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鱼跟鲛人好上了 　　作者：鹤安 　　文案: 　　【鲛人攻x人鱼受】 　　【文案】 　　灯希生活一个只有大海没有陆地的星球上 　　整个星球只有他一条人鱼。 　　灯希抱着自己的大尾巴，掰着小指头数着日子，孤零零的小人鱼一天一天长大。 　　一天，他发现了另一条“人鱼”！ 　　对方受了伤，不停地流血，面容苍白虚弱，特别特别可怜！ 　　灯希决定，自己要好好保护这个来之不易的族人。 　　不过，对方好像是个小哑巴，都不跟他讲话。 　　灯希含辛茹苦地一点点养着“小哑巴”的伤势，养好之后，他难过地发现小哑巴不见了。 　　对方离开了自己，灯希又变成自己一个人了。 　　很久很久之后，人鱼被闯入这个星球的外来客抓走了，星盗们直播拍卖这条全宇宙仅此一条的人鱼。 　　狭窄的水箱里，人鱼的脖颈上被拷上锁链，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小角落。 　　各方势力纷纷沸腾，谁能拍卖下这个美破天际的新物种？就在天价交易即将成立的同时——星船的门被一把轰开，眉目冷似刀锋的男人提着枪炮闯了进来。 　　令人闻风散胆的帝国元帅将星盗全部缴获，将小人鱼作为战利品带回了家。 　　小人鱼被男人温和地一点点教会星际时代所有的东西。 　　元帅眉眼柔和下来的样子令全宇宙惊掉了下巴。 　　· 　　灯希被带回去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元帅也有大尾巴，他惊喜地扑腾抱上去：“小哑巴！” 　　灯希特别特别高兴自己又找到族人了，他没看见男人微微异样的神情。 　　祀寂生牵着灯希的手，在泳池里慢慢游着，他在心里说：其实，我不是你的族人。 　　我不是人鱼，而是鲛人。 　　东方鲛人实力强大，全身上下都是杀人利器。 　　而西方人鱼软弱无力，只是个美貌废物。 　　【食用指南】 　　1.攻受有误会 　　2.但大部分甜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天作之合星际萌宠轻松 　　主角：灯希祀寂生 　　一句话简介：找到你了 　　立意：不要自弃于黑暗，路上总有人会做你的引路灯 第1章 捡到一条大鱼 　　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凸起了一弯零零碎碎的礁石，这是灯希最近找到的好地方。 　　这里的礁石们没有尖尖的角，不会划伤灯希，而且附近没有大型鱼类，只有一些温和的小鱼。 　　灯希在这很安全。 　　灯希趴伏在一个礁石上，湿漉漉的金发柔顺地披在白洁的背部，他的尾巴是跟天空接近的蓝色，浅浅的，渐变至尾部的深蓝，与深蓝色的大海融为一体。 　　灯希的尾巴不停地拍打着海水，眉眼弯弯地小声说：“我昨天在海底看见一堆很好看的小石头，我等下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没有人回应他，因为灯希是在对着游到它手边的小鱼说，这条小鱼好像很喜欢灯希，徘徊在他身边很久了。 　　灯希继续自言自语：“等你跟我看完石头，我就把你做成我今天的晚餐。” 　　小鱼：“……” 　　小鱼听不懂，它吐着泡泡。 　　灯希翻了个身，倒在海里，也吐着泡泡。 　　这个星球没有陆地，只有大海，而大海里只有他这一尾人鱼，他很柔弱，打不过其他的大型鱼类，平时只能抓这些小鱼吃。 　　但柔弱的人鱼甚至连小鱼都游不过，灯希经常饿肚子，平时只能吃一点海草，要是能吃上肉，已经是大餐一顿了！ 　　小鱼游到灯希的上方，亲昵地顶着他的鼻尖，晃动的鱼尾巴把灯希吐出的泡泡都戳灭了。 　　无聊到唯一的乐趣就是吐泡泡的灯希：“？” 　　灯希鼓着脸：“等下就把你吃了。” 　　小鱼：“……” 　　小鱼蹭了蹭灯希的脸蛋。 　　张牙舞爪的小人鱼不自在地别过脸，又摸了摸肚子。 　　好饿。 　　附近这片海域的温和小鱼们数量稀少，它们停留的时间不久，灯希只能趁机抓了几条填饱肚子，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游走。 　　现在正在蹭他的是一条笨比小鱼，跟成群结队的族群走散了，黏在灯希身边不肯走。 　　小鱼显然不知道灯希打的什么心思，它吐了一个泡泡，被灯希的鼻尖戳破了。 　　灯希不耐烦地挥手赶它走，板着小脸，嘀嘀咕咕：“趁我还没有后悔……” 　　小鱼被挥开，又游了回来。 　　灯希：“……” 　　灯希的肚子又开始打呼。 　　行吧，不走就当他的存粮。 　　“别以为我舍不得吃……”灯希还没说完，远处突兀地传来“嘭”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被吓了一跳的灯希晕乎乎地游出海面，往声响传来的方向看去，他猜测是某些大型鱼类在海面上跃起的声音，但灯希希望自己猜错了，那些大型鱼类嘴巴那么大，牙齿那么锋利，一口下去能吞三个灯希！ 　　灯希真的打不过它们，他一般远远见到就立刻跑路。 　　但找一个新住处也是很辛苦的，灯希不舍得离开这弯他刚找到不久的礁石。 　　灯希探头望去，除了仍在翻滚着水花的海浪什么都没看见。 　　灯希松了口气，不对！他的晚餐！ 　　灯希瞬间潜下海面，摆动着尾鳍四处看了看，那条笨比小鱼其实聪明无比，在灯希还傻眼的时候，早就跑路了。 　　灯希现在去看，只能看到远处小鱼飞快游动的渺小身影。 　　灯希：“？” 　　灯希后悔了，灯希瞬间追了上去。 　　受惊的小鱼游得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灯希累得气喘吁吁也没追上，对比海底的其他生物，柔弱的人鱼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空无一物的偌大海底只有丧气的蓝尾小人鱼环视着周围，用来在水下呼吸的耳腮生气地一张一合。 　　灯希揉了揉眼睛，眼眶通红。 　　这是他最后的晚餐了。 　　他饿了一天，一天都没吃东西了，饿得肚子都在打呼。 　　虽然先前是他舍不得吃这条小鱼，但是，他主动饿肚子跟被动饿肚子还是有区别的。 　　灯希吸了吸鼻子，要是大海里不只有他一尾人鱼就好了，要是他能有一个族人帮他抓鱼就好了。 　　灯希在原地缓了缓，又生气地扭头往回游，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他的晚餐吓跑了！知不知道他们柔弱的人鱼抓一条鱼得费多大的功夫吗！ 　　灯希要把他当成自己的新晚餐。 　　声响传来的地方是一片更大的礁石群，为了防止自己猜测有误，碰到大型鱼类，灯希潜进后，就偷偷摸摸游到了礁石背后偷看。 　　海面上风平浪静。 　　灯希游到了海下，他越往深处游，心里就莫名地越发森寒，总觉得海底藏着什么危险至极的生物。 　　他警惕地望了望四周。 　　海底的光线因为水流的阻挡变得稀少，水压加大的同时，也越发昏暗，水下的礁石也不少，黑压压一片，还有深绿色的海草随着水流微微晃动。 　　灯希一眼看去，大片都是礁石的黑影，谁也不知道，这些黑影之下隐藏着什么危险的生物。 　　灯希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过来查看了，反正他都饿了这么久的肚子，再饿一会儿也没什么。 　　算了算了。 　　一条鱼而已。 　　灯希这么劝自己。 　　他摆动着尾鳍，迅速地往海面游去。 　　灯希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的几秒内，黑影动了，黑影缓慢地爬起，往上缓慢游去，方向恰好跟灯希的相同，尾部悄无声息地拉扯出细长的一条水流。 　　哪来的血腥气？他没有受伤呀。 　　灯希抽了抽鼻子，游得更快了，但是这股腥气却一直萦绕着他不散。 　　破水而出后，灯希立即游到一个大礁石背后，他警惕地盯住了他刚刚游出海面的位置。 　　是谁在跟着他？ 　　日光不知什么时候被云遮住大半，海面也不再波光粼粼，天色骤然阴暗许多，天空与大海都是一片灰色，灯希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尾银色人鱼。 　　苍白的手臂死死扒住了礁石，青筋暴起，指尖用力到发白，硬生生拖起了在水里的全身，慢慢地往上爬。 　　白金色的卷曲长发湿漉漉地黏在伤痕累累的背部，肤色也是苍白的，青色的脉络在裸露出的薄薄肌肉上随着细微的呼吸沉沉浮浮。 　　他的另一只手也撑住了礁石，拖拽起全身，露出了海里的下半身。 　　那是将近两米长的尾巴，银白色的尾鳍薄如翼一样地展开，海水流动间甚至在微微闪着光。 　　但一眼望去，却只能看到一抹惨淡苍白的颜色，伤口甚至都被泡得发白。 　　可没了海水冲刷，密布全身的伤口又溢出了肉眼可见的鲜红血液。 　　血珠连带着咸腥的海水顺着绷紧的肌肉线条滑落，划出一道道血红痕迹，苍白一瞬变得浓墨重彩。 　　灯希有些傻眼。 　　这这这是他的族人吗？ 　　灯希一个人在大海里生活了很多年，很早就接受大海里只有他一个智慧生物、只有他一条人鱼的事情。 　　这真的是他的族人吗？ 　　灯希不敢置信。 　　对方的尾巴比他长好多好多啊，而且还是银色的，灯希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蓝色鱼尾，又看了看银尾的大尾巴，发出羡慕的目光。 　　要是他有这么长的尾巴，他就能游得快一点，刚刚就可以追上那条小鱼了！ 　　他好像受了伤，是被什么大型鱼类欺负了吗？好可怜的样子。 　　灯希扒住礁石，偷偷看去。 　　刚刚那声巨响是这个银尾弄出来的吗？在海底跟着灯希的也是他吗？灯希想了下，又否定自己猜测。 　　不对，银尾没有发现自己，应该也没有在跟着他，纯粹是自己恰巧查看完离开，银尾也想游上海面。 　　银尾垂着头，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撑起身，肩胛骨弯出流畅有力的弧线，他微侧过脸，看向灯希藏身的礁石所在方向。 　　他的面部被发丝的阴影遮挡，看不清神色，只露出一双银色竖瞳，冰冷冷的没什么感情，却并不沉着冷静，眼白泛着红血丝。 　　猝不及防对视的一霎，灯希寒毛悚立，他仿佛被一头饥饿的大型野兽锁定成了猎物，下一刻对方就会扑过来狠狠嘶哑住他的脖颈，凶戾异常。 　　灯希动也不敢动，直到银尾见没什么异样，重新回过头。 　　灯希瞬间缩回了礁石背后，后怕地捂着下半张小脸，控制着呼吸，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好凶。 　　他现在一点也不觉得银尾可怜了，反而欲哭无泪，虽然灯希一直想要有人鱼能陪他说说话，但现在他一点也不高兴。 　　人鱼的危机雷达正在疯狂地起作用，告诉灯希，银尾比那些大型鱼类可怖多了！ 　　好奇心果然会害死鱼。 　　不过，银尾的伤似乎很严重，应该伤害不了他。灯希眼里满是好奇，一眨不眨地看着银尾，露出礁石的小半边脸上还有自己压出来的红印子。 　　虽然隔着远，灯希也能清楚地看见银尾裸露出来的身体上布满了伤口，有因撞击留下的几近发黑的淤青，也有数不清的被锋锐利器割开的撕裂伤，甚至银色鱼尾上也有不少伤口。 　　银尾流出来的鲜血几乎要把他周身的清澈海水染成血红。 　　而且，灯希看向银尾僵直的尾巴。 　　他的尾巴从银尾爬出水面，进入到灯希的视野里就没有动过，只是僵直的自然垂落着，连甩甩尾鳍，稍微摆动尾巴的下意识动作也没有。 　　他的尾巴也受伤了吗？ 　　人鱼天生就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灯希非常很喜欢银尾会闪闪发光的尾巴。 　　好可惜。 　　灯希目露不舍地看着银尾。 　　银尾正在艰难地爬上礁石，他几乎只靠手臂的力量把全身搬上了礁石，甚至为此，手臂上的伤口撕裂得更大了，鲜血不停涌出。 　　灯希看着都疼，银尾却从始至终都隐忍了下来，没有去呼痛过。 　　等爬上了礁石，银尾就脱力了，倒在礁石上没有再动过，呼吸起伏的动作也轻得可怜。 　　灯希眼睁睁看着银尾阖上了那双凶得像野兽一般的眼睛。 　　晕过去了吗？ 　　灯希苦着张小脸，虽然他的族人很可怜，伤得很重，好像离死不远了。 　　但…… 　　灯希摸了摸自己还在打呼喊饿的肚子。 　　如果他真的跟他的族人相认了，灯希连自己都养不起，更别说还要多一条银尾了。 　　他们很可能会一起饿死。 　　灯希悄声转身离去。 　　对不起啦。 　　没过片刻，灯希又游了回来。 　　他游到昏迷的银尾旁,盯着银尾闪闪的大尾巴不放。 　　灯希小声说：‘‘你给我摸一下，就一下！我就救你哦。’’ 　　灯希用指尖戳了戳银色的尾鳍。 　　随后，泛着粉的指尖避开伤口，轻轻地抚过银色的鱼尾。 　　一下又一下。 　　沉迷撸尾巴的灯希没有注意到银尾的眼睑颤了颤。 　　鲛人的尾巴是天生的杀人利器，但同时也是鲛人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如同逆鳞，碰都不能碰一下，如果不是银尾的尾巴受伤了，灯希已经死于鲛人下意识的反击上。 　　昏睡的祀寂生感受到尾部不容忽视的酥麻，宛如微弱的电流，却一阵又一阵，刺激着他不断沉浮在混沌黑暗中的神智。 　　祀寂生指尖微微动了动，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了两个字：“好乖。” 第2章 猎物 　　下坠，下坠，下坠…… 　　这是一场噩梦。 　　无尽的黑暗，无尽的屠杀，刺目的鲜红以及耳边一声声的刺耳警报声—— 　　“A-101星舰解体——” 　　“注意注意！已从B26星系掉落至不知名星球——” 　　“A-101星舰已彻底报废，核心保护舱正在启动——” 　　“舱体外壳因高速下降引起的高燃解体——” 　　“核心保护舱报废。” 　　随着最后一声警报声，高空中响起轰然一声，火光炸裂，黑烟弥漫。 　　在天地中显得格外渺小的人影掉出黑烟的范围，“嘭”地一声从几千米的高空砸进深海。 　　海水淹没口鼻，耳边像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们的血还是热的，神情保持着死前的震惊，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全都在看着他。 　　耳边似乎又吵闹起来，系统宣告每一个人失去生命体征的机械声，自己徒劳无力的嘶吼。 　　这些人因他而死。 　　祀寂生张了张嘴，喉腔充斥着血腥味，干涩疼痛，他说不出任何一个字眼。 　　祀寂生闭上充血的眼球。 　　眼前却不是黑暗。 　　恍惚间，意识陷入另一个世界。 　　太阳烈得人睁不开眼， 　　肮脏恶臭的集中营里，人挤着人，全是难闻的汗臭味。 　　他坐在角落里给枪上着子弹，被阴影遮住，与阳光隔绝，浑身上下一滴汗都没流出，也没人靠近。 　　他能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注视，轻蔑、好奇、嫉妒、厌恶，没有善意。 　　敏锐的听力能让他听见这些人卑劣又胆小的议论。 　　“那个新来的不就是在战场上杀了几百个虫族吗，拽什么拽？” 　　“我们在他的枪械上做了手脚，那些虫族是他徒手杀的。” 　　久违的沉默后，有人吞了吞口水：“徒手？那还是人吗？” 　　“你看他像个人吗？整个集中营就他像个异类，见人躲着走。” 　　“他娘的，兄弟们跟他说句话都不带搭理的。” 　　“你们说，他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哑巴。 　　众人纷纷从喉咙里挤出几声闷笑。 　　青年不紧不慢的动作微微一顿，唇峰冰冷地抿起，他提枪站了起来，银眸徒生几分戾气。 　　异类？ 　　哑巴？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整个集中营却顿时鸦雀无声，青年背过身，走出阴影之下，浑身冷气逼得烈阳都退步三分。 　　祀寂生掀起眸。 　　被直射的阳光刺得他眼前一片眩晕，眩晕过后，眼前环境骤然一变。 　　他侧过脸，阖了阖眼才确定噩梦已经结束了。 　　梦醒了，他身上的刺痛是真实的。 　　从几千米的高空坠落，如果不是鲛人的体质足够强悍，祀寂生此时已经是一具尸体，现在的重伤情况，已经算好的了——全身几乎近百处划伤、尾巴上断了几根骨头、伤口还被海水泡得肿胀发炎、到现在也没有止血成功。 　　活着可能比死去更加痛苦。 　　祀寂生仅靠臂力撑起上半身，看向自己的尾巴。 　　那股酥麻是他的错觉吗？ 　　祀寂生视线微沉，向周围看去。 　　一望无际的大海，零星几片礁石，别说人了，甚至一条鱼都没有。 　　祀寂生拧了拧眉，他好像看见了什么。 　　灯希慌里慌张地藏进礁石背后，握紧了手心的红色小草，这是灯希刚刚费劲千辛万苦才摘回来的。 　　这种红色水草可以治愈伤势。 　　在人鱼的传承里，灯希看见以前的人鱼先祖们会把这些生长在红珊瑚附近的石缝里的红色小草收集起来，把大量的红色小草拧出汁，汁水溶入海水里，在这片海水里生活几天，伤口就会慢慢痊愈了。 　　灯希游了好久好久才找到的，累得气喘吁吁才游了回来，他甚至没有迷路！顺顺利利地回到银尾身边。 　　灯希小声地在心里夸了一波自己，又探出小半张脸看了眼银尾。 　　银尾仍然静静地躺在礁石上，鲜血慢慢地顺着身体滑落，银眸半睁半合，叫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灯希又缩回脑袋，蓝色的尾鳍一摆一晃，愁眉苦脸地给自己作着心理建设，他得想个什么样的开场白才不会被打。 　　灯希无声模拟着：“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快死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 　　灯希“呸呸” 　　两声，继续模拟。 　　“嗨？你的尾巴好漂亮。” 　　灯希摇了摇头，继续无声道：“我叫灯希，你——” 　　“好”字还没说出口，一股大力突然拽着灯希的尾巴往一旁拖去，灯希受惊地叫出声：“你你你——” 　　灯希死死抓住礁石想抵抗，但他的力气太小了，瞬间就被拽着尾巴，拖出了礁石背后。 　　灯希慌慌张张地扭头看去，没有防备地跟一双银色竖瞳对视上。 　　灯希：“！！！” 　　自己怎么被发现了！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不是快死了吗！怎么这么大力气啊！！！ 　　灯希怕得要死，手还不死心地往前伸着，万分不舍地勾着方才藏身的礁石。 　　不知道为什么，灯希感觉到拽着他尾巴的劲儿突然一松，他瞬间一甩尾鳍，迅速回到了礁石背后。 　　灯希背靠着礁石，惊魂未定。 　　好可怕好可怕。 　　过了好一会儿，不安的灯希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去看，海面上空无一物。 　　灯希：“！” 　　银尾呢？！ 　　如果不是尾巴上残留着痛感，灯希甚至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他游出礁石背后，往周围绕了一圈，还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圈银尾刚刚躺得那个礁石，上面除了暗红的血渍什么都没留下。 　　那么大那么长的尾巴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水上没有，水下呢？ 　　灵光一闪的灯希霎时潜入海面下，凭借微弱的血腥味找去。 　　灯希下潜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正在缓缓向海底下坠的银尾。 　　很模糊的一团小影子，是尾鳍上亮眼的银色让灯希一眼就捕抓到，他迅速往银尾的方向游去。 　　还在海面上时，祀寂生一眼就注意到礁石后露出的一小部分蓝色尾鳍，下意识以为是某种鱼类。 　　为了存活，祀寂生用最后一点力气翻下礁石，潜入海底，海浪的拍打声很好地掩盖住他的一切动作，他拽住尾鳍，发力拖拽。 　　却没想到抓出来的不是能吃的鱼，而是活生生的、会言语的鲛人。 　　金发蓝尾，是鲛人。 　　祀寂生银眸微缩，手下一顿，最终力气告竭不得不沉入海底。 　　挣扎几番也没能摆动剧痛的尾鳍，祀寂生放任自己下坠到冰冷的大海深处。 　　猛然间，他的眼前窜入一抹扎眼的金色。 　　那是在海水顺滑散开的金发，蓝尾在透明的海水中越发梦幻，薄如蝶翼的尾鳍在摆动间划开一道狭长的水流。 　　祀寂生是在人类社会长大的，他曾经以为世界上只有他一尾鲛人了，没想到在这种落后的边缘星上还有着他的同族。 　　就像那抹金色，突兀地闯进他的世界，像不断下坠的他靠近、再靠近。 　　金发蓝尾的鲛人对祀寂生伸出了手。 　　祀寂生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尾鲛人，愈发紧缩的竖瞳极为缓慢地危险眯起。 　　通常，这是锁定猎物的眼神。 　　危险，饱含杀意。 　　也只有祀寂生自己知道，鲛人这个种族是多么危险的生物。 　　鲛人的全身上下都是杀人利器。 　　鲛人的爪子锋利异常，能活生生撕裂任何生物，尾鳍甚至坚硬得能击碎石壁，体质也比任何野兽都要强悍。 　　在祀寂生发现自己是鲛人起，知道自己是正常人之间的异类起，为了不伤害别人，他一直都在做疏远人群的异类。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因为鲛人体质，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而这种没有经历过任何人类社会熏陶，没有道德意识，在落后的边缘星野蛮长大的鲛人，比起救人，杀人才是对方会做的事。 　　甚至，同类相食。 　　祀寂生面无表情地向对方伸出了自己的手，灯希一把攥住银尾的小臂。 　　灯希心里雀跃，总算抓到了！ 　　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熟悉的力度，熟悉的拖拽，熟悉的惊魂未定。 　　灯希被吓得攥紧了手中的红色药草，因为用力过度，红色的药汁被挤了出来，渐渐与海水相融。 　　人鱼作为大海里算弱小的物种，一直对危机感异常灵敏，只有极少数会出现意外。 　　在灯希游过来时，银尾没有动，保持着虚弱疲惫的状态，直到灯希触碰到他，银尾才霎时出手。 　　灯希甚至没看清银尾怎么动作的，就被暴力地禁锢住所有动作，背靠着冰冷的身躯，脖颈处用力地掐了一只大手。 　　绝对的碾压。 　　红色药草霎时四散在海水中，红色汁水的扩散范围愈发地大。 　　灯希双手扒拉掐他的手臂，想挣脱开来。 　　但人鱼的力气实在太小了，他的挣扎根本没有一点用。 　　窒息与疼痛一齐袭来，灯希眼前发黑，两鳃疯狂翕动，身体自动为主人疯狂汲取海水中的氧气，灯希突地打了个寒栗，后知后觉自己耳后的鳃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抚摸着。 　　那一瞬间，灯希能感觉到银尾想活生生拔了他的腮。 　　绯红色的药汁在海底像烟雾一般如梦如幻，人鱼族生存至今用来疗伤的圣宝，触碰到伤口的一瞬就消除了火辣辣的疼痛感。 　　温和、清凉，洗净疲惫。 　　掐住灯希脖颈的手微微一顿。 　　祀寂生看向从蓝尾鲛人手中四散开来的红色药草，掐人的劲儿微微一松。 　　灯希终于得到喘息的空间，缓不过几秒，低头狠狠一口咬在银尾的虎口上。 　　刺痛让祀寂生的手再次收紧，让灯希不得不松口抬起了头，他垂眼看向虎口上的伤口，眼神出现了几分古怪。 　　一个很完整的月牙印，细微的伤口冒出了稀少得可怜的血丝，要是一不注意，眨眼就能愈合。 　　鲛人这种残忍的生物，愤恨之下的一口，祀寂生敢保证，他半只手掌都会被咬下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小孩子打闹一般。 　　银眸的凶意下意识散掉，竖瞳也不再因为疼痛和警惕保持着，而是恢复了正常人的双眼。 　　祀寂生微眯起眸，打量起他的猎物。 　　因为窒息与疼痛，清澈的蓝眸沾上几分水意，眼尾洇出了粉红，害怕地绷紧了一张小脸，动都不敢动一下，却暗暗磨着牙。 　　他的猎物好像根本不像他想象中的强大，而是瘦弱、胆小。 　　祀寂生神色不明，这是什么品种的鲛人？没有锋利的爪牙，像一个精致脆弱的瓷器。 第3章 掐脖子 　　灯希不知道银尾为什么突然停下了手，但威胁生命的疼痛让灯希一时失去了理智，怒火冲冲地狠狠咬了银尾一口。 　　咬完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勇敢过了。 　　灯希动都不敢动，察觉到身后不带感情的注视，开始胡思乱想。 　　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了。 　　还是饿着肚子离开的。 　　能不能先给他吃一条鱼？一条就好了。 　　灯希垂头丧气，该怎么办才好。 　　突地，先前四散在海水中的一片红色药草被水流牵动着飘到灯希的眼前。 　　灯希眼睛一亮，有了！ 　　祀寂生还在思考时，耳边响起一道弱弱的嗓音，“我可以带你去找这些红色水草。” 　　这不是祀寂生所熟知的任何一种语言，先前在海面上他没有分神去听，但在海底的一片寂静中，极其空灵的旋律传入耳中，被无限放大，它悦耳动听得像一首歌。 　　这首歌好像自带某种魔力，祀寂生眼中的杀气缓缓消散。 　　灯希：“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当然能听得懂。 　　这是很古怪的一种感觉，陌生的语言传入耳后，自动在心中转译。 　　祀寂生归结为这是他们同族的原因。 　　他启了启唇，喉结艰涩地滚动，怔了怔，又闭上嘴一言不发。 　　身后过于安静的银尾让灯希的心七上八下，他暗暗抿了抿唇，声音变得更小也更软了：“我对你没有恶意的。” 　　身后依旧毫无动静，脖颈处是随时可以置他于死地的大手，因为距离过近鼻尖愈发黏稠的血腥味，还有来自于银尾，时时刻刻都刺激着灯希人鱼雷达的强烈危机感。 　　灯希深吸了一口气，薄入蝶翼的耳腮轻轻扇了下翅膀，触碰到银尾冰冷的指尖，又轻轻地颤了颤。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有理智的生物。”灯希的声音很轻，“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我可能是你唯一的族人。” 　　