看来是,你刚才用了技能牌吗?” 曾许诺看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命运之轮’......对,‘命运之轮’是我的技能牌,能力应该是‘反弹一切攻击’,但我没想到结果是这样,我只是想把攻击反弹走救下他。” 反弹攻击?年未已得到这个信息,立刻就在脑子里盘算起来,如果能反弹一切攻击,“命运之轮”实在是攻击性很强的一张技能牌。现在兔子装甲出了故障,看来是“命运之轮”刚即将射出来的冲击波反弹回机器内部了。既然是反弹了同等伤害,兔子装甲内部应该损伤严重。 但是“命运之轮”严格来说不属于武器,机器的攻击可以通过系统判定反射回去,人的攻击要怎么办呢? 年未已满心满眼想着“命运之轮”的工作原理,可惜不能让曾许诺现场给他做实验。年未已转身去找曾许诺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小跑到魏子虚身边,全然不顾现在的环境。 “你怎么样了?”曾许诺弯下腰,对魏子虚说:“我扶你起来?” “我没事。”魏子虚说:“你刚才用技能牌救了我吗?太谢谢了,不过犯不着为了我浪费技能,这个总是有使用限制的吧?” “咳咳,呃......嘿嘿,没事啦。”曾许诺害羞了一下,身子有点僵硬。 这时突然传来强烈震动,引得魏子虚和曾许诺忙向一侧看去。兔子装甲因为被冲击波破坏,系统出现故障,现在正疯狂摆动四肢,部件连接处电火花闪烁,线路被烧短路。兔子装甲有近十米高,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在人面前发疯,看的人心惊胆战。 “太危险了,你快离开!”魏子虚冲曾许诺吼道。他费力地撑起上半身,因为之前被冲击波扫到再加上惊吓,现在有些贫血。 砰!兔子装甲头部发出一声响动,陈路遥撞开驾驶室的门,他双手攀着兔子装甲外缘,艰难地爬到地面。兔子装甲摇晃过程中,重心不稳,横倒在地,魏子虚只见一个巨大的阴影向他砸过来。 魏子虚还来不及反应,曾许诺便被兔子装甲的胳膊扫到,撞飞出几米远。魏子虚赶紧趁这个空档侧滚出去。他滚到安全距离后站起身,却震惊地发现曾许诺被兔子装甲攥在手心,胡乱地向地上摔去。 摔打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兔子装甲失去能源,所有指示灯熄灭,机体停止运作了。 魏子虚立刻跑过去查看。曾许诺还留在机械手掌心,她此刻正痛苦地抽着气。魏子虚能预料到她伤得很重,但实际见到时还是睁大了眼睛。曾许诺腰部以下毫无反应,她的腹腔正大量出血,衣服被血液粘住,能看到完全分离的上下半身。 第57章 骗子 “11年前,我回国参加了他的庭审。他除了害死小甜椒外,还杀了18个孩子。我想知道这样的人活得多么自责,我以为,看到他临死前的痛苦,就可以缓解我对他的痛恨和长久以来的不安。” “但是我错了。他被判处了注射死刑,死刑立即执行,我想办法去到死刑现场,亲眼看着他死。他那天穿了一身崭新的白西装,他走到注射台前时,比玻璃窗外的观众还从容。我忍不住开始挥舞拳头,恶毒地叫骂他。他注意到我了,像看滑稽戏一样笑了起来。” “他对我说:‘你看,我玩了十四年才被抓到,我一条人命抵了十九条,我是不是很厉害?’” “‘你为什么不夸夸我呢?’” “然后他被按到注射台上,三针下去,他就那么舒服地去死了。” 魏子虚说到这里,突然咬紧了嘴唇,速转动,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扭曲的罪犯。 “什么都没有改变。小甜椒不会复活,犯罪不会停止,正义只是形式而已,他这样的恶人活得最自由,越是安分,越是提心掉胆。他在我面前死了,我所有的不安突然没了发泄口,我胸闷得难受,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我看着检察院的工作人员收工去吃盒饭,新闻草草报道了这件事,舆论沸腾了两天,很快被其他热点取代。我不敢相信那只是很平凡的一天,所有人很轻松地接受了这件事,好像我才是最幼稚的那一个。” 魏子虚说到激动处,全身都颤抖起来,年未已不得不站起身,轻轻按住他肩膀,安抚道:“但他已经死了。心理变态的杀人者很罕见,他死前说那句话,只是在发疯,可能是为了掩饰他对死亡的恐惧。你应该感到幸运,他从来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不是吗?你只是一个普通人,顾不了其他人。” “他死了......他死了吗?” 魏子虚困惑地说:“我一直告诉自己,他死了,在我面前实施了注射死刑,至少这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可是我每次回忆他的脸,看到的全是我自己的脸。” “我看到自己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西装,站在注射台旁边,笑得很得意,不停地问我为什么不夸夸他。” “其实他处刑之前对我说过的话,那种炫耀的语气,我非常熟悉。因为我一直都活在相似的虚荣心态里。我在父母面前跟其他小朋友攀比,我记很多没用的知识来炫耀......甚至当他那么说的时候,我心里竟然有一部分承认了,他能逍遥法外至今真的很厉害。” “我想,他这个人已经死了,但有一部分的他却作为我活下来了。我们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这让我觉得非常羞耻。” 魏子虚继续喃喃自语,年未已却很吃惊。 魏子虚对童年好友的死耿耿于怀,这有些出乎年未已的意料。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年未已身上,他根本不会想这么多,反正是别人的事情。魏子虚的家庭条件很优渥,根据年未已的了解,他的人生经历一帆风顺,没有能造成心理疾病的挫折,他想不到竟是别人的遭遇影响了魏子虚。 在魏子虚那种逢场作戏的冷漠下面,有着过于强烈的共情心理。 于是年未已可以料到,魏子虚欺骗过那么多人,他心里或许一直承受着自责。自责是一个人对自己最强烈的惩罚,时间久了,会模糊自我认知,变得极其自卑。魏子虚说他观摩死刑时看到幻象,那是精神分裂的前兆。 魏子虚竟比他以为的更加敏感和真诚,因为只有真诚的人才会如此排斥自己身上虚伪的部分。当罪犯听候审判,人人都想要他死,魏子虚却想看他悔过。人人都因为罪犯已死而松了口气,魏子虚却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虚伪。 年未已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头垂到了魏子虚脖颈上。 魏子虚皱了一下眉:“别靠近我,等等,你身上......怎么会有男式香水的味道?” 年未已一惊,赶紧后退,魏子虚伸手向前一抓,抓了个空。在魏子虚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年未已退出了房间。 “嘶——疼,啊我好疼,好疼啊......”曾许诺躺在自己的血泊里,虚弱地呻吟着。 她的视线突然晃动,魏子虚抱着她肩膀,扶她躺到自己腿上。“没事了,都过去了,别害怕。” “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我看不到我的腿......”曾许诺抽噎着说。 魏子虚捧着她的脸转向自己,温柔地把她脸上的泥土和血迹擦去:“你的腿没事,擦破一点皮,养养就好了。现在是不是觉得头晕?睡一觉吧,放松,闭上眼睛。” 曾许诺看着魏子虚,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留下一条肮脏的痕迹:“不,我睡不着...好疼,我好疼啊,嘶,啊啊啊......” “乖,你看,天气这么好,风也很温暖,你睡一觉起来,游戏就结束了。”魏子虚低下头,吻着曾许诺额头:“等游戏结束了,我带你去吃蛋糕,在迷宫外面的草地上散散步,好不好?” 曾许诺哭得更凶了。 “你...呜呜呜,你骗我......从你第一次对我笑,我就知道你骗我!” 小时候运动会上男孩子们的戏弄,所有人厌恶的眼神,丑是她的原罪,每次被别人细看都是对她的惩罚。现在突然有一个完美如魏子虚的男人对她好,她怎么会不明白他的目的。魏子虚在骗她,每一句话都是。 可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肯像这样骗骗她。 年未已赶过来,走到魏子虚身后,曾许诺上半身被魏子虚抱在怀里,另外一半留在兔子装甲手里。曾许诺的哭声渐渐小了,她在魏子虚的亲吻和拥抱中断了气。 “她没说错,我直到她死都在骗她。”魏子虚没有转身,年未已听见他微弱的声音:“我一定是天底下,最恶劣的骗子。” 年未已不知该怎么回应他,便沉默地走到他身旁。他低头,看到曾许诺头上的ID“三月兔”黯淡下去,而“可爱小孩”徽章不知去向。“嗯?”年未已意识到这个问题,转头去找陈路遥,发现他已经逃进小树林,“白兔”ID旁正挂着“可爱小孩”徽章。 “啧,便宜他了。”年未已愤愤不平地说。 魏子虚也发现“可爱小孩”徽章被抢,回过神来,把怀中曾许诺的尸体放回地上。“我们得尽快抢到徽章了,游戏已经进行了1个小时,不知道其他队伍情况怎么样。” “嗯。”年未已蹲下来:“我本来想问问‘命运之轮’的使用原理,现在看来是得不到答案了。不过她最后没有用‘命运之轮’保护自己,说不定这技能牌仅仅可以使用一次。” “无所谓了。”魏子虚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血迹,抬头看到彻底报废的兔子装甲。年未已见他面部表情僵硬,眼神十分心疼,“年医生,你觉得,这个机器值多少钱。” “这个?”年未已想到兔子装甲的智能性和杀伤力,说:“保守估计......也要三百万?” 魏子虚深吸一口气,不忍心看兔子装甲,转身离开。年未已跟上,两人之间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尴尬。年未已这时重新感到皮肉伤痛,伸手小心检查着伤口,然后想起他坠落兔子洞时脸先着地的事。 “魏导魏导,”年未已着急忙慌地问:“你看看我的脸伤得严重吗,有没有破相啊?” 魏子虚看向他,困惑地说:“哪儿啊?这块擦伤?......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 年未已一颗心放回肚子里:“那就好。” 魏子虚撇撇嘴,看到年未已手腕上被他揍出的淤青,淡淡问了一句:“疼不?” “疼。”年未已老实回答。 “你好意思说疼!”魏子虚忍不住又要打:“谁让你对我用‘恶魔’牌了!” 年未已被唬得一抖,跳出去老远,委屈地说:“没规定不能对你用啊?而且我从没有伤过你,我是经过谨慎考虑,为了让这张牌发挥出最大价值才这么做的。我们是队友关系,不是雇佣关系,你不能干涉我使用技能牌的自由。再说,用都用了,现在打我也不能改变什么了。” “啧,”魏子虚眯起眼睛:“你都控制我干了什么?” 年未已诚恳地说:“只是问了你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我想知道的事情。” 魏子虚怀疑地盯着年未已,但是经过兔子装甲的追杀和曾许诺的死,他的怒气消散了大半,加上现在时间紧迫,魏子虚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以后做任何能影响游戏走向的决定,都要跟我商量。” 年未已就坡下驴:“一定一定。魏导,我们现在有什么计划?” “现在......”魏子虚眼珠一转:“跟我来。” “Shit!你们两个做了什么!”Mick被关在一个铁围栏里面,围栏一面是并排的铁条,铁条间隔约有十五厘米,另外五个面完全封闭。这个围栏比较狭长,仅有一人宽,Mick被卡在里面显得很拥挤。 “这还不明显吗?暗算你啊。”双胞胎在围栏外,两个人都灰扑扑的,身上挂了不少泥土碎屑,显然困住Mick费了他们不少力气。晋爵只是嘴上潇洒,他扶着晋侯肩膀大喘气的样子比Mick还狼狈。 Mick愤恨地看着他俩:“放我出去,我可以考虑游戏结束之后不报复你们两个。” 晋爵冷笑一声:“游戏结束之后的事再说,你先向主祷告活过现在吧。” 晋爵说完,启动控制围栏的升降装置,Mick立刻落入地下。魏子虚和年未已悄悄摸到Mick身后的灌木丛,正好看到这一幕。 “嘘——”魏子虚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我之前听晋爵他们说,要利用迷宫东北角的陷阱困住Mick,看来我们赶上了。” “哦......”年未已蹲在地上,透过灌木丛的缝隙往外看。魏子虚为了找他穿越了大半个迷宫,对地形比较熟悉,才能带着年未已抄近路赶到这里。年未已对迷宫地面上的地形不熟,但对地下的空间记忆犹新,即便坠落七拐八绕的兔子洞也没扰乱他的方向感。此刻,年未已看着困住Mick的那个升降装置,觉得十分眼熟,出声道:“这个不就是......” Mick降落下去不久,晋侯和晋爵的ID旁边各出现了一枚徽章,晋侯得到的是“勇敢小孩”徽章,晋爵得到的是“聪明小孩”徽章。两人抢到徽章后便准备撤离,晋侯看了一眼升降装置,有点担心地问晋爵:“哥...他不会死在下面了吧?” “不至于。但是他如果真的死了不是更好?”晋爵这么说,眼神却透着不忍。 升降装置动了,双胞胎立刻逃走,年未已被魏子虚拖走之前看了一眼铁围栏。Mick还活着,只是受伤严重,衣服上遍布抓痕,血淋淋的,他的右胳膊被牙印和爪痕覆盖,没有一块好皮了。 魏子虚跟上双胞胎,闪身到晋爵身后,利落地用胳膊肘卡住他脖子将他按倒在地。魏子虚将全身重量压在晋爵后背,晋爵当场就痛得闷哼出来。但魏子虚没有给他呼痛的机会,卡着他脖子往地上猛摔。 “咳...咳咳!”晋爵呼吸困难,斜眼看到魏子虚,艰难地说:“靠,你怎么在这!” “这还不明显吗?暗算你啊。”魏子虚把晋爵嘲讽Mick的话原话奉还,手上的暴打却没停下。晋侯惊吓过后打算上来帮忙:“你放开我哥!” 魏子虚转过头,回以一个微笑,威胁道:“站在那别动,不然连你一块儿打。” 魏子虚威胁的语气比晋爵专业多了,晋侯被震慑住的几秒钟里,魏子虚已经成功中伤晋爵,获得了“聪明小孩”徽章。魏子虚一看徽章已经到手,不再恋战,撤回灌木丛后面跟年未已会合。 年未已全程观摩魏子虚打人,不禁由衷称赞了一句:“帅啊!” 魏子虚嘴角勾起,笑得带点匪气:“必然,抢不到Mick的徽章,我还收拾不了晋爵吗?走,跟我去‘8’字迷宫,让游戏结束。” 第58章 皇后 魏子虚获得“聪明小孩”徽章后,和年未已马不停蹄地往“聪明小孩”徽章底座方向跑。 他们离开了迷宫东北角的矮灌木,跑了大约有十分钟,横亘在“8”字迷宫之前的是一片大草原。魏子虚他们进入迷宫的位置和现在不一样,一时间摸不清“8”字迷宫的入口在哪。他们远远看见一片树墙,凭印象往左边绕过去。 年未已沿着树墙观察,“8”字迷宫出来很难,进去也难,是“聪明小孩”徽章底座的外部屏障。就像“可爱小孩”徽章底座藏在兔子洞里,“聪明小孩”徽章底座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他们仔细寻找了一段时间,年未已发现树墙向内凹陷,兴奋地叫魏子虚过去。 魏子虚应声之后却不见动静,年未已回过头,看见魏子虚被陈路遥制住,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由于陈路遥先发制人,魏子虚反击得很被动:“你!你拿了曾许诺的徽章还不够么?” “那是个意外......我知道在迷宫入口一定能等到你们。”陈路遥锁住魏子虚喉结,准备来个过肩摔。 年未已看过魏子虚抢来“聪明小孩”徽章时揍晋爵下手有多狠,恐怕魏子虚现在也要遭同样的罪,不禁为他捏一把汗。但年未已也清楚自己什么成色,上去拉架也是添乱,只能干着急。 在他面前,陈路遥和魏子虚都不退让,难得来到“8”字迷宫前,距离成功就差一步。陈路遥急于得到“聪明小孩”徽章,攻击不留情面。而魏子虚处境艰险,他们组的积分本来就垫底,如果这轮游戏的排名不好会被直接淘汰。 陈路遥虽然岁数大点,身体却比魏子虚壮实,要是平时打起来不一定谁胜谁负。但是陈路遥刚刚从故障的兔子装甲里跳下来,身上烧伤摔伤严重,现在渐渐落了下风。 年未已注意力都在魏子虚和陈路遥身上,眼角忽然瞥见另一个人影。 秦归璨在不远处看着,她张嘴快速说了一句话。 “皇后。” 秦归璨说完,魏子虚和陈路遥身边突然升起一圈屏障,屏障转瞬升起一人高,陈路遥将魏子虚摔到地上之后立刻脱身,从屏障预留出的空隙滚出去。等魏子虚翻过身后,他已经被困在一个大型鸟笼中。这个鸟笼跟游戏刚开始困住年未已的那个外形很像,只是尺寸不同。 “这是你的技能牌!”年未已恍然大悟。 魏子虚四下观察,鸟笼完全密闭,材质是铝合金,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你们!”魏子虚抓着栏杆硬拽,年未已却越过他看见草原的地平线,有一大片白色物体向这边移动过来。 “那是......” 陈路遥和秦归璨顺着年未已的话,也注意到移动的白色物体。陈路遥眼神好一些,看清之后面色一凛:“哪儿来的这么多兔子......” “兔子?”年未已定睛看去,果然看到白色物体由上百只跳跃的白兔组成。 白兔群前进速度很快,陈路遥和秦归璨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但兔群后面却有两人紧追不放。等到白兔群移动得再近一点,年未已看清是双胞胎在追赶白兔群。 “他们不想活了?”陈路遥十分惊讶。 然而双胞胎却不像是急于求死的样子。晋爵和晋侯追着白兔群跑下一个下坡,晋侯出于惯性跑在了晋爵前面。晋侯向前伸着手臂,似乎在奋力抓住什么东西。白兔群中间有一根移动的石柱,年未已心中一动,仔细观察那石柱,发现石柱的风格跟其他徽章底座一致,双胞胎对它穷追不舍,那很有可能就是“勇敢小孩”徽章底座。 晋侯已经接近石柱,他等不及向前跳了一小步,抱住石柱仆倒在地。 目睹这一幕的年未已等人都愣住了,因为这可能意味着晋爵组成为这轮游戏的第一名。 然而,徽章并没有成功匹配。晋侯察看了一眼徽章底座,随即满脸失望。于是年未已就知道那是“淘气小孩”徽章底座。 晋侯扑倒在白兔中间,自然不可能安然无恙。白兔群似乎收到信号,所有白兔同时停下来,靠近晋侯的兔子绕着他围成一个人形,然后兔子头部齐齐发射出粘性电网,附着在晋候身上,把他牢牢固定在地上。晋侯动弹不得,他怀中抱着的徽章底座被兔子抢走,随后从兔群中间钻出来一只体型较小的白兔,一蹦一跳来到晋侯面前。 晋侯抬头看到一只兔子离他那么近,脸色顿时白了。 “哥!哥!”晋侯叫起来,声音发颤:“救我,我不想死!” 晋爵急刹车在粘性电网之外,也被吓得不轻。小白兔挡在双胞胎之间,现在正好奇地盯着晋侯。这只白兔很特殊,因为它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而不像其它兔子的眼睛都是血红色。 晋爵尽量不惊扰到兔子,慢慢蹲下来,伸出手想要捉住兔子。但他的手在距离兔子几厘米处停下,完全不敢接触兔子。年未已不明白其他人怎么都这么怕兔子,但想到之前魏子虚对付了几只兔子机器人,弄得满身伤口,应该说明兔子机器人的伤害可观。 兔子又往前一步,晋侯咽下一口口水,满脸横肉渗出冷汗:“不...我不想死......哥,我不想死!” “没事,别怕。”晋爵说,同时向晋侯伸出手:“把你电脑给我,快点。” “哥,兔子...救我,哥,我害怕......” “先把电脑给我,那上面有迷宫地图,少了那个我们就再也找不到‘勇敢小孩’徽章了。” “可是...呜呜......”晋侯看着逐渐逼近的兔子,他喉咙里传出不成声的呜咽,平板电脑从他手中滑到地上。这次是枪械?电锯?还是其他更残忍的死法?晋侯终是不敢再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兔子跳过来,头转向掉落在地的平板电脑。它吸了吸鼻子,凑到电脑跟前,然后轻轻把肉垫爪子放到屏幕上。 电脑立刻蓝屏了。 蓝眼兔子重新回到兔群中,兔子们驮着“淘气小孩”徽章底座,轰轰烈烈地离开了。晋爵冲上去拾起平板电脑,可是任他怎么操作都是一片乱码:“操,那兔子上传了病毒!” 兔群继续向“8”字迷宫靠近,陈路遥有点打怵,对秦归璨说:“快点把徽章弄过来。” 秦归璨看了一眼魏子虚,手指一划,鸟笼四周降下一圈玻璃罩,将鸟笼密封起来。年未已看见鸟笼顶上一圈伸出喷射头,用氢火苗快速消耗氧气。秦归璨用这种清洁燃料不会产生烟尘损害魏子虚的呼吸道,但是消耗氧气的速度极快,魏子虚马上就出现缺氧窒息的症状。 年未已站在笼子外看着魏子虚逐渐窒息,魏子虚咳嗽着,不自觉用双手去掐自己的脖子。年未已记得窒息感受的描述,魏子虚现在应该感到头晕耳鸣,全身的组织器官都在抽痛,仿佛被一张网捆成一团。年未已以前读到病例描述只觉得空洞,现在却从字里行间感到了使人疼痛的魔力。 年未已同时发现,他正像个白痴一样不断拍打魏子虚面前的玻璃。 可是就算不这么做,他也只能像个白痴一样去单挑陈路遥和秦归璨。而且他现在更愿意待在魏子虚身边。 年未已随着魏子虚一起蹲下来,跪在地上。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也曾经眼睁睁看着病人在眼前痛苦至死,但却从没有感受到像现在这样强烈的无力感。年未已甚至产生了一丝卑微,他一直以来的自信受到了冲击,不是因为他无能为力,而是因为他不能接受自己无能为力这件事。 终于,魏子虚ID旁的“聪明小孩”徽章消失了。 秦归璨得到“聪明小孩”徽章后,便打开了鸟笼的玻璃罩。魏子虚跪在地上大口吸气,勉强恢复过来。 年未已帮忙给魏子虚顺了顺气,自己的头脑也像是缓过气来,能够正常运转。他没想到游戏进行到第四天,其他人还能保持普通人的情绪,对杀人依然有深重的负罪感,所以秦归璨并没有忍心当场杀死魏子虚,让他活了下来。 【“聪明小孩”徽章归位。】 随着director的广播,这场游戏的第一名产生了。 “魏导,你没事吗?”年未已扶着魏子虚的肩膀问道。 魏子虚喘匀气,虚弱地问他:“我们......输了吗?” 年未已沉默片刻,抬头看向“8”字迷宫中心,能看到陈路遥那一组刚刚结束游戏,两人正向出口方向撤离。 “没有。我们还有最后一个希望。” 魏子虚抬头,看到年未已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可是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他们一枚徽章都没有,想要追上别人的积分,只能从隐藏关上下功夫。魏子虚的视线转移到年未已头顶的ID。 爱丽丝...... “你也注意到了?”年未已看向他:“我是‘爱丽丝’,说不定我可以......” “不行!”魏子虚突然打断他,怒气冲冲地说:“你不能做傻事,我不让!” 年未已不解地说:“啊?你激动什么呢?我是说,既然这个游戏中‘兔子’是特殊的,说不定‘爱丽丝’也是特殊的。你在兔子洞旁边找到我时,我已经和兔子玩了3分钟了。而刚才晋侯一进入兔子群就被攻击,我在想这是不是和我是‘爱丽丝’有关......” 魏子虚:“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肯定3分钟后兔子不会攻击你。” “足够了。”年未已说完,深吸一口气,起身冲向兔子群。 兔子群已经移动到迷宫外沿,正准备绕过迷宫,年未已在一片平地上跑进兔群,捞起“淘气小孩”徽章底座便原路返回。他扛着徽章底座离开兔群,一开始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但兔群很快反应过来,年未已听见身后传来无数跳动的声音。 年未已知道这是孤注一掷了,使出全力冲向陈路遥,但身后的兔群还是越来越近。陈路遥注意到年未已,刚要逃跑,年未已突然甩手将徽章底座丢出去,陈路遥反射性地格挡,却被沉重的徽章底座砸倒在地。年未已赶紧趴下,任由兔群从他身上跳过去。 兔群包围了陈路遥和秦归璨,它们喷射出的粘性电网将他们两人固定结实,然后兔群抢走了徽章底座。年未已紧跟着兔群脚步,几步跑到陈路遥面前。 “窒息是很痛苦的。”年未已蹲下来,伸手掏出一块玻璃碎片:“可惜我没有时间堵塞你的呼吸道。我把第一天捡到的玻璃片磨得很锋利,轻易就能刺破皮肤。如果我把它插入你的肺叶,你应该能体会到每一次呼吸都痛的感觉。” 年未已扯开陈路遥衣服,毫不犹豫地将玻璃片刺入肋骨间隔。 陈路遥忍不住发出哀嚎,但年未已冷静细致地将玻璃片全部埋进皮肤,最后还要转一下卡在肋骨之间。 年未已把手指上的血擦在陈路遥衣服上,给他解释道:“玻璃片不大,所以插得不深,死是肯定死不了,就是挺疼的。” 随着陈路遥的呻吟声,“可爱小孩”徽章已经转移到年未已手里。年未已立刻动身往先前的兔子洞跑。 这两处地点隔了挺远的距离,跑得年未已头晕眼花,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支撑。他带着“可爱小孩”徽章底座跳下兔子洞,经过圆形大厅,径直来到“可爱小孩”徽章底座跟前。 徽章底座两边的兽栏还在,三匹狼在黑暗中在黑暗中对年味已虎视眈眈。但他来不及顾虑那么多,直接越过黄线,把“可爱小孩”徽章放进徽章底座。幸运的是,徽章一归位,黄色警戒线变成了绿色,兽栏没有打开,这片区域安全了。 【“可爱小孩”徽章归位。】 第59章 宠爱过度 病房内,一个身材匀称的少年打着石膏,卧在病床上玩手机。 有人敲了三下门,推门而入。少年抬头看到那人,爽朗地笑了:“哥,你来看我了?” “嗯。哥哥给你带了好吃的。”那人坐到床边,竟是一个跟卧床少年外形一模一样的少年。双胞胎哥哥把一个纸盒放到茶几上,香味立刻溢满整个病房。 “好香,是kfc的炸鸡块吗!”双胞胎弟弟眼睛一亮。 “对。”双胞胎哥哥说:“知道你爱吃,这是我瞒着女仆偷偷买的,快吃吧,别被发现了。” 弟弟咽了口口水,却犹豫道:“可是......教练说我是易胖体质,不让我吃垃圾食品。” “只吃一次怎么会胖!”哥哥不满道,低头把炸鸡块的包装拆开,叉一块金灿灿的炸鸡到弟弟眼前:“不管是你的教练还是家里的营养师,天天要我们吃得健康,我们都多久没吃过炸鸡了?哥哥知道你馋了,来,这些都是你的,吃吧,我不告诉别人。” “嗯!” 弟弟笑弯了眼睛,一口咬住哥哥手里的炸鸡,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他边吃边往门口瞅,生怕护士进来。“哥哥...你唔吃嘛?”弟弟吃得满嘴流油,含糊地问他哥哥。 哥哥直勾勾盯着炸鸡,却拒绝道:“不了,我不爱吃。” 等到弟弟一个人把一大份炸鸡都吃完,哥哥递给他一杯柠檬水,问道:“好吃吗?” “好吃!” “那哥哥天天都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好!” 年未已将“可爱小孩”徽章归位后,听到director的广播,知道自己成功了,总算松了一口气,顺着徽章底座坐到地上歇一会儿。 他这轮游戏的运动量过大,现在头晕晕乎乎的,低血糖犯了。但是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休息,游戏结束后DEATH THEATER即刻开始,director会给玩家计时,不按时到场是会受到惩罚的。 年未已站起来,他听到两侧的兽栏中传出一阵咆哮。他想起自己不久前差点被饿狼撕成碎片,还是心有余悸。现在饿狼被笼子安全地阻挡开,年未已快速走出警戒线。他后脚刚迈过绿色警戒线,突然听到一生提示音,年未已回头一看,“可爱小孩”徽章底座已经沉入地下,而警戒线也由绿色变为黄色。 “难道现在这里又变成危险区了?”年未已很疑惑,脚下生风地撤离出走廊。 他之前和Jin走过一次,现在轻车熟路地沿着正确路线前进。年未已进入锥形大厅后,抬头向上看,原来这里连接了陷井升降器,Mick就是被关住丢了下来。年未已本来要离开,突然间福至心灵,走到锥形大厅中央的茶几边上,果然发现“Eat me!”曲奇少了一些。 年未已环视锥形大厅一圈,只见到一个走廊路口,心中产生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不过既然游戏已经结束,年未已不觉得困住Mick的这个陷井还有什么用武之处,也没细想,继续撤离锥形大厅。 年未已走出烛台迷宫后,提心吊胆地经过展览室,发现走廊两侧被隔绝了,之前那群狼不见踪影。年未已有惊无险地上了楼梯,跑出兔子洞。看来兔子洞的设计还算合理,“可爱小孩”徽章一旦归位,玩家就能获得一条安全通路,不至于有去无回。 年未已重新回到地面上来,花了不少时间,就在年未已想绕远去看看魏子虚的情况时,迷宫中响起广播:【“爱丽丝的疯狂梦境”游戏结束,请所有玩家在5分钟之内出席DEATH THEATER。】 “啧。”年未已看见倒计时,恐怕来不及去看魏子虚了,他只能小跑着回到大厦内,径直去往三楼。 【在本轮游戏中,“玛格丽特”队未能出席,视作弃权,得分为0.“美女与野兽”队游戏失败,得分为0.“Godno one”队游戏失败,得分为0.“晋爵”队游戏失败,得分为0.“恶魔”队完成游戏用时2小时14分钟,排名第二,得分为3.“中老年”队用时1小时50分钟,排名第一,得分为4。】 【没有队伍揭开隐藏关,隐藏关得分都为0.】 年未已赶到三楼的长桌室,听director宣布这轮游戏的得分情况。其他人都散布在房间各处,Mick和陈路遥受伤比较严重,现在各自倚着墙休息。晋爵那队远远缩在角落里,双胞胎之间气氛凝重。 根据得分情况,看来只有年未已和陈路遥两队成功把徽章归位了。Mick那队没有徽章,晋爵那队则因为被病毒兔子销毁了地图,找不到“勇敢小孩”徽章底座,全都以失败告终。同时,徐启祥和曾许诺队已经永远止步在这里。 所以很显然,这轮游戏结束后,是晋爵队的总积分垫底。年未已看像双胞胎,如果要淘汰应该是晋侯被淘汰,现在晋侯脸色煞白,僵立在一旁,而晋爵看起来便没有那么绝望,只是低头思考着事情。 【“Godno one”队总积分18,排名第一。“中老年”队总积分15,排名第二。“恶魔”队总积分11,排名第三。“美女与野兽”队总积分9,排名第四。“晋爵”队总积分9,排名第四。“玛格丽特”队总积分7,排名第五。】 【“晋爵”队被淘汰。】 晋侯脚下的地板往下沉了一截,“等等!”晋侯突然大叫一声,“你之前说过,被淘汰的队伍里可以有玩家自愿被处刑吧?” 【请求生效。“晋爵”队中是否有成员自愿被处刑?请玩家提供指纹确认。】 晋爵皱眉看向晋侯,晋侯哭丧着脸,恳求道:“哥哥,你从小什么都让着我,现在......也让我一次......好吗?” 晋爵拒绝地毫不犹豫:“弟弟......我很抱歉,但是我活着确实比你更有价值。” “呵......”晋侯从鼻腔里嗤笑一声,欲哭无泪,缓缓说道:“我其实料到哥哥会这么说。我真的...一直以哥哥为荣,但是哥哥并不这么想吧。指纹信息在第一天就全部上传到局域网了,哥哥你......忘了我的技能牌是什么吗?” 晋爵呼吸一滞:“你不能!” “这是第一天我们录入的指纹。”晋侯用终端机投影出一块屏幕,显示出两枚指纹:“那时候上传到局域网,我发动了“世界”技能,备份下来了,也许......我早就料到会有今天吧。” 晋侯说完顿了一顿,转而对director说话,声音打颤:“哥哥......晋爵自愿代替我被处刑。” 【请“晋爵”队成员确认信息。】 “混蛋!”晋爵冲过去扭过晋侯的胳膊,将他摁倒在地。可是“世界”牌已经启动,晋侯将晋爵的指纹上传,宣判了双胞胎哥哥的死刑。 晋爵已经完全丧失了风度,揪着晋侯衣领狠狠抽他巴掌。这时一阵强烈的电流蹿过晋爵身体,把晋爵电晕过去,他一声不吭地被吸入墙内。 舞台灯光亮起,DEATH THEATER已经开场了。 年未已不再留意晋侯的反应,他走进剧院里望了一圈,遍寻不到魏子虚的踪迹。看来魏子虚被“皇后”技能牌控制住,不能来观看DEATH THEATER了。年未已心里浮现出一些担心,只能强行压下去,走进观众席。 晋爵迷迷糊糊清醒过来,他被固定在一张病床上,右腿打着石膏吊在空中。晋爵用力挣扎,并没有任何挣脱的迹象。他一面在病床上扭动,一面愤恨地看向观众席,晋侯正躲在阴影里抱头逃避。 灯光暗下来,伴随着欢呼和彩带,一个身材结实的运动员从后台跑上舞台。 所有的灯光汇聚在运动员身上,他张开双臂,全身的肌肉线条修长漂亮。当远动员自信地跑过舞台,观众席响起了立体环绕的窃窃私语声。 “看见吗,晋侯又得了今年的长跑冠军!” “训练项目都是一样的,晋侯领先别人那么多,果然是有天赋吧。” “他们这对双胞胎兄弟都好厉害,哥哥是数学天才,弟弟是运动健将。” “可是晋爵的脾气太坏了,还是晋侯可爱多了......” 运动员跑过舞台内半圈,面向观众席环绕外场。年未已发现他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有着和晋爵一模一样的端正五官,身材却比晋爵健壮许多,看起来健康阳光。 那竟是曾经的晋侯。 晋侯最后跑向领奖台,登上最高的冠军位置。就在他举起奖杯时,领奖台突然塌方,晋侯从中间陷落下去,小腿卡在台面上,被掰弯成一个钝角。 “呼...呼...”晋侯挣扎着爬起来,他的小腿微微侧翻,看来是骨折了。晋侯深深呼吸,拖着一条伤腿,缓缓走向晋爵。 晋爵已经意识到了,当晋侯的立体投影挨上他就是处刑的开始,晋爵十分恐惧,脸上的肌肉都不受控制:“滚!滚开!” “哥哥,”晋侯开口说道:“我努力做到和你一样优秀,为了不给你丢人,可我从不知你会因此嫉妒我......领奖台是被你动了手脚吗?只有第一名的底座被掏空了,而每年那个位置都是给我留的。” “我不知道!”晋爵大声否决,仿佛声音越大的人就越有底气:“你这口气,我就是讨厌你这种轻松的口气!奥数竞赛比跑步难多了,凭什么运动员的领奖台就筑得那么高那么受人关注,你没什么能力,倒整天被别人追捧!” “哥哥,我住院后,你每天都给我带炸鸡薯条,三个月把我喂胖了五十斤。” 晋侯说着话,身材突然像充了气一样快速膨胀起来,肥肉撑破运动服,鼓鼓囊囊地挤成一团,他帅气的五官也淹没在满脸横肉中。他的三角眼低垂着,悲伤地说:“我那时候不懂事,还真的以为你是对我好......” “我们的口味一直很像,我爱吃的东西,我知道哥哥也爱吃的。哥哥这么多年来只把高热量的食物给我吃,一定忍得很辛苦吧?”晋侯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手术刀,他捏住一块肥肉,用手术刀片了下来:“现在,换我来喂给哥哥吃吧。” “唔!唔——”晋爵试图扭头,可是下巴被晋侯锁住,晋侯用手指压着晋爵舌根,把肥肉块塞进晋爵食道。 年未已眯起眼睛看,立体投影晋侯确实从身上切下了实物,塞进了晋爵的消化道。年未已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但是看晋爵的表情,那绝不是什么容易下咽的东西。除了异物感,这个过程还夹杂着食人的恐怖效应,年未已看到晋爵已经彻底崩溃。 晋侯一边强行喂食,一边碎碎念:“哥哥,你从小什么都让着我,作业帮我做,考试帮我作弊,让我没有任何学到新知识的机会。我后来什么都学不会,总觉得自己笨,只能去练体育。” “咳!咳!”晋爵连续吃下了一公斤肥肉,不断干呕。 “然后就发生了那天的事故。哥哥你在我养病期间把我喂胖,加上膝关节留下了病根,我再也不能重返跑道了。我在外面受人白眼,只有哥哥对我好,我每天跟着哥哥混日子,不像是弟弟,像是寄生虫。” “呵呵呵......”晋侯苦笑起来,脸上的肉把眼睛挤没:“其实我心里怎么不知道,哥哥对自己那么严格,只对我放宽,超出了正常兄弟程度的宠我,直到把我宠成一个废物。我不想给哥哥丢脸,哥哥却相反,希望用我来衬托自己的优秀,是这样吗?” 第60章 笼中鸟 “咳,不...唔...”晋爵的肚子微微隆起,双腿不间断抽搐。 晋侯已经把上半身的肉割完,低头去割大腿上的肉,这个空档给了晋爵一点喘息时间。晋侯一松开手,晋爵便剧烈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想要的是轻松,我想要的是关注,哥哥对你多好,让你在我身后......轻轻松松地活着。” 晋爵:“我们长得一模一样,爸妈说我身体差怕晒,给我戴上一顶帽子遮阳光。我那时候就知道他们偏心。可惜父母到底有没有偏心,被偏爱的那个孩子永远不知道。” 晋侯不知疼痛地切肉,几乎变成一个血人。年未已看到晋爵吊起来的腿在抽搐,似乎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晋侯给他塞了快十公斤肉,足够把晋爵的消化道撑破,食物残渣充斥他的腹腔。晋爵的抽搐渐渐减轻,晋侯把自己切割回了正常身材,心满意足地下场了。 “唔...噗,呕......”晋爵气息微弱,满嘴鲜血,腹部像快要分娩一样鼓。年未已目不转睛地盯着晋爵,曾经那么盛气凌人的一个人,弥留时竟是如此滑稽的样子。 年未已没有回头,但是能清楚地听到晋侯坐在后面哭,哭得嗓子都哑了,像是随时会被眼泪和鼻涕呛死。年未已没有兄弟,他很好奇看着一同长大的同胞兄弟惨死是什么滋味。 “你......” 晋爵用尽最后的力气,转头冲着台下,但是他的眼中已经毫无光彩。他说:“‘晋爵’队...你既然以我之名...明天,就不能输得太难看......” “在明天游戏时启动‘审判’牌,目标是...晋侯......” 晋爵有气无力地发动了他的技能牌,晋侯听到,难以置信地喃喃:“什么,哥哥,你怎么能......” 但晋爵不会再回答他任何疑问,他的表情定住,胳膊垂下去,涎水和血水混合物从他嘴里流出来,在洁白病床上形成一幅病态又恶心的景象。 【演出结束。明早八点进行下一场游戏,不见不散。】 处刑结束,年未已看着深红幕布徐徐拉上。他转头看了一圈,还是没见到魏子虚。年未已往三楼电梯方向跑去,想快点去迷宫里找找魏子虚。年未已经过舞台时,嗅到似有似无的血腥味。昨天倪尚的处刑结束后,徐启祥直接跳上舞台跑进后台,年未已想到这里,突然有点好奇幕布后面是什么样子。 他走向就近的台阶,走上舞台,撩起幕布。 幕布后面的布置十分简单,四周只有银白色的墙壁和台面,年未已觉得可能演出需要的道具跟墙是一体式的,演出结束后又被收拾起来。刚才固定住晋爵的病床还在,只是晋爵的尸体不见了。 年未已走到病床跟前,见到床褥上还留着晋爵挣扎过的痕迹。一顶黑色爵士帽落在枕头边,年未已拾起帽子,随着他的动作,病床上凌乱的被褥中掉出一枚徽章,是晋爵他们最后没有来得及归位的“勇敢小孩”徽章。 年未已拿着徽章和帽子,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鸟笼的位置没有变,魏子虚还被关在里面。年未已刚一望见鸟笼,魏子虚便注意到他了,他从鸟笼的间隙中伸出手来,大声招呼年未已。 “过来,快点过来!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DEATH THEATER已经结束了吗?” 年未已小跑过来,一面说道:“我之前在兔子洞里看见了‘可爱小孩’徽章底座,刚才我想到一个从陈路遥手上抢到‘可爱小孩’徽章的办法,就是有点冒险——还好我成功了。” “那你倒是跟我商量一下啊!”魏子虚问得很急,显然生了很大的气。 年未已也只能回他:“当时时间有限,我怕出变故,反正结果好不就行了吗。” “你......”魏子虚一句话没说完,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转而说道:“刚才终端机显示积分情况了,我看了看,我们排第三,但是跟Mick和陈路遥他们的差距太大了,情况还是很危险。” “嗯。”年未已说:“我觉得,没必要有太大压力,一个隐藏关就能追回来的差距而已。比起那个,我更关心这个鸟笼是怎么回事,你刚才没去DEATH THEATER,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吗?” 魏子虚:“没有。这是秦归璨的技能,看来玩家被其他玩家的技能困住时,不会受到缺席DEATH THEATER的处罚。” 这是之前游戏中没有出现过的情况。秦归璨用技能把魏子虚困住,也可能是想借DEATH SHOW的惩罚机制杀掉魏子虚,如果成功了,那么秦归璨的技能无疑是这场游戏里最危险的技能。不过魏子虚没受到惩罚,情况就变得有些尴尬。 要想救出魏子虚,年未已只能去恳求秦归璨放人。但事实是,魏子虚被困住无法参加明天的游戏,对秦归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执意不放人,年未已只能尝试威胁她,而在死亡游戏中还有什么能威胁到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呢? 年未已抱着臂,斟酌道:“这样吧,我去找秦归璨,问她要放你有什么条件。” 年未已脑内过了几种方案,没听到魏子虚的回应,抬头看去,魏子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中有不可思议的神色。年未已目光跟他一对上,魏子虚轻咳一声,别过眼去,解释道:“没有,我只是很惊讶,到现在你还能这么冷静地应对这些状况。” “从游戏开始到现在,你从来没有流露过极端的情绪,我开始还以为你不在乎。但其实你不是,你只是比我更好地控制住了情绪。” 魏子虚倚靠在鸟笼边缘,轻轻说道:“我挺佩服你的,我说真的。” “唔...谢谢。”魏子虚突然表达的崇拜之情让年未已不太适应,老脸罕见地烫了烫。魏子虚现在的语气让他想起十一年前,他和魏子虚教完“圣诞老人”,他硬拽着魏子虚走上伦敦桥,趴在栏杆上望着雾蒙蒙的水面。 他把脸埋进魏子虚给他挑的红色围巾,感到暖意把雾气隔绝开,一切都使人安心。年未已就自然而然地笑起来,眯起的眼睛清亮清亮,没有一丝雾霭。 魏子虚和他并肩站着,他听见魏子虚缓缓叹了一口气。 “年未已,你是我最想成为的那类人。” 他听见魏子虚这么说,就转过头没心没肺地说:“原来你这么崇拜我嘛?” 年未已本以为那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魏子虚的表情却比他想象中认真。年未已那时候搞不懂魏子虚,为什么他总是擅自躲开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尤其是跟年未已。明明就近在咫尺。 第三天中午的时候,年未已曾悄悄溜进魏子虚房间。 年未已通过第二天晚上的催眠,觉得魏子虚的深层人格跟他设想中很不一样。如果魏子虚天性敏感脆弱,不可能把他虚伪的表象维持得这么完美。反过来说,正是因为他过分在意别人的评价,才有了虚荣的动机。这两种人格特征是紧密联系的,但要做到完全隐藏起自己的缺点,就还需要一个十分冷酷的心理防线,让他既关注别人的评价,又漠视自己的需求。 当年未已又一次对魏子虚使用“恶魔”技能的时候,他发现了那层心理防线的源头。 “那次庭审回来,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我有个同学,年未已,似乎发现了我情绪不对,但我回避了。” “我无法开口......我自己都走不出来,我像是在冰凉的海水里漂浮,往哪里都望不到出口。” “如果跟他说了,他一定也不能理解。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感觉不到任何目的性,没有什么特别执着的东西,也不会被这些多余的情绪妨碍。” 魏子虚皱了一下眉头,缓缓叹了一口气。 “但是,我其实,一直都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啊......” 难怪年未已会觉得魏子虚那个冷酷的人格特征有些熟悉,魏子虚模仿了年未已,用他最崇拜的人格来保护自己。 年未已“啧”了一声,嘴角爬上若有似无的苦笑,无声地说:“你天天说我自恋,又模仿我的样子,我很难不想歪啊......” 年未已离开魏子虚后,进入大厦四处寻找秦归璨。他先是去到一楼秦归璨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秦归璨没有回应,年未已下意识地想用终端机或者平板电脑找人,但是自从知道了晋侯的技能是“世界”,能自由获取局域网上的任何消息后,魏子虚就不允许他用通讯设备了。 年未已等了片刻,然后走出大厦绕到秦归璨房间外面,向窗户里窥探,可惜视线被厚重的窗帘挡住。 年未已只能先假设她不在房间里。如果秦归璨不在房间,那他接触她就要容易许多。年未已在大厦里一层一层往上找去,他最终在第五层找到了秦归璨和陈路遥。 第五层原本是第三天密室逃脱的游戏场所,现在已经对外开放。年未已走出电梯的时候,发现第三层的6个密室紧闭,大厅中央的扫描室也没有运作,只是普通的玻璃舱。秦归璨和陈路遥并肩站在窗口,小声交流着什么。 年未已径直走到秦归璨身后,他还没近身,就被陈路遥发现了。陈路遥伸出一条胳膊挡住秦归璨,同时对年未已说道:“站在那别动。” 年未已乖乖站住,瞥了一眼陈路遥上腹部。陈路遥的血止住了,应该是做了应急处理,只是呼吸间还夹杂着抽气,看来年未已给他留下的创口很深。“取出来了吗?”年未已顺便问了一句。 “嗯。”陈路遥淡淡地说,没有太多情绪:“总不能让它留在里面发炎。” “吃点阿司匹林,不然很疼。”年未已习惯性给出建议,同时看向秦归璨,说道:“能让我跟你队友谈谈吗,我队友现在遇到点麻烦。” 陈路遥并不让步:“就这么谈,你队友现在不在你身边,你最好还是老实点。” 陈路遥这话说得在理,年未已也清楚,他现在单独行动就仿佛是砧板上的鱼肉,谁都可以捅他几刀。所以当务之急是把魏子虚解救出来,秦归璨不论提什么条件他都得尽量满足。 “好吧。”年未已叹了口气:“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魏子虚?” 秦归璨皱眉道:“小年,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到我是不会放了魏子虚的吧。” 年未已沉默片刻,歪了一下头,开口道:“那我可能比你以为的还聪明一点。你们从窗口往迷宫的方向望,难道不是在等着我来吗?” “不是。”秦归璨迅速否定,看向年未已的目光躲闪了一下。 这么明显的掩饰动作年未已不会看不明白,现在就静静地等着秦归璨开口,秦归璨拗不过他,发现这么耗着只是徒增尴尬,于是伸出手,发了一条“积分抢夺”的要求过来。 【秦归璨发起“积分抢夺”,目标为5分,是否继续?】 “5分?”年未已苦笑道:“这跟直接要我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你问我怎么样才肯放魏子虚,我给出答案了,怎么选就看你了。”秦归璨说:“你来找我,可能是在赌我的技能有限制,不能困住魏子虚多久,你才试图用短暂的好处诱使我放了魏子虚。但是很可惜,‘皇后’没有那种限制,你现在要么给我5分,要么自己去参加明天的游戏吧。” “而且你也不要想着偷袭她,在外面我都跟她一起行动,你不可能得手的。等‘积分抢夺’时效过了我们就再发一次,直到你把积分让出来。”陈路遥在一边说道。 第61章 最美好的事 “唔......” 年未已默默咽下了这个哑巴亏。虽然他来找秦归璨之前打算尽力满足她的要求,但是损失这么多积分,魏子虚第一个就要杀了他。 年未已定了定心,想到魏子虚为了取得曾许诺的信任做过的那些努力,觉得可以效仿魏子虚试试。他深呼吸几次,攥紧了拳头又松开,尽力做出一副举步维艰的样子。 “可,可是......”年未已开口,声音却很沙哑,掺着鼻音。年未已赶忙咳嗽一声,仿佛在掩饰自己的无助。他继续说道:“我们组现在,只有11分,被你们抢走之后只剩下6分,跟最接近的Mick组也差了12分,就算我们明天得第一同时解开隐藏关,也不可能超过他们了。” “呵......”年未已低垂下眼睛,语气里带上了愤恨:“你...这是要我们死吗?我们在这场莫名其妙的游戏中苟且到现在,如果没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早就忍受不住压力自杀了。我没想到...我们最后不是死在游戏中,倒是死在你手上了。” 秦归璨在游戏中放魏子虚一马,年未已猜测她还有着不合时宜的同情心,从精神层面给她压力也许有用。年未已演完这一道,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六十分,毕竟是临时起意,很难保持首尾统一。不像魏子虚,他从一开始就给自己建立了一个人设,从头到脚把自己隐藏起来,在本就虚假的基础上说多少谎话都不会有破绽,倒是真实的东西掺进去一点假就露了马脚。魏子虚潜意识里崇拜年未已,年未已却也觉得魏子虚这种行动力很有趣,简直是个完美主义的疯子。 “你......”秦归璨推了一下猫耳眼镜,转过头,把脸藏到陈路遥身后:“谁不是这样,小情侣那一组不是第一天就开始积分抢夺了吗,我...我早就该这么做了,我都已经,四天,四天没有给我儿子打过视频电话了!再在这里多呆一分钟我都快要疯了!” 秦归璨的情绪处在失控边缘,年未已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撇脚的演技还是刺激到她了。 “小年,你没有为人父母,不明白这种煎熬。”秦归璨叹了口气,抱起胳膊,缓缓说道。 儿子?年未已突然想到,确实秦归璨多次提过他像她儿子,所以当年未已向她埋怨时,她很容易就联想到她儿子,然后陷入一种非常焦虑的状态里。 “平平从小身子骨弱,三天两头生病,必须喝我煮的药粥才能好。他每天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找妈妈,找不见就哭鼻子。他长大了更不省心,找那个蛇精脸女朋友,那女人哪有个勤俭持家的样子,我儿子眼看着就要被她骗走了......所以我必须赶紧出去找他,不能再耽搁了。” “你不能——”年未已上前一步,秦归璨却先开口制止了他:“就这样,你认输吧,或者明天自己进游戏碰运气。”秦归璨说完这句,迅速转过身去,走到窗边,不再听年未已说话。 年未已还想继续周旋,陈路遥直接把他推开,说:“你还不走吗?你刚才捅我这一下,我可能会忍不住在你身上讨回来。” “额......”年未已听见陈路遥笃定的语气,偏过头看他,那张国字脸神情严肃,仿佛下一秒就会给年未已几拳。年未已在游戏中能弄伤陈路遥全是承蒙兔子的帮助,现在跟陈路遥正面对上,别说反击,他能不能爬回魏子虚身边都悬。 年未已跟陈路遥僵持了一分钟,感到现在确实无计可施,只能稍后再想办法。年未已长吁一口气,叹道:“算了”转身灰溜溜地离开。 走到电梯门口时,年未已注意到陈路遥还在看他,终于 还是好奇心作祟,不怕死地问了陈路遥一句:“你杀了曾许诺,现在心里会内疚吗?” 陈路遥一愣,两条粗黑的眉毛拧到一起:“什么?我不是说过那是个意外吗?机器故障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驾驶舱,曾许诺死于那场事故,我也觉得很遗憾,但那真的不是我的错。” “是吗?”年未已想说你追杀我和魏子虚时可是很拼命的。不过陈路遥说的也是事实,他们都看见兔子装甲是在陈路遥跳出驾驶舱之后才发疯杀死曾许诺的。也许因为陈路遥是个老刑警,见得多了,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情绪,他的话语和表情总是很淡然,让年未已也看不出端倪。 年未已稍微一走神,陈路遥的声音却幽幽从他耳边传来:“那我也想问你,你杀了徐启祥,心里会内疚吗?” “你看到了?”年未已一惊,他明明记得当时的剧场里没有其他人。陈路遥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正在平静地打量他。年未已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陈路遥淡淡一笑,加深了眼尾的皱纹。 “原来真的是你杀了徐启祥。”陈路遥看着他说:“而且你一点都不内疚。你这小子......果然比看上去狠毒啊。” 陈路遥这句指责,在胜者为王的DEATH SHOW里反而像是一种夸奖。年未已心里奇怪,这么近的距离,他连陈路遥怎么走过来的都不知道。之前他和魏子虚怀疑陈路遥的技能类似吐真剂,可是年未已现在没有吃任何东西,还是中了招。年未已想到游戏刚开始陈路遥把他从魏子虚身旁抓走,魏子虚丝毫没察觉,丢下年未已走远了。陈路遥提到魏子虚中了他的心理暗示,于是年未已推测陈路遥的技能和自己的类似,是一种心理诱导的技能。 “你在猜我的技能是什么对吧?”陈路遥问道,毫不掩饰地说:“我觉得你的猜测应该很接近了,不过我的技能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厉害。在分析别人的行为和心理活动这方面,你是个专家,但你面对的是配合你治疗的病人,我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我虚长你二十岁,跟我这许多年积累的经验比起来,牌的作用微乎其微。” 陈路遥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只是你在魏子虚被困在鸟笼里的时候有些反常。你竟然那么在乎他,明明你们刚认识四天。可能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太信任他了,我觉得这很危险。” “你第一天就把自己牌的技能告诉魏子虚了,可是魏子虚呢,他告诉过你他的技能是什么吗?” “你想说什么?”年未已直接了当地问道。 “没什么。”陈路遥和善地笑着:“我说的都是事实,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关系怎么样,但是,现在这种环境,不管是刚认识的陌生人,还是认识十多年的至交好友,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队友虽然能在游戏中互相协作,但在游戏外连对方房间都可以自由出入,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你睡着的时候做出什么事来...这个游戏里,最应该警惕的就是队友啊。” 年未已心虚地眨了下眼睛,听着这套操作有些耳熟。 “何况你队友......”陈路遥侧过身,看了一眼窗口的方向:“魏子虚真的值得你信任吗?我不会贸然说他这个人怎么样,只是你看看其他队,Mick队、我们队、双胞胎、情侣队——全都知道对方的技能牌吧?魏子虚没必要瞒着你,但他还是瞒着你了,很大可能是他想用他的技能对你做些什么吧。” 年未已听后,静静考虑了一会儿,回他:“......我知道了,谢谢提醒。” 电梯已经到达,在年未已身后开了门,年未已转身走进去。在电梯门缓缓合上时,年未已背对着陈路遥问道:“这么多积分我是不可能让的,我也必须要让魏子虚参加明天的游戏,你真以为你能保护好秦归璨?” 年未已听见身后传来陈路遥的声音:“这一天我都不会让她落单的。” 五楼的窗口处可以看到魏子虚,年未已想着这件事,终于在电梯下到四楼时按停电梯,走了出去。四楼还是跟第二天一样,四面都是显示屏组成的墙壁。年未已沿着弧形走廊走到尽头,找到了一个只有两个显示屏大的狭小窗口。 年未已扒着窗口,望见迷宫外那个金光闪闪的鸟笼。从大厦外吹来的风凉爽温和,不同于大厦内部,处处弥漫着压抑和焦灼。这阵风让年未已想起码头傍晚的微风,魏子虚十九岁时常常独自坐在码头喂海鸥。那年深秋魏子虚不告而别,年未已总以为能在码头遇见他,他没事儿就到码头游荡,海鸥都认得他了,他也没有再遇见魏子虚。 “我最后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在第三天晚上,年未已蹲在魏子虚床边,正对着他的侧脸。年未已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多,第二天晚上时魏子虚嗅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然后立刻从催眠状态中清醒过来。这种感官和意识的不同步会引起魏子虚的警惕,他可能又会回到第一天那种戒备状态,“恶魔”技能就对他无效了。 年未已还有许多想问的,比如说魏子虚失踪的这三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DEATH SHOW,又为什么把他当成陌生人。可是经过同生共死的三天游戏,在这个魏子虚最放松的当下,年未已还是问出了积压在心底多时的问题。 “因为......”魏子虚皱起眉,呼吸变得急促。 “从那场庭审回来,我变得不对劲了,我搞不懂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也不明白当时追求的一切有什么意义,我想放弃了,但没有得到放弃的许可,就只是得过且过。我怕他会发现,我真的不喜欢被当成弱者,病人......之类的。” 年未已听着,竟然暗暗生起自己的气来,魏子虚最迷茫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发现。就像米兰昆德拉曾在小说中描述过的,年未已现在觉得,魏子虚也像是从河流上游漂下来的孩子,让年未已不忍心放他离去。于是年未已发现,他对魏子虚的感情里,始终都有着同情。 “但他还是发现了,他......说会治好我,他那副自信的样子,仿佛无所不能。” 经魏子虚提醒,年未已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顿时为年轻时的口出狂言而汗颜,因为他当时只是推测出魏子虚的心理障碍,并没有完整可行的治疗方案。年未已试图打断魏子虚,念念叨叨地解释道:“我好像...确实那么说过,我道歉还不行么,谁都有不懂事的时候吧,你就忘了——” “但我已经不想再失望一次了。我远离了他,不再联系他。远离他是因为不想见到他食言,不联系他是因为我不愿面对他已经逐渐淡忘我。可是我至今都还会梦见他,梦见他穿着白大褂坐在岸边,乌云中射下唯一的一束光落在他身上,他嘴角边挂着两个梨涡,笑着对我说:魏子虚,我会治好你。” 这时魏子虚的眉毛舒展,似乎陷入了某种美好的期待,他轻轻地说: “那是发生在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 微风吹过迷宫周遭的草皮,泛起一阵翠绿的涟漪。年未已看见上午的阳光从鸟笼间隙洒下,在绿荫表面留下金色的波浪。魏子虚看来在刚才的游戏玩累了,现在仰面躺在鸟笼里,一只手放在腹部,微微张着嘴,已经睡熟了。 年未已没想到魏子虚突然离开的理由竟是这样,但仔细想一想,又在意料之中。魏子虚是个十足的胆小鬼,每每向别人伸出手,又在被人发现之前缩回来。他走不出缠绕在自己身边的迷宫,又本能地躲避从头顶上方伸下来的援手。年未已现在意识到,想要在DEATH SHOW这七天时间里治好魏子虚是不现实的,想要治疗魏子虚,首先要让魏子虚不拒绝他。 魏子虚现在被“皇后”技能困住,丧失了行动能力。年未已注视着困居一隅的魏子虚,突然升起一个很难解释的念头。 如果魏子虚就像这样被困在他面前......似乎,也不错? 第62章 废土 “怎么回事?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年未已一靠近鸟笼,魏子虚就抢先问出了这句话。 “崩了。”年未已说道,同时指了指右手手腕,说:“你应该也收到‘积分抢夺’的通知了吧,秦归璨要5分才肯放了你——不过这也没有保证,我觉得不可靠,就没有牺牲积分来救你。” 魏子虚听了,微微一点头:“嗯,没事。其实你不应该跟她谈放了我的条件,你不如直接威胁她,成功的可能性还大一些。我看你不像是会对女人怜香惜玉的样子。” 年未已:“我本来也想那么干,但是陈路遥在保护她,还说今天不会让她落单,恐怕我没有这个机会。” “不会让她落单?”魏子虚反问:“他真的那么说了?” 年未已:“嗯,怎么了?” 魏子虚:“这有点奇怪。我记得游戏中陈路遥和秦归璨分开行动,陈路遥被双胞胎围住,晋爵问陈路遥不担心秦归璨被袭击吗,陈路遥当时说她的自保能力是所有人中最强的。但是今天他却需要全天保护秦归璨。” 年未已顺着说:“就是说今天秦归璨失去了自保能力。她的自保能力应该和技能有关吧。” 这时,魏子虚抬头看向鸟笼顶部,说:“对,她用了技能,只不过是用在我身上。你也看到了,她可以让鸟笼全封闭,除了她能伤我,没有人可以靠近我,我呆在这个鸟笼里面很安全。如果她把‘皇后’用在自己身上,这将是一个完美的屏障。但现在她不能用在自己身上了,是不是因为她给我用了呢?” “秦归璨说‘皇后’没有时间限制,但是根据其他人的情况,技能牌或多或少都有点不足或者副作用。”年未已回忆道:“今天的游戏刚开始,秦归璨用鸟笼困住了我,后来莫名奇妙就把我放了。照你这种说法,极有可能是她为了自保不得不收回鸟笼——‘皇后’的限制是人数,鸟笼只能给一个人用。” “是的,这样就好办了。接下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给秦归璨他们组制造一个**烦,让秦归璨必须收回鸟笼保护自己,我就能逃掉了。而且这个麻烦最好恰好在明天的游戏之前,免得我又被秦归璨关起来。” “哪里好办了?”年未已皱眉:“我一个人,怎么知道出陈路遥搞不定的**烦?” 魏子虚抓着栏杆晃了晃:“那是你的事。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哼......”年未已鼓起一边腮帮,眼珠转了转:“办法也不是没有,我只怕你撑不到那时候。假如我是秦归璨,为了杜绝出意外,今天之内就会把你杀了——那样我也回天乏力。” 魏子虚听了,皮笑肉不笑地称赞道:“不愧是你。” 年未已谦虚地回应道:“应该的。” 年未已想到陈路遥的战斗力,对付起来有些头疼。他同时想起了陈路遥对他的告诫,便问魏子虚:“对了,你能告诉我你的技能牌是什么吗,让我心里有个数。” 魏子虚看向年未已,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为什么?”年未已很好奇。 “你怎么突然想知道了?”魏子虚移开了眼睛:“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不能告诉你。这张卡的性质让我不能透露任何关于它的信息,否则就会影响效果。而且,为了最大化利用这张,我必须在最后时刻使用它。” 魏子虚的说法让年未已更好奇了,但看魏子虚没有松口的可能,他只能自己从细节处推测魏子虚的牌。魏子虚见年未已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警觉地说:“你别猜,也别对我用‘恶魔’技能。你要是从我这知道我的牌,那我的努力就白费了。你好好配合我就行了。” “配合你?”年未已问道:“你都没有说你要做什么,我该怎么配合你呢?” 魏子虚眯了一下眼睛,重新看向年未已,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相信我。你只需要相信我,相信我对你说的话和我的所作所为都是真实的。” 魏子虚的掩饰和隐瞒都很可疑,年未已心里知道,如果选择相信魏子虚,那他的信任便是盲目的,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魏子虚没有骗他。 但反常的是,年未已从未怀疑过魏子虚。 魏子虚还想继续说明,肚子却先一步大叫起来。 “咦?”年未已憋着笑:“魏导饿了?确实,现在都已经12点半了,魏导今天上午辛苦了,我去给你拿饭去。哦对,如果你要在这个笼子里面呆很久,我还得给你拿床被子——需要我再去找秦归璨给你加个厕所吗?” “你他妈——”魏子虚听出年未已在调侃他,刚要损回去,但一想到未来很可能发生的不雅场面,只能忍气吞声,不争气地垂下了头,说:“要。” 魏子虚罕见的听话让年未已心情大好,他脚步轻快地进了大厦去给魏子虚找食吃。 二楼喷泉旁多了两具蜡像。晋爵穿了一身休闲西装,和他的黑色爵士帽很搭配,他抱臂面对喷泉,从背后看起来优雅闲适,像是下班散步的精英人士。晋爵周身摆放的食物全是肉类,包括西冷牛排、神户牛肉刺身等。与晋爵这边的小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曾许诺抱头蹲在地上,毛燥燥的头发挡住脸,非常不起眼,年未已被她绊了一下才注意到。曾许诺身边摆放了许多丑陋的事物,毛鸡蛋、老豆腐之类的,让人看了就想避而远之。 年未已走上前,把手伸向晋爵,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注视。他立刻转头看了一圈,只看到Mick和Jin坐在很远处的餐桌,他们两人并没有在看年未已,年未已感受到的强烈注视却一直没消散。 奇怪。年未已又仔细观察了各个角落,确实找不到视线来源。 年未已回过神来想了想,按理说他的感官没有敏锐到能察觉视线的程度,更有可能是心理因素,也许DEATH SHOW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导致他出现了惊惧反应。 感官比年未已敏锐得多的Jin一早就发现了他,不过年未已并没有引起Jin过多的关注。她只轻轻扫了一眼,重新转回头去盯着炉盘。Mick就在她身旁,现在正在橱柜外面炒菜。Mick的右胳膊在游戏中受了严重的咬伤,现在被纱布裹了厚厚一层。Mick的右手垂在一侧,只能用左手端着锅柄,动作有些僵硬。他的脏金色头发扎成一个半长马尾,合身的衬衫凸显出完美的肌肉线条。 如果魏子虚在这里,年未已不禁想到,魏子虚少不了又要对这白皮肌肉男的好身材发表一番见解。年未已见怪不怪,只是今天却对魏子虚的肤浅爱情观产生了一丝不屑。魏子虚喜欢的仅仅是皮囊而已,只要他想,他年未已也能练成一个倒三角的壮汉,但智力的差距可是无法弥补的。 年未已酸酸地想着,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在用魏子虚的择偶标准和自己比较。与此同时,年未已的鼻子中也嗅到了一丝酸味,原来是Mick在做经典的西班牙海鲜炒饭。Jin守在锅边,仿佛等待狩猎的野兽,随时准备一跃而上。 “别急,往后站一站......天啊,我是一个可怜的伤员,竟然不得不照顾一头只会吃饭和打架的蠢熊,愿主怜悯我!”Mick一面叹着气,一面盛了一碗炒饭给Jin。Jin抓过饭碗,吃相犹如饿虎扑食,看来上午的游戏中她消耗很大,饿得狠了。 Jin迅速吃光一碗,抬头把空碗递过去,还竖着大拇指对Mick说:“五酸三辣!”这个中文句子翻译器无法识别,听得Mick满脸困惑。年未已很无奈,原来Jin根本就不理解意思,只知道“五酸三辣”是好的意思。 Mick接过Jin递给他的空碗,了然地又盛了一碗。也许是Jin吃饭的样子真的像一头蠢笨的野兽,让Mick想起了动物园里的棕熊,他这回把碗举高,举到Jin够不到的地方,嘴角挂着看戏的笑:“来,来转个圈,就给你吃的。” Jin抬头看了一眼饭碗,随后毫不犹豫地一记鞭腿踢在Mick腰上,Mick反射性地一矮身,但来不及躲开Jin的攻击,被踢了个正着。Jin在他矮身躲避的时候,地抢走了饭碗,坐到外面餐桌上吃饭去了,厨房里只剩下Mick捂着腰蹲在地上哀嚎。 年未已嗤笑一声,视线从厨房转移开。他远远看见楼梯口处的红色游泳池,游泳池水面平静,显然空无一人。然后是娱乐室,娱乐室的门虚掩着,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年未已盯着看了一会,走向娱乐室,推门走进去。 娱乐室里显然比年未已第一天过来时杂乱。年未已进去的时候,听见一阵哗啦哗啦翻东西的声音。一个肥硕的人影挤在墙角,蹲着扒拉小山似的药盒。年未已一眼认出来是晋侯,只不过晋侯现在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衣领下面被汗水浸湿好几圈,状态简直像魔怔了,跟他平时畏首畏尾的样子判若两人。 年未已站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晋侯压根没发现他,于是年未已出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吓!”晋侯被惊醒,叫了一声,看见年未已后又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怀里抱着一堆药品冲到他面前,火急火燎地问道:“救救我!求你救救我!这些里面......哪种是阻断剂?快点,我怕来不及......” “阻断剂?”年未已皱眉:“这里没有阻断剂。我第一天检查过,这里只有副作用极大的镇痛剂和致幻剂,还有些人工合成的特定受体软毒品,全都会使人上瘾。” 晋侯听到年未已的话,反而眼前一亮,说道:“特定受体,对,就是那个!我需要阻断那个什么,神经冲动,才能抵挡住......帮我找出来行吗,我很需要那个。” 年未已从晋侯的行为,很容易就能猜到他是想用毒品来抵抗晋爵的“审判”技能牌。不过他没想到“审判”技能竟然直接作用于人的神经系统,晋侯想要阻断神经冲动,难道说“审判”会让人持续兴奋?年未已突然很好奇“审判”牌的具体效果,便开始旁敲侧击地问晋侯:“什么受体?你要知道神经递质的靶受体有很多,传统的像阿片受体,NMDA受体,还有一些正在研究的糖蛋白受体。你需要说清楚是作用在什么受体上,我才好给你找。” 晋侯听得懵懵懂懂,有些恍惚地说:“什么受体...唔,我不知道,哥哥没有告诉我.....你就把能用上的都给我找出来吧。” “这...”年未已为难地说:“如果受体和剂量都不确定,随便摄入毒品太危险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不行,别走别走!”晋侯一把抓住年未已袖子:“你是医生啊,这里只有你最了解了。我,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你看,我的技能是登入局域网,获得局域网上的一切信息,我可以告诉你,额,这里的地理位置,作为交换,你给我找药,怎么样?” 年未已抬起眼睛:“地理位置?我的平板GPS无法定位,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大厦外面的玻璃幕墙带有电磁屏蔽,只有中枢计算机不受限。”