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脑力事件簿by木子弈诺 文案: 众所周知,白谣书是个脑洞惊奇的奇葩,可不曾想他还具备柯南体质,聊天也能聊出尸体。呃,一次的话,可能是时运不济,可是,每次聊天都能聊出命案,这就…… 如果你的承受惊吓能力是一颗星,请看前两个故事:【缝隙里的树叶、被杀的人偶】 如果你的承受惊吓能力是两颗星,请继续看第三个故事:【血染的手指】 如果你的承受惊吓能力是三颗星,请看接下来的故事:【死亡博物馆、房间里的大象】 好啦,如果你都看到这里了,那么不妨看看小白与学长的表白吧,这也将是本文的最后一个故事:【真相是真】 标签:悬疑 正剧 现代 日常推理 诡异凶案 第一章 缝隙里的树叶(1) 视野中的绿色已经分不出层次,透过树叶的斑驳的阳光亦成为了摧毁意志的魔头,偶尔有水滴从叶尖滑落,却无法滋润早已筋疲力尽的三人的心田。从上午八点到现在的下午三点,三人从开始的欢歌笑语逐渐沦落到连呼唤对方的名字都觉得疲惫。 绿色,绿色,这可恶的绿色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是尽头?和子一边发泄般地拨开时不时就挡在面前的树枝,一边在脑海中将罪魁祸首抽打了几十遍。 “啊!我走不动了!我不管了,哪怕你们告诉我这里有野兽出没,我也要在这儿休息。”说着,和子便作势要瘫在原地。 “学妹,再坚持一下嘛,我敢肯定,我们很快就要走出这座山了。”走在前面的男生停下脚步转过身,堆着满脸笑意打包票。没错,他就是和子眼中的罪魁祸首,奈何他完全没有给可爱的学妹带来困扰的愧疚感,反而将身为学长的厚脸皮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没好气地送给他一个白眼儿,和子倚靠着树干,“学长,同样的话你已经讲了十几遍了,可我们还被困在山里。”回忆起当初天真地相信学长的自己,和子觉得她就是这个世上的头号傻瓜。 “一次,再相信我一次。” “才不要,你在我这里的信誉度为零了。” “啊,还好不是负值。” “你的关注点不对吧?” “其实,休息一会儿也挺好的。” 这边的两个人吵得正欢,原本走在最后面的小白慢悠悠地走过,一派淡然,彻底无视了浑身散发怨气的和子与嬉皮笑脸的学长。 “小白,你还走啊?休息一会儿吧。”丢下和子,学长反手拽住小白的手腕,同时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几乎是不作停歇地走了七个小时的山路,纵然体力如学长这般强悍,也是熬不住了。 明显比学长纤瘦的小白站定身子,指着前方平静道:“那里有个小房子,我认为在那儿休息会好一些。” 房子?在这深山老林里居然还会有房子?莫不是海市蜃楼吧?等等,森林里会出现海市蜃楼吗?抱着这种想法的学长与和子装模作样地眺望,目之所及只有层层叠叠的绿色。二人对视一眼,幽幽叹气。 “学长,你都把小白累傻了。” “小白,我对不起你……”戏精上身的学长猛地抱住小白,故作夸张地自我谴责,顺便将脸上的汗都蹭到了小白的衬衫上。 嫌弃地推开他,小白维持着表面的淡定,“房子就在前面,你们不去的话,我不勉强。” 低下头看了看连一块平坦地方都没有的地面,又在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瘙痒时拍死一只小虫后,和子起身跟上了小白。比起学长,小白的可信度更高一些,况且,房屋对她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这种时候,别说是房屋,哪怕给她个石阶也好,至少能坐下来歇歇脚,舒展早已僵硬肿胀的四肢。 见小白与和子继续前进,学长觉得自己没理由脱离队伍,便也迈开步子。当一座小小的房子出现在他眼前时,学长真想在小白那张与名字很相称的脸上亲几口。与他不切实际的心思相比,和子的反应则实际得多,她直接坐在了房屋前面的空地上,满脸幸福地伸着懒腰。 房子是非常普通的小房子,仅有一扇门、一扇窗,且门窗在同一侧,其余三面均是墙壁。门是随处可见的老式防盗门,窗户也是平常的推拉式玻璃窗。如果忽略掉屋顶乱生的杂草与墙壁的破败,这会是一个很好的休息场所,当然,即便它如此刻般破烂不堪,也阻止不了它成为三人的落脚点。房屋看上去似乎荒废已久,但门窗都是锁着的,学长便义正言辞表示不能擅自闯入,三人只得在外面席地而坐。狼吞虎咽地吃了面包之后,大家总算恢复些体力,和子的好奇之心油然而生,上前透过窗子向屋内张望。此时的她早已忘记了要狠狠抱怨学长一番的打算,反而对这间屋子格外好奇起来。 “小白,你来看看,这里有一片叶子。” 不待小白回答,学长就边嚼着薯片边说道:“叶子有什么好稀奇的?这里到处都是树,没叶子才奇怪吧。” “我想……”小白转过头,看了看站在窗子旁的和子,“她指的是那片被夹在窗户缝隙里的叶子。”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树叶?” “当然不一样!”和子抓着学长的胳膊将他拽到窗户边,“这片叶子是新鲜的。” 顺着和子手指的方向,学长看到了那片夹在玻璃窗与窗框缝隙中的树叶,翠绿翠绿的,仅有一半露在外面。 “所以呢?”他还是没明白和子在奇怪些什么。 “学长,我们之前尝试着打开窗户的,你忘了吗?可窗户明明是从里面上锁的状态,这片叶子又是如何被夹在这里的呢?” “诶?经你这么一说,是挺奇怪的。不如我们讨论一番吧,反正也要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找点事情做才更有乐趣。” “好呀!我同意。” “小白……” 对上那二人别有深意的目光,小白无奈地撕开一袋薯片。其实,他并不想在这里停留太久,毕竟时间不早了,若是不能赶在太阳落山前走出树林,他们便只能在山里过夜了。想到自己在浓烈的夜色中不停拍打蚊虫的情景,小白感到不寒而栗。只是,对于学长与和子这两个人,他又太过熟悉,只要是那二人感兴趣的问题,不得出个满意的结论,他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综合考虑了各种因素,小白决定,在吃掉一袋薯片的时间内解决问题。 “好吧,树叶之谜,现在开始。” “真是个没品味的名字。”学长忍不住吐槽。 “名字不重要,谜底才是关键。”将小白也拽到窗户旁,和子的双眸染上兴奋,“说说看吧。” “很明显,树叶只能是在窗户打开的情况下掉下来,又在窗户被关上后才能形成眼下的情况。另外,这片叶子掉落的时间应该是在不久之前,否则它会枯黄的。” “什么嘛,我还以为是多震惊的说法呢。小白,你不会是在搪塞我吧?” “当然不会。”说这句话时,小白有些心虚,但他仍保持着严肃认真的表情,“你们有想过这个问题吗?窗户为什么被打开,又为什么被关上,做这件事情的人是谁?” 抓了抓头发,学长嘟囔道:“这明明是三个问题。” 眨着眼睛略作思考,和子忽然模仿课堂上举手发言的样子,“我知道了!” 第二章 缝隙里的树叶(2) “做这件事情的人肯定是房子的主人,因为只有房子的主人才拥有钥匙。那个人出于某种原因回到这里,用钥匙开门进屋后打开了窗子,又在离开前关上了窗户,树叶就是在那期间掉下来被夹住的。” 仿佛是认同和子的说法一般点点头,小白送进嘴里一片薯片,“好,解谜活动圆满结束。” “真是敷衍。”学长捶胸顿足。 “太敷衍了。”和子痛心疾首。 知道不会这样轻易地糊弄过去,小白坦然面对二人的指责。“好吧,你们觉得我哪里敷衍了?” “整体!”和子比了个夸张的手势,“这间屋子无论怎么看都是被荒废许久的,既然如此,房屋主人为什么要回来?还有,他回来为什么要开窗户,又为什么要关窗户?我刚才的解释根本就是漏洞百出,你竟然不指出来!” 明知是漏洞百出的解释却还要说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讲,和子真是个神奇的人。当然,从这方面说的话,与和子交好的小白与学长也有特别之处。 “房屋主人回来或许是要搬运东西。你们看,屋子里还剩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学长隔着玻璃指着房间中仅剩下的两件东西。 虽然房间的面积不算大,但如今只有一张摆在墙角的床与横在床尾的桌子,仍显得屋子很空旷。床上没有被子与枕头等用品,空余硬邦邦的床板,床脚之间隐约可见几个蜘蛛网,明显是长时间无人使用。桌子被放置在床尾与墙壁之间,不与任何一面墙平行,在这座规整的长方形建筑里显得不甚和谐。不过,考虑到房子是被废弃的,这一点不和谐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我觉得,不会是房屋主人回来搬运东西。”对于学长的猜测,小白给予了否定。 “为什么?” “因为这座房子显然被废弃了很久,若是搬运家具等物品,应该在决定搬家时便统统搬走,不会刻意留下东西等到现在才搬。” “不见得是现在才搬运的吧?也可能是半个月前。哎,半个月可不是准确的数字,算是一段时间的代表。” “不可能。”和子用一种极其怜悯的眼神看着学长,“你忘记了我们讨论的前提。那片夹在窗户缝隙里面的树叶还非常具有生命力,应该是掉下来不长时间,这与你的假说相矛盾。” “哦。”自己好像确实忘记了树叶的事情,可明明树叶的事情才是重点。“但那也不能排除房屋主人回来取东西的可能啊。说不定他是个记忆力超级差的人,搬走很久之后才记起还有东西被遗忘在这儿,比如桌子的抽屉里,时隔许久回来取也是有可能的。” 见学长还是不死心地坚持这个观点,小白认真地泼了桶冷水。“房屋主人回来取东西这个猜测无法解释树叶的问题。树叶若是要呈现现在这种状态,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窗户被打开过;第二,窗户在树叶掉落后被关上了。假设窗户的开始状态是关闭的,按照学长的假设,房屋主人在来到这里后打开了窗户,并在离开前又关上了窗户。你们不觉得这个行为很不符合常理吗?房屋主人只是要取个东西而已,有必要折腾窗子吗?他大可以找到东西后直接离开,无需在意其他,毕竟他已经不再使用这间屋子了。所以,我认为,窗户被人动过,则一定是因为那个人有必须要动窗户的原因。” 顺着小白的思路想了想,学长摇头,“不对,或许窗户原本就是打开的,房屋主人回来取东西,顺便关上了。” 从背包里翻找出棉花糖,和子一边反驳学长的看法,“没必要对废弃的房屋如此谨慎,换言之,房屋主人既然决定从这里搬走,就意味着这个小房子对他不再有任何意义。这里可是深山啊,不会有人出租房屋。况且,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也不像是有人打算翻新房子再搬回来。依我看,房屋主人应该是在这里工作的人,巡查森林之类的,因为管理者在更合适的地方另建了房屋,这个人便搬走了。总之,这里完全被遗弃,根本不值得被仔细对待。” 似乎还是无法认同和子与小白的想法,学长的表情有些纠结。看到窗户开着便去关上,这种行为很不正常吗?或许房屋主人是个非常细心又温柔的人呢。不,房屋主人应该不细心,否则就不会将东西忘在这里。 “学长,你还好吧?”和子在那双失神的眼睛前挥了挥手。 “学长一定在想,如果房屋主人回来看到窗户打开着,顺便关上也无可非议。” “我是这样想的啊。”学长一把揽过小白的肩膀,“有什么不对吗?” 拍掉了学长的手,小白曲指敲敲玻璃,示意大家向里面看。“如果窗户在有人进入前是打开的,地面上至少该有先前掉落的树叶。可是,屋子里的地面很干净,没有落叶。” “是这样吗?若是窗户打开的空隙很小呢?” “空隙很小的话,这片叶子是如何掉落在这里的呢?”见学长正要开口,小白又出言阻止了他,“别告诉我是房屋主人打开窗户后又关上了,那样就回到了我们刚才讨论的事情上。” 被准确猜中心中的想法,学长气馁之余忽而灵光一现,迅速反击,“小白,按照你的意思,这窗户既不是打开的却又是打开的,那根本不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继续往嘴里送着薯片,小白一脸理所当然,“窗户是关闭的状态,但并没有上锁。我们别被固有思维模式限制,关闭不等于锁上啊。” “没上锁?”再次尝试着打开窗子,学长毫无意外地失败了。可以肯定,窗户确实被从里面锁上了。 由于嚼着棉花糖,和子的发音有些不清晰,但还不至于到令人听不懂的程度。“学长,你误会了,小白指的是在房屋主人到达之前,窗户关闭却没有上锁。” 就算小白的猜测是对的,也无法解释树叶的谜团,因为无论怎样探讨,都会绕回到打开窗子又关上窗子的问题上,似乎与其是否从内部上锁没有过多关联。这就像个莫比斯环,没头没尾。 “我们要抛开进入房间的是房屋主人这个设定,否则无法解释另一个古怪现象。” “另一个古怪现象?”和子与学长相互对视一眼,茫然不解。 第三章 缝隙里的树叶(3) “你们仔细看看窗户的玻璃与窗框,还有防盗门的门把手。”并没有急于揭露谜底,小白反而催促他们去彻底检查。 依照小白的要求,和子瞪着眼睛直盯着窗框,学长则蹲在地上皱着眉看着门把手,这些原本再平常不过的东西此刻仿佛变成了稀世珍宝,直叫人想从中瞧出朵花来。雨后山间带着凉意的风拂过面颊,吹散了连续攀爬的疲惫,和子揉了揉睁得发干的眼睛,恍然大悟。 “我发现了!” “没有水渍!”与和子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学长的惊呼,他猛然起身,差一点儿撞到了凸出来的门把手。 诚如他们二人所说,在靠近树叶的那侧窗框与玻璃上,很突兀的缺少部分水渍,虽说是突兀,也不过是细细探究下的结果,不认真看是很难留意到的。至于门把手,则是完全没有水渍。这不正常,因为就在两个小时前,山间下了一场急雨,来势汹汹,没有遮蔽的房屋势必暴露在倾盆大雨之下,在门窗等光滑的地方则会留下雨水滑落的痕迹。事实也的确如此。窗框、玻璃、防盗门上均有水痕,可偏偏在某几处地方,水痕像是被刻意抹去了一般,与周围的水渍形成鲜明的断层。 “看来,你们也觉得这个现象有古怪,对吧?” “绝对有古怪。只是,这与房屋主人有什么关系?”肯定了小白发现的疑点,学长却不能理解这与他们所讨论的话题之间的关系。 “这种现象不会是自然因素造成的,只能是人为。既然是人为,我们就要考虑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等一下。”被小白的一席话绕得有些头脑混乱,学长连连示意他暂停。“我们的讨论是不是有些偏离正轨?消失的水痕与树叶有关系吗?还有,这个古怪现象与房屋主人有什么关系?” “我不敢保证消失的水痕与树叶之间绝对有联系,只是无法将它们分开思考。窗户上水痕消失的位置与树叶的位置相近,而下雨的时间又与树叶的状态相吻合。虽然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但我认为,将二者合二为一考虑比较好。” 接着小白的话,和子也摆手表示学长的说法有误,她指正道:“另外,小白的意思是,这个现象的出现,恰恰说明了进入房间的不是房屋主人。” 不是房屋主人?僵着神情想了好一会儿,学长也没能参透其中玄机。窗框、玻璃与门把手上缺少水痕,说明有人在先前的那场雨之后擦拭过这几处地方,可这又不像是清理房屋所做出的举动。一则是因为这里已经被废弃,二则是因为打扫卫生不可能只清理这样一点点地方。不是出于清扫而擦拭,便只能是出于其他理由。会是有人闲来无聊做出的蠢事吗?结合地点来看,这种可能性很低,况且,出于玩闹心态所擦拭的话,为何偏偏擦这三处地方?怎么想都觉得有蹊跷。那究竟是什么人会擦拭这深山中破败房屋的窗子与门把手呢?窗子,门把手……等等,门把手! “指纹!”单从窗户作为切入点思考,学长得不出结论,但思及门把手,他豁然开朗。由于其功能使然,门把手接触最多的便是人类的手,故而上面会留有指纹。有人煞费苦心地将门把手擦得干干净净,除了把污垢清理干净之外,更是令指纹也消失无踪。“房屋主人做这件事的目的是消除指纹。” “拜托,都说了不是房屋主人啦。”和子深感无奈。学长明明是个很聪明的人,怎么总是在奇怪的方面犯傻呢? 为了让学长尽快走出事关房屋主人的设定,小白开始了循序渐进地引导。“虽然无法确切地证明,但我们姑且以擦去水渍是为了消除指纹为前提来继续讨论。刻意消除指纹,这肯定不是普通人的寻常做法,消除指纹的目的通常是避免相关人员查出痕迹,以掩饰某人的身份及其曾经来到过这里的事实。试想一下,房屋主人回到属于自己的屋子,需要擦去指纹吗?” “刻意擦掉指纹,这是犯罪分子才会做出的行为吧?”悬疑剧与推理小说中经常出现这种桥段,犯罪分子在作案后清理现场,将自己留下的指纹逐一擦拭干净,希望以此来逃脱法律的制裁。“房屋主人是罪犯!” 往口中送薯片的手霎时僵在半空中,小白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为自己所做的无用功感到可惜。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学长执著于房屋主人回来过这个设定啊? 看到小白露出少见的无奈神情,和子急忙纠正学长的思想。“学长,擦去指纹这种事情不可能是房屋主人做的。这栋小房子属于房屋主人,他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房间里留有他的指纹才是正常现象,没有的话反而显得很奇怪。换言之,房屋主人没必要消除自己留在这里的痕迹。” “哦——”学长有如醍醐灌顶,兴奋得从和子手中抢过一块棉花糖塞进自己的嘴里。清新的甜味漫延开来,无端让人精神百倍。“我明白了。如果把区别于房屋主人的人称为外人的话,进入这间屋子的就是外人。但是,外人没有房屋钥匙,他是怎么进去的?” 刚想为学长的开窍而庆祝的两人瞬间被打回原形,因想要击掌而举起的手尴尬地收了回来。 “啊,抱歉,我又忘记之前的猜测了。小白说过,窗户在外人到来时,是没有上锁的。外人没有钥匙,便只能跳窗而入。因为跳窗时手接触到了玻璃与窗框,所以外人才会将这部分也擦拭干净。树叶或许也是那个时候掉落在这里的。” “学长终于回归正轨了,值得庆贺。不过,小白,我还是想不通,假如我们的猜测都成立,这个外人极有可能是做了违法的事情,但是……”和子向房间里看了看,面露愁绪,“是什么事情呢?” 房间里的物品一目了然,一张床、一张桌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过犯罪行为的地方。 “你们好好想想,这个屋子里的东西真的符合常理吗?” 符合常理?这算是什么问题?作为一个曾经用来居住的住所,有床和桌子很正常啊,当然符合常理。和子与学长冥思苦想,仿佛要为了解答出这个问题而生出几根白头发。 “床是一定没问题的,但是桌子……”学长将目光停留在那张摆放得不规不矩的桌子上,眉头紧锁。“桌子的位置有些奇怪。” 第四章 缝隙里的树叶(4) 听了学长的话,和子也将目光的焦点对准床尾歪斜摆放着的桌子,可她看来看去,都没能瞧出门道。“桌子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的不是桌子本身,而是它摆放的位置。”作为一个自从读大学以来便独自租房居住的人来讲,学长对家具的摆放颇有心得。“像是这种形状规整且面积不大的小屋子,床、桌子这类物品都会靠着墙壁放置,既整齐又不碍事。可你看看这张桌子的位置,它被搁置在床尾,一端抵着墙,另一端抵着床的外侧,与墙壁、床尾形成了个三角空间。这不合理,没有人会这样摆放桌子。” 似乎是对学长的分析不予认同,和子的表情没有放松,反而像是陷入了更深的纠结里。“你的说法我理解,若是这间屋子现在还有人居住,桌子自然不应该这样摆放。可这间屋子现在被废弃了,家具随意放置并不能说明问题。” 嘴角勾起自信的弧度,学长如同早就预料到和子会这样反驳一般,他示意小白不要开口,自己则充当起了引导学妹的角色。 “看来,你也认同桌子原本不应该在现在的位置,对吧?” “是啊。”和子点头。 “那为什么桌子会出现在现在的位置呢?” “被人挪过去了。” “为什么有人要挪动桌子呢?” “或许是搬家时的需要吧,觉得它挡住了路之类的,总之就是比较妨碍搬家工作的进行。” “那么,问题就绕回去了。”学长顿了顿,继续解释,“既然桌子原本放置的位置妨碍了搬家工作的进行,就表明它被放在了一个很不恰当的地方,有人会在碍事的地方摆放桌子吗?退一步讲,即便它原来真的被放在了奇怪的地方,为了搬家工作顺利进行,也应该将它贴着墙面放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当不正。” “可能负责搬家的人没有考虑那么多,随意地将桌子挪到那里喽。”其实,和子的内心已经隐隐认同学长的说法,但她嘴上却没有立即承认,这绝非有意挑衅,而是她希望学长的解释可以更加无懈可击。 “既然要挪动桌子,为什么不一劳永逸呢?这样歪斜的放着,保不准会给搬运工作带来麻烦。你看,它的桌角正朝着外面,万一有人不小心撞上去,岂不是很糟糕?” “所以,这张桌子会呈现出现在这种状态,并非是搬家所致,而是后来有人故意为之。我这样理解,对吗?” “对,和我想的一样。”学长为自己说服了和子而感到无比骄傲。只是,桌子的位置所代表的隐藏在其背后的缘由,他一时还摸不透。不待他开口,和子便心有灵犀般地提出了疑问。 “桌子的位置与犯罪行为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是为了隐藏。我们进不去房间,只能从窗户这边张望,站在我们的视角来讲,桌子、床与墙壁之间形成的三角空隙就成为了盲区,我们根本看不到那里面有什么。”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小白甚至踮起了脚。作为身高一米八的男生,他做这个动作竟然有一点可爱。 从这一边走到那一边,和子与学长转换了几个位置来观察,果然如小白所言,在房屋外面无法看到三角区域里面的情况。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始认为这个房间是一览无余的状态是错误的,房间里存在一个三角形的盲区。 “外人挪动了桌子,制造了盲区,这大概是为了隐藏某些东西。与犯罪行为相关的东西……啊!是盗窃来的物品!”和子拍了下手,不经意将装棉花糖的袋子拍出了刺耳的声响。她赶忙双手合十表示道歉,随后看向另外二人,寻求意见。 “也可能是抢来的物品。”学长补充道。 “偷抢来的东西吗……”小白拿着薯片却迟迟没有送进嘴里,头脑中反复考量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须臾,他整合好脑袋里那些零散的线索,得出结论。“不,我认为不会是偷抢来的物品。” “为什么?”学长与和子异口同声。 “首先,是房屋本身的位置问题。这里是深山,虽说盗窃犯也好、抢劫犯也罢,他们会费心思来藏匿自己的非法所得,但他们会将东西藏到这种容易迷路的山林里面吗?况且,他们如何得知这里有可以用来藏东西的房子呢?” “盗窃犯与抢劫犯的心思,我们哪里猜得到。也许他们真的丧心病狂到将东西藏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毕竟越偏僻越保险嘛。至于他是怎么知道这里有房子的……大概他之前来过这里,偶然发现了。” 举手的同时和子也说了话,“我同意学长的看法。” “好,这一点确实不足以否定刚才的结论,没关系,我还有证据。” “证据?应该是假说吧?”学长用一种批改卷子的挑剔态度指出了小白在措辞上的错误。 并不在意学长的嬉皮笑脸,小白说出了第二个观点。“无论是盗窃犯还是抢劫犯,他们最后都是要拿走其非法所得,可我们面前的房屋是什么状态?是密室。我们无法进入这间屋子。我们无法进入,藏东西的人也同样无法进入。他们藏了东西却拿不走,这符合他们的心理与行为吗?” “他们可能有钥匙啊。”学长脱口而出。 “不对,有钥匙的是房屋主人,我们已经切换设定啦,进入房间的是外人。学长,你又失忆了。”对于这个时而聪明时而糊涂的学长,和子真是有着操不完的心。 “万一藏东西的人就是房屋主人呢?” “那样就无法解释擦去指纹这种行为。” “可房屋主人是罪犯的话,这种行为就可以解释了呀。” “不,还是说不通的。房子本就属于房屋主人,无论他是否是罪犯,这里留有他的指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没必要特意抹去指纹。” “好吧。但是,如果外人从房屋主人那里得到了钥匙呢?不管采取哪种手段,总之就是拿到了钥匙。” “那也不对。如果外人有钥匙,他就不需要开窗啊,也没必要擦去窗户上面的指纹。” 看着两个又将问题绕回到起始的人,小白咔嚓咔嚓地嚼着薯片。 第五章 缝隙里的树叶(5) 等到学长与和子彻底摆脱了进入房间的到底是房屋主人还是外人这个问题,小白才继续他的假说。薯片已经见底了,他暗自催促自己加快速度。 “我认为,密室的存在说明外人不希望有人进入这间房子,包括他自己。” “我反对。”与和子进行了一番脑力对抗后,学长的热情程度明显比之前又提升了许多。“小白,你是站在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的角度去思考的,可你别忘了,这个外人是犯罪分子,他可没有你那么讲文明懂礼貌。这间屋子说是密室,也不过是针对我们而言,对犯罪分子来讲,它根本全是漏洞嘛。玻璃窗,用块石头一砸,不就破碎了嘛。破窗而入,多简单。” “那样的话,外人何不一开始就不锁上窗户,毕竟更方便。”和子有点儿想笑,因为学长的那句“讲文明懂礼貌”,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觉得学长这样说小白,很有趣。小白本就长了一张乖乖的学生脸,搭配学长的评价,真是莫名切合。 “可他不希望别人进去呀,所以要锁上窗户。” “人的行为都是依照自己的想法而来的,同样,人也会根据自己的想法去猜测其他人的行为,换个不算很恰当的说法,就是由己及人。外人会想通过打破玻璃的方式进入房间,他就会想到其他人同样会打破玻璃进入房间。如此一来,这间屋子就并不保险,既然不保险,他为什么还要把东西藏在这儿。” 小白的话有几分道理,学长陷入了沉思,许久,他才犹豫道:“这里毕竟人烟稀少,外人或许会觉得不会有人经过这里。” “他若是真的那样想,就不需要锁上窗子,只需将窗户关上就好。”和子显然已经与小白站到了一队。 “其实,我们刚才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盗窃犯或是抢劫犯根本不需要擦掉指纹。如果是普通人发现了藏匿于此的东西,大概不会联想到那是非法所得,也就不会报警;如果是警方的人发现了这里的东西,岂不意味着他们已经掌握了线索。总之,擦掉指纹这个行为对于那两种人来讲是多余的。” 抓了抓头发,学长放弃了挣扎,他想不出该如何反驳小白的猜测,只能让思路与那二人的汇合在一起。“好吧,我放弃。但若屋子里面藏着的不是偷抢来的物品,又会是什么呢?那个三角形的盲区不是很大,体积太大的东西应该藏不住吧。” 不知是第几次看向房间里面,和子若有所思,一丝担忧浮现在双眸之中。外人出于某种原因进入了房间,利用桌子制造了一个可以藏东西且从外面看不到的死角,并清理了门窗上面的指纹,当然,外人可能也清理了房间里面的指纹,他还从室内锁上了窗户,将房子变成了一间密室。从外人的举动来看,他是担心这里一旦被发现,且无论发现者是谁,必然会惊动警方,所以外人才做出如此之多的掩饰的举措。那么,这一切的行为都像是在…… “尸体,外人在藏匿尸体。”小白冷静地说出这句话。 “什么?尸体!凶杀案!这不可能!”如同听到了起跑枪声一般,学长一跃而起,眼睛瞪得足以与漫画人物相比。他的表情有些滑稽,但他很认真。 “为什么不可能?”较之学长的炸毛,小白依旧风轻云淡。 “你的意思是,有人扛着一具尸体来到这深山老林,然后藏尸于此?简直是天方夜谭。虽说这里人迹罕至,但也不是禁止人类涉足的地方,登山爱好者,或是与我们目的相同的人,都可能出现在这里。带着一具尸体走来走去,太冒险了,会被发现的,凶手绝对不会这样做。再说,这里距离山脚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吧,凶手是有多大的力气将尸体带到这里?在靠近山脚的地方掩埋才是悬疑剧中的桥段啊。而且,做贼心虚,抛尸一般会选择在晚上吧。”几乎是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学长的胸部起伏明显。 不知是被学长的反应击退了愁绪,还是认为事情本就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子眼中的担忧尽散。“学长,你的想法怎么像是恐怖片呀。凶手自然不会带着尸体从别处跑到这里,他的作案地点应该就在附近,甚至可能就是这间屋子。” “凶手特意将某人带到这里,然后杀了他?预谋杀人?” “我觉得不像是预谋杀人。”小白抱着薯片袋子托着下巴,一副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太仓促了,这里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暗示凶手的行为很仓促,不止仓促,还很惊恐。”不知不觉间,大家已经将“外人”这个称呼换为了“凶手”。 “怎么会仓促呢?凶手不是很仔细地擦掉了指纹吗?”和子提出质疑。 “就是这个擦掉指纹的行为让我觉得凶手不是预谋杀人。”对自己的想法不甚自信,小白的表情透着犹豫,但他还是说了下去。“预谋杀人并藏尸于此,证明凶手提早就知道这里有一座废弃房屋的存在,那么,凶手就应该知道门是锁着的,但窗户不是。接下来的分析我分为两个方向,一是作案现场就是这间屋子,二是作案现场在附近。如果是第一点,则需要凶手与被害人均进入房间,这样的话就很奇怪了。试想一下,凶手与被害人不知出于某种原因走到这里,凶手忽然提出要到这个房间里面来,还是采取跳窗的方式,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会被怀疑的吧,被害人为什么选择了顺从呢?如果是第二点,便是凶手在附近杀掉被害者,将尸体搬运至此,那么他根本无需接触门把手,直接开窗即可,可凶手却擦掉了门把手与窗户上面的指纹,这很矛盾。” 或许是小白的不自信传染给了学长,也或许是猜测中凶杀案的出现令他感到沉重,总之,学长的表情笼罩在阴云之下,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小了许多。 “门把手上面的指纹可能是凶手初次来这里时留下的,他需要确定房屋的门窗是否都上了锁。” “不,按照凶手能预谋杀人的谨慎性格,他应该在当时就擦掉指纹,而不是留到行凶之后。雨是在大约两小时前停的,擦掉指纹这一行为在雨停之后,否则就无法解释没有水痕的现象。两个小时的时间不足以让凶手完成策划谋杀并实施计划,至少,凶手约被害者到这里来就需要时间。” “也就是说,可以排除小白假设的第二种情况。”和子将目光投到不远处的树枝上,尚未滴落的水滴反射着阳光,如同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但第一种情况是有可能的。” 第六章 缝隙里的树叶(6) 第一种情况,指的是凶手与被害者均进入了房间,凶手在屋子里实施了犯罪行为。且不说这间屋子在当时应该是锁着门的状态,即便房门大开,真的会有人愿意进入这种被遗弃在深山之中的破败小屋子里吗? “我认为,凶手与被害者进入屋子的目的很简单,他们是为了躲雨。”山雨的余韵还未完全消退,空气中还弥漫着潮湿的泥土的味道,挂在树叶上的水滴也时不时滴落,被那场突如其来的雨所追逐的狼狈还历历在目。估计很少有人会想到,避雨这种单纯的事情居然暗藏杀机。 “避雨?对啊,避雨!那么大的雨,总该躲躲吧。凶手利用躲雨的机会将被害者带到这间屋子里,并在此杀死了他。”虽然被小白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但学长认为和子的猜测还是很合理的。面对忽然而至的瓢泼大雨,措手不及的人选择跳窗进入到这个屋子躲避,这种情况下翻窗而入便不显得突兀。 “为了躲雨而进入屋子,确实是最合理的猜测。可是,那场雨来得很突然,即便是提前查询了天气的我们也没能得知会下雨,凶手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就算凶手知道会下雨,他又是如何将时间掐算得精准无比,恰好在下雨时经过这附近呢?” 被小白提出的一系列问题轰炸得头昏脑涨,和子蹲下身子抱住双膝,一张小脸皱得宛若考场上解不出答案的学生。下雨的时间也好,登山的时间也罢,都是充满变数的事情,或早或迟,或快或慢,很难保证将二者掐算得恰到好处。若是没能赶在下雨时经过这附近,凶手的计划不是付之东流了吗? “万一凶手是个对这里的环境与天气都非常熟悉的人呢?”不去考虑事情实施起来有多困难,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也具有存在的可能。学长只是想排除掉所有不合理,但不主张排除所有可能。其实,有时候仔细想想,不合理与可能之间的界限并不清晰,只不过此时的学长无法纠结于这一点。 “或许,就是概率有点儿小。”小白眨眨眼。根据他们目前的推测,假如凶手预谋杀人成立,那么凶手定然是个极其谨慎的人,既能凭借经验与知识准确计算出登山行程与下雨的时间,又能在作案后清理现场。但是,恰恰是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凶手,却忽略了那片落在窗户间的树叶,还把树叶夹在了窗子的缝隙里。小白心里清楚,树叶与案件本身不具备必然联系,可树叶的出现则显得很是突兀,与整件事情格格不入。当然,若没有这份不和谐,他们也不会讨论这么多。“学长、和子,我有一个纯属脑洞的猜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当然有,我们期待的就是你的脑洞啊。” 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小白清了清嗓子,开始勾勒事件的原貌。为了避免由于使用“被害者”、“凶手”这类的字眼儿带来的血腥感,小白将其分别用A、B来代替。 A与B相约出游,途中遭遇大雨,两人根本没有准备,只得仓惶躲避。其间,A发现了这座荒废的房屋,便试图开门进入,可房门紧锁,A只能尝试着打开窗户,幸而窗子没有上锁,A与B跳窗而入。大概就在此时,一片树叶被风雨吹落下来,掉在了窗户的缝隙处。成功进入屋子的两人等待着山雨停歇,或许是早就积攒了怨气,B开始不停地埋怨起A来。B的抱怨从这场雨作为起点,不断扩大,延伸至平常生活的各个细节。B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愤怒,甚至发展为怒骂。A试图好言相劝,却敌不过B的污言秽语。终于,B的言语触及到了A的底线,怒火中烧忍无可忍之时,A失手掐死了B。意识到B已经死亡,A慌了神,他从未想过要害死B。可是,无论缘由为何,杀人就是杀人,A的行为必然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万分惊恐之下,A发现了放在房间里面的桌子,他利用现有条件制造了一个死角,将B的尸体藏了进去。这时,雨停了,A正欲逃跑,却又想起了悬疑剧里面的常见情节,罪犯会擦掉犯罪现场的指纹,以此来掩盖自己的身份。努力回忆出自己触碰了哪些地方,A清理掉了指纹,同时,为了避免尸体被人发现,A锁上了窗户,从门离开。正是因为一切事情都是在A的恐慌中进行的,他没能留意到那片树叶,这才有了事件的不和谐感。 “我的脑洞就是这样。” “所以,是冲动杀人?”比起他们刚才讨论的预谋杀人,冲动杀人的观点似乎更加站得住脚,和子秀眉微蹙,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 “我觉得是。” “小白,你说的这个A和B……是什么设定?朋友?亲戚?”显然,学长也认可了小白的猜测,他只是希望故事更加完善。 “是情侣。”抢在小白回答前,和子给出了答案。学长看向小白,小白点点头。 “为什么?”究竟从哪里看出他们是情侣了? “要说实质性的……我也不知道。但结合整件事情,我认为只能是情侣” “和子,我还是没明白。” “我试着讲讲吧。首先,A与B会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奇怪。这座山本就是没名气的景区,且这里不在观光路线上,正常的游玩绝对不会走到这里,除非是迷路。可迷路也不至于跑到这边,因为这边完全没有景点。所以,他们来到这边的理由只有一个,和我们的理由一样,甚至迷路的理由也和我们的一样。” 话说到这儿,三个人似乎才记起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说起这个原因,真是令小白与和子哭笑不得。两天前,学长忽然找到他们,说是要寻找一棵可以许愿的树,而这棵树就在学校附近的山里。那座山并非名山,只是修了几个小亭子在上面,便被学生们当做了景区。平日里来游玩的也多是学生,偶尔有一些住在学校附近的打工仔过来消遣。不过,进入大学两年,和子与小白从未听说过许愿树的事情,但架不住学长的软磨硬泡,就答应了下来。据学长说,他是从他的房主那里听到的消息,山上的许愿树百试百灵,他想求神树保佑自己这一学期不要挂科。就这样,三人历经艰难险阻,终于找到了许愿树,却在准备返程时发现早已偏离主路线,于是,在学长的错误引领下,他们来到了这里。 “你的意思是,A与B的目的也是寻找许愿树?” 第七章 缝隙里的树叶(7) “对,他们的目的与我们的一样,否则很难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偏离游览路线来到这里。比起其他,寻找许愿树这种事情更像是情侣间的小甜腻。当然,学长你是特殊的存在啦,不能列为正常人行列。”即便事情发展到现在的阶段,和子也不能彻底理解学长为了避免挂科而向一棵树求助的行为。与其将希望寄托在缥缈的神祇上,还不如抓紧时间复习来得更有效果。 “和子,不要突然将矛头对准我啊,我也是被逼无奈。咱们言归正传,既然A与B是情侣,他们会因为什么发生口角以至于酿成惨剧呢?” 对于学长提出的这个问题,和子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她耸耸肩,把解答的任务交给了小白。小白低头看了看袋子里的薯片,刚好还够撑上几分钟。 “接下来的一切解释仍然都是我的脑洞,我可没有证据。”见二人对此没有异议,小白继续说道:“我觉得,这场大雨就是他们争吵的导火线。我们姑且让A是男生,B是女生。B原本挺开心的与A出来玩儿,但由于A的错误引导,他们不仅迷了路,又遭遇了大雨,即便是找到了可以避雨的地方,B依然兴致全无。其实,任谁遇到了这种情况,都会有些不高兴吧。于是,B开始抱怨A的无能,指责他不认路、不看天气,A可能进行了反驳,也可能默默忍受,但无论他采取的是什么行动,他的行为都更加激怒了B。B的指责升级,发展为对A的全方位攻击,可以想象,无非是说A既没有钱又没有能耐之类的话……” “抱歉,打断一下。”学长也模仿着和子先前的动作举手示意,“为什么是没有钱?” “生活富足的话,就不会到这里游览了吧?毕竟不是名山大川,更没有名胜古迹。况且,愿意来这里的,除了我们学校的学生,也就只有住在附近的打工仔了。” “哦,好的,请继续。” “总之,B的指责变为怒骂,言语之间的蔑视深深地刺激到了A,A感到自己的尊严被无情地践踏,冲动之下与B扭打在一起。B激烈地反抗,混乱中,A失手掐死了B。” “抱歉,再打断一下。我之前就想问了,为什么是掐死,而不是用刀刺死之类的?” “理由很简单,我们已经将案发现场定为这间屋子了,可房间的地面上不见一丝血迹。结合A是冲动杀人,不可能提前准备凶器,掐死对方是最有可能的。” 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和子惊叹道:“所以你才设定A是男生,B是女生,这样从力量上讲比较合理。两个女生……嗯,基本不可能。两个男生的话,则必然存在着非常悬殊的体力差距,可能性也比较小。既然是一男一女,那情侣就是最有可能的。” 将最后一片薯片送到口中,小白如释重负,看来他的解释得到了另外两个人的认可,任务总算圆满完成,自己不需要在山里过夜了。侧过头看向那片依然翠绿的树叶,小白忍不住感慨,自己竟然能仅凭一片树叶就编造出这样一个故事,真是不可思议。当然,故事就是故事,若是成了真,就变成事故了。就在小白与和子整理东西准备继续下山时,忽然发现学长的举动有异样。 “学长,你在做什么?” “找石头。” “找石头做什么?” “砸窗啊!” “砸窗?” “对。” “不要啊,学长!”和子抢先一步紧抱住学长,像是控制发疯的病人般手脚并用,“你这样做是破坏人家的房屋,是不对的。” “我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尸体。”不忍心用力挣扎的学长向小白投去求救的眼神。 “学长,你不会把我们刚才的讨论当真了吧?”小白并没有如学长预期中那样及时出手相救,而是与和子站到了一队。 “我也不想当真,只是觉得挺合理的,就想着验证一下。” “学长,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天马行空的猜测而已。树叶未必与消失的水痕有关系,水痕的消失也不见得是有人擦掉指纹所致,房间里面的桌子可能就是搬家时随便放置的。总之,树叶、水痕、桌子、上锁的窗户,这些东西之间很可能完全没有联系。” 看着小白那张因为急于解释而有些泛红的脸,学长犹豫了,他清楚小白在担心什么。只是,他们猜测出的故事有头有尾有原因有结果,让他无法不去在意。 “小白,我就是不放心。” “学长,根据现象猜测过程,便怎么说都是道理。” “我知道。可是,小白,如果今天我不去亲眼看一看,我会不安心的。” 学长的表情是难得一见的认真与执著。他虽然平日里是个大大咧咧嬉皮笑脸的人,但他的内心存在着非常柔软的地方。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验证屋子里面是否存在尸体。假如真的有一个人命丧于此,而他们却擦肩而过,估计学长会为此责怪自己一辈子。那种感觉就像是明明可以救人却袖手旁观致人死亡一样。 “可砸窗是不对的。”许久,小白说出了这句话。 “放心,我会联系房屋主人进行赔偿的。” “我和你平摊赔偿的费用。”小白侧过脸,似乎是不敢直视学长的眼睛。 “费用算我一个,好歹我也在这里啊。”和子拍了拍学长的肩膀。 得到两人的认可,学长举起石头砸坏了玻璃。玻璃碎片掉落在地,残留在窗框上的则露出尖锐的一角。在小白与和子的关切目光中,学长翻身而入,快速走到桌子旁。站定的那一刻,不仅是学长,就连屋外的小白与和子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时间似乎停滞了。 猜测应该都是错误的吧。 不会有尸体的吧。 一定不会有尸体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总之,没人留意时间,直至学长沉重的声音将另外两人拽回到现实。 “和子不要过来。小白,报警吧。” 第八章 被杀的人偶(1) 距离在山间的废弃房屋里发现女尸已经过去了两天,期末复习的烦躁夹杂在难耐的暑气里,令人心烦意乱,学长一边在某选修课的题海中挣扎,一边握着手机刷新闻。一条本市执法者成功抓捕制毒贩毒罪犯的新闻在网上掀起热潮,众网友纷纷称赞。小白盯着学长瞧了几分钟,见他还没有放下手机的趋势,便伸手遮住了屏幕。学长会意,对着小白嘻皮笑脸地说了几句好话,随即乖乖复习。尽管小白与和子已经没有考试了,但他们仍然每天都陪着学长上自习,顺便给他提供冰凉的冷饮。日子似乎毫无变化,依旧平淡。只是,较之发现尸体以前,小白明显忧郁了许多。在旁人看来,小白的这副模样该称之为高冷,但学长与和子知道,小白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里。 如果没有自己那自以为是的推理,是不是就不会有命案发生?两日来,小白始终陷在这个想法里无法自拔,犹如身陷沼泽愈来愈深。他明白,自己不过就是个多看了几本推理小说的普通大学生,他凭什么将那些小聪明用在真正的命案上?现实不是推理故事,死去的人更不是纸上铅字印刷的名字,面对生命的消逝,他感受到了难以承受的沉重。他渴望得到救赎,可面对救赎,却又心生胆怯。 “小白,今天晚上有时间吧?学长说我们一起去吃个晚饭,他请客。赏脸吗?”在图书馆找到了小白,和子凑上前轻声询问。因着学长终于进了考场,他们两人总算不用守在自习室了。 “今天晚上……好。”合上书本,小白点头答应。和子说了谎,他心里清楚,因为学长在进考场前就与他相约下午去体育馆打篮球,也就是说,学长没必要特意让和子转达共同吃晚餐的邀请。显然,晚饭的事情是和子的主意。“其实,学长找我下午一起去打篮球。” 将目光从小白手中的书本上移开,和子对上了他那双似犹豫似担忧的眼睛。原来学长与小白有约,自己却还用着学长的名义,真是欲盖弥彰。和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有几分害羞,但并不窘迫。无论是邀请小白打篮球还是吃晚饭,其目的是相同的,都是希望他能摆脱内心的桎梏,回归到正常的心态。和子与学长都不愿讲些大道理来开导小白,比起纸上谈兵,他们更喜欢找各种奇怪的理由陪在小白身边。他们的心意,小白都懂。 尽管身陷沼泽,但有两双温暖有力的手始终伸向自己,难道自己还要继续拒绝吗?暖流在心田里流淌,小白明白,他的朋友们正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陪在他身边。 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下午啊……在体育馆吗?我可以去围观吗?” “可以,只要你不觉得无聊。” “才不会!告诉我时间,我保证准时出现。” 就这样,和子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达体育馆。站在体育馆门前,和子看了看手中的饮料,想着是否应该祝贺学长完成某选修课的考试,还有,自己应该怎样向学长道歉。谈及道歉,其实也是因为考试的事情。和子之前曾取笑过学长为了不要挂科而跑去找许愿树的行为,然而,通过上午她在图书馆与小白的闲聊,和子才知道,她错怪学长了。作为该校某专业唯一的外省学生,学长听不懂这个地方的方言,偏偏那门选修课的老师始终用一口浓重的本地方言讲课,每一个字对于学长来讲都如同天书。万般无奈下,学长只得看书自学。自学并非没有成果,相反,学长对课本里的内容融会贯通,他之所以要在考试前去寻找许愿树,也不过是想借机爬爬山放松一下。和子为自己的无理嘲笑感到抱歉,可她很奇怪,为什么学长不去向同班同学请教。小白在听及了她的疑惑后告诉了她一个残酷的事实。奖学金。只要这个学期学长有一门学科不及格,他就会失去得到奖学金的机会,而这个机会恰恰是他的那些同学所竭力争取的。很多时候,情谊在金钱面前,一文不值。 就在和子认真地组织语言时,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回过神,不解地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孩子。 “请问,你是白谣书的女朋友吗?”气味香甜的女生开了口,声音也是甜的,唯独神色透着几许忐忑。 白谣书的女朋友?和子微怔,随即否认:“不,我是他的同学。你找他?” “我有事情拜托他。这个,可以请你帮我转交吗?”说着,女生将一个精致的信封递到和子面前。 尽管有些疑惑,和子还是客气地接过信封并表示一定会转交给小白。女生连连道谢,随后带着满腹心事离开。目送对方走远,和子低着头看了看手中的淡紫色信封,好奇归好奇,可她没有随意拆看别人信件的爱好,于是便将信件收好,想着一会儿见面交给小白。 全神贯注地驰骋在球场上的男生格外帅气,潇洒的动作伴随着一个个进球,令围观的人大声叫好。和子找了个空位站定,拿出手机,将二人的身姿收进屏幕里。或许是感受到了镜头的存在,小白与学长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回过头。和子先是挥挥手打了个招呼,随即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两人会意,点头一笑,便又拿着球跑开了。 “和子,你想的挺周到啊,还记得给我们带饮料。”甩去头上的汗,学长大口大口地喝着。 “托你的福,我在照顾孩子方面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和子嘴上打趣着学长,手上却将湿巾递了过去,示意他擦擦汗。待瞧着两人都平稳了气息,她从背包里翻出信封,拿给小白。 “这是什么?” “不知道,一个姑娘拜托我交给你的。”和子摊手。 “姑娘……”大概是这个词语刺激到了学长那与众不同的笑点,他陷入了止不住的大笑中,“和子,你居然说是姑娘,哈哈哈……” “本来就是姑娘嘛。哎呀,你快别笑了,女生,女生,这下行了吧!” 就在二人嬉笑打闹的时候,小白已经一字不差地通读信件,只是,对于信里面提及的事情,他有些犹豫。见他的面色冷了下来,学长与和子也默契地停止了斗嘴,一脸关心。无意间瞟到了信件落款的名字,学长微蹙起眉头。 “经管学院……沈诗?那个话剧社的社长?” “你认识她?”小白侧过头看向学长。 “我知道她。她和我是同一年级,肤白貌美成绩好,是典型的老师和同学都喜欢的那种学生。怎么,她找你有事?” “她是话剧社的社长?”小白不答反问。 “对啊。不过,她也大三了,该考虑退出话剧社了吧。” “那……”小白展开信件,面露迟疑,“她想让我帮她解决一件事情,话剧社的事情。” 凑上前去看个仔细,和子指着信中的一行字说道:“话剧社的人偶……被杀了?” 第九章 被杀的人偶(2) 和子的眼睛并没有看错,话剧社的人偶被杀了。至于为什么说是“被杀”而不是“被毁”或者是“被破坏”,和子不明白,小白与学长同样不明白。 短暂的沉默过后,学长率先发问:“人偶也会被杀吗?” “不知道。”小白与和子一起摇头。显然,作为负责转交信件的人与信件的接收人,他们两个也是满头雾水。 “沈诗找你就是为了解决人偶被杀的事情?” “应该是,不过这封信里讲得并不详细,她约我晚上见面详谈。”说着,小白指了指纸上的某处文字,“你们看,她留下了时间和地点。” 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学长摆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小白的这张脸就是受女生喜欢,连经管学院的高岭之花都倾心于你了。我呀,只能当一个在炎炎烈日下衬托你的邋遢大叔。” “什么意思?”小白收起信,警惕地后退了一小步。 或许是这小小的动作带来了莫大的伤害,学长霎时化身为人形宠物,直接将小白抱了个满怀,“啊——为什么没有女生来约我啊?” 将学长从小白的身上撕下来,和子淡淡道:“我倒是不觉得沈诗约小白见面的目的是告白。她把信交给我的时候,分明是忐忑不安的,而她还在竭力掩饰这种不安。若说她准备表白,会是这种反应吗?难道不应该是满怀期待的吗?” 伸出食指摇了摇,学长连连纠正,“非也非也。和子,一看你就没有向男生告白过。女孩子嘛,在这方面总会有些害羞的。因为害羞,害怕被拒绝,所以紧张不安,这很正常啊。我猜测,沈诗肯定是喜欢上我们小白了。你们想啊,哪有人偶会被杀掉的?听说过杀鸡杀猪杀羊杀牛,从来没听说过杀人偶,这么诡异的事情通常都出现在校园七大未解之谜那种糊弄人的鬼故事里。所以啊,沈诗定然是打听到了小白的兴趣,投其所好,故意编造出这样一个古怪的事件,为的就是吸引小白,制造单独接触的机会。” 听着两人莫名其妙就偏离正轨的对话,小白的一双眸子里尽是无奈。“你们两个,这还当着我的面呢,收敛点儿。” 看着一脸淡然的小白那逐渐泛红的耳朵,和子不由得在心里偷笑。她就知道小白是个脸皮儿薄的男生,每次遇到这类事情,他都会故作镇定,却每次都被控制不住的羞涩的耳朵所出卖。不过这一次,和子认为,小白该是没有惹上桃花。 “学长,你可别打趣小白了,我觉得沈诗不像计划要告白的。因为她看到我之后,先问了我是不是小白的女朋友,这就说明,她很可能原本以为我和小白是情侣。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向小白表白呢?” “我的傻学妹。”学长轻轻戳了戳和子的脑袋,一脸老母亲般的担心,“人家那是在试探你啊!毕竟除了我,总陪在小白身边的人就只有你,沈诗摸不清你们的关系,自然要先试探一番。” “你们抛弃话题的中心人物而自行讨论,这样真的好吗?”被无视了的小白感觉自己有必要将他们的对话拽回到主题,否则他的感情史上很可能会再凭空多出一笔孽债。 然而,他还是被无视了。 “不对,不是学长你想的那样。沈诗说,她有事情拜托小白。如果是单纯地想要告白,她只需让我转交信件就好,不必多说这样一句话。况且,就算是为了吸引小白的注意力,她也不必伪造出人偶被杀这种听起来就不靠谱的事情。综上所述……”及时伸出手指挡在学长的嘴唇前,和子微微扬起下颌,“沈诗找小白绝不会是因为爱情。” 推开和子的手,学长一把将小白揽在怀里,不顾小白地挣扎嫌弃,他一边指着小白的脸,一边对着和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和子,你这么排斥沈诗要向小白表白的说法,是不是你对小白……”后面的话,学长自动省略,但他那暧昧的眼神就足以表达他的意思。 “学长,你真的是一点想象力都没有。我和小白认识十几年了,要是喜欢,我早就喜欢他了,何至于等到现在争风吃醋。”看着试图从学长的臂弯中挣脱出来的小白,以及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的学长,和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明明是两个年纪都不小了的男生,怎么总是像小孩子般幼稚地纠缠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 “我觉得,人偶被杀是确有其事。我是希望小白去见沈诗一面,至少问清楚事件经过嘛。” 话说到这里,学长才恍惚记起,和子与小白本是青梅竹马,二人不仅情如兄妹,兴趣爱好更是出奇的一致。若说小白对推理的痴迷还停留在小说上,那和子就是将这种痴迷彻彻底底地融入了生活。像人偶被杀这么古怪的事情,和子是绝对不愿错过的。 “你们两个终于不再给我编排爱情故事了?”总算摆脱了学长的禁锢,小白微喘着气,一双好看的眼睛瞪着二人,虽然做足了姿态,却也不见任何怒火,反而透着点儿无辜。“人家姑娘都在信里写明了,希望我能听听她们话剧社发生的人偶被杀事件,哪里来的表白。学长,我看你是单身太久产生了幻觉。” “小白,别生气,我是觉得沈诗那女孩儿不错,所以就……” “所以就乱点鸳鸯谱?”小白挑眉。 “我错了——”说着,学长又抱住了小白,假哭得气势十足。这一次,小白只是翻了个白眼儿,也懒得再推开他。 “那……你要去赴约吗?”和子的内心升腾起希望,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小小激动。这不仅仅是由于她得以一窥人偶被杀一事的全貌,更是因为小白的举动似乎表明他已经走出了发现女尸的阴影,至少,他没有排斥自己的爱好。作为小白十几年的好友,和子期望小白能够不因其他人其他事而扭曲自己。 “这……”将视线移到别处,小白欲言又止。 仿佛被泼了盆冷水,和子刚刚的喜悦伴随着小白的犹豫烟消云散。她直盯着小白,眼睛一眨不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小白是打算拒绝吗? “小白,想去就去,她又不是要和你表白,你怕什么?”大大咧咧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学长拍拍小白的肩膀,仿佛对他的心事全然不知。 和子紧张地注意着小白的反应。 惊慌在男孩儿那张好看的脸上一闪而过。 “我没有在怕的。”小白立刻回嘴,“我只是想咱们一起去。” 心重新落回到胸口,和子暗暗舒了口气。只是……“我们也去?”她与学长互相看了看,“沈诗会不会不高兴?她没有邀请我们啊。” “我会向她解释的。” 于是,当小白带着学长与和子出现在沈诗面前时,提前到达的话剧社社长并没有感到意外,相反,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真高兴你能赴约。我是沈诗。” 面对甜美娇俏的女生主动伸出的手,小白稍显迟疑,幸好和子在背后不轻不重地掐了他的胳膊,他才微笑着握住了沈诗的手。 “学姐好,我是白谣书。我要先向你道个歉,因为我的大脑都贡献给了期末考试,怕会辜负你的期望,所以我带来了我的两位帮手,希望你别介意。这是南和子,这是陈祈。” 站在小白身边的学长与和子听到这番话,差一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难道这就是小白所谓的解释?此刻,学长终于明白了十几年来小白身边的女生只有南和子的原因。 第十章 被杀的人偶(3) 伸手掩住半张脸,笑意仍从双眼中溢了出来,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沈诗还真是不敢完全相信那些关于白谣书的传言。前些天,山里发现女尸的事情在学校被传得沸沸扬扬,白谣书的名字抢了期末考试的热门而成为焦点,各种夸张的赞誉都套在了他的身上,更有甚者说他是仅靠脑洞就能破解谜团的人。不过,在主流的声音中也夹杂了一些有趣的评价,比如,有人说白谣书虽然拥有一颗聪明的脑袋,却是思维惊奇,实在不能划为正常人的范畴。 “我不会介意的。本来就是我冒昧打扰,你们能来,我真的非常高兴。”笑容依旧甜美,沈诗指了指身后的饭店,“我订了四个人的位子,我们边吃边聊,可以吗?” “这多不好意思,让学姐破费。”小白与另外两人相互看了看,下意识地摸了摸头。 “哪里是破费,明明是我在麻烦你们。走吧,这家店的东西挺好吃的,尝尝也无妨嘛。” 面对沈诗的诚心邀请,过多的推辞反而会显得虚假,三人道了谢,与她一道来到了位于店内角落的座位。这里远离正厅的嘈杂,正适合聊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学姐,我能不能先问一个问题?”接过沈诗倒在杯子里的饮料,小白说出了心中疑问,“为什么找到我?” 沈诗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人,最终停留在小白的脸上,她嘴角的弧度煞是好看,俨然是可以感染他人的笑容,“你的事情在学校尽人皆知,我找到你,很奇怪吗?” “奇怪。学姐,你觉得一个偶然中了彩票的人会在接下来每次都中奖吗?” “看来,你对自己的能力不太在意。” “碰巧而已。” 果然是传言中那个思维惊奇的男孩子。沈诗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微笑道:“那就算是我病急乱投医。不过,我相信自己没有找错人。” 抢在小白开口前说了话,和子平静地解释:“学姐,如果你是抱着一定能从我们这里得到真相的想法来的,那未免太看得起我们了。有些事情之所以被传得神乎其神,其实是因为恰好撞到了原本已经存在的结果。” 仿佛是第一次见面般打量着和子,沈诗的笑意微收,她将手机放在桌子上,双手交叠。“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尴尬,与沈诗坐在同一侧的学长立刻转移话题,“沈诗,你说的人偶被杀,究竟是怎么回事?人偶怎么可能被杀呢?” 谈及正事,甜美的女生脸上浮现出阴影,像是回忆起了可怖的景象。“的确,人偶是没有生命的,不会被杀死,但我们社团发生的事,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说法。”说着,她拿起手机翻找,在找到后将屏幕朝向小白,“我录了视频,你们看看就明白了。” 除沈诗外,另外三人均凑上前去,围着不大的屏幕看个仔细。画面里,一个几乎与人等身的人偶躺在地上,虽说是躺,也不过仅仅是针对状态而言,并非是动作,因为人偶的脑袋与四肢都被割了下来,与躯干分离,在断口处和躯干上还有大量的红色液体,如同从人偶体内流出的鲜血一般。人偶瞪着眼睛,明明是毫无表情的一张脸,却让人感觉似有怨气冲出屏幕。小白等人终于明白沈诗口中的“人偶被杀”了,这样的情况完全不像是单纯的毁坏。 “人偶……真的被杀了!”学长重新坐回到座位,满脸的不可置信。弄成这个样子,不该是无聊的恶作剧吧,可是,谁会与一个人偶有仇呢? 将手机推回到沈诗面前,小白发问:“学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在哪里发现的?” “昨天傍晚,五点钟,在我们社团的活动室。”顿了顿,沈诗补充道:“就是十四号楼一楼尽头的教室。” 单手托着下巴,小白稍作思考,“十四号楼?学校最西边的教学楼?”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差错,那栋楼的位置实在是太糟糕了,远离主教学区不说,更是远离所有学生宿舍,几乎是孤零零的存在。每次在十四号楼上课,小白都要提前至少四十分钟出发。幸好,学校并没有安排很多课程在那里,十四号楼的作用大多是给各种社团作活动室。 “是啊。我们是话剧社团,经常排练话剧,故而需要相对较大的活动场地。学校愿意提供又符合我们要求的,就只有十四号楼的那间教室了。” “学姐,现在是期末考试期间,社团活动还在进行吗?”正值期末,学生们大多在忙着考试或者是上自习,应该不会有社团选在这个时间活动,当然,不排除有些社团成员喜欢聚在一起的可能。只是,话剧社的活动室非常偏僻,和子对沈诗会出现在那里感到不解。 对此同样不解的还有小白,他接过和子的话,继续说道:“是啊。学姐,你能和我们讲一下发现人偶的经过吗?” “当然可以。昨天下午五点,我去活动室上自习。哦,是这样的,我们专业安排在期末考试周里的考试并不多,我的时间相对宽裕,可以去远一些的教室上自习。因为很多教室都不会标明是否用作考场,所以会出现需要中途给人家考试的学生腾地方的情况。我怕麻烦,想着干脆在活动室上自习好了,肯定不会有人打扰。因此,我是下午五点带着书本准时到达的活动室。打开门进了房间,我就发现地面中央躺着一个人,当时的我被吓了一跳,急忙跑了过去。跑到近处我才看清,那不是个人,而是我们社团的人偶。人偶被拆得七零八落,身上还沾染了很多红色液体,我猜测那应该是我们社团用的人造血浆。毕竟不是真人,我稍微松了口气,但也感觉到害怕,因为这实在不像是善意的玩笑。于是,我用手机录了视频,希望能调查清楚这件事。” 听了沈诗的描述,疑云逐渐浮现在另外三人的心头。沈诗会出现在活动室的原因合情合理,只是…… “学姐,你们社团活动室的门是上锁的吗?我的意思是,你说你打开门进了房间,是你用钥匙打开了门,还是教室的门本就是开着的?”小白将疑惑问了出来。 “我是用钥匙开的门。没有社团活动的时候,活动室的门都是锁着的。”沈诗十分肯定。 在上锁的活动室里,人偶被杀了,难道是密室事件? 第十一章 被杀的人偶(4) “密室杀人!呃,不对,密室杀人偶!”学长激动地拍了下桌子。 学校里所有的教学楼一楼的窗子都有栏杆,也就是说,不存在从窗户进入一楼教室的可能。而沈诗说在她进入之前,房间是锁着的,这就构成了密室的条件。 “不能算是密室吧?”和子略作思考,“难道只有学姐才有活动室的钥匙?” “不,钥匙并不是放在我这里的。活动室的钥匙有固定的放置位置,但整个话剧社只有三年级的三个人知道,其中包括我。” 沈诗说的这种现象很常见,学校里的大部分社团都是这样管理活动室的钥匙的。通常是社团干部知道钥匙的存放地点,普通社员并不清楚。由此推之,沈诗所说的三年级的三个人应该也是话剧社的干部。 小白默默地吃了口东西,脑海中整理着到目前为止听到的线索。“学姐,你认为杀掉人偶的人就在另外两个知道钥匙位置的人中间,是吗?” 摇摇头,沈诗否认道:“我可不敢这样想。另外两个人是和我同一时期进入话剧社的,彼此的感情都很好,为这个社团也付出了许多。虽说他们知道钥匙的位置,但我实在是想不出他们这样做的理由。” 真的是这样吗?小白盯着沈诗看了一会儿,便又低下头吃东西。如果沈诗的说辞是真的,人偶被杀不是她自导自演,那么做这件事的人必然是能拿到钥匙进入活动室的人,人选非常明显。 “沈诗,你确定只有三个人知道钥匙的位置吗?”似乎是感应到了小白的想法,学长忽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沈诗怔了怔,随即反问:“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你说的是理论上的情况,可事实也许并非如此。万一三个人中有人将钥匙的位置告诉了别人,那知道钥匙在哪儿的可就不只是三个人了。当然,我个人认为,社团以外的人知道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没有必要知道,可你们社团内部的人就不一定了。话剧社……话剧社一共有15个人,对吧?” 不仅是沈诗,就连和子都惊讶于学长对于某些信息的掌握。他说的没有错,话剧社确实有15个人,沈诗肯定了这一点,并且沈诗还告诉他们,这15个人里,有8个人是一年级,4个人是二年级,3个人是三年级,三年级的三个人都是社团的干部。 “学长,你不会是打算逐一调查另外14个人吧?这工作量太大了。”倘若学长真是打的这个算盘,和子一定会及时阻止他。正值酷暑,她可不想在校园里到处奔波。 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学长尴尬地笑了笑,他伸手挠着头,有些心虚地否认:“没、没有,怎么可能呢?哈哈,哈哈哈……” 暗暗地送给学长一个白眼,小白继续发问:“仅凭钥匙这个线索,我们就能够将范围锁定在话剧社内部成员之间吗?假如有是非社员的人知道钥匙的位置呢?” “即便有,做出这件事的人也应该是我们社团的人。”沈诗的语气很坚定,“人偶的体积比较大,放置的地方也很明显,容易被人发现,但人造血浆却是被放置在非常隐蔽的地方。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我们社团的成员,绝对找不到放在活动室的人造血浆。” 原来如此,小白颔首,看来杀掉人偶的人果真是话剧社的社员。可即便锁定了范围,仅从钥匙下手似乎也不会有进展。就算他们逐一去调查另外14个人,除了那两个三年级的社员,其他人也不会承认自己知道活动室钥匙的放置位置,同样,泄密的人也不会坦白。所以,从钥匙调查,根本是做无用功。看来,必须要换一个思路了…… “我们暂且抛开钥匙的问题,从时间上来分析一下,怎么样?” 得以换个思路,沈诗的脑子也灵活起来。她主动表示,自己知道人偶被杀的时间。 “你知道?”和子感到诧异。如果沈诗知道人偶被杀的确切时间,岂不是意味着她该知道犯人是谁? “对,我知道。期末这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去活动室上自习,而且时间是固定的,从下午五点到晚上十点。前天我去的时候,人偶还好好的,可昨天就被杀掉了。” “所以,人偶被杀的时间应该是在前天晚上十点至昨天下午五点之间?”学长托着下巴,手指无聊地敲着桌面。 “不,应该是昨天早上六点至昨天下午五点之间,因为晚上十点过后,学校的教学楼统一断电,没有人会留在教室。即便是有人借用手机照明,估计也会被巡夜的大叔发现。我们社团的人全部住校,而宿舍楼是早上六点钟开门。”沈诗解释得很认真,可另外三人似乎对此没什么反应。意识到自己的话并没有得到他们的认同,沈诗不解道:“我说的……有问题吗?” “有问题。沈诗,你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学长指指沈诗的手机,“在你录的视频里,人偶身上的红色液体还没有完全变干。根据现在的气温来推测,从人偶被杀到被你发现,应该不超过一小时,甚至更短,很可能是在半小时之内。我们姑且将时间算得宽泛一些,那也应该是昨天下午四点至五点之间。” 听了学长的话,沈诗看向小白,得到的是小白的点头赞同。意识到自己错了,沈诗微微低头,有些慌乱地四处看着,脸颊上出现了两片可疑的红云。那样明显的事情,自己居然没有留意,还在这里夸夸其谈,真是好丢人。沈诗一边在心里责备自己,一边抓过杯子喝起饮料来掩饰窘迫。 “关于昨天下午的四点到五点之间,学姐,你有什么可以提供的线索吗?”小白像是没注意到沈诗的状况,平静地继续询问。 放下杯子,沈诗摆弄着手指,“我不清楚。期末嘛,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这样啊……小白十指交错托着下巴,由于陷入了思考之中,一双好看的眼睛失去了聚焦。下午五点刚好是第四节 课的下课时间,若是话剧社有人在昨天下午的第三、四节课有考试,他就不可能是杀死人偶的人。如此一来,范围就缩小在昨天下午第三、四节课没有考试的人之中。不过,时间符合仅仅是条件之一,条件之二是那个人知道钥匙的位置,还有一个条件则是杀掉人偶的人知道沈诗去活动室的时间。对啊,那个人应该知道沈诗会去活动室…… 小白正想得出神,忽然被一个笃定的声音拽回到现实。 “我觉得,话剧社里一年级的八个人可以被排除了。” 第十二章 被杀的人偶(5) 说话的是学长,他成功吸引了另外三人的注意力。 “为什么可以排除大一的八个人?”沈诗惊讶极了。身为话剧社社长的她都不敢做这种保证,为什么陈祈能够如此肯定? 故弄玄虚地一笑,学长稍稍往前探了探身子,仿佛是集宿时要讲恐怖故事一般,压低声音道:“因为……” 大概是受学长营造的气氛所感染,沈诗屏住了呼吸。 “因为……” 沈诗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因为他们在那个时间都有考试啊!”学长靠回到椅背,带着恶作剧得逞的欢快。小白则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没有丝毫讶异,只有嘴角的弧度表明他确实被逗笑了。 “学长,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有考试?你连他们是哪个学院哪个专业的都不清楚。”和子虽然没有沈诗那么哭笑不得,却也十分好奇,因为她知道学长不会在这种正经的事情上说谎话。 “无论他们是哪个学院哪个专业的,只要他是大一的学生,昨天下午的第三、四节课,他就一定有考试。”学长向来对各种意义不明的事情都了如指掌,他能掌握全校学生的考试时间表也不算奇怪。小白曾说他这是偏僻古怪的爱好,而学长则更喜欢称自己的行为为收集数据。遗憾的是,学长的数据库里并不包括路线图,否则他们也不会在山里迷路。 “这样的话,范围岂不是缩小到了六个人身上?”在听了小白对学长的情况的解释说明后,沈诗姑且让自己相信他的话。可是,想要从六个人中找出杀死人偶的家伙,也并非易事。 “或许……范围可以更小一些。”思及自己刚才想到的三个条件,小白看向沈诗,“你去活动室上自习的事情,社团内部还有谁知道?” 敏感地捕捉到小白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沈诗愣了几秒,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人偶被杀只是表面,那个人所针对的其实是我?” “没错。” “为什么?”几乎是脱口而出,沈诗的整张脸都写着震惊。她可是老师与同学都喜欢的学生,在社团里也是极具号召力与亲和力的优秀社长,为什么会有人故意针对她而做出这种恐怖的事情呢?沈诗自认为从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可眼下竟然有人用这种手段来恐吓她,只是想想都令她感到背后发凉。 “因为人偶被杀这件事本身就代表了这个意思。”无视沈诗那逐渐灰暗的脸色,小白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事件上。“人偶被杀原本就会自带一个问题,那便是人偶为什么会被杀。它只是一个物件,总不至于会得罪人,无论是谁,都不会因为人偶本身的存在去杀掉它。可我们从视频里面也看到了,人偶被割得七零八落,模样凄惨。” 在小白喝水的间隙,学长顺着他的思路继续:“即便是有意毁坏人偶,也不至于洒上那么多的人造血浆,显然,那个人的目的不单单是毁坏人偶这般简单。有人在社团活动室制造出一个仿佛是凶案现场的场景,理由会是什么呢?或者说,他想恐吓的目标是谁呢?若是放在平时,这还真不好说,可现在正值期末,几乎不会有人去活动室,除了……”学长忽然伸出手指指向沈诗,“你。” 不知是被学长的眼神吓到,还是被自己脑补出的可怕场景吓到,沈诗眨着眼,一时无话。和子探着身子轻拍她的肩膀,将她从恍惚中带出来。 “学姐,社团里有哪些人知道你去活动室上自习的事?” 回过神的沈诗微蹙着眉,像是在极力寻找记忆的碎片。小白等人也不着急,一边悠然地吃着东西,一边等待结果。 “只有两个人知道,对,只有她们两个。” “是谁?” “是我们社团的另外两个干部,和我一样的三年级学生。” 随着沈诗那略显激动的尾音落下,杀害人偶的嫌疑人范围再次缩小。和子侧过头看向小白,眼神透着询问。 还要继续下去吗? “学姐,去活动室上自习这件事是你主动告诉她们的吗?”读懂了和子的眼神,小白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事情发展到这里,看上去似乎只是社员之间由于某些摩擦而导致的其中一方制造的恐吓,可小白就是觉得哪里有问题。 “不能算是主动吧……”为了让小白等人弄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沈诗决定从头讲起。 整个事件源起于前天的上午。作为即将步入四年级的学生,沈诗打算把社长的位置让出来,同样,另外两名干部也有退出话剧社的想法。三人一拍即合,恰巧前天上午大家都有空闲,便相约来到活动室讨论下一届的干部人选问题。或许是即将离开话剧社带来的感慨,三个人不由自主地细数着一件件道具,等回过神的时候,三人已然在整理道具了。由于这个等身人偶原本放置的位置不甚合理,沈诗便想着将它换个地方。就在她抱起人偶的一瞬间,她觉察到一丝异样。人偶好像变重了。沈诗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另外两人,却换来二人的哈哈大笑。她们打趣沈诗,说她是不是偷偷给人偶吃零食,把人偶喂胖了。沈诗也笑了,表示自己只是晚上过来上自习,才没有给人偶开小灶。 “也就是说,直至前天上午,她们都不知道你在活动室上自习的事情。”说话间,几许违和感涌进小白的大脑,他想抓住那些如触手般搔动他的异样,却又找不到头绪。 “对,就是这样。”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小白握着筷子僵住了动作,仿佛被人使用了定身的法术。事情的时间线太奇怪了,还有,沈诗为什么会觉得人偶变重了呢? 小白的出神令沈诗不解,她歪着头眨着眼,露出一副惹人怜爱的表情。坐在她对面的和子淡然地盛了一些菜放在小白面前的碟子里,波澜不惊。 “这个菜味道不错,你尝尝。”随即,和子看向沈诗,“学姐,前天上午,你和社团的另外两个人是一起离开活动室的吗?那两个人可有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地方?” “我们一直忙到中午,顺便一起去餐厅吃午饭,我没有觉得她们的举止有异样。不过……”沈诗似乎也不确定自己接下来的话是否有用,毕竟对于行为举止不同寻常这种事情,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但是,究竟是对是错,还是交由侦探来判断比较好。“前天晚上,她们两个都来活动室找过我。我也不清楚这算不算异常,可她们确是只有前天来过。” 第十三章 被杀的人偶(6) 前天傍晚,沈诗刚刚打开门走进活动室,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正瞧见高子墨向她走来。高子墨是话剧社的副社长,又是沈诗的同班同学,两人的关系相对亲密。她们说笑了几句,沈诗便问起高子墨来活动室的理由。 “其实,关于我们上午讨论过的社团下一届的干部人选问题,我还有些话想说。因为上午胡灵也在嘛,我就没好意思说出来。” “你看好的人和她看好的有冲突?” “是有冲突。” 于是,两个女孩子找了座位坐下,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书本,一边低声细语。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可高子墨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沈诗想着,看来今天自己是没办法安心复习了,倒不如和她聊个痛快。又过了一个小时,大约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胡灵推开了活动室的门,看着高子墨也在这里,她明显愣了一下。沈诗与她四目相对,不由得暗想,今晚还真是热闹,果然是因为白天的事情吗?可事实证明,沈诗猜错了,胡灵来找她并非是关于社团的事,而是私人问题。原来,胡灵第二天上午的第三、四节课有英语考试,而英语是她的弱项,在临阵抱佛脚的突击练习中,她遇到了些无论如何也看不懂的题,便想着找沈诗讲解一番。话剧社的人都知道,沈诗可是经管学院的高材生,英语更是她的拿手科目。沾沾学霸的书卷气,总是有好处的。就这样,沈诗给胡灵讲解题目,高子墨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直至十点钟的铃声响起,教学楼断电,三个女生才一起离开。 沈诗的叙述稍显冗长,这期间,和子已经吃掉了两人份的蓝莓山药,此刻正被胃部胀满的感觉所折磨。 “学姐,我问一句不好听的,你和那两个人有矛盾吗?” “没有。我和高子墨是同班同学,关系自然是很好;和胡灵虽然仅限社团里的交情,但相处得也非常愉快,从来没有争吵过。” 闻言,和子双臂环胸,不再说话,小白也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学长肩负起不让气氛凝固的任务,转过身子对沈诗说道:“沈诗,我们基本上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现在呢,我来给你整理一下时间线,或许你会从中看出些什么。首先,是前天上午,你们三个人相约来到活动室,并且她们得知了你会在那里上自习的事情。接着,是前天晚上,她们两人在不同的时间来到活动室,目的都是找你,你们是一起离开的。最后,就是昨天傍晚,你在五点钟来到活动室,发现了被杀的人偶。” “等一下。”像是急于确定些什么,沈诗打断了学长的话,“从前天上午到昨天傍晚,仅仅是一天多的时间,这……” “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若说是有人与你结怨而计划恐吓你,这个时间似乎有些仓促。” 仓促吗?沈诗不敢肯定,可那股强烈的不和谐感却又是真实存在的。假如在高子墨与胡灵之中真的有对她心存不满的人,甚至怨仇到要设计恐吓她的程度,那至少应该是蓄谋已久。难道那个人早就计划用人偶来吓她,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将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沈诗茫然地看着另外三人。和子摆弄着杯子,小白仍旧发呆,解释说明的重担依然落在学长肩上。 “假设那个人是蓄谋已久的条件成立,就说明她是个非常沉得住气的人,并且很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对于这样一个城府颇深的人而言,计划必将十分缜密,不留纰漏。结果呢,她前一天得知了你在活动室上自习的消息,第二天就采取了行动,未免太急功近利了吧?她的行为与人设根本不相符嘛。” 是啊,高子墨与胡灵都不是心焦气躁的人,况且她们与自己毫无过节。似乎是被学长的说辞动摇了想法,沈诗不再如先前那般紧张,从她稍显放松的坐姿来看,她已是安心了许多。排除掉蓄谋已久便只能是临时起意,临时起意的话,或许就不是恩怨纠缠,至少,那两个人中不存在怨恨她的人,这对沈诗来讲是非常重要的。 见沈诗松了口气,学长也暗暗长叹。说实话,他有些后悔让小白卷进这件事了。原本以为会是个离奇的故事,结果变成了同学间的勾心斗角。倘若真把事情说开了,沈诗定然会与那个人产生隔阂,而他们则变成了破坏人家友谊的罪魁祸首。学长不想做恶人,也不希望小白与和子做恶人。 “学长,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在学长暗自庆幸之际,和子忽然泼了盆冷水,令他的窃喜荡然全无。 “啊?”难道和子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吗?事情到此为止才是上策,别再分析下去了。 瞬间又紧张起来的沈诗看向和子,“你是说,她只是欠缺一个时机,一个只有我在活动室的时机?时机一到,她立刻就会采取行动,是这样吗?” “不是。”和子的否定干脆利落。 “那是……”被这些人弄得头脑发晕,沈诗觉得自己愈发跟不上他们的思路。 “我代表我们三个,收回先前的判断。有人杀掉人偶并不是为了恐吓你,这是一个没有恶意的恶作剧,或者说是为了让你对话剧社留下深刻印象而做出的恶作剧。”大概是吃饱后精力充沛,和子挺直了腰板,气势十足,以至于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感觉。 “我不明白。”沈诗一时无措。 凝视着沈诗看了几秒,和子突然低下头去在背包里翻找东西,很快,她找出了一个本子与一支笔。在纸上画好时间线,和子指着它分析。“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东风来了,便该立刻行动。立刻行动意味着什么?自然是前天下午就要破坏人偶,而不是等到昨天下午才动手。也就是说,从前天上午到昨天下午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恰恰是这些事情促使某人杀掉了人偶。” 与聚精会神听和子说话的沈诗不同,学长大大咧咧地支着下巴,忍不住吐槽:“和子,你这怎么搞得像法治节目一样?” 第十四章 被杀的人偶(7) “这位同学,请你认真听讲。” 难得和子来了兴致,学长乐得配合。他故作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致歉,随后老老实实地托着下巴扮乖巧。和子见状,不由得轻笑。 “好的,现在我来分析一下促使这个人杀掉人偶的事情是什么。学姐,前天晚上,高子墨与胡灵曾先后去活动室找你,对吧?” “对。高子墨是紧随着我到达活动室的,胡灵则是在晚上九点左右。” “你还说过,胡灵进门后明显愣了一下,是吗?” “这个……”沈诗似有不确定,语气犹犹豫豫,“给我的感觉是这样,至于她……我不好说。” “没关系,我们姑且当作胡灵当时有些惊讶。那么,胡灵为什么会惊讶呢?她既然会去活动室,证明她是知道学姐你在那里的,她的惊讶从何而来呢?很明显,她吃惊的是高子墨也在。” 像是配合和子的分析一般,小白慢悠悠地点点头。学长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在感慨他终于结束了神游。 “高子墨也在活动室,这并非是很值得吃惊的事,因为没有规定说她不可以在,除非在胡灵的意识里,高子墨不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活动室。可胡灵凭什么确定高子墨不在呢?我猜想,她应该与高子墨有其他约定,而在她们的约定里,高子墨不应该于晚上九点钟出现在活动室。” “她们的约定?”被和子讲得愈发糊涂的沈诗向前探着身子,似乎拉进身体上的距离也能让她们思想上的距离缩短。 “没错,而且这个约定和你有关。”和子的笑容愈发自信。 “和我有关?” “学姐你刚才说过,你与高子墨、胡灵是同一时期加入话剧社的,又都成为了社团干部,就算不是一同经历了风风雨雨,也定然有着旁人所不能比的情谊。” 听到这里,沈诗轻轻点头,像是在认可和子的说法。 “正因如此,在你们三人决定离开话剧社之际,感伤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是自己全心全意守护过的社团,即将离开,内心总会有不舍,无论是对这个社团还是对社团里的朋友。所以,我猜想,胡灵与高子墨的约定,或许是要制造一个惊喜送给你,让你对话剧社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虽然沈诗的表情还透露出些许困惑,但她的眼睛里已经再无惊恐。她听懂了和子所表达的意思。话剧社的好友为了让她能够留下独属于社团的最深刻的记忆,制造了一场看似血腥恐怖的恶作剧,其用心并非险恶,只是贴近话剧社的设定罢了。没有比用话剧场景来制造回忆更加符合话剧社氛围的了,不是吗?想到这里,沈诗笑了。 “这种充满戏剧性的恶作剧确实很符合话剧社的主题,也亏得她们想得出来。” “学姐,虽然你遭受了些许惊吓,但我想,你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社团了,对吧?” “对,还有她们,我都不会忘的。” 见和子把人偶被杀的原因拽回到友情线上,学长总算是彻底放了心。他偷偷瞄向小白,却见对方又面无表情地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和子,按照你的猜测,胡灵与高子墨有约,约定的内容可能会涉及到恶作剧的前期准备,也就是高子墨不应该在前天晚上出现在活动室的原因。可高子墨急于和沈诗讨论干部人选的事情,便在不对的时间出现在了活动室,造成了胡灵的惊讶。” “没错,学长,这就是胡灵会表现出少许讶异的原因。另外,她们之所以选择在昨天下午行动,而不是上午,或许与胡灵的时间安排有关。胡灵在昨天上午的第三、四节课有考试,故而上午是不方便行动的。可下午的一、两点钟又过于炎热,学姐在五点准时去上自习,所以四点钟左右最合适。” 啊,充满友情的故事,皆大欢喜。和子笑眯眯地看着沈诗,像是在等着她的回复。 “谢谢你们,我真的……挺高兴的。”沈诗有些不好意思地弯起嘴角,一手轻轻拢起耳侧的长发。果然不虚此行啊,她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解谜活动结束,沈诗道谢告辞,说是还要赶去活动室上自习,毕竟明天还有一场考试。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小白叫住了她。 “学姐,那个人偶,你怎么处理了?” “人偶啊?我拜托保洁阿姨扔掉了。那么大的东西,不方便直接扔在垃圾箱里。” “好的,我明白了。” 直至沈诗彻底走开,小白眉眼间的阴云都没有散去。学长看了看他的脸色,做出喝东西的手势,“要去喝一杯吗?” 于是,在离开饭店后,三人又来到了平时经常光顾的咖啡馆。没错,学长所指的“喝一杯”,其实是喝一杯咖啡。此时,刚好是下午五点半,天色尚未变暗。 “小白,你觉得和子的猜测有问题,是吗?”点了自己与小白都喜欢的摩卡,学长趴在桌子上眨着眼睛。 “嗯,有问题。”小白从和子手中拿过画有时间线的本子,神情愈发凝重。 “别说你们两个觉得有问题,我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但是,我想不出更好的说辞来糊弄沈诗,只能编造成那个样子了。”明明是欺骗了别人,和子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她的这副模样逗笑了一旁的学长。 “和子,你怎么像个不知悔改的诈欺犯似的?” “骗人嘛,最重要的是两点。一是抓住对方的心理,二是气势。沈诗一再强调她与社员们的关系都很好,这说明她不愿意接受被别人怨恨的解释,那我就只好顺水推舟喽。不然,你以为沈诗为什么会欣然接受我的说法?为了制造无法忘却的回忆而残忍地杀死人偶,这怎么可能?” “哈哈哈……想不到,你还有当诈欺犯的潜质。” 咖啡店里做兼职的学生送来了三人的饮品,咖啡的醇香混杂着巧克力的味道钻进小白的鼻子。似乎是被这股香气所唤醒,他揉揉眼睛,又按了按太阳穴。   “你们说,人偶为什么会变重呢?” 第十五章 被杀的人偶(8) 人偶变重,这只是沈诗在讲述前天上午的事情时所提及的细节,她并没有对此多加描述,众人也没有深入讨论。可这件事却像一根刺扎进小白的皮肤里,隐隐刺痛,时时提醒着它的存在。 “小白,你提出的这个问题本身就具有不确定性。沈诗感觉人偶变重了,可这也仅仅是她的感觉而已。在没有标准测量的情况下,重量、长度这类东西带给人的感觉都是因人而异的。举个简单的例子,同样是一包行李,我的力气比较大,提起来就会感觉行李很轻,和子的力气比较小,提起来就会觉得重。那么,对你而言,这包行李究竟是轻是重呢?”对于沈诗提及过的细节,学长有印象,可他不认为那能够在整个事件中起到关键作用。人偶变重,或许只是沈诗的错觉。虽然不认同和子信口胡说的友谊万岁的解释,但他确信,杀死人偶的人就在高子墨与胡灵之间。至于那个人杀死人偶的理由,学长则认为是出于对沈诗的怨恨。像沈诗这种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的人,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得罪其他人,甚至是重复错误,造成他人对她的厌恶加深。当心底的怨气积攒到一定程度时,做出疯狂的举动也就不难理解了。 喝了口咖啡,小白摇头,“学长,你举的例子不恰当。沈诗会认为人偶变重,必定是针对沈诗一个人而言的,她曾经接触过人偶,对人偶的重量存有印象,而在前天上午的接触中,她却觉得人偶变重了。” “不对,还是不对。小白,不管你怎么说,人偶变重都只是沈诗一个人的感觉,没有任何其他证据或现象表明人偶变重。仅凭沈诗的感觉,你无法说服我。”说着,学长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叠于胸前,目光落在小白好看的脸上,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颇有些胸有成竹的样子。坐在他身旁的和子敏锐地捕捉到危险的气息,而这股气息恰恰来自于学长。仿佛是狡猾的野兽面对着无处可逃的猎物,戏谑地瞧着对方那可怜兮兮的无助。 唉,学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能难住小白?和子看着陷入沉默对视的二人,默默地扫了眼手机上的新闻。 “我有证据。”稍稍向前探了身子,小白将面前的咖啡杯也向前推了推,他十指交叉置于桌上,神情很是认真。 “证据?什么证据?”学长摊手,示意小白将证据拿出来。 “高子墨在前天晚上的行为就是证据。” 前天晚上?学长在脑海中搜索片段,很快就想起了高子墨在前天晚上所做的事情。那晚,话剧社的副社长紧随着沈诗来到了活动室,并且与沈诗及中途加入的胡灵一同离开。“高子墨去了活动室,那能说明什么?” “学长,你这样说过于笼统。高子墨确实去了活动室,可她是在五点钟准时到的,并且直至十点才离开。”小白指着本子上的记录给学长看。 “那又怎样?” “你不觉得这个时间线与沈诗当晚的时间线重合了吗?” “是重合了。不过……”一丝违和感在学长的脑海里飞快闪过,可他没能及时地抓住这丝异样,便继续问道:“小白,你究竟想说什么?” 又啜了口咖啡,小白沉声道:“两条重合的时间线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当晚高子墨在监视沈诗的行动。” “监视?”和子单手支撑着下巴,歪着头,“你为什么会认为高子墨是在监视沈诗呢?” “根据沈诗所说,高子墨找她的原因是对社团干部人选有异议,想私下商量一番,并且特意避开了胡灵。这个理由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但她出现与离开的时间都太过蹊跷。眼下正值期末,社团干部换届应该在下一个学期,所以,确定干部人选并不是当下万分紧急的事情。既然不着急,高子墨就没有必要赶在沈诗刚刚来到活动室的时候去找她,甚至可以不在那一天去找她。别忘了,高子墨与沈诗是同班同学,她们见面的机会比胡灵与沈诗见面的机会要多。” 诚如小白所说,社团干部换届并不是目前的紧急之事,高子墨的举动未免显得有些急躁,可这并不能成为人偶变重的证据。若说当晚去过活动室的人都有嫌疑,那胡灵的嫌疑同样排除不掉。 “小白,你这样说,等于是锁定了目标,那就是高子墨。我承认,高子墨急匆匆地去找沈诗商量干部人选的事情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但我们都不认识高子墨,不了解她的性格,万一她就是那样一个急性子的人呢?况且,前天晚上去活动室的人可不只是高子墨,还有胡灵。你不觉得胡灵去找沈诗的理由也很奇怪吗?”考试的前一晚去找人讲解英语试题,就算是临阵抱佛脚,这种行为也很难令人理解。学长看着小白,淡然地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十指交叉置于下颌,小白微垂眼帘,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学长的问题。他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咖啡馆昏暗的灯光下掩藏着主人的心事,让人猜不透他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胡灵的理由确实奇怪,但如果她做的试题在老师圈定的考试范围之内的话,那便无可非议了。另外,我们只要将胡灵与高子墨的时间线做横向比较,就可以排除她。”小白拿过本子,向和子摊开一只手。和子会意,找出笔递给他。小白接过笔,边说边画:“这是沈诗的时间线,从五点到十点,一目了然。这是高子墨的时间线,同样是从五点到十点,与沈诗的完全重合。而这是胡灵的时间线,从九点到十点,她与沈诗重合的时间只有一小时。而这一小时,却是高子墨与沈诗交流的空白期。在这一个小时里,沈诗给胡灵讲解英语题,高子墨便没机会再与沈诗讨论干部人选的事情,沈诗也说过,高子墨在那段时间里都在玩手机。既然高子墨已经无法与沈诗继续先前的话题,沈诗也有其他事情要忙,高子墨为什么还要留在活动室呢?” 听到这里,学长有些明白了小白的意思。高子墨本可以提前一小时离开,但她却坚持等到了最后,就是这一小时让她的嫌疑大大增加。另外,通过沈诗的描述来分析,高子墨与沈诗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足以称为好朋友的程度,所以,单纯从友情上讲,高子墨不像是能够特意等沈诗一起离开的人。如此一来,监视的说法似乎也就坐实了。 “小白,你是说……高子墨监视沈诗与人偶变重有关?” 第十六章 被杀的人偶(9) 看着刚刚还很精明的学长不知何时又犯了傻,和子无奈地用手机敲击桌面来提醒他:“学长,你又糊涂了。我们讨论的正是人偶变重这件事啊!小白说,高子墨在前天晚上的古怪行为就是人偶变重的证据,你忘啦?” 