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解开故事谜底 01》作者:花于景/雷雷伙伴 简介 你曾经见过这个画面吗? 这是一场死亡游戏,内容是至今仍未解开的悬案。 你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这场悬案里。 你的身分也许是家属,也许是嫌疑犯, 当然,亦可能是凶手⋯⋯ 庄天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悬疑案件的嫌疑人。 他意外闯进一场死亡游戏,必须解开谜底才能离开, 关卡尔虞我诈,凶手隐藏其中,人心甚至比怪物更黑, 历经九死一生,庄天然更加确定—— 他要顺利晋级,多年前失踪的室友就在这里。 早该结束的关卡突然走出对庄天然来说既陌生又熟悉的青年, 面对人人惧怕的怪物,那人竟能谈笑风生,甚至情话不断? 封萧生游刃有余的态度不知不觉主导了闯关节奏, 也让所有玩家一步步发现, 这件早已集齐凶手与亡者家属的命案,为何解不出来⋯⋯ 庄:「你为什麽不离开这裡?像你这样的人,也有解不开的关卡?」 封:「我想解开的从来不是关卡,而是你。」 庄:「我先确认一下,这不是开黄腔对吧?」 混乱中立撩汉大佬 × 守序善良面瘫新手 桩桩悬案关卡 × 比怪物更像怪物的人类 解开谜底之前,完全无法「鬆口气」精彩之作! 楔子   庄天然踏入一室黑暗,打开灯,点亮空荡荡的客厅。   他还没脱下厚重的外套,习惯性先打开电视新闻,把手机放在桌上,确保铃声音量开到最大,接着才解开拉链。   正准备脱下外套时,门铃响了。   庄天然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深夜十一点,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按铃。   庄天拉开门,冷风灌入,门外站着一名送货员。   送货员擤了擤鼻子,手指刮了下鼻尖,百无聊赖地看着门板,语速略快地道:「先生,这里有一份你的包裹,麻烦签收。」   庄天然的视线望向送货员手中揣着的包裹。   包裹不大,约莫掌心大小的褐色纸箱,上头勉强地贴着送货资料。   送货员瞟了几眼庄天然,一手插着外套口袋,哼笑道:「你的女朋友真贴心啊,还特别指定要在下班时间亲手交给你,你是做什么的,怎么半夜才下班?」   庄天然仍然沉默不语,看着送货员手上的包裹,四周静得只听见风声。   见庄天然的脸色,送货员表情微僵,迅速收回打量的视线,小声嘟囔:「怎么都没反应……」   庄天然依旧毫无表情。   送货员心里忐忑,下意识瞄了一眼手机,今晚可不能再收到客诉,他一面想着,一面赶紧拿单子给对方签收。   直到送货员离开,庄天然几秒后才微微蹙眉,露出有些困惑的神色,原本想对送货员说:「抱歉,哪来的包裹?」可惜对方已经消失在门口。   他刚才一直在思考,他没有女朋友,这东西是谁寄来的?   庄天然检查单据,困惑地发现寄件人那栏全是空白,再拆开纸箱,只见里头装的是两条佛珠。   佛珠上迭放一张白色卡片,俊秀的钢笔字迹写着:「一条保长生,一条保晚死,两条都给你。」   庄天然愣了很久,素来被人称作百年一见面瘫的脸孔,难得出现可以说是震惊的表情,拿不稳的纸片抖落在地。   他看着地上的字迹,心想:不可能是他。   谁开的玩笑?   庄天然打开门,想追出去询问送货员,想不到才刚推开门,送货员竟然就站在外头,不晓得待了多久。   送货员朝他微微一笑,庄天然没有多想,此刻他只在意一个问题:「这是谁送来的?」   「如您所见,并未署名。」送货员说道。   「他长什么模样?」   「我不明白您这个问题。」   「什么时候寄的包裹?」   「我不明白您这个问题。」   庄天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送货员有一点不对劲,明明是同样的脸,同样的语气,却又有股说不上来的异常。   是哪里不一样了?   「我是来告知您,您取错包裹了。」送货员客气地道。   原来,是送错的。   庄天然一愣,霎时浑身脱力,努力撑直身体,才没让自己跌靠在门框上。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了,他连他的长相都记不清,又怎么可能认得他的字迹?   思及如此,酸意瞬间涌上鼻腔,庄天然眼眶湿润。   「您的包裹是这一件才对。」送货员指向身旁的推车。   庄天然收起思绪,看向推车上足足有半个成年人高的的包裹。   ……怎么这么大?   庄天然翻看送货单,这份包裹的单子跟刚才那个一样,寄件人的部分还是空白,「这里是五楼之一号,这真的是我的包裹吗?」   「这是您的包裹。」   「请问寄件人是谁?我没印象有……」   「这是您的包裹。」   送货员再次强调,不停重复同样的句子。   又是一股违和感。   庄天然觉得有些古怪,但又想不通,写完签收单后抬头,才发现送货员一直紧盯着他看。   一般人在观察另一个人时,如果对方突然抬头对到眼,通常会感到不自在,要不是开口转移话题,要不就是转移目光,但送货员动也不动,一双眼睛依然直视他。   庄天然忽然发觉,好像是眼睛。   送货员异常的地方,是眼睛。   第一次送货的时候,他注意到青年双眼狭长,说话时会不自觉四处乱瞟,是不习惯与谈话对象对视的类型,但现在却直直盯着他。   四目相接一会,庄天然又发现送货员虽然看着他,却目光涣散,双眼几近无神,视线彷佛直接穿透他的脑袋,看着他的背后。   庄天然挠了挠脸,这个人大概是累了吧,大夜班确实辛苦。   庄天然把单子还给送货员,送货员收下单子,大幅度地咧嘴笑了一下,「谢谢您。」   送货员离开以后,庄天然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大型包裹推到客厅,呆站着看了一两则社会新闻,最后才将视线回到巨大的包裹上。   他思考一会,揉了揉疲倦的眉心,决定先洗澡休息,明天再处理。   在新闻播报声中,庄天然洗完澡,躺上床,开了盏小灯,缓缓闭上眼睛。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微弱的摩擦声,像是物体在地板拖行,声音越来越近,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看向声音来源——房门口有一个巨大的纸箱。   原本被他放置在客厅的纸箱,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门口,纸箱的边缘逐渐渗出鲜红的液体,在地上形成一滩血泊。   庄天然愣看着门口。   箱子怎么在这里?那个流出来的……难道是血?难道说,箱子里面有受伤的动物?   庄天然想起最近用包裹寄送动物的虐待事件层出不穷,立刻从笔筒拿出美工刀,打算拆开箱子一探究竟,就在这时——   「嘟嘟……嘟嘟……」大楼的对讲机突然响起。   庄天然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他无奈地想:今晚真忙。   他走去接起对讲机,话筒那端说道:「喂?庄先生您好,这里是管理室。」   「您好。」   「请问您收到包裹了吗?」   「有。」   「那么请问送货员下来了吗?我们管理室到现在都还没看到人。」   庄天然霎时一怔,等他发觉身后有人时,已经来不及了。   硬物重重敲击他的后脑勺,庄天然哼了声,眼前一黑,在彻底失去知觉以前,他蓦然想起自己遗漏的一个细节——他忘了锁门。 第01章 箱中   庄天然做了一个梦。   梦见斑驳的墙面,红色砖瓦坑坑疤疤地剥落,在裸露的灰色水泥上,有着像是小孩子用红色蜡笔画出的一张笑脸,旁边还有无数个笑脸,每个笑脸都长了细长的手,手里拿着刀。   唯一的窗户被贴上黑色塑料布,狭窄的房里很暗,只有一盏忽明忽灭的小灯,彷佛老人临终前的喘息,随时可能熄灭。   床上的男孩原本睡得很沉,忽然皱眉,捂着肚子,缓缓睁开眼,正感到迷茫的时候,听见房门外传来阵阵哭声,于是再也睡不着了。   庄天然闻着被子上熟悉的潮湿霉味,肚子咕噜咕噜叫,在寂静的房间里特别响。   这时他还只有六岁,不懂得控制脸上的情绪,现在的他满脸生无可恋。   肚子痛,不知是饿的,还是因为晚餐的大面羹酸酸的。   正好这时,门开了一丝缝隙,老旧的木门发出尖锐的杂音。   庄天然看见走廊的白灯穿透进来,照亮阴暗的室内,然后室友走了进来。   由于背对着光,他的脸庞覆盖在阴影下模糊不清,而背后却散发着光芒,让他的影子斜画得高大颀长,像是电影里的英雄一样。   室友每次出现都浑身发光。   庄天然小时候不懂,长大后才明白什么叫做长得好看,自带闪光。   看清室友手里端着什么以后,庄天然猛地从床上弹起身,「点心!你从哪里拿来的?!」   盘子上的草莓面包和柳橙汁散发着香甜的气味,室友一双笑眼瞇瞇,「嘘。」轻声得像是融化在空气里。   草莓面包和柳橙汁对他们来说是特别稀奇的食物,通常是在拍照的早晨才有得吃。   那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会有一群陌生的大人带着相机和麦克风,让他们摆出板子上写的姿势与笑脸,或者不停问问题,同时举着字卡要他们跟着背诵。   尽管频繁的闪光灯让眼睛发酸,扩音器的嗡嗡声响震得头晕,但那天都能吃饱,所以他们很喜欢拍照的日子。   而那天院长也会特别常笑,发出平常不曾听过的轻声细语,还会抚摸他们的头,虽然在那双手伸过来的时候,他们下意识想做出的反应是闪躲。   庄天然手脚并用,从床头爬到床尾,迅速来到点心面前,「这些是哪来的?」   室友小声笑道:「我从厨房偷的。」   庄天然瞠大眼睛。   上一个去厨房偷食物的小孩在一个月前被当众处罚,木棍毫不留情地落下,直到一双腿呈现奇怪的扭曲形状,到现在每天晚上屋外都能听见他的哭声,后来再也没有人敢进厨房,甚至连外面的走廊也不敢接近。   而且,听其他小孩子说,那里还装满了大人的「眼睛」。   「你没事吧?有没有怎样?」庄天然急着说。   「快吃。」室友把盘子递给他,握在盘子上白皙无瑕的指节,脸上悠然自得的微笑,都再再显示着他的自信。   庄天然愣了愣,屋外依旧传来持续不断的哭声,室友干净的手指端着食物,唇角微微上扬,看起来那么简单而轻松。   明明和大家同样年纪,室友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英雄。   庄天然问:「那你呢?」   室友:「当然已经吃过了。」   庄天然点点头,迫不及待地用手抓起面包,被室友先一步抓住了手。   「等等,擦擦。」室友拿起不知哪来的湿纸巾,把他整只手连同指缝仔细地擦得干干净净。   没有人像室友这样爱干净。   通常食物当前,他们不直接伸手去抓的话根本抢不到,光是拿餐具的时间,就可能让本来就很少的食物被一扫而空,十几个孩子围绕着一盘菜,没有人能有心思顾及其他。   室友说:「我们不能生病。」   庄天然想起,上一个生病的小孩被送离开院里,不知道去了哪里,很久没回来,他们很羡慕,甚至很多人巴不得生病,才能离开这里。   只有室友不一样。   庄天然从小就知道,室友很特别,只是他长大后才了解到,室友根本没有那么无所不能。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些在饥饿的夜晚拯救他的大餐,并不是室友偷来的,而是室友把自己其中一餐的份留给了他。   庄天然问:「为什么要把你的份留给我?」   室友笑着说:「可能养小朋友比较重要?」   他记得自己那时还会笑,边笑边生气地追着室友打。   现在他已经忘了那样的情绪。   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室友了。   庄天然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全身上下痛得彷佛死过一轮,忍不住闷哼几声。   后脑传来剧烈疼痛,脑子昏昏沉沉,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伴随着「铿琅……铿琅……」轮子滚动的声音。   他试图揉揉涨疼的脑袋,却发现手腕动弹不得,双手被捆在身前,身体被迫蜷起,脚也被绑住,整个人被困在一个异常狭窄又漆黑的地方。   庄天然花了足足数百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他被困在一个大箱子里。   之所以觉得四周在晃,是因为他正在推车上,被人推着前进。   回想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是送货员,他从身后被送货员击晕,然后……大概是被绑架了。   一般来说绑架犯都会将受害者藏进车里,因为方便移动,为什么送货员要把他塞在箱子里?   就在这时,箱子外突然传来一道热情亲切的声音:「哎呀,你回来啦!」听起来是一个女人。   接着又听见小孩嘻笑玩闹的声音,小孩吵了一会,终于安静,女人喊道:「跟叔叔打招呼。」   小孩喏喏地说:「叔叔好。」   应该是对着送货员。   庄天然怔愣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没多久,轮子又开始往前推。 第02章 箱外   「有人吗?外面有人吗?」庄天然不停敲打纸箱,这箱子明明是纸的触感,却特别坚硬,不管手脚怎么往外撑也撑不破,感觉像抵在水泥墙似的。   那对母子没察觉异样,庄天然隐隐明白了送货员把他藏在箱子里的目的。   把他塞进密闭的厚纸箱中,装成是一个大包裹,对一个送货员来说,的确是最好的伪装。   忽然,滚动的声音停了。   庄天然停止挣扎,不再轻举妄动,一直仰头盯着箱子的顶部。   他担心动静过大会刺激罪犯的情绪,再冷静一想,外头是一个妈妈带着孩子,即使知道自己受困,也很难协助救出,甚至很可能会因为撞见案发现场而遭到灭口。   他不能连累无辜的民众。   好一会,终于又听见动静。   箱子又往前推了一阵,推车猛然晃了晃,往上一抬,又落下,似乎跨过一个坎。   接着,「砰。」是关门的声音。   「喀、喀、喀。」是三段式落锁的声音。   庄天然猜想,现在是在送货员家里?上了锁,在这里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有人发现。   他不知道送货员绑架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为了钱财,大可以直接勒索,是什么原因让他绑架跟自己毫无相关的人?   有一种可能,就是以杀人为乐的犯罪者。   庄天然被困在箱子里暂时动弹不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被动地等待送货员打开箱子。   万一送货员一打开就拿刀捅死他?他要怎么躲?怎么逃?   庄天然脑中不断想着方法,却怎么想也想不到,只能绷紧神经注意每个动静。   「咚、咚、咚……」庄天然清楚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再一会,他听见另一道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是时钟。   旁边有个时钟。   现在不管是任何声音,即使是再普通不过的声响,都会刺激庄天然的神经。   他听着时钟的声音,告诉自己冷静,就算对方拿刀捅自己,恐怕也很难一刀毙命,如果他能撑过第一个攻击,就有反抗的机会。   庄天然表情平静,却克制不住不停咽口水,他一面听着时钟的声音,一面努力思考。   现在已知的东西,就是时间的流逝。   庄天然读着秒针的声音,判断时间过去了一分钟。   而这段时间,周围始终没有其他声响,安静得像是无人存在。   送货员不知是离开了,还是仍在屋内。   庄天然揣测,如果送货员不在屋内,他也许可以趁机逃出去。   但如果送货员仍在屋内,他逃出去了,说不定会直接被攻击,而自己处于被动,且手无寸铁,无法正面迎击。   庄天然按兵不动,打算先掌握更多线索,再做行动。   时间又过去了五分钟。   庄天然开始觉得古怪。   如果送货员还在屋里,怎么可能不走动?但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这是不是代表送货员应该不在屋里?   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现在不逃,等送货员回来,说不定就迟了。也许送货员是去准备犯案工具,就像杀鸡前总要先拿刀。   他不知道送货员究竟打算做什么,他只知道一点——他必须在送货员回来以前逃跑。   因为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说明,为什么犯罪者会将被害人直接带回自己的屋子,而不怕被害人知晓自己的身份。   除非他从没打算让人活着离开。   庄天然艰难地抹去滴到眼皮的汗珠。   不仅如此,还有第二个麻烦,他要怎么离开这个箱子?   刚才他试过挣扎,箱子无法撑破,他摸了摸箱顶,中间有一条紧密的缝,应该是胶带封起的地方,但他没有美工刀可以割开……   美工刀!   庄天然忽然想起,记得在拆门口的包裹的时候,他顺手把美工刀放进了口袋里!如果没被拿走的话……   庄天然尽力扭动身体,用右手去碰左边口袋,果真碰到一块硬物。   他心中顿时充满感动,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刻,并竭尽所能在脸上表现出了喜悦——如果此时有人看见他的脸,会发现这张万年面无表情的脸,皱着眉,唇角僵硬地颤抖。   庄天然握紧手上的美工刀,先割断手上束缚,再贴上箱顶的封口,打算试着拆箱。   他在有限的空间里困难地移动,终于慢慢看见一丝光线,在快要划开到一半时——他忽然顿住。   不对,如果连秒针移动的声音都听得见,那送货员离开屋子的声音,他怎么可能完全没听见?   送货员到底在做什么?   他为什么这么安静?   他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庄天然听见钟响了。   「当……当……当……」总共响了八声。   八点整。   他遇袭的时间点是半夜,按照推测,现在较有可能是早上的八点钟。   在庄天然发愣的这几秒,「砰!」外头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   庄天然吓了跳,箱子也跟着抖了下。   他这才出去了?那如果自己刚才拆了箱子不就正好对上……   庄天然有些惊魂未定,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没遇上,不然对上了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美工刀是他现在唯一的防身工具,万一送货员也拿着武器,八成是拼不过。   庄天然默默心想:要是当初拆箱不是拿美工刀,是拿菜刀就好了……   事不宜迟,无法确定送货员会离开多久,必须快点动作。   庄天然果断地推开美工刀,划开封口,两手翻开箱盖——   刚享受到新鲜空气的瞬间,他忽然感觉旁边有东西,转头一看,正面迎上了一张诡笑的脸。   送货员的脸距离极近,几乎贴在他的脸侧,整个人就蹲在箱子旁边,无声地对从箱子里爬出来的庄天然展露出诡异的笑容。   庄天然倒抽一口气,拼命往后退,因为没注意到推车与地板之间的高低落差,整个人往后一摔,手里的美工刀没抓稳,甩了出去……   「铿鎯、铿鎯!」美工刀掉落在送货员面前。   在这瞬间,送货员脸上的笑容突然扭曲成狰狞的脸孔,瞳孔急遽放大,直到整个眼珠变成黑色,眼球突出,奇异的大嘴咧到耳侧,露出怪物般的尖牙,手里紧握的刀不断往地上的美工刀死命地猛砍。   不对。   这不是正常人。   这是怪物。   庄天然看着面前不似人形的怪物,还来不及思考送货员为什么会突然变成怪物,第一个想法就是快点逃!   庄天然转身逃跑,发出脚步声的那一刻,身后剧烈的声响忽然停了。   庄天然霎时顿住,动也不   敢动,慢慢地、慢慢地回过头—— 第03章 家中   庄天然寒毛直竖,瞬间冷汗浸身,但奇怪的是,送货员像是僵住一样,黑色的眼珠虽然盯着他,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转动,身体却是动也不动。   庄天然试着悄悄往旁边挪动,送货员竟然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这是让他逃跑的意思?   庄天然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蹑手蹑脚地在送货员面前走向大门口,而送货员至始至终都在原地,只是一直盯着他。   庄天然不敢相信竟然这么容易。   他一路小心翼翼地移动到门边,不到十步的距离,却让他满头大汗,背部被汗水浸湿。   终于碰到门把,剧烈跳动的心脏彷佛下一秒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但也总算掌握一线生机,庄天然转开大门门锁——「喀。」一声清脆的声响。   送货员忽然动了。   送货员猛地昂起脖子,盯着庄天然正在转动门锁的手。   庄天然不再动作,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声音?   庄天然头皮发麻,顶着送货员一眨不眨的眼神,轻轻地,又转了一圈门锁,「喀。」   此时送货员已经站起身,弓着背,彷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   庄天然顿时压力巨大。   为什么,这个房间要设三道锁?   不论如何,他都得解开才能逃出这里。   庄天然缓缓深吸一口气,牙一咬,一鼓作气转下最后一圈门锁。   「喀。」   送货员瞬间龇牙咧嘴地朝他背后扑过来!   庄天然迅速甩上门往外狂奔,外头恰巧有一架鞋柜,庄天然顺势挥倒鞋柜,柜子倒下,鞋子稀哩哗啦全翻倒在地。   送货员被这阵骚动引走注意,挥刀猛砍鞋柜,被砍碎的木头不断发出「喀嚓!喀嚓!喀嚓!」的声响,伴随着送货员疯狂的笑声,听得庄天然心惊胆颤,彷佛每一刀都是砍在自己骨头上,让人背脊发凉。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庄天然趁机放轻脚步快点逃跑,身后是拼命挥砍的声音,庄天然连气都不敢大喘,左右寻思逃生路线,眼前所及只有电梯和另一间住户的门。   庄天然下意识正要按电梯,突然在碰上按钮的前一秒,顿住。   不,电梯到达的时候,不是会发出「叮。」一声?万一怪物听见,朝他冲过来……电梯是密闭空间,他无处可逃。   差点铸下大错,庄天然却无法松一口气,因为眼下别无选择,走楼梯是唯一的逃亡路线,但楼梯在送货员身后,他刚才冲出家门时已经错过。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只能向隔壁住户求救。   庄天然转头看向隔壁住户的家门。   可是,隔壁住户真不知道自己的邻居是个怪物?万一,里头住的也是怪物?   庄天然内心天人交战,接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最开始和送货员打招呼的那个女人和孩子,他们说了话,但送货员没有开口。   刚才在房间里,送货员也没有开口。   送货员唯一发出过的声音,就是疯狂、尖锐不似人声的诡异笑声。   或许,怪物不会说话?   从声音推断,最开始遇见的女人和小孩是正常人,再者,送货员推车经过的时候,并没有进电梯,代表他们也住在这一层。   如果她和她的孩子也住在这一层,那么他们就是这间的住户!   庄天然确定了有人可以求助,外加如果能躲进屋里,就算怪物有刀也不可能轻易破开铁门。   但现在问题来了,他要如何在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让里面的人开门?   不能敲门。   不能按电铃。   不能大声求救。   只要一发出声音,怪物就会冲过来砍死自己,根本等不到这一家人开门。   求生机会就差一门之隔,他该怎么做才能传递讯息?   庄天然站在原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心中隐约有个办法,但非常冒险,也未必能够成功。   只能孤注一掷。   庄天然下了决心,抬起手,用力拍了三下眼前紧闭的家门!   「咚、咚、咚!」   果不其然,送货员反应极快地抬起脸,发出骇人的嘶叫,朝庄天然扑过来!   下一秒,庄天然抬脚,使尽全力往电梯门奋力一踹,「砰!」一声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整个电梯门凹了一半。   送货员倏地转移目标,扑向电梯门,挥刀砍烂凹陷的铁板。   这时,隔壁邻居的门开了。   庄天然等不及,直接拉开门,冲了进去,并且迅速关上大门。   他自觉失礼,正要抬头向屋主道歉,却发现眼前没有人。   庄天然愣了愣,客厅的灯是暗的,只有走廊底部的房间发出微弱的灯光,隐约听见房间里传来电视的声音。   一连串小孩清脆的笑声:「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另一道带着噪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在……等……你……呀……」   听起来像是有谁在看卡通。   庄天然不解地往前走,高声问道:「有人在吗?」   没人回答。   庄天然一步步走向房间,四周悄然无声,他不自觉放轻脚步,来到敞开一丝门缝的门前,推开了门,「抱歉,那个……」   庄天然话还没说完,便发现房间里头的电视确实开着,但没有人。   奇怪?人都去哪了?   「哎呀,你回来啦!」身后传来妇人的声音。   终于听见熟悉的声音,庄天然松了口气,回头一看——送货员站在他的身后,露出小丑般诡异的笑脸看着他。   送货员再次张口:「叔叔好。」这回是小孩的声音。   庄天然听过一模一样的对话,被关在箱子里的时候。   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有送货员一个人。   所有声音,都是他发出来的。   整栋公寓,都没有活人。   庄天然霎那间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淋下,凉意从头顶迅速窜到脚趾,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送货员举刀朝自己走来。   庄天然素来闻风不动的脸终于露出一丝苦涩。 第04章 楼下   「当……当……当……」   高举的刀还没落下,钟响了。   被刀劈裂的剧痛没有传来,庄天然紧闭的眼缓缓睁开,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送货员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笑脸也僵住停格,再次变成雕像,动也不动。   怎么回事?   庄天然恍然想起刚才逃出箱子的时候,送货员也是静止不动。   记得当时同样听见了钟声。   难道只要听见钟响,送货员就会停下来?   庄天然没空细思,逃生的机会只有一次,他放轻脚步,脱离送货员的视线,逃离了房间。   大门斜对面就是逃生梯,庄天然跨过满地鞋柜碎片,往楼下疾走。   他一面跑一面想:这里是哪里?得找人来抓走这只怪物,免得有更多人受害……   庄天然接连跑了四个楼层,拐过生锈的扶手,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人。   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想躲开却已经来不及,眼看就要撞上——对方正好转过身来,满脸惊恐地向后退开。   眼前是名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黄袍,全身挂满佛珠和符咒,语无伦次地朝他挥舞十字架,「别、别别别过来!妖魔退散!」   「……」这个难道是正常人?   庄天然看男子害怕的反应不似作假,缓缓地道:「我是人。」   「滚、滚滚滚开!」男子瞪大眼睛,浑身颤抖地大吼。   庄天然看他挥舞着十字架,脖子挂满佛珠,衣服贴着道符,一时不能明白他到底信什么教。   庄天然搔了搔脸,没有强求接近,只是提醒:「有一个怪物在上面,你最好快点离开。」   男子顿了下,皱眉道:「你说,怪物?」   庄天然点头,「是。」   男子喃喃自语:「难道……是新人?」   什么意思?   庄天然眼神茫然。   男子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听见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绝对不能提到怪物!被『他们』听见的话,会很生气……非常生气……」   「什么?」男子说得太小声,庄天然没听清。   男子猛地抬头,转身就跑,身影和尾音很快消失在走廊,「不要过来!你这个无脸男——」   庄天然:「……」他知道自己是没什么表情,但有到被怀疑是鬼的程度?   继续往楼梯下走,总算来到一楼。   更往下有一道铁门,看来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但铁门紧闭,生锈斑驳,一看就知道生人勿近。   庄天然不可能冒险,只想快点离开,他快步走向公寓大门,握住门把时手有些抖,接着向外推开——眼前的场景让他瞬间怔在原地。   门前春光明媚,阳光洒落在柏油路面,旁边还停着几辆脚踏车,但除此之外,以这栋公寓为圆心,直径三百公尺以外的地方全被大量烟雾笼罩,彷佛失火一般。   庄天然踏出门外,怔忪地环顾四周,才发现不是火灾。   只有这栋公寓附近一切如常,其余地方全弥漫着不祥的浓雾,像是一座被隔绝的孤岛。   街上没有半个人,就连公寓一旁紧邻的传统早餐店都缺乏人迹,开放式的柜台不见厨房人员,店内却灯火通明,彷佛随时等着顾客上门。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庄天然往前几步,想看清浓雾里面有什么,却在走到一半时停住脚步——最靠近浓雾外围的街道上,有件被撕碎的围裙和剩下一只的破布鞋。   庄天然愣愣后退几步,不敢再贸然前进。   难道浓雾里面也有怪物?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   身后的公寓有怪物,眼前的浓雾也蕴含危险,他该往前还是回头,哪一边才是活路?   正在心里天人交战时,突然听见一阵「喀哒、喀哒……」的声音。   庄天然立刻绷紧神经。什么声音?   就在这时,眼前的浓雾骤然从两边散开,彷佛退开的浪潮,留下中间干涸的通道。   「喀哒、喀哒……」   声音逐渐清晰,庄天然这回听清,是脚步声。   不疾不徐,缓慢而优雅。   庄天然倏然回神。有「东西」要出现了!   庄天然左顾右盼,不知道能躲哪里,只好暂时蹲到最角落,躲在脚踏车后方,观察眼前的动静。   只见散开的浓雾之中,出现一名青年。   他一面从正中央走进来,一面垂眸整理衣衫,扯松领口,彷佛回到家似的惬意。   一袭白衬衫,在浓雾中特别干净明亮,整个人像在发光。   庄天然不自觉双手发抖,接着越抖越厉害,整个人克制不住地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需要很用力才能吸到氧气,胸口剧烈起伏,全身上下都出现了强烈的反应。   庄天然想,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个人是谁?   接着青年的动作引走了他的注意。   青年拾起散落在路边破碎不堪的围裙,细致地折迭整齐,并放回原位,将破布鞋搁在上头。   庄天然怔了怔。   一般人看到路边的残骸,肯定会惊惧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人却能如此冷静,甚至面不改色地捡起染血的衣物。   他突然觉得,自己浑身发抖可能是因为害怕。   毕竟眼前的青年很可能像送货员一样,乍看像人类,其实都是怪物。   更别提这个人出现时,四周都闻声色变,不是一般的人物。   庄天然放弃了先前想靠近浓雾探查的想法,里头不知是什么情况,甚至还走出了像是怪物大佬的人物。   庄天然转身想躲回公寓,站起身才发现双腿虚软,他扶着脚踏车,勉强地站起来,幸好他躲在角落并不起眼,怪物应该没有察觉。   当他再次抬头,想查看情况时,才发现身后的怪物竟然不见了!   庄天然心头一惊,左顾右盼,最怕不是鬼出现,而是鬼还在,你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庄天然找了一会,突然觉得景色哪里不对。   早餐店,好像有人。   再仔细一看,怪物大佬正坐在隔壁早餐店的塑料椅上,安静地吃早餐。   怪物大佬夹起蛋饼,额前落下几缕发丝,动作轻柔优雅,普通早餐店被他吃得像英式下午茶。   ……这个人只是来吃早餐的?   庄天然满脸问号,趁着对方不注意,压低身子,潜伏回到公寓。 第05章 两个   庄天然推开公寓大门,动作放得极轻,只怕造成任何一丝声响。   他推到一半,门卡住了,再使劲推了推,门又反弹回来。   他困惑地把头探进公寓里,往门后一看——送货员就站在门后,滚动眼珠看着他,脸上仍是同样诡异的笑容。   庄天然心脏猛地一缩,差点喊出声,整个人往后弹。   他刚才是拿门夹了他吗?   庄天然不肯面对事实,用力关上门就拔腿狂奔,顾不得身后是否有怪物追赶,频频左右张望,满额是汗地寻找可以逃跑的地方。   最好够隐密、能够暂时躲藏……   这时,庄天然注意到公寓和隔壁早餐店中间有一条窄巷,积满老旧杂物的防火墙,目测仅能一人通过,即使怪物追上来,恐怕也不好追赶。   「砰!」身后传来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庄天然原地弹起,头也不回,往防火墙里狂奔。   庄天然一连跳过好几个障碍物,身后还能听见地上的物品被大力撞开,猛地砸在墙面上的声音。   「砰!砰!砰!」   巨响每一下都砸在他的心脏,彷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彻底震碎。   庄天然不顾一切向前跑,冷风刮过他的眼眶,双眼又干又涩,渐渐的,四周只能听见自己竭尽全力的喘息声,旁边的障碍物越来越少,前方的路却越来越窒碍难行,不知是否是错觉,两边墙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手臂不慎刮到墙上凸起的砖块,刺痛感袭来,「嘶!」手臂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庄天然这才蓦然回神,停下脚步。   他看清楚眼前的巷子,窄得几乎已经无法再前进,必须侧着身才能挤过去。   他跑多久了?   庄天然回头一看,身后早已没有声响,亦无人追赶,不仅如此,后方的路竟然变得和前方一样窄,但刚才明明还是一人能够轻松通过的距离。   怎么回事?   庄天然侧着身,再往前走,想快点走出巷子。   但走没几步,他发现压迫感越来越重,甚至有些喘不过气,两道墙明显越来越靠近,明明已经侧着身,却几乎要贴住他的胸口。   彷佛越往前走,巷子就会越来越窄,越来越窄,直到将他夹成肉饼。   庄天然心道不妙,步伐往后退,却发现,即使往后,两道墙依然越来越窄……   这下麻烦大了。   庄天然站在原地,额角冒出一滴冷汗。   不论往前眺望,或者往后回看,都看不见巷口。   注定是一条死路。   庄天然举步维艰,他想起一生诸多磨难,历经多次生死关头,早在很久以前,他便已经看淡生死,活着只为一个目的——解开当年那人失踪的悬案。   庄天然想过很多种死法,却没想过有一天会掉进一个诡秘的空间,在巷子里被活活饿死。   庄天然闭上眼,当年的人脸庞模糊不清,温润的笑声却犹如耳畔:「然然,你知道是什么让快乐和悲伤的人都能活下去吗?」   「……呼吸?」   「是明天。」   庄天然睁开眼,一扫颓丧,开始寻找逃出去的方法。   还没结束,他还有明天。   庄天然静下心,想了会,忽然察觉一件事。   往前走不行,那么如果往上爬?   抬头观察,每层公寓都有两扇窗户,如果砸破,应该能闯进去。   两道墙变得狭窄,正好能容纳成年男子撑开手脚往上爬,庄天然原本有些紧张,担心任何举动都会造成墙面内缩,但往上爬了几步,感觉距离没有异动,才让庄天然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他的方法正确。   庄天然爬到二楼时,手脚已经有些发颤,要撑住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体不是易事,掌心刺痛不已,或许是被墙上裸露的钢筋割伤。   庄天然抬起右腿踹窗户,「咚!咚!咚!」窗户彷佛铁片一般坚不可摧,明明上面布满裂痕,却怎么踹也闻风不动。   庄天然脸色微沉,想起当时被困在箱子里也是怎么挤也挤不出去,明明只是纸箱,却厚得厉害。   看来这个世界没打算让人好过。   庄天然心想,没关系,如果这世界不给他开门,那么他用爬的,也要爬上天。   他仰头看,这栋旧公寓最高楼层是七楼,爬到顶楼应该能逃出去。庄天然继续往上爬,沿路手脚被蹭破许多伤痕,掌心早已麻得没有知觉,幸好庄天然身体素质不差,爬到四楼的时候顶多气息微喘,还有一点力气能够往上爬。   却想不到,七楼的窗户忽然打开了!   一颗毛茸茸的头颅探出来,头一转,送货员那张让人不愿再看的脸,对他缓缓咧开笑容。   这个世界,真他X的不打算让人好过。   庄天然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了脏字,向来的好脾气差点崩裂。   庄天然又踹了踹四楼的窗户,依旧动也不动,他几乎自暴自弃地踢了一番。   送货员听见声音,忽然变脸,发出怪物的嘶叫声,嘴里念着一长串让人听不懂的扭曲语言。   你是不满楼下太吵的邻居吗?庄天然无奈。   上有送货员虎视眈眈,前后都是死路,难道要放弃往上,再找其他方法?   真的还有其他方法吗?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花衬衫的男子打开了五楼的窗户,探出头来,朝他伸出手,着急地大喊:「我拉你,快上来!」   庄天然怔怔地看着那只只要再往上爬几公分就能抓住的手,彷佛天上突然垂下一条绳子,上帝倾听了他的愿望,在最适时的时候给他一份希望。   幸好他没有放弃。   庄天然闭了闭眼,虔诚地亲吻手腕的佛珠,「谢谢你,总是拯救我。」   不管这个是不是那个人送的,他向来信神,因为那个人就是神,只要与神有关的,都是他的信仰。   庄天然往上爬,伸直手臂,正要抓住五楼的花衬衫男子时——底下突然传来一道大喊:「不要相信他!那是陷阱!」   庄天然顿住,垂头一看。   二楼的窗户打开了,同样穿着花衬衫的男子探出一张着急的脸。   竟然和五楼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五楼的人:「不,不要相信他!」   二楼的人:「不,我才是真的!」   同样的脸孔,同样的声音。 第06章 冰棍   看着楼上和楼下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分辨不出哪一个比较正常,甚至看久了,觉得两张脸都透露出几分诡异。   碍于距离和现在的位置,没有更多线索能够观察和判断,究竟该选哪一个?   眼看力气渐渐用尽,手脚发抖得越来越厉害,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摔下去,他必须快点作出决定。   庄天然在有限的线索试图判断——五楼是最先出声的人,如果是一小时前,也许他会从鲜活的语气推断五楼是真人,但是,这点已经被送货员给打破,怪物不只能说话,还说得跟配音员一样。   至于二楼……刚才他经过二楼,外面的窗户布满青苔和灰尘,看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况,加上他为了用脚踢开窗子,并没有注意房里是否有人。不过,待在房间里的人肯定能看见窗外的人影,为什么那时候他没有开窗?为什么要等到他已经爬上四楼,才突然出声?   庄天然想:只能赌一把了。   他再次吃力地举起手,决定握住五楼的人,再试探对方的反应。   就在这时——二楼的男子突如其来地大吼:「我要送你九十九朵玫瑰花!我要唱心内的话乎你听!」   庄天然狠狠一顿,没多久,五楼的人也用一模一样的语调,重复道:「我要送你九十九朵玫瑰花!我要唱心内的话乎你听!」   庄天然赫然明白,二楼的人是真的,五楼的人是假的,因为模仿他的怪物听不懂这句话,只能跟着复诵!   庄天然及时收回手,怪物不甘猎物逃脱,伸手想抓,庄天然二话不说往下跳,抓住三楼的窗沿,吊单杠似的翻身跳进二楼窗户,男子急急往后退,差点被庄天然飞来横腿击飞。   男子没站稳,向后跌坐在地,惊魂未定地说:「吼……吓死我了!」   庄天然同样心跳极快,只是面色不显,甩了甩发麻的手,将男子从地上拉起,「谢谢,刚才怎么回事?」   男子怒目横眉,激动地说:「我怎么知道?老子好好在找线索,突然听到上面有自己的声音,打开窗户就看到跟自己一样的脸,差点吓到没命!」   庄天然思索,「他怎么会长得跟你一样?」   男子翻白眼,「看我帅啊。」   庄天然静静地看着男子的脸,男子被看得发毛,搓着手臂说:「怎、怎样?!」   庄天然恍然回神,「没事,我只是突然发现,原来这样叫做帅,那我不久前看到那个怪物,大概是长得非常帅。」   「……小子,你这就过分了。」   男子不熟悉庄天然,不晓得他不只面瘫还脸盲,因此也不知道他这句话并非故意讽刺,而是真心实意的感悟。   男子骂咧咧:「亏老子还急中生智救了你一命……」   庄天然顿时想起刚才男子唱得那首荒腔走板的流行歌,低下了头。   「喂,又怎样?!你是不是笑了?」   「没有。」   男子有些恼羞成怒,「想笑就笑啊!」   庄天然面无表情,「不行。」   男子皱眉,感觉自己摊上一个怪人,烦躁地挠挠后脑,「你也真是,别看到什么人就伸手抓啊,那些冰棍最爱装人恶心人……」   听见熟悉又奇怪的词汇,庄天然疑问:「冰棍?」是指那些怪物?   男子大嘴张了张,夸张地喊:「不是吧,你是新人?!老子看你像蜘蛛人一样爬来爬去,还以为你老手!」   庄天然不说话,作为默认。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见「新人」这个词,包括不久前遇到的黄袍男子也是这么喊,显然这个世界不只他被带进来,而且有些人似乎已经来过很多次,或来很久……看来他必须更了解这个世界,才能知道离开的方法。   