晋侯说着,同时看向窗外,三角眼里全是担忧:“Director说游戏进行七天之后会切断这个设施内的能源,我本来以为,切断电源之后电磁屏障消失,我就可以联系到警方呼救了。但是,就算能逃出去也活不了——这里是欧洲,赫赫有名的切尔诺贝利核泄漏重污染区,这个区域的放射物含量依旧很高,外界都是变异动物、被污染的食物和水源,暴露在辐射中人也会发生病变......我们被困在一片废土上,永远不会有救援,只有赢了DEATH SHOW才能活着离开。” 第63章 互帮互助 竟然是在切尔诺贝利......年未已想到设施外面郁郁葱葱的植被,起初他以为是雨林或者人造景观,没想到是一片废弃区。核泄漏后几百万人口从这里迁走,直到现在荒无人烟,也不会有任何的救助设施。可是,这个地点之所以出乎年未已意料,更重要的一点是它的不必要性。 对于像他们这样的文明人来说,只需要把他们困在一个原始环境里,不管是雨林、沙漠还是孤岛什么的,他们便无计可施,等不到救援基本上活不下去。可是director却大费周章,在辐射区建立了这么一个净化能力超强的设施,耗费的人力、财力对死亡游戏本身是完全没有帮助的。并且这个位置消息年未已是通过晋侯的技能得知的,director并没有公开说明,以增加玩家的恐慌感。这个选址完全是director的个人意志。 要说切尔诺贝利废弃区跟普通的原始森林有什么不同,便是它引起了人们对能源安全的怀疑,这片废弃区也有了独特的历史意义。Director的确很奇怪,年未已想,不管是那些荒诞的死亡剧场,还是这个让人不舒服的选址,都透出了他的一种倾向。 所以很显然,director是一个重视意义远大于形式的人。 年未已虽然没有直接从魏子虚口中问到关于director的信息,但他怀疑魏子虚有很大可能就是director本人。 当年未已用“高塔”技能将骷髅转移出来后,他曾试图进入衣柜转移自己,但被魏子虚及时拦下,魏子虚当时似乎有些后怕,仿佛他知道活人被进行转移转移会发生很可怕的后果。第三天的游戏中,他们在密室中看到了魏子虚的照片,魏子虚看上去非常震惊,还说过游戏中不可能有他的照片这种话。 魏子虚十分了解Death Show,再加上现在director的广播都是已经录制好的,director不知所踪。年未已认为像director那种热爱死亡游戏的家伙,不出意外一定会亲自主持自己设计的游戏。但director现在没影了,是因为在外界被卷入了什么麻烦,还是因为他此刻陷入游戏中脱不开身? 年未已用“恶魔”技能套出了魏子虚的真实想法,总觉得跟DEATH SHOW透露给他的感觉很相似,但关于director的信息太少,年未已不好直接对比。年未已曾旁敲侧击跟魏子虚提过director,魏子虚的反应也很正常。最让年未已不解的是,director为什么要亲自参加游戏?毕竟魏子虚看起来没有那么不理智。所以年未已又不确定了,也许其他队伍里还有更了解DEATH SHOW的人是director。也许DEATH SHOW的组织结构太复杂,魏子虚也只是一颗小棋子。 年未已曾以为DEATH SHOW就是以director为首的犯罪组织进行的绑架凶杀行为,现在看来,这种想法似乎过于单纯了。 “喂,你发什么呆呢!” 晋侯拍了一下年未已的肩膀,把他拉回现实:“快点啊,我都把信息告诉你了,快点帮我找药!” 年未已揉着肩膀,不情愿地开始检查药盒。用位置信息交换帮他忙这种事是晋侯自己说的,年未已可没同意,不过看晋侯现在的状态也听不进人话,年未已索性帮他找找。 “这一种作用在阿片受体上,这些是合成毒品,这里只有这些毒品是影响神经递质传递的——但不是阻断,它们的活性分子会跟原本的递质抢夺受体位置,产生药物毒性,用量过大会造成不可逆的机械损伤,也就是戒断反应,你确定要吗?” “给我,给我!”晋侯欢天喜地地接过毒品。年未已第一次见到把毒品当作救星的,可见晋侯有多忌惮“审判”技能的效果。 年未已交给他东西,又负责任地找来一次性注射器和橡皮圈,问晋侯:“这些东西口服起效太慢了,你会静脉注射吗?胳膊伸出来。” 年未已给晋侯的粗胳膊绑上橡皮圈,让他攥拳,仔细地给他演示了静脉注射。“当然起效最快的是颈静脉。”年未已指了指自己脖子一侧:“不过容易出事,最好别尝试。” 晋侯学会后,低低跟年未已说了一句“谢谢。”年未已看晋侯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只是个被晋爵刻意惯坏的废物弟弟,晋爵的死已经让他彻底崩溃了。 “那个......”晋侯又开口道:“能不能请你再帮我一次.....Mick在外面,我不敢出去......” 年未已想起双胞胎曾在游戏中暗算Mick,这会儿大概是怕被报复了。年未已还没回答,晋侯抢着说:“听我说!我的技能很有用,你一定有很多想知道的事吧,我都可以帮你查到!我能拦截别人发送的消息,也能控制之前游戏中那些机关!我可以帮上你的,你也帮帮我行吗?” “为什么找我......”年未已再次露出心累的表情。不过如果晋侯说的是真的,他能自由控制之前游戏中的机关,对于解决年未已目前的困境大有帮助。所以年未已虽然有些犹豫,却并没有回绝晋侯。 “我没办法,我,我必须找个人帮我......”晋侯口齿不清地说:“哥哥说,如果我不得不找人帮忙,只能找你。因为你有能力,而且你比其他人可信一点,只要提供一些你不知道的信息,你就会感兴趣——类似麻雀。” “麻雀?”年未已不赞同道。 “啊,对不起对不起!”晋侯赶紧道歉:“那是我哥哥说的。” 年未已“啧”了一声,留下一句“你先等着,我看看Mick还在吗。”便走向门边,大厅里空无一人。年未已看到没有直接的威胁后,胆气顿时壮了起来,转身对晋侯说:“好吧,我确实需要‘世界’技能帮我做点事情,在此期间我会尽力保护你,明天的游戏中也会给你建议,这样可以吗?” 年未已对晋侯这个人没有太深印象。晋爵还活着的时候,晋侯就像是他哥哥的影子,一直躲在晋爵身后,直到最后处刑都让他哥哥代替他死去了。也许他的懦弱和逃避就是director认为的原罪,不过好在年未已是一个道德感很薄弱的人,所以他现在仍然能以平常心看待晋侯。人都是自私的,仅此而已。 年未已说会保护晋侯,这口气未免过于大了。现在魏子虚不在他身边,年未已自身都难保,但他不知哪来的自信,总以为他比晋爵强壮许多,晋爵能保护好这个废物弟弟,那他也没问题。 这份自信在几分钟后土崩瓦解。 “我说,”年未已在大厦门口停下,烦躁地说:“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我现在要出大厦,有你跟着我不方便。”在年未已跟晋侯临时结盟之后,晋侯就开始习惯性地跟着年未已,他的块头极其有存在感,年未已甚至感觉身边的空气都不流通了。 “我害怕。”晋侯直言道。 “有什么好怕的。”年未已叹了口气,指着晋侯的房间:“你回自己房间去,锁上门,没人能伤到你。如果出了什么事就给我终端机发消息——你的技能应该能给我发消息吧?” 晋侯点头:“能。我也可以看到你用终端机发的所有消息,但是......” “没有‘但是’,你自己能行的,快去吧,锁上门。”年未已不想再被晋侯跟随,赶紧把他打发走了。 年未已走出大厦,触目可及都是绿意,宜人的景观设计暂时让他舒了口气,感叹着幸好他父母没有给他生个弟弟。 现在是中午,外面的天空有点阴,透着金属品似的白蒙蒙的光。年未已趴在设施最外沿的玻璃幕墙上,观察外面葱郁的植被。隔着封闭性很好的玻璃幕墙,年未已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是看到一幅静态的原始森林景象。他猜想林中的声音一定很丰富,有着不同于城市内汽笛声的热闹。但是在知道了这是一片被核废料污染的废土后,这种热闹却产生了一丝荒凉。无辜的生灵们无休止地繁衍,将辐射病变一代一代积累下去。 年未已从早上第一次看到外面,就很好奇这里的能源来自哪里,因为这附近看不到任何电力传输设备。年未已抬起右手,语音输入一句:“晋侯,这里的能源是从哪里来的?” 年未已刚刚输入,终端机就亮起来,晋侯传给他一张图片:“这座设施的能源来自一个小型发电堆,这张照片是我用反应堆附近的摄像头拍的,反应堆是手动开关,我不能侵入。我没去过这个位置,但看起来像是地下。” “谢谢。”年未已放下手。在核污染区用核能维持设施的运行,真是莫大的讽刺,就像DEATH THEATER一样,用杀人游戏来弘扬正义,完全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值得注意的是能源开关需要手动操作,晋侯说核反应堆在地下,这是不是说明了director的工作地点在地下呢? 年未已想着这些,看着玻璃墙外往前走。走了一段,他眼角瞥见一个人影。年未已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的矮冬青丛中藏着个人。那人背对着年未已,坐在冬青后面只露出肩膀,一头烫过的长发披在身后,只看背影非常年轻,年未已险些没有认出那是秦归璨。 秦归璨现在正抱着平板电脑打字,年未已四下看了看,果然看见陈路遥就在附近望风。只不过陈路遥站的位置有些远,也没在注意这边,也许是秦归璨让他回避的。 年未已微微躬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秦归璨身后。 秦归璨的电脑屏幕上开着一个聊天界面,对方昵称是“平平”,后面还挂了一个红心表情。年未已摒住呼吸,偷偷看秦归璨和“平平”的聊天记录。 -7:30- 秦归璨:平平,妈妈睡醒了,能收到信息吗,收到了回一下 -7:48- 秦归璨:马上就要开始游戏了,今天妈妈能活下来吗......平平,妈妈好想你 -9:30- 秦归璨:妈妈和陈叔叔走散了,陈叔叔拿着胡萝卜钥匙去找探测目标了,希望他顺利......他让妈妈躲在这里等他,可是周围有好多兔子,妈妈很担心......平平,妈妈想你,和妈妈说句话好不好[表情][表情] -10:00- 秦归璨:妈妈还活着! -12:30- 秦归璨:吃过午饭了,平平中午吃了什么呀?等妈妈回家,给平平剥榴莲吃,还要一起去泰国旅游——就我们两个人,妈妈要穿性感的比基尼给平平看 所有的消息都发送失败了,但秦归璨还是不断给“平平”发消息,似乎对着“平平”这个名字说话本身就会给她安慰。 秦归璨发完消息,依旧是发送失败。秦归璨深深呼吸一口,用手指翻到之前的漫游聊天记录。在外面的时候,她几乎每个小时就会给“平平”发消息,一通视频电话打两个小时以上。与之相对,“平平”的回应却比较冷淡,偶尔会对秦归璨的黏人表示困扰。有时“平平”回了照片或者一大段话,秦归璨就会停下来仔细品读,轻轻笑出声。 年未已津津有味地偷窥她的聊天记录,直到秦归璨注意到他的呼吸声,她马上惊慌地站起身。 年未已随着她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说:“我感觉你过于依恋你儿子了,对他的成长不太好,你这种情节有点严重,要不要跟我谈话来疏通一下?” 秦归璨没有理他,夹着自己的平板电脑转身往陈路遥那里走。年未已不紧不慢地跟上,继续发表专业性意见:“你儿子应该还小吧?要给他空间多跟同龄人接触,适当地给予鼓励和关怀,才是父母该做的。” “平平不小了,他跟你一样大,我17岁时生了他,我们一直都这么相处。”秦归璨顶了年未已一句,语气不善,似乎非常反感年未已的说辞:“平平不喜欢跟同龄人玩,他只需要我。我不想听你那套什么依恋情结,平平是我的孩子,他是属于我的!” 第64章 无主之物 当年未已带着热腾腾的午餐向魏子虚走去时,魏子虚已经抓着鸟笼栏杆观望很久了。 “你到底去哪儿了,怎么用了这么久!”魏子虚对年未已的拖延十分不满。 年未已连忙回答道:“我在二楼娱乐室遇到晋侯,耽误了点时间,我出门发现忘了给你拿饭,又折回去拿,让魏导久等了,抱歉啦。” “被晋侯耽误了时间......过会儿给我详细讲讲。”魏子虚皱眉,转身一指鸟笼中的布置,问他:“这些也是你做的?” “哦,是啊,我刚才还碰到秦归璨了。”年未已得意一笑:“虽然她还是不肯放了你,不过我求她给你加装了卫生间和吊环,你能在这里面上厕所了,无聊了还可以抓着吊环荡秋千。” 金色鸟笼一侧围起了一个简易卫生间,从鸟笼顶部垂下一根钢丝,上面拴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金属环,很像宠物鸟笼里的吊环。这个吊环就在魏子虚身后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可能是公园里老大爷遛鸟儿的方式给了年未已灵感,让秦归璨做了这个吊环给魏子虚解闷儿。 魏子虚低头捏了捏眉心,强压下怒气,斥责年未已道:“你他么逗鸟儿呢......我不是说了,我不在的时候少跟其他人接触,老实呆在自己房间里。我们本来积分就危险了,你再被人算计,我根本没法救你,你能不能少惹点事?” “好,好。”年未已敷衍道,一边蹲下来把野餐布铺好。 考虑到这顿午饭是野炊,年未已特地挎了一个野餐篮子出来。他现在心情愉快,坐在地上把另一块餐布递进笼子里,两手伸进鸟笼间隙,帮魏子虚把野餐布铺铺平。收拾好餐位之后,年未已抱着野餐篮子,变魔术似的掏出沙拉,鱼汤,大蒜面包和奶酪,给魏子虚的网眼牛排和给自己的一堆甜点。 “你不是说陈路遥一直守着秦归璨吗,你去找她没被陈路遥找麻烦吗?还有晋侯,他双胞胎哥哥都被他害死了,你别往他跟前凑,知道吗?”魏子虚想到种种可能性,哪一种都对他们不利,越发喋喋不休起来。 “魏导,先吃饭吧,汤都要凉了。”年未已端着鱼汤,坐在魏子虚面前呼哧呼哧给汤吹凉。他筋脉明显的手腕从黑衬衣袖口露出来,沾染上了青草味儿和饭菜香,比起在大厦里面的时候有人气儿多了。他举重若轻地转移话题,完全像个没有城府的老实人。 魏子虚被关在鸟笼里几个小时,等待年未已回来的过程中十分煎熬,本来积攒起不少脾气。但现在看着年未已嗦汤,还一脸享受地咂了咂嘴,魏子虚只感到浑身脾气无处发泄,莫名就消了大半。对年未已发火是最浪费时间的行为,像一拳打在棉花糖上,既没让自己爽快又伤不到他。年未已现在光顾着吃,魏子虚也只能闷闷吃了一口牛排。魏子虚一向对美食没有追求,可是跟年未已一起吃饭,食物却似乎香了几分。 “我觉得,小呆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年未已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魏子虚抬头看他,问道:“为什么?” 年未已却好像只是随口说说,一边咀嚼一边说道:“通过一个人的作品是最能了解一个人的。晋侯刚才告诉了我这里的GPS定位,是在核污染区,而小呆非要用核能运行设施。小呆用杀人剧场来宣扬他认为的真善美,然后把这么好吃的食物摆在尸体上,可以说DEATH SHOW本身就投射出了他眼中的世界——玩家会感受到的焦虑,不安,怀疑和恐惧,我想这些都是他经历过的吧,不然很难如此真实地表现出来并感染到别人。” 魏子虚:“只是你这么想吧,又有谁不是矛盾的呢?” “对,谁都是矛盾的,这很正常。”年未已点头道:“但是陷入这种矛盾中不可自拔,甚至开始质疑自己和社会,就有些极端了,在外人看来就像疯了一样。我以前不知道真的有DEATH SHOW,但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听到过安布雷拉这个人,他好像就是这种杀人游戏的设计者。安布雷拉设计的游戏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不像小呆这么扭曲,小呆试图执行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虚无的正义,通过更加虚无的杀人舞台剧,这一切只会让他更加矛盾。” 年未已说到这里,喝完最后一口鱼汤,浅浅一笑:“如果说,安布雷拉是让人憎恨的疯子,那么,小呆就是让人可怜的疯子。” 魏子虚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与其琢磨这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赢明天的游戏。你说晋侯告诉了你这里的定位?他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给你信息,你跟他是怎么说的?” 既然魏子虚问起,年未已就把他给晋侯找毒品,结成临时同盟保护晋侯的事如实说了。 “唔......”魏子虚思索道:“看来晋爵给晋侯使用的那个‘审判’技能,副作用非常强啊,竟然让晋侯害怕成这样。不过晋爵临死之前说,这个技能有让晋侯赢得游戏的可能,那效果应该很惊人......你能把他拉来我们这边也好,在明天的游戏中尽量利用‘审判’技能,给我们创造点优势。”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魏子虚说到一半,被年未已接过了话茬,年未已的声音听起来懒懒的有些困意。魏子虚抬头看他,看到年未已正枕着胳膊躺在草坪上,脸上盖着一顶帽子。 那正是晋爵的黑色爵士帽。 “啧,你怎么又偷晋爵的帽子?” “晋爵死了。”年未已这么说,他的脸完全被帽子遮住,看不出表情:“拿没有主人的物品,怎么能算偷呢?晋爵因为戴了这顶帽子就怀疑父母偏心他兄弟,可是换一个人戴,这仅仅是一顶好帽子而已。” 可能是由于隔着屏障,午后的阳光被均匀散射,十分温柔地照耀在年未已周围的草坪上。这种柔和的阳光颜色与野餐布上剩下的精致食物一道,营造出过于舒适的气氛,令人昏昏欲睡。魏子虚伸了个懒腰,转身侧倚在鸟笼栏杆上。此刻短暂的宁静在死亡游戏中很难得,而魏子虚是个敏感的人,安逸环境带来的违和感却又令他不安。现在年未已这些不寻常的行为和语言,仿佛在为与他们敌对的晋爵哀悼,可是不管是哀恸还是怜惜,都不像是会出现在年未已身上的感情。 一阵微风拂过,年未已抬起右手拉下了帽檐,露出一双眼睛看向魏子虚。 “魏导,你有兄弟吗?” 魏子虚抬眼看他,回答说:“有一个哥哥。怎么了?” 年未已:“我是独生的,体会不到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感觉。但我接触过的兄弟,不管关系好不好,他们之间都有种奇妙的连结,仿佛彼此是对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魏导,你从没提过你哥哥,我还以为你是独生呢。你和你哥哥的关系怎么样,难道比那对双胞胎还糟吗?” “很少有兄弟的关系像双胞胎他们那么扭曲吧。”魏子虚揶揄道:“晋侯和晋爵的性格都太自私,又生在很严格的大家族里,这类由功利心带来的兄弟斗争,我都看腻了。至于我和我哥哥,就是很普通的关系。我哥哥比我大不少,我出生的时候他在外面上寄宿制中学,平时见不着几次,所以我和他并不亲近。后来他进检察院当了律师,在学业上给过我一些帮助。现在他结婚生子,过得很顺利,也不常跟我联系了。” “不亲近......”年未已眯起眼睛笑道:“魏导你,跟家人都不亲近吗?” “怎么,你的理论破灭了让你不爽吗?根本不会有人是对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就算是家人也一样。”魏子虚说:“我一直觉得亲密关系是有隐患的,在不越界的范围内难以把握得恰到好处。或者说,只要不是任人摆布的道具,就总是不够令人满意。” “不是那样的。”年未已却不赞同:“潜意识里的联系不是你说了算的,虽然你这说法很酷,但我们都知道是装的。很神奇的是,人是个体意识很强的动物,可是一起生活之后,一定会难以避免地互相影响,仿佛真的有种群体意识,它把每个人融合转变,最后渐渐形成差不多的样子,共享着差不多的情绪。” “噗——”魏子虚却在鸟笼内笑出了声:“我是装的,我何必要在你面前装呢?群体意识这种话谁说我都信,但这偏偏不像是年医生会说的话。” 年未已长舒一口气,表情却没有任何不自在:“你不觉得你在装,说明那是你无意识的行为。我说跟其他人一样的话也不奇怪,因为我也很普通——可能比普通人麻木一点,嗯,还要帅一点——但总体来说没有什么特殊的,普通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普通人改变不了的我也改变不了,事实如此,所以我从来没有心理压力。” 魏子虚移开眼睛,转身倚靠在栏杆上,眼皮开始沉重起来,缓缓地说:“把自己和普通人比较,这本身就够傲慢了。” “你误解我了...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向你解释。现在是第四天,还有三天游戏才结束,真没想到一周的时间竟会这么漫长......” 魏子虚的回复越来越慢,身边风和日丽,年未已逐渐感到倦意袭来,眼前的黑暗重重地压下来。 睡梦中的时间应该是静止的,年未已却反常地感到自己被黑暗困住了,在无形无相的黑暗里等待了很久。等他的眼睛开始适应,他四下看看,向着一个黑暗比较淡薄的方向走去。说是走去,年未已其实不能确定自己在移动,因为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也许他仍然停在原地。 这种被动的感觉让年未已有些煎熬,不过好在时间不长,他前方的黑暗稍微消退了,露出些轮廓来。年未已仔细看去,他前方被一堵墙堵死了,那些若隐若现的轮廓正是砌墙的青砖。 年未已来到墙根前,发现这里已经十分明亮了,光把年未已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年未已看向自己的身体,他没有穿他常穿的黑衬衣白大褂,他的全身暴露在外,却不是人类肉体的样子。 这副身体跟人类差不多高,也有四肢,但是膝盖向内侧弯曲,小腿末端长有巨大的蹄子,全身无毛,也没有皮肤,无数血管和筋脉横亘在褐色皮肉表面。年未已摸了摸自己身体,不管触觉还是痛觉都很模糊,同时空气中有隐约的血腥气,年未已也闻不出这是自己身上的味道还是来自别处的尸体。 四周安静得诡异,年未已抬起头,头顶的光芒刺痛他的眼睛。他身处一个完全黑暗的环境,光源来自头顶上一片正圆形的天空。但那片天空离年未已太远,也没有任何途径让他爬上去,年未已只能在附近摸索有什么工具。 这堵砖石墙围成一个圆形,直径很大,年未已摸了一圈,一共在墙面上摸到了十三扇门。年未已突然感到似曾相识,这不就是他在兔子洞里遇到的烛台迷宫吗?年未已又看向这个空间的中心,果然看到一个枝形铜烛台,上面有十三根蜡烛。年未已有些信心了,推开手边的门走进去。 门后面是一条很短的走廊,经过走廊又重新回到原来的空间。 但是这回不像兔子洞里的迷宫,十三扇门排列成一条直线。这里的门围成一圈,也没有标志物记录顺序,年未已只能根据他的方向感,继续去推剩下的门。 年未已在这个循环里走了一遍又一遍,烛台上始终没有亮起一盏蜡烛。年未已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一样的结果。不知不觉间年未已气喘吁吁,却还是麻木地重复着推门关门的动作。他的身体劳累到失去知觉,只剩下一个信念在驱动他行动——他相信这个迷宫一定有破解方法,任何难题都有解法,只要不断尝试。 但是当他走了几百遍,他逐渐开始怀疑自己。也许他的方向感根本就是错的,他一直在进入同一扇门。也许这个迷宫完全没有出路,只是为了让人发疯。他跌坐在烛台旁边,感受着洒在身上的冰冷光芒。他甚至想到头顶上的世界阳光明媚,商圈和卖场繁荣热闹,市井大众脸上洋溢着俗气的快乐,可是他的世界永远暗淡无光,所有的方向都是死路,所有的努力付诸流水。 绝望,随着呼吸一丝一缕渗入他的胸腔。他还有行动能力,但年未已知道他的每个行动最后都会失败,只会带来更大的绝望。 “有人吗?有人能来救救我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求救,原来那是年未已自己发出的。令他惊讶的是,很快便有另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咦?你为什么住在井里啊?” “救救我!求你救我上去!”年未已激动地大喊起来。 “好啊——哎呀,你这样子不行。”那个声音说道:“等着,我给你弄张人皮来。” 第65章 似曾相识 一个血淋淋的物件从年未已头顶扔下来。 那东西落地发出一声响亮的“啪叽”声,显然包含着新鲜的血汁,年未已皱着眉头退后一步。 “我弄来了!”外面那个声音兴奋地说:“我剥了一个小孩的皮,快点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年未已微微弯下腰,向那团东西挪动一步。在晦暗不清的光照下,年未已看到人的皮肤和头发软塌塌地瘫成一张皮,让年未已想起摔死在自己停车位前Joseph的尸体。但是既然这是唯一离开这里的方法,总应该试一试。年未已这么想着,蹲下拾起人皮,抻平,捏着人皮的肩膀抖了抖。 人皮非常完整,甚至连尸体脸上惊恐的表情都栩栩如生。在尸体背后有一道长长的口子,年未已扒开口子,像穿连体裤一样往身上套。然而死者年纪太小,人皮的长度也就只有年未已身高的一半,年未已费力地扥了扥,人皮快要被撑破了也穿不进。 “小孩的皮太小了,我穿不上。”年未已无奈地说。 过了不久,又有另外一样物件被扔下来,掉在小孩的皮旁边,同样血流如注。 “试试这个,这是一张老人的皮,我刚刚剥下来的。”那个声音说道。 年未已依言拾起老人的皮,这张皮皱皱巴巴,干枯丑陋,还散发着一股恶心的霉味。年未已在穿上人皮的过程中,感觉自己的身体与人皮融合后也开始老化,他的行动迟缓并且呼吸不畅,于是年未已嫌弃地褪下人皮丢在一旁。 “老人的皮太丑了,我不喜欢。”年未已说。 头顶上的声音似乎轻轻叹息一声,随后销声匿迹。这回他消失了比较久,再回来时显然比前两次更加兴奋。 “这个!这个!”那个声音胡言乱语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把新的皮丢下来。 年未已感到眼前红光一闪,一张穿着大红嫁衣的皮掉落在他眼前。这张人皮来自一个美丽的少女,她面容姣好,皮肤红润,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同时年未已也仔细察看了她的嫁衣,是有些复古的款式,纯手工缝制,虽然质朴但是惊艳得不可思议,与年未已见过的那些橱窗里摆放的婚纱截然不同。 “你可以穿上这个吗?请你一定要穿上这个!我......我很喜欢她。” 由于那个声音是年未已全部的信息来源,他对声音的变化十分敏感,当然不会错过这种反常的请求语气,竟从原先那种纯粹的玩乐中透出一丝羞赧。 年未已开始对声音的主人产生好奇,那么残忍的人也会有怜爱之情吗?这份新鲜感似乎让他暂时解脱出来,能在长时间的压抑过后喘口气。他捡起新娘的皮,小心翼翼地穿戴起来,仿佛受到那个声音的感染,他的动作非常温柔。等到他完全与新娘的皮囊融为一体,他顿时感到身体轻盈而敏锐,仿佛重生一般。 一段软梯被扔下来,上面那人果然如约将他救了出去。 年未已渐渐升上去,沐浴在阳光下。原来困住他的黑暗世界只是一口枯井,逃出来之后,外面的世界安宁又祥和。 “你还好吗?” 年未已抬头看去,声音的主人就站在他面前。出乎年未已预料,那人长得并不像一个穷凶极恶之徒,相反却有一副好皮相,眉目秀丽,身材协调,给年未已一种熟悉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痴痴傻傻地盯着年未已看,突然笑起来:“嘻嘻,你真好看,以后陪着我好吗?” 哪怕知道这人做了多么血腥的事,年未已还是被这一笑迷了心智,表象真的太容易掩盖本质,皮囊才是一切误会的元凶。原来不管杀人还是救人都是他的私心,年未已现在搞懂这个家伙了,他的行为既非善意也非恶意,只是纯粹的疯狂罢了。但是正因为无从揣测,这种纯粹尤其令人恐惧。疯子向年未已示好,然后满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回应。 年未已刚要开口,突然注意到耳边响起一阵急切的呼唤:“醒醒!快醒醒!年医生,年医生!” “怎么了,叫那么大声——”年未已不满地哼哼一句,揉了揉眼睛,睁眼之后看见魏子虚正抓着鸟笼栏杆,不断催促他醒来。 “诶,是你?”年未已迷迷糊糊地说。 “什么东西,不是我还能是谁?你也睡了太久了吧,叫都叫不醒,没见过睡得这么死的人。”魏子虚愤愤地说,同时指着年未已右手腕:“晋侯给你发消息了,好像很危急的样子,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年未已低头看去,终端机果然发出了警报,晋侯发出了一个位置坐标,是在大厦二楼餐厅的位置,他正在叫年未已快点来救他。 年未已爬起来,正要往大厦方向跑,魏子虚叫了他一声,嘱咐道:“差不多行了,别把自己搭进去。” “当然。”年未已回道,随后离开了鸟笼附近。 当年未已到达二楼餐厅时,发现晋侯确实遇到了棘手的状况。 现在是晚上九点左右,晋侯站在厨房里面,双手举过头顶,右手还抓着啃了一半的面包。而他正对面,Mick正用枪指着晋侯,食指扣在扳机上。年未已立刻明白过来,看来是晋侯耐不住饥饿出来找吃的,而Mick就在厨房蹲他,果然抓了个正着。 晋侯见到年未已,马上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他。于是年未已也引起了Mick的注意,Mick扫了年未已一眼,不以为然地对晋侯说:“你还有帮手?但是很显然,他什么也做不了。你还是乖乖地把所有积分交给我比较好,我会考虑不伤你。” Mick已经对晋侯发起了积分抢夺,而且目标是晋侯那组的全部积分。但是年未已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上面,而全都集中在Mick手里的枪上。 手枪? Mick怎么会有手枪?只有周僮的“高塔”技能才有手枪啊?难道这场游戏中还有其他一模一样的道具? 可惜现实没有给年未已更多的思考时间。Mick握着手枪,突然将枪口向下一按,吓得晋侯扔掉面包四肢贴墙,一边发抖一边发出恐惧的“呜呜”声。 “别忙,别忙。”年未已赶紧抬起双手冲着Mick,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同时缓慢地移动到他们两人中间。年未已一直紧盯着Mick和他手里的枪,他摸过周僮的左轮手枪,自然认得出Mick手里那把是真家伙。魏子虚曾用子弹轻易打碎了周僮的膝盖骨,断肢横飞的景象年未已记忆犹新。此刻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年未已额头上也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 “Mick,你可要想清楚了。”年未已试图劝说Mick:“你现在枪杀了晋侯,是故意杀人罪,离开这里之后要追究刑事责任的,你的下半辈子就算是毁了。而且你的主永远不会原谅你的罪行,死后只能在地狱受煎熬。” Mick淡然一笑,回答说:“在这里发生的事,谁又能分辨得清呢?我相信司法机关会给幸存者人道主义关怀。主会垂怜我的遭遇,或者说让我在这里逮到他,就是主给我的指引。还有,我并不一定会射杀他,他现在把积分让给我,我就会放过他。” “你们宗教人士还真是会混淆视听啊......”年未已嘟囔道,他一直不能理解宗教那套唯心主义的说辞,但也不得不承认Mick说的无法反驳。于是年未已转向晋侯:“晋侯,你——喂,你还好吗,脸色太差了,别紧张,我们可以和平解决的——你现在有多少积分?” 晋侯咽下一口口水,用变了调的声音说:“9,9分。” 年未已这时已经凑近晋侯,他一面留意着Mick的动作,一面压低声音跟晋侯耳语:“别害怕,Mick应该不敢开枪,这9分没必要都给他,或许可以讲讲价......”晋侯的技能对年未已还有些用处,所以他现在是尽心尽力在救晋侯。要化解现在的局面,只能让晋侯认输,但让出的积分不至于让晋侯觉得太绝望而鱼死网破,为此要想个合理的说法,哄骗晋侯让出积分。 就在年未已酝酿借口的间隔,Mick显然不想节外生枝,他不耐烦地喊了一句:“太慢了!”作势扣下扳机。年未已感到晋侯猛得一哆嗦,反射性地叫道:“我认输!我认输!” “积分抢夺”结束。年未已完全没料到晋侯会这么轻易让出积分,大脑经历了短暂的空白。 幸好年未已很快回过神来,Mick手上有武器,他们现在仍然不安全。就在Mick低头查看积分情况时,晋侯僵硬地转头看向电梯,由于年未已刚刚上来,电梯停留在这一层。年未已立刻会意,拽着晋侯胳膊奔向电梯。 电梯门开启后,他们两人冲进去缩在角落,年未已狂按关门键,但电梯门还是令人心焦地缓缓关闭。Mick看了一眼积分,脸色却变了,随即愤怒地重新举枪指着晋侯。年未已可以躲进电梯门后面,可是晋侯体型太庞大,总有一部分暴露在Mick射程内。Mick这回没有给他们任何回旋余地,直接开枪。 枪声与他们二人的惊叫声同时响起,年未已看见Mick开完枪后便放下手朝他们追击过来,但终究没赶上电梯关门速度,被挡在门外。 电梯开始下降,年未已松了一口气,晋侯已经重重地坐到地上。年未已低头看晋侯,他身上没有受伤,在他右侧电梯墙壁上有个弹痕,看来子弹射偏了。Mick毕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准头太差了。 年未已蹲下来观察弹痕,子弹口径比较小,可以想见这把手枪比周僮的那把威力要小得多。而且Mick开完一枪就打住了,看来子弹数量很有限。总的来说,年未已觉得Mick的手枪性能远不如“高塔”技能,像是一个低配版。 “喂,你怎么样?”年未已想安抚晋侯,开口才发现自己已经口干舌燥,于是他舔了舔嘴角,说道:“好了,我们现在安全了,Mick追不上我们,你还能站起来吗?” 晋侯点了点头,但是说不出话,年未已能看出他现在还是惊惧状态。 电梯到达一层,年未已搀扶起晋侯,两人快步走向晋侯房间。大厦里的楼梯在第三天早上就封锁了,上下楼层只能走电梯,所以Mick不可能赶上来,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晋侯哆嗦着开了房门,他们如蒙大赦般躲了进去。进入房间后,年未已将晋侯扶到椅子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到床上喘着粗气。 年未已很快缓过来,又细声细气地安抚了晋侯好久,晋侯总算恢复镇定。年未已本以为损失了全部积分的晋侯会很沮丧,但晋侯比他想象中的精神状态好不少,年未已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能直接认输呢,现在积分归零,你要怎么办?” “没有那么惨,你看下各组积分,”晋侯心有余悸地说:“幸好我手快。” 年未已查看积分,惊讶地发现“晋爵”组只减少了1积分,现在是8分。“怎么回事?” “我的技能,”晋侯说:“‘世界’能让我调用局域网上的所有信息,‘积分抢夺’也是通过局域网进行的,我不能用技能来发起或者结束‘积分抢夺’,但是可以把积分下调。刚才我认输之前,我用‘世界’把Mick要抢的积分改成1了。不过最后肯定会被发现的,我们溜的还算及时。” “哦......”年未已应声,这倒是“世界”技能的妙用,晋侯不愧和晋爵是双胞胎,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同时年未已也从晋侯的行为中受到了启发,其实并不一定要采取合理的行动才不会惹人怀疑,人在极度惊恐时,越是表现的不理智,就越是正常。至少方才晋侯的表现就骗过了Mick,给他们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 第66章 本性难移 “你说你那个技能......”年未已想了想,问道:“能调整‘积分抢夺’的目标积分,不只限于你自己的?” 晋侯点头:“‘积分抢夺’需要通过局域网,所以我可以调整任何人的目标积分。.” 年未已:“能上调吗?” 晋侯苦笑了一下:“上调需要权限。如果可以的话,我和我哥哥早就是第一了。” “那倒是。”年未已又问:“还有什么需要权限,能透露给我吗?” “其实我之前说过了,”晋侯说:“除了需要手动控制的,和每天的游戏中正在使用的道具,其他的只要联网我就可以操控。” 年未已回想起第二天下午,晋爵邀他在四楼进行计算比赛,应该就是晋侯利用技能打开了“扫雷”室的门。这么说来“世界”技能的用途相当广泛,被“权限”限制的毫无疑问是会对游戏造成重大影响的部分。 “游戏中正在使用的...不对啊,今天上午的游戏中,你不是用陷阱笼子困住了Mick吗?” “不全是。”晋侯否定道:“我只能控制陷阱的门,那个升降装置是手动的,只需要拉开笼子旁边的阀门,笼子就会因为重力坠下去,至于升起装置在哪里怎么启动,我完全不知道。我和哥哥测试了能控制笼子开关就打算设计Mick,我们没想到Mick会在下面受那么重的伤。” 原来晋侯只能控制陷阱的门而已,年未已暗中想到,那看来他自己也要出一份力。不过这对于解决目前的处境来说,已经足够了。 晋侯突然没了动静,年未已怀疑他走神了。晋侯盯着地板发呆,嘴中呢喃着:“是今天上午么...哥哥让我测试陷阱,哥哥和我一起逃走,哥哥对我用了‘审判’......原来是今天才发生的吗?我还以为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年未已知道人的应激反应撑不了太久,今天一天,晋侯对于“审判”技能和Mick的恐惧暂时压下了晋爵死亡带给他的影响。一旦放松下来,那种难以抵挡的悲伤便露出了端倪。年未已只能拍拍晋侯的肩膀,继续跟他说话,以防他情绪崩溃。 “我需要你明天早上帮我打开陷阱的门,在我给你信号的时间打开。只要你能帮我,明天的游戏中你可以跟着我们组,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晋侯木然地点了点头:“好。” 跟晋侯约定好之后,年未已看到时间已经9点了,再不回去魏子虚会无聊。他转身走向门边,晋侯在他身后小声自言自语起来,若隐若现地传进他耳内。 “Mick拿枪指着我的时候,我身体先做出了反应,但我脑子里却希望他能开枪打死我...真奇怪,我现在对死毫无感觉,明明上午让哥哥替我处刑的时候,我是拼命想要活下去......” “如果死的是我,哥哥应该会不受影响地继续游戏吧,我真羡慕哥哥......一直都是,他不管做什么事情,开始之前就有能做好的自信......我不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好,如果我像哥哥一样......” 大厦里非常安静,看不到半个人影,年未已悄悄摸回厨房,拿了些肉排。.当他孤身一人走进电梯的时候,心口一紧,又是中午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他环视四周,依然对这阵强烈感觉的来源一头雾水。 陷阱距离关着魏子虚的鸟笼不太远,年未已沿路放了几块肉排做诱饵,至于明天情况能不能按照他的计划走,就只能碰运气了。 年未已安排完,在夜色中走向鸟笼。笼罩着整个场地的卵形屏障发出微光,照亮了大厦外面的环境。年未已看不到明显的照明设备,只能猜想这里的建筑材料比较特殊,在光线较暗时自己发出荧光。由于光源微弱,周围的迷宫伫立在薄薄的黑暗中,年未已走过草坪,耳中听着轻柔的踩踏声,感觉很田园。 魏子虚看来确实等得无聊,现在正坐在吊环上来回荡着秋千。他一开始背对着年未已没注意到,等他听到声响,赶紧滑下来,转身抱臂倚着栏杆,假装无事发生。 “不错啊,看来你进行的很顺利,我还以为你死了。”魏子虚跟年未已打招呼说。 “嗯,我也想你。”年未已答道。 “啧,”魏子虚皱眉:“听你这语气,明天都安排好了吧,别给我出岔子。” “放心吧。”年未已轻松地说。他把晚饭递进鸟笼后,捡了块靠近魏子虚的草皮躺下来:“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准备应付明天的情况。” “现在这么多麻烦事,亏你能休息好啊。”魏子虚说。 “当然能。到现在为止该做的准备都完成了,那些无法预料的事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对我来说唯一的麻烦事就是晋侯。” “怎么了?”魏子虚问。 年未已:“他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我和他接触时间太短,不确定怎么对他比较合适。而且‘审判’技能似乎很危险,明天的游戏中我们要随时关注他。” “哦?”魏子虚出声道:“不稳定?他终于对杀死双胞胎哥哥有感触了吗?如果他明天没能稳定住自己,我们正好抓住他的弱点,让他输掉游戏。” 年未已:“那是自然。晋侯跟晋爵的关系,应该是这里所有人中最亲密的。我觉得,往往是亲密惯了的人容易忽视对方在自己心里的重量。晋侯陷害了晋爵去死,但是他独活下来可能也并没有好多少。所以说亲密关系风险很大啊,既能保护一个人又能摧毁一个人......” 年未已停顿了一下,突然说道:“魏导,你之前说,你跟你男朋友同居了三年?” “对,怎么?” “嗯......”年未已想了想,问魏子虚:“你男朋友,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魏子虚听到这个问题,愣了片刻,很疑惑地看向年未已:“怎么突然问这个?” “唔,我们是队友啊。”年未已头枕着双臂,神情自然地说:“出生入死了四天,至少算是比较熟悉了吧?我觉得熟人之间,聊聊家人朋友,男朋友女朋友之类的话题,不是很正常吗。” 魏子虚:“别人问是挺正常,但是你问出口,我总觉得你是想套我话来分析我。” “因为你很少说自己的事。”年未已说:“我不得不引导你多说点,只有多交流才能开始理解,理解才会信任。我就不一样,你问我什么我都会直接告诉你,从来不犹豫。” 魏子虚听到这里,冷哼一声,表示不屑。年未已从这声冷哼里面,品出了魏子虚还在为他对魏子虚使用“恶魔”牌而生气。但年未已一点儿不害臊,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理解魏子虚,关于这点他从未骗过魏子虚。 魏子虚哼完这声后,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能听到远方的灌木里隐约传来微弱的虫鸣。就在年未已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的时候,魏子虚背对着他,开口说道: “他是个很普通但也很难懂的人。我们相遇在一个非常特殊的环境,虽然不是出于我本意,但我确实夺走了他的很多东西。其实他应该恨我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执意呆在我身边三年。他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甚至超过了‘爱人’该做的那些,但他似乎又很怕我,他跟我说话一直很谨慎。他想让我变好,改掉说谎骗人、戏弄别人的毛病,好像他觉得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的。” “你用了很多不确定的词。”年未已说:“应该、似乎、好像,我以为你会更了解他的。” 魏子虚否定道:“我了解他啊,至少比你了解。” 年未已却嘲讽地笑了起来:“得了吧,你连你自己都不了解。” “......年医生,你真的以为我隔着笼子打不到你吗?” 年未已还没笑完,听见从笼子里飘出来的威胁语句,身上被魏子虚胖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起来。于是年未已轻咳一声,恢复严肃的语气,说:“其实在人性学的研究这方面,我并不同意是经历塑造了一个人。你懂吗,我觉得是人选择了经历。一个人的行为模式是固定的,所有他会经历的事情都来自于他自己的选择。就像晋爵是那种自私要强的性格,而晋侯一直贪图安逸,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是他们一同选择的。这就是通常所说的‘本性难移’吧。” 年未已停顿片刻,话头转到魏子虚身上来:“同样,你说的那些坏毛病,说谎骗人之类的,只是你的行为模式,是你本质的一部分。我觉得人的本质没有好和不好,只是一种性格而已,如果你能改掉,你就不是你了。” 魏子虚没有回应,只留给年未已一个僵硬的背影。年未已似乎听见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还真是好听的说法呢......” 由于四周光线暗淡,夜空中的星星显得分外明亮。年未已眨巴着眼睛,感觉夜色像是倾倒下来,席卷了整个游戏设施和渺小的两人。年未已生在长在繁华都市,第一次见到没有被城市灯光污染的澄澈夜空,感到星星和魏子虚都仿佛失真了,跟他记忆中很不一样。 这一刻,他不再急着治好魏子虚了。也许十一年前他说会治好魏子虚,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能力,但他现在发现,在短期内让魏子虚健康起来,不管对魏子虚还是对他来说都不现实。他能做的只是让魏子虚在他身边时感到放松,直到能完全信任他。要培育健康美丽的花,土壤是最重要的。 “你男朋友想让你改掉的部分,是你最独特的部分。世上的人太多了,好的品质也太多了,我觉得独特远比那些烂大街的‘正直’、‘善良’有意思。你的本质,甚至你那些徒劳的努力,我都觉得很可爱......” 年未已默念着这些话,在暖风中沉睡过去。睡着之前,他有些遗憾地想到,这么好看的星空,真希望魏子虚能抬头看一看。 年未已发现自己正坐在室内,面前的木桌上摆了一杯混浊的茶。 他看到自己身上的大红嫁衣,从头冠上垂下来的金色流苏随着他转头而摇摆。他一抬手,嫁衣袖口露出一截白嫩胳膊,过于纤细的手指好像干任何重活都会拗断。年未已狠狠攥了攥拳,皮肤非常敏感,指甲在掌心留下四个红印子。这感觉真神奇,明明只是披着别人的皮,却拥有那人全部的感知与情绪。 一个布衣男子走进门来,看见年未已,立刻欣喜地凑上前:“你醒了呀?昨天你刚出来就昏过去了,我好担心你。” 年未已抬头看他,又是那个漂亮的疯子。他今天穿得干干净净的,手上也没沾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是年未已看着那张脸的时候,突然涌起一阵熟悉而厌恶的感觉。年未已站起来,绕开疯子走向门口。 门外的瓮中盛满了疯子刚打的水。年未已从水的倒影中看见自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女,她在做着跟年未已一样的表情,令年未已毛骨悚然。 疯子叫着“等一等等一等”追出门来,有些害羞地把一枚白银小花别在年未已嫁衣上。年未已感觉到他的欢喜,明白疯子把他当成另一个人喜爱。这很荒谬,他现在完完整整地站在疯子面前,疯子却希望他成为别的人。更加荒谬的是,等年未已听到的赞美多了,竟真的为自己本来的样子不如这张人皮好看而羞愧。 后来,他们一起生活了很久,久到年未已开始相信其实这才是现实。他们干了许多坏事,遭人唾弃。直到某天,年未已问疯子,如果重新回到那天,他是否还愿意救自己出来。 “当然。那是发生在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疯子天真地笑着。 年未已知道这笑从来都不是对他绽放。年未已靠近他,双手缠上他的脖子。他想到一种可能,也许所有人的人皮下都是一只恶魔,他对疯子没来由的迷恋只是源于这张漂亮的人皮。剥下这张皮,就能完全拥有他。 指甲插进皮肤下,温热的触感让年未已惊醒过来。 年未已坐起来,惊讶地发现自己手掌被染红。鸟笼中,魏子虚面朝下倒在地上,右手捂着小腹,在他身下是一片血红,蔓延到年未已手边。 第67章 旧日支配 “是你干的吗!” 年未已找到秦归璨房间,用力砸她的房间门,边砸边怒气冲冲地说:“你出来,给我解释是怎么回事!” 年未已的叫嚷很快得到了回应,秦归璨的声音从门里闷闷地传出来:“别砸了!解释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没做?”年未已咬牙切齿地说:“那魏子虚怎么受伤了?我早上起来,看见他倒在一片血泊里,呼吸都快没有了。我隔着笼子没办法检查他的伤势,叫他也没反应,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伤成什么样。你昨天说要5分才会放了魏子虚,不然就一直关着,我当时以为你只是想抢积分罢了,没想到你这么残忍,原来不管我有没有放弃积分你都会杀了魏子虚!” “什么?魏子虚怎么了?”秦归璨似乎很吃惊。 “你心里清楚,我还想问你他怎么了呢!”年未已说着,又愤怒地砸了几下门。 “喂,你......”秦归璨的声音小了下去,或许是被年未已的激动语气震到,现在正在叫陈路遥过来帮忙。 年未已的猜测没有错,几分钟后,年未已被陈路遥扭着胳膊拉回来。 陈路遥控制住年未已之后,显然也是一头雾水,他转头看向秦归璨房间,正打算问些什么,眼角瞥到了年未已被染红的右手,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那是血吗?给我看看。” “什么血?哪里有血?”秦归璨紧张地问,始终躲在门后不敢出来。 年未已冷哼一声,把右手藏到身后,用另一只手指着秦归璨房门,说道:“这女人昨天夜里杀了魏子虚,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指使的,如果不是,你可要小心哪天被你队友用鸟笼罩起来虐杀掉。她昨天还在游戏里装圣母,现在一想起来我就恶心,怎么会有这么卑鄙恶劣的伪君子!如果是你指使的,那很好,我没办法了,我确实玩不过你们两个老东西,一边道貌岸然地说这游戏扭曲恶毒,一边自己玩得比谁都投入,这死亡游戏里气氛这么到位,真是拜你们所赐!” “你究竟在说什么疯话!”陈路遥大早上被年未已一顿臭骂,表现出了浓浓的厌恶情绪,像拨拉小鸡仔一样把年未已怼下楼梯:“魏子虚是死是活,都怪不到我们头上,本来我们就不是一路的,没义务保护魏子虚。这游戏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你哪儿来的自信你们两个都很安全?魏子虚是你队友,你保护不好他,现在出一点儿事就只会跑来我这撒泼吗?” 年未已跟陈路遥互相推搡,他听了这话,仿佛听了什么笑话,挖苦地笑着说:“我保护他?我能怎么保护他,他被困在那么明显的地方,既躲不开又不能给自己包扎,活生生给人宰割的靶子,你们两个就是这目的吧,不脏自己的手把人折磨死。我到现在第一次赞同小呆的做法,像你们这种渣滓就应该在死亡游戏里被残忍处死,还给好人一个清净!”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有一点逻辑性吗,简直驴唇不对马嘴!”陈路遥愠怒,声音提高了很多:“魏子虚都被关了一天了,你昨天就应该预料到你们的处境,直接放弃‘积分抢夺’,那魏子虚现在什么事儿也没有。.是你磨磨唧唧拖到现在,然后赖到我们头上,我看想害死他的人是你才对!” 秦归璨房门的门把手转了一下,敞开一条门缝。秦归璨等到年未已离门远了,才敢偷偷开门观察情况。她看向年未已,正好年未已抬头扫到她,眼神交汇处传递过来满满的敌意,年未已继续破罐子破摔地嚷道:“什么?现在有人死了,你还在跟我讲究逻辑性?你还惦记着‘积分抢夺’那5分啊,原来真的有人为了积分去杀人,我算长见识了。行,行啊,既然到现在你们都坚持交了积分才放人,我给你们,我不要这5分了好吧,因为我实在忍受不了出人命的时候还计较输赢!” 年未已说着,抬起右手,秦归璨看到他右手上那片血红,害怕地捂住了嘴。而这回年未已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选择放弃“积分抢夺”,把积分拱手送人。然后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向大门口快步走去。 年未已走出大厦门口就开始小跑,等他跑到迷宫入口,他躲在树墙后面往后望了一眼,果然看见陈路遥和秦归璨神色匆匆走出门来,赶往魏子虚的方向。 “上钩了。” 年未已不再逗留,径直跑向陷阱处。 黑色围栏还是停在昨天的位置,年未已钻进去,自己蹲在地上掰动闸门,连人带围栏一起坠入地下。升降装置不像电梯那么平稳,年未已猛然落地头晕眼花,但他赶紧给自己一个耳光让自己清醒过来,毕竟现在稍有闪失被撕成碎片的人可就是他了。 年未已走出陷阱围栏,他身在兔子洞的锥形大厅,阴暗的四周寒气顿生。年未已昨天来过这里,自然记得大厅只有两条路,进来一条出去一条。年未已屏息凝神,能听见从进来那条路远处传来响声,那是窸窸窣窣的跑动声和令人胆寒的嚎叫声。年未已确定了方向,开始用全身力量顶围栏,打算用陷阱堵上进大厅的门口。 但是围栏远比他想象中沉重,他才推到一半,已经能看见在路的尽头出现三匹畸形狼,正在争先恐后地向着他这块精瘦肉冲过来。年未已使出浑身力气,甚至忘了怎么呼吸,眼看着三张血盆大口几乎贴到自己脸上来,终于在最后关头堵上了门口。 “晋侯,关门!” 铁围栏在晋侯的控制下封死,年未已喘了几口气,走到写着“Eat me!”的曲奇饼干盒子前,美美地享用起饼干。 从年未已吃完第一块饼干开始,升降装置启动,陷阱围栏将三匹饿狼送上地面。年未已仰头目送它们,小声鼓励了一句:“去吧,乖孩子们,看你们的表现了。” 地面上,陈路遥和秦归璨赶到鸟笼旁,远远就看见魏子虚趴在地上,身下草坪被染红了一大片。秦归璨看到这副情景时睁大了眼睛,紧紧跟在陈路遥身后,但陈路遥却拧起了眉头,边走边观察四周的环境。 鸟笼位于“8”字迷宫的入口处,除了正对着的树墙,其余地方都是一片平原,没有掩体,要是有人经过会非常明显,魏子虚怎么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击倒呢? 陈路遥走到“血迹”边缘,阻止了秦归璨继续向前。他蹲下来,用手指蘸了一点红色液体,凑到面前嗅了嗅,与此同时,一阵摧枯拉朽的奔跑声从树墙后传来,夹杂着兴奋地低吼。 “不对!”陈路遥大吼一声,他抬头便看见三匹狼冲出迷宫,它们嘴中啃咬着肉排,目露凶光地朝他们扑过来。陈路遥第一次直面这些猛兽,腿抖了一下子,紧接着跳起来向后跑去,情急之下没有顾上拉走秦归璨。 秦归璨被留在狼群面前,试图跟上陈路遥,可是脚下像生了根,任她怎么努力也不能移动分毫,况且凭她的脚力本来也跑不过狼群。眼看狼群已经冲到眼前,秦归璨颤抖着,喊出了:“启动‘皇后’!” 话音刚落,以她为中心竖起了一圈玻璃笼子,笼子很快在她头顶闭合,将狼群阻挡在外。当秦归璨刚喊出“皇后”时,魏子虚应声而起,从降下来的鸟笼上方翻了出去。看来他们两个猜的不错,秦归璨的“皇后”技能确实只能对一个人使用。 魏子虚自由后,立刻将沾着红色液体的上衣脱下来扔向秦归璨,狼群被气味吸引走了,没有穷追魏子虚,魏子虚全力向大厦内部跑去。他赤裸的上半身没有任何伤口。 魏子虚进入大厦,弯下腰来深呼吸几次,终于得以回到自己房间休整。 他一推开房门,却发现他的房间已经被某人恬不知耻地占领了。 “回来了啊,顺利吗?”年未已坐在魏子虚床上,他腿上摊开着一本书,手边床头柜放了早餐点心和热牛奶,他现在正一边跟魏子虚说话一边把点心往嘴里递。 “不要在床上吃东西。”魏子虚走过来,不客气地把年未已正在吃的点心端到书桌上,他自己捏起来吃了一块,也许是真的饿了,几秒钟之内一盘点心就被他扫荡一空。 “啊,那是我的......”年未已不舍地伸了伸手,但看魏子虚这种饿虎扑食的样子,便没好意思和他抢。年未已坐在一边看魏子虚吃东西,不自觉地抬起手舔了舔鲜红色的痕迹:“嗯...这个肉汁里面糖放少了,不够甜。” 魏子虚吃完,喝了一大口水,回答说:“没人关心味道,够红就可以了。” 年未已把书收起来,看着魏子虚,问他:“你跑走的时候看见那俩人怎么样了吗?” “秦归璨把自己罩起来了,三匹狼围着她,即便是陈路遥要救她也得费些功夫。”魏子虚看了一眼时间:“现在离游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他们能赶上的可能性不大。就算能赶上,肯定也元气大伤。” “哦!”年未已笑了,得意地向后仰着:“怎么样,我这时间卡得不错吧?” 魏子虚:“时间确实不错,但你能给我解释一下我们的积分为什么少了1分吗?我是不是说过能把他们吸引过来就可以了,没必要放弃‘积分抢夺’。” 年未已解释道:“因为我看陈路遥不是很相信的样子,但是如果我为了查看你伤势,走投无路地放弃‘积分抢夺’,应该会更有可信度吧,我必须保证他们都跟过来才行。我们只损失1分已经很好了,只需要在今天的游戏里努努力......你到底能不能穿好衣服,现在这样太不文明了。” 魏子虚看到年未已嫌恶的眼神,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打赤膊好一会儿了。他同时想起昨天一天没洗澡又在草里滚了一晚,现在头发里全是草屑,身上也发痒。而年医生早就换好衣服抓好头发,仪表堂堂的样子挺欠揍的。 “嘁,我去洗澡。”魏子虚说着走向浴室。 7:50,年未已和魏子虚到达电梯门前,Mick和Jin已经先到了,其他人还没有来。 年未已等待期间,双手插进衣兜里,摸到一枚金属徽章,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魏子虚说:“魏导,我昨天捡到了晋爵拿着的‘勇敢小孩’徽章,你想要吗,我可以借给你戴一天。” 魏子虚瞥了一眼“勇敢小孩”徽章,那一行“The br**est kid!”闪闪发亮。“不需要。”魏子虚别过头说。 “嘻嘻,你喜欢这枚徽章,我看得出来。说嘛,说一句‘我想要’就给你戴。” “哼,幼稚。” 晋侯背着一个斜挎包赶过来,他满眼血丝,显然没有睡好。他的目光停留在魏子虚胸前的“勇敢小孩”徽章,这本来是他哥哥的东西,但他注意力不在这里,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没有多问。 就在8点前最后两分钟,陈路遥和秦归璨喘着粗气冲到电梯门前,两人身上都有抓痕,衣服也破破烂烂,有血迹从布料下面渗出来,秦归璨疼得直抽气。陈路遥从看见年未已开始便面色不善,但他们两个刚到电梯门就打开了,没有多余的缓冲时间,众人进入电梯间,“6”层楼按钮亮起。 【欢迎来到“旧日支配”游戏现场。】 Director的广播在电梯里响起,惹得众人很困惑,明明现在还没有进入游戏楼层。 【“旧日支配”是角色扮演游戏,规则比较特殊。电梯停止后,请各位独自建立一张角色卡,建卡相关的规则和道具会单独准备。所有人完成建卡后正式开始游戏,游戏到正午12点时结束,不管游戏的结局如何,请各位立刻到3层进行排名评定。游戏中的得分规则是,每当一位玩家成功推动剧情进展,得到1个标记。游戏结束后,根据每组玩家在这轮游戏中的总得分排名。】 广播结束,电梯刚好停在6层。电梯门缓缓打开后,众人却发现,这层楼跟以往任何一层都不一样。 第68章 邀请函 六层跟以往任何一层都不一样,不是因为六层的设施有多么复杂,而是因为六层什么都没有。. 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年未已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侵入,他看向电梯外面,只看到一片黑暗。在众人面前,整个六层就像是被黑雾填满了似的,没有路也没有光亮,就连往头顶看去也是黑暗,让人分不清是因为太暗还是因为楼层实在太高,望不到尽头。 Mick探出头去,冲着黑暗喊了一句:“喂!怎么回事,喂!” 没有任何变化。Mick喊完凝神听了一会儿,小声说:“没有回声,看来这里不是很空旷,再往前走不远应该就有入口了......”他沉思片刻,伸手把Jin拉到自己面前:“Jin,你走前面,我们去找找路。” Mick组当先出了电梯,他们才走出三米远就消失在黑暗中,可见这里并不是单纯的昏暗,一定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挡在了他们之间。 Mick组进入楼层后,外面没有传回任何动静。如果这里真如Mick所言那么狭小,Mick这么久还没有折返回来,应该是找到入口了吧,年未已如此想道。陈路遥可能是出于跟年未已相同的想法,他跟秦归璨低声交谈了几句,也踏出了电梯门。Director说这局游戏是剧情游戏,那肯定是越早熟悉游戏内容越占优势,现在已经有两组走进了黑暗,年未已他们也应该赶紧做出行动了。 “我们怎么办,魏——”年未已刚想转头问魏子虚,却听见一声诡异的嬉笑从身旁传来。 “你这个样子不行的,等着,我给你弄一张人皮来。” 在年未已身旁,一个穿粗布麻衣的男人对着他笑,男人的脖子上有一道裂口,仿佛是被强硬撕扯开,可以窥见黑洞洞的腔子。 “我们也出去,跟上他们。嗯?你怎么了,年医生?”魏子虚晃了晃突然僵住的年未已。年未已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把魏子虚领口往下一拉,仔细检查起他的脖子。魏子虚阻止了年未已这莫名奇妙的行为,自己走出电梯去,让年未已跟在他身后。 刚才那是幻视吗?年未已很惊讶,因为疯子的幻像过于逼真,仿佛刚才真有个心思单纯的扒皮魔站在他身边。 类似的情况也在魏子虚身上发生过。魏子虚之前说,他总是看到一个红衣女人的鬼影,每当鬼影出现时他总是头痛欲裂。年未已当时没多想,现在看来,魏子虚出现幻视应该是“恶魔”技能的副作用。既然“恶魔”的催眠效果是通过致幻气体实施的,在魏子虚床边的年未已不可避免地会吸入致幻气体,受到影响也在意料之中。只不过当年未已亲眼见过“恶魔”技能的副作用,才明白魏子虚之前受到多大惊吓,以及为什么痛揍他一顿。年未已摸摸鼻子,为了保住面子,他见到疯子的幻像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魏子虚比较好。. 年未已跟着魏子虚走出电梯,浓浓的黑暗包围上来,他觉得更冷了。 噗通—— 一声沉重的落地声从年未已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到晋侯跪在电梯门口,抱着头匍伏在地上。 “你怎么了?”年未已走过去,发现晋侯全身不住颤抖,似乎非常痛苦的样子。 “刚才...刚才有针扎到我了,好疼啊,我感觉...像是全身的血都在往脑子里灌......”晋侯断断续续地说,同时把胳膊上的针孔展示给年未已看。 “是‘审判’。”魏子虚也来到晋侯身边,皱眉说道:“昨天晋爵临死前,说在今天的游戏开始时启动‘审判’牌。晋侯刚才被注入了某种液体,可能就是‘审判’技能启动的标志吧。” “啊...好疼,血管好像要爆开了...药呢,我的药......”晋侯开始不自觉地抓脖子和胸前的皮肤,本就泛红的皮肤被他抓得像起了疱疹。他扯开挎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他抓起一把白色药片要吞,被年未已按住了,年未已把毒品塞回晋侯的挎包里,严肃道:“你清醒点,这种东西碰一点人就毁了。你现在体征还正常,心跳稍快,多忍耐一会儿就能恢复过来,听到了吗?” 晋侯看向年未已,他的眼睛比游戏开始前还要红,眼球中的红血丝极大**,令他现在的样子非常瘆人。他挣扎了几下,终究没有抵抗年未已,但他的注意力依旧在挎包里的毒品上。也许是反抗对他来说也太费力气,而不是真的相信年未已的话。 晋侯在年未已的引导下深呼吸几口,向前看去,突然面色一变,说道:“有名字,我看见前面有名字在发光。” 年未已和魏子虚依言看去,前方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什么名字啊......”年未已刚刚开口,晋侯却从他手下挣脱,快速跑进黑暗中。 “喂!”年未已叫了晋侯一声,没有回应。魏子虚拉了他一把,说:“跟上他。”于是他们两个跟着晋侯也向前跑去。很快,年未已就隐隐约约看见黑暗中有个名牌在发着荧光,名牌上正写了“年未已”三个字。年未已走近,发现名牌后面是一扇门,而这扇门的隔壁挂着魏子虚的名牌。 年未已的视力不算差,但也要到这么近才能看清在发光的名字,晋侯却远在电梯门口就看到了。 “进去吧,”魏子虚推开门,对年未已嘱咐道:“注意安全。” 年未已答应着,推开门,门后是令人安心的白炽灯光。只是在他走进房间的一瞬间,他的名牌摔到了地上,“年未已”被摔得四分五裂,发出一股恶臭。 在年未已面前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房间,看起来和任何一间便宜的出租屋没差多少。 这个房间有十平米左右,白墙壁,木质地板,没有窗户,四面只有年未已进来的这扇门和对面的另一扇门。房间里构造简单,除了紧靠左侧墙壁摆放的大衣柜和书桌之外,没有任何家具。 年未已观察完这个房间,走向对面那扇门,他握住门把手拧了拧,果然上锁了。 然后他转向大衣柜,衣柜整体是和墙壁颜色一致的白色涂装,表面装了试衣镜,年未已从中看见脸色憔悴、但装扮还算得体的自己。衣柜也上了锁,现在拉不开,年未已觉得也许是需要满足什么条件会自动开锁,因为不管是门还是衣柜都没有明显的锁孔。 他随后转向桌表面镶嵌了一块超薄显示屏,现在是黑的,屏幕表面只放了一张金色卡纸。年未已拿起卡纸,发现那是一张邀请函。邀请函上清晰地印刷着几行字: “安东尼·艾伯特·卡博特·卡迈克尔诚挚地邀请您参加一场化妆舞会,及最后的晚宴,与新剧作的首次公开演出。” “地点:长岛威士温德勒庄园。” “时间:今晚八点整。” 邀请函拿在手里感觉很厚重,甚至还有金粉镀边,看起来非常豪华。 年未已读完邀请函后,显示屏亮起,显示出一张空白表格。表格开头有一段简短的规则描述:“本故事背景是二十世纪初的美国,你被邀请去参加一场晚宴,请选择你要扮演的人物职业和背景描述,按照提示完成表格,优秀的角色扮演可以获得奖励。” 就在年未已放下邀请函去看规则时,锋利的邀请函边缘擦过他指腹,年未已立刻觉得手指一辣,他的食指被划开一道细细的伤口,有血珠渗出来。年未已“嘶”了一声,把手指放进嘴里轻轻吮吸。碎裂的名牌和伤口,这一连串的不祥预兆给年未已带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年未已一面给伤口消毒,一面开始设定角色。在玩家职业那一栏有几个选项:剧作家,影评人,经纪人,记者,舞者,演员,会计师,票友等。年未已选了舞者,接下来需要设定角色背景信息,年未已用自己的英文名给这个角色命名:“Neo.”考虑到扮演成功率,年未已决定用与他自身性格更贴合的角色设定,方便驾驭。 Neo家境普通,凭借着对舞台剧的热爱和刻苦努力,从一个少年舞者逐步成长为小有名气的舞台剧演员,并且因为外形出众,有幸出演过一幕百老汇剧目《猫》。他热情洋溢的舞姿想必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个年轻的舞台剧演员正迎来了事业巅峰。关于Neo本人的性格,却不是那么招人喜爱。他年轻时便享有名气,惯出了自恋、骄横的脾气,除了对舞台剧精益求精之外,平时很不好相处,与同行结下了不少梁子。 年未已设定完后,系统自动加上了Neo与卡迈克尔的关系:Neo在百老汇演出时曾与卡迈克尔有一面之缘,此次受到卡迈克尔的晚宴邀请,Neo相信是卡迈克尔想要自己出演下一部剧的主要角色,因此来拉拢自己。 “卡迈克尔是编剧吗?”年未已自言自语道。设定完角色的背景信息,下面需要给角色分配技能点。因为玩家毕竟不是游戏角色,不可能在游戏中与npc真刀真枪地打斗,很多互动是通过比较技能数据实现的。或者说,这场游戏中director允许通过比较数据来进行,对于DEATH SHOW来说已经相当温柔了。 年未已不知道在这场游戏中什么技能最有用,只能从邀请函上的内容来推测,既然是名流晚宴,交涉技能应该比较重要,年未已把【话术】、【说服】点的很高,还有固有的【表演】、【侦查】、【潜行】,涉及到剧目内容,可能会用到资料检索,年未已点了【图书馆使用】技能,然后又习惯性地点了【心理学】。 这样技能点就分配完了,“Neo”这个角色一创建好,年未已听见衣柜传出“啪嗒”一声,锁打开了。 衣柜是三开门的,本身就已经很大了,年未已没想到衣柜里面还有伸缩衣架,全部拉出来相当于一个小型服装店了。Director给玩家们准备的道具服很讲究,完全没有应付了事的样子。游戏背景是二十世纪初的名流晚宴,时兴的礼服是必不可少的。年未已大致看过去,旧式西装、燕尾服、非常摩登的修身衬衣在一边,另一边是专为化妆舞会准备的戏服。 这么齐全的复古礼服在现代商圈里可不常见,可惜年未已没有时间来欣赏。按照Neo的性格,大概会选择最奇特的造型来成为晚宴的中心吧,但是年未已考虑到这场游戏一定会有危险遭遇,低调又方便行动的服装是首选。 年未已拿了一套剪裁合身的深蓝色晚礼服,礼服的衣领上有黑色翎羽装饰,比较符合Neo那种浮夸的角色设定。年未已换好衣服,看到试衣镜中的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得意地捋了捋头发。不过魏子虚会选什么衣服呢?那人平时随便穿穿,如果这回认真捯饬一遍,说不定还能看。年未已这么想着,竟有了一丝小期待。 年未已穿戴整齐,拿好邀请函,走到门边轻轻一拧,门便向他敞开了。 门外是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大的空间。年未已面前是一条单行道小径,两旁是高大的行道树,稀稀落落的豪车停在道路两旁,小径通向一座庄园,应该就是邀请函上提到的“长岛威士温德勒庄园”。年未已走向灯火通明的庄园,能感到吹拂过来的晚风和远处沸腾的人声,这里明明应该是建筑内部,DEATH SHOW里的虚拟现实技术着实让人惊叹。 远处的庄园看起来华丽又虚幻,夜空中高高挂着一轮苍白肿胀的月亮,似乎随时都会被周围的黑暗吞噬。年未已总感觉暗处有什么东西的影子在流窜,空气中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恶臭。 而晚宴已经开始了。 第69章 晚宴 年未已走了一段,想起来应该先找找自己队友,便赶紧用终端机发了一条定位信息,并询问魏子虚现在的位置。.魏子虚很快回了消息,告诉年未已他就在庄园入口处等着,让年未已抓紧时间去汇合。 年未已看完消息,加快脚步向庄园走去。按照游戏背景设定的年代应该有路灯了,但小径两旁却没有任何现代化的照明设备。