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照实验 作者:H_mark   文案   斯文也许败类医生攻x富二代警察受   黎曜x杜宇生   强强   不好好在警队工作就要回家继承亿万资产的杜宇生,扮羊吃狼的医生黎曜。   恐怖悬疑 探案追踪 推理 相爱相杀 强强对抗 HE 序章   “真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杀人,没什么经验。“   那不是杜宇生第一次见他,但,确是最后一次见他。   “是不是给你们带来了什么困扰,我在这里给你们道个歉,真是因为我没有经验。”   很诚恳。   “要是有下一次,我一定做的比这次好。”   也很真实。   “……其实我这次已经做的很认真了,也很小心,可还是出了纰漏。还是我之前的方案没有设计好。”   懂得反省。   “您看方不方便告诉我,我错在哪儿了,这样,我下次尽量避免,争取一点儿破绽都没有,行吗?”   却喜欢杀人。   正是夜里,房间里没有灯,仅靠着从窗外投射过来的路灯映着,男人被绑在电脑椅上,绳子勒的不紧,他竟也没有挣扎的意思,老老实实的把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好好先生。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绅士而又温柔的笑容来。杜宇生靠在窗户上看着他,外面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点燃了一支香烟叼在嘴角,和那个人这样一对比,杜宇生觉着自己比他还像嫌疑人。   “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杜宇生缓缓的吐了个烟圈,俯下腰,沿着男人的眼睛边儿画了一个圈。   “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张写着对‘对照实验’的纸条。”杜宇生顿了顿,就着外面昏暗的灯光看着男人脸上的表情:“……是不是你喂他吃下去的?”   男人笑了却没有立即答复他。   像是在挑战他的临界值。   杜宇生今天为了去见黎曜搭配三件套特意精挑细选配了一双皮鞋,临走的时候擦得锃亮,这会儿鞋子的主人正拿它用力的敲击着下面老式的木质地板。   “是不是你喂他吃下去的?”杜宇生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这四个字,到底有什么含义。”   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   “不是。”   “那就是另有其人?”   “或许吧。”   男人面露难色的摇摇头。   “真的很抱歉,我就是杀了一个人,其他的,真的不知道。您看,要不您问点别的?”   杜宇生看着男人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许久,男人又笑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想拜托您,不知道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杜宇生扬了扬下巴。   “……麻烦您转告黎曜一句话。”   “告诉他,我在下面等他。”   男人的眼里满是笑意,可脸上却一点儿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黎曜?   这个有些痞帅的男人平生有两件事别人碰不得。   第一,是他的父母。   第二,就是黎曜。   杜宇生挑挑眉,露出一个痞笑来。   “如果黎曜真的是个人渣,我就亲自送他下地狱,不劳您惦记。”   被绑住的男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气音来。   透明的玻璃镜片有些反光,即便看不清脸,杜宇生也知道,他在笑。 第1章   杜宇生原来不叫杜宇生。   原来叫做杜宇声。   杜家老爷子虽然是个商人,可骨子里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文化气息,取这个名字寓意为,那堪日落红楼伴,更听萧萧杜宇声。后来杜太太觉着这个名字不吉利,听着有些悲凉,就改了末尾的一个字。   从声变成了生。   寓意为,绝处逢生。   老话讲,人如其名,杜宇生也充分了印证了这句话,绝处逢生没看出来,活蹦乱跳倒是看出来了。仗着家里有点名堂,为非作歹,不把局里的规矩当回事儿,这是局里领导对杜宇生的评价。   好在杜宇生本人并不是特别介意这些事儿,在局里仍旧自我感觉良好,待着风生水起。   法医组的秦衍进门的时候,杜宇生正对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看得出神。   秦衍咳嗽几声,杜宇生回过神来往秦衍那头瞄了一眼。   “有事儿?”   头不抬眼不睁的劲儿看的秦衍想打他。   办公桌上放着三个茶杯,里面依次是不同的液体,茶水,白水,和黑色不知名的液体,秦衍估摸着是咖啡,里面的东西大都干涸,看着有些日子了。   秦衍皱眉,挽着袖子把其中一个茶杯提起来。   “能受累刷刷吗?”   杜宇生挠挠鼻子打了个哈欠。   “没事儿,不急,柜子里还有仨备用的。”   秦衍看了杜宇生纹丝未动的样子,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认命的把袖子挽到肘上,顺手把三个杯子扔进旁边的水池里冲着。   杜宇生看着秦衍干活的背影咧开嘴角笑笑,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极品毛尖来。这个毛尖儿是杜老爷子上个月出去和那些牌友玩牌人家送给他的,据说几百亩的地就出这么几小把。杜宇生不懂品这些,把盒子打开之后就忘了合上,弄得这些价值不菲的毛尖都和空气里的水蒸气进行了充分的结合。不过杜宇生喝不出来,自己还喝的挺高兴。   “正好,泡杯茶。”   秦衍把刷干净的杯子扔在桌子上,环视四周。   “热水呢?”   杜宇生歉意的笑笑,看着远处的水壶:“……您也捎带手洗了吧。”   秦衍翻了个白眼。   “我想把你点了。”   杜宇生砸吧砸吧嘴:“我上次水壶也买俩就好了……”   热水还要烧一会儿,秦衍从抽屉里拿出张纸巾来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水珠,顺势看着电脑屏幕,离得近,杜宇生的呼吸几乎都能听得见。他这人虽然生活邋遢,可平时穿的人模狗样,像个人似得。   驴粪蛋子表面光。说的就是这种人。   “……什么啊这是。”   杜宇生抓抓自己的鼻尖:“匿名邮件。”   电脑屏幕上是一张泛黄的老旧照片,照片很有时代感,黑白的。照片上是两个小孩儿,看着像是双胞胎,穿着一样的格子背带裤,手拉着手,站在一个广场上笑的开心。   “你这么些年收到的匿名邮件还少吗?”秦衍笑道:“暴力的,*的,哪个你没收到过。”   杜宇生点点头,从老板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是收了不少。但我没收到过我自己的。”   秦衍笑不出来了。回头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照片。   很小的孩子长得都差不多,有时候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秦衍是个学医的,有些东西还是能看懂的,他看着老旧照片,又看了看杜宇生的脸。杜宇生有着十分好看的一张脸,五官单独拿出来哪个都不出彩,偏偏摆放端正搭配的好,组合起来就是一张说不出缺点的脸来。照片上的小孩虽然很小,可从还没长开的五官上可以大致推出来个一二。   “你是双胞胎?”   杜宇生鼻子里哼了声。   “你觉着呢?”桌子上有盘不知道谁上次带来的樱桃,也不知道洗没洗,杜宇生拿了一个塞进嘴巴里:“独生子女待遇我都享受这么多年了。”   秦衍摇摇头。   瞧着秦衍认真思考的模样,杜宇生噗嗤一声笑出来。把嘴巴里的樱桃核吐在垃圾桶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一垃圾邮件,你还真当个案子办了,别瞎琢磨了。”   秦衍不以为然:“你不觉得奇怪?”   杜宇生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奇怪我也没辙啊,就一匿名邮件能说明什么?”   那边的热水烧好了,杜宇生拿着带着茶叶的杯子过去倒了半杯热水,后来觉着烫,又去饮水机里接了半杯的凉水,兑了个温水。秦衍在边上看着不知道说什么,茶可不是这么喝的,心想他爸这毛尖儿全给糟践了。   杜宇生似乎也看出来秦衍眼睛里带的鄙视,砸吧砸吧嘴。   解释道:“我就是借个味儿。”   秦衍摇摇头,别开脸。   “哦对,从上面调来了俩人,以前是下面派出所的,给你分了一个,待会给你带过来看看。”   杜宇生点点头答应的爽快,他办公室的确缺一个打扫卫生的。   他的办公室不大,家具也肉眼可见。一张办公桌,两把老板椅,旁边有个大书柜,里面有若干大号的档案夹,标签写的很详细,黑色小楷,里面确是空的,都是杜宇生拿来应付检查的,窗台下面有个小柜子,放的都是杜宇生自己的东西。加起来五个手指能数过来的家具,杜宇生把他做出来五十个人在这里办公的乱劲儿,档案柜是造假的,他就把手头能用的资料全都摆在明面上,想起哪儿就放哪儿,远看像个废弃的造纸厂。   这会儿法医组那边没什么事儿,秦衍带着刚调来的慕白去杜宇生那。   慕白长着一张和年龄不符的稚嫩的脸,个子很高,看着人很正。   杜宇生正在办公室冲咖啡,看见来了新人,一口气喝下一杯,随手把杯子搁在窗台上。秦衍眼睛一黑,得,刚刷完,又一个。   “您好,我叫慕白,他们都叫我小白。”   慕白也人如其名,人也白白净净的。   杜宇生看着伸过来的白胳膊,小白手,一把握上去,咧开嘴角笑笑,这新人他还挺满意。   “小白是吧。”   杜宇生点点头,拉开抽屉戴了块蓝色的手表。   “成,那你先去报道,回头给我这屋收拾收拾。”   小白的眼睛在杜宇生的手表上停留片刻,而后略带尴尬的点点头。   秦衍带着小白从杜宇生的办公室里出来,小白的脸色不大好,杜宇生这人虽然没皮没脸,吊儿郎当,可是你和他不熟的时候确实有点冷漠,有时候还会有高冷的错觉。   “你别往心里去,他人就内样,在陌生人面前端着呢。”   小白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秦哥,他那块表我见过,标价就好几十万呢……”   秦衍愣了愣噗嗤一声笑出来,得,原来这小白醉翁之意不在酒,没准以为杜宇生受贿呢。   “十几万,别说十几万的表。”秦衍拉着小白到走廊里的窗户那,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套新建的高档小区:“杜宇生家里的钱,都是按栋算的。早些年的时候,你在市中心走几步就有几栋楼是他们家的。”   早些年的时候,房地产的生意刚刚兴起,杜家老爷子就玩起了那东西,狠狠的赚了一笔,在环岛是首屈一指的富商。后来房地产没有以前那么景气,老爷子就收了山,提早的撤出来,赔也没赔多少钱,开了家小公司,平日里投点钱维持日常的运转。虽说杜老爷子已经不做生意很多年,可说起环岛最有名的商人,杜家仍旧能排到前三,也就是因为这个,杜家在环岛有点名气。   “啊?”小白眨巴自己的大眼睛不解:“那宇哥这么牛逼,干什么警察啊,出生入死的。”   秦衍笑道:“煞笔呗。”   这话他后来和杜宇生混熟了之后也问过,杜宇生回了他一句话。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小白的脸僵住,而后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句‘他有病吧’咽回食管里。   “不过你也别觉着他是因为家里头有点背景才能爬到这个位置。”秦衍解释道:“他也有点歪门邪道。”   小白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去年,有个瘾君子被我们逼急了,挟持警察家属到了天台,瘾君子手里有枪,精神很紧,握着不撒手,狙击手不敢冒然上,谈判专家谈了几个小时,没什么结果。”秦衍吸了吸鼻子“那个家属那会是杜宇生队里的,他被惹急了,就自己去赌场把那个瘾君子的家里人带到现场,当着瘾君子的面在他家属身上开了一枪,瘾君子急了,举着枪想崩了杜宇生,注意力转移到杜宇生身上,被狙击手一枪击毙。”   小白咽了口口水,他明白秦衍为什么说是邪门歪道了。   不过后半段秦衍没和小白说,后来杜宇生被全局上下循环批评,写了检查念了三天,停职了好几个月在家反省,差点连衣服都保不住。这么长时间,杜宇生只能挂个副队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队里也有怪事,杜宇生虽然是副队长,可那个正队长,谁都没见过。   秦衍也问过杜宇生,人家说了,正队长人不错,言外之意,除了杜宇生之外,这个正队长谁都没见过。   杜宇生在办公室里打了俩喷嚏,抬头看见秦衍和小白回来。   秦衍指了指门外。   “走吧,环岛别墅,一个,男性。”   杜宇生抿抿嘴,骂了句。   “谁?”   小白插了句嘴:“就是那个地产富商,罗大亨,前几天还上过电视。”   杜宇生原本正换着外套,听见这句话停下动作,看了看秦衍,又看了看小白。   “这么巧?”杜宇生道:“我们家老爷子当年的死敌。” 第2章   当年杜老爷子看着风向不对,不想再玩房地产,可是手里的楼盘又一时半刻出不掉。罗大亨那会也是个人物,和杜老爷子在房地产上是并驾齐驱,两个人在商场上斗来斗去。杜老爷子想撤,就按照比市价低一点的价格卖给了罗大亨,罗大亨那会以为杜老爷子斗不过自己,还自己偷着笑,结果没过多久房产大跌,罗大亨狠狠的栽了个跟斗,好在罗大亨家大业大,缓了一年多就缓过来了,现在别的领域玩的风生水起。不过就因为那件事,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心里头都膈应对方。   一个觉着你是故意害我,一个觉着商场上的事,栽跟斗只能怨你自己没有擦亮眼睛。   案发现场在环岛有名的富人区,这一片儿都是别墅,环境好,风景好,安保好,就连出入都要带着自己的牌儿。   小白也是调过来之后第一次正了八经的参加现场,心里头既兴奋又害怕,可这孩子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反而多了点淡定和老练,就好像已经在这片工作多年一样。   杜宇生靠在车门那远远的看着罗大亨家别墅的大门口。   他今儿穿了一件墨绿色的短外套,里面搭配了白色的体恤,他本就身材修长,该有肌肉的地方把衣服撑的恰到好处,阳光打在他身上,让人看着有些惹眼。可能是因为家里殷实的缘故,杜宇生总是带着一种天塌下来我都不怕的气息。   后来,小白把这叫做,如果我不好好工作就要回家继承亿万资产,的自觉。   杜宇生瞧着小白在外头戴着胶皮手套和鞋套,笑了笑。   拍拍小白的肩膀:“刚来就碰上,怕吗?”   小白摇摇头:“怕倒是不怕,我就是第一次来富人区,没见过别墅……”   “他这个不算什么,改天去我爸那瞧瞧去。”杜宇生说的自然,在他看来这不叫显摆,可在旁人眼里这就是装逼。   秦衍帮着解释:“他爸家比这个大多了。”   杜宇生穿着鞋套,往街道的尽头那瞧了一眼。杜老爷子就在这条街上把头第一家。   罗大亨的别墅坐北朝阳,后头就能看见对面的山峰,前面正对一条人造湖,这叫,有山有水,好风水,商人格外在意这些。   杜宇生穿着鞋套在门口转了转。   和许多中年人一样,喜欢养生。门口的小花园摆着一排叫不出名字的盆景来。花盆价值不菲,杜宇生蹲下看了看,伸手在花盆的边儿带着手套摸了摸。   “罗大亨是云南的?”   小白拿着手里的资料摇摇头:“本地的。”   杜宇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往里走了几步。   罗大亨死在了他的书房。   和许多商人的品位类似,罗大亨的书房也无外乎那几样东西。书柜,沙发,茶几,花,再加上桌子,老板椅。罗大亨俯卧位趴在他的办公桌上。他的桌子还很整洁,上面摆着一个老式的打印机,一杯已经变成啤酒色的茶水,再就是尸体下面压着的几页收购案的资料。罗大亨的手边上有一瓶空的药瓶,脚下的垃圾桶里外也有药瓶。   杜宇生拿起来瞧了一眼。   桌上那瓶空的是硝酸甘油,垃圾桶里面和外面的都是沙丁胺醇,区别就是垃圾桶里面的是空的,外面的是满的,外面那瓶沙丁胺醇更像是从上面滚下来的。硝酸甘油是治疗心脏病的,沙丁胺醇是治哮喘的。   杜宇生拿着这俩药瓶干笑两声:“心脏病加上支气管哮喘……富贵病。”   秦衍笑笑:“还不止呢。”   杜宇生顺着秦衍的眼睛看过去,秦衍指了指罗大亨的口周。口周青紫,杜宇生又看了看手里的硝酸甘油,心里有了大概。他和秦衍有默契,两人下意识的互相点点头,明白对方心里的主意。   这是谋杀。   “内个……我刚刚去问了一下。”小白从外头走进来:“是罗大亨的管家发现的。说是前一天晚上送去的降压药搁在书房的门口,今早上来的时候发现没有动过,管家就进来看,人就这样了。”   杜宇生点点头,让小白把管家叫进来。   小白虽然是新来的,可进入角色很快,杜宇生还挺满意。   “我有时候就不明白,书房书房,不就是看书的地方吗,桌椅板凳就够了,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杜宇生感叹道:“不耽误看书吗?”   小白想了片刻憋出两个字来:“品位。”   罗大亨的管家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三件套,长得老实憨厚,有些微微驼背,但是不怎么注重个人仪表,不仅仅白色的袖口有些脏,连穿着的皮鞋上面都灰蒙蒙的,杜宇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罗大亨的药每天都是你送?”   管家弯着腰点点头“对,每天都是,昨晚我送来之后他今早都没动过,我进来之后,人就……唉。”   话到这儿,管家的脸上不知道是惋惜多一点还是忧虑多一点,杜宇生也理解,他这个年纪,死了老板,再想找一份像这种薪水高的工作不容易了。   “你送药之后怎么不进来看看?”   “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送的。”管家叹了口气:“老板这几年一直很忙,他说再忙几年就退休,最近市中心有几个收购案子,他就更忙,往往都在书房憋一整天。”   管家的话得到了证实,杜宇生在罗大亨的尸体下面发现了市中心收购案的起草书,上面都被翻的起了边儿,看的出来,罗大亨的确很上心。   “罗大亨的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晚上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   秦衍又指了指罗大亨的大拇指,杜宇生凑过去瞧了瞧。罗大亨的大拇指有些发黑,上面看着像是标签的碳墨印上去,杜宇生凑过去扇着闻了闻。   看着秦衍皱眉:“碳?”   秦衍点点头。   为什么手指上会有碳?   杜宇生回头又看了看管家。   “你昨天晚上送了药之后去哪儿了?”   管家想了会:“回家了,我平时不在这里住。”   杜宇生把小白喊进来:“小白,昨儿,管家走了之后还有谁来过。”   “我那刚看了监控,除了管家之外,还有两个人来过,我问了其他人,来的人一个是罗大亨的儿子……咳,私生子,一个是罗大亨的家庭医生,两个人前后脚来的,前后分别在别墅里待的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而且他们俩是一个走了,一个来,互相没有照面。”   杜宇生点点头。管家就站在旁边,杜宇生倒不怕被他听了去。   “你见过那两个人吗?”   管家摇摇头:“……我都不知道他们来过。”   等于说罗大亨死之前见过三个人,而这三个人之间互相都没有见过对方。   “宇哥,那边我也问了,没有财物的损失。”小白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室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秦衍那边加了一句:“罗大亨初步判断是因为心脏的问题导致死亡,具体的原因,我们还要把人带回局里尸检。”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财物损失,前后来的三个人之间没有什么联系。急救之用的硝酸甘油空空如也,现场更倾向是罗大亨因为心脏病发但却没有及时服用硝酸甘油导致心脏病发而死亡。   小白眨巴眨巴眼睛冒出颤颤巍巍冒出四个字。   “……自然死亡?”   杜宇生踹了小白一脚:“你要是有个几个亿,舍得死吗?”   小白摇摇头。   “我得买十个保险供着。”   “他也这么想。”杜宇生指了指已经冰凉的罗大亨:“他连沙丁胺醇都带了两瓶,就怕自己有一瓶用完了来不及替换,这么惜命又谨慎,你说他会不记得自己的硝酸甘油吃完了吗?”   秦衍揉着酸麻的腿从椅子上站起来。   “罗大亨舌下有含服过药物的痕迹。”秦衍补充了一句道:“不过也有可能剂量不够。等我回去尸检。”   杜宇生点点头,其实不用秦衍说,他心里已经有了大概。   从罗大亨的书房出来,客厅里摆着几幅照片,都是用相框裱起来的那种,无非都是为了罗大亨自我满足,照片上面都是罗大亨和一些知名人士的合影,中间还夹杂着几幅名人字画,这个排列组合有些奇怪。小白走在最前面,一路看过去,他在最前面的照片上停下脚步,秦衍凑上去看了看。   “你家老爷子。”秦衍指了指照片上的人。   这张照片是市里授予这几个有名商人的公益证书的照片,其中这张是罗大亨和杜老爷子握手的抓拍,罗大亨和杜老爷子不合,挂上这个无非就是做给别人看的,都是套路。   杜宇生凑过去瞧了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没听老爷子说他和罗大亨拜过把子啊。”   还别说,这张照片拍的还不错,老爷子看着年轻,杜宇生拿出手机来拍了张照片。   从别墅里出去,迎面碰上了罗大亨的夫人,罗太太。   罗太太杜宇生在电视里见过,是一个标准的东方美人,很有气质,身材高挑,眉眼之间带着女性特有的美。她拎着一个白色的包包,正和管家站在一块,手里拿着张白色的纸巾低低的哭着。   “……罗太太节哀,节哀。”   罗太太哭的眼睛都有些微微发红,不住的摇头,话都几乎说不出来。他和罗大亨结婚好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这次丈夫的意外死亡足以给这个柔弱的女人造成不可磨灭的伤痛。杜宇生不会安慰女人,只能一边不住嘴的说着节哀节哀,一边偷瞄罗太太手指上的硕大钻戒。   “听说罗先生这阵子都很忙。”杜宇生道:“罗太太肯定都一直陪着他吧。”   罗太太点点头,捂着自己的嘴巴让自己别哭出声,在外人面前丢人。   “……陪着他也没能……,他身体一直都不好。”   说完这些不成句的话,罗太太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低低的哭着。   杜宇生也不打算再问,低头看了看管家的鞋子,笑了笑离开。   队里的车就在外面等着,杜宇生站在封条的外面看了看街道的尽头,叹了口气。不是三过家门而不入,杜宇生没那么高尚的情怀,他是觉着自己是没脸回去。等有朝一日自己那些事儿解决了,才能回去,想到这儿,杜宇生叹了口气。   秦衍和小白就坐在车里等他。   杜宇生坐回车里,秦衍埋怨道“我说你墨迹什么呢,还等着我回去尸检呢。”   “碰上家属,我安慰几句。”   说完了这句话,杜宇生就靠在椅背上闭目眼神。小白和秦衍在后座说一些有的没的,杜宇生困得不行,本来想让这俩猴子小点声,话到嘴边,杜宇生突然睁开眼睛。   杜宇生有双特别好看的眼睛,有时候让人觉着一眼就能看到他心里。   “我突然觉着,管家和那个罗太太不太对劲儿。” 第3章   “上个月,我妈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国外的拍卖会上看好了一个钻戒,不大,但是做工精细,她特喜欢,这个钻戒你要先拍了模子人家才给你下单做,就类似于咱们定做交定金这么个意思,交了钱也要等个三四周,但是我妈她没拍到,被一个同胞抢走了,她怨念的这几天一直给我打电话念叨。”   秦衍黑着脸打断他道:“您要是炫富歇歇吧。”   杜宇生歪着身子,道:“我要说的重点就在这儿,这个钻戒,今儿,我在罗太太手上见着了。依着罗太太的说法,他这几天一直和罗大亨在一起,可钻戒从拍卖制作到回国,少说一个月,我刚刚查了查日历,罗太太应该刚回国没有两天,她根本就没和罗大亨在一块儿。”   “……你想说什么?出境记录很容易查。”秦衍道:“罗太太撒这个谎有什么意义?”   “就想说他俩夫妻关系好。”杜宇生挑挑眉道:“你说她富太太变着法儿告诉我她和罗大亨特别恩爱干嘛啊,破案又不是居委会大妈在乎这些屁事儿。”   秦衍get到了点。说出了管家的名字。   “对。”杜宇生打了个指响:“罗大亨家里外面的盆栽都是用的云南的红土,管家应该早上才翻新过不久,咱们第一次在屋里见到管家的时候,他的鞋子上全都是红土,很脏,但是等咱们从屋里出来,在门口第二次碰见他,和罗太太站在一起,他的鞋子又干净了,为什么?我在罗太太擦眼泪小拇指上发现了云南的红土粉末,所以罗太太应该和管家的鞋有过亲密接触。”   “……别是擦鞋?”小白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来:“这也太暧昧了吧……”   杜宇生装腔作势琢磨片刻:“反正是摸了一下。”   =============   周三的下午,原本的周会因为一场命案取消,队里的人都在会议室,大眼瞪小眼。今儿是个雨天,这种天最适合在家里蒙着被子睡觉,杜宇生早起的时候还没醒透,一直到现在开会仍旧睡眼惺忪,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哈欠,歪着头靠在身后的大理石板上,看着像半身不遂,两个眼睛无神的盯着前面的屏幕看,秦衍在他边上坐着,看着牙根直痒痒。   “罗大亨,男,五十岁,环岛市本地人,昨天早上,他的管家发现前一天放在门口的降压药没有吃,而后发现罗大亨死于他的书房内,经查,案发现场没有任何的财物损失,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陌生人进出的痕迹。和别墅周围的邻居核实过,当晚并没有听到罗大亨的家中发出任何的呼喊或者奇怪的声音。”小白换了下一张照片:“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三个人的脚印,分别是罗大亨死之前来过别墅的管家,他的私生子,还有家庭医生。这和门口的监控录像做了对比之后也得到了证实。”   杜宇生在后面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对秦衍扬扬下巴。   “我说说我们这边的情况。”秦衍站起来拿着红外线的遥控器在屏幕上画圈圈:“罗大亨生前患有高血压,心脏病和支气管哮喘,现场也发现了这三类药。两瓶沙丁胺醇,空满各一。硝酸甘油虽然是个空瓶,可我在罗大亨的舌下发现了含服过药物的痕迹,但却不是硝酸甘油,而是普通的感冒药。”   “……药被人换掉了。”小白皱眉手上做着笔记:“所以他没有及时吃药死的?”   “问题就在这儿。”秦衍指了指杜宇生:“和杜宇生想的一样,罗大亨不是死于没有及时服药,而是死于服食硝酸甘油过量。”   杜宇生眯起眼睛对着秦衍笑,围着自己的口周画了个圈,得意的不行。   罗大亨死前,口周青紫,这叫高铁血红蛋白症,除了遗传之外,最常见于硝酸甘油过量。导致人的红细胞缺氧,进而引起口腔黏膜和皮肤青紫。   小白明显有些后知后觉:“我就听说硝酸甘油救人,没想到还能杀人?所以还真是他杀?”   “不止这些。”秦衍换了张图片:“我们在罗大亨的胃内发现了另外一样东西。”   一团白色的纸团被包在一个透明的袋子里,整体很小,不过指甲的大小,塑料袋内的纸团被整齐的叠成正方形,由于外面塑料袋的保护,纸团并未收到任何的损害。秦衍往杜宇生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换了下一张图片。塑料袋内的纸团被打开,白纸黑字,上面有打印宋体加粗的四个大字,对照实验。   杜宇生猛的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这张图片,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图片上的字,宋体,打印体,没法从笔迹上辨别出任何的东西。方方正正的纸,由上到下的四个字。杜宇生觉着自己突然就醒了,比喝了咖啡都要精神。   “纸上有指纹吗?”   秦衍摇摇头:“这张纸条上,除了这四个字,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无论是从罗大亨的死因来讲,还是从这张纸条来说,罗大亨都是死于他杀,看来并不是先前认为的自然死亡。杜宇生靠着窗户站着看着那四个字深深的叹了口气,眼睛里多了点难以名状的东西,小白远远的看着,觉着读不懂。   ===============   从下了会开始,杜宇生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出来。他的办公室百叶窗拉着,小白在外面什么都看不见,这都好几个小时过去了,他连个厕所都没上过,小白真有点担心他的膀胱。   快一点的时候,秦衍过来找杜宇生。临到门口的时候小白叫住了他。   把人拉到一边:“秦哥,宇哥一下午都没出来,这案子……特棘手是不是?”   秦衍笑了声:“你宇哥从来不在这些事儿上浪费脑子。”   小白不相信,秦衍带着他门也没敲进了杜宇生的办公室。   杜宇生还是老样子,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专注的很,安静的像一个雕像。他的手指搭在鼠标上,秦衍往下看了一眼,杜宇生的喉咙跟着鼠标的节奏上上下下的抖动。秦衍和杜宇生是很多年的好哥们,有时候秦衍觉着自己是个直男,可看见杜宇生专注的时候他觉着自己弯了,等下了班回到家,秦衍又觉着自己直的,反复这几年,就连秦衍自己也说不清。   桌上还是放着三个干涸的杯子,秦衍挽起袖子很自然的把杯子扔进旁边的水池,熟练的扭开水龙头。   “来给我尸检报告?”   水龙头的声音很大,几乎盖住了秦衍的声音,只听得那边低低的恩了一声:“在小白那儿。”转头对小白道:“小白,你给他看看。”   杜宇生接过来翻了两页就把它搁在一边,眼睛回到电脑屏幕那。   小白眨巴眨巴眼睛,坐不住了,道:“宇哥,什么叫对照实验啊?”   杜宇生正忙着手头上的事儿,懒得理他,打发道:“就你拿个手电筒,天黑,对着实验照一下。”   “……”   秦衍看不下去了,接过话道:“一般进行某种试验以阐明一定因素对一个对象的影响和处理效应或意义时,除了对试验所要求研究因素或操作处理外,其他因素都保持一致,并把试验结果进行比较的试验。”   小白那边没吭声。   杜宇生翻了个白眼:“说明白点,他没懂。”   秦衍把洗干净的杯子规矩的放回杜宇生的柜子那摆好。   “我给你打个比方,假如你想拿杜宇生做实验,那你就要找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模型,无论是长相,身高,体重,各项条件都要一样,然后改变其中一个人的某个条件来达成你的实验目的……”   秦衍后半句越说声音越小,看向了杜宇生,他想联想到一件事。   那封匿名邮件。   双胞胎。   如果把人比作动物来说的话,双胞胎无疑是对照实验的最佳模型。   不过当事人杜宇生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嘴巴塞的鼓鼓的,是上次拿过来不知道过没过期的樱桃。   小白伸头瞧了眼他的电脑:“宇哥……合着你一个下午就忙着这个呢?”   电脑屏幕上是一张杜宇生的正照,上个月他破了一件关注度很高的案子,局里表扬他们队,特意写了一篇小作文全局传阅夸奖,杜宇生的照片和别人摆在一起,是个合影。   杜宇生点点鼠标皱眉:“下次和宣传那说说,把我照片弄大点,这,我还得自己P。耗了一下午,厕所都没去。”   小白看着杜宇生把那张图片设为自己的壁纸,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看他比较好。   “哦对了,管家那边怎么样了?”杜宇生合上电脑。   小白道:“他们有人去了,估计待会就能有消息。”   杜宇生点点头。又翻开了秦衍带回来的尸检报告。   扬扬下巴,秦衍道:“有什么想法?”   杜宇生伸出一根手指:“我在想,你说这个硝酸甘油是怎么让罗大亨吃进去的。我下午抽空看了几遍监控,我发现最后见过罗大亨的是他的家庭医生,而家庭医生是十点半离开了别墅,罗大亨的死亡时间是凌晨。换句话说,如果是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喂罗大亨吃下去药,那么罗大亨不会隔了这么久才死。所以我觉着只有一个答案。”   杜宇生停顿片刻,手指敲击着桌面:“罗大亨是自己把硝酸甘油吃下去的。”   小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己毒死自己?那这算自杀。”   杜宇生没有回答小白这个煞笔问题,而是看向秦衍。   “秦衍,你说什么人会用到对照实验?”   秦衍眼睛向上看去,琢磨片刻:“用的人不少,但是经常用的……,生物类的专业,再就是,和我一样,医学类,我上学那会也做过。”   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杜宇生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照片来,推到两个人面前。   照片上是一张十分英俊的脸,微微笑着,穿着白大衣,整个人看上去既干净又端正。   秦衍的眼睛向下看了看,照片的下面写了那个人的名字。   黎曜。   罗大亨的家庭医生。 第4章   杜宇生一直觉着,这个世界上最看不透的一类东西,就是人心,最难把握的也是人心。   从二尖瓣到三尖瓣,从主动脉瓣到肺动脉瓣,你没有办法直观的看见它们在其中的循环。而医院就像是心脏的罩子,你走进这个罩子里就可以轻易的看见人心。人间百态,你总能在医院里看见任何的一态。在生命面前,在抉择面前,你表现出来的样子,才是你最本来的样子,任何人在生命面前都会失掉自己的伪装。   杜宇生坐在候诊区,看着手里的挂号单又看了看上面电子屏的数字,深深的叹了口气。   二十号,四十五号。   “……我这得排到猴年马月?”   小白略带歉意的看着杜宇生:“我来的时候号只能挂到这儿了。”   杜宇生骂道:“你不会找黄牛买啊?”   “那不得加钱啊?”小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咱们给报销吗?”   报你大爷。   “你倒真特么节俭。”杜宇生冷哼声。   “……宇哥,你不持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那确实。”杜宇生无所谓道:“要是老爷子好那口可以直接收购个什么调料工厂。”   小白其实还想说点什么,都被杜宇生无形装逼生生把话咽下肚。   来之前,杜宇生想着用警察的身份直接进去,后来一琢磨,拿着警察的身份去,对人家医生影响也不好,再者说,后面还这么多患者等着,光明正大的插队也没有公德心,就让小白去挂个号,谁知道小白倒实诚,真去门诊挂了个号。   想到这儿,杜宇生又拿着自己的挂号单叹了口气。   等的功夫,小白接了个电话。   另一队在管家外面的房子里,发现了属于罗太太的衣物纤维   杜宇生点点头嘱咐道:“和他们说,查一下他家里有没有和罗大亨死前一样成分的感冒药,调取管家周围药店的监控录像,看看他最近有没有购买过相关的药物,另外,注意罗大亨生前有没有资产分配,尤其是属于罗太太那份。”   “你是怀疑他们俩?”小白道:“……我瞧着他们也不像杀人的人啊,就……偷情呗。”   杜宇生没好气的看着小白“你就当例行检查懂吗?”   挂了电话,杜宇生就开始玩手机,小白偷瞄了几眼,发现他把手机壁纸也换成了那张通报表扬的照片。   俩人大眼瞪小眼的从两点半坐到了四点半,今天的最后一号。   门口的牌子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黎曜的名字,杜宇生的眼睛在那上面停留片刻,这两个字比划多,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杜宇生让小白在外面等着。   这是杜宇生第一次和黎曜见面,后来杜宇生总会想起这个画面,他觉着自己早就该从黎曜的身上看出点端倪。   如果早看出来,也不会在他身上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斗。   他的诊室很干净,很整洁,大概每个医生都会这样。诊室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红色的锦旗,上面救死扶伤,在世华佗八个黄色的字映在那。   杜宇生在空无一人的诊室里站了几秒钟,黎曜从里面擦着手出来,看见杜宇生,礼貌的微微一笑。   他本人和照片上一样的好看,似乎很有教养的样子,带着医生特有的干净气息,端正的坐下。伸手挤了挤桌上的免洗洗手液,礼貌的在桌子下面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他的皮肤很白,好像稍稍用力就能看见皮肤下面的血管,杜宇生从上到下把人家看了个遍。   “您好,哪儿不舒服?”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不温不火。   杜宇生回过神来,轻咳两声。   “我环岛分局的。”拿出证件在黎曜的眼前晃了晃。   黎曜的胸前别着自己的工作证。证件照这个东西总是能把你最丑的样子拍出来,可对于黎曜来说,好像是个意外,他连工作证都拍的很好看,和他一比,自己这就是一痞子,杜宇生赶紧把自己的工作证塞进口袋里。   听见环岛分局这几个字,黎曜的脸色微变,可还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是有什么事吗?”   杜宇生点点头“你认识罗大亨吧?”   黎曜笑道:“我是他的私人医生。”   “所以,罗大亨的身体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杜宇生道:“我听说他身体一直不大好?”   黎曜略带歉意的笑笑“这是他的私人问题,我不大方便……”   “他死了。”杜宇生补充道:“前天晚上。”   黎曜得体的笑容僵了几秒,很快又略带惋惜的摇摇头。   “罗先生有心脏病高血压,还有支气管哮喘,他的工作很忙,身体的状况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他的工作状态引发的。”黎曜补充道:“身体和工作有时候没法兼顾。”   他说的都是些套话,没什么实际意义。   “所以,罗先生的死和他的身体有关?”   杜宇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接着问道:“前天晚上,你在哪里?”   黎曜的桌子上有一本简易的日历,上面有几个日子被他用红笔画了圈,离得远,杜宇生看不清楚上面画的是哪几个日子。   “前天晚上我有一台手术,下了手术就回家。”   “几点钟回的家?”   “八点或者九点钟?具体的时间记不清了。”   “回到家之后,黎医生还去过其他地方吗?”   听到这儿黎曜笑了。   他这个人笑起来也很好看,嘴角不过分的上扬,眼睛里微微带着笑意,有点距离感却又让你感觉很舒服。杜宇生词穷,只能想到好看这两个字。   “您这是在审我吗?”   杜宇生尴尬的干笑两声“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黎曜是个聪明人,明白杜宇生来的意图。   “那天晚上,我没有见过罗先生。”   哦,没见过。   那监控录像里的人是谁。   杜宇生很想问出口,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如果你能从他的话里听到谎言,那他这个人就是有问题的。但,杜宇生并不打算拆穿他,也不想继续问下去。   临走之前,礼貌的和黎曜握了手。   “黎医生,有件事我想咨询你。”杜宇生的手没有撒开,仍旧握着“您知道硝酸甘油吃多了会死人吗?”   黎曜低了下头笑了。   “我是个医生,学的是救人。”   杜宇生很想从黎曜的笑里看出点什么来,可他笑的太自然了,杜宇生什么都看不出来。   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那双手。   那双手上有老茧,杜宇生也有,也是在相同的位置,比起手术刀而言,杜宇生觉着这位黎医生更像是常年握枪留下的老茧。 第5章   回到车上,杜宇生把这件事说给了小白听。   小白的意见和杜宇生差不多。   “我们有监控录像,他这谎撒的有什么意义?”补充道:“当我们傻?”   杜宇生嘴角微微下垂“是呀,有什么意思,还装的一本正经。”   “所以呢?宇哥?”小白用手指了指窗户外头“什么想法?”   “你说什么想法。”   这是个肯定的反问句,杜宇生砸吧砸吧嘴,往里瞧了一眼。   环岛中心医院是市区内最大最好的医院,无论从医疗设施,医生配备,再到基础建设都是数一数二的,就连门诊楼的玻璃都擦的干干净净。杜宇生这人没别的好,眼神儿倒是队里数一数二,从停车位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得见二楼的走廊。他一眼就瞧见了那个人,黎曜从诊室里出来,没有下班,他仍旧穿着那件白大衣,这会儿倒是解开了扣子,露出里面浅色的T恤,看着和医疗剧似得,门外来了个小护士,和他说了几句话,杜宇生瞧着黎曜俯下身在小护士的本子上签了什么,而后礼貌的欠身,不用想也知道,那厮肯定又带着礼貌得体的笑容,虽说第一次见,可杜宇生自认为已经把这个小大夫摸透了。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这么觉得,后人把杜宇生这份自信评论为,煞笔。   “宇哥?”   小白叫了两次,杜宇生才回过神来。   “宇哥……您这琢磨什么呢?”   杜宇生白了他一眼“行,那带回队里审吧。”   小白傻眼了“……就这么带回去?”   “不然呢?”杜宇生冷笑声“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带回去?”   小白很想问一句,您就不打电话请示一下?后来一想,这是杜宇生。   在车里等了三秒钟,杜宇生那没什么动静,小白懵没明白过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   “费特么什么话。”杜宇生骂了一句“我让你把人带回去。”   “……我又不是领头的……去了顶屁用啊。”小白小声嘀咕一句。   杜宇生心里有自己的打算,这黎曜长得赏心悦目的,不得在人间面前留个好印象啊。   小白原本以为自己会被黎曜顶回来,也做好了这个准备,谁知道黎曜在窗户外头看了看杜宇生的那辆车,四目相对,小白很明显的听见了黎曜的那声轻笑,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带回局里。   刚回到局里,在走廊里就碰见了秦衍,他也刚处理完手里的事儿,迎面看见这俩人回来,小白满面愁人,杜宇生倒是春风得意,秦衍叫住了杜宇生。   “案子破了?”秦衍笑道:“瞧这得意劲儿?”   小白摇摇头:“没,带回来一嫌疑人,正要去审。”   杜宇生伸出一根手指来笑道:“他、说、谎。”转头对小白道:“白,把监控录像带过去。”   这个杜宇生懒得很,向来是手底下的人能审的人自己绝不费心劳力,可对这个黎曜而言,杜宇生想亲自问一问,赏心悦目的脸是一方便,另一方面是因为一个聪明的人,为什么会撒一个低级的谎,杜宇生想不明白。   一切准备就绪,杜宇生推开审问室的门,拿着笔记本电脑,像模像样独自走进去。   黎曜原本闭着眼睛,听见动静缓缓的睁开眼睛,对杜宇生礼貌的笑着。   他穿着一件浅色的体恤衫,外面是深色的大衣,很趁这个人的肤色,像是古代电视剧里的书生,带着点文人气息,却又没有文人身上的古板和迂腐。杜宇生脑子不好,只想到好看这两个字眼。   “黎医生好像一点都不紧张。”杜宇生一屁股坐在了审问室的桌子上笑着。   黎曜摇摇头笑道:“我不知道应该紧张什么?”他环视四周“是因为在警察局吗?”   杜宇生搓搓手指,装作不经意的站起来,远远的靠在后面的单面玻璃上注视着黎曜脸上的表情。   “听说黎医生很小就和父母去了国外,之后父母移民了,你却在初升高的时候独自回了国,并没有跟着父母移民。”杜宇生停顿片刻接着道:“你父母也真放心你,那么小,唉你说你怎么不和父母一块移民啊。一家三口。”   黎曜看着杜宇生的眼睛,脸上没有一丝的不适,就像杜宇生说的不是自己家的事一样。   “父母有他们自己的考虑。我也不能决定什么。”   杜宇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从你初升高那年回国之后你和他们再也没有联系了,对吧?散养?”   “……”黎曜轻笑声“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杜宇生走回到桌子旁边无所谓的耸耸肩。   “随便聊聊,就,了解了解黎医生这个人。”   蛋扯够了,该说点正事了。   “黎医生刚刚在医院里和我说周四干嘛去来着?”杜宇生挠挠头“你看我这记性不好。”   “我下了手术回家。”黎曜重复道:“我那天晚上没有见过罗先生。”   “哟,那这就奇怪了。”   杜宇生把桌子上的笔记本打开,按了开始键,而后屏幕转向黎曜。电脑屏幕上的视频就是罗大亨死的那天晚上,别墅周围的监控录像,高档小区的监控设备也不赖,拍的异常清晰,黎曜很快的出现在了视频中,杜宇生看着审问室里黎曜的表情,出了一点细不可闻的叹气之后,杜宇生什么波澜都没有看见。   “你看拍的多清楚。”杜宇生合上电脑,点点屏幕,饶有兴致的看着黎曜。   黎曜低头笑了“看了你这个视频,我才想起来我可能是记错了。”   杜宇生笑不出来了。   “我不是周四那天下了手术回家,那天应该是周三。”黎曜抬起头“周四那天我的确见过罗先生,还去过他的家。”   “……到这儿您才想起来?”杜宇生的手指大力的敲击着桌子“是不是太巧了。”   “最近科里很忙,记错……也很正常吧?”   杜宇生往单向玻璃那瞧了一眼。   “那就说说吧,你去找罗大亨干什么了?”   “例行巡视。”黎曜道:“我是他的私人医生,去检查他身体的近况。”好像已经知道杜宇生下面要问什么,黎曜接着道“罗先生那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我问了他几句就离开了,临走前我还嘱咐他最近不要熬夜,多注意休息。在里面耽误了……不超过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杜宇生道“记得这么清楚?你掐表算的?”   黎曜淡淡一笑“我们做医生的,时间观念很强,职业习惯。”   “没了?你就没再做点什么别的?好好想想。”杜宇生在黎曜面前翘着二郎腿。   黎曜的话都是套话,没有什么干货,就像是提前背好的台词。   “就这些。”黎曜看起来像是很认真的思考着“之后我就回家了,你们有监控,可以调,看看我是不是周三的晚上回了家,看我是不是周四的晚上去了那。”   “……这不用你说!我们自己会看。”杜宇生看了眼单向玻璃,生闷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刚刚两个人的对话,秦衍和小白都站在外头看的,听得真真切切。杜宇生过去,仨人交流了下眼神,估摸着他俩也没思考出什么来。   “你俩什么意见?”   小白看着黎曜在里面又闭上了眼睛吸吸鼻子。   “这孙子摆明了就是说谎,看见监控又改口了。”   “……张嘴就孙子。”杜宇生一巴掌打在小白的脑袋上“谁是你孙子。”   也不看看骂谁呢。杜宇生转过头看着黎曜,明知道对方看不见,杜宇生还是不自主的往那瞄,怎么突然变得娘们唧唧。   “他是在说谎。而且很镇静。”秦衍看着杜宇生道:“例行公事留下他dna,指纹,我拿去实验室备用。”   杜宇生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原本以为能回来问出点什么来,到头来全白忙活。   一事无成,杜宇生的脸色不大好,想等过了时间再放人回去,结果没成想,临下班之前,接了个电话,简而言之,就是环岛中心医院有个黎曜负责的患者今儿出了状况,叫人回去会诊,这个患者一直是黎曜负责,又是危重,没人敢担着,这才把电话打到了局里。   挂了电话,小白和杜宇生面面相觑。   许久杜宇生叹了口气扬扬下巴看着小白“去,放人吧。”   小白觉着自己真倒霉催的,所有跑腿的,受骂的都得自己去。   等小白回来,以为自己能下班,又被杜宇生叫住。   “找人跟着他,看他去哪儿。”   交待完之后,杜宇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打开了电脑。   电脑最近被自己设了新壁纸,嘉奖合影,杜宇生打开桌面的一张照片,那张匿名邮件发来双胞胎,杜宇生把它存在在电脑里。这张照片更像是一个恶作剧,可杜宇生心里犯膈应,总是往那儿想。闲暇的时候就看着这张照片愣神。   对照实验。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杜宇生有种预感,即便是抓到了凶手,这个迷,也未必解得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白那打来电话。   “宇哥,黎曜没去医院。”小白接着道:“他回家了一趟。”   这很正常,很有可能黎曜要回家取东西。   果不其然,五分钟之后,小白又打了个电话“宇哥,他又出来了,我还跟着吗?”   “别跟了。”杜宇生道:“你回家休息吧,剩下的我来。”   挂了电话小白也没想明白杜宇生说的剩下的我来指的什么。   杜宇生从椅背抓了件自己的外套披在身上,拿着桌子上摆着的车钥匙出了门。   这个黎曜太可疑了,杜宇生想冒个险。   黎曜的家离警局并不远,在一个区,不堵车的话,开出半个钟头就能到。正是深夜,路上也不堵,杜宇生有一辆老爷车,之所以叫老爷车是因为这个车真的很老了,玻璃和车门都是后装的,仔细看就能看出来色差,椅座也是糙皮的,大都起了边儿,其中那个换过的车门还是手摇车窗,杜老爷子说了,出门不能太高调,杜宇生听进去了,弄了一辆连维修厂都无从下手的车。   黎曜的小区虽然不是什么贵人区,可也是最近新开的楼盘之一,杜宇生的十手车在院子里停下格外惹人眼。车主人开门走下去远远的看着黎曜楼层的窗户,那一片漆黑。   但愿今儿晚上能找见点什么。   黎曜住在十层,杜宇生在电梯那等了一会儿,这是个新小区,每层只有两户人家,安静,走廊的空间也大。   杜宇生站在门口掏出自己兜里的工具对着锁眼鼓弄。   以前上学的时候杜宇生别的不行,干这些数一数二,教授说了,没有他杜宇生弄不开的锁,也没有他打不开的门。   几秒钟的功夫,这个价值不菲的防盗门就被杜宇生完好无损的打开,把工具收回自己的兜里,杜宇生还挺得意。黎曜的家没有开灯,黑着一片,他的家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杜宇生反手把门关上摸索着墙上的开关。   暖黄色的灯光并不刺眼,天花板上是很有设计感的灯具,看样子主人花了心思。   杜宇生的视线从灯,渐渐的移到了下面,然后就煞笔了。   他想把小白从家里挖出来从头到尾骂的狗血淋头。   因为他看见了穿着深蓝色家居服的黎曜端着透明的玻璃杯站在客厅。   这个小白嘴里离开家的人,这个被医院呼唤过去会诊的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寻衅之事,私闯民宅,杜宇生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八个字来。   别说正队长了,杜宇生突然觉着自己连副队长都保不住。   “……嗨,我开错门儿了。”杜宇生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手足无措,尴尬的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指着后面的门“哟,黎医生,你住这儿?真巧,我就住对面。”   轻而易举就能戳破的谎言。   黎曜好像并没有打算戳穿这个拙劣的谎话,也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进入又任何的慌乱,就好像知道今晚上会有不速之客一样。杜宇生看见他拿着手里的杯子不紧不慢的接了杯白水,把它放在价值不菲的玻璃茶几上。他的家居拖鞋是墨绿色的,看着厚实,穿着一定很暖和,杜宇生想。   “邻居?”黎曜教养很好的笑道“我也才搬来不久,没想到我们住的这么近。”   杜宇生干笑几声“可不是吗,挺近的挺近的,开门就能瞧见……我这没带钥匙,就,你知道我们这个行业什么都得会点儿,开锁也是必修课。上楼的时候黑我都没注意,开错门了。”   黎曜抿着嘴笑道“你还真把我吓了一跳。下次没带钥匙可以来我这儿坐坐。”   杜宇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得点点头,心里想着可千万别去局里举报自己私闯民宅这件事,本来最近身上背着案子的压力,上次瘾君子那事儿足足让自己歇了半个多月,即便是带着杜家少爷的名号也经不住了。   往后走了几步,杜宇生突然想起什么来。   “……黎医生不说去医院了吗?”   “不用我去了。”黎曜游刃有余的把喝过水的杯子放在一边,坐在沙发上看着他道:“我刚刚在车里已经和他们电话里交待了,人抢救回来就不用我再去了。”他补充道:“连着好几个夜班,我也累了,想睡个好觉。”   话已至此,杜宇生没有什么再停留的理由。   临走前,杜宇生道了歉,在玄关那儿看了看,玄关的桌子上有一串钥匙,钥匙做的很精致,像是门牌。   这东西杜宇生也有一把,杜老爷子的别墅钥匙就是这样,换句话说,罗大亨别墅的钥匙也是这种形状,黎曜很有可能有罗大亨家里的钥匙,杜宇生多了一个猜想,即便罗大亨不在,有了这把钥匙,黎曜也可以随意的进出他的家。   从黎曜家里出来,杜宇生红着两个耳朵坐电梯一路回到车里。   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小白刚睡下就被吵醒了。   “我说你他妈的什么眼睛?”杜宇生骂道:“三十岁的人长了一双八十岁人的眼睛,谁是谁你都分不清是不是,黎曜他妈的在家呢,知道吗。”   一句话里,三个他妈的,足以表明杜宇生现在的愤怒程度。骂了几分钟,小白明白过来了,挠着头有些不解。   “明明看着他从家里出来了啊。”   “你看见个屁。”杜宇生没好气道:“对了,黎曜家对面那户,买下来。”   “……”小白干笑两声“宇哥,你们有钱人都这么挥霍的吗?”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因为你内俩窟窿眼,我犯得上吗。再多说一句我就记你账上听见没有!”   “得得得,我马上就去办。”那个地段的房价,小白自认为就算活到九十九都买不起。   挂了电话,杜宇生把车窗按下来探头瞧着黎曜那层,这个黎曜很奇怪,他说的话都是完美无缺的谎言,杜宇生无法保证到底和罗大亨的死有没有关系。正如黎曜说的那样,他一个家庭医生,指望着罗大亨发工资,没有杀他的理由,但是为什么一切相关的证据都最直接了指向了他。杜宇生点了支香烟,叼在嘴里,缓缓的发动了车。   他觉着自己也需要睡一觉。 第6章   小白是被手机吵醒的。   拿起来瞧了一眼,凌晨三点半。   昨天晚上被杜宇生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骂完了他倒是轻快了,小白倒睡不着了。迷迷糊糊差不多凌晨一两点才睡着,刚眯了没俩小时,又被这个电话吵醒。   瞧了眼,还是杜宇生打过来的。   小白心想真奇了怪了,他就不睡觉吗?属猫头鹰的啊。   心里曹尼玛,嘴巴上还得和颜悦色。   “宇哥,有事?”   杜宇生那边似乎还在路上,小白听着里面有车喇叭的鸣笛。   “一个事儿,我刚刚在黎曜的家里看见了疑似罗大亨别墅的钥匙,你查一下他的资产和银行账户。”   “……宇哥,这才三点。”小白提醒了一句。   杜宇生在电话里笑道:“可不是嘛,才三点,你八点上班的时候给我就行,我不着急要。”   小白都快被气笑了“宇哥,您真体恤下属。”   这是个讽刺句,谁知道杜宇生在那边爽朗的笑了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小白真是笑都笑不出来了,挂了电话骂了句应该个屁。   谁叫自己命好,摊上一猫头鹰转世呢。   案发的第三天早上,杜宇生把脚搭在前面的茶几上,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还有点事想不通。   泡第二杯茶的时候,小白从外面满头大汗的跑进来。   “宇哥,你那天在医院电话里说的,他们去查了,管家那天晚上的确在药店出现过,而且在他家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当天购物的小票,买的就是和罗大亨死前服用的同一款感冒药,也在他家里发现了那瓶药。”   小白擦了擦脸上滑落的汗珠。   眯起眼睛对着小白笑“管家这么粗心大意,小票都不知道处理掉?”   小白点点头“也查了罗大亨生前的资产分配情况,罗太太只占其中的百分之五。而且,这份资产分配,他们在管家的家里发现了复刻版。”   百分之五?   “……这特么也太黑了吧,同床共枕的老伴儿,到头来就给人家百分之五。伤感情啊。”杜宇生摇摇头道:“除了罗太太之外……大部分给了谁。”   小白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大部分除了公益事业之外,给了他的私生子罗阳。”   罗阳?杜宇生有印象,罗大亨死的当晚,罗阳也来见过他。   “这份资产声明罗太太知情吗?”   小白摇摇头“罗大亨的律师说,除了罗大亨本人之外,这份谁也不知道。”   “那管家是怎么知道的?”杜宇生摸了摸下巴,脑子里捋出一条线来。   管家不知道用什么渠道得知罗太太的财产分配情况,心里有怨,再加上他和罗太太这层复杂的关系,想必平时生活中也看罗大亨不顺眼。然后去药店买了药,利用自己的身份便利,偷换了罗大亨的硝酸甘油。   “……可是罗大亨是死于服食过量。”秦衍接话道:“这不前后矛盾吗?”   杜宇生从鼻子眼儿里发出一声哼来,有气无力的摆摆手。   “审审不就知道了。”歪头看着小白道:“人带回来了吗?”   杜宇生打发小白去审,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愣神。   昨天晚上回了家之后,脑子里像是过电影一样乱糟糟,杜宇生有些疲倦,靠在沙发上了无生气,脑子里有些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上了,杜宇生又想起了一个人来。   黎曜。   他这个人很奇怪,从第一眼见他开始,杜宇生就觉得这个人有事瞒着。审过之后就觉得更奇怪。   并不是平白无故的怀疑,能知道硝酸甘油除了治病还能杀人的,除了经常服用的罗大亨本人,这个人应该有少许的医学背景,另外,那张写着对照实验的纸条,杜宇生去研究过,纸条的大小不是常见的,需要裁剪,而这个人裁剪的非常细,水平笔直不说,就连边上该有的纸屑毛边都没有,四方形叠的也规整,所以,杜宇生觉着,这个人生活中也很严谨,很细心。捋着这条线走下去,怎么想怎么是黎曜有问题,可偏偏这人都用一些无法辩白的谎话撑着。   就好比一个人脸上写着我有问题你快来查我。   “……你觉着管家是凶手吗?”   办公室里冷不丁的一句话,杜宇生这会儿才意识到秦衍还没有走。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杜宇生摇摇头。   “他长得就不聪明。”他道:“一个连小票都不知道处理的人……”   秦衍点点头“所以你现在什么看法。”   杜宇生搭在茶几上的脚终于落了地,茶杯中的水早就已经冰凉,可他还是拿着在手里看着里面的水转圈圈形成一个漩涡,秦衍握住他的手腕,加了点热水给他。   “我现在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杜宇生把茶杯放到一边道:“就像我之前说的,他死之前见过的三个人和他死亡的时间相差太远,如果是这三个人当中的一个害了他,那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发作。所以我想,只能是罗大亨自己主动的吃了药,那他为什么要自己毒死自己,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罗大亨不知道自己吃的什么。”   秦衍摸了摸下巴。   “所以现在的关键点就是凶手怎么杀了人。”   杜宇生点点头,说出了自己另一个猜想“而且很有可能凶手不是一个人。”   快到下午两点的时候,小白才从审讯室里出来,他的头上带着点汗珠,刚从下面调上来,即便有点经验,难免会紧张。   “管家承认了和罗太太有私情。”小白道:“也承认罗大亨死前替换的感冒药是他做的。他就是不满意罗大亨给罗太太那百分之五,脑子呢又不灵光,想出这么个蠢办法。但是他并不承认服食硝酸甘油过量这件事,看样子,他好像并不知道这东西还能杀人。”   和杜宇生想的一样。   “他是被人顶包了。”   小白点点头“他还透露了一个线索,那个私生子罗阳和罗大亨的关系很不好,他总是来找他爸要钱,两个人在一块就吵架,而且好像还挺不孝顺的,管家在里面没少骂这个不孝子。我就很奇怪,你说不喜欢,还给他分这么多钱。”   不喜欢,还分钱给他。   杜宇生突然代入了自己,杜老爷子就顶瞧不上自己这身皮,见一次骂一次,但,零花钱从来没少过。难道这个罗大亨还是个慈父?   “这个罗阳现在在哪儿?”   小白道:“那天他见了罗大亨之后就去了国外,好像是给他爸处理什么业务,现在知道他爸死了,正往回赶呢。”   杜宇生笑道:“回来就变成了亿万富翁。”想了想,他加了一句道:“那个黎曜呢,你问了没有。”   小白点点头“管家说,黎曜是个很负责的医生,话不多,除了日常的工作之外,很少从他的嘴里听到别的交流。”知道杜宇生还要问,小白立刻又接话“黎曜银行那我还在查,快有结果了。”   “成。”杜宇生吩咐小白道:“你带几个人盯着那个罗阳,等他回来了,就先找机会问几句话看看他什么反应。”   快下班的时候杜宇生去了趟法医室,想叫着秦衍回来探讨下案情,等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他下班的时间。   秦衍的法医室又名局里的殡仪馆,一进门就冷嗖嗖的风往胸口里灌,来之前杜宇生有心里准备,可开灯时候还是被旁边柜子上的各种标本吓了一跳。有时候杜宇生就琢磨,秦衍都把这些玩意放饭桌子上,也不怕哪天吃混了。   他的抽屉里,放着几张罗大亨的尸检照片,杜宇生拿出来翻看着。   有时候觉着秦衍就和集邮似得,开膛破肚的东西也往抽屉里放。   翻到最后两张,杜宇生停下了动作。   是罗大亨的大拇指。   杜宇生记得,案发现场的时候,罗大亨的大拇指有黑色疑似碳粉的东西。   这个碳粉杜宇生也没想明白,难道真的是临死前死死的握住硝酸甘油导致标签拓在了拇指上吗?   既然秦衍下班了,杜宇生也不打算叫他回来,最近罗大亨的事犯不着谁都在这耗着。   从局里出来,外面已经黑了天。一入深秋,天儿就黑的很快,杜宇生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吸了吸鼻子。他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杜宇生不经常开车,他有时候脾气犯上来看谁都不顺眼,就喜欢和出租车飙车,人家过个红绿灯吧,杜宇生也喜欢冲在人家前头抢。   把安全带系好,正准备出发,手边的手机响了。   杜宇生低头瞧了眼,他亲爱的母亲打来的电话。   他这人有一点好,孝顺。   毫不犹豫的接起电话来,先是听了自己母亲的一通数落,类似于你都多久不回家看一眼相似的话,杜宇生不敢回嘴,只能低着头嗯嗯啊啊的答应着。   不过到底是亲儿子,杜太太骂了几句气消了。   “周末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做。”   老太太变脸很快,杜宇生一时半刻接受不了,手在安全带上来来回回摩擦,憋不出一个字儿来。   杜太太那边冷笑声道:“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我让他们看着弄吧。”   “啊,行。”   难得也有杜宇生怂蛋的时候。   临挂电话,杜宇生喊住老太太。   “内个……咱家就我一个儿子是吧?”杜宇生想了想加了半句道:“没有什么家庭伦理剧的那种,半路还有个弟弟哥哥之类的吧?”   “我说杜宇生你没事儿瞎琢磨什么呢。”老太太似乎在打麻将,听着手机里面传来一声糊了“我和你爸都这个年纪了,你还指望我俩给你生二胎呢?”   “不了不了。”杜宇生赶紧摇头“钱不够分,算了算了。”   挂了电话,杜宇生的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老太太的亲情之骂有时候让他醍醐灌醒,杜宇生觉着刚刚有些犯浑的脑子这些都清醒了。打开导航开始看着今天的路况,今儿主干道修路,东边一直有些堵,没辙,只得绕远开过去。   原本以为绕远能清静点,没成想还是堵的不行,路上耽误的时间比平时多了一倍。   杜老爷子家是把头第一家,杜宇生路过的时候连忙踩着油门过去,生怕被自己的母亲从窗户里发现冲出来当着众位富太太的面来个骂。   罗大亨的别墅周围被拉了警戒线,车灯远远的照过去泛出绿色的光来。那地儿没法停车,杜宇生只能把车停在前面,自己走过去。停车的时候,边上就是一辆白色的宾利,杜宇生挠挠头,看着这辆车愣神。   人民生活水平真是越来越好了。怪不得新闻天天播什么GDP蹭蹭上涨,从开车进来,这都第几个宾利了。   好巧不巧,宾利车上有人,杜宇生正在边上站着,然后就看见了黎曜从车里走下来。   他穿着件深色的长款大衣,他的个子很高,穿着大衣更显笔挺。大衣自然敞开着,里面是一件白色的T恤。黎曜的穿着很单调,没有任何多余的赘述,看着却很让人舒服。似乎是忘了某样东西,杜宇生看见他从车里取了几本书出来。   “哟,黎医生?”   黎曜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很自然的回头。   杜宇生笔直的站在自己的车旁边,带着笑意看着他。   这会儿杜宇生有点懊恼,早知道把自己那辆保时捷开来了,这,十手老爷车和宾利一比,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果不其然,黎曜向他这边看了看。   “杜副队的车还真别致。”   杜宇生有点尴尬,挠挠头慌乱的解释道:“……容易混,这样,好认。”   黎曜抿着嘴笑“是好找。”   黑色的车体上有一扇灰色的车门,两侧的车灯因为不好配件,被杜宇生拿橙色的笔在上面涂了橙,以假乱真,好在两侧的车灯不经常开。本来不是什么惹人注意的事,杜宇生发现黎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车灯上。   杜宇生轻咳声道“都这么晚了,黎医生怎么到这儿来了?又是哪家的私人医生?”   黎曜摇头道:“不是。我这里还有点东西没搬完。”   “搬?”   杜宇生觉着自己的脑袋开始呼呼作响,昨天晚上确实听黎曜说刚搬进那边的小区不久。   “……你原来住这儿?”   “也不算是住吧,我不常来。”黎曜回想一会道:“一年里也来不了几次,存了点东西这次一并都搬过去。”   一个小大夫,能开宾利,还能买得起别墅。   杜宇生冷笑了声“死了的罗大亨也住这片。”   黎曜并没有恼,微微提起头。   “我听说杜副队的父亲也在这边住。”   是把钝刀子,杜宇生对他又多了一重了解。   黎曜手里拿了两本书,上面不止一页做了标记。   “手里的书我能看看吗?”   黎曜看着杜宇生“以什么身份?警察?”   “你要这么想也行。”   黎曜没有拒绝,把手里的书递给杜宇生。   其实医学用书杜宇生看不懂,里面的词汇又长又拗口,以前在秦衍那就看过。黎曜的书上面笔记很少,几乎没有划过的痕迹,做标记的几页很容易被人翻到,硝酸甘油的临床应用。   杜宇生抬起头看了看黎曜“那天晚上,你到底做过什么?”   黎曜叹了口气“警察局的话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那你知道罗阳吗?”   黎曜想了一会“他是罗大亨的私生子,见过几次,但是罗先生的家里事我不了解。不过,我想起来有一件事,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罗先生这几个月哮喘非常严重。”   “严重到什么程度?”   “严重到,短时间吸入大量的粉尘就会诱发。”黎曜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杜副队,我和罗先生的案子没有关系,私闯我家,套我的话,调查我都好,但是有一点,你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我身上,只会毫无收获。”   杜宇生突然笑了。   “我也是真心的希望,这件事和你无关。”   杜宇生借着灯光看见黎曜一直以来毫无波澜的眼睛里多了一点不可置信的色彩,他低着头咧开嘴角笑了笑。杜宇生撒过很多谎,说过很多假话,可是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 第7章   杜宇生在门口点了支香烟,又往黎曜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开始自我反省,他觉着自己今天晚上的话有点多,如果真如黎曜说的那样,他和这件事没关系还好,如果有关系呢,那简直是在给自己立墓志铭。   罗大亨的住处和那天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杜宇生摸索着在墙壁上点开了客厅的灯。案发地点在二楼,罗大亨的书房。杜宇生点着香烟走进去。   舒适的老板椅还在原位放着,杜宇生坐在上面转了个圈。   晚上十点半,杜宇生看了看手机,拨通了小白的号码。   几声忙音之后,那边响起了小白疲倦的声音。   “宇哥,我最近神经衰弱……”   “没事,我治神经衰弱。”   “……”   “我上次让你查黎曜……”   “我查了。”小白打断道:“我放你桌子上了,你回去就能看见。”   “那多麻烦啊。”杜宇生揉揉鼻子“你直接说吧。”   小白打了个哈欠,心里骂了一句草拟吗。   “家庭背景什么的和你了解的差不多。他的银行账户很奇怪,作为医生的收入很稳定,但是他每个月都有一笔从国内代理账户转入的钱,两万块,每个月都很固定。”   “谁的账户?”   “是代理。”小白道:“查到了也没意义。”   杜宇生叹了口气“就两万,够干嘛的,买块表都不够。”   “宇哥……”小白解释道:“是美金……”   杜宇生想起来黎曜那辆宾利了。   “他名下的房产呢?”   “就那天你让我跟着的那套,其他的就没了。”   只有那一套。那别墅是谁的名下?杜宇生原本想查,想想就罢了,如果黎曜有心想隐瞒,别墅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挂了电话,杜宇生靠在老板椅上愣神,显然,黎曜这条线就到此为止了。他是有杀人的条件,可没有动机,查了账户之后就更加的没有动机,黎曜的收入不菲,杀罗大亨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杜宇生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香烟熄灭。   罗大亨的桌面上也是当天的模样,打印机,水杯,项目表都在那上面。杜宇生看了看那台打印机,上面的型号都是老式的,摸了摸上面的logo,杜宇生鬼使神差的看了看自己的大拇指。   碳粉这个东西,除了药品标签之外,还有硒鼓里会有。   杜宇生站起来,打开打印机瞧了一眼,突然想明白了。   从别墅那回了家,黎曜没拿什么东西,话都是应付杜宇生的。平时应付伪装已经很累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把眼睛放在自己身上的人,黎曜深深的叹了口气。有些东西你带上就拿不下来,例如说面具。   别墅都是挂名在其他人的名下,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如果杜宇生长了脑子,他应该也不会再查房产了。   黎曜换了身衣服,把从科里拿回来的两本书搁在了书架的最下层。   他的家很单调,黎曜不是很喜欢在这些事上耗费心力,看着装修很好,其实都是在装修公司那看的套装,配套的家具,也不用自己多费心。玄关那儿放着一串钥匙,黎曜拿起来瞧了瞧,又面无表情的放回原处。   洗了澡,黎曜围了件浴袍,胸口随意的敞开,露出好看的肌肉线条来。   手机上有两条未接的信息,未知用户发来的。   黎曜看了看表,顾不得还湿着的头发,换了身衣服出门。   车的后备箱有一顶黑色的帽子,黎曜从里面拿出来戴在头上。   这个时间出门,深夜不堵,说快也快。黎曜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深深的叹了口气。   车开了一个钟头,在近郊的胡同那儿停下来。这片地方类似于城乡结合部,平时有点乱,周围都是些小商铺,或者是卫生状况堪忧的粥铺包子铺,再就是廉价的旅馆,再往远走都是红灯区。   黎曜下了车,在胡同里的一家关门的电器维修店铺那停下脚步。   礼貌的敲了十几声,里面才传来骂骂咧咧的嗓门。   中年微胖的男子骂着难听的话。   “这个点儿,特么的谁找不自在……小爷我……”   黎曜那儿摘下帽子,斯文的对着庄浩笑。   “黎……”庄浩抬起头瞧了黎曜一眼确认他的脸“黎先生?”   黎曜恩了声,点点头,走进了这家店铺。   店铺里面杂乱无章,混合着不知名难闻的气味,里面还有别人,都是庄浩的小弟,他们可能认识黎曜的不多,看着庄浩脸上的神情大致也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主儿,都没答言。黎曜对他们笑笑拉开把椅子坐在边上。   “……黎先生,咱们多年不见了。”庄浩从脏兮兮的桌子上摸了包香烟递给黎曜,后者摇摇头,庄浩拍了下脑门“嗨,我记混了都,他抽,你不抽。”   黎曜把手里的帽子搁在边上干净的椅子上,拍打拍打上面的尘土。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像个好好先生。   庄浩深深的吸了口香烟,吐了个烟圈“黎先生这么晚来,是有事儿吧,有事电话里只唤一声就行,何必自己过来,我这也不安全,晚上乱的很。总有人暴毙街头。也不知道谁下的手。”   话里有话?   这算是威胁吗?黎曜微微皱眉并不在意,轻声问道:“他回来了?”   “谁?”   庄浩装糊涂。   “他回来找过你吧?”   黎曜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他的声音很好听,温和而又谦让,温文尔雅。   庄浩夹着香烟的手指停在半空中,接着昏黄的灯光看着黎曜脸上的表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对,他们,和以前都一样。仍旧是让人摸不清楚的样子。   “嗨,我们早就断了联系,您也知道,他这谁神出鬼没,他连你都不见,何况我了。”   黎曜点点头,他穿着一双皮鞋,抬起头露出斯文的笑。   “我昨天晚上本来应该在警察局度过,也是巧,医院的电话打到了警察局让我回去处理一名病人,电话我也在警察局接了。托这个福我才能从里面出来。”   庄浩注视着黎曜脸上的表情谨慎的坐下。   “那这是好事儿啊。”庄浩笑道:“警察局那种地方,没事儿也问出事儿来了。”   “话是这么说。”黎曜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但是他们可能没多想,也没仔细听出来,打进警察局的那通电话是用了变声器。这种变声器是特制的,号称能以假乱真,除非用仪器检测,不然根本听不出来。”   黎曜低下头伏着身体附在庄浩的耳朵边儿低声道:“这个手艺,你有。”   庄浩突然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尽量维持着自然的样子。   “这能说明什么,您是误会了吧,我做的东西在黑市也有卖,不止他一个人有。”   庄浩越说越有了底气似得,黎曜一个人来的,这屋子里都是他自己的人,就不信黎曜敢掀起什么浪来,听着自己的老大语调微微变高,后面的小弟们似乎有了感觉,都一个个的站起来,围在黎曜的身后。   “我再问你一次。”黎曜仍旧波澜不惊淡然的样子“他来找过你没有。”   庄浩冷笑声有点烦了,把香烟扔在脚底下,当着黎曜的面狠狠的撵着。   “黎先生,我是敬你,可你也别得寸进尺,我见过的人多了,不见得每个人都记得清楚。”   黎曜点点头,突然笑了。   “我说你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他的语气转变的太快,庄浩一时有点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一脚踹翻了刚刚坐过的椅子,一只手压着胖男人的头狠狠的抵在旁边冰凉的桌板上,用力很大,庄浩的脸几乎变了形,另一只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一把抢来,压在男人的太阳穴上。动作很快,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的拖沓,不过几秒,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看这架势旁边的小弟往前走了几步眼看要上来夺枪。   黎曜冷着眼看着这屋子里的人。   “没几年吧?”黎曜叫着庄浩的名字“你们就敢和我坏了规矩?庄浩,你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我们俩很像,他能做到的,我也能。”   庄浩想说点什么,可被黎曜压着,一声也发不出来。   要说黎曜和那个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一个是笑着捅你刀子,一个是捅刀子之后对着你笑。   黎曜低着头看了看庄浩的右腿。   对着后面那群庄浩的人笑道“你没和他们说你这腿是怎么瘸的?”   这句话倒是让后面的那群人安静了些,黎曜突然笑了,手劲儿松了松。   “我吓唬你们的,还真信了?”   “您先松开我,有话好好说。”   “啧。”黎曜仍是那副有教养的样子,好像他现在手里拿的不是枪,而是高脚杯那样淡然“我好好说了好几遍,你不听,那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人,来过没有,找过你没有。”   庄浩有点抵不住了,咽了咽口水。   “成,我都说,我都说。”   黎曜点点头,缓慢的收回了压着的手,和枪。   “想说那就好好说。”黎曜笑道:“一句话也别落下。”   庄浩看着黎曜的眼睛倒吸了口凉气。   借着地上昏暗的灯光,庄浩觉着黎曜和那个人的身影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庄浩突然有点怀疑,今天晚上来的人到底是谁。 第8章   庄浩死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杜宇生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泡那杯受潮的茶叶。   秦衍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杜宇生的办公桌上本来就乱,远看像是造纸厂,这会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兴致把桌上的打印机拆开玩了半个钟头,硒鼓就被远远的搁在一边。杜宇生就着满手是墨的手倒了杯水。   秦衍皱眉,眼看着那个杯子上被他按了五个黑色的指印。   “你有病啊。”秦衍道:“杯子以后自己刷。”   杜宇生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拿了张纸巾擦擦自己的手。   擦了一半,他抬起头看了秦衍一眼,把手里的纸巾拿给他看。   “你还记得罗大亨死前拇指的那些碳粉吗?”   秦衍点点头,没明白杜宇生的意思,道:“你想说什么?”   杜宇生打开水龙头冲着自己的手。   “……等会再说这个,我有件事还得靠你,”   小白这个档口从外面跑进来,把秦衍嘴巴里的‘什么’硬生生的给憋回去。   他跑的有点急,脸上全都是汗。   这几天连着熬夜,小白的黑眼圈几乎到了下巴。杜宇生这人太自我,有时候说话办事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要他睡着了就是黑夜,醒了就必须是白天。小白这几天不仅睡不好,有时候夜里醒了手里还握着手机。   “宇哥,城乡结合部那儿有人报案。”   杜宇生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道:“然后呢?”   “杀人焚尸。”   “什么人?”   小白擦了擦头上的汗接着道:“现场已经有人先去了,说是焚烧的一塌糊涂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从衣物和身上的饰品辨认,应该是那边的一个手机维修店,也就是案发现场的房主,叫,庄浩。”   杜宇生往秦衍那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小白。   “你说他叫什么?”   小白愣了愣,重复一遍道:“叫庄浩。”   杜宇生一只手抓了抓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搭在办公桌上,秦衍看着,他的拇指都握的泛了白。   秦衍认识杜宇生有几年,杜宇生这人有个特点,他心里想的一般很少会实打实的告诉你,表现出来,他表现出来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他想让你看到的。看着他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案子不上心,平时对他那辆不能再修的破车上心的紧,你看见他熬夜看什么汽车的维修,一千多页,可是没看见他头半夜看的都是卷宗。往往都是他在脑子里自己率一条线出来,等摸透了再和你说。   所以当杜宇生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他在意一件事的时候,秦衍觉着这件事肯定不一般。   就像庄浩死了这件事。   “宇哥?”   小白又叫了一遍。   杜宇生回过神来点点头“那去现场看看吧。”   从椅子上抓起一件被揉成一团的外套穿在身上,秦衍紧接着站起来,杜宇生回头拦住他。   “秦衍,你别去了,我有点事儿,待会发你微信上。”   秦衍有点犹豫,看了看杜宇生带着笑的脸,还是应下来。   杜宇生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大衣,里面搭配着浅灰色的针织,下面是双运动鞋,头发是早上来局里刚洗过的,有点凌乱的挂在头上,刚刚被杜宇生打理过,这会刘海都被捋到脑后,手腕上是价值不菲的手表,秦衍看着杜宇生的背影笑了笑。   他还真是适合当一个富二代的公子哥儿。   比起杜宇生的说辞,秦衍更觉得他是不想让自己去现场,至于原因,他并不想知道。   ==============   小白有点着急,跑着去开车,打开车门正想往里面坐,回头一瞧杜宇生仍旧站在原地。   “宇哥?不走啊?”   杜宇生摇摇头。   “开我的车去。”   “……”小白没反应过来,站在车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道:“啊?”   杜宇生皱眉,道:“给局里省点油钱吧。”   小白犹豫的点点头,往杜宇生的那辆宾利走,走了几步还忍不住回头看看他。小白觉着今天杜宇生有点不正常。   上车之后,小白看着杜宇生的脸,壮着胆子问了句“宇哥,你认识那个庄浩?”   杜宇生拿着手机里的播放器在车里放了首歌。   “说不上多认识吧。”   杜宇生看着手机里的播放列表一首接着一首的切换,一首还没听全他就换了下一首。   “庄浩是有名的玩电子的黑市商人,小到监控器,窃听器,大到电子炸弹,他都会,只要你有钱,他那儿什么都能买到,即便是买不到,他也能给你做出来。”终于翻了首满意的,杜宇生把手机放在一边,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道:“他有手艺,在那个圈子里,手里头藏着不少别人的秘密,也因为这点,所以即便他仇家多,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正是红灯,小白眨巴眨巴眼看着杜宇生。   “……所以呢?”   杜宇生看了小白一眼,突然很想抽烟。   他也很想告诉小白,自己的秘密也在那个人手里。   有那么一个地方,那里最值钱的不是金钱,不是地位,无论你贫穷还是富贵,在那个地方你谁都不认识,又谁都认识。那里更像是一个赌场,赌的不是钱,而是你的命。   当命把握在别人手里,而变成那个人棋子的时候,你根本没有选择。   杜宇生有点烦躁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关掉了手机播放器。   城乡结合部那一直堵车,两个人急急忙忙赶过去的时候周围已经围满了围观群众,都被警戒线拦在外面,整齐的画了一个圈。   杜宇生去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小白穿戴好之后就进了案发现场,杜宇生并不着急,站在外面来来回回的看着这条街道。   没有监控,没有居民楼,路灯也很暗。   秦衍被杜宇生留在局里做别的事,来的是他们组里的一个女孩,长得白白净净的。   “尸体焚烧的太厉害,完全辨别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女孩儿把口罩摘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不过通过对死者身上的饰品和衣物残留来看,应该就是房主庄浩。”   杜宇生点点头。   走进去瞧了一眼。   和法医描述的一样,如果还能被称为人的东西,黑乎乎的一团,就在那个板凳的旁边。杜宇生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庄浩生前工作的台子。这个台子被改装过,下面是个暗格,杜宇生把下面的东西拉开,和自己想的一样,空空如也。   “桌椅沙发,甚至连地上的垃圾桶都完好无损,只有尸体被烧成这样。”小白看了看庄浩的尸体“他是被人烧过了之后带进来的。”   杜宇生点点头,他的心思似乎不在尸体上。   庄浩的工作台下面是个踮脚的垫子,上面已经被庄浩踩了深深的两个脚印。   杜宇生带着手套,掀开脚垫,露出下面地板来。   这间屋子虽然是个手机维修,屋里的装修却更像是居家的风格,家具不是很讲究,卫生环境也差,面积不大,可地板却看着价值不菲,踩上去连个脚印都不留,几乎一尘不染。   杜宇生坐在地板上拿出兜里的工具撬开了脚垫下面的地板。   下面是一个空着的暗格。   小白看着杜宇生熟练的动作有点目瞪口呆,杜宇生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从地上站起来。   “……宇哥。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这儿啊?”   杜宇生看了看小白,脸上没有什么波澜。   “瞎猜的。”   小白咂舌,惊叹于杜宇生撒了一个这样低级的谎。   “……这下面以前是什么东西?”   门票。杜宇生很想这样告诉小白。   “我哪儿知道是什么,这你得问死者。”杜宇生转过头和旁边的同事说了几句话。   杜宇生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瞧了一眼,秦衍那儿还没有回音,估计自己给秦衍出了个难题。   回头对小白道“打电话叫其他组过来。”   小白愣了愣“什么意思?我们不管了?”   杜宇生挠挠鼻子,露出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   笑道“势力纷争,江湖斗争,不归我们管,找别人。”小白还想说什么,杜宇生立刻打断道“你还嫌手里的活儿不多是不是。”   如果庄浩这事是别的组的工作范畴那你当初就不应该过来,打个电话让别的组进现场不就得了,小白想不通,他觉着杜宇生来这一趟,比起破案来说更像是再找什么东西。   或者说,他害怕别人比他先找到什么东西。   “这种案子好破。”杜宇声狡猾的掏出手机来笑道“仇家一个个查过去总有一个对的。”   出现场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个插曲。   庄浩的手机维修店旁边是个小吃部,环境差,店面也很小。   遣散了围观的人群,杜宇声从这个店面路过,抬头正看见黎曜穿着白大衣从里面走出来。   黎曜虽然带着口罩,可看着那双好看的眼睛,杜宇声一眼就认出了他。   无论医生或者是护士,衣服都是白色的,远看都差不多,可杜宇生还是觉着黎曜身上的那件比他们的都好看,不然怎么那么多人自己就一眼看见他了呢。   “什么情况?”杜宇生问小白道:“怎么还有大夫?”   “哦,是隔壁的店主发现的庄浩。”小白解释道:“是个大姐,被吓出心脏病了。咱们来之前救护车就到了,抢救了半天。”   小白的话说完杜宇生才注意到警车的不远处停了一辆白色的救护车,上面亮闪闪的灯。   大概是抢救完了,杜宇生看着黎曜摘下白色的口罩深深的出了口气。   他在和身边的医务人员说什么,脸上全然是工作中的严肃认真,杜宇生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露出个笑脸来。   “哟,黎医生。”   黎曜这会戴了副眼镜,看着不仅温和,而且还斯文,像个研究学术的学者。他显然没想到会碰见杜宇生,眼里有片刻的错愕。侧着头看了看旁边的警车,黎曜明白过来了。   “刚刚的大姐还说是被命案吓到了。”黎曜礼貌的笑笑“原来是你带队。”   杜宇生点点头。   看着样子大姐已经没事了,正坐在室内拍着胸脯缓神,边上的护士还在那测着血压。   “黎医生的中心医院离这儿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黎曜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扶了扶眼镜道:“我恰好在边上医院的急诊科给他们培训,电话打到那,我就跟着过来了。我一不知道电话会什么时候打进来,二不知道这里会发生命案,杜副队,你为什么还往我是身上想?”   这句话要是别人说,兴许听着像是恼了,可从黎曜的嘴巴里说出来更像是在和你聊天,而不是抱怨愤怒。   杜宇生看着黎曜的脸,突然有点想知道这个人如果生气了会是什么样。是不是也会用这样的表情和你说‘我生气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也是职业习惯。”杜宇生挠挠脸,笑道:“就是挺好奇的,怎么最近发生点什么黎医生都在附近?”   黎曜摘下了眼镜,把它搁在了白大衣胸口的口袋里。   他露出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这你不应该问我。”黎曜道:“你应该问凶手。”   你应该问凶手。   这六个字杜宇生直到最后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第9章   杜宇生看着黎曜的脸笑了笑。   两个人离得很近,杜宇生原来觉着黎曜和自己差不多高,可现在看着他好像还比自己高上一点。黎曜的身材比例很完美,脸也好,衣角干净,头发鬓角一点都不油腻,就连鞋子都一尘不染,整个人上上下下都充满这一种杜宇生喜欢的气味。   杜宇生看黎曜看的出神,后者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有些窘迫的掏出刚放进口袋不久的眼镜,掏出来在衣角擦了擦,又重新放了回去。做完这些动作之后,黎曜抬起头,发现杜宇生仍旧在看着自己。   忍不住轻咳几声,杜宇生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耳朵挠了挠自己的鼻子。  “里面的大姐没事儿了吧?”杜宇生借故往里张望片刻,道:“不用再去医院看看?”   黎曜顺着他的目光往里看,大姐明显好转,正站起来在屋子里慢悠悠的踱着步。   “我们建议是让她再去系统检查。可她说什么都不去……”   杜宇生不解道:“为什么不去?”   黎曜无奈的摇摇头道:“就一个医生而言,有的时候你的建议就只能是个建议。”   “有深度。”   杜宇生竖起了大拇指。   要不是小白在边上傻乎乎的盯着自己看,杜宇生真想给黎曜鼓个掌。他的话听着顺耳,不像有的专家,咬文嚼字好几句话,重点还是没说明白。简而言之,就连他说话,言简意赅,杜宇生也觉着舒服。   黎曜低着头露出一个文雅的笑容来。   “杜副队那边还顺利吗?”黎曜看着那些陆陆续续赶过来的人道:“我听说又有命案?”   杜宇生点点头“杀人焚尸,好破。”   黎曜客套道:“你们平时也很辛苦,什么样的东西都要面对。”   “我们都一样。”杜宇生指了指自己,又在黎曜的胸口点了点,道:“都算是救死扶伤。”   黎曜愣了愣,看着自己胸口的手指,而后微微后退,避开手指的触碰,杜宇生有些尴尬,僵硬的收回手指露出略带受伤的笑来。   “你是不是特烦我啊?”   杜宇生忍不住问出了口。   小白在边上突然醒悟了什么,一巴掌拍在杜宇生的大腿上。杜宇生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两只耳朵红红的支着。杜宇生这个人可能平时带着脑子上班,但凡遇到点感情方面的事,脑子就搁在兜里忘了掏出来。   杜宇生自己也没弄清楚,就才见黎曜几面,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   好在黎曜似乎没有听清楚杜宇生说了什么,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带着距离适度的笑容。   这个空气凝固的档口,救护车上面的小护士跑过来,在黎曜的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   杜宇生懂唇语,即便是听不见,只要看见你的口型,就能知道你说了什么。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个人,简而言之,就是环岛医院要黎曜回去换班,而救护车还要等一会才能走,这边又偏僻,不好打车,来来回回几句,杜宇生看着黎曜的眉毛越皱越紧。   他这个人笑起来很好看,好看的人就应该笑,杜宇生不喜欢看他皱眉困扰。   “坐我的车走吧。”   黎曜错愕的抬起头看着他,确认道:“你说什么?”   杜宇生指了指街头那边不远的宾利道:“我说你坐我的车走吧,我们正好要回去。”   黎曜的眼睛看了杜宇生一会儿,他刚要张嘴,杜宇生立刻打断他。   “你把我当快车不就得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怎么也不应该再拒绝了,黎曜想了一会,点点头,应下来。   黎曜那边正在换下白大衣穿上自己的衣服,杜宇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口袋里的手机越攥越紧,小白斜着眼睛看着杜宇生的样子用胳膊肘怼了怼他。   “宇哥……”小白提醒道:“你今儿,不大正常。”   杜宇生没说话,用眼神表达了一个‘哪儿不正常’的意思。   “你怎么那么在意他啊。”小白学了一下,道“眼睛都快长他身上了。”   杜宇生吸了吸鼻子没好气道:“我他妈的也想知道。”   完了完了完了,杜宇生心里犯嘀咕。   小白那儿先去把车开过来,杜宇生瞧着黎曜快换好衣服了,往那边走了几步。黎曜因为换衣服的缘故,头发有些凌乱,也似乎因为着急,衣服有些褶皱,让这个人多了点烟火气。   杜宇生走到他身边道“行了?”   黎曜回头拽了拽自己的衣服点点头“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顺路。”   杜宇生走在后面指着自己街道尽头的宾利,示意黎曜往前走,自己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杀人焚尸的犯罪现场就在右手边,同事们陆陆续续的进进出出,左后方是一辆白色的救护车,杜宇生却好像觉着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似得,嘴角越咧越大。   就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笑。   这里是城乡结合部,不怎么发达,杜宇生那辆停在街口的宾利特别扎眼。   “罗大亨的案子好像没有给黎医生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黎曜看着杜宇生,脸微微有些发冷。   “我应该有什么影响?”他道:“睡不着,还是应该吃不好?和我无关四个字我还要和杜副队说几次?”   恼了?   真好看。   杜宇生摸了摸下巴转移话题道:“你别那么叫我,我叫杜宇生,你可以叫我……”   “阿杜?”   “……”   “阿杜,你好。”   “……”   杜宇生看着伸过来的手不知道是握好还是不握好。   蔫坏,杜宇生看着黎曜微微上扬的嘴角脑子里浮现出这两个字来。   杜宇生的宾利是在三十秒之后爆炸的,那会正好车上信号不好,小白刚发动了车子就下车去外面接了个电话,临了还招呼散步聊天的两位赶紧上车。   车和人的距离还有五六米的时候,黎曜突然拉住杜宇生的胳膊,印象当中,他脸上永远都是带着笑礼貌的样子,还是第一次,杜宇生在黎曜的脸上看见了从未有过的严肃。杜宇生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低头看着黎曜握的死紧的手指,他的力气很大,指甲都泛了白,刚想张嘴打趣,小白那边突然轰的巨响,杜宇生脑子嗡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充斥鼻腔刺鼻的烧焦味。   宾利瞬间被火苗所包围,不到几十秒就只剩下了一个燃烧的躯壳。   还是第一次,杜宇生觉着自己和死神打了个照面。   ========   杜宇生是当天下午回到的局里。   回局里那会秦衍正从实验室里出来,他在实验室里忙了整整一天,头发湿着,几乎和手术帽黏在一起,胶皮手套几乎被汗液浸透,口罩也不知道换了几个,来不及洗手换衣服,就带着这身装备,秦衍迎面碰上了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杜宇生。   没和杜宇生打招呼,秦衍在杜宇生的身后张望了片刻。   他好像带回来一个人。   “是黎曜。”   小白狼狈的擦着身上的尘土,心有余悸,道:“这次多亏他了,不然咱们得给宇哥烧纸去了。”   秦衍没明白,看着后面的同事把黎曜带到另一个房间里。杜宇生咚的一声重重的陷在自己的老板椅上,而后拿起桌上昨天剩下的开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杜宇生从来不怕死,但是他怕别人因为他而死。   “有人在宇哥的宾利上装了炸弹。”小白解释道:“就差一点。”手指作势比量比量,接着道“我也差一点。”   秦衍听完浑身冰凉。   “那周围都是警察,谁敢这么做?”秦衍加了一句道:“谁能这么做。”后一句话更像是质问。   小白耸耸肩。   “没有监控,大家又各忙各的,我们车停在街口,谁能一直盯着看?”   秦衍看着杜宇生,后者没说话,拿起桌上放着的半包香烟,动作娴熟的点燃,深深的吸了两口,在嘴角叼着几秒后,又把香烟夹在指尖。他抽的凶,一直香烟很快燃尽杜宇生也没有说话,一直看着自己电脑上‘对照实验’四个大字。   “让人去查吧。总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衍带着口罩,听不大清楚话,可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着急。   小白从椅子上坐起来作势要去。   “坐下!”杜宇生厉声打断他“我让你坐下!”   秦衍不解。   