因为害怕，灯希的嗓音有些发抖，可咬字却很清晰，带着某种说不出意味地决绝，一点也不慌乱，“你现在受了很重的伤，如果没有我帮忙，你一定活不下去的。” 　　但又十分地诡异，它好像近在咫尺，在耳边喃喃诉说，又好像从格外遥远的深处传来，空灵旷远，特殊的韵律使其每一句都不可抗拒地直击心灵。 　　“请你相信我。” 　　“我唯一的族人。” 　　祀寂生的银眸涣散一瞬，又极其快速地重新凝聚起来，他再次看向被禁锢在怀里的蓝尾鲛人。 　　一寸一寸地从精致的眉眼缓缓往下扫去，到已经被抿得嫩红的双唇，再往下，是被他的手牢牢按住的白皙脖颈。 　　祀寂生盯了这里很久。 　　有如实质的目光就好像银尾冰冷的指尖，在他的面上极为缓慢地一点点抚摸下去。 　　灯希眨眨眼、吞个口水都不敢了。 　　在心里恶狠狠地说，看就看！有本事上手啊。 　　心中话音未落，灯希的喉结就被轻轻碾了碾，力度不大，却冻得灯希全身打了个颤。 　　触碰还在继续，体温低到近乎死物的指腹绕着那个小巧伶仃、突出来的一点打了个转，而后，跟之前很轻的力道不同，甚至完全相反，它被对方极为恶劣地狠狠按了按。 　　疼痛、反胃，甚至窒息，都在以不容忽视地强烈姿态告诉灯希，对方已经看透了他玩的小花招。 　　糟了，对方也是人鱼，当然知道人鱼的声音可以干扰神智，灯希被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但灯希却等来了肩上一股重力。 　　好重。 　　灯希被压得往前踉跄地游了一尾鳍。 　　银尾看似因为体力过支，支撑不住地倒在了灯希身上，将全身的重力都紧紧压在了灯希的肩头。 　　但只有脖颈处严丝合缝，毫无松懈的手掌告诉灯希，对方同意了他的提议。 　　用行动在跟灯希说，带他去找那些红色药草。 　　灯希不敢置信，所以刚刚是吓唬他的？ 　　太可恶了！ 　　他就不该好奇！ 　　就不该心软！ 　　明明有这么漂亮的尾巴，没想到心里却这么恶毒！什么垃圾族人！ 　　灯希吭哧吭哧地拖着银尾往红色药草的所在地游，即使海水可以帮忙减轻重量，但，他真的好重啊！！！ 　　灯希后悔了，他游得好累。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因为不想产生更多的触碰，毕竟他跟蓝尾的上半身都□□着，祀寂生仅用两只手臂撑在对方的肩上，这样的姿势，已经不是单纯地无力倒下了，几乎是在将对方往下压。 　　可他的族人却十分尽职尽力，一点抱怨都没有。 　　还算听话。 　　祀寂生银眸微侧，蓝尾鲛人清澈的蓝眸一眼看去写满了不服气，倒是意外的好懂。 　　唯一的族人么？ 　　在黑暗降临之前，这是祀寂生心中闪过的最后一丝念头，下一秒，撑着肩的手微微一松，顺着灯希的肩滑落下去，甚至掐着灯希脖子的手也松落开来。 　　“你怎么了？”灯希语气隐忍，已经在猜测对方又想怎么吓唬他了。 　　没想到等来的回应却是银尾倒在他肩骨上的侧脸，下颔正正好磕在灯希的肩窝上，疼得灯希轻嘶了一口气。 　　灯希：“你——” 　　随之而来的是贴在他背后的躯体，体温同样的冷，他们肌肤相贴，随着银尾的一呼一吸，薄薄一层的肌肉也贴着他裸露在外的背脊微微起伏。 　　这是灯希第一次跟别的人鱼贴这么近，当然，以前也没有别的鱼给他贴。 　　以至于他反应过激把银尾扔了开来。 　　反应过来后，灯希立即抓住往下沉的银尾，嘴里嘀嘀咕咕，“不会死了吧？” 　　他看了看银尾的耳腮，银色的耳腮一眼看去好似一动不动，灯希盯得眼都酸了，才看出对方的银色耳腮正极其微弱的颤着。 　　虽然还没死。 　　但离死不远了。 　　灯希轻轻呼出一口气，水中冒出一串泡泡，他眨了眨眼，松开了手，放任银尾下沉到冰冷的大海深处。 　　海底很深，银尾的身影已经渐渐从灯希的眼中消失不见，灯希戳了戳发红的脖子，疼得他呼出一连串的泡泡，收回手不敢再碰了。 　　灯希：“这次真的对不起啦。” 　　灯希转身，摆动了尾鳍继续向红色药草的所在地游去，他得去揪一把疗伤，真的太疼太疼了！ 　　肚子也好饿。 　　· 　　红色药草的位置不是固定只有那一片的，毕竟大海那么大，灯希也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很久，人鱼传承里教会了灯希怎么寻找到它们的特殊方法，让灯希不至于迷失方向。 　　穿过漆黑的甬道后，眼前出现了一片红珊瑚，红珊瑚的周围，零零散散生长着红色的水草。 　　“终于到了。” 　　灯希累得耳腮扇动的速度都快了不少，他喘了几口气，又吐出一连串的泡泡。 　　灯希晃了晃脑袋，泡泡全都被他戳破了。 　　一松懈下来，他肩上搭着的“鱼”也滑落下身体，缓缓沉在海底。 　　灯希看了眼依旧昏睡的银尾，即使已经很累了，还是打起了精神，在心底给自己加油鼓气。 　　加油！ 　　他不累！ 　　灯希扭头就拽了几根红色水草把银尾五花大绑了起来，一切准备工作搞定后，灯希靠在红珊瑚上等着银尾苏醒。 　　绑着祀寂生的红色药草析出了药汁跟海水融合，同时也在治愈着祀寂生的伤势。 　　但，这种治疗很有限，仅仅只够他睁眼苏醒。 　　从黑暗中挣扎出来的祀寂生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全身都被死死束缚住，凭借此时虚弱的状态，他无法挣脱开。 　　银眸在第一时间，就极其敏锐地依靠直觉像远处灯希所在的方向看去。 　　即使银尾现在动不了，灯希也如临大敌。 　　他都被绑住了，不怕不怕！ 　　灯希摆动尾鳍，像银尾游过去，在安全距离外停下，“你刚刚晕过去了，但是我还是把你搬过来了。” 　　灯希心里忐忑，面上却绷紧了，但很显然，精致的小脸让灯希严肃不起来，他努力让语气变得跟银尾的神情一样冷漠：“我想跟你做一个交易。” 　　灯希屏住呼吸，等待银尾的回应。 　　银尾不言语，也不动作。 　　灯希：“……” 　　他是哑巴吗？！ 　　灯希：“你现在已经被我绑住了！” 　　银尾目光依然冷淡。 　　灯希：“……” 　　灯希挫败。 　　“你应该没什么力气了，尾巴也受伤了，游不了太远，我本来不想救你的。” 　　灯希臭着脸，语气也不好：“但我现在很饿。” 　　灯希：“我帮你用这些红色水草治疗，你有了力气之后帮我去抓吃的。” 　　银尾沉默。 　　灯希伸出一根手指：“一条就可以。” 　　银尾依旧沉默。 　　他观察过了，他的族人身上一点伤也没有，身为鲛人，怎么可能连一条鱼都抓不到？ 　　灯希生气了：“你怎么不说话呀？” 　　祀寂生阖上双眼。 　　灯希：“？” 　　灯希真的生气了。 　　“你该不是不会说话吧。”灯希淡蓝色的瞳孔微微弯着，是跟天空一样浅的颜色，他笑得很好看：“小哑巴？” 　　他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噩梦跟现实在这一刻重合。 　　祀寂生霎时睁开眼，猛然朝灯希看去。 　　银眸竖瞳，戾气徒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举报元帅家暴啦 　　药草是瞎编的，不要考究 第4章 喂食 　　一根、两根、三根…… 　　灯希在吭哧吭哧地揪草。 　　每揪掉一根红色药草，他就悄悄看一眼还在被他绑起来的银尾。 　　银尾正闭着眸，静静躺着，像是没有一点威胁性，但刚刚那个凶狠的眼神，现在还让灯希有点害怕。 　　原来他真的是个哑巴。 　　怪不得他会受这么重的伤。 　　大海非常的危险，柔弱的人鱼如果没有什么点独特的技能，在深海之中是活不下去的，于是，大海恩赐了人鱼种天籁一般的歌喉。 　　他们对自然生物有天生的亲和力，随手歌唱的魅惑之音也有治愈和安抚的能力。 　　听起来很厉害，但实际作用很鸡肋。 　　例如，灯希一般是在碰到大型捕猎海生物，一边唱歌让它们打消对自己的食欲，一边飞速逃走。 　　可是小哑巴唱不了歌，遇见别的大鱼，恐怕会被欺负得很可怜才能逃走，身上的伤估计也是这样弄出来的。 　　灯希抿了抿唇，拔草拔得更卖力了。 　　十根、十一根、十二根…… 　　灯希快把这片红珊瑚旁的红色药草们都拔秃了，他又饿又累，停下来歇了一会儿，边喘气边再次悄悄看了眼银尾。 　　祀寂生姿势甚至没变过，好似根本不关心自己被绑，灯希又在做什么。 　　灯希吸了口气，磨磨蹭蹭地捧着一堆红色药草游到银尾身边，没有再保持着安全距离。 　　他把它们放到地上后，拿出来其中一把往银尾身上拧，红色的药汁被挤出来，融在海水里，宛如淡粉色的海雾。 　　灯希拿起第三把红色药草的时候，淡粉色的“海雾”终于飘到了银尾的伤口上。 　　火辣辣的疼痛感一瞬被消减，全身的伤口几乎都被覆盖，疲惫的状态甚至也精神许多。 　　灯希拧完第三把，拿开手时，对上了祀寂生睁开的双眼，因为怒气已经平复，银眸不再是能让攻击力瞬间加几倍的竖瞳。 　　灯希虽然害怕，也只是颤了颤指尖。 　　他跟祀寂生对视了一会儿，耳腮越扇越快，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呀。” 　　祀寂生的眼睑很轻地颤了下，眼神依旧冷淡，面无表情。 　　灯希说完就红了脸，避开银尾的视线，继续拧药草。 　　拿起来，又放下。 　　拿起来，再次放下。 　　灯希揉了揉脸蛋，心里奇怪怎么这么热，声音变大了一点：“我说的是气话，这些药草就当是我补偿你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 　　支支吾吾半天，灯希也没说出来剩下的话。 　　在危险重重，隐藏着无数秘密与危机的大海里，柔弱无力的人鱼能存活下来靠得就是他们的歌喉。 　　灯希先前为了从银尾手下挣脱开来，也用声音蛊惑过银尾，虽然最后被银尾看了出来。 　　得知他的同族是个哑巴后，灯希是真的愣住了，他无法想象，缺失歌喉的人鱼要怎么存活下来。 　　灯希每偷瞄一次银尾身上的伤，就愈发觉得银尾可怜极了，连带着都不怎么怕银尾了。 　　他的族人一定被欺负过很多次，才会习惯忍受疼痛，一声呼痛都没有，也一定是因为这样，所以无时无刻不都在戒备着，攻击力比安安稳稳靠着人鱼能力存活至今的灯希强得要多。 　　小哑巴好可怜。 　　在祀寂生的无情注视下，灯希飞速拧完药草，迅速退到安全距离。 　　小哑巴也好凶。 　　然后祀寂生在灯希震惊的眼神下，撑起身扯下了看似绑的尤其牢固的红色药草。 　　他怎么真的可能坐以待毙。 　　灯希瞬间摆动尾鳍，退的更远了：“我我我已经道过歉了！” 　　身上的伤口因为这些药草已经止住了血，但是要愈合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日子，祀寂生看了眼灯希，向那尾蓝色鲛人游去。 　　灯希害怕得要命：“我也不想绑你的，谁叫你掐我的。” 　　即使尾巴断了几根骨头，祀寂生依旧游得比灯希快很多。 　　随着距离不断拉进，灯希放弃挣扎地闭上眼，推拒着伸出手：“也是我把你搬过来的，还是我给你治疗的伤！” 　　“你你不要过来！” 　　“啵——”地一声。 　　有什么东西在嘬着灯希的掌心。 　　灯希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是一条红色的小鱼。 　　蓝眸彻底睁大。 　　祀寂生将一条红色的小鱼放到了灯希的掌心上，小鱼□□着灯希的掌心，鱼尾欢快地一摆一摆的，吐出的泡泡一个接一个地被戳泡。 　　灯希眼睛亮得不行：“给我的吗？” 　　祀寂生微微颔首。 　　这条鱼颜色跟红珊瑚相近，藏得很深，凭借灯希自己，他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是在他闭眼的一瞬间抓到的吗？在红珊瑚上里？可他刚才拔草的时候都没有看见有鱼。 　　好厉害！ 　　灯希已经饿得不行了，提起鱼尾巴就“嗷呜”一口啃在鱼身上，这条鱼虽然很小，但灯希的嘴巴更小。 　　他咬到鱼身上时，小鱼还在因为受疼，疯狂地甩尾巴，灯希牙尖一用力，小鱼最后挣扎两下，就没了动静。 　　周身的海水被鱼血染红，鼻腔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残忍血腥，但又天真无比。 　　这种残忍血腥的吃法蓝尾鲛人显然极为熟练，自若的神色也足以让祀寂生看出，对方觉得这是正常的。 　　银尾的眉头愈发紧皱，他深深看了眼灯希，与这尾在落后的边缘星独自长大、已经成为茹毛饮血的野人般的蓝尾鲛人。 　　人鱼的牙齿并不尖利，又钝又平，灯希囫囵吞枣地嗷呜嗷呜几口，一口鱼肉都咬不下来，正在努力做斗争的时候，嘴里被咬得软烂的鱼肉被人硬生生嘴里拽了出来。 　　灯希眼神茫然，微张的嘴里还能看见沾了血的小虎牙。 　　银尾用锋利的指尖轻易划开脂肪厚重的鱼腹，剥出可以吃的鱼肉，随手放在灯希的嘴边。 　　灯希迷茫地眨眨眼，试探地嗷呜一口咬下去，银尾又微微抽离出手，灯希咬了个空后，他又将鱼肉放在灯希的嘴边。 　　来来回回好几次，次次都咬空的灯希生气地看向银尾，跟一对幽深的银眸对视上。 　　突然间，他好像明白了银尾的意思。 　　祀寂生在教灯希。 　　进食要慢慢来，不可以吃这么快。 　　灯希试探地咬了一小口，果然银尾没有再把手拿走，一口又一小口，直到整条鱼下肚，灯希已经变成一尾斯文优雅的小人鱼。 　　等灯希吃完，银尾毫不犹豫地转身游离开，灯希下意识跟上去：“你去哪呀？” 　　祀寂生头也不回，比灯希大两倍的扇形尾鳍让他即使尾巴受伤，也比灯希游得快。 　　灯希必须使劲全力才跟得上银尾：“不要跑，等等！” 　　“你理理我！” 　　祀寂生突然停下游动，侧目看向正气喘吁吁的灯希，冰冷的视线包含警告。 　　没不发出声音，灯希也能知道银尾的意思，他说，交易结束了。 　　灯希张了张口，有些茫然无措。 　　可银尾又没说错，交易结束了，他们没有任何关联了，他干什么还去纠缠他？ 　　银尾再次游动，灯希这次却没有再跟上去，他在心里嘀嘀咕咕，什么破族人嘛，伤都重成这样了还乱跑，他应该没有得到传承，不然也不需要自己带他去找红色药草了。 　　灯希皱起小脸。 　　这片海域又只有那片红珊瑚长着红色药草，乱跑后还能找的路回来吗？ 　　再说了，万一中途遇见大型鱼类，小哑巴唱不了歌，身体又伤成这样，逃都逃不掉！ 　　灯希晃了晃脑袋，不对，他这么担心干什么？银尾都恨不得想自己立刻消失了。 　　管他要死要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再也不喜欢银尾的大尾巴了！ 　　灯希气呼呼地转过身，又回头看了一眼。 　　等等……那个方向好像是大白鲨的地盘。 　　哼！ 　　他才不救他！ 　　灯希往回游了没多久，舔了舔唇，留有的丁点鱼血被他舔进口中，腥甜清香。 　　他停下来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朝银尾离开的方向追去。 　　银尾游得很快，灯希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追得上，游着游着，灯希又回到捡到小哑巴的那个礁石旁。 　　海面下，有什么东西在暗处一闪一闪地发着光，人鱼天生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灯希无法抗拒地游近，把那个会发光的小东西捡了起来。 　　是一个圆环形的铁疙瘩，左上角有一点在发着光，一闪一闪的，灯希好奇地捣鼓了一会儿，不知道碰见了什么，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摸不着但看得见的蓝屏。 　　而另一边，帝国首都星。 　　军部终于联系上元帅失踪后的光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灯希：这是什么呀 第5章 吟唱 　　一望无际的海平面被金烁的阳光照得波光粼粼，灯希趴在海面上的礁石上，蓝色的尾鳍一摆一甩，掀出一波又一波的水花。 　　灯希翻过身，对光仔细看着手里的黑色铁圆环以及连接着圆环，凭空出现的蓝屏。 　　他好奇地用指尖点了点。 　　明明碰到的是空气，蓝屏上显示的内容却变了一个模样，灯希眼睛一亮，像看到了新玩具一样，开始胡乱地点指兵兵。 　　不知道他按到了什么，蓝屏突然一黑，甚至发出了一阵白噪音。 　　他该不会乱坏了吧。 　　灯希手忙脚乱地收回手，心疼地摸摸自己的新玩具。 　　突然间，蓝屏骤然一亮，出现了一个清晰的人影。 　　帝国首都星，长老会。 　　半个小时前，当科研所捕捉到元帅的光脑信号，不止通知了军部，长老会也知道了消息。 　　几天前，元帅带领帝国跟联邦空前一战，所有帝国子民都以为这一战他们会赢，因为他们有一位独属于帝国的战神，以一人之力剿杀整个虫族，年纪轻轻便手握帝国重权的帝国元帅。 　　没有人会相信这位百战百胜，带领帝国开疆拓土的帝国元帅会有战败的一天。 　　可事实确实如此，帝国输了。 　　所有帝国士兵都死在了联邦的机甲下，帝国的所有战舰都销毁在无边无际的太空里，就连他们的元帅，也消失不见，似乎死在了这场战役里。 　　只有军部还在坚持他们的元帅只是失踪了，就在王室跟长老会准备发布元帅的死讯前，元帅的端脑突然恢复了信号。 　　这个消息被紧急压下，如今只有帝国高层知晓。 　　各方人马都想第一时间跟元帅取得联系，跟军部一向不对付的长老会甚至比军部还要急，但长老会也没想到，元帅选择第一个通讯的人，竟然是他们。 　　元老看见光脑的提示后，脸都绿了，在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除了苍老年迈很难再看出别的神情，但那一瞬间，早已位高权重多年的元老竟然罕见地出现了几分恐慌。 　　圆桌会议上，其余几位长老发现异常，“阁下？” 　　元老摆摆手，“有个通讯。” 　　说罢，他站起身去了后方隔间，紧锁上门，颤着手按下接听键，片刻间，心虚的一张脸就恢复平时的稳重，通讯一接通，元老就神色紧张地问，“元帅，您——” 　　话未说完，元老看着蓝屏上那张陌生的脸一下僵住。 　　一个金发蓝眸的年轻人。 　　元老微微怔忪，才眯起一双老态龙钟的眼，心里盘算着，接通的人竟然不是元帅，那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拿到的元帅的光脑？ 　　是捡到的，还是元帅亲自给的？ 　　又或者，这是元帅察觉到了端倪，雇人来做的一场局？ 　　短短一秒，无数思绪转过，元老又紧张地问，“你是谁？元帅的光脑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年轻人：“……” 　　元老，“小伙子，你是捡到了元帅的光脑，还是亲眼看见了他本人，元帅有没有受伤？他有生命危险吗？” 　　蓝屏里的少年歪了歪头，慢吞吞地开口，他似乎是第一次说星际语，有些卡涩，但仔细听，就会发现他的口音正宗得跟元老如出一辙，咿呀学语一般，“你、是、谁？” 　　元老反问：“你不认识我？” 　　只要是帝国人，就没有理由不认识他，对方竟然不是帝国人，那就好办了。 　　元老，“你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灯希慢悠悠吐出一个字音：“人？” 　　是人鱼吗？ 　　灯希如实摇摇脑袋，眼神满是好奇，他可以肯定面前这张脸的主人不是人鱼，因为他们人鱼种，就没有长得这么丑的人鱼。 　　实在是，太丑了！！！ 　　那如果不是人鱼，又是什么物种呢？是“人”吗？他说的话也是“人”的语言？ 　　灯希在心中重复了一遍那些对他来说完全的字音，人鱼种天生对声音的敏感，他们能毫无障碍地听懂所有智慧生物的语言。 　　而灯希也发挥了人鱼种的天赋，迅速掌握了这个新语种。 　　元老眼中精光一闪，高深莫测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年轻人，我只问你，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银色头发，银色眼睛的人？” 　　是指小哑巴吗？ 　　灯希懵懂地点点头。 　　元老笑了起来，“那个人受伤了吗？” 　　灯希再次点点头。 　　元老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褶子全都挤在了一起，“我给你一亿星币，买他的命。” 　　星币又是什么？ 　　灯希再次困惑，“星币……除了命，还能买什么吗？” 　　元老觉得这个年轻人真幽默，“当然是你想要什么就买什么。”他语气轻描淡写，扑面而来的一股高高在上的腐蚀气息，引诱道，“将来的你，什么都会拥有。” 　　“你不会再饥不饱腹，衣不蔽体，你每餐都可以大鱼大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隔间的门突然被敲响，元老话音一顿，心狠道，“一亿，不，十亿，我给你十亿星币，年轻人，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话落，通讯被迅速切断。 　　蓝屏骤然一黑，灯希又戳了戳他的新玩具，这个铁圆环却始终没有反应。 　　灯希愁眉苦脸地拍打着水面，在原地茫然思考一会儿，才有些无趣地潜入海面下。 　　· 　　补充体力最好的办法是进食。 　　即使伤势得到遏止，但在只有祀寂生一人的此刻，养伤等于等死。 　　他在寻找食物。 　　敏锐的听觉、嗅觉、视觉甚至触觉让祀寂生在汪洋大海里不迷失方向，即使他很少有机会触碰到完全自然的大海。 　　但鲛人的直觉，让祀寂生足以分析每一次海流的涌动，微弱的鱼腥是从哪一个方向传来。 　　银尾鲛人在海底迅猛地游动。 　　他游了很久很久，伤口因为剧烈的运动又崩裂开。 　　可足足几千米的范围，祀寂生却连一条鱼都没见着，凭借鲛人的敏锐力，他可以感知到前方有危险，但因为要进食，祀寂生还是选择踏入了前方这个有主的海域。 　　这个海域内明显有洋流对冲，随着游行的时间变长，海底的海草小鱼小虾也渐渐多了起来。 　　祀寂生遇见了一个鱼群，才开始发起进攻，这些鱼根本不是鲛人的对手。 　　腥红的鱼血在海底爆发，将海水彻底染红，浓重的血腥味也慢慢引来了这片海域的主人，危险在暗中接近。 　　鲛人的嗅觉被黏稠的血腥味包庇，等祀寂生发觉不对时，他已经被包围了。 　　水中的气息是大白鲨锯齿上恶臭的血液味，咸腥十足，十几张巨盆大口，似乎要将这一尾银鲛淹没，在这些大白鲨面前，银鲛就好像一只再弱小不过的蚂蚁，渺小得一脚就能踩死，连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 　　这片海域群的大白鲨们齐齐围住中间的一点银，鲜血味愈发地浓稠，因为几次他寻找时机像趁机逃脱都被大白鲨们虎视眈眈地拦了下来。 　　身上的伤口在激烈的争斗中再次撕裂，失血过多已经让祀寂生感到眩晕，他最引以为傲的武器，因为尾骨折断，实力大到折扣，身上重伤未愈。 　　如果只有一只大白鲨，他还能去拼一把。 　　可这足足有一群。 　　只能等死。 　　祀寂生立在海水中，两米长的银尾无力松散地下垂，他有些疲惫地阖上双眸，连反抗都懒得去行动。 　　身为帝国的利刃，本身就不该认命。 　　可他认了。 　　大白鲨们见猎物似乎终于放弃，终于忍不住张着血盆大口扑了上去。 　　下一瞬，大海突然开始了吟唱，海水一波又一波地涌起，它舞动的动作是那么轻盈，潮汐流动间触及到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为之产生共鸣跟震颤。 　　忍不住下沉，忍不住沉醉。 　　像是扑进了众生之母的怀抱。 　　温柔、轻和却又充满力量。 　　曼妙的歌声像是海平面上初升的太阳，它并不炙热，而是温和平等地在海面上洒下一片碎金的阳光。 　　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舒缓，冰冷的身躯因暖意回温，冒出头的恶劣阴影重新被这一个轻轻的怀抱压回深处。 　　当歌声停止后。 　　这群大白鲨温驯地退回本能中最亲近的巢xue里，海底只剩下一点亮银跟一抹耀眼的蓝。 　　祀寂生缓慢地睁开眼。 　　蓝尾的人鱼像个小太阳般突然闯进他冷漠的银眸中。 　　灯希也很害怕，他刚才缩在礁石后面，抱起大尾巴，把脸缩在了鱼尾背后，一直小心翼翼地探出浅蓝色的眼眸，观察着紧张地局势。 　　至于那个铁圆环，在灯希一路找到小哑巴的过程里，早就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了。 　　吓得脸色苍白的小人鱼围着银尾不停地打转，他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小哑巴，我厉害吧？” 　　祀寂生听到这个饱含恶意的外号，眼神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充满戾气，他微微怔忪。 　　灯希背着手游来游去，小大人似的，“不会说话也没关系的。”他眉眼弯弯，“小哑巴，以后让我来替你歌唱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保护你 第6章 抓鱼 　　这首没有任何言语的吟唱，这首连大海都沦为伴奏的吟唱，好听得让人忍不住就此沉睡。 　　祀寂生从掉下这个星球起，就一直在紧绷的精神突然松懈，好像陷入了一个软绵的奶油泡，甜腻的气息将他包围，他不断地下沉、再下沉。 　　祀寂生阖了阖眼眸，强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地晃了两下，一头栽倒在灯希的身上。 　　灯希手忙脚乱地把小哑巴托住，也被银尾沉重的身躯拉得往海底下沉，垂头丧气，“我忘记了。” 　　他不是故意弄晕小哑巴的。 　　人鱼种的歌声自带魅惑，但第一次见面小哑巴就没有受灯希声音的蛊惑，灯希有点奇怪，按理说，小哑巴是他的族人，受到的影响应该会很轻微呀。 　　直到越往下沉，灯希鼻尖的血腥味愈发浓郁，他往底下一开，才发现银尾的腰腹一直在流出鲜血。 　　祀寂生的腰腹侧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大白鲨的利齿划开触目惊心的一道伤口，皮肉外翻，鲜血直流，海水都被扩散的血液染成一片淡粉。 　　除了人鱼的歌声，祀寂生还受到了失血过多的影响，他是撑到极致后，身体机能承受不了，才让他晕过去休息一下。 　　好可怜。 　　灯希看着那道伤口，一下慌了，“都说不要往这跑了。”又嘀嘀咕咕地说，“看吧，又受伤了，让你不听我的。” 　　银尾非常非常的重，但灯希却努力地把他托了起来，灯希仔细思考过了，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族人死去。 　　这也是为什么银尾的态度那么恶劣，灯希还每次都忍不下心回头救他。 　　海底太大，也太安静了。 　　灯希想拥有能听懂他说话的小伙伴。 　　而且，这个小伙伴跟他不一样，小哑巴因为说不了话，没有人鱼的歌声，还能在危险的大海里活下去，一定比他厉害多了！ 　　