哦,对哦,好像还是自己要小白拿出证据的。学长抓着头发,笑容染上些许腼腆,一对梨涡若隐若现,方才的危险气息全无,反倒是透露出几分可爱。 “呃……小白,你继续。” 与学长交换过眼神后,小白舔了下嘴唇,原本发干的唇稍显滋润。他清清嗓子,继续说道:“虽说‘监视’这种说法有些难听,但高子墨的行为过于刻意,我们就姑且说是监视吧。那么,高子墨为什么要监视沈诗呢?或者说,她为什么偏偏在那一天监视沈诗呢?我认为,原因就是那天上午沈诗曾提到过人偶变重的事情。” “我懂了。”学长收敛笑意,眉眼间尽是探究真相的认真,“高子墨不会无缘无故地去监视沈诗,若是出于人偶之外的理由,监视行为便不应该局限在活动室,可我们并没有从沈诗口中听到关于高子墨与她在别的地方相遇的事情。换句话说,高子墨只监视在活动室的沈诗。” 沈诗就是沈诗,无论在哪里,她都是沈诗,不会发生改变。活动室也好,操场上也好,图书馆也好,这些都只是沈诗的存在空间,而她本身的存在似乎并没有给高子墨带来困扰。也就是说,造成高子墨困扰的有两个因素,一是沈诗,二是活动室,二者缺一不可。活动室里的沈诗会让高子墨感到不放心,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也许在活动室里有特殊的东西存在,高子墨所担心的正是那个特殊的东西会被沈诗发现。可前天上午,沈诗她们仔细收拾过活动室,其间并没有发现不属于话剧社的物件,若说可疑之处,便只有沈诗提出的人偶变重的事情。如此一来,高子墨的古怪行为便与人偶变重产生了联系。 “没错,还有一点也可以证明高子墨与人偶有关。前天上午,她得知了沈诗在活动室上自习的消息,下午便与沈诗一同出现在了活动室,而昨天下午她却没有去。偏偏昨天发生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人偶被杀了。假如高子墨对沈诗的监视与人偶无关,她为什么没有在之前或是昨天下午去活动室呢?沈诗没发现人偶变重时,她不出现,人偶被杀后,她又不出现了,这应该不仅仅是巧合。”说完,小白看看学长,又看了看和子,得到了二人的点头认可。出于彼此的默契,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高子墨不会对普普通通的人偶如此谨慎,能让她那样紧张的,恰恰说明人偶有问题,也就证实了沈诗所说的人偶变重。 昏黄的灯光洒下来,映照得男孩儿的面庞有些不真实。学长凝视着坐在他对面的小白,眼神不自觉地跟着对方的手来到了咖啡杯上,又不自觉地随着对方的动作来到了微微开启的淡色薄唇上。咖啡入口,喉结轻动,男孩儿满意地弯起嘴角,随即放下杯子。学长看得出神,脑子里却回放着人偶被杀的惨状。 “学长?”不知学长在想些什么,小白歪着脑袋看他。 男孩儿那略显低沉的嗓音让学长从恍惚中惊醒,他快速地眨眨眼,条件反射般地问了一句:“可高子墨为什么要杀掉人偶呢?” “这个……”被学长的忽然发问弄得一怔,小白赶忙在心里组织语言。其实,他需要组织的不仅是语言,还有思路。分析至此,他暂时也没想明白高子墨杀掉人偶的理由。 “学长,你凭什么认定人偶是高子墨杀掉的?” “和子,你忘了沈诗的话吗?她说话剧社的人造血浆放在外人绝对找不到的地方,那便只能是社团内部的人杀掉了人偶。而根据我们的推理,与人偶有关的人就只有高子墨了,不是她还能是谁?” “不,学长,你的想法存在误区。”和子坐直身体,无端让学长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高子墨知道人偶有问题,即人偶变重,她也在刻意隐瞒这件事,并且为了不让沈诗私下细究这件事,她甚至对沈诗采取了监视行动。那么,问题就此出现了。高子墨必定是在前天上午之前就知道人偶变重的情况,如果她有心破坏人偶,大可以在其他时间行动,而不必等到昨天。哎呀,我的意思是,人偶变重与人偶被杀之间究竟有没有联系,我们还无从得知。” 听了和子的话,学长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出一个反驳的字来。他皱着眉,向小白投去求救的目光。 “和子,你早就解答过你刚才提出的问题。” “哦?什么时候?” “自然是你给沈诗推理事件的时候。”看着和子那副如同失忆了的模样,小白暗暗感慨,原来犯糊涂也会传染,真不知是和子的免疫力太差还是学长的病毒太强悍。“高子墨原本的计划里应该并没有杀掉人偶这部分,可是,从前天晚上到昨天下午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恰恰是这些事情促使她杀掉了人偶。” “高子墨杀掉人偶的动机是在前天晚上之后才产生的?” “没错。” “为什么呢?” “我想……大概与人偶变重有关吧。” 人偶变重,事情又绕回到这个点上,但小白他们至今都不明白人偶变重的原因。三人均长长地叹了口气,相互看着对方,一筹莫展。 “人偶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件。”学长戳了戳杯子。 “对,所以它不会把自己吃成胖子,也不会因此变重。”和子也戳了戳杯子。 “那么,人偶变重必定与外界因素有关。变重……它的身上多了东西!”小白恍然大悟。 “不会的。若是人偶身上多了东西,沈诗早在整理时就会发现。”学长摇头。 “不一定。多了的东西不见得是在人偶表面,很可能是在人偶的体内。” “人偶……体内?”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学长连连挥手,赶走脑海里的五脏六腑。 “我知道人偶为什么被杀了!”如同在复杂的迷宫里找到了出口,小白的眼睛里溢出光彩。 第十七章 被杀的人偶(10) “你知道了?”学长很是惊讶,和子甚至能看到从他口中冒出的“啊”字。 “嗯,差不多。不过,最好是能再看一遍人偶被杀现场的视频。”提及视频,小白的声音弱了下去。沈诗已经去活动室上自习了,哪里还有视频可看? “好呀,你坐到我这边来。唉,算了,还是我过去吧。”说着,学长迈开长腿,两步跨到小白身边,轻推着小白示意他坐到里面一些,自己则紧贴着他坐下。伸手揽过小白的肩膀,学长用另一只手将手机摆在桌面上,熟练地找到视频,点击播放。 “你是什么时候要来的视频?”小白侧过脸看着学长,由于距离过近,他的鼻尖差一点蹭到学长的脸颊。 “吃饭的时候。诶?你没留意吗?” “没有。” “那都不重要。看视频看视频。” 和子向前探着身子,看着手机屏幕上倒置的画面,再看看对面那两张聚精会神的面孔,嘴角忽然上翘起好看的弧度。 视频不长,很快就播放完毕。小白拿过手机,迅速回放,随即将画面定格在人偶的躯干上。毫无生气的躯干宛如砧板上的肥肉,虽有衣服包裹,却还是能从缝隙里看到类似于皮肤的颜色。这个人偶的做工还蛮精致,小白的脑海里忽然划过这个念头。 “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人偶的躯干上也有几处伤痕。”小白边说边指给他们看。 学长直盯着屏幕,在小白的指示下果然发现了几处像是刀刺过的痕迹。“这些伤痕有问题吗?” “有问题。”小白舔了下嘴唇,继续说道:“我们一直将人偶被杀与沈诗联系在一起,认为人偶被杀的原因是有人在针对沈诗,借此恐吓她。可是,解体人偶来吓唬沈诗,始作俑者,哦,也就是高子墨,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如果她得不到好处,这样做岂不是没了意义?” “意义……”和子点着手指,“让沈诗受到惊吓或许就是这件事的意义。” “受到惊吓,之后呢?让一个人遭受惊吓的方法有很多,比如,突然将一只蜘蛛扔到对方身上,那个人也会被吓一跳。” 听到“蜘蛛”两个字,和子不由得感觉连汗毛都在颤栗,她是最害怕蜘蛛的,别说看见,只要听到都会十分不舒服。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看到小白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好吧,她必须承认,小白完美地吓到她了。“吓唬我而已,你干嘛那么高兴?不过,我还是不能理解你的意思。” “和子,你变笨了。”学长忍俊不禁,“小白的意思是,如果高子墨单纯地想要吓唬沈诗,大可以采取更加简单的方法,效果是一样的,而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肢解人偶。” “所以?” “所以啊,高子墨杀掉人偶的目的可能有两种,一是她需要沈诗被吓后带来的结果,二是她需要人偶被杀后带来的结果。小白,我说的对不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先前的推测,学长彻底沦为小白的思考机器。 看着学长那邀功般的表情,小白选择了无视,因为他不想看到一只摇着尾巴的大金毛黏上自己。天气这么热,保持距离才是上策。 “总之,我们暂且跳出高子墨要恐吓沈诗这个设定,重新分析一下。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的是,高子墨知道人偶变重的情况,并且她不希望这件事被其他人知晓,甚至在发生一些事后,她杀掉了人偶。那么,我们还是从人偶入手进行分析。” “从人偶入手啊……”学长稍显迟疑,“可人偶身上的线索太少了……只有那些伤。” “对,我想说的就是那些伤痕。” 于是,三个小脑袋凑在了一起。 小白指着手机屏幕,“人偶的躯干上有被刀刺入的痕迹,它的四肢与脑袋也被割了下来,这些行为乍看之下没什么,但仔细想想却觉得有多余。” “多余?”和子抬眼,很是不解。 “既然她打算将人偶的四肢与脑袋都割下来,为什么还要在躯干上刺几刀呢?这只是个人偶,不是真正的人,若是将这种行为类比为杀人分尸,那就有说不通的地方。杀人分尸的目的通常是为了方便销毁尸体,但前提是人已经死亡,也就是人的身上存在致命伤。可人偶不同,它本身就是个死物,不需要致命伤就可以将其肢解,如此一来,人偶躯干上的伤口就显得很多余。” 多余的伤口……原本没意识到不正常的事情在经过小白的分析后,学长开始觉得它确有蹊跷。他或多或少地明白小白的想法。高子墨要肢解人偶,她完全可以仅把人偶的四肢与头割下来,并不需要在躯干上制造伤口。即便是为了造成可怖的视觉效果,也不需要多此一举,因为若不仔细观察,根本留意不到人偶身体上的伤痕,那样的话,这些伤痕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此,对于这些实实在在存有的伤痕,只能有一个解释——高子墨必须这样做,有客观存在的理由促使她这样做。 “小白,会是什么原因让高子墨制造了这些伤痕呢?” “学长,你知道如何隐藏一棵树吗?” “啊?”被小白那不明所以的问题问住,学长半张着嘴,一双眼睛眨了眨,在大脑中搜索答案失败后,他瞄向了和子,却见着和子正在摆弄手机。 “将那棵树放在森林里。”小白给出答案。 “所以……高子墨是在用伤口掩饰伤口!”尽管有些难以置信,但学长还是认为这个思路是可以的。 “那肢解行为呢?也是掩饰伤口的一部分吗?”放下手机,和子继续参与到讨论之中。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我想,促使高子墨杀掉人偶的,定然与人偶的伤口及其体内的东西有关。” “或许我们可以这样猜测,高子墨在人偶体内藏了些东西,因此造成了人偶身上的第一批伤口,也就是躯干上的某些伤口。由于人偶穿着衣服,所以沈诗并没能发现人偶身上的痕迹。之后发生了别的事情,高子墨决定将人偶体内的东西取出来,为了避免日后被人觉察,她决定采用一种毁灭式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即杀掉人偶。” “不对。”小白立刻否定了学长的猜测。他喝了口咖啡润润嗓子,神情严肃道:“在人偶体内藏东西的人不是高子墨。” 第十八章 被杀的人偶(11) 几乎是哭丧着脸,学长抱着小白的胳膊,表情甚是委屈。“小白,你在逗我吗?不是高子墨,难道是沈诗?亦或是胡灵?拜托,我们不是排除掉她们了嘛。” “不是沈诗,也不是胡灵,是一个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在这个故事里的人。” 小白的声音本就是华丽的低沉,搭配上咖啡馆里昏暗的灯光、幽静的氛围,仿佛是温文尔雅的地狱使者在诵读咒文,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人影显现在旁边的墙壁上。学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随即又向小白靠拢了些,双手不自觉地环上小白的腰。 “迷之第四人?哈哈哈……” “啊!和子,你怎么一惊一乍的!我早晚会被你吓出毛病来。”说着,学长那搂着小白的手又紧了些。 “行啦,别装娇弱了,你可是面对尸体都面不改色的人,还能被和子吓到?好了好了,你快放开我。”小白试图从学长的臂弯中挣脱出来。 “我这不是配合眼下的气氛嘛。”学长乖乖松了手。 “言归正传。我之所以会提出有第四个人的存在,是有理由的。若是没有这第四个人,这个人偶被杀事件就讲不通。” “哪里讲不通?”再次拿起杯子,学长惊讶地发现,他的咖啡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喝光了。于是,他非常自然地拿起小白的咖啡,淡定地喝了一口。 “高子墨藏东西这件事情本身。”小白看了看另外两人,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已经确定,人偶的身体里藏有某些东西,而且对于藏东西这件事,高子墨是知情的。但如果是高子墨本人藏匿物品,她有必要把东西藏到活动室的人偶体内吗?藏在宿舍里不行吗?况且,比起社团活动室,宿舍要保险得多,至少宿舍里的衣柜等存放私人物品的地方是可以上锁的。” “既然是偷偷摸摸地藏东西,就证明高子墨不希望这个东西被别人发现。若是拿回到宿舍,被舍友看见,那就不好了。”想起自己寝室里那个仿佛是偷窥狂一般的舍友,和子感到不寒而栗。不少女生的心思都敏感细腻,想得多,自然也谨慎得多。 和子是女孩子,在学长看来,没有比女生更了解女生的了,所以他倾向于和子的说法。只要是藏匿物品,藏住了就算完满,与藏在哪里没有太多关系。 “即便是在宿舍里,也总会找到其他人注意不到的时机。更何况,能藏到人偶身体里的东西不会有太大的体积,高子墨完全可以把东西装在书包里,再将书包放进衣柜锁好。”小白虽然不觉得自己会比和子更加了解女孩子,但他相信人的每个行为背后都有其必然如此的理由。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把东西藏在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总会令人更加安心。可人与人是不同的,万一高子墨是个脑回路惊奇的人呢?” 小白眨眨眼,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让那张白净的脸多了几分无辜。单看这张脸,实在很难想象它的主人的脑子里会装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好吧,我换个说法。你们两个都认为是高子墨在藏东西吗?” “是。”学长与和子同时点头。 “藏东西的目的是不被人发现,对吧?” “对啊。” “那如果她认为有人察觉到人偶里面藏有东西了呢?” “当然是赶快把东西取出来,换个地方隐藏啊!”学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原来如此啊……”小白故作恍然大悟,表情很是夸张,“那就请我们的陈祈同学解释一下,为什么高子墨没有在前天下午杀掉人偶,而是在昨天下午才动手呢?” 后知后觉的学长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小白设下的圈套,他先是愣了几秒,随即绽开一个笑容,梨涡明晃晃的挂在脸颊。 “我认输,我认输。”学长做出放弃的样子。 小白转头看向和子。 将一条腿优雅地放在另一条腿上,和子坐直了身体,眉眼间尽是女孩儿那独有的不服输的气势。 “学长是认输了,但我可没有。” “诶?和子,我倒是很好奇,你要怎样反驳小白?” 瞧着从学长的眼睛里溢出的兴奋,和子无奈道:“学长,你能收敛一下你那副看戏的表情吗?” “我这不算是看戏,顶多算是坐山观虎斗。” “行啦,就你嘴贫。”小白用肘关节戳了下学长,便转而对和子说道:“你还是认为藏东西的人是高子墨?” “没错。而且,我有证据。” 听到“证据”两个字,疑惑在小白的脸上一闪而过。“证据?” “还记得人偶身上的人造血浆吗?” “当然记得啊。”学长点头。那样血腥的画面,看过的人都会很难忘却吧。不过转而一想,话剧社的活动经费肯定很充足,否则怎么会囤积如此之多的人造血浆。 “好,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人造血浆。既然我们已经跳出了高子墨是在恐吓沈诗的假设,那么,高子墨的每个行为都应该有相对应的其它原因。肢解人偶可以理解为她需要取走人偶体内的东西,同时掩饰伤口,可洒血浆呢?若说是制造恐怖的视觉效果,我觉得没问题,可高子墨并非是为了吓唬人,她要恐怖的视觉效果做什么?” 多余,这是听完和子的话后学长唯一的想法。就像人偶躯干上的伤口一样,血浆也是多余的,是没必要存在的,可它又偏偏在那里。联想到高子墨制造伤口的理由,学长深吸一口气,“高子墨用伤口来掩饰伤口,会不会也用人造血浆来掩饰血迹?” “血迹?哪里来的血迹呢?”很显然,小白没能与学长处在同一思维里。 “肯定不是她自己的血迹,她总不至于用刀子把自己割伤。所以……”说着,学长看向和子。 “是她藏匿的东西上带有的血迹。”和子的表情逐渐失去温度。 “沾染着血的东西?” “比如……一颗头颅。” 第十九章 被杀的人偶(12) 一颗被藏在人偶身体里的头颅?当这几个字钻进小白耳朵的一刹那,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不是恐惧,甚至不是怀疑,而是伤感,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也只有那么一瞬间,但那种情绪确确实实该被称之为伤感。 为什么会伤感呢?小白微微蹙眉,想抓住这丝情绪的尾巴,却终是什么都没能抓住。略作思考,他决定忽略这点干扰,将思路拽回到染血的头颅与人偶身上。 “和子,你是想说,高子墨藏在人偶体内的东西,是一颗头颅?” 面对小白的疑惑,和子很愿意给出解答。“没错,我是这样想的。虽说是猜测,可我也是有根据的。” “麻烦说得详细些吧。” “好,我分成几点来说明。第一点,高子墨为什么要苦心孤诣的将东西藏在人偶体内,而不是藏在宿舍?原因很简单,只要这个东西被发现,她就彻底完蛋了,所以,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可能,她都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根据沈诗的描述来推测,高子墨应该是在前天上午之前就将东西藏在人偶身体里了,而那时的高子墨显然还不知道沈诗会去上自习的事情,因此,活动室对于当时的高子墨来讲,是她能接触到且非常安全的地方。第二点,高子墨为什么没有在前天下午破坏人偶取出东西,而是在昨天下午才行动?其实,这个也很好解释。既然高子墨要将东西取出来,就意味着她需要换个地方来藏匿这个东西,那她就必须找到一个同样保险的地方才行。学校毕竟是学校,人多眼杂,要想找到一个不被人留意的地方并不容易,而在找到合适的位置之前,她不能轻举妄动。所以,高子墨宁可在前天晚上监视沈诗,也没有冒险把东西取出来。第三点,高子墨为什么肢解了人偶,还洒满了血浆?这个就更好理解了。诚如你先前所说,肢解也好,制造伤口也好,都是为了掩饰第一批伤口的存在,也就是高子墨将东西放进人偶体内时造成的伤口。同理,血浆也是为了遮掩留在人偶体内的血迹。”解释好这些,和子如释重负般地稍微放松了身体,先是拿起手机看了看,随后又看向小白,“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能不能先让我问一个问题?”将目光从和子的手机上收回来,学长伸手拦住了正准备开口的小白。 “可以呀。” “和子,我们先确定一下,高子墨总不会无缘无故捡个脑袋藏起来吧?” “当然不会,毕竟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丢掉脑袋啊。” “说得对。那么,高子墨会选择藏匿,说明她不希望这颗头颅被别人发现,间接说明她不希望自己的某些行为被别人发现,对吧?” “是啊。” “所以,按照你的猜测,高子墨是个嗯、嗯、嗯。”后面的三个字,学长用了单音节的字来代替,但他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高子墨是个杀人犯。退一万步讲,即便高子墨本人不是杀人犯,她也是个帮凶,是个杀人分尸藏匿尸体的帮凶。 “我就是这个意思。”不同于学长的隐晦,和子表现得很直白,似乎高子墨是凶手这个猜测并没有让她不寒而栗。 “这……”明知是错觉,可学长就是觉得咖啡馆里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这不可能。”几乎是同时,小白说出了这句话。 学长错愕地看着他,和子则是一脸淡然。 “哪里不可能?” “全部。藏东西的人不是高子墨,被隐藏的东西也不是一颗头颅。” “哦?那……解释一下吧。”仿佛刚才讲出那些可怖事情的人并不是自己,和子居然还悠然地喝了口咖啡,完全不见紧张。 “好,我先否认藏匿的东西是头颅这件事。我们都认同一点,高子墨在前天上午之前就知晓人偶体内藏有东西的情况,而她与沈诗、胡灵有约,前天上午在活动室讨论退出社团一事,那么,藏东西的行为就不能发生在前天。结合教学楼晚上十点钟断电,以及沈诗每天下午五点至晚上十点在活动室上自习,可以推测,藏东西这件事发生在大前天的下午五点之前。从大前天的下午五点到前天的上午,哪怕我们按照早上六点钟计算,也过去了十三个小时。腐败细菌生长繁殖的适宜温度是20~35℃,很不巧,现在天气炎热,正处在这个温度区间内。十三个小时,难道那颗头颅会一直保持新鲜吗?如果它发生腐败,沈诗会闻不到奇怪的味道吗?如果她闻到了,她会不动声色只字不提吗?就算她没闻到,苍蝇也会集中到有血腥的地方,可在沈诗的描述里,这些都是没有的。” 一连几个问题丢过来,和子根本无力招架,不过她似乎也无意反驳,只是在听到后眨了眨眼睛,透着点儿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云淡风轻。 “学长,你觉得呢?” “我觉得……”学长拉长尾音,“小白说的有道理。” “哦,这样啊……”和子嘟了下嘴,没再说话。 “况且,人的脑袋那样的东西,呃,我的意思是它是圆圆的,鼓鼓的,它真的能被放进人偶体内而不被发觉吗?还有,它是人头诶,那得需要多大一个口子才能将它装进去?”一边说着,学长一边用手比划示意。 “不是头颅也行,手啊脚啊心肝脾肺什么的,总之,人身上的都可以。” “同理啊同理,和子,只要是人身上的,就有血腥,就会腐烂,腐烂就会有气味,沈诗总不至于闻不出香臭吧?”讨论进行到这里,学长才感觉到一丝怪异。今天的和子很奇怪,她怎么总是揪着分尸不放呢? “还有一点,如果肢解尸体进行藏匿,最有可能藏的就是头颅,因为这样可以暂时隐瞒死者身份,拖延有关部门的调查时间。至于藏手藏脚藏内脏,那根本没必要。” 小白的话音未落,咖啡馆的兼职小哥恰巧端着咖啡从他们这边经过,似乎是听到了些什么,他向小白等人投去不解且惊恐的目光。好在他没有停留,而是快步走开了。 “糟糕,他不会把我们当成杀人犯了吧?”尽管嘴上说着糟糕,可学长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担忧,反而有几分难忍的笑意。 “在咖啡馆讨论分尸的杀人犯?”和子单手遮着嘴,单薄的肩膀不停颤动,显然是憋笑憋得很痛苦。 看着两人那一幅可以笑昏过去的模样,小白无奈以手遮眼。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比起高子墨,眼前的这两个家伙才更像是有问题的啊! “总之,高子墨没有藏匿人体的任何一部分。”打了个手势,小白及时收住那二人的笑声。 “再、再给我一个理由……哈哈……”虽然竭力控制,和子的嘴角还是上翘着。 神明啊,谁来告诉我,他们究竟在笑什么?小白叹了口气,表情像是在鄙视无聊大人的小孩子。“从大前天到现在,你们看到过网上有关于尸体残骸被发现的新闻吗?” “没有,最近挺太平的,除了山间女尸和毒贩子。”对于新闻,学长一直十分关注,他说这是他收集数据的日常任务。 “所以,没有这样一起命案发生。若是有人被害,还被分尸,警方早就调查搜捕了。这么多天都没动静,你们以为凶手是小说里面的无敌反派吗?” “日常果然是日常,不是小说。”和子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想什么呢?”小白作势轻轻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我来解释下一个问题,为什么藏东西的人不是高子墨。” 第二十章 被杀的人偶(13) 绕了一大圈,话题终于回到了这个神秘的第四人身上,学长兴致勃勃,和子也专注地看着小白。 “要想证明第四个人的存在,我还是从被藏在人偶体内的东西讲起。”小白十指指尖轻触,像是要确定学长与和子不会忽然发笑一般,盯着他们二人瞧了好一会儿,直盯得学长凑上前来捧着他的脸。 “小白,你怎么了?突然卡住了?死机了?” “哎呀,我才没有,你快把手拿开。”小白一边推拒一边向后躲闪。 “别突然不说话嘛,吓我一跳。”学长夸张地长舒一口气。 “这要怪谁啊?究竟是谁前仰后合地笑了那么长时间?” 面对小白的白眼,学长毫不畏惧,更是没有一丝愧疚,一双手直接环上小白的腰,“小白,你居然凶我!啊——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 “谁是你孩子!放手!”论力气,小白明显不敌学长,无奈之下,他只能伸手去推学长的脸,企图将这只人形金毛推开。 于是,呈现在和子眼前的就是这样一幅称不上诡异但又绝对不平常的画面:学长的一只手还揽着小白的腰,另一只手正努力尝试抓住小白的手,小白那一双看起来就很适合弹钢琴的手都拍在学长的脸上。这个场景自然是无法展现二人的帅气,和子觉得自己只能看到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幼稚与滑稽。 咔嚓!小白与学长的样子被定格在手机里,闻声停住动作的二人齐齐转头看向和子。和子淡然地拿着手机示意:“你们继续。” “好了好了,不闹了。”学长率先收手,还安抚似的拍了拍小白的肩膀。 “嗯。”难得小白没有怼回去,而是乖乖应承。“我们接着说人偶的事情。既然要说被藏在人偶身体里的东西,我觉得就必须要想清楚高子墨在人偶身上洒满血浆的原因。就像我们之前分析的那样,高子墨不会做无谓的举动,她洒血浆却也不是为了恐吓沈诗。虽然我不认同和子刚才说的,血浆是为了掩饰血迹,但我认为,血浆确实是在掩饰些什么。” “不是掩饰血迹,那还能是掩饰什么呢?能用血浆这种液体来遮掩的,肯定不会是大块的固体。难道……是字迹?图案?”绞尽脑汁地思考,学长也没能找出让自己满意的解释。无论是字迹还是图案,都势必会在人偶表面,且不说这些东西能否被血浆遮掩,单是存在于人偶表面这件事,就说不通,毕竟沈诗曾近距离接触过人偶,若是其外部有异样,她会发现的。 “我觉得不会是字迹或是图案。因为高子墨在人偶身上洒血浆是与被藏的东西有关,难道他们费尽心力藏匿的东西就是几个字?还写在了人偶身上?这不现实。” “我同意和子的看法。”小白再次找出手机里的视频,将画面拿给学长与和子看,“我们仔细看看这些伤口,都不算长,说明被藏起来的东西不大,至少不会长于这些伤口里最长的长度,但也不会很小。另外,与头颅同理,被藏的东西不会太过坚硬、有棱有角,因为那很容易被从表面看出来。所以,我推测,那些东西是被包装好的、相对柔软的物品。” “被包装好的、相对柔软的物品?那能是什么?”学长皱眉。 “还是能被血浆遮掩的物品。”和子补充。 “是粉末,粉末状的东西。”小白目光炯炯。 “粉末?放在包装袋里的粉末?”仿佛是听到了怪力乱神的故事,学长很是茫然,他叹了口气单手托腮,将目光聚焦到手机屏幕上。“他们藏粉末做什么?” “不对,小白,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听到小白的答案后,和子收起了先前的平静,语气中渗出几分担忧,“粉末与血浆有什么关系呢?” “粉末洒出来了,很难收拾,为了不被其他人看出来,高子墨便用血浆来遮掩。” 用血浆掩饰粉末,听起来似乎没问题,学长顺着这个思路思考,随即发问:“粉末为什么会洒出来?不是说包装好的吗?” “因为高子墨不知道那是粉末,或者,她被这些粉末惊吓到了。” 小白说出的这两点,都表明高子墨对藏匿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不知情,说明确是有第四个人的存在。学长顿悟,赶忙说道:“高子墨不知道那是粉末,这个虽有可能,但与血浆的关系不大。她不知道情况也仅仅是在她破坏人偶之前,只要看到了,她就会清楚那些东西是包装好的粉末。因此,我猜测,她是被这些东西惊吓到了,一时失手,将粉末弄洒了,又担心被沈诗发现,情急之下用血浆来遮掩。” “被粉末惊吓到?为什么?”粉末又不是可怖的东西,如何吓到人呢?高子墨会去破坏人偶拿东西,即便她事先不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也总该有心理准备,不至于被一些粉末惊吓,除非…… “粉末本身未必吓人,但是,这些粉末牵扯出的是一起案件。” “案件?”为了不让不远处的兼职小哥听到,学长特意压低了声音,“什么案件?” “就是这几天轰动全市的案子。” “你说的难道是……制毒贩毒?”大张着嘴巴,学长许久都没能从震惊中缓过来,直至小白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那些粉末是毒品?” “我想……应该是的。” “不可能。网上的新闻说,制毒贩毒团伙已经被抓获了,就在昨天上午。”像是要证明这一点,和子急忙打开手机翻找。 不等和子找到昨天的新闻,学长已经快一步将网页翻出摆在另外两人面前。“新闻中说是抓获了这个犯罪团伙的多名成员,至于是不是全部成员,新闻里没有提及。” “你们的意思是,有漏网之鱼?” “嗯。如果真的有嫌犯在逃,警方势必在全力追捕……”  “小白。”和子忽然打断了小白的话,“假如存在于这个故事里的神秘第四人,真的是制毒贩毒团伙的成员,根据我们的推测,这个人该是认识高子墨的,难道高子墨也与贩毒团伙有关?” 第二十一章 被杀的人偶(14) 高子墨会是贩毒团伙的成员吗?不,不会,一定不会。如果她对藏匿毒品是知情的,她就不会因惊慌而弄洒粉末,也就不必用血浆来遮掩收拾不干净的痕迹。但从高子墨去破坏人偶的行为来看,她又不像是完全不知情。 “或许……直至昨天,高子墨自己都不知道她与贩毒团伙有关。”昏黄的灯光下,小白幽幽地说出这句话。 “直至昨天?”昨天,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戳中了学长的思绪,犹如置身于浓雾弥漫的丛林中的探险者发现了小径,他隐隐感觉,真相就在眼前了。 “对,昨天。” “时间线!小白,你想说的是这个吗?”虽然较学长慢了一拍,但和子也捕捉到了小白的用意。就在昨天,高子墨杀掉了人偶,同样是昨天,新闻报道了制毒贩毒团伙落网的消息。两件原本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事情开始并轨…… “没错。”小白给予肯定的答复。“我们一直在奇怪,为什么高子墨在前天就担心人偶体内的东西被发现,却没有将其取出来,而是昨天才行动,现在想来,这大概与那个新闻有关。”见学长与和子都在聚精会神地聆听,小白继续解释:“新闻是昨天上午发布的,我记得学长还在复习的时候盯着看了很久。试想一下,高子墨知道人偶里面藏了东西,但不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可鉴于藏东西这件事情本身就透着古怪,她也心有不安。终于,这种不安在看到网上的新闻后达到顶峰,她赶在沈诗去上自习前来到活动室,将人偶割裂开来,取出了里面藏匿的东西。” 原来如此,难怪人偶被杀存在着一天的时间差。学长能够想象,当惴惴不安的高子墨划破人偶的那一瞬,她肯定被眼前包装好的粉末震惊了,心底的担忧成为现实摆在面前,她必将有如掉入数九寒天的冰窟之中,冷彻心扉。帮助藏匿毒品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由于太过惊讶而弄破了装粉末的袋子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小白,这件事还是说不通。”和子扫了眼窗外。夜晚的帷幕已经缓缓落下,夕阳在天边留下最后一片橙红色的余晖,本就空旷的马路更是少有车辆经过,路灯亮起,照亮了暗夜的故事。 要加快速度了啊…… “和子,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啊。”学长催促着。 “高子墨早就对藏东西一事心怀疑虑,她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去查看呢?再者,她为什么要帮助那个神秘的第四人藏匿物品呢?” “解答这两个问题都可以从高子墨与那个人的关系来考虑。你想,那个神秘人能拜托高子墨提供地点来藏匿毒品,显然是与高子墨关系不错,因为他知道高子墨一定会帮助他,并且相信他,不至于刨根问底。而高子墨也确实给神秘人提供了帮助,不仅告知了对方活动室的情况,还遵守了约定,没有私下检查被藏起来的物品。由此,我猜测,高子墨与神秘人是朋友,甚至可能是恋人。” 恋人?怎么又是恋人?听闻这两个字,和子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的山间女尸。发现尸体时无从证明,但和子从事后的新闻报道中得知,杀死那个女生的正是她的男友。难道现在谈个恋爱都属于危险系数极高的事情了吗?她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有问题吗?”小白自然不会了解和子突然摇头的真正原因,只当她是不赞同自己的说法。 “问题……倒是没有。小白,你的意思我理解了。高子墨与神秘人关系很好,他们二人有约,高子墨不可以擅自检查对方藏匿的东西,而高子墨选择相信对方,也就依约而行。可对方藏东西这件事实在令她放心不下,偏巧沈诗似乎觉察到人偶有问题,高子墨便监视了她一个晚上,以确保藏起来的东西不被发现。但是,相信对方是一回事,担忧是另一回事,昨天的新闻给了她警醒,她开始怀疑起那些东西的合法性。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跑去活动室,毁坏了人偶,却吃惊地发现,那些她帮忙藏的东西正是毒品。由于震惊之时弄坏了袋子,一些粉末状的毒品漏了出来,她无法将其收拾干净,便心生一计,用血浆来遮掩粉末。”说到这里,和子有些口干,便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趁着和子喝咖啡的间隙,学长插话道:“和子,我觉得你可以去练练单口相声。” “才不要,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 “唉,可惜了你的好口才啊……还‘心生一计’,哈哈哈……”再也忍不住笑,学长直接笑倒在桌子上。 和子与小白面面相觑。 “我又踩着他的哪个开关了?” 小白无辜摊手:“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的笑点一向很奇怪,我可捉摸不透。” 眼睛的余光瞄到窗子外面的黑暗,和子立刻正色道:“好吧,人偶被杀的情况我能够理解了,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说吧。” “高子墨破坏人偶的目的是要取出藏在里面的东西,她也知道被毁坏的人偶会带来麻烦。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将人偶直接丢掉呢?十四号楼非常偏僻,没有安装监控设备;正值期末,那里也不会经常有人走动,她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偶肢解后丢掉啊。我想,沈诗总不会为了一个人偶把事情闹大,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人偶丢失一事不了了之,这对于高子墨而言是最完美的结果。” 是哦,高子墨为什么没有将人偶丢掉,反而做了许多布置将人偶留在了活动室呢?学长陷入思考,忽然,沈诗说过的一句话在他的脑海里划出火花。 “沈诗说过,像人偶那么大的东西,不方便直接扔在垃圾箱里,需要交给保洁阿姨才行。高子墨想要隐藏自己,自然不会去找保洁阿姨,那就只能将人偶留在活动室喽。” 这个理由听起来还算合理,但小白的心里却生出几许难以言喻的感觉,之前曾出现过的那一丝丝感伤似乎又回来了。与高子墨关系密切的神秘人是贩毒团伙的成员,他有意向高子墨隐瞒了这一点,可惜,这一切还是被高子墨识破了,但故事到这里并不应该结束。之后呢?高子墨之后会怎么做呢?难道藏匿毒品一事就此略过,她与神秘人都当做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第二十二章 被杀的人偶(15) 藏匿毒品,非同小可,高子墨不可能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对于一个偶然得知自己与制毒贩毒团伙有牵扯的人,她会采取哪些行动呢?报警?对,报警该是当事人的第一反应,但从高子墨的表现来看,她似乎没有要通知警方的意思。没有通知警方……电光石火之间,混乱的线索串连成线,小白终于抓住了那萦绕于脑海中的违和感,并顺着这处不和谐找出了事件的另一面。 “学长、和子,我们想错了。” “什么想错了?”面对小白突如其来的转变,学长一时不能理解。他们的推理还算及格吧,哪里出问题了? “我们一直在为高子墨的种种行为找合理的解释,却忽略了最重要也是最明显的一件事。” “小白,虽然你这样说,我还是……”学长的表情很是微妙,他能感受到小白那发自内心的担忧,却又不明白他在担忧些什么。 “报警,高子墨没有报警。” 话音刚落,学长与和子的脸色均阴沉了下来。是啊,这么明显的漏洞,他们怎么会没有留意呢?通常来讲,高子墨在发现毒品后应该第一时间通知警方,就算她充当了协助藏匿毒品的角色,也是由于她并不知情,况且,她又不是制毒贩毒团伙的成员。这些事情只要交给警方调查,警方肯定会很快就得出结论,还高子墨一个清白。可是,高子墨选择了隐瞒,甚至为此做出了许多掩饰的行为。 “她在帮着那个神秘人?” “不对,我想高子墨不会在擅自查看并发现毒品后还帮着那个人。”和子迅速否定了学长的猜测。“神秘人是有意隐瞒高子墨毒品一事的,毕竟这触犯法律,而警方也正在抓捕他。对神秘人来讲,他是山穷水尽,可他显然还在尽力保全自己。高子墨破坏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发现了神秘人的身份以及藏匿的毒品,如果她此时将一切都告知那个人,你们觉得,那个人会相信几分?对于神秘人而言,高子墨已经是失约在先,他这种提着脑袋过活的人如何还能信她?高子墨不是傻子,她不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的。” “那她做的那些事情岂不……”好乱,好乱,所有碎片都纠缠在了一起,学长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又重重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还记得我们最初的猜测吗?”小白的双眸中染上更深的担忧。 “恐吓沈诗。”和子立即回答。 “没错。现在想来,那不是恐吓,而是……陷害。”小白握着杯子的手骨节泛白,声音也夹杂了一丝颤抖。 “沈诗现在在活动室!”不等说完这句话,和子便如离弦的箭一般跑出了咖啡馆。紧随其后的是小白。尽管学长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在扔下钱后追着小白跑进了学校。 今天晚上的校园有着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的热闹,大概因为明天是考试周的最后一天,学生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或是坐在广场乘凉,或是顺着小路散步。不同于其他人的悠闲自在,和子脚下生风,一路跑向十四号楼,小白与学长也丝毫没有落后。只是,越接近十四号楼越是人烟稀少,待到教学楼的轮廓模模糊糊的出现在视线中时,除了他们三个,周围已经再无其他人了。 十四号楼……最里面的教室…… 明亮的灯光从一扇扇门中穿透出来,晃得和子的眼睛很不舒服,可她无暇顾及这些,她必须尽快找到话剧社的活动室。 希望还来得及,希望自己能够赶上啊! 快一些,再快一些! 啊,看到了,走廊尽头的教室! 当和子一脚踹开活动室的大门时,沈诗正仰面倒在桌子上,双手艰难地抵挡着那把泛着寒光的刀。身穿休闲装的男人正在拼命掰开沈诗的手,同时将锋利的刀刃下压,几乎就要刺入女生的脖子。 来不及多做思考,和子闪身上前,抬腿踢开男人握着的刀子,并在收腿后迅速摆出进攻的姿势。得救了的沈诗胸脯剧烈起伏,一双眼睛里噙满泪水,大脑似乎还没有从惊慌中摆脱出来,整个人仍然瘫软在桌面上。男人看了眼半路杀出来的和子,大概觉得她是个弱不禁风的瘦弱女生,便红着眼睛扑上前来。 “南和子!”稍晚一步赶到的小白正瞧见和子与那个陌生男人扭打在一起,不过和子显然占了上风。面对男人只依靠蛮力的攻击,和子灵活地躲闪,同时技巧地回击。男人见自己不敌这个丫头,急忙抽身捡起刀,拼力撞倒和子后冲向门口。 小白的身影闯进男人的视线,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刀尖直直地刺向小白的胸口。 糟糕!好像……躲不开了……恍惚间,小白几乎可以听到空气被划破的声音。 “小白!” 声嘶力竭的呼喊声钻进耳朵后,天旋地转,撞击的疼痛感从胳膊传至大脑,小白定了定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学长?”没等回过头看清学长的脸,小白忽然发现在陌生男人的逃跑路径上正走来一个姑娘,“小心!快躲开!”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拍,已经陷入疯狂的男人握着刀刺了过去。 小白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不要啊…… 预想中的殷红没有出现,反而是男人被扭着胳膊按在了地上。和子匆匆上前,在对上对方的眼神时怔住了。 “你是……” “我知道你,南和子。我叫胡灵。”用力踩着男人的背,胡灵对着和子绽开了一个微笑。 随着学长拨通了报警电话,混乱的夜晚终于恢复平静。沈诗因惊吓过度浑身颤抖、无法开口说话,被送至医院,小白等人配合着做了笔录。红着眼睛、面色黑沉的男人先是一言不发,而后则仿佛是发疯般地承认了所有事情,唯独没有提及关于高子墨的任何一个字。小白他们不知该如何向警方解释自己那天方夜谭般的推测,便只能将人偶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折腾了这么久,众人早已是身心俱疲,学长邀请小白与和子去自己的出租屋休息,二人欣然应允。将和子在客房安顿好后,学长拽着小白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卧室里的床不算大,勉强能睡下两个男生。 “困吗?” “困,但是睡不着。” “那就和我说说吧,为什么高子墨的行为不是恐吓,而是陷害?” 小白侧过头,发现学长正凝视着他,眼神深邃有如潭水,汪积着说不清的情愫。今晚的情景跃然眼前,小白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无端红了耳朵。 第二十三章 被杀的人偶(16) “谢谢你。”小白的声音很小,与平日里不同,这三个字似乎还带着点儿小孩子般的奶气。 “谢我什么?”学长轻笑出声,伸手越过小白的身子抓来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低了一度。今晚好像比平时都要热。 “没什么。”扯过薄被盖在身上,小白正欲躺下,却被学长禁锢住了身体,他眨眨眼,不解道:“怎么了?” “说实话,那个时候,我吓坏了。要是你真的被捅了一刀,我……唉,和子也是,仗着自己会些拳脚功夫就敢赤手空拳地对抗刀子,真当自己是武林高手了。我明天得好好说说她,不然这丫头都不知道什么是害怕。”说着,学长抓了抓头发,像是个为了自家妹妹操心烦躁的哥哥。 “就凭你?你的嘴皮子功夫有和子厉害吗?”推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小白钻进被子里。薄被散发着熟悉的气息,与那个人一样,满是阳光的味道。犹豫了一下,小白转过身,留给学长一个背影。 “哎!你别背对着我呀,转过来转过来。”说着,学长直接采取行动,将小白的身体扳了回来。“高子墨的事情,你还没给我解释清楚呢!” “还需要解释吗?”小白的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看上去很是可爱。 “当然需要,我一直糊涂着呢。我的脑子不太够用,你得给我分析分析。”学长单手支撑着头,另一只手自然地抚上了小白的背。 一个年年获得奖学金的人居然说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真是谦虚得可恶。这样想着,小白毫不吝啬地给了学长一个白眼。 “高子墨的事情……就像和子之前说过的,高子墨不可能告诉神秘人她所知道的情况,因为她也会担心神秘人的报复。敢做制毒贩毒这种丧尽天良触犯法律的事情的人,估计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儿,他本就是逃犯,重罪在身,难免情绪失控多添命案。” “等一下,小白。”抚在小白后背的手稍稍加重了力道,学长垂下眼睛看着他,“我听明白了,高子墨是不想让自己陷入危险。可是,她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呀!将东西放回到人偶的身体里,权当做事情没有发生过。” “学长,你确定你平时读书用的就是这个大脑吗?”掀开被子坐起身,小白靠坐在床头。 “什么意思?”配合着小白的动作,学长也坐起身体。 “什么记性啊……高子墨弄坏了装有毒品的袋子,东西洒了出来,就算她想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也根本不可能。神秘人肯定会发现袋子有破损,说不定会直接怀疑到高子墨头上。所以,某种意义上讲,高子墨也算是骑虎难下。” 听了小白的解释,学长总算理清了事情的因果关系。由于发现毒品一事必然会被神秘人知晓,为求自保,高子墨决意将事情推到别人身上,而沈诗恰恰是个完美的替罪羊。在布置好一切之后,高子墨很可能联系了神秘人,透漏出藏匿的物品被人发现的消息,再将怀疑目标引到沈诗身上。神秘人果然中计,在今晚来到活动室找沈诗,逼问毒品的下落,未果,便心生杀意,下了毒手。 “为了自保去陷害同学,这也太……” “高子墨不是出于自保才要陷害沈诗的,她的本来目的就是陷害沈诗。” “啊?”好不容易想明白的学长又糊涂了。 “如果高子墨的主要目的是自保,报警才是最安全有效的方法,可她偏偏没有通知警方。虽然不敢完全肯定,但我猜测,高子墨是在发现毒品后就想到了陷害沈诗的主意。她要利用这件事除掉两个人,一是神秘人,二是沈诗。她能猜到沈诗会将被肢解的人偶丢掉,也预测得到神秘人会失控杀人,一旦警方介入调查,一无物证二无目击,再加上十四号楼没有监控,她认为自己能够成功躲过警方的怀疑。如此一来,她就不着痕迹地除掉了两个人。当然啦,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可那时和子不顾一切地跑出去,我也只能跟着。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空调吹着冷风,房间里的温度早已不如刚回来时那般热得令人心烦气躁,学长听的认真,此刻只觉得连身上的汗毛都颤栗着。 “高子墨做的岂不是完美犯罪?不行,我们得向警方揭露她的行为!” 探着身子取来空调遥控器,小白将温度调高了一度。“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完美犯罪。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刑侦手段也高明的很,犯罪分子哪有那么容易就逃过警方的眼睛?俗话还说的好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完美犯罪,呵,那都是犯罪分子在自欺欺人。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挺在意,那个神秘男人居然一口咬定所有事情都是他做的,这摆明了是想把高子墨撇清出去。他对高子墨……似乎用情很深啊。” “说的也是。”平复着心情,学长双眼放空,淡淡的表情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单方面的痴情有什么用,对方还不是处心积虑要他死。” “你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同情那个家伙啊?”小白侧过身体凑近学长,“无论多么凄美的爱情,只要触犯法律,那也是淬了毒药的花朵。学长,你可别被感情影响理智啊。” 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净俊秀的脸,学长一时百感交集。他欣赏小白的聪明才智,喜欢他的纯洁善良,尤其喜欢他那无论何时都清澈干净的眼神。人的一生会面临许多岔路,稍有不慎,就会被欲望牵引着偏离正轨。学长期望着,不管今后经历什么,小白都能够保持这颗赤子之心,能够一直开心快乐。 “学长,你怎么了?”学长的眼睛里似乎有水光闪烁,小白有些心慌,声音也不自觉地轻了几分。难道自己刚才说的话伤到他了?可自己也没说错啊…… 赶忙伸手揉了揉眼睛,学长露出与平时无异的笑容,一对梨涡能甜到人的心底。“没什么,我这是困的。小白,很晚了,睡吧。” “嗯。”乖乖听话的小白重新躺下,这一次,他没有留给学长背影。今晚的学长有点儿奇怪,他猜不透原因,便决定听话睡觉。 男孩儿的睡颜一如他的名字般恬静,学长轻叹口气,随手关了灯。黑暗中,两人平缓的呼吸从一开始的相互交错到后来的节奏一致。学长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任由心中的祈愿生根发芽。 他想守护小白,永远守护下去。尽管这份愿望很奢侈,但他想任性一次。 “学长?” “我在。怎么,还没睡?” “警方肯定会查到高子墨的。” “嗯,我相信。” “我们明天也去见见高子墨吧。” “好。” 等到小白熟睡,学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去浴室,打开开关冲起了冷水澡。 唉,今晚的天气怎么这么热呢? 第二十四章 被杀的人偶(17) 诚如小白所说,警方的人确实找到了高子墨。因此,当小白等人站在高子墨面前时,她的脸色很是难看。 “你们几个就是昨晚见义勇为的学生?” “没错。但我们不仅见义勇为,更喜欢多管闲事。”学长搭着小白的肩膀,一副痞痞的模样。自从昨晚听了小白对于整个人偶被杀事件的推测,他就对高子墨没有好感。能设计陷害他人的,该是个多么阴毒的女孩儿啊。 “我看你们也是多管闲事。警方的人刚刚来我这里了解了情况,怎么,你们还想从我这儿打听些什么吗?就算你们想打听,我也有权不告诉你们。”糟糕的语气透露了女生更加糟糕的心情。高子墨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只有警方的人能让她开口,别人一律免谈。 “呦,脾气这么大啊!也对,自以为完美无缺的计划却出了纰漏,心情不好是应该的。” 面对学长的挑衅,高子墨只是甩给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并没有回话,也没有要继续听他们说话的意思,迈开腿打算离开。 “你为什么想要杀死沈诗?”在高子墨经过小白身边时,小白问出了这个他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虽然他对高子墨与沈诗之间的情谊不甚了解,但至少在沈诗的描述里,她们该是没有恩怨纠葛的,那会是什么令高子墨起了杀意呢? 停下脚步,高子墨微微侧头,将带着探寻的目光锁定在小白脸上。“小学弟,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有没有乱说话,你心里清楚。别以为那个人没把你供出来,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学姐,没有人做了坏事还能瞒得过别人的眼睛,别把自己想得太聪明。”今天的小白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搭配着低沉华丽的声音,竟生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威慑感,仿佛是云淡风轻间就能置对手于死地的地狱使者,让人无端产生惧意。 冷哼一声,高子墨故作不屑道:“小学弟,你也别把自己想得太聪明。” “警方已经盯上你了,你觉得自己能逃得掉吗?学姐,藏着那些毒品,你也很紧张吧?” 毒品,这两个字霎时将高子墨的所有妄想缠成了死结。其实早在警方找到她的时候,她便已然惶恐不安,但仍幻想着自己的一切恶行还能因着那个人的隐瞒而石沉大海。可是,小白一行三人的出现打破了她为自己编织的幻境。原来,做了恶事,真的会有报应。 “凭什么?凭什么遭到报应的是我,而她却能安稳的活在万众瞩目中!不是说恶有恶报吗,可她的恶报在哪里?” 高子墨突然激动的情绪将学长与和子弄得措手不及,二人相互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错愕。于是,警惕着高子墨,学长紧紧握住了小白垂放着的手,他提醒着自己要小心,神明知道高子墨会不会忽然拿出一把匕首来。有了昨晚的经历,学长变得格外谨慎。 回过头,小白给了学长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便将自己的手从温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你这么恨沈诗?”走近高子墨,小白问道。 “我当然恨她。”高子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眼中的恨意足以将话语里的人钻个窟窿。 “为什么?”对此不解的不仅是小白,学长与和子同样一头雾水。究竟是什么事情能使高子墨如此憎恨沈诗呢?难道沈诗并非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而是一个心机颇深的坏女生? “为什么?哼,看来你们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是啊,她成绩好,长得好,多才多艺,家境优裕,老师和同学都喜欢她。可她明明都已经拥有那么多了,为什么还要和我抢呢?” “和你抢?”抢什么?男朋友?不至于吧。昨晚那个男人的身影闯入和子的脑海,她纠结着思考了一会儿,连连将那抹身影挥散。 “很惊讶吧?我也很惊讶。她什么都有,根本犯不着和我抢东西,可她偏偏就那么做了。也怪我太天真,居然真的相信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回报。”说到这里,高子墨停住了,曾经的种种画面在眼前循环播放,一寸寸地剜着她的心,说不上有多疼,却是令人难受。自嘲地笑了笑,高子墨继续开口:“奖学金。我拼尽全力获得了拿到奖学金的资格,却在最后被老师换了下来,给了沈诗。我不服气,我的综合评定和成绩都比她高,奖学金原本也是要给我的,为什么最后落到了沈诗手里?呵,当时的我太傻了,还跑去找老师理论,弄得整个学院人尽皆知。结果呢,沈诗也跑来了,说什么可以把奖学金让给我,希望我别生气。让给我?哈哈,我用努力换来的东西居然需要她的谦让!她做了好人出了风头,大家都夸赞她,我得到的只有嘲笑挖苦。事情过去了很久,我才偶然得知,是她找老师把我换下来的。她利用我,不仅获得了名誉,还收获了人心。” 奖学金,竟然又是奖学金。联想到学长的遭遇,小白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闷闷的,令人难受。“可是,就为了奖学金,你就恨到要杀了她?” 抬起头,高子墨迎上从树叶缝隙间透过来的阳光,嘴角渗出苦涩的笑意。明明是炎热的夏天,此刻却觉得冷彻心扉。她真的是从那时起就生出了杀死沈诗的念头吗?“是啊,我恨她,我不想看到她那副虚情假意的恶心嘴脸,可我也没想过要她死,便继续扮演着好同学的角色。是从什么时候起的杀心呢?我想想……大概是剖开人偶看到毒品的那一刻吧。好不容易有了追求我的男孩儿,但他却是个毒贩子。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真是太糟糕了,糟糕到我发疯般的想要反击。” 高子墨做出了她想要的反击,同时也堕入了深渊。 杀意就是这么诡秘的东西,它可能潜藏在心底多年,甚至人都觉察不到它的存在,但不知何时,它会被某件事情唤醒,顷刻间就吞噬掉人的所有理智,驱使人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促使杀意滋生的可能是恨,可能是嫉妒,可能是怀疑,可能是各种负面的情绪,也可能是爱。 “学姐,去自首吧。” 这是小白对高子墨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走在铺满树荫的小路上,学长皱着眉问道:“小白,高子墨会去自首吗?” “不知道。不过,警方已经在调查她了,她逃不掉的。” “唉,人心叵测啊。但是,说到奖学金……我是不是要感谢我的同学没有对我起什么古怪的心思?” “想什么呢!”小白略显嫌弃地向旁边迈了一步,拉开了他与学长之间的距离。“话说回来,你的选修课考试怎么样?” “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绝对没问题啊!” “你就继续吹牛吧。” “吹牛?小白,你说谁吹牛?看来哥哥我得向你证明一下我的实力……”说着,学长追过去,抓住小白开始戳他的腰,惹得小白边躲边笑。 “哈哈……你放开我……” 看着再一次欢闹在一起的两人,和子勾起嘴角。看来一切终于回到正轨了。 “不好意思,方便打扰吗?” 听到清冷的女声,学长立刻收手,条件反射般的将小白护在身后。小白歪着头,越过学长的肩膀看清了站在对面的人。 “胡灵?” 抬起手打了个招呼,胡灵的脸上还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我是来找南和子的。” 第二十五章 被杀的人偶(18) 找南和子?小白与学长齐齐看向一脸茫然的和子。 “找我?” “别这么惊讶,你没有听错。方便我占用你几分钟吗?”几步走到和子身旁,胡灵在距对方一小步的距离处停住。 危险,这是大脑第一时间给出的信号。尽管胡灵带着笑意,但和子确是能从她的气场中捕捉到危险。看来,来者不善。 “抱歉,不方便。” 拽住正欲离开的和子的手腕,胡灵贴在她耳畔轻语:“你若是不配合,我就将真相告诉白谣书和陈祈。”说完,胡灵后退一步伸出手做邀请,“好了,现在,决定权在你。” 与胡灵对视了几秒,和子内心天人交战,终于,她决定妥协。“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她说几句话。” 待到那二人走远,和子浑身戒备,语气是难得的冰冷,“什么意思?” “别紧张嘛,放轻松。我只是有些话想对你说,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走到路旁的树下,胡灵倚靠着树干,一派悠然,神情流露出些许戏谑,像是在逗弄一只猫。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和子总觉得胡灵的话里透着威胁。从昨晚的情况来看,胡灵的能耐该是在她之上,毕竟胡灵只用了一招就制服了拿着刀子的男人。和子摸不透胡灵的想法,想试探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平时的伶牙俐齿在眼下都成了笨嘴拙舌。 “你早就知道高子墨要利用那个男人杀掉沈诗,对吧?”轻描淡写的话语缓缓从染着朱红色的唇中流出,胡灵不急不躁,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找我,就是想聊这个?” “你不否认,那就说明我说对了。为了让白谣书走出山间女尸一事的阴影,你居然拿沈诗的命做赌注,如果白谣书能够及时破解谜团,他就来得及救沈诗一命,也能让他恢复对自己推理能力的信心。我知道你很在意白谣书,但是,用人命做赌注,你这招是不是狠了点儿?” 居然有人能看破连小白都没有发现的事情,这个认知让和子有些惊讶。胡灵说的没错,和子早在沈诗离开后就想通了人偶被杀一事的前因后果,这并非出自于她对线索背后意义的推测,而是出自于她对女孩子的了解。她能看透沈诗所隐藏的另一面,也能想象出高子墨对沈诗的恨意,所以,拼凑了所有可能,她意识到,这个夜晚必将是个不安稳的夜晚。只是,比起自己将猜测说出来,她更希望能听到小白那抽丝剥茧的分析,也为了让小白知道,推理不仅仅限于案件发生后,也能阻止案件的发生。于是,和子决定赌一次,用沈诗的安危来赌一次。 “虽然很落俗套,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在透彻的人面前无需说谎,因为那等同于自讨苦吃,和子不愿多费唇舌,便大大方方承认了。 “昨晚,在看到你的眼神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了。你的眼睛里藏着愧疚,正因为你觉得有愧于沈诗,所以才会拼力营救。虽然我不认同你的做法,但幸好结果是圆满的,我也没有立场对你多加指责。可我还是想劝你一句,恨能使人萌生杀意,爱同样可以。和子,你很聪明,不要走错了路。” 什么嘛,为什么要像历尽沧桑的老人般劝说自己,让自己的一切行迹如跳梁小丑般可笑。仿佛是小孩子为自己的恶作剧沾沾自喜,却不知事情早已被别人看得清清楚楚。这种有如剥光衣服站在对方面前的感觉令和子很不舒服,如果对方只是奚落她,她还能露出利爪来反击,可对方竟然语重心长地劝解她,真是让人恼火。 “那你呢?你也觉察到沈诗有危险吧,否则你怎么会那样刚巧的出现在现场?” “算是吧。我在五点钟就去了活动室,却没能见到沈诗,我还以为她不去上自习了,便也走了。后来,我越想越不放心,就又赶了回去,正巧撞见了逃跑的家伙。怎么,你还有兴趣研究我?你的精力不是只用在白谣书和陈祈身上吗?” 听着胡灵那明显是在调笑她的话,和子感觉无名怒火烧至头顶却无处发泄,她愤愤地拽下几片树叶,又气鼓鼓地扔掉。 “我把学长当作哥哥,把小白看作弟弟,我不希望他们因为别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这有错吗?” “心意没有错,但你错了。”看着和子那微微泛红的脸,胡灵不自觉地抚摸上去,手感一如她想象中的柔嫩细腻。“和子,错一次就够了,别错第二次。” 如同隔绝了这个夏季,胡灵的指尖是微凉的,和子在感受到那份凉意后猛然惊醒,慌乱着后退。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我要走了。” “说完了。不过……”拦住和子的去路,胡灵露出小狐狸一样狡黠可爱的笑容,她拿出手机在和子眼前晃了晃,“留个电话号码吧。” “我可以拒绝吗?”和子咬牙。 “不可以。”胡灵继续微笑。 看着那人心有不甘又讨不到便宜、最终落荒而逃的背影,胡灵将手机收回口袋,心满意足地离开。逗弄这个容易炸毛的小家伙,比想象中还要有趣。 “和子,你还好吧?”自从和子进了门,周身都散发着浓黑的迷雾,学长有些担心,想着是不是胡灵欺负了她。说起胡灵,他与小白了解的也不多,但从昨晚一事来看,那个丫头绝不简单。可是,不简单归不简单,若是欺负了和子,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我没事,你们别管我。”说完,和子走进客房,一头倒在床上。 “她这样……算是没事吗?”指了指和子,学长转过头看向小白。 “网上不是常说,女孩子说的话是反的嘛。她说没事,那就是有事喽。学长,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敢自称数据库?”小白双臂环胸,身后仿佛有小恶魔的尾巴冒出来。 “女孩子是不能用数据来分析的,她们的情绪瞬息万变,不适用于任何公式,搞不好是毫无规律的散点图。”想了想,学长凑近小白,压低声音问道:“我们要不要去找胡灵问问情况啊?” 不等小白回答,客房里传来和子的叫声:“不许去找胡灵,你们谁都不许去!” “我的天!这都能听到!厉害厉害。不过……我怎么觉得和子的这个表现有些眼熟呢?” 眼熟?小白眨眨眼,“哪里眼熟?” “和某种动物特别像,和某个人也挺像的。”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学长将目光落在了小白的脸上。 于是,两个人站在客厅,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对视中。 “小白,学长,你们明天有时间吗?诶?你们……”举着手机冲出房间的和子僵住了脸上的笑意,脑袋上冒出几个问号。 宛若被打破了咒语,小白与学长齐齐回答:“有时间!” “哦,我的一个朋友邀请我们去她的别墅做客,她特别强调想见你们两个人。怎么样,有兴趣吗?” 第二十六章 血染的手指(1) 坐在私家车的后排座位上,学长再一次感慨和子朋友的财力。作为普普通通的学生生活了二十几年,学长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穿着帅气制服的司机彬彬有礼地请上车,载到传说中的豪华别墅去。车内弥漫着淡雅的幽香,令人仿佛置身于阳光明媚的海边,海风拂面,让人心情舒畅。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为了验证这一点,学长凑到小白耳边,第五次说道:“小白,你掐我一下,下手别太重啊。” 翻了个白眼,小白无奈地向车窗靠了靠,奈何车内的空间只有这么大,他早已无处可躲。“学长,第五次了,你是受虐狂吗?就算你是,我也没有这个爱好,你去找别人吧。” 张开双臂将小白困在座位上,学长笑嘻嘻地贴了过去,“小白,你的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啊?哥哥我为人堂堂正正,你怎么总是把我往龌龊了想?快坦白,你是从哪里学坏的?” 由于彼此间的距离过近,小白能清晰地感受到学长呼出的气息吹在他的脸上,他看了眼坐在前面波澜不惊的司机先生的背影,小声说道:“你是谁的哥哥啊?我才不要你作哥哥。放手,你放开。” “不行。你叫我一声哥,否则我绝不松手。”学长搬出一副无赖的架势。 “哎呀,我不要叫,你快放手。”由于出手慢了一步,小白失去先声夺人的机会,只能艰难抵挡学长的金毛式攻击。 “你叫了我才松手。” “不要!” “叫不叫?” “不!” 两个人闹得正欢,前方突然转过来一辆车,司机急忙刹车,但车里的几个人都因着惯性向前冲撞了一下。虽然有安全带的保护,但小白还是差一点就撞到学长的脸,确切的说,是他的嘴唇差一点撞到学长的脸。一瞬间的呼吸交融令两个人僵住了身体,小白略显慌乱地轻轻推着学长,学长也赶忙坐回到原位,一双眼睛四下乱看,最后则是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刚刚的距离真是太近了。 趁着停车的间隙,小白开口询问:“司机先生,我们还需要多久能到达别墅?” “依照目前的路况来看,我们至少还需要一个小时。”与一丝不苟的装束相称,司机的语气同样一本正经。 “哦,谢谢您。”还需要一个小时啊。有些难受地眨眨眼睛,小白勉强打起精神。刚才与学长打闹的时候还没有感觉,但现在晕车的症状已经找上他了。 “小白?”觉察到小白的不对劲,学长凑过去担忧地看着他。这孩子身体不舒服吗? “学长,小白是晕车了吧?”坐在前面的和子回过身,根据经验给出结论。 “应该是。都怪我,我早该注意的。”说着,学长按揉着小白的额头,希望能缓解他的不适。 “我这里有晕车药,请问您需要吗?”扫了眼镜子里那二人的身影,司机先生适时地开口。 “谢谢,不过不用了,小白吃晕车药会呕吐。我让他睡一会儿,或许会好一些。”轻抚着小白的胸口,学长声音温柔,“小白,睡一会儿吧,到了地方我再叫醒你。” “嗯。”昏昏沉沉的小白很快就陷入沉睡,安静乖巧的样子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学长凝视着他直至呼吸平稳缓长,这才舒了口气,靠回到椅背。 车窗外的景致好似翻书般一页页变换,学长的眼神没有聚焦,任由风景在眼前匆匆而过。忽然,缥缈的思绪触及到不可思议的点上,他看向和子,疑惑暗涌。 人偶被杀一事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那天晚上,和子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仿佛是认定了沈诗会遇到危险,可当时的一切都只是他们的推测,和子为什么会那样确定而急切呢?另外,当时在咖啡馆,和子先后看了三次手机,学长不清楚她在看些什么,但学长可以肯定,和子不是网瘾少女,她的手机大多用来拍摄与联系别人,她没理由在最感兴趣的推理环节频频走神。还有,天色暗下去后,和子的焦虑愈发明显。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呢?难道和子有隐瞒的事情? “和子,你的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一下?”等回过神时,学长听到自己正在对和子说这句话。 “可以呀,你要做什么?” “那天在体育馆,你拍了我和小白的照片吧?我想看看。”扯了个谎,学长面不改色。 “好呀,不只有照片,还有视频呢。都在手机里,你自己找吧。”和子从包里翻找出手机,头也不回地递给学长。 接过手机,学长感觉自己仿佛是接到了潘多拉魔盒,竟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该顺着思路调查下去。如果他的猜测都是对的,那晚的和子早就知道沈诗身处险境,她看手机是在确定抓捕毒贩一事的进展。若果真如此,她的手机里定然会留下搜索新闻的痕迹,只要自己找到这些浏览记录,应该就可以拿着这个来质问她。想到这里,学长的手指移向某个图标,却在手指距离屏幕一毫米的时候犹豫了。 不对,自己不能怀疑和子,和子的手机里一定会有搜索抓捕毒贩新闻的痕迹,因为她曾当着自己与小白的面查找过啊。况且,浏览记录又能证明什么呢?轰动全市的新闻,和子会去关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真是的,自己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居然觉得和子可疑,甚至还想用完全不靠谱的证据来指控她。唉,和子将自己视为哥哥,可她眼里的哥哥却如此的不称职。 赶走脑袋里乱七八糟的猜忌,学长转而点开相册,几个大字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眼睛,他先是愣了几秒,随即探着身子呼唤和子。 “和子,你这是什么相册啊?” “怎么啦?”因为有椅背挡着,和子便没有回头。 “金毛与猫的日常,这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的意思。” “敢情我和小白在你眼里就是两只动物,还是宠物。” “不要在意嘛,名字不是重点。” “属性才是重点,对吧?” “学长,你这么上道,让我很难办。” “算了,我宽宏大量,不和你这个小丫头计较。” “你是看到照片心花怒放了吧?” “没看到照片我也怒放。” “原来学长你是一朵花呀。” 于是,在学长与和子意义不明的斗嘴中,司机先生那无懈可击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当车子停在别墅外的院子里时,司机先生暗暗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由于憋笑而变得僵硬的脸。   看着眼前极具哥特风格的别墅,学长不由得感叹,如果它能够远离市区喧嚣,那将是多么完美的发生离奇案件的舞台啊。 第二十七章 血染的手指(2) “和子!” 就在学长围着小白询问他的身体状况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传进耳朵,夹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两个人同时转头,不待他们看清声音主人的模样,一个粉色的人影便如风般呼啸而过。 “刚才……有个人跑过去了吧?”学长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个鸡蛋。 “是。”说话间,小白伸手指了指旁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学长将目光转移,正瞧见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孩子与和子紧紧拥抱在一起。 显然,女孩儿的热情令和子有些吃不消,她喘息着,艰难地说道:“若采,你的力气真是一如既往的大啊……” “讨厌,说什么呢!”留着长发、妆容如娃娃般精致的女生松开了搂在和子脖子上的手,撒娇似的轻捶了下她的胸口,“我这都是对你的思念好嘛!思念成疾,衣带渐宽。” “诶?真的欸!若采,半年不见,你瘦了好多啊!”后退一步,和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她。 故作优雅地撩了撩头发,林若采摆出一副“快来表扬我”的表情,活像个做了好事在老师面前求关注的小孩子。“怎么样,我这次的减肥成功吧?” “太成功了!若采,你是遇到了白马王子吗?” “嗯……算是吧。好啦,不要研究我了,你不把我介绍给那边的两位吗?”挑着下巴,林若采的双眼放光。 将小白与学长带到了林若采面前,和子开口:“这是白谣书,这是陈祈。”话音落下,二人纷纷面带微笑点头致意。“这是林若采,这栋别墅的主人,我的好朋友。” 十指交握捧在胸前,林若采此刻的眼睛里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她猛地凑近过去,差一点儿撞到小白的下巴。小白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学长急忙拉住他。 “我终于见到真人了,好激动啊!头脑聪明破案无数的美型男孩子,原来真的不仅是漫画里面才有的呀!还有……”忽而调转方向,林若采又盯着学长,“知道各种奇怪信息的人形电脑,居然也这么帅!” “好啦好啦……”把林若采拽离开二人,和子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第一次见面,你别把人家吓到。再说,你不是有白马王子了嘛,别惦记我们小白和学长。” “我懂,我懂。” 如变脸般霎时恢复到正常状态,林若采温文有礼,客气了几句话后就带领着他们向别墅走去。其间,一男一女与他们擦肩而过,二人与林若采打了个招呼,明显是认识,看起来似乎也是被请来的客人。 “你快看,她又在自拍了,不知道这次她会不会还忘记屏蔽我们啊?哈哈……” “谁知道呢!哈哈……” 尽管男人与女人的声音很轻,但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入了小白等人的耳朵。不解地环视四周,小白与学长同时看到了那个被嘲笑的人。一个打扮时尚的女孩儿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拍照,举着手机的手不时地调整角度,摆出各种可爱的姿势。 哦,原来是喜欢自拍的女孩子,小白与学长撤回目光。 轻拽着和子的衣角,学长压低声音问道:“你的这个朋友……”初次见面就表现得如此惊世骇俗,实在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你问的是若采吧?别介意,她是个非典型千金大小姐,性格好没架子,除了脑回路惊奇以外,没有缺点。她对你们绝对没有恶意,刚才的事情,理解万岁哈。” “我只是很好奇,她为什么要邀请我和小白?从她之前说的话来看,她对我们俩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破案无数?人形电脑?” 忽然站定脚步转过身,来不及停下的学长差点儿撞在和子身上。急忙做出噤声的动作来阻止学长的惊呼,和子小声说道:“我们要留给她想象的空间。” 啊?学长一头雾水,反倒是一旁的小白捂着嘴笑了。 走进别墅,低调的奢华感扑面而来,在被称为管家的男人的安排下,几个人被请进一楼的客厅。客厅的座椅上仅坐着一个人,是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男人,他听见动静,便将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对着小白他们打了个招呼。 “呦,和子,好久不见。怎么,这两位是你的……男朋友?”戏谑中掺杂着几分嫉妒,男人的目光在小白与学长身上飘忽不定。或许是他的表情和语气让人感觉不适,学长皱了皱眉,拉着小白坐到了距离他稍远的位置。 “韩羽,我哪有你那种福气呀?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特别好的朋友。”难得和子也露出不屑的神情,显然是很不喜欢这个叫做韩羽的男人。她走到学长身旁坐下,完全没有介绍的意思。韩羽被怼了白眼,尴尬地干笑几声,便重新将头埋进手机屏幕。 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茶点,和子示意小白与学长吃些东西打发无聊。其间,学长用仅三人听得到的声音询问了韩羽的情况,和子解释说,那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花心男人,利用一张能说会道的嘴骗了不少女孩子。 不多时,林若采带着另外三个人走了进来,正是小白他们先前在庭院里看到的三人。经过介绍,大家彼此认识,说是彼此,其实也不过是让他们认识小白与学长,因为那些人并非第一次见面。寒暄很快结束,林若采主张先分配房间。这次的聚会为期两天,众人需要在此留宿一晚。算上林若采,本次聚会共有八个人参加,原本是可以一人一间屋子的,可偏偏有一间屋子的空调坏了,尚未来得及修理。天气炎热,没空调的日子可不好熬,迫不得已,这群人中需要有两个人住同一个房间。林若采作为主人,自然不想委屈了客人,便将楚楚可怜的眼神落在和子身上。 “和子,你和我睡一个房间,好不好?” 闻言,和子面露难色,“若采,我这几天不方便,不然……”犹豫间,和子看向小白与学长,“他们两个可以住一间屋子。拜托,帮帮忙啦。”说着,和子双手合十做拜托状。不是她挑剔,而是她这几天确实不方便,怕会影响到林若采。 对此,小白表示可以,学长也欣然接受。 在走去房间的途中,林若采频频瞄向二人,还露出一副说不清意义的表情。终于,在来到房间后,她拉着和子说道:“这栋房子没有别的优点,就是隔音效果特别好,哪怕你在这个屋子里放鞭炮,隔壁房间的人都不会听到。” “哦。”和子点了点头。 正准备坐下休息一会儿的学长忽然陷入思考:怎么感觉林若采的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和小白听的呢?事情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待到众人都熟悉了自己的房间,林若采便邀请大家一起来参观别墅。别墅分为地上三层与地下一层,卧室都在三楼,一楼和二楼多用作会客和娱乐。韩羽等人边参观边感叹装潢的精美,顺带着将别墅主人也夸赞一番。当他们推开一楼某间书房的门时,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们的心跳骤停。 “啊——”之前在庭院里自拍的女生跌坐在地双手抱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二十八章 血染的手指(3) 房间里,四面的墙壁上犹如泼墨般的布满猩红,大片大片的红色层层叠叠,仿佛是将整间屋子浸润在血液里后又取了出来。书架上的书依旧整整齐齐,但从书架的顶端有殷红缓缓流下,形成一道道长短不一的痕迹。被刺目的红色所包围着的,是七零八落散在地面上的几个形状可疑的东西。 不,那不是形状可疑的东西。那些东西,站在门外的几个人都认得。 没有头部与四肢的躯干仿佛是被卸去肢体的昆虫的身体,被截断的脖颈正对着门口,依稀可辨的食道、血管与气管的粗糙断面狰狞可怖。青白色的皮肤早已失去生命力,好像被悬挂着的宰杀完毕的牲畜。在躯干周围有几截肢体,从外形来判断,应该是从膝盖处截断的小腿和从肘关节处截断的小臂,骨头的断碴与肌肉的纹理都清晰可见。与小臂相距不远的地方,一个不圆不方的肉色东西被裹在黏稠的暗红色里,如同一张被从各个方向扯坏的肉饼。在肉饼的旁边掉落似的存在着几根更为短小的柱状物,其中一根的上面还戴着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圆环。看来,肉饼的真身应该是被砍掉手指的手掌,而那些短小的柱状物则是被砍下来的手指。尽管不见头颅与另外的肢体,但很显然,这是一具被肢解的死尸。 有人在这栋别墅里被杀了。 一时之间,除了李媛媛的惨叫声,现场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程语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周思鸣的胳膊,韩羽僵在原地微微颤抖,林若采直盯着尸体捂住了嘴。小白与学长从震惊中醒来,正打算告诫众人千万不要进入房间破坏现场,却见着和子皱着眉走了进去。 “和子!”来不及拽住和子,小白只能喊着她的名字。 “和子,你要做什么?”学长也大声呼唤她。这丫头是怎么了,难道她不明白要保护现场吗? 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和子示意他们不要说话,自己则是径直来到躯干旁蹲了下去,仔细观察着这具早已没有生命的躯体,甚至用手指戳了戳,还凑过去闻了闻。 神明啊,和子究竟是怎么了? “小白,学长,你们过来看看。” 听到招呼,学长也顾不得许多,他只想敲敲和子的脑袋看看她到底怎么了,便避开血迹三步两步跨了过去。小白犹豫了片刻,也咬着牙走了进去。 “和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将和子拽起来,学长的语气是少有的急切。 “我知道啊。你们看,这不像是人的尸体。” 不是人的尸体难道是猪的吗?学长并没有领悟到和子话语里的深层含义,他抓了抓头发,似有无名怒火喷薄而出,却终是没能将其发泄在和子身上。于是,感觉自己即将憋出内伤的学长原地转了个圈,拉过小白的手的同时另一只手指向和子,看向小白的眼神仿佛是在告状。 “学长,和子说的好像是对的。”默默地环视四周,小白喃喃道:“如果是一个人被害,这个出血量未免太大了。整间屋子似乎都泡在了血液里,这不可能。再者,这里缺少头颅和肢体,若是有人将这部分残骸带出去,地面上会留下滴落的血迹吧,可我们在外面都看到了,地面非常干净。” 被小白的一席话找回了理智,学长的思绪逐渐清晰。他先是在房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把沾染着血迹的电锯,又对着满是血迹的墙壁观察了好一会儿。 “当物体以大于30m/s的速度接触到血源时,血溅痕迹一般小于一毫米直径,甚至可能是薄雾状态。这种情况可由高速机器造成。如果是有人用这把电锯肢解了尸体,那么,喷溅在墙壁上的血迹就不应该是眼前这个样子。这种痕迹更像是被人泼上去造成的。” 屋子里的三个人研究得很是认真,完全忘记了还有五个人站在门口。由于林若采的安抚,李媛媛也停止了惨叫,她的精神状态还算可以,就是脸色有些苍白。周思鸣见小白几人还在血腥扑鼻的房间里窃窃私语,便咳了几声以作提醒。 “南和子,你们是发现了什么吗?” “没错。这不是凶杀案,是恶作剧。”拍了拍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灰尘,和子双臂环胸面向众人。 “恶作剧?”众人异口同声。 “更详细的内容……应该问我们的别墅主人吧?若采,解释一下。” 见再也无法隐瞒,林若采忽然蹲在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和子歪着头看着林若采,一副完全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终于等到林若采止住了笑意,她才向大家解释了事情的全部。 原来,这确实是林若采安排的恶作剧,目的是制造史无前例的聚会惊喜。为此,她特别请了道具师制作尸体道具,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做的逼真,甚至给断指戴上了戒指。 “怎么样,效果不错吧?”走进房间,林若采得意的向大家炫耀。而在得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后,众人也纷纷进入,带着满满的好奇,甚至还有些激动。 “这么厉害!这太逼真了,简直就是尸体的模样啊!”蹲在血淋淋的躯干旁边,程语拿出了手机,在找好角度后摆出个胜利的手势,“我要多拍几张,这简直太棒了!” “真的欸!手指头都做的这么细腻,连血管和汗毛都看得见。林大小姐,你这要花费多少银子啊?”捡起地面上的一根手指,周思鸣把玩着,如同玩弄一个随处可见的物件。 “只要你们高兴,我花多少钱都开心。” “必须高兴呀!凶案现场,这可是不多见的,比我们看的恐怖电影有趣多了。对了,你要不要考虑投资一个恐怖城堡呀?”韩羽也拿着手机不停拍照,认真得仿佛是在发掘一座珍惜古墓。 事情的转变来得太快,前一刻还惊恐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人们瞬间变得像是在逛游乐园,除了李媛媛稍显安静一些,那几位简直是上蹿下跳。学长将小白与和子拽到一旁,低声询问:“和子,你和这些人都是怎么认识的?” “通过若采认识的,他们同属于一个网络上的同好会。” “什么同好会?”老父亲般的担心萦绕心头,学长暗想,和子不会是被卷入奇怪的组织里了吧?这群人怎么看都不能算是正常人吧? “恐怖电影同好会。” 看着和子一脸天真的表情,学长只觉得有一大堆话堵在喉咙,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小白拍拍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看看那些人。 “他们拍这么多照片,不会是想要发表到网络上吧?” “不知道。”学长摸着下巴。 “有可能。”和子点点头。 “发这种照片在网上,真的可以吗?”尽管他们知道这些是假的,可是其他人并不知道呀。若是因此造成麻烦或恐慌,那就太不好了。 “小白,我有点儿晕血,我想回房休息。” “啊?”瞧着学长生龙活虎的模样,小白干笑着妥协。于是,他们简单向林若采说明了原因,便先行离开。临走前,小白留意到,那群人正拿着那把电锯说说笑笑。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通上电就可以用的。” “哈哈,威力一定很大。” “就是,用来分尸最合适不过了。”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小白回过头,在目光触及到沾染着血液的电锯时,忽然眼前一黑。 第二十九章 血染的手指(4) “小白,小白!能听到我说话吗?” 浑浑噩噩中,小白觉得似有焦急的呼唤顺着耳朵钻进他的大脑。尽管很想多睡一会儿,但那声音接连不断,吵得他不得安宁。于是,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他便看到了学长那张放大的脸。 “你是打算给我做人工呼吸吗?”带着点儿尚未完全清醒的鼻音,小白眨眨眼,幽黑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无奈。大概只有神明才会知道,如果他没有及时醒来,接下去会发生什么破天荒的事情。 “啊——小白,我不知道你会晕血啊!要是提早知道的话,我肯定会捂住你的眼睛的!”见小白醒了过来,学长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压在他身上将他抱住,顺带着鬼哭狼嚎一番。要不是小白此刻躺在床上,估计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一脚踹开。 “你才晕血!你快放开我,我要窒息了!”好不容易推开学长,小白坐起身体平稳着呼吸。他只是晕车的症状延续到现在而已,哪里值得大惊小怪。 “白白,对不起哦,我真的没想到你的身体这样不舒服,结果我还由着性子胡闹。都怪我,是我考虑不周,没能招待好你们。”愧疚得几乎要掉眼泪,林若采红着鼻子,规规矩矩地站在床边,像个犯了错误等着老师批评的学生。和子揽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她。虽说林若采的恶作剧确实有些过火,但小白昏倒这种事情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不好全部怪在她的头上,更何况,小白又不是被吓昏的。 白白?这是什么新称谓吗?比起林若采楚楚可怜的道歉,小白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在这个新称呼上。白白……怎么听都感觉像是在叫一只兔子。 “呃……” “白白,我还是把医生找来看看你吧,我不放心。” “不用了,谢谢,真的不用。我只是晕车而已,就不要劳师动众给大家添麻烦了。” 推辞了好几番,小白终于说服了林若采。勉强放下担忧的林大小姐回到一楼去继续招待客人,房间里只剩下小白与学长、和子大眼瞪小眼。 “所以,你的晕倒真的只是单纯的晕车后遗症?”学长还是不敢怠慢。 “没错。”小白十分肯定。 于是,画面再次定格到两人对视。 “要不……你们聊,我先撤?”见小白不像是硬撑,和子便放下心来。她看得出,小白有话对学长说,可碍于她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小白似乎不好意思开口。 “嗯,好。”可不待和子推开房门,小白却又叫住了她,“等一下,和子。” 收回伸向门把的手,和子回身,“怎么了?” “你的这个朋友……哦,就是林若采,她素来喜欢这种逼真恐怖的恶作剧吗?” “算是吧。他们都是恐怖电影爱好者,对电影里的血腥场面尤其痴迷。虽然这次恶作剧的手笔大了些,但依着若采的性格,也完全可能。怎么,你在怀疑那具尸体?” 蹙着眉,小白沉默片刻,继续说道:“从现场的血迹来看,我们认为那间书房并非是杀人分尸的现场。我并不了解林若采,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胡闹,我在意的是,那些尸块真的是道具吗?”在场的人没有法医,好像连学医的人都没有,他们如何能肯定那些足以以假乱真的肢体不是真的尸体呢? “小白,我懂你的意思。作为若采的朋友,我不好感情用事,但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些尸块绝对是道具。就算不是学医出身,我也分得清道具和真人。” 在和子的一再肯定下,小白终于接受了这个说法。随着和子推门离开,他不禁暗想:今天来这里做客的人都蛮奇怪的,看见如此血腥可怖的场景居然会兴奋不已,真不知是该说他们承受能力强还是爱好太恐怖。 “小白,你好像很不放心啊?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尽管学长也认为林若采的恶作剧有些过分,但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这似乎是他们聚会的常见节目。若是同好会的人一贯如此,他们这两个外人便没有立场去指责,可小白的态度让学长无法不去在意。 “学长,我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是莫名其妙的心慌。” “心慌?难道又是晕车后遗症?”赶忙搭上小白的脉搏,学长像模像样地默数。大约过了一分钟,他喃喃道:“正常啊……” 配合着学长扮演了病人,小白抽回手,抱着被子坐成一团。“电锯是真的,万一尸体也……” “不会的,你的联想毫无逻辑。”立刻将小白之后要说的话堵住,学长解释道:“目前在这栋别墅里,除了我们八个人之外,就只有刚才见过面的管家,司机在把我们送达后就离开了。从尸体被分尸的状况来看,假如存在凶手,这个凶手应该就在另外的六个人之中。不,确切的说,应该只能是林若采。毕竟她若是对凶杀不知情,在看到那个场景后,肯定会主张报警的,可是她没有。她没有报警的行为表明她是知情的,但这与她是凶手相矛盾。通常来讲,凶手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的罪恶行为,都会千方百计的去遮掩,尽量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如果林若采犯下凶案,想必也是瞒过了其他人,既然在这栋别墅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她又何必将尸体暴露在众人眼前呢?