杜宇生把香烟熄灭在烟灰缸里,抬起头看着秦衍。   秦衍一直觉得杜宇生的眼睛很好看,一眼望到底,可是这双漂亮的瞳孔里全然是黑色,和死亡的颜色一模一样。   “我知道是谁。”   杜宇生看了看小白,又看了看秦衍,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小白的身上。   “我知道是谁。”   他又重复了一遍。   第二支烟夹在指尖,杜宇生刚要点燃,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抬起头,道:“哟,我刚刚都没仔细看你。”杜宇生看着秦衍,一脸的后知后觉和抱歉。   他的脸变得很快,几秒之间又恢复到之前认识的吊儿郎当的样子。   “结果出来了吗?”   秦衍点点头。   “和你想的一样,罗大亨生前那瓶用完的沙丁胺醇里的确曾经装过高浓度的硝酸甘油。”   杜宇生接着问道:“拇指上的碳粉呢?”   “也和硒鼓里面的成分一样。”   小白没听明白,眨巴着天真的眼睛看着他们俩。   “怎么个意思?”   杜宇生还是把另一只香烟拿出来点燃。   这次他抽的慢了。   “罗大亨当天晚上先后见过两个人,先抛开这两个人不谈。我们都有这种常识,当你打印机打不出墨来,把硒鼓拿出来左右摇晃,它就可以再打出来,但是这样,就会在你的拇指上留下碳粉。所以,现在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罗大亨当天晚上肯定打开过打印机查看过硒鼓。”   “……”小白道:“所以呢?”   “打印机是电子设备,电子设备最容易积灰,罗大亨生前有严重的支气管哮喘,尘土对我们来讲没什么,对他来说呢?”   杜宇生的香烟夹在指尖,香烟头对着小白,橙色烧灼的头对着小白忽明忽暗就像是一双眼睛看着他。   小白突然觉得有点冷。 第10章   小白的名字里有个白字,他的人也长得白白净净,所以脸一旦红起来就特别的明显。   杜宇生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空调,也没热到哪里去,小白不知道为什么顶着个大红脸眼睛来来回回在秦衍和杜宇生的身上换,他想从两个人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惜,秦衍带着口罩,杜宇生抽着烟,屁都没看出来。   “支气管痉挛?”秦衍有些不相信。   “对。”杜宇生点点头“罗大亨那一段时间的哮喘很严重,严重到短时间吸入大量的粉尘就会诱发,这点,我在他的家庭医生黎曜身上已经得到了确认。所以案发当天,罗大亨由于吸入了粉尘导致哮喘病发,他想用沙丁胺醇救他的命,就喷了那瓶被人替换过装有高浓度硝酸甘油的瓶子。然后我们就看到了一个结果,他死了。”   杜宇生把手里的香烟熄灭,停顿片刻接着道:“他手上的那瓶沙丁胺醇剩的本来就不多,他以为是药量不够,所以想打开一瓶新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现场会发现两瓶沙丁胺醇。”  秦衍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胶皮手套脱下来扔在杜宇生的垃圾桶里,而后站在水池旁边规规矩矩的冲着手,七步洗手法,他洗的慢条斯理,听着杜宇生的话,脑子也没停下来。转过身来脱下口罩,露出有些疲惫的脸看着杜宇生。   “如果黎曜撒谎呢?”   秦衍的脸看着疲惫,可眼睛却异常的明亮,直直的看着杜宇生。   杜宇生的嘴角有些细不可闻的颤抖。   “他没有撒谎。”   “谁敢保证?”   秦衍想给他提个醒。   “他不会撒谎的。”杜宇生的手指抠着桌角的边缘,抬起眼皮看着秦衍道:“你也是医生,可以自己去核实。况且,就算是黎曜说谎,罗大亨死于硝酸甘油服食过量这是真的,手上的碳粉是真的,沙丁胺醇的瓶子被人换过也是真的,秦衍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衍冷着脸道:“你心里清楚,当天晚上罗大亨只见过两个人。他哮喘严重,用药很频繁,所以这瓶药一旦被换过之后他很有可能立刻就会用到,他死在了家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瓶药是当天晚上被换进去的。”   杜宇生啧啧啧了两声,咧开嘴角笑笑。   他这人特别不喜欢看见别人严肃,尤其是在自己周围。   “黎曜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和说不通的地方太多。”杜宇生站起来,手撑在桌子上嘴巴叼着香烟“每次我和他见面,他的话总像是设计好的,他在笑,可是他的眼睛并没有笑。”   杜宇生又摸出一支香烟来,他的烟瘾并不大,也就是碰见烦心的事儿才来一颗,可是从进屋到现在不过一个小时,已经吸了三支。   “不过秦衍你说对了一半。”   杜宇生手里的香烟没有抽几口就被主人按压在烟灰缸里狠狠的熄灭。   “当天晚上除了罗大亨见过两个人,除了黎曜之外,还有罗大亨的私生子,我一直都把他忽略了。因为我始终没有想明白罗大亨是怎么死的。”杜宇生停顿几秒道“……也因为黎曜他太引人注目了。”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是用气音吐出这几个字。   “罗阳?”秦衍冷笑道:“罗大亨的亲儿子,你想说什么?”   “我有一点一直想不通,管家说,他是因为看见了罗阳桌子上的遗产分配书所以对罗大亨动了杀心。如果我是私生子,我一定会把这份遗产分配书捂得严严实实,上面的遗产大部分都是给我的,这份东西,谁都不能看见。那为什么管家这么轻而易举的看见了?”杜宇生伸出一根手指来“我想,是罗阳故意让他看见的。”   罗阳这几天一直在国外,杜宇生查过出境记录,罗阳见过罗大亨之后就出了国,官方的意思是他去处理罗大亨的国外贸易。罗大亨死了之后,得到消息的罗阳正在往回赶,杜宇生翻看着自己办公桌上的日历估摸着,罗阳回来的日期应该就在这几天。   明明无论罗大亨什么时候死,罗阳都将是他的继承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动手。   杜宇生想不明白。   秦衍的推论是对的,一旦确认了杀人方式,那嫌疑人就剩下了两位。   不是黎曜就是罗阳。   秦衍和小白走了之后,杜宇生自己待在办公室里,突然觉着这屋子有点大。办公室的柜子后面是一块小黑板,有好几年没用过了,上面满满的尘土。杜宇生拿着纸巾在上面抹了抹,掏出抽屉里的黑色记号笔。   管家是第一个被发现的对象,他承认了和罗太太有私情,也承认用了感冒药换掉硝酸甘油,想造成罗大亨心脏病发而导致的死亡。   之后在罗大亨的口周发现青紫,证实罗大亨不是死于未及时服用硝酸甘油,恰恰相反,他是由于服食过量。   罗大亨的尸检报告里,在他的胃部发现了印有对照实验的纸条,所以杜宇生才去见了罗大亨生前见过最后两人之一的黎曜。黎曜先开始并不承认在案发现场出现过,但是却在看了监控录像之后改了口。夜闯他的家,小白明明在楼下见到了黎曜从离开,自己撬锁却发现黎曜根本没有离开过。黎曜是个医生,可是银行卡却像个资本家,每个月都有钱打进他的卡。他有别墅,也有豪车,他总是在笑,可是你不感觉他有多高兴。来来回回的几次交涉,杜宇生根本就摸不透这个人。   然后,庄浩死了。   庄浩是这个故事里和罗大亨最没有关系的人,他却在这时候死了。   自己也差一点死了。杜宇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在黑板上画出几条长长的线。   黎曜也差点死了。   所以为什么有人想杀了自己,换句话说,那个人到底想杀的是谁。   发现罗大亨死亡原因最关键的点,是他手上的碳粉,那瓶沙丁胺醇,还有黎曜提供的身体状况。   黎曜是医生,懂得救人,也就懂得杀人,他是最有犯罪条件的人,可是毫无动机,毫无证据。   罗阳是罗大亨的私生子,没有见到他这个人,杜宇生还不能下定论。就现在而言,他不仅没有动机,还没有犯罪条件,罗阳这个人大学都没有毕业,知道硝酸甘油杀人的概率很小,他杀了罗大亨,除了能快一点得到他的遗产没有任何好处。   为什么黎曜在那个时候给自己提供罗大亨的身体状况,现在想来,那个场景说那样的话,的确很突兀。   杜宇生挠挠头,拿着笔在黑板上胡乱的画着,他突然有个不好的猜想,如果黎曜知道凶手是是谁呢。   这一连串的人无论都没有太多的交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都冒出来。   庄浩为什么死了。   为什么有人设计爆炸。   这些都和罗大亨没有关系,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发生。   对照实验的纸条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对方塞了纸条之后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吗?   杜宇生看着被自己涂成一团的黑白叹了口气,自己果然不适合画图。   这个功夫有人敲门,杜宇生嫌自己的黑板难看,胡乱的涂了几下,叫他进来。   “宇哥,内个叫黎曜的是您带回来的吗?”   杜宇生点点头,没说话。   “他心里辅导做完了。”那人道:“我就让他回去?”   近在眼前的爆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论黎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这种事上要是留下什么心里阴影,杜宇生心里不舒服,叫了心里辅导,他也知道自己多此一举,可还是想在黎曜身上留下点什么。   “你让他等我一会儿。”   杜宇生攥紧手里的笔,重重的叹了口气。   看着被擦的一半的图解,杜宇生发现了一件事,这所有的事儿就像是一个圈,而自己正站在这个圈的正中央。 第11章   杜宇生感觉现在自己就像一个圆规,被人狠狠的戳在纸上,你看着他们在你以你为圆心画圈,却毫无办法。   这种感觉比脱了裤子放屁更叫杜宇生难受。   他越来越发现,也许罗大亨的死只是一个开端。   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杜宇生看着镜子里的人吹了个口哨,他想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别为了这些个破事烦心,该来的它总会来,是你的,你跑的再远也会追上你,不如就按部就班的好好活着。   更衣柜里有两身衣服,一黑一白,杜宇生靠在镜子面前琢磨片刻,今儿黎曜穿的是深色的,杜宇生拿起来白色的外套套在身上,他琢磨着这样两个人一起走,才比较般配。   临走之前,杜宇生探着头在小白那儿瞧了瞧,小白正靠在椅背那儿打瞌睡。   杜宇生一巴掌拍在小白的脑袋上。   “回家睡觉吧你。”杜宇生指了指墙上的钟表“都下班了。”   小白揉揉眼睛。   摇头道:“家里睡不踏实,不如在这儿……”   你总给我打电话,安排工作。后半句,小白不敢说。   杜宇生咧开嘴角笑笑问道“哎对了,我还没问你,今儿那个电话谁给你打的,你得谢谢人家,不然你就上天了。”   小白的脸上扫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来。   “……就一朋友,约我喝酒。”   杜宇生个子高,弯着腰靠在小白的椅背上,身体微微的凑近他前面的电脑屏幕。屏幕是黑着的,反射出两个人的脸,小白看着电脑上两个人的眼睛,表情有些不自然的错开脸。   “以后别什么电话都接。”   杜宇生拍拍小白的肩膀,离开了办公室。   有些事儿,杜宇生看的明白,隔着一层窗户纸,还没到戳破的时候。   ====   杜宇生走进休息室的时候黎曜正闭眼睛靠在墙边坐着。   他的肤色很白,穿深色的衣服很衬。   脖子修长,圆领的毛衣不多不少的露出一点锁骨的边缘来,他的锁骨长得很漂亮,很完美的撑起了衣服的领边,一点点看下去,杜宇生摸摸鼻子,错开脸,他还真想看看这人的衣服下面是不是也这么白。   黎曜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杜宇生来了,后者忍不住轻咳几声,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开,抬起头看着杜宇生。   “我睡着了?”   睡眼惺忪。   杜宇生又解锁了一个属于黎曜的表情。   “刚刚那个心理辅导听得有点无聊。”黎曜歉意的笑笑“他走了之后我就忍不住……”   杜宇生挑挑眉,休息室很大,座位全部空着,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却不要脸的一屁股坐在了黎曜边上。   “那是我多此一举了?”杜宇生假意生气般道:“这辈子亲身经历爆炸的人不多,你又是普通人,我怕你……”   黎曜摇摇头。   “我大学有过一门课,叫做医学心理学。”黎曜眨眨眼睛“我满分。”   杜宇生张着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还真是我的错。耽误你这么半天。我想多了。”杜宇生想着措辞站起来道:“请黎医生吃顿饭吧,我这几次也一直叨扰你,来来回回的,我自己的过意不去。”   “我不饿。”黎曜站起来把边上的外套穿好“这算是要变相审问?”   狼来了的故事。   你把话说的再明白人家都不信了。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啊?”   这句话爆炸之前杜宇生就问过,这下不知道怎么的,还想再问一次。   黎曜话语里的拒绝不用仔细琢磨就能知道,可杜宇生不知道哪儿上来的执着劲儿,他想再试一次。   “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啊?”   他又问了一次。   黎曜这次转过头,看着杜宇生。   “刚才坐着不觉着,站起来突然有点饿了。”黎曜问道:“还吃饭吗?”   吃吃吃,杜宇生特别想抢答,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把整条美食街都买下来。   ======   地下停车场停着杜宇生两辆车,一辆是宾利,另一个是维修都不收的魔改老爷车。两辆车紧挨着停,杜宇生当然会选择开那辆宾利,透过后视镜他看见了黎曜瞧见那辆老爷车嘴角露出的笑来。   不是嘲笑,也不是假笑,是一种……微笑。   杜宇生想不出词儿来。   第一次和黎曜单独坐在一辆车里,黎曜坐车的时候很安静,闭着眼睛,靠着椅背,一点儿给杜宇生搭话的机会都没留。   不知道黎曜吃辣还是不吃辣,喜欢中餐还是西餐,喜欢路边摊还是高雅的饭店。杜宇生趁着红灯在手机上点了点,最终选了一家自己经常光顾的饭馆,规规矩矩的中餐。   正是饭点儿,饭店的人很多,好在杜少爷的名气大,连包间都是提前十分钟预留出来的,也算是有牌面。   菜上的很快,虽然都是常见的菜式,可是老板都变了做法,每一样菜都能看出厨师花了心思。   四菜一汤,两碗米饭。   杜宇生忍不住偷偷瞄黎曜的脸。   这人吃饭和说话一样,都是斯斯文文的,每次吃饭的间隔,筷子和汤勺也都摆放整齐,两根筷子整齐的对在一起才被主人放在一边。盘子里也是干干净净,除了必要的食物残渣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杜宇生挠挠鼻子。   “黎医生平时在家里都做什么?”他道:“我看你做什么都规规矩矩的。”   黎曜把手里的碗筷放下,颇为有礼貌的注视着说话的人,并没有做回答杜宇生的准备,道:“其实我也挺好奇的,我现在……算是一个嫌疑人?和我吃饭?你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吗?”黎曜看着杜宇生的眼睛道:“还是说,罗大亨的案子了结了?”   他说的这些话让杜宇生有些意外,他低下头抿起嘴角。   “案子永远都办不完,你破了这个还有下一个。”杜宇生道“罗大亨的案子如果真的和你有关,你怎么都跑不掉,相反,如果和你无关……”说道这儿,杜宇生突然笑了“和你无关的话,对我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他这话说的似是而非。   黎曜的汤勺在面前的汤羹里搅着,抬起头看了看他。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黎曜因为自身的原因,那段时间几乎对着镜子练过每一个笑,每一个皱眉,也曾看着镜子对着练一个下午,他自认为自己这双眼睛没法从中读出任何东西,但,现在面对着杜宇生,他的眼睛同样好看而明亮,或许在工作的时候不是这样,可和自己在这里吃饭,黎曜几乎可以从他的眼睛里读出所有的情绪。   因为他的主人毫不掩饰。   黎曜突然有点羡慕杜宇生。   男人吃饭很快,米饭吃完这顿饭就到了终点。   从饭店里出来,外面有些起风,杜宇生低头系着自己大衣的衣扣。   抬起头发现黎曜正在看他。   后知后觉的指了指黎曜敞开的外套,笑道:“不冷啊?”杜宇生被风吹得缩脖子,却伸手非常自然的拉了拉黎曜的衣角道:“快系上,我去把车开过来。”   他触碰过的位置隔着衣服似乎还带着温度。   黎曜有些不解的看着杜宇生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敞开的衣扣,最终把它们系在一起。   提车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大概是被风吹得凉了,也可能是那碗汤喝了不少,黎曜有突然想上厕所,看着杜宇生从停车场开过来还有几分钟,黎曜回饭店去上了个厕所。   出来的时候,杜宇生不在,人也不在。   最开始,黎曜认为是他提车还没有回来。   等到五分钟的时候,黎曜觉得不对劲。   恰好饭店的门口站着两位指挥停车的小哥,黎曜想了一会儿,走过去问。   “您说刚刚那位先生?”小哥显然有些茫然,指着黎曜的脸“唉?你们俩不是一起走了吗?”   “你说什么?”   小哥又上上下下的来来回回看黎曜的脸。   他伸出白色的手套指着黎曜道“错不了就是你,你俩不一起走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黎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明明衣服已经系好,冷风仍旧呼呼的吹进胸口,看着回家的方向的那条主路,眼睛似乎再也掩盖不住主人的愤怒,手指都被捏的泛了白。   和你长得一样的人其实就是一面自己的镜子。   他能反射你所有的情绪。   黎曜不用想也能猜到,现在,那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坐在杜宇生的车里。   他一定在笑。 第12章   双胞胎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事物之一。   尤其是同卵双胞胎。   他们可以像到连亲生父母都分不清,就像是一面天然的镜子,你笑,他也笑,你哭,他也哭。有的时候除了他们自己,不开口说话,谁都分不清。他们的性格却可以千差万别,可以一个开朗,一个内向,可以一个沉稳,一个轻浮,也可以一个优秀,一个……劣质。也许他们说话做事的方式,内心世界不一样,可是仍旧改变不了他们相像的事实。这样的人,当他们刻意模仿对方的说话做事,甚至是衣着,作为旁观者,你根本无从辨识。   景墨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的脸,忍不住凑近车窗,想好好看清楚。   而后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笑了。   “你冷不冷?”杜宇生趁着红灯转过头看着他认为的黎曜笑道:“暖风我打开了,这天儿说冷就冷,真快。”   景墨看着杜宇生转过去的侧脸没有说话。   “直接送你回家?”   景墨仍旧维持着刚刚的动作,看着他,没有说话。   杜宇生有点尴尬,又问了一次道:“……还是你有别的事儿?”   他窘迫的样子让景墨有些高兴,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笑。   “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前面有些堵车,杜宇生忍不住鸣笛。   “知道,咱俩不邻居么?”   这个人笑起来很阳光,好像永远都没有烦恼的样子。   景墨看着他红起来支着的耳朵觉得有趣。他很想伸出手去摸一摸。   这么个好玩意儿,怎么就在黎曜身边呢,景墨心里想。   杜宇生摸着方向盘等着前面的车挪位,提起这个邻居的事儿就糟心。上次因为夜袭黎曜的家,不得已买下了对面的那套房子。房子除了房本是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装修,没有家具,只有空空的水泥地和白色的墙壁,毛坯房。杜宇生琢磨着,总不能自己在水泥地上过夜吧,估摸那里面连水电都没有。   看了看景墨的侧脸,杜宇生特别想问一句,你家还有床吗?   想想就罢了,太鲁莽,大不了在毛坯房里待几分钟再走回家。   不过意外的是,他眼里的黎曜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样,看着他的眼睛,凑过身去问道:“不然去我家坐坐?不能白白吃你一顿饭,待会上楼喝杯茶?”   景墨的身上有香水味,很淡很淡,杜宇生觉着挺好闻的,就是奇怪怎么见了这么多次都没闻到过。   “成,成,成。”   杜宇生连说了三句。   ====   上一次来黎曜家里的时候,杜宇生根本没有时间仔细看,那会光顾着被人抓包的慌张和解释。现在他站在玄关,不住的打量黎曜的房子。他的房子和外面那些装修店里的画册是一个风格,连家具和摆放都一样。   看不出什么来。   杜宇生叹了口气。   瞧着景墨在玄关处的柜子开开关关来回的换着隔层,最终在下面的第二格找了双拖鞋出来,扔给他。   “换双鞋吧。”   他笑道。   是上次来在黎曜脚上穿的那双,看起来很暖和的拖鞋。   景墨抓了抓自己的脸,进了客厅就把外套脱下扔在一边的沙发上,衣服皱着毁成一团,但他好像毫不在意,从裤兜里摸出一包香烟来扔在桌子上。   杜宇生愣了愣。   他没想到黎曜抽烟。毕竟黎曜这个人从里到外都透露着高雅两个字。   动作娴熟的点燃香烟,景墨想找烟灰缸,他知道黎曜从来不抽烟,家里不会有这玩意,从茶几的下面拿了个玻璃杯搁在桌子上,而后点了点烟灰,看着烟头冒出一闪一闪的火星,景墨翘起二郎腿。   “坐啊。”他招呼杜宇生,道:“怎么了?”   杜宇生摇摇头“没想到黎医生抽烟。”   景墨看着自己手里的香烟,游刃有余的从鼻子里缓缓吐出烟花来。   “你没想到的还不少呢……”   杜宇生愕然,接话道:“比如?”   景墨看着玻璃杯中自己的倒影。   “比如,黎医生能买得起别墅开得起豪车,比如每个月都有钱打入你的银行卡,比如你和父母分开再也没有联系?”   杜宇生摸摸下巴,看着景墨,他觉得今天的黎曜有点奇怪,说不上是哪儿,平时他会觉得黎曜浑身上下,哪怕呼吸都让自己觉得舒服,可是回了这,他却感觉黎曜即便不说话,都能让自己从脚趾一直凉到心口。   他说不清楚。   只是感觉不好。   “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景墨咧开嘴角笑笑,上挑着眼睛看着他,毫不隐晦,表露自己的赞美。   “我以为我们俩已经不是警察和嫌疑人之间的关系了。”景墨点了点烟灰,看着杜宇生的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其实罗大亨这个人死还是不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活着对我没有什么影响,他死了,我的生活也没有变化。我和罗大亨原来就是两条平行线,家庭医生和主顾的关系,而用线把我们连接起来的人,是你。杜宇生。”   印象中这是第一次黎曜完完整整的叫自己名字。   却让杜宇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罗大亨有个儿子。”   景墨长长的哦了一声。“你说罗阳?”他笑道:“罗阳是个好孩子,特别听话。我还挺喜欢他的,就是不够聪明。”景墨看着杜宇生道:“不如你聪明。”   “你上次可没说过这话。”   景墨突然笑了,歪着头问道:“是吗,我都忘了。我还和你说过什么呀?”   杜宇生的耳朵突然红了。   他从来没发现黎曜的话这么多,也没发现他这么喜欢盯着自己看。   回到家之后,他的眼睛就没从自己的身上离开过。   杜宇生觉着不舒服。   从吸烟开始,他就觉得不舒服。   “你们医生,还抽烟啊?”杜宇生指着快要燃尽的香烟。   景墨笑道:“有人不抽,我替他抽。”   这句话杜宇生没听懂,他看见景墨熄灭了香烟,走到客厅的中央,先是去旁边的卧室,开了灯,又很快的出来,另一件卧室也是这样,两次下来杜宇生发现,他是在找厨房在哪里。   从厨房里打开冰箱的门,拿出杯果汁,在透明的玻璃中倒满。   他家的厨房很大,装修都是先进的设备,不过整洁程度看的出来,他的主人很少应用。   杜宇生靠在门口看着景墨的背影。这样背对着他,好像令人舒服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的肌肉线条很好看,既不会很夸张也不会过于纤细,恰到好处。   “你知道罗大亨立过遗嘱吗?”杜宇生道:“他把大部分的财产都给了罗阳。”   景墨停下手里的动作。   回头看着杜宇生,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因为这个,罗阳根本没有理由杀掉自己的亲爸?”   景墨把手里倒好的果汁递给杜宇生。   “那如果这份遗嘱是假的呢?”   果汁是从冰箱里刚刚拿出来的,触手冰凉,一直凉到杜宇生的头顶。   他从没有想过那份遗产分配会有问题。   杜宇生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看着景墨的眼睛,缓缓的拿出兜里的手机贴在耳边。   小白打过来的。   “宇哥,罗阳回来了。”   小白那边停顿了几秒钟。   “但是他在机场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   杜宇生走了,景墨有点失望,自己还没尽兴呢,怎么就走了。   看着手里没有动过的果汁,景墨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   黎曜的家里和他的人一样中规中矩,这种格局,景墨这辈子都不会想着用。   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舒服的沙发上,景墨倒是不着急走,他在等一个人,等见到了才能走。   十分钟之后,玄关的门锁响了。   景墨咧开嘴角微微笑着。   眼瞧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门口。   景墨缓缓的站起来走到黎曜的身边,睁着大眼睛问道“听说你找我?”想了想又加了半句“我怕你找不到我,就自己来了。”   黎曜把钥匙扔在玄关处,从柜子里想拿一双拖鞋出来。   “你让他进来了?”   景墨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点燃的香烟夹在指尖,笑了笑道:“杜宇生这人,挺有意思的。”   凑近身体,景墨靠近黎曜的耳朵边。   “你说,我们俩像不像照镜子?”   黎曜没有理,换好拖鞋,又把外套整整齐齐的挂在衣橱里。   “你那天晚上去找罗大亨做了什么?”   景墨挠挠下巴。   “哥,我有的时候特别想把你变成我。我们俩除了长得一样之外,什么都不一样。”   景墨缓缓的吐出一个烟圈来。   “你说,我们两个谁能活到最后?”景墨突然笑了“死亡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要不要赌一把?”   黎曜看着他,没有说话。   像是习惯了他的沉默,景墨不以为然的自说自话。   “罗阳出车祸了,你是医生,不去医院看看?”景墨笑道“如果他死了,那杀死罗大亨的凶手只能是你。” 第13章   景墨走后,黎曜一直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坐着。   没见着景墨人的时候,黎曜到处去找他,等这个人站在了你面前,黎曜却突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脑子里闪过几秒钟把景墨的事告诉杜宇生的念头,不过想想也就罢了。别人或许对景墨不了解,甚至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个人存在,可黎曜作为同胞兄弟对景墨再了解不过。只要自己敢开口把事情公开,他景墨就敢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让你再也找不到他。他有这个本事,黎曜见识过,到时候,所有的事都会由黎曜自己背,所以没有半分之一百的把握,这层窗户纸要留到最后。   屋子里少了一个人,黎曜突然觉着有些空荡荡。   拉开玻璃茶几的抽屉,下面有整齐码好的杯子,黎曜把它们一个个拿出来,又拿出一块绒布来,一个个的擦干净,再重新的放回抽屉里。玻璃茶几的上面,有个玻璃杯,是被景墨当做烟灰缸的那个。其实黎曜曾经也抽烟,后来戒了,戒了的原因就是有一次吸烟被他爸认混了,黎曜索性就戒了,这么多年再也没碰过。   把玻璃杯扔进垃圾桶里,黎曜靠在沙发上解开了衣服最上面的两粒扣子。   他在等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一直等到晚上十点,距离景墨离开,过了半个钟头。   距离罗阳出事,过了一个小时。   手机震动了两次,黎曜才接通。   杜宇生打来的。   ‘他俩’明明分开不到两个钟头。   “黎医生,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杜宇生歉意道“还没睡吧?”   “睡了。”   “……”   似乎没有想到一向和善的黎医生会拒绝,杜宇生显然被噎了一下。   “内个……罗阳出车祸了。”杜宇生挠挠头“好像还挺棘手的,要么你过来看看?”杜宇生又加了一句道“别的医生我也不放心。”   客厅的桌子上有一枚景墨留下的打火机,黎曜握在手里把它点燃。   “今天不是我的班。有值班的医生。”   黎曜歪着头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看着打火机的火苗,他几乎能想想到刚刚景墨在这里吸烟的样子。黎曜突然觉着,这会,自己和他,有点重叠。其实罗阳的生死黎曜根本就不在意,他倒是更在意景墨下一步会做什么。   “手术室里躺的可是罗阳……”   杜宇生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的说着,黎曜没听完就把它挂断。   挂断了电话,黎曜却感觉屋子里有些空,突然有些后悔那么快挂掉他的电话了。   其实身边有一个一直围着自己说个不停的人也不错。   总比自己一个人好。   =====   杜宇生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黑着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比较好。   小白站在边上屁都不敢放一个,杜宇生的脸色比手机屏幕都黑。   “他挂我电话?”杜宇生哼了声道:“我前一阵子把他当做嫌疑人那么烦他他都没说挂我电话,为了一个罗阳,他居然把我电话给挂了,你说这人怎么这样?”   小白睁着大眼睛什么都没说。   刚刚杜宇生带着风过来,听说罗阳出了车祸,二话不说,把自己劈头盖脸骂了一通,骂的花样还多,一句重复的都没有。震的小白现在都没缓过来,一直到听见大夫说罗阳伤不至死,脸上才恢复点人气儿。   “不过黎曜真聪明,他这么一来,反倒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小白还是没敢说话。   “我想让他来给罗阳做这个手术,一来,没有人比黎曜更想让罗阳活下去的人,他手术我放心,二来,罗阳的车祸这个节骨眼儿上出,蹊跷,我还真怕里面的大夫被人买通,这医院里的事儿我又不熟。”杜宇生笑了“黎曜连茬都不接,我反倒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小白吸了吸鼻子,道:“这还不简单,罗阳活了我们还能审一审,他要是死了,那黎曜就是凶手,我们进去抓人就行了。”   “哟,您这么聪明?”   手术室外面空荡荡的,杜宇生的鞋子敲击在地面的声音能清晰的听见。   杜宇生歪着头靠在墙壁上,看着小白,道:“我他妈的让你寸步不离的看着他,寸步不离懂什么意思么?你倒好,给我看出一车祸来,要不是医生刚刚说能救回来,我真觉着是你开车撞他。”   后半句话让小白笑不出来了。   他有些僵硬的缩了缩脖子,怯懦的解释道:“他走的vip,我又追不上。”   杜宇生看了一眼小白,没再说什么。   手术做了四个小时,人从里面推出来杜宇生没上去问,看着主刀医生的脸色杜宇生就懂了,命保住了。   从下了手术,监护,再到清醒期,少说也要几十个小时,杜宇生从局里叫了两个人看在罗阳病房的门口,出了车祸,杜宇生不得不防着点。把这些都安排明白,杜宇生回家洗澡,睡了几个小时,换了身衣服。   这一觉睡得沉,杜宇生一直到中午才醒过来。   小白的电话打了三次他都没听见。   杜宇生刷牙的时候给小白回了个电话。   “宇哥,罗阳醒了。”   这是个好消息,杜宇生漱了漱口,拿着旁边干净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嘴。   “我昨儿让你查的事儿呢?”   “查了查了。”小白那边故意打了个哈欠“这个罗大亨的律师,的确有一笔说不清的高额收入,而转账的账户,是罗阳的。”   明知道看不见,杜宇生还是点点头。   “罗阳还挺有钱的。”   小白笑道:“可不是么,你们这些人,花钱都不用想。”   杜宇生的家很大,光衣柜就有四个,其实他平视并不怎么买衣服,这些都是杜太太平时买给他的,好在杜太太的眼光不错,总能买到杜宇生中意的。   其实杜宇生这人虽然花钱不计后果,可家里倒是中规中矩,除了大之外还真看不出别的来。   家用电器都是老型号,用的发黄了也不知道换,家具也都是最普通的样式,地板还是八十年代的风格,吊灯也都快看不清牌子了。   用杜宇生的话来说,家里最值钱的就是那一抽屉表了。   卧室的抽屉里和办公室里一样,码的整整齐齐的腕表,杜宇生赤裸着上半身,肩膀上挂着条毛巾,看着和楼下大爷似得打扮,把电话按着免提,手里拿着绒布擦着一块表,还时不时的对着阳光看看。   “宇哥,你今儿什么时候过来找罗阳?”   “今天不去了。”杜宇生把擦好的腕表待在手腕上得意的照着镜子,道:“我还有点别的事。”   “……您干嘛去啊?”小白提醒道道:“现在还有哪件事比罗阳更重要?”   杜宇生拿着手里的毛巾对着擦头发。   “你今天好好的给我看着罗阳,他要是丢了跑了,咱俩就下辈子见。”   说完这句话,杜宇生挂了电话。   他觉着小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大衣出来,杜宇生觉着这个大衣和手表挺配的。   在家里煮了点面条,杜宇生厨艺向来是学前班的水平,但好在自己煮的他都能吃完。   吃了饭,杜宇生出门,在车库里琢磨片刻,最终开了那辆老爷车。   小白的话不错,现在没有哪件事比罗阳更重要,杜宇生今天出门也是冲着他罗阳去的。   罗阳的名下有一处房产,他平时就住在那里,是市中心附近的高档小区。杜宇生琢磨着,与其去医院和这个嫌疑人周旋,不如直接去他家看看,毕竟一份资产分配书说明不了什么,就算罗阳他伪造,凭着他私生子的身份,他能有十几个合理的理由。   高档小区,杜宇生的老爷车可进不去。   没辙只能把车停在外头。   罗阳的家住在高层的中间,杜宇生趁着没人,掏出口袋里的工具,几秒之后就打开了门。   门打开,里面扑面而来的一股气味。   杜宇生闻着他,脑子嗡嗡作响,这个气味很熟悉,这是刚刚装修过的味道。   换而言之,罗阳的家里,刚刚装修过。   杜宇生反手把他的门关好,站在玄关处上上下下的打量这间房。   标准的三室一厅,柜子是新的,床是新的,电视是新的,就连空调都是新的,上面的塑料膜还没有撕开。杜宇生走到了卧室,罗阳的卧室并不大,衣柜也很小,杜宇生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都是罗阳的尺码,有几件杜宇生曾经在电视上见过他穿,看来这个屋子里终于有点旧的东西的。罗阳的书房紧挨着卧室,和别的房间一样,所有的家具都是新的,只有桌子上放着的东西是旧的。   都是些无聊的专业课本,杜宇生翻了两下作罢。   这些旧的东西更像是敷衍用的,整间屋子就像是一个刚刚搬进来的公寓,除了房主的东西之外,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   杜宇生站在门口,觉得今儿白来了。   罗阳显然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也许在他出国的前一天这里就已经装修过了。   或者更早。   杜宇生想不透罗阳想掩盖什么。   罗大亨是死于硝酸甘油服食过量,这种死法几乎没有范围限定,罗阳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的做这些。几乎连自己的家都变了。他这样回来还习惯吗,杜宇生想。   杜宇生站在玄关处往警局打了个电话。十分钟之后那边回过来。   “宇哥,我刚刚去问了,管家说,罗阳喜欢赌钱,而且手气不大好。”   杜宇生皱眉“他为什么不早说赌钱的事儿?现在才想起来说?”   “管家说,他上次也说了。”   “上次?”杜宇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上次审他的人是谁?”   那边的人似乎在翻查记录。   许久才道“哦,查到了,是小白。”   和杜宇生想的一样。   看来等这件事聊了要和小白聊聊了,杜宇生捏紧手机,指尖都泛了白。   “把他经常去的赌场发过来,记着,这件事谁都不能说。” 第14章   地址很快发过来,杜宇生瞧着手机上的地址努了努嘴。   这个赌场在城北,既不能说是市区,也不能说是郊区,杜宇生也就刚入行的时候在那边待过一阵子,办过几个小案,对那里并不算熟悉,那地方有点乱,人多又杂。   杜宇生回到老爷车里靠在椅背上看着发来的这段文字,眼睛看着字,可是心却不在这儿。   罗阳的家有点诡异,就像是酒店,除了你自己的东西之外,所有的都是新的。你要说是罗阳装修的吧,他在那天晚上之后就出了国,根本不在国内,怎么可能会去装修家里,你要说不是他做的吧,房子不是一个晚上两个晚上就能装修好的,那么那段时间罗阳去了哪里住?   还有,罗阳家里为什么要翻新?   凶案现场会翻新,可罗大亨的死没有范围限定,罗阳为什么要翻新?   杜宇生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不过提到装修这个事儿,杜宇生想起来自己那个黎曜对面的毛坯房。   在手机通讯录翻着,杜宇生找到了一个E字开头的人。   这个号码杜宇生很久没有联系,要说联系,还真有点打怵。   拨通电话,那边的人几乎在忙音之后就立刻的接通,杜宇生没想到,吓了一跳,半天拿着手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他才憋出两个字来。   “……二,二叔。”   “我他妈以为你哑巴了。”   这句话说得慷锵有力,杜宇生吸了吸鼻子,觉得二叔的气场要从电话里头冲出来。   杜家在很久之前就分了家,杜老爷子和这个二叔各占一半,一直各过各的,一个玩地产,一个玩装潢,两个老人不怎么来往,二叔头发也白了一半,他这人年轻的时候就叛逆,老了也带着那股子劲儿,二叔没有孩子,所以即便和杜老爷子不来往,却一直很疼杜宇生,就是说话永远都铿锵有力,让杜宇生分不清他到底是怒,还是怒。   杜宇生砸吧砸吧嘴巴,道:“二叔,我新买个房子,毛坯。”   “毛坯?”二叔在电话那头笑了“毛坯也能住。挂了……”   “别别别。”杜宇生连忙叫住。   “杜宇生,你他妈的有事就说事儿,拐弯抹角磨磨唧唧什么?”二叔嫌骂的不够,又加了半句“跟你老子一个德行。”   杜宇生这次不敢迂回了,直接切入正题。   “内房子我想让你帮着弄弄,我对这些又不懂,什么环保不环保的,别我选了个残次品的家具再得了癌……”   “瞎说什么呢?”二叔打断道:“你爸等着抱孙子呢。”   杜宇生努努嘴,心想,抱孙子抱不了了,能抱个儿子。   “说吧,都什么要求?”   “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杜宇生不安的挠挠鼻子“就是装修时间要等我对面那户人走了再装,他回来了就得停工,反正就不能让他知道我这屋在装修。”   “你他妈有病吧杜宇生。”   二叔骂了几句,杜宇生没敢吭声,受着。   等二叔那边骂够了,杜宇生才抿抿嘴,接着第二件事。   “二叔。”杜宇生说了罗阳家小区的地址“这片房屋装修也是你垄断的吗?”   二叔恩了声,道:“那片差不多都是从我这里拿的货。”   “您能帮我查查。”杜宇生说出了罗阳这户的门牌号“这间屋子是什么时候翻新的?经手人是谁?”   二叔在电话那边沉默十几秒,道:“小宇,你惹事了?”   虽然是个贬义的问句,可杜宇生听着心里一暖。   二叔和杜老爷子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从分家那一刻就谁也不理谁,逢年过节也没个问候,二叔却一直记挂着杜宇生。以前不觉着,过了那件事之后,杜宇生突然珍惜起来。   “没有。”杜宇生解释道:“就是想查查。”   “我可以帮你问问,不过你这范围太广,我这儿未必能问出那么精确的东西。”二叔道:“我给你问问。”   “成,谢谢二叔。”   二叔骂了句小兔崽子才挂了电话。   杜宇生看着黑着的手机屏幕突然笑了笑。   挂掉电话,杜宇生看了看手腕上那块表,还有点时间,赌场毕竟不是茶馆,大白天去了也不不能喝茶。   杜宇生就把车开到那间赌场相邻的街道旁边,在里面的饭馆里点了个蛋炒饭。炒饭看着很油腻,杜宇生吃着地沟油还挺香,甚至要了杯可乐,一边吃一边喝,他琢磨着,今儿得吃饱了。   在饭馆里吃了饭出来,杜宇生看了看手表,觉着时间差不多了。   把车开到赌场对面的胡同里,熄了火,人坐在车里点了支香烟,眼睛透过窗外看着那间赌场。   赌场的一层是掩人耳目的,上面写着服装两个大字,一闪一闪的彩色劣质霓虹灯,真正的赌场应该在地下室。赌场从外面看着规模不大,进进出出的人档次也不高,杜宇生觉着挺奇怪的,罗阳一富二代,不去澳门亮亮堂堂的赌场,非得来这种地下赌场。   就和你身家过亿还住漏水的地下室是一个道理。   抽到第二支香烟,杜宇生在服装大字后面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李四点看着比那时候胖了不少,他当初因为偷盗抢劫被杜宇生送进去关了几年,不过看着李四点现在的身形,杜宇生估摸着他应该出来有一阵子,远看着肥头大耳的。   临下车之前,杜宇生给秦衍发了条短信。   下了车,杜宇生点了一支香烟叼在嘴角,这会外面有点起风,杜宇生裹紧自己的大衣,掀开绿色的棉质门帘走进去,李四点没察觉进来了人,还在那块吸着烟,杜宇生没客气,就着冰凉的双手一巴掌拍在李四点脖子后面的肥肉上。   冰凉的手指碰到温热的肉体,这感觉酸爽。   李四点张口就骂“你他妈没长眼睛是不是,*……”   妈字没说出来,李四点看着杜宇生的脸,硬生生的把妈字给咽回去。   “杜警……”   “哟,李四爷,咱有日子没见了。”   杜宇生没让他把后半个字说出来,压着李四点的胖脸,另一只手死死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几乎是拖着他人往外走。   “我没犯事儿,您不能……”   李四点一边走还一边挣扎,杜宇生手劲儿大,把人几乎压得喘不过气。   “看见我的那辆车吗?”杜宇生凑近李四点的耳朵,眼睛不时的看向四周,道:“自己走进去,别让我废话。”   李四点不知道杜宇生要干什么,又不敢瞎嚷嚷,只能在杜宇生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走进那辆老爷车里。杜宇生看着他人坐进后排,自己倒是没着急进去,在服装店门口抽完了一支香烟,确认周围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回到自己的老爷车里。   李四点坐在后座,一句话也不敢说,低着头时不时的看着杜宇生的脸。   “我没干什么……你不能再抓我……”   “没干什么?”杜宇生踹了踹他,道:“生活不错啊,都知道赌钱了?转行了,想回去重新改造了是吧?”   “别别别。”   李四点陪了个笑脸道:“您什么时候还管上赌场的事儿了……”   赌场这一片水深,牵一发而动全身,杜宇生还真没有那个意思。   “我问你点事,听的我舒服了,就放你下去。”杜宇生点了支香烟“不舒服,咱俩就换个地方聊。”   有门儿,李四点赶紧点头。   “我一定知无不言。”   杜宇生抬起眼皮鄙视的瞧了他一眼。   “我看着赌场里面人可不少,生意兴隆。”   李四点点点头,笑道:“您别看他店面小,环境差,有的公子哥儿还喜欢来两把。”   这个李四点是个聪明人,杜宇生一点就透,不用费什么口舌,他知道杜宇生来是为什么,与其在这里和警察纠缠半天,李四点觉着还不如自己直接把他想知道的都说给他算了。杜宇生的脾气一阵一阵的,他还真怕那句话漏了说被安上点欲加之罪。   “都哪些个公子哥儿这么接地气?和我说说。”   李四点想了一会,道:“罗阳,就是搞房地产那个,他儿子,有一阵子总来,出手阔气,还敢玩。就是手气不怎么好,十次能赢一次就不错了,有的时候还得欠钱。”   “欠钱?”杜宇生笑了,道:“我可没听说谁敢在赌场欠钱的。”   “这倒是真的。”李四点道:“每次他欠了钱都得找人过来赎他,大部分都是他爸带着钱过来,他爸有的时候想治治他儿子就故意晚个几天才过来,罗阳是有身份的人,里面的人又不能对他怎么样,就在后院给他找个房间住上几个晚上,他爸就来了,久而久之后院都快变成他第二个家了。”   第二个家?   杜宇生似乎找到了重点。   “这个赌场都是谁的地盘?”   一直滔滔不绝聪明伶俐的李四点突然没了声音,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杜宇生。   “这……这我可不好说。”   杜宇生知道他为难。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来放在手心里。   “这样,给你个不说的机会,你觉着我手里的硬币是正面还是反面。”   杜宇生把手里的硬币捏的死紧,一点缝隙都看不到。   李四点咽了咽口水,看着他的拳头,吐出两个字“正面。”   打开手掌,正面的硬币就在杜宇生的手心当中,李四点看着明晃晃的硬币,松了口气。   杜宇生突然笑了,伸出手拽着李四点的衣领把人拉近,用气音道“那就猜对的说。”   李四点笑不出来了。   杜宇生那儿又重复了一遍。   李四点吸了吸鼻子。   “现在我不知道是谁的,以前这一片……”李四点顿了顿,舔舔自己的下唇,道:“姓景。”   “景?”杜宇生有点印象,道:“我倒是听说过又个非常著名的军火商姓景,但是他不是死了么?”   “您知道?”李四点松了口气“那我就不用这么大负罪感了,就是他,以前这片也是他的,不过他死了之后是谁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一赌钱的,哪还能知道这么多。”看着杜宇生踹过来的脚,李四点连忙解释了半句。   人死了赌场还能正常运作,那就证明后继有人。   “这个姓景的,有孩子吗?”   李四点想了一会,道:“有个儿子,不过他这个儿子天生胆小,他爸觉着这个儿子没出息,不能成气候,就给扔在孤岛扔了四年,结果这儿子最后一年跳海死了,他爸特别生气,连块碑都没给立。”   儿子胆小,就给扔在孤岛上,杜宇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能庆幸自己活在一个正常家庭里。   “有他儿子的照片吗?”   李四点摇摇头“死都死了,哪儿还来得照片,别说照片了,见过他的人都不多。”   杜宇生缓缓的吐了个烟圈。   该问的都问了,觉得也够了,杜宇生熄灭香烟。   “知道回去该怎么说嘛?”杜宇生扬了扬下巴。   李四点连忙点头如捣蒜。   “知道知道,我什么都不说,我下了车就忘了。”   这个答案杜宇生喜欢,点点头把人放下了车。   按照这个李四点的说法,罗大亨为了让罗阳长记性总是迟几天,甚至于几周才会带着钱来赎人,那么罗阳就有机会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李四点口中赌场后院的房间里。赌场里的人都不是善茬,欠钱不留下点胳膊腿是不会放过你的,但是罗阳是富二代,家里就算是几天,几周不来人也不会落下一残疾,毕竟都是血亲,他爸犯不上因为钱这点小事而不要自己的儿子,所以杜宇生推测罗阳即便是被关了小黑屋待遇也不会特别差。想到这儿,杜宇生突然有个疑问,他在想罗阳会在小黑屋里做什么。   他会在里面想怎么杀人吗?   杜宇生被自己这个想法弄得出来一身的冷汗。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杜宇生才从车里下来,说来也巧,刚一下车就看见街口停的车下来一个人。   杜宇生愕然,指着那个英俊的人影。   “黎医生,你怎么来了?”   似乎看起来黎曜比他还惊讶,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来又确认了一次。   抬起头看着杜宇生笑道:“不是你发信息让我过来的吗?”   杜宇生脑子嗡嗡作响,心里骂了句曹尼玛。别是刚刚着急,发错人了。 第15章   杜宇生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自己真的把信息发错了人,眼瞧着黎曜一步一步的向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最近天越来越冷,夜里更是凉,黎曜穿了一件黑色的圆领毛衣,他肤色很白,黑色的衣服当然很衬他。其实两个人明明昨天晚上就见过,杜宇生却觉得自己好像好几天都没见过他一样,看着这个人的笑脸,好像刚刚的烦恼立刻都烟消云散般。   “是你发短信叫我过来的啊。”   黎曜皱着眉头又仔细的看了看手机上的信息。   杜宇生伸长脖子也跟瞧了一眼黎曜的手机。   ‘半个小时之后,来xx找我’   上面的字是自己发的不错,可却发错了人。   本来是要发给秦衍的,却发给了最不应该发给的人,杜宇生暗自叹了口气。   “我发错人了。”杜宇生没办法只能承认事实,抱歉道“真不好意思黎医生,我发错了。”   黎曜看着杜宇生没说话。   杜宇生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把两个人直接拉开点距离。刚刚在车上杜宇生自知自己抽了不少烟,车里空间有小,身上免不了带着烟油味,杜宇生害怕会呛到黎曜,低着头又把自己外套的拉链拉紧。   “真不好意思,害的黎医生跑过来一趟,大晚上的。”   黎曜摇摇头“这倒没关系。”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杜宇生道“那你是想把短信发给谁?”   杜宇生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黎曜,后者的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路上撞见自己的另一半和别人约会来质问,杜宇生知道是自己多想,但还是红了耳朵,立刻把头低下看着自己有些尘土的鞋子。   “我没想发给谁。”杜宇生闷声道“都是公事。”   夜色之中黎曜看着面前发红的耳朵皱了皱眉,他又回头瞧着那个写着服装霓虹大字的地方。   黎曜当然知道杜宇生想做什么。   “……你真的找我没什么别的事儿?”   杜宇生吸了吸鼻子点头道“恩,就,发错人了。”   “那我先走了?”   “……”   杜宇生想叫住他,可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能拦住黎曜不走,换而言之,他不知道在这里黎曜又能帮自己做些什么,只能眼看着那个穿着黑色毛衣的人上了车,发动了油门,远远的把车开离自己的视线。   杜宇生瞧着那一人一车叹了口气,没有更多的时间给自己想这些事,等罗阳的案子了结了,杜宇生心里琢磨着,他要好好和黎医生这样那样一下。掀开绿色劣质的棉制门,杜宇生转身走进了那个写着服装大字的地方。   和他想的一样,外面服装的大字都是幌子,这个里面最值钱的营业项目都在地下。   临近地下赌场必经之路有个小房间,杜宇生明白这就相当于安检。好在李四点是这里的常客,杜宇生低着头和屋子里的人说自己是李四点的朋友,房间里的人将信将疑,他们发了条短信,等李四点那边回了音,这边才放杜宇生进去。   打开隔音的大铁门,杜宇生猫着腰走进赌场。   杜宇生一直觉着,有两类人比较可怕。   一类是吸毒的人,另一类就是沉迷,深陷,赌博的人。   杜宇生的眼睛来来回回的在这些人身上扫视,他们似乎并不在乎来了谁,又走了谁,他们只在乎手里的排,桌上的注,还有兜里的钱。充斥进耳朵里的吵闹声音让杜宇生有些不适应。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可在杜宇生看来,赌就是赌,赢了的还想接着赢,输了的还想翻盘,一旦上了赌桌,无论身价大小不赌个倾家荡产谁都别想走,久赌必输这话就是这么来的。   杜宇生的眼睛在这个不大的赌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和李四点说的一样,这里的确有个后门,如果他说的更属实,那后门的后面还应该有个后院,后院里还有几间屋子,罗阳就曾经住在过里面,杜宇生脑子里画了一张图。画完了图,杜宇生还想做一件事,他想找这里面管事儿的人。这个人说好找也好找,杜宇生很快在一张赌桌上发现了微胖的老板,来这儿的人都是赌钱的,目光和注意力都会集中在赌桌当中,只有那个微胖的人,他的眼睛一直在扫视所有进进出出的人。   杜宇生没着急,先在这桌跟着瞎喊瞎叫了几轮。   而后才一点一点的加入进去。   第一轮,他压闲。   庄六点,闲零点,庄胜。   第二轮,他压庄。   庄五点,闲九点,闲胜。   第三轮,他压庄,闲胜。   赌桌上要想一直赢很难,但你要想一直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杜宇生自我感觉做的还不错。   如此反复几次,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倾家荡产。   “还不上,你可以在我这里借。”微胖的老板走过去象征性的拍拍杜宇生的肩膀,道“我们可以借给你翻盘,八分利。”   “八分利?”杜宇生冷笑一声“您还真敢说。”   老板没说话,只是笑笑。   杜宇生只觉得身边突然多了两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壮汉,一人一只手把杜宇生架在赌桌上,两个人的手死死的压住杜宇生的手,他们的兜里揣着一样东西,杜宇生见过,那叫断指器。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在我这里借钱,接着赌下去。”老板挠挠自己的眉毛“要么,就找人来送钱给你,以五分钟为基础,也是八分利,你要是选前者还能便宜点。”   赌场仍旧红火,喧嚣,与其说没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儿,不如说,他们没时间看。   杜宇生扬起下巴看了看老板浑圆的脸蛋。   这张脸真他娘的欠揍。   “那要是我都不选呢?”杜宇生转了转脖子道“你能把我怎么办?”   老板从台阶上走下来,招呼这桌的人走开去别桌玩。   “一根手指减零点一。”老板凑到杜宇生的耳朵边上道“十根正好能减一,不够的就拿你身上的器官凑,再不够就拿你老婆孩子的凑,总能凑得完。”   那位老板说话的样子就好像要断的不是你的手指,而是一根头发一样轻松,毛骨悚然的语气让杜宇生很不舒服。   可再不舒服也得忍着,杜宇生还有正事儿要做。   “成,成,你赢了。”杜宇生耸了耸肩“我认怂,我让人送来,八分利就八分利。”   老板突然笑了,眼睛瞄到杜宇生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九分。”   杜宇生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点点头“行,听你的,把手机拿来,我打电话给别人让他送……”   “别让‘别人’过来了。”有人突然打断杜宇生的话。   这话听着有着拗口,杜宇生回头看着说话的人,突然瞪圆了双眼。   他瞧着黎曜就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他背靠着赌桌,人却面像杜宇生的方向。   “别让你的‘别人’过来了。”黎曜重复着,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他比那个微胖的老板高半头,几乎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他欠了多少钱,我给他还。”   杜宇生原来的计划是就着欠钱的由头被关进后院,而后找机会接近罗阳住的那间,去找找里面有价值的东西。来之前杜宇生也想过直接派人亮身份进去搜,可他害怕里面有人和罗阳是一伙儿的,到时候证据一毁,就真的什么都找不到了。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先进来探探路最稳妥。   而现在,这个计划却被另外一个人打乱了。这个人刚刚因为自己的发错信息而见过面,刚刚才在自己的视线里驾着车离开,而现在居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杜宇生看着黎曜的喉咙,他突然觉着黎曜这个样子,性感的要命。   “他欠的钱,我来还。”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那位老板听见。   黎曜说完后,回头看着杜宇生,突然笑了。 第16章   “怎么?我没说明白?”   眼前的黎曜无奈似得耸了耸肩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又说了一次。   “我给他还。”   这四个字点醒了那位老板,他微胖的身躯稍微动了动,看着像是回过神来。他先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黎曜,又看了看杜宇生。黎曜这一身的打扮太过普通,人又长得规规矩矩,老板有些犹豫。   老板挑眉道:“你替他出头?”   杜宇生刚张开嘴想要拦住黎曜,却立刻被后者护在身后,黎曜伸手握在杜宇生的胳膊上,把他人按在身后,自己则拉开一把椅子端端正正的坐在赌桌前。和他平时的样子一样,黎曜不紧不慢的把桌上散落的牌捋到一起,又掀开几张牌看了看。   “算不上出头。”黎曜礼貌笑道:“玩吗?”   微胖的老板拉开了黎曜对面的椅子,却没有坐下,而是把手扶在椅背上站在那里。   “你知道他输了多少钱?”老板提醒着。   黎曜摇摇头“我不用知道,赢回来就行,输了,我也赔得起。”   一副学术分子的人,却说出这样的话,老板觉着有些违和,非常变扭,又说不出是哪里变扭,好像这样的脸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儿一样。和老板的感觉一样,杜宇生也是这个感觉,他隐隐的发觉今天的黎曜有些不一样,他说不出来。   小动作似得,杜宇生拍拍黎曜的肩膀,凑道他耳边道:“这事儿和你没关系,我有分寸,也知道怎么办,你别淌进来。”   黎曜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转头对杜宇生笑道“你去办你的事儿,我办我的。”   杜宇生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想,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么就淌进来。心里有点暖是不假,可杜宇生还在担心一会黎曜怎么办,这群人都不是善茬,他一个医生能做什么。除了这个,杜宇生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黎曜要淌进来,他怎么会知道这里面有个赌场,杜宇生想,他肯定不是真的为了进来救自己,杜宇生自己有这个自知之明。   这么想想,还有点心酸,不过这次,杜宇生真的想错了,也心酸早了,黎曜还真是为了救他来的。   杜宇生低头看着黎曜,后者正在看自己的手心,一副你即便一句话不说,我也能在这里等下去,脾气很好的样子。   那边老板沉默许久,抬头看了看黎曜。   再次确认道:“你要是也输了呢?拿什么还?这地方不是大学的体育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年纪也不大,想想清楚,要是为了面子出这个头可不值当。”   老板的话音刚落,不知道哪儿过来几个健硕的男人骤然把他们俩围住。   黎曜看着这架势突然笑了。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啊?”黎曜有些不耐烦的搓着自己的手指,听见这句话的杜宇生愣了愣,他忍不住又看了看黎曜,他有一种黎曜一直在隐藏自己的感觉,他现在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他,或者说,一点都不像杜宇生看到的样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板也没有再纠结下去的意思。   吩咐那几个健硕的男人把杜宇生带下去,自己拉开椅子重新的坐在赌桌前。   “有备而来?”老板笑道:“想怎么玩?”   黎曜有些坐累了,捏了捏自己的肩膀。从赌桌上拿起那副自己刚刚码好的牌,重新洗了一次,又整齐的把它们码成一排横在两个人中间,从头到尾一共数十张牌,黎曜扫视了一遍。   “你们的玩法太复杂,我又学不会,咱们玩一个简单的。”黎曜抬起头斯文的笑道:“我们十张牌,比大小……”   “想出老千?”那边的话还没说完,老板打断他,狡猾的笑道:“我做老板也有几年了,什么没见过,想和我耍聪明?”   正中下怀。   黎曜摇摇头,叹气道:“你不信我也罢,碍于我朋友输了钱在先,你可以换我的牌,这样总可以了吧?”   撵着手里的牌,黎曜笑看着对面微胖的身体。   ===   和李四点说的一样,这间地下赌场果然有个后院。   几个男人骂骂咧咧的推着杜宇生往前走,杜宇生看着手腕上泛着银光的手铐,琢磨着,这大概是自己第一次带上这东西。挺不舒服的,以后得和他们反映反映做个加绒的,磨手腕,这东西。   和前面相比,后院就安静多了。   赌场在地下一层,而后院出来,却是一层。   很多小作坊都是这样,给自己留条后路,真发生点什么事,也好跑路。   被圈起来面积不大的地方是有几间房,和杜宇生想的不一样的是,几间房从外面来看又脏又差,从外面看屋子也很小,罗阳是个富二代,即便是赌钱不分大小环境,可住的地方不会也不挑,这么接地气吧。   紧挨着出口的位置停了一辆车,这辆车杜宇生在车展上见过,环岛加起来都不过三辆,价值不菲,杜宇生先前也想着买一辆,可觉着太过招摇,最终也就作罢,没成想今儿在这看见了。   “你们老板的买卖做的够大的啊。”杜宇生故作夸张道:“车,真不错。”   后面的男人怪笑了几声。   “眼光不错,这是前一阵子一个富二代输给我们老板的。”男人接着道:“我们这儿只要人民币,但老板瞧着这辆车不错,就给留下来了,从抵押到现在,老板一次没动过,就想着低价卖出去,正找买主呢。”   “低价也值不少钱呢。”杜宇生下巴痒痒,手又不方便,只能两只手一块搓了搓自己的下巴,道:“这富二代玩得可够大的,输了不少吧。你们够赚的嘿。”   “就是咱环岛罗大亨的儿子,这罗阳也他妈的逗,十次输九次,越输还越赌。”   杜宇生还想问点什么,没张开嘴,就被人推进一间小黑屋子。   那群人瞧着不放心,又把杜宇生的手铐解开拷在了一边的供水管道那,这才放心的锁上门离开。   杜宇生听着几个人走的远了,才睁开眼睛。   这是一间货真价实的小黑屋,没有窗户,没有灯,没有光,就连门缝都用黑胶带封住,一丁点亮光都瞧不见。一个密闭的黑屋子,杜宇生觉着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匣子里。在这个里面睁眼睛和闭眼睛没什么区别,杜宇生索性闭着眼睛摸索着手铐,掏着兜里偷偷藏的工具,想给它鼓弄开。手动着,杜宇生的脑子也没停,他在想罗阳那辆车。   先前杜宇生查过罗阳名下的车,他的车只有一辆,出了那天晚上从案发现场离开,后来又去了机场之外,再没有别的位移。   那院子外面那辆车是怎么回事。   罗阳家里殷实,犯不着借别人的车来开,那有一种可能,杜宇生琢磨着,车是罗阳花钱,但车主不是他。   他为什么不自己做车主呢,杜宇生解开手铐痛快的抓了抓自己的鼻子,捋出一条线来。   把解开的手铐放进自己的兜里,杜宇生又摸索着找到小黑屋的门锁,门打开的一刹那,外面的灯光照进来,杜宇生长长的出了口气,妈的,真是要憋死了。   看守的几个人并不在,估计他们觉着又是小黑屋,又是手铐的,杜宇生跑不掉。   院子不大,几间房手指头也数的过来,这几间房子外面长得都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最外面那间屋子的窗户半开着,现在是深秋,夜里天凉,用不着开窗户,杜宇生看着那扇窗户突然有个不好的联想。   撬开锁,杜宇生反手把门关上,屋子里很乱,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烟酒气,里面的家具很破败,沙发歪着放在门口,上面是多日不洗的衣服,电视机的遥控器缺了盖子,扔在地上,乱的几乎找不到床的位置,纸篓里的垃圾几乎堆到了杜宇生的膝盖那么高,旁边还有几张黄色录像。比起是那位老板住的地方,杜宇生倒是觉得更像他小弟住的地方。   不过即便是在这种垃圾场似得地方,杜宇生还是闻到了一点怪异的味道。   这种味道很熟悉,上次在罗阳家里也闻过,是装修过的味道。   在屋子最里面不起眼的杂货堆里,有一条很窄的楼梯,杜宇生走上去推开了天花板上的暗门。   然后就是扑面而来的油漆味和木质家具的味道。   杜宇生只看了一眼,就从上面走下来。   现在可以肯定两件事,首先,楼上这间暗室肯定是罗阳的,第二,这间罗阳待过的地方,和杜宇生看到打开窗户的时候想的一样,也被重新装修过,所有的东西也都是新的。杜宇生几乎被气笑了,这间暗室比罗阳家里还新,罗阳家里好歹有几件旧衣服,可这里,连他妈的人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谁装修的这里。   杜宇生肯定一点,装修这里和罗阳家的是一个人。   会是罗阳自己吗?   杜宇生长长的出了口气,从屋里走出来。   抬头的时候正好瞄到那辆价值不菲的车。   车上都有警报器,好在杜宇生为了修自己那辆老爷车,一直潜心读过不止一遍的‘汽车的维护和保养’ 把车门打开坐进去,杜宇生看着车里的一切突然笑了,车是旧的,有本事你连车也给我翻新啊。   车里的摆设很单一,表面上,除了车载香水和纸巾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   杜宇生拉开车里的抽屉。   抽屉里只有一本书,书被保护的很好,还被包了白色的书皮,书的内页很新,但却被人翻过不止一次,很多页都起了边儿,看起来书的主人很喜欢这本书。   这本书会是罗阳的吗?   杜宇生翻了几页没看出什么问题来,索性把书的书皮拆下来。   随着书皮拆下来,书皮里面压着的东西也从里面掉出来。   杜宇生把它们从地上捡起来。   是两张照片。   比起一模一样的照片来说,这张更像是同一个人的连续动作被抓拍瞬间。   一张用红笔被人花了叉,另一张却完好无损的放在那里。   照片上的人杜宇生也认识。   是黎曜。   杜宇生的心突然咯噔一声。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天爆炸的宾利,想杀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黎曜。 第17章   看着杜宇生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看着他被其他人带走,黎曜抓了抓脸颊,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就像是小时候别人从你这里拿走一件玩具,虽然这个玩具没那么好玩,买了之后也没玩过几次,并不待见它,可好歹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拿走怎么样都不痛快。   黎曜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又规规矩矩的坐在板凳上,看着赌桌上的纸牌。   今天出门的时候比较急,连袖口上面的几个扣子都没有来得及系好,黎曜把胳膊在胸前弯起理着那两粒扣子。   杜宇生虽然被带走了,可是他的脸上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微胖的老板往后挪了挪屁股,看着黎曜。   老板打量道“你不是为了朋友还钱来的吧?”   扣子系好,黎曜又把袖口整整齐齐的塞进去,他抬起头看着老板,问道“我不像?”   老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黎曜笑了,把双手放在桌子上。   “我一开始进来真的是为了他。”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黎曜接着道“但是现在还多了点别的想做的事儿。”   老板的眉毛微微皱起,翘着二郎腿,看着有些不耐烦,整个人透露着一种‘我看你要放什么屁’的感觉。这整个地下赌场都是他的,倒还真不怕黎曜一个人能做什么,再者说,这种虚张声势的人老板见得多了。   “又不想出头了?”老板已经做好了奚落他的准备。   黎曜笑着摇摇头道“你认识庄浩吗?”   老板笑不出来了,庄浩这两个字像是石头一样砸在自己的头上,嗡嗡作响。   “……你想说什么?”老板吸吸鼻子,抬起眼皮看着黎曜道“我可不认识什么庄……”   “停。”   黎曜突然站起来走到老板的边上,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搭在他的手背上,像是一个禁言的手势。   老板抬头,正对上黎曜那双眼睛,他是在笑,可他的眼睛并没有笑。   “话,等会再说。”黎曜低着头礼貌的笑笑“咱们先玩两局,你要是赢了就什么都不用说。但你要是输一局,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一句都别落下。”语毕,黎曜还安慰似得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告诉他放轻松。   黎曜把椅子拉开重新的坐回去,老板脸上的表情从听见庄浩的名字开始就不自然,一直到现在,黎曜几乎能看见他竖起的汗毛。   这个微胖的老板以前黎曜在照片上见过一次,听他爸说和庄浩的关系很好,是好到可以一块蹲监狱的那种兄弟。那张照片是早几年的事儿,那会景墨还没回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老板胖了很多,以至于刚进门的时候黎曜都没有认出来,直到看见他手臂上的纹身才想起来。   黎曜自我觉着还比这个老板小几岁,洗牌的事儿自然是晚辈做。   整齐的把牌码好,洗了三遍之后又在老板的面前捋成一排。   “您先。”   老板看着黎曜的脸,努了努嘴。手指下意识的从前到后捋了捋牌,最终在纸牌的中间停住。   一张红桃五。   黎曜倒是不着急,紧挨着老板选的牌选中。   红桃六。   “你见过庄浩吗?”黎曜补充两个字道“最近。”   突然起来的问题让老板愣了愣,他看着黎曜,又看了看桌面上的两张牌。   “你说的十张牌一局。”   “我突然觉得十张牌有点慢。”   黎曜像是有些烦恼似得抓抓头发,重复了一次刚刚的问题。   老板把那张红桃五捏在自己的手心里,他当然不想说,可看着这张赌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黎曜换掉的人,老板觉着自己就像是这张被抽出来的红桃五,被一整副牌围观。   “我……,我最近是见过庄浩。”   “那就是庄浩其实没有死。”黎曜把话接过来。   老板的腮帮子肉眼可见的抽动几下。   似乎是觉着自己的手气不好,老板在第一张把牌抽出来。   黑桃七。   黎曜不紧不慢的把挨着它那张黑桃八拿出来。   “庄浩没有死,那死在他家里的是谁?”   老板摇摇头“我不知道。”   黑桃十。   黑桃J。   “庄浩为什么要诈死?”   “我不知道。”   红桃三。   红桃四。   “庄浩来找你之前还见过别人?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他?”   “我不知道。”   老板有些无奈的摇着头。他不是不想说,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不是装着真诚二字,他只是希望黎曜可以相信自己的话。而且邪门的是无论自己选中的是哪张牌,黎曜总是紧挨着自己那张牌选,还会每次就比自己的那张牌大一点。这场赌局根本就是个提审会。   黎曜叹了口气。   “你玩过连连看吗?”   老板被问的一脸错愕。   “我上学的时候玩过几次。”黎曜侧着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道“一般三个相同的连在一起就会炸掉。”   语毕老板只觉得围在赌桌上的这群人猛然的靠近了自己,死死的把自己夹在那个冰凉的板凳上。黎曜两个胳膊肘拄在桌子上,架着上半身看着对面的人缩起上半身屏住呼吸。   “要不三个问题你改个答案?”   他的问题透着礼貌,老板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毛骨悚然。   眼前的人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可骨子里透出的东西却一点都不规矩。   “我真的都不知道。”老板深深的洗了口气,怂下肩膀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儿,你可以亲自问他,他只来找过我,剩下的什么都没有说,我也没有问过,一点都没问过。”   老板解释的急,两只手不断的在胸前挥舞。   黎曜点点头,像是信了。摆了摆手,看着围在赌桌上的人稍微散开,老板微微的松了口气。   赌桌上是狼藉的纸牌,才堵了三局,老板却觉得像是玩了三个小时。   黎曜那边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眼睛看了看那些纸牌,又看了看后院的方向。   他想,不能把自己本来的目的忘记。   只玩了三局的牌有些可惜。   黎曜把所有剩下的纸牌在赌桌上依次翻开。   也怨不得老板赢不了,这些纸牌全都被洗成了从小到大的顺序,五旁边就是六,六旁边就是七。这牌是黎曜洗的,老板抬起眼皮看了看黎曜,一个字都不敢吭。   “这次换你洗。”黎曜把牌码好递过去笑道“好好玩。”   老板握着纸牌迟迟不敢动。   “你还有别的事儿想问?”   黎曜摇摇头,笑道“这次不问,我们演戏。”   ==========   杜宇生再次回到赌场已经是凌晨,赌场里仍旧人声鼎沸,没有人在意谁来了,也没有人在意谁走了。   就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杜宇生突然有一种错觉,一种好像在这个时空中只有自己来了又走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变,连空气都没有变过的错觉。   黎曜仍旧是坐在那个位置上,他的腰板挺的笔直,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   从杜宇生出现在视线里一直到他走到了黎曜的身边,黎曜的眼睛就没有从这个人的身上离开过,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人走到身边了才别开脸。杜宇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低着头支起两个红红的耳朵。   “该你了。”   黎曜手里的纸牌敲击在劣质的赌桌上,提示老板,道“该你了。”他重复道“我们手里还有两张牌,你换不换?”   老板有些斑秃的脑壳上多了几滴肉眼可见的汗珠,杜宇生琢磨着,这位老板应该形势不太妙。   “有点本事。”老板把牌面扣在桌子上,道“今儿晚上我就赢了两局,你弄得我不大痛快。”   说着,老板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推到一边。   “这样,前面的我们都不算,就这一局,你赢了,人你带走,我们两清,输了,你得双倍还给我。”   “你还有这种算法?”   黎曜有些为难的皱起眉毛,搓着手指。   似有不甘心,道“钱我输得起,可这不和我们先前说好的规则。”   老板一只脚踏在自己刚刚做的椅子上面,一只手在桌面上敲的叭叭作响,厉声道“这地方老子说了算,我说怎么个算法就怎么算!要么接着赌,要么拿钱,要么把人扣下。”   黎曜摸了摸自己的衣角,像是在思考。   杜宇生在边上看着,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摆明了是这个老板输不起想耍赖,说白了就是看着黎曜钱多,又是孤身一人来,想坑他一笔。原本这件事和黎曜没有关系,可无论为什么黎曜出现在这里,现在这件事和黎曜产生了关联,而源头都在杜宇生自己这儿,杜宇生有点坐不住了。   看着黎曜的脸上露出微微慌乱的样子来,杜宇生捏紧自己的拳头。   原本就是为了查罗阳的事儿自己都端着呢,现在事儿办完了,杜宇生觉着自己就没有再端着的必要了。   不过杜宇生也觉着不对劲,刚才黎曜进来的时候可是一脸的信誓旦旦,不说百分之百必胜吧,身上那股劲沉稳的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可是现在,那股劲在那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来,要么就是他根本没这个本事,虚张声势,要么就是他把那种气势藏起来了,故意示弱。   故意示弱?   杜宇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看了看那位老板。“嘿。”杜宇生用肩膀撞了撞他,道“你都这么做生意的?”   杜宇生不着痕迹的解开了手腕上的手铐,又觉得手铐没地方塞,把它戴在了刚刚把自己关进小黑屋男人的手腕上。杜宇生的动作很快,等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杜宇生仰起脸对男人笑笑,中指竖在唇边,比了个嘘。   大大咧咧的拉开椅子坐在老板的对面。   “要不这样,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再来一局,这一局我们赢了就赢了,输了,也是我们赢了。”   杜宇生解开外套上面的拉链,无意似得,把自己口袋里的枪口露出一个边儿来,在老板的可视范围内,对准了他的脑袋。   “还比吗?”杜宇生挠挠鼻子,问道。   老板的手指在桌角上搓了搓,眼睛虽然看着杜宇生,可更像是看着他身后的黎曜,好在后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们就这么走了,我以后可没法再做生意。”   杜宇生站起来,笑道“我就是走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两个人的面前骤然出现了几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黎曜回头看了看老板,走过去低头拦住老板的肩膀,凑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而后带着已经做好硬碰硬准备的杜宇生,微微欠了欠身,离开了赌场。 第18章   黎曜的车就停在外面,都是黑色的车,他似乎是有些累了,捏着自己的肩膀,深深的叹了口气。   杜宇生跟在黎曜后面有一段距离,他怕赌场的人会出来找麻烦,在门口站了几分钟之后才又跟上去。他不知道黎曜是单纯还是真的相信赌场那些人不会做什么,出来之后他连头都没有回过。   黎曜的背很宽,很适合抱的那种,杜宇生在后面看见黎曜的肩膀明显的松懈下来,就像是卸下了什么般,突然轻松。黎曜揉了揉自己的脸,低着头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的出来他是在打字,杜宇生真本事可能不多,小聪明倒是耍的明白,隔着裤兜杜宇生都能猜出来你打的什么字,发的什么信息,何况就在你眼前。   一共六个字,不加标点符号。   ‘你没死来见我’   杜宇生不是真傻,他大概已经知道这个信息里的‘他’指的是谁。回头看了看这间地下赌场,杜宇生捏捏自己的脖子,心里冒出个点子来。   等再回过神来,黎曜正在看自己。   他在笑。   以前就发现过很多次,黎曜这个人很喜欢笑,礼貌的笑,谦和的笑,有距离感,就像刚刚在赌场,脸在笑,可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这种发自内心的笑杜宇生算是第一次见到,像是卸下了身上所有的东西,眼睛弯弯的,嘴角还能看见淡淡的弧线,就像是这个人从毛玻璃里走出来,在你面前真真实实的笑。有一种难见的真实感。   杜宇生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微微张着嘴满脸的错愕。   黎曜似乎是反应过来,脸上的笑转瞬即逝。   “上我的车吧。”他道:“我送你回家。你也……没开车吧。”   杜宇生没说什么,只是不住的点头。   天冷了,上了车黎曜就立刻的打开暖风,杜宇生的衣服没有兜,双手冻的冰凉,不住的捂在出风口。   车半天都没有发动的意思,杜宇生有些坐不住了。   “不走?”   黎曜看了看杜宇生摇摇头“车里温度还没上来,不着急。”   看着像是在等车内的温度升高,可杜宇生瞧着黎曜的眼睛就没从赌场门口离开过。顺着黎曜的目光看过去,也许是因为自己和黎曜和老板闹了一通,赌场大概是打烊了,里面的人正陆陆续续的离开,大都是男性,杜宇生数了数,有二十几人,这些都是黎曜的人,杜宇生当然不知道这点,他只是觉得奇怪,等这几个人走了,黎曜才发动车。   车发动了一会,杜宇生的手也渐渐的回温。   他转过头看着一言不发的黎曜道:“你刚刚和那个老板说什么了,他就让我们这么走?我都做好了硬碰的准备。”   “我和他说你是警察。”黎曜面无表情的吐出这几个字。   杜宇生皱眉佯怒道:“你出卖我?”   “不能算出卖吧。”黎曜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硬碰?他们有多少人你数过吗,真动起手你有多大把握。”   杜宇生不说话了,黎曜说的这点他真没考虑过。   “有时候觉得你不像警察。”黎曜看了看杜宇生,玩笑道:“你这警察的身份是假的吧。”   “你想听实话?”顺着这句玩笑,杜宇生装着挤眉弄眼的样子。   黎曜摇摇头“不想。”   杜宇生笑笑,心里想那就等你想知道的时候再说吧。   “我听说你就让那个老板赢了两局,黎医生,你这也太厉害了吧。”杜宇生夸道:“你们医生这也学吗?我怎么觉着你越来越琢磨不透呢。就好比出现在赌场这件事,即便我问了,你也有一百个合理的理由。”   黎曜笑笑,绕过了第二个问题。   “我什么都会一点,就是不精,都是表面一层。”   这叫什么话,杜宇生被这句话弄得有些恼。   “你就不怕吗?还为我出头还钱?我进去,我有自己的目的,我心里也有数,能进就能出,我有把握,你呢?是不是当医生拿手术刀拿惯了,以为自己做什么都能那么沉稳?你知不知道要是因为刚刚我有能拿枪怼在老板脑门上的劲,我们俩根本没法完整的出来。”   杜宇生的皮肤很白,他说的激动,皮肤都泛起红来,两只耳朵尤其红,头上的青筋都浮现出来,看来他真的很生气。但是他气什么,黎曜不知道。难道是怕自己出事?杜宇生激动的样子有些好笑,黎曜真的很想戳穿他,可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黎曜又不忍心,他突然觉着,杜宇生还挺好玩的。   如果自己说进去是为了救他,他会是什么表情。   黎曜有点好奇。   原本杜宇生的死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手机中错误发来的短信,黎曜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过去看看,然后就发现了杜宇生在赌场故意输钱,这个赌场以前罗阳经常来,黎曜有耳闻,所以杜宇生要来做什么黎曜也能猜到一二,本来就打算这么离开,也许是因为杜宇生每天都烦在黎曜的身边,喋喋不休起了点作用,在自己的脑子里从一个过客变成一个人影,黎曜突然有些不放心,再加上想起了老板的那张脸。   “那我应该谢谢你?”黎曜话里有些冷淡。   “谢就不用了。”杜宇生砸吧砸吧嘴,觉得自己刚刚有些过了,缓和道:“都没事就行。”   两个人的谈话就此终结。   车开到环岛中心,杜宇生安静还不到五分钟,他又憋不住了。   “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或者说,你怎么知道那里是赌场。”杜宇生补充道:“那是地下赌场,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而且位置又偏僻,你不会和我说你赌钱吧?”   又来了。   黎曜皱着眉把车停在路边。   “短信是你发给我的,你不发我,我不会去,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不应该来问我。”黎曜恼道:“想审我就带着手续压我去公安局。”   我不是这个意思,杜宇生很想解释。   想了想,杜宇生叹了口气,把衣服里的书拿出来扔在了黎曜的身上。   “他们后院停了一辆车,是罗阳抵押给赌场老板的,我在车里发现了这个,这本书被书皮包的严严实实,打开书皮之后,我发现了这个。”杜宇生把两张照片整齐的摆在黎曜的面前,道:“里面有你两张照片,其中一张被打了红色的叉。”   黎曜拿起杜宇生扔过来的东西,先是在书的扉页看了看,而后拿起那两张照片。   是自己的脸,又不是自己的脸。   “你知道这说明什么?”杜宇生手指点在照片上,道:“你还记得那天我的宾利爆炸,我们差点死在那儿吗。我一直想不通,我到底做了什么这么遭人恨有人想杀我,直到刚刚我才明白,罗阳想杀的人不是我,是你。”   黎曜捏紧照片的一角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天的爆炸和罗阳有关系?”   宾利爆炸的事儿杜宇生一直没放在心上,别组的人从现场带回来残破的有用碎片不多。炸弹是自制的,炸伤范围有限,威力却不小,这种自制炸弹上缠着的胶带,杜宇生在罗阳被装修过的家里见到过,不仅如此,在那本书的书皮上也见到了,这是一种特殊的绝缘胶布,很薄,都是进口货,不可能这么巧,三个地方都有,而且三种胶布恰好是同一种。宾利爆炸那天,罗阳并没有回国,所以这件事也许罗阳没有直接亲自动手,有可能他让别人做了,又或者这些跟罗阳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另一个人在罗阳的车上或者他家里做了这个炸弹,如果是后者,那杜宇生有把握,这个人和装修罗阳家里的是一个人。   “你和罗阳有仇?”杜宇生道:“他这么恨你。”   “这你就要问他了。”   黎曜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恐或者错愕,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一样。   “我听说他醒了,你可以亲自去问他。”亲自两个字加了重音,黎曜看了看杜宇生。言外之意,你不要在我这里耗时间了。   杜宇生舔了舔嘴唇道:“我有一点很好奇,你说罗阳为什么要放你两张照片呢,他恨你的话一张不就成了,还假模假式的拿两张,难不成他一张喜欢一张不喜欢?”   杜宇生自顾自笑着,黎曜冷着嘴角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太知道为什么罗阳会有两张照片了,因为另一张照片上面的,是景墨。   黎曜把照片重新夹回到书里,又翻了几页,趁杜宇生不注意,在书的其中一页上窝了一个角,而后又把书放回到杜宇生的手里。   “这本书是罗阳的吗?”杜宇生想确认。   “是不是罗阳的我不知道,不过以前在他们家客厅上见过这本书。”黎曜重新发动了车子“你可以再问问那个管家,是不是罗阳的,他肯定知道。也愿意告诉你。”   杜宇生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点着头。   如果真的是罗阳杀了他父亲,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罗大亨的遗产分配罗阳不仅造了假给律师一笔钱,还故意放在桌子上让管家发现继而动杀机。罗阳的动机会是钱?假设真的是钱,可罗阳是怎么用硝酸甘油杀了罗大亨呢,他在进入别墅这段时间做了什么没法还原,犯了罪总要留下点什么,杜宇生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无论证据链是不是完整,见一见罗阳还是非常有必要。   还有他要杀黎曜干什么?   杜宇生看着黎曜开车的侧脸吸了吸鼻子,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无意识的撵着书的一角,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件案子总是像叠在一起的两幅拼图,如果抛开一些事说不通的事不说,那罗大亨的案子其实很简单。例如把庄浩的死刨除,把自己宾利爆炸刨除,把黎曜的种种和罗大亨无关的事刨除,再刨除掉罗阳说不通的装修,把多余的分枝全部剪掉,剩下的干干净净的才是属于罗大亨的。   如果这样想的话,那一切说不通的就可以说通了。   杜宇生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把其中的一块拼图拿走之后,剩下拼图的主人是谁呢。 第19章   杜宇生是被黎曜叫醒的。   不知道是因为想事儿想的太入神,还是最近真的太累,或是因为黎曜的车太舒服,杜宇生醒来的时候觉着这一觉睡了好久,黎曜开车又稳又安静,杜宇生睡得也踏实。   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杜宇生打了个哈欠。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啊。”杜宇生意犹未尽的转了个身,不耐烦道:“好容易睡一会。”   黎曜把车靠边停稳,转头看着半睁眼的杜宇生,黎曜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那么看着他。几秒钟之后,杜宇生反应过来了,这是赶自己下车的意思,原本以为今儿能拉近一点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没想到,还隔着几十公里。   外面冷,杜宇生临下车之前拉紧自己的衣领,他猫着腰透过车窗瞧了一眼,窗外的建筑物很眼熟,不是和黎曜对门的那间房,而是杜宇生住了二十多年的家,看来是被黎曜发现了,杜宇生有点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黎曜努努嘴,摇头道:“我一开始真的以为你是我邻居,毕竟我是刚搬过去没多久。可是最近我发现你住的那间在装修,吵得我晚上睡不好,然后我才知道,原来你那间房子居然是毛坯,而且还是个新房,一查就知道,户主买下来不超过一个月。”   杜宇生吸了吸鼻子,早就应该考虑到二叔的脾气我行我素,自己的嘱咐他肯定全当放屁,都白说。   “哦,我也是……”杜宇生装着自然低下头看鞋,道:“我也是真要搬家,咳,早早晚晚,咱俩还是邻居。”   黎曜没说什么,只是点头笑笑。   临走之前,杜宇生敲了敲黎曜的玻璃,后者无奈的打开车窗看着他。   黎曜道:“还有事?”   杜宇生摇摇头,咧开嘴角笑笑,似乎是怕黎曜关窗,杜宇生伸出两根手指搭在玻璃上,接着笑道:“你以后别对我这么冷淡行吗,我觉得咱俩现在已经挺熟的了。你看,是吧?”   黎曜不知道该说什么,杜宇生的眼睛很真诚,说实话,黎曜有点害怕这种真诚,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黎曜知道,自己大可以笑着对杜宇生说出他想听的话来,可黎曜不想这么做。   好在,杜宇生把手从玻璃上拿开,对黎曜摆了摆手,道:“你还是别说了,走吧,回见回见。”   他走的干脆,黎曜重新关好车门,看着那个小白影消失在尽头,叹了口气,缓缓发动车。   杜宇生其实也没有走远,他在楼角看着黎曜的车开走之后,才慢悠悠的从里面走出来,从兜里摸出一支香烟来,点燃,缓缓的吐了个烟圈,夹在指尖。他突然有点后悔临了和黎曜说的那些话,自己像个傻子。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令人期待的早高峰,杜宇生去了车库,一字排开的车,就连车牌号都相邻,杜宇生从头到尾点着,最终选了那辆黎曜同款的宾利,临走之前,又看了看那辆老爷车,杜宇生把香烟熄灭扔在一边的垃圾桶里。   杜宇生有两天没有回局里了,对于早高峰而言,局里可能有人还没有下班。   秦衍就是其中一位。   临去法医组的路上,杜宇生就抓住一个刚来的实习员道:“秦衍呢?”   实习员被杜宇生满眼睛的红血丝吓了一跳,好半天才从嘴里憋出一句话。   “A组有一个案子,秦哥正在里面尸检呢,要么你等会?”   等会就等会,杜宇生拉开一把椅子靠着墙坐着。人静下来就犯困,杜宇生不敢睡,他怕一睡过去一天就过去,等醒过来什么都忘了。   秦衍一个小时之后才从里面出来,他看起来挺着急的,手都没来得及擦,洗过之后就湿着。   “大早上就来找我。”秦衍倒了杯水拿给杜宇生,道:“怎么了。”   刚刚实习员过来说话,小孩学话学不明白,秦衍以为杜宇生那有什么大事,看到他人完好的坐在这,秦衍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小白没跟着你?”   “没有。”杜宇生摇摇头,站起来道:“小白现在不能信,他是哪伙儿的我现在都不知道。”   语毕,杜宇生从衣服里掏出那本从罗阳车里带回来的书,临走之前,他把两张黎曜的照片抽出去,现在只剩下一本空落落的书。把书扔在秦衍的身上,杜宇生又坐下翘起二郎腿。   “这是从罗阳那儿翻出来的。”杜宇生道:“你帮我瞧瞧这里面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没有。”   “就一本书?”秦衍翻了两下,抬头道:“你让我帮你看书?”   “你不是文化水平比我高么。”杜宇生喝了口水“我总觉得这本书里应该有什么。要不然罗阳放车里干什么。”   秦衍点点头,应下来。杜宇生的水杯空了,秦衍拿起水杯又给他续了一杯热水,还放了两朵菊花。菊花杜宇生可能是没喝出来,他的目光有点呆滞,脑子不在这儿。   秦衍看了看杜宇生空落落的手腕道:“你表呢?”   杜宇生爱表爱的不行,除了洗澡之外,手腕上从来不能没了手表。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杜宇生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皱眉道:“可能丢哪儿了吧。”   表,丢在了那间赌场。   杜宇生故意的。   有去有还,再去不难。   临走之前,秦衍叫住了他。   从抽屉里掏出一瓶没开封的眼药水来,扔给杜宇生。   “你眼睛里的红血丝把我们实习的都吓着了。”秦衍无奈道:“要么回去睡觉,要么就用这个。”   眼药水似乎还带着秦衍的温度,杜宇生握住那个小小的瓶子,抬起头对秦衍竖起个大拇指来。   把书交给秦衍,杜宇生心放了一半。秦衍心思比自己细腻,也坐得住能沉住气,交给他,杜宇生放心。在这种社会里,谁都会在背后捅你一刀,可杜宇生知道,秦衍永远不会这么做。   去环岛医院之前,杜宇生在街边吃了一碗面。   不是饿得不行,是怕自己别睡着了,嘴巴里一旦有东西吃,人就不愿意睡了。有好吃的谁愿意睡觉啊。   从那天晚上开始,罗大亨先后见了黎曜和罗阳,之后因为服食硝酸甘油过量而死亡。从罗阳来讲,他买通律师,伪造财产分配,诱使管家动杀机,这是一条线,这条线的最终指向,如果推测准确,就是杀死罗大亨。从黎曜来讲,他有用硝酸甘油杀人的医学背景,有缜密的心思,每月都有一笔来路不明的高额收入,名下有额外房产,也是罗大亨的家庭医生,他是医生,但是又不像医生,这一条线并不全。   庄浩的死发生在罗大亨死亡之后。他和罗大亨并不认识,可以说是一条独立的线。   宾利爆炸发生在庄浩死亡的现场,罗阳的家里,车里,都有制作炸弹所用的胶带,从晚上发现的照片来看,他的最终指向是杀死黎曜。   而小白隐瞒了罗阳在赌场的事。   小白隐瞒的事也许说明一点,他在帮罗阳。   如果把小白在帮罗阳等同看做小白是罗阳的人的话,那说明两件事,第一件,是小白害怕杜宇生会在赌场发现不利于罗阳的东西,从赌场带回来有价值的,只有那本书,所以杜宇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书拿给秦衍。   第二件,就是那天宾利爆炸的炸弹,是小白放进去的。   想到这儿,杜宇生喝了口面汤,舔舔嘴角。   要真是这样,这小白的心也太狠了吧。   无论这个炸弹是不是小白做的,它又是怎么样交到小白手里的,杜宇生都觉得,这个炸弹八成是小白放进去的,他也一定和罗阳有点关系。不过单凭这些猜测没法解决实际问题,杜宇生既不能当面和小白对质,又不能拿着小白的纰漏说事儿,这些猜测都是猜测,站不住脚,挑明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环岛医院离杜宇生吃饭的地方不远。   把车停好,杜宇生上了电梯。   兜兜转转一大圈,在脑子里脑补一通之后,终于要见到罗阳这个人了。   罗阳病房的门口坐着两个便衣,小白则坐在便衣边上打瞌睡。   杜宇生走过去踹了踹小白的脚,还忍不住感叹,你说看着挺清秀阳光的小孩,怎么就是个钩子呢。   “嘿,嘿。”杜宇生没好气的踹了几下“我让你看着罗阳,你在这儿干嘛呢?梦里看着呢?”   小白被叫醒了,蹭的站起来,透过玻璃窗瞧了一眼,松了口气。   “这不是在里面呢嘛。”揉揉眼,道:“吓我一跳。”   “我让你用眼睛看!”杜宇生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在小白的眼睛上“他要是跑了,我就把你从十层推下去。”   小白砸吧砸吧嘴,被杜宇生红眼睛白脸吓回去。   罗阳是公子哥儿,病房也是五星级的待遇。   杜宇生独自一人进去之后反手把门关好。   病房是整层最朝阳的一间,屋子里有一些别人送的果篮,和几乎放不下叠在一起的鲜花,鲜花被挤作一团,打蔫的歪在那。地上还有数不清的各种保健品,堆起来几乎和人差不多高。因为是最高层,上面还开了一个天窗,晚上打开就能看见外面的星星。这种待遇杜宇生还是第一次见,几乎忽略了旁边摆放的各种检测仪器,还有病床上半躺着的那个男人。   罗阳在笑。   从杜宇生进来开始,他就一直在看着他笑。   “你好。”杜宇生听见罗阳和自己说道:“我叫罗阳。” 第20章   这大概是杜宇生第一次实打实的见到罗阳这个人。   从罗大亨死了开始,他这个私生子就一直存在于传说中。不论是因为最开始罗阳在罗大亨死后一直没有回来,还是因为杜宇生没有把握能一招毙命,终于,杜宇生见到了罗阳。   罗阳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印象中他应该是个戾气很重的富二代,并且从别人的口里得知他不仅和父亲经常吵架还喜欢赌钱,所以来之前杜宇生把他脑补为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财大气粗,脾气暴躁,没有教养。   然而,一切都和想象的不一样。   罗阳安安静静的坐在病床上,他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前两个扣子没有系好,露出两条好看的锁骨。他比想象中的要瘦,衣服比他人架子都大。