他救了小哑巴，等小哑巴的伤口痊愈，说不定他就有族人给他抓鱼吃了！ 　　至于什么“人”、“星币”，灯希听都没听过，那个他没见过的物种一定是在骗他！想离间他跟他族人的感情！ 　　灯希确信地点点脑袋。 　　灯希重操旧业，托着小哑巴往自己的巢xue哼哧哼哧地游，像个勤劳的小蜜蜂，好不容易扑腾着尾巴，把银尾带回了自己的巢xue。 　　像藏宝藏一样，将小哑巴塞进了自己的平时睡觉的贝壳里。 　　祀寂生的银尾实在是太长了，和灯希的小贝壳完全不符，灯希团吧团吧也塞不进去，只好任由银尾搭在贝壳边缘。 　　趁他没意识，又手馋胡乱摸了几把，“小哑巴要乖乖等我回来，知道吗？” 　　灯希游出巢xue，准备去捕猎。 　　小哑巴不能再动了，族里寻找食物的大任就暂时担在他的肩头上。 　　灯希在大海里生活多年，认真起来，抓条鱼还是很轻松的。 　　捕猎的第一要点，伪装。 　　灯希挑了一个风水宝地，是之前大白鲨的海域附近，只要那里才有一点鱼，如果要去其他地方，就得游好远好远。 　　灯希潜伏在海底的一个珊瑚礁附近，趴在礁石上一动不动，海水正舒缓流动，只要等待得够久，他就能等到一个傻乎乎还迷了路的小鱼，晕头转向地自己送上门。 　　过了很久很久，灯希的眼开始一睁一闭，好困，他快要撑不住了，怎么还没有鱼来。 　　最近的傻鱼这么少的吗？ 　　灯希迷迷糊糊地想。 　　“啪”地一声。 　　灯希骤然惊醒，瞪大眼睛，才发现他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红底黄纹的小鱼，还用鱼尾拍了他的脸！ 　　你完了！ 　　臭鱼！ 　　灯希“嗷呜”一口扑了上去，然后一口咬空。 　　那条可恶的臭鱼甩了下尾巴，身法灵活，得意洋洋地游走了。 　　灯希气呼呼地鼓起腮，薄如蝶翼的透金色耳腮也生气地颤动，“别想跑！” 　　一场追逐大战就此爆发。 　　人鱼种的游速不快，连小鱼都比不过，灯希更多时候，是一甩尾鳍，借着海水的冲力，猛地冲过去。 　　小鱼异常灵活，感受到危险就会立即游走。 　　忙活大半天，灯希连一片鱼鳞都没刮下来，身上还变得青青紫紫的。 　　这里的珊瑚礁太多了，灯希每次一扑就会撞在珊瑚礁石上，腻白的小臂上全是红痕，背部的蝴蝶骨上也硌出了黑紫的淤青，一戳就疼。 　　灰头土脸的小人鱼丧丧地看了眼自己又钝又平的爪子，小哑巴的手就跟他的不一样，又大又长，指尖也尖利可怕。 　　反观灯希的小手，一模就是个红印子，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 　　小鱼见灯希没有再来追自己，反而转了个方向，好奇地摆动着尾巴游近。 　　灯希用余光看见，眼睛一亮，但表面上又维持着垂头丧气的模样，连摆动尾鳍的力气都懒洋洋的。 　　然而等小鱼一靠近，灯希一甩尾鳍，骤然往前一扑，一口咬住了鱼肚子！ 　　小鱼在灯希的嘴里扑腾得厉害，灯希渐渐把牙齿收紧，直到嘴里弥漫起鱼血的腥味，小鱼也不再扑腾，灯希才松了口，抹了抹嘴，哼道，“我才没有在跟你玩。” 　　抓完了鱼，灯希又去拔了一些可食用的海草跟药用的红色水草，气喘吁吁地回到巢xue中。 　　祀寂生已经醒了很久，但因为腰腹的伤口跟里面尾骨断掉的尾巴，他一动也不能动，幸好鲛人强大的治愈能力，已经让伤口止了血。 　　巢xue里很黑，只有他躺着的贝壳上闪了点银光，发出一点能见的光芒，这个贝壳看起来非常精致，应该是特地找来的，闪着珍珠白的润泽光芒，内部还垫了一些软绵绵的海草，甚至还用黏土沾了一些漂亮的红珊瑚。 　　装点得很漂亮。 　　也让祀寂生非常的不适应，他有一种侵入了别人温馨的小家的错觉，像一个恬不知耻的强盗。 　　格格不入。 　　“我回来啦！” 　　灯希满载而归。 　　蓝尾小人鱼抱着一大堆东西，艰难地从洞口游了进来，快要累趴似的把所有东西松了开来，海草、药草跟一条死不瞑目的鱼齐齐漂浮在海水中，灯希把它们通通挥开。 　　趴在了贝壳立着的那一面，双手抵在下巴上往下看，“小哑巴，我们先说好。” 　　祀寂生拢了拢眉，不解。 　　灯希掰着手指头数，“第一，我允许你住在我的巢xue里，并且我会帮你把伤养好。” 　　“第二，我要十条鱼……唔，不不，我要你抓一百条鱼给我！”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眉眼弯弯，托腮道，“怎么样？来做一个新的交易吧。” 　　“我唯一的族人。” 　　祀寂生看了灯希好半响，才微微颔首，点头同意。 　　灯希蓝眸一亮，“不许反悔！” 　　他游过去，把翻着白眼的死鱼抓到手里，游回来，放到小哑巴的手里。 　　灯希挺直腰杆，背着手，卷曲的金发浮散在他身后，遮住了那些青紫的伤痕。 　　他笑着说：“这是我抓的，很轻松就抓到了！” 　　“我超厉害的！对吧？” 　　祀寂生犹豫地看了眼手里唯一的一条鱼，又定定地看向灯希。 　　灯希有些慌乱地抓起一把海草，“我吃这个，今天我已经吃过鱼了，要吃点甜甜的海草解腻。” 　　祀寂生收回疑惑，淡淡收回眼，用尖利的指尖将鱼腹剥开，慢条斯理地开始食用。 　　作为鲛人种，抓一条鱼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作者有话要说： 　　《抓条鱼还是很轻松的》 第7章 养伤 　　人鱼种虽然柔弱，但很好养，他们的饭量并不大，灯希几个小时前已经吃过一条祀寂生抓的鱼，他只吃了点海草，肚子就饱得鼓起来了。 　　灯希把剩下的海草团吧团吧，塞到巢xue小角落里的一个洗干净的小贝壳里，“啪”地把小贝壳合上，囤到明天再吃，他明天就不用去拔草了！ 　　等回过头，银尾也把小鱼吃完了，吃得很干净，只留下白森森的鱼骨头跟不能吃的鱼内脏，也没有在乎灯希留下的浅浅牙印。 　　看神情，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 　　祀寂生自从掉进这个星球起，就还没有进食过，在大白鲨的海域里，那些被他杀死的鱼群，他也还没来得及进食就被闻到血腥味的大白鲨找上了门，而且中途还背负着伤口经历了长时间的游行，消耗的体力巨大。 　　一条小鱼只是略微消了点饿意。 　　但因为寄居人下，祀寂生进食完就只闭上了眼，忍着饥饿休息，只有精力恢复充足，伤势才好得快。 　　鲛人在外伤上的自我治愈能力很强，他身上的伤口如果换作正常人，恐怕早就支撑不过去，永远地闭上眼了，即使有药物的治疗，普通人没有一两年，伤势也痊愈不了，就算痊愈，还会留下伴随终身的后遗症。 　　但鲛人不一样，十天半个月，祀寂生身上的伤就能完全好全，就连伤疤也会消失不见。 　　身上的创伤无时无刻都不在疼，深海处安静得恐怖，冰冷的海水侵蚀着人体，一闭上眼，似乎就陷入永恒的黑暗里。 　　这种环境总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他会死在这颗籍籍无名的星球，一个人在冰冷漆黑的海底长眠。 　　祀寂生紧闭的眉眼全是痛楚的隐忍。 　　只要忍过这十几天…… 　　疼痛感突然一减。 　　祀寂生睁开眼，海水里是一片淡粉的水雾，小人鱼穿过粉雾，眨着蓝色的眸子，眼巴巴地伸出双手。 　　灯希的手心都是红红的勒痕，配着雪白的肤色，极为触目惊心，他又收回手，推过来一堆红色药草，“小哑巴，我们一起把药汁挤进海水里吧。” 　　祀寂生微怔。 　　因为尾骨的伤势加重了，他的尾巴不能移动，躺在精致贝壳里的银尾翻过身，趴在贝壳的海草上面，露出赤/裸的背部，线条完美，后背的肩胛骨明显附着一层漂亮的薄肌，劲瘦的手臂也随意地垂落在贝壳外面。 　　可灯希注意到的，却是小哑巴背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他的手心很疼，但小哑巴现在可能比他疼很多很多倍。 　　灯希刚想开口，还是让他自己来吧。 　　祀寂生就沉默地拿起灯希推过来的药草，一言不发地拧了起来。 　　灯希也坐在了贝壳立着那一面的上方，长长的蓝尾垂落下来，扇形尾鳍不小心搭在了银尾的腰腹处。 　　灯希愣了一下。 　　祀寂生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对对不起！” 　　灯希慌忙换了一个方向，背对着祀寂生坐着。 　　要知道在他们人鱼间，如果尾巴碰到了尾巴，那就是想请求交尾的意思，也就是，他差一点就让自己的尾巴碰到小哑巴的尾巴了！差一点就让小哑巴以为他在求偶了！ 　　太丢脸了！ 　　灯希的耳根都红成一片。 　　虽然小哑巴的尾巴很漂亮，但摸摸就好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一起贴贴呢？那太过分了，他把受伤的小哑巴捡回巢xue，又不是为了养一尾漂亮的人鱼当伴侣。 　　虽然，灯希看了眼乖乖拧药草的小哑巴，安静的小哑巴会认真地听他说话，他说什么都会跟着照做。 　　好乖呀。 　　单纯养着解闷，好像也不错？ 　　灯希定了定心神，继续转过上半身，对着小哑巴的伤口拧药草。 　　海底不只有寂静跟黑暗。 　　昏暗的巢xue里一时间不断地响起拧药草的簌簌声，在贝壳润泽的微光下，泠泠海水也像弥漫着淡粉的烟雾般，渐渐从梦幻般的粉加深至淡淡的红。 　　第一次，灯希在巢xue里无所事事地待着时，不再觉得孤独。 　　祀寂生伤口的疼痛也慢慢减轻，但最后甚至感觉不到，没有疼痛的折磨，紧皱的眉眼也缓缓放松。 　　第二日、第三日…… 　　祀寂生腰腹的伤口总算结痂，因为跟大白鲨打斗而伤上加伤的尾巴也能轻微地动弹。 　　这两日因为祀寂生有伤，睡觉的贝壳一直被他霸占着，灯希通常躺在角落里新堆起的海草堆里了。 　　能起身后，第一时间祀寂生就离开了那个精致的贝壳，他看了看巢xue门口，微微皱了皱眉。 　　那尾蓝鲛每天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作为鲛人，捕猎的时间需要这么长吗？还是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游程上。 　　“当当——” 　　巢xue的洞口，灯希活力满满的声音率先传来，他提着一条小鱼游了进来，“这是我今天抓到的！” 　　因为巢xue内只有贝壳的微光，灯希身上越来越多的青紫伤痕都被昏暗遮掩过去。 　　今天也撞得好疼。 　　在小哑巴低头吃鱼的时候，灯希低头吹了吹手臂上被锐石割开的一道小口子，伤口已经没有再流血了，但还是有点疼。 　　灯希小口呼了一下，海水波动感一触及到伤口，瞬间更疼了。 　　灯希愁眉苦脸地放下手。 　　什么吹吹就不疼了，果然都是骗鱼的。 　　一抬头，祀寂生已经进食完了，拎着鱼骨头游到洞xue口，扔出外面。 　　灯希后知后觉，惊喜道：“小哑巴，你可以动了！” 　　祀寂生点了下头，又指了下贝壳，摇了摇头。 　　意思是，他不需要了。 　　灯希皱眉，“可是你的伤？” 　　祀寂生继续摇头。 　　没关系。 　　紧接着祀寂生又指了指灯希装可食用海草的小贝壳，犹豫了下，才微歪了下头，做了个灯希平时表示不解的动作，又迅速面无表情地恢复原样。 　　灯希忍不住弯了弯眉眼，才说，“我在外面吃过啦。”虽然吃的是海草，不过没关系，过去灯希自己生活的时候，也很少能吃到鱼。 　　因为抓鱼实在是太太太辛苦了！ 　　灯希宁愿去啃草。 　　不过为了小哑巴能快点恢复，现在的灯希只好每天都去抓鱼。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厉害，每天都能抓到一条鱼，以前的灯希想都不敢想。 　　祀寂生微微颔首。 　　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越来越晚才回来了。 　　祀寂生往洞xue外游。 　　灯希：“等等！” 　　灯希张开手拦在洞xue口前，有些慌乱地问，“你要去哪里？说好不反悔的。” 　　饿了三天肚子的祀寂生沉默以对，他张了张唇，但说不出一个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想出去抓鱼，而不是反悔跟灯希的交易。 　　帝国的元帅绝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见银尾半响都没动作，以为小哑巴能动之后就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灯希越想越委屈，身上的淤痕也在不停地喊疼。 　　他每天那么辛辛苦苦地抓鱼，每次抓到的鱼自己都不舍得吃，要走也得把答应他的一百条鱼都—— 　　“咕噜……” 　　灯希竖起耳朵，蓝眸睁大，视线缓缓下移，定格在银尾线条流畅，薄肌分明的腰腹。 　　也就是刚才咕噜叫的肚子。 　　即使祀寂生脸皮厚到一定程度，也做不下去面不改色了，他喉结微微滚了滚，抿了抿唇。 　　灯希懵懂地问，“你饿了？” 　　祀寂生点头。 　　灯希眼神茫然，“可是你刚刚不是吃了一条鱼吗？小哑巴，你没有吃饱吗？” 　　祀寂生点头。 　　灯希震惊且不解，“可是，昨天和前天也是这么吃的呀。”他突然想到什么，该不会…… 　　“小哑巴，你一直没有吃饱吗？” 　　小哑巴沉默点头。 　　“所以你现在要出去找吃的？” 　　再次点头。 　　灯希愧疚地垂下眼，无措地抠手：“对不起，我不知道。” 　　一条鱼基本上就能满足一天三顿的小人鱼真的十分不理解，最后，灯希让开了巢xue的洞口，答应让小哑巴出去找食，但条件是，他也得跟着一起去。 　　美名其曰，之前小哑巴会受伤，一定是因为不清楚大型生物的海域在哪里，在它们的海域那么大胆地抓鱼，被主人抓到就是一番恶斗。 　　现在，灯希要教小哑巴怎么在没有大型生物霸占的海域抓鱼。 　　作者有话要说： 　　灯希：养一尾漂亮乖巧的大鱼当老婆 　　元帅本人：你指谁？ 　　不要太荒谬 第8章 大丰收 　　“捕猎的第一要点，伪装。” 　　灯希海底趴在礁石堆上，对着身旁的银尾说，“要跟大海融为一体，这样，那些笨鱼就发现不了我们，等它们游过来，就一口吃掉！” 　　祀寂生将尾巴搭在礁石上，立在灯希旁边静静地看着灯希就差没找个地缝把自己钻进去的“伪装”，再看了眼灯希即使在昏暗的海底也非常亮眼的金发，跟长到一眼就不会让人忽视，不，鱼也不会忽视的蓝色鱼尾。 　　他久违地沉默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 　　灯希还在招手，“快跟我一起趴下呀。” 　　蓝鲛眨着一双眼，期待地看着他，非常热情，祀寂生抿了抿唇，摇了下头。 　　他不相信这样真的能抓到鱼。 　　灯希的眸光一下黯淡下来。 　　小人鱼失落了一下，又毫不在意地弯了下眼睑，“可是小哑巴一直在我旁边，还不伪装的话，会把鱼都吓走的。” 　　祀寂生点了下头，四处看了看，游到远处一片枯萎的珊瑚礁旁，枯萎的银灰色甚至让银尾很好地融为一体。 　　单从伪装来讲，已经出师了。 　　祀寂生隐藏在珊瑚礁上，看见远处的礁石上，明显无比的灯希还茫然地眨了眨眼，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 　　烧灼的胃部外叫嚣着饥饿。 　　可祀寂生却当真陪灯希从下午等到了落日。 　　这片海域的鱼群应该非常少，尤其灯希挑的地方还没有鱼群可以进食的东西。 　　等到现在，等来了一条巴掌大的小鱼。 　　礁石上的金发微微动了动，祀寂生目光微凝，他想知道这尾鲛人的实力。 　　在银尾的注视下。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猛地一甩尾巴，往前一扑，撞在了礁石上。 　　祀寂生专注研究的眼神微微一滞。 　　灯希转过了头，嘴里咬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满眼开心地对着枯萎的珊瑚礁招手。 　　这次的鱼有点笨，或者说，灯希这次非常幸运，一口就咬中了，只撞了一下，他将口里的鱼咬死，拿在手上，往银尾在的方向欢快地游去。 　　等游到了祀寂生面前，灯希还一句话都不说，眼巴巴地看着银尾。 　　祀寂生试探性地鼓了下掌。 　　得到夸赞的灯希才把手里的鱼塞给银尾，“你快吃吧，抓鱼就是这样的，简单吧？” 　　祀寂生顿了半响，才点了下头。 　　灯希带着银尾游到海面上进食。 　　一望无际的海面快跟天边连成一线，橘红色的落日缓慢被海面吞落，漫天的海霞美不胜收。 　　祀寂生看了眼趴在礁石上，看着远处夕阳，无忧无虑的灯希。 　　蓝鲛的世界似乎很简单，每天会睡到自然醒，快要醒的时候小动作会特别多，会不自觉地甩尾鳍，扇动海水，会用柔软的脸颊蹭蹭海草，慢吞吞地睁开眼睛，要醒很久的神，才会对自己说，他要出去找食物了。 　　有时候很快就会回来，有时候会很慢。 　　在巢xue里无聊的时候就会一颗一颗看着角落里珍藏起来的贝壳，嘴角会弯起一个小梨涡，介绍这些贝壳漂亮在哪里，自己又是怎么把它们带回家的。 　　还会像现在这样游到海平面上，吹着咸腥的海风，托着腮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天一黑，又会游回巢xue，蜷缩在海草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第二天一睁眼，又是平平无奇但安宁的一天。 　　一点都不像鲛人这个血腥好战的种族。 　　祀寂生的眼里罕见地出现几分困惑，在昏黄的阳光下，他发现了这几天一直没有发现的事实。 　　灯希原本白皙的身体上有着大大小小十几处青紫的淤痕，有些地方甚至撞出了淤血，已经完全变黑，最新鲜的一道伤痕在肩膀上，一个很深的红印子，破了皮，是刚刚抓鱼的时候撞出来的。 　　真的像他口中说得那么轻松那么简单吗？ 　　祀寂生眼神微沉。 　　可作为鲛人，怎么可能柔弱到这种地步？ 　　祀寂生在帝国手握重权多年，见过大大小小无数阴私，他微微垂眼，敛去眉眼里的疑色。 　　等到了第二天，祀寂生的尾巴已经可以游动了。 　　灯希昨晚是睡在贝壳里的。 　　小哑巴睡在了他之前睡的海草上。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灯希看了眼海草上的银尾，小哑巴还没有醒，他轻声游了出去，准备去捕猎。 　　在灯希游出巢xue后，原本闭着眼的祀寂生缓缓睁开眼，他静静地在昏暗的巢xue里坐了一会儿，想起灯希浑身的淤痕，眼神之中闪过几分挣扎。 　　而巢xue外，灯希干劲满满地一路往前游。 　　今天的目标是两条鱼，因为小哑巴饭量有点大。 　　迟钝的小人鱼并没有发现，他身后还有一个尾随者，祀寂生收敛气息，透银色的耳腮若不细看，根本发觉不出它在颤动，将近两米长的银尾在摆动间的动作也极其地轻，跟着灯希一路地来到他们昨天去捕鱼的地方。 　　看见灯希犹豫不决地选了半天，找到一个自认为会有鱼经过的地方，像昨天那样将自己藏在了礁石里。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再看见灯希有时会忍不住打盹儿，又强撑着睁开眼晃晃脑袋，为了消除困意，会自己吐着泡泡玩，又眉眼弯弯地伸出指尖一个一个戳散。 　　捕猎还这么分心。 　　祀寂生靠在昨天靠着的枯萎珊瑚礁上，支着额看着。 　　好不容易终于有条鱼出现了，蓝鲛一瞬动了起来，伸出手往前扑，没抓到，张嘴一咬，没咬到。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无数次。 　　直到把自己撞得上伤痕累累。 　　祀寂生面无表情地看了很久，在看到灯希自暴自弃地垂下眼睑，用舌尖舔了舔手臂上划出的一道小口时，悄无声息地转身游走。 　　· 　　这是灯希第一次没有捕到鱼，反而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抱着一堆海草垂头丧气地往巢xue游。 　　他太没用了。 　　被一条鱼戏耍了这么久，怎么抓都抓不到。 　　灯希想到还在家等着自己回来的小哑巴，以及银尾断掉的尾骨跟身上让人触目惊心的伤口，没有一口好肉。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抽了抽鼻子。 　　明明是他先跟小哑巴做的约定，没想到毁约的不是看起来很凶的银尾，而是自己。 　　有一个族人在一起生活的感觉特别好，自己的每句话都会被倾听，被回应，任何情绪都可以一起分享，做什么事都会被陪伴。 　　在黑暗冰冷的巢xue里，灯希不会再感到孤独。 　　他想将小哑巴的伤养好，跟自己的族人一起在危险重重的大海里，相依为命地活下去。 　　他想养好伤之后的小哑巴每天都帮他抓好多好多鱼。 　　灯希不想毁约。 　　巢xue近在眼前，灯希却在远处不停地徘徊，忍不住看了看身后来时的海域，精疲力尽地想，自己现在掉头回去，再坚持一下来不来得及。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很晚了，小哑巴一定等了自己很久很久，一天都没有进食，一定会很期待自己能早点回家。 　　灯希硬着头皮，慢吞吞地往巢xue门口游，越游越近，他低头闷闷地看着海底的珊瑚礁。 　　一片红色的珊瑚礁，很美。 　　当年灯希挑了很久很久，才选中这里，决定在这片珊瑚礁背后的洞口定居。 　　连绵不绝的红，有一点绿色就会特别明显，灯希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盯着那一堆绿色的海草。 　　他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自己幻觉后，立刻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其他生物，才迅速往那一块极为明显的绿游去。 　　不知道这些绿色的海草是从哪里来的，但是，灯希看着被海草缠绕住，挣脱不开的那些生物，眼睛都亮了。 　　是吃的！ 　　除了两条红尾鱼，还有两个他最最最喜欢吃的大螃蟹！ 　　因为害怕螃蟹的大钳子，灯希很少有机会能吃到它们，他继续翻了翻，除了螃蟹跟鱼之外还有好几个能吃的贝壳类，甚至还有一个章鱼！ 　　大丰收！ 　　灯希扔掉今天摘得可食用海草，把它们通通抱在了怀里，失落的眉眼也喜笑颜开，开心地往巢xue里游。 　　“小哑巴！你快看！” 　　“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深藏功与名的元帅：饭桶但有用 第9章 通讯 　　这些“食物”都被海草绊住了，灯希第一个看到它们，那当然是他抓到的。 　　灯希理直气壮地想。 　　祀寂生看了眼灯希手上那堆明显记住他的气味，感受到食物链顶端的鲛人的等级压制，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海生物们。 　　他沉默了一瞬。 　　灯希也低头看了眼手里这堆从天而降，突然出现的食物，又看了看沉默的银尾，想到某种可能，歪了下头，有些困惑地上上下下看了银尾一遍，没看到什么新添的红色伤口，也没闻到血腥味。 　　祀寂生被打量的身躯莫名一僵。 　　灯希围着银尾转，狐疑地眯了眯眸，“小哑巴，你该不会伤还没好，就偷偷跑出去，进去那些危险大型生物的海域？” 　　祀寂生神色一僵。 　　灯希的眼神紧张而又担心，见银尾一直没做任何动作，眼眶都越来越红。 　　祀寂生抿唇，有些头疼地摇了摇头。 　　灯希瞬间松了一口气，“我可以抓到鱼的，那些大型生物很可怕的！你不要再受伤了。” 　　“我很厉害的！” 　　“我不会毁约的！” 　　祀寂生看了眼他身上的伤口，点了下头。 　　嗯，很厉害。 　　为了不弄脏巢xue，他们一起坐在了洞xue口处理食物，灯希好奇地看着银尾用锋利的尖甲轻易就切开了螃蟹壳，惊得睁大双眼，也用自己的指尖去摸了摸另一只螃蟹。 　　不仅没有割开，还差点被钳子夹到手，吓得又缩了回来。 　　灯希生气地鼓了鼓脸，二话不说就把螃蟹从中间掰成两半，得意地哼哼两声，就准备开动。 　　还没碰上，就被银尾用手挡住。 　　祀寂生淡淡垂着银眸，示意灯希看向自己的手里的螃蟹，放慢动作，将蟹腮、心、肠、胃都剥出来扔掉。 　　灯希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扔掉它们？它们不能吃吗？” 　　祀寂生颔首。 　　灯希便笨拙地学着小哑巴，开始动作处理，将每一步动作都记在了心里。 　　处理完后，又看了眼银尾。 　　祀寂生已经将螃蟹吃完，开始处理章鱼，章鱼头整个切下，扔掉，再将章鱼腿上的外表皮用指尖切开，再次扔掉。 　　灯希一边吃一边看小哑巴处理。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进食不单单是为了填饱肚子，还有那么多讲究。 　　祀寂生将章鱼腿切成了一片一片，灯希一一片，自己一片，等吃完这个比脸还大的章鱼，灯希已经吃饱了，又勉强尝了一口贝壳肉，剩下这些，包括两条红尾鱼，都进了祀寂生的口。 　　接下来的几天，灯希每天回来都能在巢xue附近捡到特别多的东西，甚至很多奇奇怪怪都没见过的海生物，都会在他小角落里被海草缠绕住。 　　牡蛎、海胆、金枪鱼…… 　　甚至还有海蛇！ 　　灯希差点被突然钻出来的海蛇吓了一跳，见它吐着蛇信子，发现口腔里没毒牙才松了口气。 　　是被磕掉吗？ 　　灯希好奇地想，他点了点蛇头，才将今天的食物带回家。 　　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这片海域的天气这几天也没什么变化，海水的温度也一直很稳定，没有洋流经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海生物。 　　深夜。 　　祀寂生看了眼巢xue里紧闭的贝壳，游出了洞xue口，他的尾骨已经完全再生痊愈。 　　现在，他准备去活动一下。 　　祀寂生游到那片大白鲨所在的海域，抓了数十条血鳗，用爪尖割开，慢条斯理地开始放血，直到整片海水都被血鳗的染红，他才终于等到他想等的生物。 　　漆黑无光的深海之底，银鲛淡淡立在水中，而他的四面八方袭来了好几只翻滚着海浪的大白鲨。 　　银色竖瞳微微抬起。 　　鲛人天生好战，喜杀戮。 　　如果今晚不把精力都发泄出去，那么在几天后的夜晚，就会出现一尾失去意识，只凭借本能行动的鲛人。 　　那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 　　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祀寂生自己。 　　祀寂生透银色的耳腮微微一滞，面无表情地侧过脸，两米长的尾鳍狠狠一扫，近乎掀起一整面海浪，将极速游过的大白鲨拦腰斩断。 　　鲜血霎时如海雾般四散。 　　