换句话说,她让我们看到了残骸,便恰恰证明了她不是凶手。小白,虽然匪夷所思,但这确实是林若采的恶作剧。” 学长的分析让小白稍稍释怀,可那股无法言喻的不详感与违和感仍旧萦绕心头。“学长,会不会有这样一种情况,那就是林若采没办法隐瞒住凶杀案。尸体……她知道尸体肯定会被今天前来参加聚会的人发现。与其被人发现,不如主动暴露,说成是恶作剧。” “没有这种可能。”学长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小白的猜测。“假如林若采真的杀了人,按照这栋别墅的结构,她大可以把尸体藏在地下一层的保险位置。她是这里的主人,想要找个借口让我们不去接触某个房间,那简直是信手拈来。而作为客人,即便再胡闹,也不至于去逆着主人的意思。况且,她没有分尸的理由。若说分尸是为了方便丢弃尸体,你觉得林若采会在人多眼杂的聚会当天做这种事吗?” “我懂了。”用力摇摇头,小白仿佛是要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怀疑甩出脑海。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总是心神不宁的,难道真的是晕车带来的连锁反应? “别操心了,你再好好休息一会儿。午饭需要等到下午一点钟,时间很充裕的。” “学长……” 看着小白欲言又止的神情,学长很是惊讶,毕竟小白很少有这般犹豫的时候。莫非他可爱的学弟要向他请教关乎重要人生抉择的问题? “怎么了?”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小白咬了下嘴唇,坚定道:“学长,我有话想对你说。” 第三十章 血染的手指(5) 话还未说出口,小白的耳朵却先红了,他微垂着头,纤瘦的手揪着被角,任由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在他的脸上跳跃。努力尝试着张了几次口,那句只有短短几个字的话却还是没能说出来。 “小白,你想和我说什么?”饶是学长多么精明,也想不通小白此刻在纠结些什么。他在床边寻了位置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缩在被子里的人。 “学长,你对我太好了。” “啊?”等了半天就等来这样一句话,学长仿佛看见无数的问号绕着他的脑袋飞来飞去。 “欸?不对!我想说的是,学长,你不能再对我这么好了。”慌乱地改口,小白的头几乎要垂到被子里。神明啊,自己究竟是在说些什么啊! “啊?”此刻的学长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小白这是怎么了,打算和他断绝朋友关系吗?他们之间两年的感情就这样莫名其妙走到了尽头?不,今天晕车的不是小白,而是自己吧,现在的一切都是幻觉?“小白,你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小白的脑袋彻底躲到了被子里,声音也闷闷的。 “我对你不好吗?”学长很委屈。 深吸一口气,小白猛地抬起头,俨然是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学长,你对我很好,非常好,但就是太好了。你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自从人偶事件之后,你对我的情况就格外紧张。学长,我是个成年人了,照顾别人不行,但照顾自己还是可以的。你……可以放松一些。”自然明白学长的谨慎从何而来,小白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他们都默契的不去提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可小白知道,那把没有刺进他胸口的刀却扎进了学长的心里。 “小白,你别说了,我明白了。”有些失落又有些烦躁,学长抓了抓头发,侧过脸将目光落在浅灰色的地面。 “不,你没明白。”扳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小白暗暗给自己鼓气。“学长,我想成为你最好的、最值得信赖的朋友,而不是你的包袱。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顷刻间,仿佛世界上所有的花都盛开了,学长一扫方才的阴霾,眼睛亮晶晶的,梨涡里盛满了笑意。“所以,你不是嫌弃我?” “谁说的?我可没说。”缩回手,小白继续抱着双膝充当团子。果然,这种难为情的话还是不适合自己。 “小白,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夸张地张开双臂,学长试图将小白搂在怀里,奈何小白东躲西跑,学长频频扑空。然而,就在他快要得逞之际,敲门声响了起来。 “二位客人,打扰一下,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嘴巴快于大脑,学长立刻喊了句“可以”。 于是,当管家先生推开房门走进房间后,就看到了这样诡异的一幕:小白略显狼狈地躺在床上,学长的双手撑在小白的身侧,整个人几乎都要压在小白身上。更加诡异的是,小白的耳朵泛红,口中还说着“不要”。 “我说我脚滑了,你信吗?”维持着这个姿势侧过头,学长的表情有些滑稽。 “当然。”管家先生十分淡然地走到桌子旁,把手中的冷饮摆放整齐,“天热难耐,小姐让我给你们准备了些冷饮,以便解解暑气。” “哦,谢谢!”终于找回表情的学长站起身向管家道谢,完全不敢看身后小白那满是怨气的眼睛。 “麻烦您了。”尽管刚刚经历了一场尴尬,但那毕竟是个意外,不至于让小白慌乱到连基本的礼貌都忘记。他下了床,客客气气地和管家说话。 “不敢当、不敢当,照顾客人是我的职责。说起来,我们家小姐倒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真是不好意思。”管家满是笑意的褶皱里带着愧疚,慈祥的模样很是亲切。 “管家先生,你知道林小姐的恶作剧?” “如果不介意,叫我张伯就行。小姐的恶作剧我是知道的,房间也是我帮着布置的。她虽然喜欢胡闹,但绝对没有恶意,还请你们多包涵。”说起自家小姐,张伯的语气透着宠溺,像是在说自己的孩子。 “这样啊……”小白垂眸,随即又说道:“谢谢张伯。” 目送着张伯出了门,学长霎时躲到墙边,几乎要把自己变成画像挂在墙上,嘴里还不断认错,“小白,我错了,我下次一定记得锁门!” 拿着冷饮的手僵在半空中,小白冷冷地看着他。“这是忘了锁门的问题?” “我下次一定不随意说请进!” “这是说请进的问题?” “啊?还有别的问题吗?哦,我知道了,下次我一定把你藏好!” 默念着“我要冷静”,小白缓缓放下手中的冷饮,一个闪身来到学长身边,差一点儿就跳到了他的背上。“陈祈——” 几分钟后,混战以学长认输告终。两个人围着桌子喝着冷饮,忽然觉得这次的聚会也没有那么糟糕。闲话间,时间匆匆而过,两个人收拾一番便下了楼。 餐厅里早已聚集了另外六个人,他们看见小白与学长走过来,除了和子与林若采热情地打了招呼外,其他人都只是点头示意。小白与学长微笑回礼,便相继坐在了和子旁边的位置。午餐很丰盛,据说都是出自张伯之手,看来张伯不仅是个恪尽职守的管家,更是个技艺精湛的厨师。 “韩羽,听说你最近又找了新的女朋友?”程语一边吃着牛排,一边对着韩羽使眼色。 “唉,是她苦苦追求我,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女孩子伤心嘛。”韩羽的语气很是轻浮。 “呦,你的哪个女朋友不是主动追求的你呀?你魅力大,我们挡不住。不过,我可劝你一句,别又招惹到一个甩不开的,否则,到时候有你哭的。”说着,程语有意无意地瞟了眼李媛媛。 “那种人也不多见吧。”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周思鸣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 “程语,你这夸我还是损我呀?” “我这是关心你。甩不掉的牛皮糖,遇见一个就够了。” “哈哈哈……” 就在几人放肆大笑之时,李媛媛动作轻柔地擦了擦嘴,随即站起身说道:“我吃好了,你们继续。” 第三十一章 血染的手指(6) 眼看着李媛媛离开座位就要往出走,林若采急忙叫住她:“媛媛,你真的吃好了吗?是不是东西不合胃口?” “午餐很好吃,我很喜欢。只是,我有些累,想先回房休息一会儿。”与她给人的第一印象一样,李媛媛不仅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声音也十分娇柔,眼中更似汪着一潭水,柔情万千。 “这样啊……我让张伯送你吧,顺便给你准备些甜点。”李媛媛执意回房,林若采也不好再阻拦,她找来张伯,特意叮嘱一番。 小插曲很快过去,小白安静地吃饭,心里却犯了嘀咕:同好会的人关系似乎并不融洽,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若采,不是我矫情,你怎么把她也找来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心里还没数吗?”李媛媛走了,程语便不再隐藏自己的厌恶之意,她嘲讽地撇撇嘴,不屑地轻哼,几乎动用了脸上的每一块肌肉去鄙夷李媛媛。 无辜地眨眨眼,林若采劝程语消消火气,“都是同好会的,别计较那么多嘛。媛媛也没有坏心眼,你们就别……” “停停停。”伸手制止了林若采,韩羽连连作揖,“大小姐,你可饶了我吧!她没有坏心眼?你怕是不知道她的坏心眼有多少!前段日子,她天天跑到我们公司楼下来堵我,逢人就问知不知道我在哪儿……”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比划,韩羽气极反笑,眉毛一挑一挑的。“她这是什么意思你还看不出来吗?她就是想让我臭名昭著,让我脸面尽失。不就是分个手嘛,本来也没有山盟海誓,她可好,闹得惊天动地的。她没有坏心眼?哼!” 对于韩羽和李媛媛曾经的恋情,同好会的人都是知情的,那场仅仅维持了两个月的甜蜜以韩羽单方面宣布分手告终。韩羽的花心,大家其实有目共睹,可因着那一方是李媛媛,他们便觉得活该,还有点儿幸灾乐祸。 “和子、白白和学长还在呢,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知道背后说人是非不好,林若采娇嗔着阻止韩羽,可她的语气又软又甜,完全不惧威慑力。 显然是对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和子并不在意,用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是,考虑到身边还坐着对同好会不甚了解的小白与学长,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示意一下。于是,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小白的胳膊。 其实,当林若采将话题引到他们身上时,小白就在思考该如何应对。不过,说是思考,其实也只是对自己的打算加以肯定。这种说不清孰是孰非的议论,自然要少参与,尤其是他们这两个一无所知的外人。所以,在接到和子的示意后,小白淡然开口:“我们没关系,你们继续。”话音落下,一旁的学长默默地喝了口汤。 果然,原本就不甚在意小白与学长的韩羽等人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餐厅一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若采,你知道的吧?李媛媛她拿着你的各种奢侈品自拍,还发到网上去说是她自己的,搭配着各种娇滴滴的话。哎,我找到了,看这个!”说着,程语把手机屏幕朝向众人。众人凑过去瞧着,随即爆发出震耳的笑声。 “哈哈哈……明天谁和我约饭约电影呀?期待中……”韩羽捏着嗓子模仿李媛媛说话,还摆出兰花指,不伦不类的样子很是好笑。 无意间看到了程语的手机屏幕,小白隐约看出了画面内容。虽然不算真切,但大致是一个女孩子拿着手包的自拍。从程语的话来推测,画面里的女孩子自然是李媛媛,而那个手包想来是林若采的东西,估计价值不菲。 “还有这个!明天要去海边啦,今天先试试泳衣,身材不好,大家不要嫌弃啦!你们看,这故意摆出前凸后翘的造型,还惺惺作态地说自己身材不好,真是恶心。还有啊,她配的第二张图只有胳膊,可胳膊上戴着的手链分明就是若采的。若采,你看不出来吗,她接近你就是为了向你借那些奢侈品来自拍,一次拍好多,回家分着发,假装自己是富二代。” 点头表示赞同程语的说法,周思鸣也摆出一副大哥哥的姿态,“若采,我们知道你善良,不和她计较这些,可她一直在利用你啊。要不是有一次她忘记了屏蔽我们,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就是!”塞了一口牛排进嘴里,韩羽的两片嘴唇泛着油光,他大口咀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她就是太矫情、太做作。没事就发些‘心情不好想吃甜甜的东西’之类的言论,还要搭配上嘟着嘴扮可怜的照片,我看了之后都要去洗眼睛。” “媛媛她可能只是想在网络上博得些关注吧,毕竟她在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也不多……”林若采承认大家说的都是真的,她也明知道李媛媛利用自己的事情,可那些难听的话,她说不出口。首饰、包包都是身外之物,林若采从不在意,如果李媛媛张口找她索要,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送给她。只是,李媛媛心高气傲,林若采只能视而不见。 “呵,她博关注的方式可真是与众不同啊,连自杀、抑郁症这种手段都搬的出来。在手腕上划一个用创可贴都挡得住的伤口,就好意思说自己抑郁得要自杀?发一张打点滴的照片就说自己病重却无人陪护?拿着抑郁症当幌子勾起别人的同情和关心,一张喝咖啡的照片都要配上自己抑郁症发作了的文字。林大小姐,天下的可怜人那么多,你怎么就非得去同情一个骗子呢?”吃光了面前的牛排,韩羽又向手边的沙拉发起了攻击。他边嚼边说,时不时有碎末喷溅出来。和子扫了眼他的嘴,优雅地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已经吃好的小白坐直身体,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餐桌上的其他人,对他们的话题感到不解。不过,疑惑归疑惑,这毕竟是同好会的“家事”,他告诉自己不要深究。人心隔肚皮,口蜜腹剑之人常常有之,况且,网络本就是个花花世界,你怎么知道屏幕那一端的人是在夸你还是在骂你?唉,人情难料,不想也罢。 “小白,你有没有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啊?”就在小白神游之际,学长忽然贴着他的耳朵问出了这句话。 第三十二章 血染的手指(7) 奇怪?当然奇怪,而且事情的奇怪之处非常明显。李媛媛在同好会不受欢迎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林若采为什么还要将她请来参加聚会呢?若说是碍于情面无法把李媛媛排除在外,也并非没有可能,但林若采会为了一个李媛媛而让同好会的其他人不愉快吗?或者说,请李媛媛来是另有目的? 见小白不说话,学长又小声嘀咕:“你说,他们找李媛媛来参加聚会,这件事本身会不会就是一个整蛊活动?” “整蛊活动?”小白皱眉。 “是呀,你想想之前的恶作剧。当时面对满屋子的鲜血残骸,除了李媛媛,其他人都相对冷静,这说不通啊。那样可怖的场景,却不见他们害怕,难道不是他们提早知道会有这样一个恶作剧吗?”说话间,学长斜着眼睛看了看周围,见韩羽等人并没有留意他们,这才放心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关于当时另外几个人的表现,学长也想过其他理由,比如大家都是恐怖电影的狂热爱好者,对血腥场面司空见惯,所以在看到书房的那一幕时没有过于激动。可是,这个猜测却有无法圆满整件事的地方,那就是为什么李媛媛会被吓到腿软跌坐在地。若说是同好会的人早已习惯恐怖场景,为何偏偏李媛媛不习惯呢?整合了各种想法,学长认为,只有一种猜测符合事实,那便是除了李媛媛之外的同好会的人都提前知道恶作剧的事。 “你的意思是,他们所谓的恶作剧并不是书房里的惨案,而是吓唬李媛媛,看她出丑?” “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然怎么解释他们找来李媛媛参加聚会的事?大家都讨厌她,不是吗?” 频频被提及的“恶作剧”三个字让小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两天经历的人偶被杀一事。开始时,他们也认为那是个恶作剧,充满恶意的恶作剧,当然,后来证明那不是。可转而一想,如今的情况竟与那件事十分相似。小白很是疑惑,难道现在的恶作剧都是大手笔制作吗?仅仅为了吓唬一个人,就做如此之多的前期准备,投入如此之多的财力物力? “学长,你觉得他们会这么无聊吗?” “小白,你不觉得他们本身就很无聊吗?” 刻薄挖苦的字眼儿再次钻进小白的耳朵,其中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笑声,小白略作犹豫,随即靠近学长轻声说道:“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另外,我们这样也挺无聊的。” “好哇,小白,你居然趁机笑话我,看来我得拿出我作为学长的威严了。”通过先前无数次的打闹,学长早已摸清了小白的弱点。小白的身体很敏感,尤其是腰部,只要轻轻触碰,他就会笑得到处躲闪。找出了小白弱点的学长等于握住了小白的命门,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于是,他那不安分的手缓缓摸向小白的细腰。 “哎!这么多人在呢,别闹!”及时按住学长的手,小白给了他一个自认为很凌厉的眼神。只不过,那眼神在学长这种厚脸皮的人看来完全不具威胁。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众人总算吃好了午餐,纷纷起身离开餐厅。周思鸣和程语要去二楼的游戏室打游戏,韩羽则要回到卧室去睡个午觉。小白与学长正思考着下午这段时间要做些什么,就被林若采缠着来到了一楼的客厅。林大小姐的理由很简单,她好不容易见到这两个人,自然要听他们讲讲那些离奇的经历。 “其实,我们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小白从不认为自己和学长所经历的那些事有被夸耀的资格,若是让他如同演讲一般滔滔不绝,他还真的做不到。 “没经历过什么?白白,你和学长可是仅凭一片树叶就找到了尸体的人!你竟然不在意!” “呃……”见小白似乎有些不自在,学长便急忙接过话题,“林若采,冒昧问一句,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即便是网络新闻上也没有具体讲过,林若采为什么会了解得很详细? “你们学校的人告诉我的呀!” 学校的人?学长与小白看向和子,和子连连摆手,表示传话的人不是她。 “不是和子啦,是其他人。你们别看我已经离开校园很久了,可在你们学校,我认识的人有很多喔。欸!说起认识的人,我还和你们学校话剧社的一个干部有交情呢!这次恶作剧的道具血浆就是通过她的介绍买来的。哈哈,还挺好用。”林若采神采奕奕,没有迈出校园的人的成熟稳重,反而有着些小女孩子般的娇俏,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更衬得她天真可爱。 比起林若采的笑逐颜开,她的一番话却是令小白等人深感惊讶。想不到她居然与话剧社的人相识,偏偏话剧社在三天前发生了那种事情。 “若采,你认识的是话剧社的哪个干部?高子墨?沈诗?”这件事是连和子都不清楚的,所以此刻她比小白和学长更好奇。 “不是,是胡灵。她好像负责话剧社的道具采购,我们也是偶然认识的,不过这次多亏她帮忙。” 居然是胡灵!和子瞬间有种那个人阴魂不散的感觉。 找到了话题的切入点,四个人也便聊了起来,虽然大多时间都是林若采在讲他们在听,但这并不影响林大小姐的热情与兴奋。除了中途去过一次洗手间,林若采几乎是口若悬河地讲了一整个下午的话,直至钟表的指针即将指向五点,张伯过来提醒她一个小时后开始晚餐。 “啊,都这么晚了,我还没留意呢!你们等我一下,我去通知他们一个小时后吃晚饭。晚饭很丰盛,期待一下呦!” 十几分钟后,林若采匆匆跑了回来,那张先前一直在笑的嘴此刻微微张着,神色略显惊慌。她站在小白几人面前,手足无措,像是有话要说,却迟迟说不出来。 “若采,怎么了?” “媛媛她……她不见了!” 第三十三章 血染的手指(8) 李媛媛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小白与学长同时抬起头,虽然不似林若采那般惊恐,却也是十分疑惑。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和子,她走上前轻轻揽着林若采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别急,慢慢说。李媛媛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去找他们通知吃晚饭的时间,在二楼的书房找到了韩羽,在二楼的游戏室找到了周思鸣,在客房找到了程语,却没有找到李媛媛。我去了她的房间,发现她的房门没有锁,可是她不在里面。我在走廊边走边喊她的名字,也没能听到她的回应。和子,你说,媛媛她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了吧?”或许是担忧之情愈发浓重,林若采紧紧地抓着和子的手,一双眼睛里满是无助,像是与大人走散了的小孩子。人是她请来做客的,若是在这里遇着点儿什么事,她身为主人难辞其咎。 手抚上她的后背,和子尽可能地去抚平她的慌张与焦虑。“若采,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李媛媛是个有自主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她不会无缘无故不见的,说不定她只是去了某个房间没被你发现而已。” “那……那怎么办啊?我们去哪里找她?”忧心忡忡的林若采似乎是慌了手脚,大脑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 “这样,我们先在别墅里面找一遍,如果没有,再去别墅周围找找。”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不等林若采转身,她又停住动作担心地说道:“和子,这样会不会太慢了?不如我们同时在别墅里面和周围寻找吧,我去叫上程语他们。” “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一下……”就在林若采风风火火要跑出房间的时候,小白叫住了她。 “诶?” “你们不打算先给李媛媛打个电话吗?”听了林若采的叙述,小白意识到,这位大小姐在没能找到李媛媛后就直接冲到了他们这里,并没有尝试着采取其他方式的联系。李媛媛的不见与失踪不同,她只是没有被林若采找到而已,而她很可能正在某个地方小憩或是自娱自乐,也许找到她只需要一通电话。 “若采,你没有给李媛媛打过电话吗?”后知后觉的和子这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儿,她很倔强的想着,自己一定是被林若采的表现感染得紧张过度,否则她才不会这样糊涂呢。 “没有……”同样后知后觉的还有林大小姐。回过神的她急忙翻出手机,当众拨通了李媛媛的电话。电话打了过去,却无人接听。不知所措地垂下手,林若采茫然道:“她没有接啊……” “可能是没听见。你再打一遍试试。” “哦,好。”林若采乖乖听话。可惜这一次同样是无人接听。这下,不安在房间里扩大,除了林若采,另外三人的眉眼间也染上些许担忧。 “你把她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打给她试试。”一颗心犹如坐着过山车般忽上忽下,此刻恰恰沉入谷底,和子找出手机,等着林若采告诉她号码。不接电话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好。” 按下通话键,和子开了免提,在场的几个人都紧张地聆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五秒、十秒,二十秒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接听。 “和子,白白,学长,怎么办……”不知是担心更多还是害怕更多,林若采的声音染上哭腔。 “没关系,我们先分头去找,说不定她在哪里睡着了呢,又或者她的手机是静音模式。总之,你先别慌。”安慰林若采的同时,和子向着小白和学长使眼色,二人立刻点头答应。 “白白,学长,能不能拜托你们去别墅周围寻找?我不太放心让程语他们出去找,我怕……” 看着欲言又止的林若采,小白与学长心中了然。林若采无非是担心那群人与李媛媛的关系僵硬,不去尽力寻找。对于小白与学长来讲,既然是找人,去哪里找都无所谓,只求李媛媛安然无事。 就这样,在林若采的拜托下,小白与学长出了别墅,韩羽去了地下一层,程语在一楼四处查看,周思鸣在二楼来回搜索,她与和子则逐一检查三楼的房间。 地下一层的结构与楼上的三层完全不同,房间之间间隔很远,通过狭长幽暗的走廊相连,即便开着灯,也有种漫步在中世纪古堡里的错觉。韩羽一边骂骂咧咧地发泄着不满,一边匆匆扫过那些屋子敷衍了事。 真是的,不就是不告而别了嘛,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一个大活人还能被外星人绑架了不成?想到绑架,韩羽忽然笑了,他倒是挺希望有人能绑架李媛媛的,毕竟那个女人每天都在网络上冒充富二代炫耀。此时,程语曾打趣他的那句“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他不由得套用在了李媛媛身上。嗯,没错,用在那个女人身上最合适不过了。一个整天沉浸在网络世界里不择手段博取关注的人,或许真会遇到鬼吧。 “诶?这是什么?”当程语极不耐烦地推开第九扇门时,脚下传来的异样让她低下了头。“张伯是怎么收拾那间书房的,手指头都掉到这里来了!这血糊糊的,真是恶心。” 地面上躺着的是一截断指,不是从关节处被截断的,而是在关节上方一点的位置被利器截了下来。断面不算光滑却比较整齐,很可能是由电锯一类的机器造成的。手指的皮肤柔软,细小的血管与汗毛都清晰可见。沾在皮肤上的血液已经干竭,隐隐显出暗红色。程语厌恶地移开目光,抬脚把它踢到一旁。 而在此时,和子正与林若采站在李媛媛的房间里,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出神。 “若采,李媛媛没有带行李过来吗?”聚会是为期两天的,就算不带其他的东西,换洗的衣物总是要带一些吧? “我没留意,不过她好像是没带吧,因为她说喜欢我身上的这件衣服,想借来明天穿的。你知道,我有很多一模一样的衣服,找一件借给她穿是完全可以的。” “这样啊……”再次环视整个房间,和子的眉头越皱越深。虽然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可她就是感觉这个房间有问题。空调开着,床铺整齐一丝不苟,不见任何行李。究竟哪里奇怪呢? 第三十四章 血染的手指(9) 在钟表即将指向六点整的时候,小白与学长返回了别墅,很可惜,他们寻找了将近一个小时,却一无所获。别墅周围虽然算不上车水马龙,但也不显空旷,时不时有出租车经过。装潢别致的咖啡店也有好几家,小白与学长逐一进入,却也没见着李媛媛的身影。无功而返的两人希望留在别墅的人能找到那个女孩儿,可迈进客厅的那一瞬,他们就看到了和子与林若采那并不明朗的脸色。 “白白,学长,你们……”不用问也知道,大家都是没有任何发现。林若采的声音弱了下去,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找到,连可疑的线索都没有发现。你们这边怎么样?”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小白还是禁不住问了和子。 叹息着摇头,和子走到小白身边,低声说道:“一样,我们也没能找到她。不过,我去了李媛媛的房间,感觉不太对劲儿。” “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房间里……” 不等和子把话说完,韩羽那极不耐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们至于为了一个李媛媛兴师动众吗?把别墅里面翻了个底朝天,在外面也找了那么久,可是,咱们找到什么了?什么都没找到,连根毛都没看见!要我说,她肯定是觉得不好意思躲回家去了。人家都回家啦,咱们还在这儿较什么劲呐。”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媛媛她回家了?她都不接我的电话。”林若采拿出纸巾,擦了擦眼角。 “哎呦我的大小姐,这还需要证据吗?你回家还要给别人留下证据啊?你想想,她没和我们打声招呼就走了,肯定是做贼心虚,哪里还敢接你的电话。与其劳神费力地找她,不如检查检查你自己有没有丢东西。”韩羽的情绪有些激动,口水横飞。 “可是……” “没有可是。那你说,她不是回去了,又能藏在哪儿呢?问题是她根本不需要藏呀,又不是躲猫猫。退一步讲,就算她死了,我们也得找到尸体吧。你们谁看见尸体了?反正我是没看见。”说得口干舌燥,韩羽抓起杯子猛地灌了几口水,不小心把自己呛得直咳嗽。 就在韩羽捂着胸口咳得满脸通红的时候,小白拽过学长与和子,轻声说道:“韩羽好像是换了件衣服。我记得吃午饭时,他的衣服上溅到了油点,可现在这件却没有。”餐桌上的韩羽实在称不上优雅,吃相很是难看,甩着大大咧咧的姿势到处喷油,将油溅到自己身上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他居然换了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行啦,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李媛媛就是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我们居然还要在这里为她操心!若采,真不是我们不想找她,而是没必要。你也别操心了。”嫌弃地绕开韩羽,程语拉着林若采说话,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倒很像是知心闺蜜。 “若采,这件事,真的是你想多了。况且,李媛媛不告而别又不是第一次,你忘了她之前为了约会就抛下我们的事情了吗?”或许是胃叫嚣着需要食物,又或许是被这几个人吵得头疼,总之,周思鸣也劝起了林若采。 见大家都认为李媛媛是自行离开了,林若采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安慰自己,顺了大家的心意。作为主人,她不能因着李媛媛一个人的事情让大家都不愉快。于是,收拾心情,她招呼众人去餐厅吃晚饭。 晚餐早已准备妥当,正从精致的餐具里散发出丝丝诱人的香气。张伯站在一旁,对前来的七个人躬身致意。当在餐桌前坐下的那一刻,众人只觉得饥肠辘辘,将李媛媛的事立即抛到了九霄云外。瞧着那些人大快朵颐有说有笑的模样,小白拽了拽学长的衣角。 “小白,怎么了?” “你真的相信李媛媛是不告而别了吗?” “不好说。”学长谨慎地环视着餐桌上的人,趁着给小白夹菜的机会凑到他耳边说道:“韩羽有一点说得对,如果李媛媛真的遭遇危险,必然会留下痕迹。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见到。” “和子说李媛媛的房间有些古怪。” “你想做什么?”知道小白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房间的事情,学长猜测他是要采取行动。 “等吃完饭,我们去李媛媛的房间看看吧。” “那韩羽的衣服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韩羽的衣服当然还穿在韩羽的身上啊,需要他们做什么吗?小白侧过脸,不解地看着学长。 “你不是说韩羽换了件和之前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吗?难道这没问题?” “我也说不准。唉,事情有点儿乱,吃完饭再说吧。” 于是,二人埋头苦吃。 等到大家都填饱了肚子,小白与学长私下里向林若采说明了他们的打算,在得到同意后便立刻转身离开,以致于他们没能听到程语向张伯的抱怨。 “张伯,你是不是没有把书房的那堆东西收拾彻底呀?我刚才还在一楼看到了一根手指呢。” 张伯转向程语,满是歉意,“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可能是东西比较细碎,我没能收拾好吧。唉,年纪老了,不中用了。” 看着张伯不断自责,程语的心里也泛起些难堪。她知道林若采与张伯亲厚,别人更是不敢对张伯太过苛刻,她刚才的行为好像过于自大了。思来想去,她又走到张伯身边,赔了笑脸。 “张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是无所谓的,反正也不害怕,我是怕这些东西吓到今天新来的客人。你别多心。” 对于程语的解释,张伯淡淡一笑。请客人们离开餐厅后,他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捶了捶腰,张伯心想,打扫餐厅可是个费力气的活儿呀。 站在李媛媛的房间里,小白与学长只感觉冷风几乎要顺着毛孔钻进他们的五脏六腑,不由得双双打了个寒颤。空调的冷气开得很足,房内的摆设也很整齐,似乎没有古怪的地方,只是…… “小白,李媛媛在中午离开餐厅时,说过要回房休息吧?” “是,她是那样说的。”看着柔软舒适的大床,小白托着下巴皱起眉头。 “那这张床为什么会如此整齐毫无褶皱呢?” 第三十五章 血染的手指(10) 学校的宿舍里,胡灵正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她停住了动作。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她弯起嘴角,按下接听键。 “胡灵姐,我借给你的那本漫画,你看完了吗?”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甜美声音,胡灵这才想起漫画的事。她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连连道歉。“抱歉抱歉,苏依,我忘记告诉你了,那本漫画我看完了,我现在就给你送回去,你方便吗?”她看了看桌子上闹钟显示的时间,下午六点,应该还来得及。 “不用了,胡灵姐,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外呢。” “我们学校?你跑到我们学校来了?” 胡灵的担忧顺着电话传进了苏依的耳朵,身材娇小面容可爱的女孩子放进嘴里一颗棉花糖,用甜甜糯糯的声音回答:“是呀,我想你了,来看看你,顺便问候一下我的漫画书。” “好。苏依,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苏依的脸上仍旧绽放着甜美纯真的笑容,她的身材和气质都很容易被人误解为是初中生,可事实上,开学后她就要步入大学校园了,而且正是这所学校。红黑相间的华丽连衣裙衬托得她更像是一个由能工巧匠制作出的精致的人偶娃娃,一头乌黑笔直的长发被风吹起几缕发丝,凭空添了分诡异。 “两个人手拉手,一起爬山去郊游,忽而大雨倾盆落,漫山遍野无处躲。两个人走进门,争吵起来不认人,一人仓皇推门跑,一人屋内没了魂。一间屋子藏人偶,四分五裂多伤口,红红的身子红红的脸,肚子里面不安全。一间屋子进来人,东躲西藏无生门,万千的算计万千的谋,终是尽付向东流……” 轻声哼唱着无人知晓的童谣,苏依的笑容愈发娇艳,直至身后传来呼唤声,她才将笑意收敛得恰到好处,转过身来。 “胡灵姐,好久不见。” “学长,你是觉得李媛媛她没有回到过房间吗?”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学长,小白用问题回答了问题。 仅凭床铺整齐就能够判断是李媛媛没有回到过房间吗?学长凝视着小白的脸,大脑快速运转。不,仅凭这一点还不能得出结论。李媛媛说过要回房间休息不假,可休息的方式有很多,可以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午睡,也可以靠在椅子上小憩。甚至即便李媛媛确实躺在床上休息过,她也可能在起床后整理了床铺。整齐的床,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不,我没办法证明。” “或许,我们可以分类讨论一下。” “分类讨论?” “嗯。”整理出一点头绪,小白伸出一根手指,“第一点,假如李媛媛说她回房休息是真的,那么,面对一个有床有椅子的房间,她会选择在哪里休息呢?无论怎么想,都是躺在床上休息比较舒服。如果她躺在床上,则必然会留下痕迹。可是,这一点与我们所看到的不相符。我们再做一个假设,假如李媛媛在起床后整理了床铺,并由于某些原因不告而别,这倒是能解释眼下关于床的问题,但无法解释空调的情况。空调是运作的,并且温度被调得很低,显然是李媛媛动过它。倘若李媛媛是一个细致到起床后要将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的人,那她会在离开房间前不去关闭空调吗?” “也许,李媛媛回到房间后,只是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学长将目光移到那张有被人挪动过的痕迹的椅子上。没有规定说休息一定要躺在床上,虽然很多人都秉承着只要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原则,可这并不是真理,不见得所有人都遵守它。如果李媛媛整理床铺的假设不成立,那空调没有被关闭也就可以理解了。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既然是推测,我们就从最大众的想法入手。放着柔软舒适的床不用,反而去坐椅子,对于一个有些疲惫的人来讲,是不是说不通?” 好吧,学长摊手点头,他表示自己可以接受小白的说法。一个疲倦的人确实应该倒在床上,即便并不感到倦怠,学长也必须承认,比起椅子,他更喜欢可以随意翻滚的大床。但思及中午餐桌上的一幕幕,学长认为他们的讨论方向过于狭隘了。“小白,虽然李媛媛说她是因为有些累才想要回房休息,可事实不见得就是如此。当时的情况有多糟糕,你也该感受得到,她若是想从那个难堪的状况里逃出来,这种借口是最好的了。” 抬起眼对上学长那亮晶晶的眸子,小白仿佛是有些难以置信。尽管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但语气里的那份惊愕还是没能逃过学长的耳朵。 “你竟然认为李媛媛会因着他们的话而感到难堪?” “不会吗?他们没有指名道姓,但不代表没有指桑骂槐啊。李媛媛作为当事人,肯定听得出来。”学长不解,小白究竟在吃惊什么。 “按照他们的说法,李媛媛的那些行为早已不是第一次了,而他们知道真相也不是近期的事情。换句话说,李媛媛还能一如既往的留在这个同好会我行我素,就证明她根本不在意那些人的嘲笑讽刺。这样的李媛媛,会因为餐桌上的几句挖苦就羞愧难堪到需要找借口离开吗?” 倒吸一口气,学长双臂环胸,微微纠结的眉毛表明他的主人正陷入思考。小白的解释似乎有些道理,学长一时找不出有力的理由来反驳。至于李媛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无法确定,只能勉强猜测。正当他正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之时,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记得为什么要考虑这个问题。 “小白,我们的讨论是不是偏题了?” “不完全是吧。好,那我把话题扯回来,也就是要说的第二点。我觉得,李媛媛在中午借口离开了餐厅,并回到了房间,只是,她没有停留很久便走开了。这个离开并不是指现在的境况,而是暂时的离开,从空调没有被关闭的情况来看,李媛媛应该是打算回来的。可是,她却没能回来,她放在房间里的东西也不见了。” “等等,等等……”伸手打住小白的话,学长感觉脑子有些混乱。他让自己冷静思考了几秒钟,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底挣扎着突破出来。“难道……李媛媛出事了?” 第三十六章 血染的手指(11) 李媛媛出事了,这真是小白与学长最不愿意推测出的结果。房间里的一切都表明,李媛媛没有不辞而别,可是,她却和她的东西一起消失了。曾经在别墅周围寻找了近一个小时的两人都隐隐意识到,李媛媛很可能还在这栋别墅里。 “小白,这栋别墅难道会有暗道、密室之类的地方吗?”想象着有人在墙壁里面行走,手中握着凶器,一双不甚清明的眼睛里溢出杀意,趁人不备从暗门猛然冲出抬手一击,随即将被害者拖进暗道,仿佛是被黑暗所吞噬。待到一切恢复平静,墙壁里的凶手眯着眼睛,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用一个响指将学长从不切实际的想象中拽回到现实,小白曲指敲了敲墙壁。“学长,你听,这墙不像是有夹层。再说,现实哪会像恐怖小说一样尽是机关呀。” 或许是被空调的冷气所影响,学长觉得遍体生寒,于是便靠过来抓着小白的胳膊,在接触到小白那同样带着凉意的皮肤后转而把他圈在怀里。“小白,无论李媛媛现在是昏迷还是睡着,或是……唉,不管怎样,我们要找到她才行,否则就算报了警,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一定还在这栋别墅里。” “大家检查过别墅的里里外外,但没有人看见她。” “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小白后退一步,任凭学长的手臂僵在半空,“李媛媛被藏起来了,或者,那群人中有人在说谎。” 一楼的走廊上,和子正弯着腰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她的眼睛紧盯着地面,尤其是角落。程语在餐厅说的那句话,她听到了,但她没有询问张伯,甚至都没有和林若采打声招呼。和子悬着一颗心,祈祷事情真如程语所说的那样,手指是恶作剧的道具,否则,手指的出现很可能代表着李媛媛已经遇害了。不,不要胡思乱想,和子这样告诫自己。在没有找到那根手指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和子,你在做什么?” 眼前忽然出现的双脚让和子的心跳快了一拍,她猛然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幸好对方手疾眼快,及时扶住了她。 “若采啊……”和子按揉着头,“我在找一根手指。” “手指?”林若采睁着大眼睛表示不解。 把在餐厅听到的话转述了一遍,和子说明事情的原委。林若采吃惊地捂住嘴,整个人僵在原地。 “若采,我必须要找到那根手指。” “好,我帮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林若采也弯着腰盯着地面。两个人的效率就是比一个人的要提高一些,不多时,林若采就在墙角处发现了一根几厘米长的、暗红与青白相间的柱状物。“和子,这个好像是……” 快步走了过来,和子捡起那个不明物体。让人心惊的触感从指尖传至大脑,她的手一抖,差点儿把东西扔出去。这正是她苦苦寻找的那根血染的手指。 “若采,你还记得你准备了几根道具手指吗?”尽管早在心里预想了好多遍,但当和子真的把手指拿在手里时,她忽然不敢确定了。她失去了指着尸体说这是道具的勇气,这根手指是真是假,她不敢肯定,或者,她不想肯定。 “五根。” “它们都被收拾到什么地方去了?” “下午的时候,我让张伯联系专门负责的人收走了。毕竟挺吓人的,也不能随便扔在垃圾桶里……” 看来,无法从道具的数量上确认这是不是道具手指了。和子略作思考,又问道:“你知道小白和学长在哪儿吗?” “在三楼。” 就这样,当和子与林若采飞奔着冲上三楼时,小白与学长刚好要下楼,四个人在楼梯处撞了个满怀。要不是和子反应快,她几乎要顺着楼梯滚下去。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呀?”揉着被撞疼的胸口,学长苦笑。 “这个……”将摊开的手掌伸到学长面前,和子平稳着气息,“我们在一楼找到了这个,但不确定是不是道具。” 安静躺在和子手心的是一根纤细的手指,被血污浸染得略显丑陋,与上午在书房看到的无异。如果这不是道具,那它是什么,不言而喻。 对他们而言,想要确定这根手指是不是道具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到李媛媛。于是,小白对上林若采的眼睛,有些急切地问道:“别墅里有适合藏人的地方吗?” “藏人?”林若采咬着嘴唇,“地下一层……算吗?” 站在地下一层的走廊里,小白恍惚感觉这里与上面是两个世界。狭长的通道从眼前通向黑暗,模糊中似有触手汹涌而出,将站在此处的人卷入未知。他谨慎地迈开步子,不留一点死角地检查着。为了能够尽快找到李媛媛,他们四人分开行动,恰恰是这个决定,竟让小白有了一丝心慌。 已经仔细查看过两间屋子,没有任何可疑迹象。房间里面摆放着的都是林若采的奢侈品,各种小白叫得上来叫不上来的牌子的东西琳琅满目,堪称一座小型奢侈品展览馆。被珠光宝气包围着,小白也没能产生些富可敌国的不真实感,他一心寻找李媛媛,这些东西在他看来与瓦砾无异。 当他推开第三扇门时,低沉压抑的声音从房间的更深处传出来,轰隆,轰隆……他看了看放置在周围的东西,恍然意识到,这间屋子是洗衣间。 轰隆,轰隆…… 声音还在继续。 小白迈开腿,缓缓靠近。 轰隆,轰隆…… 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子,惹得他微微蹙眉。 轰隆,轰隆…… 尺寸大得惊人的滚筒式洗衣机出现在眼前,透过圆圆的玻璃,小白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东西正随着机器运作而上下翻滚。那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红白相间的物体。凑上前去蹲在地上,小白让自己的视线与玻璃齐平。不断旋转的世界里泛着红色的泡沫,仿佛是被鲨鱼噬咬过的残渣沸腾着。来不及惊讶,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忽然跃至小白面前,半睁着的眼睛深陷下去,嘴巴微张,只一瞬间便又消失了。 那是李媛媛的脸,在洗衣机里面。 正当小白起身准备去找学长他们时,他的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是谁? 小白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屏息聆听着身后的动静。 脚步声在与他相距一米的地方停止。来人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是谁?小白僵硬着脖子,眼睛看向一侧,试图找些能映照出人影的东西来判断身后的人是谁。然而,他失败了。 心跳声在体内放大,敲在耳边咚咚作响。不说话的来人,不应该是学长,也不应该是和子,难道……是凶手? 握紧了拳,小白下定决心猛地回头,只见林若采正提着电锯一脸失神地看着他。 第三十七章 血染的手指(12) 机器运转起来。 原本温柔的灯光开始闪烁,忽明忽暗,发出嗞嗞声。洗衣机的轰隆声与之叠加,交汇成一曲刺耳聒噪的交响乐。小白站在超大的机器面前,竟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站在这里的?难道自己不是来参加聚会的吗?可恶,居然想不起来!小白努力地在脑海里回放画面,却是以失败告终。 这是林若采的别墅的地下一层,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儿?恍惚间,八个人影有如藏匿在浓雾中般若隐若现。八个?怎么会是八个?应该是九个才对!不,自己为什么会认定是九个?九个人…… 突然间,难以言喻的交响乐中混入细微的异样杂音。 小白凝听着,尝试分辨出声音的来源。 “你……” 你?是人的声音!有人在说话!立刻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除了轰轰作响的洗衣机,别无一物。超大的洗衣机仿佛是一个大张着嘴巴的怪物,一边搅动着胃内的东西,一边从嘴里呕出黏稠的胶状物。好奇的小白蹲下身子,透过玻璃看到了怪物的胃。胃里盛满东西,有红色的,有白色的,还有泛着青色的。细细看之,那些东西好像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表面生出一种油腻感,似乎用手指一戳就能滴出几滴油来。 这是什么东西? 疑惑钻进大脑,噬咬着他的神经,他不得不再凑近一些,清秀的脸庞几乎要贴在玻璃表面。屠夫挥刀的场景忽而浮现在眼前,白花花的肉上滚着血珠,内脏顺着断面处流出来,泻了一地。 不!赶忙甩甩头,小白把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的画面赶出脑海。浑浑噩噩的大脑只发给他一个信号,快逃!这里有危险,快逃! 刚刚站起身的小白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那扇圆圆的窗就被从里面推开了。一只没有手指的手掌连在小臂上,从漆黑的洞里伸了出来。小白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要逃跑的腿仿佛是灌了铅,一步也走不动。 “你……” 又是这个声音。被困在原地的小白眼睁睁地看着那半截胳膊爬向自己,却无能为力。 “你为什么……” 声音变大了,随着声音一同变化的,还有那个似乎深不见底的洞口。从未知的黑暗里倏地出现了一张脸,确切的说,是一颗头颅。一只手抓着头颅的长发,将它缓缓举了出来。就在头颅上的眼睛睁开的那一刻,小白认出了她。 李媛媛,是李媛媛! 小白只知道贞子会从电视机里面爬出来,可他从不知道李媛媛居然会从洗衣机里爬出来,还是只有一颗脑袋的李媛媛!不等他感觉到害怕,李媛媛就开了口。 “你为什么不救我?” “我……”我不知道你会被杀呀! “你为什么不救我?”那只手将头颅扔在地上,任由它滚了几圈,嘴巴吻地,而后则以手指抠着地面,一点点逼近小白。 两只手同时在向他靠近。 跑,必须要跑,被抓住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大脑下达了一个又一个逃跑的指令,身体却如同尸体般毫无反应。 距离仅剩半米。 跑啊! 四十厘米。 快跑! 三十厘米。 白谣书,再不跑的话你这辈子都不用跑了! 二十厘米。 十厘米。 指甲抓挠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是一根针顺着耳朵刺进去,令人毛骨悚然。小白紧紧握着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已经爬到自己脚边的手。 “你为什么不救我?” 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小白的那一瞬,一双有力的手穿过天花板,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拽了起来。天旋地转,世界一片空白。 “小白!醒醒!” 熟悉的声音裹挟着关切,小白猛地睁开眼睛,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处哪个空间。他迷茫地看着天花板,呼吸尚不均匀,忽然闯入眼帘的那张脸拉回了他混沌的思绪。 “学长?” 半支撑着身子,学长将手覆在小白的额头上,轻轻擦去他白皙皮肤上薄薄的一层汗。屋子里的温度正好,学长扯了扯薄被,盖住小白的身体。 “做噩梦了吧。” “嗯。” “我陪着你。” “嗯。” 终于清醒的小白睡意全无,他坐起身子,背靠着枕头,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就在几个小时前,他面对着林若采别墅里的洗衣机,亲眼目睹了无比血腥的一幕。李媛媛被人分尸了,大小不一的尸块被塞进了洗衣机里,随着机器运作而上下翻滚。就在他打算叫来学长等人时,林若采忽然拿着从别处找到的电锯走了过来,在看到洗衣机里的景象时直接晕了过去。之后的一切都如同是在做梦,他们报了警,看着身穿制服的人拉起了警戒线,好多人在别墅进进出出。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他们被允许离开,学长带着他与和子回到了出租屋。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李媛媛被杀了,有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把李媛媛杀死了,并且残忍地分尸…… 看着小白心事重重的模样,学长也坐起身,任由房间被呼吸声填满。许久,他侧过头,轻声问道:“还在想李媛媛的事情吗?” “学长,你说,会是谁杀了她呢……”依旧盯着自己的手,小白的声音透着几许疲惫。 “我不知道,但我认为,凶手就在那几个人之中。” “你指的是林若采、韩羽、周思鸣、程语?” “对。”毕竟他们三个人不会是凶手,而别墅又没有被外人侵袭的迹象,显然,凶手应该就是另外几人其中的一个。 “四选一,像考试一样。”尽管嘴上这样说着,小白却毫无笑意。 “没错,像考试一样,可总有一个是正确答案。”说完,学长叹了口气,将双手叠放在脑后,眼神放空。 “我想找出那个正确答案。” 有些惊讶地恢复到先前的姿势,学长略感意外,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小白的心思,他都懂。 “好,哥哥我就陪着你分析分析,揪出那个罪该万死的凶手。” 话音落下,二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付眼中。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了。 第三十八章 血染的手指(13) “和子,怎么了?”屋子里只有三个人,门外的显然是和子。学长一边应承着一边走去开门,在看到和子那浓浓的黑眼圈后露出十分滑稽的表情。“和子,你是没有卸好妆吗?” “才不是。”垫着脚向屋内张望了一会儿,和子乖乖站好,“我能进去说话吗?” 做了个“请”的手势,学长侧过身子让开位置,嘴上还不忘调侃:“当然可以,只要你不介意看到小白的裸体。” 毫不迟疑地往里走着,和子不屑道:“我才不稀罕他的裸体,比起他,我宁愿看大卫雕像,至少人家有腹肌。” “小白也有腹肌的。”学长反射性地回嘴。 “怎么,你是亲眼看过还是亲手摸过?” “呃……”亲眼看过?确实看过,在学校的公共浴室里。亲手摸过?确实也摸过,平时的打打闹闹哪次不是他上手搂着小白的腰。只不过,这些话在学长看到小白那明显黑了一分的脸色后,就硬生生地咽回到肚子里。 快步走到床边,学长用被子将屈膝坐着的小白裹紧,嘴里还念念叨叨:“可不能让和子这丫头占了便宜……” 挣扎着把自己的胳膊伸出来,小白的一张俊脸上写满了嫌弃。于是,就着这个姿势,他环抱住自己的双膝,活像一个大号白团子。 “我没有裸睡的习惯。” “啊?”学长犯了糊涂。 “听到了吧?”和子在床上寻了个位置坐下,对着学长一挑眉,“这种事情啊,一定要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啊?”和子一定是在说外星语言,否则自己怎么会听不懂她的话呢?学长一头雾水,大脑明显已经离家出走。 “和子,如果你的精力过于旺盛,我建议你出去跑圈。”小白听懂了和子的话,耳尖不由得泛红,手也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本来他没觉得和学长住在一起有什么问题,但现在听了和子的话,他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真是的,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看着仿佛是一只准备咬人的兔子的小白,和子赶忙拍拍脸恢复严肃。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们不想找出那个凶手吗?” “四选一,不是吗?”学长紧邻着小白坐下。 “四选一?若采、韩羽、周思鸣、程语中的一个?” “是呀。” “不可能!”或许是有些激动,和子拍了下被子。 被和子的动作所影响,小白默默收了收自己的腿。学长见状,从背后揽上小白的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什么不可能?” “不是四选一,是三选一,因为若采没有作案时间。”为了能让小白和学长更充分地了解事件经过,和子开始解释:“我们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中午的时候,李媛媛还活着,因为我们一起吃了午餐。午餐是一点钟开始的,李媛媛中途退场,那时不到两点。而若采是在下午五点左右发现李媛媛不见的,大家立刻开始分头寻找,重新在别墅集合的时间是六点。也正是在这一个小时之间,程语发现了掉落在一楼的血染的手指。综合这些,我们可以推测,李媛媛是在下午两点至五点间被杀死并分尸的。你们别忘了,这段时间里,若采始终和我们在一起,她如何去杀人分尸?” 的确,自从午餐结束,林若采就缠着小白、学长、和子聊了一整个下午,直至张伯过来提醒她晚餐事宜。林若采没有作案时间,毕竟杀人分尸是一件耗时耗力的事情。 “和子,你说的不全面吧?如果李媛媛是在五点钟之后被杀死的呢?林若采可以先把她藏起来,再假装找人,趁着找人的时间杀人分尸。一个小时,差不多够用。” 面对学长的质疑,和子理直气壮地回给他三个字,不可能。“你和小白离开别墅后,若采一直与我待在一起,我可以向神明发誓,她一秒钟都没有从我的身边离开过。除非你告诉我若采会分身的法术,否则我绝不相信她能在那段时间内杀人分尸。” 耸了耸肩,学长表示他无法反驳。既然林若采的嫌疑被排除了,那么,凶手就应该在韩羽、周思鸣、程语这三个人之中。转头看向小白,学长询问他的看法,可小白只是皱着眉,将问题又抛给了和子。 “和子,你觉得他们之中,谁最可疑?” “韩羽。”和子果断地说道。 “理由?” 深吸一口吸,和子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我怀疑他是因为两点,首先是杀人动机。虽然我对同好会成员之间的恩恩怨怨也不是十分清楚,但从他们在餐桌上的对话来推测,韩羽和李媛媛之间是有明显的感情纠葛的。他们曾经是情侣,可在这场爱情中,韩羽只是抱着玩玩儿的态度,而李媛媛则不见得如此。花心的韩羽很快就厌倦了李媛媛并提出分手,但李媛媛却不想结束这段感情,于是她采取了一切可以挽回的手段,包括到韩羽的公司去找人。李媛媛的行为给韩羽带来很大的困扰,一来影响他在公司的形象,二来他多了一个甩不掉的尾巴。倘若韩羽因此生出怨恨,便很有可能狠心杀了李媛媛。” 因爱生恨,哦不,是因为玩弄感情而生出了歹意,这倒是挺符合韩羽留给大家的印象。从他在餐桌上的发言来看,他是极其厌恶李媛媛的。且不论这种厌恶是在他们分手前就有的还是在分手后产生的,但这种情绪是当真存在的。韩羽确实有杀人动机,可具备杀人动机的人就一定是凶手吗?杀意如同一扇沉重的铁门,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门前徘徊,但绝大多数的人会在门前想清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正途,什么是邪路,从而迷途知返,回归正轨。 “和子,你觉得李媛媛是爱着韩羽的?” 听到学长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和子无奈吐气。学长的关注点为什么总是如此奇怪?李媛媛是否爱着韩羽,这很重要吗?就算真如韩羽所说,李媛媛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毁掉他的名誉,他的杀人动机依然成立呀! 见和子不回答,学长便自顾自说道:“我认为李媛媛对韩羽也不是真心的。” 第三十九章 血染的手指(14) 学长的话没能引起和子的兴趣,却得到了裹在被子里的小白的关注。他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下是遮掩不住的好奇。“怎么说?” “果然还是小白在乎我。”学长一脸感动,抱着小白就要把自己的脸蹭在他的衣服上,小白反应迅速,完美地躲开了。递给他一个哀怨的眼神,学长叹了口气,感慨自己这个学长的地位在日渐下滑。小白送给他一个敷衍的微笑,示意他赶快解释。 “你们忘了他们提到过的李媛媛在网络上发表的那些东西吗?我记得有一个是讲第二天谁要和她约饭约电影,她很期待。你们想,既然她要在网上发出这样一段话,就表明没有人和她去看电影吃饭,而她又不想一个人,所以在网上寻求伙伴。这种情况下,即使约到了人,也不见得是能够相谈甚欢的朋友,很有可能是仅仅有一面之交的人。李媛媛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可她还是选择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找人约会。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她其实是一个比较轻浮随便的女孩子,不在乎约会对象是谁,只要有人陪着就可以。” 单纯从外表或者简单的言行来看,李媛媛实在难以给人带来轻浮的印象,可程语他们说的又并非是谎话。对于李媛媛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小白、学长还有和子都难以下定论。不过,逝者已矣,他们讨论李媛媛的为人也不知对寻找凶手是否有帮助,若是没有帮助,他们自觉倒有些不尊重死者的嫌疑了。 “这样啊……”将目光落在素色的布料上,小白托着下巴,除了那三个字外就再没说话。他的想法与和子的想法一致,李媛媛是否真爱韩羽与韩羽的杀人动机是否成立没有必然联系,换言之,学长的考虑有些多余。 接连被两个人忽视,学长意识到自己引出了一个对案件没什么帮助的话题,他挠着头傻笑几声之后偃旗息鼓。 “其实无所谓啦,无论李媛媛的感情怎样,韩羽讨厌她都是事实,也就是说,韩羽的杀人动机是成立的。”和子故作豪放地拍拍学长的肩膀,鼓励他振作。“我要说明的第二点,是韩羽既有行凶时间,又有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机会。当时,你们两个去别墅周围寻找李媛媛,我们则留在别墅里面,韩羽恰恰是去了地下一层的。这意味着,在五点至六点这段时间内,去过地下一层的人只有韩羽,而李媛媛的尸体同样是在地下一层被发现的。我们回忆一下,杀人分尸现场,也就是地下一层的洗衣房,明显是被人清理过的,不过还是留下了些许痕迹。如果韩羽检查了地下一层的每个房间,他就不可能注意不到洗衣房的异样,那他为什么一口咬定李媛媛离开了呢?我猜测,他是在掩饰自己的罪恶行为,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另外,下午两点至五点这段时间里,韩羽不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按照他离开餐厅前的说法,他是打算回房休息。整个下午,韩羽似乎都是一个人行动,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作案。” “我同意和子的说法,还有,我想补充几点。”学长的怀疑对象同样是韩羽,他见小白与和子都没有异议,便继续说道:“第一点,小白你曾说过,韩羽在晚餐前换了衣服,并且是一件与先前那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若说是因为之前的衣服溅上了油渍而需要换洗,我可以理解,可他为什么偏偏换了件一样的衣服呢?一样的衣服会让大家误以为他穿着的还是上午看到的那一件,而这或许正是他需要的结果。也许,他换衣服的原因不是上面沾染了油渍,而是血迹。第二点,就是大家寻找李媛媛无果之后,他的表现。当时没有人提出李媛媛是独自离开的假设,韩羽首先说出了这个观点,并且十分肯定。基于这两点,我认为他是在遮掩自己的犯罪事实还有混淆视听。” 给学长比了个夸赞的手势,笑意在和子的嘴角偷偷绽开,但很快消散。她与学长都直直盯着小白,等待着回应。李媛媛被害,韩羽的作案动机太过明显,作案时间太过充裕,遮掩的痕迹也很重,如果说其中任何一点都不足以将他定为嫌疑人的话,那这些碎片整合在一起,韩羽的嫌疑就非常大了。 一天以来发生的事情化作一片片拼图,小白在脑海中将其拼凑,却总有些碎片无法严丝合缝地拼进去。学长与和子的怀疑有道理,但是有漏洞。 “不对,凶手不是韩羽。” 这句话一经出口,就如同向深潭里投进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圈撞击在学长与和子的心里,激起不可思议的表情。学长微张着嘴,身体僵硬有如雕像,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对这个结论的不信服。韩羽不是凶手,怎么可能? “小白,为什么?韩羽的嫌疑很明显啊!” “不,我倒是觉得,他的嫌疑可以首先被排除。原因嘛,我一条一条来分析。”调整了舒服的坐姿,小白进入到思考机器模式。“和子,我问你,韩羽去地下一层寻找李媛媛,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还是被林若采拜托的?” “这个……”忽然被问及这一点,和子略显迟疑,在搜索到记忆片段后果断回答:“是若采拜托他的。留在别墅里的人,都是被若采拜托去寻找李媛媛的。”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断定他故意拖延尸体被发现呢?我承认,在大家寻找期间,李媛媛很可能已经遇害了,并且尸体就在地下一层的某处,但韩羽会去地下一层是偶然的。如果林若采拜托了周思鸣或是程语去地下一层,事情又会怎么样呢?哪个人在哪里寻找都是不确定的,凶手不一定会恰巧被指派到藏尸地点,也就是说,韩羽故意拖延尸体被发现的说法不成立。” “不,小白,你的想法不对。”听完小白的话,学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提出了反对意见。 第四十章 血染的手指(15) “哦?说说看。” 暗中整理着语言,学长尽可能将每一个字都计算得恰到好处,毕竟反驳小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斟酌再三,学长开口道:“韩羽被林若采拜托去地下一层寻找,这的确是偶然,只不过这个偶然恰合了他的心意,他也就无需做其他事情来获得这个机会。若是林若采拜托了别人,韩羽则可以毛遂自荐去地下一层。我想,当时那种情况,林若采是不会拒绝的。” “不,不会是这样。”这一次,不待小白提出反对观点,和子就插话进来。尽管内心依然认为韩羽的嫌疑无法排除,但仅对学长指出的这一点,她不认同。“韩羽对李媛媛的厌恶表现得那样明显,倘若他偏偏在寻找李媛媛这件事上积极,任谁都会感觉到奇怪吧。为了避免被大家怀疑,他应该不会主动要求去地下一层。” 经过和子这样一说,学长也开始考虑韩羽的态度。倘若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态度在短时间内出现完全相反的转变,这其中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理由。韩羽看上去不算精明,但应该也不傻,他不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好吧,学长不得不承认,他的怀疑再一次走进了死胡同。 “小白,假如林若采真的拜托其他人去地下一层,那会怎样?” “不会怎样。尸体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凶手肯定也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况且,就算林若采拜托周思鸣或是程语中的任何一个人去地下一层,结果可能和韩羽去是一样的。”回忆着别墅地下一层的样子,小白对自己的这个推论很有信心。 “为什么?洗衣间的血迹确实被清理过,但痕迹还是有的,若不是凶手,他们怎么会想要隐瞒呢?”和子不解。 十指相对,小白舔了下嘴唇,“他们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仔细检查过地下一层的房间。” 会是这样吗?和子皱眉,身体也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 “对啊,小白说得对。”学长豁然开朗,眼睛里霎时有了神采。“他们三个人都对李媛媛不抱有好感,在寻找李媛媛一事上未必认真,敷衍了事是有很大可能的。别墅地下一层的结构不同于上面三层,房间之间相距较远,走廊幽深晦暗,在那种环境里找人本就让人心慌,何况还是不情不愿的状态。这样想来,韩羽或许根本就没有看过洗衣间,自然也就不知道李媛媛的尸体在那里。” 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学长歪着头看着自己,天真的模样活像是一只大金毛,而金毛的猫伙伴则在旁边淡然地坐着,平静的表情下恐怕是早已洞悉了事件全部的狡黠。和子嘟着嘴垂着眼揪着被子的一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在学长打算开口询问的时候,她忽然抬头对着学长说道:“你怎么和小白站到一队了?你明明刚才还支持我呢!善变的男人。”末了,和子还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妻管严。 当然,学长听不到和子心里的话,他愣了愣,脱口而出:“我还是怀疑韩羽呀!”于是,他获得了小白送出的一记眼刀。赶忙笑着扑过去,小白抱着被子躲开,学长锲而不舍,直接把自己化作人形被子压了上去。看着眼前又莫名其妙闹在一起的两人,和子再次向后挪了挪,同时拿出手机。 “好的,收获床照一张。” 把头从被子里抬起来,学长一边压住小白挣扎的双手,一边对和子说道:“记得把照片发给我一份。” 和子比着手势,示意完全没问题。 被学长压在身下,又被暖暖的被子包裹,小白的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羞恼还是热的。他用好不容易挣脱出的双手抵着学长的胸,气息不稳到:“你好重,快下去……” 学长似乎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与小白的姿势有多暧昧。他立刻起身,故作镇定却又嬉皮笑脸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那个……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哪儿疼?我给你揉揉。” 打开学长伸过来的手,小白咬牙说道:“从明天起,你睡地板。” 一旁的和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好好好,我睡地板。别说睡地板,睡窗台都行。”学长乐呵呵地答应,笑的样子有点儿傻。 “好了,言归正传,我继续说韩羽不是凶手的理由。”语气恢复到平常的波澜不惊,小白无暇顾及泛红的耳朵,他看了看学长又看了看和子,接着说道:“我认为韩羽不是凶手的第二点,正是他准备了相同的衣服这件事。如果韩羽准备一模一样的衣服是为了杀人分尸后换穿,便证明他是预谋杀人,而不是一时冲动,那么,他就必须要提前知道李媛媛会来参加聚会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午餐时程语曾说过的话吗?她问林若采,为什么把李媛媛也找来了。对于李媛媛会来参加聚会一事,程语他们应该是不知情的,若是知情,这种问题就会在聚会之前说出来,而不是在聚会上抱怨。” “小白,你说的这个细节只能证明程语一个人不清楚李媛媛来参加聚会的事,不代表韩羽也不知道。万一他提前知道了呢?”说着,学长又猛然想起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林若采的恶作剧。他之前分析过,同好会的人除李媛媛外,都清楚恶作剧的事,而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吓唬李媛媛看她出丑,这就意味着,他们都知道李媛媛会来,这显然与目前的推测相矛盾。“诶?不对呀……小白,恶作剧的事证明他们都知道李媛媛会来参加聚会,所以,韩羽肯定知道这一点。” “学长,我不认为恶作剧是大家提前都知道的。我觉得,这栋别墅里,事先知道恶作剧的只有两个人,林若采和张伯。” “理由呢?” “理由有两点。第一点,就是程语在餐桌上说的那番话。如果她知道李媛媛会来还那样说,未免太奇怪了。第二点,就是他们在书房看到尸体时的反应。如果他们的目的是看李媛媛的笑话,总该有所表现,嘲笑、讥讽,都有可能,可他们的反应却和我们一样,紧张而疑惑,完全没有在意李媛媛。这样的话,便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和我们一样,都不清楚恶作剧的存在,自然也就不涉及提前知道李媛媛会来的情况。” “万一韩羽私下里问过林若采呢?” “不可能。依着韩羽与李媛媛的关系,他若是私下询问,林若采肯定会觉得古怪,也说不定会改变主意不请李媛媛前来。那样的话,事情就不是我们所看到的这个样子了。” 小白的分析头头是道,学长摸着下巴点头,似乎是认可了。在反复考虑各种情况之后,思绪忽然触及到电路的开关,点亮了串联着的灯泡。 “小白,韩羽携带相同衣服的行为可能是有备无患,倘若李媛媛来了,他就动手,倘若李媛媛没来,他就想别的办法。” “不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但我还有其他理由证明韩羽不是凶手。” 第四十一章 血染的手指(16) 居然还有理由!这着实让学长暗暗吃惊了一下。他比较着自己与小白之间的脑力差距,几秒钟后,自叹不如。 “还有什么理由?” “这就是我所想的第三点,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李媛媛为什么会被分尸。”这句话,小白说得很沉重。无论是谁,只要亲眼见过尸体的惨状,恐怕没有不感到沉重的。原本鲜活的生命被分割成许多碎块,细碎到连手指都被割了下来,它们在洗衣机里翻滚着、相互撞击着,血液泛出腥红的泡沫,争先恐后地涌入发现者的眼睛。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小白甚至怀疑,李媛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的究竟是人,还是恶魔。 不,答案很明确,她见到的,是恶魔。 “李媛媛为什么会被分尸与韩羽不是凶手有关联吗?” 和子的声音将小白从遥远的思绪中拽了回来,他定了定神,冷静地说道:“有关联,不过这个关联有点复杂,我们先从分尸本身讲起。分尸通常可以理解为是掩盖罪行,比如分不同地点抛弃尸块,或者遮掩凶手与第一现场之间的联系,但掩盖罪行的行为不只有分尸,埋尸抛尸焚尸等可能会更多一些。” 在小白说话的间隙里,学长示意他停一停,自己则接着讲到:“小白说的没错。在前些年某省随机抽样的五十起杀人案件中,碎尸案有十四起,算下来,分尸的比例不足三成。虽然样本数有些少,但总归能说明些问题。另外,分尸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凶手需要有足够的时间以及合适的工具。根据以往的案件,有的凶手因为砍不断骨头而中途放弃分尸,也有的凶手准备了电锯,但由于电锯被卡住而无法继续。总之,分尸是一件非常非常麻烦的事情,除非有必要的理由,否则凶手不会选择这样做。” 学长的话深得小白的心意,他点点头表示赞同。绝大多数的凶手分尸是出于掩饰自己的目的,是为了解除自己与被害者之间的某种关系,增加确认被害者身份的难度,可这些在韩羽身上都不适用。“别墅里出现了被分尸的死者,死者的头颅还在,况且只有李媛媛不见了,大家很容易确定死者的身份就是李媛媛。对于这起案件而言,分尸是为了掩盖死者身份这个说法不成立。假如韩羽是凶手,他为什么要分尸呢?那是林若采的别墅,不是他所熟悉的环境,藏尸尚且不易,何况要找到一个分尸而不被发现的地方。分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万一期间有人去了地下一层,他岂不是有被发现的危险?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来分尸呢?倘若他只是想要李媛媛死,大可以在杀人后将尸体藏起来,再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完全没有必要去肢解尸体。另外,我想说的是,如果韩羽要杀李媛媛,为什么选在聚会当天这种人多眼杂的时候杀人并分尸,而不选择其他更为稳妥的时机呢?” 尽管小白与学长的长篇大论听起来有些绕脑,但和子很快就理清了头绪。肢解尸体的行为在这起案件中确有蹊跷,可这种古怪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他们尚且不知,若是因此就断定韩羽没有嫌疑,实在是有些鲁莽。 “小白,我们只是不清楚凶手为什么要肢解李媛媛的尸体,但分尸并不能证明韩羽不是凶手。也许,就是存在某种原因迫使他不得不分尸呢?” 和子的问题在理,不过结合小白先前说过的两点,学长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向小白。韩羽是凶手,疑点重重。伸着懒腰看了眼时间,已是凌晨两点钟,学长感叹,他们竟不知不觉讨论了这么久。看着另外两个毫无睡意的人,学长起身走向厨房,拿了些饮品回来。小白接过牛奶,小口小口喝着,仿佛是一只吃食的小兔子。学长趁机摸了下他的脸,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 “小白,和子,我突然又想到几个问题,你们也帮着分析分析。” “好啊,说出来听听。”和子咬着吸管,倒是显出些小女孩的娇俏。 “我们虽然是在洗衣间发现的尸体,但李媛媛真的是在洗衣间遇害的吗?无缘无故的,她跑去洗衣间做什么?”发现尸体的位置不见得是第一现场,学长总觉得李媛媛在洗衣间遇害说不通。 “会不会是她与人有约?”和子试探着回答。 “不像。同好会的人除了林若采之外,都不与她交好,实在很难想象那几个人与她会有什么约定。退一步讲,即便有约,为什么要相约在洗衣间见面呢?这种地方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谈事情的好去处。”小白也认为洗衣间不是第一现场。 “这么说的话,李媛媛是在别处被杀害,又被移尸至洗衣间并被分尸?那她是在哪里遇害的?” 缓缓喝了一口牛奶,小白幽幽地说道:“你们还记得李媛媛在午餐时中途离席的事情吧?从她房间的状态来看,她并没有如她所说般回房休息,反而像是稍作停留就离开了。那么,她急匆匆赶去的这个地方,会不会就是她与人相约的地方,也就是她遇害的地点?” 难道李媛媛真的与人有约?可是,当时除了她之外,并未有其他人离席,她是去赴谁的约呢?想不出答案的学长皱着眉,终是向小白开口求助。 “我在地下一层发现了林若采用来放置奢侈品的房间,而且,不只是一间屋子,东西多得令人眼花缭乱。” 听着小白似乎是答非所问的回答,学长醍醐灌顶。 “对呀,我们总是觉得,与人相约就必须要有另一个人出现,其实不然,李媛媛很可能是与林若采有过约定,她被允许去那些放置奢侈品的房间随意拍照。她不是很喜欢奢侈品又很喜欢自拍嘛,若是林若采同意让她去那些屋子,她一定非常兴奋吧。这样想来,她提前离席的举动也就能够理解了。” “等一下……”小白与学长的话字字入耳,和子忐忑着,声音染上几许焦急,“你们的意思是,若采是凶手?” 第四十二章 血染的手指(17) 林若采会是凶手吗?对于这个问题,他们早在刚开始讨论的时候就得出了结论。林若采不会是凶手,因为她没有作案时间。知道和子在想些什么,学长不由得笑了笑,梨涡明晃晃地跑出来与和子打了个招呼。 “和子,别担心,我们没有怀疑林若采。她没有作案时间,不是吗?” 长舒一口气,和子放松僵硬的身体。她瞪着眼睛看向学长,毫不掩饰自己那仿佛是妹妹在撒娇般的责怪,学长则赔笑着双手合十道歉,俨然是一副哥哥的样子来安慰和子。于是,在心里偷笑着,和子把目光投向小白,却见他一脸严肃,像是陷入了难解的困惑。 “小白,怎么了?” “如果我们的猜测成立,那么,林若采就是知道李媛媛在哪里的人。可是,当林若采告诉我们李媛媛不见了的时候,她却对这件事只字未提。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和子将双手撑在床上,从颈部下滑的优美线条流淌至腰间,仿佛是一只优雅的小猎豹,在努力维护属于自己的东西。“李媛媛去地下一层的奢侈品放置室,这仅仅是我们的猜测,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除非警方通过调查认定那里是第一现场,否则我们无从得知李媛媛在被害前究竟去了哪里。或者,即便李媛媛与若采的这个约定确有其事,凶手也可能是在别墅里四处寻找时找到了她。总之,我不认为李媛媛去奢侈品放置室能证明若采是凶手。” 经过两人的一番争论,学长反倒是对林若采不会是凶手这个结论产生了怀疑,但林若采没有作案时间这一事实又是板上钉钉。他深感自己此时是在雾里看花,根本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这一点咱们暂且搁置,我还有别的疑问。” “说说看吧,学长。” “小白在洗衣间发现了李媛媛的尸体,可电锯却是林若采在别处找到的。如果洗衣间是分尸现场,凶手为什么要把分尸的工具拿走呢?” 这个问题一经抛出,换来了长久的沉默。凶手在肢解尸体后拿走了电锯,原因是什么呢?把电锯留在分尸现场,会给凶手带来麻烦吗? “想不通,没理由啊……”和子屈膝坐着,将双臂抵在膝盖上,一张小脸纠结得我见犹怜。若说是凶手为了掩盖身份,最有可能的就是要掩盖电锯上面的指纹,但凶手可以擦去指纹来破坏证据,没必要特意把电锯拿走。况且,那把电锯被除了他们三人以外的人都接触过,上面应该留有那些人的指纹,如果凶手就在其中,他就无需在意指纹的事情。既然如此,凶手为什么把电锯拿走了呢? “会不会是因为洗衣间不是分尸现场?”学长尝试着说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信服的答案。 “不会。”小白点着手指否定,“凶手没必要从另一个房间把肢解的尸体拿到洗衣间,太麻烦也太危险。而且,地下一层的走廊地面没有肉眼可见的血迹,凶手搬运尸块,不可能不滴血,若说是凶手清理过地面,这个工作量未免太大了。” “确实,我也觉得不可能。”颓然叹了口气,学长向后倒在床上,其中一只手放在小白的身后,整个人呈大字形。他茫然地凝视着天花板,满眼的白色逐渐化作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吞噬掉他全部的思考。思绪已如蒲公英般被风吹散,无论如何都无法聚拢。 “其实,在这起案件中,奇怪的地方还有一处。”这一处,是小白至今也没有想清楚的。 “还有?神明啊,您可饶了我吧!这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谜题层出不穷,答案却一个都没有。”第一次觉得案件的复杂程度超乎了想象,和子头痛不已。 “和子你说过,那根染着血的手指是程语最先在一楼的某处发现的,可尸体却是在地下一层的洗衣间。一根手指怎么会跑到藏匿尸体之外的地方呢?” “诶?”若是小白不说,和子还真的不曾留意这一点。尸体的一部分居然会出现在与尸体相距较远的地方,莫不是被凶手带走的?不过,凶手为什么要拿走一根手指,又将手指扔在一楼呢? 翻了个身,学长面对着小白,他的脸距离小白的腰仅有不足五厘米。“小白,你能想出合理的解释吗?” “暂时还不能。” “请不要这样理直气壮地说不能好吗?” “确实不能。”小白一脸固执。 沉默,沉默之后还是沉默。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学长灵机一动,想着不如把现存的疑点一一列举出来,或许会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现存的疑点吗?很多啊……”尽管学长有了新的主意,可和子还是无精打采。 “第一点,李媛媛为什么会被分尸?”一时也没有思路,小白决定听从学长的。 “第二点,电锯为什么不在洗衣间?”见小白都在配合学长,和子也振作起精神,说出了第二点。 “第三点,手指为什么会出现在别墅一楼?”学长补充道。 “等一下!”断指的画面在小白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迅速抓住了这块碎片。事件的拼图呈现在眼前,空缺的位置只有几个。只要能找出这几块拼图,案件就完整了。“手指?为什么是手指呢?” 不明所以的学长支撑起身子,“就是手指呀,怎么了?” 意识到是自己没有表述清楚,小白立刻解释:“我的意思是,肢解尸体会肢解得这样细碎吗?连手指都被割断了。倘若只是将整只手割下来,我还能理解,可凶手为什么连手指都没有放过呢?” 分尸本就是费力的事,分割躯干或是四肢还能被认为是方便搬运、藏匿、销毁,但人的手本就不算大,不会造成处理尸体上的困难。既然如此,凶手为何把死者的手肢解得如此细碎? 这个看似只能带来更多困惑的问题却打开了学长与和子的思路,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和子跪坐着凑上前去,眨着眼问道:“凶手割断了李媛媛的手指,会不会是因为李媛媛在死前手里握着对凶手不利的东西?” 第四十三章 血染的手指(18) 若是李媛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抓住了能证明凶手身份的东西,而凶手又无法通过简单的方式从她的手中拿走这个东西,那么,用电锯将她的手指锯掉就是最有效的办法。不过,这个看似有理的推测却遭到了学长的反驳。 “我不觉得是李媛媛的手中曾握着些什么。” 意料之中的,学长收获了和子不解的眼神。垂眸略作思考,他决定从基本的定义来给和子解释这个问题。既然和子能够说出凶手无法通过寻常方法打开李媛媛紧握着的手的猜测,就证明和子至少是知晓些关于尸僵的信息的。为了不给可爱的学妹带来困扰,学长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要上台演讲的模样。 “人死后,肌张力消失,肌肉变软,下颌关节和四肢可以随意移动,称为肌肉松弛。随后,各肌群逐渐僵硬并将关节固定,称为尸僵,可使尸体呈强直状态。和子,你所假设的情况,就是尸僵已经形成的情况。由于尸僵形成,凶手仅凭自身力气打不开李媛媛紧握的手,便只能用电锯来切割手指。” 对学长的科普深感兴趣,和子连连点头,崇拜从明媚的眉眼间流泻出来。原本只知道学长爱好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的数据,想不到他居然还了解法医学的知识。带着想向全世界夸耀学长的雀跃,和子示意他接着讲下去。 “好,我再来讲讲尸僵发生和缓解的时间。尸僵一般在人死亡后一至三小时开始,先在一些小肌群出现;四至六小时发展到全身,十二至十五小时达到高峰,全身关节僵硬;到二十四至四十八小时开始缓解,三至七天完全缓解。当然,尸僵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比如温度、天气,由此会造成些许时间上的差异。” “所以呢?”听得入迷的和子早已不计较自己被学长反驳的不甘心,一心想听听学长的见解。她对尸僵的了解也无外乎是网络上的悬疑剧和推理小说中所提及的三言两语,甚至可以说是糊里糊涂。 “所以,尸僵并非是人死亡后立刻出现的,即便是手指这种小关节,要想形成尸僵,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果你的猜测成立,凶手就是在杀死李媛媛一段时间后才去肢解的尸体,等同于凶手是在李媛媛死亡了一段时间后才意识到有证据被她握在手里,这样想来,这个必须存在的时间差就非常奇怪。难道凶手是行凶后考虑良久才决定分尸的?凶手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合常理的行为?别忘了,那是在林若采的别墅里,凶手犹豫得越久,把犯罪时间拖延得越长,他本身就越危险。” 微张着嘴,和子恍然大悟,只不过,她的恍然大悟并非是认可了学长的说辞,而是找到了完善自己的推测的有力支持。 “我知道凶手要肢解尸体的原因了!” 正用手肘去触碰学长,示意学长将薯片拿给自己的小白迟疑了动作,他接过学长递来的薯片却没有撕开口袋,转而抱着袋子看向和子。学长心知他是不明白和子的想法,便从他怀里拽出薯片,打开后又递回给他。 “和子,说说看。”学长替小白开了口。 “好。”对自己的推测很有信心,和子解释道:“凶手在袭击李媛媛的时候遭到了她的反抗,混乱间李媛媛拽掉了凶手身上的某样东西,只是,凶手当时没能发现。在杀死李媛媛后,凶手并没有打算分尸,而是将尸体随便藏在了洗衣间。过了一段时间,凶手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少了某样东西,回忆后惊觉东西在李媛媛手里。为了毁灭证据,凶手决定将东西取回来。可是,由于间隔时间较久,李媛媛的尸体出现尸僵,凶手费了很大力气却没能掰开她的手,无奈之下,凶手用电锯切割掉了李媛媛的手指。如果尸体其他部位完好,单单是手指被切掉了,这很容易让人猜出原因,凶手同样明白这一点。为了混淆视听,凶手肢解了整具尸体,为的就是掩盖割去手指的真实目的。” 这个结论一出来,学长几乎要鼓掌叫好。和子不仅解释了凶手切割掉手指的怪异行为,还一并解决了分尸问题,可谓一箭双雕。就在学长打算顺着这个思路进一步探讨究竟谁是凶手时,小白沉声说了话。 “不对。” “嗯?哪里不对?我觉得和子的解释很合理啊。”学长从小白怀抱着的口袋里抓出一把薯片,咔嚓咔嚓地嚼着。 “和子的假说无法解释电锯不在洗衣间以及手指出现在一楼的现象。” “只是还没想出来而已,不代表和子的猜测就是错误的。” “不。”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挡住瞳孔中黎明前的黑暗。别墅书房里那恶作剧的一幕幕在小白的脑海中回放,从被鲜血浸染的墙壁,到地面七零八落的尸块,最后定格在那一根根被截断的手指上。事件的碎片如被风暴席卷般盘旋着集合,终于,各归各位。拼图完整了。 “小白?”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学长心里犯嘀咕,这孩子怎么忽然又神游了。 抬眼看着学长与和子,小白微微弯起嘴角,眼中的认真非比寻常。“真相是能够将所有细节都串在一起的,有任何无法拼凑的碎片存在,那都不会是真相。所以,我认为,和子的推测不正确。” 单手支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又伸到小白的怀里去抓薯片,学长目光炯炯,“小白,你好像知道真相了,是吧?” “是。”小白肯定道。 “那你还卖什么关子啊,赶快说说吧!” 略做停顿,小白坐直身体,顺便把薯片塞进学长的手里。他对上和子的眼睛,似乎想给予她鼓励,又好似在提醒她什么。 被小白的眼神弄得心下一惊,不好的预感窜至大脑,和子的神情有些僵硬,缓缓说道:“小白,真相是什么?” “我们一直觉得林若采没有作案时间,可我们错了。林若采确实没有分尸的时间,但不代表她没有时间杀人。” 第四十四章 血染的手指(19) 夜被黑暗细密地笼罩着,风不扰云,抬起头只能看见一弯月亮,不见繁星。四周万籁俱寂,偶尔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引擎声。身穿红黑相间的华丽连衣裙的女孩子一步一步踩在石板铺成的小路上,精致的高跟鞋与地面接触,撞击出有如心跳般的鼓点。前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清瘦的身影,苏依优雅地走上前去,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两个人安静地坐在浓烈的夜色中,没有眼神交汇,不去看彼此的面孔。 “你有好消息要告诉我?”清瘦的身影开了口,飘出清冷的嗓音。 “确切的说,是非常好的消息。”苏依露出笑容。 “这个应该由我来判断。” “我找到了一个适合让你展开杀戮的舞台,算不算非常好的消息?”笑意直达眼底,弯翘的睫毛勾勒出女孩子此刻的好心情。 “这种舞台随处可见。”对方似乎并不在意。 “马路上的无差别杀人?