行道树都有一人环抱那么粗,看得出种植年代久远,这座庄园的历史应该也很悠久。每棵树上挂着一个日式灯笼,昏暗的黄光摇摇欲坠,小径之外的地方几乎是完全黑暗的。年未已抬头看了一眼那些灯笼,是纸扎的,上面写了他不认识的文字,字迹是刺眼的鲜红色。 庄园正前方的道路突然加宽,在庄园建筑物前汇聚成一个半月形的小广场。整个庄园是开放式的,不设大门及围墙。小广场上停了更多的车,衣着华贵的人们笑着走进庄园。还有一些人拿着相机四处拍摄,似乎是记者。小广场中心竖立着一座雕像,年未已走到雕像前,他看到这座十多米高的雕像造型怪异,像是一个佝偻的人披着许多碎布条,兜帽遮住雕像的面目,里面只有一团阴影。雕像下面的石板上雕刻了文字,年未已也看不懂这些文字,这跟他记忆中的任何一种语言都不符合。在这座富庶庄园中心立着这样一座雕像,着实让人感到不适。 “你太慢了。” 魏子虚从雕像后面走出来,晋侯跟在他一边。 年未已看向魏子虚,见他穿了一身灰色格子三件套,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眼镜链和胸针上点缀着碎钻。魏子虚这身在宴会上属于非常保守的打扮,一点都不显眼。一旁的晋侯则穿了一身黑色长款礼服,带着黑色圆顶礼帽,这顶帽子和晋爵的爵士帽有点像,只是款式更复古一点。 “魏导,你这身也太普通了吧?”年未已说道。 “叫我威尔斯,在银行工作,是个理财顾问。”魏子虚上下扫了眼年未已,说:“我们做金融的都很低调,你倒是很乐在其中啊。” “晚上好,威尔斯。我叫尼奥,是舞台剧演员。”年未已也做了自我介绍。 “你不应该穿那身衣服。”这时,晋侯却突然插话进来。 年未已看向晋侯,发现他正不安地四处张望,看起来似乎在警觉什么。仔细观察一下的话,晋侯眼里的红血丝变少了,比进入更衣室之前镇定不少,仿佛“审判”牌带给他的狂躁被什么压下去了一样。 “晋侯,”年未已瞥了一眼晋侯拿在手里的挎包,严肃道:“你还是用了吗?” 晋侯却忽略了他的问题,急急说道:“你不应该穿那身衣服!我们都不应该穿director给的衣服!你没发现这衣服比正常的衣服沉吗?肯定是因为衣服里装了电子元件、注射药剂、或者是其他什么危险的东西——不然游戏中的惩罚效果就不好实现了!” 年未已听了他的话,看向自身:“沉吗......好像是有一点,我以为是料子的原因......” “可是不穿上衣服就无法走出那个房间,现在讨论这些也没用了。--**--更新快,无防盗上.-*---”魏子虚说。 年未已:“那现在把衣服脱了呢?晋侯你试过吗?” 晋侯:“没有,我担心脱掉衣服会被判定为放弃游戏,因为进入游戏的条件就是穿上director给的衣服——这正说明了衣服有问题!” 就在他们在为衣服的安全性争论的时候,陈路遥和Mick两组人从另一边走向庄园。陈路遥和秦归璨两人穿着中规中矩的老式礼服,Mick则比较新颖,他穿了带有银色亮片的西装,头发散下来,看起来十分具有艺术气息。跟在外围的Jin只穿了朴素的黑西装,不像来参加晚宴的,倒像是Mick的保镖。其实年未已有点意外Jin能自己走出更衣室,也许是Mick想办法帮她出来的。 “这个卡迈克尔......似乎是个挺有名的编剧啊。”陈路遥拿着一沓报纸,一张一张翻动着。 Mick也在查看报纸:“但是自从第一部 作品之后,他的剧评价就越来越不好了,压力应该很大吧。” 年未已好奇他们从哪里获得的报纸,问Mick说:“你们的报纸是从哪买的,能给我几张看看吗?哦,对了,我叫尼奥,是个舞台剧演员。” Mick等人停在他们面前,Mick说:“晚上好,尼奥,我叫里维尔,是个影评人。这位是金,她是我的保镖。报纸是麦迪逊带给我的,我们正在看卡迈克尔的剧作评论。” “我是麦迪逊。”陈路遥说,同时拿出几张报纸递给年未已:“从那边过来有家报刊亭,我在那找了找所有跟卡迈克尔有关的资料——大部分就是对他作品的评价。” 年未已低头浏览报纸,其他人互通了角色姓名,年未已现在知道晋侯叫“阿瑟”,是个作家,陈路遥是记者,秦归璨叫“珍妮弗”,是经纪人。 年未已通过报纸了解了一些信息:本次晚宴的举办者,安东尼·卡迈克尔是位成功的舞台监督兼剧作家,他以前的戏剧都取得了不错的反响,受到同时代人的热烈追捧,尤其是他的成名作《爱人之死》第一次首演就有188场。他的作品大都是一些辛辣的喜剧,但最近的一部黑色幽默讽刺剧《索多玛》却受到许多批评。所有的评论都显示出卡迈克尔的剧作越来越不被公众看好了。 阿尔盖蒙·钱伯斯,《纽约时报》:《爱人之死》——“这部作品的催眠能力不容否认,尽管(或者正因为)它的主题是疯狂的荒诞不经的爱情。” 希拉姆·唐尼,纽约《核心回应》杂志:《心在流血》——“卡迈克尔先生笔下再出力作,尽管这部作品完全没有艺术价值。” 博思利·德拉波尔,《纽约邮报》:《索多玛》——“这一次,首演的观众似乎与老练的批评家们意见一致。紫色的眼影与毫无意义的暗讽是代替不了对话、剧情和合乎常理的演技的!谢天谢地!” 年未已总共从报纸中翻到了这些评论。年未已抬头,看到陈路遥右手腕上投影出一个黄色光斑,陈路遥拿到了卡迈克尔的周边资料,这光斑大概就是director说过的推动剧情获得的“标记”。 “卡迈克尔是一个喜剧作家。”秦归璨说:“说不定他是一个很有趣很好相处的人。” 魏子虚却反对:“我觉得不是。” “那些人是来拍名流晚宴的记者。”魏子虚指着庄园外面举相机的人说:“虽然不是真人只是投影,但都是可以交谈的。我刚才和几个人聊了聊,大概打听了一下卡迈克尔的为人。” “据说卡迈克尔非常有才华但缺乏幽默感,他平时性格内敛,爱记仇。他似乎有男男女女许多情人,感情生活是个谜,甚至还有他曾经吸毒、参加撒旦仪式的传言。《索多玛》评价糟糕之后他就经常到阿切尔医生的私人诊所接受心理辅导,好像这件事情使他很崩溃。” “哦,对了。”魏子虚补充说:“卡迈克尔的邀请函中说今晚的宴会上会有新剧作的演出,我也打听了一下,没人知道新作的主题,但是据说跟他之前的风格差别很大,是时代背景很久远的剧。卡迈克尔全身心投入到这次的剧本创作中,提前从私人诊所出院了,有传言说自从卡迈克尔开始创作新剧就像变了一个人,情绪波动很大,行为怪异。甚至新剧的演员摩根斯特恩姐妹和阿德里安,最近在公众场合的表现也不太对劲,仿佛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夹杂着谈笑声的暖风从雕像背后吹过来,年未已微微打了个寒颤。 魏子虚说完他打听到的情报,他右手埋的终端机发出“滴”的一声,亮起一枚黄色光斑。年未已看着黄色光斑若有所思,看来收集整理信息是这场游戏的关键。 晋侯:“这个卡迈克尔,今晚邀请我们来看新剧,绝对没安好心。我觉得这栋宅子有问题,来的这些客人也有问题。” 秦归璨:“人还好说,除了我们以外的其他人都是立体投影,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建筑物却是真实的,而且这里面气氛太阴森了,有点吓人。” “不对,建筑物也不全是真实的。”陈路遥:“这一层的黑夜和月亮,还有周围那些流动的黑雾,一定也是投影做出的效果,只不过虚影和现实搅和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楚罢了。” Mick遥望着庄园,缓缓地说:“能容纳这么大的庄园,这一层究竟有多高啊?这栋大厦的电梯显示有七层,但是从外面看起来完全不止七层的样子,原来这里面别有洞天啊。” 年未已听着他们的说辞,把报纸夹在腋下,催促道:“不管怎么说,只有进入庄园我们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是八点一刻,我们不快点进去的话,可能就错过晚宴开始的致辞了。” 年未已说完之后当先走向庄园入口,其他人也跟上。等他们走近才发现,由于是化妆舞会,来参加晚宴的名流们造型各异,其中不乏精心设计的服装,比较突出的有木乃伊、吸血鬼,小仙女等等,像他们这样穿着规矩正装的一队人倒是显得不起眼了。 卡迈克尔的豪宅大门洞开,里面传出微弱的华尔兹曲调。这栋豪宅仿照英国乡村住宅的样式建成,墙壁上少有装饰,围绕着宅邸的藤蔓和树木遮挡起一部分建筑,让宅子的线条变得柔和一些。宅邸的侧后方有一大片反光,年未已向反光看去,那片光影微微晃动,像是反射着月光的湖水。 年未已迈上台阶,刚要走进大门,却被一只手拉住了。 “等等。”Mick拉住年未已胳膊,在他身后说:“进入宅子之前,我们先来商量一下这场游戏的玩法。” 年未已停下后,Mick面对众人,简要说明道:“这次的游戏类型很特殊,不像前四天,之前的游戏中每组都有独立的目标,利益冲突也很明显,所以各自行动。但这回不同,跑团游戏的关键是信息收集,这次的场景太大了,NPC也很多,如果每组各自收集信息互相不理睬的话,效率非常低,可能直到游戏结束也没触及到重要剧情。” “什么是跑团?”陈路遥问道。 魏子虚:“桌面角色扮演游戏,用roll点决定行动成败,成功的行动可以推进剧情。” “对,就像这样,不合作的话有些人连概念都搞不清楚。”Mick立马说道。 年未已看向Mick:“你的意思是,我们所有人暂时放**份,共同收集信息,一起完成这场游戏?” Mick点头,晋侯和魏子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而秦归璨却开口说:“不行,如果有人编造了虚假信息,不就误导了其他所有人?这风险太大了,而且我觉得你们谁都不可信,我不会跟你们合作的。” “这也有可能,”Mick无奈地摊开手:“所以全凭自愿,我这边是愿意合作的,我会配合调查,但也不会白给你们信息。我玩过很多次跑团游戏,这种游戏越了解真相就越能减少行动失误的概率,我只是建议了最合适的玩法。” Mick说完后,晋侯平静地附和道:“嗯,我也推荐合作。” 魏子虚默默点了一下头,而秦归璨扫了年未已一眼,拉着陈路遥离开了队伍,两人当先走进宅子。 “那我们也同意合作,现在可以进去了吧,晚宴早就开始了。”年未已一只手扶在门上,回头说道。 突然,门被从里面拉开了,年未已被带着往前跌了一步,一个男人挡在他面前。那人穿着鲜艳的多层次小丑服,戴着三角帽,黄卷发从帽沿漏出来。年未已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影吓了一跳,受惊的样子落在小丑男天蓝色的眼睛里,他长相十分英俊,可是此刻眼神里的狂热却让人不寒而栗。 “哈哈哈哈被我吓到了吗?”小丑男忍不住大声嘲笑起年未已,并继续说道:“您来的太迟了,尊贵的客人,快跟着我上楼去舞厅吧,大家都在等您,还有我——本次宴会的主办者和新剧作的导演,对,我就是安东尼·卡迈克尔。” 第70章 化装舞会 小丑男突兀地说完了这番话,令人将信将疑。不过年未已记得这张脸曾在报纸上出现过,他确实就是卡迈克尔本人。主人不在宴会上招待客人,却跑到门边捉弄他邀请来的客人,实在让人想不通他要干什么。 “啊,晚上好,我是尼奥。最近过得怎么样?”年未已站直身子,笑着打招呼。 “欢迎,尼奥先生。我过得非常好——我是说,尽管外人可能觉得我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但这都是表面,新剧的创作给了我精神上的餍足,以至于我大费周章办了这个宴会来展示给大家。”卡迈克尔说道。 年未已有个疑惑,新剧首映为什么不选在剧院,而是选在私人宅邸,这对票房和推广都没有什么好处吧?难道是卡迈克尔已经厌烦了观众和批评家的审美水平,还是他根本就没能和剧院协商好上映他的剧本?年未已这么想着,却没有问出口。“我要悄悄地观察卡迈克尔的表情动作,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隐藏情绪。”年未已压低声音说道。 【过“心理学”暗投——你发现卡迈克尔语气激动,有种难以解释的狂热情绪,同时他也很紧张、不安,仿佛在期待某些重大并危险的行动实施。】 “滴——” 年未已看到自己右手上亮起一个光斑,这次技能检定成功推进了剧情,卡迈克尔的情绪隐隐透露出新剧的预示,至于新剧的内容和可能带来的影响,卡迈克尔只字未提,他们必须收集更多信息。 “对于您能来参加晚宴,我感到很荣幸。我曾经在纽约剧院看过您的演出,您实在是一位年轻有为的舞台剧演员。”卡迈克尔恭维道,同时向他伸出一只手。年未已伸手去握,手穿过卡迈克尔的影像,在虚空中握了握。 卡迈克尔收回手,蓝眼睛直直注视着年未已,突然,他扬起一个生硬的微笑,转身走上旋转楼梯,捏着嗓子催促:“快去舞厅吧,菲什应该等不及了。” 所有人跟在卡迈克尔身后走向楼梯。一楼是一个广阔的圆形空间,外围有一圈房间,正对大门的弧形墙壁有一条走廊,通向这栋宅子背面,旋转楼梯位于一楼的正中,仅仅连接一楼和二楼。一楼的房间大部分都上了锁,只有几间开着,黑暗的房间里隐隐约约有些床铺,看起来像是佣人的房间。 整个一楼现在都消无声息,热烈的华尔兹舞曲从二楼传来,夹杂着人群的吵闹声,闪烁的光迎面洒在卡迈克尔身上,使他看起来比年未已更像一个哗众取宠的演员。年未已走在摇摇欲坠的旋转楼梯上面,总觉得这木头阶梯里面被蛀坏了,每走一步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不得不用手紧紧抓住扶手。 后面伸出来一只手拍了拍年未已的手,年未已听见魏子虚小声说:“‘心理学’检定成功了吧,这家伙有事瞒着我们。进入舞厅之后我们分头问一问卡迈克尔的朋友和新剧的演员,说不定有新的发现。” “嗯,”年未已点头:“我感觉卡迈克尔是一个艺术敏感性很高的聪明人,这种人如果热衷于做坏事,是很难对付的。” “我知道。卡迈克尔......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年未已转头问道:“谁啊?” “是一个导演——” “卡迈克尔先生,请您不要再乱跑了,仆人们为了找您都忙不过来了!”一个带有墨西哥口音的声音打断了魏子虚,而走在最前面的卡迈克尔已经高兴地接过了话:“菲什,不用担心,我只是去把迷路的客人领过来而已。” 旋转楼梯走到尽头,年未已能完全看到二楼的盛况。二楼中央是一个两层楼高的舞厅,西边有几间客房和台球室,东边有茶水间和餐厅,他们身后则是一个华丽的音乐厅连接着客厅。此刻跟卡迈克尔对话的是一个站在舞厅门外的男人。男人打扮成死神的样子,他穿一身黑色连帽斗篷,右手拿着镰刀,左手则拿着一杯清澈的香槟。他有一头红色短发,方脸上有一些雀斑,他说话的语气自然,看起来人畜无害。 男人注意到他们这群人,礼貌地作了介绍:“晚上好,绅士淑女们。我叫尤斯塔斯·菲什,是卡迈克尔先生的秘书,已经为卡迈克尔先生工作六年了,所以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来找我。我看看,您是尼奥先生吧?还有威尔斯先生,里维尔先生,金小姐,阿瑟先生,麦迪逊先生,珍妮弗小姐,非常高兴你们能前来!” 菲什手上没有拿宾客名单,却叫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他友好地向所有人打了招呼,这大概是他们进入宅子以来最贴心的一件事了。菲什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叫过一个佣人,说道:“今晚的主题是化妆舞会,为了让所有宾客玩得尽性,我们准备了面具和戏服,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意取用。” “谢谢。”年未已随手拿了一个黑色羽毛面具戴上,越过菲什走进舞厅。 这是一个非常宽阔的舞厅,正对的一面墙被玻璃落地窗取代,外面是石制露台。舞厅两侧墙镶嵌了整面墙的镀金镜框,镜中倒映出正在舞厅中狂欢的将近两百号人,显得舞厅更加宽阔。精致的水晶枝形吊灯倒挂着,像钻石一样闪闪发亮。年未已看见身着奇异服装和面具的人仿佛人海,人们在海中翩翩起舞、散步闲聊,大笑着举杯共饮。虽然场景营造得非常逼真,但是他们知道这不过是游戏剧情的投影,欢乐的宴会无法改变他们一定会面对的死亡。空气透着阴冷,这些富人的玩乐显得肤浅而脆弱。 “祝您玩得愉快,但请务必来欣赏午夜十二点的演出,玩乐固然重要,但是不要快活得失去理智了哦。” 年未已迅速转身,卡迈克尔远远地在门口冲他微笑,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他说十二点新剧演出...年未已想到,director也说过这场游戏会在十二点结束,看来新剧演出就是这场游戏的落幕,新剧的内容应该是他们收集信息的重点。 “亲爱的女士,这杯红酒是从哪儿拿的,我正好有点渴了。”一位穿着天使装的女人从年未已面前走过,而魏子虚自然地跟她搭起了话。 女人停下来,她的裙子轻薄洁白,背后连接着两只小小的羽毛翅膀,她的金发用发网包起来,漂亮的脸上表情含蓄。她听到魏子虚的问题,看了看手中的红酒杯说:“从仆人的托盘上拿的,你让仆人带给你吧。” “真可惜,我是第一次到这宅子里,还没看见过仆人,你能带我过去吗?哦,我叫威尔斯,理财顾问。”女人认真听完了魏子虚的介绍,也回以微笑:“你好,威尔斯先生。我叫杰西卡,出演过一些戏剧。” “咦,同行啊,你好,杰西卡小姐,我叫尼奥,也是个舞台剧演员。我跟威尔斯一起过来的。”年未已适时插话进来。 “这么巧,尼奥先生,说不定我们以后有合作的机会哦。”杰西卡轻轻笑了:“来,我带你们进去。” 魏子虚和年未已跟在杰西卡身后,向舞厅内部走去。舞厅中央是一个圆形舞池,许多人在里面舞动,跳着独步舞、狐步舞、黑人扭摆舞和其他年未已辨认不出的舞蹈。舞池外缘有一支乐队,一曲结束便换成另一首风格不同的曲子,时刻调动着人们走进舞池跳舞。杰西卡领着他们在舞池外围走,寻找端着银色托盘的仆人。 魏子虚:“杰西卡小姐对这里很熟悉,似乎经常过来,你和卡迈克尔先生是朋友吗?” “卡迈克尔?”杰西卡蹙起眉毛:“不算吧,他曾经想让我演《索多玛》的女主角,但我拒绝了,他当时很冲动地辱骂了我,我想他邀请我来这个宴会是为那时的粗鲁道歉。” “为什么拒绝呢?卡迈克尔先生的剧作不是很受欢迎吗?”年未已问道。 杰西卡说:“也许吧,我不太了解,我只是觉得《索多玛》的剧情很怪异,让人不舒服,就拒绝了。啊,这里有红酒,请取用,威尔斯先生。” 魏子虚拿起红酒,一面小口泯着,一面继续和杰西卡聊天。年未已也伸手去拿红酒,却突然觉得肩膀一痛,转头看见一只鸟喙啄在自己身上。 “哈哈,抱歉,我的小宠物不太听话。”一个海盗打扮的男人出现在年未已身边,抢先拿走了红酒。这个男人左眼戴眼罩,身材很瘦,五官深陷,脸上带着一种海盗式的傲慢,他用来捉弄年未已旳只是左肩上的一只玩具鹦鹉。 年未已拍了拍自己肩膀,笑着说:“确实很调皮。你好,我叫尼奥,是舞台剧演员,刚来参加晚宴有些犯迷糊,服装也没准备好。我看先生这身很有气势,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阿尔盖蒙·钱伯斯,是《纽约时报》的特约评论家——” “原来您就是钱伯斯先生!”年未已露出惊喜的表情:“我看过您在《纽约时报》上发表的评论,您的评论总是一针见血,和我的感受分毫不差!” 阿尔盖蒙很吃年未已的奉承,得意地说:“艺术敏感性是一个评论家的基本素养,你能理解我发表的评论,说明你审美水平还算可以。” 年未已:“我很高兴您这么说。我听说今晚卡迈克尔先生的新剧要上演,我猜您是为了能第一时间观赏戏剧而来的吧?” “哧,”阿尔盖蒙嘲笑道:“卡迈克尔的剧有什么看头,要不是报社让我写评论,我才不会浪费那个时间。卡迈克尔今晚邀请我来,无非是希望我对他的新剧给出正面评价,提升一点对公众的吸引力罢了。” “哦,原来如此。”年未已附和。 年未已继续和这个傲慢的评论家攀谈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其他有用的信息。他正好看见晋侯穿过人群走向这边,便借机离开阿尔盖蒙去找晋侯。 “怎么样,问到什么了?”年未已问晋侯。 “咳咳,这里可真吵啊。”晋侯一只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说道:“我见到新剧的演员之一阿德里安了。你看,就是那个穿着浮夸的吸血鬼服装的男人,他不停地喝酒,状态非常亢奋。我向他打听新剧的内容是什么,他表现地更加兴奋,却什么都没透露,只说那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幸好我走得早,不然现在肯定已经被他灌醉了。” “哦,是那个男人......”年未已踮起脚尖张望,晋侯却突然按住了他,说:“别动,新剧的女主角走过来了。” 晋侯说女主角,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年未已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戴面具女人走过来,不管是她们穿的白色希腊长裙、高挑的身材还是卷卷的金色短发都完全一样,简直像是复制粘贴的。唯一的区别是她们一个戴着哭脸面具,另一个戴着笑脸面具,她们扮演的应该是悲剧女神与喜剧女神。 “她们是摩根斯特恩姐妹,新剧的女主角,一对双胞胎。”晋侯说道。 摩根斯特恩姐妹经过他俩面前,戴笑脸面具的女人停下,抬头对年未已说:“你好啊,没有化装的先生,你的视线太明显了,让人很难忽略。” “哈哈哈,抱歉,因为你们二位实在太像了,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年未已赔笑道。 “所有人都这么说。”戴哭脸面具的女人也停下来,简单介绍说:“晚上好,我是菲斯·摩根斯特恩,这是我妹妹西尔维娅·摩根斯特恩,我们是双胞胎。” “嘻嘻嘻,双胞胎的意思就是说——没有对方是活不下去的哦~”西尔维娅的面具下发出尖细的笑声,菲斯搂住西尔维娅的腰,说:“是呀,只要有一个死了,另一个很快也会死呢~” 年未已注意到晋侯身体瞬间一僵。 “所以......” 两姐妹的声音突然尖利,两张惨白的面具直直面向晋侯。 “另一个去哪儿了?” 第71章 驼背绅士 年未已看见晋侯表情僵硬了片刻,最后深吸一口气,尽量自然地对两姐妹说:“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是自己过来的。” “哦,”两姐妹收回视线:“那可真遗憾。” 由于她们带着面具,年未已看不到她们的表情,但隐隐觉得她们的语气有些不悦,似乎没有惊吓到别人这件事令她们失望。年未已打圆场说:“不好意思啊,摩根斯特恩小姐,阿瑟先生比较害羞,可能不太适应这么热闹的宴会,请原谅他的无礼吧。” “她们才无礼呢。”晋侯暗搓搓地说。 “希望阿瑟先生能尽快适应。”菲斯说:“再热闹的宴会都只是点缀,演出才是真正的高潮。” 西尔维娅紧接着说:“倒不如说宴会已经开始让我们感到无聊了,到底还有多久演出才开始啊,菲斯?” 菲斯:“还有两小时零二十分钟哦,西尔维娅。” “真不敢相信我们还要和这群愚蠢无趣的人开两小时的宴会,我快要无聊致死了,菲斯!” “怎么可能呢,西尔维娅,你不会死在这该死的宴会上,你只会和我死在同一个棺材里,死在我的身旁,西尔维娅。” 两姐妹只顾着和彼此对话,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年未已无法插嘴进去,也没有办法从她们这里打听出关于新剧的信息。两姐妹你来我往,说着匪夷所思的情话,从年未已他们面前袅袅婷婷地走开了。她们的背影也一模一样,年未已看见她们偶尔会交换面具,这下没人能分得清谁是谁了。 “嘁,一对儿神经病。”她们走远后,晋侯气愤地说:“跟她们说话呢,对我们爱搭不理还阴阳怪气的,听不懂人话,让人想揍她们一顿。” “看不出来你这么暴力。”年未已说。 晋侯说:“我已经很好了,我哥哥比我更暴力。摩根斯特恩姐妹那种蠢女人就是被惯坏了,仗着长得漂亮就以为人人都应该让着她们。我哥哥女人缘很好,从小练出来了鉴婊能力,刚才那种情况,他肯定会正面怼她们两个,让她们下不来台,就像第一天怼周僮那样。” 年未已:“哦......” 晋侯看了他一眼:“真到气头上,只有动手最解气,而且还是在DEATH SHOW这种打人不犯法的地方。有些人就是很欠揍,我实话说,比如说第二天在那个娱乐室里面,你非说我们要轮奸你,真把我气着了。我哥哥说,要不是打不过魏子虚,他一定揍你一顿狠的。” “嗯?什么?”年未已不服气:“那天是你先把我敲晕,我才想打人呢!而且晋爵觉得他打不过魏子虚,他就能打得过我吗?” 晋侯挑了挑眉毛,仿佛这是明摆着的事。 “我说,你们一个肥宅,一个书呆子,不去好好地收集信息,在这里讨论打人干什么?”魏子虚从他们中间插进来,脸上挂着憋笑的表情:“打听到什么了,跟我说一说。” “都是些新剧的噱头,没什么有用的。你呢,跟杰西卡聊得怎么样?”晋侯转而问魏子虚。 魏子虚:“杰西卡自从拒绝了出演《索多玛》,就跟卡迈克尔没有交集了。不过听说卡迈克尔是个很记仇的人,会为了道歉而邀请她来宴会真稀奇。” 年未已:“等等,你那是什么表情,凭什么晋爵一定能打得过我?我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强壮,但是我精悍懂么?要来打一架试试么?” 年未已刚发出初次挑衅,却看见魏子虚突然严肃的神情。魏子虚面对年未已,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瞳孔放大,漆黑的眼睛望向他身后。年未已有一瞬间觉得身后有刺骨的寒气传来,仿佛脊梁骨被银针戳了一下。 他随着魏子虚的目光转身,他身后是镀金边框的大镜子,在喧闹人群中,他看见一个黑影紧挨他们站着。那个黑影若隐若现,衣着像是一个戴着兜帽的绅士,驼背,手里拄着一根扭曲的拐杖。他的兜帽破破烂烂,里面是一张木质的面具。驼背绅士一注意到年未已在看他,立刻挤进人群走向外面。 年未已回过头,跟魏子虚和晋侯交换一个眼神,三人穿过人群追出去。 出了舞厅,四周便安静不少。年未已往东边跑去,茶水间和餐厅的门都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惨白的月光透过薄纱透进来。“噔噔噔!”年未已听见一连串脚步声,探头看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跑过一个黑色的身影。 “在那边!”年未已交上魏子虚和晋侯,追向楼梯。 二楼的走廊比较宽阔,灯火通明,年未已经过的时候扫了眼墙壁两侧,墙上挂了一些表现主义的作品和未来主义画作,是很现代风的走廊。地毯从走廊一直铺到楼梯上,年未已跑上楼梯,脚一踩上三楼的地板,发出一声悠长的“嘎吱——”声。 三楼明显比二楼要狭窄得多,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烛台提供照明。地毯在这一层断了,他们走过地板发出不祥的嘎吱嘎吱声。走廊狭长蜿蜒,一眼望不到头,年未已走进去,总觉得身旁有无数视线在注视着自己。他转头,看到两侧墙壁上挂满了肖像画,阴郁的人像装在褪了色的相框里,凝视着这三个外来者。肖像画下面挂了名牌,显示出它们都是卡迈克尔家族的人。 “哇,这地方真叫人恶心,我们还是回去二楼吧。”晋侯说。 魏子虚打趣他:“你怕鬼么,刚才还威胁说要打人。” “嘘!”晋侯把食指堵在嘴上,额角有冷汗冒出来:“别提那个字!那都是迷信,迷信!” “你都说是迷信还紧张什——”年未已回过头,话讲到一半。在他们身后昏暗的走廊上,侧面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一半,门内浓重的黑暗在向他们窥伺。 年未已僵硬地抬手指向后面:“我们过来时,那扇门是开着的吗?” 就在年未已问完这句话后,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魏子虚和晋侯只听见关门声。整一层的走廊上对称排列着许多房间,听仆人们说应该是客房。魏子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向那扇门摸过去,晋侯跟在他后面,年未已走在最后。 木门样式传统,和地板一样很陈旧了,看来只有一二楼做了翻新。魏子虚伏在门上听了听,没有异常的响动,他示意后面两个人退后,自己握住门把手用力向后拉。 拉了一次没拉开,魏子虚有点诧异,因为这门根本没有锁孔,难道是从里面反锁了?魏子虚又做了第二次尝试,这回他使出全身力气,一口气把门连带着里面的人都拽了出来。 “上帝保佑,怎么是你们?” Mick一只手抓着门把手,看着他面前的三人:“门上没有猫眼可太不方便了。” 晋侯:“我还想问呢,你们躲在三楼的客房里干什么?” “我的舞厅的镜子里看到一个驼背绅士,追着他来到三楼,但是听到后面有好多人在追我们,于是就赶紧找了个客房躲起来了啊。”Mick说:“没想到追我们的是你们。” Jin站在Mick身后观察他们,她的黑皮肤黑西装都快融合进黑夜里了。年未已明白过来,他看见跑上三楼的黑色身影其实是Jin。 “你说你们看到一个驼背绅士是吗?”年未已问:“和我们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吗?” Mick抱着臂回答说:“我们当时在舞厅的西边角落,没看到你们人,我从镜子里看见驼背绅士的人影,带着Jin一起从他离开的方向追出来。你们出来的晚,那时候驼背绅士早该不见了。” 晋侯:“有两个驼背绅士?” 魏子虚:“我倒觉得,也许两个都是幻觉。他那么阴森的气场,周围人不会毫无反应的。” Mick轻轻点头,魏子虚注意到他胳膊内夹着的文档,问他:“那是什么,文件吗?” Mick闻言便把夹着的文件袋拿出来,那是一个漆封牛皮纸档案袋,封面写着“病例备份”。Mick说:“你们还记得卡迈克尔曾经到阿切尔医生的私人诊所就诊吧?阿切尔医生今晚也来了,带着他的助手梅·麦克林托克。那个梅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一开口就想从我这捞点好处,我暗示说想高价买阿切尔医生的患者个人资料,他就给我弄来了。” Mick边说边撕开漆封,从档案袋里摸出一本病历和几张手稿:“我刚拿到档案就发现了驼背绅士,直到现在都没来得及拆开看,正好你们在这,那就一起看看吧。” 病例被Mick拿在手里翻找,这里光线不好,阿切尔医生的字迹模糊不清,Mick把病例凑到自己眼前,努力分辨着诊断说明:“找到了,这一份是卡迈克尔的诊断......病人患有严重的脑热,其原因是病人最新剧作的失败带来的情感障碍。患者具有强迫性、高度情绪化的个性,容易过度劳累,吸毒和酗酒会加重病情。建议多加休息辅以按摩治疗,并且阻断患者一切接触兴奋剂和镇静剂的机会。” “除了焦虑性脑热外,病人还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性向转移,病人的私生活中不乏同性性伴侣,说明病人完全或部分地是一个性倒错者。建议病人就这种性向转移接受治疗,但病人拒不配合,并提出了一些针对性的辩词,这些辩词毫无可供反驳之处。” “病人初入诊所进行治疗时,情绪低落,沉默寡言,除了跟医生交谈之外没有倾诉的欲望。不久之后他的秘书,尤斯塔斯·菲什(另一位性倒错者),给他寄来了一些旧书和小册子。从那以后病人沉迷这些旧书,情绪也迅速好转,在病人住院四个月后,病人康复并出院了。” “旧书?”晋侯提出一个关键问题:“有说明是什么旧书吗?” “没有。关于卡迈克尔的资料就是这些了。”Mick说,随着他读完档案,他收获了一枚光斑标记。 魏子虚说:“旧书应该是个重要信息,要想知道书名,看来只能问阿切尔医生、菲什或者卡迈克尔本人了,不过卡迈克尔给人感觉不太对劲,不知道他会不会说实话。” “唔......”年未已捏着下巴思考:“我跟阿切尔医生是同行,说不定可以套套近乎问一下他。不过保护病人的个人隐私是职业道德,我觉得问出话来的机会不大。” 其他人听了年未已的提议,沉默片刻,然后纷纷表示可以一试。 “那就回去舞厅找阿切尔医生吧,”Mick拉过年未已,同时带头往二楼走去:“他今晚的装扮是木乃伊,全身缠着白布条,非常好找,我带你们过去——总之赶紧离开这个楼层吧,我总觉得光线越来越暗,画框里的那些人像要爬出来似的。” Mick这话激得晋侯一个哆嗦,警惕地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像。 他们仿佛逃跑一样逃离了三楼,进入舞厅,年未已果然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打扮成木乃伊的阿切尔医生。 阿切尔医生身材矮胖,打扮成埃及木乃伊,身上画着神秘的符号。他此刻正遥望着舞池里的人们喝酒,年未已拿了杯香槟,悄悄坐到阿切尔医生身旁。 “您好啊,您是阿切尔医生吧?我朋友曾在您那里接受治疗,据说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年未已说。 “嗯?你好。”阿切尔医生转头看向年未已:“不好意思,你是......” “我叫尼奥,舞台剧演员。”年未已轻轻点头:“我朋友也是演员,被诊断出是个性倒错者,于是被监督要求去治好这种病态性向。” “哦,性倒错者。”阿切尔医生嗤笑一声:“最近我听说的性倒错者怎么这么多?这个社会真是越来越堕落了,就是疏于管教,才会让这种心理疾病越来越严重。” “咦,您还听说过哪位性倒错者?”年未已问道。 阿切尔医生:“不就是卡迈——不,我不方便透露。你那位朋友情况怎么样,后来痊愈了吗?” “他好些了。”年未已说:“我听说今晚宴会的主办者也被诊断为性倒错者,后来借助某种旧书痊愈了。阿切尔医生有没有这方面的头绪呢?因为我朋友也想找类似的旧书,试试有没有效果。” “宴会主办者...你说卡迈克尔吗?他的病态性倾向是我诊断出来的,他现在健康了,为此他还特地邀请我出席晚宴来表达感谢。至于旧书,我想想......那都是一些很古老很破旧的书,好像是关于一个神话的。” 第72章 捉迷藏 “滴——”年未已收获一枚光斑标记,看来阿切尔医生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 年未已舒了一口气,正好感觉到身后有仆人端着托盘走过来,便放松地伸手把香槟放回去。玻璃杯底和金属托盘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一阵冷风从年未已身旁掠过。年未已无意中转头,看到的却不是仆人应该穿的黑色礼服。无数黑色碎布漂浮在空中,端着托盘的身影佝偻着身子,兜帽下是一张木质面具,面具上那个凝固的微笑面对年未已,令他不寒而栗。 驼背绅士从年未已面前走过,混入人群中。 年未已的眼睛追着驼背绅士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刚才他们看到的驼背绅士只是镜子中的倒影,看起来似真似假。而现在这个幻影成真了,在狂欢的人群中间畸形生长,他的面具遍布扭曲的纹路,看不见脸,他的黑色背影仿佛漩涡,蛰伏在热闹的背后,预示着某种即将到来的恐怖。 年未已转头四下看了看,魏子虚他们还在忙着跟NPC获取情报。于是他赶紧站起来,也顾不上跟阿切尔医生的谈话,追着驼背绅士向舞池中心走去。年未已周围的人群都是立体投影,并不能阻碍他前进,可是挤挤挨挨的人遮挡住了驼背绅士的去向,年未已穿过这些投影时还会引起他们的指责,他不得不半举着手绕开他们。 年未已跑到舞池边上,闪光灯晃得他有点眼晕。舞池里的人们沉醉在音乐中,乐队正演奏到高潮,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亢奋。一丝阴影从舞池边缘渗入,年未已看到驼背绅士穿过舞池,他走地很急,却没有引起丝毫骚动。被枝形吊灯反射的灯光没有一束照射到他身上,他仿佛是留在舞池中的污痕,令年未已感到不适。 魏子虚那边也注意到了年未已的动静,其他人很快赶过来。年未已在舞池边上观望了一眼,沿着驼背绅士的阴影走下舞池。舞池里的视野比外面开阔,年未已眼看就要抓住驼背绅士的披风,而这时音乐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各位贵宾,我亲爱的朋友们,非常感谢你们赏脸出席我的宴会。” 一个声音从舞池上方响起来,原来是卡迈克尔正站在乐队中间主持。他穿着那身滑稽的小丑装,右手举着一根黄金手杖,手杖顶端插了一个膨胀的猪膀胱。卡迈克尔脸颊泛红,动作仿佛站在舞台上一样夸张,他语气极丰富地发表着讲话: “舞会举行到现在已经临近尾声,在宣布接下来的节目之前,我们需要一个高潮来作为舞会的结尾。幸运的是,今天很荣幸的请到了尼奥先生,尼奥先生是一位出色的舞台剧表演艺术家,而此刻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站在舞池中央为大家助兴了,让我们欢迎尼奥先生!” 随着猪膀胱指向年未已,所有的光线突然聚集到年未已身上。他眯了一下眼睛,注意到周围的人全都静下来望着他,视线和暖风粘粘糊糊地落在他身上。 年未已知道卡迈克尔是故意给他使绊子,而驼背绅士无疑是关键剧情人物,他应该无视卡迈克尔的话继续去追驼背绅士,这是通关游戏最直接的方法。 但是,被邀请来参加晚宴的并不是“年未已”,而是“尼奥”。尼奥那么爱出风头的人,不会放过这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于是年未已整了整领子上的羽毛,几乎没有犹豫,微笑着面向观众:“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我很庆幸自己收到了今晚宴会的邀请,不得不说我在这里度过了相当愉快的时光,为了答谢卡迈克尔先生,还有热情的大家,我将献上百老汇曲目《猫》中最经典的一幕独舞。如果各位有兴趣,请务必去剧院支持我的演出,再次谢过了!” 《猫》是尼奥唯一在百老汇出演过的舞台剧,年未已特意在试衣间里了解过这部分资料。此刻他回忆着剧本里的舞蹈,他本来舞蹈基础就不错,竟然也学得有模有样。追逐驼背绅士的压抑气氛被舞步缓解,年未已踩着轻盈的背景乐,享受成为视线焦点的感觉。他似乎更加深入尼奥这个角色了,尼奥跟年未已不同,他只是个毫不知情并且享受晚宴的表演家,有旺盛的表演欲和好奇心,而等待着这个人物的恐怖,令尼奥的未来蒙上了一层悲壮。 舞池外,杰西卡、傲慢的阿尔盖蒙在不远处观望,阿切尔医生和他的助手仍旧在喝酒,新剧的演员阿德里安、摩根斯特恩姐妹安静得有些诡异,还有其他年未已没有接触过的NPC带着复杂的眼光旁观。而魏子虚、晋侯、Mick和Jin在舞池边缘,紧张地留意着卡迈克尔的动向。 等到一曲终了,年未已鞠躬致谢,虽然是临时起意,但他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焦点重新回到卡迈克尔身上,他点了点头对年未已的配合表示肯定,驼背绅士就站在他的身后,仿佛一个影子。 【一次成功的扮演给予一个奖励投,你下次的检定技能成功率加20点。】 “感谢尼奥先生的精彩演出!请尼奥先生好好休息,让我们开始下一个节目。” “朋友们,过去的几个月来我思考了很多事情,尤其是这些年来其他人对我做过的那些毫无意义的小事。很快你们就会见证我的新作的首场演出。我希望它能作为一份象征性的献礼,以作为各位从我这里应得的回报。” “而现在,在夜晚开始之前,在戏剧上演之前,在午夜来临所有人摘下面具之前,我还为你们准备了一个短小而浪漫的助兴节目。朋友们,你们需要‘藏起来’,藏得不够好的话会遭受有趣的惩罚——因为菲什,我的剧组成员,还有我自己,会去‘寻找’你们。” “如果我们没找到你的话,午夜的钟声会提醒‘幸存者’回来参加晚宴及接下来的演出。在我数到50之前,你们有充分的时间四处走动。亲爱的朋友们,注意脚下,现在开始要关灯了!” 话音刚落,整个宅邸瞬间一片漆黑,卡迈克尔开始大喊着从1数到50。 年未已听见宾客们窃窃私语,女人们咯咯笑着,拉着身边人离开舞池。“去三楼吧?”“我看到楼下有很多大衣柜。”“我想仆人的房间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听说地下室非常隐蔽。”低语的声音仿佛千足虫爬过细沙,醉醺醺的人逐渐散开,舞池变得空旷了。 “走,我们也躲起来。”魏子虚的声音来到年未已身旁:“正好趁这个时间调查一下宅子。” “我跟着你们,你们去楼上还是楼下?” “我和Jin会先去地下室,一般来说地下室有储藏间或者仓库什么的,我去看看有什么发现。” 暗淡的月光从落地窗透进来,年未已适应了一会儿黑暗,看清是魏子虚、晋侯和Mick在交谈。 魏子虚:“我们去三楼,晋侯和我们一起。Mick你们两个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就发信号汇合。” Mick已经转身准备下楼了,听见魏子虚的话,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真难得你会关心别人的安危呢,威尔斯先生。”他们私下交流时都是叫本名,Mick突然叫了魏子虚的角色名,有种阴阳怪气的腔调。 而魏子虚也不甘示弱,回答地更加露骨:“是呀,里维尔先生,我实在见不得你这副身体受伤,影响使用体验。” 魏子虚多半又在想什么花招,年未已想,但也有可能魏子虚仍没有放弃Mick的肉体,毕竟魏子虚跟年未已不一样,让他这种风流成性的家伙憋了这么多天,是挺难为他的。 “走吧走吧,卡迈克尔都数到29了。”年未已插进魏子虚和Mick中间,不由分说拉走了魏子虚。 “你怎么突然着急起来了?”魏子虚调侃他:“刚才还跳得那么忘我,好像是真来参加舞会的。” 年未已辩解道:“我那是入戏了,小呆还给了我奖励投。但你和Mick没戏可入好吗?” “你怎么知道没戏?”魏子虚微微笑着,任由年未已拉着上楼,他那种意味不明的笑让年未已心里不太得劲。 “喂,你们两个听到了吗?”晋侯突然在出声。 年未已和魏子虚同时住嘴,仔细听着从楼上传来的声音,虽然很轻微,但那像是什么东西拍打窗户的声音。三楼一片漆黑,连蜡烛都被灭掉了,他们只能凭借微弱的月光视物。而根据他们之前在宅子外的观察,并没有那么高的树木能碰到三楼的窗口。究竟有什么东西在窗户外面?那个声音无法解释。 魏子虚把胳膊从年未已手中抽出来,伸手一档年未已,自己走在年未已和晋侯前面。 “35...36...37...38...” 卡迈克尔的声音从二楼传上来,他洪亮的声音稍微减轻了一些众人的紧张感。脚步声变得稀稀拉拉,人们各自躲藏起来。宅子的三楼有狭长的走廊和数不清的房间,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他们三人轻手轻脚走上楼梯,魏子虚很小心地控制力度,踩在三楼陈旧的地板上没有发出声音,但这些努力在年未已上来之后全部白费了。 “嘎吱——”地板在年未已的踩踏下尖锐地响了一声。 “咦?”年未已刚一张嘴,立刻被魏子虚转身捂住,三人奔向最近的一个房间躲了进去。 “你不知道地板会响吗,还踩?”魏子虚生气地对年未已比口型。 “你怎么能怪我呢?是地板响了,又不是我在响,你应该怪地板。”年未已也比口型。 “嘘!后面有人追上来了。”晋侯说。 可是门外消无声息,年未已和魏子虚静静听了一会儿才听见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近了。 “躲起来!”魏子虚低声说。 他们躲进来的这个房间是一间单人卧室,家具简单,进门靠墙摆着一个大衣柜,衣柜旁是衣帽架。窗口下面是一张双人床,床紧挨着床头柜和书桌。 年未已转向墙边的衣柜,柜门很沉重,他使劲一拉才打开。衣柜里挂着一些旧式礼服,发出微微的霉味。在这些衣服后面显出两个人形,年未已刚要迈步躲进去,那两个黑影一耸动,转过两张人脸。 晋侯捂着嘴退后,年未已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才看清是两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人,头上戴着猫耳朵,一男一女,似乎是化装成野猫的一对情侣。那两人一边紧张地比着噤声的手势,一面强行想把衣柜门拉上。但是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后,年未已听着转动门把手的声音,顾不了那么多,用力撑开衣柜门。 “哈!是谁躲在这?”阿德里安一下子从门外钻进来,冲着空荡的室内嚷道。 月光从大张着的窗口漏进来,阿德里安瞟了一眼衣柜,转身从床开始检查,发出夸张的翻找东西的声音:“床下?没有...桌底?没有...墙角?”最后他搜索到了衣柜门口,他搓了搓手,仿佛入侵者一样蛮横地拉开衣柜门,见到里面躲藏的人,他抬高下巴笑了:“原来是巴拉诺夫夫妇啊,你们今晚的打扮可真适合捉迷藏,可惜我实在是太敏锐了,既然你们被抓住了,接受的惩罚就是回到客厅去,等卡迈克尔先生出现后,听从他的一个命令。” 阿德里安领着巴拉诺夫夫妇出了门,过了一会儿,魏子虚从衣柜顶上爬下来,接住随后跳下来的年未已和晋侯。楼上楼下都有翻找和抓到人的声音,能听到各处的门关上又被打开。这间卧室位于走廊最边上,非常显眼,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不停移动才是不被抓到的好办法。 魏子虚带头,他们重新潜入漆黑的走廊。年未已听到远远的有笑声传来,人们都玩得很投入,但这笑声其中似乎夹杂着变了调的哭喊,仔细去听却又被笑声掩埋。 第73章 第一具尸体 “有人在求救。” 就在年未已仔细分辨时,晋侯笃定地说。但他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但是我听不清来源是哪儿,这些笑声太烦人了,把其他的声音盖住了。” 年未已和魏子虚对视一眼,魏子虚开口问晋侯:“晋侯...你,听力那么好吗?我只能听见隐隐的笑声,其他什么都没有。” 魏子虚一问出口,这回晋侯却愣住了:“什么...你们听不到吗?” “游戏开始前我就想问了,”年未已说:“刚下电梯的时候,你是怎么一眼就看到更衣室门牌上的名字的?荧光那么弱,我们走到跟前才看到。” 晋侯却说:“很明显啊,我一抬头就能看见远处的一排名字。” 魏子虚和年未已对视一眼,年未已说:“你...五感好像被加强了,你还觉得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啊......”晋侯想了想:“可能因为现在是游戏环境,我才没有注意到。我的视力和听力似乎确实比以前好了,我刚才听你们说话就像在喊,我简直忍受不了...还有现在的这些噪音,一刻不停地来烦我...” 晋侯低下头,眉头高高拧起,整个身躯在黑暗的掩护下都仿佛瘦了一圈。年未已意识到,自从下了电梯,晋侯就性格大变,他以前不是这么冷静多疑的性格。晋爵被处刑之前,晋侯就是个喜欢吃炸鸡的懦弱肥宅,虽然胆小过头,但也不具有丝毫威胁性,所以年未已同意跟他合作时没有太多顾虑。可是现在的晋侯,话说的越来越少,思考的时间越来越多,让人拿不准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上下左右都有逃跑声...尖叫声混合着笑声...三楼窗户外面没有树却有拍打声...啧,头好疼,刚才阿德里安上衣口袋里有反光,他随身带了刀吗?这么大的宅子里仆人少得不正常...还有卡迈克尔突然关灯,外面的记者和警察注意不到吗?让卡迈克尔康复的旧书一定是关键,也就是说这宅子里有图书馆或者藏书阁,但我总感觉在那里会发生很不好的事...啊可恶,有好多想法冒出来,想休息一会儿都做不到,哥哥他平时一直这么辛苦吗?驼背绅士...披着碎布条的扭曲人像,到底是什么神话......” 晋侯喃喃自语,额头上渗出汗水,他抬起手使劲按着太阳穴,手底下的血管隆起,他变得更加焦躁:“啊...不行,好疼,药效快过了吗,我得再多吃点......” 晋侯把挎包倒在地上,双手抖如筛糠,跪在地上去毒品粉末包中翻找。他的双手手腕被魏子虚抓住,“这是什么药?”魏子虚问道。 “是我昨天告诉他的。”年未已在晋侯背后说:“一种人工合成的新型毒品,他昨天一定要我帮他找受体阻断剂,娱乐室里面的药剂全是毒品,这种勉强符合要求,但是成瘾性太强了。” “哦?受体阻断剂,这跟‘审判’的作用原理有关吧?”魏子虚按着晋侯,不顾他的挣扎,继续逼问:“现在告诉我‘审判’究竟是什么?” 晋侯不说话,拼命去抓药。年未已看到他后背湿了一大片,似乎非常痛苦。 “这就忍不了了?”魏子虚把地上一只密封着的注射器踢给年未已:“你现在说出来,我就让年医生给你来一针,注射比口服见效快,保证你马上浑身舒坦。” 年未已捡起注射器:“喂......” “是递质......” 就连魏子虚也没有料到,晋侯轻易松了口,他嘴里有种血腥气,恐怕是自己咬破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哥哥说,‘审判’是注入人体的神经毒素,会刺激体液中不断生成兴奋性递质,递质与受体结合造成神经不断兴奋,这其中脑神经活动最频繁,人很快会能量衰竭而死。要消除‘审判’的作用,只能找一种成分先跟受体结合,阻止持续性兴奋,才可以幸免......” “简单来说就是,毒品成分跟‘审判’抢受体,毒品成分多的时候‘审判’效果弱,现在毒品成分变少了,‘审判’又占了主导。”年未已补充道。 “审判”强行提高了晋侯的脑神经活动,让他发挥出超人一般的潜力,但是对他身体负荷太大,只能依赖毒品成分延缓衰竭。年未已终于搞明白晋侯的变化是怎么回事了,而忍受不住的晋侯低吼一声:“我都说了,你们要说话算话,快给我注射!” 魏子虚对年未已点了点头,年未已撸起晋侯衣袖,给他静脉注射了一管。这一针注射剂的纯度远比晋侯早上口服的粉末纯度高,但还是用掉了整整一管才让晋侯稳定下来。“审判”的作用增强了,年未已不知道下次要多大剂量才能与它对抗。 注射完后不久,晋侯脸上开始出现恍惚的神情。 魏子虚把晋侯拉起来,继续向走廊深处走去。年未已跟在晋侯一旁,观察他的上瘾症状。如果一开始晋侯口服的剂量只是起到镇静的作用,现在给他注射的剂量已经足够成瘾了。 “你教唆吸毒。”年未已跟到魏子虚身后悄声说。 “你下的手。”魏子虚头都没回。 “我迫于压力。”年未已对答如流。 “我乐于助人。”魏子虚说得自然而然。 “你——”年未已用食指点着魏子虚后脑勺,还想说话,眼角余光扫到身旁的房间。房间的门半开着,月光照在床上,年未已看见几个交缠的人影,在上面的两个女人穿着白色希腊长裙,好像是摩根斯特恩姐妹,下面躺着一个半裸的男人。他们缠绕在一起有规律地律动,就像白色的蟒蛇。 年未已转头看去,房间里正对着门的窗户,外面聚集着许多人脸,正贪婪地盯着床上的蟒蛇。 “等下。” 年未已撞上魏子虚后背,被魏子虚拦下。他们现在走到走廊的拐角处,魏子虚贴着墙壁,对他们两个说:“我刚才好像看见对面有人过来了,动作鬼鬼祟祟的。” “是谁啊?”年未已还沉浸在刚才一闪而过的蟒蛇景象中,思维有些僵,他径直走出拐角,面向对面。 魏子虚赶紧去拉他:“喂!” 年未已却不紧不慢地冲对面挥了挥手,对魏子虚说:“看清了,对面是一个双商皆高的美男子。” “啊?你说谁...卡迈克尔在对面吗?”魏子虚更警惕了,扶着墙一点一点探出头,看到的人却跟他以为的完全不同。 对面是一面镜子。 魏子虚强压下揍年未已的冲动。 镀金镶边的大镜子镶嵌在墙面上,在暗处有微微的反光,映照出魏子虚他们身后的漆黑走廊,乍一看到有些瘆人。那面墙后面有个偏僻的拐角,连接了通向四楼的楼梯。 他们三人迅速跑上楼梯。转过拐角时年未已回头看了一眼,摩根斯特恩姐妹抓着一个男宾客从刚才的房间走出来,三个人都在笑,没有哪里异常。 四楼明显比三楼更加逼仄,空气不流通,年未已还能闻到微微的腐臭味。晋侯的表情更加微妙,显然这里的空气里掺杂了很多令人不快的味道。这里跟楼下大厅隔了相当远,下面楼层人们的声响很模糊,但随着他们前进,总是有轻微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有时候是从某扇门后面,有时候是从天花板,有时候是从他们正对面的走廊,渐渐让人分不清是捉迷藏的人在追逐他们,还是房屋本身在追逐他们。 在四楼他们没有撞上任何可疑的人影。四楼再往上是一间很小的阁楼,堆放着杂物和旧家具,在这里已经听不见任何人声了。 “几点了?”魏子虚问道。 “十点。”晋侯说:“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 “这么快?我们好像还没有什么进展呢。”年未已惊讶道。 魏子虚想了想:“也不算,至少把房子探索一遍了。不知道捉迷藏进行的怎么样,其他组有什么新发现……其实我们应该跟着卡迈克尔更好一点吧?” “捉迷藏开始半小时了,那些有钱人应该也玩腻了吧,我觉得我们应该现在下楼找Mick汇合。”年未已说。 魏子虚点头道:“晋侯,给Mick发消息说二楼汇合,我们现在过去。” 随后,他们沿着来时的路下楼。路过三楼拐角处的镜子时,从迎面的走廊传来拖拽东西的声音。走在最前面的魏子虚拦住年未已,用手势示意他躲到楼上去,而走在年未已身后的晋侯早就警惕地缩回去了。 年未已在这憋闷的大宅子里行动这么久有点累了,反应慢了半拍,回过神来魏子虚已经跃过台阶跑上去了。他急忙要跟上,脚尖被楼梯绊了一下,磕在台阶上发出响声。 拖拽的声音停下了,这让年未已发出的任何声音都格外清晰。 年未已立刻站起来,没有继续向楼上跑,而是转身躲进楼梯跟地板的夹角里去。他的身高躲进去有点费劲,只能勉强做到不暴露在外面,但是这里和走廊没有任何隔断,很容易被发现。 “我现在还没有被发现,我要过一个【潜行】,使用刚才的奖励投。” 年未已屏住呼吸,小声说道。 【roll点结果30,给予一个20点奖励投,潜行成功。】 年未已松了一口气。从他的视角可以看见一双腿走向镜子,后面拖着一个很大的黑色袋子。那双腿穿着小丑裤子,年未已往外蹭了蹭,想看清是什么人。小丑将要走过镜子,突然脚下一转,向楼梯口走过来。年未已赶紧捂住口鼻,这时候如果被当面抓住,【潜行】是自动失败的。 小丑鞋子一步一步走向年未已,鞋尖那个滑稽的圆球摇来摇去。 就在年未已快要喘不过气来时,小丑弯**,将一把骨锯藏进楼梯下面。小丑藏完东西,继续拖着黑色袋子走向走廊深处。 “喂,你没事吧?”小丑走后,魏子虚从楼梯上探出头来问道。 年未已“嗯”了一声,伸手摸上骨锯,没有摸到实物,看来这种致命性武器只是投影而已。骨锯锯齿锋利,沾满浓稠的鲜血。 “卡迈克尔有行动了……”年未已从楼梯底下钻出来,跟跑下楼梯的魏子虚和晋侯汇合之后,三人产生了分歧。 年未已:“我想跟上卡迈克尔看看。” 魏子虚:“不行,卡迈克尔刚才的状态很危险,你去追卡迈克尔一定会引发重大事件,我们对于剧情的了解太少了,很容易失控。” 晋侯也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现在应该先跟Mick他们碰面,整理线索,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可是……”年未已望向走廊深处,那里面的空间似乎都发生了扭曲,暗示着一些匪夷所思的情景正在发生。 “算了,我们快去找Mick吧。”年未已终于还是压制住了好奇心,跟着魏子虚和晋侯去往二楼。 “呵呵…呵呵呵……” 到了二楼茶水间,四周突然响起一阵诡异的笑声。晋侯凝神听了一会儿,开口说:“笑声已经消失了,director你在吗,我要仔细分辨一下刚才的笑声是从哪儿传来的。” 【投“聆听”——roll点结果65,“聆听”成功,你听到笑声是从客厅传来的。】 director广播结束,同时晋侯多得一个标记。获得标记意味着这里有重要剧情,三人马不停蹄地进入客厅。客厅里非常昏暗,窗户遮着一层楼高的窗帘。 他们进门带进了一丝微风,窗帘微微晃动时,后面显现出一个人形轮廓。 第74章 理智丧失 客厅很大,呈扇形,他们对面的墙壁上一共有三扇大窗户,全都拉着窗帘。没有光透进来,这里非常昏暗,年未已和魏子虚不得不睁大眼睛适应黑暗,而眼尖的晋侯已经指着第二扇窗户说道:“那边,你们看,窗帘下面有一双鞋。” 年未已向晋侯指的方向看去,窗帘下方露出一双皮鞋。 【“侦查”成功,获得一个标记。】 没想到晋侯因为自身感官太灵敏,没有通过roll点,而是被判定为【侦查】自动成功。晋侯连续得了两分,魏子虚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他冲着帘子问道:“是谁藏在窗帘后面?我们已经发现你了,现在给我出来。” “呃…”晋侯小声说:“我们直接拉开窗帘看看吧。”他走上前,伸手想要拉开窗帘,却突然一低头,说着“鞋带怎么开了…”磨磨蹭蹭地弯腰系鞋带。 魏子虚和年未已不能干等他系鞋带,魏子虚“啧”了一声,一个跨步越过晋侯,直接拉开窗帘。 窗帘被拉开的一瞬间,苍白的月光洒进室内,一个男人的身体晃晃悠悠地吊在一根绳子上。他光着的脚离地面有两公分左右,身上穿着海盗服,脸色青白,呆滞的眼睛向外凸起,一条紫色肿胀的舌头伸在外面。他的鞋和袜子整齐地摆在他的尸体下方。 【调查员受到惊吓,损失0/1D3的理智损失。roll点结果为2,威尔斯损失2点理智值。】 魏子虚站在吊死的尸体前,表情有些惊讶。年未已寻思魏子虚还不至于被投影吓到,看来这种理智检定是一种游戏设定,初次见到恐怖景象的人会被迫扣除理智值。至于理智损失到什么程度会造成什么影响,他们目前还不知道,只能让损失的理智值越少越好。 “这个人我认识。他是阿尔盖蒙·钱伯斯,一个戏剧批评家。”年未已看着尸体说。 一个小时前年未已刚跟阿尔盖蒙聊过天,那时阿尔盖蒙自大地说卡迈克尔邀请他来晚宴是希望他对新剧作出好评。现在看来正好相反,阿尔盖蒙因为曾经批评过卡迈克尔的剧作而受到了报复。 “阿尔盖蒙以前写过批评卡迈克尔的评论吧,我记得在报纸上看到过。”晋侯回忆道:“果然卡迈克尔邀请他来不是出于好意啊。” 晋侯手腕上出现一枚光斑,他又获得了一个标记。 “咦?”年未已看着晋侯手腕,突然重新认识了游戏规则。这是一场游戏又不只是一场游戏,有时他们需要沉浸在自己扮演的角色中,有时又要以一个玩家的身份去表述,毕竟director不能读心,他虽然提前想到了跟晋侯一样的内容,但是没有说出来,director就不认为他做出了推动剧情的推理。 从现在开始,他必须更专注于游戏中才行。 出乎年未已意料的是,游戏开始后两个小时,晋侯已经非常适应这种游戏模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晋侯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交汇,晋侯勾了勾嘴角,平静地移开目光。 那个表情竟像极了晋爵。 魏子虚仔细地观察着阿尔盖蒙的尸体,可惜并没有真的尸体给他检查,投影也只是个表面而已,唯一能确定的只是阿尔盖蒙在捉迷藏开始的这段时间里被人谋杀。 客厅里除了阿尔盖蒙的尸体之外别无异样。Mick还是没有回应,魏子虚他们从客厅退出来,经过茶水间去往舞厅,因为只有舞厅里传出了人声。 舞厅里的吊灯灭了,只留了几个银质烛台摆在桌上,冷餐和香槟稀稀疏疏地散落着,看不见仆人,也许这些餐盘是客人自己摆上的。装饰彩带铺满一地,魏子虚几人急匆匆走过的时候,气流令它们在锃亮的地板上盘旋。 最开始被抓到的客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猜测会有什么样的处罚。舞厅里回荡着优雅的钢琴声,角落里的三角钢琴却练琴盖都没掀开。 “喂,你知道阿尔盖蒙被杀了吗?他被吊死在客厅里,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晋侯上前询问,醉醺醺的客人不相信他的话,嬉笑着散开了。晋侯还打算继续找人问问,这时一声女人的惊叫从走廊上传来。 那个声音他们很熟悉,是秦归璨的叫声。 他们跑出舞厅,看到秦归璨跌坐在地上,双手抓着走廊的栏杆不停往后蹭,陈路遥正扶着她的肩膀试图安慰。 【调查员受到惊吓,损失0/1D3的理智损失。roll点结果为1,珍妮弗损失1点理智值。】 吓到秦归璨的东西来自舞厅墙外的一张沙发。年未已看向那个老式皮沙发,沙发背对着他们,一个穿天使服装的女人正双臂交叉靠在沙发背上,面朝他们微笑。 “杰西卡小姐?”魏子虚问道。 杰西卡一动不动地冲着他们微笑。魏子虚皱了皱眉,慢慢走向杰西卡,同时对director说道:“我这回有心理准备会看到很可怕的景象,不会再丧失理智值了。” 魏子虚在沙发前站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掉理智值之后,示意年未已他们过去。杰西卡已经死了,她躯干以下的地方被掏空,肠子流淌在沙发垫上,在舞厅微弱的光芒下闪闪发亮。她的嘴角被割裂到耳根,笑容蔓延到整张脸的宽度。 “哦,我记得杰西卡曾经拒绝出演卡迈克尔的戏剧,这可能是唯一跟她的死有关的线索了。”年未已抢先说。 年未已获得一枚标记,看来这是一个有用的线索。 “你们怎么在这?”陈路遥一边扶秦归璨起来,一边问道。 “我们四处转了转,刚刚回到二楼。”年未已说:“倒是你们之前去哪儿了,完全没看到你们。” 陈路遥:“我们在捉迷藏开始后,试过走出大门离开宅子,可是跟撞上鬼打墙似的,向着大门的方向走总是会重新回到走廊上。另外这里不是熄灯,而是被人为断电了。我检查过在一楼的保险丝盒,没有问题,但是在地下室看到应急发电机被砍断了线路……我想,是有人在刻意制造恐慌。” 陈路遥获得一个标记。 “不管怎么说,”年未已说道:“出了这些事,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去找卡迈克尔要个说法了。” 秦归璨抓着陈路遥胳膊站起来,深呼吸几口气,说:“卡迈克尔数完50个数之后走出舞厅,然后就没见过他了。” 年未已:“我们也是。不过刚才我在三楼遇见一个人,很有可能是卡迈克尔。他向着宅子背面走过去了,如果我们现在去堵他,也许还赶得上。” 年未已抱着臂,正好身后有一根硬邦邦的柱子,他便倚靠着柱子歇一歇。他刚舒舒服服地靠上柱子,突然想到走廊中间哪来的柱子,他一转头,正看见柱子表面有两个眼球正在斜视着他。 “啊!什么东西?!” 年未已大叫一声,惊得身旁四人一起后退了一步。 被当成柱子的Jin也吓了一跳,弓身举起拳头。 “Jin,是你吗?”年未已仔细辨认:“天啊,你这肤色又穿了一身黑西装,这么暗的环境下根本认不出来好吗!” 虽然年未已只是对Jin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感到惊讶,但其他人明显想到了更多。Jin的黑皮肤能完全融入黑暗,她刚才来到他们身边,一点声响都没有,就连晋侯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如果她像第一天对付徐启祥一样,干净利落地伸手扭断年未已脖子,那年未已这会儿已经凉透了。 “Mick呢?你们在一楼发现了什么?”年未已跟Jin寒暄起来:“晚宴上的蛋糕吃了吗,味道怎么样?” 陈路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年未已,这人根本没意识到他刚才死里逃生。见识过第一天Jin跟徐启祥的斗殴场面后,还能用对待普通人的态度对待Jin的可能只有年未已了。 Jin沉默地盯着年未已。那眼神很有压迫力,如同正在蓄力的夜行动物。 随后,Jin重重地一点头,拳头竖起大拇指。 陈路遥:“你还真的吃了啊!” “五酸三辣!”Jin用撇脚的中文说道。 “她会说话?”魏子虚看着Jin:“我还以为她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都不会说呢…不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魏子虚这一问,年未已才注意到,Jin从未在别人面前开口说过话,他能教会Jin说一句中文,近似于壮举了。 “就是很好的意思。我教的。”年未已解释说。想到他做了令魏子虚惊讶的事,年未已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优越感催生了胆气,这在现在黑暗阴森的环境中尤其重要,年未已甚至想直面卡迈克尔,揭露出他到底搞了什么妖蛾子,顺便在魏子虚面前表现一番。 “好,现在人基本到齐了,我们向卡迈克尔走过去的方向——” “Jin,你到哪儿去了?” 一个声音从向下的楼梯传来,Mick跑上楼梯,右手抓着一本很厚的笔记本。他到了舞厅前面,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他们这些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大跨步向他们走来:“我让Jin去找你们,看来她真的很擅长找人。” “找我们?你们没收到消息吗,我说了在二楼会合。”魏子虚问道,同时瞥了一眼晋侯。 晋侯立刻说:“我发了消息。” “没有啊?”Mick困惑地举起手腕,年未已注意到Mick现在有两枚标记。 “我确实发了。可能在这场游戏里禁止给别的队发消息吧。”晋侯说。 Mick想了想,同意晋侯说的话:“有可能,因为我也给你们发过消息,说一楼会合,看来你们也没收到。” “但director没提过这条规则啊?”秦归璨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积分抢夺’不是也被禁用了?” 陈路遥说:“可能只限这场游戏,为了降低我们之间信息传递的效率,增加游戏难度。” 所有人中,只有魏子虚沉默不语。 “先不提那个。”Mick举起手中的笔记本:“我在一楼搜索的时候,从一个空房间找到了这本笔记,这似乎是卡迈克尔的手写草稿。” Mick让Jin去舞厅里拿一个烛台过来,把笔记凑在烛光下,翻到折了角的几页纸。纸上笔迹凌乱,但依稀能辨认出几句人物台词: -第一幕第二场- -卡米拉:你,先生,请摘下面具 -陌生人:当真? -卡西露达:是的,是时候了,我们都取下了面具,只有你 -陌生人:我没有面具 -卡米拉:(惊恐,挨近卡西露达)没戴面具?没戴面具! 在这一幕旁边写了几个名字:“阿德里安”“菲什”“摩根斯特恩”。这几人是今晚新剧的演员,看来这本笔记很有可能是今晚新剧的草稿。可惜笔记本有很多内容都被撕掉了,或者只有一些潦草的涂鸦,乍一看上去像一个批着一身碎布条的黑影。 就在这时,舞厅传出了欢呼的声音,好像是惩罚游戏开始了。 他们都去往舞厅。年未已被魏子虚拉住袖子,拽到队伍最后。魏子虚看着前方,小声对年未已说:“不同队之间可以发消息,游戏刚开始你问我在哪,我特意让晋侯发的位置信息。” 年未已吃惊:“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晋侯了?确实,只有晋侯的技能可以干扰信息传递。” “我从没信任过晋侯。” 魏子虚说:“但有一点很奇怪,晋侯不可能忘了我让他给你发过位置信息,为什么还说刚才那些话,不就暴露给我他有问题了?” 魏子虚顿了顿,说出了一句匪疑所思的话。 “我怀疑,那个人不是晋侯。” 第75章 援手 舞厅里的客人都聚起来了,但人数不到原先的十分之一。年未已尾随其他人进入舞厅的时候,听到了久违的欢笑声。卡迈克尔站在舞池边缘,举着麦克风主持惩罚游戏。他换下了小丑装,现在穿着一身崭新的灰条纹西装,头发也重新打理过了,零碎的金色卷发用发胶梳理整齐。 客人的着装却跟卡迈克尔形成对比,他们普遍衣衫不整,被香槟和游戏搞得晕晕乎乎,摇摇晃晃地围着卡迈克尔。卡迈克尔正在让人们轮流抽签,按照签子上的惩罚内容进行表演。有几个客人抽到签子看了一眼,立刻就被逗得捧腹大笑。 Mick走在第一个,他推开酒气熏天的人群,径直走到卡迈克尔面前,咳了几声。卡迈克尔注意到Mick,笑着转过头,移开话筒问道:“里维尔先生,你没有被抓到啊,现在到这里是迫不及待想开始下一轮游戏了吗?” “卡迈克尔先生,我想问一句,这里的宾客这么少,其他人都去哪里了?”Mick盯着卡迈克尔问道。 卡迈克尔:“其他人?可能还在哪里藏着吧,他们演出前自然会回来的。” “你在说谎!我们从外面一路过来,根本就见不到别的宾客,我们还发现了不止一具尸体!你要怎么解释——”就在卡迈克尔刚刚回答完,魏子虚突然激动地嚷了起来。他焦躁地拽松领带,金丝眼镜也滑落到鼻梁上,看起来就像一个被压力击垮的工薪族。 Mick没料到魏子虚突然激动,惊讶地回头看他。 “我们被邀请来你的房子里,结果就遇上这种事,这种可怕的事…天啊,还有杰西卡小姐,可怜的杰西卡小姐,她还那么年轻…”魏子虚眼神空洞,牙关打颤,甚至抑制不住地啃起了手指。 真厉害啊,年未已不禁想,明明前一秒魏子虚还若无其事地观察杰西卡的肠子,后一秒就表现得跟痛失了多年好友一样。不过魏子虚起了很好的示范作用,衣食无忧的理财顾问威尔斯乍见到尸体,必然会像这样大惊失色。 卡迈克尔显然也紧张起来,放开话筒,一面低声说了句:“出去说。”一面匆忙走出舞厅,引着他们往人少的地方走。 有几个宾客似乎想跟着他们出来看看情况,被卡迈克尔堵回去,卡迈克尔敷衍地让他们自己先玩,稍后就回来,说完关上了舞厅的大门。 杰西卡的尸体就在不远处贴近墙壁的沙发后面,他们带着卡迈克尔过去时,杰西卡歪头撑着沙发背,五官在微弱的光下忽闪忽闪,笑容似乎又加深了一分。 “唔!”当卡迈克尔看清杰西卡脸上的裂痕,他猛然站住,手杖“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僵硬着身子去捡,脊背隐隐有汗透出来。他拿手杖拄着地面,脸色比月光还白。 而站在卡迈克尔右手边的魏子虚入戏更深,他现在已经转过身子,虚脱地倚在墙上,低头捂着脸呢喃:“杰西卡小姐心地善良,性格也随和,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演员,怎么会有人狠心对她做这种事…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走廊一片寂静,仅有魏子虚带着哽咽的碎碎念,其他人不明所以,不免对某玩家用力过猛的演技感到尴尬。只有戏中人卡迈克尔很吃魏子虚的表演,安慰他道:“冷静下来,威尔斯先生,这里发生了犯罪事件,我会立刻报警,警察到这里之前你们先到楼上避难。” 【一次成功的扮演给予一个奖励投,你下次技能检定的成功率增加20点。】 听到director的奖励后,魏子虚从手指缝里露出眼睛,丢给年未已一个胜利的wink。 一定是魏子虚惦记之前年未已成功扮演“尼奥”获得的奖励投,现在才利用卡迈克尔刷分。