「那些怪物……」庄天然正想发问,男子反应极大地摀住庄天然的嘴,左右张望,彷佛隔墙有耳,「嘘嘘嘘!别喊他们『那个』,一个字也不准说!被听到会出大事啊!」刚才庄天然喊怪物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开玩笑,现在才知道他竟然是在讲冰棍!   庄天然满脸不解,男子头疼地拍了下脸,「你没听过一个传说?当你提到『鬼』,那个被你提到的鬼,就会从背后趴在你身上,听你在说他什么……」   庄天然很冷静,「你是不是也提到鬼了?」   「阿娘喂!」男子大叫出声,整个人抓住庄天然的手臂,神经兮兮地四处张望。   庄天然又低了下头。   「你真的笑了!我看到了!」   「没有。」   「喂喂喂,臭小子,你这样戏弄老手对吗?还要不要老子带你了!」   庄天然没回答,转问:「为什么叫他们冰棍?」   「做人没血没泪,身体又硬又凉,不是冰棍是什么?」   庄天然想,真是浅显易懂。   男子开启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道:「遇到我田哥是你运气好……啊,对吼,还没自我介绍,我田哥,你呢?」   「庄天然。」   「小庄啊,碰上我真的是你的福气!老子可是闯过好几关的老玩家,带新人刚好是我的强项啦!先让我来教你这个世界的玩法,这个世界虽然看起来可怕吼,但其实是神明在帮忙,如果破关的话,就能实现你心里最深处的愿望……」   田哥说起这段话特别熟练,抑扬顿挫恰到好处,像是背诵多次的台词,庄天然想:难道接下来是要传教?   没想到,田哥接着道:「你身上也有一个没解开的悬案,对吧?」   庄天然狠狠一震。   田哥第一次从庄天然脸上看见如此明显的情绪起伏,但他彷佛早有预期,泰然地笑道:「别紧张啊,马上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会知道?因为进来这里的每个人都一样啊,我们都有一个到现在都还没解开的案子。」   都有?什么意思?   「你是年轻人,狼人杀应该玩过吼?这里就像狼人杀一样,进来的玩家分成三种身份,家属、嫌疑人,或者凶手……只不过,这些身份,都是真的。」   庄天然原本在发愣,接着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   田哥笑了,「没错,你身上那个在现实中没解开的悬案,会在这个神秘的世界再上演一遍,不管你是悬案中的哪个身分,你想找的凶手,或者你想躲的家属,可能就是你身边的某个玩家……」   庄天然蓦然回神。   所以,当年室友失踪的悬案,凶手也会出现在这里?他在哪里!   庄天然抓住田哥的手臂,「这个世界到底是哪来的?谁搞的鬼?」   「就叫你别喊那个字!」田哥甩开庄天然的手,「不知道,你也看见了,刚才那些冰棍、外面那些黑雾,哪一个能用科学证明?我只能说,也许是『上帝』想给人类一个公平的机会,我听说,只有最虔诚、最迫切渴望解开案子的人,才会进入这里。」   庄天然无法言语。惊讶、不敢置信、慌张、期待……太多复杂的情绪。   难道,他能再有一次机会,解开室友的悬案?   庄天然脑中一下子被塞入太多讯息,无法冷静思考,但目前为止发生的种种事件让他不得不相信这里不正常,唯一能告诉他答案的,目前只有眼前这个人……   但万一,这个人就是凶手?   田哥对上庄天然的目光,连忙摆手,「喂、喂,我先跟你说,我的案子绝对跟你无关!这个游戏才没这么好过!你得先过九关,解完九场悬案,才能解到自己的案子!你现在才第一关,所以我肯定不是你那个案子的嫌疑人或凶手,在第十关之前,你都只是配角,得先当别人的临演。」   「……」一个悬案不行,得先解九个。   庄天然内心睽违已久的激动不到十秒便被浇熄,耳边甚至传来雨水滴答滴答清脆的声音。他现在的心情就像终于排到一家向往已久的热门餐厅,店员却说前面还有一百个候位。   田哥拍拍庄天然的肩,「不过,你也别太失望,因为每解开一个关卡,玩家都能得到属于自己关卡的重要线索,绝对能大大帮助你破案,毕竟轮到你的时候,机会只有一次,线索自然是越多越好,前面几关就当作磨练升等吧。」   庄天然沉默不语。   「小子,知道我为什么教你这么多吗?因为玩家要互相合作,才能顺利解开关卡,你不想还没撑到第十关就失败吧?」   是,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庄天然心想。   「好,进关卡第一件事就是找跟案子有关的线索,二楼这一间跟隔壁间我都搜过了,我们去其他楼继续搜……」田哥一转身,正好对向庄天然背后的窗户,送货员整个人倒吊在窗外,趴在玻璃上看他们,手里的刀子尖一下、一下敲在玻璃上,发出如雨水般清脆的声音。   「啊——!」田哥大叫出声,两人立刻往外逃,同时身后传来玻璃窗破碎的声响!   「我知道能躲哪里!」田哥边吼边冲出客厅,往大门外跑,迎面而来就是正好打开的电梯门,「进电梯!」   两人冲进电梯,田哥拼命按地下一楼,边按边喘道:「地……地下一楼有个管理室……那里可以……」   庄天然仰头看楼层灯号,按住田哥的手,「田哥,为什么楼层往上了?」   灯号亮着。   2……3……4……   田哥脸色前所未有地惨白,自言自语似的碎碎念道:「故意的……是故意的……电梯是『他』按的……『他』想把我们送上七楼……」   田哥几乎凭着生存本能,想也没想,猛地按下五楼,阻止电梯继续上升。   4……5。   电梯还没到达七楼,先在五楼停下。   他们刚意识到成功了,电梯门左右打开。   抬头却看见送货员站在门外,举着刀,笑容咧到耳边。   打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在中间的楼层拦截。 第07章 破解   送货员往电梯里跨了一步,庄天然原本以为他又露出诡异的笑容,但如此近距离一看,才发现他似乎并不是在笑,而是一直在说话。   送货员咧开的唇形,发出只有极近距离才能听见的气音:「死啊……死啊……」   庄天然一阵寒栗,田哥更是当场腿软,双手紧贴在电梯角落,惊恐地看着送货员。   庄天然瞥见田哥的反应,不动声色往左一跨,挡住田哥的视线。他一个人的时候也许会害怕,但现在有了另一个人,他的第一要件就是保护他。   如同自己当初宣誓过的誓词一样。   庄天然瞟向关门键,在这般紧急情况下,他却能冷静下来,思考如何逃生。   话说,用电梯门夹住怪物的机率有多少?   结果——显然为零。   庄天然还没来得及伸手,送货员先举刀朝他们挥来!   田哥发出尖叫,庄天然伸手抵挡,他原以为自己至少挡得住一刀,没想到怪物的力气超乎想象,挥刀的手臂砸下,如钢铁般坚硬而冰冷,彷佛几吨重的钢筋直接砸在庄天然手掌,手腕外凹,痛得他瞬间飙汗,痛呼出声。   但由于庄天然出手抵抗,送货员挥刀的方向偏移,刀身扑空,没能一次砍中他们。送货员瞳孔瞬间瞠大,布满整个眼瞳,黑得看不见眼白,发出来自地狱般的嘶叫。   庄天然捂住疼痛的右手,无法再出手抵抗,只能站着用肉身面对发狂的怪物。   就在他们都认为「完蛋」的同时——远方再次传来钟声。   「当……当……当……」沉闷的钟声透过对面敞开的住家门内传来,他们刚才急着冲出屋子,并没有关上门,钟声才能透过屋内传到电梯。   钟声一响,怪物瞬间静了音,宛如雕像般僵直。   庄天然喃喃道:「又刚好……」钟响的标准是什么?难道又过了一小时?   「怎么可能是刚好?」在他身后的田哥有气无力地说:「这里的钟声,一直都是人为的。」   庄天然顿住。   什么?   「地下一楼,有个管理室。」田哥撑着墙面虚虚浮浮地站起身,忍住恶心,把僵化的送货员往外推,接着立刻按下关门键,以及地下一楼。   电梯徐徐下降,田哥吁出一口气,庄天然这才反应过来。   意思是,有人在左右他们的生死?   庄天然问:「管理室有什么?」   「不知道,我没进去过啊。」   「那你怎么知道管理室能控制钟声……」   「我刚才在二楼发现的线索。」田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满是皱褶的纸条,摊开一看,纸条上是用黑笔原子笔所画的简陋楼层图,往上有七层,一层有两间住户,地下一楼写着管理室,旁边备注两个词:「时钟」和「监控」。   字迹草率,晕开的墨水穿透纸背,像是谁匆匆留下来的字迹。   庄天然疑惑,「谁写的?」   「不要问你会怕。线索就是线索,游戏生出来的提示,你不会想知道是谁写的啦。」田哥说话时视线一直紧盯着下降的楼层,「反正赶快去地下一楼就安全了,你也发现了吧?冰棍听到钟响就会乖乖不动,如果能控制钟声的话,就不用怕那个冰棍了啊!想不到这个关卡还挺简单嘛,哈哈哈。」   庄天然面无波澜地看着说出「这个关卡挺简单嘛」的人,前几分钟这个人还吓得腿软贴在墙上。   「叮!」地下一楼到了。   电梯门开启,庄天然下意识碰了碰腰际,谨慎地踏出电梯。地下室一片漆黑,看不清四周,视线所及只有正对面一扇铁门,铁门挂着一盏黯淡的黄油灯,门上用血红的字写着「管理室」。   庄天然低声说:「第一次看见这么不吉利的管理室。」   田哥干笑,「哈哈、老弟,你还挺幽默啊。」   庄天然走向管理室,垂眸一看,门上竟然没有门把,再推了推,铁门丝毫不动。   他看向门边,右上方有一个电子密码锁,红灯忽明忽灭,看来必须输入密码,门才会打开。   庄天然探究的眼神看向田哥,田哥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密码,没看到类似的线索,这种线索通常都在门附近……」   田哥转头搜索四周,视线绕过一圈,突然发出惨叫:「啊!」   庄天然被吓得原地一弹,缓缓地转头看向田哥。总觉得自己有一天被吓死不是因为怪物,而是被队友吓的。   「那、那那那边,是不是有东西!」田哥指着他们身后漆黑的角落。   庄天然瞇起眼,等双眼适应黑暗,发现角落似乎有个黑影。   「是线索!快去看看!」田哥扯着庄天然走过去,随着逐渐靠近,才看见是一个人。   一个背对着他们,盘腿坐在角落的人。   这人身形痀偻,即使听见身后如此吵闹的动静也没有转过身,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   「你、你你快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线索?」田哥躲在庄天然背后,推了推他。   庄天然没动。   「没事啦,只是吓人的小道具,一般冰棍听到声音早就冲过来了,哪有这么乖?他们很爱装人啦,不会表现得这么不正常。」田哥解释道。   庄天然说:「我明白了。」   田哥点了点头,却看庄天然依然没有动作。   接着,庄天然说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我之前觉得奇怪,为什么我经过二楼窗口,你没看到我,而是后来才开窗。」   田哥看向庄天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你掏出的那张纸条,皱折新旧不一,有多次被握在手上的痕迹,不像几分钟前才找到的物品……我猜想,纸条只是掩饰,你在二楼想找的,是这扇门的密码,但是你没有找到。」   听到这里,田哥脸色大变。庄天然直视着他的脸,毫无情绪,平静地说:「我现在才明白,你开窗的原因。」   「你已经来过地下一楼,发现这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你不想冒然行动,但到二楼依然没有找到线索,因此推测密码的确是在这个人身上——你不想自己动手,必须有个代罪羔羊。」   「你出手救我,又是第一个指引我进入这个世界的人,我很可能无条件信任你说的每句话——所以,打从一开始,你帮我的目的,就是把我带到这里,替你找出这个线索。」   田哥张着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这么冷静,一般新人初入游戏都会惊慌失措,如他所说,大部分会产生雏鸟情节,盲目相信第一个带领他的老手,为了逃出去什么都愿意做。   他见这个年轻人说话慢吞吞,话不多,脑筋比较转不过来,应该很容易拐骗,但没想到他虽然缓慢,却不傻,必要时刻能说很多话,危急时刻也不冲动。   田哥愕然之余,对眼前的人产生一丝怀疑:「你……真的是新人?」   庄天然没有回答田哥的话,走向背对的尸体。   「等等、你明明知道……」田哥说到一半梗住,无法坦承自己确实动过的念头,但现在看到他真的打算去冒险,心里又觉得古怪,甚至产生「算了吧」的想法。   他历经这么多场游戏,受过无数次欺骗和背叛,心里知道「待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好不容易走到这一关,应该不会再动摇才对。   田哥心里想,嘴上却不听使唤地说道:「你不怕出事?刚才那个冰棍你也看到了,上次逃了,下次不一定那么幸运,你不是也有拚老命想解开的案子?如果这么不怕死,很快就会没命……」   庄天然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右手,「不是不怕死。」   「啊?」   庄天然抬头道:「只是有即使死亡也要完成的事。」   田哥怔了下,看着庄天然平静而坚定的脸孔,心想:难道就是因为新人才能说这种大话?但面对着这个年轻人,他竟然也有了说不定能突破万难,正面迎敌的想法……   庄天然不再理会田哥,把手伸向面前的怪物,拍了拍「他」的肩膀。   田哥立刻往后跳,庄天然做好防御的心理准备,但背对的人动也不动,宛若蜡像。   庄天然稍微放下心,低声说一句:「打扰了。」   接着把「他」翻成正面,「他」看来像是一名普通男子,只是脸部几乎不成人形,面容青紫浮肿成三倍大,闭着的眼睑泛黑,像是存放在太平间的大体。   田哥倏地躲了数十公处远,在角落窥视。   庄天然没管他,伸手翻了翻男子的上衣,在口袋发现一张被鲜血浸染的身分证,满是污痕,怎么抹也抹不干净,只能依稀看见名字栏里有一个「王」字。   庄天然一面注意着男子的脸,一面翻找他身上有没有其他线索,男子阖上的眼睑彷佛随时会睁开,僵硬的四肢宛如随时会暴起。   田哥看得头皮发麻,紧张兮兮地说:「不、不要乱碰啊!」   庄天然没理他,继续翻到右边口袋,摸出一包灰白色的粉末。   庄天然蹙眉。   田哥见庄天然搜到东西,总算走过来,「这什么东西?」   庄天然说:「这里有人吸毒吗?」   田哥「啊?」一声,「怎么可能!人都死了还吸什么毒!」   「我说进来的玩家。」   「喔,不太可能啊,玩家都是随机进来的,连衣服跟身上的物品都是随机分配,通常第一关会跟自己现实的装扮最接近,之后每一关全靠运气,我还看过有人最后只穿内裤咧。」   庄天然点头,打开夹链袋,用手指拈了拈,闻一闻,「嗯,不像。」   田哥探了探头,「这是银粉吧?」   「银粉?」   「烤漆在用的,我以前做工。」   庄天然陷入思索,「银粉……」他好像也见过。   「银粉跟密码有什么关系啊?里面有藏纸条吗?」田哥想把银粉拿过来倒在掌心,被庄天然制止。   庄天然拈着指尖的银粉,细致的粉末吸附在指头,印出深刻的指纹。   庄天然说:「我知道在哪里见过了。」   田哥还来不及问「见过什么?」,便看见庄天然笔直地走向管理室的门,直接将整包银粉泼在密码锁上头!   「你疯了啊?!」田哥大叫,想制止已经来不及,密码盘被泼得一片白,满地粉末,夹链袋空空如也。   田哥拼命骂他居然浪费宝贵的线索,但庄天然充耳不闻,凑近观察密码盘,银粉附着在密码盘上头后,竟然浮现出清晰的指纹!   指纹明显聚集在「1」、「4」、「5」、「8」四个数字,显然密码就是这四位数。   田哥瞠目结舌,「你……怎么知道银粉是这样用?」   庄天然一面观察,一面说:「我看过鉴识科拿银粉来搜证。」   银粉质量轻,碰到指纹的油脂很容易黏附,因此经常被用来搜证。   田哥瞬间露出惊喜,但很快又垮下脸色,「不对啊,就算知道是这四个数字,要怎么知道顺序?我先告诉你,最好别想乱按一通,在这游戏里,不能犯任何一点错,哪怕只是小小的失误,都很可能当场没命。」   庄天然一脸平淡地在密码锁按下「8」、「1」、「5」、「4」。   绿灯亮起,解锁成功。   田哥张大嘴,这回是真心佩服了,「你怎么知道顺序?」   「看指纹深浅。通常越按到后面的数字,手指印上的油脂越少,吸附的粉末也会变少,所以指纹越浅的数字,代表越后面。」   庄天然正想推开管理室,田哥忽然按住他。   田哥的表情前所未有地慎重,语重心长地说:「小子,听我一句,以后在这游戏,说话别太直。」   「为什么?」   「死得早。」田哥自嘲一笑,笑容有点苦,「你还不知道,在这游戏,真正置人于死的往往不是冰棍,而是人性。和其他人打好关系,比解谜重要太多,你不也差点被我利用了?」   庄天然顿一会,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你们一直在做这种事,才会让一个荒唐的道理,变成常理。」   庄天然拉开田哥的手。   「我不打算迎合你们的歪理。」   田哥瞠目。 第08章 直播   房间里四面八方全是监控屏幕,映出大楼每个角落,正中央有一台控制面板,五个人聚集在面板前,侧过身对着他们笑,一副看戏已久的模样。   「来了、来了!」其中一个穿着潮牌,浏海几乎遮住半边脸的青年站起身,鼓了鼓掌,「不错,恭喜你们解开密码!」   旁边穿着白色迷你裙配高跟鞋的女子抱住潮牌男的手臂,几乎将他的手臂塞入乳沟,娇嗔道:「你们好久喔,我们都等快一个小时了!」   庄天然微微蹙眉,视线扫视一圈,很快发现角落有一名个子不高的削瘦男子,正举着手机朝他们拍摄。   庄天然走向前,还没阻止瘦子男,先被三个横插而入的男子挡住视线。每一个都比他高出一颗头,尤其中间的男子身材特别壮硕,就像一座山挡在他面前。   壮硕男笑开嘴,其中一颗牙是金牙:「兄弟,别急,我们在录一些精彩的画面,让你一秒成为网红!」   庄天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别拍。」   站在右边穿着正装的油头男子按住庄天然的肩,「没关系,我能理解,你不要有压力,先听听看就好,只要五分钟,就能改变你的人生!」   站在左边年纪最轻的鸭舌帽男跟着帮腔:「对啊,先听听看,我们只是想帮助你!」   油头男率先伸出友善的手,「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YE,你可以叫我叶子哥,我们是一个youtube网络营销团队,名字叫自我流,你应该有听过?那个是我们的团长,刘智,刘哥。」油头男指向潮牌男,潮牌男朝他挥了挥手。   庄天然正想说没听过,田哥马上越过庄天然,握住叶子哥的手说:「听过、听过,油土伯嘛?很有名、很有名!」   叶子哥莞尔,指向左边两名团员,「我旁边这两位,体型很壮这个,你可以叫他大壮,戴帽子这位,叫做阿威。」   说完又指向瘦子男的方向,「那边那个是我们的摄影,小夫,他现在在做直播。」   直播?   田哥惊呼道:「直播?!」   叶子哥凑近庄天然和田哥耳边,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是啊……我们有团员运气好,进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身上的手机被保留了。不只如此,还是一支可以和现实世界联系的手机,功能完全正常,上网也没问题。」   居然可以联系?   庄天然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手机,而且可以和外界联系,很可能会成为脱离困境的快捷方式。   不论如何,这都是目前和现实世界唯一有关联的东西,好比在密室逃脱里得到一台能够与外面联系的对讲机。   田哥比庄天然激动得多,「怎么不求救?把我们困在这里的事情报出去啊!」   叶子哥摇了摇头,「不行,只要泄露跟这个世界有关的讯息,手机就会自动关机。」   沉寂已久的庄天然问道:「如果遇到解不开的关卡,用手机上网查线索,或者发文提问,可以吗?」   叶子哥笑:「不错,你脑筋转得很快。」   庄天然顿了下,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说,莫名有点高兴,只是面色不明显。   「所以,我们能保证让所有人通关,只要你们做出一点小小的配合,配合我们做直播,这也是给你们一个全新的机会,回到现实世界还能做个网红。」   叶子哥边说边示意大壮和阿威让开,他从小夫手里接过手机,关闭麦克风键,给他们看直播内容,「你们看,现在观看人数已经突破两万!有两万个人在收看你们精彩的表现,目前礼物栏这边,看到数字了吗?五万九千多元。人家还在月薪两万二的时候,你一小时就能轻松进帐五万。」   直播画面底下的留言不停刷新,观众反应热络,纷纷喊道:   “新成员反应超真实!自我流真的很用心,演技都可以拍电影了!”   “推电影+1”   “黑发的好好看”   “人呢?看不到脸了!”   “没声音了?”   “声音呢?”   叶子哥看着观众急切的反应,眼底都是笑意,正要重新点开麦克风键时,手机被庄天然一掌推开。   庄天然摇了摇头,「抱歉,我不配合。」   叶子哥不解地看向他,眼神明显讶异。   「这不是演戏,是真实案件,不应该被当成玩笑看待。」   叶子哥失笑,「就是真实才好啊!越真实越受欢迎,直播不就是这样吗?放心,不会叫你演戏做人设什么的,我们不搞那些花样,只要真实演出就好。」   庄天然直视叶子哥,「所以刚才才会刻意控制钟声,让我们一下被追杀,一下又被放过?」   突然被这么点明,叶子哥明显愣了愣,很快回过神,「兄弟,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都在一个关卡,都是自己人,你看我不是一下就把这么重要的道具告诉你了?而且带你进直播也是在帮你,你还这么年轻,难道不想实现梦想累积财富?」   庄天然还是摇头,「这不是余兴节目。」   叶子哥脸色稍霁,「别这么认真……还是说,这是你的案子,你就是这关的家属?」   一语落下,整个房间突然陷入静默,所有人齐齐看向他,眼神异常凝滞,变得有些诡异。   田哥立刻扯住庄天然,「大哥,抱歉、抱歉,小朋友刚进来不懂事!我跟他谈一下!」   叶子哥一脸狐疑。   田哥把庄天然拉到旁边,压低音量急喊道:「我不是警告过你别这么直接?别让他们怀疑你是家属!我还没告诉你啊,想要离开这个关卡,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解开悬案,并且销毁关键证物,另一种就是『凶手』或者『家属』其中一方死亡!」   田哥双手按住庄天然的肩,拼命摇晃,「你想想,悬案有那么容易解开吗?更不要说这里多危险,说不定还没解完就死了!所以,大多数玩家都偏向挖出凶手或家属是谁,然后杀了他!」   庄天然没想过竟然还有这种玩法,不由得皱眉,「如果玩家都自相残杀……难道不会天下大乱?」   田哥摇头,「这里有个机制,只有凶手和家属能够互杀,其余角色不得杀人,否则会立即遭到报应。我看过有人想随机杀人,结果刀子当场断裂,反弹刺穿他的脑袋。」   庄天然边听边思索,思绪绕了一圈,最后发现似乎又回到原点。他略无奈地说:「如果一般玩家不能伤人,那为什么要怕他们?」   田哥一脸恨铁不成钢,「杀是不能杀,但是能害死人啊!你不晓得这里有多险恶,为了破关,多的是逃避规则的手段……我看多了,像你这样的玩家,不要说十关,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庄天然陷入沉默。   「而且,这群人居然有可以上网的手机!我玩了这么多关,算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用的道具,跟着他们绝对能破关,你难道不想前进下一关,早点解开自己的案子?」   当然想。庄天然心想。   田哥见庄天然听进去,又拉着他回到叶子哥面前,「大哥,抱歉啊,他没事了!直播是吗?我们保证配合!」   叶子哥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游移,最后停留在庄天然身上,脸上仍是不变的笑容,「没关系,新人嘛,紧张一点能理解。」他在「新人」两个字语气明显加重,彷佛暗示着他并未完全相信田哥的说词。   田哥不断点头,摆出请开始的手势。   「好,那我们就继续了,跟刚才说的一样,自然就好,当镜头不存在,主导是刘哥,你们只要配合刘哥。记住,我只有一个要求,千万别讲跟这个世界有关的敏感词。手机一旦关机断网,要隔天才能连上网络,没了这个道具,大家都不好过,明白吗?」   叶子哥再三告诫,田哥频频点头称是。   叶子哥把手机还给小夫,小夫唯唯诺诺地接下,点开麦克风键,继续抬手录像。   他知道观众想看什么,相当有技巧地将画面聚焦在庄天然身上。   庄天然正在深思,沉稳的面容配上略显年轻稚嫩的脸孔,意外地有反差萌。   观众们见到画面又回来了,而且迎面而来便是新来的小帅哥,顿时疯狂留言洗版,同时也不停跳出礼物赞助。   庄天然忽然张口,目不斜视地对着屏幕说:「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屏幕瞬间黑画面,手机直接关机。   「直播断了!手机也关机了!影片没留档!」小夫惊慌失措,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这对他们而言是多严重的事。   大壮一脚跨到庄天然面前,揪起他的领子,仗着体格优势将庄天然高举离地,「混账!你搞什么啊!这是十几万的收入,你他妈赔得起吗?」   直播一场收入至少有十几万,再加上今天有赞助商在场,突然断播可能还要支付巨额违约金!   叶子哥笑容消失,冷峻地说:「与我们为敌,你不要线索了?」   「你说的我都清楚了,但不构成说服我的理由。」   庄天然依旧淡然,「即使少了一个道具,关卡也有它的解法,一样可以通关。」   田哥脸色大变,「小庄!你说什么!」   庄天然看了眼田哥,又瞟向控制器,「你不是说只要控制钟声就能破关,很简单?」   田哥哑口。   这个关卡目前看来确实不难,但他一路上都是靠着察言观色走过来,已经习惯抓准时机攀附大佬或者大群体,从没想过脱离团体孤自破关。   毕竟在这种九死一生的高危险关卡,谁会想与所有人为敌,一个人单干?   大壮闻言,大笑三声,语尾挑衅地上扬:「你说靠控制钟声就能破关?好!」   语毕,他竟然抄起放在角落的钢棍,猛地往控制面板砸!   控制面板应声碎裂,钟声不停大肆作响,渐渐转弱,田哥发出惊恐的惨叫,彷佛钢棍是砸在他身上。   田哥冲过去阻止大壮,「别砸、别砸!你疯了?这样我们怎么阻止冰棍!」   大壮咧开嘴,手上动作未停,举起钢棍就要顺势往田哥背上狠砸——   庄天然正要阻拦,刘智出面了。   「好了、好了,别冲动。」刘智拍了拍大壮的肩。   大壮呸了一声,满脸不情愿,手中依然紧握钢棍,没有松开。   刘智抬了抬下巴,「放下啊,把人打死了,不怕伤害反弹害到自己啊?」   他朝其他团员弹了弹指,所有人顿时互看,同时露出意会的笑容,一步步聚集包围住田哥。   田哥抱着毁损的控制面板,仰起头,露出茫然且惶恐的神情。   刘智掏了掏耳朵,吊儿郎当道:「老样子,自己注意啊,分散伤害,就不用怕反弹!」   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虽然不能杀人,但如果一群人围攻,个别伤害很低,即使把人打残,也不会招致报复性反弹!   在这个世界如果被打伤,等于死路一条。一来是因为这里没有医院,无法治疗,二来是行动不便的玩家遇上冰棍,基本上逃不了。   他们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除掉异己,所以说,在游戏里组队才吃香。   大壮满肚子火,急于泄愤,正要挥出第一拳——   「别动!」庄天然喝道。   田哥一脸感激涕零,想不到对方不惧权威,还会替他发声,但下一秒,大壮直接一拳砸中田哥的脸部,把他整个人揍倒,鼻腔顿时涌出鲜血,发出痛苦的哀嚎。   女子尖叫出声:「呀!别打架啦!」   阿威见到团员出手,趁乱冲过去补上一脚,踹了田哥的腹部。   刘智是最先喊出集体围攻的召集人,却迟迟没有出手,一脸兴味地站在正中间看戏。   叶子哥把田哥架起来,让田哥充当团员的沙包,同时转头对小夫说:「手机能开了吗?录起来,也许可以当幕后花絮。」   小夫看了看被叶子哥架住不停痛苦呻吟的田哥,又看了看刘智,颤巍巍地拿出手机。   场面一片混乱,简直无法无天。   庄天然突然横入,挡在田哥面前,皱起的眉头有一丝怒色,「放开他!」   团员们相视一秒,彼此眼中都有嘲讽。   大壮轻蔑地笑出声:「还敢拦我?来得好!我他妈连你一起揍!刚才还没找你算账,别以为你躲得过,没把你揍残我不姓郭!」   「哈哈哈!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现在是五打二,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听你的?」   庄天然敛容,沉着镇定地从口袋里拿出卡夹,亮在众人面前,「就凭我是警察。」   眼前是一枚金色的警徽,上头有一轮象征正义的太阳。   庄天然刚刚才从外套口袋发现,他把警徽也带来了。   在这句话迸出的瞬间,气氛剎那间凝结,一听见对方是警察,所有人本能地微忡,一时不敢动作。   接着下一秒,突然爆出笑声。   「哈哈哈!警察?警察有用吗?」   「警察先生想把我们抓去哪里?警察局?警察局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所有人都在大笑和戏谑调侃,彷佛听了天大的笑话。   这里没有警政机构,而且比现实世界荒唐得多,执法人员一点也不算什么,就算是元首在此,他们照样往死里揍。   这里没有法律,人就是法律。   大壮推了把庄天然的肩膀,「你以为我们没遇过警察啊?还不是照样搞死!警察算什么?我还当过国军咧!」   眼前这个人的身板比刚才挨打的花衬衫还纤细,他打起来都嫌没手感!   大壮说完又要推第二把,庄天然不再谦让,立刻后退一步,握住大壮的手腕,反手一扭!大壮惊愕,想甩开手,没想到对方力气大得出乎意料,而且速度快得惊人。   庄天然没等大壮挣脱,直接反扭过他的手,用全身的力量往身下一按,「啊!」大壮霎时惨叫出声,被压制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全程不到一秒的时间,一气呵成。   庄天然用脱下的外套捆住大壮的双手,任他像砧板上的鱼做出无谓的挣扎。   「滚开!放开我!混账、看什么看?快来帮忙啊!」大壮怒吼。   叶子哥骤然回神,挥手示意阿威一同帮忙,阿威急忙跟上,两人扑向庄天然。   庄天然神色一凛,抬手,肘击第一个扑过来的叶子哥,叶子哥被击中鼻梁,眼眶溢满生理泪水,捂着鼻子睁不开眼。同一时间,阿威挥出拳头,庄天然早有预料地伏低身子,让阿威挥拳落空,趁他失去重心身体没站稳,一脚将他横扫在地!   叶子哥飙泪捂鼻,鼻梁的疼痛还没缓过来,突然被人从后方扣住脖子,肘击侧颈,神经抽痛一瞬,白眼一翻,当场昏厥。   庄天然放下叶子哥瘫软的身体,阿威正好从跌倒的恍惚中爬起身,庄天然立刻上前,扣住阿威的手,往后反扭!谁知道还没使力,阿威便叫得像杀猪一样,好像右手要被扭断似的,不停跪地求饶。   其余的人全看傻了。   别说武力值爆棚,从头到尾,庄天然几乎都是用单手。   只有田哥知道,不仅如此,他用的还是左手,因为刚才在电梯时右手负伤。   他这才知道,庄天然做为新人能够如此冷静,遇到危险比一般人勇敢果决,而且洞察力强的原因——原来因为是警察。   庄天然不苟言笑,看向怔愣的其余团员。 第09章 救命   一瞬安静,现场无人敢再动作。   刘智看体型最壮的大壮和腕力最强的阿威,以及辈分最长的叶子哥,一个个全被打倒在地,笑容逐渐变得勉强,嘴上依然不肯承认错误,嬉皮笑脸地道:「靠!干嘛啊,开不起玩笑喔?警察可以这样打人吗?」   庄天然仔细思考,「违反公共秩序的话可以。」   刘智:「……」   庄天然见刘智抽动的嘴角带了一点孩子气的不安,不由得沉默,刘智看起来还很年轻,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满二十岁,想想对方也只是个孩子,不需要过分严苛。   正当他这么想时,脑中突然浮现室友的声音:「小孩子啊,很单纯,又天真,所以一不小心就越界了。」   庄天然顿了顿,忽地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还在育幼院,中午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所有人必须聚集在大通铺睡觉,因为随时会有社福单位来稽查,所以院长特别要求老师必须盯紧这段时间,没睡的人会被惩罚。   有一次午休才过一半,他醒了,急着想上厕所,但不敢吵醒老师,如果打扰老师休息,晚上就要一个人刷所有的厨具,上次有人被罚打扫,整晚都没有回来睡觉。   庄天然偷偷爬起身,连睡在身边的室友都没有吵醒,蹑手蹑脚地离开大通铺,走向厕所的路上,他经过了厨房。   厨房飘散红豆汤的香味,让庄天然忍不住往里面瞧,他知道这个时间厨师应该是在准备下午的点心,不过点心通常只有院长和老师能享用。   庄天然看向厨房,没看见厨师,可能是又到后院抽烟去了,但他看见了一双瘦小的手,把锅子从炉具上搬了下来。   那人搬得很吃力,加上半条腿捆着绷带不便于行,晃了两下,终于放到地上。   接着那人拆开橱柜里放的老鼠药,一颗颗加进锅子里,加到一半,顿了会,突然撕开所有包装全部倒进去。   加着药的孩子,脸上没有犹豫,像玩鬼抓人时当鬼那般认真,甚至还觉得好笑似的,吃吃笑了起来。   庄天然吃惊得差点惊呼出声,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摀住他的嘴,才没发出声音。   庄天然瞠大眼往后看,看见室友的侧脸,顿时松懈下来。   室友带着他到厕所,庄天然一阵后怕,不安地说:「怎么办?」那个老鼠药……   室友不答反问:「你想怎么办?」   庄天然捏着手,「我不希望院长和老师吃老鼠药……」   室友又问:「为什么?他们对我们不好,还把范忍的腿打断了。」   庄天然犹豫半天,比起挣扎该怎么做,更像在试图组织语言:「我……因为我觉得……老鼠药不是食物,就算是院长和老师,也不该吃这种东西……范忍做错事了。」   室友一如往常地平和,「嗯,你想怎么做?」   「偷偷把汤倒掉?不要让院长他们发现,他们一定会很生气,可能又会打人……」   「好。」   庄天然见室友一直点头,不确定地问道:「你觉得这样好吗?」   室友只说:「我会帮你。」   后来他们看厨房没人,偷偷把汤倒掉,可是,当厨师回来后,发现整锅红豆汤都没了,彻底大发雷霆,所有人开始到处质问是谁干的。   没人承认,于是,他们看了监视器。   有三个人曾经来过厨房,所有行为全被录了下来。   整栋育幼院都能听见院长的怒吼,吼着:「恶魔!你这个恶魔!你想杀死我们吗?」那个剂量的老鼠药,足以杀死人。   范忍在毒打中惨叫哭泣:「我没有想杀人!我只是想让你们拉肚子!我没有、我没有!」   庄天然摀着耳朵,在房间里发抖,原以为又要忍受长达半个月的折磨,但惨绝人寰的声音没有持续多久。   隔天,范忍不见了,院长在朝会上说,已经安排范忍去更适合他的地方,而庄天然和室友,则在全院面前接受表扬。   院长从没对他笑得如此和蔼可亲,甚至给了他一个漂亮的小花胸章,对着全院的小朋友说:「他们就是你们的榜样。」   可是庄天然看着台下,艳阳之下,所有人的脸上都覆盖着恐惧。   庄天然不断地想:范忍去哪里了?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没倒那锅汤,范忍是不是就不会被发现了?   庄天然踌躇不安,室友坦然接受。   朝会结束后,回房间的路上,庄天然问了室友他心中盘桓已久的那句话,室友摸了摸他的头,「你觉得对的事,别人不一定觉得对,别人觉得对的事,你不一定觉得对,所以,做自己就好。」   庄天然沉默不语。   室友也安静了,看向走廊斜对角,那扇紧闭的、再也不会有人回来的房间,喃喃道:「小孩子啊,很单纯,又天真,所以一不小心就越界了。」   庄天然疑惑地偏头看室友。   室友看着斜前方,「但有时,单纯天真没有错,错的是让他走错路的幕后推手。」   庄天然不明白,「什么意思?」室友说的话真的很难懂,大概是因为他经常看一些神神秘秘的书,在大家玩鬼抓人的时候,室友经常在树下看书,庄天然曾问:『你已经那么聪明了,为什么还天天看书?』,当时室友说:『聪明不管用,知识才管用。』   室友揉了揉他的后颈,「意思是你只要继续做你觉得对的事,我会帮你。」   庄天然深思室友说的话,就算语带玄机,但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也能感觉出一丝不寻常。他回想这次的事情,小脸微皱,凝重地说:「万一我们其实做错了呢?」   「就我所知,你大多时候是对的。」   一般庄天然问到这里,便不会再继续追问,他已经习惯相信室友说的每一句话,即使是他听不懂的话。但或许是这件事对他刺激太大,又或者说,让他成长一些,所以他问:「那如果我认为对的事,害了其他人呢?」   室友看了他一眼。   庄天然也看着他。   室友伸手,悉心整理庄天然略为皱起的衣服,摆正他胸前象征「荣誉」的小花胸章,垂下脸,在他额前印下一吻,「没办法,我只负责你。」   庄天然闭了闭眼,从往昔的记忆中回神,不自觉摸了摸额头,看向面前撇嘴笑得散漫的孩子,想起自己身处在荒诞不经的世界,内心叹了口气。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更常想起室友了。   但奇怪的是,他对室友的所作所为记得一清二楚,甚至清晰地恍如昨天,为什么就是唯独想不起他的脸?   还有,室友……叫什么名字?   ——看来这个世界,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诡异离奇之处。   庄天然收回心绪,蹲下身拍醒暂时昏过去的叶子哥,叶子哥恍恍惚惚地睁眼,一时还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被打晕了。   「干!快把老子松开!」大壮不停吼着,在地上翻滚挣扎,差点撞到田哥,田哥赶紧跳开。   庄天然充耳不闻,把叶子哥拍醒,确定对方没事后,又看向刘智,「你们把钟声毁了,是还有后招?」   钟声是目前唯一能阻止怪物的方法,他不信这群人会自断生路,肯定是还有方法。   刘智耸了耸肩,「也许有?但刚才被打了一顿,我失忆了,怎么办?哈哈。」   我根本没打你。庄天然无语。   就在这时,「砰、砰、砰!」突如其来的拍门声,让在场所有人原地弹起。   「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帮忙开个门!」   门外的声音有些熟悉,伴随着清脆的「叩、叩、叩。」声响。   庄天然想,难道还有其他玩家?   在场无人妄动,庄天然走向门口,被所有人挡住,「等等!」「等一下。」「不要开啊!」网红一伙人不约而同地说。   「是啊,小庄,先不要冲动!」田哥竟然也站在他们那边。   「怎么了?」   田哥惴惴不安地说:「门外……真的是人吗?」   霎时所有人安静,庄天然一顿,心想:确实,有可能是怪物的伪装。   门外的人还在颤抖地喊:「求求你!快开门!他要下来了!」   刘智说:「哈哈,那就更不能开了,万一也把冰棍放进来怎么办?」   门外的人不断尖叫、拍打门板,发出绝望的鸣泣声。   「救命、救命!他、他要来了!」   「救我!拜托救救我!」   庄天然的思绪烦乱,耳膜震个不停,彷佛又回到小时候的夜晚,隔着一条走廊,一张门板,没日没夜的哭声,一次又一次求救,最后眼睁睁看着对方再也没回来。   庄天然转身想开门,一把折迭刀蓦然抵在他的颈部,出手的人用力过猛,甚至有部分刀片刺入肉里,泛起刺痛。   「你干嘛!」田哥震惊地吼道。   叶子哥握紧小刀,阴鹜地说:「别开门。」   阿威事不关己地说着风凉话:「又来了啊,这次不知道要流多少血。我说你是想害死谁?就跟你说门外有九成是冰棍,开门是想杀死所有人吗?」   「呜呜呜……」门外的人发现求救无门,伤心地哭了起来,同时因为不再喊叫,「叩、叩、叩。」的声响变得更清晰。   庄天然想了一会,突然想起这是什么声音!   他不自觉摸了摸手腕上的护身符,这个声音,不就像佛珠撞到门板的声音吗?   庄天然这才猛然想起,门外确实还有一个玩家,他最开始在楼梯遇见的那个挂满佛珠的黄袍男子!   庄天然蓦地抬手,抓住了叶子哥的食指,反手一扭,叶子哥发出惨叫,庄天然转身,接住小刀,过程不过三秒。   田哥嘶了一声,同情地看着叶子哥,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以小庄那样的身手,肯定学过擒拿的啊,这种威胁根本小菜一迭。   庄天然接下小刀以后,走向众人,所有人立刻面露惊恐地后退,接着庄天然蹲下身,割掉捆住大壮的衣物。   不只所有人,就连突然被释放的大壮都茫然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   庄天然拍了拍他,「站起来,我要开门了。」   大壮连忙站起,吼道:「你这个白痴!门外的人管他去死!」   这才是所有人真正的心声,他们一点也不想开门,就算知道门外有可能是人,也管他去死。   庄天然没理会大壮抓狂的吼叫,转身开门,大壮正想从背后扑过去……田哥突然冲过来把大壮撞倒在地!   「小庄!快开门!」   庄天然越过众人,直接开启了门——   门外的人朝他们露出了诡谲的笑容。   他的右手举着黄袍男子的尸体,指骨掐在尸体脖子上,黄袍男子死状凄惨,翻白眼吐舌,脸部肿胀发紫,如同断线的玩偶,随着他敲门的动作晃呀晃,连带尸体颈上的佛珠,一下下敲在门板上,「叩、叩、叩。」   送货员用黄袍男子的声音不断地重复道:「开门啊、开门啊、开门啊……」   打从一开始,就是怪物装作是死去的玩家求救。   众人瞬间脸色惨白,有人放声尖叫。   送货员扔掉黄袍男子的尸体,尸体顿时垂倒在地。   送货员速度极快,再度朝其它人的脖子伸手,打算抓住下一个替死鬼,任谁都知道,一旦被他掐住就不可能再松手。 第10章 无惧   庄天然大惊,倏地蹲下身,长年训练让他反射神经发达,成功避开送货员的攻击——没想到,送货员突然手往下放,非比寻常的反应时间,抓住了庄天然的头发!   「啊!」田哥发出惊慌的惨叫。   头皮传来被撕扯的疼痛,庄天然知道如果头皮被撕裂就活不了了,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用小刀割断被扯住的一截头发,倏地滚地翻身,远离送货员。   送货员见猎物逃脱,瞳孔瞬间放大,露出獠牙,放开断发,嘶吼着扑向下一个目标。   叶子哥就是他第二个目标。   叶子哥慌乱中紧急抓住身边的小夫,如同溺水的人死命捞住浮木,接着把小夫推到送货员面前。