呵,听起来就很没有品味。难道你打算告诉我,你与那些只会挥着刀子乱砍乱杀的疯子没有区别?”上扬的尾音带着挑衅,苏依眼中的笑意消散,但嘴角仍弯起好看的弧度。 “你说的舞台是哪里?” “一家私人博物馆。哦,为了增加游戏的趣味性,我还给你准备了两个对手。” “对手?有趣。”清冷的声音染上兴奋。 “别太骄傲了,那两个人可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书呆子。他们从毒贩子的手里救下了沈诗,还破解过许多谜团。其实,我也很好奇,那两个人的极限在哪里。” “听你这么说,感觉他们还有点儿用。好,我接受你的提议。” “那么,祝你游戏愉快。啊,等一下,既然是游戏,我们要不要加些规则?”苏依抬起手,将一张票递到那人身旁,眼睛则依旧看着前方浓黑的夜。 “可以。”接过票,声音响起。 “很简单,就看你能不能在规定时间内逃过对手的调查。如果你的杀人行为被他们发现了,那就……” “怎样?” “自杀吧。”轻快的语气和残酷的字眼完全不搭调,苏依塞进嘴里一颗棉花糖,笑靥明媚。 “有趣极了,我喜欢,那我们一言为定。多问一句,你也是我的猎物吗?” 站起身,苏依转向来时的方向,说出带着棉花糖的香甜味道的话:“随你喜欢。不过,杀掉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呦!祝你好运。” 从暗夜中出现的人再次消失在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两个人手拉手,一起爬山去郊游,忽而大雨倾盆落,漫山遍野无处躲。两个人走进门,争吵起来不认人,一人仓皇推门跑,一人屋内没了魂……” 房间里,诡异的静默充斥着各个角落,平日里看上去温柔的灯光此刻都显得惨白。三人的呼吸彼此交错,演奏出真相被说穿前的紧张。小白凝视着和子,留意着和子的任何一丝表情。以往,对于自己推理出来的谜团结果,小白更多的是抱有一种运气使然的感觉,他从不自傲,更不炫耀,也没想着真相一定如自己所推测的那般,直白些说,那些事情对他而言更像是脑力游戏,不必认真。可这一次不一样,他十分肯定林若采就是杀死李媛媛的凶手,他也知道和子会难很接受这个结果,但犯罪就是犯罪,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跨越法律的红线就必然要接受审判。或许犯罪分子的某些经历令人唏嘘不已,但犯罪行为本身绝对不应该被同情。 看着久久不说话的小白,学长心中的担忧肆意滋长。那孩子虽然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却也明白这个真相对于和子的残酷,此番沉默怕是在内心纠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说出来,可能会伤了和子;不说,则无法承受来自自己灵魂的拷问。李媛媛的惨状被清晰地印在记忆里,刺目的殷红灼伤了他们每个人的心。凶手的手段极其毒辣,若是让小白对其熟视无睹,依着他的性子,必然不可能。思来想去,学长拍拍小白的肩膀,抛出了他们都在犹豫的问题。 “小白,你为什么断定是林若采杀了李媛媛?” 从学长的眼中看到了鼓励,小白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长久以来,我们始终被一个惯性思维所限制,即杀人分尸是一组行为,该由一个人顺次完成。因此,考虑到李媛媛的尸体被肢解得七零八落,我们便认为凶手在完成杀人后需要很长的时间来进行分尸,也为此排除了林若采的嫌疑。事实上,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个思维误区,让我们充当了她的不在场证明的证人。简单来讲,凶手肢解尸体的原因,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分尸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听说过分尸是为了方便抛尸的,听说过分尸是为了泄愤的,还听说过分尸是为了掩饰死者身份的,唯独没有听过分尸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的。这诡异的理由让学长觉得后背一凉,不由得回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空调。 “具体的呢?”自从小白说出凶手是林若采后,和子的眼睛就没有从他的脸上移开。多年的好友被说成是惨无人道的凶手,一时心绪苦涩难耐也在情理之中。小白甚至想过和子可能会迫不及待地反驳,也想过她可能会哭闹着说自己骗人,但和子此刻的表现稍稍出乎了他的预料。和子很平静,平静得令人害怕。 “事情要从书房里的恶作剧说起。当时,我们在书房看到了很多尸块,尸块大多比较大,例如躯干、小腿、小臂,这很符合分尸的情况,可是,其中却掺杂着不和谐的东西。几根手指,有一根手指还戴着戒指。几乎不会有人在分尸时细致到将手指切割下来,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那么,即便是恶作剧,这个细节也值得深究。林若采为什么要安排这样一场恶作剧呢?理由很简单,她就是要我们注意到这些手指,并留下深刻的印象。” 第四十五章 血染的手指(20) 小白那低沉而华丽的声音似乎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学长与和子全神贯注,满心满眼都是他。随着每一个字音落地,一场从他们接到邀请就启动了的阴谋拉开了帷幕。 人的记忆是很有趣的东西,若是经历过某件极具刺激性的事情,当有类似的场景再次出现时,人就会本能地回忆起之前的经历。林若采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也利用了小白他们。书房里的恶作剧血腥可怖,尸体电锯一应俱全,尤其是细致到切割掉手指的分尸行为,让人过目难忘。这一切,都仅仅是林若采的谋杀计划的开端。 身为同好会的一员,林若采深知每个成员的性格爱好,自然也知晓李媛媛觊觎她的那些奢侈品已久。在聚会开始前,她便用允许李媛媛随意参观并拍照做诱饵,与对方定下了约定。沉迷网络又爱慕虚荣的李媛媛不知是计,欣然答应。午餐时,同好会的其他成员出于对李媛媛的厌恶,恶语相向指桑骂槐,李媛媛便趁着这个时机离开了餐厅。返回房间的李媛媛简单打扮了一番,便带着东西去了地下一层,也就是她与林若采约定中的地方。果不其然,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奢侈品,简直像是对她敞开怀抱的天堂。兴奋不已的李媛媛立刻开启了自拍模式,流连其间,忘乎所以。 午餐结束后,其他人都有各自的安排,林若采便按照计划缠住了小白等人。其间,她借口去洗手间,实际则是去了地下一层。因为有约在先,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李媛媛。早有准备的她果断出手,看着李媛媛没了气息后,便用之前在书房的电锯割断了李媛媛的一根手指,并将手指带到一楼,随意丢掉了。做完这一切,林若采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并换了件一模一样的衣服,之后重新出现在小白他们面前。 “所以,若采在下午离开的那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是去地下一层杀李媛媛?”和子的表现依旧平静,相较先前的情绪,她现在的反应让人感到不安。 太过平静,未必是好事。 “没错。十几分钟的时间,用来分尸是肯定不够的,但对于杀人来讲,足够了。”小白回答着和子的问题,之前在别墅书房里出现过的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袭来。他找不出这种感觉的源头,只得暂且将其压下。 “还够她回房换件衣服?”学长挑眉。 “这个倒是未必。如果林若采的衣服上沾染了血迹,她就必须换一件新的衣服,那样的话,时间确实有些紧张,但若动作够快,应该来得及。如果她的衣服上不曾沾染血迹,就没有这一环节。和子曾说过,林若采有很多一模一样的衣服,不是吗?” 坐了许久的双腿有些发麻,和子站起身下了床,轻轻捶了捶隐隐作痛的肌肉。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小白开口:“和子?” “我去冰箱里拿几罐咖啡。” 直至和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小白才移开眼睛,与学长对视。那双好看的眸子里的忧虑太过明显,学长不由得抬起手,指尖在眼睛下方的滑嫩皮肤上轻轻摩擦。难得的,小白没有躲开他。 “学长,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对劲儿。”不同于在和子面前所表现出的冷静,此刻的小白仿佛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不知所起的恐慌在他的心里上蹿下跳,他甚至下意识地靠近学长,想从那温暖的指尖汲取几丝安慰。 “怎么了?”不清楚小白在害怕些什么,学长疑惑着,但他仍轻拍着小白的肩膀,抚平这孩子内心的不安。 “这件案子,很熟悉,好像……”话未说完,和子拿着咖啡走了回来。小白见状,立刻噤声。 “抱歉,我需要喝些冰凉的东西让自己清醒一下。小白,你继续吧。”边说着边打开瓶盖,和子在喝了几口咖啡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好。其实,林若采让我们目睹恶作剧的真正原因,就是要我们记住那些手指。当有手指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就会本能地联想到书房里的那一幕,从而想到分尸。简单来说,林若采就是想用一根手指证明李媛媛的尸体已经被肢解,从而给没有分尸时间的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消化着小白所说的话,学长回忆着当初看见染着血的手指后的想法。确实,他当时心里几乎是立刻就断定李媛媛被分尸了,这份想法在找到尸体后得到了证实,并且在调查人员的询问中,他也是这样和人家解释的。如今看来,他正中了林若采的圈套。 “小白,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林若采把手指扔在一楼,就是为了让别人发现,只不过这个发现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要晚一些。”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手指被发现的时间比预计要晚对林若采的计划并没有太多影响,只要我们看到手指并认定李媛媛被分尸,她就能够依靠我们给她作不在场证明。” 这时,许久没对案件发表看法的和子忽然开了口:“假如有人在下午的早些时候就发现了被扔在一楼的手指,并号召大家开始寻找李媛媛呢?我的意思是,既然凶手没有在杀人之后立刻分尸,而是利用一根手指制造假象,那么,这种假象就存在着被拆穿的可能。如果大家找到了尚未被肢解的李媛媛的尸体,凶手的阴谋岂不无法得逞?” “林若采是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小白的眸色渐深。 歪着头,和子示意他说下去。 “因为她有帮凶。” “帮凶?” “没错,就在那栋别墅里。” 就在那栋别墅里。李媛媛是死者,林若采是凶手,莫非帮凶是韩羽、周思鸣、程语当中的某一人? “是韩羽吗?”和子问道。考虑到韩羽有曾换了件完全相同的衣服的行为,可以猜测他肢解了尸体,身上沾染过血迹。 “不。”顿了顿,小白再次开口,“是张伯。” 第四十六章 血染的手指(21) 或许,在林若采最初的计划里,杀人与分尸都应由她一人亲自完成。在她借口去洗手间的这段时间里,她可以顺利地杀掉李媛媛,并将尸体藏进洗衣间,然后扔掉手指若无其事地回去和小白他们闲聊。若是一切都能够按照她的期望发展,那么,之后不久就应该有人发现被扔在一楼的染着血的手指,并且前来告诉她,这样她就可以顺水推舟引导大家去留意李媛媛不见了的情况,随即拜托众人一起寻找。由于是她的拜托,她完全能够掌控局面,比如安排某人去什么地方。像是小白与学长这两个非常细心且对事认真的人,一定不会被安排检查别墅内部,否则尸体就有被发现的危险。韩羽等人本就厌恶李媛媛,又因着好好的休息时间被打扰,定然不会去认真寻找。所以,林若采算定了李媛媛的尸体在这一轮的寻找中不会被发现,但大家已然对手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搜索无果,依着韩羽等人的性子,肯定会说些李媛媛早已独自离开之类的话,此时,林若采就可以假意妥协,继续聚会。之后,她再另寻时机去肢解尸体,并引导众人发现尸体。如此一来,大家便会认为早在第一轮搜索时李媛媛就已经遇害并被分尸,这样,没有分尸时间的林若采就成功摆脱了嫌疑。 不过,这个计划仍有诸多漏洞,尤其是手指被发现的时间无法掌握。另外,林若采未必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去分尸。倘若李媛媛的尸体在没有被肢解的情况下暴露出来,林若采就无法从嫌疑人的范围里跳脱出去。思来想去,最保险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帮凶,这个帮凶不需要杀人,只需要帮助她分尸善后。若是别墅里有人早一些发现手指,她就按照最初的计划行事,只不过之后的分尸由帮凶来做。若是别墅里没有人如她所预期的那样留意到手指,帮凶就会先肢解尸体,之后由林若采将事情的发展引到计划之中。无论怎样,她这个凶手都没有分尸的时间,依照惯性思维,没有分尸时间的人就不会是凶手。杀人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 在这个如蜘蛛网般细密严谨的谋杀计划中,帮凶必不可少。小白他们一直被韩羽等人的存在所迷惑,以致于忽略了行动最为自由的人,亦是别墅中的第九个人。 “张伯是帮凶,这意味着他早就知道林若采要杀人,他为什么不去制止,反而还要帮她?仅仅因为他是管家?”对于张伯是帮凶这一说法,学长并非没有疑虑,可对比其他人,他又感觉张伯是帮凶才合情合理。这种矛盾的想法撕扯着他的思绪,但他知道,他的一切疑惑都能在小白口中得到答案。 “还记得我们之前想不通的一件事情吗?电锯为什么不在洗衣间?”仿佛是没听到学长的话,小白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是啊,为什么啊?”学长顺着小白的话说道。 “理由自然是我们都知道的,电锯被分尸的人拿走了。可那个人为什么要从分尸现场拿走电锯呢?我想了很久,但都没能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是为了藏匿工具本身,也不是为了隐瞒身份,那会是什么呢?这个多余的举动在整个事件中显得分外不和谐,直至我明白了分尸的原因。我们会受思维定势影响,认为分尸者与凶手是同一人,那么,这个分尸的人也可能是受习惯所影响,顺便拿走了电锯。” 久会而成习,久合而成惯,久应而成习惯思维。人若经常按某种行为方式进行思考,就会逐渐形成牢固的思维定势,从而深入到潜意识中并反过来支配自己的言行。 “习惯?难道是习惯……将用过的东西归位?”学长忽然意识到小白认定张伯是帮凶的原因。 “我找不出更好的解释。张伯是管家,负责打理别墅的大小事务,将一切布置得井井有条,用过的东西要放在原位应该是他多年工作养成的习惯。电锯在他看来不是凶器,而是别墅里的工具,既然是工具,用过之后自然要归位放好。可能暂时来不及清理,但放回原位总是没错的。” 尽管不确定这些是不是真相,但以此还原的事件原貌确实构成了完整的拼图,每一块碎片都恰好在合适的位置。所有的古怪现象都有了解释,除了…… “林若采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杀死李媛媛?张伯又为什么要帮着林若采?” 一切事情皆有因果,没有因便没有果。林若采的心中滋生出腐朽而残酷的杀意,是受什么所牵引的呢?杀人的冲动或许很多人都有过,但能让人蔑视道德与人性从而不顾一切陷入疯狂的,一定是击溃了她全部意志的东西。林若采出身豪门,过着很多人羡慕却一辈子都过不上的生活,能让她歇斯底里的,不应该是金钱,也不像是名誉,而是更加宝贵的东西。 “学长,你所提出的两个问题可以用一个答案来回答。这个答案就是……”担忧地看了眼和子,小白舔了下嘴唇,冷冰冰的话语从淡色的唇中流淌出来。 “林若采病入膏肓,恐怕是时日无多。” “什么?”仿佛是被人牵动引线的木偶,和子木讷地微微抬头,像是没听懂小白的话。“你说若采她……活不久了?她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用低头来掩饰自己此刻内心的狼狈与挣扎,小白攥紧了被角,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后,他对上和子的目光。“还记得这次你与林若采见面后说的话吗?你说她在半年的时间里瘦了很多。我之前并不认识林若采,但通过你的话来分析,她曾经应该是个比较胖的女生,并且减肥过很多次,可惜都没有明显的效果。如果这次是辛苦减肥而瘦下来的,她就会对饮食格外注意,尽量避免摄取过多的热量,免得一切努力付之东流。可无论是午餐还是晚餐,我都没有看出她对食物的谨慎。因此,我猜想,她的突然消瘦并非是减肥所致,而是疾病导致的。” “就算她生了病,也不见得是要命的病。而且,这与她杀死李媛媛又有什么关联呢?” “学长,林若采的杀人动机还是你提醒我的。” “我?”学长下意识地用手指指着自己,千思万绪有如乱麻。 “林若采的杀人动机,来自于李媛媛在网络上发表过的那些图片和文字。” 第四十七章 血染的手指(22) 人心不足蛇吞象,欲望由人心所生,而人又被欲望所操控。有的人希望腰缠万贯,有的人希望名满天下,有的人希望美人环绕……形形色色的欲望充斥着人们的内心,而在逃不开金钱名利权势美色的欲望之中,有一种欲望最为强烈——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挥霍、奢侈、享受,若是连命都没了,一切腐朽的美好都将化作烟尘。人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在拥有生命时总觉得人生还有很长,大把大把地挥洒时间,而一旦被宣判生命进入倒数,又不惜倾尽家财来换取哪怕仅仅多一天的性命。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活着的欲望太过强烈。 林若采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但她想活着,即便是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人们总说,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真的干干净净了。可惜,神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祈祷而降下同情,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或许,此时的林若采才意识到生命的可贵,她拥有旁人所羡慕的一切,却没有大家最不在意的时间。然而,她渴望却不可得的生命在李媛媛的口中竟是那样的无所谓,甚至变成了哗众取宠的道具,冰冷的屏幕里尽是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文字与图片。 本来想给大家发几张自拍,但我现在只想自杀,求大家推荐个地点吧,我这就去。 今天也是自杀失败的一天,医院里好冷,没有人陪我。 有人陪我说说话吗?一个人在医院好无聊,手腕上的伤口还在痛。 今天也想死。 …… 好,很好,既然你那么想死,我来成全你就好了。活着的欲望无法被满足,从心底滋生出的阴暗的恨意撕毁了林若采的所有理智,她想杀了李媛媛,亲手杀掉那个视生命如儿戏的人。 “所以,李媛媛在不经意间就惹来了林若采的仇恨,还为此丢了命?”听完小白的讲述,学长觉得自己仿佛是听了一个恐怖故事,还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恐怖故事。他的眼睛瞄向放在一旁的手机,恍惚看到黑漆漆的屏幕张开血盆大口将人吞噬。 “死亡的恐惧可以摧毁人的理智,越害怕就会越不舍,越不舍就会越痛恨。林若采奉若珍宝的东西却被李媛媛视如草芥,或许那些网络上的文字只是李媛媛用来博得关注的工具,可落在林若采眼里,那就是在用她的命开玩笑。”想到那个女孩子因着几个字而丢了性命,小白也不知自己该是惋惜更多一些,还是同情更多一些。不过,无论是哪种情绪,李媛媛都已经感知不到了。死亡对逝去的人而言是一瞬间的事情,对活着的人而言却是一辈子的痛楚。小白暗想,真不知李媛媛的父母该如何面对自己女儿的肢体残骸。 “张伯对林若采颇有些父亲般的感情,莫非他伤感着林若采活不久了,便答应做帮凶?”记忆中的张伯笑容慈祥,一如邻居家的老伯伯,怎么看都属于那种无害的人。不曾想,就是这样一个慈眉善目的无害的人,残忍地肢解了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尸体。学长忽然想起一句话,恨能使人萌生杀意,爱同样可以。 “我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么多了,林若采的故事与张伯的想法该由相关负责人员去调查。和子,有理由分尸并做出这一系列事情的人,只有林若采。只有林若采是凶手,所有的细节才解释得通。” 和子凝视着小白,水光逐渐在眼中聚集,她深吸口气又吸了吸鼻子,扼杀掉尚未流出的眼泪。林若采要死了,那个喜欢抱着她的胳膊撒娇的女孩儿杀了人,自己也要死掉了。是因为绝望吗?还是对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不幸所进行的反击? 仿佛看穿了和子的想法,小白眸色一沉,语气里不自觉地染上几许严肃:“如果我的推理都是对的,我承认,从生命的长短来讲,林若采是不幸的,可她不应该以自己的不幸作为借口去伤害他人。不幸不是加害他人的理由,没有人可以打着这个幌子去发泄自己最为阴暗的情绪。” “小白……”急忙拉住小白的手,学长想阻止他的话。对他们而言,林若采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可对和子而言,那个杀人犯是她多年的好友。学长没有傲慢到自以为能够感同身受,他知道,很多感情必须要亲自经历才能理解,一如此刻的和子,一如他对小白。 不知是被小白的一番话所刺激,还是早已打定主意,和子忽然站起身,转身就向门口走去。学长担心她,立刻询问她要去哪里。 “我去找若采。”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的眼泪是假象。 “和子,你去找她,我不拦着,可你也得等到天亮啊,现在……”说着,学长看向窗户。只见初升的太阳散发出尚且朦胧的光芒,橘红的一片,从天边跃至眼前。 天亮了。 学长用眼神询问小白,要不要追上去,小白看着空洞洞的门口,摇了摇头。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和子亲自问清楚,因为她需要的答案在林若采那里。 伴随着喷薄的朝阳,房间里的两个男孩子陷入了沉默。一个不想说,一个不敢说。 “学长,我想起来了……” 相对无言地在房间里坐了不知有多久,久到学长的身体从脖颈僵硬到腰,他的耳朵里才钻进这样一句话。一时之间,他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什么?” “从书房的恶作剧开始,我就莫名其妙的心慌,虽然当时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我对这件案子总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就在刚才,我突然记起来了,这起案件确实早就发生过。”小白抱着双膝,淡色的唇微微颤抖,几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本就纤瘦的身体缩成一团,白皙的皮肤被冷气吹打得更显苍白,整个人凭空多了份无助的美感。 这样的小白令学长心疼。他上手揽过小白的肩,用不敢惊扰他一般的声音问道:“早就发生过?怎么回事?” “一模一样的作案手法,是和子在高中时画过的一本漫画。” 第四十八章 血染的手指(23) 惊愕在一瞬间击溃其它情绪,寒意由头顶窜至四肢百骸,学长凝固了表情,任凭记忆擅自倒带,把沈诗被袭击那晚所发生的事情拽出来一遍遍回放。 林若采曾说过,她是通过胡灵介绍购买的道具血浆,而胡灵是学校话剧社的干部,知晓人偶被杀事件,还十分“巧合”地帮助他们抓到了杀人未遂的毒贩,又在事件结束后找和子单独交谈。现在,林若采杀了人,用的竟然是和子在高中时所创漫画中的作案手法。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和子、胡灵、林若采这三个人系在一起,无奈千头万绪,处处似开端,却又处处遇死结。和子真的早就知道有人会去杀沈诗吗?胡灵在两起案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三个女生彼此相识,偏偏她们三人都卷入了案件。太奇怪了,一切都太奇怪了。学长的大脑陷入混沌,根本理不清头绪。 纠结着要不要把自己对人偶事件的猜想告诉小白,学长试探着张嘴,可话到嘴边却总会不由自主地咽下去。想到小白与和子是青梅竹马,两人之间的感情如同姐弟,若说和子有可疑之处,依着小白的聪明机警,他早该有所察觉。短短的几秒钟,学长的意识里已经播放了几个版本的悬疑电影,情绪也从惊愕转为懊恼。 看着学长那如万花筒般变换的脸色,小白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学长?” “啊?啊!我在想,和子的漫画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没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学长慌忙找出个问题来搪塞。 “想知道的话就问我嘛,我又不是不告诉你。”从学长温热的手掌中得到安慰的小白已不似刚才那样心慌,他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解释开来。 高三那年,学校举办文化节,各个社团大显身手,甚是热闹。和子所在的漫画社早就决定出版社刊,除了一些关于社团的琐碎内容,重头戏就是和子所创作的漫画,名为《血染的手指》。漫画讲述了一群人被困在华丽的山庄别墅里,由一根染着血的手指引发出的分尸案件,核心诡计便是凶手用分尸制造不在场证明。 “听你这么说,这次的案件简直与和子的漫画一模一样啊!” 伴随着学长的惊呼,小白的眼神凌厉起来。 清晨的城市平静而祥和,街道上少有车子经过,偶尔有人匆匆而行,拉开新一天的序幕。一片恬淡之中,苏依踩着精致的高跟鞋徐徐走来,在一个被擦得非常干净的垃圾桶旁停下。低头将目光落在手中的漫画书上,她勾起嘴角,粉嫩的嘴唇一张一合。 “再也不见啦!”说完,她把书本扔进好似贪食的小怪物般的垃圾桶里。 落入黑暗的书本的封皮上隐约可见几个字:某某中学漫画社社刊,第二十期。 “九个小人在一起,你说他来他说你,满满的宝藏地下藏,一去不回无人记。八个小人在一起,手指丢在角落里,眼看手来手抓头,全部丢进洗衣机……” 诡异的歌谣再次响起,甜腻的女声连同那抹红黑相间的娇小身影渐渐远去。 “学长,虽然林若采的杀人手法与和子的漫画如出一辙,但我坚信,和子是无辜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小白的脸上,映照得那张乖巧可人的脸多了几分坚毅。 闻言,学长先是一怔,但立刻就对小白的果决表示理解。他相信小白所说的每一个字,只要小白确信和子是无辜的,那和子就一定是无辜的。 见学长不说话,小白只当他是对自己的判断有所怀疑,想到自己之前的话确有让人误解的嫌疑,他心下一慌,赶忙解释。 “学长,我不是在盲目地维护和子,我也没有想要隐瞒你的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手掌顺着小白的肩缓缓下滑,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温暖。学长微笑着看他,眼中藏着小白不甚明了的情绪。“我相信你。对于和子,你比我更了解她,既然你这个与和子一起长大的人都觉得她不可能参与其中,我也没理由怀疑她。不过,小白,你的恐惧是真的,我想知道,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或许是没有料到学长会敏感地捕捉到自己的心事,小白瞪大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呆呆的样子像极了某种小动物。瞧着他这副模样,学长失笑,伸手在他的鼻子上轻轻一刮。小白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用手去挡,却不想被学长反握住。霎时,熟悉的温度从手指传至心底,一阵不同于恐惧的慌乱在小白的脑海中疯狂席卷。平时,他与学长的肢体接触并不少,可这一次似乎不太一样。素来聪明的小白当场死机,任由自己从耳朵红至脸颊。 “愿意和我说说吗?”放开手,学长风轻云淡。 “嗯。”立即用点头来平复加快的心跳,小白的目光躲闪着。他有些不敢直视学长的眼睛,因为那里蕴藏着他看不懂的情愫。“其实,事情的起因,在十四年前……” 再次站在林若采面前时,和子的脸色并不好,阴鸷得可怕。她对上女生的如花笑靥,冷冷问道:“你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仿佛对和子的问话并不意外,林若采笑着耸耸肩,“三个月前。当医生告诉我检查结果时,我几乎崩溃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我真是脆弱。” “什么病?” “胃癌,晚期。任何治疗手段都救不了我的命,反而会让我掉光头发、形容枯槁。我不想死得那样难看,便拒绝了医生的提议。”一边说着,林若采一边用手指卷着一缕长发。 “没想过要告诉我,是吗?”和子上前一步,逼得林若采与她对视。 “抱歉,和子,我很抱歉。”眨着眼四下乱看,林若采的笑容开始僵硬。 长叹口气,和子侧过头,酸意涌上鼻子,喉咙也有些堵塞。她抿着唇,许久,又说道:“所以,你杀了李媛媛。”这一次,是肯定句。 第四十九章 血染的手指(24) 没有正面回应和子的判断,林若采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和子,你相信善恶有报吗?” 回过头凝视着她,和子沉默不语。 “我相信,深深地相信。我家境富足,生活优裕,可我从不敢以此自傲,更没有仗着有钱有势去欺负别人。恰恰相反,我对每一个人微笑,尽我所能让身边的每一个人开心,他们有任何需求,只要我做得到,就会尽力满足。我从不发脾气,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纠葛中充当和事佬,努力安抚别人。活了这么多年,我不敢说自己做了多少善事,但我敢起誓,我绝没有做过一件恶事,哪怕是小到尘埃般的恶事。可结果呢?我患了胃癌,我就要死了,我的父母有那么多的钱,却也救不了我。等死的滋味一点儿也不好受,我能感觉得到,生命每一天都在从我的身体里流逝。不是说善有善报吗,那我为什么一定现在就要死呢?如果我是迟暮的老人,或许我会很豁达,但我还没有成长到足以看淡生死的年纪,我就要死了。和子,你知道吗,我害怕极了。我害怕看时间,害怕太阳落下去,也许哪一天,天黑了,我的世界也黑了……”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林若采吸了吸鼻子。她拼命想阻止眼泪,却只能无助的任凭泪水流出来。 “李媛媛不是恶人,就算她做了恶事,也不该由你来惩罚。若采,你应该懂的。”和子很想替林若采拭去眼泪,但她的手握紧又松开,终是没能抬起来。 “我不懂!”忽然吼了出来,林若采咬着嘴唇,红红的眼睛透露出主人的绝望。“我这么想活着,却被医生判了死刑,她整天嚷嚷着要死,为什么她还能好好活着?生命有多重要,不经历绝望的人永远都意识不到。她用生命开玩笑,用死亡做噱头,丝毫不顾及真正面临死亡的人的感受,这样的她,难道不该死吗?连生命都不敬重的人,凭什么还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我却要死?凭什么,这一切都凭什么!” 声嘶力竭地喊出最后一句话,林若采弯下腰剧烈地咳嗽。和子立即上前,却被她一把推开。勉强直起身,林若采笑了,笑得凄然。 “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杀人犯,对不对?你盼着我被捉拿归案,对不对?” “对。”和子挺直身体,沉声回答。 林若采的笑容愈发夸张,也愈发苦涩。 “但我希望时间能够倒流,我希望你能把病情告诉我,至少在你害怕无助的日子里,我可以陪在你身边。死亡是孤独的,但友情不是。”把手伸向林若采,和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若采,自首吧,我陪着你。” 看着这只伸向自己的手,林若采的笑容逐渐湮没。她的神情有些迷茫,像是个迷路的孩子。“和子,有句话,我藏在心底很久了。” “是什么?” 凑上前去,林若采在和子的耳边缓缓说出了四个字。正是这四个字,让和子僵在原地。 “抱歉,直至最后,我还是把这份沉重的感情压在了你身上。和子,对不起。”目光越过和子姣好却苍白的面容,林若采看到了不远处开来的警车。 一切,都结束了。 “和子,你还有话想对我说吗?”带着一份小心翼翼的期待,林若采不安地绞着手指。 犹豫着,和子狠下心来。“谁给你出的主意?” “什么?”完全没有预料到和子会问这个问题,林若采眼中的期待熄灭,绝望更甚。 “用分尸来制造不在场证明,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将手藏在背后,指甲紧紧扣在掌心。 自嘲地弯起嘴角,林若采后退一步,“抱歉,和子,唯独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从警车上下来很多身穿制服的人,林若采看着他们,最终将目光落在和子的脸上,带着不舍,带着苦涩。“和子,再见了。” 刹那间,和子只看见一片殷红扑面而来,血如喷泉般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林若采的眼睛再无光彩,身体直直的倒在地上。和子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触及到脸颊上温热的液体,视线里是林若采脖子上还在喷血的伤口以及被她紧紧握在手里的刀。 颤抖着跪在林若采身边,和子拿出手机,“救护车,救护车……”她的另一只手按住林若采的伤口,试图阻止仿佛是流不尽的血。“若采,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死的……” 当撕裂平静的嗡鸣声抵达时,林若采已经没了气息。经过抢救,有人遗憾地宣布了这个年轻女孩子的死亡。杀死李媛媛的凶手,畏罪自杀了。 另一边,小白正在向学长讲述十四年前的事情。 曾经,和子有一个比她大十二岁的哥哥,那是个阳光爽朗的大男孩儿,经常去和子家玩儿的小白很喜欢粘着他。然而,十四年前的一天,刚进家门的小小的和子发现一楼客厅里满是鲜血,血多得吓人,如同刚刚经历一场屠杀,而本该在家中的兄长不见了。年幼的和子立刻报了警,警方随即展开搜索调查,这一查就是三个月。原本以为能等到结果的一家人只等来了几个可怕的消息,有人在市郊的某处发现了染着血的电锯,还有一根被截断的手指。经检验,电锯上的血迹与手指都属于和子的哥哥。可惜,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线索。真相石沉大海,至今未能重见光明。 “你的意思是,和子的哥哥被害一事成为了悬案?”第一次听到关于和子的这件事情,学长很是震惊。 “没错。当年的调查显示,和子家的血迹并不是她哥哥的,而是分属于很多不同的人,房间里的线索非常少,再加上始终没能找到尸体,案件侦破难度非常大。不过,伯父一直在暗中私自调查这件事,据说在事发多年后有了些眉目,然而,伯父却在去工程现场视察中死于意外。一根从高处坠落的钢筋插进了他的身体,人当场死亡。” 第五十章 血染的手指(25) 自从与和子相识,学长从未在她的口中听到过关于家庭的只言片语,只是零零散散的从别处了解一些。和子家财力雄厚,涉足颇多领域,那个整天与他们厮混在一起的女孩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小姐,只是她从来不肯对别人提及罢了。至于她的家人如何,学长全然不知,更不要说知晓这些事故。 “这些,都是和子告诉你的?” “不,不是。”意外的,小白否定了。 “嗯?那是……”学长好奇,倘若这些事情并非是和子告诉小白的,那小白又是从何而知的呢? 明显带着问意的话换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学长看着小白满腹心事却又难以启齿的模样,暗想是不是自己过问的太多了。如果小白不愿意说,他定然不会勉强。就在学长寻思着如何开口化解眼前的沉默之时,小白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说了话。 “其实,十四年前的那件事,我是唯一的目击者。” “目击者?小白,难道你目睹了和子的哥哥遇害的全过程?”真是惊天霹雳,学长感觉自己此刻正坐在过山车上,面前是近乎直角的轨道,而他正在最高处缓缓移动,不知何时就会飞流直下。所有的神经都紧绷着,严阵以待。 “不是遇害,而是被劫持。当年,和子的哥哥在自己家中被一群人劫持了。”记忆的阀门被打开,曾经无数次纠缠于噩梦中的画面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十四年前。 “哥哥,我来找你啦!”从别墅的后门探出小脑袋,年幼的小白奶声奶气地召唤正向他走来的大男孩儿。这是个慵懒的午后,阳光肆意流淌,猫儿缩着身子在花丛下贪睡,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祥和。 “谣书过来啦!和父母打过招呼了吗?”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男孩子蹲下身子,抱起又软又小的白嫩一团。这个邻居家的小家伙似乎很喜欢他,时不时就跑过来找他一起玩耍。说是玩耍,其实也不过是缠着他讲故事,他口中的那些大侦探总能在蛛丝马迹中发现真相,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故事让小白痴迷不已。这不,可爱的仿佛是人偶一般的小家伙又过来了。 “嗯……”小白扭动着小小的身体,一双微微下垂得如同小动物般的眼睛眨呀眨,“没有,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我自己过来的……” 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男孩子说道:“这次我就不批评你了,以后可不许随便乱跑。你先在我这里待着,等爸爸妈妈回来后,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好。”乖巧地点头,小白满口答应。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一楼客厅里,大男孩儿抱着小家伙,继续讲前些天没有讲完的故事。只是,本该美好安逸的下午却被一阵从外面传来的轻微的引擎声打断了。男孩子在听到声音后立刻警觉起来,他放下小白,匆匆跑至门口,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向外看。不知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赶忙关紧门,把锁全部锁上,慌忙折返回来,抱着小白把他藏进了书架下面的柜子里。 “谣书听话,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更不要出来。你就乖乖躲在这儿,等和子回来。”男孩子的声音颤抖着,似乎在竭力对抗巨大的恐惧。 “哥哥,怎么了?” “没事,但谣书会听哥哥的话,对吗?” “嗯,会的。”尽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小白还是乖乖地答应下来。他蜷缩着身体,看着男孩子将柜门紧紧关闭。一片黑暗中,他不安地绞着手指,时刻留意外面的动静。 不多时,外面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而且不只一个。由于距离较远,又有柜门阻隔,小白无法听清那群人所说的话。很快,男孩子略显惊恐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肢体冲突带来的挣扎的响声。小白愈发害怕,却只能从柜门的缝隙里隐隐约约看到客厅里的状况。正是这一眼,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画面。 几个男人用枪指着男孩子,逼迫他随着他们一起离开。男孩子迫于对方的威慑,只得妥协。 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小白的心跳加快,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尚且年幼的他自然无法理解发生的事情,但他明白,和子的哥哥出事了。 那群人有枪,那群人是坏人,那群人带走了哥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充斥着小白的大脑,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能躲在黑暗里瑟瑟发抖。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再无响声,小白颤抖着推开柜门,被满目的殷红吓住了。 客厅早已变成一片血海。 怔怔地站在那里,小白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直至小小的惊呼将他拉回到现实。 “小白!” 回过头,小白看到了同样惊愕的和子。 “和子,哥哥他……”抽泣着,小白断断续续地讲出了自己看到的一切。 此时,明明是与小白年纪相同的和子却冷静得出奇,她先是用姐姐般的语气安慰小白,随即叮嘱道:“小白,你赶快从后门出去回家,不要对任何人说今天看到的事情,爸爸妈妈也不可以。千万不要对其他人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可是,和子,我看到了,他们有枪,还抓走了哥哥,我要告诉警察叔叔。” “不可以!小白,算我求你,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一定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就再也不和你做朋友了。” “为什么?”和子的恳求与小白以往的认知相违背,他想不通,可他也不想失去和子这个好朋友。 “因为我会处理这件事情,接下来的一切都由我处理。”当时的和子比小白稍微高那么一点点,她站得笔直,仿佛是个经历过千难万险的成年人。 “好……” 之后,小白回了家,严格遵守了与和子的约定。没过几天,和子一家人便搬走了。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和子,却不想那个女孩儿竟如影子般融入了小白的生活,从小学到大学,一路相随。 第五十一章 血染的手指(26) 故事到这里,尚未结束。小白揉着此刻才感觉到酸胀干涩的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就算他是个身体里蕴藏着无数活力的年轻人,也经不住二十四小时的精神高度紧张,从昨天到今天,真是太累了。 一眼就看出了小白的疲惫,学长心疼他昨晚仅有的两个小时睡眠还是被噩梦缠绕,于是,不做他想,学长立刻开口:“小白,不要讲了,你先睡一会儿吧。” 脑袋确实开始发晕的小白摆摆手,声音泄露出几许倦意,华丽的低沉沾染上奶气,“既然想起来了,你还是让我说完吧,否则,睡觉都不踏实。” “别和自己的身体较劲,我怕你吃不消。”看着小白那张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的小脸上挂着两个丝毫不输给昨晚的和子的黑眼圈,学长暗暗头痛。这小东西固执得很,认真起来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 “还劝我呢……你也一晚没睡,怎么不去补觉?”即便四肢百骸与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要休息,小白依然有心情送给学长一个不具任何威胁的白眼。 “我和你不一样,我体力好,别说熬一晚,两个晚上都没问题。你……要不要验证一下?”挑了挑眉,学长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尽管这个笑容在小白看来更像是勾引女孩子的纨绔子弟。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你自己去验证吧。”嘴上不肯服软,大脑也没闲着,小白快速整理思路,希望能找出十四年前的案件与林若采杀人一事之间的关联,哪怕是一根蜘蛛丝也好。 “我一个人怎么验证?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你才行啊!”不知不觉将话题带歪的学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一错到底。 “哪有什么事情是必须由两个人才能完成的?”抱着被子挪了挪,小白习惯性顶嘴。 “怎么没有?” “是什么?” “比如……”学长眼睛一转,“为了人类能够生生不息从而进行的愉悦身心的科学性运动。” 尚且处于混沌之中的小白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便小声重复了一遍,话音刚落,朵朵桃花在脸上绽放,真是从面颊红到了耳尖。羞恼的小白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只留下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在外面。 “你究竟还要不要听我讲案子?”躲在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很可爱。 知道小白脸皮儿薄,学长一秒恢复正经,心里却想着,若是再欺负下去,小家伙怕是要恼羞成怒离家出走了。 “听听听,当然听!不过,我有个问题,和子为什么要阻止你说出案发当时的情况?有目击证人,这对于破案的帮助非常大啊。” “我想,她是在保护我,包括后来她始终陪在我身边,都是出于保护我的目的。当时,和子的哥哥在意识到危险后把我藏了起来,却让我等着和子回来,而不是等其他人。通常情况下,他应该让我等着伯父伯母回来吧,毕竟和子与我一样大。年纪尚小的和子,能做什么呢?但结合和子之后的一系列行为,我觉得,她或许知晓关于她哥哥的更多情况,甚至是被劫持的原因。那群人有枪,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绑架犯,说不定是更为可怕的神秘组织。和子可能在担心,一旦那群人知道有目击者的存在,就会痛下杀手。” 神秘组织?怎么听起来像是电视剧或者小说里面的设定?现实生活中真的会有如此离谱的事情吗?学长任由乱七八糟的猜测绕着脑袋转了几圈,随后继续发问:“和子是不是看多了漫画,想象力太过丰富了?有人绑架了她哥哥,她非但没有拜托目击者去作证,反而把事情捂得严严实实,这太不可思议了。” 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小白的声音再次响起:“开始时,我也认为和子的做法是错的,虽然配合了她,却不曾认同,直至事发多年后,南伯父遭遇意外。事实上,在南伯父出事的前一天,负责当年那件案子的警官也遭遇了不测,在执行公务时被发狂的歹徒杀死了。如果说与当年案件相关的两个人接连出事是巧合,那么,南伯父在出事前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这也是巧合吗?” 南家家大业大,在本市也算得上是跺一下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然而,即使有这样的背景,和子的父亲还是出了意外,而这个“意外”又偏偏与他儿子的事情扯上了关系。从商业大亨到办案人员,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毒手伸向他们的,会是简单的人物吗? “我懂了,难怪和子要守着你……”明白了和子的心意,学长却不理解小白的妥协。以他对小白的了解,那孩子是个真相至上的真理守护者,不像是能够为了自身安危而置罪犯于不顾的人。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小白似乎很安静。 仿佛与学长心意相通,不待他发问,小白便接着说道:“和子一定要我忘记那件事,她说她也要忘记。我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立场去说服她或是指责她,只能满心矛盾,一晃就是好多年。高三时,她画了那个漫画,尽管是完全不相关的案子,但电锯、手指、满屋子的血,都有她哥哥那起案件的影子。我拿着漫画去质问她,她先是和我吵架,你知道的,她很厉害,可后来,她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和子哭。她说,她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那件事死去了。”抬起头,小白凝视着学长,悲伤从他的身上漫延开来,如潮水一般,将学长卷入其中。 “小白……” “和子求我忘记那件事,彻底忘掉它。或许是欺骗自己的次数太多,我竟然真的忘记了,直到这次林若采杀人。” 话题重回这次的案件,学长霎时想通了许多。小白在害怕,怕的自然不会是林若采这个凶手,而是担心有人在背后给她出谋划策。和子的漫画与她哥哥的事情有关,林若采偏巧又用了漫画中的作案手法,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拖着沉重的步子,和子面色凝重地走着,忽然,一个不算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和子抬眸,顷刻间在心里筑起警戒。 “胡灵?” 第五十二章 血染的手指(27) “好久不见,和子。”打了个招呼,胡灵用眼神将和子钉在原地,强大的气场铸成了半径为一米的围墙,让对方无处可逃。 僵硬着身体,警惕着胡灵的一举一动,和子没好气地说道:“并没有很久,仅仅是几天不见而已。” “难道你没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几天,那可是隔了多少个秋季啊。”说话的同时细细打量着和子,胡灵立刻捕捉到她的疲倦,以及隐藏在倦意之下的悲伤。忽然,和子红色连衣裙上的几处暗红色痕迹引起了胡灵的注意,她跨一步上前,不容分说地抓住了和子纤细的手腕,目光落在女孩儿那并不汹涌的胸前。“这是什么?” 对方质问的语气令和子非常不快,她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无奈胡灵打定主意不肯放开她,她也毫无办法。遇着这么个难缠的人,和子自认倒霉,狠狠说道:“胡灵,我们一不是亲戚二不是朋友,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凭我想管。” 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和子觉得自己半辈子的耐心都耗尽了。她冷笑着,抬起另一只手从前向后地拢了下头发,已是不耐烦到极致。刚刚经历了林若采的死亡,和子本就心情不好,现在又被胡灵纠缠,她没和对方动起手来已然是万幸。 “你想管?呵,胡灵,你要是闲得发慌,大可以去别处找乐子,请别来招惹我。我现在对你好言好语,你若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也不讲理。” “不讲理?你能怎样不讲理?”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胡灵在挑战和子脾气的极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终于意识到自己没办法与眼前这个人正常沟通,和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拳,直取胡灵的门面。然而,似乎早就料到和子会动手,胡灵迅速躲闪,同时还算计好了如何在不伤和子的情况下反击。霎时,两个姑娘打作一团,若不考虑和子那发泄似的力度,两人的动作堪称是一段精彩的武打表演。幸好此处是一条小路,这个时间鲜少有人经过,否则,不明真相的路人很可能在打开手机录像后顺便报个警。 十几招下来,和子渐渐落于下风,稍不留意,便被胡灵拦腰搂在怀里,紧紧禁锢于胸前。和子撑在身前的手触摸到两团柔软,只一瞬间就红了脸,也忘记了反抗。 “打够了?心里舒服些了吗?” 听闻此言,和子疑惑地抬眼,在胡灵清澈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小小的自己。“什么意思?” “林若采她……出事了?你身上的血迹是她的?” 皱着眉,和子的疑惑加深,却没有回答胡灵的问题。为什么胡灵会知道若采出事了?她究竟都了解些什么?她究竟是谁? 看出了和子的怀疑,胡灵坦然一笑,“我认识林若采,但也仅仅是认识,算不上朋友。可就在几天前,她给我打了通电话,让我好好照顾你。我也很奇怪,她为什么会拜托我这个称不上熟悉的人这种事情。就算我和你在同一所学校,也不至于让林若采如此吧。不过,看了你现在的这副模样,我好像明白她的心思了。” 阳光温柔地铺满卧室,小白在沉默了许久后喃喃说道:“学长,我希望林若采用漫画里的作案手法杀死李媛媛仅仅是个巧合,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太可怕了。十四年,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四年,居然还……”话未说完,小白便被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力道。 “小白,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一定会陪着你的。所以,不要害怕,没什么可怕的。” 从口中呼出的热气落在小白耳畔,他的大脑顷刻间一片空白,文字带着声音一同不知所踪。自己在害怕吗?是,他必须承认,他就是在恐惧。不管平时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当生命真的面临威胁之时,他也会害怕,那是出于对死亡本能的畏惧。只是,除了死亡,他还有更加恐惧的东西,那便是真相。他无比希望自己能够破解当年的谜团,却害怕自己没有能力承受寻找真相道路上的艰难险阻。这就好比要从沸水中取出一个东西,你明明看着东西就在那里,却惧怕手掌入水时的灼痛。 “小白,好好睡一觉吧,你太累了。”松开手,学长掐了掐小白的脸,果然满意地看到小家伙纠结的表情。 “学长,谢谢你。”说完,小白一头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不说,还背对着学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学长刚刚的那番话让他的心跳快了许多。有一个人能在他心生恐惧的时候说要陪着他,那种踏实的感觉仿佛是身处惊涛骇浪中的一艘船,无惧外面的风风雨雨,只安心坐于舱内一隅。任凭风浪再大,有人相陪,一切惧意都将化于无形。 无声地笑了笑,学长也仰面躺下,尽管他对于林若采的案子还有一些疑问,但他绝不会在此刻去打扰小白。十四年前的事情也好,李媛媛的事情也罢,逝去的人终是逝去了,无法挽回,而他们能做的,便是竭尽可能去找出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这种说法未免有些自傲,学长探求真相的目的不为死者,而是为了给活着的人一个交代。思绪越飘越远,很快,学长也陷入了梦境。在梦里,他牵着小白的手,走过千山,跨过万水。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重新恢复了活力,小白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他才注意到,学长不在房间里。 下了床,小白抓着乱蓬蓬的头发,顺着轻微的响声来到了厨房。料理台前,围着围裙的学长正聚精会神地切菜,阳光在他的身上跳跃,无端让人安心。忽然,学长抬起头侧过脸,目光与小白交汇。 月色很美,午后的阳光更美。 第五十三章 死亡博物馆(1) 自从那日学长与小白在温馨的氛围中吃着面却猛然被刚从外面回来的和子打断后,这两个人就觉得和子的情绪不正常,而这种不正常在此刻达到了顶峰。第十次想回过头偷偷瞄上几眼,学长立刻感到胳膊上传来了肉被绞在一起的疼痛,他可怜兮兮地看着一派淡然的小白,从眼睛到嘴巴都在控诉小白的狠心行为。 “别看了。”凑在学长的耳畔,小白压低声音说道。 “我怕她们两个打起来。”显然,座椅的靠背没能阻挡学长那老父亲般的操心。 “她们两个要是真的打了起来,你能拦得住?”窗外的景色呼啸而过,在小白身后形成一幅动态油画。 “谁要拦着她们?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我是在早做准备,一旦她们有动手的趋势,我好赶快拽着你逃跑。”学长边说边向后看,仿佛是提防着被她们听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学长不想做鱼,也不希望小白做鱼。 “拜托,这是在高铁上,你能跑到哪里去?”拒绝再陪着学长犯傻,小白挪动身子向窗户靠去。 没错,此时的小白和学长正坐在通往另一座城市的高铁上,至于他们会出现在此的原因,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两天前,迎来暑假的小白与和子并没有如大多数学生一样回家,而是选择留在了学长的出租屋,说是要开启三个人愉快的暑假模式。学长早就计划这个假期要留在这里,为开学后的求职生涯做准备。房子虽然不算大,但住三个人还是够的,更何况因为和子的存在,学长与小白同床共枕的日子将延续下去,对此,学长表示,他非常满意这个安排。 关于林若采的事情,和子没有说,小白与学长也没有问,但他们都从和子的情绪中猜到了结果。两人本想着找个借口出去旅游几天,也好让和子放松一下心情,不想和子竟拿着三封邀请函找到了他们。送邀请函的人是一家私人博物馆的馆主,他发出邀请的目的正是要大家前去参观他的博物馆。据说,那是一家平时并不对外开放的死亡博物馆,里面收藏了许多尸体标本,还复原了很多历史著名案件的场景。这是馆主第二次邀请人去参观,理由究竟为何,无人知晓。对于这种来历不明意义不明的邀请,学长与小白原本想拒绝,但面对和子那神采奕奕期盼无比的面孔,又不忍心开口。于是,一行三人订了车票,坐上了通往另一座城市的高铁。一切事情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他们几乎要相信这是一场美好的旅行了,直至三人在高铁上找到自己的座位…… 在和子座位旁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而这个人,他们三个都认识。 胡灵。 期间,一番纠结不必多谈,总之,小白等人知晓了胡灵的目的地。不知是缘分使然还是世间巧合尚多,胡灵也收到了邀请函,此番出行正是要去死亡博物馆。看着别别扭扭与胡灵相邻而坐的和子,学长暗暗感叹,这趟旅行恐怕是硝烟弥漫了。 “小白,你推理一下,和子与胡灵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学长,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这么关心和子的私人感情。”小白虽然也好奇和子与胡灵的事情,但他还没有到费心思琢磨的程度,更不会像学长这样一刻不停地唠叨。 “你的私人感情,我也很关心。怎么,你愿意和我说说吗?”学长嬉皮笑脸地凑过去。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去去去,别烦我。”一巴掌按在学长的脸上,小白推拒着人形金毛。 “感情怎么会是不正经的话题呢?难道只有谜团才正经?诶,说起谜团,我正好有件事情想问你。”顺手捉住小白的手,学长的眼睛向后瞄了一眼,继而轻声问道:“还记得韩羽吗?你真的觉得他与李媛媛被杀一事无关?” 仿佛是受了学长的影响,小白也向后瞄了一眼,用同样轻的声音回答:“我找不出他与李媛媛被害之间的联系。” “可他中途换了件衣服,还是完全相同的衣服,正常人会这么做吗?”对于这个细节,学长始终耿耿于怀。 想了想,小白微微侧过身子面对学长,认真说道:“学长,你也是化学专业的,自然该知道如何处理实验中误差较大的数据。为了保证实验结果的精确性,我们需要舍弃错误数据,不是吗?韩羽的举动,很可能就是李媛媛遇害一事中误差过大的数据。” 皱着眉,学长似乎不能完全接受小白的说法,“可你说过,真相是能够将所有细节都串在一起的,有任何无法拼凑的碎片存在,那都不会是真相。韩羽的这块碎片就是拼凑不进去,怎么办?” “我指的是在案件中的所有细节,韩羽的行为应该不在案件范围之内,这就好比你不能把两件不相关的事情扯在一起。” “蝴蝶效应?”学长挑眉。 “那是另一种情况。”小白无奈。 这边的两个人陷入了互不相让的讨论,另一边的两个人则比陌生人还要冷漠。终于,被身旁的冰山冷得打了个寒颤,胡灵先开口打破僵局。 “你就打算和我冷战一路?” 送给她一声冷哼及一个白眼,和子继续绷着脸。 “就因为那天我赢了你?” “胡灵,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及那天的事情,否则我不保证自己能控制住这双拳头。”和子瞪着眼睛,活像一只炸毛的猫。其实,那天也没有发生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只是胡灵强行拽着和子去了咖啡店,逼着她讲了林若采的事。当然,胡灵才不会用武力这种暴力手段,而是更加温柔的方式,只不过这个方式让和子非常不快。 “你还要和我再打一场吗?和子,听姐姐的话,不要增添自己的失败次数了。” 和子闭着眼,默念着我要冷静。 “关于死亡博物馆,你知道些什么吗?”猝不及防的,胡灵收敛了暧昧的调笑,转而问出这样一本正经的问题。 死亡博物馆,真的会展示死亡吗? 第五十四章 死亡博物馆(2) 在和子的记忆中,其它国家倒是不乏类似的死亡博物馆,但与她的生活如此相近的,还是头一回遇到。反复想了想,和子摇头,“我只是莫名其妙地接到了邀请,其它的,一概不知。” 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座椅,胡灵又问:“那前面这两位呢?” 站起身,和子探着身子拍拍学长与小白的肩膀,二人立刻回头,浑身的戒备状态像是在备战。三束目光相交汇,具是一怔,不明所以中,还是和子先开了口。 “关于这个死亡博物馆,你们两个有查找些资料吗?” 内心尴尬地笑了几声,学长表面神色如常。他本就是不忍心拒绝和子才答应去参观的,哪里有闲情逸致去查找什么资料。他目前只知道,这是一家由某个怪人创建的死亡博物馆,里面展示的都是尸体,而这次应邀参观的共有十个人。 “网上关于这家博物馆的资料非常少,很难获取到有用信息。”出乎学长的意料,小白居然对博物馆一事很认真。 “你查过资料啦?”学长惊讶,看向小白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从天而降的小怪物。 “是啊。”查找资料而已,有问题吗? “你是什么时候查的?” “昨天。”小白感觉自己快要被学长的眼神吃掉了。 “昨天?” “学长,你能把撑在车窗上的手拿开再说话吗?不然我会认为你打算非礼小白。”看着学长用他的胳膊和身子把小白困在座位上,而一脸茫然的小白还无辜地眨着眼,和子霎时觉得眼前的画面非常和谐。不过,即便画面很和谐,和子也要把学长从绮丽的氛围中拽出来。她很好奇,小白究竟查到些什么。 讪讪地收回手,学长干笑着,嘴角仿佛是被脸皮扯上去的,又像是涂着厚厚红唇的小丑。“我……我这不是在保护小白嘛。我怕他磕着碰着,那得多疼呀。” “我谢谢你。”故意把“谢谢”两个字咬得极重,小白对学长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表示不屑。“话说回来,那个博物馆似乎很神秘,之前邀请人去参观也是低调行事,别说新闻报道,就连私人发表的信息也仅有一条。” “什么信息?”没想到小白还真的找出了些东西,学长顿时来了兴致。 “很普通的,只是说第一次参观这类博物馆,感触颇深。没有配图,对馆内的内容也只字未提。” “有点奇怪,感觉像是……讳莫如深?”学长用表情询问着小白。 不等小白回答,另一个声音趁机钻了进来,“或许是参观时的要求,不可以拍照,不可以泄漏馆内信息之类的。毕竟是私人博物馆,涉及的内容又比较敏感。”不知何时探过头来的胡灵显然是吓到了学长,学长猛然向后躲,差一点儿摔到地上。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学长夸张地拍着胸口。 “是因为你的眼中只有某人,根本就没有在意我吧。”说这话时,胡灵的眼睛瞄向小白,暗示得太过明显。 “为什么我觉得你和我好像是很熟的样子?”后知后觉的学长才意识到,胡灵似乎已经毫无缝隙地融入到他们之中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如同遇见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而事实却是,他们仅仅由于巧合坐上了同一列高铁,巧合之中的巧合是他们就读于同一所大学。 “我与和子比较熟,和子与你们交好,所以我和你们的关系自然不会差。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没好气地轻哼一声,和子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位同学,我和你不熟。相比于你,我和刚刚飞过去的那群鸟的关系更好一些。” 无视掉和子的嘲讽,胡灵的目光在小白与学长身上徘徊。“你们两个出门……总是穿着情侣装吗?” 情侣装?什么意思?小白与学长互相看着对方,目光炙热得仿佛能引燃火花,可他们并没有看出关于情侣装的任何痕迹。 “小白穿着白衬衫牛仔裤,你穿着黑衬衫牛仔裤,不是情侣装是什么?”不同于那二人的茫然,胡灵倒是坦然得很。 “胡灵,你的想象力可以不必如此丰富。” 尽管四人的对话总是偏离主题,其间还夹杂着各种细腻暧昧的情愫,但这都不妨碍旅行的顺利。当四人来到邀请函上面的地址时,一座造型独特的建筑矗立于眼前。一直停留在想象中的死亡博物馆,出现了。 “您好,请问几位是收到邀请函的客人吗?”一个身体纤瘦、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走到四人面前,他的五官很精致,但散发出的阴郁却让人有些不适应。看着他身上的那件宽大的白色衬衫,学长暗想,难道这是馆主的儿子,偷穿了他爸爸的衣服? “是的,这是我们的邀请函。”说着,和子将邀请函递给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接过来后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了他们一番,这才继续说道:“请随我来吧。还有几位客人没有到达,请几位先稍事休息,等人齐全后一同进入参观。” 跟在他后面走着,学长不由得好奇,“请问你是……” 回过头向学长微微示意,他自我介绍道:“我叫荀宁,是这个博物馆的看门人。受馆主所托,今天在这里接待众位客人。” 这个年轻人居然是博物馆的看门人,这一事实让学长有些惊讶。看门人在他的记忆里大多是年过五旬的老大爷,从未有过这般年轻俊美的男孩子。不过,仔细想想,这个叫荀宁的身上所散发出的气质倒是与这间博物馆很吻合。一栋充满尸体的建筑,果然不是寻常人能看守的。 这边学长还想着和荀宁说上几句话,那边小白就打断了他。“请问,今天馆主会过来吗?” “不会。”荀宁的回答干净简洁。 对此,学长暗暗竖起了大拇指,内心无比佩服荀宁的清冷。他的小动作落在小白眼里,学长收获了一枚白眼。 不等小白继续发问,一行五人已经来到了门卫室。房间不大,好在有几把小椅子,先来的客人已经各自找位子坐下,看到小白他们,便纷纷挥手打招呼。 四个人微笑着回应。小白的目光依次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那个穿着红黑相间的华丽连衣裙的女孩儿身上。 第五十五章 死亡博物馆(3) 精致得如人偶般的女孩子似乎是个初中生,小白不由得想着,年纪尚小的姑娘一个人跑来参观死亡博物馆,不会感到害怕吗?但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能单从外貌和年纪去判定一个人,自己刚才的猜测简直是太过肤浅。 “苏依?” “胡灵姐。”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苏依抬起手和胡灵打了招呼。 简单的两句话吸引了小白、学长与和子的注意力,三个人略显惊讶地看着胡灵,仿佛在期待着解释。 “这是苏依,我的朋友。”转过头向小白他们说明情况,胡灵便继续问苏依:“你一个人来的?” “是呀,只有收到邀请函的人才能来,所以我就自己过来喽。你们这是……”说着,苏依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站在胡灵身后的小白等人,蝶翼般的睫毛忽闪忽闪,衬托得少女更加可爱。如同一个误落人间的精灵,好奇而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人们。 “哦,这是我的同学。”依次把三人介绍给苏依,胡灵的话多了起来。这边的热闹吸引了另外两名前来参观的客人,他们搬着椅子凑过来,熟络地加入了闲聊。对此,学长谈笑风生妙语连珠,引得众人喜笑颜开,气氛很是活跃,而小白则安静地坐在学长身旁,一言不发,乖巧的模样像极了某种小动物。并非是小白性格冷漠,只是在没有谜团的情况下,对于尚不熟悉的人,他很难立刻融入。 不过,尽管自己没有说话,但小白却把其他人的话记了个仔细。从众人的闲聊中,他得知,打扮花哨得好似要登台演出的男子名叫安彦理,是某大学的研究生,此次也是不远千里从另一个城市赶来的。笑容腼腆,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的女孩子名叫秦暮,现已工作,平日里在网络上连载漫画,虽然名气不大,但也拥有一小部分忠实读者,此番前来是打算找些素材,用在下一部漫画里。 就在几人聊得开心之时,荀宁带着另外两名客人从外面回来了。两人均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相似的搭配无端让小白想起了胡灵曾说过的情侣装。另外,小白还发现,其中一个长着桃花眼的好看男生的视线总是落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在对方有所察觉时又迅速收回。这两个人……好奇怪啊。 “请众位客人随我来吧,参观活动即将开始。”荀宁的声音响起。 “现在就开始了?不是说要等人齐全吗?这才有……一、二、三……九个人吧,邀请函上说有十个人啊。”安彦理伸着手指数了一圈,在确定确实只有九个人后询问荀宁。 扫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荀宁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馆主要求我让众位客人在十二点准时进入参观,现在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九分了,我必须要保证参观活动的顺利进行。所以,那位目前还没有到达的客人,我觉得大家不必再等了。那么,请大家随我来吧。”说完,荀宁便自顾自地走出房间,仿佛完全不在意客人们会不会随他一起。 互相看了看,众人依次跟上。学长在小白耳畔轻语:“感觉他不像是看门人,说他是馆主,我倒觉得可信度更高一些。” “比起这个看门人,我更加好奇那位没有出现的客人。”小白用同样轻的声音回复。 “没有出现也很正常嘛,想想我们,刚接到邀请函的时候不是也不打算来嘛。” 觉得学长说的在理,小白便没有深究。一行人来到博物馆门前,却又被荀宁拦住。 “抱歉,我们这里有些参观的规矩,在此由我向诸位说明,请大家务必遵守。第一,参观人员禁止携带一切包裹入内;第二,参观人员禁止携带一切可拍照的设备入内;第三,参观人员禁止携带饮品食物入内;第四,参观人员禁止以任何形式向外泄露馆内的任何信息。本次参观时间为四个小时,即从十二点至下午四点。期间,博物馆大门会关闭,诸位无法擅自出馆。我会在四点准时把门打开,从四点至四点三十分,大家可陆续离开。如果没有异议,请大家把不得带入的物品放在这边的存储柜里,每人一个柜子,钥匙请自己保管好。”说罢,荀宁抬手将靠着墙壁的存储柜展示给大家。 参观条件很苛刻,大家一时没有上前,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带其它东西还好,可手机也不能带进去,这让很多人感到不适。见众人犹犹豫豫,安彦理站出来问道:“不让我们携带手机,万一出现紧急状况怎么办?我们又出不来。” 转身面向安彦理,荀宁继续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解释道:“请不必担心。馆内在固定位置放有饮水机和一次性纸杯,大家可随意饮用。另外,虽然馆内没有安装监控设备,但每个展区都有报警按钮,一旦有意外情况发生,大家可按下按钮,我会在第一时间开启博物馆大门并进入提供帮助。” “这……” 荀宁的解释没有问题,毕竟他也是按照规矩办事。安彦理寻思了一会儿,觉得无可反驳,就率先上前把随身物品放进了存储柜。关上柜门前,他从包里拿出一罐饮料扔给荀宁,笑着表示这是谢礼。 有一个人行动,很快就会有第二个人行动。一时之间,大家纷纷找柜子存放东西,然后一身轻爽地走进博物馆。随着大门被关闭,最后一丝阳光被阻隔在外,众人陷入了一片黑暗,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不同于外面的明媚,博物馆内灯光昏暗,昏暗到令人怀疑这里究竟有没有安装照明设备。不过,在大家的眼睛适应了眼前的状况后,抱怨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众人已经被面前的场景所震撼了。 摆在他们眼前的不是宽敞的展区,而是几条走廊,每条走廊都看不见尽头,似乎是曲折蜿蜒错综复杂。适当地发挥一下想象力,大家恍然意识到,这个博物馆居然还是一座迷宫。 第五十六章 死亡博物馆(4) “这太奇妙了!”安彦理发出感慨,如同见到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语气里的崇敬与激动四下漫延。 “是……迷宫吗?”秦暮小心翼翼地问道。 “应该没错,是迷宫,迷宫里的死亡博物馆。” 看着仿佛入了魔般的安彦理,学长拽了拽小白的手,趁机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第一次看到人在痴迷下的状态。要不是这个安彦理长得还不错,穿着打扮也比较正常,我几乎要怀疑他的精神状况了。” “长得还不错?”这和长相有什么关系?小白转过头看着学长,眼中是满满的质问。 “是啊。”安彦理确实有一副好皮囊,学长完全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好吧,随便你。”收回目光,小白继续盯着面前的五条幽深昏暗的走廊。不管馆主是出于恶趣味还是别有用心,把博物馆建造成迷宫,真是一个难以理解的举动。在这样的博物馆里面参观,又没有地图,难道不会迷路吗?思及迷路,小白又想起了曾经在山中找许愿树的经历,不由得暗暗头疼。看来,和学长在一起,迷路是不可避免的了。 瞧着小白仿佛是在放空,学长开始反思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这个小家伙了。绞尽脑汁想了很久,学长也没能得出个结论。而在这期间,大家已经选择好了路线,正准备开启一趟神秘之旅。 安彦理和秦暮一组,选择了中间的走廊;苏依独自走向了最右边的走廊。长着桃花眼的好看男生始终盯着他的伙伴,似乎在等着那人拿主意。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他便伸手去拉对方的手,应该是想做提醒,可那人却条件反射般地躲开了触碰,继而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在逃避。不知何时回过神的小白留意到,一抹悲伤在男生漂亮的桃花眼中一闪而过。 “秋洛,我们从哪条路开始参观?”或许是暗示不成带来的失落,桃花眼开了口,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随便,都一样。”被称作秋洛的男人好像有些不耐烦,又好像有些焦躁,亦或者是……愧疚。 “那……这一条吧。”桃花眼指了指最右边旁边的那条走廊。 借着博物馆里微弱的灯光,小白看到,桃花眼那抬起的手的中指上有闪光,应该是他戴着一枚戒指,而秋洛的手上则什么都没有。 “走吧。” 于是,这里只剩下了小白、学长、和子、胡灵四人。 “把和子交给我,你们放心吗?”揽过和子的腰,胡灵的语气仍旧是自信满满。不顾和子的嫌弃挣扎,胡灵适量的加重手上的力度,还饶有兴致地在她的腰侧轻轻掐了一下,成功换来了和子的僵硬。 “你的意思是,你要带着和子与我们分开参观?”学长皱起眉头。 “你的理解很到位嘛。安心啦,我会照顾好她的。陈祈,你还要照顾小白,我不忍心让你太过操劳,所以,你们就把和子交给我吧。”说完,胡灵一步迈到学长身边,拽着他走开几步,窃窃私语:“有些时候呢,为了促使事情进展得顺利,需要制造单独的空间。我这样说,你懂吗?”说话的同时,胡灵还悄悄指了指不远处的小白。学长立刻会意,给了她一个夸赞的手势。 就这样,达成一致的两人分别拽着自己的队友走向不同的走廊。学长与小白选择了最左边的那一条,胡灵与和子则进入了剩下的那条走廊。尽管心中有千般万般的不乐意,但和子并没有吵闹,仅仅是黑着脸色任由胡灵拉着她。毕竟,留给小白与学长这样一个独处的机会,也不错。 在幽深而昏暗的走廊里走着,小白生出一股仿佛踩踏着沧桑的历史的感觉,这种如同置身于中世纪古堡的感觉很奇妙,让人忘记今夕何夕。走廊很深,但并不是笔直的道路,时不时就会出现转角,对方向并不敏感的小白与学长早已是晕头转向,只能凭借直觉随意走动。渐渐的,原本空荡荡的走廊墙壁上出现了一些展示图片,一排排玻璃展柜也贴着墙排列于两侧。小白好奇地上前,仔细观看着。 在一个大大的充满液体的玻璃罐子里安静地站立着一个人类婴儿模样的标本,小白对照着墙壁上的讲解,细致地观察着这个标本。由于先天的缺陷,婴儿的内部器官外露,仿佛是被残忍的凶手开膛破肚,又好像是科幻电影中的可怖生物。 缓缓向前走着,更多稀奇古怪的标本涌入眼帘。畸形的人体器官、连体婴儿、长着怪异囊肿的人头,甚至还有失语症患者的大脑,各种想象不到的标本被完好的保存在装有特殊液体的罐子里,在黯淡的光照下诉说着一个个被世人遗忘的故事。 “小白,你看得这么认真,不害怕吗?”见小白彻底沉迷其中,学长不得不问一个无聊的问题来获得些关注。 “不害怕,只有未知才能带来恐惧,这里的解释很详细,有什么可怕的呢。”小白头也不抬地回答。 学长感到很挫败,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魅力竟然比不过这些丑陋的标本。想了想,他又说道:“这里号称死亡博物馆,难道真的能够把死亡展示给大家吗?死亡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经历过的人已经不能讲述死亡的过程与感受,而没有经历过的人也只能通过这些死亡带来的产物去猜测、去想象。其实我很好奇,就像你刚才说的,只有未知才能带来恐惧,那么,死亡是未知的吗?” 学长的问题让小白停住了走向下一个展柜的脚步,他站定身体,回过头,仿佛对学长会提出这个问题感到意外。生与死的界限那样清晰,令人心生敬畏。 “我认为,人的出生不是为了死亡,但死亡却是所有人都能确定的事情,也是人生的终点。基于这一点,死亡并不是未知的,因为伴随着时间的流淌,只有死亡必然会发生。” “可大家还是惧怕死亡,甚至惧怕死亡带来的产物,比如这些标本。” “学长,你究竟想说什么?”觉察到学长话中有话,小白走到他身旁。他跌入学长深邃的眼眸,却没能看穿学长的心思。 “没什么,有感而发罢了。诶,前面是不是有个房间?” 顺着学长手指的方向,小白看到了那个房间。两人快步走过去,在进门的一瞬均是一怔。 第五十七章 死亡博物馆(5) 灯光幽暗的房间内,一具女性裸尸被摆放在布置成荒地的地面上,没有玻璃展柜的笼罩,而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凑近过去,可看到这具尸体自肚脐处被拦腰斩成两段,面朝上,双臂向上稍微举过头顶,肘部自然弯曲,双腿被大大地分开,右侧胸部几乎被切掉。这位女士原本姣好的容貌也惨遭破坏,嘴自两边嘴角被割开,伤口直至耳根。从腰部斩断的两部分躯体并没有连在一起,而是有大概半米的间距。地面不见任何血迹,就连尸体身上都没有沾染的腥红。 “这是……黑色大丽花?”特点太过鲜明的现场复原令学长一下子就认出了这起惨案。 “没错,应该就是黑色大丽花。不过,这具尸体一定不会是伊丽莎白·安·肖特,哦,也就是贝蒂,就算是经过特殊处理,让其这样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也不大好吧。我想,这可能是馆主采用特殊材料制作而成的,单纯的复原了历史上著名的惨案。”对着惨不忍睹的尸体,小白平静得仿佛是司空见惯。 黑色大丽花惨案对于小白和学长来讲都不算陌生,至少,他们通过网络或是书籍看到了许许多多关于这起可怖案件的解说。众说纷纭的凶手,扑朔迷离的真相,血腥恐怖的现场,一切的一切都让这起案件成为了传说般的惊悚故事。不过,文字的描述总是不及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强烈,如此逼真的复原现场几乎让小白与学长相信,他们此刻正站在1947年的美国洛杉矶诺顿街区,见证着举世震惊的谋杀案拉开帷幕。 “我好像有点儿理解这个博物馆存在的意义了。” “意义?是什么?”小白看向学长。 “将死亡赤裸裸的摆在人们面前,这就是它的意义。死亡等同于消散,是生命的终点,若是没有死亡,生命就会变成无限,而无限是没有意义的。换句话说,正是因为死亡的存在,才使得生命完成了一组回环,从无到有再到无。所以,死亡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讲,都意义重大,馆主想告诉我们的,或许就是这一点吧。”单手托着下巴,学长的神情庄重而肃穆。 在学长那云里雾里的话语中绕了半天,小白也没能彻底理解学长想要表达的意思。犹豫了一会儿,他决定放弃思考。学长平日里大大咧咧笑容满面,但小白知道,学长的心中藏匿着很多别人不懂的东西,而这些所谓的别人,也包括他。之前不觉得这些想法会给他和学长之间带来隔阂,可此刻的小白却堵着一口气,心里竟有些难受。 “哦。”闷闷地回应了一个字,小白陷入沉默。 “要换个地方吗?”与刚才形成鲜明对比,学长的语气恢复了轻快。 “好。”完全没有被学长所感染,小白依然陷在自己的苦闷里。 “怎么啦?被吓着啦?不会吧!”尽管有些时候神经大条,可学长还是及时觉察到了小白情绪的异样。他揽过小白的肩,将对方纤瘦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 “没有。” “你的表情和语气都在告诉我,你有心事。” “没有。” “和哥哥我说说嘛。” 直至走出房间,重新站在不知通向何处的走廊上,小白才幽幽开口:“我只是觉得,学长你今天很奇怪,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都听不懂。” “啊?你就是在纠结这个啊?哈哈哈……” 看着笑弯了腰的学长,小白羞恼,感觉自己说了绝对不该说的话。幸好在他恼羞成怒之前,学长直起了身子,一双好似藏着星辰的眼睛凝视着他。“小白,我可以解释,但你不要生气。” “哦。”收起小脾气,小白乖巧地点头。 “那些都是我信口胡说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别……哎!你别一个人走啊,等等我!” 三两步追上小白,学长开启了艰辛的哄人模式,又是说好话又是搂肩膀,甚至连比心这种老旧又落俗套的伎俩都用上了,总算换得了小白的一个笑容。恰在此时,前一秒还堆着满脸笑的学长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岔路?怎么走啊?” 摆在二人面前的有三条路,每一条都一如既往的幽深,不知通向哪里。稍作停顿,小白指着最左边的那条说道:“这个吧。” 在走廊中的旅行毫无波澜,与之前见到的一样,墙壁上挂着各种图片解说,两侧是玻璃展柜,展示各种标本,例如病变的脏器、畸形的人体。也不知走了多久,又一个房间出现在两人眼前。不作任何犹豫,二人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不同于黑色大丽花的房间,这间屋子布置得相当美丽。哥特式的装饰中,一个人偶般的小女孩坐在正中间的华丽椅子上,她穿着一件华贵的深红色连衣裙,一头乌黑的秀发垂至地面,如同被女巫施了咒语的小公主,安静地沉睡着。在她的不远处摆放着一具棺材,棺材不算大,估计只能放得下这个小女孩。小白好奇地上前,想弄清楚这是哪起历史案件,却在女孩儿惨白的脖颈处发现了两个小小的血窟窿,很像是牙印。 “吸血鬼?”情不自禁地说出了第一想法,小白叹着气皱眉。吸血鬼的故事仅仅是传说,历史上也不存在被证明确有其事的吸血鬼杀人事件。显然,这个屋子里的场景不是按照历史复原的真实案件。 “大概……只是展示了死亡的美丽吧。毕竟,死亡不总是可怕的。” “这个馆主真是个神奇的人。” 参观结束,二人正准备离开房间,不想遇到了刚迈进来的秋洛和桃花眼。秋洛似乎正在和桃花眼争执些什么,见房间里有人,便立刻闭了嘴,换上僵硬而勉强的微笑。 “我们参观完了,正好,你们……”学长一边拉着小白走出来,一边示意那两个人。 走出房间很远,远到走过的路都消失在黑暗里,小白才小声对学长说:“那两个人似乎在闹别扭啊。” “小白,你还小,感情上的事情不懂也罢。”学长老神在在。 第五十八章 死亡博物馆(6) 感情上的事情,会是什么事情呢?难道是……小白来不及吃惊,便又被学长的惊呼吵得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啊!我们刚刚是不是又遇到了岔路,就是从上一间屋子出来不久的时候!神明啊,我们走的是哪条路?” 努力回忆了一下从小女孩的房间里出来后的情景,小白说道:“是最左边的,我们选择了三条路中最左边的。” 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学长做出了一副多亏有小白在的表情。他肆无忌惮地拽着小白继续向前走,本以为能很快就走到下一间屋子,却在走了很久后依然在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走廊里绕圈子。 “小白,我们好像迷路了。” “不是好像,是事实。”早就知道会迷路的,小白丝毫不感到意外,甚至有点儿终于迷路了的欣慰。 “那……怎么办?原路返回?”回过头向后瞧了瞧,学长的笑容开始尴尬。迂回复杂的走廊纵横交错,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曾走过哪里,更别提原路返回。 “继续往前走吧,说不定柳暗花明呢。”既然是迷路,那么,无论向前走还是向后走,结果都是一样的。 又走了一段时间,二人总算看到了新的房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学长如释重负。迫不及待地走进去,学长却又犯了糊涂。这间屋子从外面看起来与之前见到的两间无异,里面却有着天壤之别。这个天壤之别并非拘泥于外在形式,而是更加内涵的东西,否则,黑色大丽花与小女孩的房间同样大相径庭。之所以说这个房间很是独特,是因为这间屋子里没有尸体,仅有一个古香古色的立式柜子放置于屋内一侧,紧贴着墙壁。 “好奇怪啊,这里没有尸体吗?”四下看了看,学长对这个一览无余的空房间更添不解。 “确实有些奇怪。这个柜子可以打开吗?”没等学长回答,小白的手已经握住了柜门的把手,可不待他用力,柜门便自动缓缓打开了,仿佛是有人从里面轻轻推开了它。 瞬间的惊愕让小白的大脑一时陷入空白,等回过神时,他正与一名妙龄女子对视。不,确切的说,他是在与一名妙龄女子的头对视。柜子内部的空间很大,在与小白肩膀齐高的地方有一块隔板,隔板上面摆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雕刻着花纹的匣子,匣子朝向小白的这一侧没有封口,女孩子的头正面对着这边,好似魔术师的道具。区别于之前见过的尸体,那些尸体会在人们看到的第一眼时就认定是尸体,而这颗头颅不同,她仿佛是活的。 没错,她仿佛是活的。睁开的双眼含情脉脉,睫毛根根分明、微微弯翘,鼻子精致小巧,薄唇上抹着朱红,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可惜,美好的少女只有一颗头颅。 “这是……”凑上前来的学长在看到匣子里的少女后同样惊愕不已,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 “把人头放置在匣子里,可能是一种令人获得永生的方法。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懂,只记得好像在某本小说里看过。”后退一步,小白将视线从头颅上转移。他不愿再看那双眼睛,总觉得稍不留神就会跌入诡异的魅惑中。 “把人头放在匣子里以求得永生?真是天方夜谭。小白,真的会有人为此而杀人吗?不对,不应该这样讲,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学长抓了抓头,“假如有人为了追求永生而对这个方法深信不疑,他会让别人杀掉他自己吗?万一有人利用了这一点,算不算完美犯罪?” “学长,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 “好吧,我懂。”耸了耸肩,学长放弃了这个话题。 “只是一颗头颅而已,馆主为什么要将它放置在这么大的柜子里呢?”宽敞的柜子与少女娇小的头颅相比,真是大了太多,小白对此很是困惑。不过,考虑到馆主是个建造了死亡博物馆的怪人,一切的不合理就都有了解释。 “不知道。”同样纳闷的还有学长,可学长并不想去试着理解馆主的心思。再次环顾四周,他对小白说道:“小白,我们要不要转移地点?” “好。” 两人一拍即合,一前一后出了房间,不等走出几步,便遇见了花枝招展的安彦理。打过招呼,小白往他身后看了看,却不见秦暮的身影。 “你们也看到了那个裸男,对不对?哈哈哈,简直太下流了!哈哈……” 安彦理笑得很是夸张,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可小白和学长却仍在云里雾里,他们并没有看到过什么裸男,倒是看到了一具裸体女尸,就是黑色大丽花。尽管尸身惨不忍睹,但黑色大丽花的女性特征十分明显,总不至于被误认为是男性。既然如此,安彦理所说的非常下流的裸男又是什么呢? 不等二人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安彦理就从大笑中解脱,探着身子往房间处张望,嘴也没闲着,“那个屋子里面是什么啊?有趣吗?” “是一个美少女。至于是否有趣,我很难形容,但绝对值得一看。”学长好心回答他。 “好,我这就去。”说完,安彦理便急不可耐地迈开脚步。 对于安彦理这种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是兴奋过头的人,小白选择默默祝福他。然而,擦肩而过的一瞬,小白忽然记起了刚才就很困惑的事情。 “抱歉,请问,秦暮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站定身体回过头,安彦理摊手,“没有,我们开始参观后,没一会儿就分开了。她说还是决定独自行动,这样比较能找到灵感。” “好的,谢谢。” 参观行程回归正轨,小白与学长边走边聊,但两人无不例外的都对安彦理口中的裸男深感兴趣。 “他说的裸男,在哪里呢?” “不知道,估计是我们还没有走过的地方。不过,他笑得也太夸张了吧!