年未已脏话词汇量匮乏,现在脑子里只冒出一句“心机婊”。 幸好这心机婊是他队友。 “杰西卡被你邀请来参加晚宴的时候被人杀害了,我们还发现了阿尔盖蒙的尸体,听说他们之前都跟你有过冲突,你敢说他们的死跟你没有关系吗?”晋侯站在卡迈克尔身后,微微张开手臂,质问卡迈克尔道。 “什么?钱伯斯先生死了!”卡迈克尔非常震惊:“你是说今晚不止一个人遇害吗?” 卡迈克尔的惊慌不像是装出来的。年未已站在离卡迈克尔稍远处观察,低声说:“我要对卡迈克尔过一个【心理学】检定,看看他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过一次“心理学”暗投。卡迈克尔确实很震惊,紧张而且焦虑。鉴于他是一个优秀的演员,你无法判断他是否在说谎,但也不代表他说了实话。】 “还有别人知道这些事吗?”卡迈克尔问Mick。 Mick回答说:“应该没有,客人都喝高了,不相信这里有人被杀。” “哦……”卡迈克尔捏着下巴想了想,抬头对他们说:“我对给你们造成的不快深表歉意,但是请不要告诉其他的客人了,这宅子太封闭,我怕引起恐慌,到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们跟我来画室,我去拨打报警电话。” 卡迈克尔所说的画室就在客厅隔壁,卡迈克尔见到阿尔盖蒙尸体的时候表现出了同样的震惊和惋惜,同时也更加紧张。他们进入画室,一部电话摆放在壁柜上,卡迈克尔拨动转盘:“喂,是阿卡姆市警署吗?” 等了很久都没出现忙音,卡迈克尔皱着眉低头检查,发现电话线被切断了。“看来有麻烦了……”卡迈克尔放下电话,拉开壁柜左侧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把左轮手枪。他往弹仓里上满子弹,转头对他们说,语调非常理智:“你们留在这里,这样我就知道你们在哪了。” “不行,我们跟你一起,人多了安全。”年未已反驳说。 “嗯,也对。”卡迈克尔点头:“那你们跟我来。” 卡迈克尔说完这句,给手枪推上膛,拧开门走出去。年未已紧随其后出了门,却发现门外只有一片阴影,卡迈克尔不见踪迹,仿佛是房子把他吞进去了一样。 “卡迈克尔不见了。”年未已无奈地回头说道。 Mick跟出来,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二楼的走廊,说:“确实不见了——这也在预料之中,卡迈克尔原本就不会让我们一直跟着他。” “趁现在没有人,我有些想法需要跟你们说一说。”Mick继续说道,转向陈路遥:“你们是什么意思,现在愿意跟我们一起了?” “嗯…”陈路遥犹豫了一下,跟秦归璨小声交流一句,点头道:“这里情况确实比我想的复杂,我们两个都没有玩这种游戏的经验,还是加入你们吧。我们发现的事情我刚才都跟他们几个讲了,算是表示诚意了。” “好的,那你们两个以后不要单独行动,跟其他人沟通好。”Mick回答得很干脆,毕竟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互相怀疑上。 “你刚才要说的想法是什么?”晋侯提醒Mick。 “就是这个。”Mick举起笔记本:“我大致翻了一遍,把最重要的几页折了角,刚才也给你们看过了。这里面的戏剧内容和涂鸦是有出处的,因为我平时经常玩跑团游戏,了解一些,所以能猜到第一幕第二场中出现的陌生人,应该就是这场游戏中我们要面对的邪神了。” “你怎么能确定呢?”年未已问道。 “克苏鲁体系中的邪神,有一位被称为‘戏剧之王’,也叫‘黄衣之王’,它非常喜欢折磨对艺术敏感的灵魂,平时的形象是一个披着黄色碎布条的人形。结合游戏背景和这些剧本大纲,应该就是‘黄衣之王’没错了。” “这根本就超纲了,没玩过跑团游戏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啊!”陈路遥不满地说,而秦归璨注意到了另一件事:“你说披着黄色碎布条的人形,我们见到的驼背绅士就是邪神吗?” “不是,‘黄衣之王’不是那种会到信徒中来的邪神,它的影响主要是通过艺术作品传播,比如——”Mick正说着话,突然从楼下传来两声短促尖锐的枪声,紧接着是两声沉闷的倒地声。 事出突然,还是陈路遥第一个反应过来,出门去找声音的源头。二楼的走廊空荡荡,从客厅外面延伸出一个弧形,连接着通向一楼的楼梯。舞厅和周围客房的门都紧闭着,看不到一个人影。枪声和倒地声听着像是从楼下传来的,陈路遥扒着楼梯上方的栏杆往下张望,视线定在一处。 年未已跟上去,也趴在栏杆上往陈路遥望着的方向看。在一楼楼梯底部,大厅走廊和仆人房外走廊的交汇处,有一滩深色的液体,一个不明形状的物体倚在墙角,那滩液体在它底部不断变大。 “有人中弹了。”陈路遥低声说了一句,转身冲下楼梯。年未已摸黑走路费劲,只能扶着楼梯扶手一点一点往下蹭。这种陈旧的旋转楼梯跨度大,台阶面又很窄,他踩着小碎步下楼梯,不明白陈路遥怎么做到那么帅气地一冲到底。 等年未已下到一楼,其他人已经到齐。陈路遥在弯腰观察尸体投影,年未已才看清倚在墙角的不明物体是人,是两个人交叠着趴在地上。他们都穿着黑色紧身衣,头上戴着猫耳朵,年未已对这装扮有印象,灵光一现说道:“我们玩捉迷藏时见过这两个人,阿德里安叫他们‘巴拉诺夫夫妇’,也是今晚上的宾客,不过我没跟他们交谈过。” “枪伤,两人都是背部中枪。”陈路遥抬起头:“带着枪行动的,除了卡迈克尔还会有别人吗?” “我和他们聊过。”Mick插话进来:“巴拉若夫夫妇是俄罗斯人,丈夫谢尔盖·巴拉诺夫是戏剧评论家,妻子娜塔莎·巴拉诺夫是舞蹈家。谢尔盖的评论一向以尖酸刻薄出名,我相信他没少数落过卡迈克尔的作品。如果你们之前见到的尸体生前都和卡迈克尔有摩擦,那我想巴拉诺夫夫妇的死也和卡迈克尔的报复心有关。” Mick又获得一枚标记,让年未已后悔没有在舞会上多跟别人聊天。 “哪还有别人,很明显就是卡迈克尔干的!外面不是有保安巡逻吗,我们现在有卡迈克尔罪行的证据,应该可以去叫人来救我们吧?”秦归璨有点忐忑地说,虽然拿枪的卡迈克尔只是投影,但这栋宅子阴森诡异的氛围已经吓坏她了。 Mick:“首先你们之前试过了,我们无法走出大门。其次逃跑也不是赢得游戏的办法,那只会离真相越来越远。我们现在应该去搞清楚卡迈克尔的目的,并且将伤害降到最低。” 陈路遥问道:“既然你说那个邪神是元凶,我们找到它直接对付它不就行了?” “不,你不了解克苏鲁跑团游戏的背景。”魏子虚替Mick补充说:“邪神是我们不可能对付得了的,我们只能把被它影响到的人解决掉。最好能找到邪神跟信徒之间的联系,破坏那个联系,避免更多人受影响。” “对,我刚才正说到那个联系,可惜被枪声打断了。‘黄衣之王'的信徒是通过黄衣之王剧本受到蛊惑的。阿切尔医生医生说过,卡迈克尔住院时收到了菲什寄来的旧书,然后就不可思议地痊愈了。我怀疑那些旧书其中就有黄衣之王剧本原稿。我需要大半个小时去二楼图书馆里找一找,还有所有的藏书阁和书架” “可以,那你去找书的时候,我们就去找找卡迈克尔吧。”晋侯说着,指向露台边缘的门槛,一串血脚印直通向露台外面。血还很新鲜,有可能是卡迈克尔杀完人后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走向露台才留下了这串血脚印。 第76章 水 沿着血脚印一直走向露台的门槛,玻璃门大开着,带有凉意的晚风吹进来,驱散了一些舞会残留下来的燥热。外面是宅子的后花园,血脚印在泥地上消失了,只能看见四周黑黢黢的造景,和远处反射着月光的人工湖。 Mick和Jin已经动身去找图书馆,晋侯则当先走出露台,向着人工湖的方向摸索过去。 “走吧,跟紧我。”魏子虚对年未已说,和他一起走出了露台。 出了宅子才发现,后花园远比他们看到的宽阔。他们只是从一楼大厅的东侧走进后花园,而这片绿地实际上包围了宅子的三面。从露台延伸出一条小路,两侧围着稀疏的灌木丛。这条路蜿蜒着连接许多更小的空间,这些空间由篱笆和槐树围城,里面有长凳和石桌,是适合喝茶的私密空间。 花园里散布着许多大理石雕像,每一座尺寸都差不多,约有两层楼高。年未已路过第一座大理石雕塑,用手摸了摸底座,触感冰凉,是真实的大理石雕塑。底座上刻了雕塑简介:“阿波罗,太阳神,宙斯之子……” 年未已仰头去看,雕像是一个身材健美的白人男性形象,身披希腊长袍,从卷发中露出的双眼睥睨下方,确实是希腊神话中那个倨傲地太阳神。 年未已:“这个雕像是希腊神明,其他的雕像也是希腊神话主题的吗?” 陈路遥接话说:“看起来像。雕像四周的植物都绕着雕像长,这些雕像摆在这里很久了。看来卡迈克尔在被那个什么黄衣服的邪神骗之前,审美还是正常的啊。” “黄衣之王。”年未已善意地提醒道。 “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全都是Mick一个人在那说,在此之前我可从没有接触过这种游戏的。”陈路遥说,烦躁地把手插进裤兜里。 这时候魏子虚默默插话进来:“确实,克苏鲁神话是一个独特的体系,突然让我们这帮新手进来玩,可供参考的资料太少了。Mick应该是我们这里最了解克苏鲁跑团的人了,大概因为桌游在国外比较流行吧。” 年未已想了想说:“算是最近流行起来的科幻神话吧,我听说过,但是没有深入了解。我想小呆也是觉得我们不能顺利完成,才在这场游戏里设定了时间,时间一到就结束,不像前四天的游戏有明确目标。” 魏子虚:“不是…不一定,设定时间可能是因为,到了时间会发生一个事件,根据我们的应对方式会进入不同的结局。” “那我们要抓紧了。”秦归璨看了一眼时间:“只剩下50分钟了…咦,有什么,有什么东西飘下来了。” 她扶住眼镜,抬起右手去接,空中有一片絮状物轻飘飘地落在她手心。她握在手里,然后举到众人眼前,竟然是一根七彩羽毛。 “哦?”陈路遥凑近去看,一脸稀奇的表情。羽毛的颜色过渡非常自然,从不同角度看反射着金属光泽,如果不是它有手掌那么大,几乎会让人以为是某品种鹦鹉的羽毛。 羽毛是从他们头顶飘落的,他们抬头,看见三楼的一扇窗户大开,窗幔从玻璃窗里飘出来,和高处的树冠一起间歇性地摆动几下。三楼离地面很远,里面又没有灯光,他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依稀看到窗户是被打碎的,碎玻璃片中间是黑洞洞的房间。 “我上去看看。”陈路遥说,走向宅子旁边最高的一棵树。他爬上树观望了一会儿房间里面,下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又有人死了,死法…很奇怪。”陈路遥比划道:“我看见一个女人被钉在玻璃窗上,被一种角——也可能是牙齿?她皮肤都被撕烂了,全是爪痕。玻璃窗不像是从里面打碎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撞碎,因为有很多玻璃片扎进了对面的墙里。” 陈路遥盯着羽毛,问道:“可能是一只染了色的隼?Mick会知道吗,我们能不能问问他?” “可惜不同队之间没法发消息。”秦归璨说,突然朝四周看了看:“晋侯呢?” 其他人闻言也左右看看,晋侯确实不见踪迹了。 “我们是跟着他出来的,我记得他向着人造湖走了,是不是我们走太慢被他落下了?我们继续走吧。”年未已说。黢黑树林掩映着的大理石雕像,他总感觉人造湖的方向传来轻微的拍打声。 他们一行人紧挨着,穿过蜿蜒的庭院。大理石雕像一座接着一座,石制面孔上都是冰凉空洞的笑。年未已每经过一座雕像,都扫一眼底座上的文字。文字起初规规矩矩的,年未已盯久了,有些字竟抖动起来,渐渐扭曲、缠绕成一种未知的形状。年未已停在这一个底座前,发现他真的不认识上面的文字了。大理石雕像伫立在他面前,他缓缓向上看去,希腊长袍被无数碎布条取代,一个人形倚靠在王座上,它的兜帽里面是一团漆黑。 “沿着河岸云霁破碎,双生之阳沉落湖陲,狭长的阴影降临在卡尔克萨。” “谁?谁在说话?”年未已猛然回头,但声音不是从他身后传来,而是围绕着雕像时断时续,仿佛随风飘来的歌谣。 “奇异之夜升起黑星,奇异之月徘徊天顶,比奇异更奇异的是失落的卡尔克萨。” “许阿德斯引吭高唱,王的褴褛飘摇无常,无人能听闻的歌声凋零在那昏暗的卡尔克萨。” “我的灵魂还能吟歌,我的声音早已陨殁,死而未颂者的泪水干涸在那失落的卡尔克萨。” “我真的很讨厌这场游戏。”陈路遥走在魏子虚身边,抱怨道:“昨天的游戏虽然也很残酷,但至少大白天的阳光很好,不像今天这么压抑。幸好你是被困在‘迷宫’里一天,如果是被困在这里一天,一定非常难受。” 魏子虚听他这么说,表情便警惕起来,说:“你不会以为‘皇后’能困住我两次吧?” “当然不会,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你会被‘皇后’困住第一次。”陈路遥眼睛笑眯眯的,分不清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随即转向年未已:“困不住你,可是他呢?” 在他们前方,年未已正独自对着一个大理石雕塑发呆。 “陈警官,抱怨归抱怨,不用带上这种令人紧张的玩笑吧。”魏子虚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皇后’虽然好用,但可惜被我知道了它的限制,我觉得秦女士还是留着它自保比较好,毕竟游戏后面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别搞得像今天早上那么狼狈。” 陈路遥听到这话,视线从年未已身上转回来,自然地接过话:“看来还是你的玩笑更令人紧张啊。” 隐隐带着腥臭的晚风,还有身边两个大男人阴阳怪气的对峙,已经足够令秦归璨发毛了,她不耐烦地插话进去:“都好好说话,Mick说这场游戏里暂时合作,就别暗地里搞小动作。还有你,年纪轻轻的就会威胁长辈了,我就知道今天早上那一出是你教唆小年的。” “我?我可是受害人啊?要是您在一个露天的笼子里吃喝拉撒一整天,会不会有点生气?”魏子虚嘴上说“有点生气”,表情却非常无辜,仿佛正在非常诚恳地跟秦归璨解释。 魏子虚说话间,缩短了跟秦归璨之间的距离。金丝眼镜架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落下一圈浅浅的阴影,他的五官几乎与周围的大理石雕塑并无二致,外形好看的人很难让人怨恨起来,魏子虚深谙这其中的诀窍。 幸好秦归璨比魏子虚年长许多,已经过了会被美色迷惑的年纪。而且先前倪尚跟曾许诺的死都跟魏子虚有点关系,秦归璨看在眼里,早就对魏子虚的本事有了警惕。 “不要转移话题,放狼来杀我们可不是普通人做得出的,你这小青年面上和善,实际上说一套做一套,小年对你少个心眼,被你诓去做恶,你还老是欺负他,你早晚会自食其果。” “我欺负他了?”魏子虚不明所以,年未已这种天生气人的主儿,他能把年未已欺负了可真是激动人心的一件事。 魏子虚这边跟秦归璨陈路遥两个嘴贫,没有注意年未已。年未已呆立在大理石雕像前听着歌谣,歌谣的最后剩下嘶嘶的低语声。 “卡尔克萨是什么意思…”年未已捏着下巴,想到歌谣里反复出现的卡尔克萨,这歌谣仿佛预言一般不好捉摸,只有“卡尔克萨”是一个非常具体的提示。“沿着河岸云霁破碎,双生之阳沉落湖陲,狭长的阴影降临在卡尔克萨……是不是说卡尔克萨跟水有关呢?”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离人造湖不远了,年未已耳中隐约听到一些水声,就掉个头直接向人造湖走去,把魏子虚和陈路遥组甩在身后。 人造湖的规模跟这座豪宅相称,一眼望出去有几百米,岸边有座石桥通向对岸,年未已扶着栏杆走上石桥,专注地观察着湖中央。 有一截东西蹭上年未已的脸,年未已下意识一抓,手里是一条白色绷带。他顺着绷带抬头看,宙斯的大理石雕像立在他背后,雕像孔武有力的手臂举着一根长矛,而长矛上竖着插了一具无头尸体。尸体中年发福,脖子上留着很粗糙的断面。 年未已认得这装扮,今天晚宴上打扮成木乃伊的只有阿切尔医生,年未已还记得他对患者隐私的守口如瓶,还有他的酒量是真不错。 【调查员受到惊吓,损失0/1D3的理智损失。roll点结果为3,尼奥损失3点理智值。】 年未已忽略了director的播报,满脑子想着阿切尔医生脖子上的断面和藏在楼梯下面那把电锯,直觉卡迈克尔当时拖的包裹就是阿切尔医生的尸体。 一点亮光闪过,阿切尔医生手腕亮起一块显示屏。年未已似乎看到上面有消息,便赶紧爬上大理石底座,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年未已扒着宙斯身体,努力踮脚去观察,这时候他却感到宙斯雕像平衡倾斜,这座桥高出湖面,旁边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东西,年未已只觉得眼前一花,瞬间被宙斯雕像拖进了湖里。 冰凉的湖水一下子淹没了他,他闭着眼睛,飞速松开了手,双脚踩水向上游去。这湖比他想象的要深,他一直没听到宙斯雕像沉底的声音。 落水声惊到了其他三人,“天啊!有个雕像从桥上掉下来了!小年,小年人呢?”秦归璨大叫道。 “我在这,我没事!”年未已从湖中露出头,向岸边挥手。 秦归璨看见他,先是松了口气,但是看到年未已身后,她脸上突然充满了恐惧:“小年,快过来,快上岸!有东西向你游过去了!” 她惊恐的表情也吓到了年未已,他回头,看到不远处的湖面分开两条涟漪,一道水痕径直向自己靠近。年未已浑身冰凉,踩水对他来说都很费力气,双脚逐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噗通!” 又是一声入水声,岸边留了件格纹西装,年未已右手被一只尚且温暖的手抓住,随即被大力拽向岸边。 近百米的距离,年未已竟马上就接近了岸边。魏子虚一靠近岸边就把年未已甩了上去,年未已落地吃痛,但至少现在安全了,他轻松地调侃魏子虚:“你不是说不会游泳吗,这比我游的好…多了?” 年未已语气变了,因为他看到魏子虚状态很不对。魏子虚跪在地上,仿佛濒临窒息一般大口喘息,他的四肢不受控制地抖动,即便如此,他仍然颤抖地跪在地上挪动,好像根本忘了怎么控制身体。 他脸色惨白,张着嘴,断续地发出哭叫:“啊啊啊..唔唔..啊……”涎水不断从他嘴角落进泥里。 其他人都被这场景震慑住,在这里的已经没有那个表里不一的杰出青年魏子虚,只有一个惊恐症发作的狼狈病人。 年未已想起第三天,他和魏子虚从密室中逃出来时,魏子虚也是这样面色惨白,行为呆滞。原来他那时候不是缺氧,而是惊恐症发作的前兆。 年未已犹豫许久,终于小心地问道:“魏导,你……怕水吗?” 第77章 黄印 安抚一个惊恐症发作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尽管年未已很专业,也觉得魏子虚的状况很棘手。魏子虚恐水,并不是源自某些破坏神经系统的病毒性疾病,而纯粹是心因性的。他的恐惧之深,完全超出了普通人对恐惧之物表现出的惊恐症状。但更准确的来说,魏子虚的恐惧不是对水本身的恐惧,而是对被水淹没感到恐惧。因为在年未记忆中,魏子虚经常坐在码头喂鸭子,第二天被他拽下泳池时也很正常,所以他一直没发现魏子虚会恐水。 但是令年未已费解的是,这么怕水的一个人,怎么会自己跳进湖里去呢? 秦归璨和陈路遥这时候也赶过来,围在他们身边。“怎么了,有没有受伤啊?”秦归璨躬**子,很焦急地问道,而陈路遥用手背拍了拍魏子虚脸颊,皱着眉说:“他身上太冷了,你们两个都得去宅子里找套衣服换上…快按住他吧,别让他继续往前爬了。” 魏子虚对陈路遥的拍打毫无反应,双眼无神,全心全意地想要远离水源。年未已用双手压住魏子虚肩膀,可惜凭他的力气根本拦不住魏子虚,他只能环抱住魏子虚胳膊,整个人压在他背上,总算把他按在原地。 魏子虚就算不能往前爬了,他肩胛骨和大腿上的肌肉还是很僵硬,时不时痉挛一下。年未已看出魏子虚植物性神经紧张过度,一边压着他一边帮他拉伸肌肉、拍打身体。 他是一下水就这样了吗?年未已很难想像,魏子虚是怎么用这样的身体状况游了这么远、顺利把年未已拖上岸的,按理说魏子虚早就应该沉到湖里去了。 年未已牢牢地按住魏子虚,正思考着下一步怎么做,突然感到胳膊被轻轻蹭了一下。魏子虚把脸埋在年未已胳膊里,潮湿的头发贴在两侧。年未已感受着冰冷的发梢和魏子虚脸颊的温暖,还有他一直在颤抖的呼吸,好像抱着一只无助的小动物。魏子虚平时绝不会让人抱,更别提露出这种脆弱的姿态。 如果换了别人,魏子虚也会像现在这样吗?年未已想到这个假设,脑子仿佛打结了一样磕磕绊绊。不过魏子虚没有给他更多假设的时间,魏子虚埋着头,呼吸慢慢平稳,然后他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推开年未已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失态了。我小时候游泳呛过水,所以有点怕水。”魏子虚若无其事地解释说。 “那你小时候一定呛水呛得很严重。”陈路遥说,没有继续深究,对待别人的痛处时他显得比年未已更善解人意。“那个大理石雕塑的位置,”陈路遥指着桥上的缺口说:“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大理石,底座应该很稳固,不会因为多站上去一个人就倒了的。我刚才去看过,底座外沿被撬掉了几块石头,重心不稳,谁靠近都会掉下去的。” “原来你们在这啊,Mick在二楼窗户那打手势,应该是发现什么,我找了你们好久都找不到,你们这是……怎么了?” 一个声音插进来,原来是晋侯。 “你到哪儿去了,我们才是找了你很久。”秦归璨问他。 “你们走地太慢了。我绕了后花园一圈,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往回走,正好看到Mick在二楼的一扇窗户后面叫我们。” “是吗,那我们赶紧过去看看。”魏子虚匆匆说道,背对着其他人大步往前走。 晋侯见魏子虚出发了,便也跟在他身后走。晋侯转过身时抬了一下手,伸到额头前停住了,又尴尬地放下。别人没注意到这个动作,但年未已却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那是个扶帽檐的动作,而晋侯现在带的礼帽没有那么宽的帽檐。 故意把底座拆的不稳固,让弟弟掉下去摔断腿,年未已昨天刚看过类似的故事,而这和他今天的遭遇惊人的相似。当时在桥上只有年未已一人,所以别人不知道他是因为看见尸体手上的显示屏才上前的,这里能控制网络发送消息的,只有晋侯的“世界”技能。 “如果我像哥哥一样……”昨天晋侯的自言自语,现在听来,竟仿佛诅咒一般。 等他们回到宅子背面,Mick正扒在一扇窗后面东张西望,看见他们过来,立刻张开双臂吸引他们注意。 Mick所在的位置是二楼靠西的一个房间。Mick面前的窗户有铁质的雕花窗棂,外面突出一个小阳台,阳台四周围着华丽的围栏。两边还有几扇一样的窗户,跟周围房间的窗户截然不同,这几扇窗户从外面看起来更古色古香一点。从Mick身后透出晃动的橘黄色灯光,连同他上面一层的窗户也透出相同颜色的光,看来这是个有两层楼高的大房间。 他们从出来时的那个露台走进去,原本堆在墙角的两具尸体不见了,血脚印也被清理干净。但他们顾不上研究是谁做了这些事,因为宅子里的气氛明显不同了,就连舞厅里也没有声音传出来,黑暗处似乎有更多蛰伏着的身影。 “你们先上去,我带年医生去换衣服。”魏子虚对陈路遥说。 “行,你们注意安全。二楼只有一条走廊,沿着走就可以找到我们了。” 他们一起走上楼梯,在正对舞厅的楼梯口分开,陈路遥他们三人向西边房间走去,而魏子虚两人走向东侧的走廊入口。捉迷藏刚开始时他们侮辱了走廊上第一个房间,那个房间的大衣柜里面有很多衣服,魏子虚现在正是向那间房走过去。 年未已头发上的水顺着脸颊淌进衣领里,他现在觉出冷来,缩着瘦削的肩膀,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啧,不要发出那么大的声音。”魏子虚嫌弃地说,拉住年未已的胳膊加快了脚步。他们几步来到房门前,魏子虚推门进去,而后小心地用矮茶几把门堵上。 这个房间的窗户正对着月亮,月光照进来后让人稍微安心。魏子虚埋头进柜子里找出两套不起眼的西服套装,又丢过来一件绒毛浴衣给年未已擦身体。年未已用浴衣裹住头发,正要解衬衣扣子,下意识悄悄看了魏子虚一眼。 “怎么,担心什么,你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我真没有偷窥的欲望,你快赶紧把衣服换了。”魏子虚已经脱了上衣在擦拭,敏锐地注意到年未已看他,当即嘲讽了一句。 年未已迅速收回视线,背过身去,其实他就是单纯想看看魏子虚在干什么。但是魏子虚的嘲讽使他不平衡,怎么他的身体就让别人没有偷窥的欲望了,看不起谁呢? 年未已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裤管紧贴着大腿,年未已解开腰带,两手一起把西装裤往下撸,一边撸一边不服气:“怎么没有二两肉了,光副手就有二两肉……” “噗,副手。”魏子虚也在脱裤子,被年医生对亲兄弟的代称逗笑。他在月光下站直身子,坏心眼儿地一挺腰,建议说:“年医生,要不要来看看真正的二两肉是什么成色?” 魏子虚的这句玩笑话在年未已听来过于下流,又让他想起某个黑暗密室中两人干过的苟且之事。这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他冰清玉洁的身子都被魏子虚污染了,但他到现在都没见过魏子虚的二两肉是什么成色。 “怎么不说话了?不会是真想看吧,来——不及咯!”魏子虚一个大喘气,故意把皮带扣啪嗒一声扣上,欢快的语气跟刚才惊恐发作时判若两人。 年未已把湿答答的头发往脸上糊,不知何时他脸上的皮肤自己干了,臊得发烫。 “臭不要脸!”年未已总结道。 魏子虚很快换好衣服擦干头发,年未已因为担心脱发,擦得比较慢。他注意到魏子虚走到窗边,远远地盯着人造湖出神。一只足有十厘米长的白蛾子落在窗口,但魏子虚丝毫没在意。 年未已转过身,犹豫着,但还是低声说道:“魏导,你知道吗,没有一个严重呛过水的孩子之后的泳技会那么好。如果有,那说明呛水不是他的阴影。” 房间里静得出奇,年未已甚至能听到空气中的白噪音。魏子虚没有理会年未已的话,让他更像是自言自语。 “魏导……” “唉——”魏子虚却缓缓叹了口气,背对他说道:“年医生,真想让你学学陈路遥是怎么装聋作哑的。” “你怕水是出于别的原因,我没法装聋作哑。” “年医生,别逼我再揍你一顿——”魏子虚转过身来,目光冷淡。 “但是,”年未已打断魏子虚的话,继续说道:“但是我看到了,那些回忆令你多么痛苦。我想知道更多你的事情,如果你不说,我就不择手段让你开口,我曾经以为那是为了治好你,让你痛苦不是我的本意。今天看到你的样子我才发现,是我错了,没有什么借口好找的。” “对不起,魏导。” 年未已坐直身子,整个人正对着月光,目光毫不闪躲地看着魏子虚。那条毛茸茸的浴衣搭在他肩膀上,显得厚实一点了。他半干的头发微微卷曲,盖住了耳朵,黑衬衣依然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粒纽扣。 “从现在开始,我想知道的事会直接问你。如果你不说,我永远不会逼你说。” 连道歉都这么理直气壮的人,魏子虚是第一次见。但魏子虚对这段宣言没有任何表示,当成耳边风一样,只是越过年未已去把堵着门的矮茶几挪开,催促道:“走了。知道我怕水,以后就少往河边走。” 当魏子虚再次推开门时,门外的景象却与之前大不相同。原本的走廊拐角分出了好几个岔口,栏杆向内侧倾斜,分支出去的走廊呈螺旋状垂到地上。房间的位置被打乱了,本来排成一列的房间现在四散开来,有的拦腰截断走廊,有的悬浮在空中。通向一楼的楼梯断了,中间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可以在悬崖的断层看见被劈成两半的地下室。一楼大厅蔓延数百米,光滑空荡得好像溜冰场。 “这不可能啊?”年未已伸手去摸歪倒的栏杆,发现虚实掺杂,原先的建筑物不可能在这一瞬间变了样,是投影叠加在建筑物上面,造成了难分真假的视觉效果。 “跟着我。”魏子虚摸到墙,沿着墙一点一点向前走,他在根据对真实走廊的记忆找路。虽然他们知道走廊只有一条,但视觉效果确实给了他们一些压力。他们穿过倾斜的房间,走过悬空的楼梯,还会遇到突然坠落的房梁。有什么东西沿着走廊接近他们,他们的视野边缘总是有数不清的黑影,直视时又消失,只剩下耳边的低语声和诅咒声。 他们沿着一条直线走下去,在撞到一扇铁门时停下来。铁门高约五米,上面有跟Mick所在的铁窗棂相似的雕花。如果这是走廊西侧的尽头,那这扇铁门后就应该是图书馆了。 铁门早就已经开了,他们走进去后,周围的一切总算恢复正常。幻象和真实的变换让年未已想到台风眼,仿佛图书馆正是一切疯狂的中心。 图书馆里的装修非常复古,照明也全都是由烛台提供,在被人为断电的宅子里,图书馆反而成了最明亮的地方。这里的天花板有两层楼高,东西两侧墙壁上各有两个铁质楼梯,通向三楼的房间。这一层的其他方向有很多门,通向宅子的各个方向。图书馆里密集排布着好几排书架,以中央的橡木书桌为中心,呈波纹一般分布。每个书架都很高,需要踩着梯子才能够到最上层。 年未已他们进去的时候,其他人都聚集在橡木桌子附近的一个书架旁。Mick踩着梯子,手中端着一个烛台,爬到书架最上层,而Jin和陈路遥在下面给他扶着梯子,晋侯和秦归璨扶着梯子另一边。整个图书馆里只有钟摆发出的滴答声,来自梯子背后一个桃花心木箱子里陈列的巨大老爷钟。空气中充斥着皮革、羊皮纸、腐烂纸张和古老墨水的气味,伴随着某种陈腐、沉重和令人不愉快的臭味。 Mick的手指依次抚过书脊,拉出了一本黑色封面的书,封面上有一个淡黄色的符号。 第78章 临时疯狂 “你们到哪儿去了,怎么才来啊?”是晋侯第一个注意到了开门声,转向年未已问道。 年未已说:“外面的环境被投影改变了,建筑物叠上投影,看着很魔幻,找对路花了我们点时间。等我们从图书馆出去的时候也要小心点了。” “是吗,这么危险,就是说越接近结尾这里的环境会越恶劣是吧?”秦归璨在靠近书架的地方扶着梯子,现在努力扭过头来说话,猫耳眼镜滑落到她的鼻梁上,像个心力交瘁的小学老师。 “你们在干什么?”魏子虚向着他们走过去,随着他的靠近,空气中那股臭气更明显了。他走到橡木书桌上,目光被桌面上的东西吸引。橡木书桌表面平整,靠近椅子的那一侧有磨损,可以看出有人经常伏案。一盏比别处更精致的黄铜烛台立在桌面上,火苗在轻微地抖动。在烛台周围有几本舞台表演和戏剧主题的书,除此之外铺满了剪报。魏子虚抱起胳膊看剪报,年未已也跟过来。 “那是我们从散布在书架上的笔记中找到的剪报,虽然没有明说,但报道的都是跟《黄衣之王》有关的内容。我们几个过了好几次‘图书馆使用’才找到《黄衣之王》译本的位置。”晋侯解释说。 年未已仔细看了看那些剪报,虽然报道的标题耸人听闻,但出版方都是一些不出名的地摊小报。 “上周,一名商人宣称自己从古玩市场收购了著名作家卡斯泰涅的名作。昨日,该名商人被发现死于自己家中,死状凄惨,他的收藏也被洗劫一空,包括那本传言能蛊惑人心的卡斯泰涅抄本……” “……于17世纪末在法国出版了法语原著,随后便被法国政府收缴并烧毁……” “现场仿佛正在进行一个残酷的宗教仪式,那本剧作的德语抄本被供奉在中间,6个人围着它互相杀死了对方……” 年未已很快看完了剪报,这时Mick出声说道:“好了,我拿到它了,shit!这东西可真臭,整个宅子里的臭味就是它发出的。”Mick拿出书时,他手中烛台的火苗向后窜了窜,似乎那本书正向外散发着气流。 “确定是那本吗?上面有没有写书名之类的,别拿错了。”晋侯仰头问Mick。 Mick听到,便把书转过来,封面朝着自己,低头去确认书名:“没有名字,只有这个符号……奇怪,这符号在动,好像活的一样……” 【调查员初次见到黄印,进行一次理智检定。roll点结果为23,检定失败。进行一次san check,roll点结果为6,调查员损失6点理智值。】 “什么?这就是黄印!”Mick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赶紧把目光从封面上移开,同时抽出另一本书盖住黄印,他把这两本书夹在腋下,急忙踩着梯子向下爬。 “不妙了,我记得一次损失理智值超过5点的话……”魏子虚捏着下巴,在年未已旁边压低了声音说。 【一次性损失理智值超过5点,调查员里维尔陷入临时疯狂,疯狂症状为“遍体鳞伤”,进行持续时间检定,roll点结果为2,在接下来的20分钟里调查员将会持续受到疼痛折磨。】 “啊——嘶!”Mick突然叫了一声,全身僵硬,直挺挺地从梯子上摔了下来。他壮实的身体撞在地板上,震得老爷钟顶上积攒的灰尘都抖落了一些。两本书掉落在他周围,《黄衣之王》摊开,露出有插画的某一页。 “怎么了!”秦归璨被这景象吓了一跳,松开梯子后退了一步。其他人围在Mick周围,只见他保持着从梯子上摔下来时那个僵硬的姿势,双眼紧闭,四肢微微痉挛,脸色青白,汗水成股流到地上。 Jin想上前把Mick拉起来,被陈路遥拦住:“别上去,他症状看起来像触电,不知道触碰他会不会也中招。” “触电?天啊,那真的太疼了…”秦归璨捂嘴说,转头四下看了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救救他……” 晋侯:“没用的,这是惩罚效果,不是真触电,我们没法把他和电源分开。我一开始就说了,这衣服有问题,肯定加了什么机关能对我们直接造成影响。”他声音冷静得不像他,引得秦归璨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陈路遥也注意到这点,问他说:“那现在怎么办?” “他要疼20分钟呢,我们不能干等着,既然书已经找到了,我们现在应该研究应对黄衣之王的办法。”晋侯说。 “应对什么黄衣之王,Mick只是看了一眼封面就变成这样,我们现在知道这剧本很邪就够了,还有10分钟新剧会上演,你们听我的,我们现在直接去找卡迈克尔,然后不管是用说服还是威胁,别让新剧顺利演出,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陈路遥大声说道,钟摆声似乎随着他的声音也增大了不少,他们确实没有时间了。 晋侯却反对:“你怎么能确定阻止新剧上演就可以阻止黄衣之王?疯狂早就开始了,说不定刺激卡迈克尔只会让问题更严重!我们必须先了解黄衣之王才知道怎么阻止他!” 陈路遥和晋侯谁都不能说服对方,秦归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年未已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 湖岸边耸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尖塔,尖塔顶端发出蓝光,在它两边是一大一小两个太阳,太阳照耀不到的地平线降下浓重黑夜,黑色的星星和怪异的月亮升上来,投下死灰色的光芒。这是《黄衣之王》露出那一页上的插画,年未已盯着插画,画中仿佛伸出一把寒意森森的镰刀,勾着他的脖子将他引诱过去。 “沿着湖岸云霁破碎,双生之阳沉落湖陲…奇异之夜升起黑星,奇异之月徘徊天顶……卡尔克萨……”年未已默念着歌谣中的词句,别人撇开书在争论游戏结局,他感到很奇怪,在知晓了卡迈克尔以及其他许多因为《黄衣之王》而疯狂的例子之后,竟会有人对《黄衣之王》本身的内容不感兴趣吗? 年未已走过去,在书架的阴影中捡起了那本禁忌之书。 这本书不是投影,捧在手里沉甸甸的,还有种奇异的温热感。年未已半蹲下来,只侧过身借一点点烛光来看书,生怕被人发现抢走了《黄衣之王》,那他就永远不知道卡尔克萨到底指什么,用疯狂治愈卡迈克尔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故事。 “伊提的王族争论不休,在毕宿五的光辉下仅有一人能获得统帅星光的权利……一天,哈利湖的对岸来了一位陌生人,他带着苍白面具,衣服上画有扭曲的黄印,骑着有翅膀的恶魔……他自称是一位名为“黄衣之王”的神明的使者,死寂之城的幻影随着陌生人的到来而降临……” 【调查员初次《黄衣之王》,受到不可名状之力的影响,进行一次san check,roll点结果为3,调查员损失3点理智值。】 “陌生人说的话复杂难懂,神明的眷顾让恐惧蔓延,而疯狂会令拥有智慧的个体回归正常……在王族的舞会上,所有人都摘下了面具,陌生人的面具却是他真实的脸…女王和大祭司将陌生人监禁起来折磨,但徒劳无功……” 【调查员持续《黄衣之王》,进行一次san check, roll点结果为2,调查员损失2点理智值。】 年未已对director的播报充耳不闻,迅速把书翻到了底。 “苍白而褴褛的王降临了,黑星在白昼升起,意识还清醒的人们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死亡从每个角落迫近……” 【调查员持续《黄衣之王》,进行一次san check,roll点结果为5,调查员损失5点理智值。】 一阵烧灼感从年未已脊背划过,他应激性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director随后而来的宣告更加惊悚: 【调查员已持续损失10点理智值值,超过自身理智值的五分之一,调查员陷入不定性疯狂,疯狂症状为“渐冻症”。】 年未已本来半蹲着,突然间似乎失去了腰部以下的直觉,腿仿佛因为供血不足而麻木,稍微动一下就从内部传来难以忍受的痳痒,但很快就连痳痒都感受不到了。年未已看到自己重心前倾跪在地上,随后大腿也贴到地板上。他想要屈膝爬起来,可是腿脚毫无反应,这种上下半身割裂的感觉令他头皮发麻,他想起曾许诺,想起她分裂的上下半身间粘连着的那截脊柱。 年未已用胳膊撑起上半身,书摊开掉在了地上,他战栗着又翻了几页。突如其来的残缺感足以令任何正常人失去理智,年未已的大脑也跟着下半身一起麻木了,只惦记着要把未完成的事做完。 “伊提的王族不再为继承问题而苦恼,他们成了一个浑噩的整体,不再享有自我和人性……” 一团黑影出现在年未已身旁,他抬头看到那个披着黑色碎布条的驼背绅士。就在年未已抬起胳膊想要躲避时,他一头撞在地上,他发现现在他已经连转动脖子都做不到了,他还清醒着,却被困在一具狭小的肉体牢笼里。他的舌头麻痹了,再怎么用力叫喊也只是发出牲畜般的哼哼声。 年未已脸贴在书上,白纸黑字再次张牙舞爪起来,从纸面上探出来刺伤他的眼睛,令他不停流泪,盐水让他的视线一片模糊,黑暗从四周包围过来,而年未已才意识到不是天黑了,是他正渐渐失明。 “湖对岸的死寂之城已经不在那里了。现在哈利湖畔只有一座城市,它原本叫做伊提,现在叫做卡尔克萨……” “卡尔克萨”四个字在年未已的视野中肿胀变大,吞噬了其他一切的颜色。年未已眼中晦暗不清,却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一种令人眩晕恶心的昏黄。 “喂!年医生,你怎么了!” 年未已最后听到的是魏子虚焦急跑来的声音,这声音很快也踩进棉花里,嗡嗡嘤嘤的,并不真切了。 年未已被抛弃在一个无人能到达的地方,周围什么都没有,他也什么都感受不到。可是他意识还清醒,知道这不是在梦里。 这是暂时的,san值损失太快的疯狂症状而已,很快就能解开了。年未已想。他只能在这片虚无里空等着,他常常高速运转的思维现在停滞了,因为这里没有任何信息量。往常生活中的一切,甚至循环往复的工作,身体的病痛折磨,现在看来都对他充满了吸引力。 在枯等的过程中他开始焦躁,但又无能为力。很快是多快?可能焦虑会让人对时间的流逝迟钝,误以为一瞬间的事持续了很久。年未已决定数数,每隔一秒数一个数,以此来缓解紧迫感。 1,2,3…… ……546,547,548…… 怎么回事,都已经过去十分钟了,游戏快要结束了呀,还没有人发现他吗?魏子虚也跟去看卡迈克尔的新剧了了吗?还是其他人已经确定他没救了,丢下他不管了? ……865,866,867…… 现在应该已经开始DEATH THEATER了吧,这次是谁被处刑了?年未已回忆了一下,他记得最后一次看到陈路遥有2枚标记,Mick有3枚,晋侯有5枚,他们有4枚。可是他们现在的积分太低,如果没得第一的话,这次过后的排名就垫底了。那就是说,这次的DEATH THEATER,被处刑的是魏子虚吧。 ……1602,1603,1604…… 魏子虚大概已经死了吧,游戏结束,他被留在五楼,活着腐烂掉。不过能腐烂掉也好,他就不用在这里无聊地数数,看不到终点。 第79章 力量之源 ……3352,3353,3354…… 年未已机械地数数,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他被抛下了,不然他被带到三楼剧院的话,被处刑的应该就是他了,那倒好,他能得到一个痛快,魏子虚也能多活一天。 年未已想起进入DEATH SHOW以来亲眼见过的许多死亡,都非常凄惨,年未已当时却并没受到多大震撼,别人生别人死,他只是看个热闹。他本以为死亡只是一瞬间的疼痛,可是现在他终于体会到明知死亡将至的沉重,沉重得喘不上气。 ……10235,10236,10237…… 不得不承认,director十分擅长挖掘每个人心底的恐惧。持续的无力感唤起了年未已久违的恐惧,与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对抗。 ……21667,21668,21669…… 不知道摧毁一个人心智的一万种方法里,包不包括让他重复数数。年未已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他仿佛置身在一个凝固的空间,没有五感知觉,渐渐地好像连思维也要消散了。数字持续地在他脑海里跳出来,年未已发现他已经被困在这里四个多小时了。如果说刚开始数数时,每一个数字都带着一个未知的希望,那么现在这些数字就是没长脚的泥鳅,倏忽划过,留下一条粘粘糊糊的痕迹。 年未已很难形容这种感受,坦白说,所有的形容词都来自五感,如果不依赖感觉器官,那么心理上的情绪根本表达不出。年未已现在就面临着这种境地,因为他没有任何知觉,很难与某种感官相联系来说明真实的痛苦,只是有种不断爬高又跌落的虚无感。 时间久了,年未已觉得虚无感似乎渐渐渗透进他不存在的肢体,连意识也将要沉入虚无。在绝望的环境里,也许恐惧本身就是动力,当恐惧也消失殆尽,年未已的思维逐渐停滞,只剩下不断跳出的数字。 就这样吧。 年未已想,其实是他听到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但他已经没有听觉了,他只能归结为是自己在想。 “就这样也好,舒舒服服地呆着,不用面对处刑和死亡游戏,不用在积分排名时担心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不用跟Mick、陈路遥那些人互相杀戮,不用绞尽脑汁地解谜,不用精疲力尽地逃命,也不用跟那些精神病以及难缠的患者家属接触了。这里是世外桃源啊,可以活着而不付出任何努力。” 年未已感到很平静,他此前从没有如此心安理得地享受安逸。 人有软弱的欲望。 “为什么魏子虚会在这里出现,为什么他装作从来不认识你?他的‘倒吊人’技能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告诉你?晋侯是怎么回事,晋爵对他做了什么?卡迈克尔想借助新剧做什么,‘卡尔克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你被困在这里吗?是谁强行让他们玩这场游戏,director为什么对他们的生活如此了解?” 年未已脑中一片黑沉沉,只能想到非常浅显的答案。 “也许魏子虚真的忘了你吧。他不说明是因为他对你用了‘倒吊人’怕你发现吧。晋侯是装的吧。卡迈克尔只是想出出风头吧。那些都是巧合吧。” 人有愚蠢的欲望。 年未已勉强继续想下去,他已经连思考都快要厌倦了。 你的小聪明只能暂时掩盖你是个人渣的事实。你本可以救Joseph但是你没有,你看着他死。你明知道魏子虚是那种性格,还对他说要治好他的大话,惹他厌恶。你杀了徐启祥。你和director一起做恶,你明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错的,但你说着什么适应规则来遵守那些荒谬的游戏规则,不过是因为你没有反抗的能力,更恶心的是连抗拒的勇气都没有。你是放大自己影子的蝼蚁。你说服自己没有欲望,不过是不能接受任何失去。 人有自毁的欲望。 年未已不再思考了,他放任自己逐渐消失。 ……4084351,4084352,4084353…… 过了这么久,他的身体也许早就已经死去了吧。反正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了,努力保持意识清醒又有什么用呢?周围浓稠起来,年未已似乎被某种液体包裹着,他漂浮起来,随波逐流。 一阵波动从他右手边传来,他下意识想要伸出手,与此同时,他脑中立刻设想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拽住他,死死拽住,然后用力把他向岸上拖。魏子虚整个人浸在水里,他只能看到一个浮上浮下的脑袋。魏子虚的手掌算不上温暖得打动人心,只有比水温高一点点的余温,就像魏子虚本人,在他冷冰冰的虚伪面孔中表露出的一点点真诚已经是尽了全力。年未已了解这一点,所以那一点点余温才令他印象深刻。 魏子虚怕水,水对他来说有和死亡相关联的恐怖。年未已回忆起关于方允诺的报道,出于保护受害者的考虑,并没有报道出她的具体死法。年未已猜测应该是溺水吧。那么魏子虚恐水就很好解释了。随他一起长大的恐惧,也许终生也无法克服。 但是年未已落水后,魏子虚脱掉外套跳入水中,没有一丝迟疑。 年未已以前笑话魏子虚是胆小鬼,可是那个瞬间魏子虚身上迸发出的勇气,令他瞠目结舌。 魏子虚是怎么克服恐惧的? 年未已静下心来,深深呼吸一口。他能记住很多小事,却从未如此关注过一个人。他总嚷嚷着要给魏子虚治病,魏子虚身上的矛盾和隐瞒确实激起了他的兴趣。但是因为“恶魔”牌的效果,他了解到一些魏子虚的真相,反而觉得魏子虚本质并不是病态的,病态的是他对自我的排斥。年未已选择放弃继续用“恶魔”逼问魏子虚,就是选择了重新给魏子虚穿上衣服,给他充分的尊重,不再把他当不听话的病人对待。 只是,不把魏子虚当病人对待,他现在是把魏子虚当成什么对待呢? 年未已一时有些困惑,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好定义的一种情绪。 反过来说,魏子虚是怎么看待他的?魏子虚待人接物十分谨慎,对他倒有些不同,年未已能感觉到,至少在他面前魏子虚很放松,应该是像看待朋友一样看待他吧。不过今天魏子虚跳水来救他,改变了他的想法。 如果是魏子虚落水,他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魏子虚吗? ……不会吧。 “你是我最想成为的人。” 魏子虚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却有种庄重感,让年未已不敢相信他指的是自己。魏子虚敏感又虚荣,他不自觉地模拟出一个冷酷坚强的人格来保护自己。结合这句话,年未已才发现魏子虚想模仿的人是他。 即便只有一张皮,也想伪装成自己羡慕的样子。 年未已从不觉得自身这种性格有哪里值得羡慕,他常常很迟钝、得罪人、看不懂气氛,也没有遇到能一直容忍他这种性格的人。魏子虚却羡慕他的麻木,原谅他不计后果得闯祸,甚至连他年轻时说的大话都记到现在。 年未已睁开眼睛,虽然看到的还是一片黑暗,但是这黑暗却不像一开始那么沉重了。原来被身边的人崇拜着是这种感觉,仿佛能够不费力地漂浮在人群上方,连空气都有支撑他的力量。 ……8499674,8499675,8499676…… 年未已若无其事地继续数下去,逐渐增大的数字没有给他带来焦虑,只是他现在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他等,仅此而已。 数着数着,那个在他耳边碎碎念的声音开始远离他,年未已现在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声音来自别处,正在用一种卑微怯懦、和他本人完全不同的语气,叙述着那些令人沮丧的事实。 但那些过去的事实,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过去不理解宗教的逻辑。”年未已对那个声音说,即便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他尽力清晰完整地吐出每一个字:“现在我有点眉目了。” “我看过很多教义和宗教故事,神总是要求人的忠诚。人可以从神那里得到智慧、土地和财富,但神又能从人那里得到什么呢?只不过是崇拜,无条件的信任,永不背弃的承诺。” “那些没有实际用处的东西,其实是他的力量之源啊……” 年未已说完这句话,开始感到身体渐渐下沉,漂浮感消失了,他重新被拉回一个躯壳里,四肢有沉甸甸的重量。随着每一次呼吸,布料摩擦皮肤的触感逐渐明显。 “快醒醒,不然真的要打你了……” 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来,像是从水底传出的。不待年未已仔细去听,立刻就有两巴掌一左一右拍在他脸上,紧接着他被大力晃动肩膀,魏子虚正粗暴地把他摇醒。 他看清魏子虚焦急的脸,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视觉了。下一秒,他抬起手紧紧环抱住魏子虚,结结实实地感受到这副身体的热量,而不是暧昧不清的液体和沉重的黑暗。他从漫长的虚无里抱住了这具身体,那一刻他突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依赖感。 魏子虚发现他清醒了,显得比他更激动,用力地冲着他的耳朵喊话:“喂?喂!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能。”年未已缩了缩脖子,魏子虚吼得他快要犯耳鸣了。 “哈,你终于醒了。”魏子虚挣开他的胳膊,瘫坐在他对面,狠狠地一扯自己领口,深呼吸了几次,显然是在平复心情。年未已看到他眉头中间几乎皱出了浅浅的皱纹,头发也被抓乱了。 “你——”年未已刚想开口问话,就被魏子虚打断,魏子虚指着他的鼻子一通数落。 “你这人,你有多动症吗?没看到Mick因为看了一眼黄印就san值狂掉,陷入临时疯狂,你干什么要去直接读《黄衣之王》啊,那肯定是持续掉san的东西,你还不撒手了,掉到不定性疯狂,然后变成植物人——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我我,我!”年未已被魏子虚数落地十分心虚,开口竟结巴起来:“我就是想知道……” “想知道《黄衣之王》的内容啊?那就哄骗别人去看,等别人掉完san了,你再去问别人,不直接接触邪神物品就不会掉san了啊!你平时脑子挺好使的,怎么关键时候老是惹事?”魏子虚双手摊开,摆出一副“带不动带不动”的动作。 “哦……”年未已低下头嘟囔:“我觉得时间来不及……” 提到时间,年未已猛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现在是什么时间?我昏迷了多久?” 魏子虚斜他一眼:“三分钟吧。幸好我有一个奖励投,投了【急救】大成功才让你恢复过来,不然不定性疯狂可是没救的。” “才三分钟,竟然才三分钟……”年未已不可置信,他清醒着熟了八百万秒,一个人恐惧了将近一百天,却突然被拉回一百天前的场景。魏子虚等了三分钟便百感交集,可是年未已独自等待了一百天,他的身心还处在一种恍惚又欣喜的状态里,所以魏子虚不明白年未已怎么一醒来又要抱又傻笑的,年未已也无法解释这一百天里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魏子虚并没有放任年未已继续放松的打算将,他拉着年未已胳膊把他拽起来,说:“好了,就算只过了三分钟,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年未已站起身,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很怪异。他和魏子虚正站在一个古老的庭院中,眼前是破碎的石板路。年未已环视四周,这个庭院显然已经废弃很久了,周围没有门或者围墙,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再远一点是悬崖,广阔的黑色湖水包围着悬崖。湖水的尽头耸立着一座漆黑的城市,城市边缘的尖塔两侧正高高挂着一大一小两个太阳。 第80章 卡尔克萨 湖水拍打悬崖的声音清晰地从远处传来,原本充斥着图书馆的墨水和旧纸张的味道,现在已经没有了,年未已怀疑是自己的嗅觉还没有恢复,他仰头深深呼吸了一口,嗅到的全是尘土的味道。 “你昏迷之后,陈路遥还在继续和晋侯吵,但是时间已经不够了,他们只能开始往舞厅赶,卡迈克尔的新剧会在舞厅演出,他们想先到那里看看下一步怎么办。” 魏子虚站在年未已身边,跟他讲他昏迷之后的事情,年未已一边观察环境一边听魏子虚的话。他们两人周围的庭院位于悬崖边缘,庭院的走廊和立柱都风化了,瓦砾散落一地,唯一还成型的是庭院中间的喷泉雕塑。那个雕塑就立在年未已面前不远处,大概有五米高,杵在已经干涸的喷泉池里面。雕塑应该是做成喷水的兽类造型,但是造型怪异,仿佛是一种长了羽翼的爬行动物,口裂很大,头顶带有翎羽和犄角,它的头部像龙又像猎鹰,身上却有一层一层干瘪的鳞片。 雕像的下颚已经朽坏,也看不出任何颜色。这种造型不同于年未已以往见过的任何一种,像是某种神话生物,又隐隐透出一股邪恶气息。 “Mick呢?他怎么样了?”年未已问魏子虚。 “Mick被留下了,Jin就站在他边上,但是当时我见你倒下了就跑到你这边,没去管Mick的状况。”魏子虚说着,捏住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但他后来站起来,被Jin搀扶着走出去了。我当时没有注意,只模糊地听到Mick说了一句‘恋人’……” “‘恋人’?倪尚的技能牌吗?”年未已马上反应说。 魏子虚:“对,‘恋人’的技能是分担伤害,如果Mick用了‘恋人’,和Jin分担了伤害,那么提前解除临时疯狂状态是有可能的。” “可是‘恋人’是倪尚的技能牌啊,这还能抢过来的吗?”年未已发出疑问:“技能牌是存在终端机里的数据,我能拿到周僮的技能是因为‘高塔’技能就是给道具,她又告诉了我使用方法。但是倪尚这种技能牌没办法从她身上抢过来,她的尸体都变成肉酱了……” “你不要光想怎么把技能牌抢过来,Mick不正常的地方不只是这一处。”魏子虚插话说:“还记得第三天密室逃脱吗?Mick组只用了5分钟就出来了,就算是简单难度也不可能这么快,但是如果有宋何的‘节制’牌技能,对谜题使用‘透视’得知规律,那快速脱困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有你不觉得Mick的近身搏斗技巧提高了很多吗?第一天他被徐启祥打的时候,可是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他们在悬崖上讨论Mick时,光线慢慢变暗,年未已回头看到天边的两轮太阳,其中一轮挂在尖塔正上方,散发着灰红色的光晕,照亮了大半个天空,这光芒比灰色红不了多少,看着就像泼洒在天上的一汪水渍。另外一轮太阳已经落到尖塔的一半,比灰红色的太阳小很多,正发出刺眼的绿色光芒。年未已抬头看它时,它似乎感应到了似的,迅速从天边落下。此时天空被光线搅动,在他们头顶旋转起来。乌沉沉的云聚集成一团,仿佛一张痴愚的大嘴吞噬着星星。晦暗的天和油乎乎的湖水连成一片,一同翻腾着,沉重而潮湿,天色就像成千种怪异的油彩混合成的肿胀发青的颜色。 “你的意思是,Mick可能有其他所有人技能牌的能力吗?这也太作弊了吧!”年未已说到,看向魏子虚,魏子虚却没在看他,而是扭头向着悬崖下方聆听着什么。青灰色的光落在魏子虚身上,把他的皮肤照成骨灰一样的灰白色。 “嘘,等出去再讨论。”魏子虚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引导着年未已向悬崖边走去。他们两个靠近悬崖边,魏子虚伏低身子,指着悬崖下方某处:“你看那儿。” 在远处的海滩上,一个佝偻的身影向着尖塔城市疾行而去,同时手舞足蹈,诡异的吟唱声甚至飘入了他们耳中。那竟是他们在舞会上看到的驼背绅士。 “哦,他在往卡尔克萨走呢。”年未已在魏子虚身后说:“我们应该跟着他,他是黄衣之王的使者,应该会把我们带到黄衣之王那里去。” 魏子虚听后,回过头奇怪地看着他问:“卡尔克萨?” 年未已:“就是远处那座城,尖塔,湖岸,双生之阳……那里跟卡尔克萨的描述一摸一样。” 魏子虚却说:“哪里有卡尔克萨的描述?” “书里……”年未已说着,突然发现只有他一个人看完了《黄衣之王》,关于卡尔克萨和哈利湖畔的信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克苏鲁神话”检定自动成功,获得一个标记。】 年未已右手上出现一个淡紫色光斑。 “看来你有很多信息没有跟我共享啊。”魏子虚看了眼光斑,呛他道:“我真想也对你使用一个‘恋人’。” “唔!”年未已听魏子虚说“恋人”二字,舌头突然有点打结,才反应过来魏子虚指的是“恋人”技能牌共享信息的功能。渐冻症让他的舌头麻痹到现在,真是可恶,年未已不禁想到。 “用不着技能牌,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我都会说的,之前是因为时间紧张没有来得及。”年未已不看魏子虚,目视前方说道:“对了,你还没说我们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 “Mick离开后,图书馆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光顾着急救你没有动,图书馆里很快升起一阵雾气,然后切场景,远景和近景投影完成,我们就被遗留在新场景里了,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回去。” 年未已点头,带头找下悬崖的路,如果黄衣之王是造成一切的元凶,那么他们的目的地就应该是卡尔克萨。 悬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年未已他们小心地沿着小径走下去,转眼就来到了海滩上。因为场地有限,景深主要依靠投影制造,玩家实际的感受可能会比看到的更狭小一点,这意味着卡尔克萨的尖塔也没有看起来那么遥远。 随着他们走下悬崖,黑星在他们头顶一颗一颗升起来,投下病态的灰色光芒,哈利湖的湖水翻滚咆哮着,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湖底苏醒了,让湖面甚至海滩都震动不止。驼背绅士在他们前方走着,破烂的衣摆飘摇起来仿佛双翼,无论他们怎么追都不能缩短跟驼背绅士之间的距离。 灰红色的光芒逐渐暗淡,太阳已经落下,黑星的光只够他们看清地面。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蓝光闪过,年未已循着光看过去,在卡尔克萨最高的尖塔顶层,刺眼而怪异的蓝光闪烁着,是这里唯一的生命迹象。 追了一会儿,年未已气喘吁吁,而他们已经来到了卡尔克萨城市的边缘。在他们面前,高约一百米的城门大开,两侧的城墙高得几乎看不到顶,衬得年未已和魏子虚两个人宛如虱子大小。从大门望进去,城市里的街道和建筑都歪七扭八,是用坑坑洼洼的黑色石块筑成的,一股带着腐臭的暖风从街道深处吹来。年未已累得不行,倚靠着一侧墙壁喘气,墙壁摸起来黏糊糊的,似乎沾上了某种体液。 “别休息,我们把驼背绅士跟丢了!”魏子虚把年未已拽起来,硬拉着他往城市里面走。 年未已一面走一面哼哼:“我不行,这里面一定缺氧,我喘不过气来。” “先忍着,我看这里街道又绕又忽高忽低,再加上投影可以改变,如果不跟着驼背绅士走我们很容易迷路。” “如果迷路了,我们会永远困在这里吗?”年未已想起他被困在渐冻症症状里的经过,觉得这也很有可能:“可是投影会变,即便做了记号也没有用吧,你方向感怎么样?” 魏子虚一皱眉,刚才还能隐约看见驼背绅士破烂的衣角,但现在已经完全找不到驼背绅士的影子了。他们身后的街道发生了偏折,楼梯直冲上云霄,而暗处的影子不断变换着形状,向他们移动过来。隔着墙壁传来低低的窃笑声和跑动声,但他们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你点【追踪】了吗?现在只能碰碰运气了。”魏子虚问年未已。 年未已:“当然没有啊,我一个人气话剧演员怎么可能会【追踪】?” 魏子虚:“我也没点,只有初始的10,但我过一个试试吧,只要别大失败就行。” 【调查员威尔斯过‘追踪’,roll点结果1,大成功,你发现驼背绅士拐进左数第三个岔路口,向城市中央的塔楼走去。】 “你运气不错啊!”年未已惊喜地说:“大成功的话至少我们不会迷路了,而且知道那座尖塔叫塔楼。” “嗯。”魏子虚脸上也露出欣喜的表情,但他们俩人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director接下来的发言让他们心口一紧。 【在卡尔克萨里停留半小时,调查员损失1点理智值。】 “嘁,”魏子虚似乎忍住了没有骂脏话,拉上年未已赶紧跑向第三个岔路口:“看来在卡尔克萨城里待着是会持续掉san的,我还好,你的san再掉要是又不定性疯狂我可救不了,我们得尽快找到回去的方法。” 他们拐进第三个岔路口,果然又发现了驼背绅士的背影,他疯疯癫癫地走上阶梯,面向发出蓝光的塔楼。 随着他们深入卡尔克萨,周围的腐臭味更加明显,年未已注意到在建筑物的夹缝里有很多向下的阶梯,在黑暗的地底,似乎有一些残缺的骸骨正在缓缓蠕动,这座城市就像是建在墓穴上的又一个墓穴,充满了死亡和朽坏的气息。 “如果继续陷在疯狂里就好了,就不用看到这些恐怖的景象。” 年未已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声音跟他在渐冻症里听到的很像。他抬头,看见魏子虚拉着他的胳膊在前面走,魏子虚背对着他,他的脸却面对着年未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年未已。“把我的皮还给我。”那张脸微微张口,嘴里面是一团漆黑,然后他的下颚掉了下来,连带着扯下了魏子虚的一块皮,露出血淋淋的皮肉。 “唔!”年未已全身震动,但立刻强压下来,如果继续掉san情况会十分不利。 “你怎么了?”魏子虚回头问道,年未已看着他那张跟疯子一模一样的脸,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魏导,你之前说过,你有时会见到一个红衣女人的幻象吧,现在还能见到吗?” 魏子虚想了想:“对哦,最近没有了,好像是从第三天结束就没有了。” 年未已第三天之后就没有对魏子虚使用过“恶魔”了,看来幻觉这个副作用全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们跟着驼背绅士在越来越拥挤的街道中穿梭,这里的空间似乎发生了折叠,有时他们能看到刚刚经过的建筑出现在他们正下方,就好像他们是沿着墙壁走路。天空中传来一声嘶鸣,他们抬头去看,夜空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城市的上方拍打着翅膀,它们争先恐后地从塔楼顶层飞出来,怪叫着四处徘徊。年未已努力眯着眼睛去看,依旧看不出形状,只能大概看出那是远超出正常动物尺寸的东西。一片羽毛缓慢地落在年未已脸上,他捻起来,那是一片闪耀着金属光泽的七彩羽毛。 “到了。” 魏子虚的话把年未已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塔楼现在耸立在他们眼前,高得难以想象,塔尖直指乌黑的星辰。驼背绅士走过塔前的广场,转了个身拐进塔楼狭窄的门廊,他破烂的衣角消失在黑暗里。 年未已和魏子虚来到塔楼门前,现在他们面临着两个选择:一个是走进塔楼直面黄衣之王和他的使者;另一个是留在门外,永远地在卡尔克萨城中流浪。 第81章 黄衣之王 “走吧,都已经走到这里了。”魏子虚说道,同时director的旁白也从背景音里响起: 【在卡尔克萨里停留一小时,调查员损失1点理智值。】 “现在就已经1小时了吗?这城里的时间是怎么算的?”年未已跟上魏子虚问道。 魏子虚:“不知道,这里也没有计时工具,不过从我们进入卡尔克萨以来确实过了挺久了,不知道游戏进行的怎么样了。”魏子虚说这话时显得有些焦虑,而经受过渐冻症洗礼的年未已倒是比较冷静。 塔楼内部结构简单,只有狭窄的石制阶梯嵌进墙壁里,高低不齐的阶梯围着墙壁排成螺旋状,向上延伸进黑暗里。魏子虚踩上石阶,发现这石头虽然磨损得厉害,但很坚固,足够他们踩着走上去。只是这石阶没有围栏也没有扶手,如果走到高处没有站稳,摔下来就危险了。魏子虚刚走上两步,突然注意到这一点,退下来让年未已先走:“你体力不行,走我前面吧,要是累了或者站不稳我还可以扶你一下,不会把你丢下了。” 年未已这种时候也没有逞强,乖乖地走在前面。魏子虚虽然常常很虚伪,但细微处的体贴却不是随便能装出来的,像年未已就完全不会想到这些方面。 塔楼里空气潮湿,墙壁的砖石之间长了青苔,滑溜溜的抓不稳。他们沿着石阶一圈一圈地向上爬,逐渐感到呼吸困难,他们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偶尔还能听见这喘息声中夹杂着气喘吁吁的笑声,从上下两个方向传来。 年未已爬了几十级台阶,弯下腰休息,他从镂空的台阶之间看到一个无限循环的螺旋,一时有些头晕目眩。他一扶额,魏子虚赶紧从后面圈住他。 “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年未已说。 “不要向下看。不算投影的距离,我们已经走了八十级台阶,从这高度摔下去也是要命的。”魏子虚说,不肯放开圈住年未已的手。 年未已点了点头,抬头继续向上爬,魏子虚的手臂就护在他胳膊外围。魏子虚身上的肌肉不明显,但很结实,年未已从不知道这小白脸的手臂这么有力。 他们又走了几十级,年未已感到腿软得不行,已经无法好好走路了,他现在几乎是匍匐在台阶上向上爬。魏子虚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听见魏子虚在他后面喘得像牛一样,恐怕这狭窄塔楼里的空气都要被他俩吸干了。 年未已坚持爬了一段路,汗水滴在石阶上更加打滑,他感觉自己四肢都不听使唤了,软绵绵地像要趴在阶梯上。但他又怕他停下来魏子虚会撞上他,俩人一起摔下去,于是咬牙继续爬,剧烈的耳鸣让他脑仁突突突地疼。 “呼——呼——呼——停,停!我不行了,我要趴在这。”年未已终于嚷道。 “哈,呼——别停下,一停下——就起不来了,应该快到了,这大厦还能有多高啊,再坚持一下——”魏子虚断断续续地说。 “我不走了,我走不动了——” “呼,呼——那你要怎么样,让我背着你上去吗?” “哈,哈哈,”年未已笑了一下:“说起来,我上次上这么高的阶梯,就是被Jin背着上去的。” 后面的魏子虚也笑起来:“哈哈,像话吗,让女人背。” “Jin算女人吗?如果那种的算女人,我也当女人好了。”年未已笑着说。这段插科打诨的对话让他又有了点力气,缓慢地行动起来。 魏子虚跟在他后面,呼吸平稳一点了,年未已听到魏子虚问了一句:“你觉得,今天这场游戏,我们还能赢吗?” “想那些干什么,能活下来就是赢了啊。”年未已说,他声音不稳,话里的逻辑却非常连贯:“我们整场游戏里挖掘的信息都太少了,只有Mick一个人熟悉套路,我们前半段都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了解到黄衣之王的时候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看来,如果我们没有执着找书,而是一开始就想尽办法阻止新剧上演,不管是驱散宾客还是暴力压制卡迈克尔他们,都是更好的选择。可是游戏啊,只为了结果而进行的有游戏有什么意思,比起输和赢,我还是更想知道故事的真相。” “可是知道了真相你又能怎么样,干不掉黄衣之王,你依然救不了那些演员和宾客。” “为什么一定要把救人作为赢得游戏的标准呢?在真相面前,人的伤亡不是很渺小吗?” 就像是呼应着年未已的话一般,在他们头顶出现了一个平台,台阶终止在平台前,而平台上有一闪金色大门,门内囚禁着一个不停扭动的黄印,腐臭的气息就是黄印散发出来的。当他们两人来到门前时,大门缓缓打开了,门内是一派旋转扭曲的景象,天花板和墙壁不规则地环绕着大厅,而齐膝高的黄色烟雾遮住了地面,熟悉的蓝光在其中闪烁。 他们走进门里,大门在他们身后自动关上,有抓挠玻璃的声音从两侧传来,年未已能看到窗外有翼的黑影在拍打着窗户,发出笑声。大厅中央,图书馆中那个老爷钟正好指着午夜,在钟后面树立着一块黑曜石金字塔,金字塔由黑曜石立方组成,高约十米,最顶端有一个人类大小的王座。 一个身披上千块破碎的黄布的人形倚靠在王座上,四肢无力地垂着,它的脸完全被一个面具覆盖,苍白得像哈利湖岸边的死鱼。 黑曜石王座上的人形给了年未已强烈的视觉冲击,引诱着他去查看碎布和面具下的身体究竟是什么。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地板随着黄色烟雾一起消散了,他们下方几百米就是卡尔克萨阴森恐怖的屋顶。在中央,一只旋转的黄色眼睛越来越大,越来越靠近。魏子虚从那只眼睛里看见了赶到舞厅的陈路遥等人,于是紧紧抱住年未已的腰,在年未已触碰到黄衣之王的面具前和他一起跳进了眼睛里。 只是一瞬间,魏子虚和年未已重重摔落到地板上,不过刚才坠落的过程中能感到一些缓震措施减缓了他们的速度,不至于摔骨折。年未已动了动四肢,撞击震到他内脏,也够年未已受的。他们落到了舞台里人群聚集的地方,不远处的舞台不断发出嘈杂的声音,宾客的投影都挤在他们周围,看上去甚至比空旷的黄衣之王庭院更加混乱。 周围的声音高低起伏,钢琴和管弦乐器嘶鸣着,仿佛人声一般怪腔怪调地演奏。