下一瞬，整只大白鲨被徒手从口撕裂成两半，浸泡在咸腥的血水中，愈发让银瞳变得竖直，宛如野兽般。 　　厮杀一群大白鲨，跟厮杀一支虫族军队的感觉差别并不大，这场单方面的碾压，在祀寂生预计好的时间内结束了。 　　只用了五分钟。 　　祀寂生沐浴在已经彻底变得腥红的血水中，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静静看着底下渐渐沉落的鲨鱼尸体。 　　挑中一个稍微有个全尸，并不恐怖的，往那边游过去，祀寂生刚拎起来，就发现一片昏暗的血雾中，有什么在闪烁着微光。 　　他闭了闭竖瞳，用耳腮感受了一下那个地方的海水波动。 　　是一个死物。 　　祀寂生游到海底，伸手捡起，他的神智还有些混乱，微微摩挲了一下光滑的表面，银瞳缓缓闭了闭，才后知后觉。 　　这是他的光脑。 　　祀寂生珍惜又不敢触碰一般，用指腹轻轻擦拭了一下，却发现他的光脑依旧布满血污。 　　擦了很多次，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他再次后知后觉，自己不在帝国的首都星上，而是身处一片漆黑死静的海底，跟他相伴的除了鲜血只有尸体。 　　祀寂生微微怔忪，他看了手中的光脑很久，直到双眼酸涩，才恍然自己忘记眨眼了。 　　他闭了闭眸，再睁眼，兽类竖瞳已经变为人类的瞳仁。 　　变回始终冷静自持的帝国元帅。 　　祀寂生带着光脑跃出海面，血水一滴一滴从他身上滚落，他毫不在意地解锁光脑，注视着眼前凭空出现的蓝屏。 　　他触碰上去的指尖顿在蓝屏在，隔了一层空气，停留了很久，才慢慢点进主页面。 　　祀寂生很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解锁的一瞬间，他的光脑恢复信号的一瞬间，远在星际另一端的帝国下一秒就能察觉到。 　　星际时代，星网遍布了全宇宙，光脑还有强大的续航能力，蓝屏顺利地切换界面，映入眼帘的是帝国请求了无数次的战前亦或者战后通讯。 　　帝国军部还没有窝囊到这种地步，让别的部门越界来询问自己家元帅的消息。 　　祀寂生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很快，他就开启了自己光脑内的拦截程序，切断任何被监视的可能，拨出了一串只有数字的私人频段号。 　　这是帝国军部内的秘密连接信号，下一秒，通讯就被立刻接通。 　　蓝屏上赫然出现了祀寂生在军部亲手提拔上来的副官，副官见真的是元帅，激动得恨不得隔着屏幕扑过来，哽咽道：“元帅！我们，我们还真的以为……” 　　您死在那场和联盟的战争中了。 　　祀寂生眉眼冰冷，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用眼神示意副官开始汇报情况。 　　凭借多年的合作，即使祀寂生不发一言，副官也能准确做出下一步的动作，“自从元帅失踪后，我们就一直找寻您的踪迹，战争中留存的战舰黑匣子大多都被炸毁，侦查部正在修复。” 　　副官立了一个帝国军礼，明明是一个大男人，现在却快要哭出来，哑着嗓子震声道：“元帅，您放心，军部一定会洗刷你身上的冤屈！” 　　冤屈？ 　　祀寂生拢眉，神色不解。 　　副官依旧没发现不对劲，他深吸一口气，“元帅还没看星网对吗？”又悲壮道，“半个月前，帝国惨败，几乎没人在那场战斗中活下来，我们都以为元帅您也……差点就向全国发布了您的死讯。” 　　“可战后您的光脑信号曾短暂地出现过一次，帝国高层认定您没有死亡，为了安抚民众，把您还活着的消息放了出去。” 　　副官越说越愤怒，“可没有人能联系得到您本人，您一直没出现在大众面前，即使军部发出了您很有可能身受重伤的声明，但一天又一天过去，我们也控制不了舆论了。” 　　他压低嗓音，“现在帝国的星网上都说您是……逃兵，是……叛国贼。” 　　心脏骤然紧缩一瞬。 　　过了很久。 　　祀寂生才缓慢地张了张唇，喉结艰难地滚动，克服着心理应激，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囫囵字音。 　　嘶哑难听，就像一个声带被割掉的哑巴。 　　副官猛然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只有祀寂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叛、国、贼。 　　作者有话要说： 　　元帅不是哑巴，是战后ptsd 第10章 奇迹 　　“您是伤到声带了吗？需要派医疗兵过来救治吗？元帅，您提供一下定位，我们立刻派星舰过去接您回帝国……”副官急得连着说了好几句话。 　　祀寂生很快就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冰冷着神情发出了一句短信，“不用，我没事。” 　　“说说你们的计划。” 　　副官立刻抽离出私人情绪，报告道，“目前的计划是希望您本人能发一个声明，安抚民众。” 　　作为这场战争寥寥无几的幸存者，不管祀寂生是不是元帅，都应该给民众一个交代。 　　祀寂生颔首，表示批准。 　　“其次，我们正在调查散发这起谣言的始作俑者，联邦已经将那片星系占为己有，帝国不能做战后清理，军部手上暂时给不出证据，只能先将源头掐断。” 　　“同时外交官也在跟联邦谈——” 　　祀寂生的眉眼微微波动，打字，“谈什么？” 　　副官硬着头皮，“求和。” 　　求、和。 　　凌驾星际顶层的帝国，竟然有求和的一天。 　　祀寂生滞停了很久，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回过神，打字，“再重复一遍。” 　　副官顿了一下，重新刚才的话：“元帅，我们都相信您，您这些年为了帝国，为了军部，为了人类，是怎么过来的，我们都有目共睹。” 　　“虽然您跟我们不一样。”副官憨笑了一下，“但我们不会因为您不是人类，就排斥您。” 　　“我们几个都是您亲手提拔上来的，请您放心，而且打战哪有人会一直赢的。”副官语重心长，他们元帅因为身份，一直跟人群隔离着，平时身边也只有他们几个亲信能聊上一两句。 　　副官很担心。 　　元帅一个人，会走不出来。 　　“虽然我们这一战输得很惨烈，但您不是神啊，谁能保证的了一直带着帝国往前走——”副官话音一顿，看着光脑上显示着的短信，嗓音一下干涩，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如果我说，我失去了战时的记忆，战后才恢复了理智呢？” 　　副官隔着光脑，注视蓝屏上显示着的元帅上半身，定格在祀寂生透银色的耳腮上。 　　这是人类完全不会有的东西。 　　“您确定您当时失去了理智吗？”副官的眼底出现了一丝恐惧。 　　当已知变成未知，当可控变成不可控。 　　这种情绪出现得简直理所当然。 　　他可以理解。 　　祀寂生银眸出现了嘲意，敲出最后一行字，“三天，我会发布一个音频声明。” 　　文字说明可信度底，视频声明他的鲛人身份不能暴露。 　　通讯被挂断。 　　大海在这短短一秒，恢复了它生来就该有的安静。 　　黑色幕布般的夜空压抑地向整面大海沉去，稀少到可怜的星光跟尖锐得能把人割伤的上弦月，它们的光芒黯淡得可怜。 　　祀寂生的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漆黑，他看向更黑，更什么都看不清的远处，缓缓阖了阖眸，咸腥的海风将他上半身的血水吹干，留下无数肮脏不堪的血迹。 　　他好像忘了什么。 　　祀寂生突然想起来，他忘了拿给灯希带的那只鲨鱼。 　　祀寂生握紧光脑，沉入海底，海底的尸体太多，全都堆在一片，怎么找也找不到最初选好的那只稍微能入眼的大白鲨。 　　他很早就发现了，在灯希穿过海流，穿过一片张着血盆大口的大白鲨，苍白着脸游到他的面前。 　　祀寂生就发现，这尾蓝鲛似乎很胆小。 　　明明独自一鲛在大海里生活了这么久，却什么常识都不懂，过得可怜巴巴，又柔弱又怕疼还胆小。 　　祀寂生有时候会很怀疑，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一点都不像鲛人一族。 　　跟他这种混在人类之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们都是奇迹。 　　祀寂生终于翻到一只还不算吓人的鲨鱼尸体，被他的尾鳍拦腰截断，鲨鱼头不知道沉去哪里，只剩下半截鱼体。 　　唯一有些难看的是涌出的那些内脏。 　　祀寂生清理干净，将它拖回巢xue前的那片红色珊瑚礁里，即使是一半的鲨鱼体，也大得离谱，无论怎么藏都异常显眼。 　　他也不再纠结，随便找了个地方让半截鲨鱼沉落，找来了一些无用但是灯希喜欢的仪式感海草，缠绕上去。 　　祀寂生将一切都处理好，靠在红色的珊瑚礁上，不知道该干什么，静静看着黑暗很久后，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光脑。 　　熟练的开启，划开页面，点开资料，无意义地在滑动着什么，视线扫过一个一个以前熟悉，以后就会变得陌生的姓名。 　　这是那场战争的参与士兵名单，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死了，作为元帅，其实很难将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祀寂生对每一个姓名都有着生理性肌肉记忆的熟悉，因为他曾经念过每一个名字。 　　他看得很慢，因为作为一名哑巴，祀寂生要一个一个字音地念出来，需要花费很大的功夫，即使说出口的只是几个没人能听懂的字音。 　　祀寂生复健到了海底微微亮起的时候，太阳穿透海面照耀了下来，海底的黑暗依旧存在，可是又没有那么暗了。 　　祀寂生关掉资料，自虐般咽了咽喉咙中的血腥味，出神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要查一件事。 　　光脑为什么恢复过信号？ 　　“小哑巴？”人鱼语穿射过海流突然响起，传进祀寂生的耳里，他将蓝屏关闭，几下操作，就将手腕大小的光脑变成指节宽，套在食指上，向巢xue游去。 　　灯希迷迷糊糊醒来，从润白的贝壳中探出一只手，搭了好一会儿，才又缩回去，将贝壳顶撑开。 　　“早上好！” 　　灯希扭头向角落里的海草打了声招呼，然后一瞬清醒。 　　因为海草上空空如也。 　　人鱼呢？！ 　　他那么大一个小哑巴呢？！ 　　他的族人该不会伤快好了就跑路了吧？！他的一百条鱼！灯希惊得大声道，“小哑巴？！” 　　灯希从贝壳里游出来，刚往洞xue的方向游，就看见银尾游了进来，小人鱼担心地游了过去，围着祀寂生转了一圈，“你去哪里了呀？” 　　灯希凶巴巴地恐吓道，“虽然你的伤快好了，但是外面非常非常危险的！你数数你之前受了多少次伤就知道了。”他骄傲地甩了甩尾鳍，用特别吓人的语气威胁，“要是你离开了我，小哑巴，你怎么活下去呀？” 　　灯希在拿到他的一百条鱼之前，会争取跟小哑巴打好关系，让银尾在给他一百条鱼之后，还会留下来跟他一起生活。 　　他们是对方唯一的族人了。 　　为什么要离开对方？ 　　祀寂生再次学了下灯希平时的小表情，歪了一下头，表示疑惑，示意灯希继续往下说。 　　灯希理所当然，“小哑巴，你看呀，这个星球上除了你，就只有我了，我们都是对方唯一的族人，但是小哑巴，你不能说话。”他理直气壮，“也就是说，整片大海除了我，没有其他的生物会唱歌了。” 　　“只有我才能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唱歌救你！” 　　祀寂生迟疑着点了下头。 　　这个结论确实没问题。 　　灯希对自己无缝可击的逻辑满意地点点头，“总结，不是我离不开你，小哑巴，是你离不开我。” 　　小人鱼骄傲的尾鳍再次甩了甩。 　　祀寂生神情冰冷，沉默一瞬，银眸却微微弯了一下，点头。 　　灯希得到肯定，又继续说，“所以，我要出去找吃的了，你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不要乱跑。” 　　银尾点头。 　　灯希自信满满地游了出去，距他离开没过一分钟，巢xue突然响起一声惊呼，下一瞬，巢xue猛地冲进来一抹金蓝。 　　祀寂生还立在巢xue口处，没有离开。 　　灯希一甩尾鳍，飞速游进来后，一头撞进了祀寂生怀里。 　　祀寂生浑身一僵。 　　下一瞬，就被人双手紧紧扒住，就连银色鱼尾也被流氓的蓝尾紧紧缠绕，赤/裸的皮肉毫无预兆地相贴。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瑟瑟发抖，快要哭了般委屈，特别娇嫩，“我我我刚刚，刚刚看到了，我们家，家前前面有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灯希：我就是在cpu你 　　元帅：到底是谁离不开谁 第11章 呼唤 　　昏暗的海底残留着极重的血腥味，红色的珊瑚礁连成一片腥红，快有半人高的半截鲨鱼尸体横躺在其上，切面处甚至连内脏都被人掏空，血肉模糊中空出一个血洞，还能看见里面的森森白骨。 　　作为帝国常年征战的元帅，这种程度甚至算不上血腥。 　　但对于对鲨鱼这种生物敬而远之，根本没把它们当作过食物或者敌人的灯希来说，这不亚于他一觉醒来，他多年的邻居突然死了！而且凶手还抛尸在他的家门口！ 　　太过分了！ 　　太可恶了！ 　　灯希怕得眼眶都红了，一抽一抽地说，“杀死鲨鱼的生物，会不会盯上了我们？下一具尸，尸体，不，不会是我们吧？”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语无伦次，“小哑巴，我们，我们要不要搬家？离开，离开这里。” 　　说完，还吸了吸鼻子。 　　这场离奇案件的真凶微微沉默，身躯紧绷，祀寂生试探着伸出手拍了拍灯希的后背。 　　让他不要害怕。 　　嶙峋的蝴蝶骨微微硌着掌心，为了快速杀敌，研究过人体的每个部位，对骨骼再熟悉不过的祀寂生下一瞬就在脑内模拟出灯希后背线条漂亮，甚至趋于完美的脊骨，触感滑腻到不可思议。 　　祀寂生出于绅士，力道很轻。 　　带着粗茧的指腹从后背如羽毛般扫过，激得灯希不受控制地因为生理应激反应而产生颤栗。 　　皮肉间的颤栗因为紧紧相贴，让祀寂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霎时一僵。 　　灯希埋头抵在祀寂生的肩胛骨处，不敢往外看，一闭上眼就全是鲨鱼惨死的画面，他哽咽着嘟嘟囔囔了一句，“不要摸我，我们，商量正事呢。” 　　“杀了鲨鱼邻居的大家伙，一定非常非常可怕！我们一定要立刻！马上！搬走！” 　　灯希鼓起勇气，坚定地抬头，直视银尾。 　　下一瞬，他对上银尾向下示意了一下的眼神。 　　视线在这一瞬滞停，昏暗的巢xue里，紧紧相贴的鱼尾，模糊不清的气息交融，鱼鳞摩擦着鱼鳞的触感极为真实。 　　不管是鲛人，还是人鱼，尾巴绝对是他们最敏感的器官，亮银色的银尾冰冰凉凉，紧紧绷直，渐变的蓝色鱼尾像蛇尾一般蛮不讲理地缠绕。 　　蓝鲛比祀寂生的体温稍高，冰冷的海水和残留的整夜寒凉，似乎也被它融化。 　　他闭了闭眸，克制着想甩尾的本能。 　　不然灯希被甩出去，下场就跟昨晚的那群死相凄惨的鲨鱼一模一样。 　　而灯希后知后觉， 　　他们交尾了。 　　灯希缓缓向下看去，入目就是他跟小哑巴紧紧交缠的鱼尾。 　　紧紧交缠！的！鱼尾！！！ 　　灯希惊得瞪大双眼，立刻就想松开尾巴。 　　可缠上去容易，松开难。 　　鱼鳞紧紧相贴，如果灯希想抽离开来，意味着祀寂生的银尾上，每一片鱼鳞都会在抽离的滑动中跟蓝尾逆鳞相贴。 　　灯希硬着头皮，一点一点抽动。 　　他没有说话，祀寂生是说不出话，黑暗的巢xue里只响着鱼鳞摩擦的声响，安静无比。 　　明明海水冰冷，可灯希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在发烫，眉眼都在氤氲着热气，粉扑扑的脸颊将绯晕染至眼尾。 　　抽离开来的下一秒，灯希就弹似的一摆尾鳍，退到巢xue口，低着脑袋，深刻反省自己的流氓行径，小声说，“对不起。” 　　“我刚刚太害怕了，不是故意的。”灯希就差举起四指来发誓，“小哑巴，我绝对绝对没有任何想对你求偶的意思，你相信我。” 　　求偶？ 　　交尾的确是鲛人族内求偶的方式。 　　祀寂生蜷缩了一下指尖，正想摩挲指腹，想起刚刚的触感，又顿了一下。 　　祀寂生点头再摇首，表示相信、没关系。 　　灯希松了口气，“那我们要搬去哪里？” 　　祀寂生再次摇首。 　　不用搬。 　　他们游出巢xue口，灯希紧紧跟在祀寂生后面，抓着银尾的小臂，另一手试探地指了指，“就在那里。” 　　祀寂生垂眸看了一眼灯希抓着他的手，指尖掐到发白，害怕到一定地步后，灯希已经不在意刚才残留的尴尬，眼神里全是恐慌。 　　祀寂生已经看到了那具鲨鱼尸体，精心挑选的礼物却是惧怕的来源，蓝鲛的胆子实在太小。 　　祀寂生将灯希扒拉着他的手拿下来，用眼神示意灯希待在这别动。 　　银尾面无表情地靠近那半截尸体，拎着鲨鱼尾巴向远方游走，丢进巢xue远处的海底深渊峡谷里。 　　灯希的害怕总算消除了一点，但搬家的念头还是没有死心。 　　在大海里居无定所，每年要换好几个巢xue，实在是太平常了，过去没有小哑巴在，灯希也经常会去找新的巢xue，他不会长时间待在一片海域。 　　灯希很享受在大海自由自在地游向各处的感觉，他会交许多新的伙伴，也会跟着温暖的洋流迁徙，在寒冷的冬天来临之前找一个适居地。 　　在没有找到新巢xue之前，灯希会在海面上找一处平滑的礁石，伴着星空跟月亮入睡。 　　现在那个凶手已经从隔壁的海域杀到他这片海域了，当然是趁着那个凶手没有对他们下手之前赶快逃跑！ 　　小哑巴好不容易把伤养好了，不能再受伤了，他已经很可怜了。 　　他跟小哑巴就是大海最最最弱小，最最最最低等的阶层，谁都打不过，虽然灯希有保命的手段，但有一定必要的话，还是赶快逃走的好。 　　灯希回到巢xue，看了看自己在这片海域定居后收集的贝壳们，还有囤的可食用海草们，还有他睡觉用的大贝壳。 　　“这个贝壳是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的，它活着的时候特别特别重，我拖了好久好久才把贝壳带到海面上，让它脱离海水，自然死去。”灯希点了点自己装饰用的红珊瑚，“又特别辛苦地拖回巢xue里。” 　　造成不得不搬家的始作俑者沉默地倾听完，将灯希的小贝壳们抱起来扔到睡觉的大贝壳里，囤的海草也塞进里面，其他灯希杂八杂七的小珍藏也通通放进去，然后在灯希震惊的目光下，单手轻松地提拎起来。 　　终于不用自己抱着沉沉的贝壳，灯希瞬间开心地弯起眼睑，欢呼雀跃道，“出发！” 　　灯希游到海面上，蓝色的鱼尾在海面若隐若现，在大海里欢快地敞游，人鱼的低吟毫无预兆地响起，响彻整片海域，不断向外蔓延。 　　海浪翻涌，海风轻抚，海面金光粼粼。 　　光是听着就能感同身受那股欣喜。 　　一场说走就走的搬家之旅，没有任何提前准备，没有任何计划安排，跟人鱼的低吟一般毫无预兆、随心所欲地响起。 　　跟祀寂生常年慎密的生活与工作完全不同，很新奇的体验。 　　灯希用人鱼的低吟发出的呼唤。 　　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穿透海域，直击心灵的吟叫在一瞬响起，回应着人鱼的低吟。 　　是鲸叫。 　　祀寂生听了出来，鲛人不同于人类，他可以清晰地听见。 　　灯希的低吟穿透十几万公里的海域，深邃而又空灵，鲸叫一声声地回应永不停歇，这是只有在大海才能发出的震撼奇迹。 　　祀寂生距离最近，身入其境地感受到声音的魅力。 　　鲛人也有这种能力吗？ 　　祀寂生摸了摸自己的喉骨，他在心里也尝试着学习灯希的低吟，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一个字音也说不出口。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很久很久，灯希才停止呼唤，扭头对银尾说，“我带你去找它。” 　　人鱼跟鲸鱼相互奔赴，很快就成功会晤。 　　“当当——”灯希摸了摸这尾蓝鲸的巨大脑袋，“这是我的伙伴，大鲸。” 　　当每一次需要迁徙，灯希都会呼唤鲸鱼一族，做一个交换，他帮它们清理身上的藤壶，而鲸鱼会驮着他前往新的海域，至于路上的食物，都是从鲸鱼喷出的海水里寻找一些小鱼小虾。 　　是朋友和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 　　“现在，它也是你的伙伴了。” 　　灯希牵起银尾的手，将他的掌心放在大鲸的脑袋上。 　　祀寂生控制着力道，很轻地摸了摸。 　　灯希眉眼弯弯，“如果你也能呼唤它们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说话？没关系，来唱歌吧！ 　　元帅：对，我最最最弱小，最最最可怜 第12章 很好听 　　一望无际的海面下潜伏着庞然大物，可以清晰看见阴影从水面下迅速游过。 　　蓝鲸体长近三十多米，可重达几十万斤，它跟人鱼一样，是这个星球最古老的生物之一。 　　一鲸落，万物生。 　　它们伴随着这颗星球走过千千万万年，生来，享受大海的馈赠，死去，也无私向大海献祭出自己。 　　海风徐徐吹过的海平面突然出现了一丝波动，蓝鲸毫无预兆地破水而出，巨大的鲸鱼一跃而起，它似乎有一瞬连接了天与海，鲸叫在这一刻响彻云霄，再沉落大海。 　　几十米高的海浪骤然掀起，打翻了海面的平静。 　　灯希被翻涌的海浪卷起，跟着浪翻滚了一波又一波，湿漉漉的金发糊在脸上，又被他手忙脚乱地扒拉下来，他脑袋都要被转晕了，头昏脑胀地摆动着尾巴。 　　急速的海流里，银尾逆流向他游来，牵住灯希的手，回身向前游去。 　　灯希跟随着银尾的力道摆动着尾鳍，他渐渐能驾驭起不断翻涌的海浪，柔弱的鱼尾不再像以前一样只能随波逐流，而是随心所欲地凌驾在海浪上，又迅速潜入游过。 　　灯希扒拉住捣完乱就在前面慢悠悠游着的蓝鲸，用人鱼语板着小脸教育道，“幼不幼稚。” 　　祀寂生将灯希的大贝壳放在蓝鲸身上，他跟灯希一起坐在了蓝鲸的背上，长长的鱼尾垂落进大海。 　　灯希扭头看祀寂生，“你不知道吧，它们特别喜欢恶作剧，尤其是大鲸。”他点了点蓝鲸的背，“最坏的就是它，每次都故意用海浪掀翻我，丢下我一个人逃跑。” 　　蓝鲸低低叫了一声，似乎在委屈地叫冤。 　　灯希哼哼道，“认错？晚了。” 　　祀寂生用掌心抚过蓝鲸身上的藤壶，在星际时代，鲸鱼这种生物已经濒临灭绝，更别说体型这么巨大的古老蓝鲸了，很难想象在这个落后的边缘星还有这么完整的海生物体系。 　　他突然抬眸，静静地看向灯希。 　　骑在蓝鲸背上的蓝鲛一拍一拍地甩着尾鳍，粼粼阳光穿透白云照在他身上，发丝都渡了一层金边，眉眼弯弯地用陌生的语言跟古老的自然生物说说笑笑。 　　风很轻，浪很平。 　　世界似乎都在这一瞬宁静。 　　“小哑巴？” 　　祀寂生骤然回神，一张放大的巴掌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灯希眨着晶莹剔透的蓝眸，眼巴巴地讨好道，“我想借你的爪子用一用。” 　　小人鱼伸出两根手指，用指尖比划了一下下，“很快就好了。” 　　蓝鲸身上的藤壶其实很难清理，更多时候，鲸鱼在大海里肆意掀翻海浪的目的，就是为了借大海的力量，冲刷掉身上的藤壶，甚至还会用身体大力蹭着礁石，才能将藤壶蹭下来。 　　对于人体来说，用手抠是抠不下来的。 　　往常，灯希都是拿一些锋利的贝壳当工具，像大鲸这种庞大的鲸鱼，他可能得费劲巴拉地清理十几天或一个月。 　　但，银尾的指尖比那些贝壳工具还要锋利，一定很好用！ 　　灯希郑重其事地交接过祀寂生的手，执起银尾的食指，对蓝鲸背上的藤壶抠了抠。 　　祀寂生微微屈了下指尖，藤壶瞬间掉落。 　　灯希崇拜地瞪大眼睛，弯了弯眉眼，小心翼翼地问，“小哑巴，能不能再多借一点点时间？” 　　本来是想让小哑巴帮忙分担一小部分就好了，但是现在！他想让银尾全部分担完。 　　灯希唾弃了一下自己。 　　灯希的心思全摆在脸上，祀寂生一眼就看出来，但蓝鲸实在太庞大了，即便是他，每一处地方都精细地清理完，一天时间也早就过去了。 　　而他只有三天。 　　祀寂生微微抿唇，摇首，正想抽回手，灯希却一把抱住，“我教你唱歌好不好？” 　　银眸瞬间一凝，祀寂生思考良久，才点了下头，同意。 　　灯希俯身大张着手抱住蓝鲸，即使他渺小得像趴在上面的小鱼小虾，他欢快道，“来吧大鲸，我们来给你洗洗刷刷了！” 　　蓝鲸找到一处安全的海域停靠下来，灯希跃入大海，游到大鲸面前，蓝鲸用脑袋轻轻顶了顶灯希。 　　两鱼愉快玩耍，只有元帅大人在做苦力。 　　祀寂生指尖微微绷紧，鲛人锋利的爪尖霎时亮了出来，反射出森寒冰冷的光芒。 　　祀寂生用鲛人的利爪杀过很多虫族，但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心甘情愿地给一只鲸鱼洗澡。 　　藤壶对于蓝鲸而言，就像人类得了皮肤病，而且拔下藤壶，对蓝鲸来说，也只不过是在挠痒痒，一点也不会疼。 　　祀寂生一直工作到了夜半三更，才终于将这头庞然大物清理干净，而灯希已经在蓝鲸的背上睡了一天了，从晒着太阳光迷迷糊糊的睡去，再到沐浴着月光时迷迷糊糊地醒来，懒洋洋地伸了个腰。 　　蓝鲸身上的藤壶都被拔除，晃了晃身体，掀起一大波巨大的海浪，下一瞬，蓝鲸欣喜地从头顶喷出高高的水柱。 　　灯希伸完腰的下一瞬，骤然被水柱喷向天际，茫然了一瞬间才发现自己升天了，惊恐地一下清醒，“小哑巴！！！” 　　祀寂生尾鳍重重击向海水，破水而出，稳稳抱住了迅速掉下的灯希，下一瞬，他们一起摔在了蓝鲸的背上。 　　又被挠了一下痒痒的大鲸动了动粗壮的鱼尾。 　　摔在柔软的肉垫上，毫发无伤的灯希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银眸，眨了眨眼，支支吾吾说，“其实我就算掉下来也不会受伤的，大鲸经常跟我玩这种把戏。” 　　祀寂生看着怀里的蓝鲛，怔忪过后猛然翻过身，躺到在蓝鲸的背上，闭上了眸。 　　他当然知道。 　　灯希深吸一口气，侧过脸看身旁的银尾，弯了下唇角，“但我……下意识就喊了你的名字。” 　　祀寂生指尖一瞬绷紧，睁开眼看向灯希，鲛人天生冰冷的体温似乎在这一秒，开始升温发烫。 　　灯希翻身趴在大鲸的背上，伸出手去够蓝鲸背上的小鱼小虾，这是刚才喷出的那股水柱里携带的，他抓住自己触手可及的小鱼，尽管远处还有更大的鱼。 　　灯希大方地放到银尾手边，雪腮压着白臂，“小哑巴，我想毁约了。” 　　祀寂生半撑起身体，看了眼手里的小鱼，目光沉沉地看向灯希。 　　卷曲的长长金发散乱在灯希的后背、手臂、脸侧，他认真道，“我不要那一百条鱼了。”