那得要多下流才能让他笑成那个样子?” “可能他的笑点和你的一样,比较奇怪。” “小白,请不要对老人家进行人身攻击。” “我才懒得攻击你。” “你居然欺负你的同居人!不对,我是你的房主!不,是金主!” “什么啊,又不是包养关系……” 说说笑笑之际,又一间屋子出现在眼前。学长睁开笑弯了的眼睛,霎时激动万分。 第五十九章 死亡博物馆(7) 昏黄的灯光下,一具保存完好的木乃伊正静静躺在玻璃展柜里,在它身上的不同位置放置着形状各异的护身符。玻璃展柜的旁边是一个宽大的展台,上面摆放着绘有精美图案的人形棺材。人形棺材紧紧闭合,艳丽的色彩穿越千年展现在人们眼前,散发着神秘的美感,又好似在诉说一个遥远的故事。紧贴着两侧的墙壁的也是高大的玻璃展柜,展柜里面是类似于石壁的东西,大概是从墓葬中整块取下的,上面写有天书般的象形文字,还画有极具古埃及特色的画。靠着另外两侧墙壁的是没有玻璃阻隔的展台,其中一张展台上摆放着三个造型奇特的罐子,另一张展台上则是些小雕像。毫无疑问的,这是个古埃及展区。 宛如发现了惊世宝藏,学长双眼放光地绕着木乃伊走了一圈,禁不住激动,又走了一圈,回到原点时被小白抓住。 “太漂亮了!这位女士真是太漂亮了!”站在展柜前大发感慨,学长的模样和安彦理有几分相似。 “她只是一具木乃伊……”小白弱弱地说道。 “不,她是古埃及留给我们的瑰宝。”学长很认真。 “好吧……你怎么知道这是位女士?”木乃伊被亚麻布料裹得严严实实,小白完全看不出性别特征。 “很简单,从棺材来判断。这个人形棺材告诉我,这位高贵的人是女性。” 小白知道学长爱好收集各种数据,却不知道他还痴迷于古埃及文明。对此毫无研究的小白仅仅明白眼前这个是木乃伊,墙上的是象形文字,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可是,学长显然懂得更多。 “哇……Books of the Underworld……”不知何时闪身来到石壁前,学长仰着头,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嗯?”跟着学长一同过来的小白不懂他在说什么,疑惑地歪着头看他。 “是《阴间书》。《阴间书》并不是一本书,而是新王国时期的王室墓葬中所保存下来的新的丧葬文献的总称,比较著名的有《关于来世的书》、《大门之书》、《洞穴之书》。” “丧葬文献……难道这些并不是那位死者的生平吗?” “不是。类似于我们的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古埃及的人们也认为阴间是存在的。所以,他们在《阴间书》中详细记录了太阳神在地下十二个小时的旅程。古埃及人认为,太阳落下去之后……” “太阳神会乘船进入到地下世界。”甜美的女声混杂在学长愉悦的声音中,竟不显得突兀,反而分外和谐。小白与学长齐齐回头,意外地看到苏依正站在他们的不远处。如桃花般娇艳的女孩子眼波流转,不经意间的对视竟让学长滞住了呼吸。 “苏依?” “陈祈哥哥,谣书哥哥,好巧。”苏依摆摆手,脚步轻快地走近过来。“陈祈哥哥也喜欢古埃及文化吗?” “你也喜欢?啊,对了,你知道《阴间书》的内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同好,学长的兴致顿时被提了起来。“你能看出这具木乃伊属于什么时期吗?” “因为有《阴间书》的存在,大范围的讲,应该是新王国时期。嗯……”苏依屈指托着下巴,回过身去看展柜里面的木乃伊,少顷,继续说道:“或许……是第18王朝吧。” “太巧了!我也觉得是第18王朝。”差一点儿握住苏依的手,学长兴奋得像是个表白成功的青涩小子。小白留意到他的变化,不由得生出几许失落。 学长喜欢的,他不懂,所以,他不能陪着学长谈天说地,只能默默看着学长与另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聊着。想着想着,小白的失落感愈发严重,他悄然退至一旁,盯着那三个造型独特的罐子发呆。 “诶?小白,你怎么跑到那边去了?”尚未察觉到小白情绪的变化,学长只当他是被那几个罐子所吸引,便也走了过来。“这些罐子叫做卡诺匹斯罐,是古埃及人用来保存死者内脏的。直至新王国时期,罐子的盖子都被做成人头模样,到了第18王朝后期,盖子则用荷鲁斯的四个儿子的形象所代替,就像我们眼前的这……诶?不对呀!卡诺匹斯罐一定是四个,这里怎么只有三个?”忽然发觉事情有些怪异,学长开始像调查人员一样检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屋子里并不存在着死角,况且罐子的体积又没有小到可以藏在缝隙里,学长自然是一无所获。他蹙着眉抓着头发,喃喃自语,“不应该呀……” “学长,会不会是有特殊情况的存在?或许这座墓里只有三个罐子呢!”对古埃及的墓葬习俗并不了解,小白也不清楚学长口中的卡诺匹斯罐究竟是什么,只是,事实摆在眼前,三个罐子就是三个罐子。若说馆主所收藏的是四个,他没有必要藏起来一个不作展示。 “不会的,不存在这种情况。你看,长着人头的阿姆赛特守护肝脏,长着猿头的哈皮守护肺,长着豺狼头的杜姆泰夫守护胃,可是,负责守护肠子的长着鹰头的凯布塞努夫却不在。荷鲁斯的四个儿子分别负责守护不同的内脏,不可能缺少一个。” 见学长与小白围绕着卡诺匹斯罐争论得起劲,苏依忽然甜甜地插嘴道:“会不会是在发掘或是运输过程中损坏了一个,馆主迫不得已,只能把完好的三个罐子展示出来?” “不会的。”几乎是不做思考,学长立刻否定了苏依的说法。“这些卡诺匹斯罐都是放置在展台上,直接暴露于空气中,倘若它们是真品,则会与木乃伊和石壁一样,被放置在玻璃展柜里。所以,我肯定,这些罐子是仿制品。既然是仿制品,馆主就应该仿制完整,而不是缺少一个。” 仿制品?这个思路让小白很感兴趣,毕竟这座博物馆里的仿制品可不少,比如黑色大丽花,比如小女孩儿和匣中少女。 “如果说没有被放置在玻璃展柜里面的就是仿制品,那么,那具人形棺材呢?” 第六十章 死亡博物馆(8) 苏依指着展台上的人形棺材,一派天真。 “我认为,人形棺材也是仿制品,理由同上。”来到放置人形棺材的展台旁,学长细细打量着它,可越看眼中的疑惑更甚。“比起它是仿制品,我更好奇它的棺盖为什么是盖上的。这种人形棺材的里面和外面都绘有精美的图案,通常情况下,为了向参观者展示,都会把棺盖拿开放在一侧,这样人们就可以看到棺内的图案。但眼前这个……”叹着气摇头,学长表示不能理解。 “也许这具棺材不是空的,里面放有木乃伊呢?”苏依眨着眼问道。 “不会的。”由于涉及到谜团,小白倒是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讨论。“若是这里面有木乃伊,馆主必定会谨慎保存,绝不会让其像现在这样。我猜测,旁边这个木乃伊应该原本就放在这个人形棺材里,只是不知为什么,馆主却展出了一个人形棺材的仿制品。” 的确,不同于复原案件现场,作为单纯的展区,馆主实在是没必要放置仿制品,除非……学长灵光一现,“可能真品被拿去做修复了,为了不让展位空缺,馆主才准备了仿制品。” 学长所说的情况在博物馆里也是常见,但更常见的是被取走做修复的展品处会挂出标牌,说明此展物正在修复,又或者是太过珍贵的文物,出于保护的角度,不方便长期展示真品,故而大多时候展示仿制品。 “嗯……你们说的有道理,可这都不足以解释棺盖是盖上的状态呀。” 盯着展台瞧了一会儿,小白淡淡开口:“比起棺盖是盖着的,我觉得我们更需要讨论的问题是,棺盖是被谁盖上的。” 此言一出,换来了苏依的不解。她露出困惑的表情,手指卷着头发,“谣书哥哥,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被一个甜美的小姑娘称作谣书哥哥,这真是小白近二十年来少有的体验,他并不适应这个称呼,更不想让苏依这样一直叫下去。可是,不让人家叫他谣书哥哥,那该怎么称呼他呢?小白?不,这可不行,小白这个称呼是独属于学长与和子的,只有这两个和他亲密的人才能使用,至于苏依,自然是不行。稍作犹豫,小白决定放弃纠结这个没有结果的问题,转而回答苏依的提问。 “你们看。”小白指着放置人形棺材的展台,“这个展台的长度很合适,但对于这具盖着棺盖的人形棺材来讲,它未免太宽了。从博物馆的其它地方我们能够看出来,展台、展柜的设计都非常符合展物的大小,从未给人带来空旷感,但这里不一样,这个展台太大了。” 经小白这样一说,学长与苏依也感觉这个展台透着怪异,先前不觉得奇怪的东西如今怎么看都像是个怪物。 “好像真的诶……而且,这个人形棺材的位置也不太对劲儿,似乎有点儿偏。一般来讲,不是应该摆放在正中央吗?”认真观察之下,苏依发现了另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 “确实,这具人形棺材存在着好几处不合常理的地方,我们可以试着分析一下。假如馆主在开始时就决定展示盖着棺盖的棺材,他就需要准备一个大小适中的展台,并且摆放整齐,而这显然与我们目前所看到的不相符。假如馆主开始时展示的是分开的棺身与棺盖,这倒是符合展台的情况,但馆主为什么又反悔,把棺盖盖上了呢?”根据展台与人形棺材的情况,小白可以断定,这里在最初时展示的确实是分开的棺身与棺盖,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有人把棺盖重新盖了回去。至于这个“有人”究竟是不是馆主,还有待商榷。 由于不明原因而被盖上的棺盖成了眼下最大的疑团。被小白的问题所吸引,学长与苏依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反复思量许久,学长尝试着解释:“小白,会不会是这样的,有人前来参观,但行为举止很不文明,往棺材里面扔东西,这让馆主既生气又困扰,思来想去,就决定把棺盖盖上。” 踮起脚尖向棺材表面张望,苏依有点儿疑惑地问道:“有人随意扔东西的话,看门人不会知道吗?” “大概在检查的时候会知道吧,毕竟这里没有监控设备,就算有人搞小动作,只要不触动报警器,看门人是绝对不能在第一时间知晓的。” 面对学长给出的解释,小白不置可否,只是在人形棺材与卡诺匹斯罐之间徘徊。学长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有了想法,于是征求他的意见。 “这是一座私人博物馆,平日里鲜少对外开放,就我们已知的而言,也不过是馆主曾邀请人来参观过一次。既然是被邀请来的,至少该对自己的行为谨慎些吧。另外,依照我们今天的经历,入内参观是要按照要求来的,不可以带包裹,不可以带食物饮品,不可以带任何有照相功能的设备,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不能带进来,那参观者会将什么东西扔进了棺材,从而引起馆主的不满呢?” 捏着下巴点点头,学长边思忖边喃喃道:“说的也是……”尽管不讲文明、不规范举止的大有人在,但总不至于无耻到向博物馆的展物里面丢垃圾吧?再者,确如小白所说,他们这些参观者几乎无法携带任何东西,除了钱包钥匙等。 “还有一点,你们真的觉得棺盖被盖上和缺少的卡诺匹斯罐要分开考虑吗?”不懂其中门道的小白尚且不清楚卡诺匹斯罐对于古埃及人的意义,但他相信学长,既然学长说卡诺匹斯罐应该同时存在四个,就一定是四个,现在缺少一个,明显是不正常。而两个非正常的细节居然在同一间展区出现,这不得不让小白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消失的罐子和盖上的棺盖……”思绪飘忽中,学长仿佛抓住了什么,却又如指间沙般匆匆流逝。“难道馆主把凯布塞努夫的罐子藏在了人形棺材里?” 第六十一章 死亡博物馆(9) 馆主把凯布塞努夫的罐子藏在了人形棺材里,这个说法本身就存在问题。首先,对于馆主而言,“藏”这种行为就令人难以理解。这是私人博物馆,里面的一切展品都属于馆主,倘若他想把某件东西撤出展区,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拿走,实在不必要偷偷藏藏鬼鬼祟祟。其次,就算馆主有常人无法想象的理由去藏匿自己的藏品,也不必要选择藏在另一件展品里。总之,馆主藏东西这个假说根本站不住脚。 “这些卡诺匹斯罐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想来应该不会有人将其偷走,但馆主藏东西的说法又太过怪异,这件事还真是蹊跷。”被勾起兴致的小白愈发钻研其中,眼睛亮晶晶的,粉嫩的小舌轻轻舔了下嘴唇,宛如一只慵懒且精明的猫儿。 “小白,看来我们要跳出是馆主做出这一系列古怪举动的设定了。只不过……不是馆主,难道是参观者?”能进入馆内的只有三类人,馆主、看门人和参观者,既然在馆主这条线上分析不出合理的结果,不如换个思路,从参观者入手。可参观者为什么要把棺盖盖上呢? “棺盖被盖上,会造成什么后果?”冷不防的,小白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会造成什么后果……自然是其他人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了呀。”脱口而出的话刚讲完,学长就觉察到情况的不对。他们一直在纠结棺盖为什么被盖上,却忽略了这一举动带来的最浅显的后果。棺盖被盖上,显然是有人不希望别人看到里面的东西,那么,会是什么人不希望什么东西被其他人看到呢?藏着掖着的,往往不是好事。 “所以,我觉得……” “谣书哥哥,陈祈哥哥,我们刚才在讨论展台对于人形棺材来讲太过空旷,我仔细想了想,这种情况在博物馆里也不是没有。”打断了小白的话,苏依的笑容毫无杂质。 收起话语,小白的神色一滞。 “哦?是哪里?”回忆着自己曾参观过的地方,学长没能想出来还有何处与这里相似。 “就是那个放着巨大立式柜子的房间呀!我在柜子里面看到了一个小匣子,匣子里安置着一颗少女的头颅。匣子相较于柜子,真是太小了,我觉得与这里的情况很像。” 是啊,那个有着匣中少女的房间确实与这里相似。学长脑筋一转,莫非他们考虑得太多了?看了眼小白,却见着那人微微蹙着眉,好似在认真回想些什么。慢悠悠地蹭到小白身边,学长在他的耳边猛吹一口气。 “干什么?”打了个机灵,小白惊愕地看着学长。 “想什么呢?” “没什么。”用余光扫了眼苏依,小白没再说话。 刚才还热闹的展区霎时安静下来,似有古老的灵魂徘徊,而众人则不敢扰乱他的安宁。仿佛是从曼珠沙华中滋生蔓延开来的甜腻但又透着鬼气的嗓音响起,将一时无语的二人拉拽回现实。 “陈祈哥哥,谣书哥哥,你们可知道十八王朝有一个功绩平平却举世闻名的法老吗?” 这个问题难不住学长,他立即回道:“知道,是图坦卡蒙,在位仅十年,去世时只有十八岁的小法老。” “没错,他之所以被世人所知,与他的生平无关,而是因为在诸多法老之中,仅有他的墓完好无损,不曾被盗墓贼光顾。其实,关于他,世人更愿意闲谈的是另一件事。”顿了顿,苏依阴森森地吐出两个字,“诅咒。” “诅咒?”小白下意识地看向学长去确认。 “死神将长大翅膀,扼杀任何敢于打扰法老安宁的人。相传,这一诅咒令多名参与图坦卡蒙墓发掘的人丧命,简直就是死神发出的通知单。但事实究竟如何,众说纷纭,难辨真伪。苏依,你为什么忽然提及这个?” 原地转了个圈,苏依的裙子翻飞出华美的弧度,女孩子微微歪头,笑着说道:“这是死亡博物馆,偏偏馆里还有与死亡诅咒相关的木乃伊,不知是巧合,还是馆主刻意为之呢?” 女孩子那令人分不清真假的话语让学长隐约觉得背后隐藏着些什么,可不待他发问,苏依又说道:“开玩笑的。不过,这间展区我也参观够了,谜团也听得尽兴,那我就先走啦,毕竟还有其他地方要参观,难得来一次嘛,要大饱眼福才行。”说着,她向二人挥了挥手,迈着优雅的脚步向门口走去。 “苏依,谜团还没有破解呢,你不继续听听吗?” 神明可以证明,学长在说这句话时绝对没有恋恋不舍的心思,可话落在小白耳朵中却成了这个意思。先前失落的心情再次席卷而来,小白后退一步,暗暗垂下眸子。果然是要有共同爱好才能聊得起兴呀。 “谜团之所以被称为谜团,是因为无人破解,倘若破解了,便不是谜团了。而谜团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一个‘谜’字,若是无谜,哪里还有趣味可言?我呢,只图个开心,至于结果如何,我不在意。所以,关于谜底,我就不听了。” 直至苏依走远,学长才揉着太阳穴说道:“这小丫头说话怎么像和子似的,绕得我晕头转向。诶,小白,关于这间屋子,你想明白了吗?” “没有。” “小白,你怎么了?” “我在想,那个裸男到底在哪儿。” 对小白的话完全不起疑心,学长忍不住笑出声,“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在意那个裸男!” “你不在意吗?”微微上扬下巴,逼问的气势从小白的眼中流出,仿佛学长回答错误一个字,他就会将其五花大绑压入牢房。 “在意,在意,哪能不在意呢!下流的裸男……”虽然不明白小家伙又在气什么,但学长果断选择了安抚即将炸毛的小猫。“所以,我们接下来就是要去寻找那个裸男吗?” “走吧。”说完,小白头也不回地走出展区,留下宠溺又无奈苦笑的学长。 “诶,你等等我,不然我会迷路的!” 展区里,木乃伊和人形棺材依旧安静地躺着,不远处的三个卡诺匹斯罐正凝视着它们。 第六十二章 死亡博物馆(10) 随着在走廊里越走越远,来时的路早已湮没在曲折的转弯之中,秦暮脚下小心谨慎,眼睛更是时刻警惕着四周,生怕一不留神就有妖魔鬼怪冲出来将她拖入巨大的黑色旋涡之中。迂回蜿蜒的走廊层层叠叠,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你不会知道下一个转角随之而来的是宽敞的房间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幽暗。两侧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标本仿佛是长了眼睛,秦暮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颤栗着,每一个毛孔都在被迫吸收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阴寒,估计也只是馆内太过阴森的缘故。一边给自己壮胆,秦暮一边努力把视线从畸形的躯体脑袋上移开。 天啊,怎么会有人建造如此可怖的博物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秦暮不由得稍稍加快脚步。她害怕,并且害怕极了,可她还是执意与安彦理分开参观,不为别的,正是因为她需要这份切实的恐惧。她有着一份薪水微薄的工作,家中还有个弟弟正在读高中,父母的年纪不算老却也不再年轻,拼着最后一把子力气赚钱支撑着这个家。她弟弟的成绩很好,有希望考上个名牌大学,父母把一辈子的期许都压在了她弟弟身上,但秦暮知道,她的弟弟已经烦透了,恨不得早早离开这个家。为了安抚弟弟,也为了减轻些父母的负担,她开始在网络上连载漫画,画的都是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虽然没有凭借这些漫画一步登天,但也拥有了一小部分忠实读者,每个月能多赚些钱。她把这些钱交给父母,叮嘱他们吃些好的,另外自己省吃俭用,打算存些钱给弟弟买一台电脑。 刚开始,一切还算顺利,可渐渐的,她的读者开始抱怨起来,无非是故事情节老套,没有新意。失去读者就意味着失去这笔钱,但秦暮需要这笔钱,非常需要。为了满足读者的要求,她开始强迫自己看血腥的恐怖片,仔细研究每一个情节和画面,然而,来自读者的抱怨还是越来越多。烦恼好似滚雪球般越来越大,秦暮再也没有新的点子,她把自己逼到崩溃却换不来一丝一毫的关注和理解,绝望之际,她收到了来自死亡博物馆的邀请函。 这是神明赏赐给她的机会,秦暮始终这样认为。只要亲身经历过,绝对可以画出最具真实感的漫画,那种从心底滋生发芽的恐惧渐渐布满全身,在她的后背长出藤蔓,抽出枝叶,开出花朵,最终结出一颗血红的果实,砰地一声爆裂开来,炸成无数的肉沫骨血。没错,是这样的,她所需要的正是这种近乎绝望的恐惧感。为了得到这些,她拒绝了安彦理的好心邀请,独自一人开启了旅程。可是,说再多逞强的话都无用,眼下的她已经要被惊悚所淹没了,仿佛是溺水的人,窒息而冰冷。 或许是神明怜悯,在下一个转角处,秦暮看到了一个房间。快步走进去,她提心吊胆地打量着四周,唯恐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藏着吓人的东西。幸好,这间屋子正常得很,正常到几乎不正常的程度,因为这里没有尸体。 没有尸体,只有一个高大的立式柜子,花纹样式古香古色,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尽管内心无比好奇,秦暮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上前打开柜门。好奇害死猫,这一点她还是懂的。 可是,在屋子里休息久了,那份好奇便如羽毛般轻轻刮着她的心,痒痒的,让人不自觉将注意力集中在柜子上。柜子里面究竟装着什么呢?人体标本?婴儿?蛔虫?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涌入大脑,秦暮再也忍不住,一步一步靠了过去。 站在柜子前,秦暮停住了正欲打开柜门的手。万一柜子里藏着个变态杀人狂可怎么办?说不定那人正用一双狭长阴鸷的眼睛透过缝隙观察着自己,就等着自己打开柜门的那一刻,他好用早已握在手中的尖刀刺入自己的胸膛。看着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被殷红浸染,慢慢失去温度,那人笑了,邪恶的嘴角上扬着…… 不不不……赶忙甩了甩头,秦暮把刚才血腥的想法甩出脑海。自己一定是被之前看过的恐怖片洗脑了,怎么总是胡思乱想。哪里会存在着变态杀人狂,那都是人们为了吸引观众眼球刻意夸大制造出来的。不要怕,一个柜子而已,里面藏着的大不了是具尸体,有什么好怕的。这样安慰着自己,秦暮握着拳给自己鼓气,闭着眼,心下一横,拉开了柜门。 一秒,两秒……十秒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古怪的事情发生,秦暮先是睁开一只眼,随后睁开了另一只。 在她视线的斜上方有一块横板,板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精致的匣子,匣子里面则是一颗少女的头颅。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地与少女对视,秦暮倒吸一口冷气,堪堪后退了几步。 这个少女,仿佛是活着的。 拍着胸口大喘着气,秦暮暗暗后悔自己打开柜子的行为,但同时又有点儿庆幸。匣中少女,真是个不错的点子呢,用在漫画里最好不过了。恢复冷静的秦暮还没来及放松,就又被柜子下面的东西吸引过去。不过,有了被少女头颅惊吓到的经验,她反而不甚害怕起来。下面的这个,应该也是一具尸体吧。 带着这种心态,秦暮试探着蹲下身子,细细打量着这具尸体。没错,这是一具尸体,男性尸体,只是整个人蜷缩着,好像是被人塞进来的。既然是男性,还是这般模样,自己就不要太过仔细地看了。如此想着,秦暮站起身,打算离开这间屋子。而恰在此时,尸体的胳膊忽然动了一下,从原本搭在肩膀的地方滑了下来。 会动的尸体。 这不可能。 内心叫嚣着要立刻逃跑,脚却仿佛不受大脑支配般挪不动位置。秦暮浑身僵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具尸体。 没有动静。 还是没有动静。 莫名其妙恢复的平静反而让秦暮陷入更大的不安之中,她咬着嘴唇,再次蹲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好好看看这具尸体,否则她会一直疑惑下去。然而,这一次,她的疑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甚。 这个男人,她见过。 第六十三章 死亡博物馆(11) 漂亮的哥特式房间中,秋洛正双手环胸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虽说是看着,他却完全没有走心,更像是将不知置于何处的视线暂放在这具小小的尸体上。此时的他很烦躁,烦躁的根源则是站在不远处的文习容——那个长着好看桃花眼的男孩子。 长久的静默让秋洛愈发不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的中指,这才恍然反应过来,那个位置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和文习容,分手了。 “秋洛,我们……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终于,文习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搭配上他那双汪着秋水的眸子,倒有几分怆然欲泣的感觉。 “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从此之后,大家各过各的吧。” 秋洛语气中的不耐任谁都能听出来,文习容黯然低下头,无措地绞着手指。他是知道秋洛的脾气的,那个人总是嘴巴很坏,但心里未必真如口中说的那般所想,火气上来时能砸坏一屋子东西,事后又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般暗暗买礼物给他道歉。他明白,脾气秉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他不强求秋洛改掉坏脾气,况且,他也不希望秋洛会改掉。他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满腔热忱、在他面前从不遮遮掩掩的秋洛,而且直到现在,他依然喜欢。他的喜欢从未变过,不同的是,秋洛不喜欢他了。 “秋洛,就算分手,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我不明白,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就提出分手了?”吸了吸鼻子,文习容努力稳住声音。 “你还不懂吗?我原本不想说的这么直白,是想给你也留点儿面子。好,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给你听。”来回踱着步子,秋洛在距离文习容稍远的地方站定。“我今年三十岁了,亲戚朋友都在劝我早日结婚生子,我爸我妈更是天天十几个电话打来催我。是,我是个同性恋,我不喜欢女人,但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好不容易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在公司里有了一席之地,我不想因为这个天天被人戳脊梁骨,天天被人像看耍猴一样的眼光盯着。你知道吗?那些人当着你的面会说些爱情面前人人平等之类的话,摆出一副完全不介意你是同性恋的样子,可转过身他们就大肆宣扬你的性向、嘲笑你的人格,我就是他们茶余饭后的笑话。我不想因为你而活成一个笑话,这有错吗?” 是啊,有错吗?文习容摆弄着手指上戴着的戒指,竭力咬住嘴唇,不让哭声泄出。原来,前些日子秋洛总背着他接电话,是在和伯父伯母沟通,而沟通的结果,就是与他这个秘密交往了五年的人分手。说是秘密交往,其实,他们的朋友亲戚包括父母都知道,瞒着的不过是些外人。他们从不敢在别人面前牵手,不敢在别人面前拥抱,更不敢在别人面前接吻,他们的爱情仿佛是过街老鼠,偷偷藏藏,遮遮掩掩,只有当一方喝醉酒时,另一人才敢借着帮他稳住身体的机会搭着他的肩膀、搂着他的腰。这个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城市不属于他们,属于他们的,只有那万千璀璨中毫不起眼的一间屋子。在那个房间里,秋洛可以发泄他在生意场上的愁苦,可以肆意抱着他拥吻,可以搂着他安然入睡。可惜,那些盛满感情的过往终究变成了美好的回忆,他和他的故事,至此剧终。 “我一直很小心的,你们公司的人还是知道了吗?是不是对你的工作有影响?我可以去解释的,就说是我单方面喜欢你,其实你一直在拒绝我……” “解释什么啊?”大吼一声打断文习容的话,秋洛抬起的眼睛怔了一下,随即又说道:“你解释有用吗?还不是越描越黑!” “我……” “你怎么这么麻烦!早知道就不该惹上你,分个手还婆婆妈妈的……” 是啊,自己怎么变得这般纠缠不清了呢?文习容抬手擦了擦眼角,在心里狠狠嘲笑了自己一番。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他把自己的身体连同感情全部交付于秋洛,他天真地认为他们之间是幸福的。然而,那个他自以为美好的邂逅成了秋洛口中惹上他的开始,他的拼命挽留成了秋洛口中的婆婆妈妈。只是,这也是他的爱情,他想为自己的爱情做最后一次努力。 “秋洛,你是真的不喜欢我了,还是仅仅由于外界的压力?如果是你不喜欢我了,我无话可说,可若是外界的压力让你退缩,我还想用尽力气挽留一次。我不在乎身份,不在乎结婚这个形式,只要你需要,我可以一辈子不出现在你的同事朋友面前,我……” “想要分手费,是吧?行,要多少,你说,等一会儿出去,我就开张支票给你。文习容,这五年算是我买你的,行吗?” “啊?”一时没能明白秋洛的意思,文习容愣住了。买了他五年,这是什么意思?“你误会了,我不是在要分手费,我……” “你还有完没完啊!”秋洛瞪着通红的眼睛,脸色铁青,似乎是气极了。“你跟着我不就是为了钱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酒吧和多少个人不清不楚。说是第一次,你当我真信呐?谁第一次不害怕?可你呢,连点儿怕的影子都看不着。文习容,我和你在一起五年,也算仁至义尽了。” 被秋洛的话惊得完全失去了反应,文习容任由眼泪无声滑落。原来,自己在他心中,竟然是这个样子。自己确实在酒吧待过,但那都是为了赚取学费去打工而已,真的只是打工而已。自己早早就和父母说明了性向,却被盛怒之下的父母赶出了家门,那时的他刚刚考上大学,学费还没有交到学校。倔强又固执的他不愿意回去请求父母的原谅,便满世界找兼职。可他长得纤弱,模样又太好看,招体力活的地方不要他,论技术他又没有,无奈之下,只能去了酒吧,恰恰是一间同志酒吧。打工的日子很艰难,一方面要努力干活,另一方面还要小心应对着酒吧的客人。尽管老板无数次地暗示他尽量顺着客人的意思,他含糊着答应,却在真的有情况时拼命躲开。至于第一次,自然是属于秋洛的。那晚他害怕极了,紧张到整个身体都僵硬着,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特别想哭喊出来,但又怕坏了秋洛的兴致,便硬生生咬着嘴唇忍住了。他不敢动作,更不敢出声,只要秋洛喜欢,便怎么都好。疼也罢痛也罢,只要忍一忍,就都过去了。他就是这样喜欢着秋洛。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换来对方的一句“仁至义尽”。 从回忆里惊醒时,房间里已经没了秋洛的身影,文习容赶忙追出去,跟着他走向了最右边的走廊。幽深的走廊不知通向何处,一如文习容此刻的心情。 一切,都结束了。 第六十四章 死亡博物馆(12) 自从与小白、学长二人分开后,和子就没有给胡灵一个好脸色,此时的她正大步走在前面,恨不能就此将胡灵甩开。可惜,她走得快,胡灵跟得紧。 “和子,你这么着急,连路都不看,就不担心迷路?”尽管脚下一刻不停颇显紧张,胡灵还是有闲情逸致去看看走廊两侧的展品的。她一边瞧着一边打趣和子,对这次旅行万分满意。 “胡灵,我究竟怎么惹到你这尊大佛了,我道歉,诚心诚意地道歉,可以吗?但我拜托你,别再缠着我了。”忽然停下脚步,和子转身,一脸的无可奈何。她是真的想不通,除了沈诗的那件事,自己又在哪里得罪了胡灵,让胡灵整天阴魂不散。 “你没有招惹到我啊,但我就是想缠着你。”胡灵也停下脚步,满脸都写着“你能把我怎样”,得意的像个强抢了民女的浪荡公子。 “缠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和子苦笑。 “好处嘛……”胡灵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自然是我高兴喽。” 啪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和子转身继续向前走。“对牛弹琴。” “和子,你有没有想过,林若采为什么自杀?她又为什么找白谣书和陈祈去参加聚会?”三两步走到与和子并肩的地方,胡灵收起了那让和子看到后想打人的表情。 “若采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和子目不斜视,语气也低沉下来。 “真的结束了吗?你心中的疑问与我的相比,恐怕是只多不少吧。” “胡灵,你有完没完?” “事情根本没有结束,你说我有完没完?” “那件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若采是我的朋友,我都承认是她杀了人,也接受了她的自杀,你有什么好不依不饶的?” 面对和子的恼怒,胡灵依旧咄咄相逼,“南和子,你敢摸着自己的心说你接受那一切了吗?林若采杀人也好,自杀也好,你真的都接受了吗?” 接受了吗?仔细想想,这根本由不得她吧。和子曾无数次质问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些觉察到林若采的病,为什么没能在她自杀前一刻救下她,为什么没能问出是谁给若采出的主意,为什么……没错,和子不愿接受事实,可事实不是她能扭转的。 “胡灵,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站定身体面向胡灵,和子虽然仍旧阴沉着脸,但语气已然缓和了几分。 “我与林若采的交情不深,不如你那般了解她,但那件事情,我有两个最大的疑惑得不到解释。其一,林若采找白谣书和陈祈是为了设计让他们做她不在场证明的证人,这太奇怪了。证人是谁都可以,只要那天下午与林若采在一起的人都能够充当,哪怕只有你一个人。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找去之前并不认识却又十分聪明的白谣书和陈祈呢?如果她曾听说过关于白谣书和陈祈的事情,就会知道,让他们去参加聚会简直是自找麻烦。其二,林若采曾向你坦言她无比惧怕死亡,试问这样一个人,哪里来的勇气自杀?” 从胡灵的眼中看到了那抹非常肯定的怀疑,和子一时无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胡灵提出的问题,和子全部都考虑过,甚至想得更多。但无论怎么想,结论都只有一个,那便是有人在幕后操纵了这一切,最后逼死了林若采。而这个人,应该就是给林若采提供杀人手法的人,也就是知道她画过的那本漫画的人,甚至是了解十四年前那起案件的人。 “胡灵,我现在不想谈那件事情。”许久,避开了胡灵的目光,和子轻眨着眼睛。她缓缓叹气,泄露出些许疲惫。 “好,等你想谈了,我们再聊。” 争执至此结束,二人均陷入沉默,连脚步声都孤寂了许多。路在一步一步中变成身后的幽暗,不多时,两人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个房间。 哥特式的房间于精美中透着诡异的神秘,和子与胡灵稍显惊讶。这样的房间对于这座死亡博物馆来说,实属与众不同。可惜,这份本可以是美好的与众不同却被坐在椅子上的那具尸体破坏了全部美感。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位浑身赤裸的男性,当然,这位毫无形象可言的男士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他低垂着头,双手置于身后,双腿大大敞开着,将身体的某个秘密部位展露无遗。 尽管和子从小就与小白玩闹在一起,但在某些方面,她可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单纯的姑娘,哪里见过这么刺激的画面。一时之间,和子怔住,不知该作何反应,但几秒钟过后,她低声惊叫了一声,快速转身,直接将头埋在胡灵的肩膀处。 “怎么会有这样下流的展区?” 轻拍着和子的背安抚她,胡灵在心中窃笑,不由得多看了这位“下流的男士”几眼。或许是为了配合氛围,房间的灯光不同于外面的昏黄,而是阴冷的青蓝色,映在尸体身上很是阴森。虽然不理解为什么馆主要在这样一间屋子里摆放一具赤裸的男性尸体,但考虑到死亡博物馆本身的不正常,一切的不合理就都不算问题了,也许馆主就是这样一个重口味的人呢? 或许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太不优雅,和子如受惊的兔子般起了身,尴尬地咳了几声,随即说道:“我不要在这间屋子里逗留了,我去别处看看。”说着,她用几乎是狼狈的步伐逃了出去。 “诶!你等等我!” 在不知何处的走廊遭遇转角时,和子还迎面遇到了另外两个人——小白和学长。四个人刚一打照面,便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好巧!” 觉察到和子的一丝丝慌张,小白的眼睛在胡灵身上转了几圈,又不着痕迹地绕回来,问道:“和子,你怎么了?好像走得很急啊?” “也没什么,看到了一个裸男。”犹豫片刻,和子实话实说。 “裸男!”这下,小白与学长对视,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不解。为什么大家都看到了裸男呢? 第六十五章 死亡博物馆(13) “是啊,裸男。”不明白为什么小白和学长会对裸男的反应这么大,但胡灵还是肯定了和子的说法。确实有一具裸体男性尸体,就在哥特式的房间里。 “你们是在哪里看到的裸男?”对裸男的好奇几乎要将学长淹没,他迫不及待地询问着。 “就在……”回过头,和子似乎是想指出一个方向来,可身后只有迂回曲折的走廊,哪里还分得清那个房间的方向。迟疑片刻,和子坦白道:“我也记不清路了,但那个房间很有特点,是哥特式的。” 哥特式的房间?小白再次与学长对视。他们也参观过一个哥特式的房间,可里面的尸体并非是裸体男性,而是一个娃娃般精致的女孩子。莫非这座博物馆里有布置得很相似的屋子? “你们参观的那个房间里,有没有一个小棺材?”略作思量,小白还是决定多问一句。 “有。”和子点头,同时还向胡灵投去了询问的眼神,胡灵也很配合地表示确实如此。 “灯光是蓝色的?就是很阴森的那种蓝色。”学长补充着问了一句。 “是。”回答依然是肯定的。 “奇怪了……”学长嘟囔着,神情仿佛是看到了长着猫脑袋的巨大章鱼,疑惑中夹杂着不可置信。“小白,你也发现了,对吧?” “是啊,太奇怪了。”托着下巴,小白的眉头蹙得愈发的深。如果他们所见的并非是同一个房间,一切就都很好解释,可单从描述中猜测,又像极了同一个房间。倘若是同一间屋子,尸体又怎么会不一样呢?穿着华丽衣裙的小女孩和裸体的男人,这两者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弄混淆,毕竟差别太大了。“和子,胡灵,其实我和学长也去过哥特式的房间,但里面的尸体是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裸体的小女孩?”大概是那间屋子里的男士给和子留下的印象实在过于深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赤裸的身体和惨白中泛着青色的肌肤。 “嗯?”短暂的疑问之后是透着无奈的忍俊不禁,并最终化为轻笑。小白连连摆手,解释道:“不是的,是穿着很华美的连衣裙的小女孩,她端坐在椅子上,很漂亮。” 终于听出了对话中的诡异之处,胡灵也皱起眉头来。“你们的意思是,在同一间展区,你们看到的是小女孩的尸体,而我与和子看到的却是男人的尸体?” “不,我不敢肯定我们看到的是同一间展区,毕竟这里是个大迷宫,错综复杂间藏着装饰相同的房间也是有可能的。”小白与学长完全不记得路线,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走了博物馆的哪些地方,若是在他们尚未涉足的区域里存在着一间同样是哥特式风格的房间,那就不必要大惊小怪了。 “可是,不应该呀……”胡灵在脑海中构建地图,将她们走过的博物馆的每条走廊和每个房间都悉数组合归位,“我与和子已经走过了这里的大部分地方,没见着风格相同的展区。难道真的会如此凑巧?” 究竟是不是凑巧,四个人均难以断言,可两具不同的尸体却在每个人的心中埋下了好奇的种子,生根发芽,愈发成长为遍布全身的藤蔓。短暂的沉默过后,四人齐齐开口。 “我们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学长就意识到事情的不可行。想要在迷宫里寻找一间参观过的屋子,谈何容易。 “好像……不好找啊……” 然而,不同于学长的失落,胡灵笑着说道:“怎么会不好找?我记得路啊,跟着我走就对了。” “你记得路?这里可是迷宫!”学长吃惊的几乎能吞下一个馒头。 “那又怎样?陈祈,你该不会是个路痴吧?”胡灵用胳膊轻轻撞了撞学长的身体,笑得一脸揶揄。“白谣书,真难为你跟着他了。” 看了眼正准备反击的学长,小白忽然弯起嘴角,眸子里都添了几分笑意。他的笑容落在了学长的眼睛里,无端给学长增添了敢于叫嚣的资本。 “迷宫又不同于其它地方,我不记得路也是正常的。再说,我又没有把小白弄丢,小白跟着我,不是挺安全的嘛。” “也就白谣书能受得了你。”胡灵迈开步子。 “我和小白那是源自灵魂的彼此吸引。”学长的语气很是骄傲。 “灵魂的吸引,身体的排斥?”女生眉毛一挑。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摆出一副看穿对方心思的模样,学长凑过去说道:“胡灵,我发现你在某种意义上真的与和子很相像。” “哪种意义?”不知是坑,胡灵毫无防备地掉了进去。 带着胜利的喜悦轻哼一声,学长得意一笑,“不告诉你。” “呵,幼稚。” 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吵得正欢,走在后面的小白与和子满心无奈。于是,走着走着,小白就听到耳边传来和子的声音。 “小白,你该管管学长了,别让他继续幼稚下去。” “没办法,幼稚已深入骨髓,无药可医了。” 前面的学长忽然慢了一步来到小白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小白,我可都听到了,你说我幼稚。” “阐述事实而已。”小白十分镇定地拍掉学长的手,并刻意向旁边迈了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小白……”可怜兮兮地眨着眼睛,学长的表情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幼稚是会传染的。”面对学长的委屈,小白不为所动。 “那我一定要传染给你!”说着。学长扑了过去,将小白搂在怀里,还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好像真的能传染给对方些什么似的。小白嫌弃地推拒着,心里暗想,真是拿这个人没有办法。 嬉笑打闹间,渗着蓝色灯光的房间豁然出现于眼前,几个人相互对视,便依次走了进去。屋子里,漂亮的小女孩正坐在椅子上,她的不远处放置着一具小棺材。 “就是这个房间!” “我们之前看到的不是这具尸体!” 声音落下,换来诡异的宁静。 第六十六章 死亡博物馆(14) 有人死了,有人死了……他被杀了,对,一定是被杀死的。在看清柜子里的人的脸后,秦暮顷刻间忘记了呼吸,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些什么,她的大脑被“有人被杀了”这几个字填满,根本无暇去想些别的,只能被动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自胸腔发出并在耳畔回环放大。 怎么办,有人死了,该怎么办?一片混沌中,窒息感传来,秦暮这才大大地吸了口气,却被呛得直咳嗽。简直难以置信,先前还活得好好的人居然转眼间就死掉了,还被人塞进了柜子里。这明显不是自然死亡,肯定是有人下了毒手。可是,自己要怎么办,总不能继续和尸体待在一起。怎么办,发现了死人该怎么办?慌乱间,秦暮下意识地去摸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却恍然记起包裹早已存放起来,并未带进博物馆。 报警?不对,行不通的,手机也一并存起来了。没有手机,那……对了,报警按钮!看门人说过,一旦发生任何紧急情况,就按下报警按钮,他会在第一时间进来帮助大家。对,报警按钮,要找到报警按钮。 找回思想与动作的秦暮软着腿站起身,尽管身体还在惊恐中不断发颤,但她仍凭借仅有的勇气在这间屋子里寻找报警按钮。看门人说过,每个展区都有报警按钮,虽然秦暮对这个房间已经惧怕到浑身发冷的程度,但她却只能在这里寻找,因为若是出去寻找另外的展区,恐怕还要在迷宫里摸索很久。秦暮明白,眼下这种情况,耽误得越久,越危险。 寻找了一会儿,秦暮终于在墙壁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按钮和对讲器。一瞬间,她几乎是扑了过去,拼命按下按钮,不断地按着。 “有人吗?有人在吗?这里有人被杀了,你快来啊……” 秦暮的声音染上哭意,强撑着的勇气也开始瓦解,仿佛是一座腐朽的建筑,正从边缘掉落瓦砾,岌岌可危。她不停拍打着墙上的按钮,却没能等来看门人的回复。 为什么无人应声?为什么?不要这样,人呢,说话啊,求求你,说话啊…… “有人在吗?有人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除了秦暮的求救声便再无其他。颓然跌坐在地,秦暮急促地喘息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在这座封闭的博物馆里,有人被杀了,那么凶手肯定就在另外几个人之中。但是,凶手的目标真的仅有这一个人吗?还是凶手打算杀死这里的所有人?如果是后者,他们便都有危险。自己该怎么办?逃吗?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看门人没有回应她的求救,说不定是已经被……可不逃的话,难道要在这里等死吗?不,不能留在这里,万一凶手回来看到她在这儿,一定会杀掉她的。自己要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对了,找到其他人就好,只要自己找到绝不可能是凶手的人就好了。大家待在一起,总比独自一人要安全得多。如此想着,秦暮艰难地站起身体,双手胡乱抹去泪水,跑出了房间。 一个又一个转角被甩在身后,秦暮根本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绕圈子,只是凭借本能机械地跑着。不知跑了多久,双腿软绵绵的好似踩在棉花上,秦暮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就在她支撑着双臂打算站起来时,一双脚迈进她的视线。 是谁? 缓缓抬起头,秦暮看到了那张阴森诡异的脸。那人邪恶的眼神扫视着她,让她无处躲藏。暗叫不好,秦暮意识到,她非常不凑巧地遇到了凶手。 这个人一定是凶手,只有这个人能是凶手。 快跑!这是大脑发出的救命信号。就在那人弯下身子的一瞬间,秦暮从地面弹跳起来,如同一只面对猎豹的羚羊,受本能驱使,拼尽全力向反方向跑去。 必须要逃,否则会被杀掉的。她不能让自己死在这个冷冰冰的博物馆里,她还要继续更新她的漫画,还要用那一点点钱去赡养父母,还要给弟弟买一台电脑,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又是一个转角。身后追逐的脚步声似乎消失了,难道那人放弃了吗?咚咚的心跳声提醒着秦暮,她的身体已达到了极限。稍微放松神经,她停下脚步,背靠着墙壁,转过头去看来时的路。 没有人。 真好,暂时躲开了。长叹一口气,秦暮感受到来自四肢百骸的叫嚣。肌肉酸胀地疼痛着,关节也好似生了锈却被强行运转的齿轮,脑袋里嗡嗡一片,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模糊起来。 忽然,从转角处走来一个人,秦暮霎时警惕,在看清那人的面孔后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不待她的脑子里冒出下一个想法,那人就伸出双手按住了她的头,用力一拧。只听得“咔嚓”一声,秦暮的身体化作一滩软肉,倒向地面。 死掉了,自己死掉了。漫画还没有更新,还没有挣更多的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还没来得及存够几千块钱给弟弟买一台电脑,自己就死掉了。原来,死亡是这种感受……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甘,秦暮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那人扫了眼已经没了气息的秦暮,不屑地冷哼,便继续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哥特式的房间里,和子与胡灵还处于震惊之中,她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之前看到的裸体男性尸体居然会变成了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儿! “这不可能!”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胡灵开始在房间里四下寻找,似乎是想要找出那具裸体男性尸体。可惜,她将房间里的边边角角找了个遍,也没能找出那个裸男。 裸男消失了。 看着困惑不已的和子与胡灵,学长问道:“会不会是你们记错房间了?”不知道她们看到的房间究竟怎样,但学长与小白参观的确实是这一间,并且与之前相比并无变化。 “不会,一定是这一间。”胡灵斩钉截铁,和子也肯定地点头。 “既然如此,这就奇怪了……” 第六十七章 死亡博物馆(15) 学长托着下巴,眉头紧锁,正在努力为目前所面临的诡异现象找出解释。陈列在房间里的尸体变成了另一具,这应该不是和子与胡灵产生的幻觉,毕竟除了她们二人,安彦理也曾看到过裸体的男性尸体。若说是幻觉,总不会三个人都产生相同的幻觉吧?不过,倘若是同时的话,或许也…… “和子,胡灵,你们在这个房间里遇见过安彦理吗?”仿佛与学长心意相通,小白问出了学长正想问的问题。 “没有,我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过其他人。”话落,和子顿了顿,继而问道:“小白,你的意思是,安彦理也在这间屋子里看到了裸体的男性尸体?” 摇摇头,小白表示他无法确定安彦理看见裸男的位置,但他能够肯定的是,安彦理也见过裸男。至少有三个人曾在博物馆里看到过那具尸体,说明他确是存在的,可眼下却不见了,真是怪事一桩。一具尸体,不能跑不能跳,会去了哪里呢? 大概是受周围环境影响,又摊上了这么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学长不由得环顾四周,悄声说道:“我们不会是遭遇传说中的诈尸了吧?伸着胳膊蹦蹦跳跳的小僵尸?” 转过头盯着学长的脸,小白一本正经道:“学长,想不到你还是个唯心主义者。恐怖片看多了吧?” “我这不是缓解一下紧张的氛围嘛。我们站在尽是尸体的博物馆里讨论一具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的尸体,这也太刺激了。” 对学长的贫嘴充耳不闻,和子凝神思考,本想着整理出一些头绪,无奈却频频碰壁。“现在能够确认的是,博物馆里真的存在一具裸体男性尸体,但很显然,这具尸体有问题。可是,围绕着这具尸体出现的问题实在太多,我甚至想不出要从哪里入手分析。小白,你怎么想?” 然而,小白并没有回应和子的话,他走到小棺材旁,对着这件展品观察许久。学长跟在他身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忽然,小白弯下腰去用力打开了棺盖,事发突然,学长都来不及阻止。 “小白,你要做什么?这是展品!” “你们看,棺材是空的。”站直身体,小白示意大家过来看看。 果然,做工考究的棺材内空空如也,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这具棺材本就不像是装着尸体的,估计是为了配合展区氛围而制作的摆设。 “是空的,有问题吗?”学长不明所以。 “没有问题,但却能解释一件事情。”小白侧身,将目光落在一旁的小女孩身上,“和子与胡灵在这间屋子里看到了裸男,却没有看到小女孩,那小女孩去哪里了呢?现在看来,当时,小女孩就在这具棺材里。” 小白的猜测不无道理。棺材不算大,想要装进去一具成年人的尸体并不可行,但小女孩的尸体还是能够放进去的。另外三人听得懂小白的话,却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这……能说明什么吗?”胡灵问道。 “至少能说明一件事,这间屋子里原本放着的尸体就是小女孩,而不是裸男。也就是说,裸男是被人从其他地方搬运到这里的。” 且不论这间博物馆为何要布置如此之多的诡异展区,但每间展区的相关摆件都会与其主要内容有关,也就是与被展示的尸体有关。既然如此,展示小女孩尸体的房间里放置着体积较小的棺材就说得通,反之,放置着稍小的棺材的房间里就不应该展示着正常成年人的尸体。另外,考虑到风格的一致性,穿着华美衣裙的小女孩明显比裸体男人更适合这个房间。如此想来,这间屋子的“主人”必然是小女孩而非裸男。 “有人藏起了小女孩,搬来了一具裸体男尸,之后又将裸男运走了,这一系列的行为也太不合乎逻辑了吧!”想象着有人在这座充满尸体、器官的博物馆里来来回回搬运尸体,学长就觉得不可思议。那个人是有着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这件事中不合常理的地方太多了,同时考虑实在是混乱不堪,不如我们一一列举出来,逐个击破。”和子提出建议。 “好啊,这样至少能条理清晰一些。首先,既然那个人已经将裸男搬运到了这里,为什么又将他搬走了呢?而且,从时间上来看,那个人将裸男放在这里并不是简单的暂存,更像是打算把裸男彻底放在这里。因为我与和子看到了尸体,安彦理也看到了尸体,这中间隔了多长时间,我们暂且不知,估计不会是特别短的时间。况且,假若是暂存的话,那个人没必要把小女孩藏起来。”赞同和子的同时,胡灵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摸了摸下巴,学长沉声道:“这样想的话,那个人定然是有着必须将尸体运走的理由。必须运走尸体……会不会是那个人不希望尸体被看到?或者是不希望被某个人看到?” “不希望尸体被看到这个说法本身就与事实相矛盾。”小白无法认同学长的猜测,但又隐隐觉得学长说的在理,这种奇异的矛盾感在他的脑海中飘荡,却又让他抓不住头绪。略作思考,他决定先否定学长的说法。“如果那个人不希望尸体被看到,他就不应该将尸体放在这里。这是展区,虽然外面是错综复杂的迷宫,但总会有人走到这里,也就意味着这间屋子里的东西迟早会被人看到。若说那个人是不希望尸体被某个人看到,这就更不对劲了。难道那个人要扛着一具尸体在各个展区间流窜吗?” 听了小白的话,三人同时想象了一下有人扛着尸体疲于奔波的画面,怎么想都觉得很是滑稽。如果真如学长所说,有人是不希望这具尸体被某个人看到而不断搬运,就意味着那人要时刻关注另外一个人的动向,并且赶在他参观之前将裸男运走。假如事情发生在规整的建筑里,倒是有些可能,可这里是迷宫,到处都是转角、岔路,环境本身造成的困难令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果那个人将尸体搬走不是为了躲避其他人的眼睛,又会是因为什么呢?”无意识地看着那具小棺材,和子叹了口气。 第六十八章 死亡博物馆(16) 随着和子的话音落下,众人陷入沉默。其实,大家已经感觉到了,运走尸体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到,这个说法本身就不够严密,或者说,按照这个思路考虑的他们都陷入了误区。此刻,他们是站在这个房间里讨论尸体为何不见了,但他们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尸体仅仅是不在这间屋子里了,并不代表他不在另外的房间里。如果那具裸体男尸此时正好端端地坐在另一间屋子里,那么这样的猜测就完全不正确。他们受思维限制,总觉得不见了的东西就是被刻意藏了起来,却忽略了其他情况。倘若他们此刻站在另一个房间里,面临的问题可能就是为什么会多出一具裸体男尸。总之,从结果入手,实在是难以展开思路。 既然没办法从结果入手,那就从起始入手吧。迅速转换思路,小白率先提出这一点。 “为什么要将尸体搬来这里?小白,这个问题同样很难解释啊。”学长用整张脸表现着自己的纠结。为什么搬走尸体和为什么搬来尸体,乍看之下,这两个问题并无太大区别,实则却有着天壤之分。学长懂得小白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但找不出合适的答案。 “确实。那个人为何将尸体搬运到这个房间比为什么将尸体搬走更难理解,却也比其更加重要。道理很简单,尸体必须是先被搬运过来,然后才能被运走,若是没有第一环,就不会有之后的种种。换个说法,我们所能抓住的关于这起诡异事件的开端,就是裸男出现在这里。只要攻克这个难题,其它疑虑就会不攻自破。” 尚在懵懂中的学长点点头,开启了苦思冥想的模式。从小白那堪比迷宫般的话语中绕出来已经实属不易,更可况还要破解谜团。线索少得可怜,学长只觉得越想越乱,却禁不住越乱越想。 “我们这样与凭空妄想没有区别,太困难了。”几分钟后,胡灵放弃独自思考。 “我也觉得是这样。小白,我们根本不知道那具裸体男尸原本在哪里,仅依靠他曾出现又消失的现象来推测,不大容易啊。”和子也犯了难。 “不,单靠这一个现象就足够了。”不同于另外三人的愁眉苦脸,小白仿佛是成竹在胸。 “你知道啦?快说说看!”被谜团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学长急忙催促道。 “我们从最基本的方面来想,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把尸体搬运到这个房间而不是其它的,会不会是因为这间屋子存在着与众不同的地方?” 和子与胡灵都顺着小白的思路开始思考,学长却不以为如此。 “小白,你的思路有问题。和子与胡灵确实是在这个房间里面看到的裸男,但安彦理却不一定。万一安彦理并不是在这里看到的,而是在其它展区,你的切入点就是错误的。按照错误的切入点分析,能得到正确的结论吗?” 学长的提问很是犀利,可以说是正中要害。对此,小白给出了另一番解释。 “学长,你说的情况确有存在的可能,但我想通过另外的一些现象来说明,安彦理也是在这间屋子里看到的裸体男尸。”见学长没有反驳,小白继续说道:“在这个房间出现了很多难以理解的状况,我们把那些现象综合在一起考虑。可以肯定的是,尸体不会自己移动,他定然是被另外一个人搬运到此的,那么,搬运尸体的理由是什么呢?单独思考这一点有些困难,我们暂且将它搁置,再来看另一件怪事。那个人把尸体搬运到这里后,将小女孩放在了棺材里,让裸男坐在了椅子上。乍看之下,这就是单纯的替换行为,把小女孩替换成裸男,可若仅仅是替换,这个举动就是毫无意义的。在死亡博物馆里替换一具尸体,为了什么,吓唬人吗?我认为,这不可能,因为那根本达不到吓唬人的目的。这里到处都是尸体,人们看到也不觉得惊讶,若是发现尸体有变化,则需要参观同一个展区两次,这在迷宫里可不容易。” 经小白这么一提醒,学长隐隐约约觉察到些什么,但那种感觉很缥缈,似真似幻,每当他以为自己抓住了头绪,其实不过是无法连成线的片段。 “把小女孩放在棺材里的行为太刻意了,可我还是想不通啊。” 依然苦着一张脸,学长甚至有些焦急,那种真相明明就在眼前却够不到的滋味非常难受,堪比一个饿了许多天的流浪汉面对着橱窗里的面包却不能吃,真是身心的双重折磨。 “小女孩被放在了棺材里,这会带来什么后果?自然是大家看不到小女孩了。但是,倘若有人参观至这里,发现屋内没有尸体,说不定会四处翻找,甚至打开棺盖,这样的话,小女孩就暴露了。可若是房间里摆着一具尸体,大家便觉得无可非议,只会把它当做与其它展区一样的屋子,不会过多在意。” 眉头愈蹙愈深,学长吃惊道:“难道那个人的真正目的是把小女孩藏起来?” 微微一怔,小白奇怪学长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但转念一想,是自己的表述不够恰当,从而造成了学长的误会。正打算开口重新解释,不料竟被胡灵抢了先。 “不,恰恰相反,那个人的目的是把裸男藏起来。” 把裸男藏起来?这个猜测一经说出,就换来了学长的震惊。他倒吸一口冷气,猛然回头看向门口处,仿佛那里会冒出一个裸体怪物一般。这座博物馆里发生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居然有人用这种方式来藏匿一具尸体。藏东西不是应该不让其他人看到吗,为什么要把他置于大庭广众之下呢?等等,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学长灵光一现,忽而想起小白曾经说过的话。要想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藏在树林里。 “用血迹来遮掩血迹,用尸体来掩饰尸体?” 第六十九章 死亡博物馆(17) 尽管学长的话来得没头没脑,但小白与和子都知晓其背后的意思,就连胡灵也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 看着众人的反应,学长却没有解开疑惑的喜悦,反而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之中。“如果那个人是想要藏匿一具尸体,理由会是什么呢?这个博物馆里尽是尸体,那个人为什么偏偏要藏匿一个裸男?” “若是博物馆里原本就存在的尸体,当然无需藏匿。”平静的话语自胡灵口中说出,字字敲在另外三人的心上。 “你的意思是,有人带进来了一具尸体,还企图把他藏在这个博物馆里?这不可能!我们这些参观者可是一起进来的,别说尸体,连手机都没办法携带。”学长连连反驳,大脑内的每一个细胞都拒绝着胡灵的猜测。 这时,许久不曾说话的和子开了口,说出的内容令人心惊。“也许,这具尸体是和我们一起走进来的。” 愣了几秒,学长讷讷道:“和子,你是在讲鬼故事吗?”会走动的尸体只能出现在怪力乱神的故事中,现实生活里怎么可能存在。 “学长,你糊涂了,尸体在成为尸体之前,是活生生的人。”阴森的蓝色灯光给小白的周身镀上一层诡秘的光芒,宛如从鬼火中现出身形的鬼魅,正在若无其事地给现世里的人们讲述地狱的故事。衣着华美的小女孩就坐在他的身边,原本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处于同一画面之中,居然分外和谐,仿佛打破了生与死的界限。 “小白,难道……有人在这里被杀了?”话说出口,连学长自己都觉得无法置信。 “目前来看,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不过……”小白垂下眼帘,似乎在考虑些什么。 “这不合理。”大概是心中急切,学长的声音都提高了些许。“你们想,假如有人在这座博物馆里杀了人,他怎么还敢堂而皇之地把尸体摆在展区?没错,我承认,这里到处都是尸体,参观者未必会仔仔细细地去看每一具尸体长成什么模样,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个人就是那么较真,这具尸体不就藏不住了吗?进来参观的只有九个人,大家应该对彼此的样子不算陌生,也就是说,不存在认不出来的可能。” 闲谈之下聊出命案,几个人的心里都隐隐浮现出不好的预感,可在这种预感之中又掺杂着些许不真实感。这份不真实源自于博物馆本身,仿佛这座神秘的建筑内所发生的一切都属于另一个世界。他们是生者,却踏入了死者的境地,窥视着原本只属于死者的光怪陆离。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所经历的种种,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象? 打破众人沉默的,是小白。他从思考中抬起头,说道:“学长,你提出的问题可以用我们之前提出的另一个问题来回答,就是那个人为什么把裸男搬运到了这里。我不认为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打算将裸男放置在椅子上,相反,我认为那个人原本是计划将裸男藏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的。之所以选择这间屋子是因为这里有一具棺材,刚好可以用来放置尸体。虽说博物馆内尸体很多,但棺材却不是每个展区都有的。” “可这里的是个小棺材,根本装不下一具成年男尸。”学长指着棺材,还比了比自己的身高。 “这就是事情会发展成我们所看到的那样的原因。”小白眨眼。 “我不明白。”学长颓然,嘴角都垮了下来,俨然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讨论进行到这里,似乎只有学长还处于迷茫之中,和子与胡灵好似已经明白了小白的意思,此刻便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发问,也不解释。 “学长,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具男性尸体为什么是赤裸的?” 本以为会等来解答的学长没想到竟等来了另一个问题,他茫然地眨眨眼,嘴巴微微张开,喉结上下动了动,须臾,不解道:“为什么是赤裸的?这也要有理由吗?”裸体男尸,这有什么不对劲吗?走廊里展出的很多标本也是赤裸的呀。 如同看穿了学长的心思一般,小白歪头示意学长看看旁边的小女孩。“在这个博物馆里,赤裸的尸体其实并不多见。黑色大丽花是赤裸的,因为那是历史案件的复原;走廊里的标本是赤裸的,因为它们都是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婴儿或是畸形人体。除此之外,你再好好回忆回忆,还有什么赤裸的尸体吗?” 将进入博物馆以来的画面依次回放,学长果然如小白所说,没能找出其它赤裸的尸体。可是,这并不能说明那具男尸光裸着身体就是不合理的。把自己的质疑提出来,学长等待着小白给出解释。 “好吧,接下来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假设,但这个假设应该能够解释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所有古怪的事情。为了解说方便,我姑且将搬运尸体的人称为X。不知出于何种原因,X杀死了那个男人,恐慌之中,X决定将尸体藏起来。毕竟这里没有监控设备,而X的行为又没有被其他参观者发觉,只要尸体不被发现,X就可以安然离开博物馆。可是,既然要藏匿尸体,就要藏到别人既看不到又不会怀疑的地方,于是,棺材成了最佳选择。或许是事发时X刚离开这间屋子不久,他清楚地记得这里有一具棺材,只是对于棺材的尺寸,他没有留意。不过,比起带着一具尸体在迷宫里乱转,还是回到这间屋子更加保险。就这样,X将尸体搬运了过来。来到这里后,他吃惊地发现,这具棺材太小了,无法装下男尸,可他又不清楚哪里还有棺材,若是抱着尸体到处寻找合适的藏匿地点,则很可能会被发现。情急之中,X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把这个房间里原本的小女孩藏进棺材里,而把这具男尸布置成这间屋子的主人。就像我们之前说过的,一个展区若是没有尸体,大家会感到奇怪,若是有尸体,无论这个尸体多么诡异,大家都只会认为那是馆主的刻意布置。X正是利用了众人的这种心理。但是,想法虽好,却也存在着破绽,那就是死者身上所穿着的衣服。衣服的存在会让其他人意识到这具尸体的身份,为了不让众人觉察,X脱掉了男人的衣服,甚至还故意将尸体摆成双腿大开的样子,让人不愿过多观察他。如此一来,X就完成了隐藏尸体的事情,我与学长是在X藏尸之前来的,看到的自然是小女孩,而和子与胡灵是在之后来的,看到的便是奇怪的裸男。” 通过小白的解释,房间里的第一次尸体变身就有了理由,可这个说法并不能解释尸体的第二次变化,即裸男为何变回了小女孩。学长立刻指出这一点,期待着小白的第二次假设。 第七十章 死亡博物馆(18) “裸男会变回成为小女孩,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裸男离开了这间屋子。” 此刻的房间里不见裸体男尸,只有小女孩安静地端坐在椅子上,任谁都能想到小白所说的这一点。学长有些无奈,他一方面自责无法跟上小白的思路,另一方面则对小白并非有意的卖关子行为感到无可奈何。 “小白,你说的我也懂,可X为什么要把裸男再搬出这个房间?” “或许是X找到了另外适合藏匿尸体的地方?”和子适时地插话进来。 “不会的。”这一次,学长的反应非常快,他在和子的话音落下去的瞬间就提出了反对意见。“就算X真的发现了适合藏匿尸体的地方,他也不会再次搬动尸体了。在博物馆里进行参观的共有九个人,除去X和成为尸体的男人,还有七个人。由于这里是座迷宫,路线复杂,没有人知道自己会在哪里遇到什么人。X将尸体搬运至此并伪造了现场已经是冒了非常大的风险,他应该不会冒第二次险了。第一次没有被人发现,对X而言是绝对的幸运,可幸运之神会眷顾他两次吗?假如尸体还穿着衣服,X在搬运时遇到了其他人,他或许可以掩饰说是这个人身体不舒服,但搬运一个全身赤裸的人,他要怎么解释?当然,X可以再把衣服给裸男穿上,可万一这期间有人过来了,他要怎么办?与其做许多事增加自己的风险,不如就此离开,可能更加安全。” 对学长的解释没有疑问,和子表示同意这个说法,胡灵则不置可否。不过,既然学长的说法得到了认可,就意味着小白的解释有问题。X没有理由去搬动已经藏匿好的尸体,那会是谁将裸男带出了这个房间呢?那个人为什么要将裸男搬走呢? “学长,和子,你们误会了,我并没有说是X将裸男搬了出去。”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惊人,小白的神情非常无辜,还透着点儿小动物般的天真。 “可其他人就更加不具有搬运尸体的理由了呀!”凶手都不去理会的尸体,别人会如此关心吗?此时此刻,饶是小白肚子里的蛔虫可能都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更别说是学长了。 听了学长的话,小白的神色反而疑惑起来,只一瞬间,便又恢复了正常。“确实不是其他人将裸男搬走的,有一部分理由和学长你刚才讲的一样。另外,若是有人发现这具尸体是参观者,那么,最可能的则是发现者按下报警按钮,等待看门人进来,而不是挪动尸体。假如看门人已经进来并且确认了死者是参观者,他就会报警并且想办法通知我们,而不是消无声息,任由我们在这里乱逛。” “不是X,不是除了X以外的人,那还会是谁?难不成是裸男自己跑了?”尽管这里是属于死者的死亡博物馆,但并不代表那些神乎其神的事情会真的发生。一具尸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己离开房间,学长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存在着操控尸体的法术。 “学长,我们排除了X本人,排除了博物馆里的其他人,剩下的便只能是裸男自己。虽然这很难以置信,但我认为,裸男是自己离开这间屋子的。” 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小白的额头,熟悉的体温从掌心传至心底,学长收回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认认真真地将两个温度比较了一番。小白不解其意,竟没有推开更没有反抗,任由学长摆弄,倒是十分乖巧。和子对此见怪不怪,胡灵则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没发烧呀……”学长喃喃自语,甚至不放心地又摸了一遍,最终得出结论,小白确实没有发烧。“小白,你不是傻了吧?尸体怎么可能自己跑掉?人死后,身体的确会发生变化,但这些变化里绝对不包括又跑又跳。若是死人都能跑,这个世界还不得变成僵尸帝国?小白,这次无论你怎么解释,我都不会接受尸体能自己走路的观点,除非……”说着说着,一道灵光在学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在顷刻间便住了嘴,用探询的眼神看着小白,在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应后恍然大悟。 “裸男没有死!”除小白外,三人异口同声。 学长打了个激灵,立刻将目光投向和子,眉毛皱得一高一低,意思不言而喻。和子耸耸肩,指了指小白。用下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学长又将目光落在了胡灵身上,胡灵同样指了指小白。 “你们两个早就知道裸男没有死?” “并不是,我们也是根据小白的解释才想到的。”和子安抚着正在怀疑人生的学长。她这样说并不仅仅是照顾学长的感受,更是事实。当时在房间里,她看到座椅上的男人赤裸着身体、双腿大开,霎时觉得羞恼,根本没有仔细观察过裸男,便匆匆离开房间,而胡灵紧随其后,估计也没能细细瞧瞧。如此一来,她们二人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便停留在浑身赤裸,因为身处死亡博物馆,便自然而然地认为那是一具尸体。如今想来,她们的想法果然武断了些。 “可是,既然裸男没有死,他为什么要在这里扮作一具尸体呢?难道他有暴露癖?”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诡异事件倒是解释清楚了,可随之而来的疑问却更多。学长在这些摸不到头绪的疑问中挣扎沉浮,总算找出了一个勉强算是关键的问题。 走过来拍了拍学长的肩膀,和子叹息着摇头,孺子不可教也的感受蔓延开来。“学长,依我看啊,发烧的不是小白,而是你。裸男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之所以会成为裸男,都并非出自他个人意愿,而是X的行为所致。” 哦,对啊,自己居然糊涂了,裸男是受害者,身不由己。学长抓了抓头发,环视着这个房间。不远处墙壁上的报警按钮跃入眼帘,他先是一怔,随即说道:“还是不对啊……若是裸男没有死,他定然知道有人要杀他,按理说,他应该按下报警按钮等着看门人来救他,而不是自己跑出去。再者,X要杀裸男,怎么会没能杀死呢?他做了这么多掩饰自己罪行的行为,却唯独忽略了这最重要的一点?” 第七十一章 死亡博物馆(19) 想置人于死地的却没能将人杀死,被害者没有求救反而自己离开,这两件事当真是奇怪至极。经过学长的提醒,和子与胡灵也陷入了迷茫之中,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出合理的解释,却完全不得答案。 “X没能杀死那个人……”和子单手托着下巴,面色凝重地盯着小女孩,仿佛沉睡的小女孩身上隐藏着一切问题的答案一般。思绪有如蒲公英被清风吹散,一点一点乘风而起,飘向远方。忽然,一个从未考虑过的疑问落地生根,和子心下一惊,急忙问道:“小白,学长,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和胡灵在这个房间里面看到的裸男,浑身赤裸,身上不见任何伤口,也不见血迹,既然如此,他是如何被杀的呢?而且,参观者在进入博物馆之前都将自己的随身物品放在了存储柜,X是用的什么东西作为凶器呢?” 或许,破解了这两个疑点,X没能将人杀死的疑惑就得以解开。和子正是这般想着。 作为与和子一同看见过裸男的人,胡灵对于和子的疑问给出了解释。“和子,我们两个并未在这间展区停留太久,甚至都没有仔细看看。确切的说,我们对裸男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他的前半身,他的背后是怎样的,我们全然不知。若是伤口在裸男的背后,我们是看不到的。” 几步走到小女孩坐着的椅子旁,和子蹲下身子认真检查着地面和座椅,稍后,她指着这些地方说道:“我不认为裸男的背后有伤口,至少不应该是利器造成的伤口,因为这里没有血迹。假如那个男人被利器所伤,又被X搬运至此并放置了一段时间,总该有血滴落下来,可这里却非常干净。” “也许X并不是使用的利器,毕竟杀人的方法有很多,比如掐死。”说着,胡灵做了个掐住脖子的动作。 一瞬间,除胡灵以外的三个人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后山间的下午,他们也是这般讨论着一起凶杀案。那时的他们就认为,将人掐死并不是一件如嘴上说说这样简单的事情,凶手与被害者的力量差距非常重要。倘若二人的力量相差无几,再加上诸如身体姿势、防备与否等因素的影响,凶手则很难杀死被害者,甚至有被反杀的可能。这起事件中,被害者是男性,并且范围缩小至秋洛与桃花眼之间,不至于多么人高马大,至少是正常身材,没有过分羸弱,若非在昏迷之中,很难轻易被人掐死。总之,裸男是被掐死的,这一猜测没有得到三人的认同。 “不是掐死……也可能是勒死的,这个在操作上更可行一些。”胡灵给出了第二种猜测。 “勒死也需要凶器,X是如何拿到的凶器呢?”考虑到正处盛夏,大家穿的衣服很是单薄,若是身上藏着东西,估计会被看出来。对于凶手携带凶器进入博物馆这一点,学长始终持有怀疑。 “勒死人啊,一根鞋带都够用了。” “呃……说的也是。”之前不曾想过还有这种方式,学长一时哑口无言,心里却隐隐抗拒着这种说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穿着的鞋子,小白皱眉。“掐死和勒死在本质上并没有多大区别。由于这种方式不能在瞬间就令人失去意识,被害者会反抗、会挣扎,这对于X而言是很危险的。所以,我想到的是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学长侧过头。 “还记得我们在古埃及展区发现的几处异样吗?你说过,本该有四个的卡诺匹斯罐缺少了一个。” “是啊,是少了一个。你的意思是……”醍醐灌顶一般,学长瞪大了眼睛,心中的某个死结被打开了,“X使用的凶器是卡诺匹斯罐,他用罐子砸晕了裸男,惊恐之下,未做检查便认为裸男已经死了?” “没错。” 听着二人的对话,和子与胡灵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她们也去过古埃及展区,可惜并没有留意那些展台上的瓶瓶罐罐,唯独对那个人形棺材印象深刻。 “可是,小白,古埃及展区距离这里会不会太远了?假如你所说的是真的,那么第一现场应该在古埃及展区,毕竟凶手不可能抱着一个罐子四处走动。把一个昏迷的人从古埃及展区带到这里,未免有些困难吧?还有一个问题,被当做凶器的卡诺匹斯罐去哪里了?”为了解开一个疑惑从而带来了更多的疑惑,似乎没有一个解释能说通所有的事情。学长还没能来得及因为破解一个小谜题而高兴,就被汹涌而至的谜团所淹没。 小白听着学长的话,脸色逐渐阴沉起来,他终于抓住了先前飘浮于脑海中的那几许不和谐感。他早就想到了裸男并没有死,也想到了凶手使用卡诺匹斯罐作为凶器,但总有些飘忽不定的异样感轻轻抓挠着他的心。而此刻,这些不和谐彻底从迷雾中展现出来。 “我好像遗漏了某个环节,如果古埃及展区是第一现场,X为什么没有将被打晕的人放在人形棺材里面呢?那个棺材够大,足以装下一个成年男人,而且人形棺材就在行凶现场,省去了搬运的麻烦和风险,可X为什么没有选择那里呢?” 舍近而求远,这不该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除非那个人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会是什么理由让X放弃了近在眼前的绝佳藏尸地点呢?不安的情绪在房间中扩散,四人均缄口不言。尽管没人提出,但大家都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会带来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 “也许,古埃及展区并不是第一现场,裸男也不是被罐子砸晕的。”和子试着打破凝重的氛围。 “我觉得,和子说得对。”胡灵附和着。 两个女孩子似乎已经认定关于X的杀人行为并非如小白所说,可学长和小白是亲眼所见了古埃及展区的奇怪之处的,对此便耿耿于怀。 足以装下成年人的人形棺材、不合尺寸的展台、消失了的卡诺匹斯罐……将古埃及展区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小白忽然按下暂停键。 “我想返回古埃及展区看一看,那个人形棺材里面可能有东西。” 第七十二章 死亡博物馆(20) 根据胡灵的指引,他们从哥特式房间出来,走最右边的走廊,仅用了五分钟便来到了古埃及展区。小白与学长暗暗感慨,原来竟有如此便捷的路线,亏得他们二人之前还在走廊里绕来绕去晕头转向。不过既然存在着这样一条方便的路线,也就意味着从古埃及展区将昏迷的男人搬运至哥特式房间没有太多困难,当然,前提是X知道有捷径可走,或者是X碰巧选择了这条路。 重新站在古埃及展区,小白无暇欣赏精美绝伦的展品,径直走向人形棺材。与之前所见的并无差别,绘着精致图案的棺材仍旧静静躺在展台上,延续着千年的沉睡。 看着小白抬起手摆开架势,学长正欲上前帮忙,却不想小白竟凭借一己之力将棺盖挪开了。尽管对这些东西颇有兴趣,但学长可不曾有过亲手搬运人形棺材的经历,也就不知道它的真实重量。如今看来,棺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一些。 随着摩擦、碰撞的声音归于平静,原本站在距离人形棺材稍远地方的和子与胡灵也凑上前来。四双眼睛齐齐看向棺材里面,不可思议的景象映入瞳孔。 “这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和子伸出手去试探那人的鼻息,遗憾地发现,躺在棺材里的人已经身亡了。 “看他脖子的状态就知道,这个人活不成了。”学长弯下腰认认真真地盯着男人的面孔,随后无奈地摇摇头。“不是参观者,至少不是九个人之中的参观者。” 报警,这是小白的第一想法。他快步走到报警器旁边,按下按钮,等待着看门人的回应。然而,五秒过去了,十秒过去了,二十秒过去了,依旧没有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神色愈发凝重,小白继续按着按钮,可惜,看门人好似消失了一般,没有给出丝毫回应。 一时之间,展区里无人说话,只有呼吸声和心跳声彼此交错。四个人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隐隐的不安。 一个陌生男人的尸体被藏在了人形棺材里,在他的脚边放着长着鹰头的凯布塞努夫罐子。消失的卡诺匹斯罐找到了,X没有把被砸晕的人藏在人形棺材里的原因也找到了,古埃及展区的奇怪之处都有了解释,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另一个谜团。死掉的陌生男人是谁?他为什么被杀,又是被谁所杀?看门人为什么没有回应小白的求助?这个博物馆里究竟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报警按钮没有用,手机又不在身上,想与外界取得联系成了眼下最困难的事情。和子抿着唇,等着大家的看法。 “我觉得,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因为在这个博物馆里,很可能存在着两个凶手,而且其中一个还是极其厉害的角色。”再次看向棺材中的男人,胡灵冷静说道。 “两个凶手?”和子皱眉。 “胡灵说得对,这里很可能有两个凶手。假如小白关于裸男的推理是正确的,那么试图杀死裸男的X就应该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那个人用卡诺匹斯罐砸晕了裸男,但杀死这个男人的凶手却不同。这个男人的死亡时间应该不是很久,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脖子上不见掐痕或勒痕,但他的脖子却是被折断了的。你们想,能生生将一个人的脖子拧断的人,可能是普通人吗?这样的人会使用罐子砸人却还没能置人于死地吗?”想到此刻的博物馆里存在着两个杀人凶手,学长不免有些心惊,但他更担心其他参观者的安危。馆内惊现尸体,偏偏看门人还没有回应,这不得不让学长联想到一些糟糕的情况,比如,看门人已经遇害了。如果看门人真的遭遇了不测,那么他们将面临的则很可能不是有针对性的谋杀,而是一场肆无忌惮的杀戮。尽管心中已想到这些,但学长并没有说出来,他不想用自己的凭空猜测去增加大家的心理负担。可是,不说归不说,他却也不打算袖手旁观。 “不如这样,我们分成两组,去找其他的参观者,将大家集合在一起。不管凶杀案的真相如何,大家在一起,总比落单要安全些。” “我不同意。”对于学长提出的建议,胡灵表示反对。和子转过头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见死不救的恶人。安抚地拍了拍和子的背,胡灵继续说道:“我认为我们不能再分开了。我同意找人,但不要兵分两路,而是一起去找。白谣书与陈祈都不记得路线,也没有拳脚功夫,和子虽然有武力值,但同样不记路。分开对于我们来说,等同于自找麻烦。” “好,我赞同胡灵的说法,我们一起去找人。”小白的一句话敲定了大家接下来的行动,几个人不做迟疑,迅速跟在胡灵身后离开古埃及展区。 灯光昏暗的走廊上,四个人快速走着,路过房间时便进去仔细检查一番。当众人迈进放置着立式柜子的屋子时,目光同时聚集在打开的柜门上。小白跑到柜门前,先是僵住了神情,随即蹲了下去。 柜子里,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蜷缩着,脑袋不自然地歪向一侧,显然已经死亡。小白靠近过去看清他的面孔,低声道:“是秋洛。” 原本以为还活着的裸男居然死了,这让大家的心里蒙上一层阴影。学长摸了摸秋洛的后脑,在感受到些许黏腻后收回手看了看,“他的后脑有伤,估计是被砸的,但他的死因很可能与人形棺材里的男人一样。” 后退一步,和子喃喃自语:“这个凶手要做什么……” “情况不妙,我们还是尽快去找其他人吧,在死者这里耽搁也无济于事。”说着,小白站起身,走向门口。 当他们在某个转角处看到秦暮的尸体时,小白无端想起了苏依的话,这个博物馆里存在着死亡诅咒。 第七十三章 死亡博物馆(21) 秦暮的尸体歪歪斜斜地瘫坐在地面,背靠着墙壁,脑袋如同被折断的花枝一般垂向一侧。尽管从表面上看就知道她已经死亡,但学长还是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脉搏。 “不行了。”摇头的同时,学长深深叹了口气。短短时间内接连看到三具尸体,任谁都不会好受。 小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秦暮,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如果说在看到秋洛的尸体时他还心怀一丝侥幸,那现在,他的全部期望都被打破了。假如杀死陌生男人和秋洛的是同一个人,这个凶手或许与他们二人有仇怨,设计在这个与外界隔绝的博物馆里杀人藏尸,但秦暮的尸体的出现让小白的猜测站不住脚。秦暮的尸体没有被藏起来,而是堂而皇之地被遗弃在走廊。凶手似乎并不在意死者会被发现,这是否意味着,凶手开始变得疯狂了?当然,小白无法确定秦暮与那两个人遇害的先后顺序,可这都不影响凶手是个疯子的猜测。 凶手要做什么?这个问题大概已经有了答案。 和子揉了揉眼睛,声音有几分沙哑,“秋洛和秦暮被杀了,目前看来,剩下的人除了我们四个,还有安彦理、苏依和那个不知姓名的男孩子。在他们三人之中,有两个凶手。你们……怀疑谁?” 三选二,似乎并不是难题。 “从身形和体力来判断,苏依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站回到小白身边,学长说出自己的看法,“而且,我认为,被害者可能不仅仅是我们看到这三个人。” 闻言,众人均是神色一凛,胡灵则直接开口问道:“你觉得看门人也遭到了毒手?” “是,否则很难解释他不回应我们求助的情况。还记得我们在进入博物馆之前,安彦理曾给了看门人一罐饮料吗?” “他下了毒?” “如果不是下毒,那这个凶手就有帮手,因为在馆内的人是无法擅自出馆的。” 按照学长的话将回忆翻出来一幕幕播放,小白努力将所有细节都拼凑在一起。从他们来到死亡博物馆开始,再到众人进入馆内参观,进而听闻关于裸男的事情,直至发现尸体。这些事乍看起来千头万绪,唯独真凶的行为能将一切串联起来。安彦理真的会是凶手吗?如果安彦理是凶手,他为什么会主动提及裸男呢?等等,那个时候,安彦理好像说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凶手是荀宁,也就是那个所谓的看门人!” 小白的一句话宛如丢在湖水里的石子,激起千层涟漪。另外三人均向他投去不解的目光,似乎不敢相信那个几乎没有出现在这些事件中的人会是杀人犯。难道荀宁就是犯下如此之多的罪恶,隐藏在迷宫背后的凶手吗? 见那三人一副等待解释的神情,小白急忙开口:“现在没工夫说明这些,我们必须赶快找到安彦理、苏依和那个男孩子。荀宁很可能是在无差别杀人。” 既然小白都这样说,大家便没有理由继续犹豫,立刻开始找人。不等他们跑出去多远,就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那人靠近地面的身体旁还有着一堆白花花的条状物,似乎是从肚子里流淌出来的。几个人飞奔上前,终于看清那些弯曲的东西是肠子。学长蹲下身扳过那人的脸,一双好看却紧闭的桃花眼映入眼帘。条件反射般地摸了摸他的脉搏,学长惊喜道:“还活着!” 粗略地检查了他的身体,学长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明显的外伤,那堆肠子也不属于他,而是被人泼在他的肚子上的,估计是博物馆里的标本。但不管怎样,这个人还活着,对于小白他们来说,这真是最好的消息。可他处于昏迷之中,无法自己行走,若是带上他,肯定会减缓找人的速度。 “和子,你和白谣书留下来看着他,我和陈祈继续去找人,稍后我们会回来与你们汇合。”说完,胡灵拽着学长的胳膊迈开步子。 针对眼下的情况,胡灵的安排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留下来的和子可以保护另外二人的安全,而认路的胡灵则是找人的最佳人选,学长也能作为她的帮手。 来不及说些什么,学长与胡灵的身影便消失在转弯处,小白解开文习容的衣扣,借着昏暗的灯光检查着,确定他真的没有外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小白疑惑,凶手为什么没有杀死他,而是留下了活口呢?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正在出神之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仿佛是一条发现了猎物的蛇,正吐着信子靠近过来。若非此刻他们二人都沉默着,恐怕很难听到那个声音。小白与和子霎时警觉,二人对视一眼,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走廊的另一头,人影逐渐显现。 “荀宁!”小白下意识地挡在被扶起来倚靠墙壁坐着的文习容的身前。 没有理会小白,荀宁依旧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在看到挡在小白身前的和子时挑了挑眉。电光石火之间,二人同时出招,小白只觉得眼前一晃,那两人就已经打作一团。尽管对拳脚功夫茫然无知,但小白还是看得出,荀宁出手狠毒,招招致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论体力,和子是耗不过荀宁的。小白心中焦急,想帮忙却不知该怎样做。四下看了看,周围只有冷冰冰的墙壁和空荡荡的地面,连个重物都没有,小白想拿东西砸晕荀宁都办不到。 “小白,快跑!” 心焦之时,小白听到了和子的叫喊,没等他做出反应,便又听到了和子那硬生生憋在喉咙的痛苦的惨叫。 和子被压在地上,挣扎着想起来,却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示意小白快点逃跑。 “白谣书,你要是从这里逃跑的话,他们两个都会没命。还是说,你认为自己的命比他们两个的都重要。”同先前一样的清冷的嗓音,宛如恶魔降临。 第七十四章 死亡博物馆(22) “我不会逃跑的。荀宁,你也逃不掉。”向前迈了一步,小白在荀宁阴鸷的眼神中站住脚。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在大脑中飞速设想荀宁接下来可能会做出的一切举动。如果自己乖乖听话就能换得和子他们的安全自然是好,可若是荀宁出尔反尔,他们三个怕是都要死在这里。该怎么办呢…… 眼见着小白迈入凶手的圈套,和子既心急又悔恨,她喘息蓄力,拼尽全力做出反击,想为小白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奈何她的力道在荀宁看来根本构不成威胁,反而被对方狠狠拧住了胳膊。如不是荀宁轻蔑地收了力,和子几乎认为自己的胳膊要断掉了。 “南和子,如果你还希望白谣书能活命,就放弃挣扎吧,留着点儿体力好去求救。”说着,荀宁抓着和子的胳膊将她从地面拽了起来,并特意让她狼狈的脸庞朝向小白。“白谣书,光靠嘴巴是赢不了的。这两个人,你要救吗?” “要,可我并不相信你。”面对荀宁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杀人狂,小白选择直言自己的担忧。 