舞台上的演员在高声念诵,兴奋地扭动着身体表演,但那些台词和动作却不想是他们自身发出的,仿佛是某种东西正通过他们说话和表演。年未已抬头看,铺天盖地的黄色波浪在舞厅中翻滚,这不是黄衣之王身披的碎布条,而是飘落下来的黄色传单,上面写着新剧的名字:《黄衣之王》。 在一片黄色传单中冲出了5个人,陈路遥和秦归璨走在前面,Jin扶着Mick跟在后面,陈路遥还架着一个人,他半拖半抱地把晋侯带进来。 陈路遥看见摔在地上的年未已和魏子虚,吃惊地叫道:“你们怎么在这里,怎么过来的?” 但年未已已经来不及给他解释,卡迈克尔、阿德里安,摩根斯特恩姐妹正在舞台上表演那出禁忌的戏剧,衣着华丽而凌乱的宾客挤在舞台周围,全都呆滞地面朝舞台,这种怪异的状况给他们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魏子虚爬起来,伸出一只手把年未已也从地上拽起来。年未已起身时,听到一个孱弱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疼…哥哥你快来,我不行,太疼了…哥哥…” 晋侯被陈路遥支撑着,他肥大的身体抖如筛糠,如同缩回壳里颤抖的蚌肉。 “他一出图书馆就倒下了,说什么疼啊疼的,之后就好像听不进人话,变成这副样子了。”陈路遥说,“我也没听见director说他陷入临时疯狂之类的,问他也不回答,我只能先把他拖过来了。” “现在的情况不乐观。”Mick继续说道,年未已注意到Mick一直在出冷汗:“我的疯狂时间还没有过,晋侯又陷入临时疯狂,现在要是进入战斗轮我们两个都没有行动的机会,我们的战斗力就会非常有限。” 年未已赶紧说:“不,他这不是临时疯狂。他的包去哪儿了,我得找一下那个包。” “在我这。”秦归璨拿出晋侯的斜挎包:“他在图书馆外面倒地的时候掉了,我就拿着这包——这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没想到还挺轻,怎么了,小年你需要用这个包吗?” 年未已点头,一面开始翻包一面说道:“这是‘审判’牌的效果,晋侯只能用有递质阻断作用的药物来抵抗‘审判’,现在看来药效过了,需要再补一些…等等,怎么只剩一支了?年未已突然明白过来,一定是晋侯经常偷偷给自己用药,只不过是因为药效减弱还是已经成瘾,就不好说了。 在年未已翻出注射器的时候,晋侯偷偷瞄到,趁陈路遥不注意一把抢过注射器,对着自己脖子上的静脉插了进去。 “喂!不行!”年未已眼看着致死量的毒品注入颈静脉,晋侯同时倒地,身体弓起来,像缺氧一般大口喘息。年未已赶紧蹲下,喊道:“他要休克了!”晋侯只抽搐了几下就瘫软在地,嘴角涌出一堆白沫,年未已伸手去摸他脉搏。 卡西露达:我告诉你,我已经迷失了,全然地迷失了! 卡米拉:你见过黄衣之王了? 卡西露达:而且他取走了我的力量,使我不能够辨明方向或逃离梦境。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无数投影覆盖在年未已身上,让他眼前一片混乱,他费劲地抬头去观察,他刚才喊那么大声都没人注意到,原来他们都被更为震撼的景象吸引了注意。 戏剧的疯狂影响到了观众,人群开始变得歇斯底里。衣着华丽的宾客做出一些失控的举动,有人突然蹲下来大哭,有人抄起手边的东西不停摔打;舞厅两侧的大镜子上,有画家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用血作画;原本是朋友或者夫妻的两人野蛮地互相撕咬,咬掉了对方脸颊和脖颈上的皮肉;还有人实在忍受不了眼前的幻象,大吼一声剜出了双眼。 如果说一个人的疯狂行为是有些滑稽的,那群体的疯狂则会令人恐惧。哪怕是从电影屏幕上看到现在的景象都教人胆寒,何况是假以乱真的投影。年未已看到其他人都在不自觉地躲开投影,脸上挂着不知所措的表情。 “咳!咳咳——” 突然有一只手拽住年未已的胳膊,把他拽得一踉跄。 晋侯抓着年未已的胳膊爬起来,跪在地上,用手擦掉了嘴角边的白沫。他抬眼,正好跟年未已清亮的眼神对上,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诧异,随后微微一笑:“是你啊。” “你第一天就偷我的帽子,昨天又偷我的帽子,你喜欢那个帽子,就拿去好了。”晋侯说:“我以后也不会戴了。” “晋侯?你是晋侯吗?”年未已眯起眼睛问道。晋侯却无视了这个称呼,轻蔑地移开视线看向舞台:“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这样啊,看来我们没什么希望能达成好结局了,不过至少应该试试打断他们的演出。晋侯这角色是剧作家,‘演讲’和‘辩论’点的很高,我上台去过技能检定 ,看看能不能盖过他们的表演。” 年未已看着晋侯走上台,他的走路姿势跟以前完全不同。 晋侯走上舞台,还没来得及过技能检定,年未已便看到方才他和魏子虚跳进去的那个黄色眼球降落到舞台后方,黄雾蔓延出来,衣衫褴褛的人形倚靠在王座上,驼背绅士就站在王座之下,它抬头环视一圈,兜帽下面是一张木制面具,而那个面具上竟然扬起了一个笑容,那就是它的脸。演员和观众这时全都看向晋侯身后的黄衣之王,然后魔怔了似的向晋侯涌过去。 有浑厚的钟摆声从门外传来,是图书馆里的老爷钟敲响了零点。年未已被后面人拉着离开了舞厅,门关上之前,他看到黄衣之王的面具融化,露出下面腐烂流脓的脸,它的脸上生出无数条触手袭向晋侯。 他生前渴望得到比他兄弟多的注视,年未已突然想到,不知道现在处于视线焦点的他是什么心情。 第82章 他是我的 “妈妈,我不想去学校。” “为什么,现在才开学一周,怎么不想去学校了呢?” “别的同学欺负我,说我身体太差病包子,很无聊,太敏感…我很难受,没有人跟我做朋友。” “平平。”女人本来正在书房处理工作,小男孩儿就缩在门框边上,泪眼汪汪地控诉学校的事。女人听着,从书桌上抬起头,扶了一下猫耳眼镜。男孩儿七八岁了,长得比同龄人高,却瘦的只有一把骨头,说话中气不足,仿佛稍微运动一下就会喘不过气。 “平平,到妈妈身边来。”女人招呼小男孩过来,男孩扭扭捏捏地走到书桌前,那副病怏怏的样子确实不会受同龄男孩子待见。 “乖孩子,来,妈妈抱抱,他们还说了你什么?”女人抱住男孩,用手轻轻揉着他的头发,温柔地问道。 “他们还说,他们还说……”男孩犹豫片刻,哽咽起来,伏在女人肩膀上小声说:“他们说就因为我没有爸爸,没有人教,才没有个男生的样子,长大以后也不会有出息……” “嗯。”女人感受到男孩瘦弱的肩膀在颤动,于是更紧地抱住他,脸上却扬起了不合时宜的笑。 “他们说的都对哦。” “平平不需要以后有出息,在学校没有朋友也没关系。因为平平身体很差,性格很弱,也没有能力,所以依赖妈妈就可以了,妈妈可以照顾好你。” 男孩呼吸一滞,疑惑道:“妈妈?”女人灌输的观念跟别的孩子的说法都不同,但幼小的他还没有辨别对错的能力。 “相信妈妈的话吧,平平,不用管别人怎么说。别的人,别的女人都会害你,只有妈妈不会抛弃你,所以你的生活里只有妈妈就够了。” “知道了吗,平平,你是妈妈的。” 【卡迈克尔举行了一场疯狂的晚宴,但晚宴的具体内容却无人能说清。当天夜里值班的警察和门卫很多,他们说宅邸从外面看上去就是平常的样子,灯光常亮,有谈话和舞曲的声音传出来,没有任何会引起人警惕的异常。可是当过了午夜,仆人们去接回自己的主人时,却发现宅邸内部一片狼藉,到处是翻倒的家具、碎玻璃、暗红的血和一些人体脏器。宅子里没有一个人,舞厅地面上杂乱的痕迹都指向舞台,却在舞台上凭空消失了。鉴于卡迈克尔曾在邀请函上提到晚宴的最后会上演新剧,警探们只能推测这起失踪案跟新剧有关。】 【从晚宴中归来的宾客只有调查员里维尔,调查员金,调查员麦迪逊,调查员珍妮弗,调查员威尔斯,调查员尼奥。但他们都不记得当晚发生的事了,在警局做完笔录后,他们就回到了各自的住所。】 【调查员里维尔在晚宴中触电,落下了关节痛的毛病,每逢阴天下雨就痛地下不来床。调查员金继续做里维尔的保镖,因为没有在晚宴中保护好主人,她不再受里维尔的信任,随时有失业的风险。】 【调查员麦迪逊从晚宴回来后,痴迷于搜集各种灵异志怪的报道,写出的新闻稿也神神叨叨,被新闻社的主编批评了很多次。调查员珍妮弗开始不断做噩梦,梦中总是有一个身上披着黄色碎布条的人形,端坐在坟墓上的王座中凝望着她。这个噩梦令她痛苦不已。】 【调查员威尔斯回到了事务所,事务所一切正常,只是威尔斯发现每当太阳落山,所有人的脸都会变成一张木制面具。渐渐地他无法在太阳落山后工作。调查员尼奥变得非常恐惧舞台,所有聚光灯照射的或者位于人群视线焦点的地方都令他不安,他开始深居简出,淡出了公众视野。】 【调查员阿瑟在晚宴后失踪,家族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寻找他的下落,至今没有线索,他们还会一直找下去。】 所有人进入电梯后,director便开始宣读这场游戏的结局。年未已不知道这算不算最坏的结局,但可以肯定的是,从卡迈克尔策划出这场晚宴,每位受到邀请的人便不会有好结局。调查员们的生活都被这场晚宴改变,随着他们的离开,调查员的身份将永远留在这层楼里被痛苦折磨。 一起留下的还有晋侯。 “我们危险了……” 年未已听见魏子虚在他耳边说,同时注意到其他人都在查看手腕上的标记。对了,他们马上要对游戏排名进行结算,总积分垫底的人会被处刑。年未已终于从晚宴中被拉回现实,而现实比最恐怖的游戏还要可怕得多。 年未已这组一共有5枚标记,Mick组有3枚,陈路遥组有2枚,晋侯不在这里,不知道他有几枚。可是就算年未已他们是这场游戏的第一,也只有3分的积分,总积分依旧落后于Mick组和陈路遥组,因为晋侯的缺席,DEATH THEATER可能直接会落到他或者魏子虚头上。 “但愿,”年未已咽了口口水,“但愿晋侯已经被送到三楼了。” “但愿吧。”魏子虚说,脸色也相当不好。 他们很快来到三楼会议室,每个队伍当前的总积分都明明白白显示在墙上。 【游戏结束,现在开始清算得分情况。】 【在本轮游戏中,“中老年”组找到两次线索,排名第四,得分为0。“God of no one”组找到三次线索,排名第三,得分为1。“恶魔”组找到四次线索,排名第二,得分为2。“晋爵”组找到五次线索,排名第一,得分为3。】 “什么,不对,我们有5枚标记,我们也应该是3分啊!”魏子虚突然喊起来,年未已额头冒出汗珠,就算他们得了第一,总积分也追不上Mick和陈路遥组,而晋侯并没有出现在三楼,恐怕这回真的凶多吉少。 如果要处刑的话,希望死的是自己。年未已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难道“渐冻症”带给他的消极想法残留到现在,让他软弱到放弃生命了吗? 【本轮游戏共有一组解开隐藏关——找出卡尔克萨的真相。“恶魔”组获得隐藏分5分。目前的总排名情况是:“God of no one”组积分为20分,排名第一。“恶魔”组总积分为17分,排名第二。“中老年”组总积分为16分,排名第三。“晋爵”组总积分为11分,排名第四。】 【因“晋爵”组没有成员逃出“旧日支配”游戏,清算结果后被淘汰的队伍是“中老年”组。】 随着director宣布完结果,年未已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但他这时候思维有些延迟,木然地看着手腕上的紫色标记。原来这个标记并不是代表一分,找出卡尔克萨的真相并不能左右的游戏的结局,只是补完了故事背景,所以director把这作为隐藏关。 玻璃墙后面的剧场亮起灯光,DEATH THEATER要开始了。年未已抬头,远远看到秦归璨在舞台上挣扎,但他心里却没有一点死里逃生的庆幸,有的只是虚无,就像渐冻症带给他的那种无能为力的空虚感,这场游戏只是director主导的闹剧。 其他人沉默地越过他走进剧场,魏子虚叫了他一声,年未已便跟着他浑浑噩噩地走向剧场。 刚一跨过玻璃门,剧场内音乐陡然变得恢弘明快,这旋律很熟悉,竟然是婚礼进行曲。一个粉红色气球碰到年未已的脸,他才发现剧场内布置了许多气球和彩带,舞台变成了一片草坪,一列洁白拱门在秦归璨身边延伸出去。秦归璨被固定在司仪台上,她在游戏中穿着的复古女式西装跟这环境也相配,只是她的错愕和恐慌格格不入。 【感谢诸位贵宾到场,在这个隆重的日子里,让我们一起祝福这对新人!】 舞台两侧的幕布拉开,从右边走出了一位穿着婚纱的女性,婚纱密密麻麻盖着她的身体,让她看起来像一具活动的木乃伊。舞台左侧,则走出来一位高高瘦瘦的男性,他穿一身洁白西装,长相阴柔,跟秦归璨有五分相似。 “平平?” 秦归璨注意到从舞台左侧走出来的男人,惊讶地叫出了声。 年未已看向男人,原来这就是秦归璨的儿子平平,秦归璨一直声称年未已跟平平很像,让年未已不禁仔细观察了一番平平。他发现这个男人面色蜡黄,身体瘦弱,走起路来轻飘飘地没有力量,一看就肝功受损、胸闷气短,虚得很。 年未已捏着下巴,想秦归璨看起来很健康,怎么她儿子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但他忽然察觉到一个重要问题:难道说他在别人眼中也是这个样子吗! “平平……”秦归璨的视线一直黏在男人身上,而男人面带微笑,径直走向新娘。看了这么多场DEATH THEATER,秦归璨自然也知道平平不过是投影和机械的产物,但看她的反应,似乎这假象真实得超出了她的预料。她贪婪地盯着平平的投影看,那眼神却令年未已感到一丝异样。 她的眼神夹杂着欣喜、渴望,和**。那绝不是一个母亲看着孩子的眼神。 就在秦归璨自顾自叫着“平平”时,男人停在司仪台前,面向她,突然回应了她的呼唤。 “妈妈,你叫我?” 秦归璨睁大了眼:“平平,你能听到?” 男人点了点头,目光下沉,看到秦归璨凌乱的衬衣,于是伸出手去帮她整了整:“怎么弄得这么乱,妈妈你不是很注意形象吗。” 秦归璨低头看见他筋脉明显的手,突然泪水盈满了眼眶。在年未已的印象里,秦归璨一直维持着成年女性的稳重,即便在前几天的处刑和今天的“旧日支配”游戏中,她也没有被恐惧击溃,保持着冷静和理性。年未已能想象得出她在职场上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没想到她在自己儿子面前却露出这样一副小女人姿态。 “救我,救救妈妈……” “你在说什么,妈妈?”男人莞尔一笑:“今天是我和我爱人的婚礼,妈妈你一定要见证我最幸福的时刻。” “什么?是谁!”秦归璨充满敌意地看向新娘。新娘被婚纱裹着,看不清长相。 “妈妈,辛苦你了,一个人把我养大。”男人收回手,挺直了腰背,郑重地对秦归璨说:“你从不让我跟别的孩子玩,不让我参加任何学校的活动,我一直没有朋友,不会交际,至今为止的人生只围绕着妈妈一个人转。” “你不让我出门运动,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有次我生了很严重的肠胃炎,下不了床,你在床边照顾我好几天,却从来不送我去医院。那几天你如此快乐,我才知道。你不止想让我围着你转,你想让我完全依赖你,像只寄生虫一样离不开你。” “如果你有一个鸟笼,你一定想永远地把我关在里面吧。” “这三十年,你成功把我培养成疾病缠身,胆小懦弱,遇事只会找妈妈的草包。我很绝望,我真的很绝望,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摆脱,你是我生活里的唯一,我的绝望却无法跟你讲。”男人说着,执起新娘的手,转头看向她:“还好,还有人愿意爱我。” 男人褪下女人的面纱,下面赫然是一张不成形的人脸,她的皮肤溃烂流脓,五官仿佛融化一般在脸上流淌。男人爱怜地靠近她,低头吻她腐烂的额头,吻她肿胀的嘴唇。秦归璨惊得面色惨白,奋力挣扎想要去阻止男人:“不!不!平平!那是什么东西!太恶心了,快离开!” 男人浑然不觉,紧紧抱住了腐烂的女人,溃烂从他们接触的地方向男人身上蔓延,很快,男人的脸上也渗出了浓水,白西装下面透出红一坨黄一坨的污渍。他抱着女人的手臂陷入女人的身体,两人逐渐融合成一团烂肉。 秦归璨大声哭叫着男人的小名,甚至年未已都觉得十分刺耳了。忽然,秦归璨的叫声变成一声抽气,那团烂肉伸出几根触须缠住了秦归璨的四肢和脖颈,被阻断的部分肉眼可见地变成酱紫色。秦归璨叫不出声也挣脱不了,却一直睁大眼睛辨认男人的轮廓。 “咳..咳,额…啊…我唔……” 年未已看着秦归璨的嘴型,似乎能隐约看出她在说:“妈妈爱你,没人比妈妈更爱你…” 十月怀胎不易,一朝分娩不易,数十年养育不易,但是对一个母亲来说最不容易的,也许是放孩子走。对于和儿子相依为命的秦归璨来说,这可能是她永远也学不会的事吧。 “平平,这个世上除了妈妈,没有人会无条件的爱你。如果,如果你一定要娶一个女人共度余生……” “就娶妈妈吧。” 第83章 奶昔与胸肌 婚礼进行曲放到最后,粉红色的气球滚落一地,秦归璨窒息而死,跟着最后一个拍子倒在地上。洁白拱门下的烂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年未已远远地就能闻见一阵恶臭。臭味跟《黄衣之王》那本书散发出来的有些相似,让他想起很不好的回忆。于是年未已捏着鼻子站起来,只想赶紧一走了之。 一阵脚步声在他身后走远,他回头看见Mick和Jin一起绕过玻璃墙离开剧院,他们路过坐在最后一排的陈路遥,陈路遥低垂着头,额头上有三道深深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比平时老了十岁。他对弥漫在剧场中的腐臭味浑不在意,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皱纹舒展,只是仍然盯着地面。年未已觉得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事情,但在这种环境下想通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走那边吧,离电梯近。”魏子虚也站起来,示意年未已从舞台旁边的门走。他们两个屏住呼吸,快步走出剧院,离开三楼。 年未已跟在魏子虚后面,魏子虚还穿着威尔斯那身格纹西装,这衣服一上午在水里泡过在地上滚过,脏得年未已都看不下去。年未已默不作声地跟魏子虚隔开一些距离,问他:“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魏子虚回头说:“回房间洗澡换衣服,然后休息一下,今天的游戏进行得太久了……你离那么远干什么?哦,不过回房间前先去吃点东西,我饿了,你呢?” 年未已感受了一下,应该是饿过劲了,现在视野边缘有点花:“我没有食欲,不过还是吃一点吧,我需要补充糖分。” 事实上他们两人远比他们想象中要饿,因为游戏进行了整整一上午,环境开阔,没少折腾。年未已被迫爬了百十级台阶,这可能是进入游戏以来他运动量最大的一次,走起路来脚下发飘。年未已看魏子虚虽然衣着脏乱,但是脚步轻盈,跟他完全不是一个状态。这对比让他想起刚才舞台上形销骨立的平平,他没料到别人眼中他是那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有些受打击,或许他应该适当锻炼,增强一**质。魏子虚交过那么多壮汉男朋友,肯定知道合适的训练方法。 电梯下到二楼,门一打开,饭菜的香味就从厨房一路飘了过来。 两人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向着饭香奔过去。平时二楼的食物多半是西餐冷盘和甜点,不像今天中午的味道这么吸引人。两人来到喷泉边上,晋爵的蜡像旁边新增一张桌子,秦归璨正伏在桌子上整理账目资料。她表情认真,眼镜架在鼻梁上,蜡像逼真得令看到的人不禁压低声音怕影响到她。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几道家常炒菜,还冒着热气,年未已被勾得食欲大开,对他来说还是家常的伙食最合胃口。 “晋侯不在。” “嗯?”年未已听到魏子虚这么说,抬头看了一圈,确实,这里没有晋侯的蜡像。他还没有死。 魏子虚接着说:“积分排名的时候,director说晋侯没能逃出游戏,就是说他现在还留在‘旧日支配’游戏里吧?” Director不会允许玩家缺席DEATH THEATER,晋侯没有出现,一定是被困在了五楼。年未已仰头看了眼天花板,离开那个混乱惊悚的游戏不过几十分钟,再回想起卡迈克尔的晚宴却像是过了很多天。只不过年未已没想到晋侯还活着,他独自一人面对黄衣之王降临,在昏暗的宅子里流窜。年未已最后一眼看见他被疯狂的宾客淹没,如果持续呆在那样的环境里,活着也许比死了更痛苦。 “呀,”年未已惊觉:“讨论这个干什么,菜都凉了,快吃菜。” “唉,你…你一定是冷血动物吧。”魏子虚感慨道:“看你之前跟他挺熟的,现在就只想着吃菜。要是明天我被处刑了,你可能就只觉得从我蜡像上拿的菜挺香。” “那不会。”年未已随口一说,略过了这个话题。厨房里没有人,年未已端着菜,挨着吧台坐下。厨房里橱柜和炊具都是干净的米白色,家具稳固有序,光线也好,年未已吃了口热菜,才发现他所拥有的现实是这么值得感恩的事。他能控制四肢自由走动,看到蕴含着巨大信息量的物品,听到很多种响声,闻见饭菜香味,尝出酸甜苦辣咸,还能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全须全尾地告诉别人。 这就是他在那八百万秒里最向往的生活了。 魏子虚打开冰柜拿东西,年未已适时提醒一句:“给我拿瓶草莓奶昔。” “嚯,看来真是活过来了,还知道喝草莓奶昔。”魏子虚嫌弃道,但还是笑着拿了瓶粉红色的奶昔推到年未已面前:“不定性疯狂,然后又被拖进卡尔克萨的场景中,要不是我的【急救】和【追踪】都成功了,现在被困在游戏里的人可就是你了。” 年未已却毫无惧意:“可是如果没有我解开的卡尔克萨隐藏关,我们的排名就会垫底,现在已经有一个人被处刑了。” 魏子虚:“又不是说一定要换命去解开隐藏关,总有更保险的方法……” 年未已吃着炒菜,听到这扑哧一声笑出来,说:“不知道是谁第一天弄得自己满嘴是血也要赢。” “那是我,不是让你也这么干。”魏子虚撇了撇嘴,抱怨说:“我威尔斯一个理财顾问,因为跟你一组,还不得不浪费技能点去点【急救】。” 年未已本来觉得威尔斯的角色卡带着【急救】是挺奇怪的,听到魏子虚的抱怨后,莫名愉快起来,喝了一大口草莓奶昔。 十分钟后,两人酒足饭饱,魏子虚站起来,问年未已:“吃好了吗?吃好了就回房休息。” 年未已点了点头,跟着魏子虚往一楼走,临走前不忘从冰箱里捎上两瓶草莓奶昔。魏子虚看年未已满载而归,突然想起来什么,边走边说:“我记得前天DEATH THEATER之前,你都非要来二楼拿点吃的再回去看,怎么最近消停了,每次游戏结束后都乖乖进剧院?” “啊,”年未已应道,也回想起了几天前:“我看电影的时候喜欢吃着零食喝奶昔,如果看DEATH THEATER的时候也这么做,就能把DEATH THEATER单纯地当成一场演出,不容易被恐惧影响到。这两天游戏结束后想不到那么多了,跟着别人进入剧院,毫无感觉地看完DEATH THEATER,可能是我现在也变得麻木了吧。” “你说恐惧,你也会怕吗?” 年未已空出右手挠了挠头:“总觉得听过类似的问题。的确,在这次游戏中进入‘渐冻症’症状以前,我也不能很确定,自己到底是天生麻木还是过于理智。但是经过了不定性疯狂那段时间,我发现我并不是缺乏同理心,我只是在被负面情绪影响到之前先说服了自己,对那些视而不见,从而能够很好的控制住自己情绪,可是所有的负面情绪始终会影响我,以一种不容易察觉的形式。” “‘渐冻症’?” 年未已注意到魏子虚似乎停顿了一下,但马上恢复正常速度,他问:“你在‘渐冻症’里发生了什么吗?我以为你就是单纯地昏迷了三分钟。” “不是,我身体没有知觉,但是意识清醒,而且感觉时间变得很慢。你说是三分钟,对我来说却过了一百天。” “在那一百天里我什么也做不了,也不知道游戏进行的怎么样,我就像漂浮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只能自己跟自己对话。我想起以前的病人,想起我父母,想起了很多我无能为力的事,我仿佛被诱导着质疑自己、厌恶自己,需要很努力才能不沉湎下去。你说是因为【急救】大成功才让我醒过来,我却觉得不全是,如果我中途就放弃了,可能你也不会roll出大成功。你说疯狂症状是为每个人量身打造的吗,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让我觉得很可怕。” 魏子虚沉默地听完,低声说:“难怪你醒了之后那么奇怪……” 年未已看魏子虚眼睛盯着地面,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他本以为魏子虚在想说什么来安慰自己,但魏子虚紧皱眉头,似乎听到了令他十分困惑的事,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魏子虚暗自沉思,都没有注意到年未已跟在他屁股后面进了房间。 “魏导,醒醒,我有点事请教你。”年未已随手带上门,殷勤地说:“你有没有简单有效的锻炼方法,我想练得强壮一点。就那种,不出门也能做,别太累,一个月就有效果的训练方法?” 魏子虚瞥他一眼,转身倚在桌子边上,严肃地建议道:“喝点板蓝根?” “没开玩笑,我说真的。”年未已正色说:“被剥夺身体感觉过了那么久,你不懂重新拥有感觉是多么快乐的事,所以我想强化体质,更多地感受物质层面的刺激和快感,我是真心想锻炼身体变得更健康一点,没骗你。” 魏子虚看年未已说得有鼻子有眼,便也走心地给他想了想:“那倒是好,你体力好点就不会在游戏中给我拖后腿了。不过你基础太差,光学会平衡呼吸、找肌肉发力感就得练习一个月,不坚持是不会有效果的。” 年未已:“不怕,我这人特别有毅力!” “而且你不能吃那么多甜食,高碳水摄入不利于增长肌肉。你得多吃蛋白质和蔬菜,饭量最好是现在的两倍。” 年未已:“小事,小事。” “除了饮食就是锻炼了,每天无氧和有氧结合,力量和耐力训练间隔开,你要是这么有干劲那我们就从现在开始吧。”魏子虚抱起臂,打量着年未已瘦削的身体,思索道:“你做不了器械,就先围着大厦跑两圈热身……” 年未已脸顿时皱起来:“这…去外面跑圈,太危险了吧?” “嗯…有点道理,那你在这里做二十个俯卧撑,练练胸肌?” “这个简单。”年未已信心满满地说,放下奶昔,伏地挺身开始做俯卧撑。魏子虚监督他做,看他两条细胳膊弯折了两三下,再用力就颤颤巍巍仿佛上了岁数,胸部黏在地上一样抬不起来。 “啧,挺腰,收屁股!我给你数着呐,三个——四个——五个——” 年未已勉勉强强做了十个,就顾不上魏子虚的嘲笑,轱辘一翻身躺上床,吸上了草莓奶昔休息。等把气儿喘匀,为了驳回面子,他又振振有词地说:“不对,在卡尔克萨里我爬了好几百级台阶,现在肯定没有体力了,下午再说,下午再说。” 魏子虚却不敢苟同:“嘁,二十个俯卧撑,需要体力吗?” 年未已脑袋陷进柔软的枕头里,闭着眼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他伸手胡乱把空了的奶昔瓶子摆上床头柜,然后就支棱着胳膊,歪着脑袋,顷刻间就睡着了,呼吸变得规律绵长。 “有这么累吗?”魏子虚靠近了看,年未已睡得深沉,能看出这一上午的游戏他确实消耗很大。魏子虚守在床边,没了年未已的干扰,他表情重新变得凝重,低声自言自语:“‘渐冻症’竟是如此吗,究竟是谁……” 魏子虚眉间拧得化不开,却听到轻微的呼气声从下方传来。他低头看见年未已眼尾拉长,嘴角陷下去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从他身上散发出一阵甜甜的草莓奶昔香气,这人竟在梦里自得其乐。 “在我的床上睡得这么香,就一点都不担心危险吗……”魏子虚盯着那两个梨涡看,然后伸出食指,笔直地戳进年未已梨涡里。 在睡梦中会笑的人,究竟有什么能打败他呢? 第84章 隐秘的歌 年未已歪着身子,像条死狗一样占据了魏子虚大半张床。魏子虚戳了个爽,年未已平时派不上用场,游戏中给他添麻烦,不但不知悔改,还要偷偷摸摸地把技能牌用在魏子虚身上。魏子虚刚刚发现这事时是真的气,但又不能真的把气出在年未已身上,他这副不经折腾的身子骨,要是打坏了也会很难办。所以魏子虚暗自戳了半天年未已的梨涡撒气,等他收手时,自己也惊讶于这过分幼稚的行为。 “喂,你不能去自己床上睡吗?”魏子虚推了推年未已肩膀,年未已顺势歪倒过去,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连个侧卧的位置都没有给魏子虚留。 “把他掀到地上算了……” 魏子虚站起身,弯腰抬起年未已里侧半边身子,正准备这么干,却在中途停住了。 他听到断断续续的微弱人声。这声音很低,时隐时现,但听频率像是人说话的声音。魏子虚屏住呼吸,转过身观察了一圈,他的床离门很远,不会是从门外传来的,四周的墙壁隔音很好,至少之前他在房间里从没有听到隔壁的声音。魏子虚的目光落在窗边。他的房间呈扇形,扇形外沿的墙壁有几乎占满整面墙的落地窗,除了房门,这是唯一跟外界连通的地方。 魏子虚走到窗边,用食指按在透明玻璃上,指纹识别成功后,魏子虚轻而易举地推开了玻璃。落地窗本来是锁着的,不过第四天的游戏过后就可以通过指纹解锁打开了。这应该是因为第四天的游戏在室外,游戏结束后他们便能自由进出大厦,魏子虚发现落地窗也可以打开了。 玻璃窗推开一条缝隙后,声音更明显了些,魏子虚挨着缝隙去听,那声音非常和缓,伴着某种乐器,有规律地回旋着。 那似乎是歌声。 可能是谁正在放音乐吧。魏子虚想,他不是没有撞见过年某人放着英文歌和骷髅跳舞,虽然像他那么没心没肺的人不多。 魏子虚又静静聆听了一会儿,听不出是哪首熟悉的曲子,而且伴奏乐器显得太单调了,或者说有些枯燥。魏子虚看了睡死过去的年未已一眼,他本应该关上窗户,把年未已赶下床或是在沙发上小憩。可是窗外的歌声让他很在意,究竟是谁在处刑刚刚结束的时候唱歌呢?距离游戏结束只剩下两天了,其他人现在是什么心理,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在暗中计划着什么?越是临近结束越应该小心翼翼,显然最近魏子虚的注意力都放在年未已身上,对别人的观察太少了。 如果能听得见别人房间里传出的音乐声,说不定也能听见说话声。魏子虚捋了捋下巴,看向窗户下方,他们这里虽然是一楼,距离地面也有七八米。不过大厦外面的墙面并不是完全光滑,在建筑材料之间有一条横线,间隙大约有两厘米,这宽度对魏子虚来说足够了。他拉开窗户,转过身,蹲着蹭下去。他用手撑着地板,垂下去一条腿,小心地踩在缝隙上,紧接着是另一条腿,随后身体沉下去,正面贴着大厦外墙,一点一点挪向传出声音的窗户。 魏子虚贴着墙壁,艰难地抬头去找窗台的位置。传出声音的窗台位于他房间的左边,他费力地移动到左边第一个窗台下面,他记得那是徐启祥的房间,不过现在已经空了好几天了,徐启祥的死大概是他认为最莫名其妙的事。 徐启祥的房间里一片死寂,看来不管是他本人,还是他的亡灵都没有唱歌的习惯。 魏子虚继续挪步向下一个房间,右脚尖突然一滑,滑出了缝隙,魏子虚呼吸一滞,全身贴附住大厦光滑的外墙,借着腰腹力量勉强维持平衡。他现在距离地面有七八米,下方没有任何缓冲物,虽然摔下去不至于出人命,骨折和擦伤这种小伤口魏子虚也不会在意,但是如果弄出很大的声音被人察觉就不妙了。对于魏子虚来说,达成目的这件事理所当然地优先于自己的安危。 不过像这样爬墙去偷听别人墙根真的有必要吗?还是说他只是单纯的好奇呢?跟傻子相处久了人也会变傻,年未已冒着傻气的钻研精神似乎也影响到了他。 歌声是从徐启祥左边的窗户里传出的,可能房间主人没注意到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吧。魏子虚像壁虎一样挂在窗台下面,小声感慨一句大厦的隔音做的真是不错,即便留有缝隙,漏出的声音还是几不可闻。 这是Mick的房间,魏子虚当然有印象。 在这么近的距离听,魏子虚辨认出那果然是歌声,男人的歌声,是Mick的声音,只是比他平时的音调要高,听起来很田园。Mick的声音算不上有磁性,魏子虚也没想过他唱歌会有多惊艳,现在听来倒不算太糟,可能是因为常年健身的缘故,他的气息很稳,对节奏和声音的把控也让人听着很舒服。 魏子虚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直到这曲终了。 “呼,呼——”Mick深呼吸了几次,说:“好久不弹竖琴,果然手生了啊。” 原来是竖琴,魏子虚才明白伴奏的乐器是什么,真是罕见的乐器啊。 “这首歌我从不在人前弹,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在大人面前弹的时候,被笑话了吧,他们说这歌既不像圣歌又不像流行歌,并且毫无特点,我还是照着谱子唱歌更好一些。” 评价一首歌的好坏并不是魏子虚擅长的事,他擅长根据受众的喜好编造一些艺术价值,对真正的艺术价值却毫无研究。即便如此,他回忆起刚才那首歌,依旧觉得平平淡淡,是让人过耳就会忘记的旋律,仿佛是很多熟悉的曲子糅合在一起一样。 “这是我唯一没有发表过的曲子,也是我唯一自己写的曲子。果然庸才绝对不能拥有不相称的名利,不然就会在压力与恐惧中迷失,连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不敢给人看了。” Mick说话间似乎随手拨弄了琴弦,发出一阵好听的和声。他说发表,那他果然是个艺术家啊,魏子虚心想,明明第二天问他的时候他迅速否定了。 “我以前也想过,为什么主没有引导我,没有教会我富有才华的方法?后来我知道了,他不帮他的孩子,是相信他的孩子有自己走过去的能力,至于走的路是对是错,只看适不适合了。Jin,谢谢你每次都认真听我弹完,这是DEATH SHOW中唯一令我开心的事。” Jin! 魏子虚脑中刚出现这个名字,手就下意识地一松,随后背部着地,口中顿时一甜。 “Jin,怎么了?” Mick话音未落,只见本来坐在他对面的Jin突然越过他冲向窗口。在Jin推开窗户之前的一瞬间,似乎有重物坠地的声音。Mick急忙也跟上去看,但只看到窗外空空如也,大厦背面的的树丛中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跑远了。 “可恶,又是陈路遥吗,他怎么老盯着我不放!”Mick怒气冲冲地说,转头见到Jin一眨不眨地望着树丛深处,Mick有些不解地挠了挠下巴:“不过他竟然能潜伏到这么近的地方偷听,Jin你都没有发现吗?” Jin没有回应,只抬手指了指竖琴。 是因为听这首曲子过于专注,忽略了其他声音。Mick不知道明白了多少,没有继续发问,转过头去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很抱歉,今天游戏的时候,我对你使用了‘恋人’,我当时太痛了,没看清周围还有没有人在。不过就算没有今天这事,陈路遥也早该发现‘愚者’的能力了吧,不然也不会暗中针对我——幸好秦归璨死了,现在已经没人能杀死我了。” 砰! 年未已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与午后阳光温和地交织在一起。他睡得不久,空气中还有甜甜的草莓奶昔香气,可是年未已却觉得胸口憋闷,不得不深呼吸一口才有所缓和。年未已环视房间一圈,没有魏子虚的身影,窗户开了一条缝隙。 “不是说要休息吗,又去哪儿了?”年未已嘟嘟囔囔地爬起来,走到窗户跟前看了看,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他折腾了一上午,这点休息时间肯定是不够的,但他此刻却睡意全无,怔怔看着窗外的草地出神。 怎么回事,他的心脏像被一只爪子捏住了,血液被堵在一个**里流不出来,太阳穴突突地跳。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年未已却感到从头到脚生出一股焦躁,像是预感到洪水来袭的走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不安。就连第三天他差点在水井中淹死,第四天快要被饿狼撕碎,第五天陷入不可名状的疯狂症状时,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安过。 这股不安强烈到年未已不得不啪啪扇了自己两巴掌,才令身体从僵直中恢复过来。 恐惧。 这是死亡游戏。抛开了权力金钱身份,在这里每个人拥有的东西只剩下生命,他们用仅剩的东西做游戏。年未已知道规则,也亲眼看见熟悉的人惨死,但此前他就像被装在玻璃瓶子里看世界,只是单纯地观察,和不知冷暖地好奇。可是有什么改变了,在他从无知无觉的世界中被拉回来,一直以来事不关己的屏障便出现了裂痕,无数鲜明的情感正蓄势待发。像个空壳子一样对外界的一切感到好奇,那样的生活固然轻松,却也错过了更加珍奇的风景。 那就是对他自己内心的好奇。 但眼下有更要紧的事,魏子虚没打过招呼就失踪,尤其是在他们两个分开会非常不利的现在,让年未已静不下心。他抬起右手,终端机的蓝光隐隐在皮肤下闪烁,但他很快放下,不能用终端机联系魏子虚,晋侯还活着,通信工具被监视的感觉令他非常不舒服。他打算在房间里再等魏子虚半个小时,十分钟后他终于忍不住走出门外。 一楼大厅还是和他们下楼时一样,空荡荡的没有生气。年未已沿着碎石小径走,接近大门处,他嗅到一阵浓郁的香味,并且越往大门走香味越浓。年未已能闻出来,这是烟熏火燎的烤肉香味。大厦大门现在大开着,一人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了一个小炭炉和几瓶啤酒。年未已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爽朗地跟年未已挥手。 那人是陈路遥。 陈路遥换了一件干净的牛仔夹克,他随手翻动炭炉上的肉串,跟年未已打招呼时没有敌意。看烤肉的成色,他在这里坐了也有一会儿了,年未已想起大厦门口的视野不错,说不定他见到过魏子虚,想跟他打听试试,但走到陈路遥面前五步处停下,没有更接近陈路遥。 “哎呀,这么弄真让我想起上大学的时候,我们警察学院一伙人经常周末出去烤串。”陈路遥怀念道:“一个寝室都喝大了,第二天被辅导员揪起来跑操。”他这话应该不假,他烤串的手法很熟练,冒着油光的鲜肉被他烤的两面金黄。他拿起沉甸甸的一串,邀请年未已说:“来尝尝吧,厨房冷藏的东西和那些瘆人蜡像身上的东西,可不能叫食物。” “还是算了吧,我不饿。” 陈路遥被直接拒绝,也不恼,美滋滋地解决掉那串烤肉:“那我就替你吃了,浪费粮食的人下辈子会变成猪的。” “你看见——” “魏子虚吗?”陈路遥先他一步接上了话:“你们两个可真有趣,不是你在找他就是他在找你。我没有看见魏子虚,不过刚才大厦外面传来坠地的声音,然后就没有动静了,我觉得没发生骚乱,说明两方现在都很安全,你不用担心了。” “哦,对了,说起魏子虚。”陈路遥突然想起来什么,看了一眼小炭炉,然后捏着炉子腿挪开,同时说:“魏子虚不在这里,倒是有你的另一个熟人在这里。”门口的地面虽然被炭火熏黑,但还是能若隐若现地看出一行文字。地面上那行字是一个名字,标注日期为“2022年6月4日” 第85章 不要浪费粮食 “徐启祥,2022年6月4日。”年未已有些惊讶:“是他......” “是他的墓碑。” 陈路遥咽下冒着热气的烤肉,把签子丢进签筒,再次仔细审视了那个名字:“我也是今天刚发现这个痕迹。他的墓碑在这里,说明这下面埋着他的尸体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墓碑的事了?”年未已问道,不自觉又向他走了一步。 “第一天。”陈路遥回忆说“秦归璨告诉我,游乐园地面上刻了一个人的名字和日期,我就想到是墓碑了。” “滋滋——”炭炉里的火苗舔着烤串,油滴顺着签子滴到地面上,陈路遥顺手翻了一遭,嘴上说着:“这种说法可能有点迷信,但我在某些方面比普通人敏锐一些,每次经过陵园、坟场,我都能感受到寒意,像是被默默地注视着。第一天我来到一楼,也有同样的感觉,在这里的不光是我们,还有很多别的东西。这些墓碑证实了这一点,我们确实被它们包围着,所以一楼的气氛才这么寂静,这么不详。” 陈路遥这番匪夷所思的发言并没有令年未已信服,他轻描淡写地说:“意识是基于物质的。” “我知道。”陈路遥看向他,笑得很和蔼。年未已猜测他们做警务工作的,可能训练过怎样安抚受害人,所以他才有这种能让人放下戒心的笑容。“我知道很难向别人描述他们没见过的世界,就像很难向别人描述他们没感受过的感觉。你没见过那个世界,我也不会强迫你相信。” “有点意思。”年未已也笑了,又问道:“你也像Mick一样,是个有神论者吗?” 陈路遥摇了摇头:“我没有宗教信仰,也不能确定有没有神,我只相信确实存在的东西。你要一直站在那里吗,过来和我聊聊天怎么样,我不会害你的。” 年未已立场坚定地拒绝道:“不,我不过去。” 陈路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警惕呢?仔细想想,我从没有在游戏之外找过你们组的麻烦。徐启祥打过魏子虚,周僮要挑拨你们组的关系,Mick从你们那抢了3分,晋爵袭击过你......游戏之外,只有我们两个组相安无事。就连第四天秦归璨用了‘皇后’,最后不也是没有对你们两个造成什么伤害吗?假如我要动手,何必拖到现在。如果你留意过积分变动,就会发现我们没有抢过任何一组的积分,一切都是在游戏中迫不得已。” 陈路遥说的都是事实。 “有道理,那我过去了。”年未已很没立场地走了过去。 “呃...”陈路遥都没料到年未已倒戈地这么快,年未已坐到他对面,抽走一串焦香四溢的肉串,威胁说:“你别耍什么心机。你要是对我不利,魏导绝对不会放过你!” 好一句疲软的恐吓啊!他真的知道该怎么威胁别人吗?陈路遥苦笑:“对,该警惕的人是我,你昨天把一片玻璃扎进我肋骨里,要不是秦归璨在娱乐室找到了麻醉药,我现在还卧床不起呢。” 年未已理所当然地说:“那是为了抵你们让魏子虚窒息所受的痛苦,一报还一报,很合理。” “那你今天早上引狼咬我和秦归璨,怎么算?” “那是因为你们害我露天睡了一晚上,一报还一报,很合理。” “嗯......”陈路遥捏着下巴,配合地说:“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我倒是没有看错你。”陈路遥继续说:“果然你是所有人里最理智的。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一心想要逃离这里,可是经过今天和昨天的游戏,我发现DEATHSHOW绝非director所说的,只是个杀人取乐的娱乐节目。我在局里这么多年,眼见着刑侦手段越来越发达,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DEATHSHOW。DEATHSHOW里的科技和设施使人惊叹,但是把它完全从外面的世界抹除需要更加恐怖的力量。” “你是想说,director并不是DEATHSHOW的主谋,其实他背后有一个非常棘手的组织?”年未已问,低头咬了一口烤串,立刻被烫得抽气。烤串冒出的油还在滋滋作响,不知道陈路遥怎么能浑不在意地生吞下去。 “显而易见。”陈路遥看见年未已被烫到后一口把肉吐了,微微皱起眉:“吹凉了再吃,别浪费,浪费食物的人下辈子会变成猪。” 年未已记着陈路遥说了两遍这句话,就问:“谁说的啊?” “我老婆,上大学的时候她总这么说,逼我把饭吃干净。”陈路遥这么说的时候,眼尾出现小小的皱纹。 “嗯,你们感情很好吧?” “很好,很好啊......”陈路遥语速变慢:“她一直都很体贴,性格也文静。她去世后这么多年,都像还在一样,我每次吃饭都想起她。” 竟然是未亡人。年未已想了想,陈路遥妻子去世时年纪应该不大,英年早逝,陈路遥到现在没有续弦,也许真的很爱她。生死永隔这种事,如果不用新人填补,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可是年未已现在不是在咨询室里,没必要照顾陈路遥的心情,他只想继续刚才DEATHSHOW的话题,打听打听陈路遥还发现了什么。 “你说DEATHSHOW——” 年未已刚问出口,发现陈路遥浇熄了炭火,开始收拾东西了。 “你要去哪儿?” “我在这歇了挺久了,现在要去干点正事。”陈路遥说着,一边抬起眼睛看着年未已:“本来不应该拖到现在,但我也犯怵,直到跟你聊了聊才有点胆色。我老婆去世了,所以我知道未亡人有多痛苦。既然他挺到了现在,我还是想尽我所能救人一命。” 年未已不假思索就知道陈路遥指的是谁。“旧日支配”游戏已经结束了将近两个小时,尽管现在其他人都保持沉默,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但陈路遥再次提醒了他:还有一人被困在五楼,如果迟迟没有人伸出援手,晋侯可能会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被活活耗死。 陈路遥说完,静静地注视着年未已,仿佛在等他的回应。年未已隐约觉得,陈路遥的说辞中满是漏洞,但他好像是被陈路遥身上的凛然之气感染,感到不能对晋侯置之不理。事后年未已常常回忆起陈路遥,这天过后他们再无交集,但陈路遥实在是他遇见过的很特别的一个人。陈路遥声称年未已当时的疏忽是受了“正义”牌的影响,年未已却觉得不是这样,陈路遥毫不动摇地说谎,远比魏子虚高明,因为他那时已经清楚自己的目的地,欺骗无非是绕个弯子前进。“正义”是像他一样凛然又晦涩的技能,可能是“正义”的副作用干扰了陈路遥的选择,也或许自始至终只有他自己走在正确的路上。 “我跟你一起去。”年未已听见自己说。 “呼——呼” 魏子虚气喘吁吁地从树林中跑出来,刚才太急了,直接从二层楼高的墙壁跳下来,落地没有缓冲,震得他脑仁有点发晕。之前没有注意到Jin也在,不然他是不会爬到那么近的地方听墙根,更可气的是还没听出什么来,只听到了Mick写的不伦不类的曲子,和一些有神论者的胡编乱造。 魏子虚弯腰喘了一会儿,耳中有不间断的鼓声,这响声挥之不去,魏子虚仔细辨认才发现那是他的心跳声。同时他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缺乏休息和短时间快速逃跑对他消耗很大,这时一起发挥作用,让魏子虚只想赶紧躺下昏睡过去。Mick经过刚才那一出,不知道会不会到大厦入口堵人,保险起见,魏子虚绕着大厦转了一圈,借助紧贴墙壁的树木爬回自己房间。 房间里弥留着草莓奶昔甜甜的香气,床上陷进去一个人形,本该躺在那里的年未已却不见踪影。 “嗯?”他离开的时候年未已睡得很沉,这才10分钟不到,年未已又去了哪里?。魏子虚迅速扫了眼地上,鞋子不在,年未已是自己走出去的。魏子虚打开房门,猫着身子潜入年未已房间。他也不在那里。 到底去了哪里?他不知道他一个人出去很危险吗?还是说他不是自愿的,其他人的技能牌有类似“恶魔”的操纵能力?魏子虚的思考能力仿佛断了线,他跑出门去把一楼二楼转了个遍,哪里都找不见年未已,喷泉边也没有年未已的蜡像,最后只在大厦正门外发现了一对可疑的小马扎。 魏子虚猜不透年未已的行动,而且现在开放的区域大到他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找人。魏子虚翻过手掌,他从第二天开始就不信任通讯工具,但现在也只能碰碰运气。 “喂?能听见吗,年医生?你在哪?” 终端机中传出对话声,但杂音严重,似乎处在一个有强电磁干扰的环境。 湖岸边升起两个太阳,高低不平的阶梯和墙壁,建在坟墓之上的死城,年未已没想到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 “这也是投影做的吗?”陈路遥摸着粘腻的城墙说。他们进入六层后,竟发现这一层的环境跟游戏时大不相同。卡迈克尔的豪宅不见了,电梯之外是一座迷城,卡尔克萨的影像吞噬了整个空间,没进过卡尔克萨的陈路遥十分惊奇,向卡尔克萨深处走去。游戏时间之外这里应该没有危险,年未已这么想着,不得不跟着陈路遥一起走进去。 “这一层实在是太大了,而且现在还变了样,我们怎么才能找到晋侯呢?”陈路遥困扰地说:“就算喊他名字,他也不一定有力气回了。” 年未已跟在陈路遥身后,抬头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背影,他的话里没有起伏,听不出这份担心是真是假。“你刚才说到DEATHSHOW背后的组织,你到底有什么发现?” “说是有发现未免太自大,我们都是网中的鱼,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更别提调查DEATHSHOW了。只是经过这些天,我的注意力从自己的生死转移到了DEATHSHOW上面。被绑架来这个地方的我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DEATHTHEATER表演的那些污点。可是DEATHTHEATER没有给当事人辩解的机会,我们不知道有几分可信,DEATHSHOW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就更加可疑。” “你还记得宋何吗?”陈路遥突然问道。 “当然,印象很深。” 年未已正奇怪陈路遥为什么提到宋何,就听他说出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宋何不认识我,但我记得他,他在我们那片市区有点名气。他当老师挣的钱不多,很大一部分都捐给了儿童福利院,听说他经常去给那些小女孩买玩具和衣服。如果没有看过他的死亡剧场,我也不知道他……有那种癖好。宋何他在别人眼中是个很好的人,没有他的帮助,福利院孩子们的生活一定会枯燥很多。可是自从知道了他对安雅的行径,就连他做过的善事都惹人怀疑起来。” “DEATHTHEATER里只有一个变态无耻的宋何,但那就是全部吗?那就是他应得的下场吗?” 再往前走,年未已感到空气沉闷,有点喘不过气。他们已经走到迷城深处了,错落的街道和阶梯让人眩晕,透过建筑的间隙,年未已似乎能看到一闪而过的人影,他们穿着戏服,似乎是化妆舞会上的宾客。他们在卡尔克萨驻留的时间越久,就有越多的人影围拢过来,嬉笑和窃窃私语声从街道墙壁后面传过来,像是如潮水涌来的爬虫。 陈路遥问出那句话时,层层叠叠的街道尽头突兀地出现一小片空地。这里本应该有一座钟楼,年未已抬头看天,他和魏子虚在钟楼顶部见到了黄衣之王和那些长翅膀的野兽,也许黄衣之王降临到卡迈克尔的舞台上时钟楼便消失了,现在年未已只能看到肿胀发青的天空。 老爷钟的钟摆声回荡在这片空地上,四下却看不到那架老爷钟,虚假的环境掩盖了真实建筑物。空气异常浓重,就像陈路遥的问题一样令年未已不舒服。 第86章 俄罗斯轮盘 “我不说他是罪有应得,但他也不冤枉。”年未已用平淡的口气说:“他死在这场游戏里,至少那个叫安雅的小女孩解脱了。帮助一百个人也抵不了伤害一个人。你是警察,不应该不明白吧。” 听到年未已的话,倒是陈路遥有些吃惊:“我没想到……难道你觉得这是正确的吗?” 陈路遥:“还有秦归璨,你们跟她不熟,但我跟她相处了五天,更了解她一些。她太粘她儿子了,我刚发现时觉得他们的关系实在令人不舒服,她对自己儿子的占有欲太深,像是要把他完全物化,成为自己的东西。在那种母亲影响下长大的孩子,大概性格也不正常,以后会害了更多的人。可是DEATH THEATER里却没有提到孩子的父亲。秦归璨今年47岁,平平30岁,她是在17岁的时候生下了平平,你不觉得这个年龄很不正常吗?” 自从年未已知道秦归璨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他隐约猜到了,但他克制住了自己没有细想。 “是强暴。平平是她遭到强暴后生下的孩子。那时候她读寄宿制高中,不敢告诉家人,也不敢独自去医院,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能做流产了。也许只可能是在死亡游戏这种环境下,她才会把最痛苦的事告诉我这个陌生人。” 陈路遥说完,深呼吸一口气,扯了扯领口,然后沉默下来。陈路遥是个经验丰富的警官,见闻一定比普通人离奇,所以提到“强暴”这回事依然很平静。但是年未已察觉到,他扯领子的动作稍显粗暴,似乎隐含着怒气。 “原来是强暴。难怪她对男性的恐惧会转变为控制欲,加倍地施加在这个孩子身上。这种扭曲的母爱,应该是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吧。”年未已捏着下巴,认真分析道,“这很合理。” “这很合理!”陈路遥突然提高声音说道:“但那个男人呢!秦归璨因为对孩子的控制欲被处刑,那么那个男人呢?他受到什么处罚了?Director觉得什么样的处罚适合他?” 陈路遥突如其来的质问融进周围的空气里,周围有一瞬间的死寂,随即,就像是死水表面的涟漪,从四面八方涌来了嘈杂的回音。有拖拽东西的摩擦声,伴随着笑声的碰杯声,仿佛在吟唱咒语般悉悉簌簌的说话声,这些声音忽远忽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包围着年未已和陈路遥不停变换。不知为何,年未已联想到卡迈克尔的舞池,当尼奥被众人围观,像小丑一样跳着舞供人取乐,他就有同样的感受。他和陈路遥在原钟楼所在的空地上,周围街道上藏匿的亡灵都在窥视着他们。一个身穿小丑服,拿一根猪膀胱权杖的人影穿行在他们中间。 “那就不知道了。”年未已毫不示弱地回答说:“但我们为什么要讨论什么人适合什么样的死法呢?在我看来,死都是平等的,不管是安乐死,老死病死,还是在死亡剧场上被残忍地谋杀,结果都是一样的,并不算是处罚。人受到的处罚,都是自己给自己的。” 陈路遥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年未已想到,似乎不应该对一个执法人员说这种话,显得他的职业没有丝毫意义。 “说的真好,很理性,很不负责任。”陈路遥缓缓道,语气带着冷笑,“很难相信在死亡游戏的环境中呆上5天,还有人没有被恐惧和胆怯打倒,该说是坚强还是蔑视呢…我觉得你是后者。从你在游戏中的表现,总给我一种局外人冷眼旁观的感觉,让人不免火大。处罚没有意义——这话当然是对的!但这不应该是对的!那就意味着安全没有保障,正义也从来就不存在…” 年未已听着陈路遥逻辑混乱的对话,突然间明白过来,眨巴着眼睛,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哦,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你赞同死亡游戏啊,陈警官。” 原来人在大惊失色的时候,血色真的会从脸颊一点一点褪去。年未已看着陈路遥突然青白的脸色,没忍住笑出了声:“我真是想不到,警官先生竟然会赞同这种以暴制暴的血腥游戏。虽然你提起宋何被处刑,像是为他的惨死打抱不平一样,但那也只是你自己心理矛盾的体现吧,不然你为什么总是在反问我呢?你觉得他们都该死,但心里又在劝说自己暴力不可取。你知道他们在现实中永远不会被法律处罚,小呆替你处罚了,你反倒乐在其中吧?陈警官,对自己坦诚一点比较好,我的病人都是像你一样矛盾才得病的。” 年未已为这个新发现激动不已,一口气分析了很多,完全不会看气氛。但事实是他的分析不一定能被陈路遥入耳,陈路遥却一定不会对他手软。 陈路遥一言不发,迅速靠近他。年未已猛然察觉到危险,一阵战栗沿着脊梁骨传递下去。他右手伸进白大褂,掏出一把手枪直直指着陈路遥:“别过来!”这是周僮的左轮手枪,魏子虚留给了他,游戏时间外他都带着防身。可是陈路遥并没有被手枪吓住,毫不畏惧地缩短距离。 “喂!”年未已用右手攥着枪托,想学魏子虚的样子射穿陈路遥膝盖,可是他食指一碰扳机,巨大的后坐力就震得他松开了手。“嘶!”年未已完全没料到开枪的震感有这么大,胡乱甩着手。子弹理所当然射偏了,手枪旋转着滑出去,正好停在陈路遥脚边。 陈路遥一手抓住年未已衣领,低头看着手枪,脸上的表情似乎有所缓和。 “这就是你的技能牌吗?跟你真不搭。”陈路遥弯腰拾起手枪,微微打量一眼,随后单手卸下弹匣,从里面倒出两枚子弹,只留下一枚,然后重新把弹匣装回去,用手指一拨,年未已紧张地看着弹匣快速转起圈。 “你是个幸运的人啊,幸运又聪明。”陈路遥对年未已说,“能活到现在,我们都很幸运。可是我们观念不合,我现在也没有余力去判断是非了,就让天来决定谁对谁错吧。” “你听说过‘俄罗斯轮盘’吗?” 俄罗斯轮盘? 年未已应当知道,但他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看见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眉心。亡灵的吵闹声小了,只有那口被幻象掩盖的老爷钟发出规律的钟摆声。 “冷,冷静……”年未已咽了口口水,想用手拨开陈路遥的枪口,但实际上他只是象征性地挡了挡,担心剧烈挣扎的话陈路遥真会开枪。他完全不了解陈路遥,但也能从气质上判断出陈路遥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看陈路遥刚才卸弹夹的动作,就知道他可不是年未已这种连枪都没碰过的菜鸟,如果他摁下扳机,一定已经对准了年未已的要害。 陈路遥捉住年未已手腕拧向身后,迅速把他按倒在地,将年未已钳制在原地动弹不得,然后对他说:“我很冷静。如果经历了第一场死亡游戏之后我没有疯,那我现在也没有疯。” 年未已鼻子里似乎能闻见枪油味,头皮发炸,腰部以下软得像是不存在。但他嘴巴倒是很争气,不屈不挠地问陈路遥:“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救晋侯吧?” “对。但我也不是为了找你。”陈路遥直言道:“我在等你的队友,魏子虚。” 陈路遥一面说,一面用手枪缓缓抵上自己额头:“鉴于你是被卷进来的,我让你一枪。如果我运气真的这么背,说明我那些关于正义与处罚的困惑都是愚蠢的,剩下的子弹在你脚下,你踏过我这具愚蠢的尸体去找电梯吧。” “等等!为什么在等魏导?你们聊过?都聊了些什么?” 哒。 弹夹转了一格,是空枪。 陈路遥眉头一松,年未已发现他额头上闪着水渍,原来他也在紧张。只不过他的紧张与他的行动不匹配,让年未已觉得他是凭借一种冲动的执着在行事。“魏子虚…啊,聊过几次,那小子还年轻,却有比年龄沉得多的心事。第一天,第一天他的表现实在让人吃惊,哪有人不顾自己受伤也想赢呢——那时候根本没人知道输了就会死啊!我实在无法忽视,他对死亡游戏的热情不合常理,最可疑的是他在努力掩饰他的热情。同为一组的你倒是也很有热情,但你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有热情。” 年未已没注意到这句溢美之词,只看到调转枪口的陈路遥眼中一片浑浊。他在说什么热情,明明对死亡游戏有无端热情的人就在年未已眼前。 “我发现魏子虚去了大厦外面,才在门口等他。我想如果跟他来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应该就会知道他在隐瞒什么,那或许跟我们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有关。” “你觉得魏子虚会跟你说实话?” 年未已的双眼失焦了,一块热热的金属抵在他额头。陈路遥不再有任何表情,突然加深的法令纹令他面相严肃:“你忘了我的技能牌吗?” 陈路遥粗糙的手指抓着枪托,原来被杀人兵器抵在脸上是这种感觉,年未已控制不住地屏住呼吸,生怕呼出的气推得陈路遥食指压下一寸。 “‘正义’,是我这技能牌的名字。但它的作用却跟名字一点都不沾边。”陈路遥说,用比扣下扳机还机械的声音:“我跟你说过‘正义’是心理暗示吧,说出来也没关系,因为依旧无法避免。它没有实际形状,没有实际效果,造成的伤害却非常可怕……你看,所有游戏中的死亡,都是我造成的。” 年未已立刻想到曾许诺和现在生死未卜的晋侯。 “曾许诺莫名其妙冲到魏子虚附近,晋侯莫名其妙跑上了黄衣之王的舞台,都是因为我在使用‘正义’,我在引导他们自杀,确切地说我在引导我周围的所有人自杀,意志最薄弱的先中招。” 曾许诺和晋侯的行为确实有些反常,但年未已听到陈路遥这么说,还是控制不住地嗤笑一声。 “对不起,我没忍住,你把你那技能牌的作用想得太玄了。求生意志是本能,心理暗示不会战胜本能,就算他们的行为确实反常,我也会从他们自身性格和当时的处境去考虑,而不会相信是因为你的‘正义’起了作用。” “那你呢?”陈路遥话锋一转,“你为什么要跟我上来?魏子虚不在你身边,你和我之前的相处也并不愉快,你为什么还要背着这么大的风险跟我上来?” “唔……”年未已突然语塞,确实,他当时像魔怔了一样,似乎把跟随陈路遥当成非做不可的事,完全忽略了危险性,实在太不谨慎。 “你也犹豫了,是不是突然回想起自己当时的状态,只能用中了心理暗示来解释?”陈路遥端起枪,目光一沉:“…不过还是算了,都快要死了,别想这些复杂的事了。” 意识到他下一秒就会开枪,年未已突然连珠炮一样加快了语速:“这不可能!技术上就实现不了!我的‘恶魔’牌实现催眠还需要借助致幻气体,‘正义’不可能直接控制别人!我不相信!” “哦。原来你的牌是‘恶魔’啊。”陈路遥扣下扳机。 哒。 又是空枪。 年未已感到身体内部像朽坏了的沉木,已经摇摇欲坠。陈路遥比他从容,或者说只是年未已的错觉,陈路遥移开枪口,反手顶在自己下颚。年未已能想象,他扣下扳机后头顶会炸开一朵鲜红的蘑菇云,带着腥臭溅在年未已脸上。 “你的技能牌是催眠,那确实和你更配。但这把枪是谁的?我不知道的技能牌…是魏子虚或者周僮的吧。Director给的武器应该和我们各自很相称,只是我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正义’是心理暗示。” 陈路遥和年未已之间没有任何障碍,他半睁着眼睛,浑浊的眼中混杂着悲观和坚定:“你说,你知道吗?” 哒。 就在年未已几乎看见火光时,弹夹快速转过一格,依旧是空枪。 年未已视线立刻集中到枪口,头脑中响起汽笛一样的声音,原来是耳鸣盖过了所有的杂念。已经空了三枪,下一枪射出子弹的概率有三成,但年未已强烈地预感到,就是这一格了,不管是刚才看陈路遥转弹夹记住的顺序,还是求生本能都在向他警示着,俄罗斯轮盘正好转到他头上,下一枪他会死。 “因为正义……”年未已干涩地回答:“不就是心理暗示吗?” 陈路遥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枪口顶上年未已太阳穴,年未已感到一阵颤动从陈路遥手臂传到枪口上。“哈哈,说得好,说的真好啊!我前半生一直维护的东西,所谓‘正义’远没有犯罪本身容易界定,只有伤害是真实的,处罚是人为的,‘正义’却是旁观者的心理暗示。我几乎都要被你说动了,幸好,只要你死了,我就不用再听到这些让人溃败的话!” 附近老爷钟的钟摆声突然被无限拉长,笨重的撞击声使人烦躁。年未已闭上眼睛,等待子弹搅乱颅腔的灼热,他引以为豪的大脑,即将被开一个横贯左右的窟窿。 砰! 第87章 美救医生 枪声如约而至,只不过是在年未已后脑勺响起的。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被撞飞出去,肩膀重重地磕在地上。 有一个人喘着粗气挡在他身前,年未已脱离了陈路遥的钳制,赶紧用胳膊抱住脑袋。不是他不想跑,只是腰部以下实在软得使不上力气,只能很怂地在那人身后缩成一团。 那个人的身形,喘气的声音,不用看年未已也知道是谁。 刚才气氛紧张,年未已和陈路遥都没有注意到脚步声,也可能是魏子虚特意压低了声音。就在陈路遥开枪的瞬间,魏子虚扑上来用身体撞开了陈路遥的手臂,枪脱手,魏子虚一个侧滚过去一脚踩住枪。然后他扭头过来抬起年未已肩膀,有点粗暴地检查了一圈有没有受伤。 “呼…唔,什么,你是哪儿冒出来的?”陈路遥揉着手腕,盯着魏子虚问道。 “陈警官,就这侦察力还当警察呢,赶紧退休吧。”魏子虚用一副轻松的口吻回答,语气却一点没有轻松的意思。年未已睁开一只眼睛,看到魏子虚背对着他双臂张开,魏子虚肌肉紧绷,像是一座小堡垒。“哦我忘了,你是到了要退休的年纪了。”魏子虚毫不客气地补刀。年未已感到低气压不断从魏子虚身上散发出来,他平时说话和和气气的,一旦嘴变毒就说明气得不轻。 不过他出现得真及时,年未已蒙着头想到,本来以为这回真的要交代在这,但魏子虚总是能从各种角落冲出来救他一命,实在是个靠谱队友。 魏子虚对他自己的命都没有这么上心…在这时候,即便是年未已也感觉出了差别对待,让他在卡尔克萨阴郁的环境里有点飘飘然,但跟感激又很不同,是一种更加微妙,更加安心的情绪。 “咳咳,”陈路遥站起来,向他们迈了一步。 陈路遥一动,年未已立刻收起了发散思维,叫魏子虚:“还愣着干什么,快保护我呀!” “别动,现在枪在我这。”魏子虚说。 陈路遥低头看向魏子虚脚下的枪,眼神却不集中,完全丧失了之前的敏捷,仿佛突然褪去了神色,快要和周围灰暗的城墙融为一体。“是吗,你真是个幸运的人啊。”陈路遥面对着那把枪,年未已却觉得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是我有些懂了,在见到了所有这些道貌岸然的混蛋,互相厮杀的游戏和舞台上荒唐的表演之后,我好像突然理解了director想传达什么。他是个疯子,但他的疯言疯语并非毫无道理。我和你会在这里,也不是毫无道理。或许对于我们来说,活着并不是最好的结局。” 陈路遥低声说了这段没头没尾的话,随后便耷拉着肩,转身离开了空地。 魏子虚的警戒状态直到陈路遥彻底消失才解除,他向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深呼吸一口气,轻轻推着年未已肩膀:“行了,人都走了,你还要抱着脑袋到什么时候?” 年未已不为所动,依旧趴在地上抱着脑袋,吐字不清地说:“再等等,我这宝贝差点让人打烂了,让我再缓缓。” “哧——”魏子虚笑了一声:“这么害怕,刚才怎么不大声喊救命或者逃跑,那我还能更快点找到你。”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把手掌挨到年未已后脑勺,像安抚受惊的兔子一样揉了把头发。年未已因为有秃顶的担忧,对来自头皮的刺激格外敏感,魏子虚刚一摸他头发,他反弹似地弓起身子。幸好魏子虚也只是一时兴起,见他这么排斥,就转移了目标去拿枪。 年未已坐起来,整理下外衣。周围的浓雾还是没有散开,闭塞得令人呼吸困难。只不过外围的黑影少了,之前一直烦扰年未已的耳鸣和窃窃私语也不见了。年未已想到魏子虚刚说的话,问他:“对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听到了钟摆声。”魏子虚看向他,抬起右手腕晃了晃:“终端机似乎被磁场干扰,信号很不好,但我能听见有一个规律的钟摆声,我马上想起卡迈克尔图书馆里那个老爷钟,然后我就上六楼来了。不过没想到这里变成卡尔克萨了啊,我只能凭记忆向钟楼走,后来听到了枪声,我才确定了你的位置。” 年未已撅嘴道:“你记性真差,我才用了几分钟就走到这地方了…但是耍帅的时机倒是刚刚好,又是耍帅地冲出来,又是耍帅地放狠话,帅都让你一个人耍了。你要是这么耍帅地去救别人,我肯定会嫉妒的。” “哦?你还不服气了?”魏子虚掂了掂手里的枪,眯起眼睛道:“我都让出床来给你睡了,你非要跑上来跟别人玩俄罗斯轮盘,是不是找事?那么想玩俄罗斯轮盘我陪你玩,绝对比跟陈路遥玩刺激。” “别别,不玩了不玩了。”年未已急忙推开枪。 “那就好好对我说‘谢谢您救我一命’。” “不是都夸你帅了吗,还不够吗……”年未已小小声说。 “嘁,回去再说你。”魏子虚说完,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快点离开这,这里给我感觉很不好。” 年未已“嗯”了一声,跟着魏子虚穿过卡尔克萨,乘电梯回到了一楼。两人没有在房间前分道扬镳,魏子虚拉着年未已进了自己房间,然后转身把门锁死。“我看以后就一直一起行动吧,还剩两天,你可别再被人偷袭了。昨天我被关在笼子里没法跟着你,现在你就没办法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了。” 年未已纳闷:“你这要保护别人的,怎么说得跟恐吓似的。”但他分明很受用,走过去一拉魏子虚被子,脱了鞋钻进去,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午睡。魏子虚舒了口气,把枪放在桌上,对年未已说:“我把剩下的两枚子弹装回去了。你持枪姿势不对,下午我教一教你,现在先休息吧。” 年未已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午觉。 他醒来时窗外已经全黑了,估算大约有七点钟。这一觉很足,年未已甚至以为他睡过了一整天,他睡得很沉并且无梦,不像前几天总是在梦里见到一个流着血的疯子。年未已满足地翻了个身,感应灯随即亮起,室内充满温和的黄光。年未已发现魏子虚就躺在他外侧,他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上半张脸,还是习惯性地右侧卧,正好朝向年未已一边。 年未已歪头看魏子虚,就在年未已的目光落在魏子虚脸上的同时,魏子虚也睡醒了,缓缓张开眼帘。魏子虚刚醒,眼球有些红血丝,睫毛的倒影落在眼睛里,那里面好像罩了一层玻璃纸一样光影流转。年未已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会儿,心想美男真是用所有好看的器官堆砌起来的,魏子虚的器官尤其奢侈。美就是苛刻而无用的艺术,在年未已观察刚睡醒的魏子虚时,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你醒啦。”年未已一笑,嘴角又陷进去两个梨涡,傻里傻气的。 “嗯。”魏子虚揉着眼睛,在被窝里伸了一个夸张的懒腰,“几点了。” “七点十四。”年未已看了一眼终端机,翻个身,跟魏子虚面对面,说:“睡了四个小时多,我竟然完全没有做噩梦,睡眠质量很好,你怎么样?” 听他这么说,魏子虚明显一愣,似乎有些吃惊:“我也是,而且醒来感觉很轻松,好久没这样了。没想到一觉睡到晚上,你饿吗,要吃东西吗?” “你这一问,确实开始饿了。” 年未已揉着肚子,经过一下午的紧张刺激和优质睡眠,现在他的胃袋开始反击,正是饥饿感最强烈的时候。