小夫表情惊恐,在即将被送货员掐住的前一秒,点亮了手上的手机。   手机响了。   「当……当……当……」   是钟声。   手机里,有录制好的钟声。   原来这就是他们团队留下的后招。   送货员面露狰狞,举起的手臂僵直,停滞在半空中。   送货员血红的眼珠颤了两下,骨碌旋转一圈,扫视过在场所有人,眼瞳充满怨恨,极度不甘,彷佛强行被关进笼子里的猛兽,谁也不知道他下次解开束缚会发生什么事。   所有人立刻离开管理室,关上大门。   庄天然下意识看向密码锁,却发现原本在右上角的电子密码盘凭空消失。   庄天然指向那一处空位,「密码锁怎么不见了?」   「啊?」田哥惊魂未定,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抬头看清庄天然指的方向,摆手说道:「因为我们解过啦,解过就不会再上锁,除非有新的玩家出现。」   庄天然问:「既然没上锁,那为什么刚才快递员要敲门?」   「废话!他们不会去解密码,所以从他们的视角密码盘当然还是存在啊!你别说这种吓死人的话,如果哪天冰棍也懂闯关,那不就和玩家没有区别了吗……」   庄天然还来不及思考,突然被人揪住领口,强行扯到面前!   「你这混账!你他妈差点搞死我们!」大壮吼得庄天然耳膜嗡嗡作响。   庄天然静静看着大壮,黝黑的眼眸没有一丝情绪。   大壮被他凝视几秒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僵硬地松开手,似乎是想起被压制的恐惧,但不影响他继续咆哮:「你这只猪!早就告诉过你外面不是人,你偏要开门!」   叶子哥站到大壮身边,同样面色阴沉,刚才他差一点就成了冰棍的手下亡魂。   刘智原本正在安抚吓得发抖的女人,一见场面火爆,转头帮忙缓颊,「好啦、好啦,小庄这不是新人吗?记下这次教训,之后就知道要听我们老手的话,不要擅自行动害大家团灭。」   刘智表面上替庄天然说话,实际上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白,他就是明里暗里讽刺,不听老手的话就是这种下场,甚至可能害集体团灭!   气氛降到冰点,所有人朝庄天然露出愤恨的目光,除了田哥一脸「完蛋了」,以及庄天然依旧面无表情。   田哥扯了扯庄天然的手臂,暗示他趁现在刘智还愿意给个台阶下,最好态度伏低表示配合,或是道个歉什么的。   他很清楚,如果私底下暗潮汹涌还有可能做做样子和平共处,而且他们团队似乎还有内斗,即使遇到危险,他和小庄不一定会是首要被针对的对象,但如果现在小庄变成所有人共同的标靶,那就真的完了,因为不管未来发生任何事,他们都会认同第一个推小庄出去送死!   庄天然开口:「抱歉,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我的选择也许会害到人,但我无法忽视门外可能还有机会被拯救的人。」   田哥一愣,他要的不是这种道歉啊啊啊!   刘智「喔?」了一声,面上讥笑,实际上握紧了拳头,手臂肌肉发紧,微微颤抖,搂着他手臂的女子最先察觉他的情绪,转头瞪向庄天然,「给你脸不要脸,以为刘哥愿意带你吗?刘哥,我们别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吧!」   刘智得到女人的安抚,情绪很快平复下来,他的视线流连在女人的胸线之间,笑道:「还是莉莉懂事,管他有多少人跟着混水摸鱼,我们还是以破关为优先。」   莉莉露出崇拜的目光,「不愧是刘哥,真是大方!」   刘智捏了捏莉莉的鼻子,「早点解决才能前进下一关啊,没看见刚才冰棍的眼神?很明显不太正常,我想他下次再出现的时候,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刘智趁机伸手到莉莉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臀部,莉莉惊叫一声,搥打着他的胸膛,刘智哈哈大笑。   「靠,老子怎么怎么看怎么火大?小庄,你们警察管妨碍风化吗?」田哥握紧的拳头喀喀作响,刚才被百般挑衅都没事,现在看见刘智手揽美人你侬我侬,却不由得一肚子火。   庄天然心想,怪物的眼神确实越来越灵活,之前每一次都像静止的雕像,现在却能看出被激怒,下次要逃脱恐怕更不容易。   庄天然看向地上披散的黄袍,男子肿胀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剩沾染尸水的长袍和满是血渍的佛珠和符咒,他问:「刚才的遗体呢?」   一行人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只有阿威枕着后脑回头,轻浮的语调,带着恶意地说:「消失了啊,在游戏里要是死了,不只死相凄惨,还会死无全尸,连个骨灰都不剩,以后想祭拜都没办法啊!」   庄天然默然。   田哥看了看人群,又看了看站在遗物前的庄天然,最后选择跑到庄天然身边,「快走吧!不然冰棍要醒了。」   庄天然点头,接着拾起地上散发恶臭的长袍。   田哥立刻弹得老远,「靠!你捡起来干什么?别碰啊!」他对于刚才死者的惨状还记忆犹新,不提上面又是血又是尸水,这东西刚刚可是还穿在尸体上……   庄天然一语不发,只是安安静静把衣服折好。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副模样像极了在黑雾外面遇见的青年,同样的动作,同样平静与庄重。   庄天然手臂挂着遗物,对田哥说:「走吧。」   「不是吧?别跟我说你要把这些脏东西带走……」田哥跟在他后面碎碎念。   庄天然顿下脚步,「这是死者遗留的证明,离开这里可以拿去做鉴定,才能通知家属。」   田哥张大嘴,一时听不懂似的,接着一掌响亮地打在额头上,「你真是……你是独生子吗?还是大少爷?怎么想法这么天真!先不提能不能离开游戏,你知道我在这里见过多少人死掉吗?没有破百,也有几十!难道你打算把每个人都带在身上?」   「能带多少是多少。」   田哥见庄天然面色不变,油盐不进,顿时想起刚才的生死关头,因为小庄开了门,他们差点团灭,他不怪小庄,因为最后他也同意开门,摸着良心说,他也做不到亲眼目睹门外的人被冰棍杀害。   但是,他冷静想想觉得自己简直脑子坏了,明明有一百种确认方法,为什么偏要直接开门?他也不是第一天混的新人了,怎么会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小庄第一次进来,少不经事可以理解,但他不希望小庄因为一意孤行而送命,他知道小庄是个好人,他打从心底希望他活着。   田哥难得地收起滑头,严肃道:「小庄,我这是在教你,我认同你的正直,但我不认同天真。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你根本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光是想着要怎样活下去就很困难了,别为了那些无意义的事情自找麻烦!」   庄天然不像以往沉默,抬起脸看向田哥,黑眸很静,却有光,「田哥,你说过,来这里的每个人都背负着一条案子,对吗?」   田哥一愣,「对,怎么了?」   「那你应该很清楚,死者对活着的人影响多深。」庄天然垂眸看向手里的遗物,「这个人在这里死亡,等着他回家的人却不知道。对你而言,这或许是无意义的事情,但对家属来说,是他们渴望一辈子的答案。」   「田哥,抱歉,我不能保证我的选择会不会害到自己或任何人,但有人对我说过,我只要做自己就好。所以,我无法欺骗自己的良心,我只会这么做。」   「就算下一秒就死了,我也接受,因为我活着一分一秒都无愧于心。」   田哥没想到庄天然会说这么多话,但更让他震惊地是,庄天然走到网红一行人面前,指着他说:「你们不用花时间搞小手段,想针对我,就冲着我来,我不会躲。这个人跟我不同,他很识时务,又是老手,与他为敌没好处,你们组队,以后我一个人走。」   说完,庄天然越过所有人,头也不回地走。 第11章 反转   田哥见到刘智拦住他,眼睛一亮。   「小刀留下来。」刘智道。   田哥不敢置信地瞠大眼,怒道:「你连这个也要计较?!」   刘智耸肩,「本来就是我们团员的东西啊。」   庄天然没有二话,把折迭刀还给叶子哥。   田哥急了,「小庄,没必要搞成这样吧?」他看了看庄天然,又看向刘智,内心焦急,摇摆不定。   他知道小庄是在场最老实的人,小庄离开后,恐怕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可信的人。但他无法脱离团队,闯过这么多关,从没见过有人单干还能有好下场,落单的人更容易成为冰棍攻击的目标,他需要活下来,不能功亏一篑,一定要活下来。   庄天然心意已决,这回没有再停下脚步。   刘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了。你不怕危险,因为当警察的见过大风大浪,这我能理解,但你不怕闯关,这就怪了,哪个人不想快点逃出去?这只有一种解释,你想完成这个游戏——你的身份是家属?」   庄天然想起田哥提过,别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尤其是家属,家属会成为所有人针对的目标,因为只要该关卡的家属死亡,该场悬案就会立刻结束。   就算不是该关卡的家属,如果身为「家属」身份的玩家死了,那么与他案子有关的「凶手」和「嫌疑人」都会一并回到现实世界,甚至不用玩到第十关。   所以,家属绝对是许多人的眼中钉。   刘智几乎已经确定庄天然的身份,油滑地笑道:「别说刘哥不够义气,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回来,道个歉,之前的事就算了。否则不管你去到哪里,我们都会把你的身份宣扬出去,别忘了,我们可是网红啊,散布消息是我们的强项。再说吧,你知道吗?乍看是找出悬案真相的游戏啊,其实死亡率最高的不是『凶手』,而是『家属』喔,脆弱的家属比狡猾的凶手好解决多了,所以别傻了,这里可不是正义的天堂,警察先生。」   庄天然没有回头,只是抬手,五指并拢往前扣了两下,摆出仅管来吧的手势。   接着踏出门外,消失在众人眼前。   庄天然离开地下室,从楼梯往上走,一边想着送货员现在暂时停留在管理室,或许能趁这个时候搜查其他楼层,二楼田哥看过,那么三楼……   庄天然往上爬,来到三楼,格局大致上和二楼差不多,一层两户,右边的铁门上有一张破旧的春联,写着「命」字,却是倒着贴的。   怎么看怎么不吉利,总觉得进去会出事。庄天然先略过这户人家,走到对面那户,这户的大门是深棕色的,门上挂着圣诞树花圈,洋溢着温馨的气息。   庄天然转动门把,门没锁,才刚推开门,便听见身后传来铁罐滚动的声音。   「铿琅、铿琅……」   庄天然回头,一个铝罐缓缓滚落到脚边。   他抬头看铝罐从何而来,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后脑勺忽然受到重击,一记闷棍将他敲昏,当场失去意识。   庄天然是被水泼醒的,彻头彻尾被冷水淋下,瞬间激醒。   庄天然猛地睁开眼,下意识想起身,才发现自己被捆在椅子上,双手向后捆住,动弹不得。   泼水的人抓着水桶,单手插腰,脸上满是得意洋洋的笑,露出一颗金牙。   庄天然脸上满是水痕,浏海不停滴着水,视线被冰水浸得模糊。他眨去眼皮上的水珠,眼神迅速扫过四周,确认自己是在其中一户的客厅里面,面对着窗户,左边是电视,右边是沙发,眼前的人是……大壮。   大壮挥了挥空水桶,「不是很能打吗?打啊,再打看看啊,不是很威风?」   刘智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手机,接着把手机架在桌上,对着庄天然拍摄,「啧,不能直播真是可惜了啊,不过还能录个影片,也不算太废物。」   大壮见庄天然毫无反应,用手背搧了搧他湿透的脸,「臭小子,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我们要拍你被困在这里,被冰棍杀死的画面啊。」   庄天然笔直地盯着窗外,一语不发。   大壮恨恨地想:他要彻底激怒这小子,他要看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还能不能说出那种大话!   「你还没发现吗?你想要的,一个也没实现啊,你不要拍摄,我们偏要拍你,你想要自由,我们偏不给你,哈哈哈!」   庄天然终于抬眼看向大壮,镇定的神情与狼狈的模样成反比,「我有两个问题。」   「喔?还有遗言啊?」大壮对刘智撇了撇嘴,眼神戏谑。   庄天然不理会大壮的挑衅,「第一个问题,这里是几楼?」   「三楼。放心,你的同伴跟其他人在一楼,听不见你的求救,就算听见了,那个废物应该也救不了你吧?哈哈!」   「第二个问题,这里的怪物只有一个?」   大壮顿了下,「对,那又怎样?目前只看到那个天杀的送货员,但你以为只有一个你就能打赢?白痴,冰棍是杀不死的,只有破关才能杀死冰棍!你现在被困在这里,难不成还以为自己他妈天生神力能破关?」   「三楼,只有一个冰棍。」庄天然毫无起伏地复诵,额前不断坠落的水珠模糊了他的黑眸,「那为什么我刚才在窗外看到一个女人?」   大壮一愣。   刘智这时站起身,抢先道:「你以为我们现在还会被这种小把戏吓到?你说看到其他冰棍?好,那你就留在这里和『她』待在一起吧!我等着看影片,别让我失望啊。」   说完,刘智领着大壮离开屋子,关上大门。   庄天然斜眼看桌上的手机,红灯忽明忽灭,确实正在录制。   庄天然扭动着手腕试图挣脱绳索,忍住右手旧伤传来的骤疼,一面思考: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杀死他,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直接把他关在地下室和怪物困在一起就行了。   思考到一半,忽然觉得鼻尖有些搔痒,庄天然甩了甩头,想甩去落到额前的头发,却发现不对,眼前的头发,越来越长,不是他的头发。   有谁在背后,由上而下看着他,头发垂在他的脸上。   庄天然拳头一紧,浑身僵硬,没敢抬头,只是加快扭动手腕,想要挣脱绳索。   颈部感到一丝冰凉,锐利的刀锋抵在他的脖子上,身后传来女人的窃笑。   果然,刚才窗外的那个并不是他眼花。   庄天然紧绷得一身热汗,脑中依然不停思考逃脱的方法,现在自己被捆住,怪物在背后,手里还有刀,情况相当不利,究竟该怎么做……   接着,女人动作了。   刀子在他的脖子上浅浅一划,一划,又一划,像是闹着玩,又像是在准备着什么。   细微的刺痛像是密密麻麻的针戳着头皮,冗长的折磨更让人坐立难安。庄天然心想:她在做什么?小刀太短,不够锋利,要割断喉咙恐怕有困难……除非,她打算慢慢地割,直到割断为止。   庄天然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身后的女人发出呵呵两声,由于距离极近,庄天然额前的发丝微微扬起。   庄天然一顿,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停下动作。   「难道……妳是人?」   女人不动了。   庄天然有了底气,抬头一看,对上女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锐利的,夹带着冷意的陌生眼睛。   怪物外观上和人类几乎一样,无法单从外表判断,但庄天然却已经确认,直白地道出自己的推测:「妳的呼吸吐到我脸上了。」   女人扬起眉毛,弯了弯眼眸,意外地说:「有意思。」   庄天然却不止于此,又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你们?」   「妳和自我流那群人,是同伙。你们大费周章这么做,就是为了拍片?」   「喔?你在说什么?」女人失笑,不认。   庄天然并非诈她,而是有所确信,「从划开的距离判断,刀长大约十公分,厚度两毫米……这把刀,和自我流持有的是同一把折迭刀。」   「不错,你真的很有意思。」女人这回真心实意地笑出声来,抵在庄天然颈部的刀子左右划着玩,「聪明的小帅哥,那轮到我问你,我是人又如何?难道我是人,就不能杀你了?」   「玩家不能自相残杀。」   女人的声音满是嘲弄:「谁说的?说不定,你就是我们要找的家属呢。」说完,彷佛要应证这句话,女人使劲一按,庄天然喉间顿时爆出血痕,在这瞬间,庄天然神色一凛,蓦地抬手,抓住女人的手臂,反手一扭!   女人脸上闪过惊慌,伴随着剧疼,折迭刀脱离掌心,庄天然夺走刀子,割断捆在身上的绳索,在恢复自由的同时,起身,抓住女人的肩,将她翻过来,从后方一手箝住她的脖子,另一手握着小刀抵在下颚。   情势瞬间扭转,眨眼间,女人成了被狭持的一方。   女人彻底变了脸色,「你怎么解开的?他们明明捆住你的手了!」   庄天然心里叹气,不能让他们伏法也只能动手了,毫无纪律的感觉真糟。   庄天然甩了甩手腕,露出藏在袖子里的一截佛珠,他们捆住他的手的时候,连同佛珠一起捆了进去,只要把珠子从绳子里挪开,就有多余的空间能扯松绳索——室友在不经意间又救了他一次。   庄天然郁闷的同时感受到一丝暖意,面上依然保持肃然,「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女人冷笑,反问:「呵,你敢动手?『玩家不能自相残杀』这句话不就是你自己说的?你已经暴露了。」   「照你们的玩法,不死就行了。」   女人怔了下,确实,折磨人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只要不死就行了。   「我不信你敢伤人。」她说道。   其实她心里没底,但刘智说过,这人是个连尸体都不敢破坏、自以为行侠仗义的蠢货,她只希望对方真有刘智所说的那么愚蠢。   庄天然垂眸看着女人,从后方由上而下的角度可以看见她睫毛不安地颤动,注视一会后,他默默松开手,「我没打算与你们为伍。」   女人知道自己赌赢了,悄悄弯起唇角,忽然又听见庄天然道:「但你们一而再触犯原则,我不是没底线。」   庄天然往右甩刀,小刀笔直地飞射出去,准确无误地命中正在录像的手机!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女人瞬间变脸,门后同时响起怒吼声:「你这混蛋!」   大壮从门外怒气冲冲地冲进来,急忙查看破裂的手机,背壳碎裂成蜘蛛网状,小心翼翼地打开屏幕,幸好还能使用。   他尝试开启音档,「当……当……当……」熟悉的钟声回荡室内,大壮吁了口气。   这支手机是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保命符,千万不能坏,不光是为了直播,还为了能够阻止冰棍,如果手机毁了,刘哥肯定唯他是问……   大壮转头,充血的双眼恨恨地瞪着庄天然,接着大步朝他冲过去,想揪住他的衣领,被庄天然侧身闪开。   大壮知道打不过他,气得双拳发颤。   女人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一遍,整了整衣衫,若无其事地对庄天然道:「刘智要我试试你是不是这关的家属,如果你怕被杀死,那么八成就是家属——但看来你并没有,我会告诉他,你不是。」   女人迅速判断出局势,知道庄天然不是软柿子,与他为敌没有益处,于是立刻想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有透过这番「示好」一释前嫌的意味。   若是田哥在场,肯定会大骂一声无耻!先把人绑架了再大发慈悲说一句:「我们老大想杀你,我会回去帮你说好话,你别恨我啊。」天底下哪有这种事?   但庄天然并不在乎。   不论他们对他是否有敌意,是否动作频频,都与他无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今以后,不再与他们为伍。   庄天然看向大壮,朝他伸手,掌心向上。   「干嘛?!」大壮恶声恶气地说。   「刀交出来。」   「什么?你哪来的胆子要我把刀交出去!」大壮不敢置信地提高音量,吼声响遍四周。   庄天然半句话也不说,一双黑眸沉沉地注视着他,意思很明确——你不给,我就自己拿。   大壮大骂一声脏话,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把小刀甩给庄天然。   庄天然接住折迭刀,放进口袋,语气平板地细数道:「妨碍自由、恐吓及公共危险罪,这把刀由我代为没收,你们现在都是观察对象,注意品行。」   女人怔了下,看向大壮,「这人是条子?」   大壮一脸不爽地撇头,转移话题:「妳刚才去其他楼层没搜到东西?别告诉老子拿命给妳引开冰棍,妳什么也没搜到!」   「哦,这个啊,搜到了一个有趣的线索。」女人似笑非笑。   「什么线索?」   「留着直播说吧,不是要拍当下最真实的反应吗?有人的表情会很精彩喔。」女人神秘兮兮地说。   庄天然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没见到这位女子,原来他们分开行动,其他人负责引走送货员,她再去搜查,才能确保不撞鬼,田哥不断强调团队优势,确实有他的原因。   庄天然思索的同时,这才正眼看清楚女人全身,一袭米色洋装和白色球鞋,他忽然顿住。   等等,他刚在窗外看到的女人,明明穿的是红色。   「喀……喀喀……喀……」 第12章 意外   庄天然抬头,见到送货员眼珠全黑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拖着一根粗重的水管,嘴里喃喃念着:「钟声响了……时间到……钟声响了……时间到……」   众人一惊,刚才的钟声,引来了送货员!   女人脸色不好,但没自乱阵脚,立刻夺走大壮手上的手机,再次播放钟声。   「当……当……当……」   钟声之中,送货员停下动作,静止在门口。   女人和大壮互看一眼,打算快点离开,他们脚步极轻,想越过门口的送货员。送货员身体不动,眼珠始终盯着他们瞧,转了一百八十度,在大壮与送货员擦肩而过时……送货员忽然转身,掐住他的脖子!   大壮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女人赶紧再次按下钟声,送货员又静止了。   「快扳开他的手!快扳开他的手!」大壮大叫,不论怎么挣扎都挣不开送货员的手指。   女人使劲想帮忙扳开手指,但送货员的手指像是结冰一样僵硬又冰冷,顶多只能撑开一点,不足以让大壮逃脱。   庄天然见她扳不动,立刻过去帮忙,三人费力之下,手指终于稍有松动,最后大壮硬挤挪开,整个脖子都是冻痕。   「咳、咳咳咳咳!」大壮不停摸着脖子,三人远离送货员,大壮抓住女人的手腕,急问道:「搞什么!他不是不会动吗?难道是靠太近?」   女人面色难看地摇头,「不,我之前就觉得怪了,送货员越来越停不住,我怀疑,钟声要失效了。」   一语方落,送货员再次动作,大概只停了两分钟。   女人别无他法,只能继续放钟声,这回送货员虽然停下,却没有完全静止,死黑的眼珠疯狂颤动,不到十几秒,竟然又迈开僵硬的步伐!   女人一边后退,一边按着钟声,再想从旁越过送货员从门口离开之际,送货员又动了!   只有十秒,根本来不及逃出去。   她又再后退,按下铃声。   八秒。   送货员停格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更短。   「到底怎么搞的?要没效了!」   「难道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阻止他?这个关卡根本无解!」   大壮忽然转头质问庄天然:「为什么第一关的冰棍就这么难!你难道不是新人吗?」   庄天然:「什么?」   「新人的第一关通常是新手关卡,不可能这么难!他妈的,你是不是骗人了!」   五秒。   「再放、再放!」   三秒。   「完了……我们完了。」   一秒。   送货员挡在门前,随着钟声失效,他已经彻底露出怪物的真面目,皮肤死白青灰,满是皱褶,黑色的血管像蜈蚣一般爬满脸部,咧开唇,吐出长舌,发出诡异的嘶叫。   女人脸上血色尽失,不停按钟声,送货员……或者该说怪物举起狭长的手指,指甲尖锐如锥子,刺向女人的胸口,瞄准心脏的位置!   下一秒,庄天然将女人往后扯,「啊!」女人慌叫,惊险地躲开爪子,只有胸前的衣服被划破一道。   怪物没料到会失手,死黑的眼瞳蓦然盯上庄天然,像是要将他的长相记在脑海里,接着长爪子扑向他的脸,誓要刨下眼珠——庄天然只见尖锐的长爪近在眼前,躲不掉了!   就在这临门一脚,楼上忽然传来钟声。   「当……当……当……」   钟声已然失效,却足以引起怪物的注意,怪物猛地往楼梯上看,彷佛听见世上最刺耳的杂音,瞬间暴怒,嘶叫一声,魁儡似的扭动四肢,动作古怪地往楼上狂奔。   他们意外获救,三人靠在门上,冷汗涔涔。   庄天然抹掉脸上的汗珠。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有另一道钟声引走了怪物的注意。   但,哪来的钟声?   所有人心中都有这个疑惑,但没人有余力思考,只想快点离开。   他们一路跑到一楼,冲出门外,发现外头的天色不知何时黑了,彷佛深夜。   刘智一群人正聚在外头讨论事情,见到三人急冲冲地跑出来,刘智微微挑了下眉。   叶子哥皱眉道:「美青,怎么了?你们怎么这么喘?遇到冰棍了?」   名为美青的女人和叶子哥解释刚才的情况,田哥则是惊喜地搭住庄天然的肩:「小庄,你回来啦!看来你已经跟他们谈妥了吧?哈哈哈,我就说嘛,大家都是玩家何必搞成这样!关卡这么小,不管怎样都会狭路相逢,一听我这么说啊,刘哥同意会好好跟你谈一谈,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啦!」   说好的好好谈一谈?   庄天然无奈,知道这是刘智骗人的伎俩,大概是在敷衍田哥。   庄天然拍了拍田哥的手臂,没有多说什么,不打算一起闯关是真,但他不打算和田哥解释太多,以免田哥和刘智起冲突。   这时美青已经说完刚才事情的经过,所有人听见钟声再也控制不了送货员时,不约而同倒抽一口气。   「那要怎么办?」   「难道……没有东西能够阻止他了?」   「不可能不碰上啊!」   「这样不是死定了吗?!」   「为什么这个关卡这么难?这冰棍根本无敌!以前那些冰棍至少还像个人,但这个很明显是怪物……」   「你他妈别说出那个字!」   众人七嘴八舌,这时,神经兮兮环顾四周的小夫忽然道:「你、你们看……门上是不是多了新的线索?」   他们回头,公寓大门上贴着一张白纸,纸角随着寒风轻轻飞扬。   纸上写着:「大楼公约」   「一、本楼层一层两户,二楼至六楼为住户区,目前房客已满。   二、门禁时间为晚间十一点,请勿擅自外出。   三、每户一名屋主,请勿携带外人入住。   四、清洁时间为早上九点,请勿于房内逗留。」   「门禁还能理解,清洁时间……这是什么意思?以前有过这种『服务』吗?」叶子哥看向团员,其他人摇了摇头,看样子没人明白。   刘智皱着眉,自从看见第二条,他就没再移开视线。   「门禁是十一点……」他仰头看天色,「我知道为什么钟声没用了,因为早就已经十一点了!」   钟声原本是用来提醒玩家时间,钟响一次代表过了一小时,但后来他们动了钟声,每播一次都是在加速时间,难怪天色暗得这么快。   刘智立刻道:「所有人得马上回到房间。」   叶子哥说:「房间怎么分配?谁住哪?」   阿威抢话道:「它说每户一名屋主,又说房间已满,是不是代表一人一间啊?」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美青突然道:「五个楼层,总共有十户,但我们只有九个人——为什么会说『房客已满』?」   多出来的那个人,是谁?   一语方落,众人顿时寒毛直竖。   刘智在这时插话:「先不管住不住满,现在最重要的是门禁时间不能轻忽,我们得快点回房间,至于分配问题,为了公平,猜拳决定谁先选楼层?」   众人没有异议,庄天然也同意,住哪一层对他而言没有太大差别。   「为了节省时间,一层两户,直接分两两一组,每一层派一个人出来猜拳。」   如此定案,有些人分组很快,有些人却争执不休。   庄天然和田哥一层,叶子哥和大壮一层,莉莉和美青为了谁和刘智住一层差点大打出手,庄天然这才知道原来美青才是刘智的正宫,莉莉是这场关卡新加入的团员,趁美青不在时勾引刘智。   美青把莉莉骂得狗血淋头,说她是抢男人的贱婊子,听得庄天然直皱眉。   后来由于美青和刘智认识更久,彼此有对方的把柄,外加美青计高一筹,最后刘智亲口同意和美青一层。   莉莉脸色大变,泫然欲泣,看起来十分可怜。   阿威立刻见缝插针,凑过去讨好,「没事,我陪妳一层啊。」   他说这些话时,视线不自觉往莉莉的低胸T恤上瞟,他想:和莉莉睡同一层,说不定晚上会有意想不到的「福利」啊,嘿嘿。   最后剩下落单的小夫。   小夫面色苍白,颤抖着说:「如果我自己一层,那我隔壁的不就是空房了吗?空房里住的到底是……」   刘智知道他想说什么,无所谓地道:「谁知道?也许是送货员?」   小夫大惊失色,突然跪下来抱住刘智大腿:「刘、刘哥!我不要!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刘智一脸嫌恶,把脚抽开,拍了拍被扯皱的裤管,「不过就是过个夜,你担心什么?晚上把门锁紧不就得了?别像个新人哭哭啼啼!」   小夫哭了出来,「不要、我怕……」   「你还有害怕的东西啊?我以为你最怕的是『那件事』呢。」   所有人对视一眼,窃窃嘲笑。   小夫脸色惨白如纸。   庄天然察觉小夫在这群人之中似乎受到了不平等的对待,现在细想,他的态度总是唯唯诺诺,莫非是有什么把柄在这群人手上?   庄天然动了下脚尖,还没迈出步伐,便看见小夫在阿威耳边说了一句话,阿威顿时脸色大变,转头对莉莉改口:「我、我……我和这家伙一组,抱歉啊!妳再找找其他人吧!」   事态一转,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有谁的把柄。   「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我不要!」莉莉崩溃大叫。   叶子哥瞇起眼眸,眼神在阿威和小夫之间扫荡,不怀好意地笑:「阿威,你确定要让女人自己一个人住?你怎么忍心?」   「不、不关我的事!你干嘛不自己带她?」   「我为什么要?带着也是扯后腿。」   大壮不满地附和:「对啊,干,跟老子抢队友喔?女人就是麻烦,怕东怕西。」   莉莉看着三人在自己面前互相踢皮球,不安的眼神犹疑,咬住下嘴唇。   田哥眉头一皱,顿时怒火攻心:「喂!你们在讲三小?女人又怎样?是人跟冰棍住都会怕啦!」   「我自己一层。」庄天然忽然开口。   众人一愣,尤其莉莉彻底傻住,无声地看着庄天然。   庄天然比了比田哥,「妳和他一层。」   「小庄……」田哥有些犹豫。   庄天然摇头,表示自己心意已决。   田哥看向满脸惊惶的莉莉,莉莉睁大的眼眸写满冀望,像是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如果他拒绝,那就没人能够救她了。   田哥注视一会,最终有些于心不忍,外加多次的经验已经让他彻底明白庄天然就是头驴,撞破南墙也不回头那种,只好叹道:「好吧,小庄,你自己自求多福,没见过你这种疯子,马路不走,偏要挑山路!」   分组完毕,接着就是猜拳决定楼层。   刘智和美青那组,刘智站出来作为代表,本以为这样就结束,没想到刘智又说:「小夫,你来猜。」   阿威张嘴,看似要反对,但对上刘智的眼神,还是乖乖闭上嘴,敢怒不敢言。   叶子哥和大壮那组也毫无异议,由叶子哥来猜。   田哥说自己手气差,逢赌必输,已经发过誓不会再赌,所以让莉莉去猜。   于是最后是由刘智、叶子哥、莉莉、小夫和庄天然五人来猜拳。   开始之前,刘智突然阴阳怪气地问莉莉:「会猜拳吧?」   莉莉低下头,没看刘智,点了点头。   庄天然心想:有人不会猜拳吗?   「一、二、三,剪刀,石头,布。」   第一把,庄天然和小夫出了石头,其他人都出布。   庄天然一愣,怎么第一局就成了最输的了?   虽然输赢没什么大不了,但一猜就输还是会有点懵。   庄天然思考一会,想起刚才其他三人都极有默契地出了同一个手势,难道跟这个有关?   ——如果他们先讲好了,三个人都出布,小夫出石头,那么不管自己出什么,结局要嘛平手,要嘛小夫一个人输,要嘛庄天然和小夫都输,其他人毫无损失。   难怪刚才刘智会问莉莉:「会猜拳吧?」,意思其实是:「会玩我们的玩法吧?」   庄天然唯一不懂的是,不过猜个拳有什么好出老千?   「三把定胜负,好吗?」小夫捏着手,紧张地盯着庄天然,像是深怕他不同意。   庄天然暂时抛下心中的困惑,点了点头。   「剪刀,石头,布。」   这一把,庄天然出剪刀,小夫出石头。   庄天然顿了下,怎么又输了?这次又怎么了?   「因为你上一把输了,下一把通常会下意识换成别的手势呀,加上刚才所有人都出布,所以你很高的机率会不自觉出剪刀!」莉莉一股作气地说完。   「妳!」叶子哥怒不可遏。想不到这个女人竟然会把他们惯用的手段说出来,这样一来,就无法再使用第二次了。   这也是为什么要三把定胜负,因为他们靠的是机率,这些手法「容易」让对手猜输,却不能百分之百保证能赢,所以三把是最保险的做法。   小夫满额冷汗,眼神飘忽,庄天然看他吓成这副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   接着第二把。   「剪刀,石头,布。」   庄天然出了布,小夫出了剪刀。   连赢两局,胜负已定。   庄天然心想:我永远不会懂他们的套路。   小夫明显大松一口气,狼狈地朝阿威笑了笑,阿威怒瞪他一眼,碎念道:「有什么用,还不是最后才能选,有够衰……」   猜拳结束,接着分配楼层。   最赢的是刘智:「我选二楼。」   再来是叶子哥:「我选三楼。」   接着是莉莉:「那我选四楼。」   最后是小夫:「我、我选五楼……」   庄天然没得选,只能住六楼。   庄天然觉得有些古怪,为什么所有人都从最低楼层开始选?有什么原因?   如此细想,他突然发现一件事——   发狂的送货员还在公寓内。   越高的楼层,越避不开他!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陷入疯狂状态的送货员,只要遇上就在劫难逃,如果自己要爬上六楼,几乎不可能不遇到。   「那我们先走一步了啊。」刘智说道。   作为「胜利者」,他根本不管其他人的死活,二楼遇上送货员的机率最低,越早进房间越安全。   叶子哥和大壮也纷纷往公寓走去,没人在乎庄天然该如何解决这个难关。   田哥偷偷把庄天然往下扯,小声道:「你身手好,快点进去,看到哪个房间就先抢吧!一进去就锁门,先抢先赢……别想了,六楼是稳死的,你虽然说就算为自己的选择死也没关系,但你还是想破关对吧?你不是有必须解开的案子吗?我信你能活下来,现在只能靠抢了。」   「不行。」庄天然说。   「这种时候别管正不正派了,他们手脚也不干净啊!」田哥急道。   「跟猜拳无关,我抢了房间,代表有人会死。」   「那、那要怎么办?」   庄天然不自觉咬紧牙关,臼齿发痛也没察觉。   他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还没解开室友的案子之前。   但同样不能为此杀害其他人。   如果是室友,一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方法,如果是室友,他会怎么做?   庄天然掩面按着太阳穴,将神情藏在掌心下,深吸一口气,却发现吸不着气,只能更用力地呼吸。   一定有其他方法,如果室友能想出来,那一定有什么办法……   「砰!」   天上突然坠下一道黑影。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具男性躯体摔落地面,重摔的头部溢出浓稠而乌黑的血迹。   男子后脑勺头发凌乱,有一处像是被随意割断的痕迹,右手手腕不自然地向后扭曲。   本以为男子当场死亡,想不到男子浑身抽搐,猛然转过头面向众人。   众人倏地震惊地退后好几步,因为眼前的人,竟然是送货员!   「啊啊啊!」有人吓得大叫。   送货员表情却比所有人还惊恐,甚至恐惧地发抖,嘴里不停念着:「不是我……不是我……别告诉她……不是我……」   送货员边抽搐边呕出黑色的血,从脚底开始变成沙,逐渐化为灰烬。   庄天然第一次见到冰棍死亡,震惊地无法言语。   有人指向公寓上方送货员坠楼的方向,「你、你们看!上面有人!」   庄天然仰头看向公寓,六楼窗边依稀站着一道洁白的人影,那人慢条斯理地关上窗户,自在得彷佛在自己家中。   「怎么回事?!那是人吗?」   「不可能!谁能杀死冰棍?刚才冰棍那个状态,碰上的话怎么可能不死!」   「难道还有另一个冰棍?」   「你们见过冰棍自相残杀吗?」   「没有……从来没有这种事,你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威吓得脸色发白,「妈妈……我要回家……」   一个原以为无法对抗的怪物,突然在所有人面前死亡,他们非但没感到高兴,反而更加不安,彷佛有什么更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第13章 违规   「不管怎么样,现在还是得回房间吧?」叶子哥眉头深锁,反复研究门上的规则,指骨在纸上敲了敲,「冰棍死了,关卡却还没结束,肯定还有后招。」   「可能跟新的冰棍有关,还不知道情况,最好照着规则走。」美青边说边推开公寓大门,率先走上楼梯。   众人互看一眼,决定照原先计划先回公寓,在屋内搜查其他线索。   送货员死了,关卡已经产生变化,新的玩法还有待商榷。   于是众人各自回房。   三楼。   叶子哥和大壮往楼梯上走,大壮边走边扶着楼梯竿子,短短三层阶梯却爬得艰难,彷佛背着千斤铁块似的,他忍不住骂咧咧道:「妈的,那个混账小子……」   「怎么了?」叶子哥转头看向好不容易爬到三楼的大壮。   「还不就是那个姓庄的臭小子!搞得老子腰酸背痛,找机会一定要弄死他……」   「哈,想不到你练这么壮还会被压着打。」叶子哥眼神调侃。   「妈的,少说风凉话,你也没给老子好到哪去!」   叶子哥挂着微笑,眼神却沉下来,「是啊,所以这个队伍留不得他。」   大壮忽然想起什么,收起脸上的阴霾,换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对了,明天就用那招吧,我们不是还没失手过?那小子这么好骗,我就不信弄不死他!」   叶子哥不置可否。   大壮想到明天的精彩好戏,脑中浮现那个臭小子凄惨的模样,虽然身体不痛快,但心情却很愉快。   两人在长廊分别,叶子哥住左边那间,大壮住右边这间。   大壮揉着肩膀,推开大门,屋里的格局和其他楼层大同小异,除了摆设位置有些不同以外,其余几乎一样。   他进房后先查看每个房间,里头总共有一个客厅,一个开放式厨房,两个卧室和一间浴室。   大壮走进主卧室,右方是浴室,中间有一张双人床,左前方是梳妆台,正前方是窗户,原本只是想快速扫视一圈,却在经过梳妆台时,发现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转过头,看向梳妆台的镜子。   然后他看见,自己背上背着一个人,身体很长,头部超过了镜面,只看见身体。   「啊啊啊!」大壮猛甩身体,想把身上的人甩掉。   就在这时,有人推开门。   「你在干什么?」美青挑着眉,一脸狐疑。   大壮疯狂地甩动身体,歇斯底里道:「妳没看到吗?我背上有东西!快、快帮我弄掉!」   美青走向大壮,语气依然怀疑地说:「弄掉什么?」   「我背上!妳他妈是瞎了吗?!」   「不能带人进来,你违反规定。」美青走到大壮面前。   「妈的,什么带人进来?这他妈不是……」   大壮回头,看见打开的门,不是房门,是左边的门。   ——女人是从厕所走出来的。   女人长着一张和美青一样的脸,悄悄咧开了嘴,「不能带人进来,你违反规定。」   明明是违规,女人却笑得奸诈,宛如窃喜。   随着她咧开的唇角,脸皮逐渐剥落,露出鲜红的血肉,以及獠牙。   六楼。   庄天然一路谨慎地爬上六楼,原本担心会遇上那个冰棍大佬,没想到一路顺遂,到处空无一人。   庄天然选了左边那户入住,原因无他,只因为他在右边住家总是碰上冰棍,总觉得不吉利,偶尔还是相信玄学。   庄天然进入屋内,观察一番,看起来一切如常,格局也和其他住家无异。   他走进主卧室,四处看看,顺道打开主卧室的浴室——   接着便看见浴室里站着一只女鬼。   女鬼身穿红色长裙,一只手臂垂下,另一只手臂举起,握着刀,蜡像似的动也不动。   庄天然吓一跳,任谁开门撞鬼都会吓得魂飞魄散,而他仅是抖了下,硬生生忍住没喊出声,这要归功于他在这场游戏不只一次撞鬼,多少锻炼了胆量。   庄天然慢慢往后退,打算离开房间,回头却发现房门被锁上,右边有道电子锁。   又是密码!   很显然,必须解开密码才能离开房间。   而那个女鬼,肯定不只是摆设,恐怕和送货员一样,只是暂时停止而已,若是时间内没逃离这里,恐怕就会被杀害。   还有多久的时间能解开密码?   庄天然边思考,边观察四周有无线索。这时他注意到门把上挂着一个牌子,翻过来一看,上头用鲜血淋漓的字写着:「清洁中,请勿打扰」   清洁中?清洁时间不是九点?   庄天然左顾右盼寻找时钟,这时他留意到床头柜上有个电子钟——时间居然写着:「08:00」   什么?八点?现在不是半夜?应该刚过十一点才对……还是这个数字跟密码有关?   庄天然盯着时钟一会,发现时间动了,变成:「07:00」   怎么又倒退了?   庄天然被弄得一头雾水,他观察许久,看着时间变成:「06:00」   他顿一下,忽然明白——这不是时间,而是倒数计时!   只剩六分钟!要在六分钟内找出密码,并且离开房间。   庄天然想,六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重点是他现在毫无头绪,浴室里还有一个随时可能活动的冰棍,在这股压力下,很难心无旁骛专注思考线索。   而且万一线索在浴室呢?   这时,床旁的电话忽然响了。   四楼。   田哥带着莉莉,一路说个不停,把自己前几关的丰功伟业,如何一路破关斩将,说得上天下地,宛若民间传说。   莉莉听得眼冒爱心,崇拜地频频点头。   「田哥,你要保护我喔!」莉莉抱住田哥的手,手臂自然地夹在她硕大的胸脯中。   「呃、咳!包在我身上啦!」田哥立刻抽开手,抽开后内心扼腕自己怎么这么没胆,眼神忍不住往夹缝瞟,又强迫自己收回。   两人来到四楼,选定房间后,田哥送佛送到西,陪着害怕的莉莉检查她的屋子。   田哥领着莉莉在屋内四处晃晃,检查到主卧室,他原本不好意思踏进去,只在门口瞟几眼,莉莉指着衣柜说:「能、能帮我一起检查那里吗?」   