他的发色很淡,像是天生的,干干净净,没有那些公子哥儿们发蜡的修饰,他戴着一副没有任何修饰的圆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样子,两只手交替在胸前,手里拿着一本书。   杜宇生瞧了一眼,是阿加莎的无人生还。   “你好。”罗阳的嘴角微微上扬,礼貌的伸出手道:“杜警官,我这几天总听到你的名字。”   杜宇生低着头看着伸过来的手。   罗阳的皮肤很白,青色的血管都能瞧得见,似乎刚刚输过液,上面还埋着针。   他的手很冰,杜宇生快速的握了一下。   “你好,罗……罗先生。”   “叫我罗阳就行。”   罗阳把书合起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罗先生很喜欢看书?”杜宇生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闲聊。   “没人的时候就喜欢翻几页。”罗阳有些无奈的笑笑“看不进去,看来看去总是开头那几页。”   书的前几页都卷着边,看来罗阳说的是真的。   杜宇生点点头,接着道:“都喜欢看什么书啊?住院确实没什么意思,是要拿几本感兴趣的打发时间。罗先生不喜欢这本就换一本感兴趣的。”杜宇生看了看门口,道:“你出不去就让他们送来。”   罗阳觉得有些冷,拉高被子到脖子下面。   “我喜欢的书……他们也找不到。”罗阳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抬起头看了看杜宇生。   他的瞳色的发色一样的淡,眼睛的主人在笑,他的眉眼微微的弯起,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来。   “杜警官要是能找到,就帮我带来。”   罗阳的声音和他的手一样凉,杜宇生有些不舒服,站起来,靠在窗前,后面有太阳,晒的人舒服多了。   病床的尾端挂着罗阳的名字和病历卡,现在都是机打的,杜宇生把纸片拿出来看了看,上面写着罗阳的入院时间,家属注意事项,杜宇生又重新放回去。   “罗先生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杜宇生道:“车祸可大可小,你说也是,刚下飞机,在这个节骨眼出了车祸。我让我同事去跟了,你也别太担心,一找到肇事车辆我就告诉你。”   “那我就先谢谢您了。”   罗阳礼貌的笑笑,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来。   杜宇生的目光在那只胳膊上停留几秒,道:“我听说罗先生是私生子?”   罗阳笑着点点头“这好像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吧。”   “说说你和罗大亨吧。”杜宇生把手插进裤兜里取暖“你和你爸的关系不是特别和谐?”   “父子之间总有点小矛盾。”罗阳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抬起头看着杜宇生的眼睛道:“杜警官也是做儿子的,父子之间有争吵,有分歧,这很正常,对吗?从来不吵架的父子只存在于书里。”   杜宇生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盯着罗阳淡棕色的眼睛,抬起一只脚踏在罗阳的病床边上。   “你们俩的嫌隙可不小。”杜宇生冷笑道:“你都打起你爸财产的主意了,资产分配,你买通律师,伪造了一份。”   杜宇生把事先准备好的备份资料扔在罗阳的被子上,后者看着那棕色的牛皮纸笑了笑。   罗阳拿起那个资料袋,把散落的纸张塞进去,整齐的在被子上码好,规规矩矩的放在一边。   “杜警官我知道你也是富家子弟,但是我和你不太一样。”   罗阳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他低着头抿起嘴角,礼貌又淡然,就像是做一档访谈一样自然。   “我是个私生子。”罗阳道:“二十多岁的时候才被认回去,我爸结婚那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换句话说,如果他有孩子,他绝对不会想起我来。很悲哀是吗?所以我患得患失,我想给自己留下点什么。”   杜宇生道:“留下点什么?”   “钱啊。”罗阳笑道:“你一旦住惯了别墅,连普通的楼房都没法再了。我从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见过,做生意,房地产,我根本就不懂,赔了好多钱。有几次我爸生了好大的气,我害怕他会气到什么都不给我,所以我买通了律师让他做了一份假的财产分配来,现在想想,我好傻。”罗阳抬起头,露出有些微微发红的眼眶,揉鼻子道“哪有爸会真的生儿子的气呢?你说是吗杜警官。”   大概是罗阳这个人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杜宇生突然多了点不忍心。   “罗大亨死的那天晚上,你去找过他,都说了什么?”   罗阳抬起头,揉揉自己通红的双眼。   “我和他吵架了。因为我又赔了钱。他一直在数落我……,后来又说把国外贸易让我去做,磨练磨练。”罗阳紧咬着下唇,脸颊微微颤抖“我没想到我们俩最后一面还是在吵架。其实爸爸总是这样,一边用最难听的话骂你,一边又忍不住把自己所有都给你。他骂我,还把国外贸易交给我做,我知道他这几年都在拓展国外的业务,这都是他的心血,他说我不成器,还是最相信我……”   “我爸心脏不好,还有哮喘,他身边常年备着药,他脾气好的时候总和我说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因为我现在还不成气候,他不放心。”罗阳擦掉眼角的泪水看着窗外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有病就应该一直陪着他,被他骂就骂几句,我没想到明明硝酸甘油是救命的药,怎么就变成了杀人的毒药?他总说等我能独挑一面了,他就退休,找个地方好好享受生活。他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杜宇生想插言道:“你爸……”   “他知道我喜欢赌钱,手气不好,他就给我擦屁股。他说这都是以前欠我的,现在还回来。还说,父子之间,钱,是最不值的东西。杜警官,我以前就什么都没有,现在,我又什么都没了……”   罗阳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情绪来的太快,杜宇生没有想到,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抖动的肩膀似乎诉说着主人激动的情感,杜宇生站在那,伸出手想拍拍罗阳的肩膀安慰他,手掌停在半空中却突然变成了拳头,死死的攥紧。   因为他听见罗阳问他,道:“杜宇生,我演的像吗?”   拿开双手,罗阳抹了抹自己的脸,突然笑了。除了脸上带了些泪水之外,刚刚看见因为激动和难过所引起的泛红都消失在一张礼貌自然的脸上。这张脸仍旧笑着。   杜宇生愣住。   “演的多了,我自己都觉得是真的。”   罗阳拿起自己刚刚码好的杜宇生带来的资料袋,擦了擦湿着的双手,把用过的它们扔在地上。   杜宇生看着眼前这个人,脚底泛起丝丝寒意来,他想起一个人来。   收到罗阳出车祸消息的那天晚上,自己在黎曜的家里,那时候在家里的黎曜给杜宇生也是这样的感觉,从头皮到脚底都是冷的。那时候的黎曜不像是黎曜,更像另外一个人。   摘下被自己弄脏的眼睛,罗阳拿着衣角擦拭着自己的镜片。   没了玻璃板的遮挡,那双淡棕色的眼睛看的更真切。   “你还没说呢,我演的像吗?”   罗阳低低的笑着,手上不紧不慢的擦着。   “遗产分配伪造?”   “是。”   “案发当天和罗大亨吵架?”   “对。”   “赌钱?”   “是。”   “服食硝酸甘油过量的后果?”   “我知道。”   “亲手杀了你父亲!”   “……”   最后一个问题罗阳没有回答他,而是戴上擦好的眼镜,对杜宇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杜宇生明白那个笑容的含义。   罗阳在问他,证据呢。   杜宇生捏紧自己的拳头,对罗阳竖起了幼稚的中指。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可以给这个人的额头开上一枪,枪毙一百次。   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再问任何问题,罗阳的嘴巴里都不会得到有价值的回答。罗阳似乎有些失望,掀开被子,白色的袜子对着杜宇生,两只脚不住的摆动着,像是挑战杜宇生的极限。   临走之前,罗阳突然叫住了他。   “杜警官,你知道对照实验吗?”   杜宇生回头冷冰冰的看着他,后者交叉着两条腿。   “你要快一点。”罗阳催促道:“我打算把我爸的生意全都转移到国外去做,就这几天,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21章   从罗阳的病房里出来,杜宇生的手都是冰凉的。   短暂的靠在病房的门板上,杜宇生长长的出了口气。   有的时候怕的不是当面捅你刀的人,怕的是对你笑着的人,而罗阳偏偏属于那种笑着捅你刀子,看着你倒下之后抖抖自己的衣服,还对你说抱歉的人。这样的人,杜宇生把他归为变态。   杜宇生想抽烟,香烟掏出来才发现对面正对着禁止吸烟四个大字。   红字白底,你想看不见都不行。   无奈的把香烟塞回兜里,杜宇生叫醒门口睡着的小白。   小白也熬了好几晚,睁开眼睛的时候里面全都是红血丝。   医院里有电梯,也有楼梯,但是到了十层以上很少有人选择步行。杜宇生没等小白说话,拉着他的领子一路把人提到人迹罕至的楼梯间。这会楼梯间没有一个人,空落落的,说一句话都能有回音。   这里没有禁止吸烟,杜宇生把香烟叼在嘴角,狠狠的把小白压在墙上。   “宇哥,你干什么?”   小白挣扎了两下,杜宇生手劲大,压着人的后脖子不松手。   两个人离的很近,轻而易举的能听到各自的呼吸声,杜宇生从小白的呼吸声里听到了害怕两个字。   “你知不知道罗阳在里面和我说什么了?”   大约是和罗阳相处了几分钟,杜宇生的语调里多了些罗阳的那种不紧不慢。像是挑逗对方的神经线。   “……宇哥,你什么意思?”   小白的身体抖的更厉害,杜宇生索性不压着他,放开他,把人提到墙角,自己嘴巴里抽着烟,缓缓的吐出个烟圈来。   又露出痞痞的样子来,杜宇生一只脚横在两人之间,把小白人控制在墙角。   笑道:“罗阳和我说,你是他的人。还骂我煞笔没看出来。”   小白的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白过,几乎快要和后面的墙壁融为一体。   白皙的皮肤,红红的眼睛,像一只小兔子。   他的嘴巴咬的死紧,杜宇生低头瞧着他的拳头也紧紧的攥着。   “……我不是。”小白勉强撑起一个苦笑来“罗阳是疯了吗?”   杜宇生从鼻子里吐出烟气,耸了耸肩。   比起小白来说,他轻松了许多。   “听过关于曹操的一句话吗?”   小白摇摇头,他不知道杜宇生想说什么。   “那句话叫,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杜宇生把香烟熄灭扔在垃圾桶里,回头看着有些僵硬的小白,笑道:“给你点时间,好好想想怎么和我说。”   小白的表现让杜宇生有些出乎意料,原本以为突然诈他一下,小白应该急于为自己辩解,或者说气急败坏,可这些表情杜宇生都没见到,反而他很平静,只是一句‘罗阳是疯了吗’,就好像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杜宇生从医院里出来上了自己的车。   呼呼的暖风吹出来,很舒服。   杜宇生侧着头看着罗阳病房的窗户,他说他要出国了,看来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张开手掌,杜宇生看着手里那枚小巧的窃听器咧开嘴角笑笑。   庄浩死的那天,杜宇生在案发现场拿走了点小玩意。窃听器就是其中一种,这种东西小巧又便携,一般根本发现不了,而且庄浩的手艺,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用他们的话就是,庄浩做的东西寿命比你都长。   把小白从里面提出来的时候,杜宇生顺手在他的衣服上动了点手脚。   想知道小白到底带着什么身份,这是最快的方法。   杜宇生把窃听器连接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除了呼吸之外,现在小白上个厕所杜宇生都能听得见。   杜宇生搓着自己的手指,深深地吸了口气。后视镜里,自己眼睛里的红血丝几乎能炒菜,算算时间,差不多有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合过眼了。杜宇生打了个哈欠,把车开回局里。   踩油门之前,杜宇生脑子里还想着自己算不算是疲劳驾驶,没带驾驶证会被扣几分的问题。   人一旦疲惫至极,连脑子都跟着反应慢,这个问题杜宇生还没想明白,人就开回了局里。   秦衍这会正闲着,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着杜宇生带来的那本书。   听到脚步声,秦衍像是知道来的是谁一样,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的低头看着那本书。   “睡了吗?”秦衍问道:“睡了一会儿?”   杜宇生脑子有点懵,秦衍问的什么他都没听进去,木讷的“恩”了一个字。   “怎么样,书看完没有?”   秦衍抬起头把书合上放在杜宇生的手里。   “你自己都看出来了还问我?”   杜宇生错愕,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书。   “我看出什么来了我?”   “你自己折的页。”秦衍把已经撕掉的那页纸原本在的页数掀开扔给杜宇生看“整本书只有你那页有点价值。”   杜宇生手指捋过撕掉的位置,他没大明白秦衍的意思,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秦衍叹了口气,拉开抽屉把里面刚刚拿到的报告扔给杜宇生。   “这页上有一个被液体滴到的污点。”秦衍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俯着身体看着杜宇生道:“这个污点的成分是高浓度的硝酸甘油。”   杜宇生脑子嗡的一声。   这本书是从罗阳输给赌场的车里得到的。书的接手人只有三个人,除了自己和秦衍之外,只有黎曜一个人。拿到书的时候杜宇生记得清清楚楚,这本书被人保护的很好,包了书皮,连一个细小的折角都没有,换句话说,这本书离开自己之前一直都是完好的,那么这个折角是谁折上去的。杜宇生看着秦衍的脸脑子里嗡嗡作响。   “不过你也挺聪明的。”秦衍那边接着说道:“还知道折角,不然这一本书我可能就真的当书来看了。这个污点很浅,时间也长了不做标记很难看到。”秦衍说道这儿,笑了笑“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的?”   “不是我发现的……”杜宇生捏紧手里的报告,抬起头道:“这个折角不是我折的。”   秦衍的笑容僵在脸上,笑不出来了。   “还有谁碰过这本书。”   杜宇生没有说话,秦衍看着他的脸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秦衍道:“杜宇生,没有人会这么巧,恰好会折在这一页。”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故意的,他是故意折给我看的。”   杜宇生站起来把椅子拉到一边,冷笑声道:“这他妈算什么事儿啊?”   抓起沙发上的衣服,杜宇生胡乱的穿在身上,气冲冲的走出去。   走到门口,杜宇生又停下脚步,回头走到秦衍的对面。   “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杜宇生手指敲击在桌面上叭叭作响“要是真知道点什么,就告诉我,这么一点一点的算什么?问他又不说,我热脸贴冷屁股,要么看见我躲得远远的,别我往前走一步,他走零点一,罗阳的事儿,他亲口和我说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然后呢?这算什么,给我指点迷津来了?真知道实情就来告诉我啊。”   杜宇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上面的玻璃杯震的叮当响。   “他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特煞笔,他上次还说我不像警察,问我到底是不是警察。”杜宇生笑了一声,道:“我他妈就不告诉你,那么牛逼你猜啊。”   杜宇生越说越觉得自己挫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们俩关系这么近,他有什么不能说的!”   看着杜宇生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的样子,秦衍突然想起来第一次在局里见到他的样子。   那会他也是这样,坐在沙发上捂着自己的脸,只不过那会,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掌摊开的时候,秦衍看见那上面亮晶晶的,全都是眼泪。杜宇生其实根本不大适合做这行,富二代公子哥,又不是对口专业。那会发生了一些事,杜宇生不得不走这一步。   听了这么半天,秦衍站起来,走到杜宇生的身边。   “近?”秦衍冷声道:“那是你单方的近。”   杜宇生愣了愣,醍醐灌醒般的站起来。   走到门口,他给秦衍竖起了大拇指。   情绪来的快,散的也快。   杜宇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他认为黎曜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而自己怎么做,也是自己的事。   而且从玻璃渣里,杜宇生抠出了一点肉,黎曜肯留下端倪至少说明,他没有表面上看着对自己那么冷淡。他心里还是有自己这个人存在的。杜宇生重新回到车里,被自己这个理由说服了。   副驾驶上放着的是秦衍拿来那页纸的报告。   杜宇生把它们拿起来看了看,发动了车。   很显然,这个污点很可能是在罗阳换药的时候留下的,书很有可能是因为被垫在了下面,不小心留下了这个痕迹。那,什么情况下你会拿着书垫在下面?最可能的就是在看书的时候,而你最先想到看书的地方,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家里。   罗阳的家杜宇生曾经来过一次。   上一次除了在这里发现它被翻新过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现。   再次来到罗阳的家里,杜宇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里面的东西仍旧是上次离开时候的样子,这期间杜宇生故意没有查封这里,只是叫人在旁边盯着,然而,地上的尘土说明这里也没有来过任何人。所有的家具地板都是新的,只有衣服,日用品是旧的。   杜宇生又重新感受了一次。   罗阳有个书房,书房的陈列家具摆放和罗大亨的很像。杜宇生走进去坐在有些尘土的椅子上。双手架在桌子上做出要看书的样子。桌子是单层的,下面连个抽屉都没有,腿放在桌子下面很舒服,杜宇生在桌板的下面摸了一遍,除了尘土什么都没发现。   他有两个卧室,靠门口的那间桌子很干净。   杜宇生走过去,摆着和刚刚在书房一样的姿势。   上学那会看书看累了就喜欢歪着靠在椅背上,坐姿不标准,所以人就会近视。杜宇生记得罗阳戴眼镜。   人歪着靠着很舒服,视线低了,就很容易的看见隔着桌板的那个夹层。   夹层很小,但是很宽。   杜宇生伸手把它们拉开。   里面的东西和他想的不大一样,除了指甲刀和针线盒之外,还有扳手和螺丝刀,最下面是一把红色的瑞士刀,看来是个工具箱。杜宇生有些挫败的把夹层放回原处。   几个桌子试下来,杜宇生没感觉到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杜宇生有些挫败的双手交叉放下下巴颏。   兜里的手机这会震了震,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震动的声音几乎堪比铃声。   是小白的窃听器。   杜宇生把手机贴在耳朵边上。   小白那边似乎在打电话,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隔了几秒之后,杜宇生听到了小白的声音。   “黎先生……”   杜宇生在听到从小白的嘴里说出这三个字的一瞬间脑子几乎一片空白。   也是同一时间,杜宇生想到了案发现场那个被换过沙丁胺醇的瓶子。   重新打开夹层里的工具箱,杜宇生拿起了那把放在最下面的瑞士刀重新打开刀刃。   小白那边似乎沉默许久,在等着电话另一边的答复,而后,他又接着说道:“我没有想到罗阳会那样说。”   没有再说其他,小白那边就挂了电话。   杜宇生看着重新黑屏的手机,又看着手里的瑞士刀,他突然不知道到底哪一件事给自己的震撼比较大。 第22章   杜宇生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   自己有一天多没有合眼了,皮肤状况不可能好到哪里去,黑着的手机屏幕上全都是自己刚刚接起电话留下的面部痕迹。杜宇生在外套上胡乱的抹了抹,解开密码锁。   在拨通电话之前,杜宇生突然冒出一个很奇怪的想法来。   众所周知,现在手机都开通了面部识别的解锁技能,比起要按几个数字来说,看一眼就能让手机解锁这个操作快捷的多。这对于大多数人都是这样,那如果手机的主人是一个双胞胎呢?他的那张脸岂不是可以解开两部手机。   杜宇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没时间接着想下去,电话就拨通了。   接电话的是局里值班的同事。   “带几个人过来,在罗阳自己的公寓。”   杜宇生累极,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挂了电话,杜宇生顾不得其他,扑通一声躺在了满是尘土罗阳的床上。   两只眼睛怔怔的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明明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有睡过一分钟,杜宇生却一丁点睡意都没有。两只眼睛像灯泡一样,脑子似乎被手里那把瑞士军刀开了瓢,一段时间都没有这样清醒过。   所有的灵感都来自于那个独立的夹层。   众所周知,长方体一共有十二条边,夹层是很窄的长方体。最后面边的三条都是笔直的,只有最右侧的那条边,它有一段细小的突起,杜宇生拿着瑞士军刀在那条线上轻轻滑过,然后那就发现了黏在上面的一条很窄的白纸。   夹层是白色的,纸条也是白色的,两者黏在一起,长度大小都差不多,要不是因为这条纸翘起一个边来,杜宇生根本就发现不了。   这张纸杜宇生很眼熟,并不是纸的材质眼熟,而是这张纸的长度大小,都和罗大亨肚子里那张写着对照实验的纸条大小一模一样。   难道是罗阳作案的时候不小心把这纸掉在了夹层上面?   这不是没有可能发生,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从罗大亨死亡一直到现在,一天一天的过去,这张纸为什么没有因为地球引力的作用而掉在地上。杜宇生拿着瑞士军刀小心的把这张纸从夹层上面取下来。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   和自己想的一样,它是被某种不小心滴在夹层上面的液体,而黏在了上面。   这种液体,杜宇生觉着,应该是高浓度的硝酸甘油。   杜宇生看着天花板上暖黄色的吊灯,两眼空洞无神,脑子却像是看电影一样,代入罗阳的脸,想象着他在这个屋子里做的一切。   沙丁胺醇的瓶子并不是普通的塑料瓶,它的开口处用金属制品仔细的封好。要想打开它再换上别的液体,不借助外力而单靠肉手是很难完成的,所以罗阳很有可能选择了一把工具。这把工具可以是扳手,可以是螺丝刀,甚至可以是指甲刀,无论是什么工具,总之杜宇生推测,这个工具是从这个独立夹层小巧的工具箱中拿出的。沙丁胺醇的瓶口很小,要想完美的倒进去确实有困难,罗阳也许是因为紧张,但更多的,在杜宇生见过罗阳之后,他觉着罗阳应该是因为激动,兴奋,所以才不小心把高浓度的硝酸甘油滴到了外面。滴在桌子上的很容易发现并且擦去,书本上的没有办法擦掉,而不起眼的工具箱的里侧更加容易忽略,然后,夹层上就留下了那枚痕迹,还黏到了纸,完美的覆盖在了那上面。   这个独立的夹层很难发现。   不仅仅是因为杜宇生模拟罗阳看书的动作歪着头仰着身体在桌子下面的两个抽屉之间才发现了它,更多的是因为罗阳的家里所有的家具都是新的,而人一旦默认所有家具都是新的这种想法就很难再仔细的查看它们了,尤其这张纸和夹层重叠的几乎完美无缺。   制作好了杀人工具,罗阳带着它去了罗大亨的别墅,把它们替换上去。   而由于看到了伪造的财产分配书动了杀机的管家也选择了在一天动手,然而没有成功。   罗阳这个布局很完美,杀人手法也很独特。但是他没有算到那天晚上罗大亨用的硒鼓居然墨不足。打开打印机查看硒鼓的罗大亨短时间内吸入了大量的粉尘引发了支气管哮喘,而后他喷了那瓶沙丁胺醇,死在了书房。药换上去的当天晚上罗大亨就死了,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因为硒鼓墨不足,那嫌疑人就不仅仅是罗阳和黎曜两个人了,因为罗大亨的死亡范围就不仅仅局限于家里了。如果当天晚上黎曜没有去找过罗大亨,那杜宇生就不用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也就不会认识黎曜这个人了。  杜宇生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那张很窄的纸条。突然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个剧本,人家写好了,自己不过是被人带着走。   罗阳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唯独落下了这个不起眼的夹层,为什么?难道说装修工人在装修之前忽略了他们,而在装修之后又懒得再弄就把它们放回了原处?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为了指向罗阳是凶手而故意留下的东西。   当然了,前一种想法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无论这个夹层由于什么原因被遗漏,它的出现,至少坐实了罗阳作案的事实。   想到这儿,杜宇生终于出了一口完整的气。   案子在脑子里捋过一遍,杜宇生吸了吸鼻子,脑子又开始混沌起来。   所以,小白和黎曜是什么关系……   看来自己之前都想错了,杜宇生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倒在罗阳的枕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同事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杜宇生正呈大字型躺在卧室的床上。   眼神空洞,四肢放松,体态优良,活脱脱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时不时的还发出几声呻吟来。   杜宇生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想说,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和疑问都交待给进来的同事,看着他们把现场发现的那几样东西整理好带走,杜宇生签了个字,就离开,除了临走前叮嘱他们今晚务必出来结果之外,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夜长梦多,他害怕罗阳的事再出幺蛾子。   从罗阳的家里出来,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   雪花很薄,看着一阵风就能吹走。   地表温度没有达到那种程度,这样的雪留不住的,下起来看着也怪没劲的。   杜宇生看着漆黑的天,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罗大亨的案子或许在这儿可以画上一个句号,可杜宇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胸口像是一个大石头压着,说不出来的窒息感。重重的拍在方向盘上,杜宇生鸣了三声笛,像是泄愤一般。   手腕上昂贵的手表提示着现在的时间。   杜宇生摸了摸冰凉触感的金属铁链调转车头,把车开到了那间地下赌场。   第二次去,故地重游,杜宇生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   那位斑秃的老板还在里面坐着营业,杜宇生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撇开人群,把他从里面拎出来,笨重的身体在自己的怀里挣扎,杜宇生把枪口重重的抵在老板的腰上对方让他老实了不少。   他们那个圈子里讲的就是义气和信用,杜宇生接触过,也明白这个理。   来之前从车里拿了一条粗制麻绳。   微胖的老板被杜宇生倒着掉在胡同垃圾桶旁边的竹竿上。也不知道是因为竹竿太高,还是因为老板太矮,总之倒着吊起来之后,老板的头还离地面有两公分。就像是倒着荡了个圆秋千。   老板先是挣扎叫嚣,期间求饶几句,到最后变成辱骂,杜宇生不紧不慢的一只脚踏在旁边的台阶上,一边掏掏耳朵,在他肚子上踹了一脚,竹竿也因为肉体的抖动而微微弯曲。   浑身上下的血都涌向一个地方,头部充血的感觉可不太好。   杜宇生点了支香烟,慢悠悠的吐了个烟圈出来。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老板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向前仰,可以让脑袋不那么充血,可是见效甚微“你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以为自己一身狗皮老子怕你?要么你今儿弄死我,要么我出去就弄死你。”   杜宇生冷笑一声。   这主儿知道杜宇生是警察,不能干杀人放火的事儿,这句话即是挑衅也是威胁。   可杜宇生不吃这一套。   把香烟面无表情的在老板的肚皮上熄灭,燃烧的味道瞬间充斥鼻腔,然后就是老板祖宗十八代的问候。   “我丢了块表。就是在你那丢的。”杜宇生啧了声,像是真那么回事一样,道:“那块表是我爸在澳洲拍卖行买的,设计师一共就两块,多少钱我就不说了。你要是能把表找回来我就放你下去,你要是找不回来,我问什么就说什么。”   杜宇生眨巴眨巴眼睛,蹲下,和老板的视线平齐,伸出五根手指来。   “给你五秒,找回来。”   一根一根手指的收回,杜宇生倒计时。   “*!”老板身体狂扭动,杜宇生看着他,突然想起杀猪场里那些被吊着的猪肉“你以为你是谁,你他妈要干什么!”   五秒全部数完,杜宇生的手指回归成一个拳头。   “我给你机会了,是你办不到,找不回来,你别怨我,表那么贵,你说我心里多难受。”杜宇生笑道:“那天晚上,黎曜在你耳边说的是什么?”  老板破口大骂,道:“我他妈哪记得!”   “哦,忘了。”杜宇生拉了个长音,道:“这么说,你知道他叫黎曜?谁告诉你的?”   老板的脸因为充血整个人像个红色的火柴头,杜宇生说完话,他的脸色微变,居然能在脸上看出了一点点白来。   杜宇生瞧着老板没有说的意思,又伸出五根手指来。   “要么我再倒计时一次?” 第23章   赌场老板看着杜宇生伸出的五根手指头顶上呼呼的直冒冷汗。   他因为被倒挂着,只能从下到上看着杜宇生,反倒把人拉长一样,赌场老板觉得杜宇生这么看着像一座大山压住了自己。杜宇生这个人名以前赌场老板听过,只是没见过人,富二代,有几个臭钱,据说是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杜宇生以前在基层做事,惹过事,进过小黑屋,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被,说是调走,其实就是高升,办了几个案子,又因为家里有本事,在局里的位置做得踏踏实实,当然这些都是小道消息,官方给出的消息是杜宇生是在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我再问一次,那天晚上黎曜在你耳边说的什么?”   赌场老板被吊的头部充血,浑身上下的血液全都往一个地方涌,几乎没法让人思考。   “你他妈把我放下来再说。”老板骂道:“你这样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杜宇生嘶了一声,不满意的蹲下,和老板的视线平齐。   兜里还剩一支香烟,杜宇生把它掏出来点燃缓缓吐了个烟圈,夹在指尖。   “想不起来就再好好想想。”   “我*。”   杜宇生耳边听着赌场老板的叫骂声,手里不紧不慢的掏出手机来给局里的同事发了条信息。简而言之就是叫几个人去地下赌场的后院,把罗阳那辆抵押的车带回局里留着用,夜长梦多,杜宇生害怕别临了手里再出什么乱子。放下手机前他还不放心的嘱咐的半句,告诉他们只要车,其他的什么都别管。赌场的水深,杜宇生不想掺和,剩下的,就留着让专门负责的小组收拾。自己现在身上够乱的了,不想再惹上一身腥。   杜宇生把香烟在赌场老板的啤酒肚上熄灭。   吸了吸鼻子,道:“想好和我怎么说了吗?”   “你先把我放下来。”老板头顶的汗不住的流下来,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水洼来。   杜宇生对他的回答不满意,打开手机玩起了消消乐。   这个游戏是以前同事推荐的,消磨时间,不仅可以活跃思路,还能锻炼大脑,杜宇生也是贱,就站在老板的脑袋旁边玩,把音量也开到最大,确保自己的每个动作他都能看得见,听得见。   玩到第二关的时候,老板顶不住了。   “我什么都说还不行吗,你把我放下来。求你了。”   杜宇生挑挑眉“呦呵,服软了?”笑道:“我以为你软硬不吃呢。”   把人倒转一百八十度,比起刚刚来说老板觉着现在舒服多了,至少现在是头在上,脚在下,看东西也是正的了,只不过刚刚血液全都供着大脑,这会下半身已经全部酸麻。   杜宇生似乎知道他这种感受,踹了踹他的大腿。   “黎曜说的什么?”   老板吸了吸鼻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道:“他说,他说让我转告庄浩去找他。”   “庄浩?”是个久远的名字,杜宇生笑了笑“命还真大。”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庄浩根本就没有死。杜宇生挠了挠头,如果他没有死,那案发现场的尸体是谁的。人是假的,可尸体是真的。可惜的是尸体焚毁太严重,无法从中获取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过既然庄浩想通过这个尸体金蝉脱壳,那很大一部分这个替死鬼是他某个倒霉的小弟,查到身份也不能有什么大的进展。   “他想找庄浩,有什么事?”   老板晃动着自己一身的肉,示意着不知道。   “那我换个问题。”杜宇生道:“庄浩是什么人?”   “……这,你们不都知道么。”老板道:“他就是圈子里电子……”   “啧。说点我不知道的。”   杜宇生打断老板后面的话,低头看着自己沾了些尘土的鞋,弯下腰用手在上面抹了抹。   “我觉得有一件事特别奇怪。”杜宇生抬起头看着老板浑圆的脸,笑道:“你看啊,黎曜想找庄浩,我也想和他聊聊,庄浩诈死也肯定是因为还有其他人想找他,你说怎么满世界都找他呢?为什么啊?你给我解解惑。”   老板看着杜宇生的脸突然沉默了几秒,道:“……那您找他是为了什么?”   杜宇生一脚踹过去,骂道:“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废他妈什么话。”   这一脚劲儿大,把老板踹的够呛,不住的咳嗽。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儿说,他低着头看着肚子上被戳的烟花,赌场老板突然有点想抽烟。   “庄浩以前是跟着景老板的,算是他心腹。”老板顿了几秒,接着道:“景老板出事死了之后,庄浩费了不少心思才能自保全身而退,后来他就在圈子里做起了电子的买卖,窃听,跟踪,远程,监控,他什么都做,这你们也都知道。”   “这个景老板我知道,想当年叱咤风云的军火商。”杜宇生踮起脚踏在一边的台阶上,点点头“我听说你们这一片的赌场曾经也都是他的产业。”   老板笑了笑,道:“景老板最得意的时候,赌场的买*他主业搞都要好。我虽然没见过他,不过听说他这人好赌,什么都拿来赌。”   杜宇生摸了摸鼻子,这个姓景的军火商他了解的不多。听说以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的不得了,黑白两道都拿他没办法,生意也越做越大。不过后来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家的冰柜里,发现的时候法医鉴定由于冰冻,他至少死了半个月。景老板的仇人很多,依次审下去,耗时长,那些人也油的很,什么都没问出来,最终只能把案子挂起来。   不过他爱赌这件事杜宇生还是第一次知道。   “他都赌什么?”   “以前他有两个儿子,输了一个。”赌场老板叹了口气,道:“剩下那个……,据说成年之后,就给扔在孤岛上待了几年,荒岛求生,小朋友坚持不住,没撑下来,在河里淹死了。俩儿子,连个照片都没留下。”   “现在呢?”  “现在?”老板苦笑声道:“小的场子被人家合并了,想我这种,你也瞧见了,苟延残喘,混一天算一天。”  杜宇生愣了愣,突然觉的胸口有些堵。   别人的命在那些亡命之徒的眼里或许不值钱,或许和自己的命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杜宇生没有想到连亲生儿子都能当做赌注,连他们的命都能说扔就扔。为两位小朋友唏嘘之余更多的是伤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景老板死于非命,也不得不说是个报应。   杜宇生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道:“这些都是庄浩和你说的?”  赌场老板点点头,接着道:“其实找庄浩的人月月都有,他在圈子里的仇人不少,电子商人,他做的那些事不结仇不可能,但他够聪明,手上不少那些人的把柄,也没人敢动他,对他是又怕又恨,靠着那些他算是潇潇洒洒的混口饭吃。”老板说道这儿,笑了笑“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害怕想躲,我不知道他是惹到了谁。”   “不知道?”杜宇生挑眉道:“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杜宇生深吸了口气。庄浩做这行,有那些人的把柄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没见他多害怕,现在突然害怕想躲,能说明一件事,就是找他的人,都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庄浩手上没有能握的住而对付的人。显然,黎曜就是其中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杜宇生想到这儿突然松了口气。至少说明,黎曜是个正常人。   “那黎曜呢?”杜宇生道:“你怎么认识他的?”   老板的体型胖,一直坠着绳子,从刚刚的离地几公分逐渐变成了可以用脚尖撑着。杜宇生看在眼里,倒也没有什么动作。   “我不认识他。”老板扭动着自己的一身肉,想办法让自己舒服点“那天我也是第一次见他,生面孔。不过看着不是善茬,手也够黑的,差点栽了跟斗。都他妈什么人啊。”   这话惹得杜宇生不高兴,一脚踹过去,厉声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你刚刚说,黎曜约了庄浩见面?什么时候?”   老板点点头“明天晚上,在黎曜的家里。”想了想老板又补了一句道:“你可别问我庄浩在哪儿,我真不知道,我转达了话之后,再也没联系过他,也联系不上。你要是真想找,就去找那个黎曜去,我看你俩还挺熟。他还帮你出头。”   恩,可不是么,帮我出头。   我也这么想,结果人家是为了找庄浩,捎带着我。   杜宇生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虽然早就想着黎曜帮自己出头肯定目的不纯,可完全没有比事实摆在面前难受的多。   临走之前,杜宇生嘱咐了那位老板半句,告诉他别在做这行了,留着命做点别的。   按照刚刚赌场老板的说法来看,黎曜不仅找庄浩,很有可能他们俩早就认识。庄浩后面做的都是窥探人家隐私的勾当,也许不是为了自己,而是黎曜想通过他得到别人的信息。庄浩呢,很有可能被一个厉害的人缠上,导致他不得不诈死,这个厉害的人也是想从庄浩身上得到什么,杜宇生突然觉着,也许黎曜和那个人想要的是同一样东西。   到底什么事让庄浩怕成这样。   庄浩和黎曜显然认识,如果很早就认识,那会庄浩还在那位军火商的手底下做事,这么想过来,杜宇生觉着如果自己的前面的推测成立,黎曜想要的东西很有可能和那位军火商有关系。如果两个人后来才认识,那事情就简单多了。比起死人的事,活人的事儿就好查很多。   说到底,还是要找到庄浩这个人好好的问个明白才行。   杜宇生觉着,自己现在就像是在麻绳中间游泳,被缠住,根本上不了岸。   罗阳的案子*不离十,就等后面几个报告收网。杜宇生看了看手机,局里那边还没有发来消息。手机里还存着些关于案件的照片,杜宇生翻了两下,然后就看见了那张写着对照实验的纸条。   说起来杜宇生查庄浩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和黎曜有关系,也是因为这张纸条的四个字。这四个字,杜宇生在另一个案发现场也见过,而这个案发现场的附近,庄浩曾经出现过。   杜宇生想的入神,车开出好远才觉着冷,在车里傻坐了许久才发现自己连暖风都没有开。   车内车外一个温度,怪不得觉着冷。   把车内的暖风打开,杜宇生在超市门口停了车。   冻得手脚冰凉,几乎握不住方向盘,杜宇生想着去超市里头买瓶热饮,再不济吃点东西补充补充热量。   然后他就在超市门口看见一个眼熟的人。   黎曜今儿晚上穿了一件深色的外套,里面是个淡蓝色的衣服,领口开的很大,风呼呼的吹过去他也不觉得冷,反倒骚得很。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水喝了半瓶,瓶盖被他拿在手里,他似乎早就看见了杜宇生,看着他人走过来,目光跟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对着他笑。   离得近了杜宇生才发觉黎曜戴了副眼镜,透明玻璃镜片下是含笑的眼睛。   杜宇生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渴吗?”黎曜晃动手里的半瓶水,歪着头问他。   杜宇生愣了愣。   这句话要搁在别人身上就是挑逗,但是话是从黎曜嘴里说出来的,杜宇生皱着眉,觉着有些变扭,就好像不应该在黎曜嘴里听见一样。   “渴吗?”   黎曜那边又问了一次,这一次,他嘴边的笑容更深。   这算是什么意思?杜宇生琢磨不透,木讷的接过他手里的半瓶水喝了一口。水润了喉咙,不知道是什么水,温的,喝下去浑身都暖洋洋的。杜宇生把空着的矿泉水瓶扔进了垃圾桶。   黎曜仍旧站在原地,笑道:“我在这儿看着你刚把车上的暖风打开,忘了?”他笑道:“现在还冷吗?”   杜宇生赶紧摇了摇头。   黎曜似乎没有开车,站在街边眼睛看着对面的街角。杜宇生瞧了一眼,是环岛最有名的日料店,号称从开门二十分钟之后就开始排队,一直排到一天的食材卖空。   生了吧唧的东西杜宇生吃不惯,他觉得什么都不如规规矩矩的饭菜好吃。   “你在等位?”   黎曜点点头,目光仍旧看向那,从兜里掏出一个机打纸条来。   杜宇生瞧了一眼,两人位,前面还有五桌。   两人位?别是……   杜宇生砸吧砸吧嘴道:“你和朋友来的?”   黎曜突然笑了,把手里的纸条塞回到兜里,道:“这家店里没有一人位。”   杜宇生脸腾的红起来。他后悔自己问的那句话,目的性太明显。没档次。好在黎曜像是没反应过来,在马路牙子上站的笔直,看着那边牌子上的桌位变来变去。   他的耳朵红的很有意思,黎曜似乎很开心,嘴角一直带着笑。   “吃了吗?”他问道。   杜宇生愣了愣,“啊?”了半句之后立刻点头“没吃呢,刚下班。”   黎曜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纸条,道:“那一块吃点?日料行吗?”   “行行行。”   别说我不喜欢的日料,就是咱们对着喝白开水我都高兴。   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黎曜点点头,掏出手机来拍了张照片,而后发给了一个开头字母为L的人,虽然照片的背景很黑,可他觉着对方能看清楚这上面都有谁。   很快,在家里的黎曜收到了一条信息。   匿名手机号码发来的。   一张图片,配上几个字。   ‘哥,我用这个换庄浩怎么样,你换不换?’   紧接着是第二张图片,发信人比了个耶的手势,背景还是那条马路。   在卧室的黎曜看着这张图片把平生所学的所有骂人的词汇都在心里骂了一遍。   临进点餐之前,杜宇生去了趟洗手间。他还记着秦衍说自己眼睛里的红血丝吓到实习学生的事儿,赶紧在洗手间里滴了两滴眼药水。一天半没合眼,没洗澡,杜宇生整个人的外貌状态不太好,好在他底子好,脸蛋漂亮,无伤大雅,不过兴许是衣服都没有换过一件,对着镜子,杜宇生感觉自己身上有点尘土气。理了理头发,杜宇生脑子嗡嗡作响,这可是黎曜第一次主动邀请自己吃饭,这台意外了,难道自己那天说他对自己太冷淡的话有效果?早知道就早说了。   杜宇生心里活动丰富,走的飞快。   景墨正在看着手上的菜单。   这地方他来过很多次,但碍着杜宇生,还是装模作样的来来回回翻着菜单。   “你想吃什么?”景墨温暖的笑道:“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没有,这东西在我嘴里都一个味。   “我都行。”杜宇生笑道:“我这人对吃的都喜欢。”   景墨点头笑着,抬头对那边的服务生指着手里的图片。   桌子上摆着两杯倒好的白开水,还冒着热气,杜宇生喝了一口,觉得自己那颗扑通的心脏终于稳下来,眼睛忍不住上上下下的打量对面的这个人。黎曜今儿有点不一样,用句不好的形容词就是骚了一点,领口开的大,脸上也总带着暧昧不明的笑,鞋子擦的锃亮,外套随意的扔在一边的座椅上,他的手腕上带了首饰,金属质地,看不太清楚,很好看。和他平时老年规矩的做派一点都不一样。   而且说话也有点不像他平时那样稳重,相反,有些浮。   “原来你还是个近视眼。”   景墨把手里的菜单还给服务员,拿下眼镜在杜宇生的面前晃了晃。   “没度数,装饰用的。”   除去眼镜的修饰,是一双带着笑的眼睛,没了透明的玻璃镜片,看的更真切,杜宇生有点不舒服,有点发冷。   “黎医生今天……也加班?”   被叫做黎医生景墨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看着杜宇生那一脸等着自己回答的样子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把手里倒满的热水递给他。   “就是出来吃饭。”景墨笑道:“还真碰见了你。”   这话听着有点变扭,听着意思好像就是为了碰见你而等着碰见你一样。   像是那句成语,守株待兔。   “你呢?”景墨道:“加班?”   杜宇生点点头,长出了口气。   “别提了。”   日料都是冷盘,菜品上的很快。   杜宇生瞧着这一桌子冒着寒气的东西,胃里隐隐的开始发酸。一天半没睡觉,再来点冷饮,这是要作死么。   “我听说,罗大亨的案子快结了?”   “是。”杜宇生点点头,喝了口水,把嘴巴里的芥末顺下去。   水还没咽下去,他突然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看着景墨。   “我什么时候说过罗大亨的案子快结了?”   明明今天上午才找打关键性的证据,而且警局的报告现在都没有发过来。   杜宇生看着景墨不说话,后者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说过的,你忘了。”   这一点杜宇生可以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眼前的人突然变得陌生。   杜宇生端起热气抿了一口。刚刚心底那些兴奋全都被这句不阴不阳的话扰没了,黎曜在自己心底的疑问又才一次的被放大。杜宇生不喜欢这样,吃饭就好好吃饭,别说这些话来试探。   试探?   杜宇生意识到一件事,以往都是自己去试探他黎曜,怎么今儿,突然反过来了?   景墨接着道:“这么说凶手是罗阳?”   “这话我也说过?”   景墨笑笑。   “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那些案子就像是一个剧本,而你是剧本的主人公,你的走向,故事的走向,甚至于线索的指向,都是编剧安排好的,你指负责过程,而结果,编剧其实都写好了。”   景墨不紧不慢的摘下眼镜放在一边,看着杜宇生脸上的表情。   “不仅仅是案子。”杜宇生回道:“人生不也是这样?”   景墨愣了几秒钟,笑着点点头。   他觉得杜宇生这句话说得特别有道理。   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精彩的剧本,可是景墨并不喜欢,所以他只能让自己变成这个剧本的编剧。   “你说你和庄浩认识?”   景墨重新戴上眼镜,问道:“我也说过这样的话?”   杜宇生面不改色的点点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道:“你说过,你也忘了。”   景墨笑了。   他没想到杜宇生是个带刺的小动物。   真的挺好玩的。   “对。”景墨点点头“我是认识庄浩。”   “那你知道庄浩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景墨淡然的摇摇头。   这个承认干脆,杜宇生哑口无言。   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   杜宇生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   这一顿饭吃的好没意思,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一顿饭下来,就是各自试探对方的目的,背景。自己刚刚那点和黎曜吃饭的热情都被消磨个干净。   杜宇生透过洗手间的门缝看着那个人。   明明就是黎曜,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感觉不自在,不舒服呢。   就像是一个人错接了一个频道。   杜宇生对着镜子抹了把脸,他觉着自己今儿也不正常,八成是因为一天半没睡觉再加上和那个赌场老板说完话,心里憋着气。   洗过脸之后,人也精神了不少。   景墨在座位上做的笔直,把倒好的热水递给杜宇生,后者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   这杯水喝下了之后,杜宇生就没了知觉,眼睛里最后一点信息就是景墨凑过来的脸,问自己怎么了。杜宇生很想回他点什么,可似乎突然一下人很累,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睁眼,只能顺从意志沉沉的睡去。   黎曜是在洗完澡之后听到的敲门声。   毛巾拿在手里还没来及擦湿着的头发,黎曜看了看那扇门。   他大概猜得到是谁。   打开玄关鞋柜的抽屉,黎曜看着里面放着的刀,把它握在手里,想了想又重新放回去,关好抽屉。   头发还在滴着水,黎曜打开了门。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是你打开门,门外是一面镜子。黎曜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自己的对面,他的肩膀上扶着神志不清昏睡的杜宇生,景墨虽然被杜宇生的胳膊压着,但仍旧努力抬起头撑起一个笑来。   “哥。”景墨道:“你想好了没有啊?咱们换不换?我可把人都送过来了。” 第24章   黎曜在世的亲人就剩下景墨一个。   可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却是个不省心的玩意。   黎曜看了看他怀里的杜宇生,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景墨瘦了。双胞胎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明明见不到对方可还能保持着几年如一日相似的体重和外形。景墨弯着腰把杜宇生扔在了黎曜客厅的长沙发上。除了刻意的模仿自己之外,景墨的衣服永远不好好的穿在身上,好像随时准备脱掉一样,黎曜看着景墨露出的小半截腰,他确定,景墨瘦了很多。   把杜宇生从身上折腾到沙发上是个体力活。   景墨摊在沙发上累的气喘吁吁。   抬头看着穿着浴袍的黎曜,他笑了笑“还没想好呢?”   黎曜没吭声。   景墨从兜里掏出一支香烟,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吗,要么让庄浩告诉你我到底做了什么,要么就把杜宇生留给我,我留着他自己玩。二选一,决定权在你。”   手里的香烟正要点燃,黎曜走过去从他手里把香烟抽走,折断扔进了垃圾桶。   “你瘦了。”黎曜道。   景墨僵硬的抽回手指,愣了愣。   其实和黎曜的境况很像,景墨也只有这个哥哥了。   他爱,但是他也恨。   景墨摇摇头笑道:“那我得吃胖点,不然咱们俩就不像了。”   黎曜没说话,他头发没有擦干,白色的浴袍上被润湿了一大片,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黎曜看了景墨一眼,没了香烟,他连手指放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样子。回卧室换了身衣服,黎曜顺带拿了一条干净的毛毯盖在了杜宇生的身上。   杜宇生睡得很沉,胸口平稳的起伏着。   他睡着的样子很乖巧,也很安静,没了平日里让人讨厌的感觉,倒是看着很舒服。   “他快两天没有睡觉了。”景墨道:“我就是不下药他也能睡着。”   黎曜的茶几上是样式好看的茶具,景墨拿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想好了没有啊?”景墨喝了一口茶,笑道:“二选一。”   杜宇生那边睡得很熟,已经响起了轻微的鼾声。黎曜觉得有意思,坐在沙发上看着杜宇生的脸脑补他如果中途突然醒了,看见两个自己会是什么表情。他其实挺单纯的,喜欢你就不停的围在你身边,嘴巴里也说个不停,有时候挺招人烦的。黎曜笑笑,但就是这个喋喋不休的人突然安静的睡觉还真有点不习惯。   黎曜指了指景墨手里的那杯茶,道:“高浓度的硝酸甘油,好喝吗?”   景墨愣了愣,看着手里的茶,反应过来是黎曜在骗自己,他突然笑了。   把手里的茶杯重新放在茶几上。   “我还真想就这么死了,黎曜变成杀人犯。”景墨笑道:“然后你用我的名字活下去。”   现在听来是玩笑的一句话,后来黎曜没有想到最后它竟会变成真的。   景墨把剩下的半杯茶喝完,站起来重新穿好外套,系好拉链,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把它放在了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抽屉里的眼镜很多,都被整齐的码好放在里面。   景墨看着它们胸口突然有些酸涩。   “哥,我是不是所有留下的东西你都给我收着啊?”   黎曜没说话,伸手关好了那个敞开的抽屉。   景墨笑笑,走到门口,换好鞋。   黎曜的玄关的鞋柜里常年都有两双拖鞋,景墨知道,他是个单身汉,另一双拖鞋是个自己备的。鼻子有些微微发酸,景墨捏了捏,压住心口泛起的那点狗屁情绪。其实他也很想和普通的人家一样,兄弟两个好好在一起,可是路走的太远,已经不能再回头了,也忘了回头的路。   临走之前,景墨回头看了看那个沙发上坐着的,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想,也许以后过了今晚再也不能像这样好好坐在一起说话了。   “哥。”   景墨叫了一声。   黎曜抬头看着他。   “我走了啊。”   黎曜点点头。   他很想说下次来吃饭,话到嘴边摇摇头,对景墨摆了摆手和他告别。   不用二选一,景墨看着沙发上仍旧睡着的杜宇生,看来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   靠在窗边看着自己的弟弟开车离开,黎曜叹了口气。   虽然他不知道景墨到底做了什么,可他明白,景墨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走去浴室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围在自己的头上。刚刚一直没有来得及擦,现在觉得头顶都跟着凉飕飕。客厅的杜宇生睡得比刚刚更熟了,已经逐渐出现了粗重的呼噜声。   黎曜坐在另一个沙发上看着他有些哭笑不得。   “你说他这算不算心大?”   黎曜看着从窗帘里走出来的庄浩问道:“你也想打他的主意?”   庄浩立刻摇摇头“不,不,我还真不敢。”   黎曜没再说什么,把手里的毛巾扔给庄浩,让他擦擦头上的汗。   庄浩是个聪明人,来之前他放出自己要坐船出逃的消息,不然景墨今儿不会带着人来让黎曜做选择题,他会在庄浩来找黎曜之前就把他解决掉。这样景墨最安全。   茶有些凉了,黎曜给自己倒了一杯新茶。他又看了看杜宇生,又看了看墙上的钟表。   “还有不到六个小时。”黎曜不紧不慢的喝了一杯茶,看着庄浩接着道:“不想和我说点什么?”   庄浩知道黎曜说的是什么,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也不想隐瞒。   “我带你去。”庄浩道:“但是不在这儿,我们得去外面。”   黎曜明白,庄浩话里外面的意思就是指从这走到那的时间会大于六个小时。换句话说,杜宇生醒来之前,他们俩根本就回不来。黎曜搓了搓手指,家里的医药箱里还有半瓶剩下的安眠药,黎曜看着杜宇生睡着的脸,他突然有点不忍心再给他灌进去。   别灌的多了成了傻子,自己还要养他一辈子。   正想着,黎曜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虽然号码是加密的,可黎曜也能看出来,是景墨发的。   两句话,分开两条信息发过来。   ‘你上午收了一个姓陈的病人,我知道,他不是来看病的。’   ‘你现在要不要去看看他’   黎曜挠了挠自己的鼻子,一言不发的把手机扔给庄浩。   站起来看了看杜宇生,他睡的特别香,而且还在大家没有察觉的时候换了个姿势,脚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了毛毯的外面。黎曜从卧室里拿了一条比刚刚薄一些的毯子,又把他的脚塞回被子里。把他整个人用毛毯裹住抱起来,放在了卧室的床上。杜宇生看着轻巧,其实挺重的,黎曜把他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后者似乎感觉到了不安,往黎曜的怀里无意识的蹭了蹭。黎曜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胸口,又看了看那个贴在皮肤上黑色的脑袋,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人家都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你还睡的这么香。   还有个当警察的样子吗。   被角撵好,黎曜关好卧室的门走出去。   庄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拿着自己的外套在玄关处换鞋,满脸焦急,看着汗比刚刚还多。   见黎曜走出来,他催促道:“快走啊,短信里明摆着出事了,你还不赶紧去医院看看?”   黎曜摇摇头,坐回沙发上喝他那杯没有喝完的茶。   “景墨做事你应该放心。”黎曜道:“姓陈的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什么时候去,他也是个死人。”   庄浩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黎曜。   黎曜招呼他过来,问道:“你说,姓陈的是我的病人,现在他死了,你觉得谁是凶手?”   庄浩看着黎曜的眼睛,缓缓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   黎曜点点头,长长的出了口气。   看来今天晚上是自己单纯了。景墨来找自己根本就不是他觉得心里有愧,更不是来贺自己叙旧的,他来的目的就是确认黎曜不在医院。很明显,他成功了。   逐渐捋清事实,庄浩有些慌了。   “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黎曜指了指自己刚刚走出去的那个卧室。   “墙上有个钟,你去把它拿下来。”   庄浩不知道黎曜想做什么,只能按照他说的。   黎曜的卧室很单调,床是最简单的样式,四四方方,样子很高级可上面一点多余的花纹都没有,就连床单也是简单到不行的素色,看着样子房间的主人并不在意这些。紧挨着床放着一个欧式小桌板。上面有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这会正开着,看着暖洋洋的。临出去之前庄浩还谨慎的看了看杜宇生,确认这个人是睡着的,中途没有醒来过。   庄浩把钟表拿给黎曜,后者翻过钟表的后面,把时针和分针分别调到景墨来之前的时间。   做完这些时候,黎曜又让庄浩把表重新的挂上去。   客厅的茶几下面有一个半新的遥控器,算起来,除了搬家那天为了确认家具的质量开了一次电视的开关之后,黎曜再也没打开过。拿起遥控器随意的选了一个频道,电视里正重播着今天晚上的新闻。   今天是星期五,正是上班族休息的时间。   一般在这个日子,黄金档总是会放一些精彩的直播节目。   黎曜把音量调大,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   而后在手机上搜索着今天晚上热门频道播出的节目单还有夜间新闻的简要概述。   黎曜是个医生,不得不说,医生有时候自带背东西的天赋,比起那些拗口的专有名词来说,黎曜觉着这些东西好背多了。差不多把这些东西背了三遍,黎曜回到杜宇生睡着的卧室里换了身衣服。   想了想,他又接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放在了杜宇生的床头。   做完这些,黎曜长舒了口气,他看着坐在沙发上有些木讷的庄浩,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时间还够。”黎曜道“带我去你说的地方吧。” 第25章   黎曜的车停在另一个停车场里,这里面的车都是挂在别人名下的,黎曜平时很少开。车的后备箱里常年放着两个大背包和一个工具箱,包里放着的都是野外生存的装备和食物,不过它们很久没有更新过了,水还好,食物都过期了也不好说,好在今天要去的地方不用那么久。   临走之前,黎曜下车抬头看了看自己卧室的窗户,那里开着一个小夜灯,亮着非常微弱的灯光,黎曜的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庄浩坐在车里,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黎曜叫了他一声。   “对表。”黎曜道。   庄浩愣了愣,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钟表点点头。   “我和码头的人说好了,用不了多长时间。”   黎曜没吭声,又看了一眼那扇窗户,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庄浩叹口气提醒道:“你放心他一个人?”   黎曜发动车子,道:“我明早九点要接班,我们得在那之前赶回来。别浪费时间。”   庄浩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   和景墨比起来,黎曜这个哥哥就沉稳很多。他平时话不多,有时候还会给你一种好说话的错觉,但庄浩知道,黎曜不比景墨逊色。他当时怎么回的国庄浩也是略有耳闻。   当年的那场赌局,黎曜是被输掉的那个。   按理来说,被输掉的往往应该是最难过的,这个难过指的是生活。毕竟被当做筹码输给别人,寄人篱下的日子没那么好过。虽然黎曜现在看着日子过得还不错,怎么熬过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是景墨呢,明明是被好运眷顾,留下的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庄浩不懂,为什么好好的一副牌被他打成这样,到底在景墨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看着黎曜专注开车的侧脸,庄浩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杜宇生六点左右就会醒过来,你交班的时间是九点。”庄浩伸出两个指头来,道:“他醒了你不在,你怎么和他解释这几个小时。”   “他不会知道的。”黎曜转过头看着庄浩,道:“既然他不知道,我也不用和他解释。”   庄浩没听明白,但也没有继续追问。黎曜既然说出口,他做的事就有把握。   黎曜的车开的飞快,几乎在违章的临界值上徘徊,两个人开到约定码头的时候庄浩看了眼表,从出门到现在,加上深夜一路畅通无阻,算下来才过了不到四十分钟。   黎曜把车停好,把后备箱的工具箱扔给庄浩。   码头上庄浩约好的人正蹲在拐角,他带着黑色的帽子,身上穿的都是码头上工人常见的装扮。   这是个半私人的码头,平时处于荒废的状态,所以周边设施都很破旧。   那人嘴巴里叼着一直劣质香烟,看着庄浩带人过来忙站起来,走到庄浩边上,嘴巴里还骂骂咧咧。   “怎么他妈这么晚。”他把香烟扔在地上道:“我都是按分钟计费,迟了十分钟,你自己算吧。”   庄浩的脾气没那么好,一直在那个圈子里混,身上戾气重的很,也跟着骂了一句,道:“坐地起价?我看你是活够了,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他妈和谁谈价钱呢。”   说着话,庄浩还觉得不够,挥着拳头就要在人家身上使劲。   那人倒也不躲,生生挨了一下。   抬起头笑道:“庄浩,你惹事了是吧,我眼睛不瞎,看的出来。今儿还有一人跟我打听你,我按你说的,说你坐船出海了,够意思了。我把话放这儿,要么钱到位,要么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去,我这趟船,你搭不上。”   真尼玛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庄浩作势挥舞着拳头,黎曜突然拦住他。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黎曜把一张卡交到那人手里,握着卡的一边,道:“这张卡里的钱足够你跑这一趟,但是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敢露一个字,我就把这些都换成纸钱烧给你。”   他说话的方式和庄浩差很多,都是规矩的字眼,可在码头工人听来这些字叠加起来哪个字都不好惹。   规规矩矩收了卡,把它踹在自己的兜里。   这个季节虽然人体感很冷,可水上的温度达不到,从来都不结冰。环岛之所以叫做环岛,是因为它三面环岛,把城市围城了一个半圆,周围岛屿众多,大大小小散落的很多。大的,景色好的,都被开发成景区,住宅。小的,尤为偏僻的,几乎无人问津,有的盗版地图上都看不到。这些岛屿地处偏僻,开发商都不想在这里浪费钱,久而久之一直荒废着,也没几个人记得。   庄浩在船上打开了黎曜给自己的工具箱,里面只有两把铁铲。   铁铲都是崭新的,上面的锁扣很紧,庄浩拿起它们在手里掂量掂量。   看着黎曜道:“我有时候觉着你什么都知道。”   黎曜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心里想着事,船走了很久也没有时间概念,靠岸的时候黎曜反倒时间没过多久。   嘱咐船夫把船停好人不要下船。   黎曜和庄浩下了船。环岛孤立又无人问津的岛屿很多,自己脚下的这个无疑是其中一个。岛上似乎刚刚下过雨,地上的土还湿着,黎曜蹲下用拇指撵了撵地上的泥土,看来雨下的不大,泥土都没有被完全浸湿。   擦了擦手指,黎曜指着前面的岔路,对庄浩道:“带路吧。”   庄浩点点头,把工具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走上了其中一条岔路口。   岛屿上来过的人不多,地上还没有形成路,人都是从灌木从里迈进去,不是有人带着很难辨别方向。岛屿上空气很湿润,到处都是叫不出名字的树木,黎曜开着手电筒一路照过去,除了飞着的虫子就是植物。   下过雨,里面的雾气很重,再加上黑天庄浩似乎也走了很多的弯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地方。   和之前茂盛的灌木丛不一样,这里的灌木明显稀疏了很多。   黎曜看着庄浩停下,把手电筒照向两人之间的空地,指了指,道:“挖吧。”   庄浩点点头,肩膀上的铁铲深深的插入了地面。   黎曜拿着手电筒照着地面,这种手电筒是野外专用的,光柱很远很清晰续航持久,庄浩下去的每一铲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黎曜蹲下和庄浩的视线平齐,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岛屿上没有信号,手机也变成了砖块。   黎曜只能一直看着庄浩的动作。   挖了很久,最先看见的是人的腓骨,然后是股骨,最后一铲下去,黎曜看见了头骨。   一个,两个,三个。   腐烂的只剩下骨头的,半腐烂的,你能在书上看到的形态,黎曜在这里都看见了。   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不同,他们身上的衣物也都不同程度的腐烂着,是个壮观的景象。   无论是在医院里,还是在上学的时候,黎曜见过太多这样的东西,可是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么头晕目眩。抛开其他不说,这三个人……,黎曜知道,景墨的的确确不能再回头了。   庄浩在旁边累的气喘吁吁,黎曜完全不帮忙,自己累得够呛。   “就这些……”庄浩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景墨是个聪明人,他不从来不会亲自动手,他会找一个中间人,那些中间人都是亡命之徒,身上已经背了很多人命,或者是刚刚出狱的杀人犯。而现在,这里就是他的中间人们。”   黎曜关了手电筒。   “为什么他们这么听他的话?”   “死亡游戏的代价。”   黎曜苦笑着摇摇头。胸口酸涩的厉害,突然很想抽烟。   庄浩正准备把土重新的埋回去,黎曜重新打开手电筒看着他。   “当年的名单都在你那里?”   庄浩铲土的手顿了顿,睁大眼睛看着黎曜阻拦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别淌进来。”   “来不及了。”黎曜道:“庄浩,这件事了结之后,你自己的结局你应该清楚。”黎曜走到庄浩的身边,轻轻的提起他一边的衣领,道:“死,要死的有价值。你要对得起自己。”   庄浩愣了愣,双手握成拳头闷哼着,一言不发的接着把土掩埋回原出。   尸体掺杂着布料渐渐的被土掩埋,黎曜看着地上有一块反光的地方,他蹲下用手刨开了那块土,然后就发现了被土掩埋的手表。手表很常见,很多人都会佩戴,可是这块表,黎曜在杜宇生的手腕上见过。   庄浩看着黎曜手里的手表缓缓的直起腰。   “你认识?”   黎曜点点头“这块表一共就只有两块,杜宇生都买下来了,一块他自己留着,另一块送给了他爸。”   庄浩陡然向后退了一步。   “……什么意思?表是他爸的?那就说明……杜老爷在这儿?这三具尸体里面有一具是杜……杜老爷子已经死了?”庄浩欲言又止,被自己这个推论惊到,但又很快的自我否定,摇摇头,道:“可明明没有人杀他……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回想起来,杜老爷子的新闻的确很久没有在新闻上出现过,而关于老爷子的只字片语都是从杜宇生嘴里知道的。如果这个人早就已经死了,庄浩越想越觉得心口发凉。   求助似得看着黎曜,后者把手表扔在了地上,示意把它也埋起来。   黎曜脸上的表情很耐人寻味,没有过多的震惊,也没有任何的伤感,就好像他早就预见到了一样。   庄浩铲了几下,回头看着黎曜道:“你说,杜宇生知道他爸死了这件事吗?”   黎曜指了指地上的土。   “刚刚我发现,我们来之前这里的土被翻新过。”黎曜示意庄浩手里的动作别停,接着道:“你觉得谁来过?”   “杜……杜宇生?”   黎曜摇摇头,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不知道。”   黎曜看着头顶的天空叹了口气。这个时间,家里熟睡着的那个人应该还没有醒,也许他承受的东西都压在心底,睡着比醒着更痛苦,因为睡着会做梦,梦里会梦到。   至于这个来过岛屿的局外人,黎曜希望不是杜宇生。 第26章   杜宇生是被自己手机震醒的。   震醒的时候,杜宇生的身体和灵魂还没有融合到一起,手机紧紧的压在枕头下面,震起来的声音放大了无数倍,脑脊液都跟着震动似得像个瀑布。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杜宇生勉强睁开一只眼睛摸索手机瞧了一眼,是自己的闹钟,嘴巴里骂了一句擦,一气之下把手机扔出好远,徘徊在床的边缘。杜宇生有个固定的闹钟,每天早上的七点半。   木讷闭着眼睛坐在床上醒着神儿。   杜宇生打了个哈欠,估摸着自己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这一觉感觉睡了好久,瞧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杜宇生咧开嘴角笑笑,嘿,什么时候自己买的一钟表,挂墙上还挺好看的。杜宇生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又打了一哈欠,低头瞧瞧自己的床单,床单也不知道什么买得,颜色虽然有点素,可搭配着还真和谐,床也不错,真软,嚯,瞧瞧自己这眼光。   杜宇生瞄着床头的透明玻璃杯里放着半杯白水,摸上去还温着,端起来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北方的天气很干,尤其是入冬给了暖气之后,每天早上醒来不喝点水嗓子都干的说不出话来。   一杯温水下肚,杜宇生算是醒过来了,大概是睡饱了,在床上翘着腿,哼着歌,心里想着,哪儿都不如自己家里舒坦。歌儿才哼了一半,杜宇生眨巴眨巴眼睛,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他妈的不是自己家。   光着脚丫子蹭蹭蹭下了床出了卧室的门。   杜宇生站在客厅的中央想起来了,这是黎曜的家。   回忆昨天晚上自己和他吃了顿饭,然后就不知道怎么的睡着了,这可倒好,上人家睡觉来了,杜宇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完好的衣服,怎么就没发生点什么呢,他有点怨念。   黎曜的家杜宇生上次就见识过了,单调,乏味,都是按着宣传册装修的,看着都冷冰冰。   四处转了转,显然黎曜并没有在家,杜宇生挠挠眉毛打了个哈欠,手里拿着手机想着要给黎曜发点什么,一边想着黎曜怎么不在家干嘛去了。   眼睛瞄到黎曜客厅旁边的餐桌。   餐桌上有杯豆浆,几根油条,还有从外面买来的小菜,北方的标准早餐。杜宇生伸手探了探,豆浆还温着,油条也热乎乎的。紧挨着的是一杯空着的豆浆玻璃杯,杜宇生眨巴眨巴眼睛反应过来,这是黎曜给自己准备的早饭,虽然光着脚丫子站在地板上,看见这一切,杜宇生瞬间觉着心底暖起来。   你看,这也不算自己热脸贴冷屁股。   这叫有来有往,杜宇生一边嚼着油条一边瞎琢磨。   正想着,要给黎曜发点什么,手机突然在眼前亮了起来。   小白打来的电话。   这厮的事儿还没和自己交待明白,杜宇生心里犯膈应,犹豫良久才接起电话来。   “宇哥……”   “有屁放!”   “咳……”小白也噎了一下“内个,罗阳家里的那个夹层的报告出来了,和你想的一样,就是高浓度硝酸甘油,还有黏在上面的小纸条,也证实和案发现场对照实验的纸条长宽材质一模一样……”   小白停顿了几秒,杜宇生那边没吭气。   “您看……”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他妈还看个屁。”杜宇生喝了口豆浆没好气道:“都去医院拿人啊,还用我说什么?昨儿我可和他们交代好了,晚上必须给我报告,怎么这么晚才发过来?都琢磨什么呢?”   “……这不能怪人家。”小白被杜宇生劈头盖脸一下子有点怯,道:“设备坏了,连夜又去别的地方借的。刚出报告我就来告诉你了。”   这个回答杜宇生暂且接受,他在电话里哼了一声。   “慕白。”杜宇生叫了小白的大名“想好怎么和我说了么?”   “……”   小白在电话里清了清嗓。   “宇哥,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小白道:“我和罗阳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也不明白为什么您突然这样问我,我慕白做什么事都问心无愧,我从来没有做任何损害您利益的事儿,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杜宇生笑了笑。   “行,就算你和罗阳没关系,那你和黎……”杜宇生看了眼手边仍旧热着的豆浆,道:“成,事儿我们回头再办,真要是狐狸,尾巴早晚藏不住。先把罗阳的事儿办明白了。去医院拿人,叫别人去。”   小白点点头,回了一个“好。”   看来罗阳的案子终于要敲定了,杜宇生伸了个懒腰,看着桌上的早餐心里头琢磨着事业爱情双丰收。   这算不算黎曜对自己有回应啊,要是真讨厌,不会把自己带回家,也不会搞一份早餐,杜宇生低着头自己傻乐。   不过罗阳的案子还有两个疑点,他为什么要杀罗大亨是一个,再一个就是对照实验的纸条到底是什么意思。看来这两个疑问要罗阳亲自解释给自己听了。不知道这次证据确凿,罗阳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杜宇生放下手机不过五分钟,又震了起来。   仍旧是小白的号码。   杜宇生不耐烦的接起来,喂字含在嘴里还没有说出来,声声被小白的话噎了回去。   “宇哥,出事了,罗阳不在医院,他去了机场,要出境。”   “……他也太心急了。”杜宇生挠挠自己的鼻子。   这孙子动作还真他妈的快。   杜宇生挂了电话吧手机塞回兜里,在玄关处找着自己的鞋子,拿起桌上的外套胡乱的披在身上。他心里明白,今儿要是让罗阳跑了,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回来了。临走之前,杜宇生瞧了一眼自己没喝完的豆浆,想了想把剩下的半杯拿在手里路上喝。   叫的出租车开到半路就遇上了来接自己的小白,杜宇生结账换了个车。   一上车,小白就看见了杜宇生手里的豆浆。   他愣了愣道:“宇哥……您现在都喝这种饮料?”   杜宇生骂了一句,道:“好好开你的车,眼睛看路别看我。”   把手里的豆浆握的死紧。杜宇生心里明白,罗阳这个时候去机场太冒险,警察很容易联系机场让他们在出关的时候把人扣下,所以说,要么罗阳有两本护照,要么,罗阳去机场的目的不是为了出境。   机场那么大,想守住谈何容易。   杜宇生觉着冷,搓了搓手,顺带把车上的暖风开大了点。   机场高速上小白把车开的飞快,杜宇生捏着手里的豆浆一口一口的喝着,开到一半的时候,杜宇生还觉着无聊打开手机放了首歌,温柔抒情的音乐响起来杜宇生还跟着哼哼几句。   小白瞧了他一眼,提醒道:“宇哥,罗阳要是跑了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他跑不了。”杜宇生挠了挠下巴,看着像是困了。   小白砸吧砸吧嘴,他不知道杜宇生那儿来的这份自信。都到这节骨眼儿上了还这样。   到了地方,小白立刻下了车,留下杜宇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   两分钟之前小白接了个电话,他回头叫了句“宇哥。”   杜宇生抬起眼皮,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黄衣服,黑色裤子,白色鞋。”小白指着机场大厅道:“五分钟之前他刚刚进去。我带几个人先去监控,剩下的人我都安排在机场大厅。机场海关那我也安排了,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杜宇生摇摇头,对小白摆摆手。   看杜宇生这态度小白心里骂了句操蛋。   带着几个人去了机场的监控室,小白看着人流攒动的监控画面,心里想着罗阳可真他妈聪明。   他在监控画面里看到了无数个穿着黄衣服,黑色裤子,白色鞋子的人,他们有男有女,三三两两的在登记口附近走着。无数个相似的人影,在监控画面上根本无从辨别,不仅是画面中的,还有很有陆陆续续从大厅里走进来的那些。   小白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血都向头顶涌。   这个找法,怕是把整个环岛的人都调来都找不到。   小白抹了把脸,看了看刚进来不久的杜宇生。   “宇哥,怎么办?”   杜宇生耸耸肩,把喝完的豆浆杯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道:“我先去个厕所,你慢慢找。”   小白看着杜宇生的背影捏紧了拳头,他真想过去啪啪打他两个嘴巴。   杜宇生是真的尿急,早上喝了一大杯温水,刚刚豆浆又喝的一滴不剩。再好的膀胱也憋不住这么多液体。机场的洗手间很多,没隔几十米就能看见一个,一路上还碰见不少黄衣服黑裤子的人,杜宇生看着他们衣服,心里想着,罗阳的脑子真不是白长的。   找了个人少的洗手间。   杜宇生进去痛快的解了个手。   出来的时候洗手池有一个男人正扭开水龙头洗手。   杜宇生站在他身后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刚刚小白催的急,出门的时候连头发都没来得及理一理。   机场来来回回人流很大,前面的男人显然洗了手之后发现擦手纸用光了,无奈的在水池里甩着自己手上的水珠。   杜宇生摸了摸自己的兜,刚好有刚刚上完厕所留下的厕纸,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用纸吗?”   杜宇生笑了笑,把纸递过去。   笑道:“罗阳,你说你出门连个纸巾都不带,怎么出国门啊?”   低着头的罗阳愣了愣,而后从容的接过杜宇生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他刚刚在洗手间换了衣服,旁边的行李箱里还放着出门那身黄衣服黑裤子。   “怎么找到我的?”罗阳笑着扶了扶眼镜。   杜宇生啧声,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打开,演示给罗阳。   笑道:“那天去病房见你,在你身上留了点东西。”杜宇生看着手机上出现的小红点接着道:“庄浩的定位器是真好用,估计就算你真出了国也能在我手机上看见。”   小白是最后赶过来的,杜宇生把手铐的钥匙扔给小白。自己则坐在一边的休息位打着哈欠。他早就想到罗阳要跑,所以留了一手。罗阳脸上仍带着耐人寻味的表情,杜宇生示意小白把人带回局里听候发落。   五分钟之后杜宇生的手机响起。   仍是小白打来的。   “宇哥,环岛医院有病人家属报案……说人死莫名在了病房。” 第27章   杜宇生在两个小时之后赶到了医院。   原本是想先回局里审一审罗阳,可路上看着罗阳那副游刃有余的德性杜宇生改了主意,半路让人把车开到环岛医院。罗阳找人寸步不离的送回局里,他也想给罗阳点时间冷静冷静,等他累了,疲了,腻了,身上这股游刃有余的劲儿过了再说。   反正自己现在手里的证据齐了,要不是心里还有点疑问,杜宇生真懒得再去找这个心理变态。   医院患者众多,人流复杂,环岛医院又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医院,为了不在医院引起骚动,杜宇生中途换了辆私家车。   可到了病房杜宇生觉着自己这个决定太傻比了,案发现场的病房已经被提前来的同事拉好的黄黑相间的警戒线,然后就是把警戒线围的水泄不通的,从各个病区跑过来看热闹的患者路人。   杜宇生看着烦得很,叫了几个人让他们疏散人群。   好在病区走廊的尽头有个为了间隔病区的铁门,把人隔在外面,走廊瞬间安静下来。   杜宇生满意了,在病房的门口戴好手套和鞋套,准备进去看看。   “宇哥,问明白了。”小白拿着手里仅有的几页纸,一边翻看,一边道:“死者是环岛最有名的汽车商,陈鑫。今天早上护士过来给他送药,叫了半天人没什么反应,发现人已经死了。”   杜宇生想了一会。   “医疗纠纷?”   小白摇摇头“还真不是。刚刚他们问过护士站,晚上巡夜的时候还有人看见陈鑫出来上厕所,而且陈鑫是富商,医院也不敢怠慢,中途去病房门口看了几次,都没有任何的异样。”   杜宇生点点头,往病房里瞧了一眼。   陈鑫住的是高级病房,里面只有两张病床,除了他的那张之外,剩下的就是患者家属陪夜用的。   死者陈鑫正躺在自己的那个病床上,他闭着眼睛,看着就像是睡着了,身上也穿着医院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他的病房里面大都是别人送的花篮和水果。床头有一本书,杜宇生翻了翻,上面写着的都是住院的注意事项和生病的饮食调理,下面还夹着这几天医院中午的菜单,病床下面是连着几箱的保健品,阳台上还有好几箱没有开封的矿泉水。他的病房很暖和,杜宇生抬头瞧了一眼,空调是关着的,通风口就在病房刚进门的位置,也是关着的,没有什么风吹进来。   病房的门口挂着护士的登记表,上面记录着病人的相关信息。   陈鑫的床头有一被白水,然后跟着的就是没有吃完的糕点。   杜宇生端起白水凑在鼻尖闻了闻。   “我闻过。”秦衍直起腰,看着杜宇生道:“没什么问题。”   杜宇生又指了指边上吃剩的糕点。   秦衍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问为什么生病的人还吃这些。”   杜宇生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死亡原因?”   秦衍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套摘掉,扔在一边。   “等尸检结果吧,我现在看不出来,他身上一丁点伤痕都没有,连块小淤青都没有,口腔和鼻腔我也看过了,没有东西堵塞过的痕迹,不像是服毒,也不像是他杀,就现场这样来看,他更像是睡了一觉把自己睡死过去了。”秦衍接着道:“不过死亡时间可以确定,是昨天夜里,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杜宇生低下头掀开陈鑫褥子瞧了一眼。   大概是觉着医院的床板太硬,他给自己加了一层,摸着非常的柔软。   杜宇生觉着奇怪,直起腰打开了病房的衣柜。陈鑫的衣柜里除了一些日用品之外,就是平时穿的衣服,大到羽绒服,呢子大衣,小到睡衣,内裤,把衣柜塞得满满登登,就连下面抽屉里的洗头水都带了三瓶,毛巾更是厚厚的一沓。   杜宇生皱了皱眉,他怎么觉着这个陈鑫不像是来住院,他像是来宾馆,酒店,看着是常住。   “他因为什么住院?”杜宇生道。   小白看了看手里的几页纸,道:“心脏病。”   “又一个心脏病?”杜宇生叉着腰挠了挠自己的下巴颏“上一个就是富商心脏病,这个一模一样,又是富商心脏病……”   话说到一半,杜宇生变了脸。   他瞧着秦衍脸上的表情和自己一样,看来他们俩想到一起去了。   “……不会他肚子里也有一个小纸条写着对照实验吧?”杜宇生骂了一句妈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过按道理也不会,杜宇生琢磨着罗阳已经落网了,他的恶作剧也到此为止了,凶手已经落网,不应该再出现什么狗屁纸条。杜宇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觉着自己是多想了。   “医疗纠纷的可能性大吗?”杜宇生问道。   秦衍笑道:“你看着案发现场像什么?我现在说不好,具体的回去等我尸检报告,但是我就是觉得奇怪,我觉得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是他的床单又铺的很整齐,尸体搬走之后除了人留下的痕迹之外,什么痕迹都没有。”   杜宇生抿着嘴点点头,他知道秦衍想说什么。   睡觉没有人会一晚上维持一个动作,一丁点位移都没有,除非是死人。   而且,床单被整理过的痕迹来看,它更像是另外一个人做的。因为陈鑫不可能在睡前趟出一个凹陷之后再起床铺床单,而后再严丝合缝的躺回去。   杜宇生挠挠脸,看了看小白,道:“谁报的案?”   “陈鑫的家属。”小白叹了口气“说是医疗纠纷,正跟院长那闹呢。说人前几天好好的送过来,怎么就变成一个死人了。我刚刚路过听了几句,好像还要起诉院方呢。”   杜宇生点点头,家属激动的心情可以理解,何况陈鑫还是个富商。   “等他们吵完,把人带回局里。”   杜宇生和痕检的同事说了几句话,走出病房脱了鞋套和手套靠在外面的窗台上看着这个病房的外面。   这个病区走廊两边都有门,左边的事安全出口,右边的是病区间隔,外面还有电梯,一共有三个渠道可以进来人。医院有医院的规定,除了中午晚上规定的几个小时探视时间之外没有人可以进来。况且门是有门禁的,进来还得刷卡。能轻易接触到陈鑫的人,杜宇生最先想到的就是医生和护士。   “走廊的监控录像调出来了吗?”   小白拿起自己的手机在杜宇生的眼前晃了晃,道:“刚发过来。”   杜宇生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了看。   案发时间段,很长一段时间走廊里除了来来往往的护士之外看不到其他的人。而陈鑫的病房门口,连个人影路过都没有。杜宇生挠了挠眉毛,耐着性子看下去,视频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陈鑫病房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白大衣的医生,视频的角度只能看到这个人的背影,能从走路的姿势,身体外貌判断是个男性。但是看不到脸。   医生到陈鑫的病房不到五分钟,很快的走出来。   然后视频上再也见不到一个人。   杜宇生眨巴眨巴眼睛,道:“案发时间段,路过并且进过这间屋子的人只有监控录像上的这个人。”   小白点点头“但看不到脸。”   杜宇生重新看了一次视频,而后在其中的一个镜头中按下了暂停键,把图片放大。   照片上的人站在门口正要进去,他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白大衣,手踹在衣服的口袋里。他留着短发,看着背影和身高,杜宇生突然觉着这个人影有点眼熟。照片上的人衣领看起来没有整理好,一边折叠,另一边有些翘起。   杜宇生再次把图片放大,衣领虽然堆叠,可杜宇生还是能基本分析出来看上面用黑色记号笔标记的英文字母。   看着像是两个字母,L和Y。   “是两个字母。”小白道:“什么意思啊?还在衣领上写字?”   “这你就不懂了吧。”杜宇生笑道“他们医生习惯把名字写上衣领的后面,这样折叠起来就看不到了,洗白大衣的时候还不容易弄混,分不出哪个衣服才是自己的。”   小白点点头,懂了些。   “那这就是个名字。”他喃喃道:“L和Y……”   杜宇生脑子嗡的一声,脸上的表情僵在那。   他突然想到黎曜名字的缩写就是那两个字母。   不是这么巧吧,又和他有关系……   “小白,你去查一下,问问护士站那几个护士。”   五分钟之后,小白拿着手里刚刚从护士站问到的排班表递给杜宇生。   “我问清楚了,这个衣服的缩写是黎曜两个字,那边的护士解释说,黎医生觉得自己的姓名太繁琐,懒得写,所以常常写两个字母代替,但是昨天晚上好像并不是黎医生的班。他们也不知道问什么黎曜会来,而且也没人注意他来了。”小白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杜宇生脸上逐渐变化的表情接着道:“而且我还问到,这个陈鑫的主治医就是黎曜,黎医生。他是几天前入的院,入院的单子也是黎曜开给他的,并且入院之后所有的药也都是黎曜开的医嘱。中间没有别人经手过”   杜宇生靠在窗户边上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看了看小白,又看了看手机里的那张图片。   为什么又他妈的和黎曜有关系。杜宇生不解,自己到底喜欢了一个什么玩意。   而且一旦确定了这件衣服的主人之后,杜宇生怎么看怎么觉着监控录像里的人像他。   明明昨天晚上自己和他吃了饭,又去他家睡了觉,怎么他又半夜出来行凶了?   杜宇生想不明白。   “黎曜人呢?”杜宇生红着眼睛问小白。   小白愣了片刻,立刻道:“护士站的人说,黎医生在手术室,今儿上午他两台。”   杜宇生点点头,看着小白的背影皱了皱眉。   这个慕白的黎曜的关系还说不好,虽然窃听器里已经听出来了些眉目,可杜宇生在这儿留了个心眼,他就装作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他倒要看看这个箱子里装着什么秘密。   “走,去手术室门口堵他。我倒要听听他怎么说。” 第28章 死亡游戏(4)   黎曜今天有两台手术,都是心脏瓣膜修复术。   患者的年纪比较小,手术比较棘手,黎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一遍一遍的想象着手术的过程。   昨天晚上没有睡觉,只在和庄浩回来的车里眯了一会,早上起来的时候喝了两袋咖啡,冲咖啡的水都没有超过五十毫升,高浓度的咖啡喝进去人也清醒了很多。黎曜看着镜子里自己两个黑眼圈叹了口气。说实话,昨天在荒岛上给他的冲击是不小,黎曜没有想到景墨真的和他自己说的一样,一条路走到黑。   不过有一件事黎曜想不明白。   荒岛上的三具尸体,死亡时间最远的有将近四年前,最近的也不超过一年。中间人是景墨杀人的工具,换句话说,中间人杀过的人也在那个时间段内。四年杀了三个人,这个时间很缓慢。那换到现在呢,罗大亨死在了一个月前,陈鑫是昨晚上被人杀掉,以前四年杀掉三个人,现在要两个月之内杀掉了两个人。以景墨的智商,他要是真有心对那一批人动手,肯定有他自己的节奏,为什么现在这个节奏突然加快了。   黎曜想不通。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黎曜突然有一个非常不好的假设。   景墨快死了。   这样,一切就解释的通了。为什么这么着急,一个接着一个的动手。   想到这儿,黎曜手中的刷子脱了手,被他扔在了洗手池中,溅起了不大的水花,弄脏了前面的镜子,黎曜的心有点乱了,双手拄在洗手池里不平静的喘着气。好半天,黎曜才看着自己身上的绿色手术服回过神来。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景墨一定非常的恨自己,所以才会把他杀过人的证据都指向自己。   黎曜在水里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拿起旁边的刷子蘸取肥皂液重新刷手。   刷到第三把的时候,从外面进来一位护士,黎曜看着眼生,应该是来实习的小姑娘。   “黎医生。”实习护士攥紧手里的小本本有些紧张,道:“外面有两个公安局的人,说是要找你了解了解二十五床陈鑫的情况。”   陈鑫?黎曜听见这个名字装作不解回头看着护士。   “他怎么了?”   护士把手里的小本本攥的更紧。   “他……死了。”   黎曜刷手的动作顿了顿,新来的人总是对死人有一些怯懦和恐惧,黎曜安慰了小姑娘几句。抛开陈鑫的死因不说,黎曜在医院工作了这么久,救回来的人数不胜数,而无力回天的,甚至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无能为力的人也不在少数。对于那些死亡,黎曜多多少少都有些麻木。   护士看黎曜没有出去的意思,努努嘴,接着道:“……他们在外面催你。”他们指代的就是杜宇生和小白。   黎曜拿起三角巾擦着自己手臂上的水珠看着实习护士的眼睛,笑了笑。   “现在手术室里面有一位,下一台还有一位瓣膜修复。”黎曜把三角巾扔在医疗废物桶里,接着道:“你出去问问要是他们有把握做这两台手术,那我就和他们换换。”   ====   “他这么说话啊?”   医院走廊里的气温不高,杜宇生听了这话心里更冷,吸了吸鼻子又问了一次,道:“他真的这么说啊?”   实习护士是新人,不会婉转的叙述,只能是黎曜说什么她回什么。   不过杜宇生还真的没有打扰人家手术的意思。他明白什么是人命关天,不能耽误。他就是想让护士进去传话,告诉黎曜自己在外面等他。可这护士倒是实在,杜宇生想着早上那杯热乎乎的豆浆脑子嗡嗡的转。   “哎呦你别让我去问了。”实习护士鼻子有点发红,道:“黎医生平时不这样,今儿也不知道怎么的了。”   杜宇生挠挠脸,来了好奇心,道:“那他平时什么样啊?”   实习护士想了一会儿“特别好,对谁都特别好,他不怎么爱说话,但见面总对你笑,特别温柔。”   护士身上冒着粉红色泡泡,杜宇生搓搓自己的鼻子,心想你们喜欢的人我昨儿和他吃饭,还住他的床,早上他还给我买早饭,和你们比我简直优越感爆棚。   想起早饭,杜宇生想起一件事。   “今儿早上,黎曜什么时候来的医院?”   实习护士拿出手里的小本本翻了翻。   “平时都是九点交班,但是今儿早上黎医生来的很早。”护士想了一会道:“反正在交班之前他就已经在办公室了。”   杜宇生心里打了个问号。他来早了这件事,要么是因为自己和他在一个屋檐下不舒服,要么就是因为陈鑫。如果是后者,杜宇生抓了住自己的脸,难道黎曜有作案的时间,杜宇生努力回忆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   小白这会儿端着一杯咖啡,拿胳膊肘撞了撞杜宇生。   “宇哥,喝点吧。”小白道:“他们做手术,且等着呢。”   杜宇生看着小白熬夜过后的脸,他很想问你和黎曜是不是认识,你们是什么关系,话到嘴边杜宇生咽了回去。拿起小白递过来的咖啡抿了一口。咖啡是苦涩的,可小白不知道哪儿加的奶,一口喝下去全是甜腻腻的味道,把苦涩都盖了过去。   小白看着杜宇生脸上的表情不妙,接话道:“宇哥你放心,我对你绝无二心。”   杜宇生没再说什么,把那杯甜腻腻的咖啡一饮而尽。   小白看着杜宇生的脸笑了笑。   当初黎曜派给小白的任务很简单,只有一条。   保护好杜宇生。   所以,小白就把自己手里的糖包奶包都给了杜宇生。   不过话说回来,杜宇生觉着是他因为罗大亨的案子和黎曜有了接触,进而对他有意思,可在小白看来,黎曜是一个很善于伪装的人,他也许开始的比杜宇生还要早,至少自己是在罗大亨案子之前就被调来杜宇生身边的。可是黎曜真的太善于伪装了,以至于小白如果不是先入为主很难看出来。   杜宇生因为喝了太多的奶包,嘴角起了一圈的沫子,这会正拿着纸巾抹嘴,小白看着他的脸笑了笑。   ===   说是让人家等,可黎曜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手术比想象的还有棘手,中途发生了不少的突发状况。   