湿漉漉的眼睑微弯，笑容在灯希精致的眉眼里绽放开，露出了唇角的小梨涡，“小哑巴，我们一起找新巢xue吧。” 　　“找一个你喜欢，我也喜欢的。” 　　银尾长久地沉默，没有意义的事，他一定会离开，而蓝鲛离不开大海。 　　良久，祀寂生微微颔首。 　　灯希雀跃：“那我们找什么样的巢xue呢？我喜欢会发光的，我们可以找一只荧光水母……” 　　祀寂生低垂下头，开始处理那只被塞过来的鱼。 　　灯希边说，边接过小哑巴递过来的鱼肉，“只要能呼唤大鲸，以后即使我不在巢xue里，你独自出门，也会很安全。” 　　“只要大鲸不是在睡懒觉，它听见了一定会来的。” 　　灯希说干就干，询问道：“小哑巴，你是天生说不了话吗？” 　　祀寂生摇头。 　　灯希：“那是因为受伤？” 　　祀寂生摇首。 　　灯希歪了下头，“那是为什么？” 　　祀寂生薄唇紧抿，没有表态。 　　既然不是天生就说不了话，声带也好好的，灯希困扰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那是你不想说话吗？” 　　祀寂生颔首。 　　灯希松了一口气，“没关系的，不想说就不说好了，那你应该会唱歌吧。” 　　祀寂生疑惑地拢了拢眉。 　　说不出话难道不是也唱不了歌吗？ 　　灯希觉得自己的逻辑没有丝毫问题，他们人鱼一族，自古以来破壳而出的小人鱼，它们说得第一句话根本不是什么人鱼语，而是歌声。 　　能让大海回应的歌声。 　　唱歌对于人鱼来说，是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 　　终于，灯希从祀寂生的沉默里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小哑巴，你该不会不会唱歌吧？” 　　祀寂生点头。 　　灯希不敢置信。 　　所以说，小哑巴究竟是在哪里破壳出生的，怎么一点人鱼的传承都没继承到？ 　　流浪这么多年，连歌也不会唱，这也太可怜了。 　　灯希苦恼地想了想，眼睛一亮，“小哑巴，我们先闭上眼，等待。” 　　蓝鲸在大海里缓慢地向前游着，海面上只有他们这一艘孤舟，渺小却并不冰冷，星星点点的光亮点缀着夜空，海风吹过时，低浅的轻哼突然响起。 　　没有任何语言。 　　它杂乱无边，随心所欲，却又曼妙如洒在海面上的月华，清透，洁净。 　　当海风离开，歌声又戛然而止。 　　灯希想把他与生俱来的能力，解释清楚给什么都不懂的银尾听，“我们的歌声就像风，它想吹就吹，想在哪停就在哪停。” 　　“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都是随心的，精心准备反而会毁了我们的天赋。” 　　从来没有歌唱过的元帅面对灯希的鼓励，实在有心无力，祀寂生正想摇首拒绝，灯希却突然牵住他的手。 　　“小哑巴，不要犹豫，不要害怕，也不要畏缩，这是我们生来就有的能力，你只需要跟随大海，去找回它。” 　　祀寂生望进灯希坚定的双眼，蓝眸清透，像大海的颜色，而大海最能包容一切。 　　海风在这一刻又徐徐吹起，无意义的低哼跟随着海风一同响起，又渐渐吹远。 　　祀寂生的心理障碍是那一个一个人名，当脱离了熟悉的星际语，不发出任何一个字音，随心随意的低哼却恰好减轻了他面对的成本。 　　因为很久没正常说过话，他的声音格外沙哑，连带着哼出的腔调也格外嘈杂难听，像一个成年人在咿呀学语，也像一个怪物在嘶吼。 　　祀寂生并不是个盲目自信的人，他有自知之明，能发出声音，迈出第一步就很好了。 　　“很好听。” 　　祀寂生一怔，缓缓睁开眼。 　　灯希眉眼弯弯，再次重复。 　　“很好听，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崽啊，没想到你还是个大撩机 　　（因为今晚有个考试，所以更新时间推迟了TVT） 第13章 海螺 　　人鱼可以感知到歌声里的情绪，灯希能从小哑巴的声音里听得出来。 　　他很难过，沉默地将一切的痛苦都隐藏平静的海风下，灯希不明白银尾的情绪为什么这么低落，但银尾的歌声触动了他。 　　连人鱼都忍不住为之动容的歌声，那就是很好听。 　　“我没有在说谎。”灯希的声音很轻，静静地看着祀寂生，好一会儿才问，“小哑巴，你不开心吗？” 　　祀寂生也静静地回望过去。 　　那就是不开心。 　　灯希已经摸索出来了，小哑巴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没有任何动作，不点头也不摇头，不想撒谎，但也不想承认，只能沉默。 　　灯希想了想，倾身打开放在一旁的大贝壳，翻了翻找到一个螺纹漂亮的大海螺，放在耳边听了听，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转过身毫无预料地放在银尾的耳边，“听。” 　　遥远的海浪声从海螺里一阵一阵传来。 　　祀寂生怔了怔。 　　“这是我送给小哑巴的礼物！”灯希“唔”了一声，想了想，“希望小哑巴不开心的时候，它能代替大海跟我陪着你。”灯希一点都不介意也不生气小哑巴对自己的隐瞒，眼睑微弯，“把所有所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坏情绪，都跟它说。” 　　灯希过去难过的时候，也不想说任何的话，没有族人的陪伴，低落的情绪就会在孤寂里疯狂蔓延，慢慢的，他会寻找各种各样的漂亮海螺，在伤心的时候，倾听各种海螺里不同的海浪声。 　　很快，心情就会变得宁静下来。 　　陪伴是最好的疗药。 　　如果不想对他说，那就告诉海螺吧。 　　灯希郑重其事地将海螺放到银尾手里。 　　祀寂生的眸底微微出现了点笑意，将那个精致的海螺握紧在手心里。 　　黑夜很快就会过去。 　　再醒来，又是明媚的一天。 　　大鲸辛苦了一晚上，驮着背上的两鱼一壳，在清晨停留在一片海流还算温暖的海域，灯希用尾鳍晃了晃海水，感受了一下温度，非常满意，奖励般地拍了拍大鲸的大头。 　　灯希：“到啦！” 　　祀寂生将大贝壳放在海面上的一处礁石滩上。 　　灯希也游进海里，游到大鲸的前面，对大鲸招了招手，大声道：“大鲸再见！” 　　蓝鲸的吟叫下一瞬响彻整片海域，似乎在跟金发蓝尾的小人鱼说“下次再见呀”。 　　蓝鲸潜入大海，很快就游得看不见鱼影。 　　灯希摆动尾鳍，游到银尾旁边，“不知道这片海域有没有被别的大鱼占领，小哑巴，我们去看看吧？” 　　祀寂生跟灯希在海底游了一圈。 　　这片海域看起来很宁静，没有什么大型鱼类，小鱼小虾反而不少，至少比灯希之前定居的那片海域要多得多，不至于一毛不拔，海底海水的温度也在接受范围，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住居地。 　　灯希特别特别满意。 　　祀寂生却皱了皱眉头。 　　这么好的海域食物链应该很完整，但他们却没有发现对于这片海域来说，是食物链顶尖的存在，有些奇怪。 　　海域深处有一处壮观的海底峭壁，犹如一个海底大裂谷，深处一片漆黑，上方却有五颜六色的珊瑚礁跟诸多水草攀附，特别漂亮。 　　不仅如此，还有各色鱼群不停游过，以后都没有填不饱肚子的烦恼了， 　　灯希惊喜地睁大眼睛，立即在峭壁上寻找起来，看有没有能住进去的洞xue。 　　祀寂生也跟着一起找。 　　祀寂生闭上眼感知了一下海水的流动，游到峭壁上的一处海草前，用手拨开，果不其然，海草后出现了一个洞口。 　　灯希看见也游了过来。 　　海底的能见度很低，洞xue里深处一片漆黑，灯希小心翼翼地跟在银尾身后游了进去，洞xue里四面八方都是崎岖的怪石，xue底还铺着很多小石子。 　　意料之外的，这个洞xue没有主人，而且非常干净，灯希松了口气，跟银尾打扫了一下，就把大贝壳运到这里，再用海草给银尾铺了个床。 　　灯希把大贝壳里的珍藏都用来装饰新家，银尾帮着他一起，装饰的过程特别漫长，也特别辛苦，但在忙碌中却渐渐对新巢xue有了归属感。 　　这是每次搬新家灯希都必不可少要做的事，这样会让他对新巢xue产生熟悉感，孤独的情绪就会减弱，虽然很累，但很快乐。 　　“终于好了！”灯希欣喜地欢呼一声，在装点好新巢xue里装了一个圈。 　　很难相信，当这些繁琐的事情做完之后，守护帝国十几年来，获得无数勋章都无动于衷的元帅，竟有了丝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我好饿呀，小哑巴，我们出去找吃的吧？”灯希眼巴巴地问。 　　祀寂生点了点头。 　　一出洞xue，灯希就惊呼了一声。 　　海底的峭壁前是漫天飞舞的沙丁鱼群，密密麻麻的地在他们的洞xue口游过，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震撼。 　　祀寂生摆动尾鳍，游入沙丁鱼群中，亮银色的鱼尾在海水中闪着微光，透色的鲛纱垂落下来，被海水吹动。 　　灯希瞳孔放大，呆呆地感概：“好漂亮。” 　　想摸。 　　下一瞬，血雾突然在眼前爆开。 　　灯希眼神一滞，眼睁睁看着银尾左爪子一条鱼，右爪子再一条鱼，恨不得将这群沙丁鱼灭族了。 　　杀疯了。 　　灯希咽了咽口水。 　　不敢摸了。 　　感谢这群沙丁鱼群跟大开杀戒的小哑巴，让灯希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夜晚很快来临，累了一天的灯希在新巢xue里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累到贝壳盖都忘了关。 　　祀寂生用拇指摸了摸食指上的光脑指环，看了眼睡得很香的蓝鲛，悄无声息地游出洞xue。 　　这片海域白天热闹非凡，夜晚却安静得犹如死地，别说鱼了，祀寂生一路游过，什么海生物都没有看见。 　　海底漆黑无比，只剩下灯希所在的洞xue一片寂静，巢xue口没丢掉鱼骨头在黑暗里突然被什么推动掉落进深海峡谷，窸窸窣窣的声响扰乱黑暗的静谧，海流被无声推动。 　　冰冷的触感缠绕住灯希的腕骨，攀附上小臂，贝壳里沉睡的人鱼缓慢被拖动，因为海水的存在，被拖动的灯希浮在海水中，没有受到任何惊扰。 　　他被拖出洞xue，拖进海底大裂谷深处的黑暗里。 　　祀寂生离开洞xue后，停留在一处珊瑚礁附近，他打开光脑，很快就写好一份声明稿，打开音频界面。 　　因为昨夜成功发出了像样的声音，尽管只剩下一天的时间，祀寂生也并不着急。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将那份声明稿反复在心中念了几次，深吸一口气，开始录制。 　　毫无预兆的。 　　“请求呼叫XH4-84号，上将波尔——” 　　“请求呼叫XH5-85号，少校奥玛——” 　　“请求呼叫……” 　　“请求呼叫……” 　　回忆像紧锁的藤蔓一般侵入祀寂生的大脑，从他的口鼻涌出，一双无形的大手捂住他的眼，视野陷入一片漆黑，再捂住他的唇，喉腔发不出任何声音。 　　祀寂生嘴唇嗡动，茫然地张了张口。 　　他明明没有说话，四面八方却全是声音，无数句“请求呼叫——”蜂拥而至，密密麻麻地在大脑里交织出一张冰冷的大网。 　　他的脑海中纷杂着无数个人名，每一个人名都是一个不定时炸弹，它们轰炸着祀寂生的内心。 　　因为自己在战场上失控，所以导致帝国战败，害得这些人名的主人无意义地死在这场注定会输的战斗中。 　　愧疚吗？心虚吗？痛苦吗？ 　　应得的。 　　耳腮似乎失去了扇动的力气，身为鲛人，祀寂生却即将成为大海里的溺水者，窒息感无时无刻地不压迫着紧绷的神经。 　　祀寂生重重深呼吸了一口气，费劲地从喉腔里硬生生挤出一丝丝声音，无意义的“呃呃”声在空阔的海底响起，它们像一把磨钝了锯齿，每一个字音都在用钝齿尖摩擦着声带。 　　太吵了。 　　他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所以一个准确的字音也说不出口，只能像个怪物一样嘶吼。 　　“小哑巴？” 　　一道声音突兀地穿过整片嘈杂的密网，精准无比地袭来，让祀寂生听见。 　　“不要犹豫，不要害怕，也不要畏缩。” 　　“你不开心吗？” 　　“希望它能代替大海跟我陪着你。” 　　“把所有所有的坏情绪，都丢给它吧。” 　　银色的尾鳍突然摆动，银尾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速在海流中穿梭而行，短短几分钟，祀寂生就回到了他们的新巢xue。 　　他停在洞xue口良久，缓慢在黑暗里游行进巢xue里，停在自己的海草床面前，拿起那只精致小巧的海螺。 　　漆黑中，祀寂生看不清那只海螺的纹路，他用指尖摩挲着，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以免鲛人的力气会将它在下一秒捏碎。 　　祀寂生突然想看那尾蓝鲛一眼，他侧身看向贝壳，视线微微一顿。 　　贝壳是空的。 　　蓝鲛不见了。 　　祀寂生的思绪在这一刻蓦然回到现实，嗅到了洞xue中陌生的海生物气息，银色的竖瞳危险地凝起。 　　来自整个星际食物链顶端的威压毫无预兆地在这片大海降临，躲藏在暗处里的整片海域的海生物，在这一刻突然开始瑟瑟发抖，从骨子里油然而生的惧怕感，灵魂都感到颤栗。 第14章 灯希 　　灯希是被冷醒的。 　　香甜的梦境突然陷入一片漆黑，地面腾空出现了一个大洞，毫无预兆地向下坠落。 　　地面之下是一个冰窟。 　　温度在极速地下降，呼吸的耳腮仿佛也被冻住，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灯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眼一片漆黑，他被什么东西拖着鱼尾极速地往深海裂谷中拖去。 　　不是梦，他真的在下降！ 　　灯希瞪大眼睛，瞬间惊醒。 　　救命！！！偷鱼了！！！！ 　　他今晚不就忘了盖贝壳盖吗！怎么就被别的鱼抓走当储备粮了！ 　　灯希立即一甩鱼尾，将尾巴上拖着他的东西甩开，逃命似的摆着尾鳍向上游，紧接着，一股毛骨悚然感霎时袭上灯希心头，他回头看了眼。 　　太黑了，什么都没看清。 　　他已经深入这个海底峡谷的深渊里了，只有最顶端才有一丝光亮。 　　人鱼的感知十分敏锐，灯希看不见也可以猜到，他的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开水流，飞速向他游来。 　　不止一道水流，而是很多很多道。 　　来自黑暗中阴冷的窥探感令灯希头皮发麻，快跑，千万千万不能被抓到！ 　　可人鱼的游速并不高，灯希拼了命地游，身后追着他的东西却越来越近，更不用提他对这处海底深渊根本不熟悉。 　　除了向着光亮的地方晕头转向地游，根本找不到躲藏的地方。 　　就快要被追上了。 　　灯希的耳腮飞快颤着，剧烈的体能支出让灯希游得越来越慢，终于，在他一头撞上前面的珊瑚礁时，已经没力气再游了。 　　好疼。 　　灯希摸了摸脑袋，幸好珊瑚礁很脆落，他的脑袋没有被划开一道口子，松了口气，又用手胡乱摸着前面杂乱的海草们。 　　突然间，海草中有什么闪过一抹微光，紧接着，连锁反应一应而起，从一点微光，但一簇微光，蔓延成一片，一大片…… 　　整个海底深渊在这一刻徒然亮起，灯希瞳孔微微涣散，是荧光水母，成千上万只荧光水母在这一瞬亮起，照亮了漆黑的深渊。 　　美得震撼。 　　而灯希也成功看清了追着他的是什么生物，是拥有着剧毒的海蛇，好几十条大海蛇一同追着灯希游来。 　　每一条都有三四米长，足足有灯希的胳膊粗，它们巨牙滴落下来的毒液，只要被咬进体内，连几十秒都活不过。 　　海蛇是一种避光趋黑的生物，荧光水母的亮起，让追逐着灯希的海蛇们停滞一瞬，放缓了速度，渐渐游进了光亮下的阴影中，但阴森的蛇头依旧从四面八方全部对准了灯希。 　　看得灯希头皮发麻，他咽了咽口水，借着这个空隙扭头往海草里钻，刚拨开，顿时眼睛一亮，是能藏身的洞xue！ 　　被海草掩盖的峭壁后赫然出现一个洞xue，他刚刚好可以躲进去，灯希立即往洞xue里面游，而深渊里微弱的荧光水母，发过这一次短暂的光，就纷纷恢复了原先的黯淡。 　　短短一秒钟，深渊重新变回黑暗。 　　灯希胡乱用手抓了几只荧光水母，藏身进洞xue里，鱼尾蜿蜒在石壁上，蝶翼般的耳腮剧烈震颤着，急速地呼吸着。 　　他没有力气了，只能先暂时休整，灯希看了眼手中的荧光水母，微微一捏一戳，水母就闪一下光。 　　灯希安下心，蜷缩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抱起自己的大尾巴，把脸缩在鱼尾背后，时不时就捏一下水母，趁着发光的一瞬间，偷偷从自己的大尾巴之后探出浅蓝色的眼眸，悄悄摸摸地看一眼。 　　那些海蛇果不其然也跟了进来，但因为海流之间没有波动，它们找不到灯希在哪里，并且因为灯希时不时让水母发光，他的身周因为海蛇的避光性，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 　　简而言之，灯希现在很安全，但只要稍微有点异动，就会成为海蛇的盘中餐。 　　危险如影随形，漆黑中只有微弱的水母灯一闪一暗，灯希有些无聊地数着自己的鱼鳞，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没有遇到小哑巴之前的时候，全世界、整片大海，只剩下他这一尾人鱼，他的呼唤永远得不到族人的回应。 　　更多的时候，总会孤零零地独自蜷缩在漆黑无比的洞xue，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大贝壳，角落里的海草床上没有闪烁着星光的亮银鱼尾。浓浓的孤寂感蔓延上心头。 　　灯希落寞地垂下眼睑。 　　小哑巴有没有发现他不见了？会来找他吗？ 　　可是小哑巴不会说话，也不会人鱼的吟唱，小哑巴要怎么才能找到他，他又怎么知道小哑巴在找自己？ 　　灯希再偷偷探出脑袋，看了一眼洞xue里的海蛇群，害怕地闭了闭眼，偷偷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不要害怕！ 　　等体力恢复过来，他就亮着荧光水母，直接冲出去！ 　　海蛇群围绕在洞xue口，在阴暗的海水里四处游着，只要灯希过去，就一定会碰到它们。 　　他要是被咬了？会死掉吗？ 　　灯希又在黑暗里静静抱着鱼尾坐了一会儿，等到体力恢复，才紧张地捏了下荧光水母，准备用人鱼语轻声吟唱，在歌声生效的一瞬间冲出去，即使灯希害怕得脸色苍白。 　　出声前，灯希微微侧耳，似乎听见了什么声响，洞xue外的深渊中，好像有谁在呼喊着他的名字。 　　· 　　这片海域在白天的时候，为了找新的巢xue，基本已经探查过，唯一不了解的只有那处海底深渊。 　　祀寂生游在深渊的上方，低垂着眼静静地看着一片漆黑的深海底，巨大的扇形银色尾鳍骤然掀翻起海流，鲛纱紧跟着划开水流，将近两米长的银色鱼尾迅速向深渊划过去，犹如夜空之中划过的流星，带着极致的速度与力量。 　　海流被大肆掀翻，原本需要灯希触碰才能发起光亮的荧光水母被翻涌的海流影响，自动亮起一阵一阵的荧光，微弱的萤火在冰冷的深海之中剧烈的燃烧起来，火光连绵成一片，将整个海底深渊彻底照亮。 　　祀寂生立在深渊之中，漂浮在万千光芒交织的海水之中，一寸一寸地仔细看了过去。 　　没有。 　　一点蓝色的鱼尾都看不见。 　　祀寂生眸底暗沉，继续往深渊的海底游去，速度一放缓，水母的光芒一下就变得羸弱，整片深渊都处于朦朦胧脓的昏暗之中。 　　越往深处，祀寂生就嗅到了一股阴暗森冷的腥味，没有搬新巢xue之前，他曾经抓过一尾海蛇。 　　祀寂生闭眸细细感受了一下，眉宇间越发凝重，是大海蛇群。 　　普通的海蛇一般只有一米多长，但大海蛇群普遍都达到了四米，最长的甚至六七米，毒性也更加强烈，哪怕是擦破一点皮，毒素进入体内，不出几秒钟就会成为一具冰冷青紫的尸体。 　　只用肉眼单纯地找下去是毫无意义的。 　　祀寂生非常清楚，他的神情极具冰冷，思维冷静到一步，甚至模拟出平时笑容毫无阴霾的蓝鲛被海蛇咬伤之后，神色痛苦，眼神充满害怕，漂亮的蓝眸在短短几秒内飞速涣散，最后面部青紫地倒在无人知道的巢xue里。 　　祀寂生呼吸微微一滞。 　　如果不快点找到蓝鲛，他所想的将会变成现实。 　　灯、希。 　　祀寂生在心里一字一句地呼唤。 　　他徒劳无力地张了张唇，握紧手心里的海螺，每当张口的一瞬间，嘈杂的人名立即钻进他的大脑。 　　“我们的歌声就像风，它想吹就吹，想在哪停就在哪停。” 　　“这是我们生来就有的能力，你只需要跟随大海，去找回它。” 　　祀寂生胸膛微微起伏，闭了闭眸，缓缓将海螺抵在耳边，脑海滞停一瞬，小巧的海螺似乎连接了精神海与现实。 　　在一片静谧中，海浪翻涌声跟海风吹拂而过的声音静静地响起。 　　祀寂生张唇无声念了两个字音。 　　是他早就在心里描绘过无数遍的人鱼语，是他病了之后，第一次正常地念出一个人名。 　　“灯希。” 　　鲛人独有的潜音，随着海流传播到海域的每一个角落，又低又沉。 　　洞xue里的灯希缓缓抬了抬眸，他怕自己听错了，又仔细竖起耳朵听了一遍。 　　是在叫他吗？ 　　生疏的人鱼语，又干又涩的字音。 　　灯希知道，洞xue外有人来接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鲛人有“潜音”——就是超声波，本用于水下传讯（出自百度） 　　这两天太忙了，期末了TVT无数个ppt等着我ddl，更新时间不定了，保证每天十二点左右更！果咩鞠躬.jpg 第15章 希希 　　人鱼的吟叫跟鲛人的潜音在海底深渊轻轻应和，灯希没等太久，他藏身的洞xue口前的那些海草就被拨开。 　　银尾浑身散发冷气地游了进来。 　　迫于鲛人强大的压迫力，感知到人鱼歌声里那股力量，本来能稍稍平定的海蛇霎时又被激发出凶性，浑身上下的腹眼螺纹一瞬颜色加深。 　　数十条海蛇立刻冲了过去。 　　灯希惊恐地瞪大眼，也顾不得隐藏，放下自己紧紧抱着的大尾巴，喊，“小哑巴！” 　　鲛人体表的皮肤坚硬得堪比机甲，要不是祀寂生是从几千米的高空掉落进大海，也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面对大白鲨能高达将近两吨的咬合力，祀寂生在重伤之时会避其锋芒。 　　但现在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更不用提海蛇的咬合力根本不够入眼。 　　灯希紧紧抓着手里的荧光水母，水母一闪一闪，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洞xue。 　　鲛人的利爪在昏暗下闪过银光，十几条摆尾直冲的海蛇还没触动到祀寂生分毫，就被拦腰斩断，紧接着是七寸、海蛇头、腹眼…… 　　灯希呆滞地看着小哑巴一条鱼，一双爪子，轻轻松松地把围困他多时的大海蛇群们通通解决掉。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看得清清楚楚。 　　祀寂生平静了一下激涌的情绪，鼻尖弥漫着的海蛇血腥味，让他眼中的银色竖瞳始终没有变回原样。 　　兽形独有的冰冷竖瞳穿透过黑暗，直直朝自己看来，灯希忍不住缩了缩身体，像在看陌生鱼似的，茫然地问，“小哑巴？” 　　小哑巴有这么厉害吗？ 　　这是他的小哑巴吗？ 　　祀寂生想起之前的隐瞒，身体一僵，随后沉默地微微俯身，强大的鲛人低下了头颅，向角落里蜷缩的小人鱼伸出了手。 　　这只手并不好看，指尖还沾染着海蛇的血污，指缝里还塞着内脏碎片，手心的纹路里全是血水。 　　很脏。 　　祀寂生垂眸看了一眼，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 　　下一秒，冰冷的指尖毫无预兆地搭上来温暖白皙的手。 　　刚刚还在害怕地看着银尾的灯希，主动握紧银尾的手，他被海蛇群吓得面无血色，牵起唇色发白的唇角，微微弯了一下眼，“谢谢小哑巴来找我。” 　　祀寂生紧绷的身躯微微松懈，牵起灯希往外游，即将离开洞xue时，银尾转头看了眼海水里漂浮着的海蛇尸体，挑了几尾抓起来，准备带回去做明天的口粮。 　　灯希静静地看着银尾动作。 　　突然想起在之前的那片海域里，他也在旧巢xue前的红珊瑚里，曾经找到过一尾海蛇。 　　毒牙都被磕没了的毒蛇。 　　但真的是被礁石磕掉了吗？ 　　他真的有这么幸运，每天出去捕食，都能在家门口前，找到足够他跟小哑巴刚好饱腹的食物吗？ 　　灯希垂了垂眼睑，看着牵住自己的冰凉掌心，忍住疑惑，因为除了这个，他还有一个更想知道的问题。 　　当吵吵闹闹的灯希安静下来，没有说话的人，两个人之间就变得格外得死气沉沉。 　　灯希鼓起勇气，“小哑巴。” 　　祀寂生垂眼看他。 　　银色的竖瞳即便没什么情绪，也看着一片寒意。 　　灯希顿了下，犹犹豫豫地小声说，“你是不是……” 　　祀寂生表示疑惑，竖瞳微微眯起。 　　灯希被盯得头皮发麻，又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我想抓几个水母，这样巢xue里就不会暗暗的了。” 　　祀寂生颔了下首，松开牵着的灯希的手，示意灯希去抓。 　　灯希游到峭壁上的海草旁边，随手抓了一只荧光水母，呆了一会儿，用手捏了捏，嘀嘀咕咕，“问，不问，问，不问……” 　　每说一个词，灯希就抓一只荧光水母到手上，直到抓到最后一个，“……问。” 　　灯希抿唇。 　　他怀里已经抱不了再多的水母里。 　　那就问！ 　　灯希游转过身，再次鼓起勇气，“小哑巴？” 　　祀寂生静静地看着他。 　　灯希正想开口，但因为他抓得太多水母了，他一动作，怀里就掉了一只水母进海水里。 　　变成了“不问”。 　　灯希烦恼地皱了皱小脸，突然松开手，把所有水母通通放走，只留下一只。 　　也仅限这一只。 　　荧光水母们挥舞着透明的触须，在灯希的身边盘旋地游着，它们天生会被人鱼种自带的亲和力吸引，水母们会碰碰灯希的金发，摸摸灯希的手。 　　一接触，水母们就会发光。 　　祀寂生的眼里，他眼前的蓝鲛身周闪着细碎的柔光，蓝眸里倒映着他一人的身影，语气是说不清的好奇。 　　“小哑巴，你是不是能说话了？刚刚是你在叫我吗？是你在呼唤我的名字吗？” 　　是为了他，才开口的吗？ 　　祀寂生握紧另一只手里的海螺，微微颔首。 　　灯希弯眼笑起来，“我还想再听一遍。” 　　祀寂生喉结微滚了滚，指尖摩挲了一下海螺表面的纹路，灯希的眼神非常开心，单纯地为他高兴，蓝眸亮晶晶的，很是欣喜。 　　让人拒绝不了。 　　“灯希。” 　　祀寂生唇间冰冷地抿直，淡漠地吐出了两个人鱼语字音，但看着灯希的视线却微微移开，不再直视着灯希。 　　银尾的嗓音极为低沉，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过话，带着沙哑的质感，语气又冷又淡，将灯希的名字念得很好听。 　　