田哥打开衣柜,里头空无一物,甚至还附上几个白色的晾衣架,田哥一派轻松地说:「这关卡还挺人性化的嘛,没什么难度……」   准备离开主卧室前,他最后打开了浴室。   接着便正面迎上浴室里拿着刀的女鬼。   「啊啊啊!」田哥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公寓,转身想逃出门外,却发现门把扭不开,不知何时被锁上了!   就在这时,床旁边的电话响了。   田哥怕响个不停惊扰冰棍,赶紧冲出浴室接起。   电话那端说道:「我是庄天然。」   田哥毫不犹豫,一秒挂掉。   莉莉惊惶地道:「谁、谁打来的?」   「假的电话!冰棍又在装人了!」   电话又响了。   田哥和莉莉对看,电话不屈不挠地响着,田哥只好再次接起,小声地说一句:「喂?」   「你不会想听我唱歌。」对方无奈地说道。   田哥眼睛一亮,一来唱歌是他和庄天然共通的默契,二来他想起庄天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那个无趣又迟钝的年轻小伙子怎么看都像个音痴,所以是本人没错!   「小庄,你怎么打来了?你怎么知道号码?」   「抽屉里有楼层电话,另一间没人接,你和她在一起?」   「是啊。」   「你们怎么会在同一间?」   「呃……」他能说是耍帅不成吗?   「情况紧急,出来再说,你们进卧室了吗?」   「进了!厕所有冰棍啊!门被锁了!」   「嗯,时间内要出来,否则会出事,你注意到床头柜上的电子钟了吗?那个是倒数,现在剩几分?」   田哥抬头一看,大惊失色,「四分钟?!」   「看来所有人的时间都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找到密码!」   莉莉听出事态严重,走到电话旁边按下扩音键,田哥看了莉莉一眼,莉莉摆了个电话的手势,表示自己也想听对话内容。   庄天然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嗯,所以我才打给你,我知道密码了。」   「什么?密码是什么?」田哥激动地站直身体。   「密码有可能不同,但解法应该相同,密码就在厕所那名女子的胸口。」   「你说什么?」田哥怀疑自己听错。   电话那头停顿了下,说:「就是她的胸口。」   「……小庄,现在不是在拍低俗的娱乐节目,不需要这种福利大众的节目效果,你知道吧?」   「的确在那里,我看过了。」   田哥冗长地沉默,最后忍不住爆出脏话:「靠!勇者,你真的是勇者,老子真没见过你这种新人!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冰棍的奶子你也敢看,真男人!」   「其实我也是接到一通电话才知道的。」   「其他人告诉你的?他们怎么可能……」   「不是他们,是不认识的声音,总之时间不多了,出来再说。」   「好好好,最后一个问题……冰棍的奶子怎样?长得跟一般女人一样?」   「……剩三分钟,快离开。」电话那端说完便挂了电话。   田哥这才意识到,庄天然也还没离开,是扛着压力给他打完电话才走。   跟一个随时会冲出浴室的冰棍待在同一个房间的压力不是盖的,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得知密码后第一个念头肯定是立刻逃出去,但小庄却是想到打电话给他,撑到最后一刻才离开。   如此有情有义,实在不多见。   田哥感动之余,同时也流下辛酸的泪水。   现在重点来了……谁敢去看冰棍的奶子?   时间剩下两分钟,不容拖延。   田哥来到浴室,莉莉躲在他身后,浴室里的女子竟然缓缓扭过头,眼球往上翻,变成诡异的白眼。   她动了!明显越来越灵活,就快要解除限制,再过不久就会活动起来。   田哥知道指望莉莉是不可能的,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我我我来,妳退后一点……」边说边抖着脚慢慢往前走,一小步,两小步,像是刚出生的小鹿。   时间剩下一分钟,进入最后倒数,59秒……55秒……50秒……   田哥离女鬼仅剩一步距离,明明伸手就能碰上长裙,但他却迟迟不敢伸手,别说掀衣服了,他连碰到女鬼都不敢。   这时,女鬼手里的刀缓缓转向他们。   「啊!」田哥爆出尖叫。   接着下一秒,一阵风从田哥身边扫过,躲在他身后的莉莉突然冲向前,一把夺过女鬼手上的刀子,直接向上挥刀,剖开女鬼胸前的衣服!   衣衫大敞,裸露的胸口用鲜血写着:「5790」   看见密码时,田哥还愣着没反应过来,莉莉一把抓住他的手,动作呵成一气地输入密码,跑出卧室,跑向大门。   这时,「哔哔、哔哔……」卧室传来电子钟响起的声音。   一阵剧烈的碰撞声和脚步声迅速来到他们身后,田哥头也不敢回,只是加快脚步跟着莉莉狂奔。   他们已经来到门前,莉莉把田哥扔出门外,自己回身甩上门。   「砰!」   门内传来重物撞上门板的声音,只差一毫米就会被追赶而上。   哪怕只慢零点一秒,他们现在已经成为冰棍的囊中物。   跌坐在地上的田哥怔愣地仰头看着莉莉,「妳……」   莉莉抬手把浏海往后撩,随意地拨顺长发,总是写满惊惧或崇拜的眼睛,此时满是冷静和坚毅,彷佛这才是她真正的面貌。   她注意到田哥愕然的目光,垂头,朝他眨了眨右眼,轻声说道:「嘘。」   田哥心脏猛地一缩,抓着胸口,感觉心跳频率不稳。   他觉得自己好像恋爱了。   田哥和莉莉顺利逃脱后,因为在意庄天然的情况,于是走上六楼。   来到六楼才发现这里竟然聚集许多人,刚才逃出的所有人都在这里,庄天然也在其中。   田哥挠挠后脑勺,「怎么都来了?」   莉莉低声道:「大概想看好戏吧……毕竟是新人,最有可能逃不出来的就是他。」   田哥皱起眉,朝庄天然走去。   「小庄,还好吧?」   庄天然摇了摇头,「有一个人没出来。」   一问才知道,几乎所有人都逃出来了,除了大壮。   这不是很困难的关卡,事实上只要搜索抽屉,就能得到一张画着人体解剖的图纸,胸口范围被圈出特写,暗示得十分明显。   他们不知道大壮没能离开的原因,但老手也不一定不会失手。   庄天然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情绪明显消沉,其他人却若无其事地讨论刚才的情况,分析新的冰棍以及有无新的线索。   明明少了一个团员,他们却连几分钟的哀悼也没有,彷佛那个人不曾存在过。   庄天然不顾他们的讨论,强行插入话题:「他就这样走了,有人认识他的家人吗?」   气氛凝结一秒,叶子哥问:「你觉得我们很冷酷,是吗?」   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到庄天然身上。   庄天然正打算开口,阿威拍了下他的背,力道过猛,让他一口气梗在喉咙,止不住咳嗽。   「不是我们冷酷啊,都闯好几关了,也该有点觉悟吧?而且与其把注意力放在已经往生的人,不是更应该留意还活着的人吗?这里这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死更多人耶!你也该调适心态,别再婆婆妈妈了。」   庄天然怔愣地看着他们。   不论遇到多少怪物,碰到多少危险,他都不曾像现在这样打从心底发寒。   因为阿威说这些话时,包括他本人在内,每个人表情都是带着笑的,彷佛是一场愉快的闲话家常。   刘智击掌,换来大家的注目,「好了,现在各自回房休息,顺便搜一搜屋里的线索,明天集中讨论。」   「刘、刘哥,你说那个女冰棍,还在屋里吗?」   「问什么废话?关卡已经结束了,应该已经清场……」   这时,隔壁住户突然传来开锁声,理应无人的右边空屋,竟然开了门——   众人诧愕地回头,看着一名挺拔精瘦的青年从屋子里走出来。   青年面容极俊,一时让在场所有人移不开目光,接着他抬手看向腕上的表,众人才留意到他身穿一袭白衬衫,袖口挽到肘边,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和表带。 第14章 封萧生   突如其来出现的人,让所有玩家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更别提,还是从已经结束的关卡里走出来,无视规则的玩家,以前从未发生这种事。   「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关卡明明已经结束了,怎么可能还逃出来!」   「这、这到底是……」   庄天然彷佛没听见周围的惊呼,肃然直视着眼前的青年,而其他人不知何时通通退到了墙角,站在他身后。   田哥忐忑地看着庄天然,心想:不愧是小庄,胆子真大,表情连变都不变!   事实上,庄天然是因为眼前发生的事讯息量太大,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个人……不就是他一开始看见的怪物大佬?原来他是玩家?但……为什么会从黑雾那一边出现?现在又从已经结束的关卡走出来……他真的是玩家?还是装成玩家的怪物?   美青从背后把庄天然往前推,「喂,你不是条子吗?快盘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才出现!」   庄天然沉默。他已经听见了吧?   英俊的青年不以为意,态度亲切有礼,朝庄天然伸出右手,「你好。」   庄天然抬眸,果断地伸手回握,「你好,我是庄天然。」   握上的那瞬间,感受到掌心温暖、干燥,而且柔软。   他曾经多次触碰到冰棍,甚至被攻击过,冰棍的四肢又冷又硬,绝对不是这样的触感,眼前的这位,是个人。   青年朝庄天然莞尔一笑,彷佛读透他的想法,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封萧生。」   庄天然听见耳边「咚!」一声,彷佛有谁敲了大钟,让他一时耳鸣,钟声犹如警告,定住了他,让他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发不出任何一个字,脑中一片空白。   封萧生恍然未觉异样,松开了手。   待庄天然再次回神时,封萧生已经转向别处,和其他人说话。   莉莉扑上封萧生,极度热情地说:「你好厉害哦!你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关卡已经结束了还能待在里面?以后可不可以也带我玩呀,拜托嘛!」   田哥抽动嘴角,露出一种「我究竟看了什么?」的表情。   封萧生巧妙地避开莉莉的身体,保持绅士的距离,既没碰到对方的胸脯,也没让她颜面扫地,微笑着响应:「也许因为关卡还没结束。」   ……什么意思?   全场静默,就连莉莉也忘了要撒娇。   他们看向敞开的住户大门,没有任何冰棍的鬼影,十分祥和宁静,哪来的还没结束?   封萧生没有解答,只是偏头望向窗口,漆黑不详的夜色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弥漫公寓,一身衬衫白得发亮,敞开的第二颗钮扣随着动作落下浅浅的折痕,如画般的侧脸却要比衬衫更引人注目,清冷又柔和,像是冬天的山峰飘落绵密的白雪,教人很难不将注意力聚集在他身上。   封萧生敛眸,睫毛长得布下阴影,即使不笑也似勾着的唇角,忽然开口说起一个故事:「某天,有个人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漆黑的笼中。好不容易找出方法逃离笼子,却看见外面一样漆黑,四周传来拖沓的爬行声,他才发现,原来外面是更大的笼子,并且将他和不知名的怪物关在一起。很多天以后,他成功活了下来,为什么?」   「啊?对啊?为什么?」田哥听得专注,下意识脱口而出。   「老头,这是要自己去猜吧?」阿威没好气地骂,同时暗自拼命思考答案,彷佛最先想出来的人就能证明自己最聪慧。   「干!什么老头?老子才三十岁!」   叶子哥道:「因为他找到方法把怪物杀掉……不对,我干嘛配合你的游戏!你在刻意回避问题?」   「回去上一个笼子,怪物进不来。」美青看着封萧生,神情冷漠,毫不怀疑自己的答案。   封萧生莞尔。   「所以,你没事说故事做什么?」美青质问。   封萧生垂头,指骨扣了叩手表,还是笑而不语。   其他人看得心里毛毛的,毕竟这人不知底细,更别提无视规则的作为让人不明觉厉。   刘智从头到尾冷眼旁观,表面看似无谓,底下拳头紧握。若是其他团员看见,肯定会相当惊讶,因为刘智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玩世不恭的样子,极少失态,阴谋在他手里简直儿戏,他们有许多暗号和手段都是出自于他。   刘智想:这个人是想掌控全局,挑战他的权威?连他的队友竟然都不知不觉被带着走……他到底想做什么?关卡还没结束又是什么意思?   此时刘智并没有发现,从他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的同时,自己的思绪也已经被带着走了。   唯一没有被带偏的人是庄天然,因为他正在苦恼另一件事情——刚才的耳鸣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断片?上次发生这种事还是庆功宴被灌醉的时候……   于是在众人思绪迥异的情况下,现场维持了短暂的沉默。   直到刘智忽然一顿。   他很快发现封萧生说的故事很熟悉。   「难道说……」这个故事,对比现在,不就是他们遇到的情况吗?他们先是被困在房间,逃出来以后,仍然被困在公寓,所以,是指这栋公寓才是真正的密室?而且冰棍正在外面等着他们!   这也合理解释,为什么这个人超过时间还能离开房间,因为关卡根本还没结束!   刘智转头对团员说道:「快回房间!」   团员们大惊,叶子哥反应最快,一下子联想到回房间的原因,「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阿威满脸茫然,一头雾水,但团长的指示他不敢不服,又见到叶子哥往楼梯下跑,只好赶紧跟上。   美青走前瞥了封萧生一眼,转身离开。   田哥站在原地,还在懵,「……现在是怎样?谁能解释一下?」   莉莉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语调甜腻地说:「封哥是在暗示我们关卡还没结束,继续逗留会被冰棍抓走吧?所以才说快回房间呀!封哥怎么会这么善良又睿智!」   田哥懂了,但这嗓音怎么听怎么耳朵发麻,心里也不太痛快。他掏了掏耳朵,正想说:「妳这女人干麻这样讲话?」谁知抬头对上莉莉笑意不明的眼神,顿时一句话也不敢说,灰溜溜地跟着走了。   很快,这栋楼层只剩下两个人。   等庄天然终于推测出自己耳鸣的原因可能源自于「从进入这个世界以后都还没有真正休息过,所以过劳了」的时候,四周的人都走光了。   庄天然愣了愣,慢动作的脑袋又回放一遍刚才听见的事情,虽然反应迟钝,但在分析事情上能说是机警缜密,他思索一阵后,想到一个没人提出的疑问——所以,床头柜上的时间,不是倒数计时?   但当他抬头想问时,走廊已经没人了。   庄天然挠了挠后脑,只好也回到自家大门,转动门把。   没想到一转,门竟然锁住了。   他推了推,门丝毫不动,进不去。   他回头,走廊空无一人,静谧得有一丝诡异。   庄天然微微蹙眉,又试着转了转门把,接着忽然听见身边有一道「咯咯咯……」的声音,像是笑声哽在喉咙,发不出的音节。   他又再次回头,还是没有人影,但这次明显能感受到有「人」在身边,而且很近,还不断发出古怪的声音。   庄天然头皮发麻,默默地抬头看向天花板——天花板上只有蜘蛛网和剥落的水泥,没有人。   他不知是否该松一口气,因为依然没有找出「人」在哪里。   他想起小时候玩过的一二三木头人,每次回头时,身后的人都一切正常,但当背对时,身后的人就会不断朝自己靠近。   庄天然感到芒刺在背,握紧了门把,正巧看见门上有猫眼,什么也没想,瞇起半只眼睛凑近猫眼一看。   只有一片白。   庄天然沉默,觉得自己真傻,猫眼只能从里头看到外面,哪有从外面看到里头的?   正想收回视线,突然发现猫眼里缓缓由下往上冒出一颗黑色的圆球,圆球转了两圈,庄天然忽然发现眼前的东西是活的,黑色的圆球是瞳孔,一片白的部分其实是眼白。   原来他要找的「人」,在正前方。   这不是猫眼,而是一个小洞。   他的家里有「人」,而且里头的「人」,一直透过这个洞在看他。   「咯咯咯……」阴沉的笑声从洞里传来,接着愣住的庄天然便感觉到手里的门把徐徐转动,里面的「人」打开了门,准备伸出苍白骨瘦的手抓住他——   这时,另一只手从庄天然背后伸过来,轻柔地覆上他握着门把的手,强行把门关回去。 第15章 棋局   封萧生牵着庄天然的手,一路走向隔壁住家。   庄天然还处在震惊中,尽管面上不显,「刚才是怎么回事?」   封萧生:「你进去晚了,有人先占了屋主。」   庄天然脑中冒出鸠占鹊巢的成语,没想到这个游戏连进屋子都不能大意……等等,进屋,规定!   眼前封萧生正打开自家大门,庄天然挣开手,「我不能进去,『屋主一名,不得带外人。』这是规定。」   封萧生笑,「一个屋主,一个房客,谁是外人?」   ……这种事可以自己说了算吗?   虽然庄天然面无表情,封萧生却彷佛能听见他的无语,耐心道:「『大楼公约』规范的对象是谁呢?」   「住户。」   「住户是外人吗?」   「不……」说到这里,庄天然一顿,恍然大悟。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一般公寓也会禁止外人进入,那些外人泛指住户以外的人,那么既然玩家都是住户,自然不会是公约里所指的「外人」,「外人」另有其人。   「那每户一名屋主怎么解释?」   「一家四口也是只有一名屋主。」   庄天然没了疑问,跟着封萧生进入屋内。   大门关上。   封萧生忽然回头,脸上依旧是温文有礼的微笑,「然然,像你这样随便跟一个陌生人进房,是很危险的。」   庄天然瞬间脑袋卡壳,「……」刚刚说进来没问题的是谁?不是你邀我的吗?   「重点不是规则,而是人。」封萧生反身,扑向庄天然,庄天然反应极快,立刻右手出拳,左手下意识摸向腰际想掏枪,却双双扑了空。   他挥出的右手被封萧生抓住,牢牢抵在墙上,力道之强劲,让他感到整只手臂血液逆流,手掌发麻。而往后掏的左手同样没摸到东西,庄天然这才想起身上没有枪,但……他明明应该有一把瑞士刀,去哪了?   更糟的是,封萧生不知道哪来的绳子,将他的双手捆起,向上吊着。庄天然猛地抬头,才发现天花板上垂着一条领带,紧紧缚住他的双手。   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只因我说没有违规,你就跟着我走进来,你太乖了,才会认为照着规矩走就没事,但『人』不是这样的,不然怎么会有人违法呢?」   在封萧生说话的过程中,庄天然不停试图挣脱领带,但由于姿势的关系,挣扎只会让绑绳缠得更紧,不论如何都徒劳无功。   沉寂的室内只剩下庄天然挣扎的喘息,以及封萧生的温声细语。   「别忘了,这是一条出过人命的案子,凶手就在所有人之中。」   庄天然瞳孔震颤,倒不是为了封萧生说的「凶手」一事,这个规则他已经知晓,只是他发现,自己至始至终都没思考过这个案子的凶手是谁,更没真正体认过,接触的玩家之中,有一个人是杀人犯。   「光靠身手是不行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对手的实力。」   封萧生把玩着手上的小刀,虽然说是在玩,脸上没有半点轻浮和漫不经心,像在拨弄一个无关痛痒的小玩具。   庄天然圆瞳一缩,那是他从自我流手里「没收」的瑞士刀!什么时候跑到这个人手上?难道是从一开始在门前救他的时候……   「下过五子棋吗?」封萧生突然问。   庄天然定眼看着他,缓缓点了头。   「五子棋,并不是看对手下在哪里,跟着走棋。而是每下一步棋,都要先预测后面五步棋,再引导对手下在哪里。」   庄天然看着封萧生垂头,如瓷般白皙的脸一步步朝自己靠近,无形的压制彷佛让空气变得稀薄,呼吸也变得艰难,喘息分明。   但庄天然眸底没有惧色,只有越发冷静。   屋内没有开灯,薄弱的淡白色光源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映照入室,将两人位在玄关的影子刻在墙上,紧密地融合在一起。   「不动声色掌握主导权,才能得到胜利。」   封萧生轻声落下,庄天然趁着此刻不能更接近的距离,抬脚用膝盖攻击对方下盘!没想到,封萧生抬手一挥,割断了领带!   庄天然正好抬脚,于是失去重心,没站稳差点跌坐在地,被封萧生搂住后腰。   封萧生朝他笑了笑,浑身压迫感尽散,变回绅士的模样,「别摔了,摔了我心疼。」说完便松手,旋身走进客厅。   庄天然默了。   不行,他想不通这个人。   虽然……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如果他真希望他死,根本不用特地救他,放着不管也完了,用不着自己出手。真要说来,这个人的行为,更像是——在带领他。   庄天然望着封萧生的背影,面向大片落地窗,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夜,不见星星,封萧生的肩上泛着淡淡晕开的光芒,宛如落在地上的星辰。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进来吧,那里是次卧,你可以睡在那里。」封萧生指向左前方的房门。   庄天然闻言点头,走进客厅,先是看见桌上有几块吃一半的牛奶巧克力砖,再来是几瓶饮料,不禁微微一顿。   这里不是鬼宅吗?怎么这么有生活气息?   庄天然一面困惑,一面走向次卧,才刚打开房门,满脑子的思维戛然而止。   床上满是堆积如山的衣物,例如白衬衫、酒红色领带、蓝色运动外套、黑色皮衣、军绿色风衣、刷白牛仔裤、灰色连帽衫等等,各种款式应有尽有,不知道还以为是成衣批发厂。   「抱歉,被我的东西塞满了。」封萧生彷佛现在才想起,语带歉意。   庄天然不知该震惊「这些衣服是哪来的?」还是该惊讶「为什么这个房间可以如此凌乱」又或者该问「我能睡哪里」……   所幸,后来想起主卧室是一张双人床,解决了庄天然今晚住宿的困扰。   庄天然进入主卧室,视线撂过一遍环境,果然每个楼层摆设都一模一样,当他注意到床头柜上的钟时,忽然想起那个还没提出的疑问:「所以床头柜上的时间,不是倒数计时?」   封萧生点头,「是倒数计时。」   庄天然又困惑了。可是,他明明记得当时被困在卧室,钟上显示八分钟,应该已经倒数完了,为什么封萧生会说关卡还没结束?   「难道这个倒数计时,不是代表关卡结束?」   「是代表关卡结束。」   「……」   封萧生说:「嗯,说没结束是假的。」   等等,什么?   「为什么……」   「因为五子棋。」   语焉不详的一句话,庄天然却莫名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他在引导其他人走下一步。   他之所以说那个故事,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猜出答案,进而联想到回房间。   如果直接说出「所有人必须回房间」,反而会让那些人起疑心,或者不甘被指挥,但如果是「自己想出来的答案」,便会下意识认为是正确的。   庄天然不得不想,这个人的手段,比他预想得还要高竿。   问题是,为什么要所有人回房间?   庄天然抬头正要提问,便看见封萧生手里挂着一迭衣物,准备进浴室。   庄天然猛地一顿。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你要洗澡?」   封萧生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地点头,「这个时间点,不是该洗澡睡觉了吗?」   「几分钟前,你的浴室里还有鬼……冰棍,你确定要关门洗澡?」   封萧生偏头,「如果一条路曾经出车祸有人往生,你会再也不走那条路吗?」   「不会。」   「嗯,所以要洗澡。」   庄天然脑筋有些转不过来,但看见封萧生执着的眼神,莫名从这副英俊脱俗的外表中看出一丝孩子般的娇气,突然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   「你……门不要锁,有事喊我。」庄天然无奈。   虽然这个人对游戏十分得心应手,或许不需要他的帮忙,但他不敢想象如果冰棍出现,和冰棍裸裎相对……该怎么逃。   封萧生进了浴室,一阵细微的衣服摩擦声后,传来潺潺水声。   庄天然无语之余,不由得对这个人又更佩服一层。 第16章 死局   庄天然看了眼浴室,接起电话。   「小、小庄!你那边没出事吗?」田哥的声音异常惊慌。   庄天然怔住,「怎么了?」   「我出不去了!我出不去房间!一直在鬼打墙!见鬼了……」田哥说得很急,喘得像是跑了八百米,甚至忘了不能说禁语。   「你别急,说清楚。」   「我……刚想去客厅倒水,结果一开门,外面又、又是一模一样的房间!老子以为眼花了,回头看,人还在房间,里外都是房间,我他妈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小庄,你那边还正常吗?你、你能来四楼一趟吗?」   庄天然神色一凛,倏地起身,正要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忽然愣了下,再次拾起话筒:「你怎么会打这支电话?这不是我的房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电话那端的人,真的是田哥?   「你在说什么啊?」田哥语气如常,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我打的是你房间的电话啊,你住右边那间,六楼之一号不是吗?我看电话簿上面写号码是601啊。」   庄天然皱眉。不是,他现在在六楼之二号,号码应该是602,如果田哥没说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天然简略说了自己现在不在六楼之一号,连同原因也一并说明。   「什么?你说你家里有冰棍?!等等!我去看看莉莉!」   「等……」庄天然来不及阻止,便听见话筒被扔到地上的巨响,接着没几秒钟,又传来「砰!」一声剧烈的关门声,没走多远的脚步又再次回头狂奔。   「小、小庄!我的房间,外面、外面!」田哥气喘如牛。   庄天然揉了揉太阳穴,「对,你不是说出不去,外面又是一样的房……」   「不是,外面、死人了!」   什么?庄天然坐直了身体。   「外面还是一样的房间,但是多、多了一个死人!」   「能确定?」庄天然边问边从床头柜上抄起纸笔,「现场是什么状态?确认没有呼吸了吗?」   「连头都没了,怎么可能还呼吸啊!又不是冰棍……等等,该不会是无头冰棍吧?妈呀……」   无头尸?   「所以无法辨认死者身份?是玩家还是冰棍,应该能从衣物辨认。」   「衣服啊?我刚倒是没注意,好吧,你等我,我再去看一眼,不然放在外面也挺可怕的,要是诈尸我可没处躲,小庄,你还是来四楼看看吧……」   「嗯,你确认一下,我准备东西过去。」   庄天然一面说一面拉开抽屉,翻看有没有塑料手套或者夹链袋之类的工具能用。   田哥又道:「啊,对了!这么说来,你跟那个姓封的年轻人一间是吧?那位一看就很懂玩,你快问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庄天然看了一眼浴室,唏哩哗啦的水声未停,「……在洗澡。」   「啊?」田哥怀疑自己听错。   「他在洗澡。」   「你是说,那个有女冰棍的浴室?」   「嗯。」   「……难怪有人说大佬跟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去检查现场吧,电话别挂。」   庄天然心想,房间有古怪,号码也很混乱,说不定挂断就无法再打进来。   「喔喔、好,我去看看啊!等我!」电话那端脚步声渐远。   就在这时,庄天然听见面前的房门口有动静。   「喀哒。」   房门被人打开了。   庄天然握紧小刀,看见门外的人,顿时一怔。   田哥站在门外,与庄天然面面相觑。   田哥张大嘴,下巴张得都要脱臼了,「这到底……他妈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老子开个门会连到你的房间?一下子重复房间,一下子又多了死人,一下子又连到你房间,老子的脑袋要炸了。」   庄天然垂头深思。   田哥碎碎念道:「老天爷啊,老子上次这么用脑还是国中期末考……」   「大考呢?」   「我没用脑。」   庄天然思索一阵,问道:「你说你第一次开门,看到的是一样的房间,也是主卧室?」   「是啊!」   「你有走出去过吗?」   「没有,我哪敢,鬼……恐怖片都这样演啊,谁知道会不会有冰棍冲出来?老子可不会找死。」   「接着,第二次开门,外面多了一个死者。」   「是啊!」   「你注意过第二次开门,外面房间内的细节摆设,例如台灯的位置,是否和第一次开门看见的一样吗?」   田哥被问得愣了愣,摇头,「吓都吓死了,哪有心力玩大家来找碴?」   「最后,第三次开门,就是我的房间,是吗?」   田哥点头。   庄天然琢磨了会,抬头道:「我有个怀疑,是不是所有的主卧室都连在一起了?」   「啊?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卧室,现在是串连在一起的,每次开门就会随机看见一间主卧室,因为这栋公寓的格局都一样,你以为门外是相同的房间,其实是其他楼层的房间。不过,照目前只有你进来我这里,有可能只有你的房间发生这种情况。」   田哥一个头两个大,「不是啊,如果主卧室都相通了,那我第一次跟第二次开门怎么没遇到其他玩家?而且第二次遇到的死人是怎么回事?」   「这栋楼有一间是空房,而且不是每个人都会待在主卧室,机率上来说的确有可能遇到没人的房间,至于你看见的死者……如果这个推断正确,代表其中一楼的玩家,有人遇害了。」   田哥顿时脸色惨白,双腿腿软。他看见的尸体,死状相当凄惨,被人活生生砍头,满墙满地都是血,如泼漆般四处喷溅的血迹。   「这个……这个关卡太他妈奇怪了……整个游戏都太奇怪了!为什么会这么难?以前明明不是这样,通常要找到越多线索,才会变得越难……」   庄天然沉默不语,正在思考有没有方法能找出出事的楼层,不可能放置不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一层层找,遇上冰棍的机率太大,或许可以用打电话的方式确认存活人数……   田哥猛地抓住庄天然的手腕,将他从思绪中扯出来,「你还没发现吗?我们根本还搞不清楚这个关卡要解开什么案子,已经死了三个人!不该这样,完全不对……」   田哥抖得非比寻常,像是发现一件极为恐怖的真相,「必须要解开案子才能离开,但该不会……这个关卡,根本就没有案子?打从一开始,『它』就不打算让我们离开……」   庄天然抽开被拧疼的手,用力按住田哥的肩膀,平静的语气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先别下定论,你说的案子,通常怎么出现?」   「案子……通常一进游戏就会开始『表演』,有时候是看见尸体,有时候是重演一遍案发过程,像上个关卡我就是出现在一栋别墅里,看见冰棍捅了墙上的画一刀,画流出鲜血……然后关卡就开始了。」   庄天然敛眸。按照这个逻辑推断——「这起关卡的案子是不是绑架?最初我们被送货员敲昏掳走,醒来就被关在箱子里,难道不是暗示这是一起绑架案?」   「你在说什么啊?」田哥面露惊讶。   「猜错了吗?」庄天然是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并不清楚以往关卡是如何进行。   「不是……什么敲昏?绑架?我没遇到啊,我一醒来就站在公寓外面路边!莉莉说她也是,其他人应该也是吧。」   庄天然微微一愕,「难道只有我遇到这个线索?」   「不可能!跟案子有关的线索,肯定大家都会遇到的!这个游戏很讲求公平竞争,基本上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你详细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   庄天然大略说了当时的情况——他在家中被敲昏后,醒来人已经在这个世界,受困在箱子里,被送货员拖进房间,之后打开箱子,被送货员追杀,直到钟声响起。   田哥越听脸色越铁青,「等等等、你说你被困在箱子里?一打开就看见冰棍?我说了,这游戏有一定的公平性,照理说你是新手,『它』不可能让你一进场就死亡,甚至还会提供给每个人新手福利,像我第一关遇到的是线索会发光的机制,所以那时候我连冰棍都没碰到就找到关键证物,离开游戏……但你进来遇到的那个关卡,根本是个死局!」   死局……?   「你被困在那么小的箱子,外面还是天杀的送货员,唯一能保命的是『钟声』,但控制台在地下室,不可能给你操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刚好』有钟声,你根本不可能破关?」   田哥瞠大眼,双眼布满惶恐。 第17章 乖巧   庄天然被说得一愣一愣,内心震撼不已。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背后还有这些规则,他以为这就是一场死亡率极高的世界,但仔细想想,如果这个世界初衷是为了给家属和凶手一个重来的机会,没道理进场就让玩家死亡,每折损一个玩家都会破坏关卡平衡,甚至如果先误杀了家属或凶手,一切便会变得毫无意义。   一番对话后,庄天然和田哥各自沉默。   庄天然思考着原因。他被针对了吗?还是单纯新手运不好?为什么会出现死局?   「你怎么还能这么镇定啊?你不怕吗?说不定游戏突然发疯了想搞死我们……」田哥偷看着庄天然的脸色,虽然这个年轻人本来就长得一张没表情的脸,但言行举止是骗不了人的,此时庄天然不慌不忙,整个人透露出沉静的氛围。   田哥扯了扯袖子,总觉得在他面前自己显得相当心浮气躁。   庄天然说:「田哥,你告诉我的这些规则,确实是真的吗?」   田哥拼命点头,「当然是真的啊!保证童叟无欺!我一开始吼,的确是耍了一些小手段,但我也是跟你一起找线索啊,也没唬完你就跑,自从你上次救了我吼,你就是我兄弟……」   庄天然制止他的滔滔不绝,「没事,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想,这个世界没有说明书,既然老手都知道这些规则,代表这些规则是玩家经过许多关卡,从这个世界运行的逻辑中推算出来的常态,是吗?」   田哥点头,「是啊,不知道是谁传下来的,从我进来就一直是这样了。」   「有人知道这个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吗?」   「不知道,听说很早以前就有了,最开始有点像都市传说那样吧。」   「嗯,目前不清楚这里总共运行过几关,但你说一轮是十个关卡,那么至少得经过三轮以上,也就是三十关,才能让玩家确定一轮有几关等等规则。不过如果这些规则已经到老手玩家众所皆知的程度,我推测至少也有五轮,甚至十轮以上,也就是五十几到一百多关。」   「喔……所以呢?」田哥听得雾煞煞,听了老半天还是不明白庄天然想表达的意思,甚至都忘了刚才的惶恐。话说他们最开始是在讲什么来着……   庄天然微瞇起眼,从田哥的角度看不出来,但庄天然觉得自己是笑了的,「所以,既然近百个关卡都按照你们所说的规则运行,没道理突然改变,比起这个世界疯了,我更相信是因为我们还没找到原因。」   田哥张了张嘴,又闭上,摇头苦笑,「你真是……看得很开啊。」   庄天然拍了拍田哥的臂膀,「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许会慌,但现在有你和其他玩家,慌张无济于事,再怎么样也得想办法让我们出去。」   田哥被感动了一把,「小庄……」   庄天然微微瞇眼。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其实我从刚才就一直想问啦,我今晚可以睡你这里吗?」   「……田哥,能问你玩多久了吗?」老实说,田哥虽然懂得多,显然不是第一次玩,但从他遇到事件的反应,实在不像经验丰富的老手。   田哥眼珠子乱瞟,似乎在想蒙混过去的理由,但见庄天然面无表情,他发现自己继续打肿脸充胖子,这个一板一眼的年轻人肯定会果断拆穿,甚至拒绝自己入住,经历一番内心波折,田哥低声道:「那个,咳、三关……」   「所以这是第四关?」全部有十关,这不是才不到三分之一吗?   「咳咳、这是第三关。」   「……」   田哥瞥了下庄天然的脸色,平静无波的瞳孔映出窘迫的自己,莫名有种被看透的错觉,「老、老子在游戏里面是菜,但我田哥不是喊假的!在外面人称北部赌神……啊,算了、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所以我可以在这里睡吗?」   「……嗯。」   田哥喜不自禁,原地蹦起,正要奔回房间拿自己的枕头,被庄天然拉住,「等等,回去别关门,如果刚才的推测属实,现在所有主卧室是相通的,关门后有可能会随机更换房间,不一定回得来。」   「喔,对吼!你没说老子都忘了,好里加在没关门……不过也没差吧?大不了一直开门、关门不就行了?」田哥边说边做出开关门的动作。   「总共十个房间,每次开门都是十分之一的机率,不会因为多开几次机率就变高,而且,如果其中一间已经有人遇害,无法保证开门会不会遇到冰棍。」   田哥听得毛骨悚然,想搬过来的念头无比强烈,「好!你等我啊!」   庄天然站在门边等着。   田哥急匆匆地转头回自己的房间,跨过开着的房门,直奔向床铺。   「喀哒。」   庄天然身旁的浴室门开了,水声不知何时已停下。   封萧生从里头走出来,见房门开着,手掌反扣,自然地把门带上。   庄天然在房门关闭的前一秒和田哥对到眼,田哥脸上满是错愕,宛如天人永隔般绝望。   封萧生彷佛现在才注意到有人站在门前,偏头看向庄天然,莞尔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庄天然:「……」   庄天然大致和封萧生说了一遍刚才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推测。   封萧生只是听着,一面揉拭湿濡的头发,水珠落在秀气的鼻尖,微勾的嘴唇透出莹润的粉色,舒适的棉质短袖贴合微微鼓起的手臂和胸膛,随着呼吸和动作起伏,隐约展露平时藏在衬衫底下的好身材。   自认没什么美感的庄天然都不得不承认,这人是真的非比寻常地好看,不过比起样貌,他更在意的是对方的能力。   这个人太深藏不露,庄天然目前对他还了解不深,虽然看来有实力,但想他之前也以为田哥是老手,结果仅是话术而已,不能再犯相同错误。   封萧生安静一阵,直到庄天然也沉默一会,才开口:「你说得都对。」   庄天然顿住。   就这样?   庄天然直接发问:「你没有其他看法?」   「其他看法?」封萧生偏头,像是发自内心的困惑:「真乖,你好棒?」   庄天然再次无语,封萧生却没有再多言。   庄天然想起自己还没应证房间的规律,需要判断是只有田哥的卧室有异状,还是整栋楼的卧室都已经出现变化,但万一是整栋楼的房间都有问题,那么开门就有一定的风险。   庄天然回头看封萧生,见他洗完澡后走向床铺,丝毫没有身处在死亡边缘的紧张感,宛若住在渡假酒店般悠闲,不由得心中叹了口气。   「那个,我需要开门确认刚才说的事。」庄天然提醒道。   封萧生眨了眨眼睛,摆了一个「请」的手势,接着掀开棉被准备入睡。   ……你真的不躲一下吗?   庄天然无奈地开门,想着:还好是我站在前面,真发生什么事还能挡一下……   接着扑面而来便是浓厚刺鼻的血腥味。   眼前的房间全是大量血迹,不只地上布满血脚印,甚至就连墙面和天花板都有喷溅的痕迹,令人怵目惊心。   地板仅有一处是空白的,像是一个人型的印子,彷佛曾经有什么人倒在那里,但这个人型印子只有脖子没有头颅。   无头尸……难道,这就是田哥看到的房间?   尸体去哪了?   庄天然没有轻易踏入血迹斑斑的房间,忍着气味,眼神扫荡四周。首先注意到尸体原先的所在位置有一道黑红色的血痕,明显是被人拖拉过的痕迹,直到断在落地窗边。   庄天然微微蹙眉,看起来「凶手」似乎是从窗户逃跑,但如果「凶手」是冰棍,为什么需要逃跑?   他突然发现一件自己从未想过的事——凶手也有可能是玩家。   虽然田哥说过玩家不能自相残杀,但他并不清楚确切的规则,也没见过互杀现场,如果规则可以破坏,或者有其他手段?目前不得而知。   庄天然发现空白处有一抹微弱的反光,刚才被大量血迹引走注意,没留意地板上掉落着一枚物品。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一颗金牙。   这颗金牙十分眼熟,庄天然被他掐着脖子威胁的时候,曾经不只一次见过。   庄天然瞳孔微缩。   是大壮。   这里是大壮的房间?   这么说,一切线索就说得通了,现在整栋楼的主卧室确实是相通的。   庄天然难以想象以现场这般血迹,死者遭遇的是怎样的惨状,他揉按太阳穴,走向那颗金牙——   「别出去比较好。」   一道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庄天然回头,封萧生侧卧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看着他,浅棕色的瞳仁在昏暗的房内盈盈发亮。   「你注意到脚印了吗?」   脚印?   庄天然低头看向对面房间,地上布满无数脚印,乍看之下杂乱无章,但仔细观察,这些混乱的脚印竟然是向着门口走来。   这不合理,拖曳的痕迹消失在窗户,血脚印却是往门口走过来。   而且……脚印的位置也有古怪,明明前面都是直线,靠近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偏向左边,消失在门板后方。   察觉到这点,庄天然顿时起鸡皮疙瘩。难道说,「凶手」现在躲在门后?是冰棍还是人?   庄天然望向眼前惨不忍睹的场景,握着门把的手倏地收紧。   他屏气凝神,眼里有一丝坚决,先是把门慢慢关上……接着奋力推开门板!   门后果真撞到一具躯体,强劲的力道使得门板猛然回弹,被夹中的那人发出愤怒的、野兽般的尖锐嘶叫。   下一秒,庄天然立刻关上门,尖叫声戛然而止,门后趋于平静。   确定了……凶手是冰棍。   确认不是玩家以后,让庄天然隐约松了口气,庆幸这里还不算真的泯灭人性。   庄天然满头是汗,心想自己还真是搏命,不过除此之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身后蓦然传来开怀大笑,「还有这种方法!」   庄天然是第一次听见举止优雅的青年发出如此爽朗的笑声,这时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的年纪其实和自己相差无几。   