黎曜脱下手术服的时候,整个背后都被汗液浸透,风一吹过来身上呼呼冒着凉风。   踩着门下的开关,黎曜脱了手套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冬天总是黑天的比较早,黎曜看着窗户外面黑着的天空,又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是下午的七点。从上午十点一直到下午七点,杜宇生不会这么执着还在等吧。   黎曜打开自己的更衣柜看着小镜子叹了口气。   一晚上没睡觉再加上一天没有吃饭,黎曜真的是累极了。   休息室的桌子上摆着一桌子的饭。这是手术室的习惯,习惯先把饭送来,什么时候有时间就什么时候吃。黎曜弯着腰把写着自己名字的饭拿出来,今天护士们帮忙定的是馄饨。也不知道被热了几次,反正现在馄饨都是冰冰凉的。   当医生身体器官有两个都比正常人瓷实。   一个是膀胱,一个是胃。   黎曜看着微波炉里暖黄色的灯,自己的馄饨在里面嗡嗡的转。   吃了馄饨换好衣服离开手术室,意外的是杜宇生并没有在门口,黎曜看着空落落的手术室外,突然觉得还挺不习惯的。等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杜宇生正裹着衣服在里面坐着。   压手里正翻着黎曜桌面上放着的一本专业书,在往上看,桌子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牛肉面。   办公室里只开着桌子上的小台灯,杜宇生眼神不大好,歪着脑袋凑到台灯的下面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   “我听护士说你找我有事儿?”黎曜清了清嗓。   杜宇生见黎曜回来了,蹭的一声从站起来。   他没着急说话,而是站到黎曜的背后一把提起了黎曜白大衣的领子,和自己想的不一样,白大衣领子后面空空如也,一个字母也没有。杜宇生想着,不论凶手是不是黎曜,只要那件白大衣还在,如果上面只有一个人的皮肤组织,那黎曜和陈鑫死有关的可能性就很大,如果上面还有另个一人的皮肤组织,那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然而,这是一件新的白大衣。   “你后面怎么没有名字啊?”杜宇生皱眉道:“你们医生不都喜欢把名字写在衣领后面吗?”   黎曜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理好自己的衣领,看着杜宇生笑道:“我早上来的时候没找到我的白大衣,就随便拿了一件没有名字的穿上。”   “你们的衣服都是统一送到洗衣房吧?”杜宇生道:“周几洗?”   黎曜装作不知道杜宇生的意图般翻着自己桌子上的日历。   “我们都是扔在走廊里洗衣桶里,然后他们洗衣房再来人,洗衣服的时间应该就是今天,周一,这会应该已经洗上了。”黎曜接着道:“怎么了,我衣服有什么问题?”   看来只能调取走廊洗衣桶附近的监控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了。   杜宇生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桌上的牛肉面仍旧冒着热气,杜宇生把它们靠近黎曜。   “趁热吃吧。”杜宇生笑道:“我热了三遍了,你们医生都这么拼命的?”   黎曜刚刚吃过了,把一次性筷子打开放在面的两边,却没有动那坨面。   他抬起头看着杜宇生。   办公室的灯光很暗,好像主人也没有再开一盏的打算。台灯的照射范围有限,只局限于桌子这一圈,而杜宇生坐在沙发上,看不清他的人,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团,像是笼罩在阴影下。   不过即便是看不到人黎曜也能猜到,他是在看自己。   “昨晚睡得好吗?”黎曜道。   那边的影子点点头。   “就是醒了你就不见了。”杜宇生的语气里带了点怨念。   黎曜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早饭有点简单。”   “不简单不简单。”杜宇生站起来走到有光的地方,道:“我……我,就,吃的挺好的。”   黎曜的筷子在面里搅动片刻。   “昨天晚上你和我吃饭吃到一半居然睡着了,没办法就只能把你送回我家里。”黎曜说道这里有点无奈的摇头,道:“我以为你睡一会就会醒,谁知道你睡得那么沉,我还问过你家里的钥匙在哪里,你应了一声就又睡着了。”   他不紧不慢的一句话,打消了杜宇生脑子里所有的疑虑。   杜宇生想起来了,昨天晚上的确黎曜叫过自己,问自己家里的钥匙在哪里。那会杜宇生还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换句话说,黎曜没有作案的时间。自己早上醒来的时间是六点七点左右,黎曜是九点才交班,他为什么要去医院那么早,还是说,他去做了别的事儿没有去医院。   “你不是早上九点才交班吗?”杜宇生问道:“你走的还真早,我醒了你就不在了。”   黎曜点点头,道:“我得为今天两台手术做准备。”   “你真的除了早上上班之外都没有离开过家?”   黎曜叹了口气,把筷子放在一边。   “我几点上的班你可以看监控,你可以追着我的车牌号看看我是不是来了医院。”黎曜把脸凑近光源,道:“我从昨晚到现在都做了什么你最清楚。你多想想就不用来问我了。”   杜宇生说了两句“别,别。”   他知道,黎曜这是生气了。   “你看我就是随便问问。”杜宇生道:“你和我在一起我还不知道。”   黎曜挠了挠耳朵。   “我听说二十五床的陈鑫死了,怎么,这事儿也和我有关?”   杜宇生点点头,道:“这事儿还真和你有关,有人穿着你的白大衣杀了陈鑫。”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希望大家大吉大利!耶耶耶 第29章 死亡游戏(5)   周日晚上那天,小白很早就回了家。   他最近睡眠不好,很难入睡,即便是入睡了也总在三更半夜醒过来。   最近杜宇生总是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冷不丁的试探自己几句话,搞得小白一整天精神都高度紧张。他不知道为什么杜宇生会突然把自己和罗阳联系起来,也更不懂为什么他会猜到自己和黎曜是认识的。小白自觉做的毫无破绽,除非杜宇生是监视自己,监听了自己的手机,不然他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想到这儿,小白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部新手机,再把手机卡重新的放进去,开机。   再把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脱了个干净,衣服卷成一团仍在了外面的垃圾桶里,而自己则进浴室洗了个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白不想冒险。 小白的家不在闹市区,是个很老的小区,小区里住着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到了半夜,这边亮着的住户少之又少。小白围了条浴巾坐在自己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看着大大的落地窗户发呆。   洗了澡反倒把人洗的精神了,小白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打开一饮而尽。   冰凉的水进入喉咙身体打了个寒战,小白骂了句擦,关上了冰箱的门。   黎曜的电话是在五分钟之后打来的。   小白和黎曜有种默契,除非是紧急的事儿,不然两个人最好不要见面,更不要打电话。黎曜是个谨慎的人,小白看着来电显示上面的号码觉得八成黎曜那边是出了事。   “黎医生。”小白道:“我这边一个人在家,有什么事您说。”   小白也是个聪明人,一句话说明了自己所在的场合和周围的环境。   黎曜那边的信号有些差,声音也很嘈杂。   “小白,我这边有事需要你帮我。”黎曜接着道:“现在是凌晨两点半,杜宇生正一个人在我家睡觉,你需要在他醒来之前,也就是六点左右之前,做三件事。第一件事,你去杜宇生睡觉的卧室找到墙上的那块表,把它调到和正常的时间一样。第二件事,你去楼下买两份刚出炉的早餐把它们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并且你要让杜宇生认为我是吃过早饭之后才离开了家。最后一件事,你穿上我的衣服从楼下的监控录像上路过去提车,把车停在环岛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从你离开家算起,只有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杜宇生虽然吃了药睡着,但是他随时可能在中途醒过来,一旦被他发现你在我家,你……”   “这件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黎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小白深深的吸了口气,握紧手里的苹果手机,打断黎曜。   小白的回答黎曜很满意,提醒了一句道:“不到四个小时,你要抓紧时间。”   那边挂了电话,小白又深深的吸了口气。   打开苹果手机的闹钟,小白给自己设置了三个小时的倒计时。   从家到黎曜的家,少说也要半个小时,那时间就剩下了两个小时,小白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和运动裤,迅速的套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平时在局里是一个没有车的人,停车场的车也是在别人的名下,即便是监控录像看到也查不出什么来,上了车,小白踩油门发动汽车,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脸,小白觉着现在就剩下一件事,和时间赛跑。   小白和黎曜相识多年,又互相信任,可这确实小白第一次来黎曜的家。   来之前小白收到了黎曜小区的各种监控的地图,躲的了的就避开,躲不了的,小白就低着头走,尽量不要让监控看到自己的脸。临走前小白故意选了一件浑身上下没有一点logo的衣服,保准什么人物特征都看不出来。   小白人站在黎曜家的客厅里,已经是凌晨三点一刻。   他的家黑着灯,小白用手指在卧室的门上顶开一条小缝。   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只有杜宇生均匀的呼吸声,小白松了口气,侧着身体进了卧室。   和黎曜在电话里说的一样,墙壁上的钟表比准确的时间足足慢了好几个钟头,小白把它取下来调好,又重新的放回去。   杜宇生仍旧睡着,并且呼吸粗重,一点要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小白笑了一声,心说你还有心思睡觉呢,我现在就是在你头上开上一枪,死了你都不知道是谁杀的你。   把手比作手枪状,小白在杜宇生的脑袋上比划了一下,而后笑笑,转身离开。   然后他就换上黎曜的衣服,把车开去了环岛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做完这一切,小白给黎曜发了条信息。   收到短信的时候黎曜正和庄浩在返程的路上,庄浩车开的飞快,生怕错过了杜宇生醒来的时间,黎曜收到短信告诉庄浩直接送自己去环岛就行了,杜宇生那边已经叫其他人搞定。   庄浩有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黎曜。   “您都办完了?”   黎曜点点头长舒了口气,道:“景墨不给我机会,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制造点不在场的证据。他知道杜宇生对我……,只要陈鑫的死和我有一点关系,杜宇生一定会把眼睛盯在我的身上,不如就让当事人给我提供这个不在场证明,他总不会怀疑他自己吧。” 庄浩恩了声,心说您心眼可真黑。   ==== 黎曜脑子里回想着小白做的一切,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来。   “你刚刚说什么?”黎曜皱眉道:“你说有人穿着我的衣服杀了陈鑫?”   杜宇生点点头,道:“我也想不通,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之前有什么可疑的人来找过你?”   黎曜突然笑了。   “可疑的人……”黎曜指了指杜宇生道:“就是你。”   黎曜难得开玩笑,杜宇生也跟着笑笑。   胳膊交叉伏在黎曜的办公桌上,杜宇生把头垫在两条胳膊之间,这个高度借着黄色的小台灯,黎曜刚好可以近距离的看到杜宇生的五官,毫无杂质带着笑意的眼睛,它的主人正一眨一眨的看着黎曜。   “……你说,怎么最近的事儿都是冲着你来的啊。”杜宇生在胳膊上蹭了蹭自己的下巴颏,道:“太危险了,我得赶紧搬到新家去,保护你的安全。”   黎曜瞧了他一眼,心说你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   “我倒不觉得这个嫌疑人是冲着我来的。”黎曜指了指自己办公室的门,道:“我这间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监控器看不到,无论这是谁的办公室,嫌疑人都会选择在这个房间里拿走一件衣服,无论衣服的主人是谁。”   这个说法倒不是很牵强,杜宇生表示认同。   “陈鑫是你开单住的院。”杜宇生道:“他有什么病?现在法医的结果没有出来,并不能排除他是因为疾病而突发死亡。”   杜宇生看着黎曜手里不断搅动的那碗牛肉面,面是一直再搅,可黎曜一口都没吃。   “心前区疼痛两个月。”黎曜按动鼠标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病历记录,道:“开了心电图并没发现什么器质性的问题,我一开始没有建议他住院,可是他强烈要求,再加上报告单的结果和他主诉差别太大,我担心他还有别的原发病,就收了他入院。”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杜宇生挠挠脸颊,盯着那碗逐渐凉掉的牛肉面。   “你了解陈鑫这个人吗?”   黎曜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他是个汽车商。”   杜宇生来了条微信,是同组的同事发过来的,大致内容就是已经把陈鑫的家属,也就是刚刚闹过医院的老婆请到了局里,待会安排人问问相关问题。杜宇生回了一个恩字,而后又发了条信息让他们去查陈鑫的人际关系。   秦衍那边还没有出结果,杜宇生现在手头除了那个穿着黎曜衣服的监控之外什么都没有。   杜宇生挠了挠鼻子站起来,看着黎曜道:“陈鑫的病房就在楼上,要么你和我一块瞧瞧去?”   黎曜尴尬的笑了一声,道:“不合适吧?”   杜宇生摇摇头“论起医院,你比我熟。”   ===   陈鑫的病房已经被拉了警戒线,不仅如此,为了防止有其他病人或者医院的人误入病房,戒严了小半层,从陈鑫的病房开始一直到下个病区,换句话说,打开分隔病区的门之后,整层楼就只有黎曜和杜宇生两个人。   陈鑫的病房除了今天上午的搜证之外还没有其他人进来过,现场仍旧维持着原样。   杜宇生拿起一边放着的鞋套递给黎曜。   “陈鑫的病房你之前来过吗?”   杜宇生打开了病房门口的灯。   “查房的时候来过几次。”黎曜走到病床旁边,接着道:“但还是第一次这个屋子里没有人。”   病床上画上了陈鑫位置的大概轮廓,除了那个凹陷之外,床面非常的平整,黎曜注意到这一点弯下腰贴近床面看了看,陈鑫的确不是自然死亡。   “我上午来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杜宇生带着手套打开陈鑫的衣柜给黎曜看,道:“他像是来这儿住宾馆的,连洗头水都准备了三瓶。”   黎曜干笑两声。   “他是怎么死的?”   杜宇生叹了口气,道:“很奇怪,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就像是睡着了,室内没有打斗的痕迹,而且凶手似乎是早有准备,他连地面上的脚印都处理过,就像是一阵风,吹过来之后就没了。”   黎曜拿起陈鑫桌子上的项目表看了看,很明显,他在医院还在办公,还在为自己的事业奋斗赚钱。   衣柜的下层放着陈鑫的几双鞋子,黎曜把它们依次打开,而后反过来看了看这些鞋子的鞋底。他带来的鞋子基本都是这个季节穿的,鞋底大部分都很干净,只有其中的一双例外。   黎曜搓了搓上面的泥土对杜宇生说道:“这上面好像沾了点红色的泥土……”   杜宇生的心咯噔一声,红色的泥土目前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就是罗大亨的别墅。   他们两个的死会相互有关联吗。   杜宇生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陈鑫的病房门口就是通风口,杜宇生仰着头瞧了瞧那个通风口。   通风口方方正正的,恰好是一个成年人的大小,杜宇生搬了把椅子站在那下面,带着手套拿开了通风罩。里面有点黑,杜宇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里面照了照,一条光柱射过去看到的都是尘土飞扬。   杜宇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发现一个问题。   尘土都是在空气中的,而通风口的墙壁上却没有那么脏。   不仅如此,杜宇生还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半黑的小圆圈。   杜太太以前给他买过香薰,杜宇生用过一两次,后来觉着那东西香了吧唧的用着不舒服。那些香薰底座的大小刚好和这个圆圈吻合。所以说,这里面曾经燃烧过某种东西。   有点突破。   杜宇生回头正想和黎曜炫耀。   突然,整层楼陷入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死亡游戏(6)   一片漆黑。   杜宇生最先想到的是断电了。   但是这可是医院,什么地方都能断电,医院怎么可以断电。   整间病房瞬间陷入了漆黑,杜宇生干这行多年,并不畏惧黑暗。不过这间病房里刚刚发生过命案,几个小时前,陈鑫还躺在这张病床上等着人发现他的死亡,再加上杜宇生正站在椅子上看着里面更加黑暗的通风口,这么想过来身上就有些不舒服了。   杜宇生想回头叫黎曜。   可黎曜好像并不在病房里。   杜宇生从椅子上走下来,站在病房的中央。   病房加之整层楼都是黑的,除了窗户外面的路灯亮,一点光源都没有。杜宇生的眼睛看着病房的门口,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一种看见了凶手的感觉。凶手那天晚上穿着白大衣在门口经过并且进来了这间屋子,他站在陈鑫的病床前看着主人公,也许犹豫了很久,也许当机立断,他杀人的时候在想什么,杀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他也许在病房里停留许久,他在想该用什么办法杀了陈鑫比较好,最终他选择了一种看不见陈鑫死前样子的方法,在黑暗中杀了他。   杜宇生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人影,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面前的人好像并不害怕,仍在靠近,杜宇生反手摸着腰间的枪,然后,灯亮了。   杜宇生看见黎曜一脸错愕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眼睛直直的看着黑洞洞的枪口。   “擦。”杜宇生骂了一句,舒了口气道:“你吓我一跳。”   黎曜抱歉般的笑笑,回头指着墙上的电闸,道:“抱歉,我不小心碰到了电闸,断电了。”   杜宇生摆了摆手,心说你这吓我一跳。   重新站在椅子上,杜宇生拿着手机照着通风口里面的情况。其实杜宇生心里挺后怕的,如果刚刚黎曜再靠近一点,或者说没有来电,灯没有亮,会发生什么,杜宇生不敢想下去。   黎曜在医院这么多年,对医院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会不小心碰到电闸的概率有多大,杜宇生心里有数。   不过杜宇生觉着喜欢这种事最该做到的一点就是信任,因为喜欢黎曜,所以杜宇生愿意相信他。   抛开诡异的断电过程不说,这个断电还真的有点用处。   杜宇生发现了一件事,刚刚病房里的光强,等断电之后杜宇生发现通风口下壁上并不很脏,没有很多的尘土,而另一边尘土则很多,俨然一副没有人动过的样子,换句话说,沿着尘土干净的方向就可以找到这个人的爬行轨迹。   “发现什么了?”黎曜仰着头看着杜宇生。   杜宇生把头伸回来,两个嘴巴鼓气,把两个腮鼓的圆圆的,再把气吐出来。   黎曜看着,觉得他特别像一个河豚。   “我发现有人在这个通风口里待过,而且这里面还有燃烧过的痕迹。”杜宇生指了指通风口的上壁。   黎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上壁有被烟熏过的痕迹,颜色很浅,看样子这里面燃烧过的东西体积重量并不大。   搬了另一把椅子站上去,黎曜探着头在里面瞧了瞧。   伸出手在通风口壁上轻微的摸了摸,黎曜笑道:“周围都是脏的,只有下面是干净的,看来有人从别的地方爬到这儿,我们顺着他的轨迹过去就能知道他的起点在哪里。”   黎曜虽然这样轻松的说着,可是他心里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我也这么想。”杜宇生有点兴奋,指着通风口前面的路道:“那我先走,你跟在我后面,前面有什么事我也好帮你挡着。”   虽然黎曜不指望杜宇生能做什么,可这句话听在耳朵里还真顺耳。   通风口很窄,刚刚好够一个人的大小,杜宇生把外套脱在外面整个人往里面钻。通风口是个好东西,就像一个关不上的窗户,沿途你能看见每个办公室,每个病房。杜宇生把手机夹在指尖,小心翼翼的照着地上的痕迹。尘土很不容易看,杜宇生只得贴的很近。   从陈鑫的通风口出去,不知道爬行了有多久,杜宇生只觉得自己的手再也夹不住手机,前面突然没了爬行的痕迹。   看来到达目的地了。   杜宇生松了口气,把下面的通风口摘掉,从里面钻出来。   看到这间房的一刹那,杜宇生觉着自己煞笔了。   这间屋子是一个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盏办公桌上的小夜灯亮着,不仅如此,办公桌上还有一碗凉透的牛肉面,一次性筷子就放在牛肉面的边上,椅子上还有一本杜宇生刚刚翻过的书。   这他妈的是黎曜的办公室。   杜宇生回头看着黎曜,后者也同样一脸错愕。   “真他妈的怪了。”杜宇生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道:“这个凶手不仅仅穿着你的衣服,他还从你办公室的通风口一路爬到陈鑫的病房,我真是想不明白。”   看来是真的着急了,黎曜瞧着杜宇生的脸都有些微微发红。   从后面的保温杯里倒了杯水,递给杜宇生。   黎曜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拿在手里,衔住嘴边,眉眼微微弯曲,笑道:“其实也不用奇怪,你来的时候也发现了,我这间办公室是个监控死角,这个人选择我的办公室也是这个理由吧。拿了我的衣服,还用了我的通风口。”黎曜皱了皱眉,抬头看着被拆下来的通风口罩,道:“看来我得找维修部把这个地方填了,不安全。”   杜宇生拿起水润了润嗓子。   “这个人知道你的办公室是监控死角,那就证明他对你的办公室,对医院非常的熟悉。”杜宇生有些烦躁的挠挠自己的头发,道:“有监控死角的不仅仅是你这一间,这个人为什么要选择在你的房间里?你想过没有?”   黎曜沿着杜宇生的思路想了一会,道:“你的意思是,有人针对我?”   杜宇生点点头。   他站起来双手拄在办公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黎曜,问道:“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没有得罪过别人吗?”   黎曜背身去给自己续了一杯白水。   “现在陈鑫怎么死的还不知道。”黎曜喝了一口水,接着道:“有些事还不能下定论。”   杜宇生是真的害怕黎曜会出什么事,这一瞬间杜宇生脑子闪过了很多事,包括庄浩,小白甚至于罗阳。庄浩以前也是个混黑的人,黎曜为什么会认识,为什么还会去找他,小白是警察局的人,黎曜居然认识小白,三三两两的故事交织在一起,杜宇生煞总是觉得是黎曜惹上事儿了,并且是个大事儿。很久之后,杜宇生才知道自己拥有这种想法有多愚蠢,自己就是一个大煞笔。   “所以你现在怎么想?”黎曜问道。   杜宇生叹了口气,手指敲击在桌面上叭叭作响道:“我觉得吧,这个在通风口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正常人谁在通风口待着,但是有一点,你说他干嘛在通风口里面烧东西?烧香薰做个spa?”   黎曜噗嗤一声笑出来。   “一般人面对有人对自己行凶的时候肯定要挣扎,有的时候甚至会拼死挣扎,这种挣扎的结局就是会在床上留下自己的皮肤组织,可是我刚刚贴近床面看过,上面没有任何的皮肤组织。”黎曜补充道:“估计你的同事也发现了这一点。”   杜宇生挠挠自己的脸,点点头。   “如果我们假设这个在通风口里的人是凶手。”黎曜伸出一根手指道:“要么,他行凶之后换了床单,要么就是陈鑫没有挣扎过。” 这两点杜宇生先前也想到过,黎曜这么一说,杜宇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了说服力,毕竟有人和自己的想法一样。   “如果陈鑫死之前没有挣扎过,那这个烧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迷药。”   黎曜点点头道:“对。”   “迷药会致死吗?”   黎曜道:“不会。”   杜宇生摸了摸自己的大脑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道:“所以陈鑫到底是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说:   所以陈病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31章 死亡游戏(7)   陈鑫到底是怎么死的。   杜宇生看着黎曜的眼睛,脑子里突然闪过了几个画面。   拉开椅子,在黎曜的对面坐下。   杜宇生一手把玩着黎曜桌子上的一次性木质筷子,一边抬起眼皮不住的看着黎曜脸上的表情,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杜宇生把两只筷子对齐接着道:“你还记得罗大亨的案子吗,你出现在案发现场门口的监控里,而现在这个案子,时间地点变了,你,还是在监控里出现。”   “你想说什么?”黎曜盯着眼前的那碗牛肉面道。   杜宇生摇了摇头,安静了几秒钟,他在想要不要和黎曜说那件事。   深深地吸了口气,杜宇生伸出两根手指道:“差不多两个月前,我收到了一封邮件,这封邮件上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两个小孩子,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很奇怪对吧,更奇怪的是这两个孩子长得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杜宇生注意到黎曜的唇角微微动了动,他看着黎曜接着道:“问题是,我不是双胞胎,我有独生子女证的,这封匿名邮件再结合刚刚我想起来的监控录像,突然给了我点灵感。”   一屁股坐在黎曜的办公桌上,杜宇生歪着身子把最后一句话说完“你有没有想过,你,有两个人。”   黎曜在桌子下面陡然捏紧了自己的书角。   他没想到杜宇生会有这个想法,黎曜是想让杜宇生知道景墨存在的事实,但绝对不是现在。   好在黎曜脑中已经无数次的出现过这个场景,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黎曜礼貌的笑笑,摇头道:“你查过我的,我家里什么情况你应该比我都要了解吧。”   “这倒是。”杜宇生打了个哈欠挠挠头,回头看着黎曜,后者的表情仍旧严肃凝重,杜宇生走过去大大咧咧的拍拍黎曜的肩膀,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突然有这么一个煞笔的想法来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说内人为什么给我发邮件,现在也不知道,我垃圾邮件收到过不少,一张自己的照片还是第一次。”   说完杜宇生干笑几声,端起桌上的水咕咚咚全都喝了。   杜宇生这人说傻不傻,说聪明不聪明,黎曜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如果说,杜宇生是装的怎么办?   庄浩的传真是在两个小时之后发来的,那会黎曜已经回了家,洗澡之后坐在沙发上看着明天上台患者的病历,手边还有一沓厚厚的陈鑫的资料。从陈鑫住院前的半年一直到他死,黎曜把所有相关都看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不得不说,景墨这次找了个高手。或者说,景墨本身就是个高手。   看着庄浩发过来的名单,黎曜深深的叹了口气。   名单上面有十几个人名,现在上面有五个人不在了,黎曜拿了支黑色的记号笔把他们的名字依次划去。剩下几个,黎曜看着他们的名字,还真不知道谁是下一个人。   看来景墨那天晚上说的是对的,陈鑫来挂号的确不是看病的,他是来找自己办事的。   可惜他没来得及说明自己的意图,就死了。   黎曜的身份一直是个秘密,陈鑫是怎么知道的,他一死,想知道也难了。   家里有些热,黎曜拿出空调遥控器打开了冷气。   把手里的名单扔进碎纸机里,黎曜突然很想抽一支香烟。庄浩现在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只有两个小时有信号可以和外界联系,闭塞又安全,黎曜找的好地方。黎曜深深的吸了口气,觉得自己也踏入了一条不归路。   十分钟之后,传真机里又有一封。   仍是庄浩发来的。   是一页纸,上面有两个代码,另附了一句话。   ‘这上面的身份可以用,一个给你,另一个留给杜宇生’   黎曜看着这页纸笑了笑,明明一个传真可以解决的事儿,他非要发两个,看来庄浩现在和外界的沟通不多了,一封传真都是奢侈,要发两次来体会快乐。   都是自作自受。   ===   从黎曜办公室回来,杜宇生直接回到局里。   他惦记着秦衍的尸检结果。   可现在距离案发时间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尸体有些浅显的伤痕要过二十四个小时才会出现,杜宇生也知道自己有些心急。   小白正在大办公室里打着哈欠,桌上放着两杯高浓度的咖啡,一杯给自己的,一杯给杜宇生的。   瞧着杜宇生带着风气回来,小白立刻站起来狗腿的递上杯不凉不热的咖啡。   杜宇生接过来抿了一口,问道:“报案人审了吗?”   小白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审了,就是和咱们早上看到的一样,查房护士发现叫了几声没答应。而且护士说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她去看过,陈鑫起来上厕所,结合一下秦哥的说法,那就是案发时间大概是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一个小时。”   “我说的那几个监控呢?”   “也看了。”小白翻着电脑,接着道:“除了在陈鑫病房门前的那一段之外,有价值的,没了。”   说和没说一样。   杜宇生翻了个白眼。   “陈鑫家属呢?”   小白叹了口气,歪着嘴,指了指隔壁的休息室。   一共来了三位家属,陈鑫的老婆,爸爸,还有他的女儿。   老婆似乎情绪还很激动,脸仍旧红红的,嘴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八成还在骂着医院。有些木讷的是那位老人,陈鑫的爸爸,老人年纪不小了,呆坐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地板,眼睛里全无了精气神,穿戴得体的老人像是失了灵魂般。最边上的是他的女儿,看样子上初中,也呆坐着,一只手拉着自己的母亲,眼泪挂在脸上,看着让人心里难过。   杜宇生理了理自己的仪表,和小白拉开休息室的门走进去。   “您好,我叫杜宇生,负责陈鑫的案子。”   话语刚落,陈太太突然站起来,她的女儿似乎想要拦住她,陈太太用力的甩开她。   “我告诉你们,就是医院的问题。”陈太太厉声道:“我们家老陈身体好得很,怎么就住个院就死了,在家里好好的,这不是医院的问题是什么,这事儿我们没完!我要打官司,起诉!”   陈太太涨红着脸,吐沫星子飞溅出来。   杜宇生看了小白一眼。后者对他扬扬手,附到耳边。   小白轻声道:“陈太太是家庭主妇,很多年了,家里就靠陈鑫的生意,陈鑫的生意这几年赔了很多,留下的钱也不多。死在医院,可以打官司理赔。”   杜宇生明白过来了。   看来这夫妻的感情也不深,相互算计。   这个陈太太一股脑都是医院的责任,想也问不出来什么。   杜宇生使了个眼色,让小白把陈太太和她女儿请去别的休息室。   吵闹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眼前的老人仍旧维持着刚刚姿势,没有动过,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没有了关系,人也没了知觉似得,杜宇生叫了两遍,老人才回过神来,呆滞的看着杜宇生。   老人似乎还不相信自己儿子已经死了的事实,眼睛总是呆呆的看着一个地方,像是和外界失去了沟通,苍老了许多。   “您好,大爷。”   杜宇生看着老人的脸觉得喉咙有些涩涩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鑫比自己大了一旬还多,可杜宇生觉得无论孩子有多大,当父母的心永远都是一样的。   杜宇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了自己。   “大爷。”杜宇生给老人接了杯热水递过去捂在老人手里,道:“您别太伤心,注意身体。”   老人颤巍巍的接过那杯热水,一直隐忍的眼泪也在一瞬间流下来。   “我……警察同志,我儿子是因为什么死的啊?”老人颤抖的握住杜宇生的手,哽咽道:“我听她说是医疗事故,是这样吗警察同志?陈鑫生了什么病啊?我真想替他生病,我活了几十年,活够了,我替儿子死行不行啊,什么病我给他挨,只要我儿子能回来。要不把我的命续给他也行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这让我怎么活。”   老人因为太过悲伤,说的话也断断续续的,眼泪止不住的在眼圈里打转。   杜宇生深吸了口气,咬住下唇。   “听陈太太说,您儿子最近生意不大好。”   老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慢慢的回过神来。   缓慢的点点头“赔了不少,生意上的事儿我不大懂,就看着吃饭的时候他和我们抱怨,这几年下来,每年都在赔。好不容易有一笔,陈鑫去要了几次都没要回来,回款不打过来,陈鑫很着急。”老人说到这,想了一会,道:“陈鑫的病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啊?他是不是一直惦记着回款生病的?”   看来这个环岛有名的汽车商,生意也不大好做。   杜宇生接着问道:“您还记得他那笔款是谁的吗?”   老人摇摇头“我就知道他姓顾,是陈鑫同学。”   被人逼着打款,心生怨念杀人。   杜宇生脑子里冒出一个合理的想法来。   “那陈鑫最近还和什么人通过电话,见过面,或者和谁交恶你知道吗?”   老人低着头缓慢的摇头“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他工作上的事儿我不参与,你可以去找我儿媳妇问。”   老人的目光看着另一个休息室里仍旧在据理力争的儿媳妇叹了口气。   “没有了陈鑫,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况且陈鑫这些年赔的太多了,能留给她的太少了,她这样,你们别介意。其实她心里也不好受。”   一个富商,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做赔钱的生意,杜宇生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还有一个问题。”杜宇生道:“陈鑫最近睡眠怎么样?”   老人想了一会“以前还好,最近因为打款的事儿他根本就睡不好,我起夜总看见他在客厅抽烟,而且他睡觉很浅,咳嗽一声他都能醒。”   杜宇生点点头。   看来通风口那就是迷药。   临走之前,老人站在门口拜托了杜宇生一件事,他想再看儿子一眼。   杜宇生带着老人去了太平间,拉开抽屉,在看到儿子脸的一刹那,老人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苦,捂着脸泣不成声。杜宇生也算是见过世面,可他也受不住,走出去反手关上太平间的门,在门口把香烟叼在嘴里。   杜宇生今儿没有开车,他也不想打车回去,问同事借了一辆小摩托。   好几年没有骑这种交通工具了,杜宇生跨上小摩托带上头盔,耳边的风呼呼的吹过来,杜宇生觉得爽得很,好像能把自己心里憋屈的感觉都吹走,脑子里不断的出现老人看儿子的画面,看着老人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的孩子,杜宇生掀开头盔前面的玻璃罩,硬生生的让风把自己的眼泪吹回去。   他想杜老爷子了,他也想听杜老爷子骂自己,也想听他说自己。   可这都不可能了。   杜宇生把小摩托停在楼下,蹭蹭蹭的上了楼,打开自己的门。   他的客厅使用面积很大,比看着还大,因为客厅的后面有一道暗门。   杜宇生把它打开,露出了杜老爷子的黑白照片。   这张照片是好几年前一块出海的时候拍的,老爷子笑的特别开心。   杜宇生把自己的眼泪硬生生的憋回去,给杜老爷子上了三炷香。   恭恭敬敬的鞠了三个躬。杜老爷子失踪的时候只留下了一辆车,那辆车后来被杜宇生改造成了老爷车,至今都不舍得扔。追踪车,杜宇生也是机缘巧合下发现了那座孤岛,然后在孤岛上发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手表。   杜宇生拉开旁边的椅子,陪老爷子坐下。   “爸。”杜宇生抿着嘴笑道:“我今儿有点想你。”   老爷子在照片上笑着,杜宇生过去擦了擦照片上面的尘土。   “其实我也挺无能的,你的尸体,我没办法带回来,出事的原因我也查不到,凶手也找不到。”杜宇生拿起照片后面放着的彩印,上面写着对照实验四个字,杜宇生看着那四个字笑了笑“但是您放心,我觉得我离他越来越近了。早早晚晚我要亲手了结他。” 杜宇生自顾自的笑笑,拉开了照片后面的窗帘。   “给老爷子晒晒太阳。”   暖洋洋的太阳晒到身上,杜宇生觉着自己回到了人间。   兜里的手机这会响了响。   秦衍打过来的。   杜宇生把暗门关好走出去接起电话。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秦衍那边叹了口气,道:“死亡原因还要等等。不过我在陈鑫的胃里发现一样东西。写着‘对照实验’的纸条。包装大小,和罗大亨胃里那个一模一样。”   杜宇生的脑子嗡嗡作响。   对照实验这个纸条自己曾经在两个地方见过,罗大亨的胃里,杜老爷子失踪的车里,现在多了一样,陈鑫的胃里。   作者有话说:   交待了一下杜父 第32章 死亡游戏(8)   黎曜是被吵醒的。   前一天凌晨做了接了急诊,陈旧性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外加心脏破裂急症,联合几个科室抢救了近十个小时,下台的时候麻醉师几乎摊在地上站不起来,助手一直靠着墙才不至于坐在地上,黎曜算好的,能自己走出去。精神一直高度紧张,出了手术室的门,黎曜脑子里的那根绷着的线才算断了。   好在第二天可以倒休。   黎曜原本打算洗个澡,睡到自然醒。   可谁知道手机的闹钟还没有响,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   黎曜睁开一只眼睛摸到自己的手机,才六点半,外面天还没亮呢。黎曜叹了口气,穿上衣服,闭着眼睛摸索着地上的棉拖鞋,路过客厅的时候瞧了一眼,街道两侧的路灯还亮着,太阳都瞧不见。   门口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听着就像是有一群人拿着大小不同的铁质工具,从一楼一直砸墙到十几层,而且声音起伏不定,断断续续,一声巨响之后你永远猜不到它第二响会在几秒之后来,往往你刚放松警惕,外面又来一声。   黎曜把水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打开了自己家的防盗门。   外面有人在吵。   “轻点,轻点!听不明白吗?这才几点,上上下下都少人睡觉,他妈的叫你们轻点知不知道,再这样我可不给钱,唉,谁让你把柜子放这儿的,放卧室,嘿,下面那个抽屉它俩是一套知道吗,不知道你不会问啊!”   杜宇生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外面搭了一个军绿色的罩子,也不知道他哪儿淘来了一双军训用的绿色胶鞋,手上是一双橙色的绝缘手套。他白色的衬衫上面布满了各种家具擦过的痕迹,红的,黑的,还有黄的,这身打扮,俨然一个搬砖工人。   似乎对搬家的师傅们不是很满意,杜宇生扭曲着脸,嘴巴里也骂骂咧咧。   “轻点!轻点!拿不了就别一次性拿那么多东西,声儿太大知道么?”   杜宇生在门口指挥着,自己倒是连手都不伸,长个嘴就知道使唤别人。   黎曜穿着睡衣,把门完全打开,靠在防盗门上看着他。   杜宇生因为来来回回指挥别人,脸蛋红彤彤的,看着乡土气息十足,这厮似乎还觉得自己不够村儿,愣是在嘴巴里叼了一支香烟,走廊里不让吸烟,他就这么叼着,黎曜看着他这样子嘴角微微上扬,心想这要是把香烟再夹在耳朵边上就更完美了。他这样想着,杜宇生像是感受到脑电波一样,拿着嘴巴里的香烟就要往耳朵后面夹。   黎曜不想看见脑子里那个画面,赶紧叫了他一声。   “杜宇生。”   杜宇生没听见,仍是维持着那个动作。   黎曜声音大了些,又叫他一声道:“杜宇生。”   杜宇生愣了愣,转过身去寻找声源,再看到黎曜一刹那间低下头,他也知道今儿自己的形象不怎么样,轻轻咳嗽两声缓解自己的尴尬后,又装腔作势的让师傅们赶紧把车上的东西搬进来。   “我这……”杜宇生吸了吸鼻子,走到黎曜的身边,道:“我今天形象不太好,就搬家嘛,找了两件不要的衣服。”想了想,杜宇生补充两个字道:“耐脏。”   黎曜没说话。   杜宇生接着道:“你今儿起的还挺早,每天都这么早起啊?”   “你比我闹钟还早呢。”黎曜把手机的闹钟在杜宇生眼前晃了晃,言外之意,你吵醒我的。   杜宇生有点尴尬。   也不嫌脏,就着绝缘手套挠挠头,道:“我都叫他们小点声了……”   黎曜没说什么,倒也没怨他。   说话间,杜宇生从走廊里面一个破塑料兜里掏出一块手表来。手表外面的包装盒很精致,细小的花纹点缀在上面,看着就价值不菲,美中不足就是高档的绒布上面全部都是搬家抖落的尘土。   杜宇生有点不好意思,在电梯口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内个……以后我就是你邻居了。有什么事你就敲敲门,没事的时候也敲敲门,反正,就……联系联系。”杜宇生把手表递到黎曜的面前,笑道:“见面礼,我听说现在新搬家都这样。”   黎曜没有接,也没有拒绝,任由杜宇生的手停在半空中。   杜宇生有些尴尬,砸吧砸吧嘴,龇着牙,道:“……你别这样啊,收不收的给个痛快……”   黎曜笑笑,回家从客厅的抽屉里拿了样东西出来。   “这都是相互的。”黎曜笑着接过杜宇生手里的手表,再把自己的东西送出去,道:“不能只进不出。太不礼貌。”   杜宇生看着黎曜送来的东西,最近微微*。   黎曜送来的是一把手术刀,相比杜宇生精致的盒子,这样东西就寒酸多了,只用一个玻璃盒子装着,一点多余的点缀都没有,唯一不同的是这把手术刀是金色的,而且被主人保护的很好,看着样子黎曜应该没打开过几次。   “这是以前我得奖送的,金的,不值什么钱。”   像是害怕对方收回去似得,杜宇生一把拿过手术刀的盒子。抬起头笑道:“我喜欢。”   搬家还需要点时间,黎曜看了看杜宇生浑身脏的样子,微微皱眉。   “要么去问我家洗洗?”   杜宇生原本想着搬完家就回去洗个澡,可黎曜这么一说,他立刻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衣服是不能换了,杜宇生在洗手间扭开水龙头冲了冲自己的手。   黎曜家里的镜子挺大的,透过镜子,他瞧着黎曜不仅没有关门,人还站在门口,像是在监视那些搬家的师傅。   杜宇生湿着手走过去笑道:“没事,不用看着他们。”   被看穿了心思,黎曜有些尴尬。   “我怕他们弄坏你东西。”   杜宇生摆摆手把门推上,道:“坏了让他们陪。”   其实杜宇生就是那种你给一个甜枣他能自己抱着乐一天的人,黎曜这种不经意间的关心,杜宇生把它们都放在心里,想着有一天把它们都翻出来给黎曜看。   喜欢黎曜这件事,杜宇生一直觉得就是一瞬间的事儿。第一眼见到他,杜宇生就顺眼,喜欢。   黎曜不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礼貌,杜宇生不觉得这些是问题,他反倒认为黎曜越来越真实了。   老爷们的心思没有那么细腻,更多的理由杜宇生想不到,他把这种情感归结为一见钟情。   擦干净手,杜宇生吃了黎曜桌上一个水果。   黎曜回来的时候,杜宇生尴尬的抹了抹嘴,笑道:“渴了……没忍住。”   上一次黎曜就发现了,他鼓着腮帮子特别像河豚。   敲门声就在这会响起来。   杜宇生翻了个白眼,来叫门的是小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小白指了指搬家的师傅,道:“师傅告诉我的。”   杜宇生抓抓脖子,让小白进来。   黎曜和小白四目相会,两者都像是陌生人一样,礼貌微笑的打招呼。   “什么事儿?说吧。”   小白愣了愣,瞧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黎曜,问道:“就这么说?”   杜宇生扬了扬手,道:“没事。”   小白点点头,打开自己的手机,刚刚在相关部门查到的资料信息都在上面。   黎曜就站在两个人身后,没有回避的意思。   “人家加班给我发过来的。”小白接着道:“这个陈鑫爸爸说的陈鑫的合作伙伴我找到了,叫顾卿羽,俩人是同学,也是一个地方的。陈鑫是顾卿羽的供货商,因为他们俩是朋友关系,没有什么合约或者合同,就是口头协议,汽车买了不少,顾卿羽的回款一直没有打过来,这不是第一次,可以以前陈鑫不在乎这些小钱,没要过,现在不一样了,想着把这笔款要回来,我也去了解过,听说因为这档子事,一直拖着工厂的钱没有给,工人呢,上上下下闹了好几次,都去闹陈鑫,其实源头都是因为这个顾卿羽。”   顾卿羽?   这名字倒是起的文艺。   办的事真不地道。   杜宇生挠挠鼻子,问道:“这个顾卿羽人在哪儿?”   小白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道:“这就是我为什么来的原因,巧的是,顾卿羽就住在你们这个小区里。”   两人作势要离开,杜宇生人走到门口,又折回来。   他看了看小白,又看了看黎曜。   “回头我再和你了解了解陈鑫的情况。他来住院的事儿我还没想明白。”   小白回头看了看黎曜,他总觉得杜宇生的话里有别的意思。   顾卿羽住的地方,正好是紧挨着两个人的那栋楼。不仅小区很巧,就连两个人住的楼层都一样。虽然是同一个小区,可是也分贵贱,顾卿羽这栋每平米就要比杜宇生那边贵上几千块,室内的使用面积,采光,甚至是均摊面具都不一样。每一层只有一户人,走廊里的设施配件也比那边全面许多。   就连楼下登记刷卡的工作人员的工服都比那边好看。   顾卿羽早上还在家,他穿着一身睡衣,睡眼惺忪的开了门。   杜宇生立刻伸出手,亮出自己的证件。   “您好,我环岛分局的,来和你了解了解陈鑫的情况。”   和他的名字不大一样,顾卿羽长得并没有名字那么文雅,他脸上的没什么肉,看着有些显老,因为早上没有洗脸的缘故看着有些油腻,好在他应该勤于健身,身材维持的很好,没有中年发福,背影看着就像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儿。他个子也不矮,背挺得笔直,杜宇生在后面瞧着,又想了想黎曜的背影,他突然觉得两个人背影有些像。   杜宇生给小白使了个眼色。   小白过去问话,自己则在屋里头转转。   在客厅的沙发上做好,小白拿起笔记本装模作样。   “我听说,您和陈鑫陈老板是好朋友?”   顾卿羽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得意道:“对,我俩算,发小。”   翘起二郎腿,顾卿羽点了一支雪茄。   “你们俩关系怎么样?”   “我们的关系?”顾卿羽说起这个有些得意的笑笑“我们俩,做生意从来都不用什么合同啊,条款的约束。”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道:“就靠一张嘴,你说这关系怎么样。”   小白点点头。   “你和他关系好,还拖着人家不给还款?”小白敲了敲桌面提醒道:“你坑他?”   “嗨,您这怎么说的。”顾卿羽拿雪茄的手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尴尬又不自然“我这儿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我一有钱肯定给他啊。关系这么好,我能欠他钱么?”   都是屁话。   杜宇生走过去一巴掌拍在皮质沙发上。   “你睁开眼睛瞧瞧你手里抽的是什么,你再看看你住的什么地方,这栋比我家都贵几百万,还有你这一屋子的假古董。虽说是假的,可都是正规地方出的赝品,也值不少银子,再加上你屁股下面做的沙发,少说也有几万块,你一个沙发都花这么多钱,你没钱还?”杜宇生冷笑声道:“放的什么怪味屁。”   杜宇生发起脾气顾卿羽立刻怂了。   放下手里的雪茄,搓着自己的真丝睡裤。   眼睛时不时的瞟着杜宇生的脸。   “警察同志你话不能这么说……”顾卿羽舔了舔自己嘴唇“陈鑫我俩发小,他是环岛数一数二的汽车商,我跟着他混做点小买卖,不就是回款嘛,他有那么多钱,我这点钱在他那算什么,他是个富商,一万块钱和一百块钱在他眼里没什么差别,说句不道义的话,我就是不给他,他也不受影响,那么有钱,给我点怎么了?”   杜宇生被气笑了。   “你这叫他妈的不要脸知道么?”   这种人杜宇生瞧不起。   只能说陈鑫交友不慎。如果按照顾卿羽的话来说,他俩是发小,那看来陈鑫一定是真的赔了不少,不然不会像合作多次从没有要过钱的发小索要还款,投资不慎,从富到穷,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儿。   杜宇生踹了踹顾卿羽脚底下的沙发,道:“前天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你干嘛去了?敢撒谎我他妈抽死你。”   顾卿羽被他这么一吓缩了缩脖子。   雪茄也掉在了地上。   “我,我在家睡觉呢。对,睡觉呢。”   小白接话道“自己睡?”   顾卿羽点点头“我老婆孩子度假去了。”   杜宇生冷笑声道:“用陈鑫的钱是吧。会做买卖啊,顾老板。”   顾卿羽被杜宇生讽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窘迫的要命。   “睡觉之后呢?”小白提醒他道:“除了睡觉,没出过门?好好想想。”   “我就睡觉了,什么都没做过,我连厕所都没上。”   “哦,睡觉了?”杜宇生把玄关处的几双鞋子扔过来,道:“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你所有鞋,只有这双鞋的鞋底是洗过的。你是不是那天晚上,穿着这双鞋出去过?”   顾卿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我没出去过’几个字。   临走前,顾卿羽叫住两个人。   “能不能告诉我,陈鑫怎么了?”   杜宇生看了看顾卿羽那张脸,道“你以后可能没法指望这个发小有钱花了,他死了。”   作者有话说:   好像攻的戏份这几张有点少?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啊QAQ 第33章 死亡游戏(9)   从顾卿羽的家出来,杜宇生胸口里一直都憋着一口闷气。   一路上杜宇生都黑着脸,他心里不痛快,小白看的出来。像顾卿羽这种,认为富商就应该无偿出力出钱的人不在少数,身边有,网络上更多,不过顾卿羽还加上一条,他还理直气壮的欠钱不还,是让人瞧不起。   杜宇生走到自己家楼下,抬头看了一眼。   自己家里还没搬完,估摸着还有一个小时,再加上杜宇生还得归置归置,怎么着也需要一个上午。   杜宇生瞄了小白一眼。   “你怎么看顾卿羽这事儿?”   “是这样,刚从我就发现了,顾卿羽和我说话的时候,那件睡裤都快被搓坏了,他心里肯定有鬼。再者,宇哥你也瞧见了,他的鞋底,怎么就那么巧,就内一双鞋,擦擦鞋面就罢了,连鞋底都擦了。而且瞧着顾卿羽也不像什么讲究卫生的人,我觉得他肯定是穿着那双鞋干什么去了。”   小白叉着腰,边说边自我梳理。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陈鑫的病房里,一个脚印都没有发现。”杜宇生道:“如果凶手是这个顾卿羽,那他一定是在现场清理了脚印之后心里不放心,连带着回家把鞋底也清理了。”   符合逻辑,小白点点头。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小白皱眉道:“咱们走的时候他问我们陈鑫出什么事儿了,看着样子,他好像真的不知道陈鑫死了。”   “对,就是这点我想不通。”杜宇生打了个哈欠,道:“先别琢磨这个,你去把顾卿羽家门口的监控调出来,如果他是开车出来的,联系交通部门找出来它的行驶路线,看看是不是去了医院。医院也应该有监控。”   小白点点头。   “还有。”杜宇生追问道:“陈鑫其他的圈子查了没有,除了这个顾卿羽还有可疑的人么,他爸不是说陈鑫欠了工厂的钱?那些被拖欠工资的工人有没有可能,也排查一下。”   小白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这是多大的工作量。   你可倒好张张嘴就行了。   挠挠鼻子,小白补了一句道:“宇哥,我看够呛,工人们是最不希望陈鑫死的,他一死,钱就拿不到了。目前为止,最有作案动机的就是楼上这个顾卿羽,陈鑫一死,钱就不用还了。”   杜宇生回头看着小白留下一句话。   “那也得查。”   虽说是正常流程,小白还是对着杜宇生的背影竖了个中指。   把心里那些跑腿的事儿交代出去,杜宇生心里舒服多了。   说实话,他倒是希望凶手是这个顾卿羽,因为假如凶手是一个和死者陈鑫没有任何交集的人,那案子就难办了,这相当于连一个排查范围都没有,宛如大海里捞针。况且目前为止看,凶手心思很缜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除了那个监控录像,而且秦衍那边还没有发来死亡原因,他也碰见了难题。   杜宇生从电梯里出来,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口打哈欠的黎曜。   可能是看见杜宇生走了,搬家没人不放心,他穿着睡衣靠在门板上在盯着这些搬家师傅。他很早就被吵醒,脸上满是疲倦,可眼睛却丝毫不离开师傅们的动作,杜宇生瞧着心里突然就暖了。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上去把他这样那样一下。   不过以后离着近了,这样那样是早早晚晚的事儿,杜宇生心里头瞎琢磨,心也跟着砰砰砰加速跳。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啊。”杜宇生忙走过去,道:“这外面冷,我这些东西不值钱,丢了他们搬家公司赔。”   黎曜歪着头笑笑,道:“没事,我今儿也休息。”   “休息那就得好好休息。”   杜宇生打开黎曜家里的门,把人推进去。   他这边的搬家也进入了尾声,家具都搬进来了,就剩下杜宇生自己归置。   领头的人带着手里的结算单和杜宇生对着家具和金额,杜宇生没那个心一件一件对过去,就在结算单的下面龙飞凤舞的签上自己的名字,拿着手里的支付宝转账。   临走前还给搬家的师傅们拿了箱矿泉水。   办完这些事儿,杜宇生擦了擦自己有些斑驳的鞋子,回头看见黎曜还站在那儿,开着门缝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杜宇生心里骂了句卧槽,脸跟着红起来,心说这进展突飞猛进啊。   “早饭吃了吗?”黎曜问他。   杜宇生木讷的摇摇头。   黎曜伸出手招呼他,道:“我也正好没吃,一块吃点。”   杜宇生仍旧维持着擦鞋的动作,太过惊喜,他像是没反应过来。黎曜邀请人的语气很奇怪,感觉他不像是再邀请你吃饭,就像是和你说‘你好’一样,不带什么情绪。要不是黎曜带着笑意的眼睛,杜宇生还真觉得他心不诚,目的不纯。   无论怎么样,杜宇生还是屁颠颠的跟着去了。   其实黎曜平时很少做饭,厨房的器具都是九成新,他的厨艺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吃过的人都觉得荡气回肠,所以黎曜充其量做个半成品,煮个面,下个速冻水饺,就这几样拿得出手的。   今儿也是这样。   杜宇生瞧着餐桌上这几样东西嘴角微微*,心里琢磨,黎曜可能真的心不成,目的不纯。   吐司是面包机里加热过的,荷包蛋是模具放进微波炉的,豆浆和牛奶都是加热速溶的,唯一下了点心思的就是火腿肠是黎曜现切的。杜宇生看着每片厚度高达一公分的火腿肠坐不住了。   抢过黎曜手里的菜刀,挽起袖子叹了口气。   “你这手就会拿手术刀是不是?”   杜宇生把菜板拿到水池下面冲冲,他看了黎曜一眼,后者显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您,大爷,好好坐着。”杜宇生加了一句“等着吃吧,我给你露一手。”   黎曜冰箱里有半碗剩下的米饭,杜宇生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确认没有腐败,他的冰箱里还有一个西红柿,杜宇生想了想,把西红柿也拿出来。   火腿肠,鸡蛋,米饭。   足够炒个饭了。   他家食材太少,杜宇生又那西红柿做了个蛋花汤。   不到十五分钟,饭,汤,冒着热气被端上来。   黎曜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杜宇生,满脸的不可置信。认识这么久,杜宇生还是第一次在黎曜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像个煞笔的青少年。   “一看就没吃过好东西。”杜宇生拿了个碗,顺带看了下手表,道:“这个点儿正好早午饭。”   杜宇生手艺不错,黎曜吃了一口,点点头,杜宇生笑着摸摸自己的下巴,脸上全是得意。   黎曜吃东西慢条斯理,和杜宇生狼吞虎咽刚好相反,杜宇生嚼着饭,眼睛忍不住的瞄黎曜的脸,他觉得这种两个人在餐桌上吃饭的感觉特别好。像是一家人。自从杜老爷子出了事之后,杜宇生很少回家,他一直瞒着杜太太这件事,和她说杜老爷子去中东开辟市场,半年杜太太信,一年信,可是快两年了,杜太太也慢慢的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两个人隔着一层窗户纸,谁也不说。杜宇生害怕每次回家面对杜太太那双眼睛,明明悲伤到极致还有装作无所谓,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杜宇生心里有愧,不敢看她的眼睛。   久而久之,他很少回家。   但是今儿,普普通通的一顿饭,杜宇生却吃出了久违家的感觉,也许是独子一人太久,杜宇生涌出了一些眷恋的感觉。   “好吃么?”   黎曜点点头。   杜宇生低着头,笑的满脸满足。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小白发了条微信过来,杜宇生看着信息,打了个指响。   黎曜道:“怎么了,这么高兴。”   杜宇生合上手机,笑道:“我不是刚刚去找那个顾卿羽了么,这个孙子什么都不承认,说自己在家里整完没有出过门,你猜怎么着,小白在监控录像里看到了晚上十点左右顾卿羽开车出门,他的车停在了环岛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时间大概不到十一点,而陈鑫遇害的时间就在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而且顾卿羽的身高体态,都和陈鑫门口监控录像那个人很像。”   黎曜吃完碗里最后的几粒米,把碗推到一边。   “所以你觉得是他杀了陈鑫?”   杜宇生点点头,道:“很有可能。”   黎曜突然笑了,从边上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几笔下来,简易的画出了陈鑫病房的大致情况。   反转,把纸张正对着杜宇生。   黎曜合上笔盖,道:“我和你想的正好相反,我觉得顾卿羽不是杀害陈鑫的凶手。”   喝了一口前面的温水。   黎曜把剩下的话说完。   “顾卿羽进入病房的时候,陈鑫应该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可以幻想一下黎的厨艺。 第34章 死亡游戏(10)   杜宇生的米饭嚼在嘴里没咽下去,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黎曜。   又问了一次道:“你说什么?”   “我说顾卿羽进去的时候,陈鑫应该已经死了。”   杜宇生看着黎曜放过来的简易图纸。学医的人大都会画图,什么解剖图谱,人体结构他们最在行,虽说只有简单的条条框框,可陈鑫的病房还是被黎曜简易的还原出来。门口的位置被黎曜圈了个圈,再就是通风口的位置,也画了一个圈。   黎曜没有说话,杜宇生却看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说,陈鑫的病房里进过两个人。”   黎曜点点头,指着图纸上面两个圈道:“我的想法是这样,首先第一个人从我的办公室里进入了陈鑫的病房,并在通风口点燃了迷香,然后这个人从通风口里出来,杀了陈鑫。紧接着,出现了第二个人,他穿着我的衣服进入了陈鑫的病房,他发现陈鑫死了,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走了。如果陈鑫的病房先后进入了两个人,你觉得哪个人是顾卿羽。”   杜宇生搓了搓手指,答道:“第二个。”   “为什么?”黎曜道。   “很简单,从监控录像上,顾卿羽明明去过医院,刚刚却和我撒谎说没有去过,如果他进入病房的时候陈鑫还活着,他刚刚大可以和我实话实说,说他去过医院,见过陈鑫,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   杜宇生端起桌上的清水喝了一口。   如果凶手可以通过通风口杀了陈鑫,那他就不会再穿着别人的白大衣从门口再次进入病房一次,显得多此一举。这样想的话,黎曜说的很对,当天晚上,陈鑫的病房里有过两个人。而按照推断,顾卿羽应该是在陈鑫死亡之后才进去。   “所以,要么顾卿羽进去的时候陈鑫已经死了。”杜宇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要么,顾卿羽杀了陈鑫。”   黎曜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   “你们去过陈鑫的家里检查过吗?”   杜宇生冷笑了声,无奈的摇头“你知道他老婆有多强硬吗,现在还咬着医院不放,也不肯让我们检查他的家,不过我同事去做思想工作了,也下了最后的通知,再不配合检查就强制执行。”   黎曜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早午饭吃的很好,黎曜不善于烹饪,很少能吃得好。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碗筷,黎曜挽起袖口打开水龙头,弯下腰,在柜子里找自己上个月买的那瓶洗涤灵。洗涤灵是买什么东西赠的,黎曜从没有用过,瓶盖上面落了一层灰。   黎曜深吸一口气准备把它打开,手腕却突然被人握住。   “干嘛呢?”杜宇生拦住他的动作,扬着手,笑道:“我来吧,做饭,洗碗是一套,不能分家。”   黎曜有些不好意思,奈何杜宇生一点让他碰水的意思都没有,黎曜想想还是作罢。   在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指,黎曜靠在桌子上看着杜宇生刷碗的背影。   黎曜家里的装修是按照图片上弄得,没有考虑到主人的身高,所以洗手池上面的柜子装的太低,杜宇生在那洗碗驼着背,看着不太舒服的样子。黎曜突然有一种想换掉厨房柜子的想法,这个想法,黎曜自己也吓了一跳。   杜宇生应该是怕冷,上衣里面还穿了一件小背心,他驼着背不仅衣服的轮廓看的清晰,就连大块的肌肉也能看见。三角肌,小圆肌,大圆肌,背阔肌,腹外斜肌,再到最下面的臀大肌。黎曜看着杜宇生的背影,脑子里一点一点的绘画出几块肌肉在他身上的方位。   这是个需要忍耐力的工作,黎曜别过脸,接了杯凉水喂自己喝下去。   “对了,陈鑫的死亡原因出来了吗?”黎曜问了句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应该快了。”杜宇生那边传来闷闷的声音,道:“说道这儿我想起一件事来,你猜,陈鑫的肚子里发现了什么?”   杜宇生那边水龙头开的声音很大,第二遍黎曜才听清楚他的话。   “对照实验。”   黎曜愣了愣。   “这不是在罗大亨胃里发现的东西?”   “你和我的反应一样。”   杜宇生刷好碗按大小排好放进橱柜里,道:“所以我还得去会会罗阳,陈鑫死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一直没时间审他,其实也不用再审,证据确凿,直接拖出去斩立决,可陈鑫肚子里出现了和罗大亨一模一样的东西,这就得问问。”   语罢,杜宇生坐在沙发上深深的叹了口气。   “哎,你说要是罗阳这儿也问不出东西来,我该怎么办啊。”   他的话里除了调侃,黎曜听出来点伤感来。大概这句话也是说给杜宇生自己听的吧。   杜宇生把脸深深的陷入沙发之中,发出闷响。   临走之前,杜宇生想着和黎曜告个别,没想到去了个洗手间出来,黎曜竟穿戴整齐的站在玄关处换着鞋子。   杜宇生皱了皱眉,笑了一声,道:“你这要出去?”   黎曜里面的点点头,道:“你不是要去警局审罗阳吗,刚好我也有事要去环岛分局,顺路。”   杜宇生张着嘴巴,好半天才发出一个“啊?”来,后知后觉的问道:“你有事?”   黎曜笑笑,斯文又礼貌的样子,道:“私事,都是私事。”   从前黎曜要是哪天能约着杜宇生一块做什么,杜宇生能高兴好几分钟,顺路一块坐车走,虽然是个小事,可杜宇生都没想过,黎曜能主动约着一起顺路干点什么,杜宇生心里是高兴,可是总是觉得变扭。说不出哪儿有些不对劲。   他想知道黎曜去警察局要做什么。   问不出口,也没法问。   趁着红灯的时候,杜宇生看了看坐在副驾驶的黎曜,后者正闭着眼睛假寐,杜宇生细不可闻的轻哼声,想着还是把心思放在案子上吧。   进了环岛分局,和杜宇生告了别,黎曜就上了二楼。   二楼的一半都是那些领导的办公室,杜宇生看着黎曜消失在尽头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种被人耍了的预感。   ==   距离上次在飞机场的洗手间和罗阳见面已经过了很久。   和杜宇生说的一样,要不是真的有些疑问,罗阳这个人杜宇生不打算和他再有什么沟通,证据确凿,能办就办了,甚至于,杜宇生对罗阳杀害他父亲的原因都不想知道,不是因为对照实验,或许真的不会再见。   罗阳和上次见面有一些不大一样。   他穿着灰色的统一服装,带着斯文的眼镜,似乎没睡好,他的精神状态和起色没有以前那么好,暴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还多了些淤青。   罗阳打了个哈欠,对杜宇生笑笑打了个招呼。   他太阳穴的青紫还有嘴角的肿胀太过引人瞩目,杜宇生招呼旁边的同事问了两句。   “嗨,您也知道,这里面有人好那口,罗阳长得又白白净净的,那些人就喜欢罗阳这种看起来趾高气扬的人……,我们是重点看护,可不能二十四小时盯着他,您说是不是,这我们也防不住。”   明知道对面的罗阳听不见,杜宇生还是敏感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问道:“那……吃着了吗?”   那边的人摇摇头,冷笑了声,道:“罗阳把人家放血了,在男厕所放了一晚上,早上集合的时候才发现,那人差点死了。”   杜宇生看了罗阳一眼,觉得浑身发冷。   把人叫出去,杜宇生走到罗阳的对面,看着他。   近看才发现罗阳有些瘦了。他的样子看着是那种打架都不会赢的,杜宇生还真的很好奇他是用什么办法把人家放了血。   “杜警官。”罗阳低着头,笑了笑道:“我们好久没见了。”   杜宇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点点头,一屁股做到罗阳的正对面。   “本来我也不想再来,你的案子证据确凿,不会有什么翻身的机会了,但我听说你还请了律师。”杜宇生舔了舔嘴唇,接着道:“你为什么杀了你父亲。”   罗阳想了一会,异常平淡的道:“没有为什么,就是想了。”   他的表情意外的平静,没有一丝的波澜,几秒内,杜宇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罗阳的样子就好像在和你打招呼,聊家常那样稀松平常。   “什么叫想了。”杜宇生忍不住音调拔高道:“那是你爸。”   罗阳突然笑了,反问道:   “杜警官,你吃饭吗?”   杜宇生没有说话。   “那你为什么要吃饭?”罗阳笑了笑,道:“你问我为什么杀他就和问我为什么要吃饭一样,就是想了,没有为什么。我是他私生子,我们俩能有什么感情,他就是缺一个儿子,而我恰好是那个人。”   这个答案有些新颖,杜宇生服气。妄想理解一个变态的心里是不可能的。   杜宇生拍了下桌子。   “罗大亨胃里的纸条是你塞进去的?”他道:“对照实验四个字,什么意思。你别和我说,你是随便找了四个字塞进去。”   罗阳的双手带着手铐,行动不方便,他把头低下,搓了搓脸。   他突然笑了。   “是不是又有新的人出现了?”罗阳斯文的眼镜有些反光,看不清他的眼睛。   罗阳低低的笑着,道:“胃里带着纸条死去的人?是不是又有新的出现了?”   杜宇生没有回答他,可从他脸上的表情,罗阳已经知道了答案。   “你是不是特别好奇。明明杀人犯已经在这里,为什么还会出现和罗大亨一样的死者。”   罗阳眨巴眨巴眼睛,凑近杜宇生的脸,笑了笑。   低声道:“杜警官,你知道死亡游戏吗?”   ===   从里面出来,杜宇生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抽了支烟。   毫无疑问,罗阳就是杀害罗大亨的凶手,可是他好像并不是终点。   陈鑫呢,陈鑫的凶手早晚也会找到,可那个人会是陈鑫的终点吗。   杜宇生吐了个烟圈,他觉得自己在一个死胡同里。   对照实验,对照实验,杜宇生默念着几个字,两张纸条,死了两个人。   难道谜底在这四个字上面?   杜宇生突然想起最开始自己受到的那封匿名邮件,双胞胎的照片。   双胞胎。   杜宇生皱了皱眉,他越来越觉得,那封邮件并不是简简单单的骚扰邮件那么简单。   想到这儿,杜宇生掏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我这儿有一封邮件,待会我发给技术组,帮我查查这封邮件的来源,还有里面的照片。”   杜宇生靠在墙壁上叹了口气。   把燃尽的香烟扔进垃圾桶里,那边竟又打来了电话。   并不是告之邮件结果的,而是小白打来的。   他用的是秦衍办公室的座机,杜宇生估摸着,八成陈鑫的结果出来了。   “宇哥,我现在手头有两件事,您先去哪个?”   杜宇生皱眉道:“有屁放。”   小白砸吧砸吧嘴,道:“秦哥的结果出来了。陈鑫的确是他杀。”   杜宇生点点头,接着道:“第二件事呢?”   “又死了一个。”   杜宇生脑子嗡的一声。   “宇哥,更奇怪的在后面。”小白接着道:“死者是在自己家中死去的,而他的家和陈鑫的家在一个小区,相邻的两栋楼,同一层,同一间屋子,同一个门牌号。”   除了楼号紧挨着不一样之外,所有的位置都一样。   杜宇生握紧手机脑子嗡嗡作响。   而后,他就看到了黎曜从对面的楼梯上慢慢的走下来,逐渐向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看着黎曜的脸,听着手机里小白汇报的诡异情况,不知道为什么,杜宇生第一次萌生出了想跑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看了一期国家宝藏,眼泪哗哗的。最近感冒发烧惹,QAQ。另,死亡游戏即将开始。 第35章 死亡游戏(11)   走廊里很安静,挂了电话之后,一时间杜宇生好像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靠在墙上,点了一支香烟,看着黎曜越走越近,杜宇生伸出手,无力的对对方挥了挥。   “你的私事办好了?”杜宇生打趣道。   黎曜从容的摇摇头,笑道:“恩,算是办完了。”   杜宇生吐了个烟圈,眯起眼睛对着黎曜笑,一口香烟抽下去,好像刚刚压在心底的那些不快都随着烟圈吐出去了一样,杜宇生觉得轻松了些,身上也没有那么僵硬。他真想快点搞定压在身上的这些事,然后好好的眼前的这个男人表个白,在床上这样那样一下,看着黎曜的身材不错,无论谁在上面,杜宇生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浮想联翩。   好像我在上面比较好,我常年跑外出现场,力气肯定比他天天坐办公室看病人做手术的人强。杜宇生眯起眼睛在黎曜的身上上上下下的看。   不过如果对方是黎曜的话,无论我在哪个位置我都愿意,杜宇生挠挠鼻子,暗自骂了一句妈的送给自己。   杜宇生这人特别容易脸红,平日里有点风吹草动他就红的支起个耳朵,何况这么激烈的思想活动。黎曜看着满脸通红的杜宇生皱了皱眉,他当然不知道在他的脑子里发生了些什么。   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杜宇生如雷击般猛地回头。   “你叫我?”   黎曜被他的回话弄得有些错愕,后知后觉的点点头。   “我说我先走了。”   杜宇生正沉浸在自己的脑补里走不出来,全然没有听见黎曜在说什么,只是木讷的点着头。   等黎曜人消失在视线里,杜宇生才反应过来人家是在和你告别。   杜宇生靠在墙边,几乎要把嘴角咧到耳朵。   淡定淡定淡定,他心里默念了三次。   杜宇生看着久经沙场,其实骨子里就是个纯情的小处男,自己那点意志力经不起任何激烈的脑补,也正是如此,黎曜只要稍微往前走一厘米,杜宇生就能往前走一米,说白了,如果对方再不回应,吃亏的都是他。   稳了稳心神,杜宇生琢磨着陈鑫的尸检报告和新的受害人该先去哪一个。   思索半天,杜宇生还是决定先去弄清楚陈鑫的死亡原因。   至于新的受害人那边,杜宇生派了几个人先过去看现场。   杜宇生是在实验室里找到了秦衍。   秦衍带着手术帽,穿着专用的尸检服,为了甄别是否死于毒物,他并没有带口罩。这几天他也一直熬在这里,再加上隔壁组新发生的命案,秦衍的下巴上都冒出了些胡渣。   用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招呼杜宇生过来,秦衍站在陈鑫的尸体旁边。   “出结果了?”   秦衍点点头,道:“和你想的一样,陈鑫死前的确吸入过迷药。”   杜宇生觉得鼻子有些痒痒,打开秦衍下面的抽屉拿了副口罩给自己戴上。   偌大的实验室里,除了杜宇生和秦衍之外,都是死人,这样想想还真有点毛骨悚然。   “你过来看这儿。”   秦衍指着陈鑫颈部给杜宇生看。   陈鑫的颈部,靠近喉结的两侧,有两块几乎对称的压痕。杜宇生站起来拿着自己的大拇指比量几下,他觉着应该是指压痕。这种痕迹在死亡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出现,他抬起头看了看秦衍。   “掐死的?”杜宇生问道。   秦衍摇摇头,脱掉手套扔进旁边的废物桶内。   打开水龙头冲刷着自己的手,秦衍找了块干净的纸巾仔仔细细的把手指擦干净。   而后拉开一把椅子,在尸体的旁边坐好。   “人体有一个位置叫做颈动脉窦,它大概在甲状软骨的上缘,这个颈动脉窦很有意思,它对血压非常的敏感,也是人体的压力感受器,它能使我们血压下降,心率减慢。阵发性室上性心动过速的时候,我们按压一侧的颈动脉窦,它可以刺激迷走神经反射,使心率减慢,血压下降,暂时的缓解阵发性室上速。”   太多的医学专有名词混在一起,杜宇生听得云里雾里,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喉结附近。   道:“你想说什么?”   秦衍难得的翘起二郎腿指了指自己的颈部,道:“我想说,上面说的,都是按压一侧颈动脉窦的事。”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话锋一转道:“但是你要是两侧同时按压颈动脉窦会发生什么?”   杜宇生木讷的摇了摇头。   “大多数情况下会使人晕厥。”秦衍接着道:“你要是一直按下去,会死。陈鑫应该就是这么死的。”   杜宇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下意识的吞咽口水。   “……还能这么杀人?”   秦衍点点头,道:“所以肯定是他杀,我们在现场也猜到了。”   杜宇生觉得有些后怕。   “在医院,能用这么高深的办法杀人。”   秦衍歪着头笑了笑,道:“所以我猜凶手是个有医学背景的人。”   “医院的人?”杜宇生顺着他说下去。   “也可能是你身边的人。”秦衍加了一句道:“你身边的,有医学背景的人。”   杜宇生翻了个白眼,道:“你想说,是黎曜对吧?”   秦衍耸了耸肩,言外之意,这不是我说的。   虽然秦衍没有明说,可是杜宇生好似被踩了尾巴一样,啪的一巴掌拍在秦衍桌上的尸检报告上。   “你上一次可以怀疑他,可这次,这事儿真的和他没有关系,我敢保证。”   秦衍并没有恼,反而平静的探讨道:“你拿什么保证?”   “陈鑫死的时候,我和黎曜在一起。”杜宇生深吸了口气,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道:“我就是他最好的不在场证明。我们俩整晚都在一起。我之前也怀疑过他和陈鑫的死有关系,可我们俩一直在一起,他没有作案时间。”   他说的斩钉截铁,秦衍只能双手举高作势投降。   而后在心里骂了杜宇生一句煞笔。   从法医组里出来,杜宇生还是摸着自己的脖子,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杀人方法,搞得自己总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再加上今儿有点飘雪花,杜宇生身上的衣服又薄,虽说男生戴围巾的不多,可杜宇生还是随便抓了一条围巾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杜宇生平时有些糙,不怎么会像其他人一样系个好看的样子,在脖子上随意的缠了两圈,好好的保护着自己的颈动脉窦。   车停在案发现场的时候正好停在小白的脚边。   小白一脸错愕的看着杜宇生脖子上大红色的围脖。   “宇哥。”小白指了指那玩意,满脸的不忍直视,道:“你结婚啊?”   杜宇生翻了个白眼,道:“我得保护好我的颈动脉窦。”   小白没听明白,眨巴眨巴眼后知后觉的问了一句“啊?”   可惜杜宇生已经走远了。   这是陈鑫死后不久发生的一起命案,受害者死于自己的家中。   杜宇生伸头瞧了一眼,是个男性老人,头发已经花白,像是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的床上。无论是床上还是地板上都没有任何的呕吐物,也没有任何毒物的气味。   里面痕检和法医的同事在拍照取证。杜宇生没什么心思在里面多逗留。   老人的家里既简单又朴素,和这个小区不大一样,里面的家具都非常老旧,看着和老人的年纪不相上下。 杜宇生走到了门外。   和小白说的一样,这个门牌号,楼层,都和上一个死者陈鑫家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两个人的楼号不一样,紧挨着邻近的楼号,一个前,一个后,这边的小区设计的很有意思,设计者就像是一个强迫症患者,同一楼层的同一门号,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对面那户和自己一样的门号。杜宇生打开走廊的窗户就发现了这一点。   换句话说,这位老年男性死者的家,和陈鑫的家,两个人的窗户正对,几乎在一条直线上。   这是个什么操作?   杜宇生踹了小白一脚。   “问清楚情况了吗?”   小白揉揉自己的屁股,点点头,道:“这里面这个死者,是个孤寡老人,一共有一个女儿,俩儿子,仨孩子都很少来看他,邻居们说,有时候三个月都来不了一次,老人的老伴儿很早就去世了,这么多年也是自己独居。”   “谁发现的?”   “是送奶的小哥。”小白道:“送奶的小哥发现门口的奶箱里面,积攒了三天的牛奶都没有动过,所以才起了疑心,让物业过来打开了门,这才发现老人已经去世了。”   杜宇生回头看了一眼屋里老人的尸体,道:“三天的牛奶?”   小白点点头,道:“对呀,老人是四天前去世的。”   四天前?   比陈鑫还早死一天。   杜宇生看了看小白,接着问道:“死亡原因和具体时间呢?”   小白叹了口气,道:“法医组说,应该是在三天前的夜里,不过老人身上和现场都没什么可疑的痕迹出现,目测,应该是个什么突发病,还在联系老人的家属,问问老人有什么慢性病,基本没什么大的问题。”   基本。   没什么大问题?   杜宇生可不这么想。   案发现场,里面的同事正在忙着,杜宇生凑过去瞧了一眼老人身下的床单。   除了人的轮廓之外,整整齐齐,和陈鑫身下的床单几乎一模一样。   杜宇生几乎都能想到后几天的结果了,会在老人的胃里发现对照实验的纸条,然后还会发现老人是他杀,并且也和颈部那个颈动脉窦有关。杜宇生捂住自己的大红围脖,喉咙动了动。   他觉得自己在被人推着走,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小白扔在门口联系着家属,杜宇生走过去看了他一眼。   道:“老人是四天前夜里死的,你还记得陈鑫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小白握着手机,道:“三天前夜里死的。”   杜宇生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着窗户外面陈鑫的那套房子,道:“太巧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户型,同一个门号,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这两个,是一个人做的?”   杜宇生翻了个白眼,给了小白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在心里把陈鑫的案子过了一遍,杜宇生琢磨着,不出意外,只要把陈鑫换成现在这个死去的老人,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的情况。想到这儿,杜宇生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个案发现场。 第36章 死亡游戏(12)   杜宇生挠了挠眉心,觉得异常烦躁。   重新穿上鞋套进入案发现场,杜宇生开始重新的打量起这间屋子。   刚刚就发现了,老人房间里的家具都比较陈旧,和新建起不久的小区格格不入。杜宇生虽然不参与杜老爷子的买卖,可耳濡目染,听说过这片小区最早是个废旧工厂的旧址,后来有开发商收购,到最后被炒起来,叫做学区房,一平米下去价值不菲。现在的家长们最肯在孩子身上花钱,尤其是教育。   老人的房间是个两室一厅,另外的卧室大概不怎么用,都空着。而老人的衣物和日常用品也很少,四季的衣服加上四季的被褥都没有塞满一个衣柜。杜宇生鬼使神差的过去摸了摸老人的褥子,很薄,即便是小区供暖不错,这个厚度对于老人这种年纪来说也不大合适。   杜宇生皱了皱眉,在心里把老人的狗屁儿女骂了一通。   书台上放着老人的一部手机,不是智能机,甚至连触屏都不是,手机上连个品牌都没有,看着像是什么山寨货。通话的红色绿色按钮已经被按的掉了漆,露出下面廉价的软质塑料。   似乎按键也不大好用,杜宇生按了半天才找出来老人的通话记录。   近两个月内,老人拨了三个号码数十次,可哪次都没有被接通。   杜宇生皱着眉把手机放进物证袋扔给小白。   道:“查一下这三个号码。”   小白点点头,看了看手里的手机愣了愣,道:“现在还有用这种电话的?”   “老人嘛。”杜宇生解释道:“不大会用咱们这种。”   小白叹了口气道:“老人有专用的手机,键盘字儿都特大,你不觉得这个手机上的键盘字很小么,岁数大的看得清吗?”   杜宇生仔细看了眼,字是够小的。   “小白。”杜宇生打开窗户指了指楼下的小喷泉道:“你你往楼下看,这个房间里的家具差不多都是和死者一个年代的,死者很节俭,那又为什么买这么贵的房子,这可是学区房。”   小白一开始想说学区房,接孙子。要么就是儿女给买的。   后来转念一想,这家人好几个月都不来看老人一次,哪来的孙子接送。   看着杜宇生的眼神,小白心想,得,还是自己出去问邻居吧。   杜宇生站在边上看着老人的尸体被抬走,心里有些酸涩。   养了一辈子的儿女,到头来,死掉的那一刻儿女都不知道。   报案的送奶小哥还在一边做着现场笔录,杜宇生把人叫到跟前。   送奶小哥是个中年人,个子不高,微微有些驼背,身上穿着他们送奶公司的马甲,头上也是呆着logo的鸭舌帽,他绿色的送奶车就停在楼下,杜宇生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   小哥应该是常在外跑,皮肤很粗糙,倒是不像身份证上的年纪。   “你和死者什么关系?”杜宇生道。   “我在他们小区送奶,每天早上八点到九点之间。”小哥倒是不怯场,没有被死了人吓到。   杜宇生看了看手表,道:“八点到九点,这都下午了,早上发现下午才报案?”   小哥摇摇头,把手里的送奶登记表拿给杜宇生看。   “我今天上午有点事,本来想给同事过来送,可他们都调不开班,我就只能这个点才送来,刚刚还有几个客户不满意,唉,也不知道会不会投诉我。”   小哥说到这儿微微皱眉,拿着手里的手机不住的看着下面的评论,生怕谁点了个差。   干这行都不容易,杜宇生理解。   言语之间也缓和了些。   “我听说你是看到外面的箱子里存了三天的奶瓶没有动过你才觉得有问题。”杜宇生笑道:“第一天的时候就没觉得不对劲儿?”   小哥摇摇头,道:“不是存了三天的奶瓶,是我的牛奶放了三天钱老还没有动过,那几天钱老和我念叨过,他说自己存了点退休金,这几天想趁着自己还能走动走动,带着儿女出去转转,旅游。我就以为钱老是出去旅游了,一直没回来,每天来送奶我都来看一次,里面的牛奶一直没有动过,后来我觉得不对劲,我就问了问钱老的邻居,他们说没人看到钱老出去旅行,我才觉得是出事了。”   杜宇生越听心越塞。   人家都是儿女请老人出去玩,这可倒好,老人上赶着请儿女出去。   说到此,杜宇生也想明白老人那部手机里的几个电话主人了,应该就是老人的那仨不孝子。   杜宇生都能猜到老人的心思,想借着花钱请儿女出去玩的由头见见自己的儿女,可是没成想,电话打了三个月,一个人都没接通。   讽刺。   真他妈的讽刺。   杜宇生嘬了两口香烟。   抽烟间,小白从外头跑回来。   “问清楚了?”   小白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却不太好。   “宇哥,你知道邻居怎么和我说。”小白道:“邻居说,钱老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七八年,以前都是在退休所住,那边偏僻,儿女那会就很少去看他,很少打电话,钱老以为是自己住的地方偏僻,儿女不方便来,那会房价还不是很高,钱老买这个学区房花了自己大半的积蓄,想着以后把房子给几个孩子,他们孩子上学也方便。是有点效果,几个儿女虽说来的少吧,但一个月也来一次,结果等到把房子过户到那几个儿女身上之后,他们几乎就再也没来过,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钱老退休前是做什么的?”   小白道:“邻居说是个知识分子,好像是个老师。具体的还真要等那几个家属过来。”   老人家大部分的青春时光都在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没想到倒养育了这几个白眼狼在家里。从钱老的家里摆放的书籍就能看出来,他是个思想觉悟很高的人,这样的人,即便儿女不孝顺,他也不会过分的怨念吧,杜宇生想。   许久,杜宇生叹了口气,道:“其实不在距离多远,儿女有这份心,哪怕天南海北心里头也挂念着。”   杜宇生往外走了几步,摇了摇头。   指着这间屋子,道:“他们,不珍惜。”   杜宇生也喜欢和杜老爷子拌嘴,杜老爷子看不顺眼的时候也骂几句,现在想来这都是父子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即便是拌嘴,想想也觉得温暖,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钱老的狗屁儿女怕是永远体会不到这一点吧。杜宇生吐了个烟圈,想好好骂骂这仨白眼狼。   小白出来的时候瞧见杜宇生扔在抽烟,往那边走了两步。   劝道:“宇哥,今儿怎么了,少抽两根。”   杜宇生摆摆手,道:“我没事,你去调取监控,录口供,问问小区保安有没有可疑的人,这个小区监控应该都挺齐全的。尸体直接给秦衍,他应该知道怎么办,我现在直觉,就是觉得陈鑫和他是一个人做的。但我没想到联系。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我二十四小时在。”   二十四小时在。   小白愕然,杜宇生在小白眼里可从来没有这个觉悟。   他觉得诧异。   “成,如果真是四天前夜里做的,我估摸着晚上监控排查就能看出来。要是和你说的一样,陈鑫的案子也能迎刃而解了。不过估摸还等秦哥报告。”   杜宇生点点头。   “哦对了,顾卿羽作假,把他带回局里审,还有陈鑫那儿呢?”   小白啧了声,道:“明天早上甭管他老婆怎么着,我们都得进去看。先开始我们照顾他们家情绪,他老婆得寸进尺,再阻拦下去我都觉得是他老婆杀了陈鑫。为了点赔偿金一直咬着医院至于么,这还富商呢?”   杜宇生无奈的摇摇头。   心想以陈鑫现在的经济实力也够不上富商二字了。   “没准要并案了,那我先出去转转,你收尾。”   杜宇生扬扬下巴,指着案发现场。   小白这次答应的倒痛快,没说什么,点点头。   从小区里出来,杜宇生心口闷的不行,一支香烟都没能压得住心里的苦涩。   他觉得压抑。   进来的时候天还是亮的,感觉没过多久,天都黑了,杜宇生下意识的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不知道是不是钱老的死让杜宇生觉得感同身受,情绪压在胸口久久不能散去。   打开手机翻了翻通讯录。   杜宇生有一些酒肉朋友,也都是纨绔子弟,后来进了警局联系的不多了。   当下,杜宇生并不想找人出来喝酒,就想安安静静的找个人,陪着,吃一顿普通的饭。   杜宇生找出了黎曜的手机号。   拨通了他的号码。   作者有话说:   这几张节奏都不快,也许有些枯燥无聊娘们唧唧,希望各位挺住,马上就可以步入正题啦。【感冒还不好哭 第37章 死亡游戏(13)   杜宇生好像从没有这么想要听见黎曜的声音。   听筒里的每一次忙音都像是点在自己的胸口,发出一身闷响。每一响,杜宇生都能想到在案发现场看见钱老一切的生活轨迹,每一响,杜宇生都能想起自己家里如果还在世的老爷子。   杜宇生一点都不喜欢感同身受的感觉。   他希望别人的就是别人的,别来影响我,杜宇生一直如此把自己包起来,可是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杜宇生戳破了一个洞,冷风呼呼的吹进来。   这种难以宣泄的情感一直到黎曜那边接起电话才停下来。   那一声“喂”之后,杜宇生像是关闭了那个开关,回到人间。   “喂?”黎曜那边又问了一句。   杜宇生回过神来,咧着嘴角对着手机尬笑道:“内个……你下班了吗?”   黎曜那边愣了愣,道:“下班?我今天轮休啊,不是刚见过?”   杜宇生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的亏电话看不见脸,不然这要多尴尬。   “嗨,我……我给忘了。”杜宇生揉揉鼻子,发出个鼻音来,闷闷道:“我还想着……吃点饭去,一块。”   黎曜那边停顿了几秒。   问道:“你在哪儿?”   杜宇生蹲在马路牙子上报了个地名。   黎曜在电话里突然笑了,道:“我正好离那儿不远,刚好我也没吃,有点饿。”   杜宇生后知后觉的看着手机屏幕黑掉,木讷的看着手里早已挂断的手机。川流不息的人流,来来往往的车辆,到处都是人们聊天和车鸣笛的声音,杜宇生突然有一种想跑到马路中央和每一个人击掌的感觉。   佯装镇静的从马路牙子站起来,杜宇生开始淡定的翻着手机里的饭馆。   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饿过。   ==   黎曜挂断手机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尔卓凡。   尔卓凡的名字带着那个年代文人气息,也和他的年纪相符。他总是说自己已经迈入了老年人的步伐,就连以前遥不可及的退休二字都离自己越来越近,还有一两年自己也该退休了。   前面的司机安静的开着车,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他心里明白。   黎曜把手机放在一边,叹了口气。   尔卓凡笑了笑,道:“杜宇生打过来的吧。”   黎曜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尔卓凡弯起眉毛笑着,带着他那个年纪看小辈人的笑意。   “杜家这个是个好孩子,就是有时候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你说他蠢吧,他还会破点小案,你说他聪明吧,你说他像个警察么?就说最开始,他怀疑你,还那么相信你,的亏你不是什么坏人,不然,怎么死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尔卓凡语气里是骂着可眉眼之间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黎曜看的出来,这也算是宠溺的一种表现。   杜老爷子和尔卓凡年纪相仿,有点浅交。   黎曜看着尔卓凡的样子,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很快,杜宇生发过来一条信息,尔卓凡瞄了一眼。   黎曜看着手机屏幕上突然多出来的一根手指,看了看尔卓凡。   尔卓凡脸上的笑意全无,颇为严肃的看着黎曜,提醒道:“你得记着,这个局是你拉他进来的。你得保证他全身而退,知道吗?杜家就这么一个孩子,得留住咯。”   黎曜点点头,道:“我知道。”   尔卓凡点点头,嘱咐道:“你得身份先不要和杜宇生讲,杜宇生的性格我了解,你别看他对你现在热情着,软的,要是他知道了实情,不说和你老死不相往来吧,他也能在你胸口上开个血窟窿。”   黎曜又答应道:“我知道。”   这两个回答让尔卓凡满意,他心疼杜宇生这孩子,原本不干他的事,被黎曜莫名其妙的卷进来,在这个位子上做的时间长了,尔卓凡看人有自己独特的一套方法,杜宇生七情六欲都写在脸上,黎曜却把它们都压在心里,两个人也算是互补。这一代人有他们自己的三观,尔卓凡不想干预什么,只是想在退休之前,把这最后一个案子办成,也算是功成身退。   想到这儿,尔卓凡拍了拍黎曜的手,算是安慰。   黎曜脸看着窗外,心思却不在这里。   ==   黎曜找到杜宇生的时候他正在吃砂糖橘。   杜宇生就属于那种在恶劣的环境里也要给自己找一点甜的人,不能饿着自己的人。大概是因为富家子弟的原因,杜宇生很会享受,哪怕在沙漠里,他都能找把伞给自己来个太阳浴的那类人。   他正坐在马路牙子上,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塑料袋里面橙色的橘子皮和若干砂糖橘,杜宇生手里拨着一个,嘴巴里还吃着一个,黎曜没着急过去,而是在马路对面静静的看着他。很快杜宇生口袋里的砂糖橘被他吃的七七八八,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买的橘子,马路上还吃的有滋有味,黎曜笑笑,看着杜宇生把外套上的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   过了马路,黎曜走到杜宇生的边上,紧挨着他坐下来。   “橘子哪儿买的?”   杜宇生后知后觉的看了看黎曜,连忙拉着人站起来。   “哟,你来了?刚路过一个大爷,尝了一个,挺甜的,我就买了几个。”杜宇生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塑料袋,笑道:“没注意,都给吃了。”   黎曜笑笑,背过身去没有再说话。   他突然觉着杜宇生很接地气,有一种真实感。   两个人等着出租车的时候还出现一个小插曲,杜宇生虽然话里和小白说二十四小时在线,可今时不同往日,不能什么时候都二十四小时,再加上好容易能和黎曜共进晚餐。   小白的电话好死不死的就是这会打进来。   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顾卿羽已经被带来了警局,问杜宇生今晚什么时候来审。   杜宇生拿着手机都要被气笑了,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黎曜,他走的远了些。   吼道:“顾卿羽说的是外语你们听不懂是不是?我不在你们不会审啊?小白你鼻子下面那个窟窿眼是吃饭用的?怎么我但凡有点,咳,你都能插进来呢,你是不是针对我?”   小白被骂的狗血淋头,临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杜宇生发这么大火。   挂了电话,杜宇生看着黑着的手机屏幕叹了口气,而后又看了看站的笔直的黎曜。   杜宇生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过去。   “嗨,真不好意思,我这儿,局里有点事。”杜宇生搓着手指道:“你看,还是我把你叫出来的,结果,我这还有事。”   黎曜看了看杜宇生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杜宇生以为他是生气了,连忙陪了个笑脸。   黎曜看了看手表,道:“我可以等你一会儿,反正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也不急在这一个小时里。”   和尔卓凡说的一样,杜宇生七情六欲都表现在脸上,他的脸上立刻有了笑容,不住的点着头。   杜宇生没想到黎曜会这样说,眼里满是笑意。   ==   晚上九点,环岛分局人声鼎沸,战鼓喧嚣。   