灯希满意地翘起唇角，“这是第一次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的族人喊我的名字。”他想了想，蓝色的尾鳍悠然摆动，有些落寞地道，“如果我族里还有比我大的族人在，他们应该会喊我什么呢？” 　　蓝鲛对比正常加上鱼尾有三米多高的鲛人来说，体型实在娇小，如果鲛人族健在，那灯希在族内一定是脾气最好，也最乖的那一个。 　　虽然有时候会捣乱，但也没有鲛人会舍得责怪他。 　　祀寂生想，应该会取一个偏软糯的小名，听起来就像是鲛人族内宠爱的幼崽。 　　如果是他…… 　　祀寂生下意识用星际语含糊地吐出了两个字音。 　　因为陌生的语言，再加上银尾的声音太小，灯希没有听清，茫然地眨眼，“什么？” 　　祀寂生唇角僵直地抿紧，一个字都不肯说，却又在心里念了一遍。 　　希希。 　　祀寂生深呼吸一口气，二话不说便回身往深渊的出口往上游，灯希不知道银尾怎么了，茫然地跟着游了上去，“等等我，等等我。” 　　祀寂生顿了一下，放缓游速。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才游出了深渊，游到正常的海底世界，再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到新巢xue里。 　　灯希跟银尾一起坐在洞xue口，长尾垂落，漂浮在海水中，他把手心里的荧光水母松开，轻轻用指尖推了推，弯着眼看水母晃晃悠悠地往巢xue里游。 　　他半夜被惊醒，又经历过几波惊吓，精神早就疲惫，眼睛也快困得睁不开了，但灯希还是拉着银尾坐在洞xue口，“小哑巴，把你的手给我。” 　　祀寂生的竖瞳才消失不久，鲛人的爪尖还没有收回，手心已经很脏，平常他会等到爪子收回才慢条斯理地清理干净。 　　祀寂生下意识把手伸出去。 　　灯希小心翼翼地避开锋利的爪子，将几根海草团了团，一点一点用海草团擦干净祀寂生手心纹路里的血水，再挑出指缝里的内脏碎片，爪尖的血污也擦了干净。 　　祀寂生的手重新恢复洁白，他微微怔忪地看着灯希。 　　灯希突然倾身过来。 　　祀寂生身躯一僵。 　　灯希抓住祀寂生的一缕银发。 　　银尾的银发也被鲜血染红，锋利的指尖让他无法自行清洗，灯希用人鱼圆润的指腹一点点将血腥的黏液清洗干净，将银发重新变得顺滑。 　　像打理洋娃娃一样，把脏兮兮的小哑巴打理得干干净净，然后笑了笑，“好啦，小哑巴，我们去睡觉吧。” 　　祀寂生僵硬地点了点头，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灯希甩了甩尾鳍，往洞xue里游，疲惫地蜷缩进贝壳里，这次他牢牢记得要关上贝壳。 　　半夜偷鱼的事灯希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他天生对自然界的生物有亲和力，但相对的，这样也会让他在食物链比他高等级的生物眼里，灯希的存在感会特别高。 　　每次搬了新家，如果没有跟邻居浑熟，贝壳又没有严丝合缝地盖上，就会发现自己被这片海域里的原主人，理所应当地当作储备粮，二话不说就偷鱼。 　　虽然每次都能用人鱼的歌声有惊无险地谈下来，但也是在冒着生命危险，在钢丝在线游走。 　　灯希困泛地揉了揉眼，关上贝壳前，突然好奇地看向坐在洞xue口，一动不动的银尾，问，“小哑巴，你有名字吗？” 　　祀寂生回过头看向灯希。 　　他能说得出灯希的名字，却说不出自己的名字，最终，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就一直叫你小哑巴好不好？” 　　“唔，小哑巴，我好困，晚安。” 　　润白的贝壳“啪嗒”一声被关上。 　　天已微微亮起，海底有了点微光。 　　已经是第三天了。 　　祀寂生重新打开光脑，又严谨地看了遍自己写的演讲稿，将海螺放在耳边，静静听了一会儿，打开音频，开始录制。 　　这不是一份认罪声明。 　　祀寂生总觉得，帝国跟联邦的这场战斗还有他没找到的地方存在。 　　祀寂生反反复复录制了许多遍，艰难地复健完成后，才录制出一段语速正常，字音没有出错，可以入耳的音频。 　　病还没有完全好。 　　祀寂生放下海螺，将音频发给副官。 　　事情告一段落，祀寂生看了看光脑这段时间内所有联系过他的人跟发给他的消息，分析了一下他失踪后，首都星现在的政势。 　　突兀地，他指尖微微一顿。 　　银眸微微凝起，看向蓝屏上的一道通讯记录，时间是刚掉落进这颗星球，光脑失踪，自己也处于昏迷的时候。 　　对象是一直跟军部作对，长老会的阁老。 　　通讯时间将近有两分钟。 　　两分钟。 　　如果是砸落过程中的误触，长老会的阁老根本没有必要跟空空如也的对面通讯，浪费这两分钟。 　　这颗星球除了他，还能有谁可以主动拨出这段通讯？ 　　祀寂生呼吸滞停一瞬，紧紧闭了闭眸，缓缓侧过脸，看向巢xue里闭合的贝壳。 第16章 没有结束 　　祀寂生打开跟副官的通讯界面，打下一行字，发送，“查一下长老会有没有研究过我的身份。” 　　发送成功。 　　祀寂生并没有关上光脑，他坐在昏暗的巢xue口，盯着那行通讯记录良久，直到天光大亮，才游进巢xue，看了眼被海草捆起来，放在洞xue口的海蛇尸体，又停下来。 　　银尾伸出爪尖，沉默地将每一条海蛇头里，含有毒素的毒牙通通切了下来，细致地处理完，又将毒牙扔进巢xue外不会轻易游到的角落里，才躺进角落里的海草上，阖眼休息。 　　巢xue内一直安静到快中午，才有了点动静，贝壳被稍微掀开了一条缝，荧光水母是真的很喜欢灯希，立刻就钻了进去，在黑暗的贝壳内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迷迷糊糊的灯希被光亮刺得闭了闭眼，揉了揉眼睛，又被蹭上来的水母触须戳得忍不住笑了一下。 　　静谧的巢xue里，灯希轻轻的笑声明显无比，他吓得立刻闭紧嘴巴，小心翼翼地掀开贝壳，看了看角落里的海草。 　　银尾正在上面沉睡。 　　灯希松了口气，伸出食指抵在唇上，对荧光水母小小声的“嘘”了一下，无声道，“不要吵小哑巴睡觉。” 　　荧光水母似乎能听得懂般，在海水里一浮一浮，没有再用触须去挠灯希的痒痒。 　　灯希有点饿了。 　　他游出贝壳，捡起被海草捆起来的海蛇尸体们，回想了一下之前小哑巴进食前，是怎么处理海蛇的。 　　灯希正准备用尖利的贝壳划开蛇皮，将不能吃的蛇皮剥下来，却看见了一个大张着蛇口的蛇头。 　　蛇头里的毒牙不见了。 　　灯希怔了怔，明明昨天还有的。 　　他们昨天一共带回来五条海蛇，灯希一条一条查看过去，每一条海蛇的毒牙都被拔了个一干二净。 　　灯希发誓，他昨天回来之后就在贝壳里睡到现在，不是他干的，那就只有——他看了眼海草上的银尾。 　　是小哑巴干的。 　　灯希又想起之前那条虽然活着，但毒牙都被拔掉的海蛇，茫然地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什么。 　　所以之前那些食物其实都是小哑巴找的？！他每天还拿着那些食物游回去跟小哑巴炫耀，说这些都是他抓来的！ 　　灯希脸上霎时发烫，粉晕一路蔓延至眼尾，他将脸埋进自己的手心里，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小哑巴之前没有传承到人鱼的歌声，也能在大海里存活下来，虽然对付不了大型的鱼类，但肯定比他厉害得多，抓到一些小鱼小虾肯定不是问题。 　　他好没用。 　　灯希有点落寞地想。 　　小哑巴没有他其实也可以抓到鱼，况且现在伤也养好了，也可以说话了，人鱼的歌声也学会了。 　　小哑巴已经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 　　反而是他，食物是小哑巴找的，新巢xue也是小哑巴找的，他被海蛇抓走，也是小哑巴把自己救回来的。 　　只有灯希，才真正需要族人的保护。 　　他们的约定会作废吗？ 　　小哑巴会离开自己吗？ 　　不可以！ 　　灯希抿紧了唇，小哑巴已经答应自己留下来了，才不能反悔。 　　好一会儿，灯希才抬起脸安慰自己，这些都是他的猜测而已，万一，万一不是小哑巴抓的呢？ 　　灯希深吸一口气，没有心情再进食了。 　　他啃了点可食用的海草，静静地等着银尾醒过来。 　　灯希并没有等太久，祀寂生每天都会将睡眠时间控制在六小时之内，他早上睡下，中午也到了时间清醒。 　　清醒过后，自然就到了午餐时间。 　　祀寂生看了眼坐在巢xue口，低头抠着手，无意识地摆动尾鳍的蓝鲛，今天对方格外得安静。 　　祀寂生也沉默地将昨天的海蛇处理干净，坐在洞xue口，将片好的蛇肉夹着能去腥的海草，递给灯希。 　　灯希静静地接过来。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吃过的最安静也最压抑的一顿午餐。 　　他们同时在想着。 　　有什么事等进食完再聊。 　　午餐结束后，祀寂生将残留下来的骨头跟蛇皮等等，都扔出了巢xue外，回来时，他并没有游到灯希的旁边坐下，而是游到灯希的前面，银尾垂落，漂浮在海水里，面对面地看着坐在巢xue口的灯希。 　　明显有话要说。 　　不会是来跟他商量离开的事情吧？！ 　　灯希蜷缩起手心，仰首看向银尾，突然紧紧闭上眼，硬着头皮拒绝：“不可以！” 　　“我不同意！” 　　长久的沉默。 　　灯希竖起耳朵听了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睁开蓝眸，眼前赫然是一只摊开的大掌，手心上是一个他熟悉的黑色铁圆环。 　　灯希的瞳孔微微睁大，愣了愣，怔怔地看着正歪了下头，表达出疑惑的银尾。 　　“我我我以为，你想……”灯希卡壳，丧丧地垂下脑袋，“对不起。” 　　祀寂生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固执地将手心的圆环往上抬了抬，呈到灯希的脸前。 　　解释。 　　灯希没懂，歪了歪头，“怎么了吗？” 　　他把黑铁圆环从银尾的手上拿过来，胡乱地用指尖戳了戳，“我记得我之前把它丢在……好像是丢在鲨鱼们的海域里了，怎么会在小哑巴你的手上。” 　　祀寂生银眸微凝，收回手的指尖微微紧绷。 　　灯希戳了好久，才戳到正确的地方，熟悉的蓝屏重新在眼前出现。 　　表现得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作为一尾在这颗没有任何科技元素，原始落后的星球上，土生土长的蓝鲛，这样的表现再正常不过。 　　祀寂生紧绷的指尖一松。 　　灯希好奇地戳了下蓝屏，“你是怎么找到它的呀？我还以为它坏掉了，都不亮了，就把它扔掉了。” 　　蓝屏被戳了一下后，不知道被灯希点到了什么，界面骤然一变。 　　“这个还会变，好神奇。” 　　灯希想到那天那个长相奇丑的人类，重新仰首看向祀寂生，认真道，“但是这里面，有个坏人！” 　　“那个大坏蛋长得特别特别丑，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笨笨的。” 　　祀寂生银眸微微弯了弯，眼底出现浅薄的笑意，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伸手将黑色的铁圆环拿了过来，将蓝屏关掉。 　　灯希愣愣地看着小哑巴熟练的操作，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是在小哑巴掉落下来的那片海域找到的这个圆环。 　　所以…… 　　“这是小哑巴的东西吗？” 　　祀寂生微微颔首，将圆环变作指环，严丝无缝地套在拇指指节上，在灯希惊讶的目光下，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指环的黑瞬间消失，变成透明。 　　肉眼根本就看不见。 　　灯希用指尖戳了戳银尾的指节，才感受到指环的存在，“好厉害，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呀？” 　　明明他们都是人鱼，都在这颗星球上破壳长大，为什么小哑巴有，他没有。 　　灯希困惑。 　　祀寂生的语言系统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出声解释，他沉默地摇摇首。 　　灯希好奇心退却得很快，他点了点头，突然起身游进巢xue里，拿出剩下的海蛇，眨着蓝眸问，“它们的毒牙是小哑巴拔得吗？” 　　祀寂生点头承认。 　　灯希的心跳微微一滞，屏住呼吸，紧张地问，“那……我们没有搬家之前，那些食物都是你抓的，对不对？” 　　“其实我们说好的交易里，那个一百条鱼，你早就抓给我了，对不对？” 　　所以，交易结束了，对不对？ 　　灯希在心里默默地问。 　　祀寂生沉默了很久，他低垂着银眸，静静地看着脆弱得好像要哭出来的蓝鲛，想起副官收到音频后，询问什么时候能接他回帝国的首都，让帝国的元帅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民众面前，为这场战争，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这个交易其实或早或晚都会结束。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灯希仰着首，银尾的沉默让他的心越发慌乱，忍不住丢下海蛇，握住银尾因为体温偏低，所以格外冰冷的小臂，深吸一口气，眉眼重新弯了起来，“没关系的，小哑巴，你说吧。” 　　明明是在笑，眼尾却泛起了即将快哭出来的红晕，鱼在水里哭泣是什么样的感觉？它们溢出的泪会消失在海水，谁也看不见。 　　这代表着全世界只有鱼自己知道，他在伤心，在难过，在不舍。 　　祀寂生透银色的耳腮颤动的次数缓缓变低，他微微张了张唇，第一次在没有倾听海螺的情况下，缓慢地发出了声音，“……” 　　毫无意义的含糊字音。 　　谁也听不懂的语句。 　　灯希眨了眨茫然的蓝眸。 　　祀寂生抬起指尖，俯下身很轻很轻地拭过灯希的眼睑，喉腔滚动，声带振动下，吐出的字音嘶哑得不行，艰难地一字一句道，“不、是。” 　　不是他抓的。 　　所以，交易没有结束。 　　灯希微微怔忪，破涕为笑，蓝色的眼眸浅浅地弯了起来，“小哑巴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祀寂生胸膛重重起伏了一下，点头的幅度很轻。 　　灯希笑容的幅度越来越大，唇角出现了软软的梨涡，“小哑巴，那我们去找一个你也可以睡的贝壳吧？” 　　祀寂生闭了闭眸，颔首。 　　祀寂生光是鱼尾就接近两米，要找一个将近三四米大的贝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就连灯希平时睡觉的那个贝壳也不过将近两米，这还是他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的，勉强可以把自己的尾巴都蜷缩进去。 　　深海里最大的贝壳一般体长两米就已经是极限，这种双壳贝类的名字叫砗磲贝壳，一般分布在较浅的珊瑚礁区。 　　灯希显然很有经验，没有带着银尾在海底峭壁上的珊瑚礁区寻找，而是先游到了海面上，在海面下绕着这片海域游了一圈，大致对哪里分布着珊瑚礁有了了解，才准备一处一处地开始寻找。 　　他们很幸运，在第一片枯萎的珊瑚礁区，就找到了一个砗磲贝壳，但它的体长只有一米多一点，实在太小了， 　　祀寂生并不介意，他的银尾可以搭在贝壳外面，贝壳盖上后能不能合得上都无所谓。 　　但灯希不同意，“小哑巴还要睡好久好久，不可以这样一直不舒服地睡觉。” 　　第二片的珊瑚礁区里也有一个砗磲贝壳，体长很合适，两米多长，祀寂生躺进去时，只有尾鳍会搭在外面。 　　灯希很满意。 　　但祀寂生却拦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外套膜十分绚丽多彩的砗磲贝壳。 　　粉红色的外壳，接近开口的部分是颜色极深的孔雀蓝，砗磲贝壳一张一合地呼吸时，体内的色彩甚至更加丰富。 　　对亮银色的漂亮银尾而言，简直是一个噩梦。 　　灯希很喜欢五颜六色亮晶晶的东西，眨着眼惊叹，“好漂亮，小哑巴，我们把它搬回家好不好？” 　　祀寂生摇首。 　　灯希有些可惜地摸了摸大贝壳，没有多问，“好吧，那我们去下一片礁区吧。” 　　之后的砗磲贝壳要么太小要么颜色太绚丽，灯希跟银尾找了整整一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大贝壳，反而灯希自己被弄得筋疲力尽，他执着地想为今天的谈话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但是他好像做不到。 　　灯希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睑，接过银尾递来的晚餐，是片好的薄薄鱼肉，他没有吃，皱着小脸想了一想，眼睛一亮，“小哑巴，不如你睡我的贝壳吧。” 　　祀寂生处理鱼肉的指尖微微一顿，摇首。 　　灯希将鱼肉吃掉，因为太美味，眉眼都弯了起来，“没有关系的呀，找不到合适的，我就把我的给你就好了，再给我找一个新的就好了。” 　　祀寂生并不需要灯希的退步，但最终，他还是颔首同意。 　　他们将第二片珊瑚礁里，那个五颜六色的砗磲贝壳搬到了海面的礁石上，准备等它自然地吹着海风，慢慢死去。 　　在新贝壳没有处理好之前，灯希依旧睡的是自己的旧贝壳，今夜又将缓慢地过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祀寂生在夜里处理起他脱手将近一个月，军部需要他亲自决策的政务，副官在这时又打进了一个通讯请求。 　　接听后，蓝屏上顿时出现副官凝重的脸庞，“元帅，查到了。” 　　祀寂生动作微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巢xue口，比了一个稍等的手势。 　　祀寂生将通讯暂时切断，游进巢xue口，查看了一下灯希的贝壳有没有关紧，才游离巢xue，来到海面上，重新恢复通讯。 　　今天发布出去的音频声明取得了很好的成效，民众的情绪稍微平定了一点，但更大的呼声出现了，他们想要亲眼见到他们帝国的元帅。 　　副官简单汇报完之后，才问，“元帅，您什么时候会回首都星？军部已经确认，长老会插手了我们跟联邦的这场战争。” 　　祀寂生呼吸一顿，毫无预兆的，脑海里迅速划过那十几万个人名的烈士名单，久违的怒火一瞬间袭上心头，银色的竖瞳毫无征兆地凝起，他压抑着情绪，比了个继续汇报的手势。 　　“阁老似乎已经知道了您并不是人类，军部正在紧急排查到底是谁泄露了出去，但也很有可能是科研所的秘密实验数据被窃取。”副官的眉眼也压抑着怒火，一想起今天查到的数据，就算现在是在元帅面前，也彻底维持不下去镇定，骂道，“我们怀疑是长老会那群老不死的，跟科研所那群走狗勾结到一起了。” 　　知道祀寂生并不是人类一事的人，除了他在军部的几个亲信，只有科研所几个一直在研究元帅基因的高层实验人员。 　　“元帅，这场战争并不是您的错，这是一个针对你做的局！我知道您把责任都拦在了自己在战场上鲛化的事上，可您会鲛化，很可能是长老会设计的。”副官恳求道，“您不能让跟着您的兄弟们枉死，侦查队连月日夜不休，就为了恢复您那艘战舰上的黑匣子数据。” 　　“可长老会跟王室都在盯着，如果您不回来，黑匣子只要被抢走，您跟那十几万人都得被冤死！” 　　祀寂生神情冰冷，一言不发。 　　就连副官也不知道祀寂生究竟在思虑着什么，他崩溃地捋了捋头发，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元帅，您下决定吧。” 　　这是副官跟祀寂生二人共同知道的事实。 　　鲛化的力量让元帅走到了今天的高位上，同时，这个身份也犹如一柄时刻悬在元帅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更不用提，鲛化的副作用危险无比。 　　这些年来元帅一直很好地克制副作用，甚至秘密跟几名科研所研究人员合作，企图消除这个副作用，副官也是知道这个实验的人员之一。 　　长老会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知道元帅的身份？又到底有没有诱导元帅在战场上的鲛化？损坏的黑匣子就是关着这些问题的潘多拉魔盒，只要打开，就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确凿的证据。 　　要是被抢走，里边的数据即使恢复，也能被长老会任意篡改。 　　祀寂生摩挲着刚刚才从巢xue里带出的海螺，靠着那轻微硌手的纹路让自己保持镇定和思路的清晰，良久，才给副官分享了自己所在的星际坐标。 　　副官神色霎时振奋，“军部立刻秘密派星舰前去。” 　　祀寂生打出一行字，“不，不要打草惊蛇，先造势我伤重的舆论，派星舰过来之前，我要你查一件事。” 　　“科研所之前有没有窃取过我的基因，做过人体实验。”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更得晚了点orz 第17章 好呀 　　活体贝壳脱水后，在高温下只能存活仅仅一天，对于深海生物来说，人体适宜的二十几摄氏度就已经是高温时期了，室温低到零到几度时，能存活三天左右。 　　很不幸，第二天的海面上升了个大太阳，万里晴空，云雾尽散，阳光洒满整面大海。 　　很幸运，灯希睡醒就拉着小哑巴去看的时候，砗磲的贝壳已经完全张开，并且永远也不会再自动闭上，可以清晰地看见里边润白的贝壳肉跟内脏们。 　　灯希眼睛一亮。 　　砗磲贝壳的贝壳肉超级好吃的，而且超级超级多，他跟小哑巴可以吃好久。 　　上次灯希吃砗磲时，还是在他找到现在睡的贝壳床的时候，他吃了好几天才把那个大贝壳吃完，每天不用去捕猎，也顿顿都有肉吃。 　　灯希大方地准备把一大半都分给小哑巴，他学着记忆里吃砗磲贝壳的时候，将贝壳里的内脏都通通用小石片割了下来。 　　换作以前，灯希就直接抱着大贝壳肉生啃了，现在他已经学会像小哑巴一样，精致优雅地把贝壳肉用小石片割了一片下来，递到小哑巴面前。 　　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小哑巴没有接。 　　灯希转过头才发现，银尾正低垂着眼睑看着礁石上的贝壳肉，视线却没有落到实处。 　　好像在出神。 　　有点奇怪，按照平常，处理食物的事一般都是小哑巴做的，可现在灯希自己都干完了，银尾都没有任何表示。 　　灯希伸出另一只手，在小哑巴眼前晃了晃，祀寂生微微抬眸，下意识做了一个歪了头的动作，表示困惑。 　　本来是在灯希身上学的动作，现在却已经变成了一个习惯。 　　好乖。 　　灯希弯了弯眼，将指尖拎着的薄片试探地往银尾的嘴边递了递，企图给有点可爱的小哑巴喂食。 　　冰凉的贝壳肉被抵在唇边，祀寂生下意识微微启唇，面无表情的冰冷鲛人被金发蓝尾的小人鱼塞进一口清甜咸香的薄肉片。 　　味蕾在口腔爆发的一瞬间，祀寂生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自己被蓝鲛养宠物似的投喂了。 　　祀寂生指尖微缩，喉结微微滚动，僵着身体将肉片不适应地吞下，他深吸一口气，准备亲自来处理这个砗磲贝壳。 　　但体验到投喂的乐趣的灯希却抢着按下银尾的手，叠声道，“让我来，让我来！” 　　灯希自告奋勇，“我已经学会啦！” 　　超聪明的！一定可以胜任！ 　　蓝鲛的兴致似乎很高。 　　祀寂生抿了抿薄唇，神情僵直。 　　灯希用小石片再划下一片贝壳肉，放在银尾的唇边，“啊——” 　　像哄小孩一样。 　　祀寂生的神色愈发冰冷，已经在浑身都散发着冷气，灯希却一点也不害怕，眼巴巴地盯着银尾，似乎玩定了这个过家家的把戏。 　　最终，祀寂生很小幅度地张了张唇，被灯希眼疾手快地塞了进来。 　　清甜的贝壳肉被祀寂生像咽石头一样，不自在地吞了下去，虽然很好吃。 　　灯希背后湿漉漉的金发随着逆向的海风吹动，有几缕发丝黏到他笑着的眉眼里，勾出的梨涡里，还有小巧泛粉的鼻尖上。 　　他突然上手戳住祀寂生拉着老长的脸，按住唇角的皮肉，往上勾了勾。 　　“不要生气啦。” 　　灯希觉得故意逗着小哑巴的自己太坏了，他收回手，把小石片交到祀寂生的手里，“小哑巴也可以来喂我。” 　　脸上还残留着蓝鲛湿漉漉的指尖留下的湿印子，祀寂生用手背抹了抹，很轻地叹了口气，才开始上手处理这个大贝壳。 　　看了眼才发现，灯希已经处理得很好了。 　　手上的小石片被磨得锋利，砗磲贝壳里该去掉的内脏都割了下来扔掉，贝壳肉也被切成适宜的薄厚度，排排摆列着。 　　实在让人很难想象，近一个月前，灯希还只是一尾只会茹毛饮血、见着鱼就生啃的蓝鲛。 　　灯希其实很聪明。 　　他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很快，不管是银尾，还是那个铁环，他学习的本领也很强，只要看过银尾处理过一遍食物，他下一次就可以复制过来。 　　虽然有些笨手笨脚，但大体不会出错。 　　他也很适合去摒弃一些坏习惯，不会再不处理食物就直接进食。 　　蓝鲛其实很适合被带入一个新的世界。 　　它可能有点危险，有点吵闹，对于蓝鲛来说，完全的陌生。 　　但有他在。 　　祀寂生眉眼微拢，随手挑起一个薄贝壳肉片，放在灯希的唇边，一片又一片，直到耳边突然响起灯希委屈巴巴的声音，“小哑巴，我吃不下了。” 　　祀寂生才发现自己又出了神。 　　灯希把祀寂生投喂的手轻轻推开，蓝眸清澈，“你还没有吃呢，你快吃吧。” 　　祀寂生又缓缓摇了摇头。 　　灯希困惑道，“小哑巴不吃吗？” 　　祀寂生再次摇首。 　　他拒绝的是并不是同一个问题。 　　祀寂生看了眼一片湛蓝的天空跟深蓝的大海，更远处，海天连成一线，颜色过渡得就像蓝鲛的鱼尾，它跟大自然一样得干净柔和，不得有一丝雾霾的玷污。 　　祀寂生紧拢的眉眼微微放松，开始进食，灯希却感觉有一瞬间，小哑巴好像轻松了一点点。 　　灯希茫然地眨了眨眼。 　　进食完之后，他们将只剩下一半的贝壳肉全都切了下来，用海草包好。 　　灯希抱着贝壳肉。 　　祀寂生拖着贝壳。 　　他们一起回到巢xue里，灯希把银尾的海草床，放进自己精致的旧贝壳里，又把自己原本叠在旧贝壳里的海草，放进了新贝壳里。 　　他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 　　回头一看，发现银尾把贝壳又拖进了角落里，灯希看了看大空地上自己孤零零的贝壳床。 　　银尾转身出了巢xue，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表面上乖乖整理新床，暗地里一直偷偷瞄着银尾的灯希，瞬间眼睛一亮。 　　行动！ 　　