不过魏子虚的床褥过于舒适,而且被夹在魏子虚和墙中间也让他十分安心,年未已浑身犯懒,赖在被窝里不想起来,“要不然我们叫外卖?” “外卖?”魏子虚笑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随手从椅子背上拿来外套,一边穿一边嘲讽:“你当在你家呢?哪有人给你送外卖,快起床。” “啧,太原始,太原始了这地方。游戏中都有机器人可以追逐可以射激光,大厦里却没有机器人可以送外卖。”年未已不满地说,费劲地在床上坐起来。魏子虚看不下去他磨磨蹭蹭,俯身过去拉着他两只胳膊,像拔萝卜一样把年未已拖出来。 “别把游戏中的道具和这里比较啊,要是吃饭可以叫外卖,根本没人会出门,那‘积分抢夺’也不会发生了。” “哦?”年未已被魏子虚拔出被窝,突然抬头看向魏子虚:“你是说,是故意这么设计的?” “快点吧,我也饿了。”魏子虚退后,把桌上的手枪塞进白大褂内口袋,然后丢给床上的年未已。 两人乘电梯到二楼,一出电梯门,年未已立刻发现有哪里不一样。二楼安静得一如往常,但空气中有喷香的炸鸡味,令人直吞口水。年未已向厨房的方向看去,很明显,喷泉旁多了一尊蜡像,蜡像占据了至少两个人的空间,非常惹眼。 远远看去,晋侯跟在晋爵身边,和晋爵一起面对喷泉,只留给年未已两个看似亲密无间的背影。晋侯的蜡像穿着休闲一点的竖条纹衫,竖条纹显瘦,让他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臃肿。蜡像伸出的支架上摆着满满的汉堡、炸鸡、薯条,都是晋侯爱吃的垃圾食品,炸鸡的香气飘满了二楼。 年未已很确定午饭的时候这里没有晋侯的蜡像,晋侯在游戏结束后又撑了几个小时才死去。如果游戏结束后卡尔克萨的幻像就覆盖了整个六楼,那晋侯便独自在那诡异的坟场里游荡到死为止。他是怎么死的?投影不能杀人,年未已根据“审判”牌的效果推测,如果晋侯再也得不到毒品来抑制兴奋,那他应该是全身能量衰竭而死,也就是说,他是活活累死的。 这种死法让人头皮发麻,年未已想到在游戏的最后,晋侯似乎分裂出了一个晋爵的人格,那便是他精神崩溃的表现了。不管他是依赖还是嫉妒他的双胞胎哥哥,他们最后还是死在了一起。摩根斯特恩姐妹纠缠在晋侯身边说的呓语,竟如预言一般准确。 “喔,这个汉堡不错,你也来点?”魏子虚抓了一个汉堡来吃,而年未已皱着眉头走开了,他一点不喜欢油炸食品,晚餐就用徐启祥蜡像上的冰淇淋披萨解决。 现在这个时间没别人,他们不说话时,周围安静得没有人气。年未已注意到魏子虚默默咀嚼汉堡,眼睛望着双胞胎发呆。魏子虚其实比年未已要感性许多,那个漂亮脑袋里翻涌的情绪,年未已模拟不出十分之一,所以年未已觉得魏子虚身上常常散发出神秘感。 过去他急于揭开这种神秘感,现在他却觉得,远远欣赏魏子虚带来的神秘感,也不错。 “我说,”年未已开口道:“吃完晚饭,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魏子虚回过头:“不是说了,现在这个阶段很危险吗?” “所以我叫你一起去啊。现在还活着的人,除了Jin,应该没有人能袭击你吧。Jin可喜欢我了,不会找我麻烦的。”年未已厚脸皮地说。 “不行。吃完就回房间去。” “啊,可是……”年未已语气低落下来:“回房间的话,就只能睡觉,一觉醒来,又是下一场游戏了……” “嗯……”魏子虚听到“下一场游戏”,表情也不轻松。他吃完最后一口汉堡,默许了年未已出去散步的提议。 第88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在年未已记忆中,他晚间散步的经历屈指可数。他平时的作息十分规律,日落之前就会下班回家,蹦迪和熬夜通宵这种有损健康的事绝对不会做。就算偶尔晚归,他也是开车匆匆穿过夜色,他身上的浪漫细胞寥寥无几,不足以产生多余的想法。 印象最深的一次夜间出行,是本科一年级的平安夜,那天中国留学生们组织了活动,整个晚上都聚在一起吃烤鸡、唱K、聊天散步。年未已是被社科院的同学硬拉去,而魏子虚肯定不会缺席这种大型聚会。 那时候已经是冬天了,地上积了平安夜标配的薄雪。年未已不喜欢阴冷的天气,他用羽绒服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但他还是得承认冬夜的星空格外澄澈,像是被冻进冰层的碎钻,漂亮得有点奢侈。雪地靴踩上薄雪的感觉也不错,年未已想,寒风总是令人的感官变得敏锐起来。 魏子虚和几个学生干部在组织游戏,那个人擅长暖场和活跃气氛,有他在的地方看起来都和乐融融的。年未已不喜欢凑热闹,缩在角落里自得其乐,魏子虚少不了被同学灌酒,散场时就喝得有些高。最后魏子虚大着舌头说要开车送年未已回家,年未已比较惜命,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搀着魏子虚走路回去。 可能是因为有积雪的缘故,城市的噪音少了很多。午夜过后,就只有路边寥寥几个行人的走路声,和远远传来夜班车的启动声。魏子虚一只手搭在年未已肩膀上,脸颊热热的,呼出的白气格外浓郁。年未已看他嘴巴一张一合,在边走边哼歌。年未已好奇地凑近去听。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再往前走就是迷宫了,我看这附近比较开阔,我们在这里走走吧。”魏子虚走在年未已前面,他转身张开双手示意了一下周围。确实,迷宫和树林都很危险,因为有魔怔了的陈路遥和不知在搞什么鬼的Mick组,他和魏子虚在喘息之余也得绷紧神经。 年未已点头,与魏子虚一直在警惕四周的动作相反,他仰起脸,把无人欣赏的夜空尽收眼底。 “啊,原来夏夜的星星,也这么亮啊。”年未已说,他眼里的光和星星一起闪烁,“就像平安夜一样。” “是吗?”魏子虚听他这么说,也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不过只是匆匆一瞥,他还是放心不下周围。“是挺亮的,可能因为这里人迹罕至,所以星星更加明显吧。” 年未已依旧仰着脖子,突然噗噗噗地笑出声,魏子虚看到他喉结上下耸动,跳脱的样子像年未已一样令人火大。 “说笑了,人是可有可无的,怎么会影响到星星呢?” 那像星星仿佛被冻进冰层的碎钻,夏夜里年未已突然感到耳边挂过一阵寒风。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虽然说半夜送一个醉鬼同学回家,还要被他不在调上的歌声折磨,这并不是一件多开心的事,但如果这位同学是魏子虚,那似乎多少可以忍受一些了。年未已猜想魏子虚是刚才聚会唱嗨了,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年未已在心里劝说了自己半天,才做到把围巾从羽绒服里掏出来,分了一半给魏子虚,把他通红的耳朵包上。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魏子虚其实没有多少艺术细胞啊,年未已吸了吸鼻子,但听到他醉酒后沙哑地唱到这一句,莫名让人随着歌词一起心颤。透明的心灵啊,那可能是魏子虚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如果魏子虚是个把心思表现在脸上的人,年未已一定会更早察觉,就不会直到现在才明白魏子虚经受了些什么。 不过魏子虚连这种引人遐想的余地都不会留。那个平安夜后,年未已再没见过魏子虚醉酒。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魏子虚,看起来更加可靠了,但是却比不上年未已记忆中喝醉瞎唱的魏子虚立体。他几乎记得那晚的每个细节,酒精的味道、白气的形状,和魏子虚失控的转音。 但魏子虚很可能不记得了,这让年未已心里不平衡,要知道明明很理智、却把围巾给别人包耳朵让自己流鼻涕的傻子可不多见啊。“恶魔”技能牌唯独没问出魏子虚为什么装傻,在第三天晚上就失效了。但年未已又一次忍住了质问魏子虚的冲动,他说过的,以后他会等魏子虚自己告诉他。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年未已花了快一个小时才把魏子虚送回家,因为魏子虚是一个人住,年未已又义务帮魏子虚收拾一下安进被窝里。与那天相比,现在他们在外面散步的时间少得可怜,也就是十几分钟左右,魏子虚便折返往回走。 “啊,这就要回去了吗?” “对,还是呆在房间里安全些,而且现在也不早了,回去睡觉,明天上午才能精力充沛地参加游戏。”魏子虚说。 “也不见得啊,昨晚我和你在外面睡了一宿,不也什么危险都没有。”年未已打了个哈欠,一面伸展筋骨一面说道。 “一码归一码,昨天那是没办法。今天我能自由行动,谨慎一点肯定没错。”魏子虚又说:“而且你技能牌的催眠效果过去了,我中午休息地很好,今晚上大概也能睡个好觉。” 年未已:“嗯,我也是。谁知道对你使用还会连累我自己呢?真是个麻烦的技能,不过就致幻作用来说,效果确实相当好。” “哼,活该。”魏子虚不客气地说。 然后他们沉默着走了一段。星光和人造光交织在一起,年未已走在柔软的草皮上,觉得这个场景仿佛幻梦一样。他还记得卡尔克萨肿胀发青的天空,黑星投下死灰色的光,在卡尔克萨扭曲的街道中多待一秒都恶心。与之相比,光是现实的平凡无奇这点,就使人心生感激。 “不过……” “嗯?”年未已听到魏子虚犹犹豫豫地开口,便加快几步走近他。 “那个催眠技能,会让人想起很久远的事吧?”魏子虚缓缓地说,表情从容:“我想起来了,小甜椒——就是方允诺——搬家时对我说的那句话……如果是为了这个结果,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尽管年未已一头雾水,但他听出了魏子虚语气中的释然。就像平安夜里他刚把魏子虚放平,魏子虚立刻安稳地睡过去,没有皱眉,也没有噩梦。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进入大厦之前,年未已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从这座设施里看到的夜空如此美丽,竟让人暂时忘记它的残酷。死者们生前看到的是如此,现在是如此,估计以后也会是如此,他清楚人的渺小,实在是很难留下什么痕迹。只是此刻在亘古不变的夜空下,魏子虚的身边,他似乎接触到一些跨越生死的东西,令人遥遥望一眼就沉迷。 Aim at the star and you hit the moon.年未已想起这句老话,但是他想要摘到星星,该以什么为目标呢? 回到室内后,周围一下子明亮许多,但是沉闷的空气却让年未已犯困。 “唔——”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前有点模糊。 “你困了。”魏子虚说:“那就回房睡觉——你在我门口等一下。”魏子虚叫年未已在他房间门口等,自己进去抱了床垫和枕头出来,然后他侧着身子好看路,跟在年未已一侧一起向年未已房间走过去。 “这是?”年未已还没来得及问出心中困惑,魏子虚已经手脚麻利地进了他房间,把床垫和枕头铺到地毯上,自然地又回头去抱被褥。 “从今晚开始我到你房间睡觉了,经过这几天我算发现了,不看好你你就会给我找麻烦,连睡觉都不消停。”魏子虚整理好床垫,坐在地上换好睡衣。换衣服的时候他顺便把揣在兜里的枪掏出来放在桌上,“我睡在附近的话,你有危险我能立刻察觉,你也别想着偷偷出去惹事了。” “啊…”年未已听他讲的很有道理的样子,但实在想不明白这样做的必要性,明明前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魏子虚盯着他的表情,突然说道:“前几天我们没有这么熟,我还不信任你。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你很弱而且自保意识不足,为了安全度过接下来两天才搬过来睡,这理由可以吧?” “哦?你也会通过微表情读心了,果然是‘近朱者赤’。”年未已吃惊地说。 “别废话,我先去洗漱了,你也赶紧收拾一下睡觉吧,都那么困了。” 魏子虚说地没错,年未已全身都非常疲乏,一坐到床沿就不想起来。但同时他的内心又有些兴奋,他跟别人同住的体验截止到大学为止,像这样在同一个房间里过夜,让他又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既期待又怀念。魏子虚的语气比平时急躁,看来那家伙也挺兴奋的不是吗? 年未已在床上把衣服换了,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很快魏子虚出来,用大拇指向后一指,年未已就听话地下床去洗漱。跟魏子虚擦身而过的时候,年未已闻到他身上清爽的薄荷味道,应该是牙膏吧,这个细节倒是新鲜。年未已简单冲了澡,用浴巾擦干净头发,往脸上涂上泡沫剃了胡子,腋下生风地走出浴室。 浴室外正对着落地窗,窗边是实木书桌,此时窗帘已经被魏子虚拉起来,他坐在桌子前背对着年未已。年未已看到他肩膀在动,有机械零件跟桌面碰撞的声音,年未已想他应该在摆弄那把银色左轮枪。这是唯一跟学校氛围不相符的地方,年未已抿了下嘴,他现在已经对那把枪有点后怕了。 “你洗好了?”魏子虚转过脸对他说:“我下午不是说要教你持枪姿势吗,过来,我简单跟你说一下。” 魏子虚的“简单说一下”,实际是手把手地教他所有细节。年未已在来到这里之前从没摸过真枪,即便对影视剧中的枪战有印象,也无法无师自通地上手开枪。“你力量太弱,不能单手持枪,不然就会像今下午一样被后座力震得脱手。你需要双手持枪,身体紧绷,向侧面倾斜三十度。” 魏子虚让年未已站在卧室中间,帮他调整身体姿势:“你用右手握住枪托,向前伸,注意肘部要微曲,别这么僵硬。左手包住扳机和右手指节,向后拉,这样可以分散后坐力,也比较好瞄准——还有腿,别站这么直,保持微曲。腰挺起来,别塌着。” 年未已端着枪,认真学习射击动作,可惜没有练习的机会。希望下次要对谁开枪的时候,那个人不是陈路遥或魏子虚,不然他一定心虚地拿不稳枪,年未已想。 “你头发散下来比背头好,看上去没有那么欠揍了。” 魏子虚在年未已身后说了这句话,然后迅速回到持枪姿势的话题,甚至年未已都以为是幻听。 大概调整了十几分钟,魏子虚勉强满意:“你下次开枪,先把枪拿稳,已经没有子弹给你浪费了。我在就会尽力保护你,但要是我不在了,这枪至少能起个威慑作用吧。” “啊?我花这十多分钟只是为了起个威慑作用吗?”年未已不满道:“我下次一定不会射偏,说不定还能保护你呢。” “保护我?会被你射中的大概是个死人吧。”魏子虚虽然语带嘲讽,但眼睛里挺高兴的:“行,今天的事也干完了,早点睡觉吧。” 第89章 圣殿与枪炮玫瑰 与人共处一室,虽然没有同床共枕,不过年未已还是感觉到了地毯上那人很强烈的存在感。 关了灯,有微弱的星光从窗帘间透进来,年未已偏过头,看到旁边那人睁着眼睛,双眼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明天的游戏……”年未已听见他轻轻地说:“如果我在明天的游戏中死了,你怎么办?” 明明说了要早点睡觉,却立刻问了一个让人睡不着的问题啊,年未已心中抱怨,同时敷衍道:“如果你是不慎死掉,那我大概也活不过明天;如果你是为保护我死掉,那我一定不负所托拿个第一名回来。” “呵,是你会说的话——但我不是在问行动计划啊……” 魏子虚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似乎在自言自语,叫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如果我死了,岷则会怎么办呢……” 嗯…好像没有带上姓氏,听起来真是亲密,让某医生想到魏子虚现在叫他都是姓氏加职业,年未已便接话说:“如果不是靠你吃饭的小白脸,就继续那样过呗,还能怎么样。” “哼,但愿如此。”魏子虚向左侧翻了个身,背对着年未已,盖好被子。 年未已也侧过身,看着魏子虚的后脑勺。难得秉烛夜谈的机会,却结束在一个陌生的名字上,让年未已有些不爽。虽然他前几天总是缠着魏子虚打听他男朋友的事,但魏子虚主动提起,这感觉就不太对,年未已现在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他男朋友的性格侧写一点兴趣都没有,就只想让那个名字从魏子虚脑子里飞走。 但是魏子虚不吭声,年未已只能从魏子虚说的最后一句话发散思维。在这种时候还念叨着的人,应该是魏子虚很重视的人吧,魏子虚交往过的男男女女他自己都数不清,究竟有谁能让他一直记挂着呢? “魏导,你桃花运不错,到现在年纪也不轻了,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嗯?我想想……”魏子虚回答,用了一分钟仔细回忆,最后平淡地说:“没有吧。你呢?” “我——” 他的眼前突然闪过很多影子:有在纸牌游戏中含着刀片满口是血也要赢的影子,有在金色鸟笼中窒息倒地的影子,有脱了外套就跳下湖向他游过来的影子,有从迷雾中突然冲出来撞开了枪口的影子,有醉醺醺在他耳边唱“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的影子,还有更多勇敢的、谨慎的、暴躁的,颤抖的影子,都渐渐和这个背对他裹着被子的身影重合,让魏子虚看起来有了厚度,不再跟他以前认识的魏子虚一样。 年未已突然不太确定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咬住了嘴唇。 年未已吸了一口气,正过身子平躺着,手掌舒服地叠在小腹上,说:“我可没有你那么擅长说谎,所以我不说了。” 从他抑制住了有话直说的冲动开始,年未已就摸清了自己此刻的情绪,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他对于事实从来不抵赖。 年未已放下心来,随即进入了梦乡。 令人疲惫不堪的第五天结束了。 一夜无梦,年未已睡到自然醒,感觉到暖融融的温度蔓延到自己脸上。他扭过头去,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见到室内已经明亮得一览无余。地上的被褥叠好了,晨光从敞开的窗帘射进来,年未已刚睡醒有些懵,张着嘴伸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懒腰。 魏子虚从浴室里探出头,半张脸全都是剃须泡沫,他往床上瞥了一眼,眼尾稍微一弯,又回去继续刮胡子。游戏之外的时间总是流转地很快,这个早上却反常,年未已窝在床上偷懒,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流水声,恍然有种时间静止的错觉。好像从“渐冻症”的疯狂症状中醒来后,他对周围一切的感知都变慢了,有无数他未曾留意的知觉开始觉醒,让他觉得新奇无比。 年未已起床洗漱期间,魏子虚给他拿来了早餐。两人匆匆吃过,一起踏出房门的时候,气氛再次变得压抑。 【现在是八点整,请各位前往七层开始今天的游戏。游戏规则会在七层说明。】 在director的广播声中,剩下的人在电梯前聚齐了。到了第六天,已经没有人像第一天那样精神饱满,年未已看到所有人都皮肤暗淡,双眼下面拖着乌青眼袋,一副快要散架的样子。Mick和Jin两个人站在年未已对面,仿佛以电梯门为界限跟他们俩隔开。陈路遥最后一个到,他走过来的时候魏子虚向前一步站到他和年未已之间,不过陈路遥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地扫了魏子虚一眼,好像昨天的争执不存在。 “叮——”电梯门按时打开,空荡荡的内部像是某种巨兽的胃袋。年未已低头走进去,电梯门合上的时候,他才体会到一触即发的紧张感,今天的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七层的按键亮起,是顶层了。 这幢建筑从外面看像是有二十层,内部却只有七层。年未已想到每一层结合投影所营造出的宽广空间,不知道最顶层又是什么景象。这里面的每一层都风格迥异,第一层的度假酒店,二层的生活区域,三层的剧场,四层“数字时代”是像素风的游戏,五层是“性感囚徒”机关精巧的密室,六层“旧日支配”的风格非常宏大,几乎让人遗忘了是在建筑物内部。那么最顶层呢?是会继续迷幻惊悚的视觉游戏,还是承接由黑科技营造的末日幻觉? 电梯门打开,充沛的阳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年未已愣住,他面前竟是跟整座大厦格格不入的装潢。 一座哥特式教堂的前殿门廊竖立在正前方。 【欢迎来到“圣殿与枪炮玫瑰”的游戏现场,请到前殿耳室的廊柱下等候,现在说明游戏规则。】 “耳室?”陈路遥皱起眉,宗教建筑的结构名称显然不在他知识范畴内。这时候Mick最先做出了反应,他出了电梯门,向前殿入口处走去:“director指的应该是走廊柱子后面那间侧室,我看到那里敞着门,先快点过去。” Mick没说错,廊柱后面只有一间暗室开着门,陈旧的木门打开一半,跟前殿恢弘的拱形门小了十倍不止。从电梯到前殿的路上,实打实铺满了花岗岩地砖,年未已一踩上去就感觉到岩石的质朴和厚重。地砖和门廊统一是米白色,年未已仰头看拱形正门,那是非常传统的教堂正门样式,拱顶微尖,一圈圈的涡轮和立柱相接,上半部分还有扇形的窗棂,便于室内采光。拱门轮廓的装饰和廊柱顶端辐射状的结构呼应,在部件接缝处雕刻有翅膀或树叶的图案。 他们走近一些,年未已隐隐闻到一股陈旧的气息,竟跟教堂的设计感如出一辙,让这座古朴的建筑一下子立体起来。这一层的阳光很充足,年未已抬起头,发现他们头顶竟然是露天的,可以直接看到大厦外面的透明屏障。夏日晴空,由于纬度较高,碧蓝的天空铺展开去,没有一天云彩。只有教堂的尖顶挡住了部分蓝天,仿佛这是一片开阔广场上的唯一建筑。年未已乍一见到天空那均匀的蓝色有些困惑,感觉他已经太久没见到蓝天了。旁边有人拉了他一下,年未已收回视线,跟魏子虚一起快步走向前。除了没有鸽子和行人,这一层的教堂确实像真正的神圣避难所。 他们在耳室前就位,能看到耳室内部有好几个小房间,现在都上着锁。年未已看到那些房间立刻想起“旧日支配”一开始的更衣室,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谢配合。本次游戏规则简单,在各位玩家正式进入教堂后,唱诗班的孩子们会开始唱圣歌,以圣歌结束时的“哈利路亚”为信号,游戏结束。接下来的布道时间宣布游戏排名和积分情况。游戏形式是第一人称射击,在教堂内分布着各种武器,请玩家自己争取射程远、杀伤力大的武器。进入教堂后依次经过前殿、圣子怜母堂、忏悔室、中殿,唱诗班最后到达圣殿,越往里走武器越强势,请玩家在保护道具的同时攻击他人,最后的结果会以道具的完好和玩家被击中多少次为依据,计算得分。】 【下面对每人获得的道具进行说明。】 【在第一天游戏开始时,我们开放了人气投票通道,让观众可以给表现出色的玩家投票,投票结果会对游戏内容产生一些影响。截止到目前为止,各位玩家的人气投票也出现了一些戏剧性的结果,我现在公布出来,作为本次给各位玩家分配道具的依据。投给该玩家会赢的票数比投给该玩家会输的票数这个比值即为人气,比值越高,人气越高。耳室内的房间里是为每位玩家准备的道具,从左向右依次对应人气从高到低的玩家,请对号入座。那么,首先从“godofnoone”组开始。】 听director提到他们组的名字,Mick上身紧绷,不知该看向何处。 【Jin,得票数为2:1】 没想到相信Jin会赢的票数是不看好她的票数的两倍,看来强大的武力值确实能给人信心。 【Mick,得票数为32:1】 年未已不由得皱起眉,Mick的票数竟然悬殊得如此戏剧性,如果说1:1是基础值,作为普通人的他们不应该偏离这个基础值太多。Jin是因为身体素质远远胜过普通人,那Mick是因为什么呢?年未已瞥了Mick一眼,发现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他。是因为他的体格?脑力?运气?年未已觉得都有关,却也都不是决定性因素。Mick似乎随着游戏进展越来越强,这其中暗藏着一条他们不清楚,观众却心知肚明的线索——他的技能牌。 【现在宣布下一组“中老年”的人气投票。】 【陈路遥,得票数为1.02:1】 终于出现了正常的比值,年未已想到,看来能存活到现在的人,赢的可能性都大于输的可能性,因为每个人都有一些优势在。年未已在脑内过滤每个人的优势时,director已经开始宣布“恶魔”组的投票结果。 【年未已,得票数为1:1.5】 “嗯?等等,是1在前吗?” 年未已难以置信,他本以为自己得票会比Mick高的。“这不合理啊,你们有没有好好统计——” “嘘!”魏子虚按住他的胳膊,与此同时director报出了高得离谱的比值。 【魏子虚,得票数为2700:1】 Director报完结果,接下来有片刻的沉寂,年未已觉得这个间隔不会很长,但却安静得令人害怕,仿佛连流动的蓝天都发出了声响。魏子虚看向他,瞳孔微微收缩,像是问他在想什么,可是年未已实际上什么都没想,2700只是一个单纯的数字,不代表他不曾明说的真相。但魏子虚看懂了他的无动于衷,在骗人这点上他远没有魏子虚有造诣,魏子虚露出一个了然的苦笑,松开了手。 【公布结束。现在请各位玩家进入房间——】 “数据是假的吧。喂,你们真的有人信这个,这都是director一个人编出来的数据吧?” 是Mick在说话,年未已听出他洪亮的声音带着颤抖。 “为什么不直接说得票数而要说比例?是因为根本没几个人在投票吧?啊?有本事直接公布出得票数来啊!其实会给这种垃圾游戏投票的不就只有你和你的小跟班而已吗!那个32:1,是说最多只有33个人吧……竟然,竟然还有2700:1……喂,你为什么要编个这么离谱的数据出来啊!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多人投票……” 年未已转头,看到Mick弓着身子,两手虚握着捂住自己的嘴,似乎正极力控制住呕吐的冲动。他终于低吼出来,瞪着屏障外的蓝天: “那你们就去报警啊!报给武警特警,报给联合国,报给人权组织!在美国的播911!在英国的播999!在西班牙的——” “Mick,那些会给玩家投票的人,真的在乎我们能不能得救吗?”站得离他们最远的陈路遥轻声说,他的眼中毫无光彩,依旧残留着卡尔克萨的断壁残垣,“所谓公序良俗,比起死亡游戏,要枯燥得多吧。” 第90章 新娘 耳室里有不多不少五个房间,从左到右依次排开,门上没有任何标记。与外面看起来不同,教堂内部倒少了那种古朴感,虽然整体是做旧的装潢,但是没有杂物,角落里异常整洁,没有一点烟火气。地板表面是木材的涂层,踩上去感觉是某种合金,跟耳室门的材质一样。这幢大厦里很少用到天然的材料,毕竟木材又贵又不耐用,对于死亡游戏来说显得很奢侈。 “我先进去了。”魏子虚抬了抬下巴,指向最左边的房间。 “哦……”年未已话音未落,魏子虚便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关上门,给年未已一种他在逃避什么的感觉。耳室门外传来争执的声音,听起来Mick似乎跟陈路遥起了冲突,但耳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年未已只听得见悉悉嗡嗡的人声。Mick竟然到现在还指望能获救,认真地请求观众报警,甚至让年未已觉得像是演出一样。年未已自己内心一点能获救的希望都没有,从第一场游戏开始,他们就是一群被围困在聚光灯下的演员,他本能地感到从暗处注视着他们的目光都是恶意的,只能靠自己硬撑,孤立无援的感觉使人麻木。也许只有像Mick那样有坚定信仰的人,才会毫不质疑自己的幸运,在无信仰的人看来有种不可思议的天真。 年未已没有过多停留,紧跟魏子虚的步伐进入房间。 小隔间里的东西很少,基本上空空如也,只有正对门的那面墙上挂了一幅圣母像,天花板上悬挂一盏吊灯,左边墙壁上贴了一面全身镜,镜子旁边立着一个衣架,陈列的大概就是director所说的“道具”。 “比昨天的简陋很多啊。”年未已嘟囔着,同时仔细观察了一圈房间。四周墙壁跟地板一样是灰不溜丢的颜色,就像是为了突出圣母像和衣架上的道具一样。年未已走到衣架前,拎起那件衣服,虽然想到应该是跟教堂有关的道具,不过这戏服却是普通得超出年未已预料。这是件黑色牧师服,上装和下装分开,上装是及膝长袍,开襟,胸前有一溜黑色圆纽扣。领口小而圆,立起来环绕脖颈一圈,肩膀上连着一片小披肩,通过链条从锁骨两侧连起来,看起来像风衣的防雨斗篷,算是牧师服的经典造型。裤子没有任何图案,也没有口袋。不过裤管和袖口都是收口的,穿上身比较利索,对于即将进行的射击游戏来说很方便。 有了上次的经验,年未已注意到这衣服是比看上去要重,肯定也暗藏玄机。他两手抻开对襟,衣服完全是一体成衣,看不到针脚和走线,料子像是皮革,比皮革硬,褶皱处有反光,看得出材料里混入了导线。尽管年未已知道最好不要毁坏衣服,但还是忍不住手贱地撕了撕,幸好这料子很结实,连变形的迹象都没有。 年未已凭肉眼鉴别不出来衣服的功能,只能期待下游戏中它的表现。年未已脱了衬衣换上道具服,刚好合身,衣架上还有一条配套的十字架项链,年未已也拿起来戴上,银色十字架垂在披风中间。 年未已穿戴好,确定没有道具落下,然后对着镜子简单整理下外形。职能性的服装可能天生带有独特的气质,年未已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跟教堂的背景融为一体,他两手向后捋了一把头发,十足像个神棍。 在小房间里停留了十分钟左右,年未已便收拾好,觉得是时候出门去游戏场地了。他一打开门,光线亮了很多,耳室外面一个人都看不到,年未已快速深呼吸一口,今天从和魏子虚走出房门开始心跳就过快,现在开始感到胸闷。 晴空万里本应是让人感到愉快的场景,此时却加剧了压抑。 沿着走廊走十米左右就到了教堂正门,现在两扇门合着,年未已遇到了已经等在这里的陈路遥。陈路遥与年未已一样也换上了道具服,他穿的是一身灰色休闲西装,领带皮鞋和头上戴的一顶平毡帽是一致的黑褐色。这套现代正装显得他年轻了不少,陈路遥听见脚步声后看向年未已,他先注意到了年未已的鞋:“你为什么能穿自己的鞋?” “啊,”年未已回答:“我的道具里不包括鞋子,我没得换。” 来到这里后年未已一直穿着方便行动的胶底鞋,现在倒让陈路遥有些羡慕:“这样啊。我的道具也包括这双皮鞋,走起路来不太舒服。Director说给的道具和人气有关,看了你的道具,我在想是不是人气越高的人拿到的道具越不利。” 他说的正好也是年未已在想的,说不定人气最低反而是种优势,年未已后退几步靠在廊柱上,对陈路遥说:“那可能是为了调整游戏平衡性吧。怎么样,是不是后悔昨天没有抓住机会把我杀了?” “要是一直纠结过去,人也没法好好活着了。”陈路遥对年未已撇脚的挑衅无动于衷,眼睛看向年未已身后。 年未已也转过头,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从耳室出来。Jin穿着跟年未已相同风格的修女装,只不过裙子长及脚踝,黑头巾盖到腰部,胸前也有一个银色十字架。她脚上踩着一双高跟系带皮鞋,样式很别致,但看Jin那种走路带风的步伐好像随时都会崴脚。而Mick看起来更别扭,他的全套白西装非常繁复,长裤的背带、腰带,马甲正面的双排扣,领带塞进马甲里,胸章领带夹这些小装饰也很多,难为他这么短时间能穿戴好。而且Mick的衣服和皮鞋明显小一号,看他表情并不舒服。除了服装,Jin怀中还抱着一本转头厚的圣经,Mick则用右手握着一只玻璃高脚杯。 “人气2:1和32:1的道具真的很碍事啊,你说,”陈路遥问得有些不怀好意:“人气2700:1,会是什么装扮呢?” 魏子虚迟迟没有出来,年未已已经预感到,这局游戏里魏子虚很可能是一个拖油瓶。 “还没有开始吗?”Mick和Jin来到大门前,Mick问道。陈路遥看向年未已:“看来要等人齐,你不去帮一下你队友吗?” 年未已也想知道魏子虚怎么赖在房间里不出来,就顺着陈路遥给的台阶,迈开步子向耳室走过去。他刚到耳室前,往里一看,正看到魏子虚房间门一开一合,一袭纯白飘然进入他的眼帘。 魏子虚小心翼翼地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裙摆宽大蓬松的长裙。裙子上半部分是抹胸束腰,下半部分嵌着一层层的蕾丝花边,裙子内部应该还有内衬,使得裙子从内部蓬起来,为了衬托出女性纤细的腰身。配套的长手套和头纱上也有蕾丝花边,整体有种欧式宫廷的风格。这件衣服过于浮夸,与其说是被魏子虚穿在身上,不如说魏子虚是被它簇拥着走出来。 “你是…”年未已一时语塞,问题停在半路,眼光在魏子虚身上来回打量。 这是一件婚纱,年未已一般只在橱窗里见过,很少有人穿着全套婚纱向他走来。况且还是个男人。 魏子虚两手提着裙子,迈着小碎步向年未已走过来。更靠近一点的时候他伸出右手,一把扶住年未已肩膀,喘着气说:“快扶我一下,我看不见自己的脚,走不稳路。” 年未已连忙托住他胳膊。近距离看,年未已发现婚纱上的花边是多层重叠的,竟然不止追求表面上的华丽,连细节处也很考究,只是作为战斗服来说让人哑口无言。 魏子虚现在一手扶着年未已肩膀,另一只手握着捧花垂在身侧,年未已这才注意到魏子虚还拿着一束粉红色绣球花。“这也是你的道具?”年未已看着捧花问道。 魏子虚点头:“对。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我手比较大,一只手能握得过来。” 年未已并不觉得这是好消息,或许魏子虚乐于在绝境中讲冷笑话。“总之先出去…”年未已转身引路,而魏子虚跟得有些费力。年未已注意到这一点,同时发现魏子虚似乎高了不少,就问:“你怎么高了?” “看这。”魏子虚一掀裙子,露出一双6厘米高的玻璃鞋。 “你说的没错,捧花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于是年未已搀扶着魏子虚,两人一起走出耳室。尽管年未已料到其他人会有多大反应,但还是感受到来自其他三个人目光的压力,只好转头看着魏子虚来分散注意力。魏子虚本人面不改色,穿着白色婚纱一步一步走向教堂正门。年未已突然发现魏子虚现在全身女装,本来是挺变态的一回事,但他只是觉得宽大裙摆影响游戏,看到魏子虚第一眼却没有觉得违和,至少比他描述的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恶魔顺眼多了。他迷惑性的面貌和神圣婚纱结合在一起,似乎幻觉已经错位到现实中,蕾丝花边覆盖住短发和胡茬,带有跟新娘形象不符的扭曲和锐利。 【玩家到齐,游戏正式开始。】 Director话音一落,教堂正门自动向两边打开。前殿内部比外面昏暗,正门后是一段窄回廊,尽头被两边的柱子挡住,柱子中间才是真正进入前殿的入口,能看见整齐排列的座椅和前殿尽头的雕刻。由于前殿两侧被耳室包围,前殿两边墙壁的窗户没有透进阳光,光来自教堂顶垂下来的吊灯。 也许是教堂内部比外面冷,年未已感到后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陈路遥立刻跨入教堂,年未已听到魏子虚在他耳边催促:“快进去,先熟悉环境的人才能抢到好用的武器。”后脖子上瘙痒的感觉更加明显,年未已一转头,才发现是魏子虚的头纱蹭着他脖子。 “我先去,你能正常走路了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还用不着你操心,你别作死就没事。”魏子虚认真地说。 年未已信了他,紧跟着陈路遥跑进教堂,想先找个掩体躲避袭击,同时观察下地形。可是年未已刚刚穿过柱子进入前殿,就听到门口“咚”地一声,他回头看到一大片白纱铺在门口地上,看来魏子虚迈出第一步就踩住了裙子,被自己绊倒在起点。 “喂!”年未已惊呼一声,而Mick和Jin从他身边挤过,他踉跄了一下,看见魏子虚蹲在地上把婚纱裙在两侧分别打了两个结,然后魏子虚站起来,两手张着保持平衡,步子越来越快地向他冲过来。也对,其实魏子虚是最不需要他担心的人,但他突然察觉到他潜意识里对魏子虚的保护欲,估计连魏子虚听了都觉得可笑。 立在入口的和前殿尽头的柱子在穹顶形成一个拱形,中间各有七根稍细的柱子承接,这些柱子的直径显然不够藏一个人的。年未已趁其他人都向里探索,他先移向拱形连接外围的黑暗角落。由于吊灯是沿着拱形结构垂下来的,照得前殿中央比较明亮,而外围则形成了昏暗边缘,从入口的墙壁一直延伸穿过前殿,在前殿尽头的两侧分别开了两扇小侧门。现在小侧门已经开启,从中能隐约窥见下一个殿堂的布置。在两侧昏暗过道上间断地设置了几个神龛,年未已就是躲进了最近一个神龛的侧面。 但他的躲避也许是多余的,因为另外三个人都在争先恐后地向侧门跑去。这么一眨眼功夫,Jin已经挨到小侧门的边,而Mick被陈路遥拦腰抱住,两个人同时摔在地上,Mick眼疾手快地抱住玻璃杯,肩膀着地令他痛呼一声,同时对Jin大喊:“去找枪!你拿到枪我们就赢了!” Mick的呼喊很快被淹没,陈路遥为了阻止他进入侧门,把他摁在座椅中间的过道上,两人扭打在一起。Jin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来看。就在她停下动作的一瞬间,一个塑胶小球射中她胸口,修女服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年未已和正在扭打中的二人一起看向塑胶小球的来源,魏子虚正弯腰躲在一排座椅中间,抓着第二个塑胶小球扔向了陈路遥。 第91章 躲避战 尽管并不明显,年未已还是敏锐地注意到Jin衣服胸口潮湿,从被小球射中的地方逐渐蔓延开。Jin看向魏子虚,不假思索地翻过座椅向魏子虚冲过去。而魏子虚及时停止动作,弓着腰在一排排座椅中间迂回,因为距离比较远,暂时跟Jin保持了距离。 既然Jin这个危险人物不在侧门方向了,年未已稍稍露出脑袋,觉得可以找一下机会突入侧门。此时Mick已经挣脱陈路遥的束缚,陈路遥还在尝试压住Mick,这样他自己就可以率先进入下一个殿堂。显然在这场游戏中,陈路遥选择重点关注Mick组的行动,因为Jin无疑是最有威胁的玩家,而深知这点的Mick一定会全力协助Jin发挥优势。 Mick被陈路遥逼得向后退,错开了侧门,往前殿尽头的墙壁退去。年未已这个视角有些远,而且墙壁也没有多余的打光,只能看出整面墙壁刻满了斑驳的壁画,正中间挂着一个棕色十字架。十字架正下方凹进去,像是壁炉样式的凹槽,外面围了一圈铁栏杆。Mick看不到后面,背部直接撞了上去,没想到“栏杆”一碰即碎,碎末轻飘飘地洒了一地,原来栏杆的材质只是塑料泡沫。Mick栽进壁炉,煤炭在他身边滚动,他随手抓起一块挥向陈路遥。 陈路遥下意识地要躲,但“煤炭”是长条形的,打到陈路遥肩膀上变了形,随即又恢复过来。 “叮——”陈路遥的胳膊上渗出了血红色的液体。 年未已眯起眼睛,看清Mick手中拿着的其实是黑色的长条气球,跟魏子虚找到的塑料小球一样毫无杀伤力。但是根据游戏音效的提示,看来这些东西就是director指定的武器。他们衣服上渗出的红色液体,大概是伤害判定的意思。 有了气球作为武器,Mick立刻反守为攻。他们两人刚才扭打那么久,Mick的白西装都没见红,显然除了“武器”之外造成的伤害不作数。这是这场游戏的规则,只有武器的伤害是绝对的,其他现实因素忽略不计,简直是死亡游戏中一股文明的清流。 这样的规则对年未已他们来说是有利的,只是他需要尽快适应规则。 陈路遥又挨了一下,肩膀红了一片,他的攻击对Mick来说只疼不掉血,Mick的攻击却是有效的,陈路遥只能无奈地退后,跟Mick保持距离。 另外一边,Jin被魏子虚溜烦了。魏子虚打她打不过,逃跑倒是很在行,拖着宽大的裙子躲得游刃有余。Jin一个急刹车,瞄准魏子虚前进的方向,用力把手里转头厚的圣经丢了过去。这一下发生的太快,魏子虚没躲开,被书脊砸中后背,向前扑到地上。 但是被书砸中并没有计入伤害,魏子虚的白婚纱没出现任何痕迹。魏子虚吃痛,但夹住书咬牙翻身站起。这书是硬皮精装版,纸张质感很好,拿在手里很有重量。魏子虚摊开书,抓住一把书页就撕了下来。Jin看到之后一愣,而魏子虚撕书的速度极快,唰唰唰地把碎纸抛向空中。 他们就在白纸黑字的圣经残页中追逐,好像突然扬起了大片的雪。 “Shit!”Mick看到Jin的道具被毁,顿时急躁起来,想过来帮Jin。拖住Mick和Jin不让他们进入下一个殿堂本就是陈路遥的打算,正好魏子虚吸引了火力,陈路遥脚下一动,眼看就要优先进入侧门。 年未已见不能再拖了,于是从神龛侧面站出来,牟足了劲向侧门跑去。 可是他在毫无掩体的状态下直冲,想不被注意到太难了。Mick和陈路遥稍微一挪步子就挡在他面前。年未已赶紧减速,拐了个弯向另一侧的侧门跑去。但陈路遥和Mick跟他比起来都是力量与速度兼备,这一举动无疑也会被拦下。年未已知道这样不明智,可是既没有道具优势又不熟悉地形的他们实在很被动,只能靠前期碰运气。 魏子虚那边更悬,由于被Jin砸了一下,魏子虚爬起来耽误了时间,现在马上就要被Jin追上了。Jin手中没有武器,攻击无效,魏子虚也不是会在乎受点皮肉伤的人,但他担心婚纱被Jin给撕了,那他的道具就不再完整。 Jin只跟魏子虚相隔一臂远了,Jin腿部肌肉蓄力,准备冲上前把魏子虚摁住。年未已看到Jin的动作,因为魏子虚正面向他跑来,他们在左侧侧门前交汇了。“闪开!”年未已叫了一声,一闪身让魏子虚穿过,同时张开双臂挡在魏子虚和Jin之间。 Jin下意识地减速,魏子虚似乎料到这一点,压低身子重新藏进座椅之间迂回躲避。他逃走之前往年未已手里塞了一样东西,然后把年未已推倒在地。 年未已突然被推到,有点慌,但看到手里被魏子虚塞的东西,立刻就懂了。他手里是魏子虚的高跟鞋。魏子虚脱了高跟鞋跑得更快了,而高跟鞋锐利的鞋跟他现在就可以利用起来。 年未已趴在地上,一手一只高跟鞋拍进Mick和陈路遥的脚面。高跟鞋鞋跟的效果立竿见影,让这两个大男人立刻就疼得蹲下了,年未已趁机越过了他们,终于第一个进入侧门。 下一个殿堂的环境复杂了很多,年未已还没来得及细看,便马上注意到了门后插着的飞镖。他拔出飞镖,这飞镖是射轮盘常用的锥型镖,扎到人身上是真的会受伤的。看来这一个殿堂的武器比前殿升级了很多。年未已向前殿看了一眼,魏子虚处在靠近后方的座椅,于是年未已使劲把飞镖向远处扔出去。因为魏子虚离侧门最远,能拿到飞镖的一定是魏子虚。 送完武器,年未已就近找了一个掩体藏身。他摸索出一种游戏模式,就是他一直找掩体躲藏,尽量寻找武器,然后把所有武器都给魏子虚去攻击。他只需要保护好自己不被发现,同时保护好魏子虚的高跟鞋。这不是最能得分的模式,不过应该是最适合他们两人的模式了。 年未已现在所处的殿堂是中殿,整体的光线都比前殿亮了不少,这是因为中殿的穹顶开了一圈窗户,阳光从穹顶漏进来一部分,和灯光一起照亮了殿内。其实前殿也开了窗户,但是四周被建筑物遮挡。中殿的穹顶比前殿高出很多,超过周围建筑物的部分才透进了阳光。这个高度令中殿内部十分宽敞,圣经雕塑从穹顶刻到地面,内容非常丰富,年未已现在就是躲藏在侧门后一座圣经雕塑脚下。 雕塑摸上去是大理石的触感,年未已绕后,观察了一下中殿。中殿整体上呈“Y”型,在尽头分出了两条岔路,分别呈圆弧型延伸进更深处的殿堂。在那个岔路的交叉点上,耸立着中殿最大的一个祭坛,祭坛上的雕塑表现的是一个圣母摸样的女人抱着一个男人,男人虚弱无力地倒在她臂弯中。年未已认出那是圣母怜子像的仿品。雕像下方是宽约5米的祭坛,在祭坛包围中可以若隐若现的看见一个黑色铁栏,像是用来给神父接受教徒忏悔的忏悔室。在中殿两侧,类似这样的祭坛和忏悔室有十二个,祭坛上的雕像都是各大著名教堂里的仿品。除此之外,墙壁上还装饰着马赛克壁画,有些大天使雕像独立地摆在中殿各处。 年未已听到有脚步声接近,赶紧向最近的祭坛移动。 好在祭坛离门边的雕像只有十几步,年未已刚碰到忏悔室的门,那边陈路遥已经冲进了中殿。不过陈路遥只顾着警惕身后,并没有看向中殿内部,给了年未已时间钻进忏悔室。 忏悔室内部有一半陷入地下,里面的空间刚好够一个人站立。年未已把自己塞进去之后,凑在栅栏边向外观察,受视角限制,他只能看见地面上大概两米的距离,再往上就被祭坛挡住了。年未已躲在里面也比较隐蔽,如果没有留神观察,很难注意到祭坛下方藏了一个人。 年未已看到陈路遥观望一圈,也向这个祭坛跑来。幸好他没有向祭坛下方看,而是踩着祭坛一角爬了上去,可能是藏身到雕塑中间的缝隙里去了。陈路遥应该比年未已更擅长利用掩体,可能是出于职业习惯。 紧跟着进来的是Mick。Mick进来后没有发现人影,他也没有急着躲避,毕竟已经藏了两个人的重点对他来说需要格外警惕。Mick视线经过年未已所在的祭坛时,停顿了一下,年未已以为被发现了,赶紧往后蹭了蹭。不过Mick的注意点似乎并不是祭坛。他的视线紧接着扫过墙上其他的马赛克壁画,看到对面那幅时,他察觉到异样,跑上前去。 这时年未已也发现了那幅壁画的不同。那是一幅受刑图,但异教徒手中的刑具却不是匕首,那是——年未已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一把颜色鲜艳的玩具水枪!水枪的位置不高,Mick轻而易举地就把它拆下来,端在手里。其实这把武器设置得挺明显的,只是年未已和陈路遥两人光顾着躲藏没有留意。 Mick拿到水枪后底气足了很多,向前殿喊了一句让Jin快点进来。 侧门外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Mick听到声音也向这边跑来,等他靠近墙壁,一个黑影从上方落下,直接把Mick摁倒在地。陈路遥找准时间抓住Mick,试图从他手里抢走水枪。 陈路遥一落地,年未已就从忏悔室钻出来,轻手轻脚地向圣母怜子像跑过去。因为怕被他们两个听到声响,年未已全程踮着脚尖跑,跑得小腿都快要抽筋了。圣母怜子像位于两条岔路的中心,方便前进,并且从这里可以将中殿的情况一览无余。冲向圣母怜子像的过程中,年未已也努力从壁画和雕塑间寻找武器,可惜他没有任何发现。 等他终于跑到圣母怜子像跟前,年未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进忏悔室。他在阴影里弯下腰,用手捂着嘴大口喘气。他从栅栏里看到,陈路遥抢过了Mick的枪,一脚把他踹开,拉开距离的同时射了Mick好几枪。他们刚结束缠斗,可能并没有发现年未已这边的动静,年未已也只能这么希望。 水枪射在Mick身上的只是水渍,但随后Mick的白西装突然发出好几声“叮——”,水渍被涌出的血红色液体染红,让Mick的小半边身子都挂了彩。这水枪打出的伤害明显比气球要高,年未已能从血红色液体的蔓延程度看出来,越往后得到的武器造成伤害越高,也许冒着受伤的风险去抢更好的武器未尝不可。 Mick学聪明了,一闪身躲到雕像后面,雕像挡住了射过来的水花。 陈路遥见状就没有继续进攻,水枪的储水量有限,射不到人就是浪费。陈路遥向后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跑向左边的岔路。年未已和Mick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优先进入下一个殿堂,没有任何阻止他的办法。 “咣!” 侧门中冲出了一团白色,魏子虚终于找到机会进入中殿。 魏子虚进来后,先注意到了右侧祭坛前的一滩水渍,明显这里刚才发生过打斗,而现在他又看不到其他人,就觉得别人都已经去到后面的殿堂了。于是魏子虚径直往右边的岔路跑过去。 年未已很高兴地见到魏子虚的婚纱还是纯白的,看来Jin目前还没有找到任何武器。既然魏子虚赶上来了,年未已寻思他继续留在这也没什么意义。他正准备钻出忏悔室跟魏子虚一起进入后面的殿堂,不料魏子虚就在圣母怜子像前面摔了跟头。 Mick不知何时移动到岔路旁的雕像后面,这时候出来绊了魏子虚一脚。魏子虚跑太急,一摔倒肩膀着地,在中殿光滑的地面上滑了一段距离,靠上了忏悔室的铁栅栏。 年未已眼前一黑,他的视线全被魏子虚挡住了,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情况,只知道魏子虚迟迟没有起来。 魏子虚不至于摔得站不起来,他更像是被人从正面制住了。魏子虚没有出声,但是上半身一直颤抖,在用力对抗着什么。年未已也有些焦急,蹲下来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他的手碰到地面,竟摸到一个硬物。年未已捡起来一看,手中是一把金属弹簧刀。 第92章 唱诗班 年未已捡到一把弹簧刀,顿时喜出望外,想也不想就把刀柄塞出铁栅栏。 “喂,用这个。” 刀柄碰到魏子虚的手肘,魏子虚反手握住刀柄,抬起手用力刺了下去。年未已听到刀子穿透血肉的声音,脖子一梗,近距离听到这种声音还是让人本能地打怵。 “嘶!”传来一声痛呼,是Jin的声音,随即传来“叮——”的一声,魏子虚得分。 魏子虚的攻击很有效,他立刻就脱出了Jin的钳制,转头对年未已叫道:“快进去!” 年未已听话地钻出忏悔室。现在中殿只剩下他们三个,Mick不见人影,应该已经进入下一个殿堂了。年未已钻出来时往魏子虚那边瞥了一眼,魏子虚的刀子插在Jin的膝盖一侧,血红色液体染透了修女长裙,这回分不清是服装自带还是真的血渍了。魏子虚完全没有手下留情,这**关节处的一刀很有可能割断Jin的韧带,不好好休养恐怕近几年是恢复不好。 年未已看到这一幕,想如果Jin在这场游戏后存活,后面的日子他和魏子虚就必须躲着她走了。虽然想到了这些,但此时年未已非常兴奋,重伤Jin意味着他们受到的威胁大大减少,能反客为主,想办法攻击其他人了。 只不过,到了中殿的忏悔室就能获得刀具,那下一个殿堂里的武器该有多么危险? 就在年未已看这一眼的功夫,魏子虚握着刀柄打算往下拧一圈,但Jin反应很快,她一手抓住魏子虚右手,同时摁着魏子虚肩膀把他压在地上。形势可能还有变化,但年未已没时间继续观察,魏子虚拼命给他争取了时间,他不能白白浪费。 年未已跑向左边的岔路,出了中殿。 这条岔路沿弧线向外侧弯曲,从入口处看不见尽头有什么。年未已贴着内侧墙壁跑,只顾着听中殿那边传来的声音。奇怪的是这条路隔音很好,不管前方后方都是静悄悄的,年未已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 转过一定的弧度,前方赫然出现一个一人高的出口。年未已脑中闪过一丝犹豫,似乎不应该就这样直接进去,可是他也没有任何退路。 果然,进门的一瞬间,一道水花射了年未已一身。年未已料到会被埋伏,但除了硬撑过去也没有其他办法。不远处有层层拔高的桌台,年未已以最快速度跑向阶梯间隙。陈路遥从藏身的雕像后跑出来,追着年未已攻击他。年未已尽量回避,但陈路遥显然很在行追击罪犯,年未已连最初级的逃犯都比不过。 神父装“叮叮叮”响个没完,还附带震动,年未已上半身湿透了才跑上阶梯,赶紧猫着腰在桌台间游走。他深呼吸了一大口平复心跳,这突然间的剧烈运动让他喘得肺疼。他打眼看了一下衣服,一片黑红交杂。这衣服渗出的红色液体不光颜色像血,味道也有种铁锈味,让人闻到就觉得很紧张。年未已总计听到五声“叮”,刚才被陈路遥射中五次,希望魏子虚后期可以好好对付其他人,把他被欺负的部分欺负回来。 年未已这么希望着,但现在还远不是松懈的时候。陈路遥紧随其后,也窜上了阶梯,想用水枪射年未已后背。年未已突然站起身,抓住桌面上的烛台要向陈路遥扔过去。陈路遥本能地后退,躲进下一阶梯的桌台后面。但年未已只是使了个假动作,烛台是固定在桌面上的,拿不起来。他吓退陈路遥后,抬腿趴到上一层的桌面上,滚下桌面,在抬腿趴到更上一级。这两级阶梯就出了水枪的射程范围,年未已跑出这一片桌台区域,向最上层的大天使雕像跑去。他一进门就注意到阶梯最上面的大天使米迦勒,雕塑手里举着一把白色长弓。 这一个殿堂里同样有许多作为掩体设置的圣经雕像,与大殿的整体风格没有违和感。但是年未已记得,天使长米迦勒是用剑的。 那把长弓明显是武器,可惜不熟悉圣经故事的陈路遥没有及时发现。年未已上了几级台阶,眼看就要够到弓,这时突然有一只手从旁伸出取走了弓。 Mick从最上一级包抄到了米迦勒雕像旁边。早年未已一步进入这里的Mick早发现了雕像举着的武器,不止如此,这段时间里他还找到了箭矢,现在箭矢包就挂在他胳膊上。现在前有拿着弓箭的Mick,后有追击的陈路遥,年未已被两面夹击,但他没有减速,用身体向Mick撞过去。 事实上Mick就算拿到弓箭也无法拉开,他的道具是一个高脚玻璃杯,只要他还想保护道具,他就无法用双手拉开弓。 年未已就是瞄准了那个玻璃杯去的。他撞得很猛,和Mick俩人一起摔在地上。玻璃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碎了,年未已压在Mick右手上碾了碾,碎玻璃扎得Mick直骂人。年未已想着要是能扎破腕静脉,那可是稳赚不赔。不得不说在下手无情这点上,他和魏子虚难分高低。 趁Mick受伤,年未已抓紧时间抢过了弓和箭矢袋。此时陈路遥也已经追上,“你抢到弓有什么用,你不放下手里那双鞋,照样拉不开弓。”陈路遥看到年未已连怎么拿弓都不会,不禁笑了:“不,估计你就算放下鞋也拉不开弓。所以这弓还是归我吧。” 年未已叹了口气,看向陈路遥身后,点头道:“你说得对,那就给你——接好!” 年未已说完,把箭矢袋缠绕在弓背上,奋力将弓箭抡了出去。弓箭从陈路遥头顶飞过,他抬头伸出手去想抓到弓,却没看到弓箭,而是看到一束粉色绣球花,在恢弘的穹顶下徐徐划过他眼前。 粉色绣球花被年未已接住,他比接住一把武器还高兴,仿佛他就是婚礼现场上那个被幸福砸中的人。 弦被拉满,魏子虚双手开弓,看向年未已的表情有点无奈,似乎在说:“要不是我会来,你还敢撞上去?” 而年未已得意的表情也似乎在回他说:“我就知道你会来啊。” 现代弓的弦很硬,拉满之后射出的力道非比寻常,年未已只听破空之声响起,一只箭矢欻地射向他身边。 年未已还没反应过来,Mick的惨叫声先传进他耳朵。当时陈路遥和Mick几乎是在一条直线上,魏子虚冲陈路遥心脏射箭,陈路遥早在魏子虚拉开弓就反射性地向侧面一闪,弓箭擦过他左胳膊,继续射向Mick。Mick因为视线被陈路遥遮挡,躲闪不及,被箭矢**手掌。这箭矢的箭头细长,整体也偏轻巧,造成的伤害不深。不过看陈路遥和Mick的挂彩程度,现代弓的伤害得分应该是相当高了。 Mick当机立断地拔出了箭矢,这箭头没有倒钩,他拔出来并没有带出太多血肉,但也把他疼得脸色发青。年未已识时务地侧滚进旁边的座椅,趁乱藏身于掩体后面。 魏子虚当然会穷追猛打,在Mick忍着剧痛拔出箭矢的时候,魏子虚搭上第二支箭向Mick移动过去。这次他瞄准了心脏。 “皇后!” “叮——”一声,箭头撞在透明玻璃上。Mick喘着粗气,全身被一个透明玻璃笼子罩住。那个笼子魏子虚再熟悉不过,正是秦归璨曾用来对付他的玻璃笼子,“皇后”技能牌。只不过Mick的玻璃笼子比秦归璨的要小很多,勉强够一个人站立,而且看起来也不太牢固。 “呵呵,果然如此。”魏子虚笑起来:“‘小偷’先生。” 魏子虚话音刚落,忙后退一步,一道水花射向他刚才站过的位置。陈路遥躲在暗处射击魏子虚,同时奚落Mick道:“你怎么不学秦归璨,给他套上个笼子?那不是一举两得——其实是你做不到吧?” “从你用了徐启祥的‘力量’技能后,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你偷来的所有技能,都是死人的,但那些技能到了你手上都大打折扣。说到底是你的技能牌垃圾,还是用技能的人垃圾——” 飒!一支箭**后排座椅缝隙之间,陈路遥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从那个位置传来细碎的布料摩擦声。 “在炫耀自己的发现之前,还是先担心下自己的安全吧,陈警官。”魏子虚缓缓说道,但心里还是打了个结。Mick盗用了“力量”技能,这本该是他第一个发现的,但他确认得太晚了。比起陈路遥,他近几天实在是疏忽大意,怪就怪他把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年某人身上。 此时,被魏子虚暗中腹诽的年某人已经躲开了老远,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们已经到了最终的殿堂,也就是圣坛所在的圣殿。除了入口的两条通道,圣殿没有多余其他出口,几乎是全封闭的。整个圣殿大体呈钥匙型,入口处是两列唱诗班席位,沿着阶梯抬高几米,经过唱诗班后是一个环形的厅。实际上圣殿大厅应该很开阔,但这里的环形厅被许多掩体隔开,雕像和祭台错落分布,刻意为攻防战而打造。 年未已缩在唱诗班座椅的阴影里,憋着气跑到圣殿大厅那头。圣殿四周墙壁上开了大扇长方形窗棂,隔着廊柱紧挨彼此,使得圣殿充满了自然光,米色的砖瓦和雕像熠熠生辉。年未已躲在环形厅最外围的祭坛下面,一低头,发现阴影边缘有彩色的光晕。不只是这片阴影,整个环形厅的光中都掺杂着若有若无的色彩。原来圣殿的窗棂到环形厅这里散开,装饰了彩绘玻璃。壁画中的图案延伸到彩绘玻璃上,艳丽得有些炫目。蓝天衬在玻璃之后,仿佛半透明的画作浮在空中。 圣殿的采光很好,几乎与室外无异。环形厅的彩绘玻璃让光照多了些颜色,不过无碍于这里圣洁的氛围。在环形厅的尽头,年未已看到墙壁上刻了一幅耶稣受难图。耶稣的形象很鲜明,所以年未已能一眼看出。仔细看去,围绕着耶稣的是众多人民、审判者、信徒,可能还有天使和恶魔,这些形象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墙壁和玻璃上,一开始年未已还以为是背景纹理。这里的壁画跟前殿和中殿截然不同,还有一处不同,那就是耶稣受难图是浮雕,不像之前都是平面的壁画。 两侧垂下来的吊灯跟之前是一样的风格,只有圣坛上方的主灯是一个简洁的球体,看上去有些现代风。所有的灯具都亮着,只是在圣殿的光芒下显得可有可无。 魏子虚这边,他跟Mick和陈路遥胶着在一起,显然没有年未已那功夫观察装饰。Mick用玻璃罩作为防御手段,在唱诗班席位间寻找新的武器。同时陈路遥就在魏子虚附近游走,时不时出来放冷枪,如果魏子虚及时反应过来就会回击,时而能射中时而射不中,总的来说还是陈路遥射中他的时候多一些。 “啪!”魏子虚一弯腰,一个球型子弹贴身擦过,装在烛台上爆开,撒了一桌子蔬菜汁,黄乎乎一滩。“液体包弹。”魏子虚认出这是真人CS游戏常用的一种子弹,本质是塑胶包着蔬菜汁,不会擦伤皮肤,但是直接射到身上也是会留下淤青的程度。魏子虚迅速抬头,看到是Mick双手端着一把黑色手枪。 “呼…呼…”魏子虚下意识地躲到座椅后面。年未已已经到了更深处的环形厅,魏子虚打算向他靠近,如果其他人以年未已为目标魏子虚还能尽量保护他。可惜这身婚纱实在不利于躲藏,蓬松的裙摆形成了非常明显的靶子,与其掩耳盗铃地藏身,还不如现身在明处,看情况反击。这时,仿佛印证了魏子虚的想法,两只梭形子弹射穿了他的裙子,把裙摆钉在地上。 魏子虚“啧”了一声,拔出子弹脱身。这子弹看起来像是玩具枪的子弹,但是轻巧锋利,尖端部分有两厘米可以**血肉。魏子虚才刚躲起来半秒钟就被射中,这个准头一定是陈路遥,看来他也找到了新的枪。“叮叮——”婚纱发出响声,魏子虚看着裙摆瞬间被染红。截止到现在,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洁白了。 第93章 摘星的人 “这种壁画…”年未已盯着耶稣受难图出神,“其他教堂的圣殿里也会有这种壁画么?明明前面的装饰都和一般教堂没差,到了圣殿却变成了director随意发挥,这中间有什么暗示吗?” 有可能是像中殿那样,壁画中镶嵌了武器,需要仔细辨认?年未已半蹲着移动,眼睛在壁画和头顶的彩绘玻璃间转悠。刚走没几步,他脚下踩上了一个东西,年未已低头看到一把步枪形状的枪支。他捡起来,这把枪长约半臂,很有些分量,枪管细长,并且后面加装了液氮气仓。这是真人游戏中用的液氮枪,子弹是液体包弹,用液氮气体推出去的射速非常快。年未已以前跟同学出去玩就被这种枪射中过,淤青过了半个月才好。因为接触过真人游戏,他正好会用液氮枪,但准度就比较感人了。 按照武器的杀伤程度,这把枪是目前为止最厉害的。 年未已抱着枪,心里却一点都不起劲。往四周的地上看看,能射液体包弹的枪他竟然看到三四把,说明到了圣殿这里,武器已经随手可得,不再是什么关键道具。如果人人都拿着差不多的武器,经验和技巧就占了上风,这对年未已来说是完全的劣势 既然到处都是武器,圣殿内含的暗示就不仅仅是几把道具这么简单。 到底有什么,圣殿到底藏着什么关键线索?就像爱丽丝和黄衣之王的游戏,一定有什么是容易忽视却至关重要的关卡。Director偏爱热衷研究游戏内核的玩家,这场游戏不应该仅止于互相殴打和射击。但是与前两场游戏不同的是,这座教堂里蕴含的信息量巨大,游戏过程却非常迅速。从他们踏入前殿到现在,只过了十几分钟而已。在这么短的时间年未已仓皇穿过前殿、中殿、唱诗班,周围有丰富的壁画和雕像,但他却没有机会仔细观察,光是顾着躲藏和接应魏子虚就已经非常吃力。 魏子虚!年未已突然意识到,他在这里出神的功夫忽视了魏子虚的状况,于是扒着雕像底座往外看。 魏子虚正向这里跑来,不过他不清楚年未已的具体位置,现在只是边反击边逃跑。陈路遥和Mick埋伏在他附近,更棘手的是Jin也进入了圣殿。她的左边大腿用布条简单缠了几圈,为了止住伤口涌出的血流。她的忍耐力确实一流,大腿受伤,还能面不改色地追上来。Jin一到圣殿跟Mick汇合,便立刻得到了武器支援。她端着Mick给的枪瞄准魏子虚,不管魏子虚怎么躲闪总能擦过魏子虚身上。天平完全倾斜了,魏子虚明白没有必要跟他们拼枪了,这时候就该有多快跑多快。 噌噌!几颗液体包弹穿过魏子虚,射向Mick的位置。 年未已射完一梭子弹立刻缩回来,他不追求射中,只要能吓退Mick他们一会儿就好。 液氮枪扳机震得他虎口发麻,又让他想起昨天下午在卡尔克萨古城,他向陈路遥开枪却被手枪后坐力震脱了手,从那时候到现在一直都在被动挨打。除了等着魏子虚来救,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呼——你躲在这里啊。” 一个人影钻进来,魏子虚挤到他身边,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迅速平复呼吸,问他:“没受伤吧?” “没有。”年未已稍微抬了下胳膊展示,除了被陈路遥水枪呲到,他没有受到其他伤害。 “那就好。”魏子虚擦了把脸上的汗,拿走年未已手里的枪,转身朝外:“这个给我用,你好好待着。” 这个浑身鲜红的人见到他第一句话是问他有没有受伤,让年未已心里有些不爽。但他还是很乐观地说:“我们是最先到达圣坛的人,已经赢了一半了。” “不,是我们被逼到角落了。”魏子虚说:“我大概被射中了五…六次吧,其他人也差不多,不同武器的伤害得分不同,我现在也算不出积分排名。但是如果他们三个一起攻击我们,那就有点糟糕了。” “除了武器伤害,别忘了我们还弄坏了Mick和Jin的道具,那个应该也有影响吧。” “对,道具……我的高跟鞋和玫瑰花还在吗,你有没有保护好我的道具?” “当然了。”年未已一只胳膊环抱着玻璃高跟鞋和捧花,他低头看了一眼粉色绣球花,笑道:“你都没有仔细看过你的捧花,这哪是玫瑰……” 等等,玫瑰?之前好像还听过玫瑰,是在哪里来着? 年未已倏忽睁大了眼睛,“圣殿与枪炮玫瑰”,这场游戏的名字。 “不是玫瑰那是什么…”魏子虚转过头,却看到年未已直直盯着耶稣受难图。 “我记得耶稣受难的时候,额头上缠绕的是荆条吧……” 在他们面前,巨大的耶稣受难图浮雕上,缠绕在耶稣额头上的是绿色的玫瑰荆棘,鲜红玫瑰点缀其中。这玫瑰荆棘扩散开去,嵌入彩绘玻璃和壁画,绕着穹顶边缘环绕整个圣殿,也是风格迥异的壁画和浮雕之间唯一相同的地方。 而在玫瑰荆棘的水平面上,是吊灯。尽管灯光在明亮的圣殿中显得可有可无,但也没有一盏熄灭,灯光覆盖圣殿的每个角落。 年未已感到自己脉搏突然加快,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个模糊的可能性在他心中展开,他没有来得及细想,直接站了起来,一步迈出掩体。 “喂,你干什么!”魏子虚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出去太危险了,你会被射中的!” 魏子虚说的没错,浮雕前没有任何掩体,他一旦出去就会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年未已知道这一行动势必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但他面前有更大的诱惑。魏子虚拉着他不撒手,他想劝说魏子虚,想跟他解释自己的计划,可是这个计划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并且没有时间组织语言。其他人已经围拢过来了,他和魏子虚必须在这一瞬间做出决定! “相信我吧。”年未已说着,轻轻挥开了魏子虚的手。 年未已挣脱了魏子虚的束缚,像是逃跑一样冲向浮雕。浮雕位于整面墙壁的中心,跟环形厅四周的掩体都有一定的距离。年未已跑过来用了几秒钟,他没有回头,可能是因为不想看到其他人虎视眈眈的眼睛,能多几分胆气。 一颗包弹射在年未已脚边的地上,蔬菜汁溅到年未已鞋面,年未已后知后觉地往旁边一闪。看不到并不等于不存在,主动站起来的他仿佛沙漠中的雪兔,马上将成为众矢之的。但是他想知道浮雕前的球形灯、跟玫瑰荆棘同一水平面的吊灯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这可不是躲在掩体后面就能找到答案的。一旦好奇心被勾起来,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刨根问底,不管是眼前的危险,还是日后的谴责,他统统都忽略了,好像他的视野突然变得狭窄,只能看得到自己的目的地。魏子虚说这是他的缺点,但他就是连缺点都毫不避讳表现出来的人。 年未已靠近浮雕,发现雕像突出的部分不是随性制作的,是按照一定的规律,突起都有水平的边缘,并且间隔大约是半人身长。这种悬浮物的设置,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室内攀岩,孩子们系着安全绳爬上几米高的攀岩墙面。只不过这浮雕占据了圣殿一整面,高约15米,也没有安全绳给年未已辅助,并且他是连儿童攀岩都不能完成的弱鸡。 “手抓住这一块,脚踩上那一边。啊,很稳啊,这果然是给人往上爬准备的。”年未已贴着墙壁,踩上最底下的突起,挺起身去抓手边的突起。这个时候,要是他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体育成绩,可能腿肚子都要软了。 年未已手脚并用,尽最大努力向上爬。现在他看不到其他人的动作,只能仰头盯着浮雕前的圆形灯具。仔细一看的话,年未已发现灯具的颜色淡黄,却没有发散出来的光晕,“是灯罩的颜色,那盏灯是熄灭的……果然有问题,看来我得爬到那个高度去碰下那盏灯试试。”年未已自言自语道,突然感到后背一痛,衣服后面渗出粘腻的液体。 “嘁,被打到了。”年未已现在浑身破绽,想免于攻击是不可能的事。被这个液体包弹射中果然很疼,丝丝钝痛从他脊背蔓延开来。紧跟着这枚包弹,又陆续有三四枚子弹击中他,甚至有一枚擦过他脖子,撞在浮雕上炸开。“嘶——”年未已痛呼一声,飞溅的塑胶皮划伤了他的脖子,年未已感觉跟被辣椒油泼了眼睛一样疼。他正垂直向着灯具爬上去,不管是缓慢移动的他本人还是他的行动路线都很好击中,接下来只会有更密集的弹药射中他。 “嘿嘿,如果我的想法是错的,我们组这回输定了。”年未已疼到极点,自嘲地笑了起来。 “啊啊啊啊——” 年未已听见背后传来魏子虚的吼叫,那人从掩体后面冲了出来,挡在浮雕前面端着枪扫射,要把所有靠近的人逼退。 “年未已!等游戏结束我饶不了你——你这混蛋!你听到没有!年未已!” 年未已顿了一下,这好像是跟魏子虚重逢以来,第一次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 年医生,尼奥,爱丽丝……这场游戏中魏子虚对他换了好几个称呼,甚至他们在大学认识时魏子虚就习惯喊他的英文名Neo。好像魏子虚叫他全名时,都是怒气冲冲的。之前还有一次,是他抱着垃圾桶狂吐不止的时候,魏子虚一面递给他纸巾,一面生气地说:“知道自己会吐就别逞强坐第一排,年未已,你这傻子!”那天他吐到脱水,迷迷糊糊地搭着魏子虚肩膀回家,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已经记不起来了。 “啊!”年未已刚伸出手去,一发梭形子弹刺入他肘窝,剧痛让他回过神。可惜他无法用另一只手把子弹拔出来,只能任由子弹插在肉里摇晃。 “好疼,我是不是快到了?”年未已往下看了一眼,离地只有五米,还早得很。但这高度也让他脚底一软,“糟糕,冲的太快,都忘了我恐高了。”他这一停顿也被魏子虚注意到了,魏子虚喘着粗气望向他。 哼,反正肯定是叫我快点下去吧,我还是假装没听到好了。年未已心里想到。 魏子虚背对着浮雕,倒退了几步,深吸一口气,声音比刚才沉稳了许多:“年未已,要爬上去就别磨蹭,你敢停下来试试!” 年未已呼吸一滞,脑中闪过很多片段:密室中他喝下未知液体,迷宫中他从兔子群里抢过底座冲向陈路遥,阴暗的图书馆里他悄悄《黄衣之王》…每次魏子虚发现他的冒险举动都很生气,事后可能还会揍他发泄一顿。 但是,魏子虚一次都没有阻止过他。 你知道啊,你知道不管别人看起来多么荒诞不经的行为,我都不是乱来。同样的,不管别人觉得你是多么不可理喻,我都相信你是对的。 “就差一点了…呼,呼——够到了!”年位于终于爬到了灯具下方,伸出插着十枚子弹的胳膊,触碰到了球形灯。收回手时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以为是被流弹打到麻痹了,却发现是笑得太开心僵在脸上。 “叮——” 球形灯随即裂成两半,从中落下闪闪发光的彩带和亮片。与此同时,圣殿中的吊灯光芒变成了红色,伤害提示“叮叮”声不绝于耳。最后的武器是光,圣殿中虽然设有很多掩体,但没有水平挡板,所有被光照到的人都将不断受到伤害,避无可避。与伤害提示音一同响起的是圣歌,唱诗班席位上展现出圣童的投影,游戏结束了。 年未已用最后的力气爬下浮雕,手扶着墙壁勉强站立。 他看到彩绘玻璃投下的阳光中,魏子虚穿着染成血红的婚纱,端着枪,右手食指因为扣了太久扳机而僵硬。年未已突然理解了吸毒的人,如果是看到了这样的幻觉,是会让人无法自拔的。 