小白在门口的复印机上复印着今儿下午整理的现场物证资料,一边打印一边还琢磨着到底刚刚打电话哪句话不对让杜宇生发了那么大的火,资料弄完了小白也没明白。   拿着厚厚的资料迎面就撞上了被搅局回来的杜宇生。   小白一瞧杜宇生后头的黎曜,瞬间就懂了为什么杜宇生发了那么大的火。   “宇哥……”   小白怯生生喊了一句。   杜宇生鼻子里哼出半个恩来,道:“顾卿羽人呢?”   小白指了指楼上,道:“在里面呢。”   “带我过去。”   杜宇生换了件薄外套,转头看着黎曜,道:“你之前和我说,顾卿羽进病房的时候陈鑫已经死了,现在顾卿羽就在这儿,你想不想知道怎么回事?顾卿羽到底是不是凶手。”   黎曜看着杜宇生的眼睛没有说话。   “走,带你见见去。”   杜宇生笑了笑,刚要抬腿进去,小白一只手拦在外面。   道:“宇哥,他不能进去,有规定。”   杜宇生冷笑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小白。   “今儿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就立刻给我卷铺盖走人。”   杜宇生的眼睛来来回回在黎曜和小白之间看了看,最终什么都没说走了进去。   带黎曜进来确实有违规定,可杜宇生也不傻,他有别的打算想法。   ==   顾卿羽和上次见的状态差不多,只不过这次比那次怂了些。   他微微耷拉着肩膀,低着头,俨然一副认命的样子,杜宇生看着他这怂样,就想起了死掉的钱老,火跟着窜上来。   小白和黎曜站在外面,这是单向玻璃,里面看不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   杜宇生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而后把手里的照片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顾卿羽被声音吓得抖了抖肩膀。   “你上次和我说那天晚上你没有出过门。”杜宇生踹了踹桌子,道:“你觉得我们傻是吗?监控录像显示你不仅仅出过门,你还去过环岛中心医院,你把车停在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你没生病,所以你能告诉我你去干嘛了吗?”   顾卿羽看着桌子上的照片一言不发。   杜宇生笑了笑,道:“得,你不说我帮你说,当天晚上,你去了医院,但是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你去不了病房,于是你就找了一个监控录像看不到的办公室,拿了里面一件白大衣换上,混进了陈鑫的病房。”杜宇生凑到顾卿羽的耳边道“然后杀了他。”   “我没有!”   顾卿羽作势要站起来,却被手铐拉住,他很激动,几乎带起了整个椅子。   “你没有?”杜宇生装腔作势的摇头,道:“你欠了陈鑫一大笔钱,而且你也不想还,陈鑫死了你就不用还了。”   “我没有杀他!”   顾卿羽的两只眼睛因为激动涨的通红,他在椅子上不住的挣扎,想要打算杜宇生的话。   “我真的没有杀他!”顾卿羽吼道:“我的确不想还钱,可怎么会杀他。”   杜宇生搓了搓鼻子,伸出一根手指在屋子里比划了一个圈。   “你知不知道,这个屋子里最常听见的就是这三个字‘我没有’,杀人犯都是这么说的。”   “你信我。”顾卿羽激动道:“我没有杀他。”   铺垫够了,杜宇生伸了个懒腰,点了点桌子。   “那就好好说说让我相信你的话。”   顾卿羽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是撒了谎,那天晚上我是去找过陈鑫。”顾卿羽耷拉下脑袋,道:“我不想还钱,那几天陈鑫催得紧,还说要起诉我,我和他好说歹说他都不听,让我等着吃官司,我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他居然这么对我。”   杜宇生哼了声,心想您还真敢往脸上贴金。   “那天晚上,我想去找他,我先是去了他家,他老婆说陈鑫不在。我又问她陈鑫在哪儿她也不说。”顾卿羽停顿片刻接着道:“你们也知道,陈鑫欠了工厂钱,他老婆害怕说了地址会被工人催债,我就扯了个谎,我说我是想找陈鑫还钱,这才把陈鑫在医院套出来。”   “然后你就去杀人了?”   “没有!”顾卿羽解释道:“我想去吓唬吓唬他,他要是起诉我,我就把他住院的地址告诉那些工人,让他们过来骚扰他,我也会想办法让工人起诉陈鑫,两败俱伤他肯定就不会起诉我了。我这么想,然后就换了衣服混进他的病房,但是我没想到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你再说一遍?”   杜宇生蹭的站起来指着顾卿羽道:“你在说一次,你确定,进去的时候陈鑫已经死了对吗?”   “对,我没撒谎。”顾卿羽咬着自己的下唇,沉重的点点头,道:“我叫了他几声,他没动静,然后我才发现他已经死了,我吓坏了,我害怕,就把屋子里所有的脚印都擦掉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即便是自然死亡我也不希望和我有关系,然后我就走了。这些都是实话,我没有撒谎,你们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和黎曜推测的一模一样。   杜宇生看了看黎曜的方向。   说实话,他相信顾卿羽没有杀人。   和外面的人比了个手势。   监控瞬间被掐掉。   杜宇生看了看外面,确定小白和黎曜现在都看不到自己在做什么的前提下。   从兜里掏出了两张照片。   这是刚刚换衣服的时候塞进去的。   杜宇生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   点了点照片上的人,杜宇生问道:“上面的人,你见过吗?”   这两张照片是杜宇生复制的,原版在罗阳的那本书里。   在杜宇生看来,这是两张都属于黎曜的照片。   “上面的人,你认识吗?”杜宇生又问了一次。   顾卿羽看了一会,摇摇头。   “没见过。”   杜宇生默不作声的又拿出另外一张给他看。   “这不是一个人的照片嘛?”顾卿羽摇头重复道:“没见过这个人。”   杜宇生手里搓着两张照片,把它们摆在顾卿羽的面前。   “你也觉得这是一个人?”   杜宇生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我以前也这么想。”   以前是以前,现在呢?   杜宇生又掏出了兜里第三张照片,递给顾卿羽。   照片上的人是小白。   入职的一张图,规规矩矩的一寸照片。   “不认识。”顾卿羽摇头“我真的都不认识。”   看着也像是真话,杜宇生把连在桌子上的锁解开,指了指对面的墙壁,道:“背对着我,站到墙那边去。”   顾卿羽不知道杜宇生想做什么,只能按着他的话,背对着他站着。   杜宇生仔细的看着顾卿羽的背影,而后和脑中黎曜的背影不断的做着对比。身高,体型,这两个人的背影的确很像。看来那天在监控录像的人,应该就是顾卿羽,他也没有说谎。   杜宇生摸了摸鼻子,把桌面上的三张照片重新放回口袋里,敲了敲玻璃窗,示意里面的人打开监控。   ==   事实上,黎曜在听了一半之后就已经出来了。   杜宇生审了什么黎曜大概也猜得到,就算是不知道的,小白早早晚晚也会告诉自己,不如就在杜宇生面前演场戏,装作不关心案子的样子,省得他起疑。   站在门口等待的时候,黎曜看到了走廊里的一块展板。   展板占了墙壁三分之一的位置,上面大都是一些表彰的图片,还有队伍成员的介绍。   杜宇生的照片也在上面,小二寸的照片,应该是杜宇生以前的时候,看着很青涩,身上的戾气也比现在要重,正是棱角最多的时候。杜宇生三个字的上面就是写着副队长的职位。再往后面几个就能看见小白的照片,最后几行都是别的组的成员介绍。   黎曜挠了挠头,他发现正队长的照片是空的。   只有队长几个字,上面却没有照片。他听杜宇生说过,他们的正队是个迷。这个谜底什么时候可以揭开,估计杜宇生也很好奇。   黎曜看了看手表,觉得杜宇生差不多快出来了。   杜宇生出来的时候还在找黎曜,后来听同事说他去休息室等着,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来。   走去休息室的路上,杜宇生还遇见一个人。   尔卓凡。   杜宇生忙过去打招呼,笑道:“哎呦,您怎么回来了?我不听说您度假去了?”   尔卓凡穿着整齐的制服,中年却英气逼人。   “快退休了,也不不能消极怠工。”尔卓凡点了点杜宇生的胸口道:“我可听说你负责的案子接连死了俩,杜宇生,你自己琢磨着怎么办,连着死人比你破不了案都严重,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再破不了就回基层待着去。”   后几句尔卓凡说的重,杜宇生不再敢调侃什么,只得一个劲儿点头。   告别了尔卓凡,一转头黎曜正在休息室门口站着,看来自己被训的怂样都被看了去,怪丢人的。   杜宇生走过去,笑道:“是不是等了挺久的?”   黎曜摇摇头“你领导?”   杜宇生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尔局,尔卓凡,环岛分局的老大,还有一年半就退休了。”   说话间,杜宇生狗腿的在尔卓凡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   看着杜宇生的背影,黎曜突然有点害怕他知道真相会是什么样。   作者有话说:   我的妈!发生了什么!我!进榜了!?啊啊啊啊啊我好开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x100!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谢谢各位喜欢看我写的东西啊!太高兴啦!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现在cp只能发五条评论QAQ我想一个个的回复大家QAQ有人看太开心! 第38章 死亡游戏(14)   从警局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这个点在这个路段很难叫到出租车,黎曜也没有开车过来,好在,杜宇生有一辆车一直停在警局的地下停车场,是他那辆九手十修的老爷车。平时杜宇生觉得没什么,可在黎曜面前他不怎么愿意开这辆,人家黎曜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一比看着和赶马车进城一样。   没别的交通工具,杜宇生咬咬牙琢磨着总比俩人站在马路牙子上等好。   杜宇生让黎曜在上面等,好半天杜宇生才把车开出来。   黎曜瞧着他老爷车上面彩色笔标注的侧灯,愣了愣。   “这种车上路交警不管?”黎曜打趣道:“你本上的分够扣的吗?”   杜宇生在方向盘上摸了一把,笑道:“没事,晚上交警叔叔都下班睡觉吃饭去了。我本上分儿多,经得起。”   黎曜猫着腰打开车门坐进去。   杜宇生这辆车虽然是九手十修,可是车底子好,坐起来很舒服,开起来噪音也在能承受的范围内。和它的样子不大一样。以杜宇生的性格,莫不是这辆车有故事,他不会留着的。   黎曜试探着问了一句道:“其实我上一次就想问,杜家少爷开这个……?”   前面刚好红灯,杜宇生把车在斑马线后几公分停住,车里没有开灯,黎曜只能借着路灯看到他脸上的样子,有些严肃,有些伤感。   杜宇生在方向盘上按了按,勉强的笑了声道:“……我爸的车,我爸以前开这个,后来被撞坏了,我舍不得,就修了。修到现在我都快忘了这是辆汽车了,但我还是舍不得。”   杜宇生觉得自己解释的有些多,他怕黎曜看出什么来,又憋了两个字道:“恋旧。”   从警局出来就是这个城市的主干道,杜宇生被刚刚的问题问的有点飘,开出一条街才反应过来。   “不,都这个点儿了。”杜宇生看了看车内的时间道:“除了烧烤,小龙虾,再就是那边有小吃街,你想吃哪个?”   黎曜翻开手机瞧了瞧,他想了一会。   笑道:“你不是会做饭吗?”   “……家,家里吃?”   杜宇生愕然眨巴眨巴眼睛,轻轻的拍了拍方向盘掩饰自己的喜悦,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儿。   “可这个点儿……菜市场基本都关门了。”   杜宇生搓了搓脸,透过后视镜看着黎曜,后者正低着头看手机。原本想问问他吃什么,杜宇生张了张嘴,最终作罢。他觉得黎曜根本就不饿,可能刚刚就是随口说说。   这个想法让杜宇生有些怨念。开车在批发市场兜了一圈,和杜宇生想的一样,菜市场都在下午五六点关门,很少能有开到这个点的。准备要走的时候,发现一家还没有关门的小店,大概老板住在这里,不着急回家,可惜剩下的菜品都不怎么样,杜宇生挑了条能看的鱼,拿了一小把葱,临走前还顺了老板一颗菜花。   打开车门,杜宇生把食材放到副驾驶,回头问了一句道:“吃鱼吗?”   黎曜看着塑料袋里蹦跳的鱼愣了愣,他不想承认刚刚真的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杜宇生当了真,还这么认真对待。   “吃。”黎曜点点头,笑道:“没想到这么晚还在营业。”   听到黎曜的回答,杜宇生笑了笑,发动了车。   “这个点儿的东西都不新鲜,你要是真想吃,下次要早来,能挑上好的,现在都是人家挑剩的。”   一路回家,杜宇生说的喋喋不休,黎曜倒是不怎么插话,低着头一直看着手机。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两个人回到家。   杜宇生在厨房忙着,黎曜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到了深夜的时间,杜宇生想不知疲倦似得,挽着袖口,穿着从楼下超市里买的碎花围裙,他做饭的样子可比破案娴熟多了,黎曜靠在沙发上看着杜宇生的背影不自主的咧开了嘴角。   说实话,黎曜一开始不是这么容易表露情感的人,渐渐的被感染了似得,也喜欢上了这样的氛围。   鱼在锅里炸到金黄,又炖了半个钟头,杜宇生连带着炒好的菜花端上桌。   黎曜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得盛了两碗米饭。   他做的鱼看着色泽鲜艳,让人颇有食欲的样子。   黎曜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杜宇生睁着大眼睛在边上看,笑道:“怎么样。”   “手艺真棒。”黎曜想到了贤惠二字。   杜宇生抿着嘴笑,溢于言表。   黎曜话不多,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也显得安静,杜宇生吃到一半觉得有些热,把外套脱掉放在了一边,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今儿怎么听到一半就走了?”杜宇生道:“我出来没看见你,以为你走人了。”   黎曜摇摇头,道:“我总觉得我不应该参与太多。”   杜宇生露出一副没关系的样子来。   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不过,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根据顾卿羽的口供,他进入病房的时候,陈鑫的的确确已经死了,而且我觉得顾卿羽说的是实话。一定在他之前有另外一个人动了手脚杀了陈鑫。”   “在通风口的那个人。”黎曜补充道。   杜宇生点点头:“而且,这个凶手不仅仅杀了陈鑫一个人。你可能不知道,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受害者,他是在陈鑫死的前一天晚上在家里遇害的,我去了现场,发现凶手的作案习惯和陈鑫的案发现场很像,也是在死者死掉之后铺好了床单,死者的死状也和陈鑫很像,都像是在梦里睡着死的。连着两个晚上,两条人命。”   黎曜放下了碗筷,把筷子对齐摆好放在碗的旁边。   他看了看杜宇生,问道:“陈鑫是怎么死的?”   杜宇生摇摇头,把手搁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几下。   虽然没有说话,可是黎曜瞬间就明白过来,学医的人很清楚颈部两侧有什么东西。   “……我居然没想到。”黎曜靠在椅子上微微皱眉道:“凶手居然还知道这个。”   “我都没说话你就懂了。”杜宇生话里有话抬起眼皮看了看黎曜道:“你和他一样聪明。”   端起旁边的清水漱了漱口,杜宇生接着道:“更奇怪的在后面,陈鑫之前的死者,也就是第一个死者,他们两个家的房间是正对着的。”杜宇生害怕黎曜没明白意思,简单的沾了水在桌上画了几个框框,道:“两栋楼挨着,同一个门号,打开窗户就可以正对着看见另外一家,我没想明白,凶手为什么这样做。”   “你有怀疑的人吗?”   杜宇生有些懊恼的摇摇头:“先前还有,可是顾卿羽的嫌疑现在基本排除了。案发周围的监控我们还在调查,你也明白,查一个相关的人容易,如果凶手和他们俩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查起来可太难了。”   大海捞针,这个道理黎曜明白。   “你先前说,陈鑫的肚子里有一个对照实验的纸条,罗大亨也有,那这个死者有么?”   杜宇生拿起筷子吃了口米饭。   “尸检还在等。”杜宇生嘴里嚼着米饭道:“不过我觉得,八成也有,凶手是同一个凶手。”说道这儿,杜宇生突然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罗大亨的案子找到了凶手罗阳之后,这件事就该了结了,结果刚刚开始。”   黎曜笑了笑,安慰道:“你也别太心急,总会有思路的。”   杜宇生苦笑着:“我有时候在想他们是不是一个犯罪团伙啊,这四个字,到底什么意思。你是医学毕业的,你应该比我了解什么叫对照实验,你有什么高见?”   黎曜愣了愣,把手里的杯子放在杯垫上。   “我还真不清楚,毕业设计都是别人帮忙弄的,我就是加了个名。”   杜宇生点点头,像是相信了这个说法。   他站起来走到客厅的中央,伸了个懒腰,而后环视黎曜的整个房子。   明明不是第一次来,也来过很多次,可是杜宇生每一次来,好像都会有新的心得,每一次都会产生更多的疑问。   杜宇生回头看着黎曜,问道:“你们家这么大,只有你一个人住?”   “你觉得呢?”黎曜笑道:“你来过这几次见过其他人在?”   “那倒没有。”杜宇生喃喃道:“就是有时候会觉得,你有两面。一段一段的。”   杜宇生的表达不是很清楚,黎曜却在他身后变了脸色。   他希望杜宇生能够知道景墨的存在,但不希望是现在。   刷好碗,杜宇生像上午那样,碗按照大小排列放好。因为做了鱼,厨房有一些淡淡的腥味,杜宇生打开了客厅的窗户。这个时间快要半夜,年轻人睡得都很晚,对面的居民楼仍旧亮着灯。现在有的楼盘为了卖的多,两栋楼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拐角处更是如此,杜宇生双手拄在下巴上,顺着窗户向外看,正对面那户人连窗帘都没有拉上,肉眼都能看见他们家电视上播放的节目,即便节目看不清楚,也能从背景色猜到是晚间新闻。   杜宇生挠了挠下巴。   他想到了钱老。   也许有一天晚上,钱老也会和自己这样无意当中打开窗户,看见对面陈鑫的房间。   “你说,为什么凶手会选择这样两个相邻的房间动手。”杜宇生回头看着站在客厅的黎曜问道:“我刚刚突然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你说,凶手会不会杀错了?他去错了房间,错杀了那个人。”   黎曜合上手边上的专业书。   “你刚刚说的死者是一个老人?他和陈鑫,罗大亨有什么相同点吗?”   杜宇生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什么意思?”   “他是富商?”   “不是。”   “中年人?”   “不是。”   “有子女,有老婆,住在一起?”   “没有。”   “他和陈鑫,罗大亨认识?”   “不认识。”   说道这儿,黎曜站了起来,靠近杜宇生,问道:“那他为什么会被卷进来?还这么巧在陈鑫的对面,为什么你会觉得他和对照实验有关系?”   杜宇生的脑子画起了圈圈,陈鑫是富商,罗大亨也是,并且从陈鑫病房里鞋子上的红土可以知道,他一定和罗大亨认识,很有可能他去过罗大亨的别墅。富商之间有往来这很正常,杜宇生没有把它们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多了一个钱老。钱老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孤寡老人,为什么他会被卷进来,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因为他碍着凶手了。”杜宇生还在思索似得,缓慢的说出自己的想法,道:“凶手想用他的房。”   黎曜没再说什么,看着杜宇生笑了笑,回到沙发上重新打开专业书,看了起来。   杜宇生还沉浸在自己刚刚捋出的思路中不可自拔。   他看了看黎曜,又看了看外面的那扇窗。   正要开口说话,手机突然震了震。   一条微信,秦衍发过来的。   只有一句话。   ‘钱老的胃里没有发现任何字条’   作者有话说:   好像最近数据有些混乱,我都看不到QAQ好像排版也怪怪的。【国家宝藏好好看,一边看一边哭。安利给大家。 第39章 死亡游戏(15)   杜宇生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还精神的很。   低头看了看手表,昂贵的手表上面三个表盘提示着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杜宇生诧异于自己居然毫无睡意,有些无奈的用绒布擦了擦表盘,而后把手表摘下放进了抽屉里。   刚刚搬了家,杜宇生对家里的家具摆放还不太熟悉。   到处熟悉了一下,杜宇生躺在了自己家新买的沙发上。   沙发是杜太太挑的,很长,正好可以让杜宇生了无生气的躺在上面。   看了看空荡荡的茶几,杜宇生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照片。   罗大亨,罗阳,陈鑫,钱老,再加上罗阳的书中夹的两张黎曜的照片,而后最后两张是小白和庄浩的。   想了想,杜宇生把钱老的照片放到一边,而后叉着腰静静的看着几张照片。   这就像是一个连线题,这几个人当中,每一个人都几乎和另一个人有联系,他们的关系网几乎交织在一起,可又看似相互不认识。杜宇生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隐隐感觉,这几个人可以串联在一起。   也一定,有一件事可以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或者说,他们几个人的身上都发生过同样的事。   杜宇生有些烦躁的抓抓头发,把属于黎曜的两张照片放在手里。   “我一直都不明白。”杜宇生看着照片中黎曜的眼睛自言自语道:“我不明白为什么罗阳留你的两张照片,明明一张照片足够,还在其中一张上画了红叉,我想不通。”   杜宇生的抽屉下面有一盒香烟,他抽出一支来在指尖点燃。   香烟进入肺中,杜宇生觉着自己比刚刚还精神了。   拿着照片,挠了挠下巴,杜宇生喃喃道:“除非,除非上面有一个人不是你。”   杜宇生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烦躁的把抽了没几口的香烟扔进烟灰缸。   茶几的角落里放着黎曜送的手术刀,杜宇生把它拿在手里看了看,叹了口气,无奈的笑道:“黎曜啊黎曜,你说我他妈怎么就看上你了,白白操这么多闲心。你要是利用我,骗我,我就拿这个宰了你。”   大概和尔卓凡说的一样,杜宇生就是那种喜欢你就真心实意的喜欢你,一旦你触碰到了他的底线,老死不相往来是最轻的。   这倒算不上小肚鸡肠,作为纯情小处男的主要代表,杜宇生眼里容不下沙子。   脑子浑浑噩噩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杜宇生刚有点睡意,全被这个电话吵醒了,带着点怒意接起电话。   “杜宇生,你上次拜托我查的事儿,有谱了。”   是贺绅打来的。   贺绅是杜宇生的发小,比杜宇生大几岁,也是个纨绔子弟,自从杜宇生从良进了警局之后,两个人的联系并不多,也很少想从前那样聚在一起,可好哥们就是那种即便许久未见也能在一起谈天说地。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杜宇生揉揉眼睛骂了一句“我刚有点睡意。”   “那行,我挂了。”   贺绅做事说一不二,作势要挂断,杜宇生连忙喊住。   “你……你他妈倒不吃亏。”杜宇生揉揉脸,坐起来。   贺绅那边有点吵,听着像是在外面玩。   他说了好几句杜宇生都没听清,贺绅好久才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上次你求我给你查那封匿名邮件的来源。”贺绅故意把‘求’两个字加重,接着道:“我查到了,你也知道,这种批量产生邮箱的技术也有,这个邮件的地址是个代理,数据呢,我也查到了。”   杜宇生觉着这厮还有屁要放,没打断他。   “然后呢,我也是凑巧。”贺绅接着道:“你还记得你上次说你有个什么朋友,他每个月都会收到几万块钱的美金,固定打进他的卡里,那个账户也是代理账户,按理说查到没意义,可我把匿名邮件的ip数据和这个数据一对比,我发现,这俩是一样的。”   杜宇生捏紧了手机,突然觉得冷风呼呼的从脚底吹进了脑瓜顶。   “还有一件更有意思的事儿。”贺绅在电话那边笑了笑,道:“这个匿名邮箱只登陆过两次,第一次是给你发邮件那次,第二次就是上个月。上个月这个人登录了邮箱,并且把这封邮件设置了定时发送,发送时间是下个月的今天。我们普通推测,如果这个人想给你发匿名邮件骚扰你,那这个使命已经完成了,没必要再登录,再发一次同样的邮件,而且在线的时候很容易被查到实际地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杜宇生长长的出了口气。   “说明发出者搞错了时间。这封邮件我应该在才会下个月接到,而不是几个月前。”   贺绅那边打了个指响,夸了杜宇生几句。   他还有局,俩人没怎么再寒暄,贺绅就挂了电话。   杜宇生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觉着自己脑子更清醒了。   贺绅嘴巴里的朋友不是别人,就是黎曜。   黎曜每个月都会收到境外固定的一笔美金,每个月打进他的账户。   现在这个账户代理的数据和匿名邮件代理数据是一样的,不仅如此,发出者错误的发送了邮件的时间,使得杜宇生比实际要早的接收到和自己脸一样双胞胎的照片。   杜宇生骂了一句曹尼玛。   要么,有人要搞黎曜,要搞自己。   要么,邮件是黎曜发的。   但是黎曜这么聪明,为什么要用一个代理。   除非,杜宇生有一个不好的联想。   除非黎曜是故意的。   他在等着自己发现这一点。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封邮件正确被自己接收到的时间应该是下个月。   下个月,为什么是下个月。   杜宇生有些坐不住了。   他突然感觉到,过一阵子一定会发生什么,并且这件事也一定会和这封邮件有关系。   被无形事物操控的感觉让杜宇生觉得毛骨悚然,他看了看和自己仅有一墙之隔的黎曜房间。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煞笔的错觉,他觉得黎曜不会害自己,无论他做了什么,初衷都不会伤害自己。一堵墙很厚,杜宇生却觉得自己好像可以透视看到黎曜似得,那个人也许还在客厅坐着看他的专业课本。   杜宇生捂着头埋在两膝之间。   “你他妈到底有什么秘密啊。”   杜宇生发出一声闷响。   看来自己只能在这封邮件正确的时间到来之前找到这个谜底,才会避免事情的发生。   作者有话说:   看见大家的评论喜欢我的文,特别开心。以前都是独角戏在吭哧吭哧写,有人看了感觉真好鸭!嘻嘻嘻 第40章 死亡游戏(16)   杜宇生是被闹钟吵醒的。   木讷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就合衣在沙发上睡了一个晚上。   沙发不比床,杜宇生脑子嗡嗡一直响,没睡好的后遗症。   今天一共有两件事要做,一个是去陈鑫的家里调查,另一个就是钱老案发现场周围的监控。环岛医院那边的监控已经不指望能看出来什么了,凶手聪明到从通风口走,他也能做到不留痕迹。   换了身衣服,简单的洗漱,杜宇生准备出门。   临走之前,他还在门口停留了一阵,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黎曜的那间房门。   听说他好像今天上班,不在家,杜宇生突然萌生出一个想要再一次闯空门的想法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这块表和送给黎曜那块是一对儿,杜宇生转了转表盘,他在等着黎曜有一天能把它带出来,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被表影响了心情,闯空门的心思也淡了,杜宇生没再多耽搁,去了地下停车场。   到达陈鑫家的时候,小白已经在楼下恭候多时。   他开着局里的车,人坐在里面喝着豆浆,眼睛还时不时的瞄着楼上的窗户,他怕人走了。   杜宇生把车停好,过去拍了拍他的车窗。   “没吃饭?”杜宇生问道。   小白拉开车门走出来,靠在车门上点点头,一边还喝着手里的豆浆。   “就喝豆浆?”杜宇生打趣道:“吃得饱么你?”   “没有,我这刚买回来。”小白把买好的包子从车窗里拿出来在杜宇生眼前晃了晃,笑道:“这叫饭前一口汤,胃肠不受伤,先喝点豆浆,然后再来主食,好消化……”   后半句杜宇生没听进去,一手抓过小白手里的包子塞进嘴里。   “正好,我也没吃呢。”   小白眼瞧着自己俩包子全都进了杜宇生嘴里,小脸憋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宇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你说的嘛,饭前一口汤,胃肠不受伤,我胃瓷实,不怕,帮你受了。”   小白嘴里一句曹尼玛生生的咽下去。   把手里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杜宇生夺过小白手里的豆浆顺了一口,眼睛往楼上瞟了一眼。   道:“工作做好了?”   得,豆浆也没留下。   肉包子打内啥,有去无回。   小白点点头认命道:“我和他老婆说了,再不配合就拘留。”   杜宇生恩了声,擦了擦嘴上了电梯。   ==   对于一个富商来说,陈鑫的家的确可以用简朴来形容。   三室一厅,客厅虽然是个阳面,可是并不大,和厨房连在了一起。陈鑫办公的书房和其他富商比起来也小了很多。室内的家具大都不是新品,也不是什么高档奢华的材料,都是家具市场的普通货,看着样式也是有些年头,更像是搬家没舍得扔留下的东西。   一打眼过去,家里更像是普通的中产阶级。   唯一值钱的就是摆在透明玻璃柜里的两个瓷器。   杜宇生不会考古,更不会判定年代,只是看着它们在玻璃柜里放着,应该价值不菲。   叫了几个人去各个房间搜。   杜宇生拉开一把椅子在客厅坐下紧挨着陈太太坐下。   陈太太穿着也很普通,有些拘谨的坐在沙发上,眼睛时不时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   杜宇生轻咳了两声。   “这边应该是新搬来不久的吧?”考虑到陈太太的顾虑,杜宇生解释道:“我们就是简单的问几句话,你实话实说就行,还有就是,你和环岛医院有什么纠纷,怎么赔偿和你怎么和我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就放宽心,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听见这话,陈太太紧绷的神经稍微有些松懈下来。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   “以前我们住在环岛那边的别墅,后来老陈做生意赔了几年,就把别墅卖了,剩下的钱换了这个房子。”   环岛的别墅……   杜宇生想起一个人来。   “你们认识罗大亨吗?”   陈太太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杜宇生会问起他来。   “……他,他不是死了么?”陈太太接着道:“我听说是被儿子给杀了?”   杜宇生既没否认也没承认,道:“他活着的时候你们认识吗?”   “认识。”陈太太想了一会,笑了笑道:“他们俩认识的很早,也有些年头了,那会老陈的买卖做的还可以,后来……你也明白,这个圈子里没有钱就没了地位,我们又搬了家,很少联系。”   桌子上放了两杯茶,杜宇生端起来闻了闻,皱皱眉,没有喝,又把茶放回原处。   其实他对茶没有研究,在杜宇生的眼里茶只有两种,好的,和坏的。比老爷子给的茶好的就是好茶,没有老爷子的茶好的,就是坏的。不过后来秦衍说的很对,你们家的茶几亩地就出那么几小把谁比得过。   把手扶在茶杯的边缘,杜宇生道:“那他们俩最近有联系见过面吗?或者说,他们俩以前一起做过什么事儿没有?”   “什么叫一起做过什么事儿?”陈太太有些激动“老陈都是做的本分的买卖,他们联不联系我怎么知道,生意上的事儿我根本就不参与。杜警官,罗大亨已经死了,他和这事儿有关系吗?”   “那我就问点你知道的。”杜宇生舔舔嘴唇道:“陈鑫欠了很多钱,工厂也好,工人也好,为什么没有人去医院闹?”   陈太太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闹过,来家里闹过,可他们看我一个女人家……,陈鑫突然去住院这事儿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我觉得他是想避风头,也就没管,来人问我也说不知道,给他藏着掖着,不然……”说道这儿陈太太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这个对医院强势的女人再也经不住回忆的涌现,抿着嘴不断的摇头。   “……就是这样,我也没护住他。”陈太太哽咽着说出后半句话。   杜宇生有些看不下去,拿了张纸巾递给她。   “但是你还是把地址告诉了顾卿羽对吗?”   “我没办法。”陈太太道:“他说要还钱,我高兴的不得了,才告诉了他,除了他,我谁都没说。”   除了他谁都没说,顾卿羽不是凶手,那凶手是怎么知道陈鑫不在家,并且住了院呢。   杜宇生看了陈太太一眼,接着问道:“陈鑫死前的前后,你在家见过什么人吗?”   陈太太摇摇头,道:“除了送奶的就是快递,根本没有人来找过他。”   杜宇生搓了搓手指,站起来走到窗外,打开窗户,对面就是钱老的家。   这会儿天有些冷,杜宇生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小白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杜宇生掏出手机,眼睛看着对面钱老的房间,小白正在钱老的房间。   距离远,只能远远的看到小白的人影,并不能清楚的看见他手里的动作。   “到了?”杜宇生道。   小白在电话里恩了声,笑道:“宇哥,我拿着望远镜,别说你了,我连你后面俩古董花瓶都能看见。”   “这么清楚?”   拿着望远镜能看的这么清楚杜宇生没有想到,估摸着也是因为两家人的窗户对着,是一个直线没有弯路,能看的更清。   “那你能看清楚我说的是什么吗?”杜宇生嘴巴张张合合,说了几个字。   小白原本俩眼睛盯在望远镜里还挺认真,仔细的分辨了一下之后骂了一句‘妈的’拿下望远镜。   杜宇生说的是四个字‘豆浆不错’   如果不是黎曜的命令,不是因为杜宇生是自己的头儿,就他这个尿性,小白真的想飞过去揍他,揍到他晕厥为止。   稳了稳神,小白重新拿起电话,道:“你的意思是,凶手杀了钱老是为了占用这间房,然后他还用望远镜看到了陈太太和顾卿羽的对话才知道了陈鑫在医院的事儿?这不可能。”小白否定道:“简单的字眼我能看清分辨出来,可是涉及到病房门号这种,看得清楚也辩不清。”   “你说对了一半。”杜宇生挠挠鼻子,笑道:“凶手拿望远镜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确定陈鑫是不是真的不在家。”   “就因为这个,杀了钱老,多搭一条人命?”   “你想理解杀人犯的心理?”   小白骂了一句。   杜宇生接着道:“至于凶手怎么知道陈鑫的病房,一旦确定了陈鑫不在家,他就很有可能跟踪过陈太太,但是陈太太好像并不知道。我也问过陈太太,陈鑫死的前一天,她的确去医院偷偷的看过他。”   “……可钱老和陈鑫的死亡时间差一天。”   杜宇生对着窗户点点头,道:“凶手很有可能在钱老已经死了的前提下,还在他家里睡了一晚。”   小白觉得喉咙发紧,有些想干呕的感觉。   杜宇生挂了电话,环视在陈鑫家里工作的同事,从他们的脸上就能知道,陈鑫家里有价值的东西还没有陈太太的口供有价值。杜宇生在书房转了转,他想起陈鑫病房里那双带着红土碎屑的鞋子,他总觉得罗大亨和陈鑫之间应该有什么共同点自己没有找到。   钱老的胃里什么都没有,看的出来他不在凶手原本杀掉的范围内。   排除钱老,杜宇生还是想不明白。   陈鑫的书房里有两盆花,花的主人并不用心,简单易养的植物上面都是被虫咬的斑驳。   杜宇生拉开陈鑫书房里的抽屉,抽屉里面是一沓项目表。拿出项目表杜宇生翻了翻,这里面夹了一张照片。颜色有些老旧,看着拍的有些年代感了,照片上面有七个人,陈鑫在最边上,这上面的七个人杜宇生认识的不全,只能看到罗大亨也在上面,紧挨着陈鑫。上面的七个人看着还很年轻,有些青涩,并且身上的着装都比较朴素,杜宇生估摸着应该是成为富商之前的照片,创业前。   杜宇生留了个心眼,交给物证科之前把照片拍了图片。   七个人,现在死了两个。   这他妈不是有鬼就怪了。   小白回来的时候杜宇生在门口抽烟。   看见小白过来,杜宇生下意识的把香烟熄灭。   小白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道:“监控录像调出来了。过去看看吧。”   杜宇生点点头。   塞了几个人,小区的保安室立刻就显得有些拥挤。   杜宇生使了个眼色,示意小白把监控录像打开。   钱老的死亡时间在夜里九点到十一点之间,监控录像调取的也是这个时间段。   由于是学区房,小区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大部分都以学生和家长为主,晚一点的大部分都是情侣或者出去玩的年轻人,加班的人。几个时间段看下去,杜宇生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杜宇生看了小白一眼,道:“再调前面的看看。”   从下午开始,一直到夜里九点和十一点之间,大概的看下去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按照保安的说辞,也没有什么生面孔出现。   杜宇生挠了挠下巴,觉得异常烦躁。   他把监控录像的时间向前调了两个小时,下午的五点钟。   监控录像上出现了一辆送奶的车,一位送奶小哥骑车从小区里面进去,消失在监控录像中。   杜宇生按了暂停,看了看保安,道:“不是都早上送奶吗?”   保安笑了笑“有些上班族怕不新鲜,也有要求下午送的,这样晚上回家喝的都是新鲜的。”   杜宇生下意识的看了小白一眼。   后者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脸错愕的看着杜宇生把进度条向后托了几个小时。   “你没发现?”杜宇生点了点屏幕道:“这个送奶小哥进去之后,就没有出来过。”   小白听着杜宇生的话,脑子里瞬间浮现出那天见到送奶小哥的样子。   “调第二天的监控。”杜宇生道。   监控录像的第二天,也就是陈鑫死的那天。   早上屏幕上最先出现的是陈太太的身影,五分钟后,送奶小哥骑着带着logo的送奶车缓缓的在监控里经过,离开了小区。   小白觉得背后隐隐发凉,道:“他在小区里至少停留了十个小时……他在做什么?”   “幸亏是冬天,外面的温度比冰箱还冷。”杜宇生冷笑声道:“不然他一车的鲜奶恐怕早就馊了。”   杜宇生点了支香烟,从保安室里走出来。   目前看来,最有嫌疑的就是这个送奶小哥,一个奶送了十个小时,就是同城快递也该到了。   “联系送奶公司,不用我多说,你知道怎么办。”杜宇生道。   小白点点头,掏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   杜宇生叫住了小白,犹豫一会,他把自己的手机打开,拿出那张在陈鑫家里偷拍的照片合影给小白看。   “这是我在陈鑫的项目表里发现的。”杜宇生道:“七个人,现在死了俩。”   小白看着手机的图片愣了愣,道:“不是死了俩,是死了仨。”   杜宇生僵住。   “这个人。”小白指着最中间的一个人道:“这个人姓景,是个军火商。他也早就死了。”   作者有话说:   小年快落哦!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张,没有节奏很慢吧QAQ 【问一下大家,排版还正常吗?包括以前的章节也都还正常么? 蟹蟹各位的鱼粮嘻嘻 第41章 死亡游戏(17)   小白的话让杜宇生感觉到震惊。   他突然发觉脑子里所有的碎片都被一条线完整的串起来。   照片上的人,包括罗大亨,陈鑫在内,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一件事就是他们都和这位姓景的人认识。这个景,是个军火商,他做的都是非法的生意,难道说这几个人也都在景的生意上插了一脚?杜宇生挠了挠下巴他没想明白。   更想不明白的是死的人不仅仅有罗大亨和陈鑫,还有自己的父亲。   杜老爷子和这位姓景的跟本就不认识,为什么会被搅在里面。   还是说,老爷子有事儿瞒着自己,甚至隐瞒进了棺材。   杜宇生看了小白一眼。   深深的出了口气道:“这个军火商需要好好的查一查,包括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照片上的人,活着的几个,一个都别落下,一个个的查过去,我要知道他们最近都做了什么,将要做什么,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能再出事了。”   小白眨巴眨巴眼睛,小脸煞白,他觉得自己刚刚好像说错话了。   “罗大亨,陈鑫的案子,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开端。”杜宇生点了支香烟,道:“我们找到的凶手也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媒介,真正要杀他们的人我们还没有发现。关键点应该就在这位军火商身上。”   小白思索片刻,杜宇生吸着烟,橙色点点的火星在香烟的尽头,小白瞧着它觉得脑子发紧。   虽然小白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可是直觉告诉他,杜宇生在接近它们。   “那我去查。”小白道。   杜宇生看了小白一眼,摇摇头。   黎曜和小白的关系杜宇生并没有摸清,所以他还不想冒这个险。一个谜面最重要的就是能猜到谜底,这个谜底在杜宇生发现杜老爷子死的那一天就一直在等待,这条线,杜宇生不希望出现任何的差错。   “你和我去查手上这两条。先把这个案子了了再说。”杜宇生停顿几秒接着道:“照片的事儿除了局里,我还要另外找人查。”   “找谁啊?”小白接了一句。   杜宇生白他一眼。   有些话他憋很久了。   “慕白。”杜宇生难得点名道姓,道:“信任是相互的,你骗过我,这你心里也知道,你还能一直跟着我就是因为我还相信你,但是你得让我觉得你值得我信。你是从下面调过来的,就算是加在一块入职也没有多久吧,这个军火商少说死了也有十年,你一眼就能认出他的脸。如果你是我,你怎么想?”   小白想解释,杜宇生却伸出一根手指横在两个人面前。   “你不用说什么。”杜宇生笑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得让我觉得你值得我信。”   小白很想解释说自己并没有骗他。可谎言说的多了,你偶尔说一句真话,也没人信了。   杜宇生本可以接着追问下去,甚至小白都已经做好了他接着问自己要说什么,可他拉开车门,示意小白坐进去,什么都没有说。此时无声胜有声,小白肚子里墨水不多,居然觉得这个诗句应景。   车外面来来往往的同事提着刚刚搜到的物证一个个的在眼前经过。   在杜宇生看来,陈鑫家里找到的所有东西加起来都不如看到的那张照片重要。   小白能轻易的认出军火商的脸,这个事实让杜宇生感觉到可怕,自己像一个木偶,指挥的线还不知道在什么人的手里。杜宇生搓着脸翻着手机,送奶公司的地址很快的被发过来,杜宇生打开导航瞧了一眼,送奶小哥住的离这里很远,开车也要四十分钟。   什么动机能让一个普通的送奶小哥动了杀机。   杜宇生打开手机看着那张发黄的照片,目光来来回回的扫视照片中的人,最终停留在最中间的军火商身上。这张照片上,他的年纪不大,应该是传统中适龄结婚的年纪,他微微笑着,虽然五官整合起来看着有些凶,和单独看眉眼却很清晰,很漂亮。   有些熟悉,让杜宇生想起一个人来。 鬼使神差的,杜宇生打开微信,给黎曜发了一条微信。   ‘你认识一个姓景的人吗’   十个字发完,杜宇生生怕自己撤回反悔似得,锁了屏。   ==   送奶小哥的家虽然离昂贵的学区房有些远,可并不破旧。   小区是个高层的居民楼,里面各种设施都很齐全。   这个地方,哪怕只是租一间,小哥只靠送奶的工资也是远远不够的,那么他的钱从哪里来。   杜宇生挠了挠脸差了小白去物业那里问,自己则把车停好,在确认小白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后,打开手机的通讯录拨通了贺绅的电话号码。这个孙子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可是查人底细背景,甚至他们家谁谁谁出轨了,谁谁谁经常去夜店,这种事他门儿清。多半也是因为贺绅长期混杂雨各种娱乐场所交友甚广,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总能套出点什么来。   他名字里有个绅字。   贺绅老子一直希望他能像个绅士一样,可惜贺绅最喜欢的就是花钱和玩。 “我说微信你收到没有啊,给个话啊。”杜宇生开口道。   贺绅那边大白天就听着喧嚣的不行,像是个演唱会。   “杜宇生我说你特么没毛病吧。”贺绅看着杜宇生发过来的微信图片道:“你把其他人都打了马赛克,就留中间一个人是什么意思,让我查他?这不你的事儿吗?”   背景音太大,杜宇生真想给手机按个降噪。   “这人死了。”杜宇生吼道:“我想让你查他生前的事儿,他是个军火商,这种事棘手,人死了,死无对证,查到了相关的人也没人敢说和他有干系,局里我也会找人查,但我还是想听听你能打探出什么来。”   贺绅是个聪明人,立刻就察觉出来杜宇生要查这个人不简单。   从会所里出来,一路到了停车场,钻到自己的车里,才重新把电话打过去。   “你让我查一个死人?”贺绅点了支烟,道:“军火商……这得下点硬功夫。”   杜宇生没明白,道:“什么意思,什么叫硬功夫?”   贺绅笑了笑,挠挠自己的眉毛,道:“我手腕上缺个装饰品,空落落的,看着不舒服。”   杜宇生在电话里骂了句操。   “下周去我那挑去,都看不上我给你买去,天涯海北我也买去。”   “得嘞。”贺绅满意道:“谢谢杜少爷。”   临挂电话之前,杜宇生提醒了一句“小心点。”   贺绅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可一旦答应的事他都能办成,算是杜宇生认识的人中做事稳妥的。把军火商的事儿交给他,杜宇生放心。贺绅的结果,再加上局里调查的结果,这俩加在一起,杜宇生觉得,军火商的事儿能摸个七七八八。   挂了电话,小白的身影在后视镜里出现。   杜宇生打开车门走下去。   “宇哥,问到了。”小白指了指小哥住的楼层,道:“这房子的房主叫于亮,就是这个送奶小哥。”   “这房子他买的?”杜宇生冷哼一声:“哪儿来的钱?”   于亮的房子在这栋的中间。这面的小区每一层分两面,一面各住了三户,一层一共是六户人。于亮的房子就在最里面的一间。杜宇生站在门口瞧了一眼,于亮的房门的周围有一圈小广告,看着样子他还挺爱惜这里,撕过不少,有些残留的痕迹。   站在门口,杜宇生瞧了瞧门。   三遍,里面都没有人应。   杜宇生给小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门打开。   扑面而来消毒水的味道瞬间涌入杜宇生和小白的鼻腔。   小白骂了一句,道:“这特么用消毒水刷墙了是不是。”   两室一厅,一个人都没有。   杜宇生看了看小白,道:“于亮今天上班吗?”   小白摇摇头:“我刚问了,上班。”   “送了一天?这都下午了,他人呢?”杜宇生问道。   小白叹了口气:“应该出去了?上次那个保安不是说下午还有送的吗?”   配合着刺鼻消毒水的味道,杜宇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和那天在发现罗阳家里被重新装修过的感觉一样。   如果说陈鑫家用简朴来说,那这个送奶小哥于亮可以用奢华来形容。他的家具很普通,各种摆件也没有,家用电器也是最低端最普通的配置,可是他有一个橱柜,那个橱柜里全部都是昂贵的葡萄酒。   橱柜做的是暗格,要拉开到第二层才能看得到。   杜宇生以前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在葡萄酒庄园里见过不少的葡萄酒,庄主也爱好收藏。   可那些和于亮家里藏的这些一比,几乎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小白张大嘴巴,有些不可置信道:“于亮深藏不露啊。哪儿来的都是?”   “还能哪儿来的。”杜宇生冷笑声道:“花钱买的。不然是自己酿的?”   小白被莫名噎了一句,道:“……钱是哪儿来的?”   喜欢搞收藏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可以穿着住宅不讲究,但是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肯下本钱。显然于亮就属于这一类人。他有钱收藏这一橱柜的红酒,可是家具陈设却很一般,这点很容易懂。   可是杜宇生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有钱,还有去做一个普通的送奶工。   最大的可能是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有钱。   但是为什么呢。   杜宇生拉开客厅中的一个抽屉。   抽屉里有一张身份证,杜宇生拿着身份证骂了一句。   “他不叫于亮。”杜宇生道:“他给咱们看的那张身份证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   小白看着身份证上‘赵亮’两个字也跟着骂了一句。   拍了张照片给局里的人发过去。   二十分钟后,小白收到了回音。   杜宇生正坐在赵亮家里的沙发上吃着茶几上面的橘子,整间房都被消毒水笼罩着,换句话说,它们都被主人仔仔细细的打扫过,甚至连马桶杜宇生都看了,里面连使用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和罗阳家里被翻新过的状态很像。   很显然,他们都想抹掉什么东西的存在,或者说,想抹掉什么人来过的痕迹。   吃完最后一个酸橘子,杜宇生接过小白的手机瞧了一眼。   “这个赵亮是个搞高利贷的。”小白一边翻着图片一边解释道:“说来也巧,他不是本市的,原本是个地头蛇是个放高利贷的打手,有案底,为了让人还钱段人家手指,卖人家器官,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自己深陷其中,他变成借高利贷的了,利滚利,后果他比谁都清楚,还不起,后来这个人就消失了。”小白拿着身份证看了一眼,道:“看来他来了新城市,弄了假身份。”   “利滚利。”杜宇生指了指那一柜子的红酒,道:“这特么像欠钱的样儿么?”   小白笑了一声,道:“送奶很容易理解,他不想露富被人盯上知道身份,但是这一柜子红酒的钱怎么来的,他明明欠了一屁股债。”   “得找到他人才行。”   小白点点头,道:“已经派人去他工作的小区找了。”   赵亮的书房直通阳台,采光很好。   杜宇生走进去瞧了瞧。   桌子上放着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个笔记本电脑,再就是几支笔。杜宇生先是拉开了书房桌子下面的抽屉。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黑色的望远镜,紧挨着黑色望远镜下面的是一包黄色的粉末,塑封的很好,杜宇生觉着这包黄色的东西应该和陈鑫病房通风口里的东西是同一种,迷药。   拿着物证袋把粉末和望远镜塞进去。   杜宇生瞧着这两样东西,手里头的两条人命终于有了着落。   小白看着杜宇生手里的两样东西皱了皱眉,道:“宇哥,你说他为什么要杀陈鑫和钱老?即便说钱老是因为陈鑫才死的,一个送奶工,或者说一个借高利贷的,怎么能和陈鑫有这么大仇,非要杀了他?”   “我更在意的是那张对照实验的纸条。”杜宇生道:“这不是第一起,每一次的凶手都不一样,难不成真是一个团伙?”   望远镜和迷药,这件事基本可以认定赵亮就是杀人凶手。   即便不是,他也和这事脱不了干系。   杜宇生打开了赵亮的笔记本电脑。   没有开机密码,很轻易的就可以打开。   赵亮的电脑很干净,既没有什么黄色碟片,也没有阴阳怪气的歌曲,就连个游戏都没有。   杜宇生打开了他电脑的浏览器的历史记录,记录只有一条。   很快,一个黑白网页被打开。   这是赵亮使用电脑打开的最后一个网页。   网页设计的很简单,黑白两种颜色,白色的底色,上面用黑色的大字写着‘死亡游戏’四个正楷大字。最下面是两行空白,没有任何文字。不过赵亮的电脑很可能设计了账号密码自动保存的功能,虽然两行没有文字,但是上面有六位星号代替。   杜宇生点击了下面的进入按钮。   网速似乎有些慢,二十几秒之后,杜宇生才刷新到了页面。   仍是白色底,黑色的文字。   只有一句话。   ‘该用户已注销’   这上面写的注销杜宇生觉着有两种含义。   一种是账户的注销。   另一种。   是人的注销。   作者有话说:   所以黎曜会怎么回复微信啊哈哈哈哈‘你这么直接问我’ 第42章 死亡游戏(18)   赵亮失踪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杜宇生正坐在马桶上准备上厕所。   他负责的小区,送奶公司,甚至是一切他可能去的消遣的场所都派人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人。最近的一次出现就是在赵亮自己家小区门口的监控录像中,上面显示他在下午出了一次门,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杜宇生看着手机上发来的文字,卫生纸紧紧的攥在手里,这个厕所,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跑路的可能性并不大,他的身份证,护照,甚至家里的各种日用品都在,完全没有要远行的样子。   杜宇生坐在马桶上给小白打了个电话。   “你觉得他还能去哪儿?”   小白那边应该是在吃东西,杜宇生满耳朵里都是他吧唧嘴的声音。   “监控我仔仔细细的研究过了。”小白道:“赵亮下午是一边打电话一边出门的,手里也没有拿着任何的行李或者包裹,所以我推测他被人约出去的可能性比较大,不像要跑路的样子。”   被人约出去?   杜宇生想起来在赵亮电脑上看到的他浏览过最后的一个网页。   ‘该用户已注销’   他突然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有可能这个赵亮,自己再也找不到了。   “我觉得可能和他浏览的那个网页有关。”   小白那边停止了咀嚼,道:“宇哥,你什么意思?”   “我们查到的网页是他生前浏览过的最后一个网页。”杜宇生扭着身体冲了冲水,道:“现在已知的,这个赵亮他是欠了高利贷,但是我们在他家里看见了,房子是他的,红酒也是他的。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赵亮他没有了负债,他还有一大笔闲钱。他欠的钱不是小数目,他是怎么从负债变成资产阶级?”   说道这儿,杜宇生抓了抓脸,他觉得那个网页上写的‘死亡游戏’四个字不仅仅是一串没有温度的字符,一个简单的网页,甚至一个普通的骚扰游戏的弹窗,也许,这和人命有关。   “我觉得我们也许不会找到赵亮了。”   杜宇生缓慢的说出自己的假设,道:“他应该已经……”   死了。   杜宇生没有说完,挂掉了电话。冷冷的看着黑着屏幕中自己脸的影子。   死亡游戏。   这四个字在哪里听过。   那天去见罗阳的时候,他也说过这四个字。   他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那天,罗阳问他。   ‘杜警官,你知道死亡游戏吗’   ==   穿上裤子,杜宇生打开外面的水龙头洗了洗手,对着镜子理理自己的头发。   赵亮不会凭空消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杜宇生看了眼手机,他上面有一条小白刚刚发过来的微信。   是一张图片。   图片上面是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两行看不懂的英文中文数字的排列组合,这张纸条就压在赵亮阳台的花盆下面。还是下午小白在赵亮家二次检查的时候才被发现。   两行拼不出狗屁的字符。   杜宇生挠了挠鼻子,用手机的浏览器打开了赵亮浏览过的那个网页。   仍旧是黑白画面,‘死亡游戏’明晃晃又刺眼的四个字。   网页的最下面两行仍旧是空白的,杜宇生琢磨片刻,把小白发来图片上面的两行字输入进去。   然后,就出现了一个弹窗。   ‘请输入手机号码进行验证’   这种网页的结构太像廉价网页游戏的制作模式了,有那么几秒杜宇生觉得自己被耍了。   皱着眉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输入进去。   然后,网页就再也刷不出什么东西了。   “擦。”杜宇生骂了一句,道:“这特么玩我呢?”   带着怒意关掉了网页。   如果刚刚杜宇生还对廉价网页制作表示质疑,那么现在他觉得这个狗屁‘死亡游戏’空有一个噱头,其实八成就是赵亮往上浏览了什么网页刷到的狗屁弹窗。   还真被自己当个宝贝证据来看。   杜宇生觉得自己现在脸上就写着两个字,煞笔。   在车上冷静了十几分钟,杜宇生又看了一眼手机。   上午发给黎曜的微信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杜宇生有些坐不住了。认识或者不认识,给我个话啊。   把车调转了一个方向,他准备去环岛医院瞧瞧黎曜去。   说来也奇怪,每次和黎曜聊完天之后,总能得出点心得来。杜宇生想着要是这次也能得出点关于案子的心得就好了。   黎曜还在门诊,杜宇生和门口的小护士说了一声,人坐在他办公室里等。   再一次来到这个办公室里,虽说无论赵亮能不能被找到,他作为杀人凶手的事实没有什么改变,但杜宇生觉得有些心有余悸,忍不住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通风口。现在这个通风口已经被人为堵死,黎曜门口的走廊里也按上了监控杜绝死角。   这么看着杜宇生安心了不少。   听门口的护士说,黎曜今天一直在忙,快过年了,患者都想在年前看病避开喜庆的日子。   杜宇生有些窃喜。   窃喜黎曜不是看了微信不回,而是没有时间看。   黎曜回来的时候杜宇生正靠在他的沙发上打着瞌睡。   瞧了一眼,黎曜默不作声的扔了条毯子盖在杜宇生的身上。   杜宇生就在这会儿醒了。   睡眼惺忪的看了看黎曜。   黎曜笑了笑,道:“等了很久?”   杜宇生脑子有些懵,正想咧开嘴冲人家笑。   然后,杜宇生就收到了一条短信,让他硬生生的把笑容憋了回去。   这年头还发短信的人不多。   杜宇生瞧了一眼。   发信人是一串乱码。   打开短信里面只有一句话。   ‘Welcome to my game’   杜宇生脑子嗡的一声,就像是冬天里被人淋了一桶冰水,从头到脚都是凉的。   作者有话说:   这应该是年前的最后一更啦。过年期间应该还有一篇番外,应景过年,让黎曜和杜宇生一起过个好年><弟弟也会在番外中出现【给大家拜个早年?哈哈哈哈,因为不知道过年期间有没有时间碰电脑,所以如果过年来不及发的话后面也会补上!我会尽力过年让大家看到的! 第43章 番外(和正文的时间线无关)   杜宇生赶到黎曜家里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六点整。   其实这个点平时也不算晚,但是现在是冬天,天黑的很早,六点,看着窗外和半夜差不了多少。   杜宇生走到黎曜家门口的时候还看了眼手表,六点。   今儿是大年三十,杜宇生调班休息,连带着请了七天的年假。一整年都绷着神经没有好好休息休息,难得赶上春节,索性把一年的假期都休完了算了,省的以后还惦记。   手里拎着一个白底碎花的圆柱形的小饭盒,这是临走之前从阿姨那拿的饺子。   站在黎曜门口深深的吸了口气,敲敲门。   三声。   里面没动静。   又三声。   里面仍旧安静如鸡。   最后敲了一遍,杜宇生泄气的一屁股坐在了黎曜家的门口。   别想了,黎曜不在家。   这个事实让杜宇生有些烦躁,原本想着大年三十,黎曜无依无靠,孤苦无依的,特意带着饺子千里迢迢从杜太太家里赶回来,这可倒好,他自己出去嗨了,留杜宇生自己在这儿和饭盒大眼瞪小眼。   掏出手机,杜宇生犹豫片刻,拨通了黎曜的电话号码。   三声忙音之后,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您好。”   是个女声。   杜宇生心里咯噔一声。曹尼玛几乎宣之于口。   “喂你好。”那边的女人又说了一遍,道:“找黎医生是吗?”   杜宇生闷声的嗯了一声。   “黎医生在处理一个急诊,您有什么事儿吗?回头我转告他。”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又懂礼貌,大过年的杜宇生也不好和人家发脾气,只能厚着脸皮问了一句“您是……”   “我是护士站的护士……”   杜宇生放心了,咧着嘴角挂掉电话。   他这人好满足,心里的暖意瞬间就涌上来。   看了看黎曜家空荡荡的防盗门,杜宇生抓了抓下巴,他觉得门有点空,过节了好歹有点喜庆的气氛,黎曜本来人就不热乎,过年都没有气氛。杜宇生耐不住,拎着饭盒跑出小区。   他想给黎曜贴一副对联。   可大年三十,没有出来卖东西的,春联也是年前家家都备好的。   转了好几个大型超市才找到一副春联来。   杜宇生没怎么读上面的字,反正春联图个喜气就行。等春联带回去撅着屁股把上联下联,福字贴好,杜宇生才发现,这副春联的横批写的是家和万事兴。   应景,也不应景。   家,可能对于黎曜来说一直是个痛。   杜宇生挠着脸,琢磨着要不再出去买一副。   黎曜就在这会回来了。   有些好笑的看着杜宇生。他正叉着腰仰着头看着春联,手脚还不老实的挠挠这里挠挠那里,手上除了一块昂贵的手表之外拎着一个绣花的保温饭盒。似乎在外面站久了,他的手有些微微发红。   “你看什么呢?”   黎曜冷不丁的一句话,杜宇生吓了一跳。   有些窘迫的指了指门上的对联,笑道:“……我看你家门太空,没气氛,就去买了副对联,但好像词儿不大对。”杜宇生瞧着黎曜的脸色有些微微僵硬,赶紧说道:“要么我去换一副?   “不用。”黎曜笑道:“我觉得挺好的。有过年的气氛。”   走过去很自然的接过杜宇生手里的饭盒,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杜宇生冻得小脸通红,进了屋子就不住的往手心里哈气,两只脚也分别离地抖动着,黎曜接了杯热水,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双棉质拖鞋扔给他,把水递到杜宇生的手里捂着。   “我不在你不会回家去等?”黎曜解开外套道:“你家就在对面。”   “我没从家里过来。”杜宇生喝了一口热水笑道:“从我妈那儿,保姆包的饺子,我觉得你肯定不会这个,就给你带了一点。”   杜宇生抿着嘴巴加了一句道:“两人份,咱们俩一块吃。”   黎曜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杜宇生一眼。   “不陪陪你妈?”   “陪她?”热气上来,杜宇生也脱掉了自己的羽绒服放到一边,道:“杜太太去三亚过年了,她有一群中年妇女一块去的,最有意思的是,她还让我去别墅和她过年,结果我一过去发现就我和保姆两个人……”   杜宇生自顾自说着,说道一半才发现黎曜一直没插话,这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没理解,即便我妈在家,我也会来给你送饺子的。”   黎曜笑着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杜宇生脸腾的红起来。   有一件事黎曜早就想做,杜宇生只要是害羞红的地方不仅仅是脸,他连耳朵都会支起来红着,黎曜伸出手在那双耳朵上撵了撵,直到把那支耳朵撵的更加红才罢手。   杜宇生缩着脖子看了黎曜一眼。   道:“……吃,吃饺子吗?”   “什么馅的?”   “……肉的。”杜宇生道:“好像是肉的。”   黎曜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怎么了?”杜宇生皱眉道:“你……你不吃肉馅的?出……出家人?”   黎曜仍旧没说话嘴角的笑意更深。   他真的非常喜欢杜宇生这样。   煞笔中带着点灵动。   饺子很快被热好,杜宇生把它们端上桌子叫黎曜过来吃饭。   城里今年不让放鞭炮,过年的气味少了很多,只能从窗户外面红红火火的灯笼上面找到点气氛。   杜宇生嚼着饺子,打开了电视机。   这个时间每个频道都在播着春节玩会,热闹的节目声响起来,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似乎也热闹起来,今年的节目并没有枯燥乏味,杜宇生看着上面的人影,再看看对面坐的人,心里身上都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这春节晚会是一年中人们智慧和艺术的结晶。”杜宇生指了指电视上的节目道:“每年都是一种期盼。”   “期盼?”黎曜道“期盼什么?”   “当年是来年更好啊。”   杜宇生从冰箱里拿了一个橙子,拨好塞在自己的嘴巴里。   他知道越是在这种日子里,黎曜越是寂寞。   “你放心。”杜宇生一巴掌拍在黎曜的后背上,顺带把手里的一瓣橙子塞到他嘴边,道:“以后每年我都和你过。”   黎曜看着嘴边的橙子,想了想吃到了嘴里。   真甜。   杜宇生笑了笑。   “你说我特么怎么就看上你了。”   又是这句话。   黎曜嚼着嘴里的橙子,道:“也不亏。”   电视节目正演到高潮,里面观众正在喧嚣着互动。   杜宇生细细的品位这三个字。   也不亏。   对,都不亏。   让黎曜这种人亲口表露心声或许有些强人所难,这三个字对于杜宇生来说,足够了。   节目仍旧放着,杜宇生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其实也挺想我爸的。”他道:“待会给他回家上柱香,不能让他老人家独守空房。”   黎曜转头,目光正好看见杜宇生突起的喉结上。   道:“如果你爸没死呢?”   “没死的话,他说什么我听什么。”   喉结上上下下的抖动着,黎曜看着它几乎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连忙错开视线。   他很想告诉杜宇生,这句话,自己说的是真的。   桌上的手机震了震,黎曜拿起来瞧了一眼。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号码,里面只有四个字。   ‘春节快乐’   黎曜知道是谁发来的,发信的人和自己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这个时间他会是一个人过吗?   黎曜犹豫了一会,却没有回复。   窗户外红红火火的灯笼看着格外的暖眼,忍不住侧着头看了看在沙发上打着瞌睡的那个人。 黎曜告诉自己,无论以后怎么样,人生这条路他想找一个人一块走。   而这个人,恰好就是杜宇生。   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很轻,只有三下。   黎曜下意识的看了一下钟表,离午夜十二点跨年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杜宇生酣睡的开始流口水。黎曜从旁边拿了一条毛毯盖在他的身上,而后换上棉质拖鞋打开了门。   门外并没有人,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   门口却放着一个方形的饭盒,外面用白色的塑料袋仔细平整的包好。   黎曜愣了愣,在走廊里喊了两声,没人答应。   最终黎曜从屋里拿出来手机,给那个号码回复了一条短信。   ‘春节快乐。’   虽然不在同一楼层,可安静的走廊里还是响起了短信的嘟嘟音。   把饭盒打开瞧了一眼,是饺子,还热着。   黎曜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把饭盒整齐的包捂在怀里关上了房门。   楼下的景墨听见沉闷的关门声,确认黎曜已经不在走廊里之后蹭蹭蹭上了楼,看见他的门口空荡荡的,饭盒被黎曜拿进了屋,景墨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手机上哥哥发来的短信,嘴角微微扬起。   这个春节,终于没有那么冷。   作者有话说:   【这篇番外和正文的时间线无关大家可以放心看!】2019年来啦啦啦啦啦,非常感谢这一年里一直看我文回复我的小可爱们,真的,真的,真的感谢,有你们我才能更到现在,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都能大吉大利,发发发。我也会努力写出大家爱的东西【握拳,哈哈。过年我总是很开心啊,番外有些短小,大家看的愉快啊!【然后还有就是我休了假,所以要等年后一周才能更文,骚瑞!但是我一回来就会更的,放心!不要把我忘了啊!啊!啊!哈哈哈哈 第44章 死亡游戏(19)   杜宇生这辈子收到过很多奇奇怪怪的短信,很多形态各异的邮件,甚至还接到过狗屁不通的电话,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着几行英文字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毛骨悚然的感觉是从脚底开始的,一直窜到脑瓜顶,从头到脚整个人都带着冰凉的触感。杜宇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或许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涌出了那样的感觉。   game   翻译过来就是游戏。   四个字母再简单不过,四级都不考这种级别的单词了。   抓了抓鼻子。伴随着心里的恐惧渐渐消散,杜宇生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黎曜,对方显然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思想斗争,黎曜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着自己。取而代之的,杜宇生突然开始好奇这条短信里所说的游戏,到底是什么样的。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一条骚扰短信。   可杜宇生却希望,它是真的。   因为它很有可能就是谜底。   一切的谜底。   黎曜看着杜宇生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动作,愣了愣,而后站起来走到饮水机的旁边,背对着杜宇生。饮水机还在加热,红色的指示灯亮着,黎曜站在那里一直等着橙色灯亮起,兑了一杯温水。   转水把纸杯递给杜宇生。   后者看了看他,舔舔嘴唇接过纸杯抿了一口。   “怎么了?”黎曜的眼睛在杜宇生的手机上扫视几秒,道:“有事?”   “没有。”杜宇生无所谓的摇摇头,笑道:“骚扰短信。”看了看黎曜,又补充道:“看着烦。”   黎曜点点头。 杜宇生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本就不多的温水,双眼无神的看着黎曜办公桌上的日历,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冷下来。记忆中第一次,杜宇生面对黎曜不知道说什么好,即便不说话,杜宇生也很享受两个人安静的坐在一起,心也能跟着慢慢静下来一样。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杜宇生伸出两根手指横在自己的胸前。笑道:“给你个选择,听哪个?”   黎曜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即便知道他话里的好消息和坏消息是什么,黎曜还是不温不火十分配合的吐出两个字。   “好的。”   杜宇生笑了笑,道:“好的就是陈鑫和钱老的案子破了。”   “坏的呢?”   “坏的就是嫌疑人失踪了。”   杜宇生咯噔一声把自己的下巴垫在了办公桌上,长长的吐了口气,骂道:“也特么是怪了,监控上,他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再也没有回过家不说,任何能去的地方都找不到他人,更别提什么目击者了。”   “杀人潜逃?”黎曜道。   杜宇生摇摇头:“不像。”停顿几秒,他又补充道:“我觉得他是死了。”   似乎没有想到杜宇生会这么快意识到这一点,黎曜微微怔住。   “这个赵亮先前是一个负债累累借高利贷的。”杜宇生解释道:“我们去了他家里调查发现,他不像是欠钱的样,反倒还搞起了葡萄酒收藏,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高利贷都是利滚利,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你觉得他是被人买凶杀人?”   “对。”杜宇生接着道:“然后自己被反杀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黎曜道:“尸体呢?”   “找不到就是被人藏起来了。”   黎曜摇摇头,道:“没有找到尸体之前,你这些都是猜测。”   “话是这么说。”杜宇生眉头微微皱起,道:“这是第二起对照实验的案子了吧,两起我都找到了凶手,但这四个字我既没有找到头,也没有找到尾,看着像是凶手找到了,可其实都在中间打转,换句话说,黎曜,我觉得还会死人。”   这些话杜宇生知道不应该和黎曜说这么多。   可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出于怀疑,杜宇生身体里有一个煞笔的声音在推着自己做这些。   现在的很多线索掺杂在案子中间,很碎,又很多余,看着像无从下手。   “我今天给你发了一条信息。”杜宇生道:“我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姓景的人,你怎么没给我回啊?” 黎曜没有说话。   办公室的门关着,黎曜不是今晚的班,值班室和办公室是分开的,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一盏黄色的台灯,光线昏暗,走廊里异常安静,办公室的百叶窗拉的严严实实,几乎没法从缝隙里看见外面的路灯,显得更加安静。   黎曜维持着同一个动作看着杜宇生。   脸上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可杜宇生看着那双眼睛,似乎都带着审问。   “你别这么看着我。”   杜宇生错开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你认识就说认识,不认识就说不认识。”说道后面杜宇生的声音越来越小:“……黎曜,你别这么看着我。”   杜宇生低着头,头漩对着黎曜。   戒了烟之后黎曜极少吸烟,可是这会黎曜很想拉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支香烟来。   虽然医院全院戒烟。   “为什么问我认不认识姓景的?”   “我找到一张照片。”杜宇生闷声说着话却没有抬起头:“上面有一个人,你们俩长得……很像。”   “照片上的人和这些案子有关?”   “对。”   “所以你认为我和对照实验有关系?”   杜宇生缓缓的抬起头。   “……那有关系吗?”   黎曜没说话。   他站起来缓缓的打开了百叶窗。   办公室外面对着一座大桥,桥边上都是夜灯的点缀,窗户上面映射出杜宇生的脸,他在看着自己的背后等着自己的答案,黎曜仍旧没有说话,他看着窗外的灯光,这样看着,似乎办公室里都多了些人气儿。   说实话,杜宇生这样直白的追问下,黎曜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想骗他,又害怕说了实话之后杜宇生失望的反应。   人一旦有了在意的东西之后,就再也不能毫不在意的活着了。   黎曜不知道这对自己是好还是不好。   兜里的手机在这个档口震了震。   黎曜仍旧背对着杜宇生摸出手机来打开。   是一条信息。   里面有几行英文。   “welcome   please enter room 4”   ==   景墨照了照镜子。   他的家在郊区,离城区又远地方又小。   景墨习惯了居无定所,他手上有闲钱,买了不少房产,用自己的名字也好,用其他人的名字也好,可无论哪一种,景墨都很少在一个地方居住很久,他把这种行为叫做,命里有风,注定漂泊。   镜子中的人什么衣服都没有穿,景墨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   自己的身体最近总是不大好,要么就发烧,要么就像现在这样忍不住的咳嗽打寒战。 相比自己的哥哥来说,景墨更加白,严重的时候胳膊上几乎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冷笑几声,景墨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体能够撑多久,说不定哪天晚上闭了眼睛睡觉,就再也醒不过来。然后不会有人知道自己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说不定几个月之后才会被人发现,种种的结局,景墨晚上失眠的时候想过无数种。 镜中的人面无表情,这样的时候景墨会恍惚的忘记自己到底是谁。明明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命运,性格,甚至是结局都不一样,同卵双胞胎不应该所有都一样吗。   景墨对着镜子扬起一个苦笑来。   默不作声的打开衣柜。   景墨的衣柜有上下两层,上面一层都是和黎曜风格相同的衣服,下面一层才是自己的。拿衣服的手在下层停留片刻,景墨再一次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最终在上层选择了一件衣服。   换上衣服之后,果然更像他了。   景墨伸出手指在镜子里摸着自己的脸,笑了笑。   虽然大部分的时候都非常的恨自己的哥哥,可景墨心里也明白,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只有他一个。这种认知会让景墨在做某些决定的时候有些犹豫。   景墨不喜欢自己这样。   ===   这间小公寓是景墨买下来之后自己改建的,小是小了点,可还有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是景墨自己找人挖的,那会他就想要一个地下室,并没有打算用来做什么,可是现在它终于有点用处了。   景墨身体不好,换了一双棉拖鞋,而后弯着腰,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地下室当然没有窗户,除了这扇门之外,没有任何和外界交流了地方,甚至于氧气的来源都要靠着这扇门的开启,里面常年潮湿黑暗,打开门里面泛起点点的霉味。漆黑的地下室慢慢的被打开,景墨想象着里面的场景,心里简直要唱起歌来。   从抽屉里拿了一根蜡烛点燃握在手里,景墨缓缓的下了楼梯。   地下室里有一个被捆绑的人,一个中年男人。   景墨几乎已经快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一张合影,还有靠着自己对他脸的记忆,辗转多次才打听到他的名字。   映着微弱的烛光,景墨缓慢的下着楼梯。   忍不住对着黑暗说了句:“嗨。”   被粗制麻绳捆绑的男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头。   在潮热又不见光的地方被关了几天,几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微弱的烛光渐渐的映出景墨的脸。   男人有些惊恐的看着景墨。   吐出那个人的名字,道:“……黎,黎曜?你是黎曜?”   景墨没有说话,从上面搬了一把椅子,又把蜡烛黏在地上稳。   “我不叫黎曜。”景墨翘起二郎腿,支着脚尖微微提起男人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直视一字一顿,笑道:“我叫,景墨。”   男人眼里的惊恐让景墨很满意。   “怎么,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死了?”   作者有话说:   休假回来啦! 第45章 死亡游戏(20)   景墨翘着二郎腿看似无奈地注视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在景墨年少的时候一度成为他的噩梦,噩梦到比被关在不见光的小黑屋里还让人感觉到恐惧,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脑子里都是男人狰狞的样子,害怕到发抖也只能忍着。景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改变的,也许更早,也许在黎曜被输掉,而自己被留下的那一秒,自己就已经变了吧。   他叫什么来着?   景墨再一次看着面前害怕到发抖脸上不住流汗的男人,他叫什么来着?哦对,*,王八蛋,人渣。   “王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景墨蹲下平视着他,脸上泛起一丝玩味的笑容来,道,“怎么怕成这样,再见面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别怕啊,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景墨蹲了一会儿,觉得小腿酸胀。   站起来抬起一条腿踩在王姓的肩膀上,迫使对方不得不跪着才能舒服点。   王姓抬起头,暖黄色的烛光下,他的视线正对景墨的胯下,景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突然笑了。   “以为我死了,所以你过得一直舒舒服服的?”景墨笑道,“可真有意思。”   身上的冷汗不住地流着,王姓却感觉不到渴,全身完全被恐惧统治着。   “……你不会还活着……你明明死了。”   与其说不相信景墨还活着不如说他不想景墨还活着,曾经在这个孩子身上做过的事这会儿一幕一幕地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以前做那些事的时候多快乐,现在就有多害怕。   “都说景墨是因为被他爸送到孤岛上重塑受不了,第二年还是第三年的时候在孤岛自杀了。听得多了,我自己都快信了。”景墨摸摸鼻子,对王姓笑道,“其实我不喜欢亲自对你们动手,费时费力。”   景墨咧开嘴角笑道:“但你不一样,即便你没有参与那场赌局,我还是有兴趣,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王姓已经不再颤抖,若干年前还是一个胆小懦弱的小孩,现在却像是一个魔鬼。他近乎绝望地看着景墨。   景墨仍旧维持着踩踏的动作,微微弯腰,凑到男人的耳边。   “因为你是一个,恋、童、癖。”   后三个字景墨说得很慢,和小时候不一样,他看着王姓现在的表情,十分享受。   他现在稍微能知道王姓在做那些事的时候心里的愉快是从何而来了。   景墨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道:“我哥被输掉之后就没了消息,后来听说转手多次留在了一个毒枭那。我爸不是什么好人,情感淡漠。而我呢,既胆小又懦弱,话都不敢多说。对我爸那种人来说,我早晚是个累赘,儿子都不如手下的打手值钱,想留下就要变得有用才行。那时候我爸手底下带血的事都是你在做,他就把我送去你那。我跑回家好几次,可每次都会再被送走,因为我什么都不敢说,比之前更胆小更懦弱。再后来,仍旧没出息没改变的我就被送去荒岛求生。”   “孤岛上有一只不知道怎么过来的野狗,亲情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奢侈品,除了我哥之外,我居然对一只狗产生了这样的情感。除了你教我怎么上床之外,我没有什么生活技能,多亏了那只狗。好几次,我都不记得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景墨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爸来岛上看过我一次,他开枪打死了那只狗,然后岛上就剩下我自己了。”   景墨的眼睛注视着烛光,冷淡得几乎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也许是因为看自己和他心里想象成长的样子不同,也许是因为自己还不够格为他所用,又或许是因为儿子在他眼里还不如打手有作用没法继承他的衣钵,他打死了那条狗。   唯一能与之说话互相依靠的温暖消失了。   景墨觉得自己是应该改变一些了。   “好长一段回忆。”景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跪在脚底的男人笑道,“说到底,你是这段回忆里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有的时候想想我心里就不痛快。我爸死了之后,你就化名躲起来,让我找了这么久。”   “……是你杀了你爸。”王姓双目瞪圆注视着眼前这个早已不知道是谁的人。   “我没杀。”景墨笑道,“第一次杀人就和初夜一样宝贵,我为什么要给他?他自己失足掉进冰柜里,我只不过是……压上了冰柜的门。他自己身体素质不好死在了里面,和我有什么关系?”   景墨深深地吸了口气,胸膛里的血液像是冰过般,镇得自己浑身都冰凉的。   这些人都该死,他们不该死吗?   景墨承认自己已经变得扭曲没法回头,可这些人不该死吗?   把自己孩子当作赌注,随意摆弄,毁掉你人生的父母不该死吗?以孩子作赌注参加这种赌局的人不该死吗?恋童癖不该死吗?杀人的人不该死吗?景墨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没错,自己也该死。   只是有场游戏还没有玩完。   死期未到。   “其实死挺容易的。”景墨拿起蜡烛,突然笑了,“但我要教你怎么死。”   ==   杜宇生从黎曜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耳朵还嗡嗡地一直响。   这种响声显然不是因为黎曜那几句吞吞吐吐的话,其实杜宇生早就习惯了黎曜那种样子,一说到关键的地方他就欲言又止,来来回回几次杜宇生也懂了,人家就是不想说。   谁没个过去呢。   越来越多的迹象都说明黎曜和这几个案子有关。   可在边缘的东西,没有涉及到核心,杜宇生觉着充其量也就是黎曜和这几个案子里的谁谁谁认识,或者有点交情。   杜宇生以前就是这样单纯地想,可现在他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小学的时候上美术课,老师说三基色可以调成任何的颜色,而后会在黑板上画三个互相交叉的圈,而黎曜现在就站在这三个圈的交集里。杜宇生自认为是个半吊子,能从基层调上来既是因为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纸公文,也是因为老爷子死了。   杜宇生看着前面黎曜黑乎乎的后脑勺叹了口气。   心里想着你要是真骗我,我就拿你送的手术刀捅进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耳鸣得更厉害了。   不仅仅是耳鸣,杜宇生觉着自己脑子都在嗡嗡响。   黎曜发动车看了坐在副驾驶的杜宇生一眼,道:“怎么了?”   “没事儿。”杜宇生摇摇头勉强撑起一个笑来,“头有点疼,可能是车里太热了。”   热?   黎曜的车缓缓地驶上主路。他看了看杜宇生,趁着红灯伸出一只手来搭在他的额头上。   不是车里热,是他人热。   “什么时候发烧的?”黎曜问道。   杜宇生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道:“谁?我没发烧,就是有点热。”   “是烧了。”黎曜抽回手,淡定地开着车,道,“脑子都烧坏了。”   杜宇生愣愣地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现在全身都热当然摸不出什么来,自言自语着“我没发烧啊”。   “估计是你这几天忙着案子,再加上天越来越冷了。”黎曜道。   当事人仍旧不觉得自己是真的病了,黎曜侧着头看着杜宇生满脸的无奈。   就这么煞笔一个人,怎么活到现在的。   都靠人民心善和自愈吗?   “我现在可不能病。”杜宇生不住地摸着自己的额头道,“我就想把这个案子破了。一定得破了。”   “凶手不是已经锁定了么?”   “我说的不是这一件。”杜宇生坐直了身体,道,“对照实验,这事儿我怕没完。”   “其实你手头其他的案子也有,为什么就盯着这一件?”黎曜看了看杜宇生,道,“对你很重要?”   这个问题杜宇生有些犹豫。   说来话长,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黎曜这个问题。再加上刚刚从医院出来时候的内心活动,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假设,假设黎曜真的是对照实验的幕后黑手,那他最先应该杀的人是自己,而现在自己好好活着,多次接触也没有任何要被杀掉的迹象。   杜宇生把脑子里的假设又过了一次。   得出了一个结论:黎曜和这件事有关,但是他不是事件的起点。   黎曜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杜宇生微微地叹了口热气,说到底,他还是相信黎曜。   “我爸的死也许和这四个字有关。”   黎曜佯装诧异。   “杜老爷子死了?”   杜宇生点点头,问道:“你想听?”   黎曜停顿片刻没有说话,就在杜宇生准备将事情经过说出来的时候,黎曜打断了他。   “不想听。”他摇了摇头,道,“还是先想想你发烧的事儿吧。”   “嗨,你别这样啊。”杜宇生话卡在嗓子里难受得不行,道,“我话都到嘴边了你让我咽回去,这太不痛快了。”   黎曜看着杜宇生滑稽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说不清心里到底哪儿舒服。   到家下车的时候杜宇生发现自己收到一条语音,还有几通未接电话。   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调了静音,其间也没有看过手机。   打开手机的时候杜宇生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真的发烧了,手机握在手里冰凉凉的非常舒服。   微信语音是几个小时前发过来的,杜宇生把手机放在耳边。   语音是小白的,里面只有一句话。   “郊区一公寓大火,户主死在里面。”   杜宇生揉揉眼睛,脑子还在嗡嗡响。   手机翻着通讯录正要电话打过去,小白那边又发了一条信息。   “初步判断是户主使用电器不当,不用咱们组管了……”   杜宇生合上手机骂了一句:“擦。”   觉得不痛快,杜宇生回了小白一句:“屁,想好再放!”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没有缘更啊!QAQ有bug还望担待接着看。鞠躬。 第46章 死亡游戏(21)   杜宇生挂了电话之后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他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夏天天气炎热干燥,火灾最容易发生在那个季节,可现在是冬天。按道理,其实冬天发生火灾也不少,可杜宇生心底却泛起一种关联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精神紧张,总会把身边发生的事都和眼前的事扯上关系。   杜宇生深深地叹了口气。   手机壁纸还是那会儿大字报全队嘉奖的照片截图,照片里杜宇生的占地面积就不大,放大了做壁纸之后像素有些模糊。自从换了这个壁纸之后,一个霹雳接着一个霹雳在杜宇生身边炸开,杜宇生握着手机琢磨着要不要换个壁纸避避邪气。   走在前面的黎曜回头看了看杜宇生。   “怎么了?”他问道。   杜宇生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脑袋笑道:“头疼。”   刚刚还对自己没生病坚信不疑的杜宇生这次信了。   “你那有药吧,正好给我点。”杜宇生道。   他咧着嘴对黎曜笑着,好像自己生病是多得意的事似的。   黎曜挠了挠眉毛,装作不经意地错开自己的视线。   电梯的空间并不大,只有他们两个人,往常杜宇生就是个话篓子,可是大约是今天他发烧了,人也变得沉默了。一时间黎曜几乎能够听见由于发烧导致的杜宇生粗重的呼吸。发热虽然不是大病,可是劲儿上来的时候也是很难受的。杜宇生的脸开始微微发红,靠在电梯的铁壁上。   杜宇生得病的样子黎曜还是第一次见。   他安静得很,乖乖地站在黎曜的身后,眼睛直直地看着黎曜家门上的锁眼。   刚刚在车上反应还没这么大,黎曜估计是发烧的感觉上来了。   杜宇生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黎曜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质拖鞋来,他想说声“谢谢”,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厉害。   没想到发烧说来就来,还真快。   坐在沙发上,杜宇生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现在手和额头一个温度,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只能睁着大眼睛看着黎曜的背影,后者正站在抽屉前,从里面拿了一支温度计递给杜宇生。   杜宇生一边腋窝夹着温度计,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他在等贺绅的消息。   那张照片上的故事杜宇生想早一点知道。   几分钟后,黎曜拿起温度计瞧了一眼。   看了看温度,又看了看杜宇生涨红的脸。   他笑道:“不是什么大病,怎么和要死了似的。”   杜宇生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来。   指着自己的胸口,道:“心病。”   黎曜看着杜宇生的脸笑了笑。他还真想知道像杜宇生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事值得他这么走心。   杜宇生叹了口气,黎曜家的沙发又宽又大,他倒是不见外,见黎曜也没有坐下的意思,索性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头也舒服地枕在沙发的扶手上,大约是长度不够,杜宇生的腿蜷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脑子开始嗡嗡作响。   发烧让人头昏脑涨,疾病就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你所有的在意的过往。   好的,坏的,一幕一幕在自己眼前经过。   “……其实说来挺惭愧的。”杜宇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头顶的光源,道,“我连我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甚至……都没有看见他的尸体。”   天花板上的灯光有些刺眼,杜宇生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挡住那些光。   “他的车被打捞出来的时候上面一个人都没有,被怀疑是酒驾之后冲出了还没有建好的断桥,导致人和车一起沉在了水里。我在那组织打捞队打捞了三天三夜,水下面的垃圾都捞出来有一吨了,可就是没有他。”说到这儿,杜宇生苦笑了声,道,“我现在的那辆被嘲笑的老爷车就是我爸临死之前开的那辆。我舍不得扔,总觉得我爸还在。”   杜宇生很少把自己心里的东西掏出来说,很少把压在心里的情绪带出来。   黎曜坐在茶几上,虽然对方的视线不在这,可黎曜还是直视着杜宇生。   “那辆老爷车里,发现了一样东西。”杜宇生深吸了口气,道,“就是包裹好的对照实验的纸条,它夹在了缝隙里,也是巧了,水都没有冲走。两年前我见过这东西,没想到两年之后我还能看见,而且不止一个。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爸的死不是什么意外,车打捞上来的时候车门是开着的,所以,那辆车是开着车门冲下桥的,除非有人故意这么做,导致我爸的尸体都没能留下,这是谋杀,否则除了这样,我想不到别的原因。”   杜宇生冷笑一声。   眼里满是疲倦,明明过了两年,可好像还历历在目似的。   黎曜站起来走到杜宇生的视线范围内,道:“早晚,你都会见到他的。”   杜宇生的眉眼突然弯起来,他在笑。   “我查过监控,我爸的车最后出现的十字路口,那个监控里我还发现了一个人,就是庄浩。”杜宇生坐了起来,微微抬起头,对着黎曜苦笑,道,“我一直都在找庄浩,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我爸发生了什么,可他死了,或者说,失踪了。黎曜,我知道,你认识庄浩,不仅仅是庄浩,你还认识慕白,有的时候我真的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杜宇生发热涨红的脸,看着滑稽,可他嘴里说出的话却很严肃。   黎曜看着杜宇生的眼睛,微微地叹了口气,也许是生了病,头脑发涨让杜宇生有了勇气问这些,也有了勇气承受这个问题的答案。黎曜的目光落在了杜宇生的嘴唇上,他的嘴唇看着很干,黎曜走过去挽起袖子,接了杯热水递过去。   而后靠在自己家的玻璃窗上,思考了片刻。   应该从哪儿说起呢。   黎曜搓了搓手指,道:“你很早就查过我,但是我想你可能没有查到一件事。”   杜宇生直直地看着黎曜,微微屏住呼吸,手里的茶杯握得死紧,他不想错过黎曜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   “我是一个毒枭养大的。”   杜宇生愣住。   “……所以,”黎曜停顿片刻,接着道,“在那种环境下,我什么人都有可能认识。”   “什么叫,那种环境?”   “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黎曜低着头,他不太想回忆起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抬起头,杜宇生的眼睛由于发烧微红,直直地看着自己,黎曜错开视线,看了看窗外的路灯,笑道,“……其实我不太想说这些,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就,不再说了吧。”   像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那样,黎曜有教养地带着浅浅的微笑。   好像又把人拒于千里之外。   这是个很聪明的答案。简单的几个字几乎撇开了杜宇生大半的疑问。比起因为被毒枭养大,所以黑白两道的人都能接触得到这点推断,杜宇生更在意前半句。黎曜是毒枭养大的,他说得很轻松,不过简单的几个字眼,杜宇生觉得胸口很堵,嗓子眼儿都跟着发紧。养大意味着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在那样的环境里,黎曜承受了,经历过多少,杜宇生不想再想下去。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黎曜才会是现在这样的性格。   好像所有关于这个男人的疑问都因为这几个字眼迎刃而解。   杜宇生摸着自己的额头,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好打发了。   第二杯热水递过来的时候杜宇生还有点蒙,愣愣地接过水,抿了一口。   有些错愕地看着黎曜道:“……不是给我吃药用的?”   黎曜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的一端,手里仍旧是一本专业课本。   好像刚刚的对话并未对黎曜产生任何的影响,可以说是头不抬眼不睁道:“你的温度没有到要吃药的程度,还是物理降温吧。”   嘿!这叫什么话。杜宇生咂巴咂巴嘴,心想毒枭可都是既残忍又冷血的,怎么就会养出一个正儿八经的医生。   杜宇生眯起眼睛,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黎曜既然是毒枭养大的,那么他的父亲是谁?那个毒枭又是谁?   刚刚散去没多久的疑问又渐渐地占据自己的大脑。杜宇生接着抿了口热水,脑子嗡嗡响,后来察觉,并不是自己的脑子嗡嗡响,而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多半是短信,叫了两声。   杜宇生心不在焉地摸出手机。   眼睛扫着新发来的信息,杜宇生愣了愣。   里面的信息竟是两行带着小数点的数字。   数字一共两行,每一行有一个小数点,分别点在相同的位置上。   杜宇生缓缓地抬起头,头皮隐隐发凉。   这他妈的不是数字,这是两行坐标。   为什么会有一条坐标发过来?   “Welcome to my game.”   意识到这一点的杜宇生脑子真的嗡的一声炸开,他抬起脚作势要从沙发起身,扬起脸,对面的玻璃上刚好反射出在自己身后的黎曜。   他背对着杜宇生,低着头,拿着手机看。   杜宇生有些愣愣地拿起自己的手机又瞧了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刚刚明明自己在短信响起的第一声就打开了信息,为什么还有一次声响?杜宇生有些后知后觉。   黎曜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影反射在了对面的玻璃上,维持着姿势没有变,杜宇生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尽量地让自己把玻璃上的反射看得清楚些。可即便是杜宇生这种眼神好的,还是只能从模糊的影子上知道黎曜是有一条和自己手机上长度差不多的信息。具体是短信,还是什么别的聊天app杜宇生没法看清。   可就是这点东西已经足够让杜宇生脚底发凉了。   在同一时间,这个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收到了信息。   连长度都差不多,这他妈的太巧了。   杜宇生突然站起来,他现在觉着自己没病,几秒之内,自己的病都好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是这么巧,杜宇生不得不多想。就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着自己。   杜宇生晃了晃脑袋,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坐在这里脑补瞎猜,杜宇生揉揉鼻子,现在要做的,是知道这上面的两行数字为什么会发过来,到底这个坐标在哪儿。   也许,黎曜就是在看手机而已,是自己多想了。   黎曜抬起头来,看了杜宇生一眼,笑了笑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杜宇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憋出一个“嗯”。   作者有话说:   坐标发来了,杜杜,你说你去不去吧! 【好像最近来看的人少了QAQ,是不是写的节奏慢了,还是我写的哪里出了问题?让大家看不懂了?】 【这张待修】 第47章 死亡游戏(22)   黎曜夺过杜宇生手里空着的水杯,手掌摸了摸他的额头,而后又走到一边重新接了杯热水握在杜宇生的手里。   低烧,成年男人受得住,黎曜是个医生,太了解这些常见的疾病,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看杜宇生的状态,明明不是什么大毛病,黎曜低头看着自己的拖鞋,自嘲地笑笑。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在意这些事了?   真可笑。   黎曜转过身去再一次摸了摸杜宇生的额头。   他这个人虽然性格开朗不拘小节,可头发丝倒是软得很,揉上去像是某种小动物。手感颇好,黎曜搓着他的头发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想试试他的体温这回事。   杜宇生涨红着脸,这样看似亲昵的动作让他不敢有任何的打断,好半天才受不住地轻咳两声。   一直期待着能和黎曜这样那样一下,可不说真刀真枪,就这么简单的接触杜宇生都有些受不住,这叫不自量力。   黎曜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多注意休息。”黎曜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道,“你在意的那些事,早晚都会有答案的,说不定也没你想的那么坏。”   语罢,黎曜看着那圆圆的脑袋,忍住还要去摸人家头发的欲望,又赶紧背过身去。   杜宇生当然不知道黎曜有什么心理活动,他半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黎曜的背影。   他努了努嘴,试探着问道:“……你刚刚在玩手机?”   黎曜似乎没有想到杜宇生的问题,有些诧异地举起自己右手握住的手机看了一眼。   “对,有条垃圾短信。”   垃圾短信你还皱着眉看那么久?   杜宇生皱着眉,没再问下去,只得尴尬地回了一句:“都没见过你怎么玩手机。”   在黎曜家里灌了半天的水,又收到了一条莫名的短信,杜宇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靠着几杯水退烧了,总之身上的汗是一直没断过地流,人稍微舒服了些。杜宇生站起来,看了看还在沙发上看书的黎曜,他有些诧异黎曜居然没有找个蹩脚的理由赶自己走。   黎曜是毒枭养大的,这一点杜宇生的确没有想过。   以至于到现在杜宇生还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他认识庄浩,认识慕白,认识奇奇怪怪的人。   那么……   杜宇生后知后觉地紧握自己的手机。   纠结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拿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来。   杜宇生把那张有景老大的七人合影推到黎曜眼前。   “说到底,你还是没有回答我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人。”   出于谨慎,照片上的人除了景老大之外都被打了厚重的马赛克。   黎曜拿起手机端详许久。   摇摇头,他道:“就是他姓景吗?我在养父那里从来没听过他的名字。”   这是一句聪明的实话。   “这是那会儿有名的军火商。你不认……”   杜宇生的话被手机的响声打断。   恼人的铃声叫起来让杜宇生一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电话是贺绅打来的,杜宇生看了黎曜一眼,拿起手机走到了墙边。   “喂。”   “嘿,杜少爷。”   贺绅的电话里几乎永远都没有安静的时候,不是在会所就是在泡吧的路上,杜宇生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这个点的确是贺绅出没清醒的时候。   “怎么样,事儿办好了?”   “没办成给你打什么电话啊。”贺绅贫嘴道,“这不是浪费我时间么。”   杜宇生道:“那就放屁吧。”   “不过这件事有点麻烦。”贺绅那边停顿几秒,接着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这个人上岸很久,底子洗干净了不说,以前的事人家不想说。人情,钱,我可都搭了,弯弯绕绕你不知道多麻烦才搭上线,来来回回好几次这个人才答应说。但是他只能和一个人说,我琢磨着,你亲自来吧。看来你要查的这个人了不得,当初也是个风云人物吧。”   杜宇生揉揉鼻子,问道:“他人那么谨慎,怎么会同意见我?我可是警察。”   “我他妈傻比是不是?”贺绅在手机里骂了一句,道,“我和人家说你是警察他能把我就地正法。我给你编了个身份,我说你是陈鑫的私生子,他就答应了,具体怎么编,你路上再想想。”   “说地点吧。”   贺绅道:“这人现在是一酒吧的老板,姓路,我待会儿把地址发给你,这边我等你。”   杜宇生点点头,道:“正好我还有点别的事儿找你。”   贺绅挂了电话翻了白眼,心想自己手腕上这块表还真是要得少了。   杜宇生到底有多少麻烦事儿啊,把自己当包打听了不是。   挂了电话,杜宇生长长地舒了口气,黎曜就站在旁边,他也不介意都被他听了去。   “看来有人帮你查这个人了。”黎曜靠在墙边,玩味地看着杜宇生。   点点头,杜宇生丧气道:“是啊,看来是没法早休息咯。”   杜宇生穿好鞋子准备出门去酒吧见那个人,临到门口,黎曜意外地伸出手拦住了他。   “你等我一下。”黎曜道,“我换身衣服,和你一块去。”   杜宇生诧异。   “……你去干什么啊?”大约觉得黎曜说得不切实际,杜宇生笑出声来,道,“你知道我要去哪儿,见什么人,做什么事,你就要和我去。咱俩到底谁发烧啊?”   “你电话里不是说了么,去酒吧。而且你也说过,这个人是个军火商。”黎曜不痛不痒地笑了笑,道,“我在外面等你,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杜宇生承认在挂了电话的一刹那他就觉得自己单枪匹马这么去见人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他也想了待会儿带个人去,可他没想到黎曜居然也会想到这一步。站在杜宇生的角度,黎曜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要去见什么人,他居然说“不放心”,这让杜宇生不得不暖。   心底泛起阵阵的暖意,杜宇生看着黎曜换好衣服出来,站在自己的身边换鞋。   忍不住咬着下唇笑他道:“你一个文弱书生,真出了事儿也不顶用啊。”   黎曜穿好鞋冷着脸看着他。   杜宇生立刻改口道:“我就是去见一个人,没危险,都瞎说的,刚刚。”   环岛的闹市区有一条酒吧街。   入了夜就是这里最繁华热闹的时候,往往站着看过去一眼望不见尽头,全都是明晃晃的灯牌。这里即便是从前的纨绔子弟杜宇生也不经常来,他这人不好喝酒,来了也怕扫兴,所以很少过来。   里面不好停车,黎曜只得把车停在外面,两个人步行过去。   杜宇生低着头看着贺绅发来的地址导航抱怨了一句道:“还挺偏的店面。”   即便是酒吧一条街生意也分热闹冷清,贺绅发来这家就属于中规中矩的那种。   店面不在人声最鼎沸的街口,反而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街角。   杜宇生抬起头看了看酒吧的灯牌,转过头去,黎曜也和自己做着相同的动作。   笑了笑,杜宇生道:“就这儿,我说要么你回去吧,我可比你强多了,何必……”   “我就在这儿等你。”黎曜说得不容反驳。   杜宇生无奈地笑笑,想想也成,想等就让他等吧,求之不得的待遇。   进去之前,黎曜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说到底,自己也不是实心实意真的担心杜宇生才来的,他想知道,杜宇生约见的那个人是不是自己找了许久的那个人,黎曜看着自己表盘上反射出自己的样子,觉得有些愧疚。   面对一个坦诚相待的人,你却没有办法用相同的心境回应他,黎曜自己这种行为叫作,可耻。   ==   杜宇生进去的时候贺绅正在吧台喝酒。   他大概喝了不少,眼神都有些迷离,看见杜宇生从门口进来,扬着手臂招呼他过来。   “来来来,先喝一杯。”贺绅把刚刚给他准备的调酒推到杜宇生的面前。   杜宇生翻了个白眼,道:“我可是来办正事的,哟呵,手表说戴就戴上了?”   贺绅立刻反手捂住自己的手表,生怕杜宇生再给要回去。   指了指酒吧最里面的那间关着门的包房。   “姓路。”贺绅提醒他道,“记得啊,你姓陈。陈鑫的私生子。”   杜宇生咧开嘴角笑笑,这个笑容让贺绅觉得有些瘆。   贺绅瞬间就明白了杜宇生的含义。   妈的,这厮要是能按自己说的做事就有鬼了。   那就不是杜宇生了。   这间酒吧虽然人不算多,可还是有些吵闹。可沿着贺绅指的这条路走,里面却越走越静,杜宇生看着四周的墙壁,估计里面都是隔音材质。走到了贺绅说的尽头,外面吵闹的声音已经丝毫听不见,杜宇生下意识地看了看眼前这扇门,也许带着黎曜来是对的,就现在这样,哪怕有人把自己杀了,外面也不会有人听见。   这样的想法让杜宇生起了身鸡皮疙瘩。   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沉闷的男声。   “进来。”   杜宇生推门走进去。   “您好。路老板。”   出乎意料,包房里面只有一个人。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抽烟,面前的电视虽然开着,可一点声音都没有。男人穿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衬衫,虽然看着年过四十,可他的身材很好,一点发福的迹象都没有,人看着年轻有精神。   瞧着这毫无防备的架势,真把自己当私生子了。   路老板点了支香烟,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杜宇生。   “陈鑫的……私生子?”   杜宇生咧开嘴角笑笑。   把门反锁之后拉开路老板对面的一把椅子坐好。   “我姓杜。”杜宇生笑了笑低声道,“怎么会姓陈呢?”   路老板夹烟的手指停顿在半空中,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皱着眉,问道:“杜?哪个杜?”   杜宇生咝了声,啧了声。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诡异,一点都不像是私生子怯懦的样子,倒是看着像……   路老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人耍了,眼前这个看着不着调的青年根本就不是什么陈鑫的私生子,噌的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香烟都来不及熄灭扔在桌子上,迈着大步向着门口的方向伸出手。   杜宇生拦住了路老板。   笑了笑,道:“我劝你别去查我是谁。”   指着对面的沙发示意路老板坐回去。   “你别有顾虑。”杜宇生尽量使自己看着普通一点,露出和善的笑容,道,“我就是来问路老板几个问题,问完我就走,出了这个门之后咱们俩谁都不认识谁。”   对方的身份不明,路老板犹豫着慢慢地坐回原位。   重新点燃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看着杜宇生,其实即便他不说,路老板也能大概猜到杜宇生的身份。   能追问景老大景文事儿的人。   不是贼,就是官。   “想听哪段?”   杜宇生笑笑,果然路老板是见过大场面的,道:“关于景文是怎么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过往我不想听,我只想听,他和这个人的关系。”   到底是谨慎,杜宇生没有把照片全部拿出来,他只单单拿出了陈鑫的照片。毕竟一个已经死掉人的照片,路老板开口的几率比较大。   “陈鑫?”路老板慢慢地嘬着香烟,看着陈鑫的照片,道,“他不是死了?”   “凶手还没有找到,人还在外面飘着。”杜宇生歪着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打趣道,“怎么问这么多,你想做这个凶手吗?”   路老板笑笑,面不改色地摇摇头,将没有嘬几口的香烟在烟灰缸里熄灭。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那会儿我算是文哥的……现在叫会计,文哥那几年刚刚起步,军火买卖做得不算大,他好赌,而且喜欢刺激的,我记得,不仅仅是陈鑫,好像还有几个人,大概六七个?都是些毛头小子,”路老板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接着道,“这几个王八蛋做了个局,几个人联合起来出老千,赢走了那时候文哥手头所有的钱。”   杜宇生愣了愣。   局?什么局?   路老板讥讽地点着陈鑫的照片道:“陈鑫就是这么发的家,不然以他的智商怎么变成的富商。那场赌局文哥不仅仅丢掉了所有的钱,还输掉了一个儿子。除了照片上的人,知道这件事的,还活着的人,一个手掌都能数得出来,要不是因为我是他的会计,这事我都不知道。”   做了个局,出老千。   路老板嘴里的几个人大概就是那张合影里的几个人。   论起杀人,这样听下来,只有一个人最有嫌疑。   “景文输掉了一个儿子?”杜宇生道,“这个儿子呢?”   路老板挠挠鼻子,道:“啧,文哥一共俩儿子,一个死了,一个输了,当年文哥的钱不够了,他就贷了高利贷和那几个人赌,想把输的钱赢回来,押了一个儿子。后来是因为手头的那批军火有回款了,文哥才缓过来,不过他也没去赎那个孩子。”   杜宇生一直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路老板。   路老板被看得有些羞愧般地笑了笑,道:“觉得不可置信?居然贷款押儿子?儿子哪有钞票值钱啊。在那个圈子里这都不算什么。”   点了支香烟,路老板重新夹在手里。   “不过说白了,最他妈浑蛋的还是那几个王八蛋,居然合起伙来出老千。这个陈鑫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其实文哥一直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才输了那么多,那几个人知道这事有多大,一直守口如瓶,还是一次意外让文哥知道自己被耍了。那会儿这几个人有的成了富商赫赫有名,有的出了国镀层金,文哥想做掉他们,可这几个人不傻,当初赌钱的视频都结结实实地攥在手里,要死大家一起死。没多久我就离开了那,后面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清楚,做正经生意,后来听说文哥没想好怎么解决这个事,人就意外死了。”   杜宇生搓了搓手指,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景文的一个儿子,有可能还活着。”   “话是这么说。”路老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在当时听说是转了好几次手在境外,不过应该活不到这么大吧,即便运气好活到了,那身上也没几个器官了吧。”   路老板说话像吃饭喝水般平静的样子让杜宇生感觉到心惊。   果然试图理解这种人的脑回路是一种奢求。   “有照片吗?儿子。”   路老板摇摇头,有些不耐烦地挤着眉道:“没有。你说景文能把孩子当作商品做抵押,他会留什么照片吗?”   人在小的时候的样子和长大的模样还是有差别的,即便那两个孩子现在站在路老板的面前,这么多年过去,再加上那时候还是两个小孩,杜宇生想,路老板也很难辨识出他们来。   两个儿子。   一个输掉,一个留下。   一个死了,一个或许活着。   作为那场赌局真正意义上唯一的受害者。   杜宇生感觉自己已经知道了对照实验的操控者,凶手是谁。   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或许”还活着的孩子。   那么。   什么叫对照实验呢?   作者有话说:   所以那条坐标短信到底什么意思!杜杜或许要加入这场游戏啦。 【啊,看了大家的评论蟹蟹大家喜欢这个文,有些看不明白的地方,有可能我就是没写明白这些后期会修,也有一些是后面需要交代的。我已经在努力的慢慢掀开谜底啦。】 还有就是我设置了分卷模式,大家阅读看着还好吗,没有影响阅读吧 第48章 死亡游戏(23)   从房间里出来,杜宇生反手关上了包厢的门,人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杜宇生之前想过这个景文的背后会有很大的事儿,包括照片上的人,那张合影,他都假想过是怎么样的故事,或许他们几个人有仇,或许这几个曾经是朋友,后来反目成仇,可杜宇生怎么都没有想到,从路老板口中说出的事实有多么地残酷。   几个人出老千骗钱可恶,景文把儿子当作商品可恶。   杜宇生点了支香烟夹在指尖。   故事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杜宇生有些透不过气来。   心里压抑得很。   有点心疼那两个孩子。   不过按路老板的话推算,这两个孩子如果还活着,应该比自己大上几岁。也是可以承担一切的小伙子了。偏偏托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这样一个狗屁父亲手里。毁了小孩子一辈子。   罗大亨,陈鑫,景文。   三个人都是那张合影的人,而且都死了。这太巧了。虽然杜宇生还参不透对照实验的意思,可这张照片和照片背后的故事一定和这四个字有关系,也许就是杀人的导火索。   罗阳也好,赵亮也好,他们都是杀人凶手,可说白了,他们只是个工具,真正使用他们的人,和这张照片有关。   杜宇生搓着手机,不仅浑身发热,头也跟着疼起来。   现在最有可能作案的人是那个也许还活着的孩子,如果真的是他,杜宇生口中有些苦涩,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   走廊并不长,可杜宇生走得很慢,走到尽头,手里的香烟已经燃尽,耳朵开始充斥着酒吧夜晚的喧嚣。   贺绅仍旧坐在吧台,那厮咧着嘴角看着台上的表演,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杜宇生伸出手来招呼他。   酒吧里面人少的地方不多,杜宇生没辙,找了个角落的位子,环视四周,两边都是忙着喝酒扯淡的聚会,没有什么威胁。贺绅瞄了一眼,从吧台拿了杯酒慢悠悠地走过来。   贺绅的酒量还可以,就是稍微喝点酒脸蛋就通红,看着像是真喝多了似的。   两个人,两张涨红的脸蛋。   一个是酒精刺激,另一个是发烧。   酒吧灯光昏暗,不然看着还真有些滑稽。   “怎么样?”贺绅眯起眼睛笑笑,满是得意道,“问得痛快吧?”   出乎意料,杜宇生摇了摇头。   “还差点意思。”杜宇生抓了抓脸颊,道,“我觉得他没全说,还有点剩的,在你这里藏着呢吧?”   贺绅倒吸了口凉气,心想这杜宇生还真鸡贼。   虽说路老板说只能和一个人说,可事实是贺绅也问了他不少事,路老板也是老江湖,出于谨慎,路老板把那些不能通过自己的嘴巴说出去的话告诉了贺绅。原本贺绅想着杜宇生不问就算了,但是没想到杜宇生还真聪明。   “我这儿是还有点料。”贺绅摸摸下巴,摇晃着自己的酒杯,一副吊儿郎当欠揍的劲儿,道,“我这人喜欢听八卦,凑热闹,要么我怎么能找到路老板这个退隐江湖的人。你想查的那个景文的事儿我也了解了七七八八。”   杜宇生也明白,贺绅现在说的事儿,都是路老板不方便自己说的。   点点头,杜宇生等着贺绅接着说下去。   “你给我的那张照片。”贺绅掏出手机把照片推到杜宇生的眼前道,“我知道,你当时出于谨慎给其他人都打了马赛克,可是我这人好奇,我就把其他人的脸都还原了,这下面是这几个人的名字,生辰八字,我给你查好了。”   贺绅说着话,点了点照片上的两个人,道:“这是一张死亡照片,上面的人,意外也好,疾病也好,只有两个人还活着。”   杜宇生的心底泛起点点凉意。   和自己推断的一样,凶手就是在按照这个照片杀人。那个也许还活着的孩子嫌疑又多了一分。   “……还有没有其他人?”杜宇生指着照片道,“还有没有其他人,不在这上面的其他人,没有参与照片?”   这话贺绅听不懂了。   他疑惑道:“……什么意思?”   杜宇生想到了老爷子。   明明七个人里不包括老爷子,为什么老爷子也会按照对照实验的方式死去。   “我的意思是,这张照片会不会不全?”杜宇生道。   他不想和贺绅说老爷子已经去世的事儿,这厮好八卦,嘴巴也大,说不定哪天就给抖出去。   贺绅没有明白杜宇生的意思,眼睛转着圈圈,示意着没有。   “我没有给路老板看这张合影,路老板回忆的几个人名都和这上面的人对得上。”贺绅道,“所以应该就是这么几个人,没有多余的,也没有缺的。就是死亡照片,真他妈的吓人。”   贺绅后面的话,杜宇生已经无心听下去。   因为他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儿。   这张照片是谁拍的?   那个年代没有自拍杆,手机都没有拍摄的功能,甚至连手机都没有普及。   照片无疑是人拿着照相机拍的。   那么这个拿着照相机的人是谁?   杜宇生愣着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地方,贺绅忍不住在他眼前拍了一巴掌,让他回了神。   贺绅拿起手机翻了第二张图片。   这是一张发黄的照片,老旧,有着很重的年代感,八成照相的设备也很古老,照片的像素并不高。照片上有两个小孩,穿着一模一样的格子背带裤,两个人手拉着手。   照片上的两个小孩子年纪很小,戴着同款的口罩,只能看到半个鼻子和眼睛。能从微微弯着的眼睛上看出来,两个小孩在笑。   杜宇生看着照片愣了愣,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在血管中。   令人窒息的照片。   “这他妈的。”杜宇生骂道,“这就是我那时候收到匿名邮件的照片,果然是p过的,发邮件的人,把头换成了我小时候的照片。我那时候差点认为我独生子女证是假的。”抬起头看着贺绅,道,“你从哪里找到原版照片的?”   “……”贺绅停顿了片刻,深吸一口气道,“这是景文那对双胞胎唯一的一张照片。”   轰的一声。   杜宇生觉着自己的脑子炸开了。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贺绅看着杜宇生脸上的表情,斟酌道,“这个邮箱是一个代理,这个代理和那个给黎曜每月汇款的代理一样,而且这个邮件意外地早给你发送了几个月。杜少爷,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讲意味着什么。”   贺绅抿了口酒润润嗓,接着道:“按照当时你收到邮件的时间,那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也许不会把这封邮件当回事,可能就当一个骚扰邮件处理,经过了这几个案子,你开始重新重视,关联这封邮件。但是我们假设,如果你按照设置的时间收到了邮件,也就是最近,对于现在事情发生的情况,你不会再把它当作垃圾邮件处理,你会调查这张照片,也许你就会找到这张照片本来的样子,也就是景文的这对双胞胎。”   杜宇生搓着杯沿,道:“发件人想让我这个时候知道这对双胞胎,有什么意义?”   “这对双胞胎,一个死了,一个活着的希望不大,发件人把一对儿已经死去人的照片发给你有什么意义?”贺绅吸了口气,道,“除非……”   “除非这照片上的人都活着。”杜宇生点点头,“发件人是想告诉我,这两个双胞胎都活着。”   贺绅耸了耸肩,笑道:“我这都是瞎jb推测,没有依据,你可别当真。但是作为关系不太好的兄弟,我还是提醒你,杜少爷,每个月给那个黎曜汇款的代理和发件人的代理是一个。”   贺绅话说了半截儿,他想杜宇生已经明白自己想要说什么。   黎曜一定认识这个发件人。   或者,他自己就是这个发件人。   好像事态渐渐明朗了,好像又没有。   杜宇生抬起头,看着酒吧的门口。   黎曜穿着黑色的大衣仍旧站在酒吧的不远处,路灯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杜宇生又开始看不透他了,难不成自己一直被黎曜耍着?一直被他操控?这种直觉让杜宇生感觉到心寒。   比起黎曜是发件人这种猜想,杜宇生更偏向于他认识那个发件人。   安慰也好,直觉也好,杜宇生都这样认为。   贺绅酒杯里的酒喝了大半,看着愁容满面的兄弟,他笑了笑。   “嗨,都别往心里去,不过我可说好了,这俩孩子的下落我是真的查不到了。我上天入地,浑身解数都用了,就是和大家的结论一样,一个死了,一个可能还活着,所以有可能这俩双胞胎还活着真是我多想了。”贺绅拍了拍杜宇生的肩膀,笑道,“话说回来,刚刚见路老板,你没说你是谁吧?”   杜宇生眨巴眨巴眼睛,耸耸肩笑道:“我说我姓杜。”   “操。”贺绅骂了句,道,“你大爷。他妈的卖我。”   杜宇生最开始是打算问了这些就赶紧走人,毕竟黎曜还在外面等着。   可刚刚分析了一溜够,无论到底和黎曜有没有关系,杜宇生都萌生出报复的念头。   就让这个什么实话都不说的煞笔在外面等着去吧。   冻死才好呢。   贺绅酒杯里的酒眼看着就喝光,杜宇生环视四周,刚刚两边喝酒的人都已经散去,倒是给自己腾出空间来。   “我给你发的那条短信你解开没有?”   贺绅咧开嘴角笑笑,道:“这他妈的都是你们的事儿,破译密码,上学你都干什么了,这种事还来问我。”   那条两行数字的短信杜宇生发给了贺绅。   论起开锁来,杜宇生没有打不开的锁,可是论起密码破解加密,杜宇生还真是个小学生,本来就勉为其难干这活,破解密码太高深。   贺绅正经事不会做,说起不着边际的杂活,他会的不少。托他老子的优秀基因。   掏出手机来,贺绅推给杜宇生。   “xx月xx号xx:xx xx:xx 地点xxx白。”   贺绅看着杜宇生瞠目结舌的样子,有些得意,笑道:“你那条信息,说是坐标太长,能指到外太空去,所以我做了个减法,把它们拆开看,居然是时间地点。”   杜宇生愣了愣,道:“两个时间?怎么还有个颜色?”   贺绅摇摇头,道:“时间呢,我推测是让你在这个坐标待的时间,前面是起始,后面是结束,换句话说,这个时间段你都要在这个点上。至于说,白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它是多出来的,我没解出来,就单独放着,估计,你要去了才知道。我还没问你,这些都是什么?杜少爷,你别是参与什么反社会活动了吧?”   贺绅破译出来的信息,时间就在两天后。   杜宇生搓了搓手指,道:“我得去一趟这里。”   “你自己去?别逗了。”贺绅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干吗去,但是真出了事儿怎么办?你一个警察,带着你们队的人不就得了。”   杜宇生看着贺绅天真的模样想笑。   一个短信,能说明什么,总不能拿着短信去立案吧。   杜宇生隐隐有一种感觉,也许自己想知道的,都在这个坐标里面。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啊。”贺绅重复道,“你别自己去,真出了事怎么办。”   杜宇生笑了笑,道:“我觉得,我不是自己去,还有一个人,他应该也会在那。”   黎曜仍旧站在外面,杜宇生看了看那个挺拔的背影。你是人是鬼,杜宇生想,我很快就能知晓。   希望这个结果双方都可以承受。   贺绅不知道杜宇生说的什么,只能点着头说着是是是。杜宇生做事儿虽然没谱,可好在傻人有傻福,他总能化险为夷,真应了他妈给他取的名字,杜宇生,绝处逢生。   小白的电话就是这会儿打进来的。   好像很久没有听到小白的声音了,杜宇生接起电话才想起来有几天没有和小白联系了。因为小白和黎曜的关系不明朗,杜宇生心里头一直忌惮又硌硬,不过黎曜说了自己是毒枭养大这件事,杜宇生好像也接受了他和小白认识的事儿,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还是带着点疑问。   “宇哥……”小白叫了声。   杜宇生这边用鼻子哼出一声来,道:“送奶小哥赵亮找到人没有?”   小白叹了口气,道:“没有,真的翻遍了,火车站也没有记录,机场也联系了,没有出去,甚至大巴我都去了,都没有,高速公路也设置了检查岗,赵亮应该还在环岛没有走,可是他去哪儿了呢?他还能去哪儿呢?”   至此,杜宇生更加怀疑赵亮死了。   死亡游戏。   杜宇生再一次想起那个网页和那条该用户已注销的弹窗。   “还有一件事,宇哥,这事其实和咱们组没有关系。”小白道,“但是我觉着必须和你说。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有个户主操作不当引起室内大火,自己烧死在里面的事儿吗?”   杜宇生嗯了声。   “先说好啊,这事已经查清楚了,就是户主操作不当,不是凶杀。”小白接着道,“但是非常奇怪,烧焦的尸体的胃内发现了还未燃尽的,疑似纸的东西。秦哥那边,纸张烧成这样不可能还原,但我们都认为人的胃里有这种东西很奇怪。”   杜宇生沉默了。   “……宇哥,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杜宇生闷声道:“对照实验。”   小白叹了口气,道:“对。虽然无法还原,但是我觉得应该就是对照实验的纸条,人的胃里不会这么巧有纸这类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但是我不放心,还是得找你说说,不然我睡不着。”   杜宇生看着手机想笑。   心想现在不只你自己睡不着了,我也睡不着了。   黎曜还等在外面,可杜宇生却一点想出去找他的心思都没了。   如果真的和自己,还有小白想的一样,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位户主吞下了对照实验的纸条,并且亲自“操作不当”点燃了自己的家。除了被人胁迫,杜宇生想不出别的理由。   这是第几个受害者了,杜宇生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只不过和其他的几个案子不一样,这一件案子,没有凶手。   真他妈的完美,杜宇生捏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骚瑞。本来自己想设置一个牛逼的密码短信来着,想了两天也没琢磨出来,望天。自己果然平庸!下一章杜杜终于要去坐标地点了,急死我了。【希望看的痛快,比心各位。对于更新时间我真的检讨,以后会尽量多更! 第49章 死亡游戏(24)   挂掉小白的电话,杜宇生揉揉自己的大红脸。   面对贺绅疑问的目光,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抬起手点了支香烟缓缓地吸了口。   杜宇生不是什么喜欢装深沉的人,从挂掉电话到现在,过了五分钟,一句话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他烟瘾并不大,贺绅看着他这样子有点害怕。   “……我说你没事儿吧?”贺绅拿着空酒杯撞了撞杜宇生的手腕。   杜宇生摇摇头,从鼻子里呼出烟气来。   “就是又死了一个不在这个照片上的人。”   又死了?   什么叫又?   贺绅不大明白,揉揉鼻子,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出现了一个不在照片上的人,那我觉着,反倒对你是个机会,既然你觉得无从下手,不如就从这个不在照片里的人下手,因为看起来,他和照片上的事儿没有关联,容易……”   贺绅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杜宇生后知后觉,双指夹紧香烟。   “杀了一个额外的人,要么就是这张照片不全。”杜宇生道,“要么,就是这个不在照片上的人,和真正的凶手有别的恩怨。”   杜宇生倒不认为这个凶手也是个幌子,对比前几个案子的借刀杀人,杜宇生更偏向于这次是幕后操纵者亲自动手。因为小白嘴里的这件案子做得太干净了,和罗阳,赵亮的案子不一样,太干净了,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临走的时候,贺绅叫住了他。   面对这个哥们,贺绅有几句话不得不嘱咐。   “还是老话,你要是真想去那,别自己去。”贺绅指着上面的坐标道,“好歹带几个人在旁边看着也行,冒险,不值当。”   杜宇生转头对他摆摆手,笑了笑。   的确有些冒险,可是杜宇生还是打算试一试,自己的爸死在这上面,不弄明白了,等到几十年之后去下面的时候,以杜老爷子的脾气秉性,怕是不会放过自己。   贺绅也许没有想过,自己在这里叭叭劝着杜宇生这样那样,最后自己会被这个人拉下水。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从酒吧里走出来,杜宇生的脑子开始热起来。   他估计着八成是体温又起来了,看着人都快出重影了。这个点儿大多数的人类已经睡了,可这片仍旧闹腾,杜宇生的脑子嗡嗡叫,人来人往,脑子的内容物也跟着他们转悠。   好在黎曜就站在不远处。   无论男人,女人,生病的时候都比较脆弱。   有数据统计,有时候男人生个小病比女人还夸张,感个冒就好像一只脚踏进了坟墓般号叫。   杜宇生自认为自己没到那个程度,可是胸口火似的在烧,难受得要命。   对着黎曜的背影,杜宇生伸出手来给这个影子啪啪两巴掌,痛快之余,胸口的火苗都熄灭了些似的,舒服些。   黎曜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杜宇生的大红脸。   “怎么脸这么红?”黎曜担心道,“喝酒了?”   杜宇生摇摇头道:“里面热。”   黎曜二话没说,一步迈过去撩起对方额头上的碎发,抚上自己的手掌。   手掌上传来的灼热让黎曜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杜宇生的脸,映着灯光,这个人的眼睛都微微发红。明明从家里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怎么进去之后出来就变成了这样,黎曜忍不住回头注视着那间酒吧。   原本打算进去见见路老板,都是旧人,虽然路老板不认识自己,但黎曜还是有几件事想去核实一下,可低头看着杜宇生这样,黎曜也没了那样的想法。   还是先把这个人弄妥当些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黎曜打开车门把人塞进去。   做出这样的抉择,黎曜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在后座缩成一团的杜宇生。   人都是会变的,黎曜这样安慰自己。   黎曜在前面安稳地开着车,空调是适宜的温度,杜宇生在后面坐得舒服,连带把头都缩进自己的衣领里。肌肤接触之处都是凉的,这让杜宇生意识到自己的确烧得不轻。   路程开到一半。   杜宇生想起一件事儿来。   抬起眼皮注视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杜宇生拨通了自己母上的电话。   杜太太这会儿还在国外度假,时差十二小时,刚好是白天。   打了第二次杜太太才接起来。   其实杜宇生打电话的目的就是想委婉地确定一下老爷子到底和照片上的人有没有关系,认不认识,是不是参与过,接触过那些,那些出老千骗钱的卑劣行为,是不是依靠这些发了家,变成富商?   没成想话说到半截儿,杜太太就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杜宇生,我说你脑子里都想什么呢?你倒还行,没说你爸是抢银行来的钱。”杜太太似乎喝了口水润嗓,道,“你爸怎么发的家?都是辛辛苦苦自己打拼过来的知道么,无非就是运气好些赶上地产的黄金时代,那都是行得正,坐得直的,你是不是今儿喝酒了冒出这些浑蛋话来?我要是看见你非得揍你一顿,杜宇生,这话你再问第二次我就打断你的腿信不信!”   对于老爷子已经去世的事,母子二人不约而同地谁都不提,隔着一层窗户纸,谁都不点破。   杜宇生也不好深问下去,只能硬生生挨了母上这顿数落。   临了,杜太太还在电话里骂了一句,道:“别的不说,你爸犯法的事儿没做过。杜宇生,你记住这点就行了。”   有了母亲这句话,杜宇生也放心了。   至少,老爷子和那些浑蛋不一样。   心里稍微放松下来。   黎曜透过后视镜看了看他。   “你妈脾气不小。”   “是啊。”杜宇生把头重新缩回到衣领中,闷声道,“我能活这么大,真幸运。”   黎曜沉稳地开着车,不断地从后视镜里看着杜宇生。   “和你爸的事儿有关?”   杜宇生点点头,嗯了声。   “有些事,我得找我妈确认一下。”   黎曜笑笑道:“放心了?”   “放心了。”   “……其实杜老爷子的事,未必像你想的那么坏。”黎曜深吸一口气道,“人的一生都是往前走,往前看的,说不定走着走着,你就又能见到他了。”   睁开眼睛看着驾驶位的男人,杜宇生道:“关于我爸的事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黎曜摇摇头,笑道:“我就知道他生了一个好儿子。”   眨巴眨巴眼睛,黎曜说的几个字一点点地进入自己的耳朵,杜宇生的脸红起来,重新缩回到衣领中,闷声哼了哼,一句话都不再多说。黎曜最近好像是变了,变得接地气了,变得活泛了,变得开始知道关心人了,知道说骚话了。杜宇生两个耳朵红红地支起来,闷声地跟着车里的音乐瞎哼哼。人啊,要是脑子里有一个开关就好了,想安静的时候就按一下,脑子就会休息不会瞎想了。   回到家的时候杜宇生扑通一声躺在沙发上。   黎曜默不作声地拿了两粒白色的药丸塞到杜宇生的手里。   杜宇生抬起眼皮瞧了眼,打趣道:“这次够温度了吧。”   黎曜没说什么,示意他把药吃了。   日常的对话,让杜宇生有点感动。   ==   原本以为发烧会持续几天,杜宇生没想到自己身子骨硬朗,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轻松很多。   也许是睡多了,第二天早上杜宇生起得很早。   去局里之前,杜宇生打开电脑找到了环岛市区的地图,按照贺绅提供的破解答案来说,坐标就在环岛城区的一个商场旁边,杜宇生去过那边,虽说商场的生意萧条,可是旁边的马路都是主要的街道,到了高峰特别容易堵车。   信息上面的时间倒是完美地避开了高峰。   杜宇生看了看日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天。临走前,杜宇生把这个坐标画了个圈打印出来挂在了自己的床头。想着今天要找个时间先去探探路。琢磨着,要是哪天自己出意外了,好歹这也算是个线索不是。   死亡游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游戏,杜宇生真的有些好奇。   有几天没来局里了,现在整个组里的人都在满世界地找赵亮。   正如小白说的,就差挖地三尺了。   结果有些让人沮丧,不说人,就连个影子都没有。   杜宇生把小白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桌上落了一层尘土,八成是上次的窗户忘记关。   杜宇生使了个眼色给小白,后者得令立刻拿了块抹布擦。   一边擦着,小白还忍不住抬起眼皮瞄着杜宇生脸上的表情,狗腿道:“宇哥,我真的翻遍了,赵亮目前看来就是失踪了,再给我点时间,我已经开始挨个宾馆旅店排查了,他不用交通工具总要睡觉的吧?”   杜宇生踹了踹小白,打断他的自我检讨。   “我今天把你叫进来不是问你这个的。”杜宇生捏了捏自己的脖子,道,“上次你说的那个操作不当导致被大火烧死的户主,你查了他的资料信息没有?虽然我没说,但你应该有这个意识吧。”   小白打了个指响。   从外面拿进来一沓纸。   “这个人原名叫王姓,后来改名叫王兴。估摸着也是父母随意起的名字。”小白吐槽了一句,接着道,“我查到一件事,这个王兴以前是景文的打手,最优秀的打手,听说带血的事大大小小给景文处理了不少。我觉得真的巧了,怎么所有死的人都围着这个军火商。宇哥,你觉不觉得太巧了?”   小白也意识到了这点。   “……没准还真是仇杀?”杜宇生挑挑眉。   小白摇头道:“现在证实他就是自己的问题导致的大火,不能说是谋杀。”   “他和那对孩子有什么关系?”   “孩子?”小白问道,“什么孩子?”   杜宇生道:“那对双胞胎。”   “哦,你说他们啊。”小白翻开资料指给杜宇生道,“说是这个王兴带了一段时间其中一个小孩,不过那个小孩后面在荒岛死了。他的死和王兴的关系也不大。”   双胞胎,死了。   听着更像是活着那个给死了的报仇的戏码。   有点太巧了。   杜宇生抓抓自己的鼻梁示意小白坐下。   “这件事先放在一边,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问你。”杜宇生停顿片刻道,“昨天黎曜和我说,他是毒枭养大的,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小白的脸突然煞白。   慢慢地站起来背对着杜宇生。   “对。”小白闷声道。既然黎曜已经说了,自己也没必要隐瞒了。   “所以因为这个你们才认识?”   小白犹豫片刻,点点头,叹口气道:“我以前出国执行任务的时候接触过他,那时候他的身份就是毒枭的儿子。”   “后来呢?”   “……我只知道那个毒枭死了。至于黎曜现在,我一无所知。”小白苦笑一声,道,“见到他我也很意外,我更意外他是罗大亨的家庭医生。而且按照你说的,我去查过黎曜的身份,可是他是毒枭养子这件事我怎么也查不到。像是被人刻意地抹去了。”   “这些事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小白耸耸肩。   “他和案件无关,而且我查不到的那些信息我也不敢不负责任地说。”   杜宇生站了起来。   走到小白的面前,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慕白,你最好今天说的都是实话,不然,要么我日后开枪崩了你,要么你在我眼前消失,永远别以活人的方式出现。”杜宇生眯起眼睛,眼里的笑意全无,道,“我说到做到。你现在改话还来得及。”   小白看着杜宇生的眼睛,这一次,他可以对灯发誓,自己绝无虚言。   除了……一件事他没有说。   被调过来的时候,上级只给小白指派了一个任务。   保护好杜宇生。   作者有话说:   待修 第50章 死亡游戏(25)   杜宇生目送着小白从自己的办公室离开。   现在还早,杜宇生站起来打开自己的百叶窗,外面的阳光直射在对面的窗户上再反射回来,照射在自己的身上,暖洋洋的,杜宇生觉得舒服。眯起眼睛点了支香烟,杜宇生看着窗户外面的行人。人们总是行色匆匆地赶路,一条马路上的人可以说毫无规律可言,杜宇生看着他们,心里却想着贺绅破译的那个信息里的“白”是什么意思。   衣服可以是白色的,建筑物可以是白色的,甚至垃圾桶也可以做成白色的。   又或者,白指的不是颜色,而是人。   白人?   姓白的人?   杜宇生缓缓地吐出个烟圈来。   转身回到办公桌边打开自己的电脑,仍是找出地图,在坐标点上标出红圈来。鞋子似乎有些尘土,杜宇生低着头擦了擦,翘起二郎腿,嘴巴里叼着香烟。不知道那天在陈鑫电脑上发现的这个网址,是不是真的是狗屁游戏。   这到底是个什么游戏?   又是网页又是信息的,诡异又神秘。   杜宇生眯起眼睛透过烟气看着面前的地图,他隐隐有一种感觉,死的人,都和这个游戏有关。   比起死亡游戏来说,杜宇生更觉得它是一个杀人游戏。   看了看手腕上昂贵的手表,离约定的时间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杜宇生合上电脑,拽了拽自己的衣领,自己去的确有些冒险,可是杜宇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如果真的是自己掌控不了的局面再找人也不迟。   况且……   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真的会去。   杜宇生熄灭了香烟走出了办公室。   他想提前去约定的地点看看。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杜宇生看着自己的两辆车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了那辆十手老爷车。人坐进车里,杜宇生叹了口气,这个驾驶位平时坐的是老爷子,一眨眼,人都走了快两年。   和杜宇生想的不大一样,早上路过的时候原本以为就是在商场周围,可等着杜宇生走到了坐标点才发现,这个地点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地下。商场的地下二层是一个很大的停车场,这会儿是工作日,停车场的车并不很多,很多地方还亮着绿灯有空位。杜宇生停好车走了下去。   空空荡荡的停车场,自己站在这里,就好像是只有自己一个活人似的。   安静得可怕。   杜宇生搓着手指深深地吸了口气。   也是奇了怪,平时停车场也不见得有这么安静,怎么今儿感觉这么安静,连个苍蝇叫都没有。   杜宇生蹲下系着鞋带的工夫,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安静的空场冷不丁来了一声,杜宇生吓了一跳。   是贺绅打过来的。   才一个晚上没见,这孙子这个点儿打电话什么意思。   杜宇生看了看四周,接通了电话。   “喂,你……”   “杜宇生,你在哪儿呢?”   杜宇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贺绅打断。   作为标准的吊儿郎当纨绔子弟,贺绅甚少叫杜宇生的大名,用这么正式又严肃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也是甚少,他那边电话的背景声音如此地安静,再加上贺绅的声音听着莫名紧张,仿佛在喘粗气。   “怎么了?”杜宇生打趣道,“正儿八经和我说话,我怎么觉得这么怪啊?”   “别特么贫嘴了,杜宇生,你在哪儿呢?”贺绅重复了一遍,接着道,“你没去那个我给你发的地方吧?”   “……怎么了?”杜宇生挑眉道。   “错了。”贺绅深吸一口道,“我搞反了。”   “错哪儿了?”杜宇生环视四周笑道,“你把地点弄错了吧,我说也是,给我一停车场的坐标干吗啊,我这环视四周,屁都没有,你说吧,到底在哪儿?”   “地点没错,错的是时间。”贺绅正色道,“正确的时间就是今天的x点x分。”   杜宇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笑不出来了。   贺绅说的时间,就是现在。   杜宇生挂了电话,倒吸了口凉气。   这他妈的太刺激了吧。   比起在手机里骂一顿贺绅,杜宇生觉得自己更应该考虑点其他的。现在能做的就是重新打量这个停车场。安全出口一共有三个,算上通向商场的应该是四个。杜宇生瞧了一眼,通向商场的门已经被锁住。停车场镜子很多,都是倒车用的,平时看着挺和谐的摆件,可是到了现在,偌大的停车场只有杜宇生一个喘气的,后视镜里反射着自己的样子,像是有两个自己,看着太诡异了。   在杜宇生精神紧张五分钟后,他的手机再一次地响起来。   杜宇生这次变聪明了,手机调成了振动,所以这会儿手机在兜里振个不停。   他迟钝地拿起自己的手机。   是一个加密的号码。   杜宇生看着“加密”两个字愣了愣。   接起了电话。   屏住呼吸。   一秒,两秒,三秒。   电话的那一头没有任何声音。   甚至连人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杜宇生搓着手机的音量键试探着喊了一句:“喂?”   然后,他就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杜宇生的头瞬间被套入了黑色的头套中,随后双手被后面过来的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试探着喊了几句,那边没有回音,反倒是走过来另一个人按住自己的肩膀。   而后,杜宇生感觉,自己似乎被塞入了一辆车内。   再之后就是汽车发动的声音。   杜宇生突然在头套里轻笑了一声,道:“你们早就在停车场了对吗?”   停顿几秒钟,没有任何回答。   如果不是身边有喘息的声音加之手腕上大力的按压,杜宇生真的觉得自己上了一辆无人驾驶车。   “要带我去哪儿?”   无人应答。   “玩个游戏总要有个开场白吧?”   仍是无人应答。   “该不会直接送我去断头台吧?”   再几个问题都杳无音信之后,杜宇生索性什么都不再说,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看似无奈,脑子里却记录着这辆车通过的每一个转弯和每一个红绿灯。   这是聪明的做法。   可是杜宇生没有想到,中途居然换了一辆车。   换车意味着有可能车换了方向,对于杜宇生来说,自己刚刚费尽心力记的那些都他妈的白费。   大约九十分钟之后,这辆车停了。   杜宇生被人押着进了一个房间。   然后,一直不说话的其中一个人终于说了三个字。   雄性浑厚又沉稳的声音。   “换衣服。”   ===   黎曜再次回到路老板酒吧的时候是凌晨两点。   距离杜宇生吃了药从自己家里离开过了一个小时。   黎曜把车在街角停好,抬起头看了看酒吧的灯牌转身走了进去。   几乎和刚刚离开的时候毫无差别,除了换了几拨人,换了几拨酒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甚至连台上的节目都和刚刚看见的差不多。黎曜换了一件格子的外套,笔挺走着,看着就像是大学教授来错了讲堂那般格格不入。   脸长得张扬,偏偏打扮有些拘谨。   这种长相吸引了贺绅,他还没有离开,杜宇生走了之后,贺绅仍旧坐在原位喝酒,时不时地看着台上的节目起哄,眼看着黎曜顺着杜宇生刚刚走进的那条走廊走去,眯起眼睛,顺手拍了张照片。   这他妈的太劲爆了。   贺绅咧开嘴角暗自笑笑。   黎曜凭着记忆按照杜宇生的路线慢慢地走入走廊。   里面逐渐安静,等着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喧嚣,黎曜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觉着找到了地方。   站在门口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黎曜打开了面前的门。   里面的路老板明显被这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他的大腿上还坐着一个漂亮的姑娘,那姑娘正举着酒杯,两人正要一块碰杯喝酒。   黎曜站在门口,路老板也僵在原地。   时隔多年,路老板当然认不得眼前的人是谁。   黎曜往前走了几步,礼貌地笑笑。   “你好,路老板。” 第51章 二缺一(1)   “换衣服。”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而后松开了对杜宇生手腕的钳制。   手腕上没了束缚,杜宇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头套摘掉,然而手刚刚触碰到头套的边缘就被男人用力地拉住。对方的手劲很大,杜宇生的手指被拽得生疼,没办法,只得把手从头套上拿下来,放弃了摘掉头套的想法。   “换衣服。”   男人重复了第三遍,这一次,男人的话里带了点不耐烦。   杜宇生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正被一个圆柱形的东西抵住,像是枪口。   “……不是吧?”杜宇生掂量着手里的衣服估摸是一件外套,打趣道,“你们还有这种爱好?”   后脑勺的枪口压得更加用力。   杜宇生没辙,和命比起来,一件衣服真的不算什么。   今天自己出门的时候穿的是件灰色的外套,是杜太太买的,还带着暗纹,一开始杜宇生还嫌太骚不愿意穿,可当下,杜宇生却有点舍不得脱,一来不知道手里这件外套是个什么款式,适不适合自己,二来,他还真摸不清楚对方想要做什么。   脱下外套换上手里的衣服。   杜宇生耸了耸肩,抵住后脑勺的枪似乎也移开了。   “行了吧。”杜宇生戴着头套笑道,“你们眼光行不行啊,我还真想知道我穿的是个什么东西。”   无人应答。   杜宇生似乎已经熟悉了对方的少言寡语,又道:“合着你们溜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试衣服?”   仍是无人应答。   甚至连刚刚身边的呼吸声都不见了。   杜宇生有点慌了。   他搓了搓手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而后迅速地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头套。   双眼似乎还没有适应光亮,杜宇生揉揉眼睛,环顾四周。   比起废旧工厂来说,杜宇生觉着自己更像是在一个开发商由于资金不足搁置的楼盘中,很显然,这栋楼只建了一半,没有窗户,没有门,甚至除了水泥混凝土还有框架之外什么都没有。   杜宇生迅速地跑到窗户的位置,蹲*体向外看。   他所在的楼层很高,而且没有窗户,只有一个框架,杜宇生死死地握住旁边的墙才不至于自己掉下去。   楼层很高,杜宇生看不清楚,只能依稀地看见楼下走出来几个人,驾着一辆白色的轿车离开。   他妈的。杜宇生觉着自己被耍了。   杜宇生骂了一句,合着自己被蒙着脸带来一个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地方,换了一件狗屁的外套,这些人就走了?这不是耍自己玩么,当我是马戏团的动物是不是?   杜宇生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摸着自己的衣领他愣了愣。   衣服。   对,身上这件外套。   杜宇生刚想着看看这件外套有什么名堂,裤子里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振动起来。也许是因为刚刚在车上的时候,里面有某种屏蔽仪,一直没有信号,现在从车里出来有一会儿了,手机陆陆续续地开始收到信息。   五个微信公众号的提示。   八个不同软件的推送。   杜宇生安装软件的时候看都不看,一股脑地都是确定,导致现在手机里面的推送比信息都多。   看着几个弹窗杜宇生咬了咬牙。   好像还有一条信息。   杜宇生皱了皱眉。   这是一条匿名短信。   里面只有一行简单的四级英文。   “Please enter room 6.”   杜宇生捏紧手机骂了一句。   偌大的楼盘,手机振动的声音都被放大无数倍,就像是把手机安到了自己的神经上,杜宇生觉着自己的脑神经跟着突突地跳。   而后他就听见了很奇怪的一声呜咽。   又好像听错了。   杜宇生停下手里的动作。   又是一声。   就像是嘴巴里被人塞住东西而迫切地想要说话。   声音似乎是从另外一个房间传来的。   杜宇生舔了舔嘴唇,他觉着事情有点不简单。   猫着腰踏进另外一间屋子,出于谨慎,杜宇生只靠在墙壁上,侧着脸看室内的情况。   对面屋子的格局和这边差不多,也是三无,空有框架混凝土。   目光先是落在对面的墙壁上,而后才看见靠着墙绑着的那个人。   杜宇生愣了愣。   嘴巴被塞住,半跪着被捆绑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一直以为死掉的赵亮。   “……赵亮?”杜宇生大步迈进去几乎不可置信地弯下腰看着对方的脸,诧异道,“你居然没有死?”   赵亮看起来状态并不很好,虽然看起来身上毫无伤痕,可眼下乌青,很久没有休息的样子,他直直地看着杜宇生,两只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像是要哭出来,他的嘴巴张着,紧紧地塞着毛巾,不住地呜咽。   他的手被紧紧地反绑着,无法动弹,全身上下只有嘴巴能发出点声音。   杜宇生深深地吸了口气,抹了把自己脸上的汗。   大力地扯出赵亮嘴巴里的毛巾。   “……我真是没有想到你还活着,为什么你会在这儿?你根本就不是杀陈鑫的真正凶手对不对?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对吗?”杜宇生接着道,“这么多天你躲哪儿去了?你可让我们好找,待会儿回去,我还有好多事要问你。”   赵亮还活着,这无疑对杜宇生来说是个好消息。   有很多事,只有赵亮才能告诉自己。   杜宇生站起来松了口气,脸上渐渐地泛起点血色。   想着拿手机打电话叫局里过来人,手机拿出来号码还没按出去,那边赵亮似乎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小,杜宇生没有听清。   蹲下凑过去说道:“你他妈大点声,我岁数大了听不清。”   赵亮抬起头看着杜宇生,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终是流了滴泪出来。   “……快跑。”   杜宇生怔住。   “快跑。”   赵亮那边又说了一次。   杜宇生听见了,赵亮说的第一次杜宇生就已经听见了。   不仅如此,杜宇生还听见了第二种声音,从赵亮身上传来的嘀嗒音。   后知后觉地掏出外套口袋里的东西。   杜宇生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在了一起,那是一个简易的炸弹定时器,它正在倒计时。   “快跑!”   “轰”的一声巨响,有一瞬间杜宇生觉着自己的脑脊液都被炸飞了,鼻腔里充斥烧焦味,杜宇生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人在自己的眼前被炸开,这种视觉冲击太大,杜宇生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分不清楚是赵亮的肉,还是自己的血。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炸成碎片。   杜宇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爆炸源,他感觉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除了口袋里的定时器,什么都没有。   刺耳的警笛声贯穿了杜宇生的双耳,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杜宇生爬到窗户边,他完全没了力气,头搭在窗户外面,右手也无力地挂在外面,他觉着自己的头好像流血了,又好像没有。   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   杜宇生看见楼下的警车里陆陆续续地走下来很多人,而后,杜宇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迷之前,杜宇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是谁叫了警察过来?   ==   秦衍是第一个跑到现场的,紧接着就是小白,后面跟着的就是队里的其他人。   有那么几秒钟,大家站在现场谁都没有动。   这个画面太刺激了。   现场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血点,几乎喷溅了现场的每一个角落,暗灰色的墙壁上大片大片的点状血迹,伴随而来的还有地上散落的黑色烧焦的肉块,大的,小的,能看清部位的,看不见部位的,这个视觉冲击让人下意识地干呕,而后就是充斥鼻腔的烧肉味,更让人想干呕。   杜宇生斜靠在窗户边,手里死死地握着一个定时器,看着一点生息都没有,小白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把杜宇生拉进安全区。杜宇生的身下全都是血,染红了整个移动轨迹,小白吓坏了,立刻跪在杜宇生身边,舔着嘴唇,几乎要哭出来。   “……秦哥。”小白回头瞧了眼秦衍,无助道,“宇哥不会是……”   “瞎他妈说什么。”   这大概是小白第一次听见秦衍讲脏话。   “杜宇生能活到两百岁呢。”秦衍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静,道,“担架抬回去,立刻送医院,祸害遗千年,他命硬着呢。”   小白抹了把脸,秦衍好歹是学医的,知道轻重,这句话无疑给小白来了颗定心丸。   听到杜宇生被抬走的时候还疼似的呜咽声,现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还知道疼呢。”秦衍摇头道,“没事。”   把最重要的人送走,队里的几个人也开始了相关的工作。   最先送到小白手里的是一张身份证。   被火烧焦了,外面都黑着,隐隐约约小白瞧见了上面的名字。   “赵亮。”   小白愣了愣,道:“死的人是赵亮?”   突然想到杜宇生手里死死握住的那个定时器,小白犹豫道:“……宇哥手里握着那东西,不会是宇哥炸死了赵亮吧?”   他的目光看向秦衍。   秦衍冷着脸没说话,几秒后问道:“报警电话里怎么说的?”   “那人说,这边发现凶杀案。”小白搓了搓手,道,“还是个凶杀案。”   秦衍皱着眉没再说什么。   小白戴着手套,在案发现场来回踱着步,突然无力地笑了笑。   “我不想这样说。”他道,“可是现场这样,除非有特别充分的理由,不然我不得不往这儿想,就是宇哥杀人了。”   ==   黎曜下手术的时候腿还是肿的。   今儿他还算轻松,就一台手术,做完了这个,交代点事,差不多就可以回家了。   黎曜出了手术室打了个哈欠。   患者有高血压心脏病的病史,下了手术几个小时之内要格外注意,和麻醉师沟通了几句,黎曜回到了更衣室。   在走廊里好巧不巧地碰见俩同事,看这架势像是急诊。   黎曜探头瞧了一眼,道:“怎么回事?”   “嗐,别提了。我饭都热了三次了。”同事摇摇头,眼里满是疲倦,道,“说是从爆炸现场抬回来的,骨折脏器损伤,不知道头颅有没有外伤出血,人昏迷但是有意识。”   是个棘手的活。   黎曜无奈地笑笑。   临走之前,同事似乎想起什么来,拉住黎曜。   “哦对,这人你可能认识。”同事想了一会儿接着道,“就是上次去你们科找你配合调查的,叫……杜宇生。”   黎曜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感觉自己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有些怔怔地打开短信,里面是相似的一行英文。   “Next round is about to begin……” 第52章 二缺一(2)   黎曜现在是个医生,做过的手术大大小小加起来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接诊过的患者更是不计其数,按理来说,黎曜一直觉得自己可以足够淡定地面对任何将要或者已经发生的事,可是现在,黎曜看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手指会紧张到发抖,手心里紧张到都是汗,这种事在以前黎曜根本不会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黎曜发现自己居然对杜宇生产生了一种除了担忧之外的情感。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黎曜不知道。   黎曜小时候过得并不很好,被输掉之后不记得被转了几手,最终在一个毒枭那留下了,而留下并不是因为那个毒枭父爱泛滥,而是因为毒枭认为小孩子比较适合运毒,或者说比较适合做那个牺牲者。   如果不是做了一些事,遇到了一些人,也许他不会活着站在这里。   杜宇生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黎曜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居然会在自己的生活中留下属于他的轨迹,黎曜始料未及,从前很反感,讨厌,再到后来相处,现在呢?   黎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似乎相比杜宇生来说,黎曜的情感的确比较匮乏。   黎曜搓了搓手指,站在更衣柜前,看着上面的小镜子叹了口气。   尔卓凡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这个局是你拉他进来的,你要保证他全身而退。”   黎曜对于自己的结局从来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对于杜宇生,他想做点什么。   ==   简单地处理完现场,跟手下的人交代了几句话,秦衍和小白几乎是同时赶到了医院。秦衍规规矩矩地坐在手术室门前的家属区,他眼睛直直地看着手术中三个红字,小白则靠着墙蹲在那里,嘴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在秦衍的印象里,小白是个白白净净的小青年,无不良嗜好,甚至连脏话都不怎么说,能看见他抽烟抽成这样,秦衍知道,小白心里不舒服。   黎曜换好衣服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最先看见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虽然不知道杜宇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这两人的表情黎曜知道,这事小不了。   秦衍一直看着黎曜,后者没有理会,径直向小白走过去。   小白蹲着,索性黎曜也跟着蹲了下去,两人视线平齐。   黎曜看着小白手里的香烟,道:“医院禁止吸烟。”   他的目光既温和又礼貌,小白却害怕似的缩了缩脖子,低声熄灭香烟道:“对不起。”   黎曜没有说什么,缓缓地站起来走到秦衍的身边,上上下下地看了看这位法医。   “出什么事了?”黎曜道,“我听说杜宇生在手术室。”   秦衍冷笑了声。   原本他就看不上黎曜,看不上杜宇生喜欢黎曜这种人,现在看见黎曜这种态度他心里更是恼火。   “你还这么稳得住?”秦衍讽刺道,“看见杜宇生在里面躺着你还能这么面不改色地和我们说话?你心里怎么想的?”   黎曜没有理会秦衍,目光看向小白。   小白抬头和黎曜来了个对视,却又很快地低下头。   “我们……我们接到一个报警电话,说是有命案。我们带着人赶过去发现……”小白停顿片刻,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地上都是炸弹引爆之后留下的碎肉,还有烧焦的肉块,几乎看不见人形,死的人就恰好是杀害陈鑫和钱老的嫌疑人赵亮,而宇哥就在离他不远处,手里还攥着炸弹的定时器。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衍想试探黎曜,接话道:“我们现在怀疑杜宇生他杀……”   “没有那么多怀疑。”黎曜打断秦衍的话,他知道秦衍想说什么,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他,道,“想杀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同归于尽玉石俱焚是最下策,杜宇生犯不着。”   黎曜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头看着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微微皱眉。   到底怎么回事黎曜不清楚,他清楚的只有一件事。   杜宇生绝对不会有事的。   否则绝处逢生不是白叫了?   这点生命力黎曜觉着他出得起。   他也必须出得起。   ==   杜宇生是在第二天下午三点醒过来的。   整整十个小时的昏睡,对于杜宇生而言不过是睡了一大觉,可是于其他人而言,这是无比煎熬的十个小时。   杜宇生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觉着自己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好像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已经静止,没有任何事在自己的脑子里乱窜,自己什么都不用想,只有安心地睡觉这一件事。   最先把杜宇生拉回现实的是头疼,剧烈的头疼,然后就是浑身的酸痛,还有不知道哪个内脏的钝痛,上上下下的疼,从脑子一直到脚底,没有一处杜宇生觉着舒服的地方,就连眼皮都带着严重的酸涩感。   杜宇生觉着自己还不如接着昏睡呢。   拉着床边的辅助器杜宇生半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头,想也知道,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紧紧地裹着自己的头,能不疼么。   床边上放着一杯清水,杜宇生想都没想拿起来敦敦敦喝了一大杯。   “擦。”杜宇生骂了一句,道,“这他妈谁用苦瓜泡水喝?”   “宇哥,是你口苦。”小白拿着一沓缴费单从外面走进来,把杜宇生扶回去,道,“这都是清水。”   杜宇生不信,还拿着杯子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还真是清水。   “医保能报吗?”杜宇生凑着头瞧了瞧小白手里的缴费单,道,“没事我付得起,你不用在那算来算去了。”   小白白了一眼他,把手里的单子扔在一边。   其实小白一进来杜宇生就闻到了,这小孩身上全都是烟味,他极少抽烟,看样子自己进医院这件事小白是真的担心,从进屋到现在脸都没松下来,杜宇生很想问问黎曜在哪儿呢,自己在手术室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会不会为自己担忧,话到嘴边杜宇生咽了下去。疾病总是让人脆弱,杜宇生不想把自己的脆弱暴露给其他人看。   “怎么样,我这身体经得起事儿吧。”杜宇生捂着头哎呦一声,骂道,“真不经夸。”   小白把床调到杜宇生舒服的位置。   “身上大都是皮肉伤,大夫说了头疼是应该的,还要疼好几天呢,照了头颅CT没骨折有点积血,都是外伤。”小白道,“最庆幸的是没有内脏伤到,刚刚大夫还开玩笑,说把你推进手术室以为多大个手术,结果浑身最大的创面就是脑袋上的伤口。白耽误人家洗手消毒麻醉,在急诊就能给你解决了。”   “那还成。”杜宇生点点头,准备下床走动走动。   小白立刻跑过来拦住他,道:“你还得住院观察。”   “观察个屁。”杜宇生笑道,“我回家自己照镜子观察观察得了。”   杜宇生浑身都疼,脚沾到地都疼得直缩脚。   小白道:“都这样了还是躺着好好休息吧。”   杜宇生点点头,重新盖好被子乖乖躺好。   他看了一眼小白,后者拿着水杯眼睛看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   杜宇生笑了笑,道:“对了,怎么你们会去那?”   “我们接到一个报警电话。”小白解释道,“赶过去的时候赵亮被炸得血肉模糊,您呢,就躺在离他不远处,手里紧紧攥着定时器。”   杜宇生愣了愣。   “这怎么听着像是我把赵亮杀了?”   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有些话不得不说,小白看了看杜宇生。   “……那个照片上的人,一共七个人,现在只有两个人还活着。”小白舔了舔嘴唇,接着道,“其中一个人我们派了人在二十四小时地保护,另外一个人现在在回国的航班上,只要他着陆,我们也会立刻派人保护他。我也查过死去三个人的死因,交通意外,疾病,突发事故,都是一些非常合理的死亡原因,但是很奇怪,最直接的间接导致他们死亡的人都没有办法查到他们的踪迹,和赵亮很像,他们像是失踪了。罗大亨,陈鑫,还有他们,照片上的人都一个接着一个死掉,我现在和宇哥的想法一样,凶手不过是个工具,真正杀人的人,很有可能是那个景文活着的儿子。现在只要找到这个儿子在哪里,所有的问题几乎都可以迎刃而解。”   没有想到小白说了这么多,杜宇生抓了抓脸。   他点头道:“对,这个活着的孩子有很大的嫌疑,是个好的切入点,问题是我们找不到他。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消息。”   小白苦笑一声,道:“总会有办法的,反正他不是想杀剩下的两个人么?最坏的打算就是我们保护好剩下的两个人,保证没有下一个受害者。”   杜宇生搓了搓手指,他觉着小白话里有话。   “……你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小白走下床,规规矩矩地在杜宇生身边站好。   “宇哥,我整理了一下手头有的资料,我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小白扔在杜宇生床上一沓重重的纸质文件,深吸一口气道,“宇哥,现在队里怀疑你是杀害赵亮的凶手,所以他们上层决定,暂停你手头的一切工作,你不许出国,不许离开环岛,二十四小时都要开机,确保我们任何时间都可以找到你,并且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汇报你做了什么,去哪里,目前……所有案子都和你无关了。”   听完最后一句话,杜宇生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胸口好像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沉闷的响声。   几乎是小白话说完的同时,杜宇生站了起来拎起小白的衣领,吼道:“就他妈因为我和赵亮在一块?就因为我手里攥着定时器?”   小白摇摇头,苦笑道:“宇哥,我们开始也认为这事儿和您无关,可是我们收到了一个视频。”   一段不过二十秒的视频,小白把亮度调至最大扔给杜宇生。   视频上拍的正是案发现场,视频不是很清晰,只能大致地看清楚视频上面人穿的衣服,大致推测出身高,脸却很难看清。视频最先出现的是一个跪着的男人,看着衣着形态像是赵亮,五秒之后视频上出现了第二个人,这个人在视频中停留几秒钟,而后走到赵亮的身边在他身上绑了一个什么东西,而后又在自己的口袋里塞了什么。   杜宇生愣了愣,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强迫自己换衣服。   因为视频上的这个人穿的衣服和自己换上的那件一模一样。   很明显,自己被人算计了。   而且还是自己主动被人算计的。   视频到这儿就结束了。   杜宇生看着屏幕上自己的脸,冷笑了声。   “都他妈给我玩情景再现呢。挖好了坑让我往下跳,还真够劲儿。”手指敲击在手机屏幕上,杜宇生接着道,“视频上的人不是我,案发现场是有人发了短信诱我去的,衣服是被人抵着枪换上去的,赵亮为什么在那我不知道。现在好了,所有的不知道都被这一个视频解释了,我现在都要怀疑是我杀了赵亮。”   小白无奈地摇着头,对于队里的决定,他无能为力。   不过这样也好,杜宇生也能好好休息休息,免得再出什么事儿。   临走之前杜宇生突然叫住了小白。   “慕白,我一直有件事想问你。”杜宇生摸了支香烟夹在嘴上,却没有点燃,道,“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个网页的用户名和密码的纸条么?你真是在赵亮家里发现的?”   小白愣了愣,点点头。   “在他们家花盆下面压着的。”   杜宇生挑挑眉,又问了一次,道:“真的是你在赵亮家里发现的?而不是什么人想通过你的手给我的?”   小白眨巴眨巴眼睛。   “我有病啊!”   留下四个字摔上了门。   杜宇生看着小白怒气冲冲的脸心情大好地笑了笑。   这会病房里就剩下他一个人,按照别人来说,一旦一个人静下来身上的各种病痛都会放大无数倍,可杜宇生却感觉不到疼似的,比起自己被停职限制自由来说,疼,根本就是个屁。   还不如一头撞煞笔了强。   现在的局面是自己被停职了,对于对方来说,自己停职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杜宇生想不通。   屁股下面的手机振了振。   仍是一行阅读理解。   “Please choose number from 1-7.”   哦,这次是个选择题。   看来游戏还没结束。 第53章 二缺一(3)   杜宇生从来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他总觉得只要你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只要你想去了解,就没有不能知道的问题。   可是现在,杜宇生看着小白留下的一沓厚重的文件,他突然觉得自己在一个胡同里打转,还是个死胡同。和小白说的一样,现在最有可能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的人就是这个活着的孩子。但是这个人没有任何线索,除了从照片上推算出他的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一些之外,这个人就像是蒸发,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你明明知道了怀疑对象,知道了可能的凶手,你却找不到他,这让杜宇生觉得既挫败又意难平。   重重地躺在病床上,刚刚遭受折磨的身体被这个动作弄得疼得要死,杜宇生却没有叫出来,睁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他在想,为什么会有人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消失到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只要你存在过,就会有生活轨迹,这是一个定律。   如果一个人连生活轨迹都找不到,杜宇生想到了一种可能,可能这个人的生活轨迹被人为删掉了,有人故意删掉了这个人的信息,这个想法让杜宇生冒了一身的冷汗,他清楚能这样做的只有他们内部的人。   但也有第二种可能,这个人的生活轨迹被另一个人覆盖了,他的身份被另一个人占用了,或者,他占用了另一个人的身份。   杜宇生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   ===   黎曜走进病房的时候,杜宇生正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愣神。   小白好心留下来的资料文件就被杜宇生胡乱地扔在旁边的桌板上,其实大部分的纸质资料都在杜宇生的脑子里,不用看杜宇生也知道那上面都写了什么。   瞧见黎曜进来,杜宇生扶着旁边的辅助器半坐起来。   他看着黎曜笑了笑。   似乎很久没有看见黎曜工作时的样子了,几乎没有任何污迹的白大衣穿在身上,内里的衬衫虽然古板别扭,但却意外地很衬这个人,他今儿戴了一副很普通的眼镜,看着既干净又斯文,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黎曜不是经常戴眼镜的那种人,但是戴的几次,都被杜宇生撞见了。   印象中这个人的脸上好像永远都找不到慌乱的表情,但是这一次,杜宇生却在黎曜的脸上看见了一种难以说明的表情。   比起担忧来说,更像是……   好奇。   这几乎是一种不属于黎曜的表情。   杜宇生又笑了笑。   他打趣道:“有时候我觉着我妈给我起名字算是起对了,绝处逢生,炸弹都没把我怎么样。”   黎曜没有答言,而是靠近杜宇生低头仔细地看了看他头上的伤口,今天的黎曜很奇怪,身上居然带着淡淡的香水味,他看伤口的样子也很奇怪,看得过于仔细,仔细到甚至掀开杜宇生的衣服来看衣服下面是否有其他的伤口。   “我也没想到。”黎曜退后一步靠在陪护床上,看着杜宇生微微笑着,道,“我也没想到炸弹居然都拿你没办法。命可真大。”   杜宇生愣了愣。   脸上略有些尴尬。   “其实我一直都在门口等你。”黎曜慢慢地在杜宇生的周围踱着步,道,“你病房里的人可真多,我来了都只能在外面干等着,我想我也不方便进来看你,还是就等着吧。”   听着像是一句暖心的话。   杜宇生却听着不舒服。   “……你是医生啊,怎么不方便进来?”   “也对。”黎曜点头笑笑,接着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杜宇生啧了声,指了指自己的浑身上下。   他苦笑道:“疼,我现在浑身都疼,眨眼睛都疼。我还从来没这么疼过。”   黎曜走过去按了按杜宇生头顶的纱布,听到对方的呻吟才满意地收回手,又在纱布上摸了摸,才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离开。   他发现杜宇生的病房里采光很好,从窗户这边望过去几乎可以看见医院的全貌,大概是窗户附近有点冷气,黎曜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离开了那个位置,重新坐回到陪护床上。   杜宇生桌板上小白留下来的资料看着厚厚一摞,有些令人瞩目。   黎曜指了指,道:“我听你的同事说你被停职了?”   杜宇生骂了一句,吐出几个字:“应该叫,众叛亲离。”   黎曜笑了笑。   杜宇生接着道:“我根本就没有杀赵亮,我如果真的想杀他不会把自己也搭进去。现在他们凭着一个莫名其妙的视频就停我的职,这他妈的太可笑了吧?我杀他有什么动机,我有什么好处?”   黎曜推了推眼镜,翘起二郎腿,道:“……你没有杀他,那就是有别人杀了他。”   这话算是说到杜宇生心坎上了。   一只脚疼不方便,杜宇生只得靠着辅助器蹭着挪到床边上,注视着黎曜,道:“对,有别人杀了他。”   黎曜挑挑眉:“有怀疑对象吗?”   “景文的那个还活着的儿子。”杜宇生道,“一张照片上五个人接连都死了,没有这么巧的事。现在最有作案动机的,最有条件的就是这个还活着的孩子。罗大亨,陈鑫,这些人都在照片上,太巧了。他想报复,这些人毁了他的人生,毁了他的一切,他恨,他恨他父亲把自己当作赌注输掉,他更恨参与赌局的所有人。”   “恨?恨了好几十年,也早就倦了。”黎曜摇摇头突然笑了,道,“是这些人原本就该死,只不过出现了一个人去终结他们的生命。”   黎曜补充道:“有的时候人生就是一道选择题,你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有不同的结果,结局早就是注定的,在你做第一道题的时候就已经注定,那些参与赌局的人,他们出的第一张牌,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只能是死亡。”   杜宇生愣了愣,似乎没有明白黎曜话里的意思,这话的意思有些扭曲,听着不顺耳。   黎曜也觉得自己说得多了,推了推眼镜,道:“其实现在你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找到景文这个还活着的孩子。”   杜宇生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被停职了,还真是自由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不信,他真的能消失了?”   黎曜抿着嘴点头道:“那就好好找找,说不准,他就在你身边。”   杜宇生看了看黎曜,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他感觉今天来的人,不是黎曜。   不是黎曜。   而是另外一个人。   心底莫名地泛起一股恶寒。   不过黎曜刚刚话里说的选择题倒是让他想起一件事来。   杜宇生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后知后觉地从屁股下面拿起手机来。   手机上的那条短信仍旧在那里。   “Please choose number from 1-7.”   杜宇生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黎曜,道:“1-7,你喜欢哪个数字?”   这位黎曜突然低着头笑了。   一种让杜宇生感觉到很不舒服的笑。   其实从进门开始,这位黎曜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杜宇生选择他该选的。   “2?”他答道。   杜宇生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在上面飞快地敲击了数字2。   十几秒后,手机上发来第二条阅读理解。   “Please choose number from 1-7 again.”   again?   看这意思,像是要重选一次?   杜宇生看着黎曜道:“再选一个,除了2。”   黎曜这次嘴边的微笑咧得更大:“那就4?”   杜宇生鼓着嘴巴发送了数字4。   这次的短信回复比上一次要慢得多。   几乎过了一分钟,杜宇生才收到了第三条短信,这次不是阅读理解了,而是一道简答题。   “Welcome to room 4.”   杜宇生像是想起什么来,印象中,赵亮临死之前,自己也收到了一条类似的短信,那条短信是怎么说的来着?刚抬起头准备和黎曜说这件事,却发现他在自己等待短信的时候离开了病房。   黎曜走得突然。   空落落的病房只剩下杜宇生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手机,一条短信。   杜宇生觉着自己还会收到第四条短信。   而这一条,应该是一个坐标。   =====   小白叹了口气从杜宇生的病房里走出来,黎曜就在病房门口站着。   说实话,小白这样仔仔细细看着黎曜的机会不多,他穿着几乎没有一丝污迹的白大衣,既斯文又干净,内里的衬衫虽然古板,可却意外地和这个人很搭。黎曜胸口的口袋里揣着他自己的工作证,上面标注着他的职称和姓名,这样看着,还真是一个一心为患者服务的好医生。   “说完了?”黎曜道。   小白点了点头。   病房门口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黎曜把小白引到自己的办公室。   印象中这是小白第一次来黎曜工作的地方,但是他却没有心思四处乱看,只得乖乖地站在黎曜的跟前,看着对方脱下白大衣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关上办公室的门,坐在自己的对面。   说实话,虽然黎曜的脸上一直是和颜悦色的样子,可小白挺怕黎曜的。   这种怕不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来自于心理上的畏惧。   “你还记得尔局把你调过来说了什么吗?”黎曜道。   小白抬起头看了看黎曜,斟酌着自己的用词,道:“尔局说让我配合黎先生的工作,也让我……”小白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心虚道,“让我保护好杜宇生。”   黎曜不轻不重地笑笑。   “你记得就好。”   温和的笑加上不痛不痒的几个字,几乎敲击在小白的脑神经上。   除了点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黎曜接了杯热水摆在小白的面前。   “杜老爷子还在那里么?”   “对。”小白道,“和庄浩一样,都在非洲……在非洲种地……”   黎曜点点头,手指在杯沿上转了一圈。   “找个信得过的人,把杜老爷子带回来吧。”想了想,黎曜加了一句,道,“庄浩可以再等等。”   小白愣了愣,下意识道:“……那要告诉宇哥么?他一直以为杜老爷子……”   “你想让杜老爷子再死一次就告诉他。”   黎曜冷着脸看着小白,对于这件事,没有再说任何的字眼。   ==   和小白道了别,黎曜揉着太阳穴回到病区。   他想着赶紧去看看杜宇生,虽然同行的医生说了杜宇生的病没有事,可是在自己检查过之前,黎曜还是放不下心。   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病区护士站的护士长突然叫住了黎曜。   “黎医生,你不是刚从这儿走了?怎么又回来了?落下东西了?”   黎曜愣了愣。   “你说我刚刚从这里出去?”   “对呀,”护士长笑着点点头,“你和里面的患者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脑子里轰的一声。   黎曜的身体先于头脑,杜宇生的病房离着不远,几步就可以赶到的距离,黎曜几乎是跑着过去打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空落落的只有杜宇生一个人,他正坐在病床的中央看着自己的手机。   见有人进来,杜宇生抬头瞧了一眼。   “你怎么又回来了?走都不说一声。”   杜宇生拿起手机在黎曜的眼前晃了晃,哭笑不得道:“黎曜,我好像被卷入了一场游戏。”   黎曜喘着粗气看着杜宇生。   后者扬了扬自己的手机,道:“死亡游戏?这个游戏里,会死人。” 第54章 二缺一(4)   “你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会去案发现场吗?”   杜宇生定定地看着黎曜,摸索着关掉手机放在屁股下面。   “……这是一个死亡游戏。”   黎曜靠着门站在那里,他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心惊上缓过神来,不住地打量着杜宇生的一切,这些内心活动杜宇生当然猜不到,在他看来,黎曜的表情说的是困惑。   仍是不放心,黎曜向前走了几步,靠近杜宇生的头,拿着兜里的手电筒照着他头上的纱布,上面没有渗出物,纱布也缠得适中,黎曜低下头看了看杜宇生的身体,不住地按着几个关键的部位,反复地问着:“疼吗?”   杜宇生笑笑,皱着眉拦住黎曜的手打趣道:“你不是刚看过么?怎么了?出去一趟就忘了……”   吸了吸鼻子,杜宇生愣了愣,好像刚刚的香水味闻不到了,下意识地,杜宇生抬起头看着黎曜的脸,不仅仅是香水味,刚刚还在的眼镜也不在这里,更让杜宇生觉得奇怪的是,黎曜内里换了件衣服。   这件衣服领口处有一个很不明显的装饰,好看却又闷骚得很。   杜宇生下意识地伸出食指挂在黎曜的领口处,他想证明自己的判断,凑过去在他的衣领处闻了闻。   “……你去换了件衣服?”杜宇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亲昵,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指,干笑道,“还是洗澡了?医生洗澡也这么快吗?”   黎曜捏了捏杜宇生的肩膀,低下头,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杜宇生还是听见他重重地舒了口气。   杜宇生看着黎曜,他感觉那种违和感似乎又消失了。   他看见黎曜点了点头,像是承认了,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杜宇生看不懂,他只是觉得那种喜欢和黎曜待在一块的舒服感又回来了。   为什么有的时候会感觉黎曜不是黎曜,杜宇生在被子里搓着手指,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假设。   ……也许,黎曜有的时候就真的不是黎曜。   也许其实,有两个人。   ===   黎曜靠在窗边上待了一会儿,而后走过去摸了摸杜宇生的额头。   温度适宜,没有感染发烧的迹象。   黎曜这才倒了杯热水递过去,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换了件衣服……”   “上一句。”   杜宇生愣了愣。   他从屁股下面掏出自己的手机,身上还疼着不方便动弹,只得对黎曜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   杜宇生将手机放在黎曜的手里。   “从罗大亨开始,到陈鑫,还有那张照片里死掉的所有人,都和这个游戏有关。”杜宇生翻开几个短信给黎曜看,道,“和罗阳说的一样,这是一个死亡游戏,无论是凶手,还是受害人,他们都会死。”   黎曜捏紧手机,抬起头看着杜宇生。   “为什么这么说。”   杜宇生无奈地笑笑,翻出那条写有坐标的信息。   “我就是被这条信息诱到案发现场的。”杜宇生看着黎曜脸上表情的变化,接着道,“我被人用枪抵着换上了一件衣服,等到头上的头套摘掉,我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赵亮,还没等到我和赵亮多说几句话,他就在我面前……”   杜宇生说不下去了,案发现场发生的事好像还在眼前似的,视觉冲击是有的,更多的是挫败感,一种压抑已久的挫败感。   从罗阳开始,案子破了,可是没有破在根儿上,仍旧被人耍着似的。   千方百计想找到的赵亮,却被人轻轻松松地在眼前弄死。   好像终于找到了一切的开端,自己却又被停职,被当作嫌疑人,被扯进一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杀人游戏。   就像是一个煞笔。   被人钓着玩儿。   杜宇生翻出自己收到的最近两条信息。   “Welcome to room 4.”   “这是我按照刚刚你选的数字回复的,然后就收到了这条信息。”杜宇生苦笑道,“我觉得这就像是一个个编码好的箱子,你选择不同的数字就会看到不同的东西,就会去做不同的事,杀不同的人。”   后半句话黎曜没有听进去,他只听到了杜宇生前面的话。   你选的数字回复的。   “我选的?”黎曜在衣兜里捏紧拳头重复道,“我选的。”   杜宇生点点头,道:“对,要么我为什么问你喜欢什么数字。”   景墨做事有多决绝黎曜了解,他执着得可怕,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从来不会给自己留后路,也不会给其他人留后路,一条路走到黑,走到死。   黎曜看着杜宇生皱着眉头研究手机的模样,他想,炸死赵亮根本不是景墨的目的,赵亮死不死,怎样死,不重要,景墨懒得费心思,他真正想弄死的人,是杜宇生。   一旦景墨知道那个用户名的身份是杜宇生,他就绝对不会让他有别的退路。   一轮游戏只会有一个数字对应那唯一的鬼牌,而现在,这个数字是景墨选的,这张鬼牌毫无疑问地被杜宇生握在了手里。   黎曜想,景墨大概是想把杜宇生往绝路上逼。   想到这儿,黎曜走了过去蒙住杜宇生一直研究的手机。   “你已经被停职了。”黎曜强调道,“这些事都和你没有关系。安心养好身体,其他的,有人会给你做的。”   “有人会给我做?谁?”杜宇生不明所以地笑了笑,道,“停职算个屁啊,权当休假了。现在的关键点在于,我只有走下去,才能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我被人白白玩了这么长时间,都快要接近谜底了让我就这么算了?怎么可能。”   黎曜捏紧手机,道:“哪怕下一次死的人是你?”   杜宇生愣了几秒钟,又很快地摇摇头笑笑。   “……你想的……”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杜宇生下面说的话。   