理解了小白的言外之意,荀宁那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昏倒的那个,我管不了,但这个……”他用力拽了一下和子,“我可以让她先离开。我给她时间去求救,只要她能在你死之前救下你,你们就都可以活命。白谣书,我是很有诚意的。” 面前是和子痛苦难当的神情,身侧是昏迷不醒的文习容,小白不再迟疑,果断说道:“你放了和子。” 和子惊得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 “好。”从背后狠狠推了和子一把,荀宁迅速抓住小白,还伸出手轻佻地摸了摸他的脸。看着踉跄着勉强稳住身形的和子,他笑了,“南和子,你与其在我这里做无谓的纠缠,不如尽快去找你的同伴,这样,白谣书活着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和子,快走!”顾不得躲开荀宁的手,小白示意和子赶快离开。他虽然不觉得自己能凭借一人之力从荀宁手中逃脱,却也不认为自己会死在这里。他相信和子,相信胡灵,相信那个说过要保护他的学长。 知道自己的反击无济于事,和子咬着嘴唇,转身便跑。此刻,她只祈求自己能够尽快找到学长他们,能尽快救下小白。她的一条胳膊似乎是脱臼了,脚踝也肿胀得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可她还在竭力跑着。 学长、胡灵,你们在哪里,你们快去救救小白啊,一定要救救他…… 曲折昏暗的走廊里,原本大步流星的学长忽然停了下来,并顺势拽住了走在他前面的胡灵。胡灵不解,转过头皱着眉看着他。 “不对啊……从那三具尸体来看,凶手出手狠辣、一击致命,怎么会偏偏留下了一个活口呢?” “陈祈,难道你认为……” “我们被凶手骗了……胡灵,我必须立刻赶回去,小白他们可能有危险!”话未说完,学长便调转方向往回跑去。胡灵来不及细想,只觉得不能让学长一个人返回,也便紧紧跟上。 看不清的地面不知延伸至何处,学长与和子都在用最快的速度寻找着对方。终于,二人同时看到了站在走廊另一头的身影。和子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昏倒前喊出了一句话。 “快去救小白,小白被荀宁抓走了,还有,小心荀宁……” “和子!”急忙跑过来,学长抱起和子,立刻发现了她身上的伤。不用分析也知道,小白他们定是遭到了荀宁的袭击。把和子交给紧随而来的胡灵,学长决定独自去寻找小白。 “我和你一起去。”将和子安置在墙边,胡灵追了上去。 “那谁来照顾和子?”学长心急不已。 “你是傻了吗?你能看清荀宁设下的第一个陷阱,为什么看不清这第二个?”见学长不说话,胡灵又道:“跟我走,否则,迷路会耽误时间的。” 博物馆的某个房间里,荀宁推搡着小白来到一个类似于人形棺材的东西前,那个东西被竖直放置在地面,背后似乎有支架支撑着。这个东西犹如一个铁柜子,由铰链、大量钉子和两扇门罩组成,足以将一个人圈在里面。 “知道这是什么吗?”荀宁抬起手抚摸着它的表面。 “Iron Maiden。”双手被扭在身后,小白被迫半仰着头看着它。这是中世纪欧洲的一种刑具,小白曾在某本书里看到过,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在死亡博物馆里看见实物,更没想过会是在这种境况下与它亲密接触。 “知道就好。”扳过小白的身体,荀宁一脚将他踹了进去。看着站在人形铁柜里的小白,荀宁的眼中透出些许难以言状的痴迷。“我很喜欢看着漂亮的人一点点死掉,所以我不会用扭断脖子那种粗鲁的方式对待你。虽然有人告诉我说,你很聪明,可我倒是觉得,你天真得可爱。” “有人?是谁?”由于荀宁就站在他的面前,小白无路可逃,只能任人鱼肉地等着对方宣布他的死刑。尽管如此,他也不觉得多么恐惧,可荀宁的话却让他警觉,他猛然意识到,发生在博物馆里这场肆无忌惮的杀戮背后可能还隐藏着些什么。 “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换一个。哦,我明白你打算问什么了,你想问我为什么杀人,对不对?”不顾小白的反应,荀宁自说自话,“我不认识他们,和他们也无怨无仇,我杀人仅仅是因为我想杀。我没有悲惨的生活经历,不会说些是阴暗的生活扭曲了我之类的话,我原本就是这样的。” “你以为这样说,你就与那些杀人犯没有区别吗?恶就是恶,如果有理由的恶意就应该被原谅,那我们要如何对待真正善良的人?同样,你也不会被原谅,那些洋洋自得的优越感不过是你在自欺欺人。” 无所谓地耸耸肩,荀宁一边合拢铁门一边说道:“随便你,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认同我。” 随着缝隙越来越小,小白被牢牢关在了这个可怕的刑具里。钉子尖锐的前端刺入他的身体,先是手腕,然后是脚,接着是小腹、胸和臀部等部位。殷红的鲜血流出,顺着身体蜿蜒而下,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狭小的空间里漫延开来。 第七十五章 死亡博物馆(23) 阴森可怖的房间里,四周一片死寂,小白感觉自己的所有感观仿佛都被放大了几百倍,心跳声在他的耳畔回环响彻,似乎在提醒着他,他还活着。尖锐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至大脑,小白觉得连脑袋好像都被铁钉穿透了,密密麻麻地疼着。痛苦使人脱力,两条腿愈发的不听从意志的调遣,开始微微发颤,可稍稍站不稳,铁钉就会刺入得更深。原来在刑具中受折磨是这种滋味,难怪有人会熬不住,意识渐渐消散之时,小白都佩服自己,竟然还能想到这一点。 学长,荀宁是杀人凶手,你可一定要报警抓住他啊。 学长,用卡诺匹斯罐砸晕秋洛的应该是那个长着桃花眼的男生,不过,他们两个人之间或许隐藏着悲伤的故事。因爱生恨?恐怕是爱而不得的绝望吧…… 学长,我不懂你所喜欢的古埃及,也没看过关于这方面的书,不知道现在去看还来不来得及。听着你和苏依侃侃而谈,可我却插不上话,我的心里是有几分失落的,只是,我也不懂这是为什么。若是告诉了你,你肯定会笑话我,我才不会给你笑话我的机会。 学长,我相信你会来救我,但我现在有点儿害怕了,原来无惧死亡真的只是我在自欺欺人,等待死亡更是一个太过煎熬的过程。然而,倘若时间能倒回,我依然选择这样做。你别说我傻,正是因为自己千疮百孔,才不希望其他人受伤害。 学长,我有些累了,先睡一会儿,在梦中等着你来救我,这样比较有惊喜感…… 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小白的身影。学长红着眼睛,发疯般地跑着。胡灵看着他着急得几乎要走火入魔,忧心更甚,却不敢轻易开口,只得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博物馆里的各个展区,期望能够找出荀宁藏匿白谣书的位置。 突然,学长停住了脚步。 “你听,有呻吟声。” 按照学长的话屏住了呼吸,胡灵却也没能听到任何声音。 “从哪里传来的?我没有听到。” “嘘——”学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仔细听。” 再次屏住呼吸,胡灵微皱着眉,恨不能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然而她还是没能听到呻吟声。摊手向学长示意,胡灵开始怀疑学长是不是心急如焚从而产生了幻觉。 “这边!”仿佛是确定了什么,学长抬腿便跑,胡灵紧紧跟上。随着距离原来的地方越来越远,胡灵居然也模模糊糊听到一些声音,像是一个人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压抑隐忍地吸气。声音时断时续,两个人几乎是跑两步就停下来仔细聆听,以确认方位。 当他们循着声音来到黑色大丽花的房间时,二人的心中均生出不好的预感。这里可以说是一览无余,除了复原的尸体以外,再无其它,更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但呻吟声又偏偏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学长不死心地四处翻找,希望能找出密室或者暗道,无奈却一无所获。抓着学长的胳膊让他停下动作,胡灵屏息凝听。 “你不觉得……声音是从她的身上发出来的吗?” 顺着胡灵的手指,学长看向躺在地面的尸体。或许是受环境影响,学长竟然真的感觉这呻吟声像是女人发出的。不过,如此轻微的声音,本就难辨男女。 “尸体是不会叫的,更何况这还是一具假尸体。”说罢,学长上前,试图在女尸身上找出原因。很明显,他被骗了,小白没有被藏在这里,但若不找出呻吟声的来源,难保他不会再次上当。荀宁在拖延他们的救援时间,学长心里明白,却不得不按照凶手的计划行事。痛苦懊恼焦急悔恨一起涌上心头,学长狠狠吸了下鼻子,直接上手翻动尸体。 “是这个。”从尸体的腹腔中拿出一个录音笔,学长把它举到胡灵面前,随即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是录音笔,我居然被一个录音笔骗了……小白他……”原地转了一圈,学长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之后便大步走出房间。 “你要去哪儿?”跑上前拽住学长,胡灵质问道:“你还打算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吗?” “是,因为这样总比待在原地什么都不做要强。”学长竭力压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脾气。 “荀宁能用录音笔骗我们一次,就能用千百种方法骗我们千百次,难道你打算每次都中计吗?陈祈,我拜托你用脑子想一想,救人不是这样救的。” “你可以用你的方法,但请不要阻拦我。”拿开胡灵的手,学长转头就走。 “和子让我们去救白谣书,说白谣书在荀宁手里,这意味着荀宁没有用杀死其他人的方法对待他。从荀宁的种种行为来看,他似乎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那就说明白谣书很可能被关在一个遭受折磨却一时伤不到性命的地方,也就是有刑具的地方。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符合条件的刑具只有一种,我知道那个房间在哪里。”没喘气地追着学长说完这段话,胡灵及时收住脚,这才避免了撞到忽然停下的学长身上。她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你愿意相信我一次吗?” 顿了一秒,学长沙哑着嗓子说道:“帮帮我。” 用堪比参加学校运动会跑赛的速度奔跑着,两个人没用太长时间就来到了这个房间。胡灵粗喘着气,指着放置在一旁的Iron Maiden,学长会意,赶忙上前尝试着打开刑具。或许是急躁的动作带动了里面的铁钉,小白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小白!”意识到里面有人,学长放轻了动作,并不断与里面的人说话,可那人除了喘息,没有回应给他一个字。 花费了一番工夫,学长总算是打开了铁门,可入目的景象却让他差点儿哭了出来。 大片的殷红浸染了原本是白色的衣服,小白紧闭着双眼,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本就淡色的唇更是血色全无。大概是感受到了学长的视线,他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有气无力地说道:“凶手是……荀宁,阻止他……” “小白!”抱着陷入昏迷的小白,一贯冷静的学长慌了手脚。 第七十六章 死亡博物馆(24) 原来血真的是热的,热到能将人灼伤。感受着手掌传来的热度,学长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将小白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不敢轻易触碰他的身体,因为他不知道哪里是伤口。看着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学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他承认,他害怕极了,他怕自己会来不及,最终只能找到冷冰冰的尸体。幸好,小白还有体温,还活着。 “陈祈,事情好像不太对劲。”在确定小白暂时保住命后,胡灵环视四周,明明没有看到荀宁的身影,她的不安却加剧,或者说,正是因为没有看到荀宁的身影,所以不安的情绪才会扩大。“荀宁设下圈套抓走白谣书,又将他藏在这里,难道真的会放任我们救走他吗?我原本以为他会埋伏在附近,可现在看来,这里太平得不正常。” 一心扑在小白身上的学长并没有太多心思关注荀宁的事情,他只想尽快带着小白离开这间博物馆。小白受了很重的伤,耽误一分钟都是在耽误他的命。 “胡灵,小白受了伤,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想办法出去,送小白去医院。” 将学长的焦急尽收眼底,胡灵明白,学长此刻还能冷静地同她说话已经实属不易,她不能勉强学长再去想些别的事情。可是,无论怎么想,她都不觉得荀宁是个能就此放过他们的人,那个人一定还有别的阴谋。只是,荀宁在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呢?难道会故技重施,趁着她离开这里去求助的时候袭击学长和小白?不,荀宁并不傻,他应该想得到,同样的计谋骗不了他们两次。如果荀宁不打算利用小白袭击学长,那他的目标会是谁呢?难道是…… “陈祈,你在这里守着白谣书,我去找和子!荀宁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和子!”来不及再交待些别的,胡灵拔腿便跑。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如果她猜错了,葬送掉的就会是小白和学长的两条命。可是,只要一想到荀宁会去杀死和子的可能,她就没办法顾及太多。希望她猜的是对的,让她能够救下和子,也能够保住小白和学长。 没等说一句“小心”,学长就看着眼前的人影一闪而过,待到稍稍眨了一下眼睛,屋子里便已不见胡灵的身影。学长低下头,颤抖着抚摸小白的脸,他不敢离开这个房间,他害怕荀宁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可他又不想待在这里干熬着时间什么都不做。眼见着小白的脸色愈发苍白,学长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但他明白,困境当前,再多的怨天尤人也是无济于事,只会徒增烦恼浪费时间,必须要想想办法才行。怎么才能出去呢…… 快到了,马上就到了……胡灵一路飞奔,终于跑回到和子昏迷的地点。在如鬼魅般的灯光的照映下,和子倒在地上,她的头枕着伸长着的手臂,紧闭着双眼。不等喜悦冲散担忧,更深的恐惧便闯进心底。 和子身边站着的,是荀宁。 “你来得很及时嘛,她刚好……”没等荀宁说完这句话,胡灵的拳头就迎了上来,他不得不出手抵挡。原本以为胡灵的水平会与和子的差不多,没想到,这个女生竟是个真正的高手。意料之外的劲敌让荀宁收起了玩闹的心思,他的眼神阴鸷,招式也愈发狠毒。既然不能留着当作老鼠,那就尽快杀掉为妙。 一时之间,二人纠缠在一起,胡灵犹如地狱归来的恶鬼,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每一招都使出全力。 他杀了和子,这个家伙居然杀了和子!自己中计了,居然傻乎乎且自以为是地中计了。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让我们在白谣书与和子之间做选择吧?去救白谣书,就会失去和子;留下来守护和子,白谣书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不,不对,他的计划要更加恶毒。即便救下了白谣书,我们也没办法立刻离开博物馆,或许,以白谣书的伤势,根本撑不到救护车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悲痛化作力量,胡灵抬腿重重踢在荀宁的头上。荀宁只觉得脑袋一阵钝痛,眼前霎时一片黑暗,黑暗中还闪着些五彩斑斓的光。他歪歪斜斜地向墙壁踉跄几步,单手揉着刚刚被胡灵重击的地方,稳住身形,忽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还真是伟大啊,为了白谣书放弃了南和子。可惜,无论是你们中的哪一个,都不会活着走出这里。大门是没办法从里面打开的,你们出不去了。白谣书的身上有几十个血窟窿,你觉得,他能撑多久?” “是谁让你来这里的?”上前一步,胡灵扼住荀宁的喉咙将他按在墙上。 “你竟然不关心南和子的死活?”挑着眉,荀宁轻蔑地弯着嘴角。 “是谁让你来这里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胡灵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窒息的感觉无比真实,荀宁先是垂下眼帘,随即对上女生的眸子,酝酿着致命的反击。“你在调查他们?” 他们?他们是谁?没等胡灵问出下一个问题,荀宁就出其不意地挣脱了她的控制,迅速跑开。胡灵没有追上去,而是几步迈到和子身边,深吸一口气,摸上了她的脉搏。 活着,和子还活着! 快速眨眼抑制住泪水,胡灵将她搀扶起来。 “和子,和子,能听到我说话吗?” “和子,我找到你了,你安全了。” “和子……” 无论胡灵怎样呼唤,和子都没有给她哪怕一丁点的回应。仅用一秒钟就做出了决定,胡灵背起和子,打算先去与学长汇合,再想办法。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暇顾及荀宁要去做什么了。 将和子背回到那个弥漫着淡淡血腥味的房间,胡灵脱力跪在地上。学长见状,立刻上前搀扶。 “你怎么样?和子怎么了?” “我没事。和子可能遭到了荀宁的第二次袭击,我叫不醒她,也不知道她伤得有多重。荀宁逃跑了,我没追过去。”粗喘着气,胡灵将目光落在前方躺在地面的小白身上。二人的伤都不轻,若不能及时得到救治,恐怕凶多吉少。 “暂时不要理会荀宁了,我知道出去的办法,我们先离开这里。” 第七十七章 死亡博物馆(25) “怎么出去?”对于学长所说的知道出去的办法,胡灵又惊又喜,想着难道他找到了与外界联系的方式? “自然是从大门走出去。我们得把小白与和子转移到博物馆的大门口。”边说着边看向小白,学长似乎被什么事情难住了,他微蹙着眉,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将小白抱去门口?这怎么可行?他们都没有急救知识,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处理小白的状况,但不管怎样,至少不应该随意挪动小白的身体,避免造成二次伤害。从这个展区到博物馆门口,少说也要走十几分钟,移动如此远的距离,小白的身体真的能够承受吗?胡灵心想,这样浅显的道理她都明白,难道陈祈会不懂吗? “我们不能随意挪动小白,若是因此加重了他的伤势,该怎么办?陈祈,我和你同样心急,但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把小白留在这里。” 稍显犹豫,学长的语气溢出满满的担忧,“我明白你的担心,可若是把小白留在这里,万一荀宁回来了,怎么办?不管有多危险,我都要把小白活着带出这里。” 确实,学长的考量不无道理,他们面临的困境不仅仅是杀人魔荀宁的威胁,还有这个处处泛着诡异的迷宫死亡博物馆。学长知道出去的办法却不认识路也打不过荀宁,胡灵认路也能与荀宁打成平手,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出去。正发着愁,胡灵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主意,可没等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在心里迅速否决了。她原想着让学长告诉她出去的方法,留下学长在这间屋子里守着小白与和子,由她去与外界取得联系。只是,转念一想,这个办法并不可行。只要荀宁这个威胁还在,胡灵就不能与另外三个人分开,因为她要保护他们的安全。想要离开博物馆就要冒险,不冒险就意味着拖延小白与和子的救治时间,鱼与熊掌,从来不可兼得。既要救人又要守护众人,当真是难上加难。 显然,想到这些的不仅是胡灵,还有学长,因此,学长也没有主动提出这一点,可小白与和子的身体都熬不了太久了。阴森可怖充满刑具的房间里,学长仿佛能听到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的声音,滴答滴答,点点滴滴敲在他的心上。怎么办,究竟要怎么办?要不要冒一次险,孤注一掷? 正当学长和胡灵一筹莫展之际,一抹华丽的红色迈进了他们的视线。二人齐齐抬起头来,眼神里是夹杂着探寻的震惊。 是苏依,安然无恙的苏依。 不等学长和胡灵从震惊中恢复清明,苏依便甜甜地开了口:“陈祈哥哥,胡灵姐,你们这是……”在略微拖长的尾音中,苏依探着身子将目光落在躺在地面的小白身上。 “你没有遇到荀宁吗?”见苏依眨着眼睛一派天真,学长心想,这个女孩儿大概是没有遇到那个杀人魔。 “没有……发生了什么吗?谣书哥哥与和子姐怎么了?” 三言两语说明了目前的情况,胡灵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苏依,仿佛在期待些什么。 “这样啊……”没有吃惊,没有恐惧,苏依立刻就接受了这间博物馆里发生的恐怖事件。她微微歪着头,微笑说道:“我懂了。不如由我去联系救护车、报警,你们留在这里守着谣书哥哥与和子姐,怎么样?” “苏依,那太危险了,不如留下你和……” “陈祈哥哥,没事的,别担心,我的运气向来很好。给我十五分钟,你们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红黑相间的漂亮裙子飘然离开了房间,留下心中不安的学长和若有所思的胡灵。出现一个自告奋勇去联系外界的人固然是好,可苏依这个看起来娇小可爱柔柔弱弱的小女孩真的能平安无事地走到博物馆大门处吗?诶!等等!他们忘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胡灵,我没有告诉苏依出去的方法!我去追她!” 一把拉住了学长,胡灵神色微凛,“她应该知道出去的办法,否则她一定不会忘记如此重要的事情。说起来,你所说的出去的办法是什么?” 对胡灵的说法抱有怀疑,学长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得到了胡灵十分肯定的回答。尽管还有些忧心,学长还是选择相信胡灵。他蹲下来轻握着小白的手,仿佛要注入生命的力量,感受着男孩子虚弱的脉搏,学长解释了胡灵的疑问。 “自从来到这间死亡博物馆,我们对这里的一切认知都来自于荀宁的口中。倘若荀宁真的是本本分分的看门人,他的话则可信,但荀宁的真实身份存疑,他的话就值得推敲。荀宁说这间博物馆的大门只能从外面打开,这话乍一听没有问题,但仔细想想却漏洞百出。你回忆回忆,平日里遇到的门哪里有在上锁后只能从外面打开的?建造这个博物馆的馆主虽然是个怪人,但他也该考虑到馆内出现紧急情况的可能性,何况这是个私人博物馆,他总不至于把自身安危全权交给外面的看门人。所以,我猜测,大门内侧必然存在着开关,只要我们找到它,就能从这里逃出去。” 说完这番话,学长好似也借此给自己鼓了气,让他相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只要他的猜测没有错,小白就可以快一分得到医治,危险就可以减少一分。 “原来如此啊,倒是我们受困于荀宁的说辞了。看来,他的杀人计划早在我们尚未到达之前就开始部署了。”边说边看向和子,胡灵的眼神中满是温柔。她坚信,他们会平安离开这里的。 “是啊,看来是如此了。”叹了口气,学长沉默。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胡灵也不再说话。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静默中的等待更是折磨人,学长和胡灵都在心中祈祷,祈求着苏依带回来好消息。 噔噔噔,噔噔噔…… 跑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学长与胡灵对视一眼,随即戒备着看向门外。 闯入眼帘的,是脸色苍白的安彦理。 第七十八章 死亡博物馆(26) “安彦理?” “你们看到了吗?”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学长和安彦理在意识到对方有话要说时齐齐闭了嘴,又因着两人都在等待对方说话而陷入了沉默的对视。 “安彦理,你看到了什么?”心跳倏地快了几拍,胡灵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莫非那个被他们留在走廊的桃花眼男孩子出事了? “你们这是遭遇了什么?他们……”安彦理没有回答胡灵的问题,而是如梦初醒般颤抖着手指着躺在地上的小白与和子,“他们怎么了?难道你们是……”话还没说完,安彦理的神色骤变,似乎是将学长与胡灵当成了杀人凶手,并且在有了这种猜测后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调头就跑。所幸胡灵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 “救命啊——”安彦理放开喉咙大声喊叫,如同被凶恶的豺狼捕获了的兔子。 “我们才不想要你的命!冷静点!”不由分说,胡灵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并将他拖拽回到房间。 没办法说话的安彦理几乎动用了脸上的全部肌肉来挤眉弄眼地表示自己的不信任,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哼声,手脚更是没闲着,竭尽全力试图挣脱。胡灵无奈,把他的胳膊反按在背后,开口解释。 “我不知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间博物馆里发生了好几起命案,我们也正在躲避凶手的追杀。如你所见,白谣书与和子都遭到了凶手的袭击,我和陈祈好不容易才救下他们,可他们伤的很重,我们正在想办法与外面取得联系。” “呜呜呜呜呜……”听了胡灵的话,安彦理依旧用别人听不懂的声音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看到安彦理的眼神正在疯狂示意,学长走过来,对胡灵说道:“先放开他吧,他可能是受到了惊吓。” 瞟了频频点头的安彦理一眼,胡灵没有立刻松手,而是就着目前的姿势继续说道:“我可以放开你,但我希望你不要大喊大叫。我们完全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你大可以放心。如果你同意,就眨眨眼,我马上放手。” 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安彦理总算重获自由,他一步迈到学长身边,与胡灵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并不断揉着自己的手腕。 “你看到了什么?”学长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提及这个,安彦理仿佛是看见了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满脸惊恐。“对,我看到了,我在走廊里看到了秦暮的尸体!她被人杀了!她居然被人杀了!明明……明明她之前还和我在一起的!她居然被人杀了!” 或许是太过恐惧,安彦理的声调都提高了许多,声音也是颤抖的。学长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松。 “我们也看到了秦暮的尸体,其实,不仅是她,遇害的还有秋洛,以及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人。也许……”顿了顿,学长接着说道:“我们看到了这三位被害者。” 木然地瞪大了眼睛,安彦理听懂了学长那没能说出来的另一半话。他们只看到了三名死者,但死亡的却不见得只有这三个人。 “报警,快报警啊!对了,这里是有报警按钮的!在哪里,按钮在哪里……”或许是可怖的消息接踵而至带来的打击,安彦理开始变得有些神经兮兮,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一边念念叨叨,一边不走心地寻找着报警按钮。 轻叹口气,胡灵上前拽住了他,制止了他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 “没用的,我们早就尝试过了。况且,那个看门人就是凶手,他正在这间博物馆里四处杀人,又怎么会救人呢?不久前,我们已经和他打过了照面,费了些力气才躲开他。” “看门人是凶手?那个柔柔弱弱的男生?”安彦理无法置信。 “应该不会错。” 三个人正说着话,走廊里再次传来脚步声,与先前不同,这次的脚步声很乱很急,似乎有许多人正在奔向这里。安彦理如同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跃躲到学长的身后。学长转过头看了眼依旧安静躺在地面的小白,转而将目光落在门口处。 熟悉的连衣裙闯入视线,随即是穿着制服的急救人员。担架、仪器蜂拥而至,众人紧张而有序的展开工作,他们将小白与和子分别放在两个担架上,并叫上学长和胡灵一同上了救护车。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以至于坐在救护车里的学长还恍惚有种不真实感。 小白得救了,小白真的得救了,对吗? 看着急救人员测量着小白的血压和心电图,学长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他的手心渗出一层薄汗,心跳加快,竟然比在博物馆里时还要紧张。尽管无数次想开口询问小白的情况,但学长都克制住了,因为他不想耽误医生们的救治,便全神贯注地坐在一旁盯着。 救护车在鸣笛声中呼啸而过,不多时便抵达医院。小白被推进了手术室,学长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正当他摸着口袋打算办理入院手续时,才想起自己的东西都还寄存在博物馆的存储柜里。 “在找这个吗?” 闻声看去,学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苏依正抱着他和小白的背包站在那里,嘴角微微上翘着。 “看你们走得急,我就用看门人的备用钥匙把存储柜都打开了,正好警察哥哥们也需要查验这些东西。你放心,我和他们解释过了,他们允许我把背包拿给你。” 接过东西,学长赶忙道谢,在办理好入院手续后就被前来调查情况的相关负责人员叫到了一旁。尽管内心无比惦记着正在接受救治的小白,但学长还是积极配合了调查,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明清楚。 待到手术室的灯熄灭,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守在门口的学长立刻迎上去,颤抖着声音询问结果。幸好,手术很成功。学长如释重负,终于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只是,他的脸上却挂着泪。 第七十九章 死亡博物馆(27) 得知儿子出事,小白的父母急匆匆地从出差途中赶了过来,抵达医院时,小白已经出了手术室,正在病房休养。看着浑身是伤面色惨白的儿子,白妈妈不停地掉眼泪,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白爸爸则默默守在一旁,安抚着妻子。眼见着小白一家人团聚,学长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应该留在病房打扰人家,便静悄悄地退了出来,沉默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心跳终于恢复了正常,学长把手指插进头发里,任凭在博物馆里经历过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也任由那时的心情在此刻打翻成各种色彩混杂的调色盘。刚刚找到受伤的小白时,学长无比害怕,他害怕会救不了小白,可在等待救援的那段时间里,这种恐惧反而减轻了许多。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平静下来,但他的心里隐隐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小白真的活不成,他就亲手杀死荀宁,然而自裁谢罪。或许正是这种偏激的想法让他陷入了暂时的平静,那是同生共死的信念所带来的勇气。当救护车赶到、小白被送往医院时,学长再次紧张害怕,因为他自己得救了,却不代表小白能够安然无恙。若是抛弃小白独自活下去,那种感觉仿佛是背叛了长久以来的信念与感情,他没能守护住那个男孩子,他会唾弃这样的自己,更不会原谅独自留下来的自己。 思绪停留在这里,学长忽然坐直了身体,他惊讶于自己的想法。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将小白看得如此重要了呢?重要到成为他生命的大部分意义。摇摇头,学长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反射着灯光的地面上似乎映出了小白的脸。那个有时故意摆出嫌弃表情的男孩子会陪着他嬉笑打闹,会在他顶着烈日上自习时给他带去冰凉的饮料,会在他苦闷时倾听他的烦恼。是看似清冷的小白闯入了学长用圆滑垒砌的城堡里,并在没有拆穿他的前提下结束了他的孤独。与其说是学长宠溺小白,不如说是小白拯救了学长,他们两个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都离不开对方。 “请问,你是谣书的朋友吧?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 从思考中抬起头,学长看到白爸爸正弯腰站在自己身边,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令人亲近的微笑,一双眼睛透着岁月沉淀带来的睿智与沉稳。 立刻站起身,学长赶忙说道:“伯父好,我是小白的朋友,也是他的学长。您真的不必向我道谢,反而是我要向您道歉,刚才没什么机会,也没来及和您说。这次的事情都怨我,要是我没有带着小白来参观博物馆,他也不会遇到这种可怕的事情,是我不好,没能照顾好他……” “别自责,发生这种事情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根本怨不得你。我作为谣书的父亲,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你。我虽然还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那种人人自危的境况里,你还能守着谣书、保护他,就冲着这一点,我就高兴,高兴谣书能结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拍了拍学长的肩膀,白爸爸语重心长,他拉着学长在座椅上坐下,继续说道:“谣书他妈妈在里面陪着他,我就想着出来和你说说话。” “伯父,您说。”学长正襟危坐,甚至还有一丝紧张。 觉察到身边的孩子的紧张,白爸爸眉眼稍弯,“其实谣书和我们谈到过你,还说要请你到家里来坐坐,是因为我和他妈妈忙,这件事就一拖再拖,不成想,却在这种情况下和你见面了,也是给你添了麻烦。” “伯父,您可千万别说给我添麻烦。小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哪能在他受伤时不管不顾。您这样说,我怪不好意思的。”说着,学长的视线飘向地面。 “好,看你也是个坦诚的好孩子,我也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看了眼病房关闭着门,白爸爸转过头来,“谣书这孩子挺懂事的,从小到大都没让我和他妈妈操过什么心,但就是因着他太懂事了,很多事情我们也没能帮上他。这孩子看起来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朋友,可他现在有了你这个朋友,我都替他高兴。谣书不愿意告诉我们的事情,肯定仍旧不会告诉我们,但他或许会和你聊聊。我不能要你多帮他,那样太自私了,也给你太多压力,我就是希望,你和他能够一直做朋友,想来家里玩几天的时候就过来。” 没想到白爸爸会说这些,学长一时语塞,鼻子一酸,眼睛也热了起来。他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原以为白爸爸会要求他远离小白,免得再给小白招来灾祸,没料到白爸爸居然希望他们能够永远做朋友,这份信任与关切令他动容。 见学长红着眼睛似要掉眼泪,白爸爸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没事儿的时候就到家里来看看,我和他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嗯,我一定去。” 重重揽过几下,白爸爸站起身。“我去看看和子,听说那丫头也伤得不轻。我们家与南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和子就像是我家的女儿。这边,谣书就先拜托你了。” “伯父您放心,我就在这里守着。” 没等白爸爸离开,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一位知性优雅的女士,学长一眼就认出那是和子的妈妈,倒不是因为学长见过她,而是因为和子几乎与她妈妈长得一模一样。学长礼貌地问了好,南妈妈客气地应了声,之后,便是两位长辈在交谈。 整整两天,两家的父母都守在医院照顾孩子,在得知学长与胡灵打算等到小白与和子痊愈后,长辈们还贴心地在医院旁边的宾馆给他们订了房间。期间,学长帮着跑前跑后,让白妈妈赞不绝口。等到第三天,三个人实在是有着脱不开身的工作,便动身回去,临行前还给四个孩子买了许多东西。 送走了长辈,学长立即回到病房,刚推开门,便看见躺在床上的人正用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 第八十章 死亡博物馆(28) “在等我吗?”笑着走到病床旁,学长把特意买来的早点放在桌子上,熟练地打开盒盖,将食物分开摆放好。“还热着,正适合吃。今天给你换了另一种口味的粥,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尝尝看。” 看着学长递到嘴边的盛着粥的勺子,小白乖乖张开嘴吃了一口,细细咀嚼,眼睛弯弯的,如同一只吃到了美食的小动物,心满意足的样子可爱极了。 “好吃吗?”学长收回勺子,打算盛下一勺。 “好吃。”由于身体尚且虚弱,小白的声音也不似往常清冷,反而有一些沙哑。他舔了舔嘴唇,问道:“学长,我爸我妈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呀?”前两天,白妈妈总是在小白面前夸耀学长,白爸爸也时不时趁着学长外出时跟出去,小白看着明显反常的父母,心知事情一定不简单。之前爸妈都守在病床边,他不好多问,现在父母回去了,他可不打算把疑惑放在心里藏着。 “伯父是和我说了些话,怎么,你在担心?”学长有条不紊地喂着粥,顺便把眼前这只小狐狸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这次博物馆之行,小白受了不轻的伤,而同行的学长却安然无恙,倒不是说人家的父母有多么不讲理,但面对这种情况,总不能怪做父母的多心。小白是担心自家爸妈当着自己的面时夸赞学长,在背地里时却给学长脸色。尽管小白没有明说,但学长心里清清楚楚,小白是怕他受委屈。 “我才没有在担心,你怎么这么自恋。”说着,小白将自己还缠着绷带的手伸向放在旁边的水杯,似乎是想喝水。学长见状,赶忙拿起杯子递到他的嘴边。 “我的小祖宗,你的手还伤着呢,别乱动。慢点儿喝,别呛着。” 只抿了一小口,小白便低下了头,将视线落在被子上,小狐狸般的狡黠也从脸上隐去了。“学长,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要不是你,我大概就要彻底留在那间博物馆了。我爸妈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在意,我和他们解释。” “我说你这小脑袋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伯父伯母对我很好,伯父找我聊天,是希望我们能一直做朋友,还邀请我去你们家做客。比起我,倒是你不要多心才对。” 抬起头,小白的神情小心翼翼,“真的?”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你呀,安安心心地在这里养伤,养好了我们再回去。” 笑意不自觉地爬上脸颊,小白在学长的喂食中吃完了早餐。照顾小白吃好后,学长才啃起了包子,又去走廊换了热水,等忙完这一切,他翻出手机搜索视频,想着让小白看个电影解解闷。这边学长正聚精会神地寻找推理悬疑类的经典电影,那边就飘来了小白的声音。 “学长,那天……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停住了滑动屏幕的手指,学长怔住了。僵硬了几秒钟,他讷讷转过头,“不是我找到的你,是胡灵找到的,真的多亏了她,不然,我不知道还要在博物馆里走多少冤枉路。”把那天的事情讲了个大概,学长长叹口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幸好胡灵想到了刑具,也幸好荀宁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对你下杀手。啊,真是的,荀宁是凶手,我在说些什么啊……”目光在病房里乱撞,学长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几分,骨节隐隐泛白。 “学长……”小白伸出无法灵活运动的手,轻轻搭在了学长的手背上。“抱歉,是我做事欠考虑,害得你们担心。” “你也是为了救和子与文习容,我都明白。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除了荀宁,大家都是受害者。比起被杀掉的三个人,我们都是幸运的,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了。” 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两人身上,温柔的温度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可贵。呼吸声在房间里相互交融,一时之间,岁月静好。 短暂的沉默过后,小白开了口,他觉得,有些事情,他需要告诉学长真相,因为学长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朋友之间,可以存在善意的隐瞒,但不能打着为了对方好的幌子做出不真诚的事。 “其实,在荀宁带着我离开后,我想过要拼尽全力逃出来,可我明白,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败,我必死无疑,而且会加快荀宁杀人的步伐。我一直在思考各种情况发生后所带来的后果,直至他把我带到那间放着刑具的展厅。冷冰冰的刑具可怕极了,可我发现,他竟然选择了Iron Maiden。如果是Iron Maiden,存活的几率则会增加许多,因为有学者认为,Iron Maiden是作为审问的刑具,而并非是杀人的刑具。那个时候,我决定赌一次,幸运的是,我赌赢了。我说这些是想让学长你知道,我不是圣人,也没有为了拯救其他人而牺牲自己的觉悟,面对死亡,我会害怕。我觉得,不管事情的经过、结果如何,只要我产生过恐惧退缩的心理,就都不能表示我是勇敢的、无畏的。我不是个救人的英雄,在这一点上,我不想欺骗你。” 如同一只做了错事的小动物,小白垂着头。或许,有些人的行为是英雄,但小白却更加看重内心,他自问暂且没有这样的高尚人格,便不想顶着诸如救人英雄此类的夸赞。那些荣耀,他承受不起,更不想营造出一个假象来欺骗自己。 忽然伸手揉了揉小白毛茸茸的小脑袋,学长满意地看到小家伙用略带委屈的不解眼神盯着他,身体也向一旁躲去。学长趁机坐在床边,把小白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学长,你把手拿开……” “小白,你能把真实想法告诉我,我很高兴。面对威胁也好、利益也罢,有多少人选择沉默不语,又有多少人选择同流合污。小白,你确实救了很多人,即便你曾心生惧意,那你也是个兔子英雄。” 兔子英雄?这算什么称呼?被学长的话逗笑,小白将头转向窗外,迎接着扑面而来的阳光。 “等一下,学长,你刚才说文习容……是那个长着桃花眼的男生吗?他还活着!” “对,他还活着,不过,他是杀秋洛的凶手。” 第八十一章 死亡博物馆(29) 关于文习容是杀秋洛的凶手这件事,小白并不感到意外,根据他的推测,第一个袭击秋洛的人就是他的同伴。不过,小白在意另外一点,那便是文习容要杀秋洛的理由。 “文习容是自首的?”小白问道。 眉毛向上挑了一下,学长心想,小白果然是推测出了些什么。“没错,据说,他被警方的人救出来后就立刻主动交待了罪行,还哭得很伤心。确实如你在博物馆里时说的那样,文习容在古埃及展区趁秋洛不备用卡诺匹斯罐砸在了他的后脑上。见秋洛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文习容便以为他死了,慌乱之中打算把尸体藏进人形棺材里。可挪动棺盖后,他吃惊地发现,棺材里面居然躺着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刚死不久的人。之后事情的发展也与你所说的不差分毫,秋洛没有死,在从昏迷中醒来后,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离开了房间,连自己还赤裸着身体都顾不上。根据警方的勘察,认为秋洛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那间有着匣中少女的屋子,他应该是在那里遇到了荀宁,被残忍杀死后塞进了立式柜子里。裸男的神秘出现与消失,就是这场悲剧。” 原来秋洛真的是自己离开了房间,在确认了这一点后,小白垂下眼帘,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他大致猜得到秋洛要离开房间并最终在另一间屋子被害的原因,只是这个原因充斥着悲伤。不过,秋洛已经不在了,无法得知他当时的真实想法,一切仅仅是小白的凭空猜测,那些隐忍又无可奈何的感情终是成为了一粒尘埃,随风飘散。“学长,你知道文习容为什么要杀死秋洛吗?有没有听到些消息?” 见小白如此上心,学长眼珠一转,“小白,你似乎很在意那两个人啊,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点点头,小白承认,“是想到一些,但已经无从查证了。你想听听吗?” “当然想。”学长兴致勃勃,凑得更近之余顺势拿过一个苹果开始削皮。“小白,我一直很奇怪,秋洛在清醒后为什么要赤身裸体的走出那么远?按照我的想法,他应该先按报警按钮联系看门人,得不到回应后再采取下一步行动,或是在原地静静等候,或是到走廊去碰碰运气。可警方没有在哥特式房间的报警按钮上找到秋洛的指纹,秋洛的一系列举动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警方没有在哥特式房间的报警按钮上找到秋洛的指纹?”话音刚落,学长便将切成小块的苹果递到他的嘴边。小白一口咬下,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在口中漫延开来,绽放成夏日夜晚绚烂的烟花。 “没有。”学长收回手,把一块苹果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这样说来,或许我的猜测是对的……”小白喃喃自语,一时恍惚,随即回过神,解释道:“秋洛是受害者,我们本能地认为他应该恨极了那个伤害他的人,可事实却未必如此。如果凶手在他心中的分量超过了他自己,那么他便很有可能替凶手隐瞒罪行,这也是他没有选择去按报警按钮的原因。” “被秋洛如此看重、珍视的人,会是文习容吗?倘若果真如此,文习容就不应该产生杀意呀……”皱着眉,学长继续给小白喂苹果吃。回想起他听到文习容的杀人动机的那一刻,学长并不觉得那个理由很突兀,可眼下,他却感觉文习容的杀人动机不可思议,当然,前提是小白的猜测均正确。 听到学长这样说,小白便断定自己的想法没有错,文习容与秋洛之间果然是存在着深深的误解。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一个偏要推开对方,一个委曲求全却仍旧不得。爱情很美好,无奈人总是会将其演变成悲剧。 “学长,文习容是不是因为秋洛要与他分手,情绪激动之下杀人?” “是,据说文习容百般挽留不成,情急之下用罐子砸了秋洛。这事儿可真是古怪,他们之间是不是……”话说到这里,学长的脑海中闪过一道闪电,击穿了他的诸多疑惑。“秋洛明明深爱着文习容,却迫于某些压力不得不与文习容分手,可文习容苦苦哀求挽留,两人的关系便僵持着。终于,秋洛狠下心来,说了些没有余地的话,深深地伤害了文习容。于是,文习容对爱情绝望,做出了疯狂的举动。这样就可以解释秋洛的种种反常行为,他在从昏迷中醒来后是打算去寻找文习容,却不想撞见了荀宁,死于非命。” 回忆着初见秋洛与文习容时的情景,小白的声音有些落寞,似乎在惋惜那一对有情人。“大概是当局者迷吧,否则,文习容怎么会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人在当天穿的是情侣装。若是真的不爱了,秋洛还会在最后的结伴旅行中这样做吗?” 提及衣服,学长恍然。因为那天胡灵曾说过关于情侣装的话题,他们才会对这个稍显敏感。相似的格子衫,相似的搭配,果然是刻意而为。不过,摆在眼前的反而令人不敢轻易相信,倒是那些含着刀子的话能深深刺入人心。 事已至此,只能叹惋。 “小白,你说,我们在人形棺材里发现的那具尸体会是谁呢?” 尽管这样问,学长却是知道答案的,他已经从警方那里得到了信息,此刻问及,不过是想看看小白对这起案件究竟推理出了多少。 “是真正的看门人。”小白探过身子,从学长手中咬走了最后一块苹果。 “还吃吗?”拿过纸巾,学长细心地替他擦拭着嘴角。 “不吃了。” “你说那名死者是真正的看门人?那荀宁是谁?” “荀宁是没有出现的第十个参观者。” 第十个参观者,收到邀请函确并未在当天出现的人,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荀宁偷换了身份?” “一个大家都不认为存在于博物馆里的杀人犯,难道不像是恶魔幽灵吗?荀宁需要的,或许正是这种刺激感。” 第八十二章 死亡博物馆(30) 在小白的娓娓道来中,学长了解了他所推测出的事件原貌。 荀宁与大家一样,都是收到邀请函前来参观博物馆的客人,与众人不同的是,他比大家提早到达了目的地。提前抵达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杀掉原本负责接待客人的人,那个人可能是受馆主雇佣的服务生,也可能是馆主本人,但无论是谁,荀宁都有十足的把握除掉他。由于荀宁握有邀请函,看门人便客气地接待了这位早到的客人。在此期间,荀宁与看门人闲聊,从看门人口中得知了关于博物馆的一些信息,并且清楚了参观规则。至此,看门人对于荀宁来讲便彻底沦为无用之人,荀宁凶相毕露,杀死了他。接下来,荀宁按照自己设定的剧本扮演起了看门人的角色,并进入到博物馆之中,偶然发现了在展台上分开展览的人形棺材和棺盖。这或许是意料之外的收获,而荀宁也恰恰利用了这个天然优势,将尸体藏了进去,并盖好棺盖,挪动了棺材。正是荀宁藏尸的举动造成了古埃及展区的不和谐,对此,小白有些自责,若是他能够在觉察到棺材有古怪的时候就打开看看,或许能阻止之后的杀戮。 “小白,我们不需要对他人的恶意抱有歉意。” 转过脸,小白正对上学长那双仿佛能看到他心底的眸子,从那双眼睛中迸发出的炙热与坚定将尚处于虚弱中的男孩子卷席其间,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城墙,令人安心又放松。 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小白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彼此间过近的距离让他得以将对方瞳孔中的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学长,我没事。”诚实的耳朵出卖了主人的心思,小白的耳尖泛红,如同开得正艳的桃花。刚才学长所说的那句话,他很喜欢。 装作没看到小白的反应,学长在心里偷笑,表面却绷得正经。“小白,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人形棺材里的死者才是第十个参观者。” “想过,但很快就排除了。如果说那个人是第十个参观者,就意味着荀宁是真正的看门人。根据荀宁的种种行为来看,他对这场杀戮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他所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可以被称之为‘舞台’的地方。但在我们之前,也有一批受邀而来的参观者,荀宁为什么没有在那时行动呢?死亡博物馆是私人博物馆,馆主不见得会邀请第二批客人,那一次很可能是唯一的一次,对荀宁而言也是唯一的机会,他没理由放弃。所以,我认为,荀宁是第十个参观者的猜测更可靠一些。” 声音在嗓子里咕噜了一会儿,学长坦白了从警方那里听到的信息,人形棺材里的死者确实是博物馆的看门人。稍稍上了年纪的大叔本以为找了个既轻松又赚钱的工作,竟不想为此丢了性命。关于神秘死者的这一页就此翻过,学长将话题转向下一个疑问。“既然荀宁是早有预谋地设计了这次的谋杀行动,他也费尽心思让自己‘不存在’于博物馆之中,那你是怎么想到他就是凶手的呢?” “其实,这不是我想到的,而是安彦理告诉我们的。”坐直身体,小白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他身上的伤口颇多,暂时还不能做太多动作。 “安彦理?”学长皱起眉头,满是不解,“他什么时候告诉我们的?我怎么不知道?他为什么知道荀宁是凶手?” 学长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得到的解释却让他陷入更深的困惑之中,好似打着旋儿的小船,完全找不到方向。 “因为安彦理见到了凶手。” 安彦理见到了凶手?怎么可能!就凭着荀宁那个嗜血残忍的性格,他会允许安彦理活着从他眼皮子底下离开?这般想着的学长也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符合他想法的惊讶表情,不见帅气,倒是像小丑般滑稽。 “小白,你确定?” “嗯,确定。”小白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以此证明自己并非是在讲笑话。“你还记得我们从匣中少女的房间出来后遇到安彦理时,他说的那句话吗?” 努力将回忆倒带,学长搜索着目标,不多时,他便想了起来。“记得,他问我们是不是看到了裸男。这有什么不对劲吗?” “学长,你记错了,安彦理的原话可不是这样。他当时说的是,‘你们也看到了那个裸男,对不对’。”小白纠正了学长的错误。 把两句话放在一起对比了好一会儿,学长也没能想出其中的门道。“你说的和我说的,有区别吗?” “当然有。若是按照学长你的说法,我会觉得,安彦理真的是在询问我们是否看到过裸男,可他真正说的话却不是在表达询问的意思,而是肯定。”说着,小白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数过,“你、们、也、看、到、了、那、个、裸、男、对、不、对,这句话中的‘也’字表现出了安彦理近乎肯定的语气,他仿佛是确定我们曾看到了裸男。那么,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很简单,因为他曾看到了我们或者是我们中的某一个人进入了哥特式房间。” 被小白的一席话绕得有些晕,学长愈发疑惑地问道:“可我们明明在遇到他之前没有去过哥特式房间呀……难道他产生了幻觉?” “没有那么神秘,他确实看到了,只不过他认错了人。” “认错了人?”学长不自觉地重复着。博物馆内灯光昏暗,若是相隔较远,认错人也是可能的,但为什么安彦理认错了人,小白就找出了凶手呢? “学长,你仔细想想,安彦理为什么会把另一个人认作是我们中的一个呢?”见学长如同考场上答不出题的学生,小白给出了提示。 苦思冥想许久,学长忽然激动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清脆的拍打声立刻钻进两个人的耳朵,随之而来的是火辣辣的灼痛感。“哎呀……”他边揉边说:“是衣服的颜色!” 第八十三章 死亡博物馆(31) 看衣服的颜色、款式,是一群尚不算很熟悉的人辨认对方的最好的办法,结合博物馆的昏暗以及安彦理当时所处的环境来考虑,他或许看不清那个人衣服的款式,但至少能分辨出颜色。让当天出现在博物馆的人于脑海中依次排队,学长找出了小白如此笃定的理由。在进入馆内参观的九个人之中,穿着相似的只有秋洛和文习容,小白与学长的服装从颜色上看没有与馆内的其他人相同,不过,留在馆外的荀宁却穿了件白衬衫,而偏偏小白也穿了件白色的衬衫。 “安彦理错把荀宁当作了你,所以才会在看到我们之后问出那样一句话。”这样想来,真是太可怕了,安彦理与杀人魔荀宁曾有过那样近距离的接触,当真是幸运女神站在他这一边,否则,安彦理恐怕早就成为了一具尸体。 “就是这样,正是安彦理的话提醒了我,让我意识到一个我们原本认为不存在的人出现在了博物馆里。不过,仅凭荀宁出现在博物馆这一情况还不能够让我将其锁定为凶手,于是,我试着将哥特式房间所发生的诡异现象与古埃及展区的古怪之处联系在一起,再结合荀宁进入了博物馆,我才想到这一切凶杀案都与他有关。” 无怨无仇却残忍地杀死了三个人,小白想不出荀宁的杀人动机,但荀宁曾对他说过的话还萦绕耳边,依稀渗透出凶杀案的原委。荀宁不恨任何人,但也不爱任何人,剥夺他人的生命在他眼里就是一场游戏,与年轻人玩的网游、手游一样,只不过他选择了一个更为华丽的舞台,炫耀般地上演了一出血腥的戏码。只是,有一点小白始终没能想通,荀宁为什么选择把他塞进Iron Maiden。是他太确信Iron Maiden的威力,还是他坚信学长等人无法及时赶到? “小白,我的脑子现在有点儿乱。发生在博物馆里的事情太细碎了,但又千丝万缕,我都被绕糊涂了。你说安彦理在哥特式房间看到了荀宁,可他明明也在那间屋子里看到过昏迷的秋洛,而秋洛是在匣中少女的房间里被荀宁杀死的,恰巧这些房间我们都参观过,安彦理也参观过,你不觉得这个时间交错得很奇怪吗?”做出双手抓头的姿势,学长的脸堪比苦瓜。三条人命,两个凶手,三个房间,两次转换……学长忽然感慨,他需要一个本子来记录每一件事,详细琢磨才能捋顺事情的先后关系。 “我们按照单独的问题来逐个思考,的确有点儿混乱。这样,我从头开始讲,把我所推理的东西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出来。” 在得到学长的欣然赞同后,小白开始了长长的叙述。 “案发当天,荀宁最先抵达博物馆,杀死了看门人,并藏尸于人形棺材中。之后,众人抵达,在荀宁的安排指引下进入博物馆参观。大家在门口处分成了几组,选择了不同的入口。我们来到了哥特式房间,看到了小女孩,在准备离开时遇见了前来的秋洛与文习容。这应该是文习容第一次来到哥特式房间,他对那个小棺材留下了一点印象。离开后,他们很可能是直接去了古埃及展区,在那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情急之下,文习容打晕了秋洛,并试图把秋洛藏进人形棺材。然而,他在棺材里发现了陌生男人的尸体,惊恐万分中,他想到了刚才参观过的房间,便顺着来路找了回去。顺便说一下,他们或许是恰巧选择了那条最近的路,行动起来方便了很多。在重新布置了哥特式房间之后,文习容仓惶离开。随后,安彦理与和子、胡灵先后来到这里,看到了所谓的裸男。在这两批人走后,秋洛转醒,走出了房间。此时,荀宁已经进入到博物馆内,并且偶然来到了哥特式房间,他察觉到房间内的布置有异,检查之下找到了被藏于棺材之中的小女孩,就把她重新放回到椅子上。也许是在荀宁进入房间之时,也可能是在他离开房间之时,总之,他被迷了路又转回到附近的安彦理看见。不过安彦理只是在稍远的地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人影,没有上前更没有打招呼,所以他才凭借白色的衣服错以为看到的是我。在发生这些事情期间,我们两个参观了匣中少女的房间,离开时遇见了安彦理,所以才有了那番对话。在安彦理参观过匣中少女的屋子后,秋洛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这里,不幸的是,荀宁也恰巧走到这儿。于是,荀宁杀死了秋洛,并将尸体塞进了立式柜子。” 说了这么多,小白感到有些口渴,他转过头打算去拿放在桌子上的水杯,却被学长抢了先,将杯子递到了他的嘴边。尽管被另一个男生喂饭喂水是件令人难为情的事,但看了看自己那双被包裹于层层纱布之下的手,小白便坦然地接受了学长持续已久的好意。或者也可以换种说法,正因为对方是学长,小白才能安心地接受。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小白不由得心中一惊,难道自己已经厚颜无耻到把别人的好意当作理所当然的程度了吗?顺着思绪想了想,小白觉得自己好像在学长身上得到了太多,而付出的却很少,包括这次的意外遭遇。这次博物馆之旅,自己受了伤,似乎是很需要被照顾的样子,但学长同样经历了那一切,他也身心疲惫。既然如此,自己是不是应该…… “小白。” 脑袋里的胡思乱想被熟悉的声音撞到九霄云外,小白立刻回神,直直地盯着学长的脸,机械地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在你的推理中,完全没有秦暮的存在啊。那个女孩儿是怎么回事呢?”自然地用手指擦了擦小白的嘴角,学长好像依旧专注于案情。 “关于秦暮,我完全没有思路。我不知道她的死亡发生在哪一环节,也推测不出她都经历过什么。但是,我猜想,她的内心一定潜藏着巨大的勇气与执着的信念,否则,她就不会与安彦理分开参观。” 听了小白的话,学长苦涩地叹了口气,深深叹惋。 “小白,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认为是荀宁将被藏于棺材里面的小女孩重新放回到了椅子上,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又是凭什么认定这件事是荀宁做的呢?” 第八十四章 死亡博物馆(32) 仅凭安彦理在哥特式房间附近看到了荀宁,还不足以证明把小女孩重新放回到椅子上的人就是荀宁,这二者之间不存在必然联系。学长认为,一心以杀人取乐的荀宁没有理由将展区恢复原状,倘若这件事是他做的,原因会是什么呢? “荀宁这样做,很可能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罪行。从我们发现看门人与秋洛尸体的位置来看,荀宁是有藏匿尸体的行为的,至少在他行凶的初期,他是试图掩饰罪行的。既然要掩盖罪行,就不能让馆内的其他人发现尸体,那就需要让博物馆里的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避免他人怀疑。进入到哥特式房间或许只是个巧合,但那张空荡荡的椅子明显不对劲,荀宁正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才顺便检查了房间,找到了小女孩。” 所以,荀宁是出于对自己利益的考虑,才将哥特式房间复原的吗?学长一边思考着这种可能性,一边不由自主地用食指叩击着自己的大腿。 见学长迟迟不说话,小白弯曲手臂用手肘碰了碰学长,“喂,灵魂出窍了?” “没有,魂儿还在。”仍然皱着眉,学长露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这种表情只有在讨论谜团时才会出现,平常是见不到的。“小白,据说警方在装过小女孩的棺材上找到了我们两个的指纹,但是,他们同样找到了文习容、荀宁与安彦理的指纹。如果说是荀宁打开棺材挪走了小女孩,那安彦理为什么要去触碰棺材?” “你在怀疑什么?”小白听得出学长的弦外之音,看来学长认为安彦理的身上藏着与案件相关的秘密。 “我怀疑……哦,真的只是怀疑,毫无证据。”学长特别强调,接着又说,“安彦理才是将小女孩重新放回到椅子上的人。” “可是,安彦理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原本在椅子上的秋洛不见了。一具尸体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亲眼见过裸男的安彦理更加清楚这一点。为了弄清楚尸体消失之谜,安彦理翻找了整个房间,并最终发现了棺材里的小女孩。” 学长的看法不失为一个好的新思路,尽管小白暂且还不认同。假如事情如学长所说的发展,安彦理势必会觉察到异样。一具尸体忽然消失了,发现者还会淡定地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参观吗?通常来想,他会按下报警按钮联系看门人,以确保事情没有出岔子,可一旦他选择了这样做,就会发现看门人完全没有给予回应。由于一系列的行为而导致情况急转直下,安彦理还能一派悠然吗?假如这些都成立,事情就不会进入之后他们所经历的轨道,一切都会不一样。 面对小白的质疑,学长给不出任何反驳,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愣了好一会儿,直至小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讨论不出结果,可警方会调查出结果的。你有没有听到些消息?” “当然有。不过,安彦理是如何解释指纹问题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与我们一样,都是清白无辜的受害者,早就被允许回家了。” “既然如此,安彦理好像不存在问题。对了,挪动尸体的事情,荀宁会向警方交代的吧。”把话题从安彦理身上绕开,小白打了个哈欠。这几天他都在休息,但睡久了反而感觉更加疲倦。他想揉揉眼睛提提神,无奈两只手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馒头,根本不能做出揉眼睛这种灵活的动作。 小白正思考着如何摆脱这一困境,一双手便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有节奏地按摩,力度正好。麻麻酥酥的感觉霎时从头皮一路向下传至脚底,小白大睁着眼睛,惊愕地看着那张在自己眼前放大的脸,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了香甜的水蜜桃,人差点儿冒着烟躲到被子里。这边小白已经僵硬着身体说不出话,那边的罪魁祸首却好似完全不在意,带着点儿痞气地开了口。 “荀宁啊,他倒是能交代他做的那档子事儿,只不过是去阴曹地府向阎王爷交代了。诶,我这样按,行吗?疼不疼?”学长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令人震惊的话,反而关心手上的力度,生怕弄疼了小白。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回事儿?”用胳膊挡开了学长的手,小白的震惊更甚。 “荀宁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耸了耸肩,学长表示自己了解的也不是十分详细,只知道个大概。听说出事那天,警方赶去现场搜救,除了他们这一群呆在一起的人之外,便只在走廊找到了哭哭啼啼的文习容,其他的就只有尸体。看门人的尸体在人形棺材里,秋洛的尸体在立式柜子里,秦暮的尸体在走廊靠近转角的位置,而荀宁则被发现死在了另一处的走廊里。据说,他倒在血泊之中,从脖子喷溅出的鲜血将周围的墙壁染上殷红,血量大得惊人,锋利的匕首掉落在一旁,现场很是恐怖。他的身上仅有脖颈处的一道刀口,伤口很深,经调查,确定是自杀。 荀宁自杀了,难道这是他早就为自己安排好的结局吗? “这不像他的作风……”小白失神般地喃喃自语。 “不像吗?反社会性人格的人没有道德观念、没有罪恶感、也没有恐惧感,杀死别人和杀死自己在他的眼里或许根本没有区别。” “反社会性人格?这是官方给出的结论吗?” “不,是我给出的结论。” 比较荀宁的行为与他所说过的话,小白觉得学长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这与荀宁自杀有关吗? “我一直想不明白,荀宁为什么选择把我关进了Iron Maiden?是他坚信这种刑具能够杀死我,还是他肯定你们不能及时赶到?” 对于小白突然转变的话题,学长有些糊涂,但他还是很快就顺应了对方。 “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 “不,我觉得,他可能有另外的计划。” 第八十五章 死亡博物馆(33) 讨论进行到此,他们已经解开了博物馆惨案中的大部分谜题,至于未解开的部分,学长则认为只有关于秦暮的遇害经过。可现在小白忽然说出荀宁可能有另外的计划,学长真是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荀宁的计划不仅是杀人吗? “他还能有什么计划?他利用文习容让我们兵分两路,趁机袭击了你与和子,又利用和子威胁你,把你关进了Iron Maiden。荀宁摆明了是在步步为营要我们大家的命。你想,当时你被关进Iron Maiden,伤得很重,和子也受伤昏迷倒在走廊,凭借荀宁的能耐,他完全可以逐个击破,而他也恰恰享受这种玩弄猎物的快感。” 不认同学长的解释,小白反驳道:“我承认你说的这些都在理,但这都不是荀宁自杀的理由。从他的种种行为来看,他是个思维缜密、行事果断冷静的人,如果他原本的计划是杀死当天出现在博物馆的所有人,那么,他在完成计划后自杀,我便觉得没有问题,可这件事怪就怪在他在完成杀人计划前就自杀了。这……这不对劲儿。” 小白的分析头头是道,带着让人不自觉认可的认真,学长在细细品味之下也感觉自己刚刚的说法有些站不住脚。但转而一想,荀宁若真是反社会性人格的人,他的精神状况就是不正常的,人格也是不健全的,那他的一切思维都不能从正常人的角度去考虑,如此一来,他们关于这部分的分析将都不作数。 “小白,我们很难代入荀宁的思维模式去思考问题,因为我们都是正常人,所以,你所说的并不可靠。” 似乎是第一次注意这个问题,小白的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他茫然地眨眨眼,试图让理智回归,然而他此刻才惊觉自己居然找不出一句能够推翻学长的观点的话,哪怕是一个字都搜索不出来。他的脑袋仿佛拒绝继续思考一般,无法提供任何支持。于是,小白有点泄气地垮下了身体,神情也颓丧了些许。 “怎么,被我说赢一次,不高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胜负心这么强啊。”像是哄小孩一般,学长在他的头上揉了好久。大概是真的受到了打击,以往面对这种情况一定会挣扎的小白竟然没有躲闪。 “难道,选择Iron Maiden真的只是他的算计失误?” 见小家伙仍旧纠结这个问题,学长不由得在心中发笑。小白这个遇到谜题就会绞尽脑汁找出谜底的毛病真是改都改不掉,那还能怎么办,自己当然顺着他呀。 “说说吧,你觉得荀宁有什么另外的计划?” 双手环胸看着小白,一抹调侃的笑意在学长的嘴角绽开,毕竟让小白吃瘪的情况可不多见。戏精上身的学长一秒变成霸道总裁,颇有点等着饱受压榨的小可怜求饶的姿态。 斜着眼睛瞧了瞧笑得不怀好意的学长,小白曲膝向床的另一侧躲了躲,仿佛是在防备一只饿狼,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不想说?”学长继续沉迷在这种奇怪的角色扮演之中,还矫揉造作地挑了挑眉,“可我想听,怎么办?” “谁要管你……”小白面露嫌弃。 “真的不说吗?”学长迈开长腿跨上床,扳过小白的下巴。 翻个了白眼,小白拒绝回话,他知道这是学长的间接性戏瘾发作,但这种恶俗的戏码,他完全没有配合的欲望。 “小白。” “没去参加话剧社,真是可惜了你这个人才。当年沈诗怎么没来挖你这个墙脚呢?” 被小白怼得瞬间就绷不住了,学长霎时没了气势,憨笑着解释:“我这不是想演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嘛。哎,你可别说是我胡乱演,我翻过几页和子看的小说,那里面就有类似情节,台词都是我抄的。” “和子的小说?哪一本?”据小白所知,和子看的小说大多是推理小说,怎么会有这样的情节? “不知道,包着书皮的,还挺厚。” 包着书皮的和子的书,难道是……小白恍然,看向学长的眼神里带着点儿难以言表的无奈,还有些忍俊不禁。尽管小白对和子在某些方面的爱好不做评论,但他多少知道一点,那些被称为耽美小说的故事似乎很讨和子的喜欢。不知是担心其他人看到还是顾及别的,和子把那些书包上了书皮。所以,学长翻看到的恐怕就是…… “学长,以后少看和子那些包着书皮的书。”小白努力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当然,如果你不怕和子的拳头,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啊?”不知是小白在调笑他,学长信以为真,“我不看了,你不要告诉她啊!有她一个都够够的了,别说现在又多了胡灵,你就是给我九条命,我也惹不起她们。” 伴随着学长的话音落下,小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甚至夸张地笑倒在床上。学长见了,立刻明白其中缘由,孩子气冒了出来,压在小白身上,与他闹作一团。 “好啊,我看你是……” “哎呀,不是,别闹了……哈哈哈……疼……” 疼字一钻进耳朵,学长马上收了手,方才还嬉皮笑脸的表情踪迹全无,担忧铺满整张脸。“哪儿疼?我是不是弄伤你了?我去叫医生。” “没有,你快回来!”无法伸出手抓住学长,小白只能快速用语言来阻止差一点儿就冲出门去的学长。 “啊?小白,你可别硬撑着。” “谁硬撑着啊?我要是不喊疼,你能停吗?” 乖乖回到床边的学长盯着小白的脸,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他们刚刚的对话。因为对方喊了疼,所以停下了动作,这些字眼儿怎么这么眼熟呢?在哪里看见过……哦!是和子的小说!糟糕,好奇的感觉似乎不受控制地占据了整颗心,好想看看那本小说究竟写了怎样的故事啊…… 另一边,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洒在女孩儿可爱的面庞上,苏依正戴着耳机面对着电脑屏幕,脸色是少见的阴沉。 第八十六章 死亡博物馆(34)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好像是一个聊天室,人数不多,只有三个。苏依愤愤地咬着吸管,眼睛仿佛冒着火。 “奶茶好喝吗?” 温润且干净的男声从耳机里传来,让人不禁幻想出一张翩翩公子的带着笑意的脸。只是此刻的苏依没有一点儿欣赏对方的心思,因为她分明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揶揄。 可恶的老东西! “需要我特意为你调制一杯蟑螂奶茶吗,老东西?” 清爽的笑声传来,落在苏依的耳朵里却格外惹人讨厌。她迅速在脑海中勾勒出把一百只蟑螂放入奶茶并不断搅拌的场景,狠狠地在心里出一口气。 “如果你提供送货上门服务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不过,苏依,我再一次提醒你,我才三十二岁,还不至于像你所说的那么老吧。” “真正的年轻人才不会计较年龄,你要是对这个称呼不满,可以选择性忽视。”喝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奶茶,苏依端坐身体,平复着糟糕的心情。阳光明媚的日子总是让人不自觉地陷入愉悦,她可不想因为博物馆的事情而害得自己被阴云缠身,尽管她确实很生气,但眼下有了不请自来的情绪垃圾桶,她没理由浪费。“好啦,少说闲话,你们找我是不是为了博物馆的事?” “呦,我们的小可爱很有自知之明嘛!”另一个人开了口。区别于先前那个人的温润,这个人的声音更像是朝气蓬勃的少年,犹如初升的太阳,有着散发不尽的活力。“别说当哥哥们的打击你,你是真的被荀宁算计了,对吧?” “如果你能收回那一连串的笑声,我倒是可以考虑相信你的话。再说,我就是被荀宁算计了,又能怎样?当初拟定这个计划,你们也是同意了的,怎么,现在出了岔子,就打算让我一个人背黑锅吗?” “好好好,这个黑锅我们一起背。只是,我们想不通,即便荀宁给你挖了个陷阱,也不至于让你的计划失败得如此惨烈吧?不算荀宁,不算你,一共有九个人,最后竟然只死了三个,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冷哼一声表示不屑,苏依一拳砸在键盘上,连桌子都受了连累。“你还敢问我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告诉你,从一开始就错了!表面上看,是我们主动联系了荀宁,可事实却是他在等着我们上钩。他假意要在博物馆里大肆杀戮,其实,他并没有杀死所有人的计划。他真正的计划,是让我成为凶手。” “哈哈哈……” 明明在说不好笑的事情,耳机里的笑声却接连不断。苏依住了嘴,扯下耳机扔到一旁,双手环胸地盯着电脑屏幕。五分钟后,她重新戴上耳机,不出所料地听到了活力满满地道歉。 “苏依,我错啦!苏依小可爱,不要生气嘛!苏依,爱你爱你!” “别说废话。” “呦,小可爱回来啦!我只是觉得,你这种甜腻的声音真的不适合发脾气,因为特别像是在撒娇。” “撒娇又怎样?你嫉妒啊?” 轻咳声响起,两人立刻噤声,紧接着,一抹无奈而又带着点儿宠溺的叹气钻进两人的耳朵。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改改总是拌嘴的毛病?” “那要他让着我才行。”苏依嘟嘴,随即继续刚才的话题。“荀宁在杀死秦暮后打晕了文习容,利用文习容成功牵制了白谣书一行人,并将白谣书俘获。至此,他的计划才算真正开始。由于白谣书被抓,陈祈等人手忙脚乱,无暇顾及其它,荀宁便趁此机会找到了我。哦,在这里插一句,荀宁没打算杀死南和子,他只是想把南和子与胡灵都逼至白谣书那里。当然,直到他找到我之前,一切都如他所愿。” 少年般的声音再次插了进来:“荀宁在博物馆里曾主动与你接触过?” “是的。他找到我,向我说明了白谣书等人的情况,并列出了他们接下来可能会做出的各种举动。在他的分析中,陈祈与胡灵都因为先前的种种而不敢轻易离开房间,如此一来,就没有人能够打开大门出去求救。他说,白谣书与南和子的命都握在我的手里,如果我选择救人,那二人就能够活下来,如果我选择假装不知此事,那两个人就会耗死在博物馆,而我就是杀人凶手。” “抱歉,我想打断一下。”温润的声音在沉寂一段时间后又一次响起,“荀宁说的,恐怕不是这样吧?” “什么?”苏依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说的恐怕是……如果你救了白谣书与南和子,我们就会输掉这场赌局,从而赔进去大笔的钱。苏依,我说的对吗?” “荀宁是我们的人?”凉意霎时传至指尖,苏依感觉这场博物馆杀戮背后的事情不仅仅如她看到的那样。 “不,荀宁不是。” “难道……”苏依瞪大了眼睛,“安彦理才是?这场赌局到底是什么?” “安彦理……”对方笑笑,未作回答。“苏依,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好吗?” “不好!你们骗了我,对不对?你们的赌局根本不是荀宁是否会杀死半数以上的人,而是我是否会救人,对不对?”如果安彦理是他们的人,苏依就能明白安彦理没有被杀死的理由,也如梦初醒般想通了这次事件前前后后的所有细节。 耳机里一片寂静。许久,电脑屏幕上显示那个少年般阳光的男孩子退出了聊天室。 “老东西,解释一下。” “苏依,你以为你能看透人心,从而操控别人制造各种命案却置身事外,但人心并不是简单的东西。” “你是在瞧不起我?” “是。”对方坦然承认了。 深吸一口气,苏依猛地站起身并用双手撑在桌子上,气势汹汹,“我不会再给你瞧不起我的机会。”说罢,她一把拽下了电源线。看着黑漆漆的屏幕,她开始盘算着下一场阴谋。 小白的病房外,和子正站在门前犹豫,她抬起的手在距离房门仅有一厘米时再次缩了回来。虽然小白早已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和子依然觉得是她害得小白受伤,自认为没有脸面去见死里逃生的小白。可是,若不当面说一句对不起,她又寝食难安。 一旁的胡灵见此情景,心中自然明白和子的纠结。于是,她拉着和子的胳膊将她轻拽到一边,抬起手重重地向门敲去,似乎要敲定和子的决心。然而,就在胡灵的手即将接触到门的那一刻,房门被打开了,她这一拳不偏不斜正砸在来人的肚子上。 第八十七章 死亡博物馆(35) “呃——”刚打开门就遭到重击的学长赶忙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嘴上还不忘耍贫,“胡灵,你要谋杀啊?告诉你,我可有目击证人。” “呃……虽然是你主动撞上了我的拳头,但我还是愿意看在某人的面子上向你道歉。”说完,胡灵不顾学长那惊讶到无以复加的表情,直接拉着和子的手走进房间。“白谣书,我们来看你喽。” 被胡灵顺势轻推到小白面前,和子的目光躲躲闪闪,头也垂得低低的。她的身上看不见明显的包扎痕迹,因为那些青青紫紫的伤痕都藏在衣服下面。与身体各处都缠着绷带的小白相比,和子更加觉得自己的伤势不值一提,罪恶感如冲破堤岸的洪水汹涌肆虐。 “和子,胡灵,你们坐啊。”这是小白自从经历博物馆事件后第一次见和子,尽管前两天胡灵过来探视过他,也讲了些关于和子的情况,但见不到人,小白总是有些担心。如今看见和子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那些午夜梦回时可怕的胡思乱想总算烟消云散。 挪着步子,和子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仅仅是搭着边儿,空余了大半张椅子。她仍然低垂着头,不安地摆弄着手指。学长见状,一把拽住了胡灵,嘴上絮絮叨叨说着:“正好,小白,你之前不是总念叨着想见和子嘛,现在人家来了,你们就慢慢聊。我和胡灵出去买点儿葡萄,一会儿回来。” 接到学长的眼神,小白立刻懂得了其中的意思。他点点头,挥动着白白的小爪子,“去吧去吧,多买点儿。哦,对了,我还想吃西瓜。” “好,我的小祖宗,给你买。”一不留神,梨涡又跑了出来,学长笑笑,拉着胡灵走出了房间。 伴随着房门被关闭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屋内的满室阳光与清冷的走廊隔绝开来。和子显得有些局促,迟疑着该怎样开口。 如果不是自己偏要去死亡博物馆参观,小白就不会去到那里,自然也就不会被卷进这场残酷的杀戮,更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自己害小白身陷险境,居然还没能救出他,若不是有学长和胡灵在,小白恐怕就……万一小白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想着想着,和子的鼻子开始泛酸,她快速眨眨眼,让眼泪消失。 “小白,我……” “身体怎么样?”小白状似随意地问道。 “我没事。你呢,很疼吧?”终于敢把目光落在小白身上,和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仿佛自己的眼神都会弄疼他。 “不怎么疼,就是活动起来不太方便。不过没关系,学长照顾人的天赋都令我吃惊,我难得压榨他一次。”见和子愈发愧疚、泫然欲泣,小白马上转移话题,“听说了吗?荀宁自杀了。” 来不及适应突然转变的话题,和子微怔,在大脑罢工几秒钟后找回思绪。“我听说了。他是凶手,即便不选择自杀,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是啊,杀人者已死,博物馆的惨案也便告终了。现在回想起那一天,总觉得一点都不真实。”说着,小白靠在身后垫着的抱枕上,舒展着四肢,眼睛不知看向哪里,仿佛陷入了回忆。 “不真实?怎么会不真实呢?”嘴角苦涩地微颤,和子侧过头去,目光越过小白,茫然地看着窗外的蓝天艳阳。她心想着,小白身上的伤口尚未痊愈,还在隐隐作痛,被害的三人也再不能创造生命的无限可能,如此真切的痛楚怎么会不真实呢? 只一眼便看穿了和子的心思,小白缓缓开口:“之所以会觉得不真实,是因为我还活着吧。看门人、秋洛、秦暮,这三个人都不幸惨遭荀宁的毒手,再也走不出那间博物馆,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是无法对他们所经历过的恐惧与绝望感同身受的。或许,对其他人而言,他们三个只是新闻报道中提及的三个名字,是一天之内茶余饭后的谈资,等到第二天,关于他们的事情就会被新的信息所覆盖。但对我们而言,他们是我们人生中的一部分。我们惩治凶手,结束这场悲剧,那段经历成了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的一场噩梦,尽管梦境很可怕,可清醒之后一切安好。他们曾活过,我们还活着,不是吗?” 沙哑且清冷的声音宛如从天而降的福音,和子郁结的胸口似乎舒服了些,那份一直堵在心里的情绪终于得以发泄。和子听懂了,小白完全没有责怪她,更没有把这件事看作是人生中过不去的坎儿。一切雨过天晴,他们会带着一份特殊的记忆活下去,不是可怖的回忆,而是记住曾经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那三个人。 “想不到,你竟然很擅长安慰别人。”拭去眼角悄然而出的泪水,和子露出了自出事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明明是打算道歉的,居然被对方治愈了。 树荫下,学长与胡灵并排走着,一路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压抑。学长知道胡灵在等着他开口,但他暂时还没有胡灵想要的答案。 终于,胡灵打破僵局。“你没有告诉白谣书有关荀宁的事情吗?” “告诉了。” “那你一定是没有告诉他关于林若采的事情。”胡灵的一双美目瞥过去,肯定中掺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假如白谣书知道了林若采的死因,他一定不会毫无反应。如此看来,身边的这个男生,果然还是太过谨慎了。 对胡灵的语气并不在意,学长继续昂头迈着步子。“林若采割喉自杀,荀宁也是,通常来讲,采用这种自杀方式的并不多见。你要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我没意见,但你要我把这种想法强加给小白,我办不到。小白是一个人,不是思考机器,那些他不想去思考的,我不会硬塞给他。” 学长对小白的保护之意太过明显,胡灵笑笑没有反驳。两人各怀心事,在水果店挑了好长时间的水果,最后拎着满满一袋葡萄和一个圆滚滚的西瓜踏上归途。 走过车水马龙,医院的大门近在眼前,胡灵突然若无其事地说了句话:“白谣书应该还记得十四年前的案子吧。” 第八十八章 死亡博物馆(36) 十四年前,和子的哥哥在家中遭遇绑架,之后失踪,调查人员只找到了一根染着血的手指,而小白却是和子的哥哥被绑架当天的目击者。这些事情除了小白本人知道,便只有学长与和子知晓,连当年的调查人员都不清楚还有目击者的存在,胡灵是如何得知的呢?一系列的疑问在学长的脑海中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但任凭脑袋里炸开烟花,他依然保持着与先前无异的表情。不能让胡灵觉察出破绽,这是他找不出缘由却莫名觉得要警惕的事情。 胡灵是怎么知道小白就是十四年前那起案件的目击者的呢?学长稍微侧过头对上胡灵的眼睛,嘴角上翘成好看的弧度,一言不发,在得到胡灵同样的微笑回应后转回头来。就在刚刚转头的一瞬间,学长忽然想到,仅凭刚才的问题,他还不能断言胡灵知道存在目击者的事情,或许胡灵了解的只是媒体报道出来的情况。不过,学长转念一想,倘若事实果真如此,胡灵问这个问题又有什么用意呢?难道胡灵把林若采自杀一事告诉他就是别有用心? 脸上笑意加深,胡灵轻易就看穿了学长的故作平静,她不虚张声势,也不假装高深,而是用平常聊天的语气继续说道:“你不必怀疑我的用心,也不必处处提防我,无论对于你还是白谣书,我都没有恶意。之所以把林若采自杀的细节告诉你,是因为我确实希望你能把这个消息告诉白谣书,当然,我不强迫你们接受我的猜测。林若采的自杀与荀宁的自杀之间是否存在联系,我们这些局外人很难看清楚。不过……”故意拉长尾音,胡灵别有深意地看了学长一眼,在学长感受到目光并且准备转过头时迅速移开。 “陈祈,我提醒你一句,假如林若采的案子与十四年前的案子有关,而荀宁的自杀又与林若采的有着隐隐约约的联系,那么,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当年的那些人盯上白谣书了,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密集的事件发生在他身边。” 低下头看着自己有节奏律动的脚尖,灰色的柏油路在脚下重复着相似的景色,学长一边细细琢磨着胡灵的话,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回应。对于他们三人而言,胡灵的出现好似一出没有剧本的戏剧,在任何人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忽然闯入了他们的生活,带来太多的惊叹,也带来太多的谜团。 “你的猜测挺有意思,但你为什么不亲自去告诉小白呢?” “你像铜墙铁壁一样守着白谣书,我哪里有机会单独接近他?再者说,这些事情,我也想让你知道。” 不等学长问出下一句话,胡灵已经一脚迈进住院处的大门。踟蹰片刻,学长拎了拎手中的西瓜,便快步赶了上去。或许是这个时间前来探病的人很少,电梯里只有学长与胡灵。按下楼层按钮后,学长轻声问道:“你为什么缠着和子?” “心之所至,意之使然。” “少来这些文绉绉的词。我们好歹也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你和我说句实话。” 斜着眼盯着学长,胡灵答非所问:“你会伤害白谣书吗?” 由于对方从表情到语气都很是严肃,学长不由得正了正身体,“我和小白彼此坦诚,但你与和子却不是。我看得出,和子在防备你。” “那无所谓。” 无所谓,指的是什么呢? 随着电梯停止上行,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熟悉的走廊呈现在面前。学长跟在胡灵身后走出电梯,在小白的病房前停下。 “你放心,只要你不说,我是不会私下里告诉白谣书的。”仿佛会读心术一般,胡灵总是能准确地猜测出学长的想法。 没有回答她,学长在停顿一秒后敲开了病房的门。小白见学长回来了,第一句话就是要吃西瓜。 “行。”在看见小白的那一刻,烦乱的思绪被暂时锁进心底,学长把西瓜放在一旁,四下寻找可以用来切西瓜的刀子,边找还边问和子:“和子,你是想吃西瓜还是想吃葡萄?” 瞥了眼胡灵手中拎着的大串大串的葡萄,和子从座椅上站起身,接过其中的一个袋子,并示意胡灵将另一袋葡萄放在桌子上。 “我拿一串葡萄回去吃,你们这里太拥挤了。” “嘿,和子,我和小白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都没嫌挤,你这瘦的像筷子似的有什么好嫌弃的?”找了各处也没能找到刀子,学长拍拍西瓜,思考该如何切开它。没有刀,难不成要徒手劈西瓜?把自己的手掌翻过来覆过去地瞧了瞧,学长掂量着自己有几分把握能够劈开这个大西瓜。 “你们有刀吗?”最终,学长干笑着回过身问和子。 “没有,我早就知道你没办法切开它。”炫耀般的抬起拿着葡萄的手,和子晃了晃,“我回去吃葡萄了,你们二位继续和西瓜奋斗吧。”说完,她就推着胡灵离开了房间。 两人前脚刚走,学长立刻换了副表情,如同一只闯了祸的大金毛,有点儿委屈地看着小白,声音都变得软糯起来。 “小白……” 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西瓜,小白只能放弃,谁让他没想到学长会买回一整个西瓜呢?