封萧生不知何时站到庄天然身后,笑得双眼瞇起,真心实意的笑容彷佛敲开原石后裸露的钻石,纯净无暇,光芒灿烂,稀少而珍贵。   「你真可爱。」封萧生语气蕴含笑意,彷佛嘴里含糖,「不过别玩了,该睡了。」   ……他这像是在玩吗?   庄天然说:「得确认有没有其他人出事。」   「快十一点了。」封萧生意义不明地笑道。   庄天然不解,「不是已经十一点了?」   封萧生笑而不语,忽然一手按住门,另一手握着把手,把庄天然困在手臂之间。   刚才还笑得轻松的青年,不知为何一靠近便让人感到压迫,尽管脸上的笑容仍如沐春风,彷佛一只无形的大掌从头顶向下压制,温柔而缓慢地,将人按进土里,「我睡不饱就会不开心,我不开心,就麻烦了。」   庄天然见过许多威胁,即使被枪指着脑袋,也不会有一丝动摇,「怎样麻烦?」 第18章 同床   庄天然一怔,封萧生松开手,又变回人畜无害的模样,无辜地眨着眼睛。   庄天然注意到他腕上的表,细致的表带配上秀气的玫瑰金,戴在他柔若无骨的手上却不显违和。   表面的指针指向十点三十五,庄天然突然想起一件事。   十一点,是不是门禁时间?   庄天然环顾房间,床头柜上的倒数器停留在「08:00」,除此之外房间内没有任何时钟,在其他地方也不曾见过时间,很可能这栋楼没有能判断时间的物品。   如果不是刚好有玩家戴表,要怎么知道十一点?   难道真像田哥所说,这是一个死局?   更别提,不知道是否因为调过钟声的关系,这里的时间相当混乱。   最开始送货员异变的时候,应该已经临近十一点,但当他们进入房间,却遇到了准备清洁的女冰棍。大楼公约提过:「清洁时间是早上九点」,代表他们进入房间后,时间又变成早上九点。   或许,这里的时间无法用常理推断,只有拥有钟表的人能知道时间——   庄天然看向封萧生,此时封萧生已经回到床上,安然入睡。   庄天然开口道:「这是你把所有人赶回房间的原因吗?」   回应他的只有若有似无的呼吸,平稳而安逸。   深夜。   庄天然睡得不太安稳,感觉到身旁有动静,很快从睡梦中清醒。   房间很暗,门窗紧闭,外头暗沉沉,缝隙间透出一丝薄弱的光。   室内寂静无声,隐隐约约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久后便感觉身后的床垫凹陷。庄天然想着是不是身旁的人夜起,正想回头,突然听见一道声音——   「别看。」   庄天然震了下,瞬间不敢动。   「不是我。」封萧生说。   庄天然一顿,床上有动静,不是他的话,是谁?   封萧生说道:「睡吧。」   庄天然肩膀僵硬,心中充满无数疑惑,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身后有股视线,背后渐渐泛起凉意,如同芒刺在背。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睡得着?   「不用逃吗?」庄天然不清楚背后的状况,但他能感觉身后床板凹陷,如果不是队友,那该不会是……   封萧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宛若梦中呓语般低喃:「逃了还是会跟着。」   庄天然默了。   四周安静一会,度秒如年,庄天然做不到明知背后有「人」还大胆地闭着眼睛,他不打算被动把生死交付到他人手里,即使要死,也要死得清醒。   于是庄天然翻过身,冰凉的寒意扑面而来,只见一只垫着脚尖的苍白的腿站在床中间,近在眼前,激起汗毛直竖。   庄天然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下一秒,面前倏然出现一张倒立的脸,眼眶漆黑,乍看如同篓空的骷髅,仔细看才知道有眼珠,只是瞳孔放大填满了整颗眼球。   女人以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姿势折下腰,逼近他的脸,像是在探寻他的呼吸。   庄天然张着嘴,还没发出任何声音,便看到女人的脸被一掌推偏,一只手伸过来,摀住他的口鼻。   「别喘气。」封萧生低声道。   庄天然震惊地抬眼,这才注意到封萧生一直面向着自己,半个身子越过床的中线,几乎贴在女鬼的脚踝。   「不害怕,看着我。」封萧生弯了弯眸。   庄天然沉默。   他现在有些分不清是女鬼比较可怕还是队友。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分钟,或许只有几秒,女鬼终于拉回身体,僵直地站在中央。   封萧生抽回手,棉被掩住半张脸,「刚才我打哈欠,她也是这样的。」   庄天然这才明白为什么封萧生叫他别喘气,大概是大动作的呼吸会引起女鬼的注意,但……如果是睡着会打呼的玩家怎么办?难道这也是死局?   而且……   庄天然看着封萧生隔着棉被露出深邃而明亮的双眼,眼神天真无邪,甚至带有一丝孩子气的抱怨,像是在说:「我也吓到了,需要抱抱才能好」。 第19章 追求   隔天早上,庄天然朦朦胧胧地醒来,外头已经天亮。由于窗帘紧掩,室内依然昏暗,仅有一丝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渗入,为灰暗的房间布上斑驳的光影。   床边的沙发传来「喀滋、喀滋」清脆的声音。   坐在沙发上的青年逆着光,面容模糊,长腿交迭,单手撑着脸侧,指尖一下下扣着太阳穴,嘴里咬着草莓巧克力棒。   青年见到庄天然醒来,莞然一笑,取下嘴里的巧克力棒,舌尖在前端打转一圈,裹走最后一份粉色巧克力酱,似真似玩味地品尝。   庄天然看清了这张完美无瑕的脸,想起这个人叫做封萧生,也是个玩家。   「我果然对你没印象。」封萧生意味不明地说。   庄天然看着封萧生,眨了眨眼睛。或许是刚睡醒的关系,脑袋有些混沌,明明听见对方说了什么,却没听懂,下意识在心里回道:是啊,我也差点认不出你。   「原来是这样。」封萧生低头轻笑。   庄天然茫然的眼神像刚出生的小鸡。   「你记得我们昨晚最后的对话吗?」封萧生问。   庄天然脑袋卡壳一会。昨晚……他睡到一半遇到女鬼,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他怎么能睡着啊……对了,是封萧生把女鬼推开!然后……说了什么?好像是别害怕之类的……对,就是这个。   庄天然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昨晚的一切,但脑中反而更加困惑,才过了一个晚上,这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没道理想不起来。   「游戏在消除我们对彼此的记忆。」封萧生换了个姿势,双手交扣搁在腿上,「用的方式巧妙,只针对部分细节,不容易发现。」   「消除?」庄天然一愕,很快冷静下来深思:为什么要消除玩家记忆?这个世界想隐瞒什么?   明明是如此严肃的气氛,封萧生却呵地笑出声,「有时越是隐藏,越是明摆着真相。」   「什么意思?」庄天然微褶眉心。   「我在说『它』真是傻瓜,欲盖弥彰。」   ……你是在取笑这个恐怖游戏吗?真的不怕犯忌讳?   「喀。」   门把转动,房门被人推开。   屋外的人探头探脑,神情慌张,如临大敌似的,直到看见庄天然才倏然松了口气,露出以往痞态的笑容。   是阿威。   阿威嘲讽道:「终于找到你了啊!庄警官,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刘智从阿威身后走出来,很快注意到沙发上的封萧生,脸色阴晴不定,「你们怎么在一起?」   不论刘智表现得再老谋深算,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一冲动便会将情绪写在脸上,大概是睡一觉醒来才发现昨天自己是被封萧生带着走。   庄天然想起以前抓到的那些年轻混混,应当还在上学的年纪却已经是拥有几个小弟的大哥,那些大哥被抓进局里时,有时会露出这种表情。一方面是自认老大,不甘心主导权落到别人手上,有失颜面,二方面是因为恐惧,所以才会叫嚣,让外人认为他并不害怕。   或许也因为这样,庄天然从未真正和他们计较,除非是攸关人命。   庄天然偏头看向刘智身后一直想挤进房间的田哥,发现包括莉莉、美青、叶子哥等等,一群人全都聚集在一起。   庄天然问田哥:「你们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终于被庄天然注意到的田哥顿时激动起来,「小庄啊啊啊!昨晚、我昨晚……」田哥冲进昨晚梦寐以求的房间,还没来得及投奔兄弟的怀抱,便被莉莉紧紧地揽住手臂。   莉莉笑容满面,撒娇似的埋怨:「田哥,也抱抱人家嘛。」   田哥感到一阵紧缩,手臂被拧抹布似的紧紧拧住,莉莉的力道可不如她的声调这么甜美,用劲大得田哥感觉整只手臂都要被扭断了。   田哥满脸惊惧,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位大姊,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咽下个中滋味,因此没人察觉异样。   美青见莉莉不纠缠刘智,转而巴上新的男人,轻蔑地笑了一声,不大不小的音量道:「贱人。」   莉莉置若罔闻。   田哥不敢抽回左手,僵硬着对庄天然说道:「刘哥早上的时候用开关门的方法,把所有人聚集到同一个房间,说是时间剩不多了!」   「什么?」   刘智忽然道:「大楼公约,不记得了?『早上九点,请勿于房内逗留』。现在,不管怎么跑都是房间,要怎么在九点前离开?」   所有人惊惧的视线聚集到刘智身上,刘智脸色稍霁,拨了拨领子,「或许这是在暗示我们时间快结束了,得在九点前找出关键证物,离开游戏。」   叶子哥第一个发难。他一脸不敢置信,彷佛刘智说了多么荒唐的话:「我们现在连案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哪来的解答!这个关卡怎么难度这么高?完全不合理!」   叶子哥咬牙切齿地盯着庄天然,庄天然被看得不明所以,侧了下头。   「快说!游戏到底给了你什么方便?你身上是不是有攻略?」叶子哥恶狠狠地扑向庄天然,想扒开他的衣服,庄天然倏地反射性闪避,「你是新人,第一个关卡应该是教学关卡,游戏到底给了你什么?」   庄天然是头一次听说原来第一个关卡是教学关卡,这么说来……他回想从一开始到现在的闯关过程,这个世界还真的一点也没给他方便,规则还是从田哥那里听来的。   庄天然摇了摇头,叶子哥疯了似的不断重复,不论庄天然表现得多么疑惑,他依然一口咬定庄天然有所隐瞒:「不可能,新人肯定会给点攻略,别骗人了,快拿出来!」   小夫看着半癫狂的叶子哥,左顾右盼想看现在剩下多少时间,却找不到时钟,不安地退后到墙角。   阿威焦虑地咬着指甲,嘴里念念有词。   庄天然收回视线,正色道:「没有的事就是没有,与其继续固执,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解开这个关卡。」   庄天然看向刘智,「为什么不所有人分享自己的案子,不涉及人物关系,只需要提及几个简单的关键词,例如死者的死法,就能知道哪些人属于这个关卡,也能进一步找出案子的线索。」   并非征询意见,而是目前看来,屏除那一位,刘智是最了解玩法的人。   至于那一位……现在正在忙。   封萧生在众人讨论正经事之际,又拆了一大包小熊软糖,昂首整包往嘴里倒。   即使是冷静如庄天然都忍不住在这紧张时刻分神,想道:小熊软糖还有这种吃法吗?   刘智冷笑,「然后属于这个关卡的玩家不就被针对了吗?」   庄天然回视,「是不是这个案子的玩家有关系?不论我是不是,也都被针对。」   「喔,所以你打算多拉几个人下水?」   「我的打算就是尽早解开关卡,让所有人离开。」   刘智顿了下,瞬间爆出笑声:「哈、哈哈哈!你真是会给自己树敌啊!你的敌人,肯定越来越多了。」   庄天然完全不明白自己说的哪句话引人发怒,但他不理会,「所以……」   田哥看不过刘智嘲弄新人的态度,主动插话:「小庄!你说得有道理,但游戏有个机制……」   阿威倏地打断:「刘哥,别让他们转移话题!继续说!揭穿他!」   刘智点了点头,看向庄天然,眼神倏地变得阴冷,「时间不多,就别废话了。」   刘智指着庄天然,「你说谎,你其实不是新人吧?」   庄天然脑中浮现一个巨大的问号。   什么情况?   刘智道:「对解谜意外执着,故意装作新手让人放下戒备,代表你的身份不是家属,就是凶手。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明明应该是『新手关卡』,游戏却没给你半点攻略。只有一个可能,你根本不是新人。」   庄天然看着刘智,像在看一个说相声的表演者。   说得太正经,连他自己都差点被绕进去。   庄天然不理解刘智为何突然诬陷他,但他注意到气氛变了,其他人目露凶光,灼热地盯着他。   庄天然想起一件事——「一旦凶手或家属死亡,关卡就结束了。」   如果时间只剩下最后几分钟,不管他是哪个身份,都不重要,只要是其中之一就行了。   「我啊。」   久未说话的封萧生突然开口,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庄天然身旁,双手抱臂,侧头轻靠在庄天然的肩,「游戏把我给他,我就是他的攻略。」   气氛一凝,竟没有人反驳。   刘智垂头,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阿威再次咬起指甲。   小夫眼神复杂,眼底似是欣羡。   叶子哥和美青对视,霎那间闪过一丝阴鸷,很快用轻蔑的表情掩盖。   美青冷笑道:「才认识没两天,怎么好意思演得情深义重?这么说来,昨天晚上还住在一起……该不会,你们早就认识了吧?」   叶子哥跟着附和:「小鬼,不是说要坦承公开案子?怎么不先说说自己呢?你们两个是不是同一个案子?」   庄天然蹙眉。   又想诬陷,这回连那位都想拖下水!他虽然不明白那位为何对自己人善,但并非所有人帮助另一个人都有所目的,虽然不可否认,那位因为帮助自己而陷入不利。   庄天然还没替封萧生出口驳斥,后者先笑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封萧生轻挑起眉,从容不迫地说:「除了我想追求他,还有更好的解释?」   四周顿时死水般安静。   就连庄天然也无语。   美青左右看着封萧生和庄天然,握紧双拳,粉红指甲陷进肉里,忍无可忍地嗤笑出声。   庄天然沉默一会,转头正色道:「抱歉,我没兴趣找伴侣。」而且还是在这里。   从庄天然进入警局两年,时常被长官们介绍相亲,被誉为当局热门的结婚对象之一。   明明为人老实,就连局长孙女追着他跑都能断然拒绝,并不算讨喜,但被同仁戏称是「天然撩」——总是不经意说出动人的话,而且绝对尽责和护人。以至于局长孙女到现在都还不肯放弃,勤跑警局送食物,害得清廉的庄警官一度被谣传收贿。   美青见两人说得煞有其事,顿时怒急,「少开玩笑了!别以为装疯卖傻能蒙混过关!我这里可是有重要线索,就是这张……」   说着就要从口袋取出东西,才刚露出粉色的纸角——霎那间地面为之一震,房间灯泡不停闪烁,室内忽明忽灭。   「哔……哔……哔……哔……哔……」不知何处传来异常清晰而鲜明的哔哔声,彷佛直接穿透耳膜,直达大脑。   「是投票箱!」叶子哥惊喜地喊道:「刘哥说对了!游戏快结束了,不然投票箱不会出现!只要投对人……游戏就结束了!」   美青嫣然一笑,「看来是我找到的线索触发了投票箱?果然,这个线索真的很重要……」忽然不拿了,把纸收回口袋里。   「只要找出足够的线索,就会出现投票箱,每个玩家可以根据手边的所有线索票选谁是凶手或者家属……」美青转向庄天然,唇边满是愉快的笑意,「真不巧呢,看来票数底定。」   庄天然眼神扫荡四周,没看见所谓「投票箱」出现。   田哥紧张地抓住庄天然的双臂,摇晃着他,「现在进入投票时间,对你很不利啊!」   庄天然困惑地侧头。他自认问心无愧,不理解为何投票箱跟自己有关?   「他们有五个人,我们只有四个!」田哥的手劲紧了紧,「所以,最关键的一票,在家属手上!但是,就算他们之中有家属,也不会站在你这里了!」   庄天然赫然醒悟——为什么刘智会突然改口栽赃自己是假新人,原来是在暗示其他人投给他!   现场九个人,他们占五个,这样看来,如果五个人都投他,他就中签了。唯一有可能不投他的,只有真正的「家属」,所以他唯一的生存机会,就是「家属」在那五个人之中。   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田哥说家属也不会站在他这里?   「你想要让所有人离开,家属怎么可能同意?你以为这里只有凶手想杀人?家属也恨不得啊!恨不得亲手杀死凶手,替挚爱报仇!」   庄天然震愕。他从没想过这一环。   「而且,你积极搜线索,也会让家属质疑你是不是凶手……因为凶手能活命离开的方法,就是杀死家属或销毁关键证物!」   这时,美青凉凉地从旁插话:「你不用刻意讲给我们听,不管如何狡辩,真相都不会改变。」   田哥咬牙。   确实如她所说,他是为了最后替庄天然扳回一城才道出这些,或许能让其他人明白庄天然并不是家属或凶手任何一人。   猝不及防之下,光线忽地全灭,在周围彻底没入黑暗以前,庄天然听见封萧生慢悠悠地说:「最多两票……」   最后几个音节没听见,庄天然眼前一黑,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直到眼前再次亮起灯光。   不远处的上方悬吊着一盏吊灯,白光照映着桌子,桌上摆着一个黑色箱子,以及正在流逝的沙漏。   庄天然见沙漏还剩下不少,没有立刻靠向桌子,环顾四周,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彷佛置身在另一个时空。   「……田哥?」庄天然试图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他看向眼前的箱子。   看来,这个就是投票箱。   庄天然走近桌边,桌上摆着一张白纸,以及一迭纸牌。他先拿起白纸,开头写着「游戏说明」,内容如下:   「一、最高票者,死亡。   二、误投致玩家冤死者,死亡。   三、平票,全体一致,存活。   四、零票,全体弃权,存活。」   庄天然闭了闭眼,掩去心中的慌乱。   虽然刚才从田哥的反应已经大致能猜出被选中的结局,但现在亲眼证实还是会有些动摇。   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不见半点慌张,继续拾起纸牌,摊开来看——纸牌上用黑墨画着各种貌似人物的扭曲图腾,右上角写着字。   最上面的这张纸牌,印的是歪歪扭扭地举起右手敬礼的人物,脚下踩着一根平衡竿,底下是滑稽的皮球,彷佛卖艺的小丑,皮球下方蔓延出黑色水洼。   而纸牌右上角写着:「警察」。   庄天然一顿,又迅速翻看后面几张纸牌,全是奇形怪状的人物,右上角的字是:「网红」、「网美」、「老师」……   庄天然明白了。   难道这代表所有玩家的身份?   他把纸牌放在桌上,一掌摊开所有纸牌。   「警察」、「网红」、「网美」、「老师」、「学生」、「工人」、「业务员」、「送货员」、「辍学生」……   庄天然停格,视线停留在倒数第二张纸牌。   他们之中,有人是送货员?! 第20章 凶手   难道有玩家是冰棍假扮?   庄天然想起送货员最初模仿人类的模样,几乎难以分辨,不由得心生寒意。   他的视线望向桌面上的卡牌,注视一会,忽然发现不对。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利用投票逮补凶手这件事就变得毫无意义,假使所有人都选择送货员,死的也是冰棍,并非此案真正的凶手,不符合逻辑。   这么说来,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之中,有一个玩家的现实身份是送货员。   而那个送货员,或许就是此案的凶手。   沙漏连绵不断地流逝,转瞬间沙子已经剩下一半。   庄天然站在桌前,一手撑着桌沿,另一手来回翻看卡牌。   谁才是送货员?   如果使用删去法的话,「警察」是他自己。   庄天然把警察的牌挪到最左边。   「网红」应该是刘智、叶子哥、阿威和小夫之中一人。他们的团名是「自我流」,田哥说是来自刘智的谐音,代表刘智是主要创办人,因此「网红」应该是指刘智。   至于「网美」通常泛指女性,指的是莉莉或美青其中一人。美青明显跟刘智更熟悉,加上莉莉并非「自我流」的团员,所以网美估计是美青。   庄天然把网美跟网红的牌挪到最左边。   他记得在第一个解锁关卡,田哥提过自己以前做工,所以「工人」是田哥。   庄天然再把工人卡牌挪到左边。   再来,能从外观和说话语气判断职业,先从较容易察觉的「业务员」判别。   从叶子哥的说话腔调,以及一开始主动推销他们的团队、提供直播好处等话术,不难猜测叶子哥是业务员。   庄天然把业务员的卡牌也挪到左边。   剩下最后四张卡牌,除了「送货员」以外,还有「老师」、「学生」和「辍学生」。   送货员男女老少都能担任,较难区分,而后面三张卡牌性质相当接近,容易搞混。但有一个特性能够明显区别,那就是老师肯定比学生年长。   所以从年纪上看来,封萧生、莉莉、阿威和小夫四人当中,小夫和阿威的年纪明显较小,而封萧生大约和自己一样二十岁出头,最后莉莉最为成熟,明显是社会人士,从她娇小纤瘦的身材判断,担任送货员的机率不高,因此推测莉莉有可能是「老师」。   学生和辍学生几乎无法分辨,只能再另找线索,如此一来,剩下「送货员」、「学生」、「辍学生」这三张卡牌,这是目前能缩到最小的范围。   庄天然心中默然,静静地看着最后三张卡牌。   阿威、小夫和……封萧生,其中一个人,极为可能是凶手。   庄天然揉按着太阳穴,闭着眼还能想起封萧生像个小孩似的吃着草莓巧克力棒的画面,明明不过认识一个晚上,却让人记忆深刻。   不知为何,尽管他表面冷静,眼神却会不自觉追随对方。   总觉得似曾相识,想要看清楚,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画面。   他不愿相信这样的人是凶手,但在证据面前,不应该有任何偏颇。   而且,从三年前的那个海边,他吹了一整晚的海风,已经想清楚,他不会再与任何人维系关系,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   庄天然拾起那张「送货员」卡牌,上头是一个头顶着纸箱的小丑图案,纸箱上还站着一个只看得见半身、露出裙摆的女子,小丑嘴角笑得开怀,眼睛却瞪得老大,黑色的瞳孔写满惊惧。   庄天然拿了一会,放下卡牌,没有投入箱子。   打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弃票,因为不论选择正确与否都会让人死亡,所以他选弃权。   平静地看着沙漏渐渐流光,庄天然心想:封萧生说的「最多两票……」,是什么意思?   随着最后一点沙子流逝,黑暗尽散,空气中的杂音再次传入耳里,他们又回到房内。   众人神色各异,有的人垂眸看地板,例如刘智和美青。有的人眼珠四处飘晃,扫视着其他人的反应,试图想要探究对方做出什么选择,例如阿威和小夫。   有的人抢先开了口,叶子哥说道:「接下来,就等『开票』了。」   田哥紧张地站在庄天然身旁,撇头环顾四面八方,连同天花板也不放过,「小庄,你别、别怕啊!有没有什么遗言?田哥会帮你到底!」   「……」谢谢,没有被安慰。   庄天然想,目前看来,最好的结果是无人投票,要不然……送货员被选中的机率最高。虽然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警察指的是他,但没有任何实际证据指向家属或凶手是他,在得知「玩家投错票也会死」后,庄天然松了口气,毕竟并非深仇大恨,没人会为了出一口气而投给他。   空气一度凝结,叶子哥转头问刘智:「刘哥,现在怎么办?」   刘智拍了拍叶子哥的肩,「票也投了,我们只要度过这一关,就能安全下庄。」接着又转头对其他团员说道:「九点快到了,尽快想办法离开房间。」   大楼公约清楚表明,九点前必须离开房间,否则恐遭遇不测。   自我流一行人开始讨论,庄天然怔了怔。   说好的开票呢?   田哥也彷佛瞬间忘却这回事似的,试图挤进人群中参与讨论。   庄天然拉住他,「等等,田哥,开票呢?」   这么说来,箱子消失了,游戏究竟会用什么方法开票?   田哥「喔」了一声,「很快啦。」   「很快?」   「下次冰棍出现的时候,最高票的嫌犯和投错者就会当场被斩首,全程不超过三秒,一下子就『喀擦』了,不用担心啦。」   「……」明白了,没办法不担心。   正在讨论的人群中,有人刻意扬高语气:「不是有人说自己是『攻略』吗?攻略先生,你说说看,我们该如何离开这里?」   庄天然抬头,看见美青执着地盯着封萧生,眼神出奇专注。   除了刘智以外,美青似乎也总是有意无意针对封萧生,如果说刘智是因为权威被挑战,那美青是为什么?印象中,他们并没有起过冲突……   腰际忽然覆上一只手,封萧生把手搭在庄天然腰上,侧头小声道:「没事,我们这样的人难免会遇到困扰。」   庄天然压低音量,「这样的人?」   「这样好看的人。」   庄天然沉默。等等,是因为这样吗?   封萧生若无其事地抬头,朝美青歉意一笑,「抱歉,我攻略的并非关卡方面。」   这回所有人都沉默。   不是攻略关卡,难道是攻略玩家?这人真的把这里当成恋爱游戏?!   刘智大笑出声:「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说他根本是装腔作势!你们忘了吗?他是在游戏中途才突然出现,这不就是专门躲起来等其他玩家破关,最后再捡便宜的那种人吗?」   田哥愣了愣。   没想到他以为的大佬竟然是……完全跟自己一样的人啊!亲兄弟!   田哥一点也不在意对方是否是拖油瓶,反而因为团队里不只他一个人是拖油瓶而感到兴奋窃喜,突然觉得跟封萧生的距离瞬间拉近不少。   庄天然皱了皱眉。不,他很确信大佬确实有两把刷子,不然也不会有意无意解救自己多次,但为什么他要这么说?是为了隐藏实力?但如今快要接近尾声,不离开的话所有人都会死,没必要再隐瞒。   「嗯……」封萧生低吟一声,众人以为他要为自己辩驳,没想到他却提出了一个问题:「同样一场游戏,为什么有些人需要闯关,有些人不用?」   众人面面相觑。   ……因为脸皮比较厚?   阿威怒道:「这个人根本连装都不装,直接说自己就是来蹭关的!刘哥,能不能别管他了?快点走吧!」   刘智瞟了封萧生一眼,意有所指地道:「既然如此,我们有任何计划也不必公开了,免得有些人把别人当白痴,以为装大佬就能蹭过关。」   叶子哥双手抱臂,「我早就说了!刘哥,你就是太大方了,根本从一开始就不用教他们破关方法啊。」   美青站到刘智身边,微仰起下巴,脸上写满轻视,眼神却一刻也不曾离开封萧生:「也不是不能带着走,只要乖乖听话。与其放走这种身分不明的玩家,不如待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我会看紧他的。」   刘智挑眉,语气阴沈:「美青,妳真的是这么想?不是我想的那样吧?」虽然这女人只是他的消遣之一,但就因为是消遣,更无法容忍她居然先移情别恋,该死的婊子。   刘智再次对上封萧生,「原来如此,不只蹭关,还卖脸是吗?」   封萧生垂头把玩手表,若无其事地听完一群人的嘲讽,接着「呵」 一声,温润无声的眼眸对上刘智锐利的眸子,由于角度的关系,没人看见他们的表情,因此也没发现刘智整个人颤了一下,缓缓握紧拳头,彷佛自我防备。   封萧生微微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庄天然忽然挺身而出。   「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不着急案子,反而更针对玩家的理由是什么?」   「现在我想通了。」   「会揪着嫌疑人不放的,一是家属,二是凶手。尤其是凶手,因为关卡拖越久,找出的线索越多,对凶手越不利。」   「所以我想问,你们谁是凶手?」   自我流一行人哑口无语,小夫「呃」了一声,众人才突然惊觉他也在这个房间,一直默默缩在角落。   小夫整个人抖得厉害,对着庄天然,腥红的双眼满是恐惧和激动,看似有话要说,「呃、呃!」因为太过紧张,甚至打起嗝。   叶子哥猛地抓住小夫的手臂,「你冷静点。」乍听像是安慰,但从他攥紧的力道和恐怖的眼神看来,更像是威胁。   庄天然瞬间把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刘智脸色依旧很黑。   小夫激动,有话要说。   叶子哥全身紧绷,极力隐瞒。   阿威眼神飘晃,不敢直视任何人。   美青表情几乎不变,最为冷静。   庄天然默默观察完毕,淡然地回头对封萧生说道:「抱歉,打断你,你原本要说什么?」   封萧生原本一脸运筹帷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忽然垂下眉头,变得极度委屈,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胃痛……」   庄天然怔了下。   庄天然看封萧生捂着腹部,似乎真的难受,不禁看向桌上堆积如山的甜食袋子。   「……」一大早摄取大量糖分,难怪胃痛。   封萧生眨着眼睛看他,眼神里全是信赖和依赖,庄天然心想,昨天他们之间还明显有些距离,对方甚至像老师般指引他,现在却换了另一种样子,甚至还说出「追求」之类的理由来亲近他,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看来是今早刚清醒的那段对话——「『游戏在消除我们对彼此的记忆。』」   游戏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封萧生又明白了什么?   在投票时,他曾经怀疑封萧生是凶手。   但自我流明显有问题,封萧生不属于他们那群,加上他后来发觉,每场游戏玩家是随机分配,如果一个关卡里有超过半数的人互相相识,不就代表他们很可能都是这起案子的相关人士?   所以,自我流很可能就是这起关卡的嫌疑人。   因此封萧生是这起案子的凶手,甚至是嫌疑人的机率很低。   当然,最后依然要看证据,他会直白对自我流问出「谁是凶手」,只是为了测试他们的反应。   庄天然的思绪千回百转,等他意识到时,自己已经坐在床沿,而封萧生靠在床板,自己的右手正覆在他结实的腹部,无意识地替他揉肚子。   庄天然霎时一震,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熟悉——这不就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   他想起室友也热爱吃甜食,总是不小心吃多,胃痛就要他揉。   以至于后来已经成为习惯,甚至睡梦中还会不自觉去揉室友的肚子,让室友乐了好一阵子。   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的?不,一直都有,直到他失踪……   庄天然默默敛下眼眸。   他对室友最鲜明的印象就是像神一样,身上有光,现在才想起对方也有一些小毛病。比如面对外人的时候总是光鲜亮丽,但在宿舍的时候衣服老是扔满地,洗个澡能从床上扔到浴室门口。 第21章 解答   封萧生的手轻轻搭在庄天然的手背,拨弄庄天然的手指,这时,庄天然注意到封萧生腕上的表,显示着八点三十分。   「快九点了。」庄天然蓦然起身。   刘智一行人正在门前小声讨论,听见床边的动静时,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刻意压低音量,不让他们听见商讨的内容。   庄天然没理会他们的小动作,毕竟原本就没打算一起行动,眼前的人们对他而言形同摆设。庄天然仔细观察房间,在床下搜查有没有线索。   封萧生见庄天然来回忙碌,微微侧头,问道:「九点一定要离开?」不知是否因为安静靠坐在床铺的姿势,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单纯无害。   庄天然点头,「大楼公约上说了。」   封萧生:「那个大楼公约有这么重要?」   「哈!」叶子哥忍不住插嘴,「居然说大楼公约不重要?」   叶子哥表面上状似不在意,实际上却暗中旁听两人的对话。   而同样在偷听的田哥终于找到机会插入话题,殷勤地对封萧生说道:「是啊、是啊,小封,大楼公约很重要啊!既然那种东西会贴在门口,肯定是很重要的规则!违反规则会出大事的!」   小封?庄天然脑中浮现疑问。田哥什么时候换称呼了?之前不是还一直尊称大佬吗?   封萧生仍一脸不解,眨着眼睛道:「既然这么看重公约,为什么要让所有人聚集在同一个房间?我记得,公约上不是说了:『一间房间只能一个屋主,外人不得进入』?」   庄天然闻言一怔。   叶子哥斜了眼封萧生,「不是吧?连这么简单的文字游戏也不懂?玩家是住户,怎么算得上外人?就算所有人都聚集在这个房间,屋主还是只有一个啊。你们昨晚不都住同一间了?要是真的违规,还能活到现在?」   田哥眉头一皱,骂咧咧道:「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开口闭口都见不得别人活得好好的?」   庄天然再次被田哥的介入吓了跳,他才想田哥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积极帮腔?   庄天然自然不知道田哥心中所想,现在在田哥眼中封萧生等同于初生之犊,比起庄天然这个行为比老手更冷静老练的新人,面色无辜的封萧生更能激起他护犊子的心理。   封萧生微微敛眸,思考一会,抬眼,将浏海撩至耳后,浅棕色的眼瞳瞇起,「原来如此,所以只要在其他人的房间就没事了?」   庄天然越听越茫然,他想:奇怪,昨晚……不就是这个人告诉他待在同一间房间不会出事的吗?为什么现在又像是一无所知?   「我知道了,关于这关的解法。」沉默已久的刘智忽然开口,一句话瞬间吸引了众人目光,「就算房间连在一起……但如果我们都离开自己的房间,各自进入其他人的房间,不就是公约所指的『离开房间』?」   叶子哥怔了下,顿时面露狂喜,两掌一拍,「对啊!我怎么会没想到?肯定是这样!不愧是刘哥!」   刘智的脸色却没有因此转好,反而更加阴鸷。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封萧生,迈开步伐,来到封萧生面前,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封萧生轻笑,「嗯?你知道?」   「我已经摸透了,不过是一些无聊的伎俩——故意引导话题,利用言语暗示,让所有人照着你的计划走……都是一些我早就玩烂的把戏,少得意了。」   封萧生「啊」了一声,一脸遗憾地摇头,「我想的并不是那些事。」   「什么?」   「我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这么做。」封萧生蓦然捞过庄天然的腰,垂头亲吻他的耳朵,暗藏锋芒的眼角余光瞥向刘智,眸尾轻轻上扬,「至于你说的那些事,原来需要动脑?」   庄天然和刘智同时一僵。   「妈的,死变态!」刘智撕下冷静的面具,面色涨红,气急败坏地大步走开。   庄天然则是满头问号。   发生什么事了?   他只看到刘智走过来和封萧生说了几句,两人音量太小听不清楚,他正想加入时,突然被封萧生捞过去——借位装作亲吻,靠近他的耳朵。   你们到底在讲什么啊……怎么会做出这个举动?   「他骂我。」封萧生撇嘴,一副备受委屈的模样。   所以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封萧生看见庄天然眼底的无奈和困惑,遂而失笑,「抱歉,只是借用一下。不是说了?没有比『我想追求你』更好的答案。」   庄天然二度听见这句话,顿下来思考,这才从这句话品尝出不同的含义——两个熟络的案件相关人容易被针对和质疑,比起这个,「追求与被追求者」是更好的理由,加上一般同性之间较少用这样的障眼法,反而更让其他人捉摸不定,即使有所怀疑,也会犹豫是真是假。   他不由得想起封萧生曾经提过的「五子棋」——「五子棋,并不是看对手下在哪里,跟着走棋。而是每下一步棋,都要先预测后面五步棋,再引导对手下在哪里。」   「不动声色掌握主导权,才能得到胜利。」   刘智回到团队中,表情明显不耐,「好了,时间剩不多了,快点,所有人安排一下顺序,一次只能一个人出去……」   「一个人?」小夫惊呼道:「为什么要分开!」   「没听见规则说要待在其他人的房间?两个人会大幅增加碰到自己房间的机率。」   「万一分开遇到冰棍?」   「那就快点在九点前跑到下一间啊,不是连环房间吗?没什么难的吧?」   庄天然心想:逻辑没错,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既然这样,小夫,你先出去吧。」刘智道。   小夫瞬间变了脸色,贴着墙,彷佛想将整个人融进水泥,「为什么?我不要当第一个!」   阿威幸灾乐祸道:「你也该试着闯关了吧?总不能老是跟着我们啊,对吧,刘哥?」   刘智没说话,把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上下扫视小夫。小夫不由自主全身发颤,低头抱住自己的头部,几乎缩成一团,「别看我……别看我……」   叶子哥打开门,「好了,去吧。」   小夫畏畏缩缩地往门口走,被叶子哥半推半就地推了出去。   庄天然下意识看了封萧生一眼,只见封萧生侧头看着窗外,看不清面容。   门被关上了。   叶子哥再打开门,又是一间空房。   「谁是下一个?」   「从能熟悉自己房间摆设的人开始,如果能从外面确认自己的房间,不就可以立刻换一间?」许久没开口的美青斜了莉莉一眼,「妳不是提着一个包吗?看看房间里有没有不就得了?」   莉莉想了想,觉得确实有理,走到门边张望,忽然间,被人猛地一推,「啊!」她措手不及,向前摔进房里。   「莉莉!」田哥大吼,扑进去扶住她,美青顺势把门甩上。   一切不过在短短几秒之间。   「妳怎么能这么做!」庄天然怒了。   美青云淡风轻地说:「你急什么?等等就轮到你了。」   「单人进房是否可行,还没得到证实。」   「这不是正在实验吗?」   庄天然越想越不对劲,直到某一刻他忽然明白古怪之处——现在他们所待的房间,是封萧生的,所以,如果照这个推论,只需要封萧生一人离开房间即可,这样等于所有人都待在不属于自己的房间。   既然如此,刘智为什么要引导其他人离开房间?而且还定下「一次只能一个」的规则……   庄天然抬头,声色俱厉地道:「你们目的不是解决关卡,你们的目的,是要杀人。」   故意推人出去测试,是间接杀人。   游戏不允许玩家自相残杀,但如果在其他房间发生任何事,都不是他们动的手,不会有所反噬。   庄天然指证历历,「如果这之中家属不幸死了,你们就赢了。现在我更确定,你们四个之中有人是凶手。」   ——只有凶手会急着杀死家属,因为找出越多线索,对凶手越是不利。   阿威怒道:「你在胡说什么!解谜本来就会有风险!」   庄天然指着封萧生,「这里是他的房间,除了他以外,没人需要出去。」   刘智冷静地反问:「那么你是要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如果这个方法没成功,所有人都被困在这个房间,然后集体团灭?」   庄天然沉默。   阿威摇头叹气,「所以我说新人就是麻烦,会怕就说嘛,你不做,只好我们来做了。」   「我知道了,你们别动,我去确认这个方法是否奏效,再回来告诉你们。」庄天然沉声说:「我知道自己的房间是哪一间,因为我的房间住着冰棍。」   一提起冰棍,阿威的脸部表情抽搐了下,顿时没了刚才的嚣张,他想:这个新人有毛病,自己房间就住着冰棍,居然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刘智显然不信任庄天然,嘲讽道:「呵,不是说不跟我们一起玩了?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我不是在帮你,照你的说法,我在分散风险。」   不论哪种人,即使是罪犯,也是他要捍卫的生命,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降低死亡风险。目前他是最能快速确认自己的房间,体能来说也是最能迅速进出房间的人,他去测试是最保险的。   当然,还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就是封萧生。但他总有种感觉,这个人始终置身事外,不像会为了任何人牺牲自我。   说时迟那时快,封萧生开口了:「还有一个规则呢。」   「什么规则?」   「外人不得进入房间。」   叶子哥皱眉,「不是跟你说了?玩家都是住户,不算外人!就算我们进出其他人的房间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封萧生莞尔,「是啊,但如果房间多了一个『人』呢?那不就是外人了。」   封萧生越过人群,拉开厕所门,面向着所有人,微笑道:「那么,要来看看厕所里有没有人吗?」   众人看清里头时,瞬间刷白了脸色。   阿威失声尖叫:「妈、妈妈!妈呀!救命!救救我!」他吓得不停喊妈妈,不顾不管地冲向房门,跑出房间。   叶子哥也跟着惊慌失措地逃了出去。   刘智本来要逃,但斜眼瞥见封萧生没有任何动作,硬生生止住脚步,转头看向站在厕所门边的封萧生——以及厕所里血肉模糊的无头尸体,和那个手握着血淋淋的刀,僵直不动,咧开嘴笑的红衣女鬼。   刘智质问封萧生:「你怎么知道里面有冰棍?」   美青忍不住干呕,扶着墙,跟着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封萧生笑而不语。   美青咬紧唇瓣,「作为交换……我身上有一个重要的线索,只要你说出情报。」   「哦?」封萧生感兴趣地笑了笑,点头道:「明白了。」   接着他转头看向庄天然,「然然,她说她有线索。」   庄天然点头。他听到了。   「那你有线索吗?」封萧生莫名地问。   庄天然怔了下,「没有。」   「所以你比较特别。」   封萧生笑着拉住庄天然的手,「我们一起去下一间吧。」说得像是手拉着手一起上厕所的小女生。   不仅庄天然愣住,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下一步……不是应该是双方交换线索吗?!   眼看他们拉开房门,即将走出门外,刘智蓦地伸脚挡在门前,「你们不能走。」   接下来的一切在眨眼之间。   封萧生转身,正要回应,美青趁机使劲把庄天然往门外一推,庄天然被刘智的腿狠狠绊倒,一时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摔了出去——没想到,封萧生条件反射似的又迅速回过身,一手捞住庄天然,另一手倏地抓住门板。   