灯希游到被银尾轻松拖到角落的旧贝壳前，双手搭在贝壳盖上，心里默数，1，2，3！开始！！！ 　　小人鱼使出了吃奶的劲，用力地整张脸都红了起来，苍白的肤色上浮现出了青紫的血管脉络，显得越发脆弱，灯希的指尖抓紧到发白，十分努力地拔啊拔。 　　一分钟后，旧贝壳纹丝不动。 　　灯希卸力地倒在贝壳盖上。 　　他当初搬这个贝壳时，先是请了大鲸搬运，再去呼唤了海豚，让它用脑袋帮他将贝壳顶进巢xue里。 　　原来不是贝壳变轻了，而是小哑巴力气大。 　　灯希歇了一会儿，改了对策，他把贝壳合上，换了一个方向，既然拖不动，推总可以吧？ 　　小人鱼拼命地摆动着蓝色的尾鳍，巢xue内的海流都被卷起，等祀寂生回来时，就看到灯希瘫倒在离开原地差不多半米的旧贝壳上，耳腮非常快地颤动着，似乎累得不行。 　　祀寂生缓慢地阖了阖眼，停在巢xue口没有进去，灯希一看到银尾回来，瞬间从旧贝壳床上弹了起来，把双手背在后面，低着头，“我我我想……对不起。” 　　旧贝壳现在已经是小哑巴的贝壳了，他没有经过的同意就去动，是非常不礼貌的。 　　祀寂生神色并没有变动，他游了过来，把手放在贝壳上，然后就静静地看着灯希不动。 　　灯希突然明白了小哑巴意思，对方并没有在意，反而在问他想做什么，他可以帮忙。 　　沮丧的小人鱼又抿唇笑了起来，灯希指了指自己的新贝壳旁边，“我想把它搬到我的贝壳旁边，我想跟小哑巴一起睡觉。” 　　祀寂生呼吸一滞，看了眼傻乎乎地笑着的蓝鲛，对方根本意识不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到底多有歧义。 　　灯希等银尾沉默地把旧贝壳拖到他指定的位置上，才坐到大开的玫红色贝壳上，蓝色的鱼尾长长地蜷缩在地，金发随着海水浮动。 　　现在灯希跟祀寂生的贝壳挨到一起，中间隔了一米，开口对着开口，等祀寂生也坐下来，他们就变成了面对面，距离一下被拉到近无可近的地步。 　　灯希却很开心，他晃着鱼尾，“小哑巴，你刚刚去哪里了？” 　　祀寂生垂了垂眼，摊开了掌心，是一些黏土，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珊瑚枝，因为是用手挖的土，指缝里都是泥土的漆黑。 　　灯希怔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给我的吗？” 　　祀寂生点头，递了递。 　　灯希双手捧起，黏土跟珊瑚枝都被放进他并和的两只掌心中，他的手心也被黏土弄得脏兮兮的。 　　灯希很珍惜地接过来，并不嫌弃。 　　因为他知道，这是小哑巴特地为他找的，让他装饰新贝壳的工具。 　　灯希侧过身，小心翼翼地用珊瑚枝沾了点黏土，“唔……”他愁眉苦想，“粘在哪里好呢。” 　　祀寂生静静地看着蓝鲛上下其手，装点着新床。 　　五颜六色的玫红贝壳，再配上五颜六色的珊瑚枝，跟脏兮兮的黑色黏土，尽管灯希想破了脑袋，不停地换着地方装饰，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看，颜值比旧贝壳降了不止一个度。 　　就连一向都不在意外表的祀寂生也忍不住别过了眼。 　　灯希忙活了大半天，一点成效都没有，还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脸上都是黏土的泥点子，变成了一只脏兮兮的小人鱼。 　　他毫不在意地弯唇笑了笑。 　　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将灯希好不容易黏好的一簇珊瑚枝扯了下来，灯希瞪大眼睛，生气了，“小哑巴！你干什么呀？” 　　祀寂生破坏的手一顿，指了指两个贝壳，尽管一言不发，也直观明了的让它们的差距显示出来。 　　灯希也明白了银尾的意思，“小哑巴是觉得它很丑吗？”他把小哑巴弄下来的珊瑚枝重新黏了上去，起身游开，让装饰好的新贝壳完美地呈现在银尾面前。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歪了下头，笑，“可是我觉得很好看呀，贝壳是我们一起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的，珊瑚枝是小哑巴特地找过来送给我的。” 　　“明明很有意义，也非常漂亮。” 　　漂亮？ 　　祀寂生的眉眼拢起，表示不解。 　　灯希解释道，“它漂亮不是因为它外貌漂亮，而是因为有小哑巴在，所以它才好看。” 　　祀寂生的银眸一瞬放空，霎时联想到了什么。 　　灯希继续道，“因为有小哑巴在，所以我敢搬到危险但有很多鱼的海域，这个贝壳，就当作小哑巴会一直一直在新家住下去的纪念物。” 　　如果没有他。 　　灯希依旧是一尾很可怜的蓝鲛，每天食不饱腹，明明是肉食动物，却只能天天吃海草。 　　如果他不在。 　　灯希依旧会害怕那些大型生物，也经常会被危险的海生物追着逃窜，即使害怕得不行，也必须要唱歌，要是哪一天歌声不起作用……那么在他走之后，灯希会死在自己永远也看不见的地方。 　　祀寂生从未这么清晰地认识过。 　　他眼前的这尾蓝鲛到底有多么弱小，离开了他就会活得很艰难。 　　银尾缓缓抬手，抚上了灯希的侧脸，他用指尖轻轻擦掉蓝鲛脸上的泥点子，这些泥点子，衬托出灯希原本有多么干净。 　　祀寂生将灯希脸上所有的泥点子通通擦掉，可没有这些泥点子，蓝鲛会变得更干净。 　　祀寂生用嘶哑的嗓音很低地念，“灯、希？” 　　灯希眼睛一亮，点点头，“嗯嗯！” 　　他在。 　　祀寂生将心里的那句话说了很多遍，因为太长，要让崩溃的语言系统念顺，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十次…… 　　每一次说出口的话，连祀寂生自己也听不懂，可灯希却仰着首，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认真听着，像是永远也听不腻。 　　第三十六次。 　　祀寂生终于念出口了一句稍微正常的话，“如果……我要离开……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三十六次，灯希眼神里的期待一点都没降过，眼睛里只倒映着小哑巴每一次努力地朝他前进一点点的身影。 　　灯希弯起眉眼笑起来，“要去哪里呀？” 　　祀寂生哑声道，“很、远，很、远。” 　　“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又迟到了，好在我今天更了这么多的份上，原谅我吧（大言不惭） 第18章 失败品 　　灯希答应之后，就立即行动了起来，他抱着自己珍藏的贝壳们，“这些也可以带着一起走吗？” 　　每一个贝壳都是灯希的宝贝，是他游过这颗星球上大大小小各种海域的见证，他不舍得抛下它们。 　　祀寂生点头。 　　灯希开心地把它们都堆在一起，“小哑巴也要记得带上我送的海螺。” 　　祀寂生看了眼他放在手边，近乎随身携带的海螺，在灯希的视线下，主动将它握进手心。 　　会的。 　　灯希突然想到什么，他摆动尾鳍，游到银尾身前，摊开了掌心。 　　祀寂生并没有询问，而是直接将海螺放在灯希的手心上。 　　灯希拿出一条鱼线。 　　这条鱼线是鱼身上的一条侧线，是灯希上次吃鱼的时候，带回巢xue保留下来的，他将银丝鱼线缠绕让海螺的尖尖，绑了一个漂亮的小结。 　　灯希拎起鱼线晃了晃，吊在上面的海螺也跟着晃了晃，稳稳的，没有掉下来，他弯了弯眼睑，“好啦，这样就不会弄丢了。” 　　小人鱼凑近银尾，倾身靠近，将拎起两边的鱼线在小哑巴的脖颈上比了比。 　　因为距离靠得太近。 　　灯希漂浮在海水中的金色发丝碰到了祀寂生的身上，肩颈处赤/裸的苍白肤色，被卷曲的金发微微扫动，留下轻微的痒意。 　　祀寂生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身体。 　　灯希鼓了鼓腮，“小哑巴，不要动。” 　　祀寂生只好停下来。 　　灯希将这条他亲手制作的，极其简陋的海螺项链挂在了银尾的脖子上。 　　它像一个拴住银尾的项圈，给强大的鲛人套上了枷锁。 　　银丝鱼线很长，小巧精致的海螺垂落到祀寂生的胸前，冰冷的螺纹质感紧贴着裸/露在外的皮肤。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撑在祀寂生坐着的贝壳床上面，倾身贴近的同时，银尾跟蓝尾近乎要碰到一起，他懵懂地用指尖戳了戳，“会不会有点重呀？” 　　海螺大概有灯希的大半个手心大。 　　但对祀寂生来说，只是正常大小。 　　他指尖僵直地绷紧，静静地摇了摇头，克制着跟蓝鲛保持界限。 　　灯希直起身，满意地看了看，“小哑巴要一直一直带着。” 　　祀寂生点头。 　　灯希继续收拾自己的宝贝们，他碰了碰新贝壳，又摸了摸旧贝壳，“它们也可以一起带走吗？” 　　星际时代，市面上一定会有更多更好看的贝壳床，能让灯希挑得眼花缭乱，没有必要增加负担。 　　祀寂生颔首。 　　可以。 　　灯希弯眼笑起来，“我们要去哪里呀？需要我喊大鲸吗？大鲸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走吗？” 　　祀寂生摇头。 　　灯希有些落寞地垂下眼。 　　蓝鲸的体型实在太庞大，且不说星舰能不能装得下，就算带走，帝国的元帅当然不缺养一头鲸鱼的地方，但如果调配不出适宜它生长的海水环境，或者找不到能适合投放的大海，很有可能会让它死亡。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祀寂生就垂眸看了眼蓝鲛的鱼尾，眉眼拢起，伸出手握住灯希的腕骨。 　　灯希怔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银尾拉着游出巢xue。 　　尾鳍在摆动中掀翻海水，蓝色跟银色在深海底下划出一抹浓墨重彩的颜色，极速穿梭而过，又在海面上破水而出。 　　实在是太突然。 　　灯希被银尾拉着，才勉强赶上小哑巴的游速，骤然游到海面上时，呼吸系统还没有变换过来，晕乎乎地颤了下耳腮，才慢慢用鼻尖深呼吸了一口气。 　　大海跟陆地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世界。 　　海底生物主要靠腮呼吸，吸收海水中的氧气，离开了水，自然存活不下去，而大自然的进化，让灯希拥有了两套呼吸系统，一套是在海水中，靠耳腮呼吸，一套是在空气中，靠鼻、口将气体吸入肺部呼吸，大部分情况下，灯希都可以自如地切换，他靠呼吸系统，也可以短暂地离开海水。 　　那彻底地离开呢？ 　　祀寂生找到一处凸在海面上的礁石，礁石面上没有锋利得会割伤人的小石子，尖锐的地方大多钝平，并且可以承载下蓝鲛，让他完全地脱离海水。 　　他想做个实验。 　　祀寂生将灯希拉到礁石前，拍了下礁石面。 　　灯希茫然地眨眨眼，“是要我上去吗？” 　　祀寂生颔首。 　　这片礁石有点大，也有点高，灯希转了转，找到一处平滑的礁石面，用力一甩尾鳍，从海面上一跃而起，蓝尾在半空中完美地划出一抹亮眼的弧度，半转身后，稳稳坐在礁石面上。 　　长长的蓝尾自然地从礁石上垂落，扇形的尾鳍垂进了海面上，似有若无地掀动着海水。 　　祀寂生看着蓝鲛那一截浸泡在海水的尾巴，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指尖，看了眼懵懵懂懂的灯希。 　　灯希觉得小哑巴的那一眼有点奇怪，下意识甩了甩尾巴，还没甩动，尾鳍霎时传来一股酥麻感，又烫又痒，激得灯希瞬间挺直了腰身。 　　他的尾尾尾巴！！！ 　　灯希下移了视线，赫然看见银尾将手搭在了他的尾鳍上。 　　被被被摸了…… 　　灯希睁大眼睛，一动不敢动。 　　虽然灯希的体温比祀寂生高一点点，但掌心普遍比体温温度高，更别说摸得还是灯希一直浸泡在冰冷海水的鱼尾巴。 　　很奇怪的感觉，暖乎乎的，有点烫。 　　人鱼的尾巴是他们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即使银尾只是单纯地搭在上面，并没有乱动，也让灯希恨不得翘起尾巴，缓解那股源源不断的酥痒。 　　灯希缓慢地把自己的尾巴抽离，刚动了一下，就被银尾按了按，然后，把另一只手也搭上来了！！！ 　　在人鱼种里，交尾代表着在求偶，那么摸尾巴则代表着请求交尾，那就还是等于在求偶！ 　　虽然灯希第一次见到小哑巴时，也忍不住上了手，但那时小哑巴没有意识，根本就不会误会，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灯希红着耳根，小声说，“小哑巴，虽然现在族里就剩下我们了，可是我成年后选择的性别并不是雌性，所以我们不能交尾的——” 　　祀寂生将蓝鲛的鱼尾从海水里捞起来，放到礁石上，闻言，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低垂下眼睑，动作自如地收回手。 　　越说越小声最后完全卡壳的灯希，已经完全愣住了，下一瞬，脸上霎时爆红。 　　小人鱼偷偷觑了一眼银尾，一点一点将发烫的脑袋埋进合拢的手心里，眼睑氤氲出热气，雪白的脸也泛起了绯晕，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全身都泛起了粉。 　　救命。 　　他也太不要脸了。 　　久违的沉寂弥漫在这小小的礁石摊上。 　　很久很久之后，很轻的闷笑声突然响起。 　　灯希霎时从掌心里抬起了脸，生气了，“小哑巴不准笑我。” 　　祀寂生银眸里漫上浅浅的笑意。 　　银尾大多数时候面上都没什么表情，更别说现在发声都困难，灯希第一次知道小哑巴也会低低地闷笑几声。 　　灯希臭着张小脸，努力地装作气呼呼的样子，板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也弯了弯眼睑。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海风轻浅地吹拂而过，现在是下午，太阳一点一点往西边移去，阳光并不烈。 　　灯希将尾巴蜷缩起来，蜿蜒在礁石上，舒服地半躺在礁石面上，晒着日光浴，吹着咸腥的海风。 　　祀寂生也静静地靠在礁石旁，看着远方的海面。 　　虽然灯希不知道银尾想干什么，但他很听话地按照银尾的指示，没有让尾巴碰到海水，慢慢的，灯希缓缓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小脑袋一点一点，最后彻底合上眼，睡了过去。 　　祀寂生看了眼灯希脱离海水很久之后，依旧没什么变化的尾巴，海面上的湿度很大，即便是吹来的海风，也夹杂着海水滴，要等到蓝鲛的尾巴真正干枯的时间，估计还会过很久。 　　祀寂生摩挲了一下拇指节处透明的光脑指环，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打开。 　　灯希并没有睡多久。 　　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他就被痒醒了。 　　灯希在睡梦中就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尾巴，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下意识伸了伸尾巴，蹭了蹭凹凸不平的礁石面。 　　祀寂生第一时间就注意到灯希的异常。 　　灯希摸了不到两三次，就迷迷糊糊地转醒，他半撑起身，揉了揉眼睛，低头去看自己的尾巴，想上手去挠，却被祀寂生一把按住。 　　灯希抽了抽手，没有抽动，委屈巴巴地控诉，“好痒，小哑巴，尾巴痒。” 　　因为脱水时间太久，灯希尾巴上残留的水分已经被海风吹干蒸发，蓝尾上的鳞片甚至变得发白透明，从尾巴上翘起了一点尖尖，在睡梦里无意识蹭礁石的那几下，甚至把鳞片也蹭了下来。 　　区区几片鱼鳞的脱落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让灯希发觉，直到他动了动尾巴，才感受到细密的疼痛，“好疼。” 　　灯希皱了皱小脸，弯身看了眼，心疼地捡起掉落在礁石上的几片鱼鳞，拿给银尾看，难受得快要哭出来了，“鳞片也掉了。” 　　他的鳞片会不会都掉光光，然后变成一尾很丑很丑的人鱼，灯希急得蓝眸里都漫上了水光，另一只手也无措地向尾巴伸了过去，然后也被银尾控制住。 　　灯希抽不开手，快哭了，“痒，要摸。” 　　“摸摸。” 　　灯希话音刚落，就被从海面直起身的银尾抱在怀里，一手搂着后背，一手托住鱼尾。 　　水光潋滟的蓝眸一下放大。 　　灯希怔怔地被祀寂生放进海里，脱水的鱼尾一接触到海水，就迅速被补充了水分，又疼又痒的症状瞬间减轻许多。 　　祀寂生克制地松开灯希。 　　灯希愣愣地浸泡在海水中，呆呆地看着银尾，尾鳍都不摆了，好半响，才磕磕绊绊地说了句“谢谢”，非常小声。 　　滑腻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 　　祀寂生呼吸有些乱，微微颔首。 　　灯希已经反应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已经变得顺滑的尾巴，松了口气，“所以我刚刚是脱水了吗？” 　　祀寂生点头。 　　灯希猜测，“小哑巴是想看我离开了海水会怎么样吗？” 　　祀寂生再次点头。 　　灯希困扰道，“刚刚是很危险的，我们不能离开水下太久，否则尾巴会变得非常脆弱，鳞片一碰就会掉。” 　　他之前也没有试过离开水后可以坚持多久时间。 　　祀寂生眸底出现几分歉意。 　　他就算鲛化后，离开水依旧也能存活，并且没有任何副作用，但蓝鲛显然跟他不一样，蓝鲛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大海，自然一下子很难适应。 　　蓝鲛没有经历过人类的世界，对比他，要脆弱得多，只需要脱离海水不到三小时，就会引发严重的副作用。 　　不知道变成人类的双腿之后，症状会不会减轻，祀寂生拢眉，蓝鲛很有可能根本没有见过人类的双腿。 　　祀寂生赤/裸着上半身，同样裸/露的银尾只有侧面的鲛纱环绕，没有遮挡的衣服，只能打消变回人类的念头。 　　受了惊吓的灯希被银尾带着饱餐一顿，眉眼才重新弯起来，回到巢xue后，疲惫地倒回旧贝壳里。 　　灯希把掉的几片鳞片都收集起来，他不舍得扔掉，用保存起来的鱼线串了起来。 　　褪下鱼尾的鳞片呈透明状，大概半根手指那么长，尖尖泛着一点深蓝，渐变到末端的浅蓝，串成一串后，就是一条特别好看的手链。 　　这个也是纪念物。 　　让灯希记住自己不能脱水太久。 　　人鱼的鳞片是很珍贵的，他们并不会像海蛇一样，时常会蜕皮，尾巴上的每一片鳞片都跟随着灯希从小长到大，掉了就是掉了，很难再长回来了。 　　灯希决定把这个纪念物送给小哑巴。 　　他把鱼鳞手链放在银尾的手心，“晚安，小哑巴。” 　　祀寂生合拢手心，将手链攥住，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灯希缩进贝壳里，困乏地揉了揉眼，再慢吞吞地把尾巴缩进去，最后“啪嗒”一声关了贝壳。 　　祀寂生挑起手链，放在眼下看了看，又用指尖转了一圈，再挑起脖颈上的海螺，垂眼看了很久。 　　作为帝国的元帅，祀寂生身上代表奢侈的装饰品一向很少，为了呈现出完美的民众印象，他的整装一向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装点，更不会允许出现像项链、手链这样的东西。 　　他身上的装饰品永远只有象征着帝国辉煌的各种勋章，肩上镶满了无数厚重、沉甸的金色勋章。 　　祀寂生将串着鳞片的鱼线解开，再有些新奇地围在自己的腕骨上，因为是用作手链，蓝鲛挑的鱼线很短，打上结后，鳞片就会紧紧贴住祀寂生的腕骨。 　　他微微拨弄了一下。 　　指尖似乎又生起触摸到蓝尾的触感。 　　祀寂生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而是打开了光脑，迅速发布了一个命令，“返程的星舰里带上一个空水箱，最少三米宽。” 　　副官迅速回复，“收到。” 　　下一秒，副官就请求通讯，成功接听后，副官就迫不及待地问，“元帅，我们什么时候能派队出发去接您返程？” 　　话音刚落，副官就惊奇地睁大眼睛。 　　虽然他知道他们元帅是掉进某个星球的大海里了，之前的两次通讯背景也都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或者一片漆黑深海底下。 　　但是现在。 　　副官吞了吞口水，不敢置信地将目光投到他们家元帅背后那个精致、漂亮、少女极了的润白色贝壳，再移到元帅脖颈处垂落下来的那个海螺项链，还有元帅打字时，露出的半截手腕。 　　那个亮晶晶的蓝色透明物是什么？？？该不会是手链吧？！等等，刚刚元帅的背后好像闪过了什么。 　　副官定睛一看，才发现元帅背后有一只会发光的荧光水母在飘来飘去。 　　副官瞳孔地震。 　　他们帝国冰冷强大，沉默寡言，杀虫族如入无人之地的元帅去哪里了？？？ 　　祀寂生低咳一声。 　　虽然语言系统崩溃，但基本的咳声、笑声，祀寂生复健后，还是可以正常发出。 　　副官瞬间回神。 　　祀寂生沉默地发出消息，“查到了吗？” 　　副官凝重地摇首，“暂时还没有发现异常，等审讯出卧底是谁后，就能知道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有没有窃取过元帅的基因，做过人体实验了。” 　　祀寂生再次发了个消息，“查到后就派星舰过来。” 　　副官怔了下，才狂喜道，“去接您返程？！审讯完后我立刻就让军部的星舰秘密出发！元帅，您记得时刻开启您光脑的定位，以免我们丢失您的位置。” 　　“还有，您的伤势好一点了吗？需要在星舰上配备心理医生吗？或者您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物资？您所在的星球有没有足够的能源补充，需要我们携带——” 　　副官看着元帅发过来的新消息，话音一顿，神色古怪地一僵。 　　“配带足够的水源跟食物，多准备一些海鲜刺身，水箱记得盛满海水。”祀寂生顿了一下，看了眼对面紧闭的玫红色贝壳，冰冷着神色继续发送，“不要来太多人，准备几套干净的新衣服，比我的尺寸小两个码。” 　　副官：“？？？” 　　他低头看了看消息，又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元帅大人，再低头看了看消息。 　　小两个码？ 　　肯定不是元帅自己穿的吧，那还能有谁？？？ 　　那个水箱也不是为鲛化的元帅准备的吧，难不成……元帅海里藏娇了？？？ 　　副官：“您是被什么人救了吗？” 　　祀寂生淡淡斜了副官一眼。 　　副官立即紧紧闭上嘴，还是那个熟悉的元帅，刚刚果然是他的错觉吧。 　　通讯挂断后，副官就马不停蹄地前去审讯，科研所的那几个实验人员已经被军部秘密控制起来，帝国虽然不兴搞刑讯逼供那一套，但毕竟帝国还处于靠暴力外交的时期，除了虫族要打，还得扩张星域领土。 　　军部没有文明人，动起手来几个文弱的科研人员恐怕连一天都挨不住就全招了。 　　最迟，明晚就能出结果。 　　最少，只需要一个晚上。 　　祀寂生关掉光脑，平躺进贝壳里，近两米长的银尾垂落出来，因为不能完全的蜷缩进去，只能打开着贝壳沉睡。 　　于是第二天早上，灯希一打开贝壳，就看见在大张着的贝壳里，正在安睡的银尾，睡姿比灯希要好太多，平躺在海草床上，一手随意搭在腹部，一手垂落下来。 　　灯希一眼就看到，那只手上戴着他昨晚送出去的鱼鳞手链，人鱼种因为常年待在暗不见光的海底，肤色大多苍白，银尾也是如此。 　　淡蓝色的鱼鳞让祀寂生泛着青筋的苍白腕骨突显了一丝诡魅的神秘。 　　很好看。 　　灯希趴在贝壳床边，托着腮，用指尖拨弄了一下鱼鳞。 　　轻微的触动感让祀寂生霎时清醒，纯凭借着本能反应，反手攥住灯希的手腕，银眸危险地眯起，将人扯进，正准备抬手压制，就对上灯希懵懂的双眼。 　　而动作间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祀寂生透明的光脑指环突然自动开启，蓝屏一下出现在海水中。 　　祀寂生银眸微凝。 　　灯希已经不会再害怕银尾了，也没有计较手腕被捏疼，好脾气地打了声招呼，“小哑巴，早上好呀。” 　　祀寂生松开手，看见灯希腕骨上残留着的红痕时顿了顿，又看了眼不下心打开的蓝屏，看见副官的消息框上弹出的红点。 　　光脑被直接关掉。 　　拿出之前给他治完伤后，残留下的红色药草，不容拒绝地让灯希把手伸出来，拧了拧红色的药汁，再稍微按揉了一下。 　　银尾的力道很轻，弄得灯希有些痒，他小声笑出来，“没关系，我不疼的。” 　　祀寂生用力按了按。 　　灯希轻“嘶”了一声，瘪了瘪嘴，“好吧，是有一点点。”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但我也吵到小哑巴睡觉了，所以，扯平啦。” 　　上完药后，按照平常，他们应该一起去捕猎，寻找今天的第一餐，但因为昨天还剩了点贝壳肉，祀寂生切好薄片后，示意灯希先吃。 　　他离开巢xue，独自一人来到了海面上。 　　太阳还没有在海平面上升起，天际微微泛着黯淡的白，整个大海仍被残留的黑暗笼罩，冷得出奇。 　　光脑被打开，蓝屏亮起，祀寂生点开副官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查到了”。 　　没有详细概括。 　　只有出现了重大消息，为了避免消息数据被窃取，他手底下的亲信才不会直接发出结果，而是请求面讯。 　　祀寂生输入一段特殊的频号，拨了过去，副官一直守着，迅速接通后，神色沉重，“元帅，审讯的结果出来了。” 　　“科研所里的一个高层实验成员被长老会策反，您的基因早就泄露了出去，也正是因此，他们才能研究出让您在战场上鲛化的办法。” 　　“而且据那个研究员招供，他们确实进行过人体实验，并且利用您的基因成功研究出了一尾鲛人，当年的研究数据跟资料已经全部都被销毁。” 　　副官见元帅的神情始终没有变动，维持着冰冷，才敢硬着头皮汇报下去，“我们只能得知。” 　　“那尾鲛人是实验的失败品。”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二合一 第19章 丢失 　　跟鲛人完全相反的脆弱，没有锋利的爪牙，没有修长的体型，除了生疏的捕猎方式还有会诱惑人心智的歌声。 　　如果是失败品。 　　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海平面上是死一般的宁静。 　　