不过,就这样妥协太无趣了,何况学长还在委屈巴巴地装可怜。捣蛋鬼张着小翅膀在小白耳边叫嚣,要他借此机会调皮一下。 “我想吃。”用胳膊夹着抱枕抱在胸前,小白把下巴垫在上面,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渗出对食物的渴望。“要不,你想想办法?” 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学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用三秒钟的时间考虑,他决定上演绝技。 “好,等着哥哥给你劈开它。” 这话说得气势十足,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小白几乎相信学长能徒手劈开西瓜。于是,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学长以手为刃,直直地对着西瓜劈了下去。然而,疼痛带来的闷哼声随之响起。 “哈哈哈……”倒在床上缩成一团,小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八十九章 死亡博物馆(37) 那边小白笑得在床上打滚,这边学长感到无奈又好笑。他走上前去一条腿跪在床上,俯下身子按住那白白软软的一团。 “我说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都是为了让你吃到西瓜才这么拼命,你居然还笑话我!看来我今天不教训你,你就要上房揭瓦了。” 小白本就长得纤瘦,又因着受伤住院瘦了一圈,脚踝细得一只手就能够握住。由于刚才只顾着笑,毫无形象地把双腿曲在身前,殊不知这一姿势正让学长有机可乘。于是乎,学长一只手抓住他奶白色的纤细脚踝,另一只手禁锢住对方那双不安分的小爪子。眼见着自己失去了反击的机会,又考虑到自己刚才笑的实在太过放肆,小白立刻服软。 “我错了,学长,我错了……” “哪有像你这样嬉皮笑脸认错的?一点儿都不真诚。”学长表示,装可爱扮无辜已经不起作用了。 “我没笑,我可严肃了。”尽管小白嘴上这样说,然而,抽搐的嘴角还是彻底出卖了他。 “是吗?憋笑憋得不好受吧?”学长的手劲没有松动,口舌更是不肯饶人。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小白顾不得反抗哈哈大笑,像是被人点了笑穴。若说学长不时会陷入这种状态,倒是不让人大惊小怪,可这事儿放在小白身上,就成了一大奇闻。 “怎么了?谁踩着你的尾巴了?”担心小白动来动去弄伤自己,学长赶忙松开抓着对方手腕的手去固定他的身体,并细心地避开了包扎着的伤口。 “你才有尾巴!谁让你一直抓着我的脚,痒死了!”躺平身体的小白依然蜷缩着腿,仿佛汪着水的眸子强撑着气势控诉那个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人。 “嘿!倒成了我的不是了!你说说,我照顾你你却笑话我,有这样的道理吗?”说着,学长伸过手去想要刮一下小白的鼻子,被小白侧过头躲开了。 自知理亏,满脑子怪主意的男孩子沉默片刻,忽而灵机一动,狡黠的表情藏也藏不住。“切不开西瓜是我的问题吗?谁让你买回一整个西瓜!再说,明明有水果刀,你又不用。” 维持着单腿跪在床上的姿势,学长抓了抓头发,“那把水果刀也就能用来削削果皮,根本不够切西瓜。难道你打算让我拿着它在西瓜皮上雕花吗?” 仔细想想,学长说的确实在理。小白为自己的顽皮反思了两秒,再次把目光落在令人垂涎欲滴的西瓜上。饶是小白聪明绝顶,也不能凭借意念变出一把适合切西瓜的刀来。唉,看来这西瓜是吃不成了,只能嚼几颗葡萄。 “学长,我还是……” “我有办法了!”不等小白把话说完,学长的眼睛放光,兴冲冲地抱起西瓜,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房间。可门还没有关严实,他又猛地探进头来,叮嘱小白不要乱动。学长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剩下小白独自坐在床边发怔。空气里仿佛被人撒了蜜糖,弥漫着甜甜的味道。回过神的小白环顾四周寻找甜蜜的来源,最终将目标锁定在颗颗饱满晶莹的葡萄上。 嗯,一定是葡萄太甜了。 “在发什么呆啊?”拿着洗好的葡萄回到病房,胡灵看着和子叹了口气。这几天中,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叹气,因为和子完全把她当作是救了自己一命的陌生人,说话客气而疏远,神情恭敬而冷漠,都不如早先的态度。有些时候胡灵甚至怀疑,和子是不是在博物馆里被荀宁打伤了脑袋,导致性格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可看了和子对待小白与学长的态度,胡灵才明白,和子的变化只是针对她而已。 “吃葡萄吧,挺甜的。” 接过装着葡萄的盒子放在一旁,和子微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夸赞一句好甜。若是旁人看来,和子的举动没有任何问题,但胡灵打心眼儿里觉得和子不正常。前几天有和子的妈妈在,胡灵不好多问,此刻,她终于再也羁系不住积攒多天的情绪,爆发出来。 “南和子,你是对葡萄不满意还是对我不满意?” 缩回打算拿第二颗葡萄的手,和子轻声道:“对不起。” “南和子,你到底怎么了?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一次见到胡灵发脾气,和子没缘由地感觉委屈,心里的那根弦处于崩溃边缘,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失去理智歇斯底里。但她知道,她不能那样做。滞住呼吸,和子强撑着笑容,斯斯文文地回答:“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耽误你这些天,我挺过意不去的,不如……” “这样的漂亮话,谁都会说。和子,我们明明都已经经历了那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可我们之间的距离为什么越来越远呢?我救了你,但我不是高高在上的救命恩人,我不需要你把我供起来。” “不管你怎么说,你救了我都是事实,我对你恭恭敬敬难道错了吗?是,我笨,我无能,我总是惹是生非,害得身边的人都不得安宁,我错得一塌糊涂,我改还不行吗?可为什么我改了也是错的?为什么我这么没用……”闷在心里多日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瞬间喷薄而出,和子自己都想不通,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对着胡灵发脾气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胡灵对她太过照顾,她便依仗着人家的温柔肆无忌惮起来? 和子的一番话说得没头没脑,胡灵却全部都听懂了。归根结底,和子还是在为博物馆所发生的事情自责,甚至把这种自责发展到自虐的程度,将那些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责任一遍遍细数,又把事情一遍遍掰开揉烂,当所有细节被放大数百倍摆在眼前时,她还拿着放大镜继续寻找错误,并且反复告诉自己,那都是自己的错。 “这些天,你就是这样折磨自己的?” 第九十章 死亡博物馆(38) 折磨?这是折磨吗?和子木然地看着胡灵,眼睛渐渐泛红。她不懂胡灵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明明只是泛泛之交,何来的推心置腹?那些错误险些酿成大祸,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悔恨,更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恐惧,安慰也好宽心也罢,都是站在外人的角度,而她是身陷漩涡的人,这让她如何能轻松地看开这件事?和子承认,小白的一席话治愈了她,但那治愈的只是博物馆事件带来的伤痛,而在和子的心上还有另一处血淋淋的伤口,这处伤口与博物馆事件有关,更与她自己有关。她仿佛陷入魔咒般强迫自己直面滴着血的伤口,越看越害怕,越害怕伤口越无法愈合。 “如果不是我,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我没能力保护小白,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我给他带去了那么多的危险,结果,我连守护他的能力都不够。这……这不单单是我与他之间的牵绊,还有学长,学长不会让小白受伤,这意味着我会连累他们两个人。我守了小白那么多年,到头来,我非但不能保护他,反而害了他,也害了他在乎的人……” 一把将和子搂在怀里,胡灵紧紧拥抱着那具轻颤的身体。“我懂,我都懂。你自责的是自己的能力不够,害怕的是因为能力不够而无法保护白谣书。但是啊,和子,白谣书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脆弱,他很坚强、很勇敢,况且还有陈祈与他一起披荆斩棘。你想继续守着白谣书,我不拦着,不过,别害怕,以后我陪你一起守护他。你办不到的,我来做,有我在你身边,你还要害怕吗?” 错愕地眨了眨眼睛,和子稍稍拉开自己与胡灵间的距离。原来,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眼前这个人都懂。这么多年来,除了小白和学长,从没有人说过要陪在她身边。她已经为当年无意间把小白卷入哥哥失踪一事承受了太多压力,承担了太多责任,无论表面装作多么坚强,内心却疲倦惶恐已久。而这一段时间事件频发,偏偏每一件都围绕在小白身边,还有那些与十四年前的案件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一切都让和子害怕。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守护者,但她不想因为自己家的关系而伤害到小白。小白是无辜的,他不该为当年的事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日子一天天过去,事情一天天增多,和子不知道哪一件事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恰恰在这个时候,胡灵出现了,还承诺要与她一起走下去。这算是……好事吗?和子忽然破涕为笑,“你确定要一直陪着我吗?” “确定。需要承诺吗?”说着,胡灵伸出小拇指,对着和子晃了晃。 若是放在平时,和子定然会嘲笑这种幼稚的行为,但此刻的她无疑是最需要这种承诺来安慰的。于是,同样伸出小拇指,和子勾住了对方。关于胡灵,她有很多未知,可这些未知都抵不过一个已知——在博物馆,直至最后一刻,胡灵都没有放弃她。 由于博物馆的意外,小白几人把半个假期都扔在了医院,终于熬到出院那天,四个人都兴奋不已。早已订好了最近一列高铁的车票,他们肆意挥洒着重获自由的喜悦,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学长,我怎么这么想打篮球啊……” 在小白稍显软糯的声音中,学长抓过他的手反复检查,入眼的是淡淡的疤痕,也不知何时能彻底消去。“你动一动,看看还疼吗?” “不疼了,医生都检查过好多遍了。你看,完全没事。”为了让学长放心,小白灵活地动了动手指。十指翻飞,仿佛是在黑白世界里演奏乐章。 “腿呢?还疼吗?” “哪儿都不疼了,要不然医生也不能放我出院。” 放下心来,学长反手将小白的手紧紧握住,连连答应:“明天我陪你打,今天先回家好好休息。我们明天一对一,要不要加点儿赌注?” 暖意如涓涓细泉般从掌心流至心底,小白想了想,说道:“也行。赌一顿火锅,怎么样?” “啊?”毫不避讳地把震惊表现在脸上,学长大张着嘴,“这大夏天的,吃火锅?不怕上火吗?” “夏天怎么了?谁规定夏天不能吃火锅了?那你还在冬天吃冰淇淋呢!” “好好好,吃,就吃火锅,越辣越好。”瞧着小白一副大获全胜的得意样,笑意在学长的嘴角蔓延开来。他转过头,问向旁边座椅上的和子与胡灵:“带上你们两个,好不好?” 抢在和子前开了口,胡灵似笑非笑:“不去。” “不去呀?行,我和小白去。”故意将后面几个字咬得极重,学长用一种颇为炫耀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说完便回过头,笑嘻嘻地看着小白,“小白,哥哥带你去吃火锅,想吃什么随便点。” 即便隔着一条过道,学长和小白也感受到了来自胡灵的惊讶。小白心知学长又在逗弄胡灵,也不开口解释,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学长此时正背对着胡灵,憋笑憋得双肩颤抖。 “陈祈,你怎么不按照剧本来呀?” “哈哈哈……”紧邻胡灵坐着的和子终于控制不住笑弯了腰,边笑还边说:“失算了吧?谁让你不安好心……哈哈……” “就是!还剧本?哪来的剧本?”学长火上浇油。 难得在学长这里吃瘪的胡灵自然不甘示弱,她拍拍学长的肩膀,反击道:“陈祈,我看你原本就不是诚心邀请我与和子,你就是想和白谣书过二人世界。怎么,害怕白谣书发现你的花花肠子,就拽上我与和子作挡箭牌啊?” 闹得正欢的学长完全不被胡灵的话所影响,甚至有些愈战愈勇的趋势。“我和小白过二人世界还需要找人作挡箭牌吗?我们每天都睡在一张床上。” 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小白捶了一下学长的胳膊,“说什么呢?” 笑着安抚小白,学长问胡灵:“你就说,去还是不去?” “去,当然去,有免费的晚餐吃,为什么不去?”上手捂住胡灵那张打算继续争辩的嘴,和子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若是不出手阻止,不知道他们两个还要闹多久。 风景在窗外闪过成一幕幕回忆,在阳光的映照中,四个人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城市。上一个故事已经结束,下一个故事还不知何时会拉开帷幕。 第九十一章 房间里的大象(1) 回到公寓已经有些日子了,学长每天的事情就是陪着小白打篮球、看书、玩游戏、准备简历,偶尔和前来找和子的胡灵斗几句嘴,生活倒也舒适自在。可最近两天,他却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小白总是背着他偷偷摸摸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似乎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每次学长装作若无其事地进入房间,小白便飞快地藏好东西,手足无措地掩饰,用一眼就能被人看穿的借口搪塞过去。学长不愿私自去翻找小白的东西,问又问不出答案,如此几次,他终于决定耍点小聪明来找出真相。 这一天,晴空万里,微风习习,恰是一个适合搞些小动作的好日子。学长缩在沙发里闭目养神许久,忽然一跃而起,一个箭步蹿进房间。果然不出所料,他刚推开门,耳朵里就钻进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顺着响声看去,小白正慌乱地抱着抱枕,身体不自然地倚靠着床头,其中一只手还藏在身后,似乎在遮挡些什么。 “行啦,没人和你抢东西,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在藏着些什么。”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甚至是有点嫌弃的态度,学长边说边往屋子里面走。 不肯放松的小白紧绷着身体,随着学长的走动而转过方向,保持与学长正面相对。“你不是在客厅里打游戏吗,进来做什么?” “洗澡。”打开衣柜取出一件T恤衫,学长继续埋头翻找裤子。 “洗澡?大白天的,洗什么澡啊?晚上洗不好吗?”小白紧张地盯着学长的一举一动,简直是浑身戒备。 拽出裤子后转回过身,学长歪着头,单手叉腰,“这不是趁着和子不在嘛。晚上她回来了,我们两个大男人才去洗澡,这不太好吧,人家毕竟是女孩子。对了,你也趁早洗洗吧,别等太晚。” 尽管心里犯嘀咕,小白还是唯唯诺诺地答应了。自从回到这座城市,他们三个便天天住在一起,可前些日子也不见学长因为洗澡而刻意避讳着和子,怎么今天倒是记着人家是女孩子了呢?思来想去,小白确定是学长在打什么他不知道的鬼主意。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他直直地盯着对方走出房间。 房门没有被关上,却也没有意外之事发生,小白暗暗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藏着的东西拿了出来。可是,还没等他把目光落在这件东西上,惨叫声就伴随着各种瓶瓶罐罐掉在地面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 糟糕!是学长!不等大脑发出下一步指示,身体已经飞奔下床直冲浴室,等回过神来时,小白已然站在了浴室门前,并打开了房间的门。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瓶子中,学长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姿势半躺在那里,龇牙咧嘴。 “学长,你还好吧?”赶忙上前,小白搀扶着对方。 “不好,疼死了!”在小白的帮助下,学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起身,嚎叫的同时慢慢转身,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小白与自己的位置对调。 “哪里疼?摔着哪儿了?”不觉有异的小白还在关心学长的伤势,弯下腰去查看他的腿。就在此刻,学长猛地一跳,如一道闪电般跑出了浴室,一头扎在床上。惊觉上当的小白立即追赶,无奈早已失了先机,被对方得逞。 “让我来看看,你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是在看什么……”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学长抓过被扔在床上的东西,却在视线聚焦到它的上面时愣住了。 “小白,这是……” 第九十二章 房间里的大象(2) 大步走到床边,小白一把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故意冷着一张脸,“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吓唬我很有意思,是吧?为了看这个东西,连自己的胳膊、腿都不顾了,是不是?” 从刚才的惊讶中缓过来,学长站起身搂住小白的腰,连连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这不是好奇嘛,偏偏你又瞒着我……” “这么说,是我的错喽?”小白挑眉,用手指戳了戳学长的肩膀。 “嘿嘿,我的错我的错……”傻笑着回应,学长赶忙转移话题,他看向小白怀中紧紧抱着的书,明知故问道:“小白,你怎么看这种书了呀?” 一下子就听出了学长语气中的雀跃与揶揄,小白的眼神稍显慌乱,下意识地躲闪对方的目光。这些天来,他费尽心机藏匿的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而是一本书——《埃及考古专题十三讲》。他原本对这方面的知识不感兴趣,可在亲眼目睹了学长与苏依的热烈讨论后,他的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嫉妒。如果自己也了解这些,能与学长娓娓而谈,该有多好。从想象的画面中惊醒,小白暗叫不好,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产生了占据学长全部注意的想法,这太自私了,也太奇怪了。他曾反复告诫自己,万万不能任由这种思绪蔓延,但回过神时,他已经从网上购买了这样一本书,并且偷偷摸摸地阅读起来。 白谣书,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就是想融入学长的世界,快承认吧!长着翅膀的小恶魔在他的耳边叫嚣,带着看破一切的笑容。终于,小白不得不承认,他就是这样想的。可这些小心思不能被学长知道,小白像守护幼苗的孩童一般,精心守着心中的小秘密。可是,无论是隐藏得多么深的秘密,总会有暴露的一天。 “看到网上有卖,就顺手买回来了。怎么,不行啊?”倔强的男孩子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行,怎么不行。”学长笑意不减。“这种书都能被你顺手买回来,说明我们两个真是有缘。小白,你说是不是?” “那还真是孽缘。”被学长调笑得耳根发热,小白不肯服软地怼回去。 正当学长打算乘胜追击时,大门处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个人相互对视,一起走了出去。不出所料,是和子回来了,只不过,她的脸色不太好。 “和子,怎么了?” 换好拖鞋,和子走到沙发边坐下,“没事,就是和胡灵看了些网上的东西,有点感慨罢了。” “你们看了什么啊?”好奇心被勾引出来,学长拽着小白紧挨着和子坐下。 “是关于秦暮的一些事情。在她出事之前,她的漫画仅被少数人浏览,几乎没有知名度。可她被害后,不知是谁查出了她的身份,令她的漫画在一夜之间就涌入网友们的视野成为热门话题,点击量暴增,评论区更是一片狼藉。有人出言不逊,拿她的死亡开玩笑,说什么不去死一死就不能大红大紫之类的言论……”话说到此,和子顿了顿,鼻子涌上几许酸意。一个陌生人的死亡,对大多数人而言,恐怕只是一场闹剧、一个笑话、一个让人茶余饭后调侃几句、说些风凉话的话题,却少有人去思考,那是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打开一罐饮料递到和子面前,小白用他那特有的低沉而华丽的声音说道:“和子,我们堵不住别人的嘴,但我们尽全力去管住自己的心。有些事,别钻牛角尖儿。” 将小白的安慰之词翻来覆去寻思了几遍,和子默默喝了口饮料。小白看着她,也没有继续说话。空气忽然变得凝重,学长的眼睛左右瞄了几眼,大大咧咧地说道:“说起网络上的事儿,你们看到最近的那起高中生自杀事件了吗?” 第九十三章 房间里的大象(3) 昨天,本市某高中的一名高二学生自杀让网友在网络上掀起了一阵热烈讨论,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谴责现在的孩子抗打击能力太差的,还有无视警方的调查结果满嘴阴谋论的,总之,各类言论五花八门,内容千奇百怪。 “学长,你说的是投湖自尽的那个孩子吗?”不同于极少上网的和子,小白还是会在闲暇时间关注网络上的新闻的。他记得,新闻中曾简单地介绍了事件的经过,说是某高中高二某班在前些天举行了一场集体宿营活动,地点就在市郊的湖泊旁,这原本是一件欢乐的事,却不料班级里的一名男同学趁着其他人酣睡之际跳入了湖中,等到第二天清晨有人察觉到人数不对时,他早已成为了漂浮于湖面的冰冷的尸体。经过警方调查,本案确系自杀无疑。 “没错,就是他。说来也真是让人惋惜,毕竟是才十六岁的孩子啊……” “据说是因为上个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不理想,所以才自杀的,是吗?”注意力被学长成功地从秦暮一事上转移开,和子加入了眼下的讨论。 如同看见铁树开花一般,学长大张着嘴,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诠释着“吃惊”二字。“和子,你也知道这件事!” “知道呀,是胡灵在今天和我聊到的。话说回来,你们不觉得这个孩子的自杀理由有些奇怪吗?” 啪地拍了下巴掌,学长放开音量:“啊,出现了!” 用食指按了按自己的耳朵,小白向旁边挪了挪,拉开自己与学长之间的距离。不等学长像只大金毛一样扑过来,他就出手抵在对方胸前。“下次你在大呼小叫之前,能不能给个预警?还有,出现什么了啊?” 厚着脸皮贴过去,学长解释道:“自然是和子说的那句话呀!网友们都在发挥各自的侦探能力,试图找出这个孩子自杀背后的真相。还有些人则认为,这孩子根本不是自杀,而是被害了。”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三人的讨论,和子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一旁接听电话。电话是胡灵打来的,和子听得认真,却在听了一会儿后皱起眉头。 “这件事我不能做主。这样吧,我帮你询问一下小白和学长的意见,等一会儿给你回电话。”重新走回到沙发旁,和子斟酌着开口:“小白,学长,我们学校宣传部的一个人拜托胡灵,让胡灵找你们两个去和她见一面,说是有事情要谈。但这个事情……” “怎么了?” “和我们刚才讨论的是同一件事。那个人打算私下调查高中生自杀事件。” 面露不解,小白问道:“私下调查?为什么?” 摊开手耸耸肩,和子表示她与胡灵都不清楚具体细节。小白与学长四目相对,在对方的眼中寻找答案。 要去吗? 还是不要了吧……可就这样拒绝人家也不太好。 “不如……我们搞一次聚餐,让胡灵把那个人请来,大家有事说事、没事闲聊,氛围也能轻松些。”想了想,学长给出主意。 和子与学长将目光聚集在小白身上,等着他做最后定夺。小白稍作犹豫,还是答应了下来。和子本想劝他再考虑考虑,但想着小白做事自有分寸,也便顺了他的意。一起已经板上钉钉的案件,难道还能出岔子? 第九十四章 房间里的大象(4) 当小白与学长看着对面硬是挤在和子与胡灵中间的宋清晚的那张无比兴奋的脸时,二人不由得有些后悔,或许不见面就拒绝掉对方的请求会更好一些。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眼下这一步,若是此刻调头离开,未免太不尊重人了。于是,挂上暖人的笑容,学长招呼大家点单。 接过小白递来的菜单,宋清晚显然还没有从兴奋中恢复平静,她瞪大着那双黑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白。小白不解其意,试探着问道:“学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随便,你们选就好了,我吃什么都行!”表现得相当热情的女孩子好像早已非常自然地与大家熟络起来,她双手捧着脸,幸福得几乎要冒粉红泡泡。“想不到,我竟然能和白谣书学长、陈祈学长一起吃饭,简直像是在做梦!” “为什么会像是在做梦?”小白愈发不解,言下之意便是——难道不是你主动拜托要与我们见面的吗? 然而,兴奋之中的宋清晚没能理解小白的话外音,她眨眨眼,模样很是可爱,“你们不知道吗?你们两个在我们这一届学生中可属于话题人物,大家都说化工学院有两个又帅又聪明的学长,重点是他们两个还经常待在一起。为了捕捉你们两个,我们还偷偷去篮球场蹲点儿呢!” 听了宋清晚的话,学长不禁失笑,“你们也太夸张了吧?我和小白又不是稀奇动物,值得你们这样劳神费力?再说,你不是外语学院的嘛,怎么对我们化工学院了解的这么详细?” “因为我是学校宣传部的呀!而且,你们两个在学校论坛的cp榜上一直高居榜首,有颜值有才华,我们想不知道都难。”宋清晚的话音刚落,第一道菜便被端上了桌,她毫不做作地表示自己有些饿,接着就不客气地动了筷子。 瞧着她的模样,小白觉得这姑娘是真的饿了,便将那盘菜往她的面前推了推。学长从和子手中接过饮料,分别给众人的杯子倒满,这才问道:“cp榜?那是什么?” 闻言立即转头的小白给了学长一个“不要继续询问”的眼神,学长面露无辜,对于自己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表示委屈。不过,糊涂归糊涂,学长还是如小白所愿,乖乖闭了嘴。或许是下一盘菜来得及时,宋清晚并没有留意学长的疑问,在和子与胡灵默契的转移话题后,这个问题被众人抛之脑后。 “学妹,你找小白和学长是要做什么?私下调查那起高中生自杀事件吗?” 将目光从食物挪到和子的脸上,宋清晚连连点头,“是呀,我总觉得那件事情暗藏玄机。可是,我的脑子不太够用,就想着拜托二位学长来帮忙。” 总算聊到了正事,学长盯着她问道:“那起案件已经有了结论呀,确实是自杀。学妹,你调查自杀案做什么?哎,不对,查案子不是我们的事情。” 从学长的表情和语气中,宋清晚看出,对方是把她当作被好奇心驱使而任性胡闹的小姑娘了。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学长的看法,宋清晚语出惊人:“陈祈学长,我不是想玩侦探游戏,我之所以决定私自调查那起案件,是因为我掌握了独家线索。我敢肯定,这起自杀事件背后另有隐情。” 第九十五章 房间里的大象(5) 自杀事件背后另有隐情?学长与小白相互对视一眼,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既然宋清晚如此肯定,或许是真的了解些内幕。难道高中生自杀一事不似网络上讲的那样单纯吗?可即便事件背后另有玄机,也改变不了这是自杀事件的事实,宋清晚为何执著于此呢? “学妹,你所说的独家线索,指的是什么?” 神神秘秘地看向学长,宋清晚向前探了探身子,特意压低了声音,似乎在提防着周围的人。“自杀的高中生名字叫尤然,他在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中取得了班级第三名的成绩。” “第三名?这成绩不错呀!”学长暗暗吃惊。 “我也觉得班级第三名这个成绩已经很好了,说他是因为成绩不理想而自杀,我实在难以接受。更何况,根据我的调查,尤然的分数一直在班级中上游,第三名是他考过的最好的成绩。” 此言一出,在座的另外四个人都凝住了神情。按照常理来思考,一个平时成绩十分优异的学生倒是可能会因为某次考试失利而陷入极端,可事情反过来便说不通了。取得了对自己而言是最好的成绩的尤然为什么会突然自杀呢? “学妹,你这消息可靠吗?”被勾起了兴致,学长有些跃跃欲试,却也禁不住有点儿怀疑。若是真的存在如此明显的疑点,警方必然会仔细调查,可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尤然的死亡与其他人无关。 露出一副自豪的表情,宋清晚拍着胸脯保证:“千真万确。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就是从尤然所在的那所高中毕业的,是他如假包换的学姐,我上高三那年,他正读高一,说不定我还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呢。总之,我在知道这件事情后,就向高中的学弟学妹打听过了,消息保准可靠。” 既然宋清晚的情报是准确的,学长便再没什么可怀疑,但对于这个精力过于旺盛的学妹打定主意要调查尤然自杀一事,他还是有几许不解。警方不会随便得出结论,自杀也是无法撼动的事实,宋清晚究竟想查些什么呢?这般想着,学长也是这样问出了口。伴随着他的问题收起最后一个字,小白等三人齐齐把目光聚焦在宋清晚身上。不仅是学长,大家都在好奇这一点。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让你们听听我的分析。”得到四人的点头应允,女孩儿兴致勃勃:“关于尤然自杀的第一个疑点,我刚才说过了,就是他明明考取了第三名的好成绩却选择自杀,至于第二点嘛,我的想法与很多网友的分析是一样的。时间。现在是什么时候?是暑假已经过去一大半的时候呀。如果说尤然的自杀真的与他的期末考试成绩有关,那也应该是在得知成绩后不久,也就是上学期刚结束的时候,而不是现在。难道他是翻来覆去想了大半个假期后,突然苦闷抑郁到决定自杀的吗?即便真是如此,他也有大把的时机,可他却偏偏选择了集体宿营的时候。仔细想想,这整件事情都透着诡异。” 第九十六章 房间里的大象(6) 宋清晚的分析颇有些道理,小白也考虑过此类情况,但他认为,促使一个人自杀的因素是多方面的,除去冲动的成分,仅凭单独的理由不足以让人选择自杀这条路。这就如同滚雪球,负面情绪、压力打击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逐渐积累起来,在某一个特殊时刻达到极限,令人长期紧绷的精神瞬间坍塌崩溃,从而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若是将这种思路套在尤然自杀一事上,倒也解释得通。那孩子或许有着别人所不知道的烦恼,这些烦恼在青春期的细腻敏感中发酵成为无法言说的痛苦,偏偏宿营那天发生了一些事情触动了尤然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彻底瓦解了他活下去的意志,造成了如今的悲剧。 “你对尤然自杀一事心存疑虑,我可以理解,但警方已经确定他是自杀,我不认为有他杀的可能存在。如果你也认同这一点,那么你想调查的就应该是尤然的自杀原因。他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查这个?”猜出宋清晚的意图的小白直言不讳,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等待着回答。 被戳穿心思的宋清晚面露喜色,她忽略小白的问题,连连拍着巴掌,笑容如同盛开的向日葵。“不愧是白谣书学长,果然名不虚传!没错,我的目的就是查清尤然真正的自杀原因,我不相信他是出于成绩不理想才自杀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帮帮我呀?”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小白一丝不苟。 大概是小白的气场令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宋清晚脸上的笑容也随之降了几度。片刻后,她仍旧弯起嘴角,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学长。老实说,她不想回答小白提出的这个问题,毕竟调查尤然的自杀原因是出于她的私心,而且这份私心并不光彩。本想打个哈哈就将这件事糊弄过去,哪知小白会分毫不让。迫不得已,她决定向学长撒个娇,希望对方能帮着自己说几句好话。尽管之前并未与那二人有过接触,但从流传于学校的各种故事中,宋清晚了解到,学长的性格比小白要开朗得多,也随和得多,这种情况下求助于学长,总不会错。 露出一副犹犹豫豫的表情,学长转过头看向小白,眼神中的询问再明显不过。小白不为所动,依然淡定地等着宋清晚回答,眸子深邃而清澈。 重新面向宋清晚,学长撑起笑脸,“学妹呀,尤然的自杀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拼尽全力去调查他的自杀原因也没人在意不是?不如你听学长一句劝,省下精力到处玩玩儿,再过几天可就开学了。” 什么嘛?陈祈学长居然赤裸裸地偏向白谣书学长,哪里像传言中的那样暖人呀?虽然他人确实很好……宋清晚的心底涌起几许失落,但表面依然笑靥如花。无论如何,她都要争取让那二人参与调查,否则仅凭她一个,实在难以看穿真相。 “好吧,我实话实说。”宋清晚嘟着嘴,仿佛是妥协了,“我之所以执意要查明尤然的自杀原因,是因为我觉得这涉及到当下很普遍的恶劣现象——校园暴力。” 第九十七章 房间里的大象(7) 故意稍作停顿,宋清晚留意着另外四人的反应,却见那四个人均是一脸平静毫无波澜,她便继续说下去。 “假如,我是说假如,尤然的自杀果真与校园暴力有关,那么,他的死亡就不是单纯的自杀,而是一场由许多人在自以为正常的行为中导致的惨剧。他们年纪尚小,不觉得自己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会给别人带来伤害;他们过于关注自我,为人处世往往以自己的利益、想法为主,不考虑他人的感受;他们缺少独立思考的能力,以为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就一定是正确的,为此,他们随声附和、随波逐流,通过这种抱团的方式来证明自己不是集体中的异类。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为了施暴者、成为了恶的一方,甚至害死了别人,难道我们不应该指出这些吗?” 宋清晚的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是在舞台上朗诵着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小白听得认真,但没有任何表示,一双清澈深邃的眼眸让人看不透他的心中所想。不过,学长知道,通常情况下,小白的这种反应代表着他对对方所说的话有所怀疑,而他的怀疑往往都是正确的。思及此,学长不由得在心里将对宋清晚的好感度降了一分。拜托别人帮忙却不肯坦诚相待,实在是不讨喜的做法。 “宋清晚。”自从见到宋清晚后就没说几句话的和子忽然开了口,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她单手支撑着下巴,一双美目斜斜地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略微发怔的女孩子。 突然被点了名,宋清晚一时愣住,随即回过神来急忙开口:“学姐,你说。”对于这个看起来有些冷艳的学姐,她莫名的不敢怠慢。 “关于尤然的自杀原因,网络上的猜测有许多,其中不乏校园暴力一类的说法。可不管他的死是否与校园暴力有关,那都是一场令人心痛的悲剧。苛刻地讲,自杀不会是他毫无缘由的选择,那么,无论背后的理由是什么,总存在着你口中所谓的施暴者、恶的一方。只要你用心去调查,必然会查出些蛛丝马迹,但之后呢,你要怎么做?把你查到的真相公之于众吗?给网民提供新一天的话题,引发一场声势浩大的口水战?”话说到这里,和子停了下来,她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果汁。此刻,她身旁的宋清晚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冬的冰窟之中,僵硬着身体,神色泄露出一丝慌张。瞧着她这副模样,和子不带笑意地微弯起嘴角,继续说道:“网络世界的影响力太强大了,很多人都能够在上面一夕之间红遍大江南北。你如此急切地想要调查这件事,究竟是为了尤然,还是为了你自己?” 和子的话太过直白,丝毫没留情面,如尖锐的钢针一般直接戳穿了宋清晚那已经开始坍塌的伪装。原本话语不停的女孩儿茫然无助地看向小白与学长,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帮助。深吸一口气,她决定破釜沉舟,“学姐,你说的对,我确实想着能通过这件事制造爆点,让自己成为网络上小有名气的人。我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记者,把社会的阴暗曝光于世人的眼中,为冤屈者伸张正义,而这次的事件,是我距离梦想最近的一次。” 第九十八章 房间里的大象(8) 梦想,这是一个很能引起他人的同情与共鸣的词,仿佛只要提及梦想,人们便会自动想象出当事人为此付出的辛苦努力以及遭受的挫折委屈。这就像是一个百试百灵的借口,在山穷水尽之际柳暗花明。宋清晚在被和子揭穿后立刻谈及自己的梦想,似乎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但她忽略了一件事,小白、学长、和子甚至是胡灵,都能够敏锐地洞察人心。 歪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小白,学长留意着他的反应。小白只是微垂着眼帘,不似要说话的样子。思量片刻,学长打定主意开口,“学妹,我们都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对于调查事件真相,我们这些人都是门外汉。学校里关于我们的那些传言未免有夸张的嫌疑,平时破解个小谜团还好,因为是玩闹的性质,猜不准也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但这次不一样。你想找我们帮忙查出尤然真正的自杀原因,这其中有很大的可能会涉及到他的同学,如果我们的推理出了错误,那势必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甚至是对他们的心灵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倘若不幸被我言中,事情发展成为那个样子,我们岂不是与动用语言暴力的人没有区别?” 话语在学长温柔的声线中画上了休止符,和子与胡灵频频点头,小白仍旧一言不发,不支持也不反对。宋清晚虽称不上冰雪聪明,倒也善于察言观色,此刻便自认为明白了学长的意思。人家不愿意帮忙,话虽委婉,含义却直截了当。被拒绝了的感觉自然不会好受,宋清晚默默垂下头,咬紧了嘴唇。她不埋怨学长和小白,却对和子存了芥蒂,她觉得,若不是和子不讲情面地戳穿她的意图,学长和小白或许不会拒绝她。可是,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只能作罢。 “陈祈学长,我明白了。今天……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啊。” 娇小的女孩子楚楚可怜的模样总能勾起别人的怜爱之心,学长见了,心里多少有些不忍。“学妹,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啊?”宋清晚疑惑。 “我愿意帮着你调查尤然自杀一事,但无论结果如何,我希望你都不要把它发表在网络上。之所以这样,原因有两个,一是我们的调查结果未必准确,冒然公布可能会引发网络暴力,对当事人造成伤害;二是我们在意的是真相本身,而不是想去蹭某个话题的热度,假如尤然的自杀真的与校园暴力有关,我们会想办法让施暴者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承担责任,但绝不是号召更多的人去声讨他。你若是能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就同意帮你。” 学长的话情真意切,原本陷入失落的宋清晚的脸庞霎时明艳起来。她激动地连连点头,“我同意,当然同意!谢谢陈祈学长,谢谢白谣书学长!”一番感谢之后她才恍然发觉,小白并没有答应这件事,说话的只有学长而已。于是,小心而又充满希冀地看向小白,宋清晚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凑到小白耳边,学长轻语,气息一下一下如清风拂过芦苇般在男孩子好看的耳朵上荡过,惹得他的面颊有些发热。 “小白,我想弄清楚这件事。” 第九十九章 房间里的大象(9) 对于学长的期望,小白素来都不忍心辜负,更别说他完全明白学长此刻的心思。宋清晚要私自调查尤然的自杀原因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即便他们不帮忙,那丫头也会独自行动,而她独自行动的后果是小白和学长都不敢想象的。与其放任她凭借点滴线索胡思乱想,不如和她一起找出真相,免得日后出了乱子时再后悔。 “你说要调查,有什么计划吗?”回给学长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小白转而面向宋清晚。 这句话等同于小白的首肯,宋清晚心花怒放,连同如花的笑靥一起,身体都向前倾了倾。和子秀眉微蹙,不解地看向小白,可不待她开口,与她相隔着宋清晚的胡灵就伸出手来搭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阻止。 “白谣书学长,我有计划的。”女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朝气,“我仔细打听过了,出事当天,他们正在市郊外的湖边宿营,那是一次班级活动,所以只有他们班的同学参加,如此一来,知晓当天情况的人的范围便小了许多。另外,尤然平时住校,和他住在一起的是他们班的另外三个男同学。综合这些因素,我决定找尤然的三个室友询问,也尽量找班级的其他人,能找出来几个是几个。白谣书学长,陈祈学长,你们觉得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但你怎么能够将那些人约出来呢?通常来讲,自己所在的班级出了这种事,成为了风口浪尖的话题,校方也会施加压力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吧。”针对这次的事件,学长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但这种无异于大海捞针的方法不仅费时费力,也不见得能从被询问者口中听到实话。若是人家连面都不愿意露,他们还怎么调查? “这你不必担心,交给我就好了,我自有办法。不如这样,我要是约到了人,就联系你们,到时候我们一起询问,怎么样?”宋清晚带着点儿小得意地保证,胸有成竹。 “可以分成两组吗?”小白似乎并不完全赞同宋清晚的说法。 “分成两组?什么意思?” 先是看了看和子与胡灵,小白这才回答对方的问题。“你、我、学长,我们三个人一组,和子与胡灵一组。你同时约出来两个人,我们分开询问,也能节约些时间。”说罢,他再次看向和子与胡灵。 “我没意见。”和子向后面的椅背靠去,双臂环胸。 “我也是。”胡灵收回凝视着和子的目光,附和着。 见大家都同意小白的主意,宋清晚自然也不会反对,她笑着表示一切都如小白所愿。大致的调查方案就这样确定下来了,五个人开始边说笑边吃饭,气氛逐渐欢乐起来。只是,学长、小白还有胡灵都察觉到,和子有心事。 一餐结束,宋清晚马不停蹄地去联系尤然的同学,另外四人则慢悠悠地向家中走去。胡灵拽着和子跟在小白与学长身后,悄声问道:“又在担心白谣书?” “要你管?” 心情甚好的胡灵一把揽过和子的细腰,几乎贴上对方的脸,“你能不能把放在白谣书身上的心思分给我一点儿,也担心担心我?” 挣扎了几下但没有挣脱的和子无奈妥协,语气却仍是高傲:“你?你有什么好需要我担心的?” “当然有啊!比如……我究竟知道些什么。” 第一百章 房间里的大象(10) 对胡灵的挑衅置若罔闻,和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事实上,她打心眼儿里好奇胡灵背后的秘密,但她并不打算主动询问,如果胡灵不愿意说,那么即便她问了,得到的也只是敷衍或谎言。与其主动出击增加彼此间的嫌隙,不如静心等着对方坦诚相谈。只要胡灵不做伤害他们的事情,和子便有足够的耐心等下去。 走着走着,学长留意到后面传来的动静,便悄声问小白:“你说,她们两个,没问题吧?” “有问题。”小白果断道。 “有问题!”差点儿惊呼出声,学长赶忙捂住自己的嘴,一副老父亲记挂着女儿却又小心翼翼不敢打扰的模样,“她和胡灵可不比我们俩,这……哎呀,你说该怎么办?” 看了眼学长,小白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个表面大大咧咧但心思分外细腻的大金毛似乎总有着操不完的心,难怪他偏要参与这次的调查。“怎么办?不怎么办!和子精明着呢,她会处理好胡灵的事情。你呀,别总担心那些,想想尤然的自杀事件才是正经事。” “这怎么想啊?我们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你总不能让我凭空猜吧?” 听了学长的抱怨,小白淡然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进贴吧,搜索了尤然所在的那所高中,向上滑了滑屏幕,不出所料在首页找到了讨论这件自杀案的帖子。学长惊叹还有这种操作,便将脑袋凑近小白,随着小白的动作看同学们的种种回复。 真的死了!我的天!我还以为是假新闻呢! 真死了,我女朋友就是他们班的,说尸体都泡烂了。 LS你在逗我吗?才一晚上就能泡烂?你以为是你家炖肉呢。 快别说了,我正在吃肉,都要吐了…… 求个现场高清照片。 同求。 …… 看了一会儿,学长叹气,“这都是什么啊?现在是死人了,他们怎么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小白,你确定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能藏有线索?” 仿佛没听到学长的话一般,小白继续浏览着网页,忽然,他抓住学长的胳膊,示意他看屏幕。 你们不觉得死的这个YR挺耳熟的吗?他是不是之前说的那个同性恋? 同性恋?这是怎么回事?小白与学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震惊。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手机屏幕上,果然找到了其他人的回复。 层主记错了,同性恋不是YR,是他们班的FC。 啊,是FC啊,可我记得那个帖子里也有人提到YR吧? 是吗?记不清了,他们班的事儿挺乱的。 “小白,我们这算不算发现了蛛丝马迹?”学长是真的没想到,他们居然能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到这些。 “算。我问问这个层主,他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白边说边编辑文字,等按下发送键后,意外出现了。页面给出提示,他的回复无法发送,这一层被删掉了。立刻刷新页面,小白意识到,这一层真的被删掉了。根据记忆去搜索刚才帖子里提及到的另一个帖子,但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事情似乎变得复杂起来。 恰在此时,宋清晚打来电话,说是已经约好了尤然的几个同学,明天见面。 第101章 房间里的大象(11) 月亮高悬于夜空之中,透过窗子洒下点点银辉,学长与小白都穿着T恤衫躺在床上,望着毫无变化的天花板发呆。终于,学长熬不住这太过静谧的夜晚,翻过身面向小白,正瞧见月光柔柔地映在他那张干净单纯的脸上。 男孩子长着一张与他的声音完全不相符的面孔,白皙的皮肤仿佛刚刚从牛奶中捞出来,小巧的鼻子、淡色的嘴唇,还有那双微微下垂的如同小动物一般的眼睛,如此可爱而又帅气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更像是邻家乖巧可人的弟弟,偏偏那人却生了一副低沉华丽的嗓子。不过,极少的时候,他也会发出些与容貌相配的声音,让人无端想逗弄这个撒娇的小家伙。 或许是月光美得令人恍惚置身梦境,学长的脑子里一个接一个地冒出好多莫名其妙的想法,其中一个就是戳戳小白的脸。鬼使神差的,他伸出了手,回过神时,手指已经戳在了小白柔嫩的皮肤上。不明所以的小白转过脸,投给学长一个质问的眼神。 “呃……在想什么?想尤然的事吗?”心中警铃大作的学长赶忙扯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没有。我们对尤然还一无所知,凭空猜测太不靠谱。”顺其自然地被带入有关尤然的话题中,小白没有追究学长刚才的举动。 “你觉得,尤然的自杀可能与贴吧上说的那个……那个……同性恋有关吗?” 认真想了想,小白说道:“我不确定。不过,贴吧上的那些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我们要谨慎对待。其实,说起贴吧,我比较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哪件事?”原本只是想为自己的唐突行为转移对方注意力的学长此刻已经深陷讨论之中。 “帖子里提到的FC。显然,这个FC是尤然的同班同学,他与尤然之间会有什么特殊的交集吗?还有,根据那个发帖子的人的意思,学校贴吧里曾经有过一个帖子说了些关于同性恋的事情,并很有可能提及了FC与尤然,那么,这一情况就很值得我们注意了。我们没有找到那个帖子,说明它很可能被删除了,所以我们无法得知它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假如那个帖子里真的提及了尤然,那它会不会对尤然产生不好的影响呢?如果有,这个影响与尤然的自杀有关吗?” 在小白的尾音中重重叹了口气,学长一脸茫然。“怎么这么乱啊?小白,我觉得这次的事情会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复杂。这一次,我们看不到任何实物,只能凭借其他人的话来复原真相,这太难了,毕竟人是会说谎的动物。” “是啊,人不仅会说谎,还会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小白话里有话。 干笑几声,学长认错,“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挑战小白你的智商。戳脸就是戳脸,再也不故作聪明转移话题。” “什么?你还想戳我的脸?我的脸又不是豆腐!”孩子气上来,小白半撑起身子,作势要压在学长的身上打闹。学长也立刻投入到这场突如其来的胡闹之中,双手掐着小白的腰,惹得对方到处躲闪,却又因为他的牵制而躲不开。笑闹间,小白惊觉自己居然跨坐在了学长的腿上,脸皮儿薄的男孩子霎时僵住了身体,头垂得低低的,讷讷地挪开,像个小兔子一样把身体缩成一团背对着学长。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面对忽然安静下来的小白,学长把厚脸皮功力发挥的淋漓尽致,从背后环抱住他,还装出一副不解的表情凑过去。 挣扎了几下但没有挣脱,小白低头不语。 “疼吗?我给你揉揉,哥哥我的推拿手法可是一绝。” 及时推开学长的手,小白闷闷道:“热……” 这个热字也不知戳中了谁的心,就在小白探着身子去拿空调遥控器时,学长已经跳下床奔向浴室。 “太热了,我去洗个澡!” 第102章 房间里的大象(12) 翌日,小白和学长按照约定来到咖啡厅,刚一进门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宋清晚正夸张地挥舞着双臂和他们打招呼。二人快步走过去,与她相对而坐。 四下看了看,不见高中生的影子,学长便问道:“尤然的同学还没到?” “嗯,他刚才给我发了信息,说是辅导班那边有点事,他晚一点儿到。你们想喝些什么?” “两杯摩卡。”替小白和自己点了单,学长单手撑着下巴,“学妹,你对尤然了解多少?” 放下正准备抿一口的咖啡,宋清晚皱了皱眉,“了解……指的是?” “你看,我和小白在遇见你之前,连自杀的学生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对我们两个而言真的太陌生了。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询问的人中有人说谎,那我们也看不穿不是?” “说谎啊……”仿佛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女孩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在酝酿了几秒钟后明朗开来。“没关系呀!我确实对尤然没什么了解,不过也不怕他们说谎,毕竟有你们两个在嘛!我的脑子不够用,但我相信你们绝对没问题!是吧,白谣书学长?” 对宋清晚的盲目信心哭笑不得,学长深感此次调查的困难,他勉强弯起嘴角看向小白,却见那人居然配合着宋清晚的话点了点头。 “有人说谎未必会给我们造成多大麻烦,或许恰恰能帮到我们。你们想,通常情况下,人是不需要说谎的,如果一个人选择说谎,那么他势必需要这个谎言给自己带来某些好处。结合尤然自杀的这个已知情况来看,说谎的人无非是要隐瞒真相,那么,他或是要保护自己,或是要陷害他人。况且,谎言毕竟是谎言,它与事实不符,总会露出马脚。”说罢,小白端起咖啡细细品尝,当浓郁的醇香在口中漫延开时,他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显然是不担心有人会说谎的问题。 等到小白放下杯子,学长才用手肘戳了戳他,一脸委屈,“好啊,你早就想出对策了,居然不告诉我,害得我操心了一整个晚上。唉,心都碎了……” 见他演得情真意切,小白也没有戳穿,反而配合道:“我忘了,以后我肯定在第一时间就和你分享信息。” 在脑袋里消化了一下那二人的对话,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学校论坛里奇奇怪怪的猜测也如打开阀门般全部涌入脑海,宋清晚慢慢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但不等她说话,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学生模样的男孩子就站到了她身边。 “请问,你是宋清晚学姐吗?”背着书包的男生有着一副好嗓子,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很符合青春小说中学霸校草的形象。 “我是。你是蒋临?” “学姐好,我是蒋临。今天迟到了,实在不好意思。”说着,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没事没事。”宋清晚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招呼他坐下,并给他点了份冷饮,随后介绍了坐在对面的小白与学长。四个人闲聊几句算是相互认识,紧接着便进入正题。 坐姿端正的蒋临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关于尤然的事情,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警方了。我和他没有太多交集,对他的印象就是挺普通的高中生,大家都差不多。” “尤然是在宿营当天投湖自尽的,那一天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吗?”宋清晚拿出本子和笔,有模有样。 “这个警方也问过了。宿营当天没发生特别的事,当然,这是我的感觉,可能发生了某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吧。”说着,蒋临抬起手碰了下自己的头发,目光落在面前的冷饮上。 “可以说说宿营当天的经过吗?” 小白的忽然开口令蒋临稍微怔了怔,随即笑着答道:“可以。”于是,在蒋临的叙述中,小白等人看到了宿营当天的画卷。 那天下午,高二二班的同学们乘坐着预订好的巴士来到了市郊的湖泊旁,大半个假期都不曾见过面的同学们显得非常兴奋,叽叽喳喳聊个不停,直至班主任过来提醒大家尽快搭帐篷。班级里原本就存在着一个个小团体,这种现象在搭帐篷时尤为明显,大家都是三个一伙四个一帮的合力搭一个帐篷,准备晚上也睡在一起。女生们力气小,做这种事稍显吃力,男生们便主动过去帮忙,打打闹闹倒也欢快。等到全班同学都搭好帐篷时,太阳已经偏西了。随着老师让大家在安全范围内自由活动的话一出口,学生们便如同刚刚结束考试般炸开了锅。女生们大多凑在一起闲聊和拍照,男生们则踩着湖边的浅水玩儿了起来。蒋临生性喜静,便没有加入男生们的队伍,而是独自坐在稍远的地方看起了电子书。 小说里描绘的世界光怪陆离,蒋临很快就沉溺其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愈发欢乐的吵闹声。循声望去,只见男生们一个个都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淋淋的,估计都是拜湖水所赐。他揉着眼睛,想着放松一下,信步走向人群。 “我的天,这水还挺凉。” “可不!得赶快换一件衣服,不然要感冒的!” “说的是呢!幸好我带了换洗的衣服,谁能想到会弄成这样!” “少说几句吧,先去换衣服才是大事。” ……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宋清晚抱着本子目光炯炯,“你的同学们为什么都跑到水里去了呀?” 微微歪过头,蒋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其原因,如果一定要他想出一个理由,大概就是男生们本就喜欢玩闹吧。 “只有男生?所有男生吗?尤然呢?”宋清晚稍稍有些失望,但仍是锲而不舍。 仿佛见到了缠着哥哥讲童话故事的小女孩儿一般,蒋临笑笑,“不是所有男生,一部分而已。尤然也在其中,因为他没带换洗的衣服,我还把自己带的多余的衣服借给了他。啊,也正是因为这个,他在晚上来找过我。” 第103章 房间里的大象(13) 盛夏,郊外的夜空繁星璀璨,久居城市的孩子们难得见到这幅场景,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仰望了很久,直至困倦袭击了大家。纷纷钻进帐篷,众人开始了盖着薄毯玩手机的睡前功课,其中也不乏有人倒头就睡。正当蒋临闭上眼睛打算去会周公时,有人在外面喊他的名字。 “蒋临,睡了吗?” 起身探出头来,蒋临这才看清来人是尤然。“找我有事?” “有事,你出来一趟。” 就这样,蒋临便跟随着尤然走了出去。原本以为对方会说些重要事情的蒋临满心好奇,却在尤然表明意思后忍俊不禁。 “你找我就是为了谢谢我借给你衣服呀?不用,我正好多带了一件,举手之劳而已。” “还是要谢谢你。对了,这件衣服我带回家洗干净之后再还给你吧。” 蒋临本想着拒绝,但心思一转又觉得拒绝人家的好意太不礼貌,便找了个折中的说法:“你怎么方便就怎么来,别麻烦就行,我无所谓的,反正也不着急穿。” “洗件衣服而已,不麻烦。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把衣服带回家,洗好后再还给你。” “好。” 两人在梦幻般的星空下聊了一会儿,蒋临感到自己已经抵抗不住一阵阵袭来的困意,便打了招呼回到了帐篷,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然大亮。穿好衣服匆匆洗漱完毕,蒋临正准备从书包里翻出几片面包当作早餐,就听见湖边传来惊恐的喊叫声。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是……是人!湖上漂着个人!” “啊——死人了——” 一句“死人”如同瞬间引爆了数吨炸药一般,学生们霎时哭喊不断,有些胆子小的甚至瘫软在地站不起身。几个冷静的学生一边去找老师,一边迅速清点人数,经过反复查数,大家才发觉,班级里少了一个人。 尤然不见了。 之后的事情蒋临也记得不甚清楚。老师报了警,警方找来了打捞队,经由众人辨认,死者确系尤然无疑,他的身上还穿着蒋临借给他的那件衣服。警方的人封锁现场进行调查,闻讯赶来的尤然的父母大哭不止,学生们彼此依偎瑟瑟发抖,总之,当时很是混乱。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大概是讲话讲得有些多,蒋临连着喝了几口冷饮,长舒口气。 听完他的叙述,宋清晚把两条秀气的眉毛拧到了一起,活像是吞了一口苦瓜汁。这也太普通了,根本找不到突破口嘛!心里抱怨着,女孩子把失望写在脸上。 “尤然在宿营当晚找到你,你们聊了多久?”在脑海中整理着蒋临说过的每一个字,小白开始提问。 “多久……大概十几分钟吧,我没留意时间。” “你回帐篷的时候,尤然也回去了吗?” “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和他住的不是同一个帐篷,位置也不一样。当时我挺困的,只顾着自己走,没留意他是否也回去了。”对于自己不记得这个细节,蒋临表示抱歉。 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小白又问道:“你平时上贴吧吗?” “贴吧?”蒋临仿佛是听到了离奇的异闻,“不,我不看那些东西,但我知道,很多同学都会去看、留帖子之类的。” 不明白小白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宋清晚的目光在他和蒋临之间来回打转,等蒋临回答结束,她便抢着开口:“尤然的性格怎么样?他和班级里的其他同学关系好吗?” 嘴角微弯,蒋临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他就像是每个班级都会存在的那种人,成绩还说得过去,会打打篮球,没什么特别的,至少给我的印象是这样。我和他平时不怎么交流,他的朋友……”抿着唇考虑片刻,蒋临继续说道:“可能和他住在一个寝室的人与他的关系比较好吧。” “尤然在班级里属于那种存在感比较弱的人,是吗?”迅速在头脑中勾画出一个相貌平平、成绩平平、没有特长、不够开朗的形象,宋清晚自然而然地将这个形象与尤然重合。很多关于校园暴力的故事中的受害者往往都是这样的形象,因为他们性格孤僻默默无闻,即便被狠狠欺负了也不会引发其它问题,宋清晚几乎可以确定,尤然就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存在感弱……”似乎在纠结宋清晚的说法,蒋临有些许迟疑,“对我而言是这样没错,但对于别人就……唉,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嘛。” “我懂我懂……”宋清晚连连点头,同时抬手制止了正打算开口的学长,接着问蒋临,“你们班有没有那种非常霸道蛮横的同学?平时逃个课、打个架之类的?” “我们班是学校的重点班级,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学习,没有人逃课。你所问的这种人,我不了解。” 怎么会呢?宋清晚握着笔在本子上一下下戳出了好多黑点,任由问题接二连三地从心底冒出泡泡。即便她的脑子不灵光,也听出了对方在回避这个问题。但是,不应该呀,尤然的班级里肯定存在着施暴者,为什么蒋临不愿意说出来呢? 之前被打断的学长微笑着听完了宋清晚与蒋临的对话,在那二人陷入安静后开了口,梨涡明晃晃地和蒋临打了个招呼。“蒋临,你们班有没有谁的姓名首拼是FC?” “FC?”皱着眉回忆着班级同学的名字,蒋临答道:“是冯晨吧?你们……知道他?” “他不是尤然的舍友吗?”尽管对于从学长口中听到这一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宋清晚也没想深究。 “舍友?”小白眸色一深。 “对,他们住在同一间寝室。”蒋临肯定了宋清晚的说法。 “冯晨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学长便顺着问了下去。 “挺不喜欢说话的,非常内向,成绩很好。”正说着,一阵轻快的铃声响起,蒋临赶忙拿出手机按下暂停,满是歉意地对着另外三人说道:“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还要上一节课,就先走了。没能帮上什么忙,真的不好意思。” 在座的三人立刻表示十分理解,目送着他走出咖啡厅。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抱歉啊,二位学姐,我能不能先问你们一个问题?”悠闲地坐在椅子上,陆纪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位女生。 “问吧。”和子冷冷开口,双臂环胸等着他的下文。 “你们为什么要找我询问有关尤然的事情?难道你们对他的死抱有怀疑?” 第104章 房间里的大象(14) 看起来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刚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展示出了自己的尖刺,他的这一行为让和子在心底暗暗发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如此想着,和子反问道:“难道你认为尤然的自杀很正常?他有自杀的理由?” “哼!”分不清是轻蔑还是自嘲,陆纪宣把头歪向一侧又转回来,“不仅是他,班级里的任何一个人自杀都不奇怪。社会上也一样,每天被各种琐事烦扰到大叫着要去自杀的人不也有很多吗?” 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前一晚刚刚做好的精致的指甲,胡灵头也不抬地说道:“是啊,成年人的世界可不好混,日子难过极了。读大学要和同学、老师搞好关系,除了自己的专业要学好,还要花费精力去考各种乱七八糟的资格证。即便你不想考,你的同学也会考,你的父母老师也会劝你考,说是为将来找工作做打算,无论迫于哪种压力,最终的结果都是妥协。至于工作之后呢,生活更加艰辛。你要面对上级每天喋喋不休的说教、接二连三的任务、同事间勾心斗角的算计,还有自己永远不去真正努力却源源不断的抱怨。如果这些都能成为自杀的理由的话,我早就自杀几百次了。” “学姐,你还没毕业吧?”双手撑在桌子上,陆纪宣向前探着身子,有些想笑却又努力忍住。 “对人生的感悟取决于一个人的思想与阅历,与是否毕业无关。再说,我才不要被你这个还没有经历过高考的孩子问出这样的话。”双腿交叠,胡灵拿起杯子咬着吸管,一双眼睛宛如盯上猎物的老鹰般紧咬着陆纪宣。 “看来成年人的承受能力也不比我们这些还没有经历过高考的学生强嘛。你们有压力,难道我们就没有?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学习,满脑子的公式、古文、单词,考得好要努力保持,一旦下滑,哪怕是一名,家长都会苦口婆心地说上很久,更别说同学在背地里议论纷纷冷嘲热讽了。如果成绩不好呢,要么成为混混,要么成为班里的隐形人,欺负人和被人欺负,总要选一样。如果你们的生活是地狱,难道我们的就是天堂吗?所以,尤然会自杀,我并不感到奇怪,反倒是你们,想太多。” 对同班同学的死亡不屑一顾,陆纪宣单手握着手机,拇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似乎在翻找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把屏幕转过来给对面的和子与胡灵看,上面显示的正是关于尤然自杀一事的新闻报道。 “看到了吗?警方都说他是自杀,你们有什么好怀疑的?” 伸手推开面前的手机,和子淡然得仿佛没有听到先前的那些话。“你觉得,尤然属于你口中的哪类人?” 哪类人?对和子提出的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陆纪宣一时没能理解,动作也僵在原处。自己刚刚有进行分类吗?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和子扫了眼他的手机,再次与他视线相对时,一抹诡异的笑容浮现在嘴角。“不记得了吗?你刚刚说的,班级里有学习好的,有混混,还有隐形人,那尤然属于其中的哪一类呢?或者我换个问法,尤然是属于欺负人的,还是被人欺负的?” “我不知道。”陆纪宣把手机扔在一旁,满不在乎。 “你是班长,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吗?” “我是班长,这种事情我就应该知道吗?” 双方毫不相让,三束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出火花,颇有些一触即发的意味。对峙持续了几秒,和子率先妥协。 “好吧,我换个问题。”十指交叉至于下颌之下,和子特意把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好似在强调些什么,“宿营当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刚想脱口而出的“没什么”在撞见胡灵飞来的眼刀后生生咽了下去,陆纪宣抓了抓头发,又拿起杯子猛地喝了几口水,这才开口讲起了当天的事情。 宿营那天,高二二班的同学们在下午乘坐巴士抵达市郊湖畔,大家在班主任的指挥下开始三五成群的搭帐篷。陆纪宣和蒋临一起,在搭建好自己的帐篷后就去帮着还在纠结的女生。等全班同学都搭好帐篷时,时间已经不早了。老师嘱咐大家注意安全后便去别处散步,留下学生们欢闹起来。平日里,众人都是宿舍教室两点一线,这次难得见到了景色优美的湖泊,玩心瞬间就被勾引出来,疯跑到湖边踩着浅水打闹。玩着闹着,陆纪宣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失去平衡的身体霎时摔倒在湖水里,浑身上下全部湿透。大概是这一状况触发了某个开关,男生们一哄而上,纷纷扑到水里,竟莫名其妙地打起了水仗。闹了一阵子,大家才走向岸边,打算钻回帐篷换衣服。 夜晚来临,白天玩闹带来的疲惫令陆纪宣瘫在帐篷里发呆,昏昏欲睡之时,他听到尤然过来把蒋临叫了出去。大概十几分钟后,蒋临回来了,夜晚归于平静,直至第二天清晨有人发现了漂浮于湖面上的尸体。 “尤然曾找过蒋临?为什么?”和子问道。 “尤然没带换洗的衣服,浑身湿哒哒的,蒋临就把自己的衣服借给了他。尤然来找蒋临,好像就是谢谢他借衣服。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们两个当时都在帐篷外面。” “感谢对方借给自己衣服,需要十几分钟吗?”和子眼神一凛,语气也凌厉了几分。 微垂着眼眸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陆纪宣回道:“也可能是几分钟。我当时迷迷糊糊的,根本没留意时间。” “你迷迷糊糊的,却知道来的人是尤然?” 被和子紧追不舍的询问逼得哑口无言,陆纪宣干瞪着眼,缓了一会儿才说:“你问这些和尤然的自杀有关吗?” “我什么时候承认尤然是自杀了?” 闻言,惊慌在男孩子的眼中一闪而过,“什么意思?” 优雅地端正坐姿,和子面露微笑,“我怀疑,尤然死于他杀。至于凶手嘛,就在你们之中。” 第105章 房间里的大象(15) 莫名其妙!顷刻间,这四个字化作粘贴把和子的那张脸贴了个满满当当,无论这个画面多么诡异,至少在陆纪宣的眼中就是如此。他站起身,带动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咣当”的声响,抓起自己的书包,说了句“我还有事”便匆忙离开。 慵懒地转过身趴在椅背上,胡灵慢悠悠地挥了挥手,“小学弟,我们还会邀请你出来喝冷饮的!” 抬手拍了拍胡灵的胳膊,和子看了眼时间,说道:“估计那边也差不多了,我们去和他们汇合吧。” 维持着趴在椅背上的姿势歪过头,胡灵的声音中透着些许羡慕:“你对白谣书还真是好得过分啊……” “哪里过分?”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和子一边抓过杯子喝光最后一口果汁。把单肩包潇洒地甩在肩膀上,她招呼着胡灵赶快起来。 “是,是,全心全意守护别人的这份心情我等凡人还不能完全理解,和子你最伟大了。”拉着长音回答,胡灵配合着起身,只是她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推开店门向着小白等人所在的位置走去,和子微笑着与大家打招呼,胡灵紧随其后。方才还在与学长喜笑颜开聊天的宋清晚在看清来人后立刻换上一副更加灿烂的笑脸,夸张地挥舞着手臂。 “学姐,欢迎!” “怎么样?还顺利吗?”寻了个椅子坐下,和子直奔主题。 在询问了和子与胡灵要不要喝点儿什么后,小白搅拌着咖啡,眉宇间似有阴云。“说不好,但是,蒋临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 “奇怪,非常奇怪,他一定在隐瞒某些东西。”宋清晚连连附和,斩钉截铁。 “隐瞒?”胡灵看了眼异常兴奋的女孩子。 双手撑在桌子上,宋清晚的双眸闪着精光,仿佛是在社团活动室准备开讨论会的样子,满满的自信几乎喷薄而出。她环顾着在座的四个人,神神秘秘地说道:“蒋临一定隐瞒了班级里存在着校园暴力的情况,而尤然很明显就是受害者。我这可不是胡说八道,是有根据的。据蒋临所说,宿营当天,男生们在湖边打闹,大家都弄湿了衣服,尤然也在其中,可尤然没有换洗的衣服,全班同学除了蒋临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要把自己多余的衣服借给他。这能说明什么?这就能说明蒋临在班级里都没有一个朋友,只有蒋临好心帮助他而已。什么样的人会在班级找不到朋友呢?结论只有一个——被校园暴力所伤害的人,因为没有人敢和他做朋友。当尤然浑身湿淋淋的在晚风中瑟瑟发抖时,没有人敢出面帮助他。这就是校园暴力的直接表现啊!” 惊讶地张开嘴,学长拿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如同被施加了时间凝固的魔法。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没办法像宋清晚那样转这么多弯,他是真的没能从蒋临的话中联想到这一点,当然,他想到的是其它的东西。 “仅凭借衣服这一件事还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吧?你也说了,当时很多男生都在湖边玩闹,大家都需要更换干净清爽的衣服,或许那些人没有多余的衣服借给尤然,而蒋临恰好有。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尤然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按照你的思路,这个班级应该不存在会帮助、亲近他的人。打个不算恰当的比喻,这种暴力行为就如同一场邪恶的祭祀,总要有一个祭品,即便不是这个人,也会有另一个祭品被选出来。宛如传染病一般,和祭品走得近的人会被施暴者当作另一个祭品,从此成为人人得以攻之的可怜虫。这几乎是学生间不成文的规则,而打破规则的人,要么是孤军奋战的英雄,要么是沦为祭品的弱者。”对宋清晚的解释没有一丝一毫的认同,和子不客气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原本在战战兢兢地听和子说话的学长很是担心,他想着宋清晚会不会深受打击而羞愧不已,然而,这种心情在看到对方的那张明艳的笑脸后烟消云散。 “学姐,你有考虑过一个问题吗?”宋清晚的眼神坚毅,带着一击必胜的骄傲。 和子的反应很平淡,“什么问题?” “班级里的男同学为什么忽然打起了水仗呢?毕竟是即将升入高三的人了,这种游戏似乎幼稚了些。所以,他们的玩闹不是普普通通的玩闹,而是一场欺凌。” 轻笑着,和子与胡灵交换了眼色,仿佛在感慨对方的年幼无知与年轻气盛。小白看出那二人心有计较,便问道:“和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点了点头,和子正视着小白,回答他的问题:“没错,被你看出来了。我和胡灵询问了陆纪宣关于宿营当天的情况,根据他的描述,男生们之所以会在浅水处忽然打闹起来,是因为他不小心被绊了一脚,刚好摔在了水里,之后的一切玩闹都是顺其自然。结合陆纪宣的描述来看,我不认为尤然在湖边遭到了校园暴力。” “啊?”如同遭遇了当头一棒,宋清晚干巴巴地眨了几下眼睛,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这算什么事嘛,她根本不知道存在着这样的细节啊…… 针对和子的转述,小白又问了几个问题,基本上了解了陆纪宣记忆中的宿营日。把蒋临与陆纪宣所描述的细节加以比对,小白发现了几处令他很在意的地方。 “重合的部分太多了……”端起杯子,小白缓缓地抿了一口。 “什么?什么重合的部分?”凑到他眼前,学长追着问到。 “宿营中发生的事情应该有很多吧,为什么他们两个人都讲相同的事情呢?难道是这些事情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托着下巴,小白若有所思。 对于一件事情有近乎一样的描述,二者甚至在细节上相互补充,这原本也不算古怪,可不知为什么,小白就是没办法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件事。 究竟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呢?蒋临和陆纪宣的叙述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第106章 房间里的大象(16) 由于和子带来的消息彻底颠覆了宋清晚勾勒出的湖边欺凌的画面,这让她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了打击。但无论大家怎样怀疑事件的经过,宋清晚仍坚信尤然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讨论持续了一个小时,不出所料的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毕竟他们所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学长揉揉眼睛,询问大家要不要继续。 宋清晚抓过手机翻看着备忘录,又定睛瞧了瞧时间,惊呼道:“啊!约的下一个人就要到了,我们是不是……” “分给我们的人也要到了吗?”和子边活动肩膀边问。 “嗯……我看看。哦,对,约的时间是一样的,那我们还是分开行动吧。” 于是,根据先前的约定,和子与胡灵离开,小白等三人继续留在这里等待着下一个受访者。归功于他们先前讨论的时长,没用几分钟,小白便看见一个打扮得很时尚的男生向他们走来。 “宋清晚,是吧?”男生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自然地翘起二郎腿,似乎并没有把三人放在眼里。不等宋清晚开口介绍,他就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有什么事就快问,我还要去打球呢!” 尴尬地收敛笑容,宋清晚对着小白和学长说道:“这位是于逸辰,尤然的同班同学。”说话间瞥到于逸辰那不耐烦的表情,宋清晚赶忙进入正题。她清了清嗓子,努力增加自己的气势,问道:“你觉得尤然是个怎样的人?他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用特别不屑的眼神看着宋清晚,于逸辰仿佛觉得自己听到了本年度最傻的问题。“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如果我说他有不正常的地方,就能坐实他的自杀,对吧?那你们大张旗鼓地调查有什么用?” “嗯……嗯?”尽管宋清晚听得懂于逸辰说的每一个字,却无法理解整句话的含义,她露出惊愕的神情,不知该如何开口。 “麻烦你说说宿营当天发生的事情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闻言,于逸辰才将目光放在对面那个斯斯文文干干净净的男孩子身上,或许是对小白的外貌颇有好感,他的脸上出现了自进门以来的第一丝微笑。 “好啊,我只说一遍,你们可要记住了。” 小白点头,宋清晚则立刻握紧了手中的笔。 宿营当日,大家坐着巴士来到湖畔,闹闹哄哄地搭好帐篷后,众人四散开来,自由活动。于逸辰与陆纪宣等几个男生在湖边吹风,大家正相互调侃着,陆纪宣却毫无防备的被突然冲过来的尤然狠狠地推到在地,整个身子都摔在水里,呛得他不停地咳嗽。另外几人见状,有的上前搀扶陆纪宣,有的质问尤然。谁曾想尤然根本不理会他们,直接对着陆纪宣挥出了拳头,于逸辰的怒火也在这一瞬间被点燃,对着尤然便打了回去。 “你干什么?疯了吧!” “滚!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你还想打我?” “打你又怎样!” 顷刻间打作一团的男生们骂声不断,有人跑过来拉架,竟都被卷入其中,纷纷摔在水里。 “什么?”宋清晚手中的笔掉落在地,“尤然打了陆纪宣?” 第107章 房间里的大象(17) 尤然打了陆纪宣?这是怎么回事?这和她之前所想的根本不一样啊!难道可怜兮兮被众人欺负却完全不敢反抗的人不是尤然吗?这样的人居然动手打了班长?尚处于震惊中的宋清晚毫无知觉的干眨着眼,一时忘了开口。 “你的意思是,尤然原本没有在湖边和大家一起玩耍,而是在别处,并且毫无征兆地冲过来打了陆纪宣,是吗?”消化着于逸辰的话,小白做了简单的总结。 “对啊,他和我们的关系又不好,当然不会和我们一起。”于逸辰直言不讳,在这个是非关头并不掩饰他对尤然的厌恶。 于逸辰讨厌尤然,理由会是什么呢?小白在捕获这一信息后犹豫着要不要此刻就出口询问,却又担心由于自己尚未捉摸透对方的心思而被他的语言所诱导。斟酌再三,小白决定暂且搁置这个疑惑。 “他和你们的关系不好?‘你们’指的是……”顺着于逸辰的话,学长问道。 “很多人啊!比起圈定出‘我们’的范围,倒不如把尤然分割出去,他就是个异类,绝对的异类。” 与小白对视一眼,学长重复:“异类?” “一个随时随地不计后果动手打人的人,难道不算是异类吗?即便他还活着,我也不怕和你们说,尤然他就是个精神病!你们可以随便问,他在我们班打的架还少吗?不仅是宿营那天他打了陆纪宣,他之前还和我动过手,也和其他人打过。” 于逸辰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中还掺杂着几分轻蔑的嘲讽,非但没有表现出一点点伤悲,反而更像是对尤然的死亡幸灾乐祸。 “他还和你打过架?什么时候的事?”忽然意识到尤然的自杀或许与他们先前的猜测大相径庭,学长连忙追问,与此同时,贴吧中的一句话宛如在他的脑海中投掷出了一颗重磅炸弹,令他眩晕——他们班的事儿挺乱的。 “谁会记得这种事儿?”换了个姿势继续翘着二郎腿,于逸辰不耐烦道:“期末考试之前,六月份吧?” 六月份,这个时间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学长有些摸不清头绪,只得接着问:“他为什么和你打架?” 轻嗤着,显然消耗尽了耐心的男生摆出臭脸:“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就去问他啊!我说,你们还有完没完了?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们当我是你雇来的呀!” 被于逸辰的突然发怒吓了一跳,宋清晚立刻道歉,只是道歉的话还没说完整,小白就淡然地接过了话茬。 “麻烦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宿营当天,是蒋临主动把衣服借给了尤然吗?” “蒋临是个老好人,谁的忙他都帮。”说罢,于逸辰站起身,当着三人的面嚷嚷着累,连句再见也没说,头都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厅。 宋清晚轻拍着胸口,悄悄喘着粗气。要是早知道于逸辰是这种性格的人,她就不找他做调查了。 “宋清晚,帮我一个忙。” “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回话。 曲指敲了敲桌面,小白计上心头。“帮我问一下尤然班级的其他人,宿营当天是否发生了打斗,还有,尤然是否与于逸辰起过冲突。” 第108章 房间里的大象(18) 往回走的路上,和子提醒胡灵,不要再出人意料地冒出感慨人生的长篇大论。胡灵莞尔,答非所问:“你觉得陆纪宣是个怎样的人?” 那个看起来能让人仿佛置身于阳光下的男孩子是个怎样的人呢?回忆着自己与陆纪宣那短暂的交谈,和子心下了然。身为重点高中重点班级的班长,他的身上承载着太多光环,或许这些光环令他产生出一种强烈的骄傲感和对周围一切的控制欲,也可能是他本身的性格便是如此。询问刚开始时,陆纪宣就表现出了强势的一面,他提出问题占据主动,似乎要掌握整场谈话的局势。而在接下来的交谈中,他也不断抛出问题、强调自己的观点,更加印证了和子的想法。对于这样一个思维敏捷却又自视甚高的孩子,若是与他硬碰硬,大概得不到任何好处,和子对此也进行了一番试验,结果不出所料,但若是按照他的想法来说话做事,或许能满足他的控制欲,进而得到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信息,胡灵的做法恰是如此。 收回思绪,和子侧过头与胡灵四目相对,两人会心一笑,千言万语尽是交融。 “你说的那些,是真心话吗?” “当然是。” “所以呢?” “单纯地想要抱怨而已。” 见到第二个受访者时,和子与胡灵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太普通了。随处可见的穿衣打扮,平和到近乎为零的气场,中规中矩却又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举止,都让这个男孩子宛若透明,放在人群中绝对不会吸引别人的目光。 “你们好,我叫张弈,是尤然的舍友。宋清晚已经把事情向我说明了,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示意他随便坐,和子在征得他的意见后点了饮品,端出了平易近人的好学姐的架势。笑容亲和而不夸张,语气温婉而不做作。“张弈,你是尤然的舍友,那么,对于尤然,你有相较于其他同学更多的了解吗?他和你的关系怎么样?” “其实,我们的关系很一般,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马上就要升高三了,学习特别紧张,大家都在埋头苦学,没工夫理会别人。” “你对尤然的印象是什么?” “印象……”稍作迟疑,张弈说道:“他是个和我们都不一样的人。”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垂着眼眸,张弈没有立刻回答胡灵的问题。恰在此时,服务生送来了冷饮,张弈接过杯子握在手里,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宿营那天,我看到他和冯晨在吵架,他们之前也吵过。冯晨也是我们宿舍的,成绩很好,尤然和他明显不是一类人,和我们也不是。”说着,张弈灌了几口水,继而沉默。 抓住了吵架这个细节,和子追问,希望能从张弈口中得到更多信息。果然,在她的甜美笑容中,张弈给出了宿营当天的另一块拼图。 第109章 房间里的大象(19) 那天,在大家都搭好帐篷后,老师宣布自由活动,张弈便独自在距离湖畔稍远的地方散步,走着走着,他看见树边有两个人影。眯着眼细细打量,他认出那二人正是尤然和冯晨。本着偷听别人谈话是不好的行为的原则,张弈转身要走,却禁不住好奇心的诱惑而放慢了脚步。 “冯晨,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这个班级一天,你就别想逃开!” 然而,面对对方恶狠狠的威胁,冯晨只是叹了口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尤然,人做事不能太过分……” 冯晨的声音与他的样貌极为协调,柔柔弱弱的,还带着些小孩子般的奶气。他不似其他男生那样硬朗,反倒像只兔子,被人欺负了只会红着眼睛躲起来。他的身材也较班里的其他同学瘦小许多,个子更是矮了一头,被人随随便便一推就能摔倒在地。 断断续续偷听到几句话的张弈心中明了,原来又是尤然在欺负冯晨。坐了一个多小时巴士的后遗症此刻找上门来,张弈打了个哈欠,迈着悠闲的步子向湖边走去。 碧绿的浅水旁,一群男生正在抱怨假期生活的无聊,说是每天除了做题就是去辅导班,连个打篮球、玩游戏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能有什么乐子,还不如上学有趣。张弈凑到旁边听了一会儿,也顺着话题自然而然地加入了闲聊。 “姜月寻是不是又换男朋友了?” “是吗?不知道啊!谁呀?” “听说是……”男生故作神秘地用模糊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什么嘛,不可能啦!” “哈哈哈……你怎么不说是冯晨啊?” 张弈虽然不清楚班花姜月寻的感情史,但也附和着表示刚才那人所说的不可能是事实。说笑吵闹间,一个人影迅速冲入了人群之中,不等大家看清楚来者是谁,那个人便一把将陆纪宣推倒在水里。溅起的水花不仅让众人感到了身体上的凉意,更是让他们陷入震惊。 短暂的静默之后,浑身湿透的陆纪宣站起身,厉声质问道:“尤然,你又犯什么毛病?” “你说我犯什么毛病!”话音未落,尤然的拳头已经挥向对方的脸。 说时迟那时快,于逸辰忽然冲上前来挡住了那力道强劲的攻击,并顺势狠狠推了尤然,令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我告诉你,尤然,要发疯去别地方发,少在这儿欺负人!” 冷笑着抹了把脸,尤然歪过头吐了口唾沫,“于逸辰,我看你是还没被我打够啊,怎么,皮痒了?” 或许是这句话戳中了于逸辰的怒点,他顿时火冒三丈,不由分说挥拳便打。尤然也明显是在气头上,毫不犹豫地迎面对抗。眼见着两个人越打越严重,大家都不想把事情闹大,纷纷上前拉架,可架没拉开,反而被卷了进去,个个都摔成了落汤鸡。 “打什么打!都松手!”就在众人乱作一锅粥之际,蒋临走了过来,直奔混乱中心,抓住于逸辰将他拽开。虽说蒋临不是班级的任何干部,却有着非比寻常的号召力和控制力,大概是他成绩过于优秀的原因,班级的同学总是乐于听他的。 “呸!”被拉开的于逸辰狠狠啐了一口,甩给尤然一个白眼。其他人趁势一拥而上,把陆纪宣和于逸辰护了起来。 “尤然,胡闹也要有个限度。”挡在两伙人中间,蒋临转向尤然。 “哼!我早晚要打死他。”目光越过蒋临落在陆纪宣身上,尤然的语气阴森得骇人:“别让我遇到你一个人的时候。” 听完张弈的讲述,和子与胡灵都陷入了暂时的混乱,因为他的描述与陆纪宣所说的存在着太多差异。如果这两个人之中存在着说谎的人,那么说谎者是谁呢? 