计谋失败,不仅人没推出去,门也没关上。   刘智和美青脸色大变,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迅速,气氛为之凝结,正忐忑不安时,封萧生做了出乎意料的举动。   封萧生抬手,将庄天然推出门外。   庄天然愕然回头,封萧生朝他微微一笑,接着,关上了门。   顿时房内只剩下刘智、美青和封萧生三人。   封萧生背靠门板,双手抱胸,指尖一下下扣着手臂,露出满意至极的笑容:「终于只剩下我们三个了。」彷佛一切是精心策划,所有的反应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明明笑容如此好看,刘智竟然发自内心感到害怕。   为什么关上门?他不是要一起出去吗?他在打什么主意?他……是谁?   刘智喊道:「疯子……疯子!我绝对不会让你称心如意!」他猛地推开封萧生,拉开房门,冲出门外。   最后剩下美青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封萧生。   封萧生不以为意地偏头,「现在剩下两个人了?好吧,妳可以说了,妳捡到什么线索?」   「……」美青历经漫长的沉默,问:「你只是要问这个?」   封萧生一脸天真地点头道:「是啊。」   美青无语地揉按太阳穴,一会后,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封萧生,「算了,剩下我们正好……我有话要说。」   美青一步步走向封萧生,贴得极近,两人几乎黏在门板上。   「你昨晚收到我的纸条了吧?为什么不投给『他』?我手上真的有重要的线索,而且,不只是线索……」美青蓦地抓住封萧生的手,按向自己的胸部,「我的一切都给你。」   封萧生挑起半边眉,看不出是有意思或没意思,不为所动地笑道:「为什么是我?」   「我观察你很久了,你对于游戏的擅长程度早已超越一般老手,你随时都在注意四周,每个举动都有目的。」美青垂下眼眸,收起锋芒,不同于以往地楚楚可怜,「你很特别,我没遇过你这种玩家,我愿意献上我的一切,只要你带着我,保护我。」   「原来如此。」封萧生抽回手,向后退开两步距离。   美青觉得他的声调有几分古怪,比起回应,更像是在喃喃自语……接着她抬头,看见封萧生手里多了一张熟悉的粉红纸张。   那是一张寄货单,上面写着潦草的字体。   美青倒抽一口气,迅速摸向口袋,「你!什么时候?」她的线索什么时候被摸走了!   「谢谢,有劳了。」封萧生微弯起眸,鞠躬致谢,转头就要走出房门。   美青花容失色,伸手捞住封萧生的手臂,「等等!我能为你找到更多线索!和我组队比那个白痴有用多了!只有我懂你到底多有能力,只有我才能跟你配合!我不信你真的是喜欢男人的变态,我哪一点比不上他?」   美青从背后紧紧抱住封萧生,坚决地说:「我早就猜到了,你选上他的真正原因……如果你们真的互不相识,那么,你就是看上他的死脑筋。你太出众了,容易成为所有人的目标,所以你需要更明显的靶子——他是最好的人选,不只容易树敌,又不会反过来害你,甚至还会主动护着你,对吧?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坦白承认吧,在这里谁不自私?这就是事实。」   封萧生沉默片刻,转过身,轻柔地拉开她的手,叹了口气,「看来妳非得知道真话,是吗?」   美青点了点头,仰望着封萧生。   「好吧,真话就是……」封萧生双手插兜,俯下身,凑到美青耳边,保持着礼貌却又能让两人听清楚的距离,轻声低喃,彷佛诉说着一个只有你知我知的秘密:「就算全世界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妳。」   美青倏地浑身僵硬。 第22章 矛盾   庄天然被推出房间,还没回头,后脑勺袭来一阵风,庄天然下意识察觉有异,反应极快地转身,一脚踢开铁棍!   阿威被连带踹倒在地,痛呼一声。   「小庄!你没事吧?」田哥抓住庄天然手臂,转头骂道:「臭小子!就说不要随便乱打人,从门里进来的可能是玩家啊!」   阿威抚着脑袋,回骂道:「你怎么知道?万一是冰棍,我们就全死定了!」   庄天然环视房内,依旧是同样的房间摆设,房里除了阿威和田哥以外,还有叶子哥、小夫以及莉莉,先离开房间的人都聚集在这里。   庄天然问道:「怎么回事?连环房间还是没破解?」   田哥叹气,「没有,还是一直鬼打墙!而且越来越奇怪了啊,不管我们怎么开门都会回到这个房间,好像被困住一样,这他妈不是表示下次冰棍再出现,我们都逃不掉了!」   庄天然沉思,「这个房间周围所有线索都找过了?」   「有啊,柜子、床板都翻遍了……」田哥猛然瞠目,「啊!对了!我怎么没想到!」   田哥打开窗,整个人探了出去,惊喜道:「还有窗户啊!看得见外面的路!不能从门走出去,那我们从窗户跳下去呢?」   「田哥!」莉莉奋力拉住田哥,把他扯回来,「你疯了?这里是六楼!」   田哥被骂得一怂,耳朵都垂下来了,「我、我只是觉得有机会啊……」   「先不说六楼有多高,你忘了有多少次冰棍都是从窗户爬进来?你还是离外面远一点吧!」莉莉的脸色阴晴不定。   田哥一听,赶紧缩回身子。   庄天然拍拍田哥的肩膀,「莉莉说得对,我们再冷静想想有没有其他办法,田哥,不用过度紧张,情况并没有变糟。」   「没、没有吗?」   「之前我们是被困在所有房间无限循环,现在变成只困在这个房间,对吧?」   「是啊。」   「那么,在不同房间遇到怪物,跟在同一个房间遇到怪物,风险一致,没有差别。」   「……小庄,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会安慰人?」   田哥原本还想抱怨些什么,忽然听见一阵刺耳的拖拽声,转头一看,发现叶子哥和阿威正在合力推动大型衣柜,想挡住门口。   「喂喂!你们在干嘛!」   叶子哥抹去鼻头的汗珠,「把门挡住,说不定冰棍就进不来,难道不值得一试?」   田哥:「还有其他玩家没进来啊!你把门封住,他们怎么办?」   阿威抢话:「关我屁事!」   「你!」   小夫突然站出来,握着手机的双手隐隐发颤,结巴道:「那、那个,刘哥也还没进来,如果被他知道你们这么做的话……」   叶子哥和阿威互看彼此,眼神之中暗潮汹涌,最后阿威率先认输,双手一摊,说道:「好啦、好啦,啰哩八唆,废话一堆,有意见不会自己过来搬?」   「靠!臭小子,自己搞的烂摊子还要别人来收拾……」田哥边骂咧咧边上前推衣柜,衣柜足足比他的个子高上十几公分,重量不轻,庄天然也向前帮忙,两人合力才终于推动衣柜,田哥半边身子靠在衣柜上施力,才刚推动几公分,「铿!」背后忽然一记闷棍敲在后脑勺,田哥当场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田哥!」莉莉大叫,冲向前推开阿威,就在这时,阿威反身抓住她的手腕,将桌上捎来的水果刀抵在她的颈部。   阿威狭持着莉莉后退,防范庄天然靠近。   叶子哥双手抱胸,朝着庄天然笑道:「庄警官,我们好好谈一谈?」   庄天然瞥了一眼莉莉,莉莉眼神愤怒,朝庄天然摇头,示意他不要受到威胁,不用管自己。   庄天然回视叶子哥,说:「谈什么?」   叶子哥道:「你的新手待遇到底是什么?游戏都快结束了,别藏了吧,快点交出来。」   庄天然原以为他们又想搞什么花招,想不到竟然是为了这件事,他们一再紧咬这点不放,这个「新手待遇」真有这么重要?看来应该是个不小的优势,甚至能影响局势也说不定——但话又说回来,所谓「新手待遇」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一般的单机游戏,或许新手待遇就是关卡简单、无限生命值等等之类,但关卡难易度这点已经和田哥证实过,他的关卡和其他人同样困难,至于无限生命值这一类,要死了才知道,总不能要他自杀吧?   庄天然摇头,「我不知道。」   「庄警官,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可以不管队友的死活,但再不破关你也自身难保啊。不管怎么样,今天不会再让你躲了,马上交出来!否则的话……我耐心有限。」叶子哥用眼神示意阿威,阿威立刻抬手,笑嘻嘻地划破了莉莉胸前的衣物,内衣顿时暴露在众人眼前,莉莉咬牙隐忍,目光无惧。   庄天然撇开视线,接着又抬头,看向阿威抓着水果刀的手,「掌心带汗。」   再看向他的脸,「强颜欢笑,神色焦虑。」   最后看着他的腿,「单脚抖动,脚尖向门口。」   庄天然问阿威:「你在紧张什么?」   阿威一愣。   「现在人质在你手上,人数二比一,明明你们占上风,为什么你这么紧张?你在害怕什么?」   阿威看着庄天然深黑的瞳孔,彷佛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眼中,阿威眼瞳震颤,瞳孔微缩,就在他动摇的瞬间,莉莉猛地抬手,朝他的下巴肘击,「啊!」阿威吃痛,双手摀住下巴。   莉莉趁阿威松手之际,一手抓住刀子,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阿威想爬起身,忽然胯下一阵凉意,「咚!」莉莉一刀插在他的裤挡,把他和裤子钉在地板上,刀身只离重要部位差了几毫米,阿威吓得一身冷汗,不敢动弹。   叶子哥见局势已变,神色慌张,正想逃跑,被庄天然迅速地一掌按住脑袋,另一手勾住他的脖子,翻过身,将人压制在地。   叶子哥拼命挣扎,庄天然牢牢按住不放,说道:「我也有一个疑问,明明最重要的应该是找出凶手,但你们却只想解决关卡,对于『凶手』是谁毫不关心……封萧生也说过,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叶子哥僵住,不再妄动。 第23章 死路   叶子哥紧咬嘴唇,庄天然加深压制,向后凹折叶子哥的手臂,叶子哥痛得发出哀嚎:「别压了!别压了!要断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阿威同样急得满头大汗,在一旁呼喊:「庄警官!他真的不知道!不管你再怎么怀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小庄……他们可能真的不知道……」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田哥在莉莉的扶持下,按着脑袋爬起,「靠,还真狠,不怕把老子打死自己也陪命吗?」   庄天然问:「田哥,你说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莉莉检查田哥的伤势,示意他不要说话,帮忙解释道:「游戏里有一个传闻,听说家属、凶手和嫌疑人遇到对方时,记忆会变得模糊,因为游戏为了公平竞争,会消除玩家部分记忆,不只是案件的内容,还包括自己的身分,有时甚至会忘了自己就是凶手,还跟着一起破案……直到所有玩家找出越多线索,才会渐渐恢复记忆。」   叶子哥说道:「现在你懂了吧?快放开我!」   庄天然松手。   叶子哥揉着胀疼的手臂,嘴里骂着脏话。   庄天然思索一会,问莉莉:「所以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案件内容,是因为我们是和本案无关的人?只有与案件有关的人,才能透过线索恢复记忆?」   莉莉却摇头,「所有玩家都是公平竞争,类似平常的解谜游戏,通常玩家一进场就会知道整起案件的内容,例如透过报纸、新闻等等信息,有时甚至会让玩家亲身经历一遍过程,再从中找出线索。」   庄天然回想起来,田哥也提过类似的话——   “案子……通常一进游戏就会开始『表演』,有时候是看见尸体,有时候是重演一遍案发过程,像上个关卡我就是出现在一栋别墅里,看见冰棍捅了墙上的画一刀,画流出鲜血……”   “等等等、你说你被困在箱子里?一打开就看见冰棍?我说了,这游戏有一定的公平性,照理说你是新手,『它』不可能让你一进场就死亡,甚至还会提供给每个人新手福利,像我第一关遇到的是线索会发光的机制,所以那时候我连冰棍都没碰到就找到关键证物,离开游戏……但你进来遇到的那个关卡,根本是个死局!”   庄天然发现,现在除了未解的悬案以外,还有两个疑点——   第一,为什么自己的案件开头和所有人不同?   第二,他的「新手待遇」究竟是什么?   这些问题,恐怕得问经验老道的玩家,但在场似乎没人知道,如果是那位有可能知道答案吗?   庄天然思索到一半,忽然被田哥的大声疾呼打断思绪。   「所以我才说奇怪啊!为什么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操你妈的案子是什么?会不会是游戏出BUG了?不然怎么会一直鬼打墙!」   庄天然问:「你们有遇过关卡出现BUG吗?」   莉莉:「我个人倾向不是BUG。你们想想,这个游戏并不是『人为』产生,如果它是某种凌驾于人类科技和文明的神秘力量,出现所谓BUG的机率应该很低。而且,就算真的有BUG,也应该是更为精密的漏洞,而不是关卡跳针这种明显的失误。」   庄天然思索一会,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田哥挠挠头,「你们讲话怎么文邹邹的,我有听没有懂?」   莉莉拍了拍田哥的头,让他稍安勿躁,动作自然地彷佛在安抚饲养的小狗,「天然,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其实这场游戏从头到尾根本还没开始?」   「还没开始?」庄天然一本正经地问,内心充满问号。不是都过好几天了吗?   莉莉:「我们都忽略了,游戏开始有一个最基本的先决条件——所有人都要入场,游戏才会正式开始,一个嫌疑犯都不能少。所以说,会不会我们只是进入了这个世界,但因为玩家还没到齐,所以关卡其实从没正式开始?」   田哥听不下去,连忙插话道:「啊?妳在说什么啊?游戏都过几天了,怎么可能有人还没进来!」   莉莉:「怎么没可能?要从现实世界被带过来,有三个条件——一是必须四下无人,二是在夜晚,三是打开门。如果有人这几天都没达成这三个条件,的确有可能到现在都还没被带进来。」   田哥:「白痴喔!怎么可能没达成条件?像老子就是洗澡洗到一半被带进来的,妈的,还好没给老子裸体……这不重要,重点是谁三天都不上厕所也不洗澡啦!」   莉莉睨了田哥一眼,田哥立刻闭嘴,不过莉莉并未反驳田哥的话,似乎也想不到能够避开这三个条件的理由。   原本一直在脚尖点地思考的庄天然忽然停下动作,说道:「有可能。」   莉莉和田哥齐齐看向庄天然,庄天然面无波澜地说:「如果那个嫌疑犯是植物人?」   田哥愣了下,瞬间满脸惊悚,「操!你说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不会吧?」   莉莉脸色凝重,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田哥紧紧抓住庄天然的手臂,「小庄,如、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样,那这场游戏不就永远不会开始,我们也永远出不去了?!」   「这些都只是推测,暂时没有根据,再搜一搜房间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庄天然说完便转身翻看台灯,四处寻找蛛丝马迹。   田哥跟上前,「你说了这么可怕的话,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啊!」   莉莉点头,「的确,我们应该再多找些线索才能判定,不过,稍等一下。」   莉莉忽然抄起地上的铁棍,往旁边听傻了的阿威脑袋猛地一击,阿威毫无防备,惨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莉莉回头,若无其事地说:「可以继续了。」   叶子哥瞳孔震颤,下意识离莉莉远一点,连田哥都忍不住退后好几步。   莉莉瞟了一眼缩到墙角的田哥,「你躲什么?」   「哈、哈哈,没有啊……」   庄天然正在埋头寻找线索,彷佛没听见周围的动静。   就在这时,一个细微的声响传来。   「喀哒。」   发出声音的,是厕所门。   叶子哥悚然地看向转动中的门把,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我们忘记一件事……」   衣柜挡在房间门口,大门被封住。   如果冰棍从厕所冲出来,他们将无处可逃。 第24章 新手待遇   厕所门缓缓推开,从里头踏出一只脚,看见来者时,叶子哥倒抽了一口气,接着瞬间松懈下来,「刘哥!你终于来了!」   刘智皱眉,很快发现自己并不是从房门走出来,再看向晕倒在地的阿威,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叶子哥指着莉莉说道:「那个女人打的!」   刘智看了一眼莉莉,莉莉挺起胸膛对视,刘智却什么也没说,收回视线,看向被衣柜挡住的房门。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是从厕所出来,恐怕是因为房门被挡住。   刘智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擅自行动?」   叶子哥脸色一僵,「对不起,刘哥。」   「下不为例。」刘智走向角落,原本一直试图隐藏自己的小夫一脸受惊,刘智朝他勾了勾手指,小夫颤颤巍巍地把手机交出去。   刘智滑着手机,叶子哥凑向前问:「刘哥,你们是最后离开上一间房间的吧?有发生什么事吗?」   刘智闻言,瞬间沉下脸色,「封萧生那家伙,有问题。」   叶子哥:「什么……」   庄天然闻言也抬头看向刘智。   「他绝对有哪里不正常, 再怎么样的老手,面对死亡威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有一种可能……」刘智少见地滔滔不绝,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出一丝急躁,明显失了冷静。   叶子哥怔了怔,「刘哥,你的意思是……」   刘智沉声说:「他不是人。」   「你这么说,我会伤心呀。」众人身后突然传出一道声音,谁也没想到打开的厕所门里,又多了一个人。   封萧生盘着二郎腿坐在马桶上,姿态惬意,唇角扬着浅笑,不过真正令众人震惊失色的是——他的身旁站着拿刀诡笑的女冰棍,刀上甚至缠着鲜血和一把被割断的凌乱长发,女人布满瞳孔的眼珠动也不动地盯着众人,即将展开屠杀。   尖叫声四起,刘智和叶子哥几个人冲向门口想推开衣橱,刘智怒吼:「我就说他有问题!」哪个人能够若无其事坐在怪物旁边?!   封萧生撑着下巴,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忽然道:「我建议别动那扇门。」   明明恐惧和怀疑,但封萧生的一句话还是让众人倏地停下动作,彷佛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句劝告。   封萧生说道:「你怎么知道那扇门是出口,还是入口呢?」   毕竟,可能是众人逃生的出口,也可能是怪物进来的入口。   叶子哥听懂了,顿时失去推动的力气,跌坐在地,「完了、都完了……」   阿威在吵杂声中朦朦胧胧地清醒过来,扶着后脑勺坐起,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转头看见厕所的冰棍时,吓得顾不得头痛,跳起来躲到刘智身后,嘴里不停喊妈妈。   封萧生看了眼腕上秀气的表,「还有七分钟。」   刘智戒备地道:「什么七分钟?」   封萧生将表秀给他看,「还有七分钟,就要九点了。」   叶子哥:「九、九点?那不就是我们所有人都会……」   阿威疯了似的冲向门口,不停用身体撞着衣柜,「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其他人奋力拉住阿威,有了封萧生的告诫,谁还敢把门打开!   庄天然心想,门里门外都不是出口,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能够逃脱吗?   庄天然见封萧生从容不迫,猜想他是否已有对策,虚心地问:「有什么方法能够破局吗?」   田哥扯住庄天然,心虚地瞥了几眼封萧生,小声道:「小庄,你没听到刚才刘智说的吗?他该不会真的是……」   庄天然摇头。   「你怎么确定……」   「我不确定。」庄天然说:「但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有几次度过危机,都是因为他暗中提醒。」   田哥想了想,拳头击掌心,「也对啊!如果不是大佬,我们未必能活到现在啊!」田哥很快把怀疑甩在脑后,眼巴巴地看着封萧生:「大佬,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肯定是早就有办法了吧?快教教我们啊!」   封萧生失笑,「正好,我有三个问题要请教。」   「啊?问我吗?」田哥张大嘴,指了指自己。   「第一个问题,你进场后,第一个遇到的人是然然对吗?」   田哥点了点头,「对啊。」   「所以你是倒数第二个进场。」   田哥:「怎么了?这跟破关有什么关联吗?大佬你就别卖关子了!」   封萧生:「现在你们应该已经怀疑,之所以卡关,是因为案子还没开始。」   田哥拼命点头,「对啊、对啊!不会真的是因为有人还没进场吧?」   「第二个问题,最晚进场的人,通常是如何得知案子呢?」   田哥:「啊?先进场的人会告诉后来的人啊。」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最早进场的人,说谎了呢?」   田哥张嘴,又闭上,他瞬间懂了!「靠!最早进场的那个人,把案子藏起来了?!」他想了想,又道:「可是不对啊,就算凶手是最早进场的人,但他不会记得自己是凶手啊!为什么他要把案子藏起来?不破关就不能离开,这么做对他没好处啊!」   封萧生:「或许,找出那个人就知道原因了。」   莉莉听完封萧生的分析,主动回答:「我是倒数第三个进场的,我进场的时候,田哥还没入场,刘智要我们暗中观察这个关卡有哪些玩家,所以我们躲藏在地下室。那时候叶子哥、阿威、大壮等人都已经在场,第一个入场的人就在他们之中。」   自我流一行人沉默,没有半个人说话。   庄天然知道他们可能有所隐瞒,但没有方向亦没有证据,这才知道问题点可能就出在这里。如果说因为失忆所以不知道送货员是谁还说得过去,但不可能不知道谁最早进场——他们为什么要隐瞒这一点?   封萧生等了会没听到回答,不禁笑道:「看来,你们很『团结』呀。」   刘智看了看团员,又看向封萧生,「呵,我知道了,你是想把焦点转移到我们身上?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第一个进场的人?别忘了,这件案子在清洁妇的关卡,你超过时间离开房间却没事——我早就怀疑了,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破过那一关?」   叶子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只要破过,就不用再破第二次,所以你才能这么晚离开!其实你就是那个最早进来的人,只是躲在房间,假装跟我们同时过关!」   他们齐齐看向封萧生,这时,封萧生竟然点头赞同:「很好的推测。」   他们一愣。   「不过,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一关的新手待遇到底是什么?」   封萧生忽然不明所以地提起,刘智和叶子哥戒慎地看着他,怀疑他是否又想故弄玄虚。   「新手待遇是,关卡时间比你们长,比方说,限时十分钟,而我有两倍的时间,所以不必着急,不是吗?」   刘智瞬间面色铁青,脸上前所未见地错愕。   封萧生莞尔道:「我呀,才是这关的新手。」   全场顿时安静。   众人还处在震惊之中,刘智止不住激动道:「少唬我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新手?!」   封萧生耸肩,「让你失望了,事实如此。」   刘智不敢置信,觉得备受羞辱,居然一直以来都是被一个新人耍得团团转,如果是老手就算了,但居然是个新人?!   刘智气急败坏,「我不信!你在说谎!」   封萧生慢条斯理地看了看表,「还有三分钟,三分钟后就知道了。」   刘智见封萧生气定神闲地坐在女冰棍身旁,即使不愿相信也有些动摇,如果不是有把握自己不会死,谁会拿命开玩笑?   刘智的拳头倏地握紧,转头指责庄天然,「好啊,原来骗人的是你!说什么正义的警察,还不是个骗子!一关只会有一个新手,你根本不是新手!」   庄天然彻彻底底地茫然了。 第25章 揭开   田哥满脸惊吓,下巴张得都要落到地上,莉莉则微微瞠目,不过很快恢复冷静,等待庄天然解释。   全场只读庄天然面无表情,但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内心波涛汹涌。   这时,封萧生忽然道:「然然,你提过你的进场场景和所有人不同,是在箱子里对吧?」   庄天然点了头。   封萧生又问:「在这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庄天然回忆起当时,缓缓地说:「我半夜回家,有快递按门铃,我收了快递,没发现送货员躲在家里,然后他从背后把我打晕,我醒来就在这里,被关在箱子里。」   封萧生听完却摇头,「你还记得进入关卡的三个条件吗?深夜,四下无人,开门。」   庄天然困惑,不明白封萧生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规则。接着,封萧生说出他从未想过的真相——「然然,从你替送货员开门的那一刻,你的第一关就开始了,你说你最后被送货员打晕,事实上,你当时应该死了,你的第一关就此结束。」   「等等,大佬!」田哥听不下去,忍不住插话:「小庄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怎么可能死了?还、还还还是说……其实他才是冰棍?!」   所有人顿时退离庄天然三公尺远。   庄天然愣住,内心更加茫然且困惑。   嗯……难道我是冰棍?   封萧生噗嗤一声,眉目含笑,「当然不是。你闯关失败却没有死,而是直接来到下一关,那么很显然,这就是你的新手优待。」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的优待是多一次机会!   田哥松了口气,和莉莉对视,两人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庄天然过一会也明白过来,困惑已久的问题终于得到解答,让他放心不少。   放松的气氛一下子感染所有人,就连自我流一行人都听得投入,等刘智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封萧生的话带着走时,连忙回神,找回场面。   刘智指着封萧生,「你们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哪里像新人?」   封萧生谦虚道:「规则和线索都是从各位身上听来的,加以推断才得到结果。」   田哥听完凑过去,「不过大佬啊,不对,现在应该叫声哥,封哥啊,你到底是怎么推理的?怎么能猜得那么准!」   「观察。」   「哈哈哈!只要观察?怎么可能!我两眼二点零,那我不是神通了?」   封萧生莞尔,「举例来说,田哥,你是不是进来游戏以前就有对象了?」   田哥大大地「啊?」了一声,莉莉迅速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人,田哥立刻原地跳起,「不不不!老子光棍一条!什么老婆啊、女人啊,一个都没有!封哥,你这可猜错了。」   「你天天刮胡子吗?」   田哥不明白封萧生为何突然换话题,挠了挠头,「干嘛天天刮啊?麻烦死了。」   「只要进入游戏之后,年龄、生理都不会再有所成长。」封萧生指着田哥的下巴,「你的胡子刮得很干净,不像出自于你的手笔。」   田哥一愣,「有可能只是我进来游戏那天刚好刮胡子……啊!对了!不是说我是从厕所进来的吗?那时候我一定就是在刮胡子!」   「还有一点。」封萧生指向田哥的无名指,「你的手指,有戒指的晒痕。」   田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无名指,确实有一圈不明显的浅色痕迹,他举起手,这回是真正纳闷了,「奇怪……老子什么时候戴过戒指?」   「也许是游戏消除了你的记忆。」   田哥这才惊觉,他以为自己一身清白,但可能不是如此……难道他真的结过婚?   田哥越想越觉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记忆中好像曾经有过……   莉莉忽然一把揪起田哥的领子,田哥怕得紧闭上眼,对莉莉下跪求饶,「大姐!饶命啊!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记忆里就一直是光棍一条,不然我怎么追妳呢?」   莉莉沉默不语,田哥这才悄悄地睁开眼睛,竟然意外看见莉莉双眼通红,咬唇隐忍情绪——这个面对冰棍毫无畏惧、不曾掉过泪的女人,此刻居然红了眼睛。   田哥顿时手足无措,一方面惊慌,一方面又为心仪的女人的动摇感到暗中窃喜,「咦、咦?妳怎么哭了?妳也对我有意思?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老天爷啊,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妻小!」   莉莉恶狠狠地说:「那你就忘了。」   「啊?」   「永远不要想起来,至少,在这场游戏里。」   田哥望着莉莉,看她咬紧牙关说得坚决,忽然明白莉莉始终对他不冷不热的原因——即使他成功追到她,他们的感情也仅限于这场游戏,因为就算这场成功过关,下一场、下下场,他们未必能再相遇,更别说活下去。   这一关之后,也许就是天人永隔。   莉莉松开手,转身面向墙壁,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的表情。田哥跌坐在地,失魂落魄。   刘智冷冷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漠不关心。   他讽笑一声,对封萧生说道:「演技不错啊?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假装是大佬,还不就是一个新人。」   叶子哥瞟了一眼刘智,两人眼神交换后,叶子哥也跟着道:「对啊,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这下谁还敢信你啊……」   庄天然知道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只要抓到一点苗头就会开始挑拨离间,让其他人对某个人产生怀疑,等其他人失去凝聚力,他们便能从中陷害,一个个暗地里除掉。   庄天然挡在封萧生面前,「处境危险,他会自保很正常。」   刘智大笑出声,「哈哈哈!你还帮他说话?他一直在你身边装老手你都不知道,跟傻子一样相信他,就是他才害你被当成新手,被其他人针对,差点被害死都是因为他,这样你还相信他?你不会是真的傻吧?」   庄天然平静地说:「不是因为他。」   「嗯?」   「你说的所有恶习,都是因为你们。」   「你!」   「这就是我不说的原因。」封萧生抓住庄天然的手,将他拉到身后,刘智警戒地退后一步,堤防封萧生下一步举动。   接着,封萧生另一只手也拉住庄天然,瘪起好看的唇,可怜兮兮地说:「然然,你看,他们一知道我是新人就开始欺负我。」   庄天然立刻看向刘智,「难道你们没当过新人?」   刘智顿时哑口无言,「不是,我不是因为知道他是新人才针对他的好吗?!」   「谁都有从头开始学习的时候。」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第26章 报应   厕所里的女冰棍扭动僵硬的脖子,「喀、喀、喀……」发出骨头摩擦的声音,伸长手臂,用绕满凌乱发丝的刀尖指着所有人。   封萧生看了眼表,「九点了。」   女冰棍咧开笑容,众人这才发现她的嘴里也有一团凌乱的头发,她不断喃喃重复道:「零票、零票、零票、零票、零票、零票、一票、一票……」   「她在报票数!开票了!」   「有人一票!有人被投了一票!」   女冰棍的报数声戛然而止,她瞬间扭头看向阿威,持刀朝他冲来。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妈妈!妈妈!」阿威抱住头,失控哭喊,裤档逐渐湿润,尿了一地。   这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庄天然挡在阿威面前,女冰棍一刀扎进他的手臂!   异常的猛劲不仅刺穿庄天然,更让他向后摔在阿威身上,鲜血喷洒满地。   封萧生垂头看落空的手掌心,刚才他明明拉住了庄天然,却还是被他挣开。   女冰棍抽出刀,正要再次朝阿威挥砍,忽然停顿一下,转头,漆黑的瞳孔盯着庄天然,喃喃自语道:「一票、一票……一票、一票……」   叶子哥指着庄天然惊叫:「是他!他才是那个一票!」   阿威猛地推开身上的庄天然,连滚带爬地爬起身,逃离女冰棍面前。   庄天然捂着出血的手臂,满额冷汗,与女冰棍无声对峙。   古怪的是,女冰棍竟没有动手,嘴里喃喃念道:「一票、一票……一票、一票……」接着转头,僵硬的步伐回到厕所,消失在众人眼前。   叶子哥惊呼:「为什么!」   封萧生缓缓走到庄天然面前,「她报数的频率,四次零票,两次一票,表示六人之中,有两个人一票,平手。」   封萧生一面说,一面掀开自己洁白整齐的衬衫,撕下一块布,绑住庄天然的手臂。   封萧生打结,使劲一拉,「唔!」庄天然吃痛喊出声。   封萧生神色如常,问道:「你救了他,得到什么?」   庄天然忍着剧痛,浑身被冷汗浸湿,模样狼狈不已,语气却依旧坚定:「良心。」   「哦。」封萧生抬头,眼眸微弯,笑意叫人摸不清思绪,「那我帮了你,能得到你的心吗?」   「我居然有一票!你们谁投我?!你们背叛我!」阿威疯了似的对着团员大叫,四周的家具被踹得东倒西歪。   叶子哥大喊道:「阿威!你冷静点!我们怎么会投你?一定是其他人投的!」   阿威猛然冲到叶子哥面前,撞向他的胸膛,「少装了!你知道、你一定知道!不然你怎么会说有我的把柄!」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说的把柄是我知道你背着刘智跟美青搞在一起!」   阿威愣了下,转头看向刘智,刘智一语不发,情绪深不见底。   阿威神情一变,「哈、哈哈哈!那又怎样?你们有人背叛我!我现在什么都不管了!」他忽然转头看着庄天然,脸上满是讽刺的笑意:「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自我流的人都知道你不是凶手和家属,他们不可能投你!所以你自以为是『同伴』的人里面,有人投了你!」   田哥和莉莉互看彼此,两人的神情都是不明所以。   封萧生说道:「知道他不是凶手,也有可能投他。」   阿威哈哈大笑,「骗谁啊!投错的人也会死,谁会投他?」   「我啊。」封萧生微微一笑,「因为投他的人是我。」   庄天然愣住。   田哥不敢置信,「封哥!你为什么?!」   「哈哈哈!」阿威彷佛陷入癫狂,「果然不是只有我被背叛!你们都不能相信!」   刘智沉着脸,终于出声:「阿威,你冷静点,不是我们投的,应该是美青那个女人,她一直说自己身上有证据……」   刘智还没说完,便被阿威激动地打断:「不可能是她!」   「你……」   「呵,我知道了,你不甘心对吧?她表现上跟你在一起,其实真正爱的是我!你不知道她跟我在一起就是个小女人,对你们态度完全不一样……」阿威得意洋洋地说。   刘智摇头叹气:「阿威,从头到尾,我就没信过她。」   「你说什么?」   「你说她爱你?就因为她跟你睡过?我告诉你,她跟我们所有人,谁没睡过?」刘智边说,边看向叶子哥。   阿威表情瞬间僵直,看着愣住的叶子哥,瞳孔圆睁。   刘智拍了拍阿威的肩,「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会帮你,别担心,我不介意那个女人跟你们的事。」   阿威眼眶发红,甩开刘智的手,「我不信!你在骗我!是你们不懂!她是真的爱我!」   「这是那个女人惯用的伎俩,不只用身体,还假装只为你付出,实际上跟所有人都搞过……喔,不对,我差点忘了,除了你以外。」刘智看向小夫,嘲笑道:「因为她知道你不行,哈哈哈。」   小夫捏紧手机,浑身颤抖,满脸涨红,彷佛即将爆发的火山。   刘智却丝毫不以为意,笑容依旧,「顾好它,别捏坏了,否则……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小夫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恐惧又绝望地盯着刘智。   阿威仍处在震惊之中,四处摔坏桌上的物品,「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在骗我!她爱我,她只爱我!」忽然阿威转头看四周,「她人呢?美青呢?」   看见封萧生时,阿威冲过来揪住他的衣领,「你是我们之中最后一个进来的,你把她一个人丢在上个房间?!」   封萧生任凭阿威剧烈摇晃,仍旧斯文有礼:「正确来说,我们是各自行动,友好道别。」   「她人在哪里!」   「这个嘛……」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传来「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同时有人大喊:「救命、救命啊!快开门!」   是美青!   阿威奔向门口,封萧生站在原地,静静地抛出一句:「劝你别开。」   「你又要说有冰棍是吧?那又如何!她有危险,难道你要看她送死?」   「你没发现,衣柜不见了吗?她在诱导你开门。」   众人这才发现挡在门口的衣柜不知何时消失,正觉得毛骨悚然,阿威却在美青的哭喊中早已失去理智,执意握住门把,准备扭开房门——突然,一只手掐住阿威的脖子。   阿威艰难地回头,发现是叶子哥。   叶子哥神情凝重,「别开。」   「你也要丢下美青不管?!」   「冰棍很可能就在附近!开门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阿威看着叶子哥,两人眼神对峙,忽然间,阿威一咬牙,不顾不管地转开门把!   叶子哥大惊,赶紧牢牢握住他的手,使劲往前推,不让他拉开门。   在两人争执不休之际,身后传来一句沉稳平和的话语:「门外那个不是她。」   「你在说什么……」   封萧生指向两人身后,「因为她在床底下。」   阿威和叶子哥同时停顿,缓缓扭头,弯下腰,看向漆黑的床底——美青趴在床底,脸色惨白,长发散乱,发丝参差不齐,脸上有被啃食过的痕迹,大大地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像是死前见过地狱般恐怖的场景。   「美青!美青!」阿威哭喊。   此时,美青忽然动了,缓缓露出笑容。   她的瞳孔扩散布满眼球,牙齿长出尖牙,嘴唇咧到耳边,发出「嘻嘻嘻……」的笑声,阿威倏地不敢向前,惊恐地退后好几步。   「砰砰砰!」门外的敲门声依然持续,这回换作大壮的声音:「开门啊!快开门!开门!开门!开门!」   同时,墙壁传来猛烈的撞击声,就连天花板都砰砰作响,四处都是死去的玩家发出的叫喊。   他们已经不再是人类,成了杀人的怪物,而且数量越来越多,将剩下的玩家团团包围。   庄天然耳边充斥着杂乱无章的声音,即使有捆绑止血,手臂依然流下血痕,眼前布满黑点,只能堪堪地靠在墙边小憩。   冰棍即将冲破房间,他们将全军覆没。   「看来,游戏快结束了。」封萧生扶着庄天然,对众人说道:「在游戏中,死去的玩家变成怪物,随着玩家一个个死亡,变出越来越多怪物。」   「你们说,只要不是直接杀人,利用意外间接杀死玩家,就不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不,你们做的每件事,都会回归到自己身上。」   封萧生抬手指向门外,彬彬有礼的举止,像是迎接宾客的主人。 第27章 解脱?   四面八方的敲击声无穷无尽,整座房间甚至开始震荡,叶子哥惶恐地问刘智:「刘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刘智垂眸看着地面,皱眉道:「不可能没有出口。」   「出口在哪里?现在到处都是冰棍!」阿威吼道。   「你没开门,怎么知道外面是冰棍?说不定只是吓唬人的把戏。」刘智看向小夫,小夫露出惶惶不安的眼神,刘智说道:「小夫,你去外面看看。」   小夫拼命摇头拒绝,节节后退。   「叫你去就去,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叶子哥推了小夫一把,小夫直接撞到墙上。   几个人盯着小夫,小夫抖得厉害。刘智见状,由上而下扫视小夫的身体,冷笑一声:「难道你有选择权吗?」   小夫瞠目,抱住脑袋大叫,一群人冷眼看着他,庄天然看不下去正要制止,小夫忽然间高举手机,按下播放键——画面上是行车记录器,夹杂着不少噪声,一开始车身在山中左弯右拐,急速奔驰,接着猛地「砰!」一声,撞到了人!没多久,隐约可见一道穿着送货员制服的人影匆忙下车,脸部模糊得只剩发白的轮廓,分不清男女,接着人影将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躯体拼命拖到白色送货车上,一路上拖得断断续续,好几次摔了躯体,留下一地血痕……   阿威忽然暴怒,扑向小夫,挥拳猛揍,「你居然!你居然敢!是不是你背叛我!是不是你!」   小夫鼻子出血,满脸泪水和血水,哭喊着:「不要打我、我不知道!我不想死!我只想破关!」   庄天然正要抓住阿威的领子,想不到竟是刘智先出手,按住阿威的肩膀,制止他的暴行。   刘智说道:「我想帮你,你为什么要自己暴露?」   阿威愣了愣,霎时明白什么似的,万念俱灰。因为他这才发现,自己过于冲动的行为无疑暴露了身分……   叶子哥惊道:「刘哥……难道,那个人是阿威?阿威就是送货员?!」   刘智面色凝重,不置可否。   叶子哥简直不敢置信,「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他们之所以明知道凶手就是送货员却没有投票的原因,就是因为不能确定送货员是谁!   刘智喝斥道:「我不是说过了,我们是一个团队!