是杜宇生的手机。   和刚刚想的差不多,这一次发来的,是一条夹着数字字母的代码。   按照上一次的经验来说,这份代码指向的是一个坐标。   杜宇生突然笑了,道:“上一次我就是这么被引过去的,你说这次怎么着……”   突然地哎呦一声,杜宇生重新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上的天花板,想着自己要做点什么才好。   “……我替你去。”   杜宇生愣了愣。   “我替你去。”黎曜那边又说了一次。   杜宇生确认这一次不是幻听。他猛然坐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黎曜。   “你他妈说什么呢?”   印象中这是杜宇生第一次对黎曜说脏话。   黎曜看了看杜宇生,没给他多余说话的机会,转身拉开了病房的门。   “你被停职就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去帮你看看,现在我去请假。”黎曜眼里的东西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临走,他还笑了笑,道,“我年假有七天,够了。”   杜宇生脑子嗡的一声。   看着关闭的门,他好几秒钟没有反应过来。   黎曜要替自己去这个坐标?   上一个坐标发生了什么他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要硬往上去?这人脑子是有病吗?杜宇生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黎曜是个聪明人,为什么会做这样愚蠢的决定。   不会是为了自己吧?   杜宇生几乎不敢这样想。   咳嗽了两声,杜宇生作势要下床把人追回来。   走下床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黎曜在陪护床上落下的手机。   或许是从白大衣上滑落下来的,他没有发现,杜宇生走过去拿起这个人的手机。   按照上面的指纹,杜宇生试了几次,打开了黎曜的手机。   和黎曜这个人很像,他的手机里面的app很少,除了必要的社交软件之外,什么都没有,连个音乐软件都没有,就像是被初始化的手机。   杜宇生咬着下唇,点开了黎曜的信息图标。   有一件事,他必须确认一下。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在反光的玻璃上看到的,那条自己和他几乎同时收到的信息。   还好,黎曜似乎没有删掉信息的习惯,每条信息都在。   杜宇生按照时间,一条一条地筛着。   那天晚上被自己误认为长度大小一致的代码坐标信息,是一条文献检索的页数代码。   像是松了口气,杜宇生把他的手机放回原处,重重地躺在床上。   还好不是,还好不是。   杜宇生深深地吸了口气。   还好黎曜不是。 第55章 二缺一(5)   黎曜的手机上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这个事实只让杜宇生淡定了不到十分钟。   刚刚黎曜最后走的时候说的什么来着。   他说‘我替你去’   我替你去。   我替你去。   杜宇生在心底默念了三遍,而后蜷缩着腿仰着头看着头顶的光源咧着嘴笑。   如果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肯为了你去做一件关乎性命冒险的事儿,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什么。杜宇生摸着自己的唇角,在心底问了自己三遍,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喜欢你啊。   想到这儿杜宇生耳朵有些微微发红,他低着头,握着手机在手里来来回回的转。这个自己推断出的事实,无疑给杜宇生这个纯情小处男在胸口注射了一针强心剂。一直以来在黎曜身上的那种忽近忽远,患得患失的感觉,通通消失不见。   第一次见到黎曜的时候,杜宇生就觉得这个人招人喜欢。   明明穿着白大衣,规规矩矩的坐着,既斯文又礼貌的回答着自己的问题,把自己伪装,包围的严严实实,越是这样,杜宇生越是想多了解他一些,越是想把这个人撕开看个清楚通透。   这种类似于一见钟情似得情绪,杜宇生没有想到维持这么久。   喜欢,或者不喜欢,杜宇生喜欢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情感,反倒黎曜是个例外。   他从不回应你,从不直面回答你什么。   从话里挖糖吃这种技能杜宇生是很纯熟,可他没想到今天,黎曜会这么直白的冒出一句‘我替你去’,好像已经打破了杜宇生对于他的认知,就像是一直规规矩矩穿衣服的黎曜哪一天突然忘记扣扣子,突然忘记整理自己的衣领,违和,杜宇生却很喜欢看见。   不过话说回来,杜宇生并不打算真的让黎曜替自己去。   虽然停职不假,但是论起战斗力来讲,黎曜应该不过自己的二分之一。   自己这么喜欢黎曜,让他替自己冒险,为了自己拼命,这种事,杜宇生可舍不得。   然而这种近乎激动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二十分钟后,杜宇生发给贺绅的短信有了回复。那厮今天有点反常,既没有出去浪,也没有去某个酒庄喝酒装逼,而是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   接起电话,那头一片舒适安逸的钢琴曲,岁月静好,杜宇生有些不适应。   先没有问好,而是吐槽了句,杜宇生道:“……胎教音乐?听胎教音乐呢?是不是觉着自己智商是胎教,偷偷在家补呢?我和你说没白费力气了,赶明儿我给你买一箱核桃,那玩意比这个见效快。”   “……”贺绅这头被噎的一句话也回不上来,三秒钟之内按住了想要直接挂掉电话的冲动。   “杜宇生你他妈就是贱的慌,都住院了还在那贫嘴,真尼玛活该。这我妈在客厅听的。你胎教。”   劲儿杜宇生心情好,在电话里笑了几声。   “解出来了?”   “恩。”贺绅鼻子眼里坑出一声来,接着道:“我说你都停职了还不消停。”   杜宇生愣了愣,道:“我停职的事儿还不到仨小时,怎么都传遍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贺绅落井下石,笑道:“不过言归正传,这次我解出来的地址,不在市区,在郊区。我在地图上找了一会,我发现也许是块荒地,连村子都不是。”   “……你这次靠不靠谱啊?”杜宇生摸着自己头上的纱布道。   贺绅那边咕咚一声,估摸是喝了口水,道:“靠谱靠谱靠谱,说实话,你住院了,我还挺过意不去的,都怪我,我以为都是玩儿,没太上心,谁知道你差点出事了。真的,我这心里还是特别内疚的。”   “行了行了。”杜宇生骂道:“住院到现在,你面都没露一下,至少送个果篮花篮啊,就这点诚意?”   “你想吃水果我现在就送,送一箱。”   “滚滚滚。”杜宇生嫌弃道:“都什么德行。”   贺绅笑了笑,他知道杜宇生压根儿没生气。   “这次的信息我反复解了三遍,时间地点,都不会错。待会发给你。但是我提醒一句,上一次你都差点挂了,这一次你可得走点心,地图上看是个荒地,小心点。”   杜宇生敷衍的嗯了声。   上一次的确是自己太大意,就这么干巴巴的一个人去。   现在有了前车之鉴,有了这个意识,自己却被停职了。   贺绅那边似乎还有话说。   杜宇生感觉那边的胎教钢琴声小了点,听着像是换了个屋子。   “还有个事儿。”   “有屁放。”杜宇生没好气道。   贺绅那边停顿几秒钟,道:“你还记得你去找路老板那天晚上托我的事儿么?”   杜宇生点点头,恩了声,道:“这我能忘了么,我那天晚上还发烧来着,去黎曜家里拿了药才回家的。”   “你们俩没有整晚在一起?”   “你说呢?”杜宇生挠挠发痒的眉毛,接着问道:“想说什么?”   贺绅犹豫片刻,组织着语言:“那天晚上,我记着你托我的事儿,我一直在酒吧没走,然后……,杜宇生,和你想的一模一样,黎曜果然回过来去找路老板了,我估摸着,就是你从他家走了之后他就又回来了。”   杜宇生愣了愣,他没想到黎曜真的去找路老板了。   “你说,你去找路老板是为了打听那个景文的事儿。”贺绅道:“黎曜去是为了什么?我得给你提个醒啊,你说他找一个酒吧老板做什么,所以八成,你们俩打听的是同一个人的事儿,都是景文的。”   杜宇生冷哼了声,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还真被我料着了。”   “……你现在想怎么办?”贺绅道。   杜宇生没回他,挂掉了电话。   贺绅不会说谎,照片也不会说谎。   照片上是个侧脸,贺绅的高清手机拍下来的,明明白白就是黎曜不会错。   杜宇生吸了吸鼻子。   自己还真料准了。   垫着脚走下床从衣柜里找出自己的衣服,在里面摸出一支香烟来,从门上的窗户上,正好能看见走廊里‘禁止吸烟’四个大字,杜宇生骂了句,折断香烟扔进了垃圾桶。   我还真他妈的料准了。 杜宇生眯起眼睛看着小白拿过来的资料胡乱的扔在那,垫着脚走过去烦躁的翻看着。   页数很多,可是他想要的都不在这里。   杜宇生想了一会,给小白发了条信息。他想知道,那天下午停车场的监控录像。但是对于这件事杜宇生没报什么希望,首先把自己带到案发现场的车很有可能停在停车场很久了,其次,带走他的人,有可能不是从停车场进来的,如果从商场进来,客流量而言几乎无从查起。   十几分钟后,杜宇生收到了一条微信,不是小白的,而是贺绅发来的。   ‘从市区开到那个地方少说也要俩小时,代码上的约定时间是六个小时之后,来得及你准备。’   五分钟之后,第二条信息发过来,是个不认识的号码,杜宇生现在对这种陌生号码特别敏感,皱着眉头打开才发现是小白的信息。   ‘宇哥,现在和你通话信息都要录音记录,我换了个手机。’   ‘你昏迷的时候我们查过你的手机,大概猜到了一些事,监控已经在调取了,等查到异样,我偷偷发你。’   ‘还有就是那个照片上剩的俩人,在国内的,已经派人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了,在国外的许渊临时改了航班,提前回来,说是要顺便回来参加一个拍卖会,看着时间他现在应该在飞机上了,我们准备他回来之后也二十四小时派人盯着他,你就放心吧。’   杜宇生耐着性子看完小白的三条信息。   话痨,话都说不利落。   分三条发过来。   这个许渊也是个富商,杜宇生上学的时候还在报纸上见过,据说是做珠宝首饰的,退休的早,现在什么都不用操心,就拿着分红在国外逍遥,不过他家里亲戚朋友在国内的不少,所以经常往返于国内外之间,每年住的时间国内外差不多对半分。   杜宇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算着数。   约定时间是六个小时后,地点在距离市区的两个小时的荒地。   许渊在这个时候回来,并且已经在飞机上。   杜宇生搓着自己的鬓角,他琢磨着这两者这间不会有什么狗屁联系吧。   怎么听着像是许渊赶着时间回来呢?   杜宇生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他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一瘸一拐的穿上床底下的拖鞋,站在门口环视整间病房,杜宇生深深的叹了口气。瞧瞧,自己这怎么混的,父亲莫名其妙的死了,母亲和夕阳红旅行社出去度假,自己身边连个送汤的人都没有,被停职,事业也没了,朋友也是贺绅这种自己做饭都费劲的懒人,好容易有个喜欢的,还他妈……   杜宇生吸了吸鼻子。   穷的就剩钱。   穷的就只剩几张破卡,几辆车还有一抽屉的手表。   其余的,怎么什么都没有。   人生啊,只剩下钱。   走到护士站,杜宇生琢磨着问问护士。   为首的护士瞧见杜宇生过来,先是说了句‘哎呦’,而后连忙走过去。   “哎呦,你怎么还下床了。”护士道:“你不能出院,要观察几天。”   杜宇生愣了愣。   “……我没想出院。”杜宇生走过去瞧了瞧她的桌子,小声道:“你们那个黎医生呢,我找他。”   护士打量了杜宇生一眼,道:“黎医生刚走。”   “走哪儿?”   “休假了啊。”护士皱眉道:“黎医生说他有急事,黎医生工作好多年这是头一次休年假呢。”   休假了?   杜宇生皱了皱眉,这也太快了。   他以为黎曜只是去请假的,没想到他行动这么快。连个离别话都不说。想到这儿,杜宇生看了看自己的手机,自己没有和黎曜说过要去哪里,即便是黎曜说了替自己去也没有告诉他那个短信指代的意义。   那就说明,黎曜早就知道这个短信是什么意思。   他早就知道这是个时间地点坐标。   杜宇生看了看护士,试探道:“但是他休假这么突然,他手里那么多病人他不管了?”   护士道:“黎医生说在电话里会和其他医生做交待的,不会就这么撒手不管了。他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可他手机落在我病房了拿什么打电话。”   护士看了看杜宇生,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黎医生有两部手机,有一部是专门留给一些患者用的,平时不用。”   “……”   杜宇生看了看兜里揣着的手机,他觉着自己好像被黎曜耍了。   现在好像只有一种办法能知道黎曜到底在做什么。   那就是自己也去那个地方。   杜宇生捏紧手机深深的吸了口气。   黎曜啊黎曜,我这刚刚尝到点甜头还不到半个小时……,也成,杜宇生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你要是真骗我,耍着我玩,我就亲手宰了你。   ===   黎曜从医院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家,或者是去杜宇生信息上的地点,而是把车开到了市中心的写字楼。   说起来,这个写字楼最早还是杜老爷子投资建起来的,建成之后老爷子就给卖掉了,现在环岛有几个知名的互联网公司就在这里面办公,从早到晚,只要路过都能看见里面加班的人,无论早上还是凌晨。   不过众人奋斗工作的人里面,还是有那些例外的。   例如说亓磊。   黎曜把打开车窗,对门口站着的亓磊招了招手。   亓磊还是老样子,相貌不错,身材也好,就是脸上总带着一种要死不死的懒样。   “上车。”黎曜道。   亓磊拍了拍车窗,透过车窗看了看黎曜,亓磊没着急上车,而是趴在玻璃上对他咧开嘴角笑,而后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最近出去度假,亓磊大概是晒黑了少,好死不死的脸上,多了点戾气。   和他的职业很趁。   黎曜看了看他,道:“不是说转行了?”   亓磊笑笑,道:“高利贷也是正规职业,你别看不起我们,我那的法律顾问都是正规院校毕业的高材生,高薪聘的。”   “能收就收,换一行。”黎曜掏出一张纸,递给亓磊:“帮我跑一趟。”   亓磊懒洋洋的接过纸条,看着上面写的时间地址,笑了笑道:“哟,你干嘛自己不去啊。”   黎曜白了眼亓磊,道:“我还有别的事。”   亓磊是个聪明人,三言两语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挠挠鼻子,打趣道:“你要去杜宇生那个地方?”   黎曜看了亓磊一眼虽然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   亓磊伸了个懒腰,道:“为了杜宇生,可以啊,没想到你也掺和进来,行,真有你俩爸的基因。”   不知道是骂他还是夸他。   黎曜俩爸都不是什么好货,也难为他自由生长长成这样,亓磊抬起屁股,凑黎曜近了些,他和黎曜是在境外认识的,也是托黎曜的福亓磊才能重回故土,这几年虽然做的不是什么正经买卖,可到底比以前的日子滋润多了。   不过其实对于黎曜搅进去的事儿亓磊一知半解,他了解黎曜,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他就不会说,所以亓磊现在都靠猜。   他也不想问,多年出生入死的生活里教会亓磊一个道理,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   亓磊抖了抖腿,道:“你说要是杜宇生知道,其实你早就在里面掺和着,他是不是宰了你的心都有。我真想告诉他。”   黎曜不为所动的看了看手机导航,道:“景墨用我的身份选了张死牌给杜宇生。上一次景墨差一点炸死杜宇生,你觉得这次呢?”黎曜道“杜宇生的性格我了解,一条路走到黑,我不想他……,所以我去。”   黎曜看了看亓磊,解释道:“你放心,一轮只有一张死牌,这张死牌握在杜宇生手里,所以其他人都是安全的,你去我的,没事。”   “不安全也没事,我倒是不怕。”亓磊拖着尾音,懒洋洋的凑近黎曜看了看他的侧脸,笑道:“你弟弟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就是好奇,我还真想见见他,俩人照镜子一样。你说你这次替杜宇生去,会看见什么?不会见着你弟弟吧?还是见着别的死人,还是说留下一条指令让你去杀什么人?你弟弟如果知道是你在游戏里,会杀了你么?还是你俩互相残杀?”   亓磊想了想,加了一句,道:“能直播么?”   黎曜转过头看着亓磊,吐出几个字,道:“你有病么?”   被骂了亓磊却很开心,大声的笑了两声。   亓磊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喜欢黎曜。   为他死都可以的那种喜欢。 第56章 二缺一(6)   黎曜缓缓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夹在指尖。   他吸烟对于亓磊来说是个新鲜事儿,忍不住靠在车门上欣赏了片刻。   很快,亓磊伸手打断黎曜要吸烟的动作,道:“那会儿在境外的时候都没见过你抽烟,偶尔这么抽一次,我怎么看着这么怪啊?”   “怪吗?”黎曜笑了笑,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的那张脸,道,“以前有人说过我吸烟的时候和景墨非常像。你不是想见他么,我让你看看他是什么样子。”   亓磊突然笑了。   他伸过手去拍了拍黎曜的肩膀。   “你说那会儿你在境外多痛快,和别人里应外合把你的毒枭养父一锅端了,一个人都没剩下,解决得干干净净。干得真漂亮。”亓磊竖起大拇指打趣道,“有时候我回想起来都觉着痛快。”   黎曜看了一眼亓磊没有说话,而是熄灭了手里的香烟。   亓磊看着黎曜的侧脸笑笑。   他知道黎曜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有的事你不用那么在意。”亓磊难得没有懒洋洋地靠着,挺直腰板看着黎曜,道,“当初被输掉的人不是你,是景墨。听你说过,他从小就胆小懦弱,稍微大点声和他说话他就怕得不行,在你爸眼里,这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他死还是活都不如你爸手里的香烟来得有用,所以你爸想把他输掉。可是呢……”亓磊看着黎曜的眼睛,道,“可是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你又是哥哥,于是你就替他走了这条路,选择了一个当时你认为最正确的选择,留下弟弟。”   黎曜看着熄灭的香烟,他突然有些后悔这么早熄灭了它。   亓磊拍掉黎曜又想去摸根香烟的手指,接着说道:“真的不用那么在意这些,你们虽然长得一样,可是终归还是两个人,没有谁能按照谁的生活轨迹而活,你呢,就算被留下也不会变成他,他呢,就算真的被输掉也不会变成现在的你。黎曜,每个人出生都带着一副牌,这副牌怎么打,怎么摆都是自己决定的,其他人即便会在中途影响你,但最终不会影响到最后的结局。”   黎曜看着车窗外的人流车流,深深地吸了口气。   收到景墨还活着这个消息的时候,黎曜还在境外,和毒枭躲在丛林的最深处做着最后的对决。   和其他人一样,黎曜也一度认为这个弟弟早就死了。   通过中间人告诉黎曜这个消息的人是庄浩。   庄浩是个非常知道如何自保的人,他能手里握着许多料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自有他独到的方法,没有人能拿他怎么办。这样一个人,突然有一天对你发出了一个信号,黎曜明白,庄浩一定碰见了一件威胁到他生命的事,使他不得不求助其他人。   这件事就是庄浩摸到了一张死牌,他必须要去杀掉杜老爷子。   说来也是巧,也是因为这个契机,黎曜第一次见到了杜宇生这个人。   第一次见杜宇生并不是个很好的时机。   那会儿杜宇生就坐在尔局的办公室里,那个深色的沙发上。对面的茶几上放着几杯温水,来的人待了很久却纹丝未动,杜宇生的手攥得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脸,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满眼的红色却暴露了这个人的情感。   他穿着得体,戴着昂贵的手表,是个纨绔子弟,也长了一张非常好看的脸。   捂着脸安静地坐了很久,尔局走过去拍了拍杜宇生的肩膀安慰了他几句话。杜宇生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黎曜当时就站在门外看着这个人,杜宇生长得非常好看,这是黎曜对杜宇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印象。   所以说,黎曜认识杜宇生,远比杜宇生认识他要早得多。   这是个圈,兜兜转转,还会回到原点。   ======================================================================================   近三个小时之后黎曜才出现在杜宇生信息中的地点。   比起尘土飞扬的荒地,黎曜更愿意叫它废弃的住宅。   不知道应不应该称它为住宅,它破得几乎掉渣。周围一片荒芜,只有这么一个突兀的房子,而且很奇怪,只有这么一户,一层。从那边一路开车过来,黎曜不断地看着周围的景物和村落,按照自己的估计,离这儿最近的村落也要十几公里。可以说没有人烟。   一片荒芜之中,只有这么一个突兀的建筑。   它似乎很久没有人住过,就连外面的窗户都是破的。   黎曜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先打量了一下四周。   除开房子的后面有一片看不清楚的植物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杂草之中还有许多零散的树桩。   车,人,什么都没有,甚至都没有人存在过的气息。   黎曜觉着有些不对劲,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先是反复核对了几次那个坐标,确认无疑之后,黎曜才迈开一只脚靠近这个突兀的房子。   房子很旧,靠近才发现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旧。黎曜摸着木质的门板,愣了愣,看来这个房子是主人自己建造的,房子后面的那些树桩成了这个房子的木质材料。   虽然是自己手工建造的房子,可建造的人手工不错,每个结构都严丝合缝,精细。   轻轻地打开了那扇门,最先扑面而来的就是里面的尘土。   里面的东西似乎很久没有人动过,稍微挪动脚步就可以带起地面上厚积的尘土,留下脚印。   这是个一室一厅的房子。   地面上只要走过人就会留下脚印,黎曜留下的无疑是地面上的第一个脚印,所以他可以确认,目前为止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进来过。   所以,为什么给杜宇生发了一间空房的信息?   按照景墨的性格不应该是这样。   黎曜走进了客厅,客厅里没有什么家具,只有简单的桌椅,看得出房子的主人生活很单调,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最近的村落也要十几公里,黎曜突然有些好奇是什么人生活在这里。   卧室紧挨着客厅,和客厅里面的摆设差不多,除了必要的床和椅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仍旧是空无一人。   黎曜觉着奇怪,想出去打个电话。   然后,他就看见了椅子上摆放的一个相框。   应该说不是相框,而是相片,相片已经被厚重的尘土盖住,看不清它本来的面目。   黎曜拿起衣袖简单地擦了擦上面的尘土,他也是挺好奇是谁住在这里。   这是一张非常有意思的照片,照片是拼合在一起的,两张照片各剪了一半拼接在一起的合成照片。黎曜耐着性子一点点地擦干净它,而后自己的脸出现在照片上。   这张拼接在一起的照片是他和景墨的。   黎曜看着这张怪异的照片觉得手心发凉。   他知道为什么杜宇生会收到这个坐标了,因为这里是景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知道了房子的主人,黎曜站在客厅的中央,他突然觉得景墨的生活轨迹在一瞬间还原起来。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建了个房子,早上一个人起床对着镜子穿衣服,一个人洗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无聊地站在外面,然后再一个人睡觉,如此循环,周而复始。也许有时候还会一个人对着照片和自己说话。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黎曜想,在那些“死掉”的日子,景墨就是这样自己生活在这。   没人知道你活着,也没有人知道你是谁。   黎曜静静地站在客厅里看着这里的一切,胸口却异常地酸涩。那张在卧室发现的照片,黎曜小心地把它取出来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说来也是惭愧,双胞胎,居然连一张正规露脸的合影都没有,还要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一张照片里。   黎曜抹了把脸从房子里走出。   毫无疑问,这是间空房。   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来之前黎曜已经做好了面对任何意外的准备,然而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空房。   如果是杜宇生来这里,除了能看见这张合影之外什么都不会看见。   难道景墨是想告诉杜宇生,自己是那个双胞胎之一?   黎曜想不通。   如果,死牌不在杜宇生这里,那一定有别人抽到了这张牌。   那个人会是谁呢?   兜里的手机振了振,黎曜瞧了眼,是亓磊的。   “喂?”   “黎曜?”亓磊那边听着像是打了个哈欠,几秒钟之后他才慢吞吞道,“黎曜,和你说的一样,我这边没什么。你那儿呢?别是和你弟弟碰面了吧?还是你也碰见什么人死了?快给我拍张照片看看你俩是不是真长得一模一样。”   “……”黎曜道,“我这边什么都没有。”   亓磊愣了愣。   他也没想到。   很快,亓磊反应过来。   “卧槽?黎曜,这事儿不对。”亓磊语速突然加快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玩的,可是死牌不在杜宇生这里,那是有别人抽到了。”   黎曜点点头 ,道:“我也在想这个。”   难道就是为了让杜宇生看见这个拼接的照片?   黎曜搓着手指坐回到车里。   然后他就在后视镜里看见了缓缓开过来的,杜宇生的车。   这辆车好像是他新买的,黎曜没见过。   杜宇生的头上仍旧缠着纱布,他的情绪永远都写在脸上,焦躁,黎曜看见他把车停在旁边,而后一瘸一拐地打开车门向自己走过来。   黎曜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不忍,打开车门走下去。   “……不是说好了,我替你来么?”黎曜道。   杜宇生大病初愈,开了几个小时的车,身体有些吃不消,靠在车门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你自己来我不放心。”杜宇生笑了笑道,“我本来想和你一块来,没承想你走得这么急。你知道我在路上开得有多急,你来我比自己出事都要担心,我心脏一直在食管里装着,看见你好好地坐在车里才踏实下来。”   黎曜打开后车厢拿出瓶矿泉水递给杜宇生,道:“你从医院跑出来的?没有护士拦着你么?”   “谁能拦得住我啊?”杜宇生打着哈哈,接过黎曜的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面前的房子近在咫尺,杜宇生扬了扬下巴,道:“有什么发现?”   黎曜摇摇头回道:“没有。”   杜宇生怪笑了声,试探黎曜的话,道:“这他妈的不是逗我么?大老远把我弄到这里,你说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黎曜没有说话。   杜宇生看着黎曜,皱眉道:“还有黎曜……”   原本想着问他去找路老板的事儿,这个当口,杜宇生的手机突然振了振。   是秦衍打过来的。   杜宇生看了看黎曜,而后侧过身去走远接起了电话。   “喂?秦衍?”   “杜宇生你去哪儿了?”秦衍吼道,“谁让你走的?不怕暴尸街头么?”   杜宇生舔舔嘴角,笑道:“嗐,我出去溜达溜达,一会儿就回,怎么着你来医院找我了?”   秦衍深深吸了口气,接着道:“杜宇生,许渊死了。”   杜宇生愣了愣,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刚下飞机,队里的人还没有找到他,他就被人勒死在了机场的洗手间。”   许渊死了?   杜宇生挂了电话转头看着黎曜。   “许渊死了。”杜宇生解释道,“照片上只剩下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黎曜没有说话,他感觉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振了振,像是收到了一条信息,但是黎曜并没有拿出手机去看。   同时,杜宇生也收到了一条短信。   黎曜想,他们收到的应该是同一条。   “Next round is about to begin.”   作者有话说:   弟弟到底想做什么咧。 第57章 二缺一(7)   杜宇生的手机里还有那几个人的合影。   他将这张照片翻出来用大拇指搓着上面人的脸,一个叉,两个叉画上去,最后,七个人的合影只留下一个人的脸。杜宇生揉揉鼻子,把这张照片拖进垃圾桶。一个接着一个人,杜宇生突然有一种麻木的感觉,就好比你一直担心一件事,现在这件事终于发生了,你心里好像松了口气似的,所有的负担都没了。   不就是死了人么!   杜宇生冷笑一声,摆弄着手指头,琢磨着这下好了,就剩一个人了。   抬起头,杜宇生看了看黎曜。   那人靠在车门上,脸上的表情不冷不热,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似乎对于杜宇生的电话说了什么内容他都不好奇,就像是都知道一样的淡定。   这让杜宇生不舒服。   “就剩这一个人了。”   杜宇生想翻手机给黎曜瞧瞧,这才想起来照片被自己手贱地删掉了,不过黎曜应该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   “黎曜,你说……”杜宇生眉眼微微弯起个弧度来,道,“你说如果这个照片上的人都死光了,还会发生什么?”   黎曜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单纯地看着杜宇生,看着他将头上缠绕的纱布解开,看着他百无聊赖地将解下的纱布系在了一边的树干上,甚至黎曜看见杜宇生系了一个漂亮的白色蝴蝶结。   “要不我和他说你在家自我了结算了。”杜宇生揪着蝴蝶结苦笑着。   “他”指的是照片上的最后一人,王喆。   杜宇生怪笑一声,讽刺道:“反正都是死,省得大家费尽心力还他妈的保护他。到头来结局都一样。不过话说回来,这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罪魁祸首,他们毁了一个小孩的一辈子,也难怪那个活着的孩子恨到将他们都杀了。”   黎曜捏紧兜里偷偷带走的合影,淡淡地说了四个字。   “因果报应。”   他说的声音很小,小到杜宇生觉着是错觉。   说到底,他黎曜也是个受害者。   不恨,怎么可能。   可以不害,可是黎曜没有办法做到对他们善良。   杜宇生叹了口气,挑了个相貌不错的树桩坐在上面,他还知道硌着不舒服,坐一会儿就换一边屁股,来回挪着。出来的时候着急,也不长脑子不知道带件衣服,在这个荒无人烟的荒地上风嗖嗖地吹过来连个遮挡物都没有,杜宇生握着自己两边的胳膊肘不住地吸着鼻子。   他想通了一件事。   “所以说,现在就是这样。”杜宇生一半屁股坐麻了,挪了挪,指着前面空荡荡的荒地道,“陈鑫死了,我在赵亮家里的电脑里发现了这个。现在呢,许渊死了,发来了一条这样的信息,上一次赵亮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到七,七个数字,七个人,每个数字后面,就像是不透光的盒子,打开之后,或许像我们这样,就是个空盒子,或许像我面对赵亮那次,又或者,它就是一条杀人的指令。”   杜宇生看着黎曜,挪了挪屁股,道:“……陈鑫是这样死的,许渊是不是也这样被杀掉的?”   “……只有凶手能告诉你答案。你如果能见到他,可以当面问问。”黎曜扭开眼前的矿泉水咕咚咚地喝下去。   冰凉的水润到喉咙里,倒是让人清醒了不少。   “凶手,但是怎么样才能见到这个活着的孩子呢?”杜宇生慢慢地站起来,他回头看了看那个被自己坐过的树桩,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破旧房子,道,“我也在这个游戏里,如果我现在去杀了照片上最后剩下的那个人,我会见到他吗?我真的很想……”   杜宇生没有说完这句话,黎曜愣了愣。   他看着杜宇生,对方眼里的神色坚定而又认真,认真到黎曜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杜宇生扑哧一声笑出来。   他没想到黎曜认真了。   摆了摆手,杜宇生捂着自己的肚子一瘸一拐地走向那个房子,虽然黎曜来过了,可杜宇生还是想自己进去看一看。   黎曜没有和他进去,而是站在外面等着他。   杜宇生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照片上只留下一个活着的人,也是景墨最后一个要杀掉的人,无论是谁下一轮抽到死牌,这张牌都会杀掉他。如果现在有一个人提前杀掉了唯一活着的那个人,说不准,景墨真的会出现。   他也许会想见见是谁杀掉了自己最想杀掉的人。   那么如果这个如果是杜宇生呢?   黎曜摇了摇头,不想再想下去。   他真的想杜宇生刚刚只是说着玩玩的,千万不要当真。   又或者有人在杜宇生下手前杀掉了那个活着的人,杜宇生就不会那样做了。   如果是自己先于杜宇生杀掉了活着的那个人呢?   黎曜看着自己空着的双手,他发现自己突然因为杜宇生的一句玩笑话开始胡思乱想了,甚至胡思乱想到拿自己的命去赌。   十几分钟后,杜宇生从房子里慢悠悠地走出来。   他手里拿着那个空着的相框。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照片吗?”杜宇生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好让黎曜看得清楚。   黎曜摇摇头,道:“本来就是空着的吧。我没有注意。”   杜宇生歪着头笑了笑,道:“这上面被人擦过,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是什么人的照片?”   黎曜开始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将这个相框一并处理掉。   “黎曜你这人真有意思。”杜宇生笑道,“你说过的话,到底有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嗯?我有时候觉着咱们俩算是……不一般的关系,但有的时候,我真的看不透你,就好比这次,你明知道我在赵亮那发生了什么,还是替我过来,这份心,我觉得我应该没有会意错吧。”   黎曜没有说话,甚至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杜宇生有些丧气,他咂巴咂巴嘴,道:“我知道我这人挺自作多情的,但是好事谁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想啊。”   杜宇生说到这儿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住胸口那团酸涩。   他轻轻地提起相框,问道:“这上面到底是什么?”杜宇生道,“是凶手的照片对吗?”   黎曜叫了他的名字:“……杜宇生。”   杜宇生摇摇头,拿出手机找出一张图片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晚上为什么你也去找路老板了?”   “……”   杜宇生轻笑了两声,道:“黎曜,我这人虽然自作多情惯了,可是我的耐心只能让我走到这儿了。”   黎曜看着杜宇生,他很想走过去摸摸这个人的头发。   伸出手,黎曜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等到回去。”黎曜道,“回去之后,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你想的,我都告诉你。好吗?”   ===   小白从来没觉着自己有这么倒霉。   最近这点真的是够背的,他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尔局调过来,这可倒好,不仅杜宇生人没有保护好,命案一个接着一个,甚至杜宇生停职了之后,这边的命案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小白手里搓着那张照片叹口气,难道说非得到上面的人都杀尽了的那一天么。   你说我这图什么。   小白把照片按到白板上。   指了指上面的几张形态各异的图片,道:“许渊被人杀死在机场的洗手间,我呢,调过机场的监控,他下了飞机,既没有接过电话也没有和任何人交流过,看着样子就是普通的内急上厕所,然后就被人在洗手间杀掉。凶手呢,出手又快又狠,几乎没有给许渊任何反抗的机会,从法医拿过来的结果来看,许渊挣扎过一会儿,但是没什么作用,而且,他临死之前,被人喂了一张写有对照实验的纸条。”   小白搓了搓鼻子,接着道:“所以我觉得,这和罗大亨,陈鑫的案子是同一个人做的。”   按动着手里的红外线,小白翻看了下一页,道:“机场的监控调取之后,我们发现了这个作案凶手的脸,他除了戴着帽子并没有其他的伪装,杀了人之后也肆无忌惮,这个人叫赵航,我查过记录,他曾是环岛一个凶杀案的参与者之一,有的人可能还记着他,当时判了无期,服刑期间减过刑,杀许渊的时候他刚放出来还不到一年。和之前他做过的案子一样,杀人之后仍旧沉着淡定,机场的监控记录显示他从机场出去打了辆出租车,他在环岛市中心最繁华的街区下了车,具体的还要去问司机。”   “相对于其他案子来说,这件案子的凶手找起来就容易多了,目标明确。”小白松了口气,道,“但是有了以往的经验,我觉着,这个赵航只是一把枪,拿着枪的人是谁还不好说。”   听到案子的凶手已经锁定,下面的人大都松了口气。   有门儿总比两眼一抹黑强。   同组的小姑娘扔了个物件袋给小白,道:“这是在机场洗手间留下的凶器。”是根绳子,“上面的指纹和你说的赵航是一致的,所以这个赵航真的杀起人来肆无忌惮,凶器都留在现场,猖狂。”   小白叫了几个人去跟着出租车的进度,一边招呼人赶紧发通缉令,各个高速路口都设置警卫排查,他作案不过几个小时,离开环岛的几率不大,即便有人帮他也不会这么快离开环岛。   “哦对了。”小白叫了个人,问道,“王喆那边怎么样?现在他是照片上唯一的活口,绝对不能再出事。”   “放心吧。”那人摆手道,“他现在上厕所都有人跟着,拉屎我们都闻着味儿。”   带着味道的对话,小白点点头,稍微松了口气。   手边上放着一份交通部门配合调查发来的监控录像的车辆记录,最下面几页是那天杜宇生想要的,停车场附近的车辆监控。   小白稍微翻看了一眼,上面车的型号,牌子,颜色,甚至停留的时间,还有车主的姓名都有记录。   最下面一行车主的姓名,小白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黎曜。   ====   回程的路,杜宇生稍微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他已经很累,无论是身上,还是心理上。   但是两个人开了两辆车,只能一人一辆地回去。   杜宇生很想在路上再问黎曜点什么,可机会居然不允许。   握着方向盘杜宇生没了来时候心里的那种担忧和急切想见到黎曜的心情,不过几个小时,心境完全转变。刚刚的意思还不够明显么?杜宇生摸了摸唇角,显然就是自己自作多情啊。   真让人窝火。   杜宇生还眼巴巴地认为人家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意思。   现在倒是好,都是自己在那瞎几把脑补。   不过比起这个,杜宇生更关心黎曜嘴巴里的那句“回去我什么都告诉你”。   他到底会告诉自己什么呢?   会是一个让人接受不了的结果吗?   告诉自己,其实你是个大煞笔?   前面有个休息站,杜宇生喝了太多的水,又着了凉,有点尿急。   那边黎曜的车已经不见踪影,反正都是回去的路,怎么也不会见不到,杜宇生索性把车在休息站停住,进去痛痛快快地上了个厕所。出来的时候还在边上的休息站吃了根火腿肠。停职也挺好,许渊死了的事都不用自己操心。   坐着喘气的工夫,前面站了个人。   杜宇生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愣了愣。   刚分别十几分钟的人又站到了自己面前。   “黎曜?”杜宇生前后左右看了看,黎曜的车头对着自己,虽然看不见车牌号,可是瞧着眼熟的车就停在自己车的旁边,看样子也是刚进来不久。   杜宇生疑惑道:“这可是……高速公路你是怎么掉头的?”   黎曜抿着嘴笑笑:“我一直在你后面啊。你没注意么?”   杜宇生愣了愣,他没记着黎曜在自己后头啊,不是一直在前面么?杜宇生看着黎曜紧挨着自己坐下来。   他的鞋带没有系紧,松散地在那,看着像是刚刚换上去的。   黎曜看着杜宇生,他好像很开心似的。   “本来我想直接回去,可是突然想和你聊聊。”   杜宇生嚼着嘴里的火腿肠“嗯?”了一声。   黎曜走过去打开自己的车门,示意他坐进去,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走吗?”   杜宇生看了看自己的车。   “反正都还会回来。”黎曜笑道,“我们……反正都会回来。” 第58章 二缺一(8)   其实除开自己的哥哥,杜宇生是景墨第一个感兴趣的人。   他觉着这个人很有趣。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样感觉。   景墨喜欢杜宇生这种长相的人,长了一张聪明人的脸,看着好像身经百战,其实骨子里却是个纯情小处男,他喜欢自己的哥哥黎曜,却又对他抱着怀疑的心态,忍不住被他吸引。景墨向来不相信什么狗屁喜欢,他是一个各种情感都匮乏的人,他很想看看如果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黎曜,杜宇生会怎么办,还会喜欢他么?   这种想法是最开始的,景墨自认为很不成熟。   杜宇生这个人太有意思了,他舍不得这样放过他。   以至于,到了后面,他很想毁掉杜宇生。   看着他和自己哥哥在一起,他心里就非常不舒服。   从小,景墨就是一个胆小懦弱的孩子,虽然和哥哥长了一样的脸,性格却千差万别。自己的父亲是个混蛋,亲情淡漠,在两个孩子面前做的事比杀人放火还要过分,他的那些兄弟也是如此,有时候景墨觉着自己都不如家里养的那条狗。景墨害怕,每次都是哥哥挡在前面,而自己却只知道躲在后面哭。一旦有了哥哥,自己就什么都不需要承担了,因为他会保护自己。   双胞胎本来就不应该分开。   但是,当有那么一天,你的保护从你的身边消失,这种打击对于景墨来讲是毁灭性的。   最开始哥哥消失那一阵子,景墨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哭,但是拳头是解决哭声最好的办法。挨揍多了,景墨再也没哭过。   他一直觉着哥哥会回来。   会像以前一样,回来保护自己。   以至于被一个恋童癖玩那么久,景墨都还抱着这种希望。   流落孤岛。   最开始也许景墨觉着是一件坏事,那会儿他每天最经常做的事就是靠在岸边,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远方,他希望自己的父亲会恢复人性,会开着船把自己接走,他更希望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可以出现,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   被猥亵也好,孤独也好。   景墨渐渐开始觉着自己一个人拥有一片岛屿不是什么坏事。   起码这样可以不用和人打交道。   有一只狗也是很好的陪伴,它比人强。   景墨给自己垒了个遮风挡雨的屋子,有了这个下雨的时候就没那么冷了。   有的时候景墨也会和狗说话,一个人太寂寞,有一只狗,可以一起睡觉,一起聊天,哪怕有一天染了什么病死在这里,景墨觉着也挺好。   后来。   后来有人让景墨开枪打死那条狗,景墨舍不得,那个人就在景墨面前开枪打死了它。   最后的一点希望。   他终于明白,哥哥不会回来了。   比起回来,他更希望黎曜死了。   都说会存在平行时空这样的东西,同一个时间还会有另一个你,他会过着和你不一样的生活,也许会活成你最喜欢的样子,过着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触及的生活。   难道黎曜不是这样吗?   所以哥哥,还是死了好。   景墨常常会想,杀人,不能怪自己,是你们太多余。   说到底,景墨还是最恨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明明我们都一样,为什么走的路一点都不一样。   你。   就是我的对照实验。   ==   景墨侧着头看着坐在副驾驶的杜宇生,后者正拿着买的最后几根火腿肠吃着。大概是觉着咸,时不时地还喝几口水。   杜宇生回应了他一眼,咀嚼着问道:“你不饿么?开了这么久的车。”   景墨没有说话,笑着摇摇头。   杜宇生把最后的火腿肠吃掉,扔进塑料袋里放在一边。眼前的路越来越陌生,和来时候的方向完全是两个,杜宇生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问道:“还有多远啊?要去哪儿啊到底。”   景墨按了按车喇叭,笑道:“快了,快了。”   二十分钟后,车才停下。   杜宇生弯着腰透过车窗向外瞧了瞧,是个废弃的医院。   开始杜宇生还没有看出来,临近才发现门口还模糊地印着医院的名字。提起这个医院杜宇生稍微有些印象,最早这里是个精神病院,后来建了新院搬进了新址,旧址就一直这样放着,地理位置偏僻,也没有开发商喜欢,就这么空着有好几年了。   杜宇生想下车,景墨却伸出手拦住了他。   他愣了愣,看了一眼景墨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   “……不下车?”   景墨摇摇头,笑道:“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杜宇生“嗯?”了一声。   他看了看眼前这位黎曜,没有说话,因为他又在这个人身上闻到了那种淡淡的香水味,也感觉到了那种违和感,比哪一次都要强烈的违和感。就像是,他不是黎曜。   景墨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杜宇生的眼睛。   “你的眼睛真漂亮。”手指微微地滑过杜宇生的脸颊,道,“脸也好看。你很喜欢他是吗?”   杜宇生几乎僵硬地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景墨的眼睛。   景墨突然笑了。   “对你而言,最开始死的人是你的父亲,然后是罗大亨,到陈鑫,再到现在的许渊。”景墨懒洋洋地靠在车里,他已经锁住了车门,杜宇生根本没有办法出去,他笑了笑,“照片上的人就剩下一个人,杜宇生,你怕吗?你想不想知道什么叫对照实验?其实……对照实验就在你眼前啊。”   “发生命案,找到凶手,凶手死掉,再发生命案,周而复始。”景墨笑道,“就像是一条看不见的锁链,他们一个人接着一个人。你觉着会不会轮到你自己呢?和赵亮的邂逅是我安排的,你还喜欢吗?”   景墨突然靠近杜宇生,凑近对方的耳朵轻轻地吹了口气,道:“如果我现在在这里杀了你,你说会有人知道是谁做的么?”   杜宇生瞪圆了双眼,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景墨这张脸。   缓缓地吐出了对方的名字:“……黎曜……”   “黎曜?”景墨咯咯地笑起来,“不对。”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杜宇生眼前晃了晃,道,“七个人,每个对应不同的数字,每一轮都有不同的人死去,每一轮都会有一张死牌,一个箱子,你在不打开之前是不会知道里面有什么的。如果说一轮的奖金是十,第二轮就是二十,第三轮就是四十,这样一倍一倍地叠加上去,想找到七个缺钱的人,太容易了。”   “但是呢……他们根本不会得到这笔钱。”景墨咳嗽了两声道,“因为我会把他们也都杀掉。其实他们都该死,都该死,既然都是死,早死晚死不都一样么?杜宇生你知道我有多恨,我也想和你们一样,好好地活着,可是我没有这样的机会,我们都一样,你以为他不恨么?但是,这件事我不用和你说太多,他会都告诉你的。”   杜宇生捏紧拳头,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景墨话里的平静就像是聊天那样日常。   根本不像是在讨论一个人的生死。   景墨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又抬头看了看车窗外,道:“要不要向上看看?”   杜宇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僵硬地弯起腰,向外看。   然后他就听见了砰的一声巨响。   他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从楼上跳下来,摔落在面前的挡风玻璃上。   一个活人生生地从楼上坠下摔死在自己的眼前。车窗的缝隙中渐渐地渗出男人的血来。   那个人的五官放大在挡风玻璃上看着杜宇生。   这个人的脸杜宇生见过,环岛凶杀案其中一个参与者,好像叫赵航。   他动了几下,口中喃喃地说了什么,然后再也没动过。   赵航死了。   “黎曜!你他妈……”   杜宇生挥出自己的拳头,景墨却先他一步反手捂住他的嘴。   像是用了很大力气似的,景墨喘了几口粗气,咳嗽两声。   “嘘。”   景墨伸出食指横在两人中间:“你猜猜他为什么会死……”   而后他伸出手。   “我不叫黎曜。”景墨笑道,“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我姓景。”   景墨理了理自己的衣角,颇为正式地伸出自己的手。   杜宇生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不知道现在到底哪一件事给自己的冲击更大。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兜里手机的振动。   来电号码显示着两个字。   黎曜。   杜宇生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他看着景墨。   如果这个人不是黎曜,那他是谁……   景墨还在对他笑,这次的笑容看着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黎曜……”景墨笑道,“我们长得是不是一模一样?”   一瞬间,杜宇生终于明白了对照实验的含义。   你,就是我最好的对照实验。   作者有话说:   你,就是我最好的对照实验。 第59章 二缺一(9)   黎曜赶过去的时候,杜宇生正安静地坐在车里。   看样子他已经在副驾驶坐了好一阵,他一动也没有动,两眼无神地看着挡风玻璃上摔下来的,已经没有呼吸的男人。血已经渐渐凝固,干涸,紧紧地粘附在挡风玻璃上。   杜宇生的手里紧紧握着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几十个未接电话。   黎曜赶到的时候,他的手机仍旧响着。   好半天,他才看见杜宇生愣愣地接起电话来。   “许渊死了,杀人犯潜逃。”杜宇生笑了笑,对着电话里的人道,“你们来吧,那个潜逃的人,他死了,现在在我这里。”   黎曜停下车慢慢地靠近杜宇生。   走得近了,杜宇生仍旧没有说一句话,像是没看见黎曜一样。   黎曜轻声叫了他两句,对方没有回应。   没有办法,黎曜叹了口气,拉开司机位的车门坐了进去。   两个人面前就是一个摔在车上的尸体,几十分钟前,这个人还活着,现在却死在了这里。黎曜看了看那具尸体,而后又看了看杜宇生,后者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还从来没有见过杜宇生这种挫败的样子。   在黎曜眼里,杜宇生一直都是那种执着,阳光的人,虽然煞笔,可是偶尔也有机灵的时候。而现在,杜宇生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安静得像是一个雕像,安静得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黎曜坐了几分钟,杜宇生仍旧没有什么动静。   眼前的尸体不能放任不理,黎曜只得掏出手机来,他想报警。   “不用了。”杜宇生轻声道,“我报过警了……高速公路,他们没那么快。”   疲惫至极的声音,黎曜看了看杜宇生的脸,他仍旧没有看着自己,似乎这个人的呼吸里都透着疲惫。   “……杜宇生……”   黎曜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杜宇生愣了愣,突然笑了。   他看向黎曜。   “我终于明白了。”杜宇生转过头笑道,“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对照实验’,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的时候我觉得你不像你而像另外一个人,我现在明白了,因为你黎曜,就是有两个人。你和他,除了实验条件之外,其他的一模一样。好多我之前想不通的事儿我都想通了,包括好多关于你解释不通的事儿,我都想明白了。黎曜,你的心可真硬。”   像是再也忍不住般,杜宇生伸出拳头狠狠地揍向了那张自己喜欢的脸蛋。   一拳接着一拳。   黎曜没有反抗,硬生生地挨了这两拳。   杜宇生下手毫不客气,死死地把人抵在驾驶位上。   “我早就想这样了。”杜宇生笑道,“我早就想这样在你脸上打两拳了。黎曜,我先开始和自己说,要是你敢骗我,我就把你宰了,可是真到了这时候,我倒是下不去手了。我这么对你,你是怎么对我的?啊?”   仍是不忍心,杜宇生看着黎曜的嘴角移开了视线,抽回自己压在他脖子上的手臂。   像是挫败般地,杜宇生无奈地摇着头苦笑着。   “对不起。”   他听见黎曜轻声地说着。   杜宇生骂了句“擦”,把头转开,重重地拍在玻璃上。   黎曜伸出手想去触碰杜宇生,却又在触及之时抽回了手,他看了看挡风玻璃上的人。   “你见过他了是么?”   他当然指的是景墨。   杜宇生点点头,长长地吐了口气,道:“我觉着我应该见过他不止一面,他还问我,你们两个是不是长得很像。”   黎曜皱眉歪着头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道:“……他带你过来的?”   点点头,杜宇生累极地抹了把自己的脸道:“我以为那是你……”   再一次看见黎曜,杜宇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明明是一张自己第一次见到就十分喜欢的脸,明明是一个自己最想触碰的人,为什么现在他和自己这么近,杜宇生却感觉到看不透他,到底,自己被他耍了多久。   从一开始就是吗?   景墨走后,杜宇生一直在回想,他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被黎曜兄弟俩耍着玩的。   不过,无论从什么时候开始都好,有一句话杜宇生觉得自己说得很对。   “我的耐心只能让我走到这儿了。”   “黎曜。”杜宇生转过头看着黎曜,道,“你们心里是不是都把我当作煞笔来看?”   这几天是连日艳阳高照之后的第一次降温,最近气温总是忽冷忽热,往往是前几天还穿着呢子大衣,过了一晚就要换上厚重的羽绒服,上车的时候黎曜明明关紧了车门,可是这会儿还是能感觉到有风吹进来。   吹得人胸口都是凉的。   黎曜挠了挠自己的眉毛。   “我们俩,很小就分开了。”黎曜摇了摇头,道,“甚至我一度以为他死了……”   “可以了。”   杜宇生看了看黎曜,笑道:“小时候有多么痛苦的童年我不想听,我一点都不关心他的心理转变,我只关心你!黎曜,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们是不是心里都把我当作煞笔来看?觉得我喜欢你,所以你做任何事都可以不计后果,不顾及我对么?从罗大亨开始,一直到现在的许渊,黎曜,你到底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你敢不敢一件一件地说出来?黎曜……”杜宇生伸出手指用力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给黎曜看,“黎曜,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黎曜皱着眉,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杜宇生说。   他曾经想过很多次有一天杜宇生知道真相之后会是什么样。   可是黎曜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照片上有七个人。”黎曜深吸了口气,道,“和你想的一样,景墨就是想把他们一个个地都杀掉,他恨那七个人,恨那七个人毁了他一辈子,但是景墨从来不会自己出头去杀人,他会选一个中间人,利用这个中间人去杀掉他们,然后他再去杀掉这些中间人,这些中间人大都是出狱不久的重刑犯,或者是欠了高利贷付不起的,或者是身上有人命案子的人,都是一些案底一大堆,死了也无从查起的人,罗大亨并不是第一个案子,许渊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黎曜掏出手机看着那张合影。   “你收到的那条短信也是这样,一到七七个数字,像是一个盒子,只有选中了它,你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许是让你去杀这张照片上的人,也许是间空房子,什么都没有。每一轮的钱都会翻倍,对于那些人来说,没有人能抵抗住这种诱惑。人命和钱比起来什么都不算,况且他们身上背着的人命也不止这一条。”   杜宇生红着眼睛看着黎曜,手指不断地敲击在车窗上。   “……他是在杀人,这是杀人。”杜宇生强调道。   黎曜轻轻地笑了。   “其实,我真的一度以为他死了。”黎曜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那会儿罗大亨死了,他生前的监控录像里,我出现在了那上面。你还给我看了监控录像,那时候我就知道,监控录像上的,不是我,而是他。那也是我长大之后第一次见到他。”   杜宇生重重地捶了捶面前的座椅。   “你就算有一万个理由,他也是在杀人。”   黎曜看着杜宇生,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说。   杜宇生舔了舔嘴角,道:“我觉着自己就是一煞笔。黎曜,待会儿警察就来了,你想好怎么说了么?”   “……不能说。”   杜宇生愣了愣。   “不能说。”黎曜又重复了一次。   杜宇生道:“你弟弟在杀人。”   “你怎么证明?”黎曜抬起头看着杜宇生。   “……什么怎么证明?”杜宇生道,“你什么意思?”   “你要怎么证明景墨还活着?”   杜宇生被这个问题问得怔住,以至于有那么几秒钟他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要怎么证明他还活着?”黎曜重复道,“他在所有人的眼里是一个死掉的人,一个不存在的人。”   “放屁!”杜宇生骂道,“我他妈刚刚还被他带到这里。”   “……如果你说谎呢?”黎曜道。   杜宇生突然蒙住了。   黎曜说的很对。   很多人都能看出来杜宇生对黎曜的意思,即便不知道那种意思,在外人看来,两个人的关系也可以称之为朋友。如果杜宇生现在和别人说黎曜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并且他们俩都是景文的儿子,抛开是景文的儿子不谈,就单单是双胞胎弟弟这件事,恐怕真的和黎曜想的一样不会有几个人相信。就像是你独生子女多年,突然出来一个人和别人说你其实有个双胞胎兄弟,并且这个双胞胎兄弟还去杀人了一样,这太胡闹了。   “会有人认为你是为了包庇我,所以才凭空说出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黎曜指了指车内,道:“景墨是一个没有生活轨迹的人,他用我的名字做了很多事。那天在停车场带走你的车,你现在坐的车,甚至那天你和赵亮见面的那栋建了一半的居民楼,都是他用我的名字买下来的。你现在报警去实话实说只能有一个结果。”   杜宇生看了看黎曜,笑道:“这个结果就是你被带走,而景墨仍旧逍遥自在。”   黎曜点点头,道:“或者情况好点,大家知道了景墨,然后去找他。一年半载,或者更多,到最后呢?也许到他死你们都找不到他,景墨绝对有本事让你们谁都找不到。”   杜宇生点燃了一支香烟。   借着香烟的烟气看着黎曜,杜宇生突然觉着这种感觉不错。   他看得出来,黎曜在示弱。   杜宇生笑了笑,道:“说了这么多,黎曜,你是在求我么?”   挠了挠头,杜宇生懒洋洋地抽了一口香烟。   “或者我可以和他们说,这些事,就是你黎曜做的呢?”   黎曜愣了愣。   杜宇生接着道:“黎曜,你要和我说明白的事儿可不止这一件。我们好好聊聊。”   突然有些想念黎曜送给自己那把金色的手术刀,杜宇生歪着头看着黎曜的胸口,不知道用那把刀可不可以在上面剜下块肉来。 第60章 二缺一(10)   “所以,宇哥你的意思是说……”小白抓了抓脸,有点为难地看着杜宇生,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被一个自称是黎曜朋友的人引到那个废弃的精神病院的?”   杜宇生点点头。   小白咂巴咂巴嘴,挠挠头,道:“你是说这个自称是黎曜朋友的人,开着黎曜的车在休息区找到了你,然后把你带到了那个废弃的精神病院,我这样理解对吗,宇哥?”   杜宇生拄着下巴点点头,没有否认。   “……”小白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其他先不说,宇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陌生人是怎么做到让你相信的?你知道作伪证是什么罪吧?”   杜宇生打了个哈欠,笑道:“他说……他说黎曜在前面等我,然后我就信了。”   小白点点头,做出一个“你牛逼”的表情来,随后他重重地敲了敲审讯室的桌子,双手拄在那,满眼红血丝地看着杜宇生,道:“宇哥你被他带到了废弃的精神病院,而且非常巧的是,赵航恰好从医院上面摔下来,摔在了黎曜车的挡风玻璃上,不仅如此,这个自称是黎曜朋友的人居然还全身而退了。宇哥……这样我没法交代。”   小白满脸凝重严肃,杜宇生却毫不在意,翘着二郎腿看着小白。   重重地将记录本扔在杜宇生的面前,小白耸了耸肩,无奈道:“宇哥,你教教我该怎么写。”   杜宇生晃了晃脑袋,笑道:“自己写,我现在停职呢,怎么说你怎么写啊。”   “行。”小白点点头,拍了拍桌子道,“那你告诉我这个黎曜朋友的名字,体貌特征,还有原原本本地给我复述一下,在赵航死之前,你和黎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宇生看着小白脸上的表情,推开了自己面前的记录本。   “许渊死了?”   小白点点头,道:“在机场的洗手间被人勒死了。”   “……那照片上的人……”   “就剩下一个人。”小白看了看杜宇生道,“剩下的那个,我们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着,不会再出事的。”   杜宇生搓了搓自己的手指,道:“你们刚刚锁定了嫌疑人赵航他就死了对么?”   小白“嗯”了声。   “和杀害陈鑫的凶手很像。”杜宇生抓了抓自己的鼻尖,道,“刚找到就死了,一个接着一个。”   “宇哥……”小白打断他道,“你现在必须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先前赵亮死的事就和你有关系,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我觉得要么是真正的凶手针对你,要么你就是凶手。”   杜宇生伸出一根食指在小白面前摆了摆。   “照片上只剩下一个人,而凶手最终也会被杀死。”杜宇生眨了眨眼睛,道,“那如果我先下手杀了剩下的那个人呢?”   小白愣了愣。   杜宇生接着道:“我杀了剩下的那个人,我也会死吗?”   小白看着杜宇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从他的眼里,小白看得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   该不会……   该不会他真的想这么做吧?   ======================================   耗费脑细胞的周旋结束,从审讯室出来,杜宇生最先看见的就是坐在不远处的黎曜。   说实话,分开了一会儿再看见这个人,杜宇生有点打怵。   因为他们两个人太像了,像到如果他们两个人不自我说明,杜宇生很难分得清。   黎曜和他平日里的样子一般,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面,古板而又斯文。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地方,杜宇生忍不住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黎曜看的是一面镜子。   他在和镜子里的人对视。   镜子里的人嘴角带着微微的青紫,也挂着一点血痂在上面。   还是不忍心啊。   杜宇生走过去轻轻地咳嗽几声。   黎曜好像没有发现,还是维持着那个动作,杜宇生看着生气,踹了踹他的鞋子,后者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抬起头对杜宇生笑了笑。   杜宇生愣了愣。   这样看过去,其实两个人也并不是毫无差别,至少另一位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笑。   “……”黎曜轻声道,“还好吗?”   还好吗是他妈问谁呢?   杜宇生原本不想理会黎曜,可是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到这个人的嘴角。   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一边不经意似的撇开视线道:“疼么?”杜宇生问道,“脸……”   黎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摇了摇头,道:“还好。”   杜宇生一屁股坐在了黎曜身边,而后眼睛注视着这个人嘴角的淤青,一只手不受控般的抚上去,然后重重地按了下去,一直看到黎曜微微扯动嘴角才放下了手。   明明疼到嘴角抽搐也不叫一声。   杜宇生忍不住又按了几下。   黎曜没有躲开,任由杜宇生按着。   一直到嘴角又开始渗出血来,杜宇生才松开了手。   连手指上都沾了点红色,杜宇生在衣服上胡乱地擦了擦,道:“现在它就不是还好了。”   黎曜看着杜宇生故意别开脸的样子,突然笑了。   “没事。”黎曜礼貌道,“擦擦就好了。”   他听见杜宇生骂了句:“擦。”   警察局里毕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杜宇生握着手机向外走,黎曜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他身后跟着。   作为物证,景墨和黎曜的车都留在了警局做调查。   深夜本来就没有什么出租车会经过这里,而公共汽车也早就过了末班车。几乎可以算是没有任何交通工具,除了顺着街道去下个稍微繁华点的路口叫车之外,杜宇生想不到任何办法。   杜宇生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黎曜。   “黎曜,你是怎么做到安然无恙地从警察局里出来的?”杜宇生后知后觉道,“你想好了毫无破绽的说辞?还是说,你的胳膊都伸到了警察局?”   两个人间有一段距离,黎曜快走了几步跟上杜宇生。   “我没有想什么。”黎曜道,“我就是实话实说,我原本赶到那里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车里,而赵航也已经死了。这些都是事实,不用编造。”   瞧瞧人家这个沉稳劲儿,杜宇生冷笑了一声。   “合着都是我一个人在那使劲?”杜宇生那股窝火的感觉又蹿上来,道,“你连这个都算到了是不是?黎曜,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黎曜摇摇头。   杜宇生用手指比了个“停”。   “我现在越来越觉着,你们兄弟俩演了一出双簧,在逗着我玩。”杜宇生搓了搓手指,道,“我现在还有很多事想不明白,比如你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的,为什么我爸明明不在照片里还是会死,为什么你会突然变成了一个军火商的儿子,比如你弟弟做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参与,比如……比如我为什么这么……”   杜宇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我知道,本来我就不是做这行的那块料,要不是因为我爸突然出意外,我也不会硬着头皮求尔局把我调过来。”杜宇生抬头看着黎曜,眼里多了点难以名状的东西,摇了摇头,无奈道,“我还是很多地方想不通,给我点时间,在这之前,黎曜,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黎曜看着杜宇生,胸口酸涩得厉害。   “我现在用我仅有的智商……”杜宇生歪着头,对黎曜笑了笑,道,“要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儿。”   街角处终于出现了一辆打着空车牌子的出租车。   杜宇生对着那辆车招了招手。   “黎曜,虽然我还是很喜欢你,还是想看着你这张脸。”杜宇生摇摇头道,“但是我没法再相信你了。”   杜宇生又重复了一次,而后毫无眷恋地关上了车门。   他想,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   既然要玩,咱们就玩一场大的。   ==============================================================   杜宇生赶到会所的时候,贺绅正坐在包厢里,端起的酒杯刚到嘴边,连一口都没喝到,就被杜宇生的出现吓了一跳。   “擦。”贺绅骂了句,道,“你怎么来了?”   在贺绅眼里,现在杜宇生就是一要账的,来了不是让自己去查人,就是去查坐标,要么就破解密码。以前觉着杜宇生这人还挺有意思,能玩到一块去,花天酒地,现在可好,天天给自己出智力测验。   杜宇生倒是没客气,赶走了几个贺绅叫来陪酒的哥们,而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过贺绅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贺绅愣了愣。   “擦。”他骂道,“来我这儿白吃白喝是不是?”   杜宇生眼睛看了看贺绅手腕上的那块自己送的手表。   “谁送你的表啊,这么有品位?”   贺绅骂了句:“煞笔。”把手抽回去,道,“说吧,今儿又什么事,我现在都怕你了,要不是看在咱俩以前吃喝玩乐的情谊,我都想拉黑你。”   既然人家都说了,杜宇生也没必要兜圈子。   索性拿出来自己的手机摆在桌子上。   这几天收到最多的消息提醒就是匿名的短信。   杜宇生随便打开一条信息,指着上面的匿名发件人,道:“能帮我查到这个终端么?”   贺绅揉了揉眼睛。   “你想知道发件人的地址?”贺绅最近头发长了,他在后面绑了一个非常潮的小揪,看着有些惹眼。杜宇生扫了一眼那个烦人的小揪,听着贺绅给自己解释道:“这个不太可能,一般这个终端都会是一个代理,你查不到实际有用的东西,或者即便不是代理,它也不会是真正的终端地址,这都是个虚拟的,你想干吗啊?”   杜宇生摆了摆手。   “这我知道。”他抿了一口贺绅重新倒满的酒,道,“我也不想这么做。我就想,既然它能给我发信息,我能再给它发信息么?就是……我给这个终端发信息它也能收到这种。”   贺绅挠了挠鼻子,他重新看了杜宇生一眼,又看了看手机,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有这个可能对方可以接到你的短信,也有可能他收不到。”   杜宇生瞧了瞧桌面,道:“那我就赌这个能收到。”   贺绅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杜宇生,道:“你想干什么?”   杜宇生挑了挑眉,道:“你就给他发一行英文。”   “Welcome to my game.” 第61章 二缺一(11)   杜宇生话里的意思不像是开玩笑。   贺绅有点诧异,他捋着自己的鼻梁,看了看自己这个曾经的狐朋狗友。   “杜宇生。”贺绅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说到一半,贺绅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提醒道,“玩命了是吧?”   “瞎他妈说什么呢?”杜宇生白了贺绅一眼,笑道,“我听说你有一个房子是你爸买的,装修好了一直空着没人住?”   贺绅摸了摸自己手腕上杜宇生送的手表,点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成。”杜宇生拍了拍贺绅的大腿,笑道,“把钥匙给我,借我住一阵子,回头再还你,你要是嫌弃,我家那栋你随便挑一间。”   贺绅翻了个白眼,听出了杜宇生这句话里的意思。   “我不仅房子借你住,还得给你保密是吧?”   杜宇生点点头,拿着自己的手机在贺绅面前晃了几下。   “等我想好了时间,你就把这条信息发给那个终端。”杜宇生点燃了一支香烟,道,“不是都耍着我玩么?不是都把我当煞笔么?咱们这次来个角色互换,看看你是不是能被我耍一次。”   贺绅听不大懂杜宇生的意思,只能跟着点头应和着。   ==   在酒吧里和贺绅又厮混了一阵,杜宇生才从里面出来。   出来之前瞧了眼手表。   北京时间凌晨三点整。   杜宇生将嘴巴里的香烟夹在指间,刚刚在包厢里那个狭小的空间吸烟,这会儿身上都染上了烟味,杜宇生自己闻着都难受,索性就站在路口,让风吹着,等着身上的烟味散去。   掏出手机,杜宇生打开微信看了看,除了小白的几条微信之外都是些公众号的推送,其实这次杜宇生自己也知道,明显做了假口供,倒是难为小白了,不然按着杜宇生那些拙劣的假口供,要么拘留,要么就在警局里关着,哪能像现在这样。   杜宇生眯起眼睛看着黎曜的微信,黎曜没有朋友圈,偶尔发的都是些学术论文,专业单词比杜宇生的腿毛还长。   想到这儿,杜宇生拿着手机在手里搓了搓。   一支香烟燃尽的工夫,那边瞧见一辆出租车。   杜宇生拍打拍打身上的烟味才上了车。   原本他也不想回家,但是这会儿杜太太不在环岛,老太太出去旅游还没回来,就算现在回老太太那也是空荡荡的房子只有杜宇生一个人,想着那场景就觉着心酸,没辙,杜宇生只能再回自己家。   说起来还真是讽刺,那会儿杜宇生是为了黎曜才大老远地搬过来,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还真是自讨苦吃。杜宇生站在楼下看着自己家的玻璃叹了口气。   又想抽一支香烟。   杜宇生蹲在小区旁边的花坛那,从兜里摸出一支香烟。   拿着打火机打火的工夫,杜宇生居然看见了从单元楼走出来的黎曜。   下意识地瞧了眼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现在是凌晨四点,太阳都快升起来了,他这是要干吗去?   眼瞧着穿着灰色大衣的黎曜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而后缓缓地发动了车。   杜宇生缓缓地吸了口烟看着黎曜离开自己的视野。   重重地出了口气,杜宇生突然想起来,那会儿小白刚调过来的时候,曾经帮自己盯过黎曜,杜宇生还记着小白明明说他看见黎曜从家里出来离开了小区,怎么杜宇生撬锁进去的时候又看见黎曜在家里。现在想起来,那会儿小白看见的应该是他的弟弟。   如果自己那会儿带着脑子,只怕早就能看透黎曜有两个人。   这一次,杜宇生可不想冒险。   摸出兜里的手机,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你好。”那边接电话的小护士声音甜美,“你好,护士站。”   还好那天偷偷从住院部离开的时候记下了护士站的电话。   “你好你好你好。”杜宇生嘴巴里叼着香烟,说话有些吐字不清,道,“请问黎曜医生在吗?”   “门诊早上八点。这里是住院部。”值了一晚上班的护士疲惫至极,几乎懒得解释,道,“门诊八点开始挂号,你要是着急可以网上预约,或者挂号机预约。”   “不是不是。”杜宇生拦住要挂掉电话的护士,道,“我和他约好了待会儿去医院找他,他在么?我又没他手机号码,也不想白跑一趟,这么晚了。”   “约好了?那你等会儿。”   杜宇生听着护士在电话的另一端吼了一句:“黎医生在么?他今儿是夜班还是门诊?”   两分钟后,护士重新接起电话。   “他今儿有个急诊,刚给他打了电话,估计待会儿就到了。”   “成,那我待会儿去找他,谢谢。”   杜宇生看着黎曜家里黑着灯的窗户,松了口气。   嘴巴里的香烟就要燃尽,杜宇生把它在旁边的垃圾桶熄灭,而后按动了电梯。   ======================   上一次来黎曜家里是什么时候?   那会儿好像正是陈鑫的案子,算着日子其实也没有过了太久。   可杜宇生却感觉过了好几年似的。   在门口仍旧动作娴熟地打开了黎曜家的门,他的家里漆黑一片,杜宇生反手将防盗门关上,而后打开了客厅的灯。   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屋子一个人也没有,看着样子黎曜确实刚刚离开不久,空气中仿佛都有他存在过的味道。杜宇生站在客厅中央突然觉得有些喉咙发紧,他到现在都能想起来第一次来他的家里,黎曜穿着睡衣,看着开锁进门的自己,他倒是从容自若,反观自己倒是窘迫得厉害。   怎么他做什么都那么有把握呢?   知道了黎曜的身份,杜宇生终于有了答案。   黎曜的家和上一次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的差别,仍旧干净单调。   杜宇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拉开了茶几下面的抽屉,里面是满满登登的一抽屉眼镜。   印象中,黎曜很少戴眼镜。   杜宇生想,这些眼镜的主人,应该不是黎曜。   客厅的旁边就是卧室,杜宇生还在这里面睡过觉,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万一死在这里怎么办。杜宇生靠在卧室的墙壁上站了一会儿,目光刚好可以看见墙上的那块钟表。钟表的样式很普通,就是高中时候教室里面的那种,除了数字和那几个针之外,其他什么多余的装饰都没有。杜宇生站在钟表下面看了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上了,踩着凳子摘下了那块钟表。   一般挂在墙上的东西,因为又高,又不经常使用,人们打扫的时候很容易忽略它们。   按道理来说,钟表就是这样。   但是这块钟表很奇怪,表盘很脏,背面也不干净,只有调整时间的旋钮是干净的。   杜宇生愣了愣。   一般人们在什么情况下会转动这个旋钮?在钟表电量不足,停住了,或者是它坏掉了,才会需要调整时间。然而这块表换电池的位置也是脏的,只单单干净着这个旋钮。   为什么这块表被人动过?   杜宇生突然有一个不好的联想,那天晚上自己在这里住过,黎曜中途还叫醒过自己,会不会就是那天晚上这块表被人动过。   将表重新挂在墙壁上,杜宇生给钟表拍了张照片。   紧挨着卧室就是一间书房,说实话,来过多次,杜宇生却从来没有进过这里。   书房里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书柜。   杜宇生瞄了一眼,里面都是清一色的自己看不懂的英文书,偶尔还夹杂着几个自己认得懂的高级书刊。在书柜前停留片刻,杜宇生拉开了书柜下面的抽屉。   最先看见的是几张医疗公司的宣传册,下面压着的是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   杜宇生把上面的线团绕开。   厚厚的一沓资料,最上面的就是用曲别针别好的照片,首先是那张七个人的合影,后面跟着的是两张照片,这两张照片杜宇生见过,还是自己给黎曜的。这两张照片是那会儿夹在罗阳输在赌场车里的那本书里的,杜宇生那时候还奇怪,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的两张照片,却只在其中一张照片上打了叉。现在一切就想得通了,因为另一张是景墨的。   这样想着,杜宇生骂了自己一句煞笔。   早就该看出来的。   紧挨着照片下面是几个人的个人档案。   杜宇生愣了愣,他看见了自己的档案。   上面从出生年月,户籍,小学高中大学,各种上学期间的获奖处分,警局内的通报批评,评优,甚至连自己的星座血型上面都有,有的小事连杜宇生自己都记不得,上面居然清清楚楚记录着。   最后面一张写着这份档案的截止日期。   杜宇生瞄了一眼,他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日历对照片刻。   自己认识黎曜是在罗大亨案子之后,可这上面的时间远远早于这个时间段。换句话说,黎曜早就认识自己。   杜宇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虽说从基层调过来的事是自己因为老爷子的意外而求着尔局办的,可现在看起来,会不会这件事也和黎曜有关系?   或者说,老爷子的死,是不是也和黎曜有关系?   这个想法让杜宇生冒出一股寒气来。   下面压着的几份档案都是那张照片上面七个人的。按照大小,黎曜都给他们码好别在一起。   杜宇生拍了两张照片将这几份资料重新塞了回去。   又接着翻了翻其他两个抽屉,连带那些专业课本杜宇生也翻了一遍,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杜宇生重新走回到客厅中叹了口气,果然和黎曜说的一样,这里没有任何有关于他弟弟的东西,要说有,就是黎曜的那张脸和他弟弟有关系,还有那一抽屉的眼镜,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原本想着黎曜这里会有点什么,杜宇生关掉了他家里所有的灯,准备离开之前,他还琢磨着要不要弄点什么监听器。   然后,漆黑的屋子里,杜宇生听见了敲门声。 第62章 二缺一(12)   杜宇生搓着手指,看着漆黑一片的室内,耳边是短暂而又急促的敲门声。   每下都是三声,不多也不少,隔几秒钟又会重新响起来。   杜宇生身上没有什么武器,枪也因为停职早就被收走了,黎曜家里的构造他又不清楚,只能在偌大的客厅中凭着那点铁质器具的反光,从餐桌上拿了一把水果刀,切西瓜那种,又长又锋利。   黑色的手柄,杜宇生紧紧把它握在手里。   一边听着敲门声想着这个人是谁。   首先绝对不会是黎曜,他自己回家还敲门这不是有病么。   那,会是他弟弟么?   杜宇生听着门外的人正在鼓弄这扇防盗门,杜宇生藏在玄关后面,几乎是在对方推门而入的同时,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刀送出去横在了那人的大动脉旁边。   他的动作又快又准,庄浩几乎来不及反应,一只脚还在门外却怎么也不敢再往里走,怔怔地屏住呼吸看着自己大动脉旁的这把锋利的刀。   “……不是,黎先生……”庄浩舔舔嘴唇,眼睛看了看这把刀,道,“黎先生你这不至于吧……”   这声音听着耳熟。   杜宇生先是打开了玄关处的灯,看见庄浩的脸,才冷笑着收回了手里的刀。   “不是黎先生。”杜宇生将刀扔在餐桌上,道,“是你杜大爷。”   反手将门反锁,杜宇生看着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庄浩,坐在餐桌旁边,对他招了招手。   庄浩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他也许想到了黎曜或许没有在家,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在家的人居然是杜宇生,等到身体没有那么僵,庄浩才慢慢地靠在餐桌上,眼睛不住地扫视着这个房间还有没有其他人。   和上次离开祖国比起来,庄浩自认为狼狈了不少,在非洲几乎天天都是日光浴,紫外线毒得很,身上的色号加重了不说,还带着晒伤,这些都好说,最难过的就是语言不通,庄浩连普通话能用的成语都匮乏,何况非洲兄弟们的英语,还有就是吃住都不适应,人活活瘦了一大圈,生活必需品也匮乏,庄浩都好久没有用过各种护肤沐浴用品了。   连路边几块钱勾兑的劣质香水他都觉得是美的。   杜宇生看着庄浩笑了笑,拿着刀尖点了点玻璃餐桌,道:“咱们两个见过么?”   庄浩摇摇头。   “那你这么怕我?”杜宇生怪笑声道,“我以为咱们俩见过呢。”   庄浩没有说话,眼睛仍旧在四处看着。   “你在这儿四处看什么呢?”杜宇生指了指庄浩,道,“你说你这算什么?你不是都死了么,这算借尸还魂?别瞎看了,我和你说,现在这地方,我当家,懂了么?”   你当家?   庄浩愣了愣。   难道自己一直在非洲,连黎曜和杜宇生进展到这一步的消息都不知道?   “黎曜呢?”   杜宇生舔了舔嘴角,问道:“你指的哪个黎曜啊?”   “……”   庄浩愣了愣,抬眼道:“你知道了?”   “知道了。”杜宇生点点头,道,“两个人,变着法儿地耍我,他和他弟弟是唱了一出双簧,既然抓不到他弟弟,我也不会放过黎曜,耍我不是吗,我就让他们都死。”   庄浩觉着有些不对劲。   “你把他杀了?”   杜宇生憋住笑,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在眼前摆弄几下,像回事地点点头,刀尖指着厨房的方向,道:“想喝汤吗?锅里炖的就是。”   庄浩脸上瞬间一点血色都没有,他噌地站起来想要离开,杜宇生却先他一步,水果刀重重地插在庄浩的指间。   黎曜的餐厅桌子是玻璃的,不像木质那种刀可以插在上面,只能握着刀,才不至于刀尖在庄浩的指间划来划去。   一声惨痛的叫声贯穿杜宇生的双耳。   说来有点惭愧,杜宇生舍不得在黎曜身上做这件事,庄浩居然好死不死地这个当口过来,只能拿他出出气。刀插在指间,不会留下残疾,但疼是真的,杜宇生看着庄浩惨痛的脸,自己仍旧冷笑着。   “我能把他杀了,我也能把你杀了。”杜宇生笑了笑,道,“你今天为什么来找黎曜?”   手因为刀被固定在了桌子上,庄浩疼得满头大汗,牙齿都跟着打战。   “人都死了,你他妈问这些有什么用?”庄浩吼道,“警察都除暴安良,你有病吧!”   “我被停职了,这事儿黎曜没和你说?还是没来及和你说?”杜宇生稍微挪动刀尖,满意地听见庄浩的惨叫,道,“黎曜现在死了,下一个就是他弟弟,我猜,找到他弟弟的方法你肯定知道。就算不知道你也好好想一想。”   “景墨?”庄浩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在下一个人死之前,你们找不到他的,除非等他来找你们,况且,你这个煞笔居然把黎曜杀了,你知不知道唯一能找到景墨的媒介就是他哥?”   好像听到了关键,杜宇生挑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说,黎曜知道景墨在哪里?”   庄浩怪笑一声,回头看着杜宇生,道:“你还没明白吗?景墨做的这一切背后的替罪羔羊就是黎曜,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抛开景墨是个死了十几年的人生活轨迹是零不谈,景墨手里有你数不清的,所谓的黎曜杀人的证据,现在你把黎曜杀了,他唯一翻身的机会也没了,景墨只要随意地把证据寄到你们队里,黎曜杀人就坐实了。”   杜宇生愣了愣,他看着庄浩,对方眼睛里的痛苦告诉自己他不是在撒谎。   “你见过景墨,我也见过他。”杜宇生道,“他和黎曜不是一个人。”   “景墨连身份证都没有。”庄浩想了想补了一句,道,“即便是有,也是用黎曜的身份开的。你们所看到的、查到的那些对于黎曜身份说不清的东西,都不是他的,那都是景墨的。你还记得头几次见黎曜的时候,那栋‘属于他’的别墅吗?那是景墨曾经故意买下的别墅,换句话说,当你没有见过景墨时,你有一秒钟怀疑过那些东西不是黎曜的么?”   杜宇生愕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突然想起来,或许那个一直困扰自己的,不断有钱打入的“黎曜”的账户,也不是黎曜的。   杜宇生抬起头看了看庄浩,自己的刀仍旧插在他的指间,对方的痛苦还没解除。   “那,黎曜和警察局的关系呢?他为什么会认识小白?”杜宇生敲了敲桌板,道,“你不要和我说,这也是景墨的。”   庄浩嗤笑一声,下巴扬了扬,对着厨房的位置:“你去锅里问他啊,你不是挺牛逼的吗?告诉你杜宇生,有些话,你就等到下到下面的时候自己问他去吧。还能什么都让你痛快地知道?”   杜宇生撇嘴,心想这厮还挺讲义气。   黎曜算没白交。   “这个问题我倒也没那么好奇,你不说也行。”杜宇生笑道,“但是这个,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杀了我爸?”   杜宇生的语调不轻不重,看似平淡,却把手里的刀更深地插进去。   对于这件事,他不允许庄浩再骗过去。   “我的锅里还缺一道配菜。”杜宇生道,“你想去么?”   庄浩吃痛地咬着牙,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   “我没有杀……”   然而杜宇生并没有听见这几个字,因为另一个声音扰乱了他。   黎曜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门走了进来。   看着影子,他正在玄关处换着拖鞋。   室内的血腥气并不轻,然而黎曜却像是自动忽略般地穿好拖鞋走进来。   最先入眼的就是杜宇生的脸,他的身体,而后才是庄浩被弄的惨样,黎曜淡淡地扫了一眼,走过去拔掉庄浩指间的水果刀,而后在客厅的抽屉里找了两卷纱布扔给庄浩。   庄浩吓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黎曜和自己手里的纱布,还颇为煞笔地确认着黎曜的影子。   “……你不是煮汤了?”庄浩噌噌噌地捂着纱布跑到厨房,临了还叫骂着回来,指着杜宇生骂道,“X你妈,你他妈骗我。黎先生,他他妈说把你杀了炖汤。”   他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黎曜回头冷漠地看着庄浩,道:“闭嘴。”   而后又将目光落在杜宇生身上。   “渴了?”   杜宇生并没有理会黎曜,而是走过去站在庄浩的面前,又将刚刚的问题问了一次。   “为什么要杀掉我爸?他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杜宇生的身高比庄浩高上半头,庄浩只能小心地挪着错开视线瞧了一眼他身后的黎曜,黎曜没有说话,只是对他摇头。   庄浩愕然,合着杜老爷子没死这件事你还没撂呢?   这不是让我背锅吗?   庄浩咂巴咂巴嘴,壮着胆子,指着黎曜道:“……你问他吧。”   语毕,他捂着自己的手蹲在一边,任是谁说话都不再抬头。   杜宇生回头看着黎曜,冷笑一声,道:“这也和你有关?”   黎曜怔怔地看着杜宇生没有说话。   杜宇生耸了耸肩,道:“刚刚,庄浩和我说,除非有下一个死亡者,不然景墨不会出现,我现在想到了一个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你想做什么?”   杜宇生笑笑,道:“有件事还真的需要你配合我。”杜宇生停顿片刻接着道,“Welcome to my game.”   临走之前,杜宇生回头看了看黎曜。   他意识到一件事,如果这一切和自己想的相反怎么办?   例如说,其实景墨才是受害者,而黎曜真的是个杀人犯。   杜宇生回头对黎曜摆了摆手。   现在在自己眼前只有一条路,走下去才知道结局。 第63章 二缺一(13)   周三晚上小白坐在办公室看着桌子上的钟表愣神。   再过几分钟就是周四了,可自己毫无睡意,不仅毫无睡意,脑子里还充斥着想要工作的热情。小白揉了揉眼睛,心想你们俩一个给我撂下一份假口供走了,另一个从头至尾都没什么大事,而留下自己在这里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   对于黎曜的身份,其实小白也知之甚少,他只知道自己是执行尔卓凡的命令,其他的,他也没有多问。   可事情走到现在,黎曜的身份无论是什么,都和这件案子脱不了干系,或者说,他就是源头。   小白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今儿晚上下雪了,一旦下雪,天就会被映得很亮,反射过去,都是红色。入冬以来的雪都屈指可数,小白格外珍惜地看着天上飘下来的,不大不小的雪花,脑子仍旧清醒。   有点累地靠在椅子上,脚丫子搭在大理石的窗边,小白眼睛不住地看着外面飘下的雪花。   以前在基层的时候小白就怕下雨下雪,因为一旦命案和这些挨上就是个难办的差事,案子不好破,想到这儿,小白骂了一句,大晚上的,自己在这儿想这些,晦气。   大概是打开窗户有点冷气,鼻子有些塞,小白站起来想着抽一张纸,可手还没碰到纸巾的边,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   尔卓凡打过来的。   小白心里咯噔一声。   响了三秒钟,小白立刻接起电话。   “哪儿呢?”尔卓凡道。   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凌晨十二点半,小白皱眉琢磨着难道尔局也是被一腔工作的热情所吞没毫无睡意?   “……我在局里呢。”   “我问你王喆在哪儿呢!”   小白愣了愣。   王喆是照片上活着的最后一个人,队里派了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保护他。   别是出事了吧?   “王喆……王喆在家呢吧。”小白接着道,“有人跟着他,您放心。”   “放心?我放什么心?”尔局道,“现在还能联系上王喆么?”   “……什么意思尔局?”   “什么意思?”尔局遏制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道,“他被人杀了你知道么?光明路家属区里停着的厢式货车,你现在赶紧赶过去,真不知道你们怎么跟着他的,我想安安静静地退休就这么难吗,人都死了还没消息呢?”   小白觉着自己身上的血瞬间凝固住。   王喆死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手指微微发抖。   打电话的时候尔局已经在赶往案发现场的路上,顺带还捎带上了警局门口的小白。   小白上了车,最先看见的是尔局愤怒的脸。   尔局白了小白一眼,又看着前方的路口,道:“记者的求证电话打到我的手机上,这次出大事了知道么。”   记者?   小白愣了愣,道:“记者给您打电话,您的意思是,记者最先发现了那辆厢式货车?”   “还没反应过来?”尔局冷哼一声,伸出手指点了点玻璃,“我们被人给套进去了。”   到了案发地点,下了车,小白才明白尔局说的话的意思。   现在的警戒线是刚拉的,案发的厢式货车周围全都是脚印,下了雪之后,脚印一个叠着一个印在地上,除了被强制拦在警戒线外的围观群众,还有几个勇敢的记者,他们就站在距离厢式货车不远的地方,不断地进行现场报道。   小白拦住了向前询问的记者。   打开手机瞧了一眼网上的热搜。   #环岛富商王喆#   #王喆厢式货车#   几个类似的热搜词条挂在上面。   小白点开最上面的一个。   “今夜凌晨,环岛富商王喆被人发现死于停在光明路家属区的厢式货车中,死状凄惨,据悉,环岛警察局对此事并不知情,截止至发稿时,还没有相关人员赶到现场……”   后面的话小白看不下去了。   真他妈的出事了。   小白叹了口气,把头发捋至脑后。   现场的无关人员包括记者在内已经有人在清理,小白跑到尔局旁边。   “有人给这些记者报了信儿,所以他们才会赶到我们前面。”   尔局点点头,扬扬下巴,指着案发现场的厢式货车,道:“先去看看案发现场什么情况。”   雪天,又没有保护现场,人员又嘈杂,周围是没什么可靠的脚印了。   小白叹了口气,猫着腰进到厢式货车的里面。   厢式货车是很常见的运货工具,有些需要保鲜的海鲜,制冷类的产品也会拿这种工具运输。   显然,他们现在在的这辆就是,里面还带着微微的寒意。   货车的内部比小白想象中的要大,里面很黑,有几个同事拿着光源进来,小白站在边上,看着那盏灯亮起来,然后他就看清楚了货车里面的全貌。   血,全都是血。   到处都是血。   就像是一个醉酒的人站在这里面的中央,拿着红色的油漆桶无意识地乱泼那样。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的血迹,有划痕,也有滴落下来的,大大小小的圆点,更多的都是散落得毫无形状可言的血痕。   就像是当众解剖了一个活体动物,动物带着浑身的血在货车里挣扎。   小白被充斥在鼻腔的血腥味呛到,忍不住捂着嘴巴在外面咳嗽不停。   显然,很有可能这辆货车里发生过一场杀人。   或者说,像分尸现场。   小白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尸体呢?”他转头问最早到达案发现场的同事。   同事被问得愣住,有些呆滞地指着厢式货车,道:“……没有尸体啊。”   小白愣了愣。   “我们来的时候就这样,什么都没有。”   小白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尸体没了。   王喆的尸体呢?   小白愣了愣,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后退两步,道:“这里面的血是谁的?”   “现在不知道。不是说是那个富商王喆的吗?”同事道,“但是还要等结果出来了去和DNA库做比对才能确认。”   小白点点头,等于说,现在没有证据能说明,这个血是王喆的,或者说受害者是王喆。   好像稍微放了点心。   小白弯着腰又咳嗽了两声。   而后他就看到了被雪盖住的,藏在货车车底下的一样东西。   小白弯着腰走过去擦掉那东西上面的雪,是一块表。   