看着对面两个女生似乎很困惑,张弈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说的不够明白,便问道:“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从疑惑中脱身,胡灵不解道:“尤然为什么打陆纪宣?他们有矛盾吗?”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于逸辰和尤然在宿营之前起过冲突吗?”捕捉到张弈的描述中的细节,和子意识到,尤然身上的秘密比她们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可是,尤然会是个经常和别人打架的人吗? “有过。大概是在六月份的时候吧……对,是六月份,他们在宿舍里大打了一架,尤然还因此差点儿被学校记了处分。”记忆退回到那和着昆虫鸣叫的夜晚,张弈满脑子都是喧闹的声音和男生怒火中烧的脸。 “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那天,我回宿舍比较晚,走到走廊就看见寝室门口站满了人,问了别人才知道,他们已经打了好一会儿了。后来宿管来了,他们两个总算停了手,但于逸辰很生气,就抱着枕头、被子去了陆纪宣的宿舍。幸好他走了,不然,我和冯晨肯定没办法睡觉。” 打过架后,于逸辰抱着枕头、被子去了陆纪宣的宿舍?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儿?好像……在一片混沌中抓住一丝头绪,和子问:“于逸辰和你们住在同一间寝室吗?” “是啊!”后知后觉的张弈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介绍过这个情况,便解释:“是这样的,我、尤然、冯晨、于逸辰,我们四个住在同一间宿舍,但即便发生了打架事件,也没有被调换开。只是自那之后,他们两个都不说话了,互相也不看对方。” “这样啊……”点了点头,和子记下张弈的话,又问了几个关于尤然本身的问题,意料之中的没能得到有用的答复。凝视着桌面沉思了片刻,和子又想到一个问题:“尤然和冯晨的关系怎么样?” 眼神飘忽着四下张望,张弈拿起杯子抿了口水润润喉咙,“他们……挺奇怪的,尤然好像总和冯晨吵架。” “他们经常吵架吗?” “也算不上经常吧,反正,我在期末考试之后见到过一次。” 第110章 房间里的大象(20) 五个人再次碰面时,大家都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了困惑,显然,这次的调查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利。飘飘荡荡且漫无目的地在树荫下的小路上走着,小白等人都在思考着该如何开口,亦或是如何确定切入点。 根据目前的已知情况来看,宿营当天,高二二班的男生们确实在湖边有过打闹行为,只是对于这种行为的起因,大家的说辞却不尽相同。据蒋临所说,他一直坐在别处看电子小说,不清楚那群人为什么会闹起来,而参与了全部过程的陆纪宣却对尤然推倒他的事情只字未提。至于于逸辰等人,他们的反应也很奇怪。 “小白,在想什么?”走得久了,学长拉着小白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顺便招呼其他人也休息休息。自从与和子她们交换过信息,小白便始终沉默着,这种沉默令学长感到担忧。 坐下来低着头,小白盯着地面上爬行的蚂蚁,只觉得自己比这些小家伙还不如,因为他根本找不到方向。宋清晚通过网络询问了高二二班的其他同学,愿意透露些消息的人证明,宿营当天确实是尤然突然冲过来推倒了陆纪宣,也确实是蒋临出面才平息了这场乱斗,但究其原因,大家则都表示并不清楚。 “他们为什么要隐瞒部分事实呢?”将目光从蚂蚁身上移开,小白皱着一张脸。 食指正在飞快敲击着手机屏幕,宋清晚头也不抬轻描淡写地回答:“可能是害怕尤然吧。” “害怕尤然?”学长皱眉。 敲下最后几个字,宋清晚收起手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们班的很多学生都说尤然与陆纪宣、于逸辰等人起过争执,他的脾气大得很,非常难相处。你们试想一下,像尤然这种性格的人,不正是班级里会存在的那种以欺凌别人为乐趣的学生吗?” “你之前明明认为尤然是校园欺凌的受害者,怎么忽然变成施暴者了?”对于宋清晚那都不给一点儿提醒的转变,和子忍不住吐槽,而另外三人也在心中点了点头。 从和子与胡灵所坐的长椅上站起身,宋清晚几步来到学长与小白面前,指了指二人旁边那处并不算宽敞的位置,又摆了摆手里握着的手机。小白不明所以,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她,学长倒是反应得够快,领会对方意图后便揽住小白的腰,示意他往旁边挪一挪。于是,幽静小路的长椅上出现了有趣的一幕——一个男孩子紧紧搂着另一个男孩子的腰,与坐在另一端的女生之间隔着足以再坐下一个人的空间。 “陈祈学长,白谣书学长,你们看这个,这是尤然的同学发来的一段视频。”一边说着,宋清晚一边将手机举到两人面前。 另一张长椅上的胡灵凑到和子耳边,轻声说:“你好像被无视了啊……” “无所谓。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视频并不长,很快就播放完毕,内容却让小白与学长有些摸不着头脑。其实,这个视频里记录的应该就是高二二班同学口中的那场尤然与于逸辰在寝室里的打斗,可惜,短短几分钟的视频没能录下打架事件的开头与结尾。换言之,小白和学长只看到二人打得难解难分,对其它情况仍然一无所知。 坐直身体,小白问道:“这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尤然确实如他的同学所说,是个脾气暴躁、性格蛮横的人啊!你看,他出手都不留情的,用尽全力在打人呢。” “你们怎么想?”没有对宋清晚的说法表明态度,小白反而问向和子与胡灵。 “我认为,我们与其在这里纠结尤然是个怎样的人,不如研究研究蒋临、陆纪宣他们两个,毕竟现在能够肯定的,就是他们两个人隐瞒了宿营当天的部分事实。人不会无缘无故说谎,他们必然有说谎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或许和尤然的自杀有关系。” 对和子的提议不屑一顾,宋清晚说道:“他们说谎的理由当然与尤然有关啊,因为尤然曾带给过他们太多伤害,以至于他们都不敢亲口说出那些可怕的过往。要不是于逸辰有勇气说出真相,我们就被尤然骗了。我还以为自杀的人都是弱者,想不到,他竟是个施暴者。” 此时,午后的清风拂面而过,温柔地驱散了学长身体上的疲倦,他舒展着筋骨,指尖无意间滑过小白脸上柔嫩的皮肤,霎时,似山间清泉夹杂着丝丝凉意流淌至心底,竟无端激起了他对贴吧某个帖子的记忆。 为什么会想起那个帖子呢?学长困惑不已,逐渐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学长?” 被小白的声音唤回到现实,学长一个激灵,侧过头就看见自己的手指正戳在小白的脸上,而对方正向后倾着身子用一种迷茫的眼神看着自己。 糟糕!仿佛被丘比特的箭射中,学长的心跳快了一拍。鬼使神差的,他趁着收手的工夫,在小白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摸了一把。 对学长的举动没做多想,小白只当他是间接性地犯傻,也便没有理会。被晾在一旁的宋清晚重重咳了一声,以此引起他们的注意。 “假如尤然是施暴者,他就更没有自杀理由了呀。”收回注视着学长的目光,小白提出疑问。 “呃……”稍显窘迫,宋清晚干笑几声,随即灵光一闪,“尤然不是自杀的,他是被人杀死的!对,这样就能够解释所有事情了。你们看过一部国外的推理小说吗?讲的是在场的人都是凶手,而大家为了隐瞒真相,就相互作伪证。尤然的死亡正是如此。因为他的恶劣行为,班级的同学都极其厌恶他,宿营当天发生的打架事件正摧毁了众人心中的最后一丝理智。于是,大家商量着,打算合力杀死尤然,主使者应该就是蒋临和陆纪宣。他们把尤然扔进湖里,令其溺水身亡,再相互作证,称蒋临是被尤然找出去的。至于他们二人对打架事件只字不提,正说明他们心里有鬼。” 第111章 房间里的大象(21) 心里有鬼不假,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鬼。这般想着的学长和小白对视一眼,齐齐转头看向宋清晚。或许是对自己的推测过于自信,女孩子毫不畏惧地迎上对方的目光。 “学妹,推理小说确实很有趣,但也存在着误导人的情况,有很多小说中描写的手法在现实里是行不通的。”露出自己的招牌微笑,学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措词也尽可能的小心委婉。他是抢在小白之前说的这番话,否则,这些话若是由小白亲自说出来,恐怕就会变成——不要把小说中的描写奉为真理,更何况你的推理比小说中的还要漏洞百出。 “陈祈学长,你说的我明白,但高二二班的男生们合力杀死尤然是解释得通的。” 如阳光般暖人的笑容在宋清晚的理直气壮中逐渐变成礼节性的应付,学长以手遮眼,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学妹怎么会听不懂他说的话。难道是自己讲的太高深了?那……要不要降低难度,通俗一些? 正当学长启动大脑寻找另一番说法时,小白开了口:“宋清晚……” “宋清晚,你的解释根本算不上推理,因为那些都只是你的凭空妄想,没有一点儿事实依据。以蒋临和陆纪宣为首的男生们在宿营当天夜晚合力把尤然扔进了湖里?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啊!”妩媚却又清冷的女声掩盖住了小白的声音,和子优雅地交叠双腿,微微转过头看向宋清晚。 和子……被和子的突然发难惊住,学长的每一个毛孔都感受到气氛以难以控制的速度凝固起来,他刚想开口让和子不要再说了,却被一旁的小白打了下胳膊,马上就要说出来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怎么办?不管管吗?和子根本不给宋清晚留情面啊!学长用眼神询问小白。 和子说的是事实。小白同样用眼神回答学长。 被和子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的宋清晚转向和子,背对着学长与小白,于是,小白趁机揽住学长的脖子,并顺势虚虚的捂住了他的嘴。略带凉意的肌肤带来令人心动的触感,学长不由自主地弯了眼睛,紧紧握住那只虚遮在他嘴上的手。 “南和子学姐,破解谜团不正是需要想象力吗?”紧绷着身体,宋清晚抓着自己的裙角。她强迫自己凝视着和子的眼睛,不敢移开分毫。 “破解谜团需要的是还原真相,而不是让你凭借想象力编故事。我不需要一条一条的指出你的错误,因为最关键的部分已经由警方解决了。自杀,这是警方经过谨慎调查分析得出的结论,你以为仅凭你的想象就能推翻吗?别忘了,我们要调查的是尤然的自杀原因,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警方给出的结果之上。” 和子的态度毫不客气,这让宋清晚再也维持不住那虚假的笑容,即便此刻太阳炙烤着大地,她却感到周身布满了寒气。颤抖着嘴唇,宋清晚强撑着气势:“是我的分析有误,那麻烦学姐你说说,尤然为什么会自杀?” 第112章 房间里的大象(22) “现在的信息量还不足以让我们得出结论,所以,我认为,我们需要探讨一下某些人说谎的原因。” 原来你还不如我呢,连基本的猜测都没有。暗自腹诽着和子的行为,宋清晚眼珠一转,反击的词语源源不断涌入脑海。露出一个代表胜利的笑容,刚刚被打击的女孩子正准备开口,不想竟被小白抢了先。 “不如,我们逐个分析吧,先来说说蒋临。你们认为蒋临为什么要隐瞒他曾去劝架的事实?” 被小白的一句话带入到案情之中,学长兴致勃勃,第一个回应了他的提问。 “我觉得吧,在蒋临的描述中,宿营当天发生的事情都太过干净,干净的和普通的宿营没有两样。所以,我想,蒋临的目的会不会是遮掩尤然与陆纪宣、于逸辰打架这件事本身?” 摇了摇头,胡灵并不认可学长的说法。“不,这不现实。以蒋临的聪明,他应该能想到,我们不仅会找他询问宿营当天的事情,还会找其他人询问,如此一来,班级里总会有人说出打架事件,而他的谎言很容易便被拆穿了。那么,蒋临用一个必然会被很快拆穿的谎言来欺骗我们,目的就绝不会是遮掩打架事件本身。” “人选择说谎,通常都是出于维护自身利益,也就是说,这个人的谎话需要给他自己带来好处。”对学长与胡灵的看法不置可否,小白把讨论的方向放在说谎这种行为本身上。看似与打架事件完全无关的蒋临为什么要对他们说一个根本经不起推敲的谎言呢?诶?等一下,蒋临好像根本和打架事件无关…… “可蒋临说谎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呢?他原本就没有参与打架,只是在众人乱作一团时出面制止了暴力行为。”疑惑地瞄向小白,学长忽而灵光乍现,“蒋临说谎,会不会是为了替别人做掩护?” “掩护别人?”把目前得知的信息拼成拼图,和子盯着空白处冥思苦想。片刻之后,她叹着气摇头:“不行,这个思路是可以,但我们缺少线索。蒋临、陆纪宣、于逸辰、尤然、张弈,这五个人是我们知道的,可还有那么多我们不知道的学生存在于这起事件里。若说蒋临是在掩护别人,我们缺少目标。” “不,我觉得我们现在就能够锁定蒋临在掩护的人。”否定了和子的看法,学长的神色愈发认真起来。他先是抬手示意惊愕的和子不要插话,继而说道:“在这起打架事件中,出现的势力无非是两组,第一组,是尤然代表的施暴者,另一组则是以陆纪宣和于逸辰为首的反抗者。根据大家的描述,最先动手打人的是尤然,在我们的概念里,尤然应该是这起事件中不占理的一方,反观陆纪宣他们便是有理的一方。蒋临要为某个人做遮掩,他需要掩饰明明就有理的人吗?显然,他不需要。既然如此,结论便只有一个,他说谎是为了尤然,为了掩盖尤然打人的事情。” 按照学长的逻辑来梳理整件事,小白发问道:“这样的话,问题不就变成一个循环了吗?” 第113章 房间里的大象(23) 蒋临为了掩盖尤然打人一事而选择了说谎,但他又明知道打架事件是瞒不住的,那么,聪明如蒋临,他肯定清楚自己为了保全尤然而说谎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况且,还有另一个逻辑上的问题摆在眼前——蒋临为什么要隐瞒尤然打架的事情,无论是出自他自己口中还是来自别人的叙述,他与尤然的关系都很一般,甚至称不上有什么交情。 “其实,关于蒋临与尤然的关系,我有些怀疑。如果只是普通同学关系,而尤然又是宿营当天打架事件的施暴者,蒋临似乎没理由把衣服借给他。”翻动着记忆,小白总觉得这件事有哪里怪怪的。 从刚才就一直没能插上话的宋清晚感觉自己仿佛成了局外人,这下终于能找回些存在感了。“很简单啊,因为蒋临的衣服根本就是被尤然抢走的,这样就解释得通啦!” “如果蒋临也是被欺凌者,他为什么要替尤然隐瞒这些事呢?说句冒犯死者的话,尤然已经死了,他不会再有任何行为了。”努力想把宋清晚从尤然是校园暴力施暴者的概念上拉回来,学长引导着思路。 可惜,他的一片苦心还是被辜负了。 “校园暴力中,施暴者往往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故而尤然应该是带领着一个暴力团队。他虽然死了,但他的同伙还活着,如果有人泄露了事件真相,那个人可能会面临着可怕的无止境的欺凌。” “那就与打架事件不符了。”小白否定了宋清晚的看法。“假如诚如你所说,参与打架的就应该不只有尤然。可在我们已知的信息中,并没有所谓尤然的同伙出现。” “那……”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宋清晚干巴巴地眨了几下眼睛,随即悻悻地禁了声。 看着宋清晚吃瘪的样子,和子暗暗感叹这个小学妹的急功近利。她倒不是讨厌人家,只是觉得对方调查尤然自杀原因的初衷并不单纯,担心她会弄出乱子。 “关于蒋临,还有一点很奇怪。据他和陆纪宣说,当晚,尤然曾去过他们的帐篷找他,并且出去了十几分钟。若是简单的感谢对方借衣服,需要客气十几分钟吗?两个不算熟稔的人会在深更半夜跑去外面聊天吗?” 和子此言一出,换来小白与学长的齐齐点头。胡灵则眼神放空地思考了几秒钟,忽然说道:“蒋临和陆纪宣会不会在时间上说了谎?他们两个平时住在一间宿舍,宿营当天也睡在同一个帐篷里,想来关系是很好的,所以……” “我认为,他们没有在这个时间上说谎。若是说谎,说一个更靠谱的时间岂不更好?” 认真想了想小白的话,胡灵心道:也对。 众人围绕着尤然找蒋临出去究竟是为了什么讨论了许久,然而没能得出足以说服每个人的结论。头昏脑涨之间,小白提出暂且搁置这个问题,转而分析陆纪宣的说谎原因。 其实,基于目前的线索,他们依然无法确定陆纪宣为什么要说谎。作为受害者,陆纪宣居然会替伤害他的人隐瞒暴力行为,这真是令人费解。但若说这种行为完全无理,也并不正确。太阳已经偏西,几个人站起身活动着酸胀僵硬的四肢,在柔软的橘色中揉着发干的眼睛,商量着明天再讨论。宋清晚表示,正好明天她还约了一个人,是尤然的另一个舍友——冯晨,大家一起去听听他的说法,说不定会有更多收获。 送走了宋清晚,四个人站在路边发呆,似乎谁都不想回家,却又不知道做什么。胡灵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猛地拍了下巴掌。 “我们去宿营吧!” “你在做梦吗?我们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怎么去宿营?再说,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和子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我就是看了时间之后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宿营需要的东西我都有,我们打车去湖边,天黑前肯定能到。” “胡灵,你……” “胡灵,你有几个帐篷?”穿插在两个女孩子说话的间隙里,学长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以至于脑子最灵活的小白都不解地看向他。 “两个。”胡灵露出会心的微笑。 “哦……”学长嘴角一弯,抓着小白的胳膊,“我们同意去宿营!” 啊?莫名其妙被代表了的小白愈发困惑,他侧过头,试图把自己的胳膊从学长的手中拯救出来。“我还没决定呢!你放开我。” “不不不,你决定了,我们去。”转而环住小白的腰,学长嬉皮笑脸,好像害怕小白会继续反抗一样,赶忙对胡灵说:“我们赶快去拿东西吧,不然天都黑了。快走快走!” 就这样,学长搂着小白,胡灵拽着和子,一行四人突发奇想的跑去了市郊的湖边。待到搭好帐篷收拾好一切,天色早已如墨般浓黑,只有远处公路上偶尔驶过的车点亮的车灯和夜空中璀璨的繁星发出点点光亮。 找了个平坦的位置坐下,学长顺势拉住小白的胳膊,稍微用力,让那人也紧邻着他坐了下来。耳畔奏响着的是夏日里昆虫的交响乐,面前是平静无一丝涟漪的湖水,身边是他最重要的朋友,此刻,学长由衷的认为,宿营真是一件太过美好的事情。 “学长,你说,面对这样平和的景色,尤然究竟是出于什么绝望的理由去自杀的呢?” “不知道。但我想,他的自杀与蒋临等人脱不开关系。” “虽然我不敢百分百肯定,但我想出了他们说谎的部分原因。” 学长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我知道,你早就想出来了,只是不想当着宋清晚的面说出来。你是怕她陷入固定的思路里,对吧?” “对。其实,蒋临的说辞从表面上看非常合理,但仔细想想,却是很古怪。干净,在他的描述里,关于他自己的部分都太过干净了。” 第114章 房间里的大象(24) 根据蒋临的描述,男生们在湖边打闹时,他并不在场,而是在稍远的地方看电子书,直至众人的动静越来越大,他才走过去,并且主动提出把自己的干净衣服借给尤然。深夜,是尤然过来将他找了出去,并对他表示了感谢。这些事情乍看起来没有可疑之处,但细细推敲却透着诡异。在这个故事里,蒋临仿佛是神明派来的天使,太过纯良了,他的一切行为似乎都与打架事件无关。当然,小白不排除蒋临真的与打架事件无关的可能,但太过干净反而让人觉得是在掩饰些什么。 “蒋临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把自己塑造成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如果他真的清清白白,他就不需要如此刻意,更不需要说谎。一个人越是缺少什么,他便会越是强调什么。关于蒋临的疑点,首先,在他的叙述里,他是一个不太喜欢和同学一起玩闹的人,那么,他为什么会在发现湖边的吵闹后立刻过去并劝架呢?按照我们的惯常思维,性格淡漠的人是不在意别人的事情的,更不会主动去凑热闹。结合他把衣服借给尤然的情况来看,我猜测,他去劝架也是为了尤然。换言之,他与尤然的关系并不如他所说的那般普通。” 顺手捡起脚边的小石子,学长边听边把石子掷向湖中。伴随着水声传来,他思索着开口:“难道蒋临和尤然是朋友?可我觉着,陆纪宣似乎和蒋临的关系很好啊,平时住在一个宿舍,宿营也睡同一个帐篷,所以,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儿乱?” “是,我也没想明白这个。”轻叹口气,小白接着说:“关于蒋临的第二个疑点,就是他怎么会有那样的号召力,能轻而易举地拉开正在气头上的同学。” 把石子一下子都扔进湖里,学长托着下巴,满脸问号。 “第三个疑点,尤然找蒋临出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是单纯地道谢,他根本不需要特意把蒋临叫出去,既然他这么做,就意味着他要和蒋临说一些不方便被其他人听到的话。会是关于什么的呢?” 此时,一只昆虫从眼前跃过,学长灵光乍现,想法顿时化作利箭将问号一个个戳破,他的声音中带着欣喜,说道:“是关于蒋临的!尤然没必要在深夜把蒋临找出去谈论别人的事情,故而他想说的只能是和对方有关的。” 关于蒋临的事情……小白心想,若是这样的话,蒋临隐瞒他与尤然的交谈内容也就合理了。只是,会是什么事情呢?是对蒋临不利的信息吗? 就在小白陷入这个问题苦思冥想之际,学长继续说道:“小白,按照你的思路,陆纪宣说谎的理由就很好分析了。他一再强调尤然死于自杀,说明他要让我们觉得他与尤然的死根本无关,或者说,尤然的死与他们很多人都无关。而他作为打架事件的受害者,没有指出尤然的打人行为,反而说谎掩饰,这说明他不希望这件事被我们知道,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受害者遮掩自己被欺负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怕施暴者打击报复,二是他并非是真正的受害者。我们先前也讨论过,第一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很小,剩下的便只有第二种情况。尤然打了陆纪宣,可陆纪宣却不是受害者,这意味着,是陆纪宣先做了伤害尤然的事情,所以尤然才会打他。显然,陆纪宣很清楚尤然动手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才是他真正想要隐瞒的事情,也是与尤然自杀有关系的事情。” “对啊……”小白喃喃道。月光下的他更显清瘦,一脸认真的模样落在学长的眼里化作夜色中最闪耀的光芒,让人移不开视线。一时之间,两人乘着清风、伴着繁星静默,学长凝视着小白的侧颜,温柔不自觉爬上眉梢眼角。 没留意到学长的神色,小白继续着关于案件的思考。“于逸辰……于逸辰的描述目的性也很强。他主动说出了尤然推倒陆纪宣的事,还说尤然曾与他打过架,他在努力向我们灌输尤然是个好打架的不良学生的想法。我们也询问了班级的其他人,几起打架事件属实,但这并不能证明尤然在实施校园暴力,因为我们对他们打架的起因还一无所知。不过,于逸辰为什么要给我们灌输这种想法呢?是叙述事实,还是想抹黑尤然,或者另有目的?” “小白,如果有人告诉你我是个暴力分子,整天打架斗殴,恰巧有一天,你看到我在与另一个人吵架,你的第一想法会是什么?” “会认为你在欺负人。”话音刚落,小白恍然,瞪大眼睛看向学长,学长则心有灵犀般地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如果于逸辰给我们洗脑成功,当我们再听到尤然与别人发生争执的时候,会立刻认为他是在欺负对方,其实这是一种先入为主的错误。难道……是冯晨?张弈说过,他曾在宿营当天见到尤然与冯晨吵架,在期末考试之后也见过。” “有可能。不过,提到冯晨,你就没想起来点儿别的?”贴吧里的帖子再次飘到学长的脑海中。 他的提示很好地激起了小白对贴吧的记忆,眼睛一亮,小白说道:“是贴吧!帖子里说过,冯晨是同性恋。但是,这个信息难辨真假啊,而且这种事情也不好直接问人家。”就算他们明天就能见到冯晨本人,小白也不认为自己能开口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学长“噗嗤”笑出声来,惹得小白一阵惊愕。“想什么呢?我哪有让你直接去问他?我的意思是,假如帖子里说的是真的,你不觉得那与尤然自杀可能有关吗?” 有关?小白左看看右看看,努力尝试着把这块拼图拼进事件,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可是,某种不和谐感袭来,让他清楚地意识到,是他遗漏了线索。 小白满是疑惑的样子像迷途的小兔子般可爱,学长甚至想捏捏他的脸。学长知道,无论小家伙如何开动大脑,这个细节也是他暂时还想不到的,毕竟小白还很单纯。 “你想想张弈的话。他听到的尤然与冯晨的争执,是什么样子的?” 第115章 房间里的大象(25) “冯晨,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这个班级一天,你就别想逃开!” 然而,面对对方恶狠狠的威胁,冯晨只是叹了口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尤然,人做事不能太过分……” 将记忆倒带,小白想起了张弈的话,尽管他也觉得宿营当天尤然与冯晨的吵架有问题,却总是抓不住关键点,看不透结症所在。 “学长,关于他们两人的吵架,你怎么想?” 见小白总算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件事上,学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不能保证自己的猜测绝对准确,却可以给小白打开新的思路,免得那个小家伙困在事件的迷宫中走不出来。 “我猜测的前提是张弈没有对我们说谎,当然,关于我不认为张弈说谎的原因,我也会在稍后说出来,我们先谈尤然与冯晨的事。”借着调整坐姿的机会,学长把自己的左腿与小白的右腿贴在一起,并偷偷瞄了一眼对方,见小白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便继续说道:“据张弈所说,冯晨是个柔弱的男孩子,呃,柔弱这个词好像不太对,姑且这样用吧。总之,冯晨很符合校园欺凌中受害者的形象。照理来讲,他应该是唯唯诺诺的,被欺负了也不敢打回去,令旁观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那种。但是,这样的冯晨在面对尤然的威胁时,他是怎样表现的呢?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叹了口气。” 听到学长这样讲,小白终于明白了一直萦绕于脑海中的不和谐感是从哪里来的。冯晨在面对尤然的威胁时,他的反应不像是被欺凌的人,但是,具体像什么,小白还想不清楚。 “如果冯晨是被欺负的,他或许会害怕、会试图躲避、甚至会反抗,但绝不是叹气。叹气……他为什么会叹气呢?” “叹气往往是一种无奈的表现,也就是说,尤然吼冯晨,冯晨感到很无奈。我不认为冯晨是超然物外、看透世事的,相反,我觉得他很在意尤然的话,因为在意,所以无奈。我们再来分析一下尤然所说的话,尤然说,只要我还在这个班级一天,你就别想逃开。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他是在欺负冯晨,不允许冯晨躲避,但也可以理解为是冯晨故意躲着尤然,而尤然不希望他躲着自己。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冯晨与尤然的关系就值得我们好好琢磨一番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学长给小白使了个眼色。 接收到学长的眼色,小白茫然地望了会儿天,还是没能理解其深意。恰在此时,学长温热的掌心覆在了他的大腿上,他一个激灵,恍惚明白了什么。 “贴吧里说冯晨是同性恋,难道他喜欢尤然?他们是恋人?” 伸手揉了揉小白毛茸茸的脑袋,学长很是欣慰:“你这小脑袋,总算是开窍了,不枉费哥哥我的一番苦心。” 拿开学长正在作乱的手,小白也不顾及自己那被揉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而是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假如冯晨与尤然是恋人,从张弈听到的内容来看,应该是冯晨有意躲着尤然,而尤然不希望这样。那么,冯晨躲着尤然的原因无非是两种,一是他本人不想与尤然继续接触,二是他被迫离开尤然。第一点的话,我们目前无从考证,若是第二点……” 忽然翻出手机,学长找出一张图片放到小白眼前。小白好奇,接过来看个仔细。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电子表格,标题赫然几个大字:高二二班期末考试成绩表。不出所料,排在第一位的是蒋临,后面备注标记着与上次考试排名持平,第三名的尤然则备注着进步了十五名。依次往下看,陆纪宣、于逸辰的名字跃入眼帘,而小白的目光则最终锁定在第三十名的冯晨上。冯晨,较上次成绩退步了二十五名。 “他们不是说冯晨的成绩很好嘛,怎么会一下子退步这么多?” 滑动屏幕,学长让画面定格在尤然的成绩上。“可能和他有关。” “恋爱耽误学习?可尤然的成绩明明提高许多。”说完,小白便自顾自地陷入思考。期末考试在七月份,上一次考试在六月初,六月……对了,尤然在六月份的时候和于逸辰打了一架,在期末考试之后又和冯晨吵过架,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另外,短短一个月,冯晨的成绩大幅度下滑,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这一切与尤然的自杀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白,你有没有发现,尤然针对的似乎是一个小团体中的人,陆纪宣、于逸辰、蒋临。蒋临与陆纪宣住在同一个寝室,关系要好,而于逸辰在六月份与尤然打架之后,当天也住在了蒋临他们的宿舍。这次的湖边打架事件,也是于逸辰最先冲出来维护陆纪宣的。况且,于逸辰曾说过,比起把他们圈定起来,不如把尤然圈出去。张弈也讲过类似的话,说尤然与他们都不一样。” 这个“不一样”可以有两方面的理解,即好的与坏的。只是,尤然究竟哪里与众不同呢?反复拼凑着线索,小白发现了之前忽略的一点。 “学长,依着冯晨的性格,他总不至于大肆宣扬自己是同性恋,何况正在青春期的孩子对感情很敏感,既然如此,那贴吧上的东西是从何而来的呢?”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学长倏地坐直身体,“难道是……校园欺凌?” “有可能。还记得在张弈的描述中,那群在湖边打闹的男生的对话吗?他们说班花找了个男朋友,显然这是个不靠谱的八卦,于是有人提到了冯晨。这就说明,冯晨在班级里是一个可以随意被拿来开玩笑的角色,甚至嘲笑他的性取向。另外,综合这些细碎的线索,冯晨或许真的是同性恋。” 如果尤然与冯晨确实是恋人,而他又与陆纪宣等人针锋相对,莫不是因为冯晨的关系? 第116章 房间里的大象(26) 虫鸣伴着月色逐渐隐匿,小白与学长也渐渐沉默下来。清风习习,为寂夜增添些许凉意,即便是盛夏,白日里穿着的衬衫T恤也显得有些单薄。小白缩了缩身子,想抵挡住那些顺着袖口、衣领钻进来的风,可惜收效甚微。学长见状,自然地将他搂在怀里,还紧了紧胳膊,微垂着头问道:“要回帐篷吗?” 或许是体温交融带来的温暖令小白忽略了他们此时姿势的暧昧,他没有推开学长,而是乖顺地点点头:“嗯,很晚了,我们回去吧。今天估计是讨论不出结果了,我的脑袋里好像装着的都是浆糊。” 瞧着小家伙迷迷糊糊的模样,学长不由得一笑。大概是月色太过撩人,以至于他的大脑中忽然生出了许许多多奇怪的想法,并稀里糊涂地把这些想法付诸了行动。所以,当学长的一只手臂穿过小白的腿弯处时,小白彻底愣住了。 “学长……”这准备公主抱的姿势是什么情况? 猛然回过神的学长心中大叫糟糕,他这种行为肯定会被小白发自内心的嫌弃的。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不能无赖。于是,用尽了全部智商,学长故作冷静嘿嘿笑道:“我这不是看你困了嘛,打算抱你回帐篷。” 仿佛要印证学长的话一般,小白打了个哈欠,一双眼睛里溢出雾气,确实是困极了。一反常态地环上学长的脖子,小白声音软软地说道:“困了,你背我回去。” 当学长把小白背回到帐篷时,平日里如同猫一般的男孩子已经睡着了,均匀的气息好似羽毛般轻轻划过学长的脖颈。凝视着小白恬静的睡颜,学长忽而在他的脸颊落下轻轻一吻。尽管这个偷来的吻小心翼翼,但学长还是觉得自己在此刻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是每一段感情都会有结果,比起尤然与冯晨,他与小白真的好太多。 从今天获得的信息中学长大致勾勒出了事件的轮廓,只是某些环节之间缺少足以将它们联系在一起的纽带。首先,蒋临与陆纪宣都说了谎,而促使他们说谎的理由正是尤然与陆纪宣起争执的理由。不过,尤然为什么会突然陷入暴怒呢?联系张弈的描述,在冲到湖边之前,尤然与冯晨发生了争吵。所以,很可能是在与冯晨的争吵中,尤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才点燃了他的怒火。从他攻击的对象来看,尤然的怒火是有明确指向性的,即陆纪宣,这就意味着他与冯晨的争吵中提及过陆纪宣,但是,他们为什么会提到这个人呢? 单手撑着下巴盯着小白,学长无意识地曲指刮了下他的鼻子。睡梦中的男孩子自然不会躲闪,只是嘟嘟嘴,似乎在表示不满。如梦初醒的学长立刻乖乖止住动作,并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太过分,免得吵醒睡着的小家伙。 过分……对了,冯晨对尤然说过,人做事不能太过分。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拽回到事件之中,学长顺势把手搭在小白的肩膀上,继续思考。由于张弈听到的并不是完整的对话,所以,那句“人做事不能太过分”很可能指的不是尤然。不是尤然,难道是陆纪宣,或是陆纪宣那一伙人?假如事实如此,他们对冯晨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呢?能让尤然瞬间怒火中烧去揍人的,该不会是…… 目光聚焦在小白的脸上,学长从可怕的画面中抽出意识。且不管有人对冯晨做了什么,倘若尤然与冯晨的关系确是恋人,换位思考到自己与小白身上,学长立刻对尤然感同身受。假如有人伤害小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打过去吧。 “学长,你怎么不睡啊?”在学长出神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小白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朦朦胧胧地瞧见对方正盯着自己。 “啊?”猛地抬起了抚在小白肩上的手,学长显得有几许无措,慌忙解释道:“我……我第一次宿营,激动嘛,兴奋过度,就……” “什么啊……”边揉着眼睛边坐起身,小白努力清醒着自己的意识,软绵绵的活像一只小兔子,与往常的冷淡截然不同。“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时间。我总觉得,我们在尤然的事情中遗漏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时间。现在是八月份,而我们听到的消息中,尤然与于逸辰的争执是在六月份,他与冯晨的争吵是在期末考试结束后,也就是七月份,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太过密集了吗?” 这算哪门子的梦啊?学长在心里嘀咕着,嘴上却回答了小白的问题。“确实,时间是个大问题,但我们缺少把这些事情串在一起的关键线索。” 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小白开口:“也许,这个关键线索很简单,就是校园欺凌。学长,我有个脑洞。” “说说看。” “我们假设,校园欺凌开始于六月份,被欺负的人正是冯晨。通常来讲,校园欺凌都会源起于某一件事情,进而发展成大规模的普遍行为,也就是班级里的很多人都会参与,语言暴力、刻意冷落,甚至是拳脚相加。我们暂时还不清楚高二二班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我们知道一点,就是贴吧上有人说过冯晨是同性恋。也许,这就是校园欺凌的导火索。同学们会因此嘲笑冯晨,侮辱他,可能还有更加过分的举动。这期间,尤然竭力保护冯晨,但一个人的反击在众人一致的行为中显得是那样无力。恰在此时,尤然发现了事件的源头,他找到了制造贴吧事件的那个人,怒发冲冠,与那人狠狠地打了一架,这就是六月份尤然与于逸辰打架的原因。” “我懂了!”受到小白的启发,学长的思路也清晰起来。“于逸辰自然不会甘愿吃这个亏,但他又打不过尤然,便只能联合其他人对冯晨下手。于是,冯晨遭到了更加过分的对待,或许是为了不把尤然牵扯其中,他便对尤然隐瞒了自己的遭遇。因为频频受到伤害,冯晨的成绩在一个月之内大幅度下滑,这引起了尤然的注意,所以,二人在期末考试之后爆发了争吵。” 第117章 房间里的大象(27) “没错。”接着学长的话,小白继续说:“之后,大家迎来了暑假,不必每天都待在一起,直至这次宿营。尤然与冯晨争吵,或许还是为了之前的事情,作为受害者,冯晨对欺凌事件明显知道的更多。在争执中,冯晨说漏了嘴,让尤然意识到幕后主使另有其人,这个人就是陆纪宣。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冲到湖边,狠狠推倒了陆纪宣,拉开了宿营当天打架事件的帷幕。于逸辰显然明白尤然暴怒的原因,便上前维护陆纪宣。班级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参与过欺凌的,自然不会偏向尤然,即便是那些不曾参与欺凌的,也充当着冷眼旁观的角色。这大概就是张弈所说的,尤然与他们都不一样的原因吧。” “听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不过,我们遗漏了另一点,那就是蒋临在所有事情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蒋临与陆纪宣交好,与于逸辰的关系似乎也不错,而尤然在自杀当晚曾找过他,很难说他与这一切都无关。”其实,对于这一点,学长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在这个十五六岁的花季年华里,恶意能滋生出什么呢,亦或说是什么滋生了恶意呢? “真正的幕后主使,应该是蒋临吧。”说出了学长心中的答案,小白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眸。“在湖边打架事件发生后,到深夜尤然去找蒋临之前,这段时间内应该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让尤然彻底了解了欺凌事件的真相。当然,我认为这不是冯晨告诉尤然的,而是班级里的其他人。” “那……尤然为什么要自杀呢?如果我们的猜测都成立,一旦尤然死了,就更加没有人保护冯晨了。尤然会把冯晨孤零零的留在这个班级吗?” “我不知道。”小白曲膝坐成一团,“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爱也是很复杂的。” 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湮没,静默在空气中久久弥漫。忽然抬手揉了揉小白的头发,学长说道:“睡吧,明天就知晓结果了。” 初升的太阳带来无尽的希冀,从黑暗中睁开双眼,小白猛地坐起身子,像是刚从梦魇中醒来。洗漱完毕的学长弯着腰钻进帐篷,打算叫小白起床,却正是撞见对方一脸迷茫的模样。 “醒了吗?不会是在梦游吧?”伸出手在小白眼前晃了晃,学长成功收获一个白氏白眼。 “你才梦游,我就是放松一下身体,昨天睡得有点儿累。”说着,小白转了转自己僵硬的脖子,又扭了扭腰。学长见状,绕到他身后给他按摩肩膀,嘴上嘀咕着,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啊…… 等到两人都收拾妥当去找和子与胡灵时,才发现两个姑娘早已经坐在湖边欣赏风景了。笑着凑过去,学长询问今天的行程。由于宋清晚与冯晨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他们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半刻赶回去,反而可以趁着阳光正好来欣赏欣赏湖光山色。 “和子,胡灵,我还是想回去。”面对胡灵的提议,小白说出了有些煞风景的话。 “为什么?身体不舒服?”觉得小白的脸色不是很好,和子不由得有点儿担心。 “没有,只是……很想回去,似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算是男生的第六感吗?和子用眼神询问学长,得到了对方同样不解的回应,她又看向胡灵,示意按照小白说的做。轻笑着,胡灵贴在和子的耳旁,低声说道:“你还是太宠着他了。什么时候,你能听一回我说的话呢?” “回去吧。”回避了胡灵的问题,和子起身往帐篷的方向走。 叹了口气,胡灵对着站在原地的两个男生说道:“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再一次回到昨天的咖啡店,四个人全部将目光落在一旁娇美的女孩子身上。他们并不认识这个女生,只是在店外被她拦下,说是有事情要告诉他们。 “我叫姜月寻,是尤然的同班同学。我知道的,你们在调查他自杀的原因,不过,这就是你们的调查结果吗?”说完,她把手机拿给四人看,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某社交平台上的一条信息。小白等人仔细看了一会儿,都惊愕不已。在这条信息中,尤然是校园欺凌事件的施暴者,对同班同学口出恶言、拳脚相加,幸而苍天有眼,他在宿营当晚失足落水,溺水身亡。这则消息没能博得太多人的关注,仅有几十个评论,但评论却是一边倒,都在骂尤然罪有应得。面对姜月寻气恼的质问,学长说明了前因后果,并解释这条信息并不是他们发布的。 带着些许疑惑,姜月寻收起手机,思量着该不该相信这群人的话。片刻后,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又将手机打开,把几张截图拿给小白他们看。 “如果你们真的是为了找出真相,我希望你们好好调查。我不求你们能惩治凶手,但至少不要冤枉了尤然。这是我们学校贴吧在六月份时出现的一个帖子,我全部截了图,那个帖子在不久后就被删掉了,可能是有人想销毁证据。” 这是……盯着屏幕,小白快速浏览着文字,在看过全部截图后眉头紧锁。这就是那个消失了的、关于冯晨是同性恋的帖子。整个帖子里没有一张图片,全都是文字,说的也尽是些没有证据的话,但话语很难听,处处流露出对冯晨的侮辱与嘲笑,甚至说他的好成绩都是靠用特殊方式讨好老师才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帖子,居然得到了非常多的人的回应,大家纷纷表示冯晨确实是那样的人,还举出了许多所谓的真实事例。从时间上看,这个帖子发布于六月初的某天晚上,第二天就被删除了。而发帖人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在针对冯晨。不过,小白留意到了一个细节:有人在回帖中提到了尤然,说尤然和冯晨的关系不一般,但这个看法却遭到了楼主的反驳。 “你在宿营当天把这份截图给尤然看过,对不对?” 第118章 房间里的大象(28) 声音低沉而华丽的男孩子用肯定的语气问出了问题,得到了姜月寻的承认。“没错,我在宿营那天的晚上把这些拿给尤然看过。我大概猜得到他为什么会和陆纪宣那群人打起来,可他们的事情,我不好插手,但是,我真的看不惯蒋临的惺惺作态,他欺骗班里的同学,还想在尤然面前装好人。所以,我就在天黑之后找到了尤然,把这份截图摆到了他面前。” 和子与胡灵虽然没有参与昨晚小白和学长的讨论,但在回市区的路上,她们也多少听小白讲了一些有关事情的猜测,此时还不至于被姜月寻拿出的贴吧截图弄糊涂。小白则在听过姜月寻的解释之后,问了一个其他人暂时没想到的问题。 “这是六月份发生的事情,你为什么现在才拿给尤然看?” 或许是早有准备,漂亮的女孩儿既不吃惊也不躲闪,而是大大方方地回答道:“因为我有私心。我喜欢尤然,所以,我不希望他和冯晨有太多牵连。一旦他知道发帖人的真实身份,他肯定会闹事的,就凭他的单纯,根本算计不过蒋临、陆纪宣那伙人。我不想看着他吃亏,但我也不想看到他伤心。”说到这里,姜月寻深深吸了一口,眼中氤氲起水雾。侧过头,她不自然地眨眨眼,勉强扯起嘴角后又抬手擦拭着眼角,这才哽咽着开口:“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自杀,我只是不想看着他为了冯晨一次次地和别人打架,但……” 递过纸巾,和子示意她擦擦眼泪。姜月寻道谢着接过,便不再说话。她想表达的意思,大家都懂,无论真相怎样,至少在她心中,尤然的自杀与这份截图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姜月寻确实把欺凌冯晨的真相告诉了尤然,却也在某种意义上把他推上了绝路。只是,这种种关联,小白他们还暂不得知。 “学妹,你能再回答我们一个问题吗?”见姜月寻的情绪稳定下来,学长试探着问道。 “可以。” “尤然和冯晨,真的是恋人吗?” 抿了抿嘴唇,忽闪着弯翘的睫毛,女孩子绞着手指,“说实话,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恋人,班级里也没人知道。大家都把冯晨当作是繁重学业中的消遣,只有尤然对冯晨的态度是不同的。在我们这个年纪,爱情更像是嘴上随便说说的玩笑,例如我,我说我喜欢尤然,但他死了,我也没有哭得肝肠寸断,或许眼下会悲伤几天,可过几天就恢复了。他们两个……我不知道。” 十五六岁的年华里,他们或许还缺少承认爱情的勇气。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姜月寻看了眼手机后便起身向大家告辞。在她出门的前一刻,小白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如何知道我们在调查尤然的自杀原因的呢?” “我和蒋临在一个假期辅导班上课,但他昨天上午却没有来。蒋临的虚伪狡诈是真的,学习刻苦也是真的,要说能让他逃课去做的事情,肯定非常重要。所以我也逃了课,想看看他在做什么,恰巧在这里发现了他,也看到了你们。” 原来,蒋临在一开始便对宋清晚说了谎。不过,他越是焦急地想要参与询问混淆视听,就越能说明他心中有鬼。 送走了不请自来的女孩子,四个人坐下来捋顺事情脉络。有了姜月寻提供的贴吧截图,从六月份开始的种种打架、争执事件便有了解释。可是,尤然与蒋临的谈话内容到底是什么,竟能将他逼迫至自杀的境地,四个人都不敢妄下断言。或许,所有迷雾能够在冯晨出现后消散吧。 当宋清晚带领着冯晨出现在小白等人的面前时,大家都被那个男孩子的样貌所惊艳。学长自认为见过不少好看的男生,尤其是容貌如小白这般令人过目不忘的,但他还是暗暗感慨,冯晨的确漂亮。身材瘦小的冯晨礼貌地与大家打招呼,声音中掺杂着一丝沙哑。 调查进行到此,小白也无需再小心试探,他直接向冯晨说明了自己的猜测,询问有没有遗漏的细节或是不对的地方。安静地聆听着小白的描述,冯晨将目光落在桌角,偶尔转一下眼珠,让他不至于被误会成是一尊蜡像。 “你说的,基本正确,宿营当天的事情也就是那样了。不过,尤然并没有在开始时就接受蒋临的衣服,他穿了我的,即便不合身,他也穿着。至于那件T恤,是蒋临硬塞给他的。你们能为了尤然做这么多事情,我很感谢,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不可以听我讲个故事?” 两年前,刚刚考入高中的男孩儿带着对新生活的无限希望来到了这个班级,这里聚集着这所学校中成绩最优秀的几十个学生,身为其中的一员,男孩儿很高兴。可惜,他的所有美好幻想都停留在了入学以来的第一次月考中。那次考试,他考取了年级第二名的好成绩,第一名是班级中那个看起来儒雅又谦和的男孩子。原本他们之间并无过节,可不知为何,月考结束后,那人带着他的班长朋友冲着他露出了利爪。从此,男孩儿成了这个班级中的孤岛,没有人和他玩耍,他的习题册经常不翼而飞,在走廊里走路时常常会被撞倒或是被泼一身脏水,满是粉笔灰的黑板擦时不时就砸在他的身上,他的满分试卷总是被涂改成零分……男孩儿试图向老师说明自己的遭遇,却换来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安慰。那一刻,男孩儿醒悟了,在这个班级中,没有人会帮助他。 日子就这样磕磕绊绊地向前过,男孩儿变得愈发沉闷,每天只知道学习,只有拼命背书、做题才能让他暂时忘掉自己的处境。然而,他的忍让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变本加厉,同宿舍的一个脾气暴躁的男生忽然抓着他的衣服,说他是杀人凶手,理由竟然是他的柜子里放着一把水果刀。 “你是不是想杀了我们啊?说,你藏着刀子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用来切水果的。”男孩儿被堵在墙角,强撑着瑟瑟发抖的身体。 “切水果?你骗谁啊!要么你就说实话,乖乖退学;要么,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处理你。我的寝室住着一个杀人犯,我可不同意。” “你报警好了。” 大概是没想到男孩儿会顶嘴,暴躁的家伙立刻挥起了拳头。男孩儿下意识咬紧嘴唇,等待着疼痛传至大脑。 一秒,两秒…… “于逸辰,你疯够了没有!” 第119章 房间里的大象(29) 被牵制住了手腕,于逸辰扭过头对着来人大吼:“尤然,你管什么闲事!” “这也是我的宿舍,你说我管什么闲事。”稍加施力将于逸辰甩到一旁,尤然很是不屑。“有水果刀就是杀人犯?那你摸摸自己裤裆里的东西,你是不是强奸犯啊?” 这话糙理不糙,于逸辰的嚣张气焰霎时被压制住许多,但他仍不肯低头,继续挑衅。平日里的尤然就是个爱打篮球的普通男孩儿,不孤僻不惹事,人畜无害,于逸辰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居然敢和他叫板。然而,事实证明,厉害起来的尤然是于逸辰无法对抗的。于是,这场莫名其妙的“杀人欺凌事件”便在尤然的制止中草草结束。 就在那一刻,尤然成了男孩儿心目中特别的存在。 之后的日子里,尤然并没有与男孩儿多么亲厚,他依然自由自在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下课打打篮球,偶尔抄抄作业,只有在撞见男孩儿被欺负时,才出手阻止。可即便如此,男孩儿仍把尤然摆放在了特殊的位置上,因为尤然是这个班级里唯一愿意替他说话的人。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男孩儿悄悄攒下自己的零花费,那些钞票变成了尤然课桌上的饮料、零食以及一个崭新的篮球。尤然不止一次地拒绝,却在看到男孩儿红了的眼眶后挠着头收下。盛夏的烈日驱散了皑皑白雪,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升入高二后,除了课业变得更加繁重之外,生活毫无变化。男孩儿没有因为尤然的出现而脱离水深火热的日子,但是,他多了份期望,一如照射进无尽严寒的一缕阳光,而尤然也时不时的带给他一点小小的惊喜,或是体育课之后的冰淇淋,或是晚自习下课后的等待。只要尤然在他身边,就没有人敢欺负他,但男孩儿知道,尤然不可能一直陪着他。 谣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男孩儿至今也不清楚,可不知不觉间,同学们看向他的眼神里总是掺杂着暧昧与鄙夷,独属于那个年纪的敏感的话也逐渐钻进他的耳朵。他的书桌上偶尔会出现奇怪的图片,还有沾着古怪黏稠液体的卫生纸,甚至在去洗手间时,有人会故意拽下他的裤子把他压在墙上,一边讲着流氓话一边和围观者说笑。 “下次去洗手间,我陪着你。”下了晚自习的操场格外安静,尤然拉着他坐在树下的长椅上,突然提到最近的事。 “不用了,没事的。” “那我不陪你,你陪我,行不行?” 心忽然悸动,男孩儿低垂着头,声音闷闷的说道:“尤然,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会影响你的。” “影响我什么?怎么,你担心于逸辰他们找我的麻烦啊?要不是你总劝我不要打架,我早就揍那小子了。留着他干嘛,过年啊?” “尤然你……”男孩儿一时着急,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里,干眨着眼睛,许久才说出下文:“没必要。他们都说我是同性恋,你要是继续替我说话,肯定会被牵扯进来的。有些东西,好说不好听,你不应该被泼这盆脏水。” “你是吗?” 仿佛倾盆大雨在瞬间倾泻,男孩儿被尤然的问题所震惊,他错愕地注视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们说你是同性恋,你是吗?”尤然锲而不舍。 慌乱地避开对方那宛如跌落进漫天繁星的眼眸,男孩儿舔了舔嘴唇。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害怕。 像好哥儿们似的揽住男孩儿的肩膀,尤然坦然开口:“我不是,但我喜欢你。” 喜欢,这两个字轻飘飘地落在男孩儿的心上,似羽毛般柔软,让那颗满是补丁的心刹那间鲜活起来。尤然喜欢他,那个善良的男生喜欢他。 见男孩儿不说话,尤然也没觉得是自己吓到他了,反而絮絮叨叨地聊了起来:“你说,同性恋是病吗?我认为它不是病,倒是那些感觉它恶心的人有病。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就是喜欢你,至于那群人,反正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哎,我说了这么多,你给个反应呗。” “反……什么反应?”男孩儿紧绷着身体,用全身心来诠释紧张二字。 “我是第一次和别人表白,也不知道这个方式对不对。不对的话……是需要接吻吧?你配合我一下。”自顾自说着,尤然转身面向男孩儿,双手环住他,作势就要吻下去。男孩儿彻底被惊住了,连挣扎都不记得,只能愣愣的僵在原位,直至陌生的呼吸贴近,他才摇着头阻止。 “我喜欢你!”与肢体抗拒截然不同,男孩儿下意识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我就知道!你果然好可爱啊!”带着得逞的笑,尤然捏了捏他的脸。“这算我表白成功了吧?我好高兴啊。你说,我是不是要努努力,争取和你考到同一所大学去。你的成绩那么好,我不能给你丢脸啊。再说,如果考上同一所大学,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男孩儿从不知道,原来尤然居然能够唠唠叨叨地说这么多话。目光落在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上,他的心被幸福填的满满当当。 从那天起,原本只要有空闲就跑去打篮球的尤然把自己埋进了书堆里,各种练习册一遍遍地翻看,俨然成了学霸。班级里的人纷纷称奇,但谁也没有心思深究。而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竟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六月初,月考成绩刚刚发布,学校贴吧上就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帖子,发帖人用各种污秽下流的话指责了男孩儿是同性恋的事情,回复的人非常多,全部都在添油加醋地证明楼主的判断。男孩儿本以为这不过是同往常一样的节目,却不想,更加可怕的事情接踵而至。当他在深夜被于逸辰等人堵在洗手间并被强行脱去裤子时,他害怕得想要大声呼救,可话未出口,魔鬼般的声音就飘入耳朵。 “你可以把尤然叫来,不过,他要是来了,我们就一起收拾你们两个。” 第120章 房间里的大象(30) “于逸辰,前两天你打不过尤然,今天你照样打不过他。”素来逆来顺受的男孩儿第一次做出了反抗,他挣扎着,试图摆脱对方的钳制。 抓着他手腕的手愈发用力,于逸辰冷笑道:“有人给你撑腰了,是吧?那我倒要看看,是他尤然厉害,还是我们这么多人厉害。你喊啊,把他喊来呀!”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男孩儿的目光依次扫过围在自己身边的人。轻蔑、鄙视、嘲笑,这些他见怪不怪的情绪如针一般扎在他的身上,不疼,却令人感到恶心。逐渐放开紧握着的拳头,男孩儿想清楚了,他不能呼救,因为对方人多势众,即便尤然来了,也不过是多添一个受伤害的人罢了。他早已千疮百孔,但他的尤然不能受伤。 男孩儿眼中的光芒如同冰天雪地中的一点火光,微弱着摇曳,最后归于黑暗。于逸辰狞笑着给身边的人一个眼神,那人便恶狠狠地将男孩儿按在墙上。冰冷的墙壁撞击着男孩儿的脸,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待他适应这个温度,身后难以启齿的部位便被硬生生地刺进来一个硬梆梆的东西,那东西带着些许凉意,瞬间席卷起刺骨的疼痛。 那是一支笔。本该被学生握在手里写字计算的东西,如今却成为了伤人至深的凶器,就像他们这群人,披着好学生的皮,却做着比下三滥还不如的事。 “男的和男的就是这样做吧?” “哈哈哈,对,说不定上面也可以。” “你要试试吗?” “去你的!你试试吧!” “哈哈哈……”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于逸辰他们玩儿够了也笑够了,这才收手,随意地把笔扔在垃圾桶里,大摇大摆地离开。男孩儿瘫软着身子跌坐在冷冰冰的地面,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安静地滚落,顺着脸颊砸在赤裸的双腿上。 幸好自己没有呼救,否则,尤然也会遭受这些痛苦。紧紧咬住自己的手指,男孩儿的眼前浮现出尤然灿烂的笑脸。忽然,男孩儿思绪一转,恐慌自心底蔓延。不,是他错了,他不能继续拖累尤然,只要自己和尤然还有牵连,那群人迟早会对尤然下手的。尤然拯救了他,他怎么能把那么善良的人拖下水呢? 那晚之后,男孩儿开始疏远尤然,因着恰逢期末,尤然便只以为对方是想要自己把心思都用在复习上,也就没有多心。他没有留意到,男孩儿不敢拿起笔写字,也不敢再去宿舍楼里的那个洗手间。 当尤然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时,已是期末考试结束,他执拗地问男孩儿究竟发生了什么,男孩儿却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肯说。终于,尤然在宿营当天再次爆发了情绪,争吵中,男孩儿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尤然得知了另一个罪魁祸首,造成了湖边打架事件的发生。当晚,尤然独自走出帐篷,说是办点私事,大概十几分钟后,他带着满身凉意回来。 “睡了吗?” “没有。你怎么了?” “没事。还记得我们说过,要考同一所大学吗?” “记得。还有一年,好好复习。” “嗯,一定要考上。等上了大学,我们还要住在同一间寝室,我教你打篮球,你可一定要学会啊。” “好,我尽力。” “我喜欢你。” “尤然……” “困了,睡吧。” 当时的男孩儿并不知道,这是他与尤然的最后一次对话。第二天清晨,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睡袋和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自己借给尤然的衣服,一下子愣住了。没由来的心慌令他急急忙忙跑出去,却听到有人大喊着—— “死人啦!” 故事至此剧终。 听完冯晨近乎平淡的讲述,小白觉得似有一块石子卡在胸口,不至于让人痛苦难当,却闷闷的堵在那里。学长见他脸色不好,便抓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暗暗传递着力量。 “开始时我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自杀前换上蒋临的衣服,现在我懂了,原来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蒋临,他是要借此警告蒋临,让那个人一辈子都活在死亡的阴影里。他真的很聪明,但也太傻了……”眼中流露出爱恋的光彩,冯晨轻声自语。 “谢谢你愿意和我们说这些。关于尤然,我们真的很抱歉。”学长说的并不是客套话,而是真心实意的感谢。让一个男孩子回忆起这样不堪的往事,任谁都会心疼。 “没关系,这仅仅是个故事。” 冯晨走后,几个人久久不能平静,幸而香醇的咖啡将他们从愁绪中剥离,讨论才得以继续。不过,拼图已经完整,故事也无需再添枝加叶了。 托着下巴思考良久,宋清晚问道:“蒋临究竟和尤然说了什么呢?居然让他想不开自杀了……” “大概是在洗手间发生的事情的经过吧。蒋临或许会说,如果不是尤然和冯晨亲近,冯晨就不会被那样对待。自己的恋人竟因为自己的存在遭受了那种折磨,他一定痛苦极了,而这种痛苦在愈发的胡思乱想中发酵为崩溃,让他选择了一条最不该走的路。说到底,都是爱啊。”轻轻抿了口咖啡,小白缓缓放下杯子。 “可蒋临为什么要欺负冯晨呢?” “人的恶意,有时会生于无形之中,或为一种发泄,或为一种单纯的无聊。可那份恶意却如同病毒,感染他人,让大家沉浸在‘没有任何不对’的假象之中,进而将其扩大,直至泛滥,无法挽回。” 暑假伴随着盛夏的余韵结束了,众人重新走在校园的林荫小路上,颇有些感慨。这个假期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小白几乎以为自己参演了一部电视剧。不过,既然已经开学,一切都会回归正轨吧。 “小白,你看这个!”猛地拍了拍小白的肩膀,学长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什么啊?”接过手机,小白默读着上面的文字。这是一篇揭露暑假时高中学生投湖自尽的真相的文章,内容很多,详细讲述了前因后果,并着重描写了一件事,那便是某位蒋姓同学暗恋死者很久,爱而不得心生怨恨,不仅欺凌同班同学,更是造成了尤然的死亡。这篇文章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不少带着猎奇心理的网友闻讯而来,一时之间,众人纷纷指责、咒骂那位蒋姓同学,还有许多人拿着同性恋来大作文章。小白万万没想到,早已结束的事情竟然会变成飓风,扰乱原本的平静。 “这是谁发在网上的?”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们几个人,也不是宋清晚。当初为了看那个说尤然欺负同学的文章是不是宋清晚发布的,胡灵特意关注了宋清晚的账号,她说,那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蒋临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打电话给宋清晚问问,她或许还在关注这件事。” 挂断电话后,学长看向小白说道:“宋清晚问过他们班的同学,因为这篇文章是前两天就发布在网上的。她说,蒋临现在就是当初的冯晨,大概比冯晨还惨,陆纪宣那些人抛弃了他,反而加入了欺负他的队伍。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听到这些,小白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他记得当初冯晨说过,故事至此剧终,原来,那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第121章 真相是真(1) 刚开学的日子就是热闹,大一新生每天都在叫苦连天的军训,而学长学姐们则兴致勃勃地为不久之后的校庆做准备。校庆的某位负责人曾私下里找过小白,说是希望他能在晚会上演奏钢琴曲,小白本想为了自己的安逸拒绝掉这件差事,可耐不住负责人的软磨硬泡,只得微笑着同意。 “你可是我们学校里颜值高且又会弹钢琴的,这样才能吸引大一的学弟学妹嘛。”那位负责人眨眨眼,脸上尽是狡黠。 “所以,你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原则?”坐在体育馆外边的椅子上,学长笑得把刚刚喝到嘴里的水全部喷了出来。 “你还有脸说我!”小白一边拿纸巾给学长,一边象征性地踹了他一脚,“也不知道是谁被人家恭维了几句,就答应了在晚会上唱歌,这坚持原则的精神真是值得我学习啊。” 三两下擦干净了嘴边的水渍,学长忽然一本正经起来:“小白,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你想,我要是不唱歌,你就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台上弹钢琴了,多可怜呀。你看,现在有我陪着你,多好。” “去去去……”摆着手,小白站起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努力用嫌弃来掩饰那根本就藏不住的欢喜。“你想露脸就直说,哪来这么多理由?” 立刻挪动身子贴过去,学长一把搂住小白,像树袋熊一样,无视对方那欲拒还迎的挣扎,就是不肯放手。“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伤心了,小白,你看,我伤心了。” “伤心啦?你能先把脸上的褶子收一收吗?都笑成什么样了……” 尽管过程有几分波折,小白和学长还是认真投入到校庆晚会的准备当中。两人与负责人商讨一番,很快便敲定了演奏曲目。那首歌是学长会偶尔轻哼的歌,小白很熟悉,也很喜欢。 日子又向前溜了一小段,距离校庆仅剩十天。小白早已将谱子烂熟于心,学长更是状态极佳。原本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可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当那位负责人忽然找到小白说要取消他的表演时,小白并没有感到生气,他只是想知道原因,便问了出来。 “这个……”负责人稍显迟疑,模模糊糊回答:“节目安排不开了,所以就……对不起,这次是我的疏忽。” 她的表情令小白意识到,她在说谎,也就意味着,她在这种时候取消他的表演并非是出于这个理由。不过,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不惜说谎来遮掩呢? “好,我明白了。” 看着负责人那稍显狼狈的离开的背影,小白心中的疑虑更甚。想了想,他决定给学长打个电话。说起来,他这一整天都没能见到学长,照理讲,学长该黏在他身边才对呀。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小白询问他在忙些什么,可学长支支吾吾,没说几句便挂断了电话。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小白愈发不解,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 第122章 真相是真(2) “和子,你今天见到学长了吗?” 男孩子那透着些许担忧的声音顺着手机飘进她的耳朵,此时坐在学长对面的和子面色不善地将手机调至免提状态,顺便给了正在偷偷摆手疯狂示意的男生一记眼刀。 “在学校门口见到了,他说最近有点儿忙,好像是因为面试的事情。怎么,你找他有事?” “没事,随便问问。我准备去图书馆,先不聊了。” 收起手机,和子靠着椅背双臂环胸,仿佛要审问犯人般凝视着学长。学长与她相对而坐,犯了错误似的微垂着头,全然不见平时的嘻嘻哈哈。胡灵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二人,时不时摆弄下指甲。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如此诡异的状态呢?还是让时间倒退回一天前。 一天前的傍晚,和子正在校园里的人造湖畔嚼着薯片享受悠闲,忽然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胡灵抢走了手中的袋子。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和子淡定问道:“你是没在餐厅抢到晚饭吗?” 毫不客气地咔嚓咔嚓嚼着零食,胡灵回道:“拜托,我好歹是大四的学生了,早就吃够了餐厅的饭,还能去和新生抢吃的?我是来看看你,顺便和你一起欣赏一下学校的夜景。” 打开胡灵那正准备再次伸向口袋的手,和子对上她的双眸。“你怎么不和学长学点儿好的,偏偏学他贫嘴?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事,单纯的想你了,想见你。” 既然胡灵非要借此机会调戏她,那就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好了,戏瘾过够了自然会恢复正常。这样想着,和子翻了个白眼,起身离开。 “要走?”胡灵倒是端起架势不急不躁。 “和你有关吗?” “和我是没什么关系,不过白谣书好像要倒霉了。” 听到这话,和子停住脚步,回过头疑惑地看着胡灵。胡灵一派坦然,任由她打量。对峙不超过十秒,和子妥协,迈开腿重新坐了回来。 “我就知道,你几乎不上网,肯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你看,这是我们学校的论坛,有人在上面公然抨击我校的一对同性恋,瞧瞧这说的,有鼻子有眼儿,附和的人还有不少。其实这东西早在几天前就出现了,但我以为掀不起什么波澜,也没在意,哪知事情会发酵成现在这样。正值校庆嘛,大家都在构建和谐美好校园,同性恋这种事情自然被当成了污点。所以……” 尽管胡灵说了这么多,和子还是没能理解其深意。“这和小白有什么关系吗?” 挑了挑眉,胡灵轻轻一笑,似乎在嘲讽那些人,“你看不出来吗?这里面所说的同性恋,就是陈祈和白谣书,列举的一桩桩一件件全是他们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也算是学校里尽人皆知的人物,不知道有多少人跑来凑这个热闹。墙倒众人推,懂吗?”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难道是有人故意在暗中搞鬼,意图破坏小白与学长的名声?顷刻间,几种猜测在和子的脑海中一一浮现,又一一被打上问号。不过,比起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眼下更要紧的是小白与学长的反应。 “小白和学长他们……” 不待和子说完,胡灵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接着说道:“陈祈已经知道了,白谣书应该还不清楚这件事,但是,我猜他很快也会知道,因为他在校庆上的表演要被取消了。” 第123章 真相是真(3) 弄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后,和子阴沉着脸思考。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向小白说明这件事,依着小白的性格,肯定会轻描淡写一带而过,既不追究是谁在造谣,也不会介意自己的节目被取消。对于小白这种说不上是超然物外还是反射弧太长的性格,和子是有几分心疼的,世上哪有真的什么都不在意的人,不过是把心酸苦闷都藏在心底罢了。 “能不能查出来造谣者是谁?” 收起手机,胡灵斜着眼睛看着和子。“能,但我不想调查这件事。南和子,你太过于保护白谣书了,可你的做法未必是对的。他有自己的人生,你能负责他一辈子吗?” 似乎没想到胡灵会拒绝自己,和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但她很快就自嘲地弯起嘴角,说道:“小白的人生自然不需要我来负责,我做这些只是在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任而已。抱歉,我不该要求你的,我会自己调查。” “南和子,你究竟要为十四年前的事情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胡灵,你今天特意过来对我说这些,就是为了和我吵架吗?” 拉住和子的手腕,胡灵猛一用力,正将单薄的女孩儿拽到自己怀里。感受到对方那因为气怒而不甚平稳的呼吸,胡灵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只是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免得陈祈和白谣书那边出乱子,你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如果你坚持为曾经的事情负责,那我倒要问问你,还记得当年那个调查案件的负责人吗,他死了,死得很蹊跷,你准备如何为他负责?” “胡灵,你……”这个人究竟知道些什么,她与当年的案子有怎样的联系?和子作为被害者家属,所以格外关注与案件相关的人的一举一动,可胡灵为什么对那些事知道得这般详细呢?当年的失踪案,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 “对不起,我们还是说说白谣书和陈祈的事情吧。”把话题拽回到正轨,胡灵放开了手。“虽然我不建议你帮他们处理这个麻烦,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跟进一下进度,免得那两个人为着这种低级的诬陷闹矛盾。” 从刚才的气恼与猜疑中恢复,和子告诫自己暂时不要纠结胡灵的问题,解决小白和学长的事情才是关键。只是,她想不通,胡灵为什么说那两个人会因为这件事儿闹矛盾呢?依着学长的性格,他会和小白起争执吗? “陈祈可能会躲着白谣书,但他未必会告诉白谣书原因。我这样说,你明白吗?”在某种感情上,胡灵与学长似乎心灵相通。 和子一点即透,立刻理解了胡灵的意思。如果说论坛上的那些话真的会给他们两个人带来不好的影响,心思细腻的学长很可能在第一时间采取行动,也就是避嫌。倒不是说学长讨厌小白,相反,他太在乎小白了,他会在最大程度上把过错归咎于自己,反思自己的行为举止,进而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处理问题。可和子与胡灵都心知肚明,躲避是治标不治本的。 “我们先观察他们两个人一天,如果不出所料,我们就去找学长谈谈。” 第124章 真相是真(4) 坐在学长对面,和子屈指一下下敲着桌面,眼中是再明显不过的质问。自昨天之后,学长还真是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一整天都躲着小白,气不过的和子这才拽着胡灵把他抓到了这里。 “解释一下吧。” “和子,我……我没什么好说的。”学长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面色阴沉的女孩子的眼睛。 “呵!”和子气极反笑,从胡灵手中夺过手机扔到学长面前,“你就为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躲着他?陈祈,你以为你这样做就是承担了全部责任,就是替小白扛下了所有骂声,就是真心对他好?你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个英雄,还是不留名的那种,是不是?我拜托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你此时此刻究竟在做些什么!你的大脑是离家出走了还是被人绑架了?你躲着他,等于是把所有的问题和污水都抛给他,让他一个人去面对这本该是两个人面对的困境。对,小白很聪明,也很坚强,他根本不会去在乎这场莫名其妙的诬陷,但他在乎你,偏偏你却在这里装缩头乌龟。你的这种行为,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和子怼人素来都毫不留情,伶牙俐齿能说得对方没有任何招架的余地。她承认自己偏向小白,可她确确实实看不惯学长这种自以为是的做法。当然,某种意义上讲,她也在自以为是。 被和子骂了一通,学长深深吸了口气,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和子说得对,他的躲避等同于抛弃了小白。他接到取消节目的通知时,连一句疑问都没有,而是做贼心虚般的接受了安排。他知道,小白未必能看到论坛上的那些东西,但小白肯定看得出节目被取消的原因不会是表面那样简单,而他明明可以把真相告诉小白,却选择了躲避隐瞒。仿佛是一只鸵鸟,学长在逃避他必须面对的事情。 “和子,你觉得论坛上的那些话都是造谣吗?”许久,学长听到自己这样问和子。 “你认为它们是吗?”没有回答,和子反而把问题抛了回去。 是吗?学长内心苦笑了一下。论坛上说他整天表面上和小白勾肩搭背,实则是两人不顾形象亲亲我我,甚至放肆到在公共场合苟且,更是每晚都住在一起。这些看似平常的话被有心人那么一说,话里话外都透着两人生活混乱不堪的意思,着实是造谣诬陷。可是…… “和子,我不敢堂堂正正地说那些都是造谣,因为我心虚。小白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已经没办法把他仅仅当作朋友了。”刚刚在暑假时经历过尤然自杀的事件,学长太清楚这种感情的危险。如果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便绝不会让自己的出现毁掉小白的生活。宿营那天夜晚的轻吻,大概就是他与小白之间的终止符吧。 “为什么不把你的心意告诉他?他很害羞,很腼腆,但你已经走出了九十九步,为什么在迈出最后一步前停止了?”说着,和子收起先前的气势,轻声道:“学长,小白现在应该还在图书馆。” 第125章 真相是真(5) 一口气跑到图书馆,学长正准备翻出校园卡刷卡冲进去,就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向他走来。一时僵在原地,学长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排在他后面的同学见他迟迟不动作,皱着眉嘀咕了一句,便换了个刷卡的入口。小白没有注意到定在入口处的学长,自顾自地从出口走了出来。 “小白!”终于恢复所有知觉的学长立刻调头,几步跑过去拦住小白。“小白,我有事和你说。” 校图书馆的旁边是一个不算大的休闲广场,每当夜幕降临,这里总有青涩的小情侣们在休息聊天。此刻,学长和小白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坐在角落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幸好是在角落,也没什么人留意。 “小白,关于节目被取消的事情,其实……”犹豫再三,学长决定把这个话题作为切入点。 “我知道,因为论坛上的那些东西嘛。”之前在图书馆,小白本想着用那里的电脑查找些资料,竟不想发现了上一个使用者留下的浏览痕迹。顺着痕迹摸索,小白打开了学校论坛,并很快找到了根源。“他们是担心我们在校庆上表演会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就取消了,这没什么。怎么,你介意这件事?” 尽管对小白知晓原因感到意外,学长还是很快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对,我介意这件事,非常介意。如果我们真的不在校庆上出现,岂不等于坐实了论坛上的内容?平白无故地背这口黑锅,我不能接受。” “你觉得论坛上说的都是假的吗?”话锋一转,小白的神色严肃起来,“如果你从心底里认为那些都是谣言,你就不会躲着我。你躲着我,说明你心虚。” 被小白那双清澈如潭水的眸子凝视着,学长暗暗握了握拳,默默给自己鼓劲。正如和子所说,他已经走出了九十九步,没理由在最后一步前停下。他的小白就站在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触手可及,只要他迈出这一步,便可以将那个男孩子拥在怀里。可是,这份心意真的能够被小白接受吗?就算平日里两人的肢体接触再多,思想上的配合多么默契,也不代表对方愿意参与到这份为世俗所不耻的感情中来。这份感情要面临着同学的议论嘲笑、老师的劝说批评,甚至是来自完全不相识的人的恶意,犹如暴风雨中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在被所有人拒绝后还要遭受大家的唾弃。摆在他面前的恰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关心、喜欢冯晨的尤然最后选择了自杀,明明他们曾约定过要一起考入那所梦想中的大学。誓言在现实面前太过脆弱无力,学长不敢保证自己能坚持到最后,万一他中途放手,小白便成了受伤最深的那一个。握着拳的手慢慢松开,他动摇了。 “陈祈,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也不想和你做兄弟,我想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最特别的那个人。我承认,论坛里说的龌龊心思我都有,但我不认为这份感情是错误的、是恶浊的。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心怀这样一份感情,我问心无愧。”  面对小白突如其来的告白,学长瞬间不知所措。最后的那一步,居然被小白抢先迈出了。 第126章 真相是真(6) 俊秀的男孩子平静地等待着对方回应,仿佛无论得到什么答案都波澜不惊。学长心中百转千回,连呼吸都是颤抖的。恰在此时,身后稍远一点的地方传来很多人的欢呼声,似乎是有人表白成功,大家在哄闹。小白的注意力稍稍被分散,紧接着就被紧紧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白谣书,我喜欢你!” 明明是夏日余韵的夜晚,小白却在星空中看到了漫天的花火。 “校庆表演怎么办?”从学长身上传来的温度染红了小白的耳朵和脸颊,他轻轻推了推学长,示意他考虑正事。 “我们明天去找负责人,和她把事情说清楚。就算节目被撤消,我也要堂堂正正地退出。” “好。” 翌日,新生的军训已经结束,校园里不见了震天响的口号和绿色的军装,正值上课期间,到处闲逛的学生也很少,可小白与学长却是个例外。他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负责人,只得漫无目的地四处走。也许是幸运女神眷顾,他们竟然在一号教学楼的外面遇见了那个负责人。简单说明来意,小白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对不起,隐瞒取消节目的真实原因,是我的错。我为自己的隐瞒道歉,但我不想为取消节目这个决定道歉。我作为校庆晚会负责人之一,有必要为晚会的质量负责。我们所要呈现给学生的是一场有文化有内涵且充满正能量的演出,若是参与表演的人有污点,那是对校庆最大的讽刺。我理解你们的愤怒,但请你们尊重我的工作。”或许是被揭穿了谎言从而无所顾忌,这位负责人反倒是强硬起来。她以为,小白和学长是气不过自己的表演被取消才来找她理论的。 正欲说话的小白被学长握着手腕拦住,他看向学长,霎时心领神会,悄悄后退了一小步,把空间留给他。 “我们尊重你的工作,也尊重你为了校庆所做的决定,但不代表我们要接受这些。是,学校论坛上确实出现了对我们很不利的言论,可你能肯定那些是真的吗?你有亲眼所见,或是有证据证明那些所言不虚吗?仅凭论坛上的八卦之词,你便认定我和白谣书是不够检点的人,配不上校庆的舞台,这样的你与造谣生事的人有区别吗?对造谣者的纵容就是与之狼狈为奸,更何况你还相信了他。我不想去思考那个人诬陷我们的用意,也不想去理解你们盲目相信的心情,我只想告诉你,我和白谣书同意取消表演,理由不是我们心虚更不是我们有错,而是我们不得不妥协。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未必对他人心怀善意,我们的力量很弱小,暂时还不能改变他们,可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而我和小白,等得起。” 看着那两人紧握着手离开的背影,女生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但她很快就若无其事地走向教学楼。节目已经取消了,何必在乎两个愤愤不平的人呢?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刚走出几步,就被忽然从一旁现身的和子拦下了。 “你好像很自豪嘛,觉得自己是勇于对抗恶势力的有德之人?” 第127章 真相是真(7) 上下打量着和子,负责人双臂环胸,饶有兴致,似乎还没从上一场“战争”的胜利中回过神来。眼前这个女孩儿她多少知道一些,好像是经常围着白谣书和陈祈打转的,一丘之貉罢了。这般想着,轻蔑之意便从她的眼中泄出,语气也不甚客气。 “这位同学,有事吗?” “没事我为什么要拦下你?”和子好笑地回敬道。 “好吧,什么事?” 把手机举到她的面前,和子歪着头说道:“你们就是因为这些鬼话取消了白谣书和陈祈在校庆上的表演?” 扫了屏幕几眼,负责人冷哼。她心想,果然是物以类聚啊,又冒出来一个愤愤不平的,揪着这么件小事不放,还真是自贬身价。“这位同学,如果你是来为朋友抱不平的,那很抱歉,我只能告诉你,我们需要为校庆的品质负责,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污点玷污它。” “还真是不知悔改啊,看来我高估了你的人格。犯错误本就是可怕的事情了,错而不自知,更可怕。不过无所谓,我也没想着用大道理感化你,我来找你,是想说点儿别的。” 若说平时的和子是优雅中透着些机灵古怪,此刻的她便是气场全开放肆霸道,这让在身材上就比她娇小的负责人不由得全身戒备。负责人偷偷四下环顾,见偶尔有学生经过,便说服自己放心,想来和子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论坛上说的未必是假的吧,难道陈祈和白谣书之间真的清清白白?”抓住这一点,她开始反击。 和子忽然觉得,这个负责人恐怕是从未经历过风浪的温室宝宝,否则也不会这么笨。“你的阅读理解一定不及格,连论坛上的东西都看不懂。第一,他们没有公然苟且扰乱校风;第二,他们没有奢侈糜烂放肆浪荡。如果你所鄙夷的是同性之间的感情,那我无话可说,因为你都不懂得做人的基本,那就是尊重。一个连尊重别人都办不到的人,还谈什么品质内涵?哦,我差点儿忘了,你本就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见这位负责人小姑娘张开口似要说话,和子立即上前一步贴近她,把对方要说的话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校庆的宣传工作早就开始了,你们为了让晚会吸人眼球,迫不及待地打出了白谣书和陈祈的旗号,蹭着校园cp的热度。如今有人给他们泼脏水,你们也落井下石,可是,我倒想问问,你们怎么不敢把他们的节目被取消的事情公之于众呢?一边诬陷着他们,一边利用着他们,你这事情办得好呀。我完全有理由怀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在自导自演。” 看着和子的嘴角弯起戏谑的弧度,负责人抬起头,声音都大了几分,“你不要冤枉人!” “呦,你可以再大点声,把路人都吸引过来,然后抱着他们的大腿哭诉,说我欺负你。” “就为了让白谣书和陈祈在校庆晚会上表演,你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告诉你,我不会向你这种人妥协的!” 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和子握住负责人的手,把名片轻轻放了上去。“听说你们为了校庆花费好大力气才拉到了赞助,很辛苦嘛。这是我妈妈的名片,请务必收好。”说完,和子扬长而去。 将目光落在小小的卡片上,负责人霎时白了脸色。 第128章 真相是真(8) 无论过程如何波折,小白和学长还是站在了校庆晚会的舞台上。尽管他们曾再三拒绝,却耐不住一群人的软磨硬泡。也罢,就当做给学长制造些大学生活的回忆吧,在钢琴前落座的小白这样想着。 随着指尖轻动,宛如精灵在黑白世界间翩翩起舞,优美的乐曲缓缓流淌,仿佛要乘着夜色飘入人的心田。清澈的歌声响起,与钢琴声完美融合,恰似雪落眉心,带来令人愉悦的悸动。台上的他们穿着精致的礼服,台下是众人随着节奏挥舞的点点灯光,仿佛浩瀚星海般璀璨。在歌曲迎来高潮之际,观众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可那些落在小白的耳中,全部成为寂静。他不在乎众人欢呼些什么,此时此刻,他的眼中看到的是那个人,耳边响彻的是那个人的声音,心里想着的是与那个人一同走过的春夏秋冬繁花似锦。 大概是心有灵犀,学长忽然回过头,对着小白绽开一个蕴藏着无尽温柔的笑容。 这是他为他弹奏的曲子,这是他为他演唱的歌。 情绪高涨的人群中,一个女孩子怔怔地注视着舞台,忽然流下两行清泪,随即,她站起身,匆匆离开。 “你之前不是让我调查是谁在论坛造谣吗?我查出来了。”敲了敲和子的胳膊,胡灵凑在她耳边说道。 “是谁?”明明说不帮着自己,到头来还是查出了结果,这个人就不能坦率一些吗?和子心中窃喜,却还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淡然。 “是沈诗。” “沈诗?”惊讶多于愤怒,和子不解:“小白和学长救过她,她怎么能恩将仇报?” “或许恰恰是因为白谣书和陈祈救过她吧。救了她,同时也知道了她那些龌龊的秘密。人啊,就是这么奇怪。哎,你别激动,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让他们去解决就好了。”说着,胡灵用下巴指了指舞台上的人。 目光重新落回到舞台,和子看着那同样美好的两个男孩子,心中一阵感慨:愿你们不顾风雨,携手同行,踏遍锦绣繁华。 此时,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的角落处,苏依正抱着手机敲字。她的屏幕上显示着另一个人给她发来的消息:谢谢你给我出的主意,如果不是你的帮助,蒋临根本得不到任何惩罚。我很高兴,他在昨天自杀了。 不客气,我也是难得做一次好事。 好事? 没错,对你而言的好事,仅仅是对你而言罢了。 收起手机,苏依将手指摆成相框的姿势对准舞台上的两人,轻笑道:“二位学长,今后请多指教。” 热闹的校庆结束后,日子恢复成之前的平淡。学长整天都泡在图书馆,说是为下学期的毕业设计做准备。小白的课业也很繁重,每天的课程都排得满满当当,只能在晚上与学长见面。这天,学长又来到图书馆查找资料,当他翻开某本书时,意外地发现了夹杂书中的一张纸条,纸条上还写着许多字。 两个人手拉手,一起爬山去郊游,忽而大雨倾盆落,漫山遍野无处躲。两个人走进门,争吵起来不认人,一人仓皇推门跑,一人屋内没了魂。 一间屋子藏人偶,四分五裂多伤口,红红的身子红红的脸,肚子里面不安全。一间屋子进来人,东躲西藏无生门,万千的算计万千的谋,终是尽付向东流。 九个小人在一起,你说他来他说你,满满的宝藏地下藏,一去不回无人记。八个小人在一起,手指丢在角落里,眼看手来手抓头,全部丢进洗衣机。 迷宫里面藏死人,绕来绕去不见门,一个塞进棺材里,一个被打丢了衣,还有一个怎么办,扭断脖子就丢弃。 这是……这是他和小白所经历过的事件,怎么会出现在童谣里?不,不对,是有人知道这些事,把它们编成了童谣。后背忽然冒出冷汗,学长攥着纸条环顾四周,没能发现可疑之人。再次看向纸条,他发觉背面竟然还有字。 你所看到的真相,真的是真相吗? 另一边,刚刚走进教室坐下的小白发现有一张纸条黏在他的书桌里。照理讲,大学课堂的座位都是不固定的,他也不敢确定这张字条是留给他的,可无意间的一瞥却让他彻底惊住。 十四年前的事情,你真的全部都想起来了吗?真相从未被掩埋,它就在你的心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