年未已摊开手,他手心里攥着一枚星星形状的亮片,是刚才球形灯裂开时抓到的。他向着魏子虚伸出手,炫耀似地说: “你看,我给你摘来了星星。” 第94章 最好的结局 “什么,死了?” 陈路遥进入嫌疑犯家中时,嫌疑犯靠着橱柜瘫坐在地,已经没有呼吸了。尸体气管上插了一把水果刀,是致命伤,同时尸体右手握着一把炒锅,炒锅背面有大量血迹。看这出血量,不及时去医院缝针的话普通人应该撑不了多久,而陈路遥知道那个凶手没胆子出现在医院。 陈路遥感到手脚冰凉,汗毛直竖。这不是因为看到了杀人现场,是因为被杀的人是他们追查许久的嫌疑犯。嫌疑犯被杀,凶手另有其人,意味着专案组的推理和追踪全部化为泡影。与不同,聪明的罪犯有很多都逃脱了法网,悬案固然引人入胜,但办案的刑警却是要考察业绩的。 伸张正义一旦跟生活起了冲突,就不是那么光明磊落的一件事了。 本来,只要抓住了凶手,这个功绩可以直接让他晋升为副处级干部,一个年轻刑警能遇到的大案子可不多啊。在此之前,陈路遥对自己的办案能力信心满满,以至于故意忽视了一些疑点。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的结论错了,不仅意味着升职无望,舆论压力就能让把他压垮。 门外有许多脚步声在靠近这里,其他人跟上了。 陈路遥不禁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不对,还来得及!现在只有他自己看到了第一现场,沾有凶手痕迹的只有这把炒锅。陈路遥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双手迅速行动,他悄无声息地取下铁锅,仔细洗净擦干,把铁锅在燃气灶上摆好。 大家都知道这个嫌疑犯前科累累,活着时也是社会的垃圾。现在他死了,不会有人愿意为他辩护。而且局长和副局为这个案子拖累很久了,巴不得快点结案。整个专案组一心揪出凶手的只有陈路遥,一旦他放弃了,没人继续吃力不讨好地查案。 最重要的是,真正的凶手已经活不长了,陈路遥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如果不把这具尸体当成替罪羊,他将错失一个绝好的机会。 当其他人涌入现场的那一刻,陈路遥收获的是名誉,还有从此土崩瓦解的正义之心。 【游戏结束。】 【请所有玩家到圣坛上站好,现在宣布积分排名。】 圣殿的吊灯重新投射出白光,伴随着布道结束,director的广播如约响起。 每个人的衣服都被鲜红液体浸透,走起路来有些吃力。只有年未已和魏子虚不受灯光伤害,身上的衣服染红程度比其他人轻一些。当他们走上圣坛,空气完全寂静下来时,他们看到圣殿中阳光普照,彩绘玻璃投射出的幻光交织其中,这里不带有一丝死亡游戏的残酷。 【在本轮游戏中,“中老年”组受到伤害最高,排名第三,得分为0。“God of no one”组受到伤害中等,排名第二,得分为1。“恶魔”组受到伤害最轻,排名第一,得分为2。同时,“God of no one”组两位玩家道具损毁,每人减1分。】 没想到道具的完好与否是要另外清算的,director的提醒很关键,保护好道具是优先要考虑的事。年未已很庆幸他保护好了魏子虚的捧花和高跟鞋。 【综上,目前的总排名情况是:“God of no one”组积分为19分,排名第一。“恶魔”组总积分为19分,并列第一。“中老年”组总积分为16分,排名第二。】 【本轮游戏后被淘汰的队伍是“中老年”组。】 年未已松了一口气,他听到身边有另一个人也松了一口气。他转过头,看到陈路遥摘下帽子,用手腕擦了擦下颌的汗。 “结束了啊。” 出乎年未已预料,陈路遥的动作和语言自然而然,并未透出僵硬感。陈路遥重新戴好帽子,出于职业习惯,他把帽檐正了正。“看来今天‘死亡剧场’的主演是我了。Director,我有个请求,好吧,就是求你了,给我点时间,让我自己走去三楼,别用那种不舒服的方式把我运下三楼。这轮游戏结束的早,我想应该不碍事。” 陈路遥说出这话时很平静,其他人却充满震惊地看向他。得知自己将要被处刑,他的反应跟前面几人都不一样,那种波澜不惊的态度,仿佛只是到达了一个期待已久的结局。陈路遥并不是一个情感缺陷患者,昨天之前,他还会在每个人被处刑时感到愤怒和不安。只是昨天下午,年未已记得陈路遥陷入一种自我矛盾的狂乱之中,现在却完全看不出那时的动摇,他已经得到答案了吗? “这一层的风景很好,阳光也舒服,我想走出教堂之后散散步。死刑犯上刑场之前还给清清道,您能同意我这个请求吗?”陈路遥说。 Director没有回答。几分钟后,也没见有什么机关把陈路遥吸进去,看来director默许了他的请求。 “非常感谢。”陈路遥说完,刚要迈步,下一秒却停住了。 在圣坛上,他们五个人松散地站成一条线,陈路遥位于最右端。“各位,我跟你们算不上朋友,没想到你们是我生命最后的时候陪在身边的人。”陈路遥低声说:“我也不指望听到什么送行的话,但走之前,我还是有些话想对你们说。” “这是我的技能牌:‘正义’。”陈路遥抬起右手手腕,亮出一张塔罗牌。牌面上显示出一个傀儡坐在王座上,一手持天平一手持利剑,“‘寂静之地,我即正义。’没错,‘正义’既是心理暗示,完全取决于我怎么说,Mick,你用不好这技能,别玩火自焚。” “年未已。”陈路遥转向年未已;“你确实是个幸运的人啊,希望你一直这么幸运。你和你队友的配合很不错,还有他——”陈路遥突然冲魏子虚眨了下眼睛,“的设计很精彩。” 陈路遥简短说完这几句话,然后悠闲地走下圣坛,背对着他们招了招手:“你们也去吧,别比演员还慢了。” 年未已跟着魏子虚从教堂出来,微风一吹,他才感到衣服黏糊糊地贴着身体。年未已伸手去拽袖口,想把袖子从胳膊上抻开,随着布料扯动皮肤,他感到一阵蜂蛰似的疼痛,不禁怪叫起来:“嘶疼疼——” “你胳膊被子弹扎到了。”魏子虚转过身说:“还被很多包弹打出了淤青,衣服上的液体有添加物,会刺激到伤口。你先忍忍吧,等去了二楼我给你洗洗。” “好……”年未已放下手,两条胳膊支棱着,僵硬地跟在魏子虚身后。魏子虚穿上了玻璃高跟鞋,走路颤颤巍巍,两个人如同伤兵一样。 今天的游戏进行得很快,现在还没到正午,太阳在云层以上,散射率很高,温度使人感到舒适。年未已四处看了看,没看到陈路遥。或许他绕到教堂后面去了,就像他说的,他要在风景最好的顶层散散步,踩在花岗岩地砖上活动腿脚,欣赏教堂的尖顶,走完他人生最后的旅程。 不过其他人都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他们匆匆穿过广场,进入电梯,直达三楼。 三层一如他们刚进入游戏时那样,灯光冷淡,装修风格现代、严肃,从每个角落里渗透出焦灼与不安的气氛。从顶层下来的电梯连接第一天游戏的长桌室,这个房间装饰朴素,除了长桌和椅子之外别无他物。在四面墙壁上,还有代表不同小组的投影,现在只有“恶魔”和“God of no one”的旗帜还亮着,其他四组都灰了,他们留下的回忆也模糊不清。 长桌室朝向剧场的那面是玻璃墙,现在剧场黑着,玻璃中映出几个奇形怪状的人影。年未已看着他和魏子虚的身影映在玻璃上,像是第一天刚组队时的场景,只是现在他们两个人都破破烂烂,距离却更近了些,这感觉真奇妙。年未已想起那时情况混乱,陈路遥是最先冷静下来的人,带领其他人分析现状、寻找线索。六天过去,他给人的印象依然没有变,年未已有点好奇他的死亡剧场会上演什么。 这时候,剧场的灯光亮了,挡在他们面前的玻璃墙降下来,他们继续向剧场走去。 “这还真是奇怪。”陈路遥站在舞台上,看向黑暗的观众席,“看了这么多天的死亡剧场下来,只有今天我不感到紧张。” 陈路遥被马蹄形的模具包围,正前方的立板是透明的,他现在正贴着透明立板看着观众席。在模具上方,机械浇注口平移过来,朝向模具边缘。紧挨着浇注口,模具边缘上投影出一个青年。青年看着有二十出头,长相普通,衣服有点穿旧了,整体显得很萎靡。陈路遥也注意到了这个青年的投影,但他表情困惑,他并不认识这个青年。 “是钢水啊……”年未已皱眉看着钢水浇注口想,钢水的温度是1300摄氏度,浇在人体上能直接融化骨头。比起前面几人的惨死,这样的死刑或许还好过一点。 灯光聚焦在青年身上,青年推动浇注口,缓缓地说:“陈警官,你可能压根不知道我的存在,但你是对我影响最深的人。” “人没办法选择家庭吧,我就摸到一手烂牌。妈妈不知道是谁,爸爸是个赌鬼,没被饿死都是运气好了。要说我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盼头,那就是好好读书,早点离开这个原生家庭。”青年一手摸着浇注口,从上往下俯视着陈路遥,他的眼中没有一点神采,“我那时还小,不太清楚我爸爸都做过什么事,警察天天在我们家附近转悠,不过我那时并不讨厌警察,我知道我爸爸是坏人,看到警察反而让我很安心。” “但不是你。” 青年突然压下了浇注口,灼热的钢水像花洒一样喷溅出来,陈路遥正仰着脸看青年,立刻就被滚烫的钢水浇在身上,他反应很快地蹲下抱住头,避免了钢水洒在颅骨上。这是超过1000度的溶液,瞬间就熔穿了他的皮肉,他身上滋滋地冒出几缕黑烟。陈路遥痛苦地低吼出来,可是他避无可避,浇注口洒下来的钢水正朝向他,浇筑底盘是水平的,等钢水积累到一定量,便会熔断他的双脚,让他整个人趴在滚烫的钢水里熔化。 “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冲进我们家里,我以为你会帮助我们,你却说我爸爸是杀人犯。但我爸爸不是,他从杀人犯手中保护了我!他用家里的菜刀、铁锅,一切能用的东西打跑了杀人犯,那是我那混蛋爸爸唯一当了一次英雄,跟他比起来,警察才是混蛋。”青年疾速说完这段话,甚至有点气喘吁吁,本该爆发的情绪却浇熄在最初,他对一切都丧失了动力。 “陈警官,你知道杀人犯的儿子,过着怎样的人生吗?” “嘶——嘶,孩子,原来你当时在那里。”陈路遥深吸口气,站起来,强忍下疼痛,对他说:“你恨我,恨我一个人就好,我今天会死在这里,那你的恨也就到头了。其实我更希望你不是投影,是你本人在这里,你看着我死,我就不用再对你感到愧疚了。” “今天之前,我为这件事受了太多的报应。我们夫妻一直没有孩子,结婚五年我妻子就因为乳腺癌去世,所有的不顺利都像是报应,只是不报在我身上,偏要报在我家人和爱人身上。如果说我今天受死是还了这份报应,那我倒是轻松了,我这些年自己给自己的折磨,远比‘死亡剧场’要痛苦得多。” “我看到其他人被处刑,也怀疑过死亡游戏的正义性,但到头来那都是错的,甚至律法最后给出的判决也不能算真正的处罚。真正的处罚都是人自己给的,死亡游戏只是无意义的娱乐表演。” 青年第二次压下浇注口,这次陈路遥没有躲闪,任凭钢水浇到自己头顶。 “可能对于我们来说,活着并不是最好的结局。” 钢水落下来瞬间熔穿了陈路遥的颅骨,破坏了他的脑组织。他没有时间感受到疼痛,僵直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确认陈路遥断气后,青年完全压下了浇注口,钢水注满整个模具,钢水凝固后,形成了包裹陈路遥的钢铁墓碑。 第95章 他在看着你 死亡剧场结束了,青年的投影随着光线暗下去。在舞台边缘却亮起一圈追光灯,一起照到钢锭上,使钢锭的影子显得沉重无比。 年未已站起来活动了下脖子,空气中似乎有一丝烧焦的气味,年未已用手扇了扇。魏子虚就坐在他旁边不远处,鲜红的新娘现在正两手撑着扶手,头埋得很低。“走吧,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年未已向着他走过去。 “年医生。”魏子虚埋着头,低声说了一句:“你也觉得,死亡游戏是无意义的娱乐表演吗?” 年未已停下脚步,他跟魏子虚同时沉默了一阵子,但魏子虚没有首先打破沉默,像是铁了心等年未已一个回答。 “这个,”年未已无意识地捋了一把头发:“至少有娱乐的意义嘛。我觉得有这一个就很厉害了哦,做任何事情都不要抱有期望,这样更容易获得幸福呢。” “这不算是回答。” “喂,魏导,陈路遥的话对你——”年未已上前一步,魏子虚突然站起,背对着他走出剧场。年未已看着他萎顿的背影,脚步有气无力,似乎比从教堂刚出来时更疲惫,垂头丧气的,像条家门失守的丧家狗。 年未已随魏子虚上电梯,去二楼的娱乐室简单包扎了伤口。室内喷泉旁多了一座蜡像,陈路遥身穿制服,帽子上嵌着闪亮的警徽,他站得笔直地行了一个军礼。虽说是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场景里,他的蜡像还是让人看一眼就莫名安下心来。蜡像前面摆了几个保温桶,里面是各种粥品,有八宝粥、皮蛋瘦肉粥、黍米粥甚至还有鱼翅粥,粥品热气腾腾的,飘来熨帖的香味。该说不愧是中老年组吗,连带来的食物都很养生。 年未已和魏子虚饱餐一顿后,一起走下回旋楼梯。 在一楼回廊的玻璃上,映出一个庞大的游乐园布景。一楼中心本来是一个微缩游乐场模型,现在却大变样,所有等比缩小的游乐场设置被钢锭托举起来,巧妙地排布成立体布局,看上去更加有气势。陈路遥的墓碑完美融入了死亡游戏,成为它的一部分。 两人经过钢锭时,魏子虚不禁嗤笑出来:“你看,这真是对陈警官最大的嘲讽了。” “为什么你把意义看得那么重要啊,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好设计。”年未已欣赏地看着游乐场模型,困惑地说:“我感觉你很在意陈路遥,是因为你们是同行吗?” 气氛瞬间僵持,魏子虚面不改色,眼睛快速瞥向年未已,眼神里竟透出了恐惧。 啊,原来这是不能说的吗。年未已突然明白过来。 “你是什么记性啊,我都说过我是导演,怎么会跟陈路遥是同行?”魏子虚笑着说。 “欸,是你记性差吧?我不是用‘恶魔’牌抄过你底吗,你当导演之前临时干过几个月特警,你被催眠时交待过的,可能时间隔了太久你自己都忘了吧?”年未已也笑起来,推了一下魏子虚肩膀。 魏子虚恍然大悟:“嗯?啊,是有这么回事,那是打临时工,谁能记得?好了,快点回房间换衣服吧,你身上全是汗味太臭了。” “你也一样臭!”年未已接上魏子虚的话,两人走过钢锭。 进入年未已房间后,魏子虚脱掉高跟鞋和婚纱,挂在门口衣架上,又自然地伸手帮年未已脱衣服。 “等——你干什么?”年未已一个后撤步,逃过魏子虚魔爪。 “帮你脱衣服啊,你手上有伤口,泡在水里会发炎,你就那样举着手我帮你洗澡吧,免得你出什么问题影响明天的游戏。”魏子虚说的有理有据。年未已却嘴硬道:“我能自己洗澡,7岁之后我就没让别人帮我洗澡了!” “你7岁还让别人帮你洗澡啊?” “出去,回你自己房间洗澡去,去去——”年未已把魏子虚赶出房间,然后背靠着门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动静之后才进了浴室。他把湿哒哒的牧师装叠好放在洗手台上,摘下花洒调水温。魏子虚提出要帮他洗澡,他第一反应非常紧张,年未已把这归结为南北方澡堂文化差异,毕竟他从小到大住处都是独立卫浴,别说是现实中的女性裸体,就是现实中的男性裸体也没有见过,更不用提在别人面前赤身裸体了。不像魏子虚没羞没臊惯了,估计鸳鸯浴都没少洗。 年未已两条胳膊缠着纱布,他拿着花洒小心避开纱布。他被液体包弹打中数发,身上绽开大片淤青,因为从小没受过什么伤,皮肤就显得格外娇弱,伤痕青紫肿胀,碰到热水便隐隐作痛。他背后受伤尤其严重,年未已背对着洗手台上的镜子,稍微用水流冲刷过身体。 这时候,年未已从镜子中注意到,浴室门的毛玻璃后映出一个人影,那人紧贴浴室门站着。 年未已吓了一跳,花洒抖三抖。魏子虚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还鬼鬼祟祟地站在浴室门外。 “魏导什么癖好啊,就这么喜欢跟别人一起洗澡吗?”年未已嘟囔道,冲着门口说:“我自己能洗,你别进来!”魏子虚却不为所动,依旧待在门外。 “搞什么……”年未已看向门边,突然想到一个不妙的可能性。魏子虚能开门,却迟迟不进来,一定是在犹豫。他的犹豫肯定是出于一些不轨的想法,基于魏子虚男女通吃的前科,这个可能性很高。年未已这么想着,打量起镜子里自己的身体,虽然伤痕累累,但在他自己眼中依然风骨绝佳、引人犯罪。 “哼,因为这里女人都死光了,你终于盯上了外形出类拔萃的我吗。”年未已唾弃道:“色坯、风流鬼,下流货色,我就知道这么久了你免不了会眼馋我的身子。就算我对你确实有远超其他人的兴趣,也不允许你随意羞辱我!我想到了,第三天密室里那个药,其实你知道那是什么吧!你是故意激发我好奇心去喝那个药,然后才有了那一出!但你死心吧,今天我是不会屈服的!” 可是仔细想一想,昨天晚上他跟魏子虚睡一个房间,魏子虚有很多下手的机会,为什么等到现在?年未已明白过来,魏子虚就是喜欢来硬的,他们那种浪子享受征服的快感。年未已感到全身发烫,裹上浴衣拉开门。他没有注意到,镜子里的小年未已早已昂首挺胸。 浴室外只有衣架,上面挂着魏子虚脱下的婚纱。 魏子虚早已洗好澡上床午睡,突然被人从被子里拖出来,那人叫嚣着“还说怕我伤口发炎,你根本一点都不担心我!”胡乱指责一通,令魏子虚满脸困惑。 魏子虚沿着弧形通道前进,前面是教堂的圣殿。 他先年未已一步醒过来,看到年未已缩在床边熟睡。他轻手轻脚地越过年未已,把被子给他盖好。这场游戏中年未已受伤比魏子虚严重,现在更需要休息。魏子虚一个人走出房间,不由自主地想再去教堂看看。 魏子虚经过前殿、马赛克壁画和圣母怜子像,游戏过程中的狼藉此时已经收拾干净。魏子虚径直向圣殿走去。他所过之处陈列的雕像和座椅简朴庄重,在自然光下完全就像普通的西方教堂一样,是这栋大厦里唯一令人安心的楼层。 “我当时竟然慌了…”魏子虚小声抱怨,随即噤声,脑子里想到他和年未已两人在游乐园模型前面的时候。当年未已说出他和陈路遥是同行时,他顿时紧张起来,因为他在游戏中可一次都没有说过这回事,这会不会暴露年未已和他是旧识?他的身份特殊,年未已和他有一点点多余的关系都会对年未已不利。为了不让事情暴露,他应该拿出最好的演技蒙混过关,可是那个瞬间,他想到可能发生在年未已身上的结局,便紧张得思维停滞。幸好年未已非常机智,用“恶魔”牌的催眠能力解释过去了。“恶魔”牌的能力容易被他忽略,因为直到现在他都对那个能力将信将疑。 “说到底,我根本从来没有设计过‘恶魔’这张牌啊!” 魏子虚一拳锤上右侧的墙壁,这三年他做出的细节设定繁多,有些无关紧要的确实记不得,但他思来想去这些天,完全想不出设计过这样一张催眠致幻的技能牌。连同第三天他在暗室中看见的自己的照片,揭示出这场游戏已经渐渐脱离他的控制。 “是你做的吗,岷则?”魏子虚看着墙壁,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摄像头会拍下他的表情。魏子虚问完这一句,心里却知道不可能,彭岷则比任何人都痛恨死亡游戏,他所做出的努力都是为了瓦解死亡游戏,不会费心去做增加游戏性的设计。如果不是彭岷则,这背后的来源更加使人不安,因为那是魏子虚接触不到的黑暗。他当初对峙安布雷拉,以为安布雷拉就是死亡游戏的主谋和操纵者,但结果是安布雷拉当着他的面被处决了。那时的评委都藏身于幕后,魏子虚初次窥见这个可怖产业链的一角,仿佛管中窥豹,令他遍体生寒。 不过他其实已经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也没觉得外面的世界比死亡游戏好到哪里去,这三年只管设计他的游戏,没有深究。然而,现在他的目的是帮助年未已活着逃出去,这一切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走出通道,魏子虚看向耶稣浮雕,脑子里的想法却停顿了。 十多米高的耶稣脚下蜷缩着一个人,那人穿着跟来时一样的背心工装,枕在自己右胳膊上睡着了。她被笼罩在彩绘玻璃投下的幻光中,黝黑皮肤也在发着光,庄严的圣殿仿佛因此产生了一丝活力。 “Jin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沉,主的殿堂对她来说感觉就像家一样吧。” 一个声音从魏子虚身边传来:“用宗教洗脑的娃娃兵,还没有机会建立是非善恶的观念,谁在信仰上占据高地,谁就能随意使用他们。要是在法治国家,Jin杀过的人够判好几次死刑了,她还能活的那么单纯,是因为相信主会无条件地原谅并且爱她。这都是我用‘恋人’技能和Jin相连时知道的,如果不是这样,我根本想象不出她的生长环境。原来人只要还剩下信仰,就不会胆怯。要是我也没放弃就好了。” 魏子虚直到他说完,才会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嗯?Mick,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比你早。”Mick背靠着入口处的墙壁,皱眉道:“你才注意到?警惕性太差了吧。要是我拿了什么武器偷袭你,现在已经得手了。” “唔…”魏子虚表情尴尬,赶紧退后一步:“你说你用了‘恋人’技能——哦对,陈路遥好像说过你可以用死人的技能牌,但是‘恋人’技能不是分担疼痛吗?为什么还能获得别人的信息,怎么做到的?” “看来是我想多了,你这家伙果然只有武力值够用。”Mick盯着魏子虚看了几秒:“你一直藏着自己技能牌不用,让人怀疑还有什么后手。我建议你还是及早用来自保,不然等到了我手里才展示出来,你也看不到了,多可惜。” 魏子虚显然很不满,但顾及到Jin就在附近,也不好发作,转身向另一条入口走去。 “想来就换个时间再来,你也觉得这里气氛不错吧——” Mick的声音遥遥从通道外传来,只有这句他确实没说错。魏子虚想起在彩色光影中沉睡的混血女人,连恶徒都有能安心睡去的地方。主石刻的眼睛高高在上,圣殿里任何一个角落都逃不出他的注视。无条件的爱和原谅,要是真的有这种东西,有谁不会心生向往。 魏子虚不是信徒,此时却突然领会到那种宁静。 “恶魔”引出了一些快要被遗忘的记忆:海水泡涨的尸体、结了盐粒的发绳,除了大部分令人喘不上气的压抑回忆,魏子虚也终于想起来,小甜椒搬家前,挨在他耳边说的悄悄话: “主会照看我,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也会拜托他照看你的。如果哪天我遇上了什么倒霉事,一定是因为他正专心地看着你呢。“ 第96章 兔子洞嘉年华 从这刹那之门出发,有一条漫长的永恒之路朝向背后:在我们身后伸展着一个永恒。万物之中能跑者不是必然已经跑过一次这条路了吗?万物之中能发生的事情不是必然已经发生了、完成了、过去了一次吗? ---尼采 Mick紧靠在树后,浓郁的枝叶遮挡住他的视线,他克制着呼吸,试图借遮挡物来掩盖自己的身躯。对方是偷袭的高手,尤其擅长丛林战,也许贸然挑衅不是一个明智的行为。Mick喉结滚动,脚尖将一块石头踢向对面的灌木。 簌簌——一个身影迅速扑向那丛灌木。Mick端起枪,闪身出去毫不犹豫地连开数枪。 “喂!他们俩怎么玩起来了!” 魏子虚突然被人唤醒,年未已正摇着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大厦外的园艺树林。那是在大厦后方的一片树林,魏子虚有一天从Mick窗外跳下去,就是逃进了那片树林。魏子虚刚刚沉浸在儿时的回忆中,此时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从教堂走出来,遇到了出门找甜点的年未已,于是两人一起来到二楼餐厅。 从窗口望向树林,魏子虚能看到有人影在树丛间穿行,如年未已所说,是Mick和Jin两人。他们在追逐和攻击对方,却不像是起了冲突的样子。年未已眼尖,发现Mick端起什么东西做出瞄准的姿势,“哎,你看,魏导——那是枪吗?他们怎么拿到枪的?” 魏子虚听到“枪”顿时来了精神,走到窗户边上仔细看了一眼,对年未已说:“别慌,我没有听见枪响,那应该不是真枪。” “也对。”年未已站到魏子虚对面:“那个枪……大概是他们从教堂里带出来的,只能射液体包弹的仿真枪吧。你说你刚才去教堂了,你看到圣殿里还有液氮枪吗?我们也去拿两把?” 魏子虚摇头:“没看到。他们可能是游戏结束的时候带出来的。” “游戏中的武器可以带出来吗——”年未已跟着念了一句,随即恍然大悟:“小呆确实没有说过这一条规定,而且前五天的游戏里也没有可以携带的武器!仔细想一想,每天限定的游戏规则其实误导了我们,造成游戏回合和游戏结束后适用两套规则的错觉,其实它们本就是一体的,我们可以活用一切资源!” 游戏中没有显而易见的武器,那就把潜在的、暗藏的、不易察觉的东西当成武器。年未已想到红眼睛的兔子机器人,能发射冲击波的兔子高达,他甚至还可以试试冲上死亡剧场去抢那些处刑道具。连日的疲劳和紧张都让他有些迟钝了,没有跳出定式思维来看待死亡游戏。关于武器的利用只是一条引线,暴露出死亡游戏规则之外的灰色地带。Director说过的规则是规则,没有说过的却不是禁令。就像白色的对立面不是黑色,而是非白色。 同样的,赢得游戏的对立面也不是输,只是“没有赢”而已。 “本来就是这样啊,你在想什么?”魏子虚皱着眉,看年未已露出莫名其妙的兴奋情绪。 “我想到——Mick他们玩得那么开心,我们也不能闲着!”年未已一拍脑门:“有个非常有趣的地方,我还想再去一次,你快跟我来。” “什么,哪儿——喂,我可没那工夫!” 年未已不由分说拉着魏子虚走下楼梯,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是参加学校春游的小学生。魏子虚和他两人走向迷宫,魏子虚倒奇怪了,死亡游戏里都是残酷的陷阱机关,哪里有使人放松的娱乐设施。不过年未已另辟蹊径,十分钟后,把魏子虚推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哇啊啊啊——我们——还要——坠落多久啊——” “我也——不清楚——但是——不觉得超刺激吗——” 年未已在虚空中坠落,失重的感觉体验久了,渐渐地觉得自己是在空气中游动。兔子洞连接着一个迷幻的地下王国,年未已敢肯定他们不是以重力加速度往下落,不然坠落这么久,恐怕都要越过地幔了。 魏子虚的声音从下方的黑暗中传来,被扑面而来的风搅得有些失真。年未已在游戏中误入兔子洞,体验了一把自由坠落,有种从现实跌进梦境里的感觉,过后就想再玩一次。过了不久,年未已听到风声变小了,他落到一块柔软的草甸上,然后像坐过山车一样滑了出去。 但今天跟游戏中有所不同,年未已怀疑他确实跌进了梦境里。他周围通道的墙壁坑洼不平,露出盘曲的树根来。而那些本来镶嵌在墙壁中的装饰,此时竟然漂浮在四周,在精致的茶杯和扑克牌包围中,年未已似乎能闻见下午茶的甜香。他伸手抓住一张扑克牌,那张牌是实体,没有用投影。年未已翻过面,红心A。牌面正中的红心里养着一只机械甲虫。 算着滑行的时间差不多,年未已丢掉扑克牌,用胳膊保护好自己的脸抱成一团。他从通道口飞了出去,随后安全着陆。他爬起来,看到魏子虚摔得满脸泥,就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幸好魏子虚注意力没在他身上,魏子虚拍干净衣服,环视这个地下世界的入口,问他:“这是哪,你来过?” “这是‘Wondernd’入口的兔子洞,迷宫游戏里我没注意掉下来了,才发现这是个地下迷宫,跟地面上的迷宫不相上下。”年未已说:“怎么样,刚才坠下来那一段是不是很好玩?我本来恐高的,但是一片漆黑看不到底就没事,下坠使人上瘾啊,你想不想再玩一次?” “这有什么好玩的,你都说跟地面迷宫不相上下了,那岂不是很危险?”魏子虚警惕道。 “不用担心,第五天为了救你从鸟笼出去,我又下来了一趟。游戏时间外这里都很安全——只要你别接近‘可爱小孩’徽章底座就行。” “哼……”魏子虚没说话,不太相信年未已的样子。魏子虚观察一阵,去开大厅对面的门,他拉着门把手让年未已先走,在年未已经过他身边时,魏子虚突然小声嘟囔了一句:“晚饭之后。” “晚饭之后,再玩一次。” 在地下迷宫里,年未已引着魏子虚游览,为安全起见,他们不走年未已没有探索过的地方。迷宫比年未已记忆中明亮一些,他抬头仔细看一眼,穹顶边缘亮着桔色的光,来自隐藏在凹槽里的灯管,类似于观光隧道的布置。可能是前面两次来得太匆忙,年未已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不管是迷宫还是地下迷宫都很漂亮。若不是真心热爱死亡游戏的设计者,不会在每个细节上都这么用心。 “这就是兔子洞下面。”魏子虚想起来:“我们走散那时候,我从晋侯那里听到你被困在这,慌得赶紧来找你。不过那时候我跳进去的兔子洞不是这一个,我当时很着急,对兔子洞里的环境也没有很深印象,就一直往出口跑。还好你命大,没在见到我之前挂掉。” “啊,”年未已不禁说:“你对我的判断很准确,要不是捡到了Jin,我确实就要在这个兔子洞里挂掉了。” 魏子虚:“具体说说?” 于是年未已边走边跟魏子虚讲起了第四天他在兔子洞里逃亡的事情。他讲到那天他踏入“可爱小孩”底座区域,放出了三匹畸形狼,险些葬身狼腹,关键时刻Jin出现干掉了狼,他才捡回一条命。“那时候我都闭眼等死了,想着你要是再不来,就只能等着给我收尸了。不过后来一想你来了也不顶事,你哪比得上Jin。” 魏子虚听了就不大乐意:“Jin怎么会特地来救你,她那么喜欢你吗?” “也没有,她已经被困在兔子洞里有些时候了。”年未已说:“兔子洞里有些机关很难通过,她救我是为了让我带她出去。其实除了你也不会有别人特地来帮我吧。”年未已的回答终于燃起了求生欲,魏子虚表情好转,说:“这一点你没有跟我讲过。那天情况混乱,没有来得及问你兔子洞里都发生了什么,你具体说说?” 不只是第四天,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跟魏子虚交流过。短短六天,他们从重逢到经历生死,连叙叙旧的机会都没有,尽忙着解开机关、抢夺积分、试探和提防别人。然而,不是通过语言,他们两人似乎从行动上更深的交流过了,年未已觉得他可以从魏子虚的一个眼神、说话的语气判断出他的想法。生死与共让他们有了难以言明的默契,即便是共同生活多年的伴侣也不一定有。魏子虚还是那么虚伪且狡猾,但年未已确信魏子虚非常重视他,这点绝不是装出来的。 魏子虚也是这样想的吗? 年未已把魏子虚想知道的都老实交待了,魏子虚听完,也跟年未已讲起了他在地上迷宫的经历。 “……这个迷宫设施确实复杂,我上一次玩这种寻宝类游戏还是在游乐园里。”魏子虚说到这里,莞尔一笑。 “魏导喜欢去游乐园吗?还真是看不出来。”年未已问道,魏子虚摇了摇头:“那是大学一个同学要去,我跟他关系最好,所以他非要拉我一起去。他说坐过山车第一排最刺激,下来我才知道他恐高,抱着出口处的垃圾桶吐了,连我一起也被经过的小孩笑话。”魏子虚看了他一眼:“说不定你也应该试试坐第一排,说不定刺激得出乎意料呢。” 魏子虚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俩已经来到了走出兔子洞的台阶。年未已刚迈出一步,听魏子虚这么说,突然想起来是有过那么一次,他试了试坐第一排结果下车就吐了。那段记忆回想起来很胃痛,年未已都快要忘干净了。他没注意到脚下踩空,往前跌了出去,魏子虚听到声音赶紧侧过身来接住他。魏子虚伸长了双臂想要环住年未已肩膀,但是年未已两肩瘦削,被魏子虚环抱住之后几乎紧贴魏子虚,他又比魏子虚稍高一点,这一刻他能感觉到嘴唇碰到了魏子虚鼻尖。 为了保持平衡,年未已两手撑到魏子虚身后墙壁。魏子虚顺势往后退了一步,被困在年未已两臂间。 “呼——”年未已平稳了一下呼吸,抬头,视线与魏子虚对上,年未已尴尬地笑着说:“唔,不好意思,没看路。” 魏子虚没说话,从阶梯出口投下来的自然光照在他侧脸上,他的目光下移,移到年未已嘴唇上的时候抿了下嘴,随后转头看向出口的方向。“这里太暗,注意脚下。”魏子虚说,推开年未已,先走上了阶梯。 “嗯?”年未已刚才还以为魏子虚要说什么骚话,然而他罕见地退缩了,老实本分可不是魏子虚的风格。 那个反应……难道是害羞了?年未已怀疑是自己异想天开,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渐渐感到脸上发烫。魏子虚叫年未已注意脚下之后就没再说话,跟他之前的健谈形成强烈反差,更加证实了年未已的猜测。 年未已两手揉了揉腮帮子,确实在发烫。要是刚才魏子虚说点垃圾话逗他,他俩都可以一笑而过,但魏子虚先紧张起来,气氛就有点不对。现在他们沉默地并列走路,年未已怕深呼吸动静太大,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不行,得说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年未已这么想着,试探性地问:“那个,魏导,你的技能牌…还没用吧?” “你问过很多次了。”魏子虚头也不回地说:“别问,问了我也不能告诉你。” “我不问你的技能牌是什么,我就想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用,也不行吗?” “不行。”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游戏了,你该不会到最后一刻也不用吧?” 魏子虚似乎是下定决心不透露一点信息,任凭年未已在身后喋喋不休。几分钟后,魏子虚走出了洞口,迎面而来的光拥抱了他,映衬得他的背后尤其黑暗。魏子虚叹了口气:“相信我吧。” “我相信你但是——”年未已突然闭嘴,因为魏子虚转身用手合上了他的下巴。 魏子虚这样面无表情的时候脸真的像雕塑,几乎看不出哪里有瑕疵。年未已感到微微的战栗从跟魏子虚接触的皮肤传过来。他并不排斥。 魏子虚也注意到年未已的反应,他眼睛稍微睁大,随后噗嗤笑出声:“真是,我们两个,从刚才起就在紧张什么啊?” “啊,就是呀,哈哈——”年未已见魏子虚笑了,也想跟着笑,可是视野里魏子虚的脸慢慢放大,直到两片柔软的部位贴上他的嘴唇。 他真的不敢喘气了。 第97章 那我就不死(上) “这东西看起来真奇怪,但愿我这烹饪方法是对的。”Mick照着包装袋后的说明,煮了一大碗四川酸辣粉。粉还没出锅,Jin站在灶边眼巴巴地等。 Mick终于完成了第一次中餐实践,他们西班牙男人并不以下厨见长,好在Jin也不挑剔,捧起来就吃。Jin不知从什么时候发现了辣子的好,吃饭必加辣椒,对又油又辣的饮食情有独钟。今天他们两人在树林中对线完,Jin进入大厦直奔厨房。她又渴又饿,打开冰柜翻出了一堆能量饮料和罐头食品,她把液氮枪往冰柜侧面一放,坐在地上开始撬罐头,吃肉,喝饮料。 Jin吃起东西来这种狼吞虎咽的风格,从来了第一天就没变过。Mick也扛着枪跟上来,他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看着她吃了十分多钟,还在吃。不管每场游戏和剧场有多么倒胃口,Jin吃到可口的饭菜就很满足,把每一顿饭当成最后一顿来吃。刚开始Mick觉得这样麻木的女人毫无人性,但是在使用了“恋人”技能后,他发现死亡游戏其实跟她平常的生活差别不大,甚至这里还更舒服一些、有好菜好饭可以吃。 Mick看着Jin发狠般地吃东西,他以前的生活中绝不会遇到这么粗鲁的女人,说得更露骨一点,连不想取悦他的女人都很少。对于那些他不配拥有的名利,他用挥霍来掩盖心虚,用他的才华无人能欣赏来掩盖他是个小偷的事实。比起他拼尽全力让良心过得去,还有人连生存都拼尽全力。他经常觉得进入死亡游戏太不幸了,却没想过是以前的他太幸运。也许“众生平等”是神的第一个谎言。 Mick想到这里,看Jin又有点可怜,坐在冰柜旁边吃罐头的女人仿佛哪来的野狗。“别吃罐头了,我给你做点热的。”Mick站起来走向厨房。这栋大厦的食物数中餐最地道,Jin热爱中餐,这可能是因为她也没吃过其他好东西。Mick选了操作简单的酸辣粉,把丰富配料都下进去,那边Jin闻到辣味,很乖顺地收起罐头食品给酸辣粉留肚子。 “来了!”Mick见识过Jin的饭量,他干脆地端着锅耳呈到桌上。 酸辣粉烫口,Jin用叉子像卷意大利面一样卷粉吃,滑溜溜的粉从叉子缝漏走,Jin努力用嘴去捕捉粉,弄得大汗淋漓。Mick笑得合不拢嘴,他把脏金色头发捋到耳后,一手托腮坐在Jin对面。Jin一面嗦粉,一面很赏脸地对Mick竖起大拇指:“五酸三辣!五酸三辣!” “那句中文到底是什么意思啊?”Mick实在听不明白,拿着叉子向锅凑过去:“也给我尝尝。” Mick卷了一口粉吸进嘴里,顿时感到舌头像被锤了一下般疼,这个辣度对他来说太过了。他被辣得咳嗽起来,哈着气给嘴里扇风。 “哈哈哈哈哈!”Jin放下叉子大笑,眯起来的琥珀色眼睛如同月光一样明亮。 “咳咳,噗…你这女人,是会笑的啊?”Mick很惊讶,Jin的笑声清脆悦耳,和一般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从没有人把她当正常的女人看待。“你要是生成中国西南一个普通女人,应该会幸福许多吧。”Mick这么说道,虽然他知道如果Jin是个普通女人,他们不可能活到现在,但至少在此之前的几十年,Jin不用过得那么可怜。而Jin不管这些,趁Mick不动把所有的粉都抢完。 晚上,年未已收拾好床,坐在床上想了想,站起身走向门口。 他一开门,竟发现魏子虚正抱着被褥站在他门外。 “欸,魏导,你怎么来了?”年未已问道,魏子虚不慌不忙地越过他走进房间,挨着床铺开被子:“睡在一起比较安全,昨天不也是这样吗。” “那倒是。”年未已跟着魏子虚回来。昨天过得太惊险,跟魏子虚挤在一起睡让人觉得很安心。只是今天下午魏子虚的反常行为让他记忆犹新,现在跟魏子虚共处一室,却让他有暧昧不清的燥热感。 年未已钻进被窝,魏子虚便关上灯准备睡觉。年未已翻过身子看魏子虚,想到魏子虚下午亲了他那一下,他可一点都不困。 “吃晚饭经过厨房的时候,你看到Jin和Mick在那了吗?”年未已问。 “看到了。” 年未已翻身平躺,继续说:“我教Jin那句中文是我家附近中餐店形容口味的词,要是知道Jin认真想学,我也认真教她了。没想到游戏最后一天,我们两队能相处这么和平。” “我也没想到,游戏最后一天,你这么老实本分,没找麻烦。” “什么?”年未已不满,“你对我意见很大?”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在夸你吗。” “我觉得不像。” “嗯……”魏子虚说:“我说,怎么一到该睡觉的点你就兴奋?快睡,攒点力气给明天。”魏子虚不想费劲哄年某人睡觉,年某人却不知道见好就收,他掀开被子滚到魏子虚被子上来。 “你嫌我话多,可以继续用今下午的笨办法来堵我的嘴。”年未已趴在魏子虚身旁说:“虽然缺乏创意,我已经料到了。” “你料到了?”魏子虚睁开眼睛,心道不知道是谁差点窒息而死,他戏谑地说:“所以,你总结出规律,只要多啰嗦几句,就又能体验今下午那个场景?” “是这个意思。”年未已说,大胆地向魏子虚靠近一寸,可能是夜里的气氛适合调/情,他这么做并没有感到违和。魏子虚转过身面向他,一手撑起脑袋,用稀奇的语气说:“想不到年医生会主动献身,我还记得第一天我到你房间,你那副贞洁烈男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话,我现在也是贞洁烈男,高贵得很。”年未已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着自己的嘴唇,魏子虚的鼻息呼在他嘴唇上,轻易就唤起了年未已想要和他进一步亲昵的欲/望。年未已不自觉舔了一下手指,仔细斟酌着用词:“但跟你接触,并不讨厌…应该说是,食髓知味吧。” “食髓知味……”魏子虚眼睛向上看着他,表情有些玩味:“这么诱人的话,简直不像是年医生这种高龄处男说出来的……但今下午那个只能算是贴面礼,像现在这样的亲吻,才配得上让你食髓知味。”魏子虚在被子里揽住年未已的腰,扬起下巴贴上他的嘴唇,像是品尝蚌肉一样吮/吸舔舐。他的动作非常温柔,年未已只感到鼻尖相抵处有些痒,不再有局促感,并且游刃有余地抱住魏子虚后背,直到两个人的胸膛都贴在一起。 他跟魏子虚认识这么多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但是,对于有一天他们会做这事,他一点都不感到惊奇,似乎从他第一眼见到魏子虚就有这种预感,他只是笃定地、信心十足地等着这一天的到来。这一天无需是以前,也不必是将来,就恰好是现在。这些年他旁观了魏子虚的风华雪月,等到魏子虚躺在他的怀里,他确信自己才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那我就不死(下) 年未已抱着魏子虚,翻身压在魏子虚身上,加深了这个吻。他感受着温柔的唇齿交缠,身体因为魏子虚的呼吸和拥抱而发烫,心跳逐渐加快,但依旧是以让人感到舒适的频率在跳动着。把初吻交给魏子虚这样有经验的人是对的,魏子虚柔和地变换着方式挑/逗他,这个绵长的吻令他越陷越深。直到魏子虚从他的嘴角吻到耳垂,用气音轻轻地问:“要继续吗,你下面涨得快把被子都顶破了。” 确实,年未已从刚才就感到顶得难受,血液下行,导致眼睛看魏子虚都难分虚实了。“那……继续?” “好……啵。”魏子虚响亮地亲了一口年未已脸颊,推着他的肩膀做起来,伸手去脱自己裤子,同时问年未已:“要不要去浴室做?年医生是第一次,我可不想给年医生留下不卫生的印象。” 年未已想了想说:“我没觉得你不卫生……不过去浴室更好。” 魏子虚笑了,捧着年未已的脸舔了一下他的梨涡,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走进浴室。年未已摸着自己的脸颊,自恋地想魏子虚果然喜欢他的梨涡。年未已跪在魏子虚的地铺上,用终端机点了杜蕾斯和润滑液,虽然事出突然,他也不想表现得太青涩失了面子。 年未已等拿到了必需品,终于开始感到紧张。他站起来把衣服脱了,裹上浴袍,脑子晕乎乎地推开浴室的门。里面水汽缭绕,魏子虚在花洒旁边涂沐浴露,那副身体遍布伤疤,但在水汽的加持下柔和了不少。年未已以前认为男人的身体没什么好看,可魏子虚湿漉漉的脑袋一转向他,他就觉得气血上涌。 “怎么还穿浴袍,你想让我把它弄湿吗?”魏子虚调笑地解开他浴袍带子,撩起一捧水顺着他脖颈灌了下去:“我本打算只弄湿你的。” “你这话……”年未已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有定力,大概是魏子虚从未暴露过这一面,让他低估了魏子虚打黄腔的羞耻程度。不行,我得反击,年未已警醒自己,这样不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我今中午洗澡的时候。”年未已举棋不定地说:“还以为你在外面偷窥我,然后我出去看,想着要是抓到你就对你不轨……” 魏子虚把年未已拉到花洒下面,被他的描述逗乐,一边用手指划过他的胸口一边说道:“啊,你早说啊,那我一定马上跑去让你对我‘不轨’……” “现在也不晚。”年未已说,抱住魏子虚的腰,低头把脸埋在魏子虚锁骨窝里。魏子虚乐享其成,捧着泡沫在年未已副手上来回摩挲:“说说具体要怎么做?” “具体来说么……”年未已推着魏子虚直到靠上浴室墙壁:“我会先帮你舒张肌肉,然后像这样撑开入口,给腔内做好消毒,避免感染。”他现场教学般抬起魏子虚大腿,按部就班地,根据他说的步骤将副手推入穴/口。 “这附近的腺体很多,推进的时候一定要慢。”年未已仔细描述,感受到怀里魏子虚轻微的颤抖。污言秽语他很难启齿,换成这种解剖学语言他就熟练起来。“我们这次的目标是前列腺,腺体大约有栗子大小,位于膀胱与尿生殖隔之间。嗯…我现在经过膀胱了,让我试试这个突起是不是目标腺体。” 年未已向未知突起挤压过去,魏子虚的背顿时绷紧了,年未已就知道已经成功抵达目标腺体,于是兢兢业业地反复刺激那个腺体。 “唔…你这,从哪儿学的?”魏子虚面露潮红,闭着眼睛呼出白气,后悔小瞧了医学生的腰力。他在微醺中睁开眼睛,看到年未已正双眼明亮地注视着他的脸,颇具探究精神地变换角度。比起欲/火焚身的其他床伴,年未已连做/爱时也维持着理性,此时这种错乱感却加剧了淫靡。在他身下就仿佛被随意玩弄的冰冷躯体,被物品化带来的羞耻感极大激发了魏子虚的性/欲。 “解剖课上。我还用特地去学吗?”年未已实事求是地说:“你知道解剖课可比小黄书具体多了。” 魏子虚觉得新鲜,他还是第一次经历,做/爱没有疯狂纠缠或高频撞击,仅凭他冷静的描述和抚摸就迎来高/潮。同时,环抱住魏子虚的手臂也骤然收紧,魏子虚释放过后,额头跟年未已相抵在一起,夸奖道:“那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我是。”年未已大方承认。 “呵呵呵…”魏子虚轻笑。他们两个靠着墙休息,缓缓劲儿。年未已脱力地把脑袋放在魏子虚肩头,闭眼哼哼。过了几分钟,魏子虚开始感到困了,摇了摇年未已:“喂,赶紧洗洗,去床上睡,不然着凉了。” 年未已半睡半醒,口齿不清地说:“豌豆……” “什么?” “爱情应该是一种化学反应,包含了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和血液复合胺,受β-苯乙胺控制,这种成分也能在巧克力和豌豆中找到……魏子虚,你现在闻着像豌豆……” “你在说什么梦话呢。”魏子虚无语,尽快帮两人清洗了身体,把年未已扶到床上,两人盖上一床被子,关了灯。 魏子虚躺在黑暗里,突然清醒了几分。年未已侧躺在他身边没了动静,应该是睡着了。今晚这种程度的体力劳动都把年未已累坏了,可以想象他今天爬浮雕付出了多大努力。 “你还记得第五天游戏过后,我问你,如果死的是我,你是不是也会当无事发生过。”魏子虚自言自语道:“不管你怎么想,但是如果你在明天的游戏中死了,我可能也许真的会有一点点难过。” 被子被拉扯,魏子虚被身边人包裹住,一个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那我就不死。” 第98章 唯命是从 第七天如约而至。 年未已醒来的时候很早,天还没有亮,是阴沉的灰蓝色。年未已是在一阵心悸中醒来,仿佛焦躁堵塞了他的血管一般痛苦。他躺在床上,四肢麻木,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缓过来。年未已很少有睡眠不好的困扰,所以今天的不适感尤为强烈。他转头看向窗外,直觉今天不会顺利。所幸魏子虚睡得不错,在他身边呼吸平稳均匀。年未已转回头来看着天花板,试图补觉,但总觉得心里某处很沉重,反而越来越清醒。 他脑子里在想些有的没的,倏忽时间就过去了几个小时。 “嗯…你醒了啊。”魏子虚翻了个身,揉着眼睛说:“现在几点了?” “七点了。” 魏子虚没说话,手背盖在额头上发呆。过了几分钟,魏子虚终于开口说:“起床吧,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魏子虚说的没错,据游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他们别无他法,只能做好准备。年未已下床的时候老腰酸痛,不过他不想被魏子虚看不起,就咬咬牙挺直身板走去浴室。 两人一同在洗手台洗漱,年未已快速地收拾干净,擦脸的时候忍不住从镜子里偷看了魏子虚一眼。魏子虚低着头,却仿佛有心电感应似的,缓缓抬起头看向镜子,在镜子里跟年未已对视。 “怎么了,你也会不安吗?” 年未已没有否认:“这种时候,不安是正常的吧。 魏子虚笑了笑,笑容透出了疲惫:“别担心。今天确实会有人死,但我跟你保证不是你和我。” 魏子虚从不承诺什么,所以他一提“保证”二字年未已心里就揪紧了一下,不安的感觉更盛。哼,骗子,我才不信你说的。年未已很想脱口而出这句话,但今天却突然顾忌这话触霉头,最后只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等他们到了电梯门前,Mick也带着Jin从大厦门口走进来。Mick看起来快要被焦虑压垮了,白皮上青黑的眼圈非常明显。他们几人中,竟只有不明所以的Jin状态最好。 “你们去哪儿了?”年未已指着电梯:“现在要上去吧?” “电梯已经封闭了。7层是顶层,没有新的楼层开放为游戏区域。”Mick说,“我尝试走出大厦,但是不行,门口也恢复了第三天的样子。我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制了,只能在这三层活动。” “你是说现在只能去二层和三层吗?”魏子虚惊讶地问道。“这些楼层没有任何游戏设施吧?” Mick点头:“我没看到。” 年未已看到电梯按键确实不亮了,确定Mick说的应该是真的,他想起游戏第一天,Director说过跟现在这情况有关的事:“你们还记得吗?小呆说7天过去这座大厦会切断能源,只有一个人能离开这,剩下的人大概会死于缺氧或者辐射。我想……可能是为了节省能源,今天就已经关闭部分功能了吧。” 年未已提起这茬,危机感顿时像滚石一样落下来,就在这时Director出现了。 【现在是八点整,请各位前往三层开始今天的游戏。游戏规则会在三层说明。】 三层应该只有剧场和长桌室,也许今天的游戏不需要用到多余的道具。电梯被封锁,他们只能绕路走楼梯,匆匆跑上三层。楼梯出口的位置跟电梯是对侧,正好位于剧场两端。他们走出楼梯口,整个剧场是漆黑的,只有坐席尽头的长桌室亮着,玻璃幕打开,示意那里是他们的目的地。 “该死,我讨厌那个地方。”Mick抱怨道,不得不跟他们一起进入长桌室。当他们所有人站在桌边时,Director开始广播。 【欢迎来到“惟命是从”的游戏现场,现在说明游戏规则。】 【本局游戏的规则很简单,入场玩家分为两组就坐,编号为1、2、3、4】 【游戏开始后每回合掷两次骰子,骰子为4面骰,第一次投出的数字为命令者,第二次投出的数字为执行者。命令者下命令让执行者做一件事,该命令不能违反以下3条规则。执行者不能完成命令,命令者加1分。命令者违反规则,执行者加1分。执行者成功完成命令,双方都不加分。先得到5分的组获胜。如果1小时后两组都没有得到5分,则得分高的组获胜。】 【这3条规则是: 一、t不能命令执行者伤害自己或他人。 二、t不能命令执行者做出超越常人能力范围的事。 三、t不能命令执行者回答他不知道的事。】 【现在,按照顺时针顺序进行编号:Mick为1号,Jin为2号,年未已为3号,魏子虚为4号。游戏开始。】 Director宣布游戏开始后,长桌的一端浮现出一个四面体骰子。骰子是半透明的立体投影,围绕着骰子的四把椅子分别显示出1到4的编号。 “真是没想到,最后一天的游戏这么简陋。”Mick说,边说边走向1号椅子。 年未已和魏子虚也分别走到3号和4号椅子就坐。Mick说的话不全对,比起前面6天的游戏,今天的游戏道具确实是最简单的,简单到只有一个骰子而已,但游戏的控制权却完全掌握在玩家手里,可以说这场游戏的道具其实是玩家自己,游戏难度也无法预料。如果放在前几天进行这场游戏,可能结果悬殊,但交给已经充分了解死亡游戏和对手性格的他们来玩,也许会演变成一场焦灼的恶战。如何在规则允许范围内将对手赶尽杀绝,是一门艺术。 按照编号顺序,现在魏子虚和年未已并排坐,他们分别面对着Mick和Jin。Jin显然一头雾水,但也意识到了这局游戏的重要性,她焦躁地看向Mick。如果能针对Jin,一定是一个不错的开局,年未已想,只要骰子指定他或魏子虚为命令者,任何常识性的命令都可以从Jin那里得分。 随着游戏宣布开始,骰子被激活,亮起浅蓝色的光。骰子正下方的桌面随之亮起3秒倒计时,是掷骰子前的缓冲时间。 3…2…1他们紧张地盯着骰子,倒计时结束,那个半透明投影快速旋转几圈,掷出了数字1。三秒倒计时后,骰子再次旋转,掷出了数字2。 年未已撇了一下嘴角,是Mick对Jin下命令,看来第一轮他们组没有机会得分了。 “2号,我命令你把控制权交给我。以后别人对你下的命令,可以由我代为执行。”Mick命令道。 Jin点头。 【哔哔——】 骰子闪烁两次,年未已和Mick两侧的桌面分别亮起了记分牌,现在双方都是0分。 嗯?刚才那个命令是允许的吗,年未已暗中思索,确实,Mick没有命令Jin伤害自己,让出控制权也是Jin做得到的事。这样一来就断绝了他们俩轻松从Jin那里得分的可能,该说是Mick组的运气好吗…不过这种开局不至于令年未已气馁,毕竟在回合数有限的游戏里,没有得分就意味着丢分啊。 倒计时结束,骰子重新开始旋转,掷出了第一个数字“3”。 “好嘞。”年未已小声说,接下来就看是谁那么不走运要执行他的命令了。 骰子继续旋转,掷出了数字“1”. 年未已看向斜对面的Mick,笑了笑说:“看来这轮是真正的游戏开局了,做好准备听我的命令了吗?” “呵,请讲。”Mick没有露怯,并适时提醒了一句“注意不要违规。” 年未已心想Mick显然是多虑了,他最擅长遵守规则,并在规则之内为所欲为了。年未已视线离开Mick,绕着长桌看了一圈,脸上一副陷入回忆的神情,开口说道:“记得第一天我们也是在这个房间玩了纸牌游戏,Director定的规则是21点,后来你加了原创规则,这样吧,你就说说在你加入原创规则之前依次抽到了哪些牌吧。” 年未已问完,Mick一瞬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但他马上收敛起来,低头看着桌面回忆。 “是梅花9,红心11,方片5…额,梅花10,一共抽了几轮来着…再加上红心12,不对,没有红心12——这根本没有人记得住吧!” 【哔哔——】 骰子闪烁两次,显示出现在得分情况是年未已组1分,Mick组0分。 “喔,看来这个命令是在规则范围之内的。”年未已说:“我并没有叫你去打人或自残,你第一天抽到什么牌也是你知道的事情,但这第二条规则就很讲究了:记住所有扑克牌的花色跟数字,又是在第一天那么混乱的情况下——这是常人可以做到的吗?但换一种说法,如果只是回忆七天前才发生过的事,则确实是常人能力范围之内的事了。看来游戏的判决没有那么智能呢。” Mick盯着桌面沉默,估计也在考虑阴他们的办法。 下一回合,骰子开始旋转,掷出了数字“4”和“3”. 魏子虚和年未已对视一眼,年未已似乎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没劲”两个字,他准备那些刁难人的命令用不上了,只是随口一问:“你算下一加一等于……” “我算不出来。”年未已斩钉截铁地说。 【哔哔——】 骰子闪烁两次,现在年未已他们组有2分了,Mick组依旧没有得分。 “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啊。”年未已幸灾乐祸地说。不巧的是,下一轮骰子掷出的命令者是Mick,而执行者是年未已。这回Mick也效法年未已,问他:“既然Director判断正常人能记住7天前发生的事的话,你也说一下第一天游戏中你抽到的所有牌吧,按顺序说。” “啊。”年未已摇了摇头,“真浪费,记得你下次说困难一些的命令。” “我第一天抽到的牌按照顺序是黑桃K,红心5,方片Q,梅花8,红心10,黑桃6,方片3,梅花9。嗯,然后是队后一轮牌,让我想想。”年未已说到这,给了自己短暂的喘息时间,看到Mick悄悄咽了口口水。“最后两张是黑桃10和方片5。” 【哔哔——】 年未已的回答完全正确,所以这轮的得分没有变,依旧是年未已组2分,Mick组0分。 “见鬼,饶了我吧…”年未已听见Mick小声嘀咕,他应该是怀着十足的信心命令年未已说出第一天的牌,就结果来看,说不定年未已才是不正常的人。接连三局没有得分,Mick也有些急了,但他运气还不错,下一轮骰子掷出了Jin是命令者,执行者是魏子虚。Mick代替Jin下命令。 “是你的话……你说一下酸辣粉怎么做吧。我知道地道做法或许普通人不了解,你能说出速食酸辣粉包装袋上的说明那种程度就可以。” Mick描述的很具体,避免了被判决为违规而失分。不过这个问题……年未已觉得很简单,Mick难道没听过中国男人人均大厨吗? “唔,这有什么难的。”魏子虚胸有成竹地说:“把水烧开了之后都下进去就好了,包装袋里有什么下什么。” 【哔哔——】 骰子闪烁两次,Mick组得一分。现在年未已2组分,Mick组1分。 年未已捂脸,原来这个人做菜难吃是有原因的,他从来不看菜谱,都是随心所欲地操作。“我说错了吗……”魏子虚看到结果,终于凑过头来虚心地请教了一句。“你至少先把粉泡一下啊。”年未已说,即便游戏规则的第二条规定了不能超出常人能力范围,但个体差异实在是太大了。Mick确实下过功夫观察他们,知道魏子虚的弱点,看来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敌。 下一轮,骰子掷出的数字是1和4. 又是Mick给魏子虚下命令,年未已心想他应该不会再问做菜了吧,Mick会做的中餐不多,问西餐很有可能被判违规,而且魏子虚也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然而,Mick说了完全出乎年未已预料的命令。 “把你昨天从教堂带出来的匕首给我。” “啊,你说在游戏中的道具吗,你怎么能确定我带出来了?如果我没带出来,你这个命令就算违规了,我劝你最好换一个。”魏子虚试图混淆视听,但是Mick不为所动:“意思就是你做不到是吧。” 【哔哔——】 年未已还在困惑时,Director给出了最后的判决:Mick组得一分,现在年未已组2分,Mick组2分。他们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并且Mick总算握住了他们的把柄。 第99章 倒吊人 “哦?看来你确实带出来了。”Mick说,笑得不怀好意。一旦他得到了这个消息,一定会穷追猛打直到魏子虚缴械,年未已已经能看到Mick接下来的行动。但让他吃惊的是原来魏子虚把匕首从游戏中带出来了,却故意瞒着他。昨天他们看到Mick他俩把液氮枪带出来,魏子虚也毫无表示。 Mick没有漏掉年未已的吃惊,说道:“你队友也没发现啊,正好机会难得,你还有什么瞒着他的我就帮他一并问了吧。” 年未已想回敬一句“谢谢你的好意。”可他想到魏子虚隐瞒的另一件事,就没有说出话来。但愿Mick不会发现。 下一轮,骰子转动,掷出了“3”和“2”。 这一轮是年未已给Jin下命令。Mick有Jin的控制权,已经准备好了替Jin应付年未已。年未已需要更加谨慎地给Mick下命令,他们两组平分,下任何Mick有可能做到的命令都是在给Mick机会。而且因为Mick持有“节制”技能牌,出年未已擅长的数学问题恐怕不能难住他,最保险的是问他记忆中的细节,这样他就没办法依赖外物了。不过可惜的是,年未已跟Mick的共同记忆并不多,除了纸牌,还有什么他绝对答不上来的细节… 年未已一边思索,一边看向Jin。 “你想问Jin记忆中的细节是吧?”Mick从容不迫地说:“你在想既然我代替Jin执行命令,那就下一个Jin能做到而我做不到的命令就行了。但你别忘了,Jin能做到的命令我自然会让她做,她没有的常识我替她回答,至于我没有的那些记忆,别忘了我对Jin使用过‘恋人牌’,我们的一切信息都是共享的。” “嗯…”年未已轻轻点头,说:“听上去没错,但你故意说给我听,想让我放弃这个思路——证明了这里面确实有你的弱点对吧?” “好,我想好给你下什么命令了。”年未已灵光一闪, “第四天游戏中我们两个都掉进了兔子洞,你还记得兔子洞里的烛台迷宫吗?我在你面前解开了烛台迷宫,虽然我没向你解释,不过你都看在眼里了,现在你来说明烛台迷宫要怎么破解吧。” 年未已问完,Mick的脸色白了一下,他双手交叉抵住上嘴唇,努力回想,说:“一共有13个烛台,这可能是触发机关的关键…你先点上一部分蜡烛,这会影响开门的顺序,至于点蜡烛的顺序…”Mick看向年未已,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不出这回答是对是错。Mick又补了几句:“在前面的迷宫中应该有提示,密码之类的。你觉得呢,Jin?” Jin被点到名,对着Mick茫然地摇了摇头。 【哔哔——】 这一轮结束,Mick果然没有蒙对,给年未已得到1分。现在年未已组3分,Mick组2分。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信息共享’能具体到什么程度,”年未已微微一笑说:“但Jin无法理解的信息也不可能完整地传达给你吧,信息可是具有模因性的。” 骰子继续转动,掷出了数字2和4. 魏子虚咬了下嘴唇,Mick果然下了跟刚才相同的命令:“我命令你交出匕首。” 这回魏子虚很干脆,从上衣内侧口袋掏出了匕首,放在桌上。年未已看了一眼,确实是他在教堂中找到的金属弹簧刀,那把刀约有2指宽,弹出的刀刃大概有7,8厘米,能造成较深的伤口。魏子虚将匕首推出去,Mick接住,藏到桌子下面。 【哔哔——】 骰子闪烁两次,这一轮没有人得分,但Mick得到了有威胁性的武器。 下一轮,骰子掷出的数字是1和3. 年未已等着Mick给他下命令,他觉得只要是口头上的命令,不管是考验记忆还是智力他都很有信息,就怕他给年未已出一些体能上的难题。年未已四下看了看,这个房间空空如也,也没有什么道具让Mick发挥,但愿他能顺利完成。 没想到,Mick另辟蹊径,对年未已说道:“我命令你退出游戏。” “嗯?这?”年未已皱了一下眉,的确,只要他们小组还有人在游戏中,他退出游戏就不会直接伤害到自身,所以Mick没有犯规。年未已要退出游戏也简单,只是Mick的意图很明显,他显然是发现魏子虚身上把柄更多,更好突破,想把骰子掷出执行者的概率集中到他身上。 魏子虚也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对此毫无办法,他对年未已点了点头,年未已站起来说:“好吧,我退出游戏。” 【哔哔——】 这一轮没人得分,但是之后天平会向Mick组倾斜,因为有三分之二的几率都是Mick给魏子虚下命令。 果不其然,下一轮骰子掷出了2和4.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Mick说,抬手捋了一把头发,把汗湿的额发捋到耳后。“我知道所有人的技能牌,每人都用它来保命,或者利用它重创别人。唯独你,游戏进行到最后一天了,你从没有用过,甚至好像压根没有技能牌。这一定是有原因的,并且很重要。现在,我命令你说出你的技能牌,具体到使用方法和效果。” 从Mick提到技能牌开始,年未已看到魏子虚不自觉地把胳膊缩到了桌面以下,用手掌贴着裤线摩挲,这是焦躁的表现。“想不到,你比看起来聪明。”魏子虚淡淡地说,眼睛看向别处,“这个命令,我做不到。” 【哔哔——】 Mick组得一分,现在两组又是平分。Mick松了一口气,看来刚才那个命令也有赌的成分。 现在比分很焦灼,拖下去只会对年未已他们组不利。骰子再次转动起来,年未已盯着虚拟的投影,直到第一个数字落地:“4”. 这轮的命令者是魏子虚,执行者是Mick。 “终于到我了啊。”魏子虚语气有些疲惫,他重新把胳膊抬到桌面上,整个人向后靠倚在椅子背上。虽然魏子虚现在的姿势很放松,其他人却从他话语的停顿中听出了压力,仿佛他正要架空每个人绞刑架下的地面。“我命令你,别动。很简单吧,坐在原地,不要动。” “使用‘倒吊人’。” 年未已清晰地听见魏子虚说出了他的技能牌。魏子虚只在游戏第一天透露过那张技能牌的名字,此后只字未提。 魏子虚话音刚落,年未已感到光线弱了几分,抬头看向光源。镶嵌在天花板中的灯管,此时剧烈闪烁了几下,然后瞬间灭掉了。房间突然一片漆黑,年未已动也不敢动,鼻子里嗅到了烧焦的气味。 有别的东西替代了灯管。年未已看到零星的电火花流窜在天花板和地板表面,电流汇聚成两点,从那两点倏忽劈下。电光晃得年未已闭上眼睛,那是室内闪电,伴随着闪电,电流破空声也滋滋啦啦地响起来,虽然没有惊雷那么响亮,在这么近的距离听到也令人牙关打颤。 能在室内制造出竖直闪电的现象,说明地板和天花板现在带有极高的电压,难怪灯管都烧断了。同时建筑里也布置好了良性导体,让电火花集中于一点,产生攻击性极强的放电现象。如果“倒吊人”的技能是这样,那么整座大厦都是为“倒吊人”准备的刑场。 年未已等电击过去,缓缓睁开眼睛。现在室内黑漆漆的,只有淡蓝色的骰子影像映出来的光,微微照亮桌子周围几人的轮廓。年未已脚踩在高电压的地板上,他的身体也通电了,不过应该极其轻微,几乎感受不到。年未已看到自己的发梢浮在空中,如果刚才电流在他头顶汇集,那他就能在现实中感受五雷轰顶了。年未已看向桌子对面,闪电落下的地方正是Mick和Jin的座位。Jin仰面朝天倒在椅子背上,垂下的手指间歇性抽搐,而Mick趴在桌子上,看起来两人都被电击到休克过去了。 魏子虚命令他们不要动,竟然是在瞄准火花放电的位置。 “年医生?” 听见魏子虚在叫他,他赶紧回过头。魏子虚坐在他身边着急地问:“你没事吧?” “我有事。”年未已指了指头发:“你把我弄成离子烫了,听说烫发容易秃头,我从来不烫的。” “啊?”魏子虚上下打量他一眼,认真说道:“你客观一点,你头发本来就不直,而且秃头是因为糖吃太多,怪不得我。” “没关系,你别太自责。”年未已装没听到:“他们两个死了吗?” “没死,暂时。”魏子虚说:“我把握了电流强度。原本我是可以直接电死他们,但是这样一来,我刚才下的命令有可能被解读为‘伤害自己或他人’而犯规,这样他们就比我们高1分,而且人死了分数就永远追不回来。现在他们只是晕过去,我们继续下命令,等骰子的倒计时结束他们没有做到,我们就可以轻松得分了。” “唔,原来你是这么评估人命的…”年未已若有所思,“‘倒吊人’这么厉害,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 “因为一开始不厉害。” 魏子虚伸出右手,“倒吊人”的牌面浮现出来。牌面上是一个倒吊着的男人,男人身穿白西装和做工考究的牛津鞋,双眼微微睁开,沿着上眼睑倒流出血水。“倒吊人(The Hanged Man):众生癫倒,帷幕之间。” “‘倒吊人’的技能需要积累,如果我第一天就用了,它不过是摩擦静电的那种程度。它要求使用者足够耐心,技能会随着游戏时间推移逐渐升级,越到最后关头越强。同时,使用者不能透露‘倒吊人’的秘密,一旦试图解释给别人,技能作废。我注意到别人利用这一点来煽动你,也理解你想调查清楚的必要性。可是,我没办法给你解释,甚至不能告诉你我为什么不能给你解释,最后也只能说一句‘相信我吧’。” “这样的吗?”年未已想象了一下这境况,顿觉如鲠在喉,‘倒吊人’就仿佛将人倒挂在悬崖的一根稻草,束缚感令人窒息,“还真是进退两难的技能呢。” “是有点,不过我也习惯了。”魏子虚说,“在拿到这张技能牌之前和之后。” 魏子虚说这话的语气轻描淡写,听者却微微动容,若是理解了使用这张牌的痛苦,也就更加明白魏子虚盘曲错节的心理吧。 “这骰子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魏子虚疑惑道,站起来走近骰子。同时,年未已敏锐地捕捉到魏子虚对面有人影动了一下,“喂——”年未已指着Mick的位置,那位置已经空了。 【哔哔——】 骰子结束计时,魏子虚得一分,现在魏子虚组4分,Mick组3分。 “他动了?”魏子虚吃惊,“怎么可能,那种电压没死也疼晕了,他还能跑了?” “我刚看到他趴在桌面上……啊,原来如此。”年未已明白过来:“他在你落下闪电的瞬间,双脚离地,做了保护罩。” “皇后”技能牌,既可以制造玻璃外壳,也可以替换成塑料,Mick就是在那瞬间做出了绝缘空间,才幸免于难,只是这个动作也违背了魏子虚的命令,失掉了1分。 魏子虚绕过桌子,果然在桌下找到了被塑料壳包裹着的Mick。“双脚离地,所以有机会将脚跟地面隔离了啊。但是你现在在地上,看你这回还躲不躲得过。”魏子虚不客气地说,电流沿着天花板向Mick汇聚,吓得他赶紧钻出来,往远离魏子虚的方向爬。 白光一闪,闪电落下,Mick敏捷地跃起,“皇后!”他在空中做了一个绝缘球体,勉强没被劈中。魏子虚紧跟在他身后,不屑地说:“你以为我无法同时落下多道闪电?我就不信你能一直不落地。”魏子虚现在犹如猫捉老鼠,他和Mick头顶一片圆形区域在不断闪烁电火花,显然魏子虚已经蓄满电,即将降下一个闪电的牢笼给Mick致命一击,“况且现在我们的分数已经领先你们了,我这回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年未已耳中充满了电流的“滋滋”声,心里却觉得不对劲。他看Mick明明没受伤,为什么要在地上爬,给人一种软弱无力的感觉?而且“倒吊人”是能远程攻击的吧,魏子虚干嘛追着他不放?年未已看着魏子虚诡异的高涨起来的情绪,越来越担心,尤其是在魏子虚亲口将他下一步打算说出来之后。 所谓正义,不过就是心理暗示。 “这不对劲,魏导,快停手!”年未已喊道,可他的声音被闪电盖过,十条闪电在Mick周身落下,Mick却在那个瞬间撤销了“皇后”保护罩。 “——命运之轮!” 第100章 原创已死 “恭喜新专辑大卖!” 在商贸大厦顶层的泳池开Party,也只有顶级的资本才能做到。Mick喜欢看高处的风景,发行商就想方设法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只要拿下他作品的代理发行权,公司的股票立刻能涨一个百分点。发行商挤到Mick的遮阳伞下面,喋喋不休地谈合作,Mick端起一杯香槟,随手戴上了蓝牙耳机。发行商闭上嘴,脸色有点发红,但一个百分点的股票不是他能负责得起的,只能陪着笑脸等Mick摘下耳机。青年发迹的人里,Mick算脾气好的,只是青年才俊的褒奖听多了,难免变得心高气傲起来。 Mick随机播放了热门歌单,第一首就是他自己的歌。一首歌中间换了好几种曲风,却奇妙地衔接在一起。Mick听着这些曲子,还能回忆起第一次听到原曲时激动的心情,但到了大众眼前就成了他的作品。 昨天夜里,Mick又收到了死亡威胁,不知名的三流作曲家痛斥Mick抄袭了他的原创。Mick看完邮件,转发给私人律师去处理。有才华的人很多,有机遇的人很少,所以机遇也是成功的一部份,Mick这么想着,对于他所拥有的成就从不心虚。 至于那些原创者们,就算被打上抄袭Mick的帽子,被粉丝网络暴力,没落甚至自杀,都是他们没有把握好机遇。 “这年头,资本就是才华。” “你说什么?”Mick摘下耳机,十分不悦地看着发行商。 发行商连忙说:“啊,我说这年头,才华就是资本。您年纪轻轻就著作等身,实在出众。” “那还用你说。”Mick不耐烦地说,伸手把香槟放回桌上。他的手指碰到桌上的一张纸牌,“这是什么?”Mick拿起纸牌,只见牌面上有一个小丑站在悬崖边,抛着王冠和骷髅在玩杂耍。 愚者(The Fool):死者的技能牌将成为你的技能牌,效果减半。 “——命运之轮!” 千钧一发之际,Mick对魏子虚使用了“命运之轮”技能,攻击Mick的电流有一半汇聚到魏子虚头顶,魏子虚被当头劈下的闪电击倒在地,而Mick趁魏子虚分神时扑向一旁,只被一条闪电集中了右腿。