一块昂贵的手表。   这块表小白见过几次。   这几次都是在杜宇生的手腕上见到的。   “操。”小白直起腰看着厢式货车骂了句。   小跑过去,站在尔局的旁边。   尔局看样子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没有动过,他的帽子上这会儿都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现场大概什么情况?”   小白挠挠鼻子,指着案发现场道:“里面全都是血,血腥味太重了,看那个血的程度和分尸现场似的。”   尔局点点头,道:“王喆呢?”   “重点就在这里。”小白道,“里面居然没有尸体。而且我也刚刚收到信息,一直跟着他的人说,王喆的确是失踪了。”   尔局愣了愣。   很快他回过神来。   “这些记者连尸体都没有见着就敢随便报道。”尔局抱怨两句,接着道,“看样子是有人和记者说这里面死的是王喆,不然他们不会这么报道。这个人先是在这里搞了这么一出,然后给记者提供了新闻线索,最后我们才得到了消息。DNA结果还要等,我们先要确定的是到底有没有人受害,王喆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去问问那几个跟着他的人到底怎么回事,再者,如果血不是王喆的,那就是有别的受害者。”   小白舔了舔嘴唇,他有一种不好的联想。   慢慢地把那块手表拿出来,给尔局瞧了一眼。   “这块我在宇哥的手腕上见过。”   尔局一愣,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小白。   “什么意思?”尔局道,“杜宇生的表在这儿?那他……”   小白涌出一个很不好的联想。   好一点的是杜宇生路过这里,或者干脆他和这件事有关,要么,货车里的血是他的。   显然,尔局也想到了那一点。   “杜宇生人呢?”   小白摇了摇手机,道:“打不通,我刚刚就打了,他不是被停职了么。”   尔局深深吸了口气。   “这件事现在被记者报道了,于我们而言没有好处,派人去那几个报道的网站,告诉他们不要发带有误导信息的新闻,死没死人我们警方都不知道,里面的血是谁的,我们也不知道,不能让他们报道引起恐慌,然后,尽快查清楚王喆和杜宇生现在在哪里,王喆是怎么失踪的,好好问问。这件事和先前几个案子有没有关系现在还不好说。”   小白看了看地上的脚印,接着道:“不过,现在看来,这是个聪明人。他先告诉记者,破坏了现场,再加上今儿下了雪,光明路这块小区很老,连个监控都没有,除了那辆厢式货车之外,我们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尔局点点头,同意小白的说法。   但是为什么这块表会被留下?   小白觉得有些冷,搓着手指看着那辆厢式货车,他现在就期盼一件事,这里面的血,可千万千万不要是杜宇生的。   你可别死了啊。 第64章 二缺一(14)   “今天凌晨,环岛富商王喆被人发现死于光明路家属区的厢式货车内,死状凄惨,据悉,环岛警察局对此并不知情,截止至播出前,还未有相关人员抵达现……   电视机中的主持人背对着案发现场的厢式货车,距离很近,拿着手里的专业麦克风绘声绘色地对着镜头描述着一切。   杜宇生拿起桌上切好的水果塞进自己的嘴巴里,然后面无表情地切换了电视台。   坐在沙发对面的贺绅瞄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杜大爷,您这……场面够大的啊……你想干什么?”   杜宇生挠了挠脸,在贺绅眼里,这厮满眼睛都是闹眼睛的样子,让人想抽一巴掌。   “我没想干什么啊……”杜宇生抓起进口的葡萄塞进嘴里接着道,“我就是给报社打了个电话,给他们一个猛料。报道……也不是我逼着他们报道的,他们自己报的,这个和我可没关系。”   贺绅一把夺过杜宇生手里的葡萄,异常严肃地看着他,后者愣了愣,杜宇生知道,贺绅这是生气了。   “你想问我电视里说的那个富商王喆到底是不是我杀的?”   贺绅点点头道:“你现在躲着的地方是我的房子,我必须知道我是不是在帮一个杀人犯。”   杜宇生笑了笑道:“我爆料的时候的确和记者说,是王喆死在了厢式货车里,我也没想到记者没有求证就这么发出来。”   说到这里,杜宇生重新夺过葡萄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地把葡萄挪到一边,笑道:“其实想想挺逗的,小白他们到达案发现场却发现没有找到记者嘴巴里说的王喆的尸体,他们现在一定在想,尸体去哪儿了?”   贺绅对于杜宇生的话一知半解,不过他大概听明白了一件事,杜宇生不是个杀人犯。   至少现在不是。   杜宇生抓了抓鼻子,接着道:“其实除了小白他们之外,还有一个看了新闻的人在好奇尸体去哪了……”   那个和黎曜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杜宇生看了看贺绅,道:“你还记得那个你查到的虚拟地址么?现在给它发一条消息。”   “Welcome to my game.”   以前都是我去找你,而后你耍着我玩,咱们这次看看,你来找我,我玩你是个什么样子。   二十分钟后,一直等着的杜宇生才收到了对方的回话,这次例外,居然用了中文,而且看起来是专门发给自己的。   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你好,杜宇生。”   ======   同样看见王喆被杀新闻的还有黎曜。   那会儿黎曜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休息室里的同事正聚在一起看着电视,其实对于刚刚做完手术体力透支的医生来说,重点是吃饭,而电视就是个bgm。   黎曜看着电视里播报的信息,面无表情地换下衣服,离开了医院。   走进地下停车库,一直到发动车子准备回家,黎曜才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第一个电话当然是打给杜宇生的,也在意料之中,对方是关机。   而后,黎曜深吸了口气,想了想,这会儿打电话给小白不是个明智的举措,几秒钟之后,他拨出第二个电话,给亓磊的。   显然亓磊没有睡。   意外地,听筒里的声音格外精神。   “你那儿有电视么?”黎曜道。   亓磊在电话里怪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打电话来问什么,一看见新闻我就让他们去查了,王喆的确失踪了。”   黎曜心里咯噔一声。   “哥们儿我在警察局也算是有点人脉。”亓磊接着道,“听说,那几个一直寸步不离跟着王喆的人都一口咬定,杜宇生来找过他们,并且以查案的名义和王喆接触过,但是,先不说那个富商王喆的事儿,也不和你谈杜宇生的事儿。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黎曜,你被通缉了。” 第65章 二缺一(15)   “黎曜,你被通缉了。”   话筒那一边一直没有回音,亓磊一度以为是黎曜没有听见,又提醒了一次。   黎曜看了下手腕上那个杜宇生送的手表上面的时间,他现在有点庆幸自己没有给小白打电话,话说回来,恐怕这个档口,打了对方也不会接起来。   许久,黎曜无奈的挠了挠头。   道:“通缉令?我这算出名了?”   亓磊懒洋洋的笑笑,道:“据说啊,据说,有人给公安寄了点东西,其中有那么几样都是你‘黎曜’作案的证据。包括用某种金钱游戏指使罗阳杀害罗大亨,赵亮杀害陈鑫,赵亮死亡,后面的,被人在机场杀害的许渊,杀害许渊的,赵航的死,再到现在,王喆的生死未卜,照片上几个人的死,都和你有关系”亓磊哼了两声,接着道:“说白了,你就是嫌疑人。”   黎曜紧紧握着方向盘没有说话。   亓磊在电话里面笑了笑,道:“说实话,要不是他们和我说,我都不知道你回国之后干了这么多事儿。可以啊。”   对方的打趣并没有让黎曜觉得有笑的欲望。   很显然,这份寄到公安的东西,这个寄出人应该就是景墨。   尔局尔卓凡是知道内情的人,通缉令的发出他没有阻拦,只能证明景墨寄过去的东西里,几乎有黎曜作案不可反驳的东西。   黎曜敲打着方向盘挠了挠脸颊,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其中一个人已经‘死亡’的前提下,另一个人是凶手的可能性几乎是不容置疑的。   黎曜将车熄了火,他抬头看了看四周。   虽然有监控,但是个僻静的街口。   “通缉令马上就要发出了。”亓磊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黎曜没有说话,将自己的定位发给了亓磊。   亓磊看着发过来的定位嘴角微微上扬,事实上,在黎曜发过来之前他就已经发动了车。   亓磊异常艰难的从境外摸爬滚打的回来,又是好不容易才把屁股擦干净,可以说今天安稳的生活得来不易,他很珍惜现在安逸的日子,但是这些和黎曜比起来都不值得一提。为了黎曜,亓磊什么都愿意做。   ===============   杜宇生是在半夜醒来的。不是自然醒,被尿憋醒的,睡前觉得嗓子干,喝了太多的水,导致现在睡觉都不安稳。   上了厕所痛快之后,杜宇生回到床上看了眼手机。   安静如鸡。   除了那条‘你好杜宇生’的短信孤零零的放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么沉得住气?杜宇生皱了皱眉。   说实话,他有点摸不透景墨的心思。同是双胞胎,他和黎曜一点都不一样。   现在只能等。   等着景墨来找自己。   杜宇生坐在窗户边上搓了搓自己的下巴,现在照片上最后一个人王喆到底是生是死,生在哪里死在哪里只有自己知道。景墨为了这个人,早早晚晚都会找上门。   突然有点期待和他的见面。   刚刚有了点睡意,杜宇生又被手机的震动吵醒。   没敢开灯,杜宇生打开手机瞟了一眼。   是个陌生号码,上面只有两个字。   ‘下楼’   杜宇生愣了愣。   很显然这不是景墨的短信风格。   那是哪个煞笔发来的?   杜宇生没有着急回复,而是把窗帘打开一个缝隙。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角度不对,看不见对方的车牌号。   车门上靠着一个在抽烟的男人。   看不清楚轮廓,依稀觉着个子很高,穿着很时尚。   大约是看见了杜宇生,对方仰起头,香烟屁股对着杜宇生的方向点了点,像是在挑衅。   杜宇生将窗帘拉好。   对方发来了第二条信息。   ‘快特么下楼,就等五分钟’   杜宇生看着信息,舔了舔嘴角。自己的枪交了,只能从抽屉里拿了把锋利的水果刀。   刀是逊了点。   但是苍蝇腿,也是肉。   有总比没有强。   随便抓了件外套,带着帽子下了楼。   其实近来杜宇生的状态并不太好,因为王喆的案子现在所有人都在找自己。杜宇生行事必须低调,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在家里不发出动静就不发出动静,水电燃气能不用就尽量不用。手机卡也让别人送来一大堆。杜宇生觉着,活了三十多年,就这几天过得最憋屈。   就连洗个澡都得算着洗。   否则一个本该没有人住的屋子里出现了异常的水电燃气,贺绅没法解释。   亓磊上上下下打量着杜宇生的模样。   轻声的骂了一句。   “我以为他让我来接一个什么样的人,就你这样?他看上你什么了?”亓磊将香烟夹在嘴角,接着道:“看上你几天都不洗澡?”   杜宇生被骂了一愣,但却没有还嘴。他搞不清楚亓磊是谁,来干嘛的。   见杜宇生站在那没有回话,亓磊在杜宇生周围转了个圈,道:“身体看着还行,脸蛋好好洗洗应该也凑合,身高也成,衣服脏了吧唧的但是还能看出来有点品味,都还凑合,但是和我比,你都差了一截儿。”想了想,亓磊又加了半句:“一大截。”   杜宇生这儿憋不住了。   道:“你他妈有病吧,来选美的?谁让你来找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不说清楚,今儿没完。”   亓磊瞧了瞧杜宇生身后的东西。   笑道:“带着痒痒挠来的?”   杜宇生骂了一句,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来的意图,可是杜宇生觉着,自己不能吃亏。攥紧拳头作势要狠狠地打过去。   亓磊却突然笑了。   他想逗逗杜宇生。   “我和你提个人。”亓磊道:“黎曜。”   杜宇生愣了愣。拳头停在半空中。   “黎曜在我手里。”亓磊拉开自己的车门,指了指内里笑到:“怎么样,走不走?”   实话实说,杜宇生动摇了那么几秒钟。   如果这是放到以前,杜宇生会毫不犹豫的和眼前这个不认识的人走,但是现在…   去你妈的。   杜宇生冷笑了声,依在车门上,看着亓磊道:“不走。”   亓磊愣了愣。“嗯?”了一声。   杜宇生道:“您要是绑架了黎曜,我劝你赶紧撕票。您要是不是绑架的,而是把黎曜抓走的,我劝你现在回去就宰了他。”   “我俩,不熟。”杜宇生比划道。   亓磊看着杜宇生执拗的背影,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黎曜会选择这个不洗澡的,而不是自己了。   亓磊握着车门的手有些尴尬。他再一次看向杜宇生,道:“你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杜宇生笑了笑,把自己的帽沿想下压了压,道:“不是我要去,而是他黎曜请我去。”   亓磊摸了摸下巴,道:“听你这么说,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呢吧。”   看着杜宇生脸上的疑问,亓磊道:“他被通缉了。黎曜,他被通缉了。”   杜宇生怔住。   楞在原地几秒钟没有任何的动作。   通缉这种事没有人会用它来开玩笑。所以眼前这个不认识的流里流气的人说的八成是真的。   很快杜宇生回过神来。   他指了指车门示意亓磊开门,车门打开,杜宇生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而是回头看着亓磊。   亓磊明白杜宇生的意思,笑到:“你放心,我知道现在找你的人也不少,我既然能来找你,就能保证你的安全。”   杜宇生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景墨仍旧安静如鸡,什么都没有发过来。   等到杜宇生关好车门,亓磊才打开手机给黎曜那边发了条短信,而后缓缓的发动了车子。   ============   车是在两个钟头之后停下的。   中途加了次油。   杜宇生在后座坐的浑浑噩噩,几次睡着都被颠簸的路吵醒。   到达目的地,杜宇生抖了抖衣服下了车。   他像四周张望片刻。   这地方杜宇生没有来过,很陌生,陌生到他都不知道有没有出环岛。比起庄园来说它更像是一个农家院。比庄园的逼格低调很多。   这会还是凌晨,天没有大亮。   隐隐约约那边有点暗影。杜宇生觉着那边应该是几个连着的大池塘,池塘上还架着一座桥,看着上面像是还有鱼竿。右侧则是几个连着的小房子,房子上面有几个台阶,抬起头就能看见人工弄得乘凉架,架子上还有几个干瘪的葡萄藤。小房子虽然占地面积不大,可门口居然还有那种老式的铁门。从铁门的窟窿眼里射出点光,远远的看着,乘凉架下面做了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黎曜正在那慢条斯理的喝茶。   杜宇生看着那条影子从鼻子里哼出个气音来。回头瞧了瞧从车里下来的亓磊。   道:“这地方能洗澡吗?”   亓磊捏着大腿强迫自己不要笑出来,而后指了指池塘后面的小房子。 第66章 二缺一(16)   这个农家乐的院子最早是黎曜的,那会这里还是一片荒地,离市区远,又夹在两省中间不招人待见,黎曜就把它买下来,后来几经周折回到了亓磊的手里。   亓磊虽然对自己的穿着打扮要求很高,可毕竟审美有限,好好的地方被他开发成了农家乐。但他自己还挺得意,有时候在市区呆的倦了,就来这儿住上几天。   招呼几个人给杜宇生送去换洗的浴衣和沐浴用品。农家乐虽然是亓磊的,可是里面的人都是黎曜当初留在这里的人,他信得过。人也不多,个位数,就是帮忙看着农家乐,打扫卫生,防止断电断水。   目送着杜宇生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亓磊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转身向黎曜走去。   黎曜还在喝茶,其实从杜宇生走进这个农家乐开始,黎曜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亓磊怒了努嘴。   道:“人,我带来了。”   黎曜点点头,想和他道谢,亓磊却摇头撇开。   黎曜笑了笑,环视四周,道:“我那会为了不让这个院子荒废,留下了几个人打理,怎么这个院子换了好几个主人,到了你这儿,还是这些人?”   亓磊无奈的耸耸肩,道:“你的东西,我舍不得扔。”   对于黎曜,亓磊没什么好掩饰的。他看着杜宇生洗澡的屋子,那里隐隐的冒出灯光来,很快的映出里面洗澡人的身行。   亓磊笑了笑,摇摇头。   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亓磊看向黎曜道:“人我带到了,东西也拿来了。”   亓磊手里的手机是杜宇生的。   他叫人去送沐浴用品和衣服的时候,让他们“顺手”带过来的。   这当然是黎曜的主意。   黎曜点点头,道:“先放桌子上吧,待会我还要还他。”   亓磊挑挑眉,露出怪笑,指着杜宇生洗澡的方向,道:“你这么做值得么?”   黎曜看向远方没有说话。   亓磊接着道:“你不怕把你自己的命搭进去?”   黎曜道:“其实双胞胎这个东西很奇怪,我们会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但是,我们却不一定一起离开。一起来,却有可能孤单的走。我们生命的起点是一样的,终点却有可能相差万里。”   黎曜看向亓磊,笑到:“有时候我觉得我和他挺像的,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我是他,我不会等这么久,我也许会在一开始就把照片里的人全部杀掉。”   亓磊看着黎曜的脸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搓了搓手指,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大口。   这个季节的液体在室外凉的很快。冰凉的液体润在喉咙里并不舒服,亓磊身上微微泛起恶寒来。   亓磊道:“你别这样和我说话。”慢慢放下茶杯,接着道:“虽然我没有见过你弟弟,可我觉得,他一定和你刚刚的样子一模一样。”   闻言,黎曜笑笑摇着头,没有再说什么。   很快,桌子上的,属于杜宇生的手里震了震。   有一条信息。   只有一行字。   “他在哪儿?告诉我,杜宇生。”   =========   杜宇生在打开水龙头的时候就在想,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的洗一次澡了。一周还是两周。怪不得那个姓亓的煞笔露出那种嫌弃的样子。   杜宇生不是没有邋遢过,之前在基层监视嫌疑人的时候,好几周都没有出过门。   可现在不一样,即便是在黎曜还没有对所有的事儿有个明明白白的说法,杜宇生还是不想他看见自己那种样子。   洗好之后,杜宇生看着门口放着的花色满眼睛的衣服,犹豫再三,还是穿上了流里流气的衣裤。   打开门,外面的冷风瞬间冲散了里面的热气。杜宇生最先寻找着自己的手机,换洗的衣服摸了,身上的新衣服也摸了。都没有找到它。   杜宇生有点慌了。   他穿着人字拖想也不想的走了出去。   那个叫做亓磊的不知道去了哪里,亭子下面就剩下黎曜一个人。他还是那个样子坐在那里,面前摆放着透明的茶壶。   黎曜抬起头看着杜宇生。   对方穿了一件都是艳丽配色的花外套,裤子是个到膝盖的短裤,和衣服是一套,也是花色的。下面是个沙滩的人字拖。杜宇生皱着眉头,肩膀上还挂着一条粉白相间的,上世纪配色的毛巾。   一言难尽的打扮。黎曜甚至不想再抬起眼睛看第二次。   然而当事人似乎没有感觉到异常。   杜宇生几步夸上台阶。   他看向里屋,问道:“那个叫亓磊的呢?我手机呢?”   黎曜抬起头看着杜宇生还在流水的头发丝没说话,这个季节不吹干头发容易感冒,回屋里拿了条蓝色的厚实毛巾扔在杜宇生头上,狠狠的按下去,揉搓着这个人的脑袋。   “放开。”杜宇生挣脱开,吼道:“我特么就是知道这厮没憋什么好屁,我问你,他人呢?我的手机呢?”   黎曜看了看杜宇生,而后从屋里把他的手机拿出来放在边上。   “亓磊是个谨慎的人,他怕你是个钩子,就翻了翻你的手机,没做别的。你别多心。”   黎曜解释道。   杜宇生坏哼了一声,拿起手机翻了翻。他有点庆幸自己出发之前就将所有想干的,不想干的信息都删除干净。   头发还在湿漉漉的滴水,杜宇生将手机揣好,拿着黎曜扔过来的毛巾胡乱擦了擦头。   瞧了黎曜一眼,道:“听内煞笔(亓磊)说,你被通缉了?”   黎曜没说话,叹了口气。   杜宇生笑笑道:“我们俩现在的情况挺像的,我在案发现场故意留下了一块只属于我的手表,现在队里正满大街满世界的找我。”   黎曜道:“王喆在你手里?你想引他出来?”   杜宇生啧了声,道:“你难道不应该问我,我是不是真的杀了他?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黎曜看了看杜宇生空荡荡得手腕道:“案发现场没有王喆的尸体,我猜是你把错误的消息告诉了媒体,进而让媒体把错误的消息放出去。”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黎曜端起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道:“你想通过媒体告诉景墨,照片上最后一人,王喆多半已经死了。在景墨的眼里,最有可能杀掉王喆的,除了他自己,还有你。”   “我和你弟弟不熟,我找不到他,”杜宇生怂了怂肩道:“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让他来找我。”   “那么他找上你了吗?”   杜宇生捏紧手机怂了怂肩膀道:“说不定我们两个马上就能见面。”   想到这儿,杜宇生突然笑了,挠了挠自己高挺的鼻梁:“你被通缉得事儿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看来他是打定主意把所有人的死都推给你,长得一样,还真没办法。”   杜宇生无奈的挠了挠自己的头。   他抬起头看着黎曜,接着道:“所以你今儿让那个煞笔来找我,请我过来是想干嘛?”   黎曜端起茶壶倒了杯凉透的茶水,道:“我很想知道,王喆在哪儿?你能告诉我吗?”   杜宇生突然笑了。   他以为黎曜找自己过来会问点什么有营养的,没想到会因为这件事。   到底还是他杜宇生高估了黎曜。   “黎曜,你的心是不是铁打的?”杜宇生摇了摇头道:“你是不是觉得以前我喜欢你,所以你可以在我身上肆无忌惮?你是不是觉着我得那些话只是随便说说?”   杜宇生觉着不解气,又补充道:“我之前还给你找借口,我觉着你骗我也好,你利用我也好,都有你非这样不可的理由,毕竟你弟弟的脸和你一模一样。但我现在觉着,我杜宇生大概是眼睛不行了,居然会看上……   “成。”杜宇生叉着腰,黎曜没有说话,杜宇生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道:“成,黎曜。”点了点头杜宇生道:“咱们俩来个交易,你告诉我当年明明那张照片上没有我爸,为什么他还会被景墨杀掉,为什么还和对照实验有关?”   黎曜突然站起来,看着杜宇生。   其实他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很想说点什么。黎曜向来是一个不太会表露自己情感的人,自小养成的习惯,但这一刻,他有点后悔刚刚问王喆去向的那句话。   他没有想到杜宇生会在意。   “其实先开始,我这事儿分的挺明白的。”杜宇生道:“我觉着你弟弟是你弟弟,你是你,你们分开的时间太久,不能相提并论,我还劝自己不能把我爸得事儿和你扯上关……是我现在怎么觉着你们兄弟俩都一样。黎曜,我喜欢你是我自己得事儿,我不求着对等喜欢我,但你对我这样……真的让我觉得……难受的要命。”   现在正是凌晨,天还没有大亮,光线有些昏暗,黎曜看着杜宇生微微发红的眼睛细不可闻的皱了皱眉,捏紧自己的拳头。   “王喆在哪儿?”黎曜重复了一次。   杜宇生突然笑了,他回头看着黎曜,道:“我刚刚说的很明白,你把我爸的事儿,把所有我得疑问都解释明白,我就告诉你。”   他的视线太过陈恳,黎曜转过身去背对着杜宇生,轻声道:“这不是个选择题,是个必答题。”黎曜拿出自己的手机,一如第一次见那般淡然道:“我知道,警察不仅仅在找我,他们也在找你,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告诉我王喆在哪里,要么我报警,我们一块儿去警察局,没有任何人能够再找到景墨。”   “黎曜!”杜宇生毫不犹豫的走过去怒气的拎起黎曜的衣领,他现在比以往哪次都要生气,都要愤怒。   “我就数到三。”黎曜握着手机注视着杜宇生。   “一。”   “黎曜你他妈……你到底是……”   “二。”   “……”   “三。”   “在贺绅郊区别墅的车库,里面那辆保时捷的后坐。”   说完这些,杜宇生无力的捶下手臂,看着黎曜。   黎曜的手机已经拨好了警局的电话,拇指按在接通键上看着杜宇生。   黎曜很想去摸一摸杜宇生半干的头发。   其实杜宇生不是黎曜喜欢的类型,甚至于一开始,自己还挺讨厌他。   没想到会这样。   黎曜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远处的街道。   而后,杜宇生最先看见了蓝红相间的灯光,随之就是刺耳的警鸣。   目光所及,三三两两的警车正向这边开过来。   杜宇生看着黎曜楞了片刻,不可置信道:“黎曜,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67章 二缺一(17)   远处的警车配合着刺耳的鸣笛三三两两的将要开过来,杜宇生转过头看着黎曜,张了张嘴,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喉咙梗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黎曜今儿穿着的是件厚实的棉服,内里看着像是一件白色的毛衣,平易近人又淡然,安静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的情绪波澜,杜宇生突然想起来,第一次在医院办公室里见到他,他也是这样。   昏迷之前,杜宇生想,如果手里有枪的话,子弹从黎曜身体的哪个部位穿过比较合适,才能让他再也别活过来。   亓磊看着歪在旁边椅子上的杜宇生,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涂满迷药的手帕。   他看着黎曜笑了笑,打趣道:“这可是条子,你让我弄晕了一个条子,我这是要坐牢的啊。”   和亓磊相比,黎曜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笑容,甚至血色都少了点。   亓磊很少看见他这个样子。   像是告别般的,黎曜道:“帮我好好看着他。”他嘱咐道:“我没回来之前,他哪儿都不能去。”   临走前,黎曜又看了看杜宇生的脸。   亓磊怒着嘴,横在黎曜的视线中间,看着杜宇生昏睡的脸,又看了看黎曜身后即将要临近的警车道:“放心吧。有我呢。我和他说说话。”   语罢,亓磊没有再多说什么,将没有意识的杜宇生拖进屋里,打开最里面的地下室,将人塞了进去。   亓磊回头看着黎曜,他很想对黎曜说句:“一路平安。”   然而黎曜消失的太快,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   黎曜坐上警车,他侧着头看着坐在副驾驶的小白,后者也正在后视镜里看着他。   小白错开视线,轻咳了声,道:“尔局说了,就给你十二个小时。送来警察局的那些东西,不单单是物证,光是里面的视频资料,连尔局也保不了你。”   黎曜看着窗外,道:“那不是我的。”   小白看了看黎曜,犹豫接话道:“只有找到他才能证明那些不是你的。这是尔局的原话,我其实也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小白挠了挠下巴,道:“你明白吗?”   黎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翻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而后又掏出另外一部手机。   上面的通讯录上只有一个终端号码,黎曜在刚刚拿到杜宇生手机的时候做了一件事,他换掉了杜宇生的手机卡。   这么做很冒险。   但愿,杜宇生迟一点再发现。   黎曜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块杜宇生送给自己的手表,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停顿片刻,而后发了一行字。   “想见他,你来找我。”   重新将手机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黎曜抬起头看着前排的小白。   问道:“王喆的事儿怎么办了?”   小白摇摇头,道:“案发现场的厢式货车我查过,里面的血迹的的确确是属于王喆的,但是它们都是经过稀释的。也可以理解为,王喆的失血量其实并不多,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杜宇生呢?”   小白叹了口气道:“现场发现了一块属于宇哥的手表,所以我们现在除了在找王喆,也在找他。我实在是不懂,如果真的是宇哥,他费劲巴力到底想做什么?”   语罢,小白斟酌再三,道:“黎先生,他们两个人现在到底在哪儿,您知道吗?”   黎曜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手指在表盘上不住的磨砂。   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答案。   小白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我一直想问,寄到警察局的那份东西里,几乎有杀害照片上前六个人的所有完整证据链,并且都指向您,有些甚至还有您的视频,我不明白,为什……什么你会出现在那些案发现场。还有很多说不清楚的事儿,包括为什么尔局说那种……也不知道该问谁。”   说话间,小白低下头,不再赘述。黎曜看着小白,看来有些话,尔局从来没有和小白透露过。   黎曜搓了搓自己的指腹,抬起头淡然的看着小白,道:“视频里的人不是我,那些东西也不是我的。”   小白震惊得看着黎曜,那些视频不是伪造的,更不是后期合成的,队里的同事验证过,它们是真的。小白显然没有想到黎曜会给出一个这样的答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黎曜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早就准备好的眼镜戴在了自己的鼻梁上。   “如果十二个小时内我找不到他,那么这些视频里出现的人,就只能是我。”   杀人的人,也只能是我。   景墨啊景墨,我们兄弟俩再见,第一句话你会和我说什么呢?   =====   杜宇生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蒙的。   记忆最后定格在黎曜那张过分淡定的脸上。淡定到杜宇生想要在上面做恶。   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静物,是动物。是亓磊那张放大数倍的脸。   杜宇生猛的睁大双眼从床上坐起来。   亓磊就现在他对面,靠着桌角,歪着头对他笑。   “呦呵,醒了嘿。”   杜宇生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他很快的反应过来,抬起头注视着亓磊。   道:“你这算袭警吗?”   亓磊摇摇头,笑到:“算,也不算。”   杜宇生懒得和这个人多说话,有些头晕的站起来,问道“黎曜呢?”   亓磊看了看墙上的钟表。   道:“两个小时前,在你晕倒之后,他上了警察局的车。去哪了我也不知道。”   杜宇生愣了愣,道:“他被警察带走了?还是枪毙了?”   “这怎么说话的?”亓磊道:“你不也是人民警察。”   话说完,亓磊往远处走了些,靠在墙角处点燃了一支香烟,道:“去警察局问问话,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在这儿等会,不出十个小时他就回来了。咱们都别急。”   亓磊说话的样子很怪,杜宇生有点起疑。下意识的看了看手机,上面仍旧安静如鸡,景墨还没有发信息过来。   杜宇生有些迟疑的将手机放进口袋里。   亓磊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抽烟。   杜宇生走过去,道:“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亓磊挠了挠自己的眼皮。   伸出自己的手指,比划道:“记不清了,反正是两位数。”   “牛逼啊。”杜宇生道:“他的事,你都知道多少?”   “他的事儿?”亓磊打趣道:“得看你想知道什么了。”   “我什么都想知道。”杜宇生舔着自己的后槽牙道。   亓磊抽着烟,烟雾缓缓的从他的鼻腔中吐出,像是挑衅般的,烟雾顺着空气吹在了杜宇生的脸上。   杜宇生挑了挑眉,不经意似得看了看亓磊腰间的枪。   “我和他是在境外认识的。”亓磊比划了一个高度,道:“大概这么高的时候认识的。”   杜宇生拉开一把简陋的椅子在亓磊的对面坐下。   “那会他跟着大毒枭,是他养的儿子。”亓磊摸了摸自己的膝盖,笑到:“养儿子来干嘛呢?运毒。小孩子嘛,既不容易被人发现,被抓住了也好搪塞。周边的几个地方,少单,都是这群小孩子负责跑腿。”   杜宇生的眉头微微锁紧。   亓磊吸了口香烟接着道:“所以我估计你也想到了,大毒枭有很多个‘儿子’,黎曜并不是唯一一个,也不是最独特的那个,但确实唯一活到现在的儿子。想在那种地方好好的活下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看了看杜宇生的脸色,亓磊笑到:“算了,那些故事有时间你有兴趣我们慢慢说。我猜你现在肯定更关心黎曜,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   杜宇生挑了挑眉,等着亓磊说下去。   对方却摇了摇头,笑到:“但是我不想说。”   这话杜宇生早就料到了,抢先一步,从亓磊的腰间拔出那把枪,而后毫不犹豫的抵在他的太阳穴。动作一气呵成,蓄谋已久,快到亓磊几乎来不及反应。   地下室的灯光昏暗,杜宇生的眼睛却亮的很。   亓磊看着太阳穴黑洞洞的枪口,深深的吐了口气,道:“要不换一个,我和你说说你爸的事儿?”   杜宇生愕然,手里的枪口却没有移动分毫。   “这科子弹能打到哪儿,就听你说什么了?”   亓磊摇摇头,道“你爸还活着的事儿,我可比你知道多了,黎曜有没有和你说过?”   杜宇生愣了愣。   “你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打捞队下去,还是没有找到你爸的尸体吗?”亓磊慢悠悠道:“因为他根本没有死。”   “你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照片上没有你父亲他还是会遇害,其实你也应该想到过,那是因为,当初照片上不是七个人。”亓磊伸出手指,比划道:“算上拍照的人,是八个,你父亲就是当初拍照的人。”   亓磊道:“你父亲没有参与那些事儿。这些我们大家都知道,但是凡是和这张照片有关得人,景墨一个都不会放过,你父亲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最开始是我先见到了景墨,我很好奇,黎曜明明还在境外,为什么出现在了国内。第二个和黎曜说起这件事的人,是庄浩。你也知道,景墨用游戏杀人,是庄浩给他找来了参加游戏的人。哪种人好堵,哪种人喜欢刺激,庄浩门儿清。”   “但是庄浩没有想到他自己会被牵扯进去,直到他发现自己抽到了这轮的死牌,那一轮的死牌就是杀掉你父亲,所以要么庄浩死,要么你父亲死。庄浩是个聪明人,他哪个都没有选,他托人给即将要回国的黎曜带了句话。”   “我看见了你弟弟。”   杜宇生冷笑声,这个地下室和其他的地下室不大一样,虽然昏暗,但却并不潮湿,顶棚做的很高,人和人说话似乎都带着回音。墙壁上,还挂着几副高仿的名人字画,杜宇生看着它们,突然想起在罗大亨书房的墙壁上看见那张他和老爷子的照片。   “所以,庄浩,我爸,再加上黎曜。”杜宇生道:“三个人给我演了一出戏。”   “你爸对这事儿并不知情。他老人家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亓磊歪着头小心的别开杜宇生的枪口道:“黎曜当时也不知道景墨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他留了个心眼,他让景墨误以为你爸死了,好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后……来他在警察局看见了你,你那会正为了你爸的事儿,在那个姓尔的老头那儿捂着脸哭。”亓磊笑了笑,道:“你当时求着那个老头子把你从基层调过去,你想搞清楚为什么你爸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和黎曜的目的是一样的。”亓磊道:“景墨是个不存在的人,几乎没有快捷办法证明他的存在,他本应该已经死了很久,在我们不知道的前提下,所有景墨做过的,都是他黎曜做的。再加上那会知道的受害人只有你父亲一个,没什么关联,黎曜只能等,一直到罗大亨的死,他看到了那张照片。”   杜宇生怔怔看着亓磊。   他抹了把头上的汗。   突然笑了。   他觉着自己给老爷子在家里搞了个遗像上香的举动特别的煞笔。   而后眼眶微微发红。   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杜宇生退后了几步,他捂住自己的脸。   “黎曜是个煞笔。”   杜宇生捂着脸骂到:“臭*。”   亓磊摇摇头,看着桌上被放回的枪。   道:“杜宇生,你到底有没有杀王喆?”   “我是疯了吗?”杜宇生道:“为了引景墨来找我,犯不上真杀人,我就是要让景墨好奇到底人死了没有,让他来找我确定这件事,他不是想知道嘛!那就来找我啊!他一定会来!”   “你这么肯定他会来找你。”亓磊道:“为什么他还没有联系你。”   亓磊指了指杜宇生的手机。   杜宇生愣了愣。   他抓起亓磊的电话拨通了自己的号码,然而手上的手机并没有作响。   后知后觉,杜宇生瞪圆双眼道:“黎曜换了我的卡。” 第68章 二缺一(18)   “黎曜换了我的卡?”   亓磊看着杜宇生错愕又愤怒的脸,背过身去挠了挠头,傲慢叹气道:“唉,黎曜不让我和你说这些的,我没忍住。我可怎么和他交代?”   杜宇生的眉几乎挤成川字,他的头发早就在不知不觉当中完全干燥,可这会儿,从地面上头吹过来的风让杜宇生感觉头皮都是凉的。   “不行。”杜宇生一边向着最前面的楼梯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道,“我现在要去找王喆,黎曜这么做无非是想找王喆。最后一个人,我不能让他出事。我是为了引景墨出来,虽然王喆是个王八蛋,但是不能搭上王喆的命,不能让王喆出事。”   听见这话,亓磊却突然笑了。   安静的地下室里传出这样冷冰冰的笑声格外刺耳。   杜宇生的楼梯上到一半,他原本想骂亓磊一句:“都特么什么时候你还笑得出来。这是要出人命的!”   话刚说了半截儿,亓磊点燃一支香烟打断了他的话。   “你真的以为黎曜在乎那个人的死活?”亓磊笑道,“他是在乎你。”   杜宇生愣住。   “你别看他弟弟对你感兴趣,可如果那个王喆在你手里而你又不说出他的去处,景墨能做的只有杀掉你,然后自己再去找王喆在哪儿。他弟弟什么都做得出来。”亓磊深吸了一口香烟看着杜宇生。   亓磊看着杜宇生脸上不信的表情,补充道:“对于整件事来说,你,杜宇生,是个局外人,黎曜和他弟弟才是当事者。他弟弟也许因为偏激不能释怀,所以杀掉一个又一个,那你就认为黎曜能释怀,能不恨吗?你要是知道黎曜是怎么活下来的,你还能这样说吗?”   难道黎曜就不恨吗?   杜宇生觉得自己恍然大悟。   一直以来因为景墨,对于案件本身的当事者黎曜,杜宇生却忽略了。   “在乎……我?”杜宇生不可置信地看着亓磊,道,“他黎曜的心就是块石头,无论他从前经历过什么,我杜宇生喜欢他毫不隐晦含糊,可他是怎么对我的?骗我,利用我,让我被他弟弟耍着玩,我的耐心就这么多。他要是想死我绝对不拦着,大不了我对自己说以后再也不对这种人渣动心,逢年过节我还能去给他烧纸,可我不能把王喆的命搭进去。我必须要找他回来。”   “煞笔。”亓磊笑了笑,揉揉自己的鼻子提醒道,“黎曜要是觉着你无所谓,他管都不会管你,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他这个人情感淡漠又闭塞……我特么都快嫉妒死你这个煞笔了。”   亓磊笑着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来。   和黎曜相处多年,他太知道怎么掩饰自己了。倒是在杜宇生这个“第三者”面前露出端倪来。   “我不信。”   杜宇生沉默良久之后吐出三个字来。   亓磊本想调侃一句:“口是心非。”   话到嘴边却被楼上的脚步声打断。   两个人现在是在地下室,这个地下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有尽有,且用料都价值不菲。   楼上昂贵的地板上的脚步声居然这么清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人故意在楼上走路让地下室的人听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杜宇生,他示意亓磊住嘴,而后做了个手势指了指楼上。   通往地下室有一个小门,杜宇生原本想着打开个缝隙看看外面,可手刚触碰到,地下室的门就被另一个人打开。   杜宇生可以说是第一次和黎曜距离这么近,不,应该说和黎曜的脸距离这么近。   那张酷似黎曜的脸在自己的面前放大数倍,杜宇生险些从楼梯上面摔下来。   亓磊看着这张脸愣了愣。   他是第一次这样正式地面对这张脸。   景墨戴着一副圆框的眼镜,穿着高领的白色毛衣,外面是厚重的黑色羽绒服,身上仍旧带着淡淡的香水味。   眼镜片下的眼睛看着地下室的人打了个热情的招呼。   “外面真冷。”景墨眯起眼睛笑了笑,道,“麻烦借你们房间取个暖,行个方便?不介意吧?”   景墨脱下棉手套拉开一把椅子坐好,像是真冷似的不住地搓着自己的双手。   他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两张相似到极致的脸上,除了表情几乎让人无法分辨。   “你们怎么都站着?”景墨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道,“都坐,都坐。”   最先有动作的人是亓磊,他迅速拿起刚刚杜宇生放在桌子上的枪,毫不犹豫地抵在景墨的额头上。   后者啧了声,其实景墨挺讨厌亓磊的,这个人动不动就动刀动枪,又是个放高利贷的地头蛇,没出息,没文化。相对来讲,景墨还是喜欢杜宇生多一点。   因为杜宇生有意思。   景墨不紧不慢地指了指楼上,笑道:“我这个人身体不大好,走路也慢,你这个院子大,从外面走进来我要花二十分钟。每隔一分钟我就在墙边上埋上炸弹和雷管,你可以开枪杀了我,然后,我们一起死。我知道你不在乎死活,为了我哥你什么都愿意做。”景墨看了看杜宇生道,“他呢?我哥要是知道他因为你也死了,你说他会给你立碑烧纸吗?”   “或者我有个好办法,我可以伪装成咱们同归 于尽。”景墨突然笑了笑,他的脸有些泛白,笑起来有些诡异。   “前一阵子,有个人被烧死了,你们警方判定他是自杀,案发现场毫无疑义也是自杀。不当操作厨房器具引起的火灾。”景墨挠了挠自己的眉毛,眼睛看着面前黑洞洞的枪口,道,“我教的。我教他自己如何杀掉自己,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你们想学吗?”   亓磊握住枪的手松了松。   景墨说得很对,死,他不怕,他害怕杜宇生也会跟着死。   轻轻拨开亓磊的枪,景墨站了起来,走到杜宇生的身边,道:“你说这个游戏不是只有你和我吗?怎么半路上把电话给了我哥?你在想什么?其实我也是后知后觉我哥也在这里,还好,幸好……我舍不得杀我哥。”   杜宇生轻笑了声,道:“黎曜想见你,他从我这里偷走了手机卡。就你这样,我要是黎曜,我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拿枪毙了你。”   景墨点点头,似乎同意了这个说法。要是黎曜真的像杜宇生说的开枪杀了自己,那就没有接下来的一切了。   说到底,他也恨。   景墨在屋子里缓缓地转了个圈。   走到房间的最中央,他回头看着杜宇生道:“那个人你真的杀了吗?”   “你想让他死吗?”杜宇生道。   景墨点点头,道:“想,当然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得告诉我他在哪儿。活着我去杀了他,死了,我去鞭尸。”   “你……”杜宇生想说话,景墨却伸出一根手指突然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我也可以和他说的那样。”景墨指了指亓磊道,“把你杀掉之后再慢慢找。可我不想那样,我也活不了多久,浪费时间。所以我想到一个办法。让我哥找到王喆,把他带来。我猜他肯定从你这里套出来王喆的去向,是死是活,我都要见。你猜他会不会来?”   景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老旧照片,照片上七个人勾肩搭背,看似要好,却肮脏地毁掉了两个孩子的一生。   对照实验做到这里,也该看看实验结果了。   这个痛,景墨没有办法释怀。   他拿起枪指了指亓磊,道:“你这个地方我不喜欢,咱们换个地方?”   景墨换了个姿势,俯身接着道:“你和我讲讲我哥以前的故事吧,我怕没有机会听到了。”   ====   黎曜赶到杜宇生所说的贺绅车库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微微亮。   贺绅搓着眼睛,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带着黎曜走到自己家的地下停车库。   这个别墅贺绅很少来,都是他爸妈住。隔三差五地跟着老人过来住几天,孝顺孝顺。   老人很少开车库里的车。   车库里停的车不少。   按照车牌号大小依次排开。   贺绅打着哈欠打开黎曜嘴里说的那辆保时捷。   “怎么你要借车啊?”贺绅一边打开车门一边打着哈欠道,“听杜宇生说,你们家不是……车……”   看见车里躺着的人,贺绅骂了句:“杜宇生,我曹尼玛!”   王喆手脚都被人用粗麻绳捆好,眼睛被人用黑色的眼罩罩住,就连嘴巴都被人用胶带死死地粘住。   贺绅插着腰看着这一切,他觉着自己突然醒了,苦笑道:“我看杜宇生不把我弄坐牢了他是不甘心,黎曜,人你带走,今天早上我没见过你,车里的人我也没见过,这个人是你自己找的,咱俩不认识。我爸妈还指着我传宗接代呢,这么刺激的事儿我就不参与了。你俩玩吧。”   说话间,贺绅伸出手想着给那人嘴巴上的胶带撕开,解绑,黎曜却拦住了他。   “不用撕。”黎曜道,“家里有棉花吗?把他耳朵也堵上。”   亓磊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即便是黎曜没有景墨那么偏激,可是也无法做到善良和不恨。   小白的电话就在这个当口打来。   黎曜看着贺绅还在找棉花,自己走到外面接起电话。   “黎先生,人找到了吗?”   黎曜看了下手表,点点头,道:“已经找到了。”   小白道:“……哪儿找到的?”   “我不大认识路。”黎曜淡然道,“这周围也没有什么路牌标志。在哪儿,我也说不好。”   小白在听筒那边舔了舔嘴唇,干笑道:“黎先生,你真的没有见过宇哥,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明知道对方看不见,黎曜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你知道他在哪儿?”   小白被噎了一下。   他道:“行吧,那麻烦黎先生把人带回来,或者我现在派人去接。”   “现在可能还不行。”   黎曜想到自己手机里的那条信息,接着道:“我还要用到这个人。再等一会儿吧。”   “黎先生。”小白道,“有些话,我想我应该提前和你说明,这个人的案子,宇哥是嫌疑人,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无论是什么原因,无论当时发生了什么,宇哥可是要吃牢饭的。”   言外之意,王喆,必须要活着。   黎曜搓了搓手指,没有回复小白什么,径自挂掉了电话。   他看了看还在扭动挣扎的王喆。   如果可以,黎曜也想在这个人头上开一枪。 第69章 二缺一(19)   告别了贺绅,黎曜将和外界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的王喆带上了自己的车。   其实贺绅巴不得赶紧和他告别,这些破事,他再也不想参与进去了。   看着黎曜将车远远地开走,贺绅吸了吸鼻子,他在想,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杜宇生这个煞笔?   要是真的见不到了,怎么办?   还挺想他的。   黎曜离开贺绅的视线没过多久,将车停在了巷子的尽头,打开车门看着后座里扭动挣扎的人,黎曜皱着眉头,他在想要怎么办。   王喆被带过去,死的概率很大,他死了,杜宇生就会坐牢。   他不死,杜宇生就有可能会死。   黎曜眯起眼睛,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景墨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什么都能做出来,走到这儿,得留条后路。   不是给自己的。   给杜宇生留一条。   庄浩那边隔了很久才接起电话。   上次被杜宇生差点弄废双手,现在提起这俩人他就害怕。以至于看见电话号码都要犹豫要不要接起来。   但是黎曜的电话他又不敢不接。   黎曜的手段他知道。   纠结半天,快要挂断才接起。   庄浩拿着电话忐忑道:“……咳……喂,黎先生……找我?有事儿?”   “有件事儿。”黎曜道,“有件事儿你得帮我办好。”   “……成,你说吧。”庄浩道,“我尽量……”   “不能尽量,要必须办到。”黎曜接着道,“我把车停在了xx路口那边的巷子里,车后座有个人,是前几天电视里那个出事的富商王喆,待会儿你过来把他送回家,不论你用什么办法,你要告诉他,那个厢式货车是他自愿去的,没有人绑架他,没有人威胁过他,杜宇生和他没有见过,他也不认识这个人,有些话,他这辈子也不能说出来,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你都必须办到。”   挂了电话,庄浩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手里的手机,要是出于自己的性命考虑,这些破事他的确不应该管。庄浩坐在沙发上看了看自己仍旧缠着纱布的手,想了想,最终还是动身出发。   说到底,庄浩还是惜命怕死。   非洲,他打死也不想再去了。   还是祖国好。   但是没承想,隔了几分钟,庄浩又接到了“黎曜”打过来的另一个电话。   然后他煞笔地信了。   ===   办完这件事,黎曜重新坐回驾驶位,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躺在后座里的那个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黎曜的双手握在方向盘上,他感觉自己在紧张,就像是那个阶段一样。   黎曜的童年过得不太幸福。   被自己的亲爸输掉的时候,才个位数的岁数,等着辗转几手,几乎将所有的交通工具都坐了一遍。火车,飞机,马车,牛车,船。黎曜想,自己永远也忘不掉几十人挤在不足几平米的船舱内。因为是偷渡的,几乎害怕到发抖,缩在一起,不是害怕人查,是害怕海盗,黎曜亲眼看见那些人将船舱里看着不顺眼的人一个一个拎出来扔进海里。   等到了岸上,脚掌和地面接触。   黎曜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后来黎曜觉着,自己还不如被扔进海里。   年纪小,长得清秀,话不多。黎曜很快就被当地的大毒枭看中。比起成年人,小孩子送些小货省心得多,况且小孩子心智不全,更容易被驯服,更容易* 控,利大于弊。   黎曜第一天进去,就看见门口十几岁的小孩子和成年人一样,吸毒,赌博。   以至于黎曜后来的那些出千手法都是从那里看到的。   为首的毒枭是个混血,名字里带个Lee,所以黎曜姓黎,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黎曜都忘记了自己到底该姓什么。   毒枭蹲下 身体摸了摸黎曜的脑袋,犹豫地问道:“中国人?”   黎曜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眨巴着眼睛点头。   “只会中文?会别的吗?”   这句话毒枭用的是英语,且带着相当浓烈的俄语味道。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黎曜眨巴着眼睛看着毒枭。   不是听不懂,黎曜明白,是不能听懂。   十几秒之后,毒枭笑了笑,拿起竹编椅子上放着的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全都吐在了黎曜的小脸上。   而后毒枭转过头和手底下的人道:“山里最北边的镇子里,那些偷渡的俄国佬,缺一个快递员。”   就这么一句话,决定了黎曜七八年的命运。   在成年之前,黎曜几乎只有这一份“工作”。   对方派了地址,送货,收钱,交钱。然后就是靠在村口看着那些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孩子吸毒。   连着看了几年,让黎曜几乎觉得有些麻木。   毒枭对手底下的人严厉,分工明确。他从不允许身边出现无用的人,即便是生病。生病的人会被送去山的最深处,每天都有人送饭送水,期限有四天,痊愈就从里面走出来,否则会赏你一把锋利的刀。   很不幸,黎曜在成年的第一天就生了病。   按照惯例,他被送去山的最深处。   那几天山里一直下雨,不仅病没有好,反而高烧不退,黎曜觉着自己可能熬不到三天。   这样死了也挺好。起码不是和那些孩子一样。   弥留之际,刚刚十八岁的黎曜觉着自己到了这个当口却不知道该恨谁。   父亲吗?   还是那些赌博的人?   他和韩远就是这时候认识的。   韩远在毒枭的家里排行老四,大家都叫他韩老四。   韩远将饭和食用水重重地扔在黎曜的身边,而后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他看着黎曜打趣道:“行了,你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老大的那批孩子里,你算是高寿。”   黎曜靠在树干上几乎没有一点力气,嘴唇干涩得要命,无力地笑笑,掰着手指头算道:“十八岁也算是高寿?”   韩远背对着他点点头,道:“在这儿算,在外面你算夭折。”   黎曜笑了笑,捡起边上的饮用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像我这种人打发别人就行了,四叔怎么还亲自来送我?”   韩远背对着黎曜,没有说话。   伤害一个孩子不是谁都能做到。   黎曜的手指在土里戳了戳,他猜到了韩远的目的,干涩的喉咙里却吐出异常冷静的话来,他道:“四叔是想从我嘴里知道点什么?”   “你很聪明。”韩远回头看着这个刚刚成年的男孩。   黎曜笑了笑,道:“麻烦四叔扶着我,我带你去个地方。”   韩远看着黎曜,有点犹豫,沉默片刻,最终走过去轻轻架起黎曜的身体。   他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单薄。   黎曜带着韩远去的地方并不远。   那里原来是一片灌木丛,后来他们建房需要大量的木材,就从这里砍伐了不少,现在这边光秃秃的一片,连个树叶都看不到。   黎曜没有力气,只得靠在旁边的树干上指了指脚底下的土。   土是松软的,被人翻新过。   韩远弯下腰扒开脚下的泥土。   他看见了一包包包装完好的,本应该由黎曜送出去的,粉。   一袋接着一袋,不知道下面还埋了多少。   韩远愣了愣,道:“你没有送出去过?”   黎曜咳嗽片刻笑了笑道:“送到了,不过送错了地方。”   “那钱呢?”韩远道,“你是怎么交上的钱?”   “我知道他的钱都藏在哪里,我只要每次偷偷去那里取一些就行了,他有那么多,少一些也不会被发现。”   黎曜看着韩远的反应接着道:“不知道四叔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快要死了,你要快点说,不然一会儿我就答不上来了。对着死人问话,我只能托梦告诉你。”   韩远看着黎曜十八岁的眼睛。   他突然有点不相信这个总是沉默少语的男孩儿。   他的心思远没有他的话少。   “我要知道我大哥给你的货都送去哪里,我要那些收货的门户地址。”韩远补充道,“我早知道他们在哪里。”   “四叔想知道北边镇子里贩毒吸毒人的名单?”   黎曜突然笑了笑,他想自己猜对了。   抬起头,对上韩远的眼睛,黎曜笑道:“四叔是警察吧?”   阳光下,黎曜的眼睛异常明亮,一点都没有生病的样子。   韩远愣了愣。   后知后觉地走过去一把拎起营养不良的黎曜,骂道:“你他妈放屁……想快点死是不是?临死想污蔑我?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句胡言乱语会有什么后果?”   黎曜摇了摇头,道:“我都说了,知道他藏钱的位置,你不问我这个,却管我要什么门户名单,四叔……这两个相比,你告诉我哪个比较值钱?”   韩远渐渐地松开了黎曜的衣领。   缓缓地走到一边。   黎曜深吸了口气,用尽力气吼道:“送我回家,我帮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但是,你要让他这辈子都不能从监狱里走出来。”   后来韩远做到了这点。   不过后来韩远也才知道,那些土里埋的不过是一些面粉,黎曜也没有生病,一切都是一个套,等着韩远自己走进来。   回国之前,他把黎曜叫到身边。   那会儿所有的人已经被黎曜和他里应外合抓住了,毒枭也在回国枪毙的路上。   韩远扔给黎曜一张纸条。   他道:“你关心的那件事,我查到了点东西。”   纸条上有一个人的照片。   黎曜的照片。   但是背景是国内的某个广场。   样貌,年纪都和黎曜一模一样。   黎曜拿着照片愣了愣:“这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韩远道,“那个叫庄浩的托人给你带了一句话,他说,他看见了你弟弟,然后附上了这张照片。那个亓磊也说过见到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和你想的差不多,你弟弟应该还活着。”   黎曜将照片重新放回原处,道:“有他的资料吗?”   韩远摇了摇头,道:“我托人查过,没有这个人。黎曜,这是个不存在的人。而且庄浩的意思很明显,你弟弟就是有问题。”   黎曜搓了搓手指。   他道:“原本就想着要回去,现在要提前了。”   韩远笑道:“庄浩是个什么人,没有生命威胁他会冒险给你带口信?正好,队里那边也在催我回去,可是我一时半刻回不去,他们给了我一个队长的位置。专门管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住惯了别墅,怎么回茅草屋?”   黎曜大概猜到了他后面的话,看着韩远没有说话。   几年的相处,他早就摸透了韩远的脾气。   韩远接着道:“我回不去,这里还有点事儿需要我,你回去,替我找一个副队长挂着,不用太会办案子,不弄砸了就行,连带着你也方便盯着你弟弟到底想做什么,我和尔卓凡说了你的事儿,他会找个人协助你,如果你弟弟没事就罢了,真有鬼,黎曜,你俩长得一模一样,他没有身份,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看好他,你也没事。”   黎曜点点头,看着远处的海天相交眯起眼睛,道:“你送我去学医是对的,回国也饿不死。”   韩远笑笑拍了拍黎曜的肩膀。   然后,黎曜就选中了杜宇生。   其实杜宇生早就应该想到,自己的资质平庸,就算是杜老爷子和尔局有点浅交,就算是老爷子出了事,自己一个基层的小民警,也不会突然调任到副队长的位置。   那天在门口,黎曜一眼就看中了那个对着尔卓凡捂着脸哭鼻子的杜宇生。   很好看的一张脸。   所以,杜宇生总说喜欢自己怎么怎么样,其实最先遇到对方的人是他黎曜。   只不过,杜宇生喜欢上黎曜。   对于黎曜本人来说,才是个意外。   ====   上午八点半,正是早高峰最拥堵的时候。   黎曜按照导航,一路将车开到郊外。   想着现在杜宇生在景墨的手里,这条路仿佛格外长。   和尔卓凡说的一样,这个局是黎曜拉杜宇生进来的,一定要保护杜宇生全身而退。   九点整,黎曜才到达了目的地。   这个地方最初是个火车站。   后来新站建成,就将老站改成了废旧火车头的停放场地。   从市区不堵车开车过来也要一个钟头,耗时费力,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人迹罕至的仓库。   也不知道景墨从哪里寻找到的地方。   黎曜将车在门外停好。四处看了看,除了小鸟,一个能喘气的都没有。   缓缓地打开了仓库的大门。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   最先看见的是三三两两的火车头连带着几块废弃的铁块。   然后黎曜就看见了在最中央的,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也不知道是双胞胎的联系,还是巧合,今天两个人穿的,居然是同样一套衣服。从头到脚都一模一样。   “哥?”   景墨这会儿摘掉了眼镜,眯起眼睛笑了笑。   黎曜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景墨了。   他瘦了。   脸很白,白得没有血色。   他的眼睛微微笑着,一点杂质都没有的笑意,就像是印象中小时候的样子。   单纯又胆小。   黎曜好像想起了小时候的事,胸口有些微微酸涩,皱着眉移开视线。   他道:“杜宇生呢?”   景墨的笑容渐渐地冷下来。   他真讨厌哥哥第一句话就是问别人。   “哥,其实我生病了。”景墨往前走了两步,接着道,“我去挂号看过一次,医生说我要透析,可是哥,我没有身份证明,我害怕去看病会暴露我自己,所以我一直忍着,忍到现在,我觉得我活不长了。”   黎曜捏紧拳头看着自己的弟弟。   “其实生命有多长都不要紧,哪怕我明天就要死了。”景墨道,“我也想把我想做的事情做完。一个人都不落下。”   “杜宇生在哪儿?”   黎曜道。   景墨叹了口气。他原本想多和黎曜说说话的。毕竟这种时间不多了。   摇摇头道:“王喆你带来了吗?”   “你把他放了,我就告诉你他在哪儿。我带你去。”   “你可真逗。”景墨重新戴上自己的眼镜,笑道,“赔本儿的买卖,我不会做。你不告诉我也行,我杀了杜宇生,然后再去找。”   “你可以这么做。”黎曜点点头,道,“你有本事杀了他,我就让你一辈子找不到王喆,反正你也快死了,就这么疑惑不甘心一辈子吧。”   “这算是大义灭亲?”景墨笑了笑。   景墨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酸,挪动自己的双腿走了两步。   接着道:“其实最开始我也不想这么急的,我想着一年杀掉一个就好了。”   景墨靠近黎曜,看着他的眼睛。   “可是我活不到那个时候。”   说到这儿,景墨的鼻尖有些微微发红。   他也想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景墨又胆小又怂,要不是有黎曜这个当哥哥的护着,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下去。   哥哥是大树,景墨就是树下面乘凉的旅人,他喜欢依靠这棵大树,仿佛再大的事儿,只要有黎曜在,景墨就什么都不用想。   然后这棵树消失了。   明明自己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这样结束了。估计临了连块碑都留不下。   第一个杀掉的人是两个人的父亲。   那个军火商景文。   除了精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付出过的父亲。   “其实我那会儿什么都没有做。”景墨解释道,“也不能算是杀了他,他自己失足跌进了我们家的大冰柜里,我只是将冰柜的门关上,我害怕他会用力从里面出来,所以没办法,我就坐在冰柜上面,坐了一个晚上。后来,景文就死了。死亡时间很难判定,因为他冻了太久,据说拿出来的时候身上都是冰霜,和冷空气接触身上都是一点一点的小水珠。”   景墨有些累了,坐下靠在火车头处看着自己的哥哥。   他很羡慕黎曜。   羡慕他的人生。   黎曜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活得很好,不像自己。景墨低下头看着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会这样。   双胞胎是最好的对照实验。   现在结果出来了。   一个活下来,一个死去。   二缺一。   景墨揉了揉自己酸涩的小腿。   抬起头看着黎曜道:“我按照照片上的人一个一个地杀过去。很痛快。你说他们不该死吗?哥,我经常会想,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你也会和我一样吗?”   “……我不知道。”黎曜摇了摇头,道,“我也许不会做得比你更好。”   正如黎曜心里想的,如果他是景墨,也许他会更早地杀掉这些人。   这句话深得景墨的心。   他笑了笑。   景墨缓缓地扶着火车头站起来。   他走进车厢里按动了一个开关。   杜宇生就在车厢里。他的手腕被死死地绑在车厢里的铁栏上。   他正对着黎曜。   先是看着黎曜周围,确认王喆没有被带来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景墨。你说你也是,你们哥俩儿,怎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杜宇生调侃着。   景墨啧了声。   他道:“你以为你真的分得清我们俩?你回头仔细想一想,有多少你以为是和我哥在一起,其实那是我?你和我哥相遇之后经历了那么多,你不需要好好想一想吗?”   黎曜慢慢地靠近两个人,道:“你把他放了,我可以带你去找王喆,否则,就算你杀了他,我也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   “哥……”景墨慢慢地抬起头打断了黎曜的话。   他低下头看了看杜宇生,又看了看黎曜,道:“其实我哥很聪明,杜宇生你知道么?王喆一旦出事,这个篓子要你背,我哥不会让你出事,所以他不会交出王喆,但是他不交就要有人交。”   景墨挠了挠头,从另一个车厢里费力地拉出捆绑似粽子的人。   他道:“哥,我给庄浩打了个电话,让他把人带来,他真的把人带来了。”景墨笑了笑接着道,“因为他以为我是你。”   黎曜看着王喆,脏话太多,一时半刻不知道该骂出哪句比较好。   “他早就该死了。”景墨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指了指王喆,道,“但是我今天不想杀生,其实我真正动手杀的人也屈指可数。”   杜宇生愣了愣,骂了句:“擦。”因为他猜到了景墨想要做什么。   很快杜宇生的太阳穴上出现了一把枪。   景墨拿着枪死死地抵住杜宇生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指了指脚底下的王喆,看向黎曜,道:“哥,你去杀了他吧。”   “活着对他不公平。”景墨怪异地笑了笑。   黎曜并没有看向王喆,或是仓库中的任何一人。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支抵在杜宇生太阳穴上的枪。   “其实我也大概猜到。”景墨道,“你和那些警察有点关系,所以我精心加工送过去的证据未必会真的起作用,所以我想让你杀了他,我这边有录像,只要你杀了他,所有的人就都是你杀的,警察局的那份证据说不定也能坐实。”   景墨笑了笑道:“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杜宇生死,我去杀了王喆,你杀了我,或者是你杀了王喆,杜宇生活下来。”   黎曜捏紧自己的手指,看着景墨。   也许来之前还对自己的弟弟有一丁点幻想,但是现在,黎曜知道,他回不了头了。   景墨看出黎曜的犹豫,补充了另一句话。   他道:“其实也并不都是死路。我猜你也想到了。”景墨道,“杀了他,杀了我,成为我。”   说来也许有些怪异。   景墨常常想,自己走到了这一步,却还是希望死的时候可以和其他人一样。   黎曜杀掉王喆,杀掉自己,然后用自己的名字活下去。   这样,也许下地狱的就不是我了。   景墨这样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杜宇生手里的动作。   只感觉到有一个人影突然地蹿出去。   然后,大门紧闭没有一扇窗户的仓库突然陷入黑暗。   景墨笑了笑,摇了摇头。   对着前方笑道:“杜宇生,你这样做……你真的觉得,认识我们俩吗?” 第70章 二缺一(20)   杜宇生解开了绳子靠在火车头的背后喘着粗气。   其实杜宇生一早就解开了绳子,在警校别的不会,开锁和逃脱杜宇生学得挺溜。他庆幸景墨没把自己这个职业当回事,或者说,他压根儿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所以忽略了这一点。   刚刚那个节骨眼上,杜宇生不敢轻举妄动。   不然结局有三个。   王喆死了。   或者自己死了。   或者一起死。   无论哪一个,杜宇生都不希望看到。   本应该死了的老爷子都活过来了,自己更不能不珍惜生命。   唯一能做的就是切断光源。   进来之前,杜宇生四处看过,这是个不透光的大仓库,头顶的灯是唯一的光源,切断了它,就相当于遮住了一个人的眼睛,景墨没有受过训练,这一方面杜宇生自觉胜算大一些,总比命根子被人拿着强。   “杜宇生,你真的分得清我们俩吗?”   景墨的声音空荡荡地传过来。   杜宇生瞪着眼睛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方向。   手里没有武器,有的只是一条断了的绳子,杜宇生不敢轻举妄动。   再者,为什么黎曜没有出声?   杜宇生骂了句,道:“黎曜,你他妈的是哑巴了吗?”   黑暗中,他们两个的声音格外明显嘹亮。   杜宇生安静地挪了挪脚,慢慢地接近刚刚景墨声音来源的地方。   很遗憾,扑了个空。   “景墨,这个节骨眼你和我玩捉迷藏?”杜宇生一边移动,一边注意周围的情况,接着道,“你杀了那么多人,你觉着你还活得了么,你得了病难道不是报应吗?你年少时的悲剧不是你变成这样的理由,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样的,重点是你选择了哪条路,你选了一条死路知道吗。当然,这是大道理,真正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我也不能。不过我觉着你也算厉害,我如果是你的话,或许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杜宇生觉得自己来来回回在仓库里转了一个圈,都没有找到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   话说完,杜宇生有些慌了。   景墨做事太狠绝,他不会做出点别的事儿来吧?   “杜宇生,地上有把枪,你可以去捡起来。”   景墨的声音不大不小,而且在非常缓慢地移动,听着距离似乎离自己不远,杜宇生深吸一口气,歪着头向前方摸索着。   “我突然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儿。来之前,我和王喆说,除非我死在这里,不然我绝对不会让他活着出去。”景墨的笑声逐渐变小,道,“地上那把枪,只有一发子弹,你会怎么选择呢?”   杜宇生觉得景墨的话不对劲,他的视线连同手一并在地上不断地移动着,他不知道景墨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么自己手上多了把武器,胜算会大得多。   几乎是在握住枪的同时,杜宇生察觉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麻绳。   之后,灯亮了。   他看见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分别站在自己的两侧,而自己的脖子被人紧紧地用绳子圈住,这个人是王喆。   “……你……你别怪我……”王喆的手抖得厉害,顺着指尖不住地流汗,道,“是……是他解开了我的绳子,他让我来杀你。你……你别怪我。真的,我也不想。不能怪我……我害怕……我没杀过人,不要逼我……别……”   杜宇生愣了愣,手陡然捏紧了那支只有一发子弹的枪。   看着眼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杜宇生突然明白了景墨话里的意思。   一发子弹,景墨是想看自己怎么选择。   杀了景墨,王喆会活下来,黎曜也会活下来,自己也会活下来。   杀了黎曜,王喆会死,而自己是否会活下去是个未知。   或者干脆点,解决了王喆。   杜宇生突然笑了,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明白一件事。   握紧手里的枪,看着面前的人。   这一枪打出去,杜宇生永远不会知道死的那个到底是谁,活着的到底是谁。   颈部的绳子逐渐收紧,身后的王喆虽然在犹豫,可是他的胆怯也许最终会让他选择一条不归路。   杜宇生笑了笑,道:“我算明白过来了,手里虽然有了一发子弹,可是选择却不在我,况且我现在还这样……”杜宇生眼睛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那根绳子,无力地摇摇头,接着道,“咱这是真假美猴王?”   背后的王喆仍旧在无力地颤抖,他一辈子经历的都是商战,哪见过这阵仗。   话都说不利落,单单是个“我”字,他就说了半天。   杜宇生搓了搓手里的枪,眼睛不住地眯着看面前两个人。   “要我说,双胞胎真好,亲妈都分不出来。”杜宇生低着头瞄着两个人,他真的希望这会儿黎曜能给自己一个信号神马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连个咳嗽也没有,黎曜是个心稳的人,他现在这样一点动作都没有,只能说明,景墨手里还有别的武器,足以威胁到这里每一个人的生命,杜宇生想到了炸弹。   但是酷似的两张脸,真的无从分别,景墨那句话说得很好,曾经自己和黎曜经历的那些过往,也许真的不都是“黎曜”。   杜宇生略微仰头,看着身后的王喆,笑道:“你说我选哪个好啊?是不是我要是选错了,你这根绳子就会立刻收紧啊?那我这压力可太大了。不如咱们等一等。我采访你一下,王喆,你作为照片上活着的最后一个人,有什么人生感悟吗?你后悔当初出千害得人家输光了所有的钱,甚至连孩子都赔进去了吗?后悔过吗?”   “……”   王喆显然没有想到话题会扯在自己身上,他愣了愣,他看着手里的绳子想了想。   眼前的双胞胎,突然有个人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人,从来没有后悔过吧?”   另一个同样面容的人,往前走了一步,看着王喆,接话道:“住惯了别墅,如果让你搬去茅草屋你还能住得惯吗?”   说话的音调声线,甚至连表情都差不多。   杜宇生无从分辨。   “你不如换个问题。”其中一人看着杜宇生,道,“问问他,如果让他再过回以前的日子,他愿意回去吗?”   杜宇生搓了搓手,抬起头看着头顶的灯,他又看了看眼前的双胞胎。   胳膊肘怼了怼身后的王喆,追问道:“问你话呢,你得照实说啊,咱可说好了,都这个时候了,说谎,没意义。”   王喆张了张嘴,痛苦地摇了摇头。   “我怎么可能再回去!”似乎是将自己的恐惧都喊了出去,这句话他的声音格外响亮,道,“我怎么可能再回去!这种事不能怪我,他好赌,我们就是陪他赌而已,他可以收手啊,他完全可以说不玩了,他一心想翻盘,不能怪我们,又不是我让他把孩子搭进去的,再说,跟着这种人做儿子,倒还不如被赔了好,你看,你们不是长到现在吗,不然也许活不到现在,只能怪你们的爸,为什么要把我们扯进去,为什么!”   “啧啧啧。”杜宇生笑道,“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合着你还觉着自己特别高尚是不是?你们一个浑蛋的行为造成了多大的后果,看见了么?”   双胞胎的其中一位摇了摇头,看向王喆道:“你有家人孩子吗?”   另一位笑了笑,道:“我把他们也卖了好不好?这样就对等了。”   杜宇生抿着嘴,来来回回地看着两张一样的脸。   又看了看头顶的光源。   他想他已经知道是哪一位了,无关他们的说话方式,而是,黎曜身上有一样东西。   “你们别逼我!”王喆突然吼道。   王喆的情绪有点激动,颈部的绳子突然被拉紧,杜宇生被扯得干呕一声。   “你们别逼我!我杀了他,然后……然后我再去杀了你们每一个人!快动手啊!动手杀了他!杀了他我就解脱了!我们就都可以离开这里了!你不是警察吗!快动手啊!杀了他,杀了他,不然我就杀了你!快动手啊!”   王喆的身体抖个不停,手逐渐地拉紧,杜宇生缓缓地举起了手里的枪,只有一发子弹,几乎没有给自己错的机会。   杜宇生深吸了口气,用力向后踹过去,轻抚了下自己的衣领,速度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地割断了颈前的绳子,而后站了起来一脚踏在王喆的肩膀上,刀片死死地抵在王喆的大动脉上,而右手的枪,直直地指着黎曜和景墨的方向。   杜宇生的动作很快,快到让人看不清他手里的刀片是哪里来的。   有点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刀片,又将踩着王喆的力量加重了些,杜宇生笑道:“你送我的手术刀还记着吗?我一直带在身上,就等着找机会在你身上开一个洞,看看里面心脏还跳不跳。”杜宇生也不知道和两个人中的谁在说,他抿着嘴扬了扬自己的下巴,道,“不方便携带,我就把它改装了,缝在衣领里,还真派上用场了。景墨,你是不是真觉着我是个煞笔啊?”   杜宇生眯起眼睛,对着光源笑了笑。   重新将枪口举高,对准了前面的人道:“景墨,你是不是真觉着自己特别无懈可击啊?”   景墨看着杜宇生,突然低着头笑了。   杜宇生的确每个选择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景墨看向黎曜,道:“你们两个说过一样的话。”   看着对准自己的枪,景墨接着道:“你们都说过,如果你们是我,未必会做出比我更好的事儿来,可是你们这是个假命题,你们永远都不会是我,我也永远不会再有一次新的人生。”景墨看了看杜宇生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和我哥可是连那个浑蛋都分不清的。”   “我不想告诉你。”   杜宇生扬起下巴,踩住王喆,手里的刀片微微下移加深,低头对王喆道:“你不是还想杀我么?不是挺能说的吗?”抬起头看着景墨,杜宇生笑了笑道,“所以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开枪,用这颗唯一的子弹杀了你,就算结案了?”   “对。”景墨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这样特别省力。”杜宇生抓了抓头发,无奈道,“那你能把这间仓库的炸弹定时器给我吗?”   景墨咧开嘴角笑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杜宇生指了指黎曜,道:“因为我觉得他一直没有动作是有原因的,你哥是一个……心思比较重的人,所以刚刚切断电源的时候,我发现火车厢里面的座位下面都埋了雷。景墨你心眼真黑,你想让我一枪打死你,然后你按动开关,我们一起在黄泉路上就个伴儿是么?”   景墨歪着头指着王喆道:“他不死,我不甘心。还差一个人。”   没救了。   杜宇生耸了耸肩,道:“你要是把定时器拿出来,我可以考虑你的要求,即便不死,他也能在监狱里待着一辈子,和死没有什么差别。这个人,作了孽是一定要还的。你说,你就想让他死,干吗把我们都搭进去啊,况且你哥也在这儿不是,你不是还指望他给你背锅么?景墨,我不论你可以活多久,但是你要知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死很容易,我一枪开过去几秒钟的事儿,可是活着最难,你让王喆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杜宇生咽着口水,看着景墨。   他希望自己的话能有点作用。   景墨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在脸上消失,没了刻意笑容的景墨看着好像另外一个人。   “你这么和他说没有用。哥,你不就是想救他么?”“黎曜”缓缓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简易的定时器在杜宇生的眼前晃了晃,咧开嘴角笑道,“这东西在我这里。你和黎曜说这些有什么用啊?”   杜宇生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错了!   原来景墨才是黎曜,黎曜才是景墨。   没有给杜宇生反应的时间,原本被杜宇生当成景墨的黎曜,一把夺过眼前的枪,而后迅速揽住景墨瘦弱的肩膀,几乎是将人直接拖进了火车车厢里,然后,黎曜“砰”的一声,关上了车厢的门。   “别进来!”黎曜吼道,“站在外面别动!”   火车的车门构造格外严实,玻璃都是双层密封隔音的,黎曜关上了门,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   这一系列的动作耗费了景墨大量的体力,他无力地靠在车门上看着自己的哥哥。   苍白的嘴唇勾起一个笑来,道:“哥,你想救他们?”景墨努力地透过玻璃看着外面张牙舞爪的杜宇生,道,“你是想救他,还是他们?救他我还能理解,剩下那个……”   “……”   黎曜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杜宇生是个有意思的人。执着,又……固执。”景墨笑道,“如果我的人生……我是不是也能像他一样活得这样潇洒,也可以固执地喜欢一个人,相信一个人……”景墨摇摇头,“所以我有多恨这些人。”   黎曜低下头眼角有些泛红。   “我有时候很后悔。”黎曜道,“我很后悔为什么我没有能力回来,为什么当年要替你做了选择。”   “别哭啊。”   景墨看着黎曜眼角的泛红有些动容,这个世界上唯一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啊,他竟然有些舍不得。   缓缓地拿出自己口袋里的定时器,景墨深吸一口气道:“哥,你要记得给我立碑,逢年过节要给我钱花,我也要鲜花和水果,我不想别人家都是好东西到我这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样会被野鬼欺负的,哪怕没时间,你也要找别人,至少给我扫扫尘土。别用报纸糊弄我啊,会被邻居笑话的。我怕冷,冬天下雪了记得来打扫,夏天我又怕热,记得给我买个空调烧过去,我这一辈子啊,过得太快了,快到我还没有体验过就这样结束了,你说算不算夭折?”   “……”黎曜摇头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景墨无力地摇摇头,道:“我就算是能走出去,我也活不了多久,不过我只有一个愿望,你能帮我么……”   黎曜看着窗外还在挣扎的王喆,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重重地叹了口气。   景墨笑了笑。   “其实……为什么双胞胎要分开呢。”景墨缓缓地掏出定时器来扔在地上,笑道,“哥,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   杜宇生是被赶来的小白拉走的。   小白发誓,自己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大的力气。   用他的话来说,宇哥就像是一棵长在仓库里的大树,需要连根拔起的力量。   把人拖出仓库小白几乎累到虚脱。   杜宇生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记得自己被小白从里面拖出来塞进车里反锁好,自己怎么都下不去车。然后自己就在车内听见了一声巨响,那种响声贯穿双耳,几乎可以让人产生失聪的错觉。   之后就是仓库的大门被打开,里面的烟气随着风散出来,然后就是来来回回的人,最后是一辆救护车,杜宇生在车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拍着车门在里面叫嚣,眼看着担架上面抬出一个身体来,想要睁大双眼看清上面的人,可烟气太大,怎么也看不清楚,杜宇生机械地擦着车内的玻璃,明明知道擦得再干净也看不清,仍是机械地擦着。   ……他不能死。   这大概是杜宇生的脑子回归之前的最后一点念想。   意识回归大脑之后,杜宇生出现在了医院。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现在了医院,不记得是自己跟着救护车跑过来的还是被小白开车送过来的,不记得来了之后大夫说了什么,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手指一直到手术中的字眼暗掉之后仍在发抖。   衣领里的那把被自己掰断改装的手术刀仍旧握在手里。   虽然黎曜这个人做的那些事太浑蛋,可是到了现在,杜宇生发现自己还是不希望他出事。所以,用手术刀在他胸口上开洞看心脏跳动这回事,只能是嘴上说说,永远也不会对他做出这种事。   杜宇生发现自己下不去手。   捂着脸等着大夫走出来。   杜宇生几乎不记得小白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者他一开始就在,没有离开过。   “里面的人怎么样?”小白离得最近,最先开口。   大夫摘下口罩道:“身上有多处骨折,好在不伤及要害,没有生命……”   “……几个人?”   杜宇生打断了大夫后面的话,道:“里面有几个人,是哪一个?”   小白觉着他的状态不对,连忙和大夫简短地说了两句后把杜宇生拉到一边。   “人还要在里面观察,过了今儿晚上就没事了。”小白安慰道,“你也听见了都是小毛病,命保住了。”   杜宇生觉着不对劲儿,一把拎起小白的衣领,重复道:“里面有几个人,是哪一个?”   小白挣扎着落回地面。   “一个。”小白伸出一根手指来,道,“只有一个人,现场还有一具被炸弹炸得无从下手的破碎的烧焦尸体。”   “是谁!告诉我是谁!”   杜宇生红着眼睛,几乎要把小白的衣领撕碎。   “我不知道。”小白无力地摇摇头,指着手术室道,“里面的人十个指纹都被毁掉了,只能等他醒过来。”   杜宇生愣了愣,自己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小白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杜宇生。   说是颓废也不对,就是感觉他像是被人抽空了似的,走路都像是飘的。不知道是不是接连几天发生的事让杜宇生无从消化,他红着的双眼让小白几乎以为是另外一个人,能让杜宇生变成这样的人……   小白看了看手术室,叹了口气摇摇头。   他倒是真的希望,里面是杜宇生希望的那个人。   杜宇生回到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那个屋子里的,老爷子的黑白照片统统拿出来烧掉。   也不知道黎曜到底是怎么做到让老爷子好好地假死到现在,他的嘴巴还真严实,被自己那样怀疑都没有说过一个字。杜宇生抓了抓头,看着地上逐渐化为灰烬的照片,拿起手机琢磨着要不要给老太太打个电话。   拿起手机,杜宇生愣了愣,他突然觉着可能老太太老早就知道老爷子没死这回事。   不然哪家的夫人心这么大,老伴儿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己还能整个世界旅游,肆无忌惮地花钱买奢侈品。   到头来,原来最傻的人是自己。   杜宇生叹了口气,掏出抽屉里的一张照片。   这是那会儿在罗阳那里搜到的书里夹的照片。   那会儿自己还疑惑,为什么同样一个人要拍两张照片,那时候自己还怀疑罗阳是不是要对黎曜起杀意,现在想想,另一张照片是景墨的。还有那时候找到罗阳作案关键性证据,那本被折了页的硝酸甘油,那本书黎曜也接触过,也许他那时候已经大概猜到了自己弟弟的所作所为,而浅显的暗示自己并没有能深刻地理解。   没有人能想到其实黎曜有个双胞胎兄弟。   不然,他杜宇生就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了。   接连几张的照片渐渐化为灰烬。   杜宇生搓着自己的额角。   最初吸引自己的是那封邮件。   写有对照实验的邮件。   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孩子。   其实那封邮件的发送者,应该就是景墨。他想让自己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黎曜身上,去怀疑他,甚至去调查他,景墨成功了,自己并不仅仅是怀疑他,并且还喜欢上他了。这是个死局,自己一脚踏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再之后又出现了新的受害者。   关系到了一个死亡游戏。   杜宇生点燃了一支香烟,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来。   火光把自己的脸映得通红。   也是因为这样的一个杀人游戏,自己才和景墨产生了交集。景墨杀人的方法很奇怪,他从来没有亲自杀掉照片上的人,他一直通过游戏中的人去杀他们,然后他再杀掉游戏中的人。这是一个很好的掩护,景墨和照片上的人是有交集的,而和那些游戏中的人一点交集都没有,甚至他们在游戏里也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和样貌。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景墨才能安全这么久。   等等,杜宇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所有的人都死了,为什么罗阳还活着?   按照景墨的性格不会留下任何一个,为什么罗阳还活着?   还是说,他有别的用处所以活了下来?   杜宇生搓了搓手指,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明明那时候所有的疑问都是黎曜的身上。   以为解开他身上的谜团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   一支香烟将要燃尽,杜宇生记得,自己当初就是因为怀疑他所以才会一直调查他。   这是一个奇怪的圆圈。   听亓磊说,当初是他黎曜选中了自己,那么现在呢?转了一圈,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也许没有黎曜的选择,自己就不会陷进去,变成现在这样,说来说去,杜宇生觉着,原点在黎曜那里。   可是黎曜现在在哪里呢?   杜宇生搓了搓下巴,从边上拿起自己的茶杯对着火苗倒了进去。   看着眼前的火盆儿逐渐熄灭。   杜宇生熄灭香烟站了起来,他想着自己应该去冲个澡。   说不定明儿一去医院,那个人就醒了,之后黎曜又回来了。   洗了澡之后,杜宇生瞧着时间还早,找了条毛毯盖在自己身上,蜷缩在沙发上。   茶几上就放着那把手术刀,杜宇生瞧了瞧它,之后盖上毯子什么都不再想。   临睡之前,杜宇生想,黎曜,你要是死就死得干脆点,我还能早去找一个,别死得不干不净,让我心里惦记。   ========   杜宇生是被小白的电话吵醒的。   他感觉自己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以至于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杜宇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摸索着抓住自己的手机,杜宇生鼻音颇重地“喂”了一声。   “……宇哥。”   小白的声音有点奇怪。   杜宇生皱着眉,道:“有事儿说事儿。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小白干笑了两声道:“那个王喆,我们刚送进去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开始交代,一点难度都没有,几乎都不用我们自己问,以前他是怎么出千,怎么害的人家都说全了,现在他已经送去里面关着,听候发落。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是诈骗,量刑上怎么安排还要等等。不过兴许人家请个有名的大状来个无罪释放的可能也是有的。”   杜宇生没回音。   他不好奇这个。   小白叹了口气,开始说重点道:“刚刚那个人醒了,宇哥你也知道这个案子,所以必须立刻就审,我们就在病房里,趁着他意识还清醒,问了一些重要的话。”   “……什么叫那个人?”杜宇生觉得不好,瞬间从沙发上坐起来,道,“他是谁?”   “关于案件我们大致问了他几个问题。”小白斟酌着用词道,“他说他叫景墨,是景文的孩子,和黎曜是双胞胎,他指证所有案件的幕后操纵者就是黎曜,他的手里有一段录音,而且我们在黎曜的家里发现了案件相关的物证,也发现了很多之前没有查到的房产和车产,包括你那次差点死在案发现场的废弃楼盘,也是黎曜的,景墨说他曾经劝过黎曜,可是他不听,因为记恨那些人,所以杀了他们。景墨还说,自己是一个没有记录的人,所以很多事他没有办法及早地去阻拦,不过,你也知道,这些都是他个人的说辞,但是具体的详细的,我们还要等他的状态好一些才能继续。”   杜宇生那边许久都没有说话,其实在小白说完前半句之后,杜宇生已经猜到了大概。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比较好。   指纹被毁掉了,人证物证几乎都在,连寄到警察局的东西都能派上用场,杜宇生几乎都要相信就是黎曜做的。   “咳……”小白那边清了清嗓,道,“不过宇哥,您能告诉我,为什么黎曜会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你能想象到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说出来是另外一个人是什么诡异的感觉么,我觉得这他妈不可能。为什么凭空出来了一个人。”   杜宇生干笑两声,心想我当时也是这么个感受。   到底是睡了一觉心里有点底,杜宇生没有被小白的话说得慌乱。   杜宇生从自己家的沙发上站起来,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有没有说自己还有其他的病?快死的那种。”   小白在电话那边眨巴眨巴眼睛,干笑声道:“……医生不是说了,命保住了吗,他还有别的病?”   没有理会小白,杜宇生挂了电话。   用力坐在沙发上,捂着脸笑个不停。   他知道,是黎曜。   这他妈一定是黎曜。   指纹毁了也是他。   杜宇生对着手术刀骂了一句。   他突然有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这个煞笔。   然后好好和这个煞笔聊聊。   不对,先揍一顿,然后再聊聊。   从心,再到身体。   ========   晚上,罗阳见到了一个人。   监狱里的生活既枯燥又无趣。   罗阳已经不记得自己来这里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多久才可以离开。   一开始还在计算着日子,到了后面,算也懒得算。   他明白,自己在等一个人。   那天晚上,这个人等到了。   罗阳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他。   他的身上还缠着纱布,走路还要别人搀扶,看起来像是刚刚骨折做完手术的样子,既疲惫又痛苦。   印象中的样子似乎和他现在有些不一样。   直到这个人抬起头,罗阳才感觉到,他,又回来了。   罗阳几乎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戴着手铐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眼睛里面满是惊喜和激动。   “你来了。”罗阳激动到呼吸都变得急促,他的眉眼弯弯带着笑,道,“你终于来找我了。”   对方抬起头,仍旧是那个冷淡的样子。   和那时候让自己杀掉自己父亲的时候一样。   罗阳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是他拒绝不了被这个人吸引。   他想要为他做一切。   “……你还记得我……”   那人的声音一如当年般不冷不热,不温不火,打在胸口舒服得不得了。   罗阳点点头,激动道:“我好想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不然我也许早就请律师出去了,我知道,一旦出去,我就再也找不到你,见不到你了。”   骨折的人摇摇头笑笑。   “办完这件事,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罗阳一直在等着这句话。   “你说,我什么都肯为你做,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只要你开口,命都可以给你。”   骨折的人有些欣慰地伸出手做出要抚摸他的动作,隔空地摸了摸他的鼻尖。   罗阳享受地贴近玻璃。   满足到溢于言表。   “过两天这里会送来一个人。”骨折的人伸出手,道,“他姓王,叫王喆……”   罗阳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在脸上。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要让自己做什么。   =======   end   写在后面的话:非常谢谢一路追看的各位,因为中途我住院生病,所以文章的前后有些脱节,这点虽然大家没有说我心里也QAQ知道的,所以后面会着重修改一下前面不对的地方,【修改完之后会在章节标题编辑哒   话说第一次有这么多这么多的收藏,这么多的评论,一度认为自己是个单机,真的无以为报。   蟹蟹蟹蟹各位。   希望没有愧对大家的等待。   希望这个文会让大家满意。   所以,期待我的番外吧。   然后以后如果开新文希望大家也能来看呀。嘿嘿。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是不是有一种戛然而止的感觉><所以后面还会有俩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