团队里有人杀人……你觉得我们还能经营下去?不要说我们的百万观众,你别忘了还有十几个赞助商,违约金你付得起?自我流是我一手创立的,谁也不能毁了它……」   叶子哥哑口。身为负责人的他很清楚,他们正当红,平均每人一个月都能分到几十万甚至破百万的收入,如果爆出丑闻,他们团队的名誉会毁于一旦,不只是那些百万观众,还有十几位赞助商,光是违约金就高达数亿元,谁也承担不起这个巨额亏损。   一开始进游戏他们就从手机里看到了这则影片,虽然人像太过模糊,看不出凶手是谁,但却唤醒了他们的记忆——当时他们都在现场。   那天他们在金宝山录制影片,内容是急速飚车,每位团队成员轮流跑山,看谁花最短时间折返。   他们自我流有一项特色,每位成员都兼具一个职业身份,这也是他们之所以爆红的原因,除了网红、网美以外,他们还有送货员、大学生和业务员等等,各自代表一个族群,因此深受各个族群的观众支持。   那晚他们进行赛车竞赛,显而易见的,身为「送货员」的那名成员,撞死了人。   由于游戏机制,他们谁也不知道谁是送货员,谁都有可能是凶手,而且不论谁是凶手,整个团队都会被拖下水,所以这就是他们看到行车记录器却闭口不提的原因。   叶子哥问:「您是怎么想起阿威是送货员的?这支手机是您的,除了行车记录器以外,您是不是还在手机里面发现了什么?」   刘智点头,拿过手机,点开网站浏览纪录,「我在浏览记录里发现这个链接。」   说完,刘智点开连结,手机里传出新闻主播清晰的播报声——   「昨日台市发生一起骇人的分尸案,清晨一名清洁妇在路边发现装载不明尸块的黑色垃圾袋,吓得立刻上报警局。由于尸体面目全非,警方经过一番检验,才发现死者是数日前获报失踪的王姓男子,该男子于金宝山的一处工地上班,从前天下班报平安后便失联至今。古怪的是,金宝山与台市距离遥远,相差高达两百多公里,凶手为何不将尸体埋藏于隐密山林,而选择将尸首带到遥远的异地,并且放置于容易被人察觉的街道?警方怀疑另有隐情,一切正密切追查当中……」   新闻播报完毕,众人脸色不一。   叶子哥先是震惊,接着转为错愕,喃喃自语道:「我想起来了……我居然忘了『那件事』……」   「你到底想起来什么啦?话都你们在说就好了啊!」田哥急吼吼地道:「原来凶手就是你们藏起来的!还自己在那边讨论,现在到底是怎样?快点把关键线索交出来,不然大家一起死啦!」   田哥虽然被这群杀人凶手和共犯气得牙痒痒,但也无可奈何,即使知道凶手是谁,他们也不可能杀人,估计就是仗着这点,这群人才会肆无忌惮地在他们面前讨论。   现在只有尽快找出关键证物,并且销毁,才能破关离开游戏。   庄天然面色严肃,看着绝望的阿威,一字一句道:「事到如今,你已经逃不掉了,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从现在起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你对这件案子知道多少?立刻从实招来。」   阿威揪住头发,自顾自地解释:「不是我的错!是他突然冲出来!是他害我撞到!是他的错!」   庄天然说:「我并没有说你有罪。」   全场忽然安静。   「在还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影像中的人是你之前,你都无罪。所以,请详述案发过程。」   阿威瑟瑟发抖,惶恐的神情彷佛暴露一切,因为他除了认罪,无话可说。   阿威忽然哭了出来,「妈妈、妈妈……」   阿威跪地痛哭,哭得泣不成声,「你们都背叛我……只有她们真的爱我……妈妈!美青!」   他红着眼看着刘智,血丝不知是因为泪水还是恨意,「你不是说她不爱我吗?你错了!她早就知道我是送货员!她发现这么重要的证据,却没有交出去,只有她不会背叛我!只有她……」   「并不是他们背叛你,做坏事被发现只是刚好而已。」封萧生蹲下身,笑着问:「我问你,当时你开的,就是那台白色送货车对吗?」   阿威激动地推开封萧生,「关你什么事?你想怎样!你想知道真相是不是?对啊!就是我!你们能拿我怎样?有种杀了我啊!」   封萧生被推搡一把,依旧不愠不火,温婉地说:「没事,只是想请教,你说的是这张快递单吗?」   阿威惊愕失色地看着封萧生手中的粉红色纸条,抢过来一看,的的确确是一张快递单,送货员的名字写着:「张显威」。   是他的名字。   这就是美青找到的证据。   阿威撕碎那张快递单,怒吼:「怎么会在你手上?!」   封萧生耸了耸肩,「或许是你猜错了,不是只有她不会背叛你。」   「啊啊啊!」阿威崩溃大叫,失控地冲向墙壁,一头撞碎窗户,「砰!」   玻璃应声碎裂,阿威满脸是血,涕泪纵横,彷佛流着血泪,此时的他比怪物还骇人,瞠大眼睛,愤恨地说:「我要杀了你们……我要你们跟我同归于尽!」   阿威抓住尖锐的玻璃碎片,朝众人急奔而来,首当其冲就是封萧生。   封萧生轻松侧身闪过,他却毫无察觉似的继续朝其他人挥舞利刃,此时的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逢人便砍,即使掌心被玻璃锋利的边缘割得鲜血淋漓也没有停止。   庄天然想制伏阿威,无奈左手重伤,只靠单手无法压制陷入疯狂的罪犯,他跟着阿威保持三步的距离,进可攻退可守,等待时机随时准备将他制伏。   在对峙的期间,叶子哥没闪好,手臂被划破一道,他痛得嚎叫,用尽全身的力道撞开阿威!   阿威向后仰倒,脚步没站稳,直接摔向满地玻璃碎片,背部被无数利器刺穿,他惨叫一声,浑身抽搐,不知是死是活。   庄天然赶紧向前查看,还没测他的鼻息,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   「磅!磅磅磅!」叶子哥抡起椅子,往阿威的脑袋猛砸,甚至连砸了好几下。   「你做什么!」庄天然推开叶子哥,转身看阿威,阿威整张脸被砸得稀烂,已经彻底没救。   凶手死了。   庄天然默默抽起桌上的白布,盖在阿威脸上,他没有关卡终于结束的解脱,更没有惩治凶手的快意。   叶子哥脱力地跌坐在地,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他本来就该死了!只要他死了,我们都能离开……」   庄天然沉声道:「你不该这么做,他的罪应该由法律推断。」   「法律、法律、法律!早就告诉过你了,这里根本没有法律!我问你,在这里法律保护了谁?有谁因此活下来吗?」   庄天然安静一会,说道:「但很多人会死都是因为有人犯了罪。」   所有人陷入沉默,一分钟……两分钟过去,通关的音效始终没有响起。   忽然,田哥害怕地指着墙上,「你、你们看后面……」   墙上多了一幅照片,是阿威的脸,眼睛始终盯着所有人,流着血泪。   关卡没有结束。   刘智深深皱眉,明显焦躁起来,「怎么回事?他不是死了吗?」   叶子哥方寸大乱,「怎么会?怎么可能?」   「啊!」小夫失声尖叫,因为一只手穿透他身后的墙面,想抓住房间里的猎物。   那只手扑了空,又缩回去,从破洞里露出诡笑的眼睛,窥视房里的一切。   「快!他们快冲进来了!先不管凶手了,关键证物在哪里?你们快交出来!」田哥吼道。   「不知道!」   「什么?」   叶子哥回吼:「我说不知道!我们也一直在找,找到就破关了,干嘛等到现在!」   田哥愣了愣,说得也是,自我流的策略就是先毁掉证据或杀死家属,如果他们身上有关键证物早就毁了,怎么可能留到现在?   「现在怎么办……没救了……」田哥怔怔地说。   「有两个方向,第一,为什么凶手死了,关卡却没有结束?第二,关键证物是什么?」庄天然拍拍田哥的肩,「田哥,不是没救了,而是还有两个解法。」   田哥哭笑不得,「小庄,我真佩服你还能这么冷静,不过我怎么听完好像觉得好多了……」   庄天然朝刘智比了比,「再让我看看那个影像。」   刘智点开影片,一群人围着看行车记录器,仔细研究细节。   庄天然赫然发现不对劲,「这个行车记录器的角度不对。」   田哥惊喜道:「哪里不对?小庄,你有想法了吗?!」   「为什么行车记录器会拍到货车的正面?照理说,行车记录器放在车里,角度应该拍不到。」   田哥的热情一下子又被浇熄了,丧着脸说:「小庄,我不是告诉过你了?游戏会重演一遍案发过程,它八成只是透过这段录像让玩家知道案件经过,并不是真正的行车记录器,不然这个直接就是关键证据了吧?」   庄天然喃喃道:「特意拍原本应该拍不到的车头,难道不算是线索吗……」   当庄天然思索时,刘智又点开下一个新闻连结,叶子哥看着看着,表情忽然间变得惊恐:「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了!刘哥,你看完新闻还没发现吗?」   刘智蹙眉看着叶子哥,不解他激动的反应。   叶子哥大叫:「凶手不只一个!」   这回,不只田哥,就连庄天然也震惊了。 第28章 出手   叶子哥知道事到如今隐瞒对他们毫无益处,于是说起『那件事』的经过——   「那天我们在金宝山上录像,组队比赛飚车,游戏规则是四个人分成两队,每十分钟派出一个人绕山一圈,最后统计两队所花的时间,看哪一队花最短的时间回来……」   美青是当天受邀的特别来宾,她和刘智一组,代表的是网红圈,而叶子哥则和阿威一组,代表的是社会圈,也有人说是网红和社畜的对决。   当时阿威信心满满,说自己送货经常跑山路,稳拿第一,在观众群里呼声很高,因此担任影片压轴。   美青做为特别来宾先开场,第一趟跑完大约四十多分,而第二趟轮到叶子哥,只花了二十多分,大获全胜,还被美青的粉丝在留言区骂得很惨,第三趟刘哥花了三十分左右,由于总计惨输五十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社会圈赢定了,阿威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超过五十分还没回来吧?   但是,三十分……四十分……五十分……六十分过去,阿威始终没有回来,他们才察觉不对劲。   他们停止录像,让美青和观众互动,说是网红圈的胜利,观众都以为是节目故意制造峰回路转的效果,纷纷调侃阿威是不是故意开慢了,还是跑去吃宵夜了。   趁着美青转移注意力,他和刘哥在山上到处找,最后在路途中发现一滩血迹,地上还有一道车轮匆忙驶离的痕迹,从胎痕能看出是大型车,是阿威的送货车。   当时他们立刻猜到阿威出了车祸,可能撞到人,逃走了……   「大概就是这样。」叶子哥交代完毕,抹了抹额角的汗,这番自白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庄天然沉默一会,忽然说道:「不合逻辑。」   叶子哥激动地说:「我该说的都说了!真的!」   「如果地上有胎痕,怎么会成为悬案?如果旁边就是工地,隔天早上上班的人潮应该会发现血迹,查验后就能得知被害人身份,不会被报失踪。」   叶子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刘智开口:「我们洗掉了。」   「刘哥……」   「我说过,我不会让自我流毁在任何人手上!」   庄天然:「湮灭证据,知情不报,你们都是共犯。」   刘智不满庄天然的指控,「你不懂!今天如果是你,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辈子的事业和心血毁在别人手上吗?这是阿威的错,不是我们的错!」   他说得慷慨激昂,认为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团队。   庄天然听完摇了摇头,脸色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字字句句却无比清晰:「你们欺骗观众,辜负他们的期待,打从案件发生的那一刻,你的团队就已经毁了。不只如此,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团队,但在这里,你们不只害死无辜的民众,甚至害死自己的团员!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杀人犯。」   面对庄天然的义正严辞,刘智和叶子哥再也无法辩驳,只能沉默以对。   庄天然知道,这里没有执勤车将他们送往警局,他能做的只有解开案子。   他不再看那两人,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专注地思考目前的线索,虽然对案件有了初步了解,但还是有几处未解开的疑点——   「为什么他最后选择路边弃尸?还有,你们说的另一个凶手是怎么回事?」   庄天然心想,从他过往的经验分析,有些初犯会在犯案后乱了方寸,急忙将尸体丢弃在山中或是海里,但这起案件中,尸体最后的状态是被分尸。   这点足以证明凶手犯案后依旧具有思考能力,想透过分尸来掩盖车祸的痕迹,为的是扰乱警方的搜查,把方向推往近期常发生的无差别杀人案,进而摆脱自己的嫌疑。   但,既然凶手思路清晰,甚至做足准备,为什么最后要将尸袋抛弃在人来人往的大街?   另外,目前所有线索看来,只有阿威一个人犯案,为什么他们会说有第二个凶手?   叶子哥和刘智互看一眼,刘智点头,叶子哥开口道:「我们在新闻上看见了。」   庄天然看向叶子哥,叶子哥发觉自己竟无法直视对方透彻的眼睛,默默撇开了目光,「画面上那个发现尸体的清洁妇,是阿威的妈妈。」   庄天然瞳孔微缩。   叶子哥点头,证实了庄天然的猜测,「所以我们怀疑这个尸袋很可能就是阿威撞死的人,阿威本来就是个妈宝,开口闭口都是他妈,大概是把尸体带回老家给妈妈处理了。」   「后来我们逼问他,他很害怕,一下子全部交代了。」   「果然,那天他把尸体带回家,他妈妈要他不要告诉任何人,他妈妈把尸体剁碎,装进垃圾袋,隔天清晨假装是打扫的时候在路边发现。因为她是清洁妇,清洁妇时常在路边发现野猫野狗的尸体,所以成为案件第一发现人很自然,即使警方将第一发现人列为嫌疑人,她也能用各种说词和做法规避。」   「所以我才说,还有第二个凶手,就是他妈妈。」   庄天然皱眉,耳鸣声作响。   叶子哥对着所有人说:「你们没发现吗?这个游戏有两个冰棍!第一个是送货员,代表的是阿威,第二个就是那个『清扫房间』的女冰棍,很可能就是代表他妈妈!」   「不会吧……」田哥垮下脸色,「所以之前说可能还有人没进场成真了?我他妈是要去哪里找他妈妈?!」   「不一定,说不定她已经进场,只是躲起来!那家伙不是也躲了很久才出现吗?」叶子哥指向封萧生,封萧生回以微笑,搂着庄天然的肩。   庄天然脑子昏昏沉沉,依然努力思考。关卡再次陷入僵局,现在情况对他相当不利,他的伤估计只能再撑一到半小时,加上四面八方都是冰棍,床底下还有随时可能诈尸的玩家,要去哪里找一个素未谋面的妇女?   他正要问封萧生看法,田哥却忽然把庄天然拉开。   田哥紧扶着庄天然,把他拉到一边,压低音量问:「小庄,你还好吗?」   庄天然点头,「我没事。」   田哥边抬头瞟封萧生,边小声地说:「你不要离封哥……封萧生那个人太近!你忘了,他不是投了你?想不到他居然背叛我们!亏我们这么信任他……」   庄天然说:「他确实值得信任。」   田哥张大嘴,「小庄,你到现在还帮他说话?你差点就死了啊!人家说这个是什么……爱斯基摩人症?」   「是斯德哥尔摩症。」   「喔,是斯德哥尔摩症……不对、那不是重点!你不会真的被害上瘾了吧?」   庄天然瞇了瞇眼,但田哥没有看出他是在笑。   「他知道我不是凶手和家属,却还是投我,一定有原因。在投票之前,他告诉我:『最多两票』,现在我懂了他的意思。」   田哥一脸没听懂的表情,庄天然继续道:「他也许是透过什么方式,得知有一个人会投给阿威,所以他才投我。」   「等等,我不懂这个逻辑啊,有人要投给阿威,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要平手。」庄天然说道:「只有投给我,让两个人平手,才不会有人死。」   田哥再次张大嘴,又闭上,又张大嘴:「靠……我还真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庄天然点头认同,他也没想到可以这么做。   这个人看起来置身事外,却一再守住所有人。   田哥想了想,又问:「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他怎么能确定一定会有人投给阿威?如果没人投呢?那你们不就死定了?投错两个人都会死啊。」   忽然一只手从后方揽住庄天然的脖子,封萧生懒洋洋地靠在庄天然的肩上,「那我们就一起死呀。」   田哥表情一悚,立刻往后退。   「开玩笑的。」封萧生笑眯眯地从口袋拿出来一张纸条,在庄天然鼻尖搧了搧,庄天然闻见熟悉的味道,发现是美青的香水。   封萧生把纸条打开给庄天然看,上头写着:「投阿威。」   封萧生:「昨天在口袋里发现的,你们没人收到,看来是打算拢络我。」   田哥:「她为什么告诉你,不告诉其他人啊?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封萧生:「她不能确定谁站在阿威那边,尤其她认为刘智知道凶手,却从没跟其他人透露。」   田哥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开最后的真相。」封萧生抹去庄天然额上的冷汗,说道:「有两个线索,足够了。」   「封哥!你已经知道怎么解了?你知道要去哪里找那个大妈?」田哥激动又兴奋。   「你回想刚才的行车记录器,那个人身上的衣物,没有印象吗?」   莉莉插话:「你们有没有人觉得身体不适?是不是有什么异状?」   田哥回头,看到莉莉脸色苍白,嘴唇甚至微微颤抖,顿时揽住她的身体,紧张道:「妳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莉莉靠在田哥身上,摇了摇头,「让我休息一下……」   「劲风工程。」封萧生没头没尾地道。   田哥听见熟悉的词,蓦然一顿,「啊!」了一声,「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我就想说我什么时候跟这鬼命案扯上关系,原来是同事!」   田哥解释:「金宝山只有一间工程负责,叫劲风工程,我不是说我之前也做工吗?就是在这个劲风工程。我知道那边有块地最近在施工,这样说我才想起来,那条路真的很危险啊,完全没有路灯,以前我好像也差点在那里出车祸……不过,封哥,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同事?连我在哪上过班都知道,这也太神了吧!你该不会也知道我小学哪里毕业?」   庄天然经这么一提,也想起一件事,从口袋拿出破烂的身分证,「你说死者可能是同事,那你再仔细看看这个线索,对死者有没有任何印象?」   庄天然拿出的是之前从地下室的尸体身上搜出来的证件,现在多了一个关系人,或许能对案件有重大的突破。   田哥瞇起眼睛仔细看身分证,上头的字模糊不堪,只隐约能看见一个「王」字。   「姓王……」   「咳、咳咳!」叶子哥忽然剧烈咳嗽,紧紧揪住心脏,呼吸困难,不停喘气,「哈……哈哈……」他瞪大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不……不……我不想死……」   庄天然想过去帮忙,封萧生按住他,脸色一贯的温和,眼神却不若以往的笑意,「是杀错人的反噬。」   庄天然瞠目,一时不能明白。   叶子哥紧紧揪着胸口,在地上苦苦挣扎数秒,最后呼吸一梗,断了气。   刘智立刻远离叶子哥,神态激动而焦虑:「难道现在真的必须找到他妈才能过关?要去哪找!」   小夫抱住脑袋,崩溃尖叫。身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难保下一个就轮到自己,无一幸免。   庄天然和田哥着急地看向封萧生,封萧生没有回答任何人,而是看了看腕上秀气的表,说:「时候不早了,该结束了。」   莉莉看着封萧生的眼神顿时变了,从原本的充满肯定和信赖,变得只有恐惧。 第29章 真实姓名   莉莉冷笑,右手紧抓左手手腕,「你在说什么?你是在暗示我跟阿威他妈有关?我有这么老吗?」   「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像家属。」   「哈!反正我看起来就像已婚妇女?」   「家属未必是夫妻,也可能是兄弟姊妹,不是吗?」封萧生慢条斯理地说,浅棕色眼眸彷佛洞察一切,将莉莉逐渐变得惶恐的神情尽收眼底,「妳怎么知道家属是『妻子』?王老师。」   「别说!什么都别说!」莉莉冲过去抓住封萧生的手,罕见地失去理智。   封萧生垂眸看她,放下了手,「一个人不明不白地活着,不明不白地死去,或许是一种幸福,但妳无法保证他永远不会清醒。」   封萧生的指尖轻轻覆在莉莉手上,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安抚地拍了拍,「妳能够护着一个人,但不可能护着他一辈子。」   莉莉痛哭失声,自责不已,「我昨天晚上才想起来……为什么我昨天晚上才想起来?为什么我没有认出他来!」   田哥在一旁看着两人,却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的思绪全被莉莉手上那只红色花纹的表吸引过去。   那只表越看越熟悉,再加上昔日的制服,模糊的人影,车祸,王老师……   田哥愣愣地转头,看向庄天然手中的证件,脑中自然而然浮现一个姓名。   王……   王……田……鑫。   他的全名是王田鑫。   他田哥的本名,正是王田鑫。   奇怪,他怎么会忘记自己的本名?   田哥一怔,恍然间想起了一切。   他叫田鑫,一个不折不扣的混混,直到遇上那个总是取笑他是「甜心」的女人,喊着喊着,就改变了他。   后来他们结婚了,他没有家人,妻子是他的唯一。   妻子从以前就很照顾他,是他的家人,也是他的恩师。他十多岁就离家出走,日子过得很混,喝酒赌博,以为自己很行,其实是个胆小鬼,外面人人喊他田哥,但谁都知道他只不过当人小弟,打群架充当垫背。   有一次他在便利商店门口喝醉酒,对着流浪汉自言自语:「你!你也想做高富帅对吧?我、我也想做高富帅啊!但我只能这样了,这辈子都这样了!」   流浪汉都被他吓着了,默默把碗往后挪。   他注意到门口有纸箱,动手拆了,一面拆一面碎碎念:「我不想做烂人啊,但我有什么学历?有什么背景?我也只能做个烂人。」   拆完以后,他在纸板子上写下三个字,大咧咧地摆在流浪汉面前。   流浪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着三个字:「我就烂!」   流浪汉敢怒不敢言,也不敢拿开,就这样摆着。   奇怪的是,意外引来不少行人注目,接连好几个人给他投入了一百块,很快就赚了他平常整天收入的整整四五倍。   流浪汉对着醉倒在门口的他拼命道谢,甚至还劝他:「大哥啊,你喝多了啊,早点回家吧,家里还有人在等啊。」   醉醺醺的他听了忍不住笑出来。哪有人在等啊?他十五岁就被父母赶出家门,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家」啊?有也回不去了。他日子过得混,连流浪汉都看不下去……   忽然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说道:「谁说你只能做烂人?你想做不一样的人吗?我有办法。」   他头也没抬,想着是哪个鸡婆的女人,不屑地说:「什么办法?重新投胎?」   「跟我交往。」女人笑着说:「跟我这么漂亮的女人交往,你的人生不就不一样了吗?」   「啊?」   他想是哪个女人说话这么不要脸,比喝醉的他还要胡言乱语……一抬头,先是看见一双漂亮的腿,白色短裙套装,前凸后翘的身材,最后是灿烂的笑容,这样好看的女人他只有在槟榔盒子上见过。   看见这么美丽的女人搭讪自己,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他只当她在开玩笑或仙人跳,「老子没什么钱好骗!走开!」   女人笑了笑,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走,跟我去吃宵夜。」   女人态度强硬,把胡里胡涂的他拉上车,请了他一顿,之后又开车送他回家。   他被拉来拉去,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下车前搔着脑袋问:「这不是男人追女人的套路吗?」   「追人就追人,哪有分男人女人?不管是女人追男人,男人追男人,女人追女人,都是一样的。」   他觉得她这话有点怪,但喝得醉,听她说谁追谁什么都被绕晕了。   那天他们交换了联络方式,这女人老是对他说一些奇怪的话,还喊他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甜心」,但他竟然还想听她说更多奇怪的话,整天朝思暮想。   没几个礼拜,他们顺理成章地交往了。   后来他才知道女人的名字叫做王莉莉,是个老师,难怪说话那么文邹邹,没人听懂,还那么凶,管他一天喝多少酒,偏偏他不敢不听。   某天酒肉朋友约他出去,听他现在一天最多三杯,超过不行,笑他根本是马子狗。   「哈哈哈!三杯?你当喝水啊!」   「干!管东管西烦不烦?我告诉你,女人这种东西跟狗一样,打一打就听话了!」   「对对对、不打还不知道谁是老大!」   他听着这些人胡言乱语,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比莉莉的唠叨还烦,还不如待在家里听她说话。   渐渐的,就跟他们断绝来往了。   交往的半年纪念日,他问出苦恼已久的问题:「为什么妳那时候一见面就说要跟我交往啊?不会是觊觎我的身体吧?」   莉莉噗嗤一声笑出来,「觊觎你的肾还差不多!」   他搔了搔脑袋,「所以是为什么?」   「因为你改变了那个流浪汉的一天,所以我也要改变你的一天。」   他早就习惯她又说一些让人不太懂的话,不过跟以前不同的是,他开始学会从中找出问题发问:「你要改变我的一天,也不用这么牺牲跟我交往吧?」   「什么牺牲?你情我愿的事情。」莉莉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我会喜欢你。可能是一个表情,一句话吸引到我吧,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可以说是个人喜好。」   他还是不能理解,但听到她说喜欢他,忍不住嘿嘿直笑,十分高兴。   他们很快便住在一起,莉莉不介意他没工作,只要他负责做家事就够了。   莉莉手把手教他洗碗,洗衣服,搞得他像刚学会做家事的孩子,但没人教又确实做得乱七八糟,好几次他挫败地说:「你不介意我没赚钱?就在家里做这些?」   莉莉问:「你觉得做这些事容易吗?」   他想也不想地答:「哪里容易啊?又累又讲究,什么白的要跟红的分开洗,有些布料的衣服还要装网子,我哪分得出来什么布料?而且洗完衣服还要煮饭,整个下午的时间就没了!」   她笑出声,「所以啊,你忙的是家里面,我忙的是家外面,都一样辛苦。」   他愣了愣,从莉莉的话语中又学会了些什么,也就释怀了。   他们的交往十分顺利,唯独有一件事让他烦恼不已——   莉莉生在书香世家,家人全都是老师、律师等等,甚至爷爷还是知名学校的校长,他最怕跟这种读书人、高材生说话,每次都战战兢兢,就怕说错一个字被嘲笑没水平、没文化。   偏偏莉莉隔三五差就要带他回家和她家人吃饭,虽然她的家人从头到尾没有说出反对,但总觉得他们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不是不说话,就是欲言又止,像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又不说出来,搞得他比被责骂、被赶出去还难受,就像是浑身长虫却不能挠那样痛苦。   渐渐的,他越来越不想去莉莉家,有一次他终于说出口,莉莉沉默一会,没有说不行,只是说:「人是要相处的,我们确实可能因为第一印象而判断一个人,但真正决定我们如何对待一个人是取决于后天的相处。」   这次他不再听莉莉的话,打死也不愿意。   他是什么人?连个高中文凭都没有,甚至还没工作,他们越了解他,只会越失望而已。   他坚持不再去,莉莉没有阻拦,只说:「慢慢来吧。」   莉莉虽然凶,虽然不准他再赌博喝酒,但他不喜欢做的事,也从不勉强他去做。   就像莉莉从不勉强他去找工作,也从不勉强他庆祝节日,他们甚至连个生日都没过过。   他不喜欢说甜言蜜语,也不喜欢送礼物,很小的时候他曾经送过妈妈一个自己亲手折的康乃馨,花了整堂课的时间,美劳老师夸他做得很好,还传给全班看,他开心地带回家里献宝,但妈妈却当场把花丢进垃圾桶里,打骂他不好好学习,只顾着折纸玩玩具。   这让他印象很深,他认为送礼也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只是一种虚情假意的行为而已,甜言蜜语也是如此。   所以,至今他从没对莉莉说过一句我爱妳,但莉莉不曾逼他说出口。   他偶尔会心虚,试探地问:「其他女人不是整天要这个要那个的,还要每天都说一句爱来爱去什么的……妳都不想要啊?」   莉莉敲了他的脑袋,「不是每个女人都这样!你看,我就不是啊?」   莉莉搂住他的头,把他揽在怀里,「更重要的是,甜心,你不想做的事就不用勉强,没必要为我改变,我喜欢的是你,原本的你,完完整整的你。」   他在莉莉怀里闭上眼睛,虽然心中感动,甚至不愿承认地有些鼻酸,但心里的愧疚却莫名更深。   就这样逐日累积,某天,引爆点出现了。 第30章 结婚   他看着面前的戒指,脑袋一片空白。   他不是没想过要求婚,他想过无数次一幅美好的画面,自己穿着昂贵的西装,在高档大饭店吃烛光晚餐,递出富贵又阔气的大钻戒,跟他的女人求婚。   虽然他知道,自己没工作也没存款,一切都是做梦罢了。   但现在他的女人替他实现了,甚至对他说:「你不必担心,婚礼跟戒指我都包了。」   他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又觉得拉不下脸,「我一个大男人,结婚都给妳包了,我面子哪里摆?」   莉莉笑道:「等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想早点结婚,不行吗?」   她无心的一句话,在他心里扎了根,他反驳不了任何话。   莉莉搂了搂他,「甜心,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主外你主内,负责赚钱的是我,所以婚礼出资的人本来就应该是我,不是吗?」   「妳不让我出半毛钱,是不是觉得我没钱?」   莉莉摇头,「我问你,假设今天有一对情侣,男方是公务人员,女方预备在家当家庭主妇,他们准备结婚了,婚礼由男方包办,女方负责发放喜帖,你觉得呢?」   「很正常啊。」   「所以说,我跟你和这对情侣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双方互换而已。」   他想反驳,又无话可说,总觉得哪里别扭。   人一旦开始钻牛角尖,便会越想越多,他想:自己难道就这样结婚?一辈子抬不起头?他一个大男人都活成什么样了!为什么凡事都要听她的?不是自己太没用,是她出身太优秀,是不是其实她心底也瞧不起他,所以才不让他办婚礼,认为他做不到?   他拿着自己少得可怜的积蓄,鬼使神差地踏进破旧的地下赌场,赌了几场扑克牌,或许是老天给他的机会,还真的赢了点小钱。   他一扫近日的颓靡,欣喜若狂,觉得自己出运了,赌场老板熟他,说他很久没出现,赢钱了还不请喝酒,钱财有出才有来。他被怂恿着踏进酒店,出钱让所有人沾沾喜气,听见人人一声田哥,感觉自己从前的气魄又回来了,还是当年那一尾活龙。   他就应该是这样潇潇洒洒一条好汉,为什么要在家当家庭主夫,做无聊的家事,听老婆的指挥?   他被人灌了不少酒,久未豪饮,很快不胜酒力。当他察觉一对柔软的胸部贴上来时,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涂着口红的红唇已经印到他的嘴上,他骤然清醒,想都没想便慌张地推开身上的小姐,「妳做什么?!」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小姐也呵呵直笑,撩了撩裙摆,故意挑弄他,「田哥,我只是在伺候你呀,几位大哥进来难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其他人连连称是,哄着小姐说出「能做什么事」,他听了心慌,付了钱就胡乱找借口离开。   回到家,莉莉讶异地问他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没回来也没联络一声?   他支支吾吾。   莉莉疑惑地问:「你嘴边怎么红红的?」她走近才闻见他一身酒气,伸手一抹,指尖沾上没擦干净的口红印。   他顿时如雷轰顶,内心警铃大作,心想完了,之前他偷喝几箱酒藏在床底被发现,莉莉痛骂他一顿,要他连续洗一个礼拜的厕所做「爱家服务」,这次事情大条了,她肯定会暴怒,像发威的母老虎。   他害怕地瑟缩起来,等着降临的劈头谩骂,却迟迟没听见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见莉莉表情傻傻的,像是茫然的孩子,彷佛不明白眼前看到的事。   莉莉没有说话,转身回房。   他酒意未散,心想居然逃过一劫,糊里胡涂地洗完澡,倒头呼呼大睡。   睡到半夜,他醒来发现身边没人,走出房门,发现客厅的灯亮着,莉莉坐在沙发上偷偷哭泣。   这一幕他永生难忘。   他从没看过她的眼泪,不论这些年发生大大小小的事,莉莉总是鼓舞他,勇往直前。他原本以为没有这个女人自己会更好过,但此刻却心痛如绞,只想冲过去抱住她,为她解决所有事情。   他抱住莉莉,拼命地道歉,甚至放下尊严,下跪祈求她的原谅,只要她不伤心,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你确实应该道歉,你对不起我。」莉莉擦干眼泪,缓缓地说:「但是,这段时间我被结婚这件事冲昏头,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没有和你讨论,一意孤行,让你自尊心受伤,这点是我不对。」   他怔愣,回想这段时间的别扭和难以言说,全都因为这句话豁然开朗。   原来,他想要的只是被注意,被认可,他不想要她心中认为他做不到。但这不是莉莉的错,是他缺乏自信又爱面子,心底觉得配不上她,还把这个自卑感怪罪给她,做出错事,伤害了她。   而她即使受伤,依然公正果决,照护彼此。   他忽然发现这辈子就她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像她如此包容他,爱护他,让他拥有第二个家。   不过,她并没有原谅他,她离开了他们的家。   他想尽一切办法弥补,轮到他像她对他那样好,想讨她欢心,想让她回头,但她摇了摇头:「我对你好,不是图你还我什么,是因为我爱你,而现在,我要考虑了。」   他很害怕,害怕从此失去她,最后他硬着头皮,按了她老家的电铃,开门的是从前他不敢面对的岳父岳母,如今他对她有愧,更没有脸面对他们。   他握紧双拳,全身颤抖,深深一鞠躬,对他们大声说出自己犯的过错,坦承了一切。   「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她!本来不应该再厚着脸皮缠着她,甚至还来求你们原谅,但只要她没说不要我,我就没办法放弃,任何一点机会我都不想放手,否则会后悔一辈子!」   王太太听完,一如既往冷静理性,客客气气地说:「抱歉,这是你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我们两个老的管不着。」   他猛摇头,「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不是来找您们为我说情的!我对不起她,就是对不起从小呵护她的父母,我向您们道歉是理所当然的,我只是来说这个,打、打扰了!」他结结巴巴,接连鞠了好几次躬,匆忙地跑了。   隔天,莉莉找上他。   莉莉平静地说:「听说你去找我的父母。」   「对不起!我不是想去打扰他们,我只是……」   「你不用什么事都道歉。」   「对不……」   莉莉按住他的嘴,眼角终于有了一丝许久未见的温和,「没有做错的事不用道歉。」   他愣了愣。   「以前你问过,为什么我第一次见面就问你要不要在一起。」莉莉说:「其实,那天不是我第一次在那间便利商店遇见你。」   有一次,她下班的路上下了场大雨,她进便利商店躲躲雨,看见一个穿着无袖、蓝白拖的男人在柜台和店员聊得正欢,看起来很相熟,男人随手打开柜台上的啤酒喝了一口,准备掏钱结账,才发现忘了带钱。   店员说:「田哥,没事、没事,都多熟了,我请你!」   田哥摇头,「不行!你们赚的都是辛苦钱,请我这一回,这一小时的班不就白上了?我田哥虽然穷,但绝不占人家便宜!」说完便坚持要回家拿钱。   店员见劝说不成,问道:「你喝酒怎么骑车啊?」   「我还有两条腿!」   于是她看着田哥来回跑了三十多分钟的路,回来全身湿透,还不忘在门口甩干才进店门,就为了给这三十块钱。   「从那时我就知道,你是个真诚的人,随随便便对待自己,认认真真对待别人。」莉莉眼眶微红,「我欣赏你的真诚,所以我再相信你一次,相信你会真诚待我,好好做人。」   他顿时热泪盈眶。   他知道,她终究还是心软了,她还是爱他。   他像个孩子般恸哭,「谢谢妳!真、真的,谢谢妳……」   一年后,他们开开心心地准备筹办婚礼。   结婚前,他小声地说:「老婆,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你说。」   「我想冠妻姓。」   莉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搔搔脑袋,「我就想,以前的人结婚不都冠夫姓吗?我想冠妻姓。」   「你……你没必要做到这样,我知道你和我观念不一样,不用处处配合我。」   她知道,事隔一年,他还是时常战战兢兢,担心她离去。   他认真否认:「不是这个原因,我想很久了,只是,你可以先带我去找岳父岳母吗?」   她更惊讶了,这还是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说去见他们。   当晚,见了岳父岳母,他突然下跪,吓了所有人一跳。   「我田鑫有个不请之求!如果您们愿意接纳我,请收我进家门!从今天起我就是王田鑫,今生我非王莉莉不可。」   莉莉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恳切地跪在地上,心想:从前听过有人冠妻姓,但从没见过,只当成笑话。原本他认为,男人冠妻姓根本是无稽之谈,现在他虽然还是无法摆脱这些刻板印象,但他想冠妻姓,不因为讨好,不因为赎罪,而是他想冠上她的名字,一辈子和她共度,再也分不开。   婚礼那天,田鑫正式成为王田鑫,只属于王莉莉的王田鑫。   典礼上,他再次遇上相隔数月不见的岳父岳母,简直比参加典礼还紧张,双手不停发抖,这时,很少对他说话的岳父拍了拍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两个人好好生活。」   岳母捏他的手臂,附和道:「就是说啊,怎么看起来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他们不是说要他照顾莉莉,而是说两个人好好生活,还要他照顾身体。他鼻腔酸涩,拼命点头。   婚后,他变得和岳父岳母经常来往,平日白天老婆去教书,他便跑到两佬的家帮忙做杂事,岳父还偷偷找他喝酒,他不敢有所隐瞒,转头立刻向岳母报告,虽然喝了三杯只说一杯。   岳母从轻发落,岳父笑斥他抓耙仔。   他发现书香世家没什么不同,他们都是人,都是家。   他的一切都圆满了。   结婚近一年,他和莉莉相伴相依,两人打算生个孩子,他决定去找工作。   莉莉要他不用勉强自己,他说:「我不勉强,是我自己想要工作,我想让妳轻松一点,妳生孩子的这段时间我来赚钱。」   她深受感动,红了眼眶,「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一开始并不顺利,他没有学历,甚至没有工作经历,谁都不要他。找了快一个月,才终于找到一个领时薪的体力活,在工地做工。   他虽然没工作过,但从小独自生活,劳力活没少做,加上为了尚未出生的孩子,他特别拼命。林工头很赏识他,原本试用期要一个月,林工头破例一个礼拜就收他为正式工人,和老班底领同样的薪水,他感激涕零。   第一次领到工资的那天,他拿着厚厚一迭钱袋,兴奋地双手直颤。   今天是他实现毕生所愿的一天,他不仅有了正式的工作,还能买个礼物给老婆。从前他不敢买礼物,除了小时候的阴影,更因为钱都是她赚的,他拿什么脸去买。   现在,他虽然买不起高昂的钻戒,但足以买一只漂漂亮亮、有点价位的名牌手表。   他头一次走进百货公司,整个百货都香喷喷的,跟大卖场就是不一样。他同手同脚地在楼层到处绕,绕得头昏眼花,浑身不自在地顶着柜台小姐的视线,终于找到之前老婆曾经说过漂亮的手表牌子。   价格自然是不太好看,但他只心痛一瞬,便果断买下。   这笔薪水,是他送给老婆的礼物,是爱,也是感谢。   他小心翼翼地把买好的手表收进外套暗袋,最贴近心口的位置,就怕掉了或压坏了。   可惜最近找不到时机送礼,这个礼拜有一个工程在赶工,所有工人轮值大夜班,他回家时老婆都睡了,醒来老婆已经去上班,时间老是兜不上,所以他每天都把表藏在胸口,随身带着走。   这一天,他上到凌晨三点,和另一个工人交班,准备牵车回家。   再过两天就是周末,正好也是他们结婚周年纪念日,天时地利人和!他要亲手把礼物交给……   「砰!」   一辆车在拐弯处失控打滑,路边的他被撞飞,然后重重坠地。 第31章 生离   再次睁眼时,他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知道自己叫田哥,却从没想过自己的全名。   他记得从小到大所有事情,唯独忘了和自己最爱的女人相处的这些年,记忆变得混乱,还以为是在家中洗澡时莫名进入这个恐怖的世界,却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死了,才会来到这里。   田哥看着泪流满面的莉莉,像个雕像般发不出半句话,手脚彷佛都不属于自己。   莉莉流着眼泪,却依然强打起精神,仔仔细细地说出事情的经过:「我是昨天晚上不小心看见他背上的胎记才想起来一切。」   她从进入游戏的第一关便知道自己是在为老公寻仇,她记得老公的惨状,记得和老公相处的点点滴滴,可以说是凭靠这些记忆,才让她历经千辛万苦一路撑到这里。   但是第十关和她想象得完全不同。   