他强忍着疼痛,冲到魏子虚面前,反剪他的双手将他摁在墙上。 “现在我紧挨着你,你再用‘倒吊人’,只会和我一起死。” “唔咳咳!咳咳——”魏子虚剧烈咳嗽,被电流穿过让他暂时性心律不齐,说不出话。因为魏子虚被限制使用“倒吊人”,室内再次暗下来。Mick制服了魏子虚,正在思考下一步行动。长桌尽头闪烁起蓝光,原来倒计时已经结束,骰子再次转动。 游戏还没结束……Mick额头冒出汗珠,一眨不眨地盯着骰子,骰子转了仿佛一个世纪,最后落在他最不想看到的数字:4和1。 “咳咳——咕咳咳咳!放,放手,我命令你放手。”魏子虚命令道。 Mick的胳膊开始发抖,这真是命运般的反转。如果在这里放手了,魏子虚一定会想出个法子电死他。如果不放手,魏子虚得一分,游戏就结束了,他会被处刑而死。Mick咬破了嘴唇,现在已经毫无退路,他低头威胁魏子虚:“收回你的命令,不然你会比我先死。” 魏子虚感到背后抵上一个尖锐的物品,Mick将弹簧刀抵在魏子虚心脏的位置。刀刃不长,但也足够刺穿心脏。 两人都被逼到极限,僵持不下。 “二位,在等什么呐?” 黑暗中,年未已信步绕过桌子,朝他们俩走来,“魏导已经下了命令,快执行呀?” “你别动!”Mick牵制着魏子虚迅速转过身,让年未已看到弹簧刀抵着的位置:“你再过来,我杀了你队友。” 年未已看清了刀刃,停下脚步,困惑地歪了歪头,问Mick:“Mick,我以为你挺聪明,怎么脑回路这么奇怪?” “你杀了魏导。你因为违抗命令输了游戏。我杀了你队友。你输了游戏被处刑。所以,刚好剩下我能活到明天,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你说对不对?” “额,你——”Mick没想到年未已竟然如此回答,而他竟找不出年未已逻辑中的漏洞,只能反驳道:“你,你杀不了Jin!” “你猜错了。”年未已撩开白大褂,掏出银色左轮手枪,双手持枪,枪口对准Jin的太阳穴,转动弹仓,拉下枪栓:“这么近的距离,我不会射偏了。” 看到Jin被枪口对准,Mick的声音慌乱起来:“‘高塔’!你怎么会有周僮的‘高塔’——只有‘愚者’才能偷别人的技能!” “哦?你承认那是‘偷’啊。”年未已却很镇定,仿佛已经胜券在握。那语气忽然教Mick想起多年前写邮件威胁他的三流作曲人:“你偷了我的作品!” “你别过来,不然我现在,现在就杀了你队友!”Mick除了威胁,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但这威胁的话也带上了祈求的语气。 年未已轻笑出声:“呵,你真当我在乎?” 一声枪响,Jin的脑后绽开血花,Mick双眼失焦,魏子虚努力挣开他的束缚,Mick回过神来,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后背。 【哔哔——】 魏子虚组得到1分。现在魏子虚组5分,Mick组3分。 【游戏结束。】 【现在清算本轮游戏排名。“恶魔”组先得到5分,排名第一,得1分,总积分20分。“God of No One”组排名第二,得0分,总积分19分。】 【“God of No One”组总排名第二,被淘汰。】 Mick刺伤魏子虚后,摇摇晃晃地来到Jin椅子背后,跪倒在地,用双手捧起Jin垂下的脑袋。浓稠的鲜血糊了他一身,他不似刚才那么慌张了,Jin的血从他指缝间流走,他在虚空中半握起拳,又松开。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演奏出某种旋律,Mick闭上眼,看到了狂热的观众席、商贸大厦顶层迷人的风景。 而年未已扶起奄奄一息的魏子虚,看到剧场亮起的炫目的灯光中,一把刀柄深深地插在魏子虚背后。 “能站起来吗?”年未已问他。 魏子虚皱着眉:“那把刀插在我身后吗……没事,只要刀不拔出来,我就不会失血过多而死。” 年未已点了点头,扶着魏子虚胳膊,小心翼翼把他扶起来。剧场灯火通明,年未已能听到身后Jin的血滴在地上的声音,Mick的呼吸声已经不见了。 “Jin死了吗?”魏子虚问道。 年未已:“脑袋都开花了,正常人都会死的。” “嗯。”魏子虚握住年未已的右手,轻声道:“第一次开枪杀人,害怕了?你的手在抖。” 年未已:“不是因为那个。” “那是因为哪个?”魏子虚脸色泛白,扯出一个微笑:“开心点,是我们赢了。” 年未已:“少说几句吧,兴许你还能活到演出结束。”魏子虚身上传来丝丝血腥气,尽管大部分都被Jin尸体的血腥味盖住,年未已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全部刀刃都没入了魏子虚体内,如果划破了大动脉,这里也找不到任何有效的止血措施。 “怎么会,有医生陪着我呢,我会活得好好的。”魏子虚不以为意,指着剧场:“快点去吧,早点看完演出,早点把刀子拔出来缝上。这把刀没你的长,但这么插进来比被你插疼多了。” “你——胡说八道……”年未已将魏子虚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搀扶着魏子虚走到观众席,坐下。刀柄随着魏子虚走一步救颤动一下,疼得魏子虚低声抽气。年未已想魏子虚虽然看不见自己的伤势,但不可能不知道有多严重,魏子虚表现得这么坦然,可能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的对自己的死亡感到庆幸的人。 年未已坐在魏子虚边上,并拢腿,让魏子虚趴到他腿上:“来,你趴平一点,别动,就不会那么疼了。” “唔,好。”魏子虚俯下身,手肘撑在年未已大腿上,让背部维持一个平面,转头看着剧场。“谢谢你啊。”魏子虚背对着年未已说。 就这一句道谢的话,令年未已内心里突然像被毒蛇咬住拧了三圈半一样疼。这个人行了些什么事啊,张口吞刀片、差点被兔子机器人轰成渣、恐水还跳湖,最后被一把刀插在后背上。他不是导演吗?做个谁都打不着的幕后黑手就好了,何必来遭这个罪。要是想死想疯了,就自己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死掉,干什么要在拼命赢得游戏的过程中不慎死掉,还偏要明明白白地死在我面前?这是惩罚他还是惩罚我? 同时,director的旁白,撞钟一般在剧场中响起来: 【感谢各位出席最后的演出,虽然这毫无新意——仅以此致敬量产的作品集,伟大的缝合家!】 Mick被带到了舞台上,聚光灯一起射向他,他被晃的抬起手挡了挡,他的手上还沾着血。一个似曾相识的教室背景板升起来,Mick回头看了一眼,想后退,双脚已经被铁箍固定在了地面。教室另一头的门开了,系着红领巾的小小的人形走进门,蹦蹦哒哒地向Mick跑过来。 “这是……安雅吗?” Mick想起第一天的处刑,初次登场的安雅模型几乎震撼了观众,那个模型结合了投影和机器,既生动逼真,又能真实地对人造成伤害。可是这个“安雅”模型只是粗糙的机器模型,甚至看不出一点“安雅”的样子。机器举着美工刀,冲到Mick身边对着他一通乱刺。Mick想用“皇后”来抵挡,但显然技能牌已经不奏效了。刀片扎进他的大腿和胳膊,疼痛来得既多又密,甚至来不及呼痛。 机器刺了几分钟,身体逐渐发出噪音,仿佛哪里出了故障,分不清方向,最后朝着教室门口摇头晃脑地撤离了。 “什…么,为什么是安雅…这是宋何犯的罪,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Mick捂着刀伤,愤怒地大叫。 紧接着,背景板换了个朝向,正对着观众席衬在Mick身后。在他面前撑起一张透明薄膜,薄膜迅速向后贴合在背景板上,这样Mick侧面的轮廓就完全凸显出来。激光束贴面向下移动。Mick双眼盯着激光,面色大变:“这——这是周僮的…” 这是周僮的死亡剧场,只是没有歌剧般的背景乐,也没有华丽的白裙子,只有满满枯燥和仓促的氛围。Mick使劲往后窜,用双手捂住裆部,激光束穿过手腕,他的一双手被生生截断,掉落在地。 背景板撤离,Mick跌坐在地上,他的手腕血流不止,他蜷着身子呻吟。碗口大的伤疤看着都疼,但比疼痛更甚的是愤怒。 “嘶——唔,我…我懂了,你是在敷衍我,连死亡剧场都不配有吗?——所以用别人的来凑数,用这种敷衍了事的表演来笑话我!” 背景乐、道具、演出,这些要素director可以设计得很好,这次却偷懒了,草草缝合了其他人的死亡剧场。之前所有人都在死亡剧场中惨死,没人愿意落得那种下场,但在艺术家眼中那是具有仪式感的死亡,远比这场拙劣的死亡剧场高级。这令Mick感到强烈的羞辱。 魏子虚面朝剧场,一眨不眨地欣赏这最后的死亡剧场。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可以充满美感地死去。”魏子虚没有回头,对年未已说:“到了那个时候,不要阻拦我。” 年未已没有看剧场,只一心钻研魏子虚伤口的位置:“Mick捅刀之前你挣脱了,所以这个刀口位置靠下,应该没有伤及心脏。肺叶在前胸,你没咳血应该也没伤到肺。这样的话只是一个小刀口,我给你止血后稍微缝几针就没事了。” “嗯。”魏子虚说:“你腿分开一点,趴着不舒服。” 年未已分开腿,才发现裤子紧紧地黏在腿上,被魏子虚的血浸透了。血还在持续从吸饱血的裤子渗出来,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 钢水悬在透明模具上头,Mick恍惚间听见血滴的声音,“Jin?”他望向一片漆黑的观众席。不,那个女人脑袋都开花了,不可能活着,他是把她当成什么神祗一样的人物,才觉得她是不会死的。说来可笑,他在外面时不缺女人,优雅或是美艳的不一而足,死前最渴望看到的竟是一个熊一样的黑皮女人。 由于短暂的分神,钢水浇下来时Mick并没有感到特别痛苦,他的颈椎瞬间就被热度融化了。“啊……” Mick明白过来,可能因为她是唯一为他原创的曲子鼓掌的人,即便那真的很平庸。 第101章 这不像你 “魏导,醒醒!”年未已用力摇醒昏睡过去的魏子虚,“剧场已经结束了!” “嗯……唔,已经结束了,什么时候?”魏子虚半睁开眼,果然,幕布已经拉起,聚光灯都灭了,剧场亮起走廊和观众席的灯。终于其他人都死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年未已尽量轻柔地把魏子虚扶正,还是扯到刀口,疼痛让魏子虚清醒过来,他听见年未已骂骂咧咧地说:“怎么还没有结痂?你是造血机吗,怎么能流了这儿么多血?” 我是被刀捅了,不是打篮球磕破皮,要是这种程度的伤口都能自然愈合,还要医生干什么?魏子虚想辩解一句,但是一坐起来头晕脑胀,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年未已继续把他扶起来,魏子虚一手搭在年未已肩上,努力抓住他才没有跪在地上。魏子虚现在头重脚轻,几乎感觉不到双腿,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看东西很模糊,只能由年未已搀扶着往前走。 “我头晕,想睡觉。”魏子虚低着头说。 年未已:“你现在严重失血,睡过去了可能就是长眠了。” 魏子虚:“让我长眠吧,我不想动。” 年未已:“有我在你不会长眠的,自信一点。” 魏子虚皱起眉,他平常就杠不过年未已,更别提现在病危,年未已都不让着点病人。年未已拖着魏子虚,顾及他伤口,只能尽量快速地前往电梯间。 “嘶——有点冷。”魏子虚抽气,小声说。 他流了太多的血,体温调节功能已经变差了,年未已心里一沉,但是魏子虚背后还插着刀,没法给他披件外衣。年未已只能说点别的吸引魏子虚注意:“Mick本来要捅穿你心脏,幸好我脑子灵光,一套操作打乱了他的计划,不然你现在早凉透了。所以你也努努力少流点血,权当帮我行不行?” 魏子虚听着年未已的埋怨,只能苦笑:“这我做不到……” 年未已也不知道生的哪门子气,他看到魏子虚泛白的嘴唇还在笑,就冒无名火,气呼呼地说:“你把我衣服都染红了,这布料很难洗的,等你好了给我洗干净。” 魏子虚:“没事,就当我血衣一起烧了,你再买件新的。” “噫!”年未已叫道:“你再说不吉利的话!现在想点开心的——你有什么开心的事么?想想父母、兄弟,朋友……男朋友?” 年未已摁下2楼按键,电梯门关闭,魏子虚歪头靠在年未已肩上,他的皮肤越来越凉了。“你可能不信……但这7天,我其实过得很开心,就连现在也……” “说什么疯话——”到了二楼,年未已直奔娱乐室。娱乐室有些药品能用得上,年未已让魏子虚依靠着墙壁坐下,自己去找酒精和止血带,慌乱之中,年未已找到了一小瓶医用酒精和碘液,有一个勉强能用的输血器,血包是没有指望了,毕竟这里也没有低温储藏的条件。 年未已抱着这堆东西跑到魏子虚跟前,摊开摆到地上。魏子虚闭眼靠着墙,年未已叫他:“魏导,趴下,我要拔刀了。魏导?魏子虚?” 他叫了魏子虚几声没反应,他伸出食指探到魏子虚鼻下,呼吸很微弱,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这样也好,拔刀能顺利点,年未已这么想着,跪坐在地,将魏子虚推倒在自己腿上,他把伤口周围的淤血洗了洗,做好消毒,深呼吸平复了下过快的心跳。他握住刀柄,生平第一次向并不存在的神祈祷:不要喷血,千万不能喷血,不管如何魏子虚背上的血洞他一定得给堵上。 纵然心跳快得不像话,年未已手保持得很稳,小臂一使力,将刀子从肌肉里拔出来甩飞出去,然后立刻用绷带压住伤口周围。 “咳咳——咳!”魏子虚背部突然拱起,这一下把他疼醒了,趴在年未已腿上咳嗽。他的动作加快了血液涌出的速度,年未已眼看着白色纱布迅速变红,他抓起一捆压上,很快又变红,“别动,别动!算我求你了——忍一忍,稍微忍一忍……” “咳…那个地方…以前也受过伤——”魏子虚嘴唇打颤,胡乱说着年未已听不明白的话:“我应该跑地慢一点,让她射中我心脏……” “疼——好疼,喘气好疼…好像要裂开了——我明明都睡着了,干嘛要叫醒我……” 冷汗顺着年未已下巴落下来,他擦了一把,现在脸上红白交加。魏子虚的血黏糊糊地糊住他眼皮,粘膜被刺激着生生的疼:“听着,魏子虚,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失血太多,现在身上都冰凉了……我虽然瘦了点,给你个1000cc血还是没有问题的,我是O型,你是什么——” “他把武器给了猎人,我们很危险…不,我真的不是狼,骆教授你为什么总是怀疑我?……那是黄衣之王的陷阱,快扔掉那本书……” “魏子虚,你清醒一点——你是不是O型血,是就点头!快点头!” 年未已猛地摇晃了一下魏子虚的肩膀,把他从呓语中拉回来,他微微睁开眼睛,点了下头。 “啊,太好了——我们都是烂大街的血型太好了……”年未已松了一口气,伤口流血的速度减慢了,年未已手脚麻利地包扎起来,然后一针扎进自己静脉中采血。 血源源不断地涌入血袋,年未已看着自己的血,仿佛看到储蓄卡上爆发的金额一样开心。他拿着橡皮圈要去绑魏子虚胳膊,魏子虚趴着,两条胳膊抱在胸前,年未已去拽左胳膊,拽了两拽,竟纹丝不动。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魏子虚在用力对抗,不愿给他输血的机会。 “你干什么?——松手,你想死吗!” “……年医生,如果救了我,会有更多人死去的。” 年未已继续拽,但魏子虚使出了最后的力气不松手。魏子虚意识渐渐模糊,努力抬起头看了年未已一眼,只见他五官皱成一团,绝望到极点,像是走投无路的人才有的表情。 “年医生……这么害怕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你。” 意识陷入黑暗,魏子虚终于什么也听不到了。 在黑暗中,魏子虚越来越疲倦,他不打算挣扎,任由自己睡去。 过了不久,二楼上撞钟敲响,一声一声在四周回荡,魏子虚倏忽在皮沙发上醒来。洋馆一层的壁炉烧得正旺,样式复古的黑檀木桌椅上摆了一副国际象棋,一个带着无框眼镜的男人面对棋局,琢磨着下一步走势。 魏子虚看到了他,开始有一些惊讶,但转眼明白过来,起身整理下衣服,走过去在男人对面坐下。 “骆教授,别来无恙?” “马马虎虎。”骆合没有抬眼看他,落下一枚白子:“我说会在这里等你,你竟让我等了三年。” “啊……”魏子虚低头去看壁炉里的火,仿佛做错事的学生,“就是说,这里果然是地狱么。” 确实,三年前的洋馆,是魏子虚心中最接近地狱的地方。“哈哈,骆教授在这里,那地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魏子虚笑着说。对面的骆合扶了扶镜框,镜框下的桃花眼不带有任何表情,魏子虚想起被这双眼睛怀疑和怒视的感觉,还有被钉上十字架的骆合的尸体,以及骆合死前那句掷地有声的“我在地狱等你。”现在想来,真的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 “呵。”骆合轻哼一声,向后靠在椅背上,从容地与魏子虚对视:“你临到死,都在说着自欺欺人的话。到你了,别耍心机地跟我下完这一局吧。” “好。”魏子虚捏起黑子,落子无悔,他知道这一步落下去就再也不能回头。 魏子虚看准了棋局,正要落子,突然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抓住他的手:“魏导,你醒一醒。”魏子虚使上力,但那只手就是稳稳抓着他不让他落子。 “你放手!”魏子虚向后挣脱,一挥手打翻了棋盘。骆合看向出现搅局的那人,表情透出不满,而那人继续死缠烂打:“魏导你醒一醒呀,你看看我…” 魏子虚从心底感到不耐烦,站起来走向大门。洋馆木门上鎏金的门把手触感冰冷,跟以前一模一样,打开门是熟悉的草坪。魏子虚下了台阶,向着人工湖的方向走,他感觉不到微风,天气也很阴郁,可能是因为魏子虚的心情此时同样阴郁。 人工湖风平浪静,岸边向湖面倾斜下去,有一座简陋的秋千架立在斜坡上,荡起来仿佛在湖面上滑行。此时有一个年轻男人坐在秋千架上,他静静地望着湖面,魏子虚走到近前的时候,他才偶然间转过头,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掠过魏子虚。 魏子虚跟陆予的交流不算多,印象中他是一个非常安静的人,在上局游戏中拥有最有利的武器和最尴尬的身份。他什么都不去争取,最后连自己的生命都放弃了,在魏子虚看来算得上窝囊。 但就是这么窝囊的一个人,却有朋友拼上命去为他报仇。魏子虚在房间里等着赵伦窒息而死的时候,想到这样的朋友他一个都没有,明明他比陆予更受欢迎才对。魏子虚那时意识到,他其实在嫉妒陆予。如果有人把他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他一定不会轻易死去。 陆予的巩膜白得发蓝,眼睛闪闪发亮,仿佛盛着星星。他问魏子虚“你愿意为了他,放弃死亡游戏吗?” “为了……谁?” 魏子虚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从秋千架边上蹭过来,急吼吼地叫他:“你醒来呀!魏导,你看看我——” 陆予被那人推了一下,轻飘飘地荡过湖面,湖面散开一圈涟漪。 魏子虚开始动怒,转身拔腿就跑,“你到底要什么?只要我死了你就赢了呀——你还在期望些什么?”魏子虚跑开很远,一头撞进一个健壮的怀抱。那个怀抱他很熟悉,远比对年某人的搓衣板熟悉。 “我找你很久了,跟我走吧,晚饭已经做好了。”魏子虚听见他说。对呀,这种麻木平庸的生活才是他习惯的,重新遇到那人之后,他便总是心烦意乱,总是担心,总是生气,偶尔满心欢喜。这不对劲,这一点都不像他,他变成了连他自己都不了解的魏子虚。 “嗯,走吧,快点离开这。”魏子虚说,挽起彭岷则的胳膊。但事与愿违,他被背后追来的那人拦腰抱住,那瘦削的人用尽全身力量拖住他的脚步:“魏子虚,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这人是谁?”彭岷则问他:“你认识?” “我不认识。”魏子虚看了一眼那人的脸:“我只认识一个自负又作死的猪队友,这种哭成泪人的家伙……我哪里认识……” 魏子虚恍然惊醒,发现年未已正从背后环抱住他,堵着他的伤口。地上空了好几个血袋,年未已的手臂绑着止血带,体温比他的还低。魏子虚现在不感到冷了,伤口被处理得很妥帖,只剩下隐隐的钝痛。年未已因为一次性输血太多,现在昏睡过去了,口中还念念有词:“魏导…你醒一醒…你看看我…” “哼,傻子。”魏子虚贴着墙壁闭上眼,现在睡过去的话,应该能做一个好梦。很快,魏子虚进入半梦半醒的边缘,心中不似刚才那么阴郁,他的脸上仿佛有羽毛拂过般温柔的触感,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从此以后,你不再是孤身一人。」 天亮了。 年未已在日光照耀下醒来,他过于虚弱,看周围一切都天旋地转的。这一半是因为他输了很多血给魏子虚,一半也是因为昨天什么东西都没吃。 娱乐室只有他一人,他怀里抱着的魏子虚不见踪影。年未已心里一惊,该不会尸体已经被收走了吧? 他坐直,背后落下来一条毯子。“嘿,这老没良心的,给我盖毯子的时候怎么不顺便拿早饭来。”年未已放下心,自己扶着墙站起来。娱乐室外面就是餐厅,年未已念着蛋糕和奶昔,在徐启祥蜡像上搜刮一番。补充完糖分,眩晕感总算褪去。 年未已休息好了,打算去魏子虚房间看他在不在。 【现在是八点整,由于目前尚还有超过一人存活,临时增加一天游戏。】 【请前往3楼剧场进行游戏“斗兽场”,胜者可以离开。游戏结束后本座设施将完全封闭。】 Director的广播结束,年未已怔怔地听完,僵在原地。 第102章 杀死魏子虚 “……七个小矮人抬着水晶棺,昏死过去的白雪公主躺在水晶棺里。路过的王子对白雪一见钟情,带走了水晶棺。王子不小心磕到了水晶棺一角,卡在白雪公主喉咙里的毒苹果掉出来,白雪恢复了意识……最后,白雪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临睡前,老奶奶给被窝里的小男孩讲完了童话故事。男孩是第一次听到白雪公主的故事,抬起笑脸看着奶奶,表情困惑:“白雪公主为什么要跟王子在一起呀?” 奶奶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因为他们爱彼此呀。” “什么是爱?” “嗯,就是王子对白雪公主很好,公主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小矮人对白雪公主也很好呀,公主为什么不和小矮人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呀?” “嗯……因为是王子让毒苹果掉了出来,公主很感激他,想跟他在一起。” “可是猎人偷偷放了白雪公主,他才是白雪公主的救命恩人,白雪公主为什么不爱猎人呀?” 小男孩的问题层出不穷,奶奶却没有因此不耐烦,她帮男孩掖好被子四角,捋着男孩小小的胸膛,慈祥地笑了:“因为,猎人误入了别人的故事。在别人的故事里,终归不会有属于他的结局。” 年未已按照指示来到3楼,剧场灯光四射,魏子虚那家伙穿戴整齐,站在舞台一侧等他。看到魏子虚全须全尾地站在台上,脸色也比较红润,年未已竟感到松了一口气,虽然魏子虚状态越好越不利于他。 “魏导,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年未已站在台下问魏子虚。 魏子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指了指对面,说:“上来。”于是年未已爬上舞台,站在魏子虚五米开外。魏子虚第一天说过,如果游戏中有角斗场这样的环节,年未已第一个就会死,现在竟然叫他说中了。 “你的手枪还剩下最后一发子弹吧?”魏子虚抬了抬下巴,“我让你一次。你可以用你的手枪,我用这把剑,如果3步之内你没击中我,我就会割断你的气管。” 年未已:“这算让我一次?” 魏子虚按下剑,深呼吸一口气,说:“其实我就是director,这里的游戏和死亡剧场都是我设计的……是不是后悔救了我?” “啊……”年未已张大了嘴,指着魏子虚,不敢置信地问他:“那是真的剑吗,开过刃?好帅,我还没有见过真的剑呢。” “你——”魏子虚语调上升,却没有后文。到了这个时候,他似乎不愿多说话了,只是拔出剑,最后吐出一句话:“准备好,我要过去了。” 年未已从看到剑刃上一闪而过的寒芒后,就闭上了眼,毫不反抗地站在魏子虚面前。坦白讲,他只救了魏子虚这一次,魏子虚救了他无数次,想到这几天来他可能面对的死法,现在这种要好得多。他等着被魏子虚割破喉管的一瞬间,一点都没有不耐烦。仔细想想,他做事情从来不留遗憾,与其他人也没有太多羁绊,就算这是生命的终点,也没有哪里不舍。 年未已等了几分钟,剑刃迟迟没有落下。他睁开一只眼,看到魏子虚面朝观众席,一动不动地看向观众席尽头的窗口。在观众席尽头,长桌室外围的走廊一侧,确实是开了扇窗户的,只不过被帷幕半遮半掩,以前都被他们忽略了。年未已透过那扇窗户,看到了笼罩在大厦外面的玻璃幕墙,此时正轰然崩塌。这意味着整座大厦即将暴露在高辐射环境中。 “外面是怎么回事!”年未已大喊。 魏子虚遥望着分崩离析的屏障,怔愣了片刻,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原来你想要我死吗,岷则?” “等等,如果屏障塌了,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吧?”年未突然想到。 魏子虚:“没用的。屏障塌了,我们会完全暴露在辐射环境里,这一带早都荒废了,在走到有人的地方之前就会死于辐射病。” 魏子虚说的没错,年未已也知道核辐射对人体的影响,但他没料到辐射量有魏子虚说的那么大。他们在屏障的保护下在这里待了7天,简直就是在死神的领地上玩耍。年未已听魏子虚这么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时他感到脚下传来震感,并且一阵强过一阵。“这是地震?”年未已问魏子虚。 “屏障塌了,意味着这座设施进入自毁程序了……原本不是这样——”魏子虚缓缓说道:“原本应该是有一个人获胜,进入专属通道离开,设施关闭维护,等待下一轮游戏的。现在这情况不对劲,游戏被干扰了……” 就在魏子虚解释原本的设定时,大厦震得更厉害了,年未已不得不降低重心才能站稳。魏子虚见状,丢掉剑,过来抓住年未已手腕,带他跑向楼梯:“快走,大厦也马上就要塌了,继续待在这会被活埋的!” 年未已跟着魏子虚跑出正门,用另外一支胳膊挡在头顶,防止建筑碎屑砸到头。他对塌方地震这种灾难没有概念,只是觉得很紧张。“你不是说你是导演吗,你想想办法阻止自毁程序啊!” “没用,这本来就是防止游戏失控的最后手段,一旦启动,会进行到这里化为平地为止。” 两人已经到了大厦外面,能看到头顶的屏障已经完全塌掉了,带有辐射物的空气正逐渐涌入。 “那么,是谁启动的呢?”年未已突然发问。 “这…我不清楚。”魏子虚不确定地说。 年未已弯着腰喘粗气,魏子虚的话助长了不安情绪。连director都不了解的内幕终于伸出了触角,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他们淹没。魏子虚看起来非常沮丧,他捡了块草皮坐下,仰头望着残破的屏障。 “现在……大概就是,末日吧。”魏子虚说道。 年未已环视了一圈,今天风和日丽,外面的森林很茂盛,与想象中末日的荒凉凋敝有差距,“这算什么末日……” 突然间他脑中似乎闪过一道火花: 「……如果末日来临,你就坐上云霄飞车逃跑吧……」 第二天晚上魏子虚的耳语,也许不是无意义的…… 魏子虚还在恍惚,年未已趁机悄悄绕到他背后,用手背用力敲他脖颈,一击将魏子虚敲晕过去。“既然你不方便说,那就当作是我强行把你带走的吧。” 年未已弯腰把魏子虚架起来,让他一只胳膊绕过自己肩膀。大厦在震颤,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倾塌,年未已硬着头皮走向正门。他进入大厦,看到一楼很多摆设都错位了,天花板震下来的灰洒在他脸上,“哈哈,如果现在塌了,我们两个一定会变成烂番茄一样。”年未已想到那个场景,觉得很有趣,转头看魏子虚,魏子虚垂着头,头顶全是石灰粉。 游乐场模型离正门不是很远,年未已加快脚步赶过去。云霄飞车就矗立在游乐场中,年未已找到了穿着白衣服的乐高小人,想了想,将小人插在云霄飞车第一排——他唯一一次坐过的位置。 年未已将小人插进卡槽,游乐场就亮起了灯光,如同第二天夜里那样。云霄飞车缓缓启动,年未已跟着列车跑动,希望这场演出快点结束。大厦震感已经非常强烈,年未已担心天花板砸下来弄坏轨道,或者供电的线路断了,那他们就将失去最后的逃离机会。云霄飞车攀上顶点,然后蔌地滑下,滑过两个整圆,最后载着白衣小人平安地抵达了终点。列车入港,游乐场模型的灯光突然间全灭了,伴随着一阵嘈杂,游乐场周围的地板竟升起来,就像浮岛一样升上地面。地面下的部分展现在年未已眼前,他看到一截空腔,有一个胶囊模样的椭圆舱停在这里,舱应该可以顺着空腔向前移动。 不过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年未已先把魏子虚摆放进舱门,自己紧跟着挤进去。这个狭窄的椭圆舱大概是为一人乘坐设计的,塞进两个大男人很拥挤,年未已只能将魏子虚放到自己膝盖上,抱着他的上半身。他们刚一进去,舱门自动关闭,游乐场极快地恢复了原样。年未已向前一晃,感到他们正在加速,但舱是完全密闭的,所以他也不知道将要去向哪里,经过了什么地方。 魏子虚紧贴着他,呼吸搅得年未已脖颈和内心都很痒。魏子虚对他拔剑相向的那一刻,他真觉得这次完蛋了,却也能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但是看到大厦将倾,魏子虚和他都会死,他反而冷静不下来。年未已一直相信有许多高于生命的存在,比如探索未解之谜的真相、寻找魏子虚心理疾病的诱因,而现在他发现,那个存在具体到了魏子虚本身。得知魏子虚会死,他变得恐慌、难过、胆小无助,就像其他所有普普通通的人一样。年未已感受着魏子虚的体温,又想起他编造的“疯子与恶魔”的故事,如果最后他们发现了对方是另一个自己,一定可以互相和解吧。 原来根本没有相爱这一说,不过是从别人身上找回了另一个自己。 大约过了5分钟,年未已又是一晃,椭圆舱停下了。舱门打开,年未已看到外面连着走廊。他爬出舱门,外面的空间依旧闭塞,但比起舱内宽敞很多。他把魏子虚搬出来,让魏子虚倚着舱门,轻拍他脸叫他:“魏导,你省事了,一觉睡到终点,快醒来带路!” 魏子虚在他的呼唤下清醒过来,密闭的走廊映入他眼帘。魏子虚坐起来活动了下手脚,年未已想要解释现在的情况,但魏子虚抬手制止了他:“我知道这是哪——但现在不太正常,所有的警卫都消失了。” 年未已对此一无所知,选择跟着魏子虚随机应变。魏子虚掩护着他向走廊深处走去,同时小声说道:“这里通向控制台,游戏中的交互都是控制台发出的,通常这里跟游戏设施完全隔离,入口处会有很多探测器和警卫机器人” 年未已很困惑:“那现在出什么事了吗,我们怎么才能逃出去?” “我不知道,我们先去控制台看看,岷则…也许知道。”魏子虚说,“这里是游戏设施的外围,出口通向地面,到了地面上就离城市不远了——但是 ,出口需要身份验证才会开启,只允许director或游戏赢家通过。” “啊,就是说你可以走啊,那为什么要参加游戏呢?”年未已终于把最想问的问了出来。 魏子虚却回答地轻描淡写:“还不是因为你在那里。转角就到控制台了,跟在我后面。”年未已沉默不语,觉得耳根烫的像要冒烟。 控制台门大敞着,能看到满地的零件和碎玻璃,魏子虚着急地上前推门,门却先一步自己打开了—— 年未已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门后走出,他伸出双臂,拥抱了魏子虚。男人穿着黑色的T恤,手臂肌肉隆起,拥抱魏子虚的时候却显得小心翼翼。 “岷则,怎么了?” 这位就是……年未已从一旁观察彭岷则,魏子虚口中的现任男友。这位壮男完全是魏子虚的菜,壮得年未已都有些酸了。而且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处境尴尬,虽然他在长相上很有优势,但名分上毫无优势,对壮男砂锅一样大的拳头也毫无招架之力。但在魏子虚面前不能失了排面,年未已勉强打了招呼:“早上好,我叫年未已,跟魏导一起从那边大厦过来的……你,身体还好吗?” 彭岷则看起来确实不妙,血色迅速从他脸上褪去,他瞳孔涣散,并没有理会年未已的招呼。彭岷则静静地抱了魏子虚一会儿,仿佛在努力完成最后的心愿,然后他松开手,魏子虚的衣服上留下一片血渍。年未已才看出彭岷则的衣服是被血浸透了,甚至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 “快…跑…”他抓着魏子虚的肩膀,缓慢地滑下,直到跪倒在地。 “似乎是枪伤。”魏子虚沉吟道:“控制台有监控画面,只能从监控里找出一条安全的路了。”说完他便绕过彭岷则,径直走入控制台。 彭岷则用眼角余光追着魏子虚的身影,可惜他的视野已经模糊,再也看不到魏子虚了。他伏在地面上,眼前的模糊让他想起初入洋馆第一个午后,二楼雕花古钟敲响,他见到魏子虚睡在沙发里,阳光眷恋着魏子虚的眼睑和额头。直到现在,他都不后悔和魏子虚的相遇,也许就像奶奶说的,是他误入了别人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终归不会有属于他的结局。 魏子虚展开监控投影,几十块屏幕布满一面墙。年未已才发现监控覆盖了游戏大厦和控制台的所有角落。魏子虚仔细分辨,告诉年未已哪些是被毁坏的地方,哪些未受影响。从这些监控画面中整理出一条路线对年未已来说并不难,他同时想到了更多。他悄悄地绕到魏子虚背后,两只手分别搭在魏子虚两侧的台面上。 “早知道这么麻烦,魏导你直接告诉我游乐场下面有逃生通道不就好了?” 魏子虚侧过头:“我不是第二天夜里给你提示了吗,是你太笨。” “当时刚进游戏第二天,谁能想得到这些?”年未已说着,身体靠近魏子虚,暧昧地从后面蹭他。 “你在干什么?我现在可是在干正事。”魏子虚伸出胳膊肘推年未已,被他抓住手腕,翻身面对他。年未已低头咬了下魏子虚鼻尖:“被刀扎了还在说昏话的人没资格教育我。” 魏子虚手腕被年未已按在台面上,似笑非笑地说:“我男朋友刚刚死了,尸体就在门外,你不会被刺激得来了兴致吧?”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年未已笑起来,抓着魏子虚另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胸脯,“你男朋友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空气越来越闷热,年未已立刻感觉到抵着他大腿根的硬物,这反应还真是直接啊。“哦?那我可真幸运。”魏子虚仰头,顺势吻上了年未已的喉结。“魏导,这里任何地方都被摄像头覆盖到了吗——这个房间有多少?” “一个。你确定要继续下去吗,也许你和我都会死在这里。” “哦,当然——”年未已低头吻魏子虚,舌头探入他口腔,突然用力咬住了魏子虚舌尖,咬到了第一天刀片留下的旧伤,疼得魏子虚一激灵,年未已趁机抬腿踢向他腹部,另魏子虚摔倒在地。“不了!你说过出口只允许director或者赢家离开,你要是出去了,我就不算是赢家了。” 魏子虚捂着嘴,指缝中流出血滴。年未已把左轮手枪扔到他脚边:“还剩最后一颗子弹,我说过我会为你留着的。” 年未已留下枪,头也不回地跑出控制台,独自冲向出口的方向。途径几处被破坏的墙体,成捆电线裸露在外,年未已顺手拆开绝缘皮,将两级靠近造成短路,用迸射出的电火花点燃了其他电线,年未已故意用白大褂引火,让火势逐渐蔓延到其他区域。 年未已用尽最后的力气逃出了地下,火苗几乎跟他同时越过出口。他抹着脸上的汗,看浓浓黑烟堵住了出口,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仰天倒在草地上。 长空万里,是胜者看到的景色。 第103章 杀死年未已 “快,快救人!” 年未已脚步蹒跚地跨进医院大门,冲服务台的护士大喊,很快就引起了骚动。他满脸烟灰,边喊还边咳嗽,仿佛刚从火灾中死里逃生,更可怕的是他架在肩上的人,那人全身严重烧伤,几乎烧得焦黑了,一点还活着的迹象都没有。在医院候诊的人都被吓着了,尖叫着往后退。急诊室医生赶过来,帮助年未已卸下了那个人。 “上呼吸机,快,他还有救!”年未已不屈不挠地对医生说,有几个护士拉开了他,让他去做核磁共振确认伤势。 年未已躺在MRI仪器舱内,被医生询问起事情经过,他魂不守舍地讲述着这8天来的遭遇。所有人都将信将疑。期间,医生问起与他同来的另一个人叫什么名字,有没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他叫魏子虚,我是在游戏中认识他的,没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他还活着对吗?” “……很抱歉。”医生低头看着年未已,非常遗憾地通知他:“你朋友…确认脑死亡,已经太迟了,还是准备后事吧。” “啊…”年未已短暂地失语了,好一会儿才从恍惚中回过神,“等火势小了之后,我才敢冲进去找他,那时候他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能帮忙找到他的家人吗?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也当了7天队友,我希望最后还能帮到他一些。” 魏子虚的尸体停在太平间,蒙上了一层白布。年未已接受了全身检查,除了呼吸道吸入一些烟尘外,没有严重外伤。医院联系了警局,警局跟中国大使馆进行沟通。年未已很快得知大使馆会帮助他们回国,魏子虚的家人已经通知到了。至于尸体要怎么运送回国,这场经历会不会被定性为刑事案件,年未已现在无暇考虑那么多,病房外面警官和护士在叽里咕噜说着俄语,年未已太累了,一挨枕头边就昏睡过去。 三天后,年未已总算顺利回国,他回国第一件事应该是去警局做笔录,但他坚持要陪在魏子虚身边,直到他的家人来认领这具尸体。尸体暂时收在市医院的太平间,年未已呆在前厅,从窗户观望北京市的街道。他在国外生活了太久,对这样拥挤又热闹的街景都不习惯了。热闹点好,年未已默默地想,7天残忍嗜血的游戏过后,他现在更想待在人堆里获得安全感。 “死者家属到了。” 年未已听到动静,见一名医生领着三个人走向太平间,他也跟了上去,随他们一起走到盛放魏子虚尸体的柜子旁。那三人其中两名年纪较大,应该是魏子虚的父母,还有一名中年男人,可能是魏子虚提过的哥哥。年未已站得离他们很远,只是站在门口观望情况。医生准备掀开蒙着尸体的白布,此时太平间中只有一片死寂。等到那具焦尸暴露在家属面前,他们发出一阵惊叫,两个男人显然脊背僵直,而女人反应更大,她扭头质问医生,怒气冲冲地指着尸体:“少开玩笑了,这才不是我儿子,只是个身材很像的人罢了!做过DNA鉴定没有?用我的血去做鉴定,我不承认这是我儿子!” 医生有些尴尬:“太太,请冷静……” 家属那边起了争执,年未已悄悄退出太平间。“DNA鉴定吗。”他上了楼梯,朝着检验科走去。 魏子虚家属过来之后,年未已便没有在医院多待,没来得及跟魏子虚家属深入接触,就被警局传唤过去做笔录。之前大使馆已经传回了部分记录,这种耸人听闻的恶性事件,势必会引起高度重视,年未已被关在密闭的问讯室里一整天,翻来覆去地讲这段经历。他提到魏子虚跟他同生共死7天,最后一天却不得不互相残杀,他不想杀掉队友,试图和魏子虚一起逃出大厦,可惜魏子虚被塌方困住。他跑出大厦后看到大厦内部着了火,只能等到火势熄灭才敢回去找魏子虚,最后只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 警员反复询问,没有发现供词里自相矛盾的地方,天黑时放年未已回家了。年未已走出警局,浑身酸疼,嘴唇干到开裂了,但是警局和医院都让他极有安全感,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尾气味儿的晚风,感到现在才是真正活过来了。 3天后,DNA检验结果出了,死者确实是魏子虚。年未已听说葬礼定在周末,于是他也跟魏子虚家人联系上,会出席魏子虚的葬礼。他准备等葬礼结束后回英国,因为不知道警视厅和检察院会怎么处理这个事情,想在麻烦上门前出国避避风头。 年未已在国内举目无亲,也没人会来看望他,他把自己关在宾馆里一周,期间门窗反锁,窗帘拉死,叫的外卖放到门口,维持这样直到周末。 魏子虚的葬礼非常简朴,毕竟是青年横死的惨祸,也不能通知太多人知道。年未已穿着一身黑西装,胸前别了白花赶到现场。魏子虚的墓碑簇新,立在公墓里的好地段,魏子虚的父母和哥哥面对墓碑,周围的人依次献上花圈,并低声安慰死者亲属。年未已注意到来追悼的人很多是警局的老干部,魏子虚进入死亡游戏前是警察,大概是出于这层关系。但是几乎没有跟他同龄的人来,魏子虚人缘不错,真心的朋友却没有。年未已想到这里,不禁自嘲,换成是他自己,可能连一块公墓里的墓碑都不会有,何况家人朋友这些。他生前不在乎这些,死时必然空空荡荡。 他走到墓前,终于有机会仔细看一眼魏子虚的家人。魏子虚的家境应该相当不错,父母即便上了年纪,也保养良好。魏爸爸见到年未已,微微颔首,说道:“你是年…医生吧?谢谢你,带他回来……落叶归根,总比无家可归好些。” 紧挨着魏爸爸的女人,长相竟与魏子虚有八分相似,即便这个年纪也能看出美人风骨,她不停地流泪:“子虚啊,他一直都很优秀,是全家的骄傲…怎么会突然失踪,还连具全尸都没留下…这不可能,这么恶心的尸体不可能是子虚……” 站在年未已对面的魏律师沉默不语,盯着墓志铭看。他是魏子虚的哥哥,长得却跟魏子虚不像,而是像父亲,比起魏子虚更显得高大伟岸一些。 年未已待在追悼者的外围直到葬礼结束,临走时,被魏律师拦下。 “你好,我是魏子虚的哥哥。”魏律师语气沉重地说:“我听说了你们的遭遇……非常恐怖,但愿你接下来会受到很好的保护。” “谢谢你。”年未已说。 魏律师:“你和子虚,算得上是朋友吧?”他迟疑了片刻,还是继续说道:“你回去的时候,只有这一具尸体吗?……我和子虚成年之后虽然很少往来,但兄弟间是有血脉联系的,我的感觉就和妈妈说的一样,仿佛子虚并没有死,还好好地活在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年未已愣了一下,说:“DNA鉴定的准确率高达99.9%......” 魏律师:“不是说那个……唉,子虚从小自尊心强,很少跟别人沟通。如果还能有机会见到他,我真想告诉他:爸妈和我会努力理解他、帮助他,只可惜他没给我们这个机会。” 魏律师还想再说些说什么,这时候一个稚嫩的童音在他们身边响起:“爸爸,这个叔叔是谁呀?” 年未已低头,看见一个穿着小黑裙的女孩子,她抓着魏律师衣角,充满好奇地望着年未已。魏律师弯腰摸着她的头:“小甜椒乖,回去妈妈那边等着,爸爸有事情跟叔叔说。” 女孩子乖巧地点头,转身吧嗒吧嗒跑走了。 “那孩子叫小甜椒?”年未已吃惊地问道:“是你的孩子吗?” “对。小名儿是叫小甜椒,子虚给起的,说是女孩的话一定要叫这个名字。”魏律师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年未已视线定格在小甜椒身上,木然地问他:“那,魏子虚小时候的玩伴里,也有个小女孩叫同样的名字吗?” 魏律师仔细地想了想,很确定地回答年未已:“子虚小时候的玩伴很多,但我从来没听他提过叫‘小甜椒’的女孩,街坊里也没有这样的孩子…年医生,你怎么了?” 年未已感到尖锐的耳鸣,同时注意到来追悼的人都在偷偷扭头看他,被他发现又迅速移开视线。他脚步不稳,险些自己绊倒自己,他没有理会魏律师的询问,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墓地。 诺丁·杨按照院方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公寓,那是位于伦敦市郊的独立套间公寓,周遭比较安静,交通也便利。院方说年未已超过半个月没有出诊,并且院方也担心他的精神健康,委托诺丁·杨上门拜访。诺丁·杨跟年未已算是同学,但毕业之后没有联系过,这次也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接到委托。 诺丁·杨是英籍华裔,平时喜欢老派绅士的穿衣风格,经常戴一顶改良过的平顶窄边绅士帽。他现在站在公寓门前,听到公寓里面悄无声息,他轻扣公寓门三下。等了有三分钟,年未已才过来给他开了门。 “你是?”年未已狐疑地问。 诺丁·杨吃了一惊,因为年未已看起来非常虚弱,眼圈明显,比大学时憔悴得多。“年医生,你没事吧,你的脸色非常差。”诺丁·杨不禁担心地问道。 年未已没有回答,充满敌意地看着他。诺丁·杨把帽子摘下来,自我介绍说:“我叫诺丁·杨,大学时跟你是同专业的,你工作的医院很担心你的状况,就让我上门来看看你。” “是么,诺丁·杨……”年未已后退一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他,点头道:“我记得你,不过我们毕业之后就没见过面吧?” “是,你记性还是那么好。”诺丁·杨笑着说:“能进去说吗?我大老远过来有点晕车。” 年未已看上去不是很乐意,但嘴上哼了哼,还是敞开门让诺丁·杨进了房间。诺丁·杨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堆满衣服的沙发,电视柜前面的茶几上胡乱放着外卖盒、啤酒瓶、不知道多久没洗的盘子,房间里弥漫着强烈的馊味,让诺丁·杨不由的捂住了鼻子。他站在玄关处,看到地毯上遍布垃圾和食物碎屑,年未已竟然光脚走来走去,他犹豫地问道:“有拖鞋吗?” “你穿鞋进来就行。”年未已说。 诺丁·杨得到许可,穿着皮鞋踩上地毯,他现在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进屋说话,晕车反而加剧了。但是印象中年未已是个非常整洁的人,甚至到了洁癖的程度,上学的时候他的公寓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还很抗拒别人用他的东西、坐上他的床,现在竟然对别人穿鞋踩地毯都无所谓了。 诺丁·杨费了很大劲,终于从沙发上收拾出一个能坐人的空位,坐在上面跟年未已聊起近况:“年医生,听说你从中国回来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了。” “谁跟你说的?”年未已斜眼看他。 诺丁·杨摊手:“你在医院的考勤记录可是0啊。而且看情况,你现在确实会引起别人担心了,有什么顾虑能跟我说一下吗?” 年未已不说话,脚尖烦躁地跺着地面,过了很久,他开口问诺丁·杨:“如果我不愿意说,是不是以后还会有别的人被派来看我?” “我想是的。”诺丁·杨实话实说:“心理医生最容易染上心理疾病,医院有义务维护医务人员的身心健康。” 年未已妥协了,坐在茶几上接受了诺丁·杨的心里诊疗。他把在DEATH SHOW中经历的一切,还有魏子虚葬礼上人们诡异的表现都说了,诺丁·杨全程耐心地听他说,偶尔会问一些具体的细节。年未已说完已经是中午,他口渴地去冰箱拿啤酒,诺丁·杨站起来,很体贴地说:“午饭出去吃吧,我请客,海德公园附近有家牛排店不错,一起去吃吧。” 诺丁·杨走到门边,伸手拿衣帽架上的帽子戴上。年未已盯着他戴帽子的姿势,突然问道:“诺丁,你弟弟怎么样了?” “哦,你问他啊。”诺丁·杨回首一笑:“还是老样子,天天吃炸鸡可乐,血脂已经过高了,我回家还得陪他去医院拿药。” 年未已眼神闪了闪,低下头去。 他们一起进了牛排店,诺丁·杨看来是这家店的常客,他召了服务生过来熟练地点了肋眼牛排和红酒,年未已点了奶油意面。他们相对而坐,诺丁·杨为年未已满上酒,充满期待地说:“这家肋眼牛排可是限量供应的,最棒的是五分熟,半生的牛排口感嫩香有嚼劲。” “嗯……”年未已喝了一口酒,移开眼睛。 等牛排上了,诺丁·杨满足地切开一块咬下去。年未已看着他吞下鲜红的肉,肉汁溢出,搅起了年未已那些恐怖的回忆。他突然暴起,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揪着诺定·杨的领口把他拽起来,大吼道:“是谁?是谁派你来的!你给我听好了,是我赢了游戏,放我出去,放我回去!放我回到正常的世界去!” 诺丁·杨慌乱地放下刀叉:“冷静,年医生你冷静一点!——抱歉,真的抱歉,我们这就出去。”诺丁·杨尴尬地将年未已带出高级西餐厅,期间年未已一直大呼小叫着“出去!赢了游戏!”之类的话。 诺丁·杨带年未已到车站候车区,掏出手帕擦了擦汗,生气地说:“年医生!突然这是怎么了,你有什么毛病!”而年未已则痛苦地抱头蹲到地上,嘀咕着:“这不对,我还在游戏里…小甜椒是怎么回事,他在骗我吗?难道他一直在骗我?我受够了,到底游戏的范围有多大,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出去……” “年医生……”诺丁·杨也蹲下来,开始有些同情年未已:“这就是正常的世界,是你……病了,你患上了严重的PTSD,需要心理治疗。” “骗人!”年未已怒吼道:“那小甜椒怎么解释?还有你,毕业后你就音讯全无,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 诺丁·杨看年未已完全陷入癫狂状态,很痛心,安慰道:“我知道你度过了非常黑暗的一段时间,我会向院方说明你的病情,明天就来找我做治疗吧,会慢慢好起来的。”但年未已只是抱着头呜咽,听不进去他的话。 那天的拜访不欢而散。诺丁·杨回到医院,提交了年未已罹患PTSD的纸质证明,拟定治疗方案的时候却犯了难:“他会走到这一步,一定已经试过各种方法治疗自己,他可是业内顶尖的心理治疗师,连他都医不好自己,我能有什么办法?” 但诺丁·杨的难题很快得到解决——次日凌晨,院方收到消息:年未已在家里留下遗书后,跳桥自杀了。 得知这个消息,诺丁·杨大为震惊,到处打电话询问:“你说他从塔桥跳下去自杀了?塔桥不是24小时都有警察值班防止跳桥的吗!” “是的,但那天早上值班的警察突然身体不舒服,矿工了。” “有其他目击者吗?” “有游客看到了,说是一个瘦高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跳下去了。” “尸体找到了吗?” “联系了救援队四处搜索了,目前还没有找到。” “该死!” 诺丁·杨火速赶往了年未已家,那里现在已经贴上封条,禁止闲杂人等出入。诺丁·杨找到了年未已的遗书,那是他亲手写的,只是字迹歪歪扭扭,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遗书中交代了遗产全部捐赠给精神科,感谢这些年来医院和老同学的照顾,但他饱受恐惧的折磨,唯有死亡可以从这种折磨中解脱。 诺丁·杨捧着遗书,喃喃自语道:“年未已,你就这样死了吗……” 他无意中翻过遗书,见到背面还写了几行字,字迹很潦草,只能模糊地辨认出以下内容: 你说,你总被别人察觉不到的危险包围,而你正不断失去勇气。 但是你错了,没有人生下来就有活着的勇气。 你一路走来,形单影只,虚伪脆弱,从可耻的懦弱中挣脱,又逃入你刺骨寒冷的孤独中去。这么多年,颠沛流离,身心俱疲,肉体残破,灵魂狼藉。你要的勇气,没人能给你。 除非你和我一起。 第104章 后记:我们的目标是世界和平!(上) 如果你们渴望提升,你们就看上面。而我则看下面,因为我已经被提升。 你们当中有谁既能笑,同时又能被提升呢? 谁登上最高的山,谁就能嘲笑所有游戏的悲哀和认真的悲哀。 ——尼采 伦敦市郊,废弃工厂,现在正是凌晨,月亮刚落下的最黑暗的时期。 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卸下虚掩着的钢板,钻进厂房的门,然后回头装上钢板,拧紧螺丝。整座工厂里都没有灯光,显示出一种破败感,男人走过的地板扬起灰尘,引得男人咳嗽了几声,他嫌弃地拍了拍外套,掩住口鼻去往顶层。顶层有一整排密闭格子间,男人沿着走廊,凭记忆进到其中一间。 “太慢了,怎么耽误了这么久?” 废弃车间深处传来人声,竟还有另一个人待着黑暗中等他。 “哎呀,”男人嘟囔起来:“我刚才可是真的跳水了,要不是姿势掌握得好,很容易被水面拍出脑震荡的。”他转而又问:“你在这里等了多久,没被别人发现吧?” “没有。能看懂你的提示跑来这里碰头的,除了我也不会有别人了。”说着,一个人缓缓走到年未已面前,周围太黑,那个人的五官模糊不清,身高比男人矮小半头,身材挺拔,看起来是跟男人差不多年纪的青年。 青年走到男人身边,二话不说紧紧搂住他的腰,两人紧贴在一起,默契地同时沉默下来。周围一片死寂,男人感到搂住自己腰的手臂箍紧了几分,青年的下巴收紧,有微弱的颤动。男人呼出一口气,将头伏在青年的肩窝里,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好啦好啦,我这不是还活着吗,别害怕。” 他就这样安抚了青年几分钟,青年似乎平静下来,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徐启祥的尸体,怎么处理了?” “埋在北京市最贵的公墓,有一堆人排队献花,每年水果贡品不断——虽然墓碑上写的不是他的名字。” “我……家人,有什么反应?” “啊……”男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挺难过,不过还有你哥哥这么优秀的儿子,相信会适应的。” “嗯…”青年靠在男人肩上,身体放松下来,连日的疲倦已经快要到他的极限了,“真有你的,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找到徐启祥的尸体来替代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尸体埋在哪。” 男人呵呵笑着说道:“你不让我试验用‘高塔’运活人,运死人可是一点问题没有。何况尸体坐标是陈警官先发现的,还得感谢他。” “哼。”青年也付之一笑,“你甩把枪给我,转身就放火,生怕我和你一起走出口抢了你的道是吗?” “没有,真没有。我就是寻思着一颗子弹只能打坏监控室的摄像头,只有火灾最能掩盖证据。你可是导演,知道一个两个逃生通道不奇怪。反正最苦最累的活儿都交给我了,你知道在垃圾场里住一周有多恶心吗?要是让我多住一周,我可能就真的要写遗书了。” 男人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注意个人卫生有多重要,青年抬起头,啄了一下他的嘴唇,成功令他闭嘴,青年说:“瞧瞧这张嘴,最近疯话说多了,都磨肿了。” “胡说八道,”男人反驳道:“那是刚刚被你吸肿的” “怎么会……”青年勾起嘴角,直白地说:“我现在才要开始吸呢。” 青年说到做到,由浅入深地开始品尝起男人的嘴唇。男人习惯性地推他,但很快接受了这种爱抚,慢慢地回吻。 他湿透的衬衣现在已经干了,贴在身上闷闷的,让他想起十九岁的盛夏,他往教学楼窗外看去,看到一个漂亮的少年用脚碾碎一只蝉,然后若无其事地抬头冲他笑。他觉得那笑容像是有毒性,一旦沉溺便会成瘾堕落。 现在他亲口品尝那毒,发现毒已入骨,竟有回甘。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年未已和魏子虚已经死了,我想,就先从起个名字开始吧。” 一年后。 瑞典北部,城镇边缘被树林包围,深入树林的小径通向一处碧绿的湖泊,野鸭野鸟常年光顾。在这湖泊边上立着一幢二层木屋,也许是度假别墅改造的,看上去有些年代感。木屋朝南一面墙改造成落地窗,房间内通了热水器,也保留了壁炉取暖,改造的适宜居住。 现在刚要进入夏天,瑞典的天气依旧很凉爽。木屋背后,地窖的门高出地面半米,呈扇形隆起。一个男人推开地窖门爬出来,手里拎着鸡蛋和橙汁,哼着小曲进入木屋。男人穿着背带西装裤,背头打理得一丝不苟,在灶台前忙碌起来。他用瓷盘盛上煎蛋和德式香肠,摆在餐桌两头,往两只高脚杯里倒满橙汁,再往自己那杯里加了3块方糖。 “啊——唔。”当食物的香气溢满餐厅时,从楼上缓缓走下来一个打着哈欠的男人。 背头男人:“威尔斯,怎么睡到中午才起?” “又没有什么事情……”威尔斯抓着睡乱的头发,“我看见你往橙汁里放糖了,尼奥,不是说好要戒糖吗,你这样迟早会得糖尿病。” “糖尿病那是遗传病,我的基因这么好,才不会有问题呢。”尼奥充耳不闻,笑嘻嘻地搪塞过去。 两人相对而坐,悠闲地吃起早餐。期间尼奥说起今天的计划:“地窖里的存货吃完了,你下午去镇子上买一些回来吧。” 威尔斯:“湖边有一窝野鸭蛋,算日子今天要孵化了,我想去看孵化,晚点再去镇上。” 尼奥:“不行,北欧人都很懒的,下午3点超市就关门了,你从镇上回来再干别的。” 威尔斯:“……好吧。” 吃完饭,尼奥去刷盘子,威尔斯敞开木屋门,坐在露天阳台的摇摇椅上晒太阳,望着湖里扑腾的野鸭和天鹅。他很怕水,不敢靠近湖泊,只是会沿着湖散步,偶尔会发现隐蔽的野鸭窝,他对这一窝期望值很高,因为野鸭妈妈毛色绚丽,一定能孵出一窝漂亮的小家伙。 “吃完饭就跑了,也帮着干点家务啊,渣男导演。”厨房里,尼奥像家庭主妇般抱怨起来:“这样下去不知道哪天会揭不开锅的,你快去找份工作养我啊,我想吃软饭一辈子。” 威尔斯靠着椅子背,理所应当地说:“还是你去找份工作养我吧,我长得更像吃软饭的。” “这都能秀,再过几年,你就变成满脸皱纹的大叔了,看谁要你。”尼奥赌气地说。 威尔斯不甘示弱:“再过几年,你就变成秃头的糖尿病老头儿,皱纹大叔和秃子老头儿最配了。” “你咒谁秃呢!”尼奥撸起袖子跑出去,威尔斯却在摇摇椅上笑得不能自已。 中午,威尔斯开车去镇上采购,尼奥悠闲地睡了个午觉。他在引擎熄火的声音中醒过来,透过窗子看到威尔斯的车停在门前,威尔斯正在把食物和木炭搬进门。尼奥躺下装睡,这样就可以避免被叫出去帮忙搬东西。 威尔斯搬完东西,噔噔噔上了二楼,进卧室发现尼奥在午睡,便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轻轻将一个盒子放在床头柜。尼奥微睁开眼,看到那似乎是一个蛋糕盒子,他惊喜地一个打挺坐起来:“这是什么!” “哦,你醒了啊。”威尔斯倒是并不惊讶,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昨天打了电话预定的。一年前的今天是DEATHSHOW第一天游戏开始的日子,算是重逢一周年纪念日吧。” “哈,你今早上还表现得那么不想出门,这不是连惊喜都计划好了吗。”尼奥开心地拆开盒子,里面是一整个黑森林蛋糕。他还记得游戏第一天见到威尔斯,他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结果心里还把那天列为纪念日了。 威尔斯笑了,尼奥的开心情绪也感染了他:“既然你醒了,就把蛋糕提到餐厅,吃下午茶吧。” “好。” 尼奥下楼去,麻利地摆好桌布和餐具,回来卧室拿蛋糕。他刚走到门前,透过敞开的门看到威尔斯躺进沙发里,双眼直直地望着蛋糕出神,他不喜欢甜食,是那个蛋糕所代表的某样东西令他陷入了回忆。 “威尔斯,”尼奥走进房,试探地开口问他:“你还是常常想起死亡游戏吗?” 威尔斯回神,看了尼奥一眼:“那些事情,经历过的人注定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觉得痛苦?” “我是杀人犯……三年间,我用非常残忍的手段杀了无数的人。我才是最应该死的人。这一年的休养让我能正确看待我做过的那些事,我不想再逃避了。” “威尔斯,你别……”尼奥伸出手去。但威尔斯先一步站起身,拎起蛋糕,说:“你放心,我不会自杀的。至今谈论自杀已经毫无意义,我应该试着用余生来弥补。我以前不明白信仰的价值,但那其实是获得内心平静的唯一办法。小甜椒他们把圣诞日作为最重大的节日——今天对我来说,就是那样的日子。” 尼奥闭嘴了。在威尔斯这番表白之后,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他知道威尔斯对他的感情从来不是纯粹的爱情,那里面混杂着连威尔斯自己都没发觉的狂热崇拜,一旦他偶像失格,威尔斯会受到多大冲击呢?威尔斯手中曾握过真枪实剑,现在只提着轻飘飘的蛋糕盒子。威尔斯的这种崇拜对于医患关系来说,是有利的,他现在已经得到了威尔斯的完全信任,总有一天可以彻底治愈威尔斯的心理问题。他也根本没想过未来有一天会离开威尔斯,比威尔斯更吸引人的病患,不会再有第二个了。而且,幸好威尔斯崇拜的对象是他,因为他可是个不会犯错的天才。 傍晚时分,尼奥在厨房收拾餐具,威尔斯在半小时前出门去看上午提过的野鸭窝。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尼奥急忙去开门,竟是威尔斯早早回来了,还弄得满身枯草和泥巴,尼奥:“你怎么了,弄得这么脏?” “去晚了,獾把母鸭子和蛋都吃了。”威尔斯丢掉手中的木棍,脱下外套抖了抖,一边说道:“我有点生气,把那只獾打死了。” 尼奥接过外套,威尔斯进了门,尼奥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个一摇一摆的小家伙,“你确定都吃完了,这不还剩了一个吗?” “嗯?” 小鸭子全身绒毛,走路不稳,但还是努力跟上威尔斯的步伐,围着他转来转去。“这可能是滚出窝的一枚蛋,我打死獾的时候自己孵化了。” “那它可能把你当成妈妈了吧。”尼奥蹲下来,用手指逗小鸭子,“怎么办,要丢出去吗?” “啧,真麻烦。” 威尔斯嘴上这么说,手上却一刻没闲着,几分钟就用抱枕做了个窝出来,把窝放在壁炉边,给壁炉点上火,又去冰箱里翻找,难掩兴奋地问尼奥:“你说野鸭能喝牛奶吗?” “……鸭子不是哺乳动物。” “对哦。” 到了半夜,威尔斯还在沙发上跟鸭子玩。尼奥房中寂寞,来到沙发背后,故意很瑟琴地舔威尔斯耳垂,问他:“小鸭子需要宠爱,大鸭子就不需要了么?” 小鸭子趴在威尔斯裤裆上,此时慌张地发现自己升高了。 “那……大鸭子今天想在上面还是下面?” “上面吧,在下面可是疼得够呛,我得歇几天。” “跟你说了做受也是要天赋的吧,你不擅长这种事。” “……你今天想上我就直说,你明明知道我没有不擅长的事。” 接下来几周,威尔斯快乐地当起了鸭妈妈,小鸭子的绒毛褪去,逐渐长出一身羽毛。威尔斯预料的没错,小鸭子长出了泛着金属光泽的黑羽,头部和脖颈是绚丽的蓝色,比它原本的妈妈还要漂亮。小家伙长出羽毛后,威尔斯就着手教它飞行。 尼奥在做饭的时候,常常看见威尔斯张着双臂在前头跑,小鸭子有样学样在后面跟。但灵长类始终教的都是错误示范,小鸭子飞不起来,威尔斯跑累了,变得很气馁,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数落道:“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笨的儿子……” 尼奥忍不住大笑,那边威尔斯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不厌其烦地继续教儿子飞翔。 终于有一天,尼奥跑出门去,和威尔斯站在一起,看着野鸭越飞越高,超越了森林最高的树,身影渐渐化为一个黑点,消失在高空。 “你看,野鸭的本能是飞翔,它终究学会了。” 说着这话的威尔斯低下头,突然转身紧紧抱住了尼奥。尼奥轻拍着他的背,想到野鸭的本能是飞翔,而人类的本能是寻求理解,终于有一天,他们都做到了。 出乎意料的是,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威尔斯正坐在摇摇椅上晒太阳,湖面掠过两只野鸭,直奔湖边的木屋。这两只野鸭降落到阳台上,其中一只巴巴跑到威尔斯面前蹭他的腿。 “咦,另一只是母的。”尼奥鉴定道:“这小子交到女朋友了!” “嘎!”成年的野鸭抖动胸脯,带着衣锦还乡的傲气。 “呦!这是带对象回家见家长了吗,真厉害,你爸爸这辈子都没交过女朋友。”威尔斯欣喜地抱起野鸭。尼奥就不爽了:“干嘛捧一踩一啊?” 野鸭带着眷属,在湖泊和木屋前的草地玩耍,到傍晚就飞去别处。尼奥觉得母鸭的族群应该在另一处湖泊,那里也是这只孤儿野鸭的归宿。 时间很快来到深秋,野鸭飞回来的次数变少了,最近几次,总是很焦急地用嘴去拽威尔斯的裤子。威尔斯挣脱,野鸭便会冲他嘎嘎大叫,惹得威尔斯心烦。 “现在是秋天了……”尼奥推测说:“野鸭会迁徙去温暖的南方,它可能是想让你一起走吧。瑞典的冬天太冷了,它怕你会冻死在这里。” 威尔斯听了他的话,怔愣了好久,然后蹲下去,像抱起刚出生的小鸭子一样抱起成年野鸭。 “呵呵,会为我的死难过的,这世上也就只剩下你们两个了。” “怎么办,要暂时离家,等它南飞后再回来吗?” “不,我打算从这座房子里搬走,这样漫无目的的生活过了一年多,已经足够了。” “你有新的计划?” “你之前不是说让我找份工作养家吗?但是当了三年director,我已经适应不了正常的工作了。我唯一适合的工作就是怀着对游戏参加者的恶意,设计残忍的死亡游戏。那种掌握别人生死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但是,普通人永远只有恐惧,没人懂得享受游戏本身的刺激。我想,如果聚集到一批非常了解死亡游戏的人,看他们斗智斗勇,自相残杀,一定能上演一出迄今为止最精彩的死亡游戏。而且我们需要钱,有钱又了解死亡游戏的人,我刚好知道那么一些。” 安布雷拉被杀时那些屏幕背后的股东,当他们逃到监控室时看到的入侵痕迹,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更危险、也更迷人的存在。 尼奥嘴角上扬:“巧了,我也是那么想的。” 他们四目相对,深秋凉风习习,万里无云,一派祥和宁静。 第105章 新文预告 某国境线交界,长年的荒废令野生动植物非常繁盛,形成了一片热带雨林。雨林深处藏匿着一处低矮建筑群,建筑的主体在地下,按照安全等级划分区域,以中央传达室为代表的最高安全等级区域位于最下层。 此时,一名穿白色制服的男人守在指令厅门外,他胸前别着金属名牌,名牌上写着他的名字:诺丁·杨。 诺丁·杨守在中央传达室外一个小时,那头还没有什么动静,耐心如他也有些不耐烦。 “欸?没人通知GC-FRS5219的日程安排吗,这场会议要开一上午呢。” 诺丁·杨转向声音来源,看到另一个穿同样白色制服的男人走过来,他比诺丁·杨年轻几岁,也是个亚裔。他眉毛粗平,眼角下垂,嘴边有颗口水痣,样貌给人一种无辜善类的印象,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老好人面相,不算英俊,但挺顺眼的。诺丁·杨看了看他的名牌:白云顷。 “你就是GC-FRS5219的辅助研究员?难以置信,他们竟然真的允许一个外围工程师辅助GC-FRS5219。” 白云顷摊手:“谁知道?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 话音未落,传达室的门竟然开了,他们两人闻声向室内看去,只见一个混血长相的男人走出门,他表情冷淡,黑发,灰蓝色眼睛,身上穿着不同款式的白色制服。他向这边走来,白云顷笑着叫他:“FRS5219,今天结束得这么快啊?” “陈年提案而已,早该通过了。诺丁,事情调查的怎么样?” 诺丁见到GC-FRS5219那一刻,立刻恭恭敬敬地立正站好:“报告,关于死亡游戏秀,明面上是安布雷拉研究员一手操办,面向深网,募集帮派、走私犯、垄断资本的支持,但游戏中那些超出当前科技水平的武器、完美的保密手段——不是这些外行人能提供的。安布雷拉研究员还与组织内一些人员勾结,一定程度上受组织操控。” “呵。”GC-FRS5219发出一声冷笑:“死亡游戏秀本来是FRS型号人造人的测试项目,让普通人去做,就是真正的死亡游戏了。这么残忍的游戏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我想也不可能没有组织的帮助。” 白云顷听到他们的对话,表情也严肃起来:“哦,我知道那个,我以前还在信息安全部的时候,偶尔听同事聊起来,死亡游戏秀在深网直播,有些压力过大的同事很喜欢看那个节目作为消遣呢——那玩意儿还在播吗?” “很快就不会了。”GC-FRS5219说道,“安布雷拉是个疯子,三年前我已经把他处决。诺丁,继续找出所有牵连的人,看情况处理掉。” 诺丁·杨:“那个新director呢?好像是叫‘魏子虚’的。” “嗯。”GC-FRS5219面无表情地说:“他不是自愿参加了死亡游戏么?在游戏中让他意外死亡,很简单吧。” “明白。” “嗯。”GC-FRS5219最后说道:“这件事继续交给你去办,不过紧急程度不高,有空的时候去做就可以。” 诺丁·杨点头,向着电梯的方向离开。GC-FRS5219准备赶往下一场会议,白云顷跟在他身边,只剩他们两人时,白云顷小声说道:“小弗,你要设计意外杀了那个新导演吗?” “这点小事应该不必劳烦我。” “哦,”白云顷嘟囔:“我听说那人是个大帅哥,还想能见面问他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GC-FRS5219突然停下脚步:“白云顷,你想见到死的还是活的?” “噗哈哈哈!”白云顷笑道:“小弗吃醋了,真可爱。”他绕到GC-FRS5219正面,迅速亲了一下GC-FRS5219右脸颊。再看他的时候,GC-FRS5219表情似乎有些不满。白云顷想起中央传达室外面有很多摄像头,赶紧道歉:“对不起,你不喜欢被人看到吧?” “接吻的时候,要亲嘴唇。别让我再说一次。” GC-FRS5219捏住白云顷下巴,仔细地吻遍他嘴唇内外。原来他的不满是因为这个。 白云顷在这个吻中低低地笑出了声,过于幸福,眼角竟溢出了一滴泪。他暗中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微型磁盘塞到GC-FRS5219手中,耳语道:“最近都没好好休息吧?我写了一个单机游戏,只为你写的,讲的是一个失去记忆的神明一点点找回记忆和爱人的童话故事。我写了自爆代码,一旦被发现会自行锁死,小弗你要尽快玩啊。” “好,游戏叫什么名字” “《Godofnoone》,无名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