她的第十关并不困难,没有超过十只冰棍,没有天崩地裂的环境,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老旧公寓,但她彻底忘了自己是谁。   她费尽千辛万苦来到第十关,却忘了自己是为谁寻仇。   当看到封哥手上的表,她立刻想起自己的身分是家属,却依然没有想起老公。她只记得某个亲人被分尸杀害,她要找出凶手,但记忆依然相当模糊,像是隔岸观火,甚至还有余力对田哥产生好感。   原本她想,即使没有记忆,她也记得事件的轮廓,而且透过线索,又想起越来越多细节,所以即使记忆被窜改也无所谓,只要能找出凶手便足够。但最后她才发现,她忘记的是痛彻心扉,是刻骨铭心,她不该和凶手谈天说笑,不该对老公视若无睹。   游戏给了他们天大的玩笑,让他们费尽心力来到第十关,拥有和爱人重新相聚的机会,却让他们忘记一切。   她现在才明白,第十关真正困难的,是接受和道别。   「我又一次……又一次这么晚才找到他……」莉莉嗓音哽咽,差点说不下去,她摀住嘴,好不容易才压下情绪,继续描述她所知道的一切。   八月六号那天晚上,老公忽然深夜未归,音讯全无,她知道自从当年那件事情以后,老公不管多晚回家一定会向她报备,她立刻报警,警察经过调查,说他们询问过田鑫的亲人,亲人表示已经多年未联络,此人有赌博前科,会不会因为债务纠纷而跑路?她坚决回答不可能,他才刚找到工作,生活很稳定,不可能跑路。   她的爸妈得知也着急地说:「绝对不可能!他上礼拜还兴冲冲地告诉我们他准备了惊喜给妳,要跑路的人怎么可能准备这些?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惊喜?」   「妳这孩子就是这么不懂浪漫,这礼拜是你们结婚纪念日!他特地来问我们妳上次说喜欢的手表是哪个牌子和款式,我们一时还想不起来,妳只是饭桌上随口一提而已,他还真是有心啊。」   她更加确信他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她不停拨着他的电话,甚至怀疑他发生山难,打算和学校请假几天,和警方一起去山上找他。   她请假前先到学校处理班上事务的交接,她有几天不在,不能因为她而耽误学生的课业。她和同学们说:「这堂课先自习,从今天开始老师要请假几天,明天起会有另一位老师代课,你们要好好听老师的话。」   她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时候,一个男同学缓缓地拉开办公室的门。   他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出情绪十分低落。   她左顾右盼,确认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才问:「建甫,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这个学生家境清寒,妈妈患有残疾,父亲又中风,目前是由阿姨照顾,但显然阿姨并没有善待他,他衣服脏乱,总是几日未洗,体型也削瘦,个性比较怯懦,总是看人脸色,应该都是源自于家庭环境。她屡次去家中拜访,阿姨又态度良好,看不出毛病,她也无可奈何。   所以她总是特别关照他,有时还会放学后给他补功课,请他吃晚餐。   林建甫恹恹地说:「老师,妳要请假多久?」   她说:「目前不知道,可能一个礼拜左右,怎么了吗?」   林建甫突然拿出美工刀,指着自己的喉咙!哭喊道:「老师!我不想活了!」   她震惊,赶紧站起身,「林建甫!你做什么?快放下刀子!」   「老师……他们……他们……咳、咳咳咳!」林建甫哭得呛到,她想借机夺走他的刀子,却被他察觉,戒备地退后,抵住自己的喉咙,脖子渐渐渗出血丝。   她不敢再动,放低音量道:「建甫,你跟老师说,发生什么事了?」   林建甫痛哭失声,她温声劝导,循循善诱,才终于让他说出自杀的内幕。   真相却远比她想象得更严重。   他被其他班的人强暴,甚至拍了裸照。   她仅有一瞬怔愣,很快恢复镇定,没有泄露出自己的吃惊,「这件事情,老师一定帮你到底,你跟老师说你的苦衷,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林建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没有用的……他们威胁我,如果讲出去就要让全校知道,我完了……我不想活了!」   眼看他举起美工刀,就要往自己的脖子刺,情急之下,她一把握住刀片,掌心顿时血流如注。   林建甫怔住,猛地扔掉刀子,发出尖叫,情绪彻底崩溃。   她忍住疼痛,努力安抚林建甫的情绪:「老师没事,你不用担心。」她拨打电话,通报学校支持,没多久,电话又响了。   她接起电话,电话那端说道:「您好,我们这边是警察局中区第三分局,请问是王小姐吗?」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报警,正要说明事情经过,警察说道:「王小姐,您前日申报先生失联,今早我们接获报案,您的先生找到了,很遗憾王先生……」   电话里说的话,至今她仍觉得像是一场虚假的梦。   王田鑫找到了,在一个垃圾袋里,遭到分尸,被扔在路边。   警方请她去认领尸体,因为死者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怎么可能?」她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王太太,我们很遗憾……」   剩下的话,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想着,不可能,那不是他,前几天人还好好的,怎么可能?   她握着电话,嘟嘟声响了很久,她迟迟没有挂断,看着一旁哭喊着自杀的学生,神情木然,却仍一下下拍着学生的背,安抚他。   直到稳住他的情绪,辅导单位将他接走,她才终于憋不住眼泪,在办公室里放声大哭。   「我没办法接受,他就这样离开我,连个完整的身体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那样?」莉莉双眼赤红,泪水早已干涸,眼巴巴地看着封萧生和庄天然。   庄天然内心深受触动,他比谁都能明白这种感受,不甘,无法接受,用尽一切办法想找出答案。只是他不再痛苦了,那年海边,他把所有情绪和秘密都藏在那片海里,从此再也没有动摇过。   莉莉忽然感应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一旁,看见泪流满面的田哥。   莉莉撇开脸想要逃避,但看见田哥这副模样,知道他已经想起一切,她非但不开心,甚至更加绝望:「所以我不是说了别想起来吗?别再想起痛苦,别再离开我!凶手让我来找,你就什么都不知道,永远待在我身边!」   田哥冲过来紧紧抱住莉莉,放声大哭,莉莉卸下坚强的伪装,倒在他怀里,两人相拥而泣。   就在这时,忽然天摇地动,「砰、砰砰!」无数只尸手破墙而入,争先恐后地想抓住所有人。   总是躲得最快的田哥想也没想一把推开莉莉,那些尸手却没有抓住他,而是硬生生穿透他的身体,胸口和腹部顿时多了数个血窟窿。   「田鑫!」莉莉大喊。   田哥垂头看自己身上的血洞,哭笑不得地说:「不会痛。」   「你别逞强,你最怕痛了,我看看……」   田哥摇头苦笑:「我是说真的,不会痛,现在我终于真正知道,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田哥血流满地,古怪的是,冰棍就像被吸引似的,不再攻击其他玩家,纷纷将目标转向他,四面八方的手缠住他的身体,数量越来越多,像茧一般将他包围。   莉莉害怕他们要带走他,死死抓着田哥的手,「不要!我不会再让你离开!要死我们一起死!」   田哥担心它们将莉莉一起拖走,急喊道:「莉莉!快放开!」   莉莉死不放手,哽咽着说:「自从你走之后,我一直在想,只要再让我看你一眼就好,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想不起你的脸了,我竟然记不得你原本的样子……现在,我好不容易又找回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才刚认出你,我们又要分开!」   庄天然想去帮忙拉人,一只手挡在他面前,阻止了他。   庄天然转头看封萧生,封萧生看着面前纠缠不休的两人,神情似惋惜,似怜悯,「这才是游戏还没开始的真正原因。原本打从关卡一开始,身为『死者』的田哥就会死去,亲身上演一遍案件内容,但题目被人藏起来了,导致案件没有触发,所以主线关卡从未开始。我想,他也已经发现了。」   田哥手足无措,他也害怕,却不敢抓住莉莉的手。   庄天然:「难道不管他们吗?明明还有机会救人,如果他第二次死在莉莉面前……」   「不是第二次死在她面前,而是他们多了一个互相告别的机会。」封萧生说道:「然然,生死已定,我们能做的,只有善终。」   封萧生拿着表,走向田哥。   莉莉牢牢抓着田哥的手,恳求封萧生:「封哥,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封萧生的掌心覆上莉莉紧抓不放的手,轻轻拍了拍,无声的动作让莉莉明白,他在说:「放手吧。」   莉莉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第32章 破案   封萧生说:「时间不多,好好把握。」   田哥忽然明白,是封萧生的「新手待遇」替他们争取了一点能够告别的时间,他接过手表,看着手中的礼物,不禁热泪盈眶,「封哥,谢谢你、谢谢你替我找到它……」   田哥挣开尸手,虽然尸手依然紧紧缠住他,但至少不再拉扯,让他有一丝能够活动的空间。   他握住莉莉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表给莉莉戴上,目光含泪,笑着说:「结婚周年纪念日快乐,能把表交出妳,我也没有遗憾了。」   田哥把表交出去的那一刻,尸手又再度开始动作,扭转着手臂,如同荆棘一般将他缓缓拖进墙里。   「都变成这样了,还说没有遗憾!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连个完好的身体都没有!我不能接受你就这样离开我……」莉莉想拉住田哥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看他半个身体埋入墙里。   田哥看着拼命的莉莉,忽然扬起笑容,看起来傻里傻气:「我已经不会痛了,我真的没有遗憾啦,我是没路用的人,我最争气的事,就是娶到妳。」   眼看就要被拖入墙中,莉莉大喊:「你别走!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会走?如果我没让你去工作,你是不是就不会走?」   田哥的脸被尸手缠住,已经看不见眼前的景色,他的嘴巴一张一阖,似乎在说话,但被埋住听不清楚。   莉莉毫不畏惧,整个人贴上前,脸庞甚至碰上冰冷的尸手,被冻得刺痛依然没有退缩。她听见田哥一字一句地说:「老婆,我爱妳,妳要好好活下去。」   田哥被无数尸手抓进墙里,融为一体,墙壁很快恢复原貌,不留一点痕迹。   莉莉拼命拍打墙面,「老公!老公!」她拍到掌心红肿瘀血,直到再也没有力气,脱力地跪倒在地,掩面哭泣。   封萧生按住她的肩膀,指着墙上。   莉莉仰头,发现墙上多了一幅相框——那是一张结婚纪念照,田哥笑容灿烂,笑得傻呼呼,满脸志得意满,莉莉依偎着他,小鸟依人,笑容温婉,洋溢着幸福美满的气息。   莉莉怔住,看着照片看了很久,彻底失神。   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忽然间,她破悌为笑。   她又哭又笑地抚摸着墙上的照片,喃喃自语道:「我们根本没有拍婚纱照……因为他说不喜欢,说正经八百地拍照很别扭,现在看来是口是心非吧?他心里想得美的呢……」   封萧生没有打扰莉莉的自言自语,安静听完后,温和地轻声回应:「我们破案吧。」   莉莉抹去眼泪,似乎是这张照片的笑容给了她勇气,她站起身,「你说得对,我还要替他找回公道,只差一步了,没时间哭哭啼啼。」   庄天然想起当年,室友曾经问过他:「如果你最重要的人消失了,你会做什么?」   庄天然回答:「当然是找他啊。」   室友说:「如果他死了呢?」   庄天然哑口。如果人死了……他还能做什么?除了痛苦和缅怀,他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   室友揉了揉他的脑袋,答道:「答案是什么都不用做,好好活下去就行了,因为他爱你。」   庄天然直到这一刻才忽然明白室友话里的含义。   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痛苦,所以死去的人挂念的只有活着的人会伤心和自责。   但是,这次他没办法再听室友的话。   因为没有找出真相的话,被留下的人怎样才能安心地活下去?所以当年他改变志向,选择从警。   他要让全天下受害人沉冤昭雪,要让凶手罪有应得。   庄天然收起思绪,问封萧生:「你怎么知道这只表是莉莉的?」   也就是这只表才让田哥想起自己是谁,但连本人都不知道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封萧生笑而不答,反问:「你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做了什么吗?」   庄天然回想当时,印象很深刻,封萧生是唯一一个超时离开房间的玩家,当时所有人都很惊讶,但封萧生只是做了自我介绍,没印象有特别出格的举动。   「他亮了手表。」莉莉嗓音沙哑,清了清喉咙,答道:「他刻意比我们都晚离开房间,这样才能确保,他出现的时候我们所有人目光都会在他身上。只要他在这时候亮出手表,认得这只表的人一定会露出异样,我说得对吗?封哥。」   封萧生点头,「说得很对,谢谢妳的解释,莉莉。」   庄天然没想过,他竟然从出场那一刻就在布局,所以他比任何人更早知道莉莉是家属,而后又从莉莉的态度推断出田哥是死者,他总是比谁都还早看透真相,并不是他未卜先知,而是深谋远虑,滴水不漏,直到验证答案。   莉莉的眼眸很亮,「封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既然刻意用这支表找家属,是不是代表这只表就是关键证物?你是不是从表上找到证据了!」   庄天然讶然。关键证物?如果是真的,不就代表可以破关了?   刘智惊呼:「我们的身体变透明了!是不是要离开了!」   所有人立刻低头看身体,庄天然也跟着上下检查,但他身上没有丝毫改变,依旧被困在这里。   这时,「啊!」突如其来一声尖叫,尖锐的玻璃碎片刺穿了莉莉的腹部。   刘智手里紧紧握着玻璃碎片,大量鲜血顺着尖锐处流下,他却毫不手软,甚至笑出声:「找到妳了……妳果然就是家属。只要妳死了,我们就能离开了……」   庄天然立刻冲过来将刘智压制在地,封萧生查看莉莉伤势,玻璃片还插在她的腹部,他检查片刻,朝庄天然摇了摇头,玻璃片无法拔除,否则恐怕会大量出血。   莉莉血流不止,不知道伤到什么器官,几乎喘不过气,她强撑着坐在地板上,几度晕厥。   庄天然死死压制刘智,刘智吃痛皱眉,挣扎吼道:「放手啊!我可是在帮你们做大家不敢做的事!你们也想离开游戏吧?只要她死了就能离开了!」   「王……王老师!」小夫跪在莉莉面前,不停哭喊:「王老师……王老师……」   莉莉缓缓回神,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剎那间忽然想起什么,震惊地说:「林建甫……你是林建甫?」   「王老师……妳、妳不要死……」   「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也被拉进来了?难道是因为接到电话的时候,你在旁边……」   小夫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是刚才才想起老师,我一直以为我进来是因为刘智他们……」   「他们……咳、咳咳!」莉莉剧烈咳嗽,腹部的血越流越多。   小夫脸色惨白,彷佛想起几年前的一幕,目无焦距地说:「血……是血……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莉莉想出声劝慰,但咳得说不出话,眼冒黑点,眼前越来越模糊,她隐约知道时间所剩无几,意识模糊间不断呢喃:「甜心……凶手……我还没……抓到……」   被压制的刘智抬头,对着莉莉吊儿郎当地说:「抱歉啊,我也不是故意要弄妳,这是为了我们所有人。」   庄天然厉声道:「你根本没必要动手伤人,销毁关键证物照样能离开!」   刘智哼笑,「你怎么确定那支表真的是关键证物?说不定不是呢。如果是关键证物,那家伙干嘛不早点毁掉?谁不想快点离开!」   封萧生道:「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到他身上。   封萧生却忽然说出一句毫无瓜葛的话:「行车记录器里面,送货车明明是白色,为什么这支表里面有红色的烤漆?」   红色的烤漆?   庄天然一手压制刘智,另一手抬起莉莉的手表仔细端详,这才发现底部那一块并不是红色花纹,而是红色烤漆划过的痕迹。   车祸中经常会因为碰撞而造成保险杆烤漆剥落,没想到车子辗压过手表,竟意外将证据烙印在表上。   封萧生说得对,行车记录器中送货车的车头明明是白色,怎么会有红色烤漆?这表示,撞上田哥的,并不是送货车……   小夫震惊,颤抖地指着刘智:「红色……刘智,你的跑车不就是红色吗?」   刘智表情一变,很快恢复镇定:「想把罪推给我?红色烤漆?应该是白色烤漆染到血的颜色!这不是更证实送货员就是凶手吗?」   封萧生问:「为什么送货员一定是凶手?」   「哈!你在说什么傻话?种种证据都显示送货员和他妈是凶手,难道你是要推翻我们所有推测?」   封萧生微瞇起眼,看起来像在笑,又像只是一种礼貌,「或许,这些都是提示,解开所有线索,才能得到答案。」   庄天然思考封萧生所说的话,总觉得似乎有弦外之音。   如果送货员代表阿威,厕所的女人代表清洁妇,钟声代表手表,地下室的监视器代表行车记录器,这些线索都同样频繁出现,并没有任何一个特别突出,这表示能够明确指认凶手的线索,也许并不在其中。   解开所有线索,才能得到答案……   庄天然回想起不久前阿威的证词,阿威激动地说:「不是我的错!是那个人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冲出来倒在我面前!才害我撞到!是他的错!」   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倒在他面前……   田哥做工,身体硬朗,不会无缘无故倒在路边,除非……是被人推的。   庄天然脑中回想蛛丝马迹,叶子哥的证词提到什么?那天晚上,他们组队赛车,每十分钟派出一辆车,美青先,花了四十多分,接着是叶子哥,花了二十多分,再来是刘智,花了三十分,最后是阿威…… 第33章 嚣张   「你说什么?」   「一开始是你先撞到死者,但你知道,只要再过十分钟阿威就会经过,所以你借机把死者推到路上,让他以为是自己是凶手!」庄天然声色俱厉地指责:「不只如此,进入游戏后,你又以帮助阿威和维护团队名声的名义,近一步撇清自己,这样即使最后团员发现凶手是阿威,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从头到尾,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刘智瞪大眼睛,激昂否认:「这些都是你凭空想象的猜测!」   庄天然步步进逼,「你开的车是跑车,怎么会比叶子哥的一般轿车还要慢?多的那十分钟,正好是每十分钟派出的时间。」   刘智瞥了眼四周,驳斥道:「我技不如人不行吗?证据呢?只靠这十分钟,还是只靠那个红色的痕迹,就能证明我杀人?影片里撞到他的人明明就是送货车!」   庄天然内心咬牙。为什么明明已经出现「关键证据」,还是不能将凶手定罪?他知道,若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刘智开车撞了田哥,即使表里有红色烤漆,他依旧可以狡辩与自己无关。   「当然不能。」封萧生一开口,刘智立刻戒备地盯着他,自信的眼神透露出一丝怀疑。   封萧生说:「因为答案先出现了,却少了题目。」   庄天然站起身,「少了题目?」   封萧生点头,「举一道简单的数学题,即使先知道答案是『二』,如果没有题目,怎么知道问题是『一加一』还是『二乘一』呢?」   庄天然隐隐约约明白封萧生的意思,但仍然困惑,「但我们不是已经知道这次的案子内容了吗?」   「因为还有一种可能,题目不完整。」封萧生拿出手机,刘智惶恐地摸了摸身上,手机不知何时不翼而飞。封萧生打开手机画面,按下影片编辑,滑动时间轴,他们这才发现影片前面竟然还有一段被剪掉的画面!   影片播放,画面上是另一台行车纪录器,画面剧烈摇晃,接着猛然撞上一个模糊的人影,车子戛然而止,凶手立刻下车,人影依旧模糊,但能清楚看见他左顾右盼,似乎在查看附近是否有人,接着凶手回到车上,将车子开进草丛,画面上满是杂乱的杂草,原以为影片到这里结束,没想到,画面拍到凶手再度下车,将被害者拖到转弯处,没多久一辆送货车疾驶而来,凶手把人推出道路,而后躲进草丛……   虽然影片中没能看见凶手的脸,但从红色车型和车号,已经足以证实凶手是谁。   「他、他说对了……真的是你……刘智……」小夫惶恐地指着刘智。   刘智不再愤慨和激动,取而代之的是阴沉与沉默,忽然间,他噗哧一声笑了,「正确来说,我没有撞死他,我把他推出去的时候,他还有呼吸啊。」   莉莉狠狠抓着腹部的玻璃碎片,撕心裂肺地喊:「刘智!你!你居然……咳、咳咳咳!」她边说边呕出一大摊血。   「老师!」小夫扶住莉莉,语气前所未有地激动:「刘智!你骗了我们所有人!大家……大家都被你害死了!」   刘智冷笑,「我害你们?是谁带你们破关的?是谁让你们能够活到现在?如果我成了杀人犯,你们所有人也都完了!是我拯救了你们!」   「拯救?你说拯救?大家都死了!」   刘智两手一摊,「这是游戏,本来就有输有赢。」   「我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手机交给我保管?就是因为你把手机交给我,他们才相信你无私,就连重要证据都和团队分享……」   「哈!别忘了,我们可要直播啊,不给你的话谁来拍摄?既然都来到这里,当然要好好利用,刺激点阅率。」   「原来是这样……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们……你说凶手就在我们之中,叫我们保护团队,假装称兄道弟,其实只是为了不被发现真正的凶手是你……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为什么……」   刘智大笑,「为什么?哈哈哈,你还敢问?不就是因为那个影片吗?你怕别人发现你被强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放心把手机交给你啊。」   小夫失声尖叫,摀住耳朵,不停原地跺步。   莉莉曾经见过小夫如此失控的反应,瞬间联想到什么,瞠大眼,「难道是你?」   「没错,妳终于发现了,欺负妳宝贝学生的是我,让你连老公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也是我,哈哈哈!」刘智语气满是得意,彷佛夸耀某种战绩,看着莉莉瞋目切齿的神情,让他更加兴奋。   「刘智,闭嘴!」庄天然喝道。   庄天然早已抓紧绳索,打算逮捕这个杀人犯,刘智转头吼道:「小夫,挡住他!别忘了,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的影片马上就会被传到我们的频道,到时候,数百万、数千万观众都会看见!」   小夫听见这句话,顿时想起当年,刘智不只猥亵他,甚至拍下影片,强迫他做牛做马,有时还作为他们拍摄影片的丑角,继续对他霸凌,害他中途辍学,直到现在都还在做心理治疗。   小夫不停尖叫,抱着脑袋,濒临崩溃,庄天然担心再刺激他会出事,只好先退开,不再向前。   刘智把小夫扯过来,扣着他的脖子对庄天然说道:「庄警官,恭喜你抓到我了,别浪费时间了,快把关键线索毁了吧,不然她可要死了。」   庄天然看向粗喘不止的莉莉,莉莉横倒在血泊之中,握紧手表,流出了泪,彷佛泣血,「你送我的礼物……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为了一个人渣,我失去了一切,最后连你唯一留下来的礼物都没了……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   庄天然于心不忍,他知道这支表对莉莉意义重大,忍不住问:「这跟现实是同一支表吗?这支表没有破损的痕迹,会不会真正的证物还留在现场?」   莉莉已经听不见了,眼神恍惚,静静流着泪。   封萧生摇头。   答案显而易见,既然在这里生者死亡等同于现实世界死亡,那么证物销毁也等同于现实世界销毁。   这表示,回到现实世界以后,也难以将凶手定罪。   这对莉莉来说无非是双重打击,若不销毁证物,她就会死,若销毁证物,她会懊悔与痛苦一辈子。   庄天然顿时陷入进退两难,不知如何作出决定。他看向封萧生,封萧生脸上没有笑意,也无波澜,像是在看一场安静的哑剧。   「妳非得拖到死掉,我也没办法了。」刘智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很兴奋,看着莉莉的呼吸从剧烈到微弱,似乎让他十分愉悦。他松开扣住小夫的手,怡然自得地说:「既然还有一点时间,庄警官,你以为你已经知道真相,但你知道我是怎么实现完美犯罪的吗?」   庄天然皱眉,不知刘智还想说什么。   「我早就知道了,你们最后一定会发现我是凶手。」   庄天然不免有些讶异,只是面色不显,刘智见庄天然没有反应,蹙了下眉,但很快又扬起得意的笑容,加重语气强调:「你们知道我是凶手又如何?我才不相信以阿威的智商能够撑到最后,他肯定会露出马脚,如果他死了,不就曝光凶手另有其人吗?所以,我早就准备好对策,刻意释放出凶手有两个人的讯息,不过……我真正的目的,不是要隐藏自己。」   「从头到尾,我真正的计划,只有找出家属。」   「你想想,一再得到重要的线索,家属不可能不作出反应啊!至于让你们知道我是凶手,根本无所谓,有种你们来杀我啊?你们根本不敢!哈哈哈!你看,我成功了,这一局,是我赢了。」   庄天然彻底明白,从一开始的绑架、套话,自我流处处都在针对家属,他原以为是在包庇凶手,但其实至始至终都是刘智从中主导,让他们帮助自己找出家属。   在这场案件中,并不是他们在找出凶手,而是凶手在找出家属。   刘智把庄天然的沉默当作是认输,想到就连警察都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顿感心满意足。   他回想起刚进这次案件关卡时,一进入便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台手机,透过影片他想起自己是凶手的身份,多半是因为前几关表现优异,这是游戏给他的奖励。   就连这个世界都站在他这边,他注定要赢得这场游戏。   他开始布局,阻挠游戏进行,让所有人都想不起来自己的身份,他们以为所有人都是在同一条船上的罪人,事实上他们谁也不是,不过只是替他做事的傀儡罢了。   然而在他完美的计划中,只剩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始终想不透——刘智朝封萧生抬了抬下巴,「喂,你是怎么发现影片前面还有一段被剪掉了?」   他原本打算把影片删除,却怎样也无法删除,他看这部影片是由两个行车记录器衔接而成,即使剪掉其中一段应该也不会有人察觉,果然,当他光明正大地把线索亮给所有人看时,没有任何人察觉。他唯一想不透的是,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看影片的反应。」 安静地犹如局外人的封萧生终于开口:「大家都专注在看画面,这是正常反应,但你一直在看底下的进度条,说明那个部分有问题。」   「哈、哈哈!原来如此!不过无所谓,你知道又如何?你自以为料事如神,但最后,这场游戏还是我大获全胜。」   「刘智,你错了。」庄天然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神不愠不怒,一字一句坚定地道:「第一,你犯下的是货真价实的杀人罪,不是游戏。」   「第二,也许关键证物只有一个,但一场犯罪,绝对不会只有一个证据。也许一个不能将你定罪,但两个、三个,甚至是五个、十个?曾经做过的事,不可能不留下痕迹,从今以后,你将要时时刻刻提防度日,未来还很长,我一定会把你定罪。」   刘智自信的笑容有一丝崩裂,这是他藏在内心深处的惶恐。封萧生忽然笑了一声,刘智立刻转头看向封萧生,「庄警官,你以为只有我吗?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那家伙早就知道凶手是我,却没有告诉任何人,如果他早点说出来,她还会变成这样?」   刘智朝莉莉露出怜悯的眼神,「真可怜啊,到死都还以为身边的人在帮她,其实啊,他根本不管她的死活,因为他的时间比任何人长,所有人都死了,才会轮到他!所以他才会这样冷血无情看着她受苦。」 第34章 震惊   「嗯?」   「我要看的是你。」   封萧生微微一笑,抬起手机,镜头正在直播,画面上是刘智得意扭曲的笑容——   「既然还有一点时间,庄警官,你以为你已经知道真相,但你知道我是怎么实现完美犯罪的吗?」   「我早就知道了,你们最后一定会发现我是凶手。」   「你们知道我是凶手又如何?我才不相信以阿威的智商能够撑到最后,他肯定会露出马脚……」   刘智的自白在频道上反复播出,曝光在众人眼前,底下评论一阵惊呼:「他居然是这种人!」   「太恶心了!」   「我本来以为是演戏,但你们看过了吗?有那所高中的人出来认了!听说他们学校的老师的确曾经发生过类似的案子,虽然学校有隐瞒,但私底下还是传开了,而且自我流里面有好几个都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说个题外话,这是刘智本人吗?好丑啊,之前修图也修太大,我相信这是实拍了。」   眼看骂他的留言急遽增加,眨眼间突破千笔,甚至有人说出他的学校和本名。粉丝数急速下滑,从原本的一百多万变成五十万……二十万……十万……   刘智眼眶爆出血丝,想抢回手机,却扑了空,封萧生松开手,手机摔落在地。   封萧生温和道:「别急,等你回去就知道了,等着你的,是永无止尽的轻蔑,怒骂,还有一辈子的刑期。」   「混账!你做了什么!」刘智怒吼,想扑上去跟他拼命,却被他轻松闪开。   「犯罪后急于解释手法,想要展现自己不同于人的智慧,这是典型的自恋型人格障碍。这样的人,最害怕的未必是被逮捕,而是失去众人的赞赏和崇拜,沦为一个失败的普通人。所以,应映你的需求,我帮你把影片传到网络上了,对了,抱歉,忘了开滤镜。」   影片不断重复播放刘智得意地介绍自己如何犯下罪行,他的真面目昭然若揭,从今以后,他再也无法在网络上生存,甚至无法安心走在路上,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不!不!不!」刘智跪倒在地,不停捶打地面,直到拳头冒血。   封萧生双手插兜,俯下身,在刘智耳边轻声笑道:「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优秀的网红,还有完美犯罪者……但你谁也不是,你只是个一般的平凡人,你输了。」   「不,我才不是普通人!我比你们都还要聪明!而且我还有百万粉丝!我是公众人物,我跟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不一样!」刘智呼吸急促,瞠大的双眼布满偏执,不愿接受事实。   「哈、哈哈哈……」意想不到的人忽然发出了笑声。   小夫面如枯槁,脸上却满是笑容,失神地道:「刘智……你也有这一天……」   刘智倏地掐住小夫,「闭嘴!你闭嘴!」   谁都能说,就这个被他当作低贱野狗的人不能说!   「咳、咳咳……所有人都以为你……你有多厉害……其、其实,你只不过是一个躲在背后的……卑鄙……小人……」   「闭嘴!给我闭嘴!」刘智掐紧小夫的脖子,小夫却依然发出笑声。   「哈、哈哈……我、我的人生,已经被你毁了……你的人生,也毁了!」小夫忽然瞠大眼,猛地往前冲撞!   刘智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倒向窗户,「啊、啊啊啊!」   两人同时摔出窗外,从六楼高处坠下。   刘智惊恐吼叫,小夫边哭边大笑:「我解脱了!我终于解脱了!我赢了!是我赢了……啊!」   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倒在血泊中,尸首扭曲,一个惊恐万分,另一个却面带笑容。   墙上的画一个接着一个消失,鬼手化成灰原地消散,四周逐渐恢复平静。   封萧生低喃道:「破关了。」   莉莉缓缓爬起身,低头看自己的腹部,玻璃碎片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伤口迅速愈合。   刚才意识不清时,她隐约听见一些声音,现在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角不禁流下一行泪,「林建甫……」她知道这个孩子承受巨大的痛苦,却没能救得了他。   封萧生轻按她的肩,无声地安慰。   莉莉擦了擦眼泪,失神地盯了一会手表,之后牢牢握紧,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早就知道真相却不说出口。」   「一来,你想争取我和田鑫的时间,不想破坏我们再次相聚的美梦。」   「二来是……我任教多年,明白一个道理,不能每个问题都直接给孩子答案,要让他们自己去找出解答,否则他永远学不会。」   莉莉转头看向庄天然,「天然,这是你第一次参与游戏,他想要教会你如何找出答案,让你有更多时间适应这个世界,因为到了下一个关卡,他不一定会在你身边。天然,他真的很爱护你。」   庄天然听完不禁愕然,他不明白,他们非亲非故,为什么封萧生一开始就这么关照他?因为同为新人?但关于这点,他始终有个疑问——   「你是第一次进入关卡,为什么你对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此熟悉?」破案的逻辑可以靠头脑和经验,但这里是一个未知且非现实的世界,他是怎么知道关于关卡、凶手和家属之间的规则?   封萧生笑道:「这确实是我第一个关卡,不过,很早以前我就在这个世界。」   庄天然讶然。很久以前?他以为所有玩家都是直接被传送进关卡里面……   莉莉点头,「我也是在游戏待了一阵子才进入关卡,虽然对于当时的记忆很模糊,不过印象中应该是等了四、五天吧,我猜想当时应该是在等跟我的事件有关的人到齐,第一道关卡才会开始。想不到,不知不觉十关就过去了,终于要结束了……」   庄天然发自内心替莉莉感到开心,他不知道这十关有多艰难,但看莉莉神情复杂,偶尔发呆,思绪涣散,又哭又笑,不知在回想些什么,显然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   莉莉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掌心,微笑着摩娑手上的表,又抬头看向两人,笑中带泪,声音也变得模糊:「天然、封哥,谢谢你们,是你们才让我的第十关变得容易,我三生有幸,祝你们成功,但愿在外面的世界相聚。」   庄天然看着莉莉的身影消失,想起田哥、小夫等人,心中有些感伤,「就这样结束了吗?在里面死掉的人,到外面会如何?」   封萧生道:「这里和外面没什么不同。」   庄天然看向窗外,「我不明白,这一关结束了,但出现新的受害者,新的凶手,这样算是结束吗?」   「所以说,这里和外面没什么不同,怪物一直都在,永远不会结束。」   封萧生的话让庄天然陷入深思。   「不过。」封萧生揉了揉庄天然的脑袋,声音逐渐变得模糊:「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答案。」   封萧生把手机递到庄天然手上,画面依然反复播放着刘智自白的片段,庄天然一开始没有察觉不对劲,直到眼角余光扫到旁边的其他推荐影片,其中一个画面很眼熟,是小时候那间育幼院,记者拍他们吃饭的影片……   那则影片标题是:「震惊!十岁儿童罪犯监狱,还能吃饼干喝下午茶!」   庄天然彻底怔住,猛然间回忆侵袭,他想起自己忘记的事情——自己待的不是普通育幼院,而是孩童收容所,住着无家可归的儿童罪犯,环境会如此简陋、待遇会如此严苛,都是这个原因。   但他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住在里面?难道他也是罪犯?那室友呢?   看着庄天然迟迟无法开口,封萧生道:「这是奖励,每破完一个关卡,它们都会给你关于第十关的线索,也许有时真相事与愿违,但我知道你会找出答案。」   庄天然抬头才发现封萧生细致的脸庞变成噪声,彷佛即将消失。 第35章 庄天然(第一集 完)   封萧生笑而不语。   庄天然见他不答,又追问:「你怎么有把握我一定会破关?」   封萧生彻底消失前,终于缓缓开口:「因为拥有爱的人无所畏惧。」   剎那间,一道白色烟雾袭来,如同香灰的气味,淹没了庄天然的鼻腔和视线。   庄天然咳了两声,往前挥了挥手,却摸不到任何东西,烟灰也丝毫未散。   「封萧生?」   他连喊几声都无人回应。   四周没有任何人,只有一片白茫茫的烟雾,庄天然有些茫然。   直到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道红光摇曳,他走向前,看见一座神坛,金色的神明露出慈祥的微笑,彷佛家中供俸的神像。   烟灰渐渐散去,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三合院,眼前有牌位和金炉,背后是一扇关闭的木门。   牌位上头写着金色的文字,写的却不是人名,而是一句话——「焚烧祭品以供现世,此地不可提及」。   焚烧祭品以供现世……难道说,是指可以从这里烧物品给现实世界?   想不到这里和现实竟然是相反的,通常都是现世烧祭品给往生者,而这里变成将祭品烧给现世,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庄天然想了想,脱下背包,把之前收好的染血黄袍跟金牙和手机放进金炉里,果真,没多久这些物品便化作烟灰,消失炉中。   庄天然双手合十,拜了三拜,诚心希望这些物品能够送回往生者的家属,让他们明白失联的亲人已逝,不再挂念。   就在这时,神像的眼珠忽然动了,神像开了口:「金牙是怎么回事?是要寄回去卖吗?」   「……」   「别紧张,我不是神明,虽然我长这样,但神像只是传话筒,本尊是个可爱的美少女。」   「……好。」冰棍也有这么活泼的?   「你别误会,我不是冰棍啦!我也是玩家,我们是一群由玩家组成的自愿者组织!我们利用游戏得到的奖励,帮助迷茫的小新人,像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神坛呀,就是我们的组织成员在超级困难的第九关拿到的奖励!这座神坛让我们可以跟你们这些刚破完关的新人沟通,还拥有可以寄东西回现世的机会。」   庄天然听着神像少女滔滔不绝,少女语气熟练得彷佛解释过三百遍,不善回应的他只能愣愣地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都寄别人的东西呀?大部分的人都是寄信回家报平安什么的,之前还有人想跳金炉看看能不能被烧回现世呢!吓死宝宝了。」   庄天然顿了顿,不知如何回答,挠挠后脑勺,「嗯,妳辛苦了。」   「哈哈,你也太可爱了吧,你叫什么名字?」   「庄天然。」   「名字的由来呢?」   「天地良心,正气凛然。」庄天然下意识脱口而出,这才忽然想起这句话是室友说的,而他的名字,也是室友取的。   记忆确实慢慢地复苏,在不知不觉间,他想起了更多。   「原来如此,庄天然,欢迎你,祝你下一个关卡顺利,出口在你后面唷。」   庄天然想起室友眼眶有些湿润,但他挺起胸膛,转身往木门走去。   他不知道下一个关卡是什么,也知道关卡只会越来越艰难,他耳边回响起封萧生说的那句话:「因为拥有爱的人无所畏惧。」他忽然明白,因为室友,他必须要走下去。   庄天然推开门,眼前一片漆黑,走出去彷佛会坠落无底深渊。   庄天然迈开步伐,背后传来神像少女的话:「对了,你的名字很符合我们老板的喜好,有没有兴趣来打工?」   「……他在找名字好听的员工?」   「不,他在找一个叫做庄天然的人。」   庄天然脚步正好落地,霎那间,黑暗将他包围,耳边传来笑声以及拍手声,一群人欢快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庄天然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站在KTV包厢门内,一群人围绕着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快乐地唱歌。   他们察觉到庄天然出现,却丝毫没有觉得古怪,其中一个人笑着说:「我们等你很久了!快来帮忙吹蜡烛。」   庄天然看着他们一面唱歌,一面低头吹蜡烛。   奇怪的是,他们一直吹,一直吹,蜡烛都没熄,烛火甚至没有摇晃。   庄天然忽然明白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没有气。   「你为什么不来帮忙吹?」其中一个人抬头,盯着他,手里握着蛋糕刀,脸上渐渐面无表情,瞳孔扩张,眼白即将布满黑色。   庄天然知道不妙,立刻向前加入他们,众人的脸色又迅速恢复正常,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继续唱着歌。   庄天然低头看着插满蜡烛的蛋糕,迟迟不敢吹气。   如果吹熄了会怎样?   只是,烛火没有熄灭,就必须一直唱下去,永永远远,永无止尽。   庄天然牙一咬,喉结滚动了下,低头吹熄蜡烛。   烛火瞬间熄灭,包厢内只剩下KTV的屏幕荧荧发光。   庄天然这才发现,屏幕上播放的是其中一个人放大的脸,和所有人一起直直盯着他。   屏幕上的人和KTV里的人同时开口。   「你吹熄了,轮到你当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