副官即便是隔着道屏幕，都感受到了他们家元帅身上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就算元帅面上的神情根本没有分毫变化。 　　跟了元帅多年的副官也不敢打破这一片沉静，他安静地等待，良久，副官才接受到一条消息，“我知道了。” 　　副官低声询问，“那军部的星舰？” 　　“即刻出发。”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 　　旭日初升，海平面上的黑暗跟阴冷都被即将到来的阳光驱散，浪潮翻涌间，在光下反射出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彩虹，美好得就像童话世界。 　　因为虚假，所以梦幻。 　　当真实暴露在光下时，照射在身上的阳光弥漫着寒冷。 　　祀寂生盯着光脑里那道长达两分钟的通讯记录，无声呢喃，“失、败、品。” 　　他像是凝固在了海面上，变成了一座冰冷的石像，一座塑在帝国首都星的中央广场上，身上披着厚重整洁的军装，戴着冰冷的勋章，供人欣赏爱戴的石像。 　　帝国和联邦的这场战争出动了十几万士兵，他作为领将，在关键时刻失去理智，再次清醒，偌大的星舰空无一人，自毁程序不知何时被启动。 　　耳边除了系统冰冷的倒计时，没有任何的声音，他沉声呼唤每一个战斗星舰，直到喉腔火燎般灼烧，嗓音沙哑至完全失声，才不得不面对一个痛苦的事实，他背负了十几万座冰冷的坟墓。 　　自我厌弃，自我堕落，放任能源告竭的星舰销毁解体，最后被无尽的黑暗吞没，掉落至一个无名落后的星球，遇见了他唯一的族人。 　　不管是蓄意为之，还是纯粹偶然。 　　鲛人一族，本质上就是一个残忍冷血的物种，奸诈，狡猾，没有真心。 　　祀寂生摘下脖子上的海螺项链，放在手心中凝视片刻，确认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海螺，指尖微微一松。 　　海螺掉进翻滚的浪潮，被海浪携带着沉入汪洋大海，祀寂生一个阖眸，就从眼前消失，再也不见。 　　· 　　银尾离开巢xue后，灯希就把剩下的贝壳肉用小石片切开，本就不多的贝壳肉被不均匀地分成两半。 　　一半多，一半少。 　　灯希把少的那部分自己吃了，多的留给小哑巴。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坐在巢xue口，靠在礁石上，用指尖逗弄着绕着他打转的荧光水母，细白圆润的指腹被水母用触须缠绕地抱住。 　　灯希晃了晃手指。 　　荧光水母也被扯得晃了晃。 　　灯希凑近，吐了一个泡泡，荧光水母被泡泡锁住，小人鱼用鼻尖轻轻一戳，泡泡啪嗒裂开，荧光水母惊吓似的颤了颤。 　　恶作剧成功的灯希弯了弯眼睑。 　　灯希一边等小哑巴回来，一边陪荧光水母玩了很久，他等啊等，等到肚子又饿了，也没有等到银尾的半点影子。 　　灯希皱了皱小眉头，有些担心。 　　他怕小哑巴外出的时候遇见了对付不了的大型生物，没有他在，会有危险。 　　灯希又怕只是自己多想。 　　他困扰地数起小水母的触须，“找，不找，找……” 　　荧光水母是透明的，触须又多又乱，还会动，灯希数了一会儿就数丢了，他索性戳了戳水母脑袋，把小水母戳回巢xue里，板着小脸叮嘱道，“要乖乖等我回家！” 　　深蓝色的尾鳍一甩海水，灯希游离巢xue，这片海域很大，海生物也很多，在银尾没有受伤的情况下，灯希不能靠血腥气味去寻找，只能漫无目的地乱游。 　　“小哑巴？” 　　人鱼的呼唤通过海水无限传开，却始终得不到回应，这片海域突然安静得似乎只剩下灯希一尾鱼。 　　心跳突然乱了一拍。 　　灯希游过一片又一片的珊瑚礁，穿过一道又一道礁石群，找遍了整个海域都没找到银尾。 　　灯希确定，小哑巴不会扔下自己跑掉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银尾才不知道游去了哪里。 　　人鱼的游速并不快，找完整片海域之后，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灯希又饿又累，海底找遍了后，又费劲地游到了海面上。 　　海风吹动海浪，体力彻底告竭的灯希，在茫茫大海里就像一艘随波逐流的小舟，只能被海浪裹挟着游动。 　　灯希躺在海浪中休息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被海浪带到了什么地方，他从海面上沉进海底，刚想回头游回海域，眼睛却扫到一抹亮银色。 　　小人鱼眼睛一亮。 　　找到了！ 　　这是一片海底沙地，灰色的沙土下盖着很多贝壳，除了零星几根海草，看不见其他的海底景物。 　　亮银色的鱼尾在一片荒芜里格外显眼，银尾在海底游动，凝视着灰色的沙地，尾鳍掀翻起沙土，似乎在认真地找什么。 　　“小哑巴！” 　　祀寂生动作一顿，神情冰冷地侧过身。 　　灯希开心地游过来，他已经习惯银尾的冷漠，并不在意，控诉道，“你去哪里了呀？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小哑巴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灯希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大型鱼类，又好奇地问，“小哑巴为什么游那么远？” 　　蓝鲛仰脸关心地看他，面上的神情不似作假，祀寂生薄唇紧抿，他已经给过一次信任，将光脑呈到了对方面前，但是蓝鲛并没有对他坦诚。 　　这么笨的鲛人，到底能被怎么利用？又是怎么被有心地安排到他的身边。 　　掉在海浪里海螺被海浪裹挟游向远方，最后停留在此，晃晃悠悠地掉进灰色的沙地里，被灰沙掩盖。 　　祀寂生一眼望去，只能看见一片暗沉。 　　空荡荡的脖颈暴露在蓝鲛无知无觉的视线下，祀寂生沉默地跟灯希对视。 　　灯希眨了眨眼，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轻声问，“小哑巴是不小心把海螺丢掉了，所以找到这里来吗？” 　　半响，祀寂生才点了下头。 　　不是不小心。 　　是故意的。 　　灯希咬了咬唇，无措地抠了抠手，那么小的一个海螺，要是掉进了大海里，再被海浪带走，一定很难很难找的回来。 　　灯希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在祀寂生探究审视的目光下。 　　灯希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漂亮的蓝眸毫无阴翳，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不开心，反而表示谅解地道，“那我再送一个新的给小哑巴。” 　　“我们先一起回去吧，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丢掉老婆给的定情信物，太过分了 第20章 冷战 　　海螺被遗弃在海底的灰沙之下，被摩挲光滑的螺纹重新被沙砾覆盖，彻底笼罩在黑暗之中。 　　灯希离开之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海底沙地蔓延开几千米，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贝壳，一个小小的海螺被夹在其中，太微不足道，一眼看去，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海螺是灯希最喜欢的海螺，螺纹繁复，漩涡有序，是很漂亮的蓝绿色，夹杂着星点润白。 　　是很稀有的品种。 　　灯希只有这一个，他把唯一的一个给小哑巴了，他拿不出第二个一样好看的给小哑巴了。 　　“小哑巴，要不我们再找找吧？”灯希转过身，想问银尾要不要留下来，“或者你先回去进食，我自己……” 　　小人鱼的身后空空如也，银尾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游走了。 　　灯希茫然地眨了眨眼，无措地愣在了原地，银尾的游速比他快很多，短短几秒，已经游得很远很远了，是灯希的小短尾怎么也追不到的距离。 　　以前小哑巴不会丢下他一个人自己走的，今天却一声不吭地自己先游走了，灯希想，应该是海螺丢了，小哑巴有点不开心吧。 　　灯希游动尾鳍，跟了上去，但因为他游得太慢了，银尾也没有等他的意图，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跟小哑巴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银尾看起来非常非常地不开心。 　　灯希想了想自己的珍藏里有没有也能听到海浪的声音，也一样好看的海螺，一边想，一边摆动着尾鳍，竭尽全力地想追上银尾。 　　慢慢的，灯希从一开始能看清银尾，再变成只能看到大致轮廓，最后只剩下一点银，彻底消失在翻涌的海浪中。 　　灯希已经没有了力气，只能停下来随波逐流，休息了会儿，又不知道被海浪卷到哪里去了。 　　茫茫汪洋大海里，海底“建筑”每时每刻都在变，灯希刚搬来这个海域没几天，对海域的周边还不太熟悉。 　　总而言之，灯希迷路了。 　　小人鱼在海面上沉沉浮浮，脑袋晕乎乎的，分不清哪里是正确的游向，累得想就地沉进海里。 　　灯希突然觉得整片大海似乎又只剩下他自己，空空荡荡，他低头揉了揉眼睛，海水抹了满面，又顺着颊侧流下。 　　他有点累了，也有点困了。 　　想休息。 　　肚子还咕噜咕噜地叫。 　　想进食。 　　灯希沉入水中，想四处看看有没有能吃的海草，先填填肚子。 　　当海底世界一瞬在眼前展开，灯希忍不住又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一眨眼就会消失的一点银色，静静地等在远处。 　　灯希眼睛一亮。 　　小哑巴一直都在海底，没有扔下他。 　　灯希也不找吃的了，他向着那一抹亮银色游去，直到游回了他熟悉的海域，亮银色才转眼消失不见。 　　灯希却比之前安心了很多，他找了点可食用的海草，啃了几个海草团，补充了体力后，才往巢xue的方向游去。 　　回到巢xue后。 　　灯希发现自己留下来的贝壳肉并没有被银尾动过，而是被小哑巴搁在了自己的新贝壳上。 　　至于旧贝壳，重新被银尾拉到了角落里，开口还对着墙面，从灯希的角度，只能看见从贝壳里垂落出来的透银色扇形尾鳍。 　　跑到角落里自己生闷气的小哑巴。 　　灯希弯了弯眉眼，把贝壳肉拿上，悄悄游到旧贝壳的上面，趴在贝壳盖上向下看，“小哑巴？” 　　祀寂生的鱼尾在海草床蜷缩卷曲，他坐在贝壳上，面对着角落的墙壁，听着身后的动静，悄无声息地将光脑关上，神情冰冷地侧身仰首。 　　灯希：“你饿不饿呀？” 　　他松开手，贝壳肉在海水里飘飘浮浮地沉落，精准地掉在祀寂生眼前。 　　灯希大人似的讲着大道理，“生气也不可以不吃东西的，我已经吃过了，我不饿，不用留给我的。” 　　祀寂生银眸微垂，将贝壳肉拿到手中，尖长锋利的爪尖一下变出，一个眨眼，就把贝壳肉四分五裂。 　　看起来特别吓人。 　　但灯希根本不害怕，也没被吓走，“小哑巴，我没有其他的海螺了。” 　　灯希游回巢xue的一路上已经仔细想过了，他的珍藏里没有更好看的海螺，但是既然丢掉了，那一定只有找到更好的来替换旧的，银尾才不会生气。 　　灯希想了想，“我会找新的海螺送给小哑巴的。” 　　银尾始终低垂着首，盯着指尖的贝壳肉，不点头也不摇头，没有任何表示。 　　灯希突然俯下身，尾鳍朝向巢xue顶，轻松地撑着贝壳盖，身体倾倒下去，伸手拍了拍银尾的发顶。 　　漂浮的银丝格外松软，意外地好摸。 　　灯希的力道很轻，犹如羽毛一般轻轻从头顶扫过，祀寂生身躯一僵，缓缓抬首看去，入目便是灯希即使很疲惫，也弯起来的蓝眸，声音很轻很软，“我不生气，小哑巴也不可以生气。” 　　弄丢的是灯希送的礼物，灯希却并不生气，还反过来安慰他以为在跟自己赌气的小哑巴，可他并不知道，银尾跟他所想完全相反。 　　祀寂生阖去眉眼里一闪而过的轻嘲。 　　灯希没有等到银尾的回应，在一片安静中，无措地在旧贝壳上游了一圈，银尾始终没有理过自己，只好又缓缓游了回去，缩进新贝壳里。 　　在沉静压抑的氛围下，默默关上了自己的大贝壳，蜷缩在海草床上，情绪低落地抱住自己的大尾巴，把脸藏进了背后。 　　人鱼的情绪是很敏感的。 　　灯希总觉得，小哑巴似乎是在生自己的气。 　　生气到再也不想理自己。 　　可灯希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哪里让银尾不开心了，他讨厌毫无缘由地被疏远，可是明明是自己一开始就说，他要体谅小哑巴不能说话。 　　灯希很累很累地闭上眼睛。 　　也许，过了今天就会好了吧？ 　　巢xue里安静了很久很久。 　　祀寂生才离开了旧贝壳，动作很轻地游出巢xue，临走前，他看了紧紧合上的玫红色贝壳很久。 　　银尾转身向外游走。 　　祀寂生离开后的没过多久，玫红色贝壳突然被轻轻打开一条缝，探出了一双蓝色的眼眸。 　　灯希抱着大尾巴并没有睡着，反而听见了贝壳外的动静，他看着银尾离去的身影，想了想，偷偷跟了上去。 　　可银尾的速度实在太快，灯希怎么追也追不上，没一会儿就跟丢了。 　　灯希静静地想了想，突然向一个方向摆动着尾鳍游去，即使中途很累，也始终没有停下。 　　他回到了白天去过的海底灰沙。 　　在相同的地方，见到了同样的亮银色。 　　灯希看见了背着他悄悄游出来，回到这里找海螺的小哑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骂，你不会说话是不是balabala 第21章 同意 　　灯希没有贸然上前，也没有出声打扰，他偷偷藏在了远处的礁石后，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小心的不露出马脚。 　　小哑巴不想让他发现，灯希就当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小人鱼躲在礁石后，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留下一条缝，悄咪咪地偷看。 　　这片空荡荡的海底灰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贝壳，因为没有礁石跟珊瑚礁，银尾的身影格外显眼。 　　灯希可以清晰地看见小哑巴的一举一动。 　　银尾几乎是贴着海底的灰沙游，尾鳍缓慢地摆动，用指尖一个一个拨弄起那些贝壳，看贝壳底下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蔓延出几千米的海底浅滩上，一个又一个贝壳被接连翻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银尾才翻找完一个小角。 　　灯希不知不觉放下了自己的大尾巴，也不捂住眼睛了，他趴在礁石后，呆呆地探出蓝眸看着。 　　如果要翻完整片贝壳浅滩，就算找一个晚上也不够时间，更不用说那个丢失的海螺，到底有没有被随着风向翻涌的海浪一路携带到这里，就算停留在这，在他们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又有没有被海浪再次吹走。 　　在大海里寻找一只巴掌大的海螺， 　　希望实在太渺茫。 　　灯希一直没敢去想，结实的鱼线一向很难被扯断，他用鱼线绑在海螺上的结也很牢靠，轻易不会松开。 　　那海螺到底是怎么丢的呢？ 　　灯希抿了抿唇，他想起银尾今天无缘无故地对他生气，是因为对他生气，才把海螺丢掉的吗？ 　　小哑巴是开始讨厌他了吗？ 　　灯希静静地垂下眼睑，心里涨涨的，还好闷。 　　是他以前自己生活时，没有体验过的陌生情绪，有点难过，有点不安，有点想哭。 　　那现在为什么又想把丢掉的海螺捡回来呢？灯希不懂。 　　贝壳一个一个地被翻找过，游在灰沙上的银尾慢慢离灯希越来越远，找过的浅滩面积也渐渐在扩大，随着时间的推移，祀寂生的神色愈发冰冷。 　　“不要找了。” 　　祀寂生拾起贝壳的动作一顿。 　　灯希不知道什么时候游到了银尾身后，他咬了咬唇，还是鼓起勇气问，“海螺，是你丢掉的吗？” 　　祀寂生倏然攥紧了手，指尖的贝壳霎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一声，碎裂开来，贝壳的裂片沉在海水中，指腹捏着的碎片却已经变成了粉末状。 　　灯希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拳。 　　祀寂生刚转过身，就看到蓝鲛轻微地一退。 　　灯希除了一开始见到小哑巴时，会害怕眼神非常凶的银尾，慢慢的，他会大胆地凑在冷漠的银尾身边，即使祀寂生一声不吭，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什么时候都很开心的样子。 　　渐渐的，不管银尾再怎么摆冷脸，灯希都只会用一个更大的笑脸盖过去。 　　但是现在。 　　他在害怕。 　　祀寂生呼吸一滞，透银色的耳腮近乎凝固在海水中。 　　灯希固执地又问了一遍，“海螺是怎么丢的？是小哑巴扔掉的吗？” 　　良久。 　　祀寂生微微点了头。 　　银尾承认了。 　　灯希眼睛一酸，指尖被自己捏得发白，有些疼。 　　只有一点点疼。 　　灯希透金色的耳腮紊乱地颤动着，控制不住地呼吸错乱，嗓音闷闷地问，“为什么要丢掉？” 　　祀寂生的唇角抿直成一条冰冷的线。 　　长久的沉默。 　　灯希仰首看着银尾，“为什么又想捡回来？” 　　祀寂生微微张了张唇，又徒劳无力地合上，眉眼冷漠地凝起，只有十指紧紧地攥在手心。 　　银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让灯希觉得巴巴游过来想问个清楚的自己，像一条小丑鱼。 　　变得一点也不好看了。 　　灯希知道自己问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小哑巴说不出声，每一个字都要很艰难地重复几十遍，才能精确地吐出。 　　但他就是想听。 　　灯希努力地深呼吸一口气，“丢掉了就是丢掉了。”他赌气道，“我没有其他的海螺了，也不会再去找新的了。” 　　“我想听小哑巴跟我说清楚。” 　　“如果你讨厌我了，”灯希嗓音艰涩，一个一个字地吐出口，“不想带我走，也不想跟我生活在一起了。” 　　“我们可以结束交易。” 　　一个失败的实验品，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失败品，即便是带回帝国，也是交到军部的手里审讯，走到那一步实在太难看。 　　不如以后再无瓜葛。 　　大脑已经决定出了最优选，身体却像生锈了的机器一般，骨关节都在叫嚣着涩意，祀寂生疲惫地闭了闭银眸，动作极轻地微微点下了头。 　　同意。 　　交易结束。 　　灯希脑海一瞬空白，耳腮似乎都不会颤动一般，他很轻很轻地眨了眨眼，浸在海水中的蓝眸似乎有一瞬变得一花，泪光折射，又消融于海水中。 　　这段岌岌可危，单方面付出的关系，没有主动的那一方孜孜不倦地维持，分分钟就会像脆弱的丝线一般，轻易就会被扯断，毫不留情地破碎。 　　灯希眼睑微微一弯，“好。” 　　除了海水，无人知晓人鱼在哭泣。 　　直到在银尾没有感情的视线下，游进礁石背后，再也没人能看见自己时，灯希才把脸埋进了卷曲的金色长发里，很久很久，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动作。 　　祀寂生在原地滞停了很久，才动作僵硬地重新俯下身，一个一个地将贝壳拾开，一直重复着这个枯燥乏味的动作，耳腮的颤动变得极其轻微，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像一根拉紧的绳，多余的颤动都会让其猝然断裂。 　　每一个阖眼，银眸都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从圆润淡白，变得细长凌厉，瞳仁也在轻微地颤动。 　　整片浅滩一下变得极其安静，压抑沉默的氛围霎时弥漫开，直到远处突然响起轻微的异动，细长的瞳仁霎时在眼眶转动，投向声音响起的方向。 　　一抹蓝绿色率先映入眼帘。 　　祀寂生呼吸微重，盯着那个熟悉的海螺良久，才把视线转移到携着这个海螺的大型生物。 　　那是一只近乎要跟周围的灰沙环境融为一体的暗灰色深海章鱼，体型庞大，类似鸟嘴的角质颚咬着一个体型小巧的海螺，像锉刀一样的带齿舌头微微一卷，海螺就消失在卷曲飞舞的触手之中。 　　银瞳霎时变得彻底竖长。 　　鲛化的副作用像一张巨盆大口吞噬了祀寂生的理智。 　　作者有话要说： 　　希希：我真的真的生气了 第22章 我害怕 　　这是一只巨型章鱼，体型长达五至六米虞兮正里。，重约一百多斤，从视觉上看，它要比银尾大两倍有余，挥舞的触手看上去轻易就能绞死面前的银尾。 　　立在海水中的银鲛却丝毫不露怯意，冰冷淡漠的神情自始自终都毫无变动，竖瞳紧紧盯着被巨型章鱼的触须遮挡住的口器。 　　失去理智的银鲛凭借本能，在脑海中划过无数个如何开膛破腹的方法。 　　身体下意识回忆起在和虫族战斗的战场上，那些烦人的虫子身上的甲壳比机甲还要坚韧，但鲛人锋利的爪尖只要轻轻一滑，甲壳就会被从中分成两半。 　　甲壳被硬生生剥离，壳下还黏着虫子的血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一瞬爆发开来，腐烂的虫臭味伴随着虫子的鲜血在空中炸开。 　　繁衍能力极强的虫族生来暴噬残虐，血液里都有能诱导人类精神力暴动的因子。 　　腥臭的血液溅了作战服满身。 　　祀寂生浑身浴血，鲛人的副作用会在这时轻易被诱导爆发。 　　在战场上失去理智的鲛人是很恐怖的，往往祀寂生一清醒，就会面对着满地的虫族尸体。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杀过哪些虫子。 　　包括现在，机体自动模拟出本就柔软的触手会如何被鲛人的指尖撕开，四分五裂的巨型章鱼在海底崩溅出梦幻般的蓝血，染遍整个海域。 　　他会在一片破碎的□□里，找到他不小心丢失的宝藏。 　　静止不动的银鲛突然开始缓慢地游动，他像一头蛰伏的巨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倏然出击。 　　躲在礁石背后的小人鱼敏感地察觉到这片海域里突然爆发的危险感，灯希心脏猛地一缩，深入骨髓的恐惧感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让他快逃。 　　心跳在这一瞬滞停。 　　灯希用尽全身力气，才在昏暗里费劲地呼了一口气，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摆动了尾鳍，游出了礁石背后，向身后的海底灰沙地游了过去。 　　视线在紧急地寻找银尾的身影，看到熟悉的身影时，灯希眼睛一亮，加大摆动的幅度游了过去，“小哑巴，快离开这里，我感觉到这里有危险——” 　　话音骤然卡壳，灯希僵在原地。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片海域的巨型章鱼，静止不动背对着他的银尾，人鱼的第六感告诉灯希，他所有恐惧的来源都出自那。 　　不知道是巨型章鱼，还是他熟悉的那个背影。 　　鲛人的爪尖即将要碰上巨型章鱼的瑟瑟发抖，挥舞得更厉害的触手，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银尾动作一顿，转身，冰冷的银眸缓缓移向身后。 　　停在偌大的海底中央，一尾茫然无措的金发蓝鲛，像一只天真的小兽，蓝眸里还残留着担心，对上竖直的银瞳时，瞳仁却不受控制地缩起。 　　银鲛的视线霎时锁定。 　　灯希在那股冰冷的视线下，根本做不出任何动作。 　　祀寂生眼神陌生地盯了蓝尾很久，似乎在辨别着什么，确认危险性更小后，最终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冷漠地回过了身，决定优先处置面前的猎物。 　　银尾转身的一瞬间，灯希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他眼睁睁看着小哑巴向那个能有灯希几倍大的巨型章鱼游去，银尾渺茫地似乎下一秒就能被章鱼的触手们吞没。 　　灯希睁大眼睛。 　　他拼命说服自己，危险一定是来自于那个巨型章鱼。 　　不可以去。 　　不可以过去！ 　　灯希摆动尾鳍，义无反顾地游了过去，蓝色的鱼尾第一次游得这么快，这么迅疾，在触手即将碰到银尾的一刹那，灯希拉住了祀寂生的手臂。 　　甫一碰上，就被冰冷的触感激得颤了颤耳腮，灯希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当银尾用陌生的眼神，淡淡垂眼看向灯希的手时，这种不好预感达到了最强烈的时刻。 　　灯希蜷缩了一下指尖，有些慌张，“小哑巴？” 　　“那里很危险，不要过去。” 　　灯希收紧手，即使他害怕得想把尾巴都蜷缩起来，藏起黑暗的角落里，也依旧固执地仰起首，定定地看着银尾。 　　他可以感知到小哑巴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但灯希做不到看着银尾陷入危险。 　　银鲛反手扯住灯希的腕骨，将灯希拉到眼前，视线停留在蓝尾脆弱的喉骨上。 　　祀寂生的脑海里充满了嘈杂的声响，每时每刻都在不停歇地叫嚣着，精神力的狂暴指数随着时间的流逝达到一个恐怖的增长度，如果不是光脑开启了屏蔽模式，监控宿主体质的系统怕是早就发出震耳欲聋的警报声，警告所有人立刻远离他的身边。 　　浸入骨髓的痒意让鲛人的利爪越发锋利，想撕碎一切，摧毁一切。 　　银鲛的指腹抵在蓝尾腻白的皮肉上，只要他一用力，灯希的手臂就会出现五个血窟窿，祀寂生顶了顶发痒的牙尖。 　　可他一对上那双大海般透彻的蓝眸，就会有一瞬眩晕。 　　人鱼语在穿过无数纷扰的声响，直击心灵，那是灯希一声声急切地呼唤，“小哑巴？” 　　“你怎么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趁它还没有对我们攻击的意向。” 　　呼吸微微急促，指腹下意识地收紧。 　　“疼。” 　　灯希的眼泪几乎立刻就被疼痛催了下来，银尾的力气太大了，即使避开了利爪，也在他的手臂上留下青紫的指印。 　　本来就哭红的眼眶瞬间更红了，灯希眼尾的粉晕，衬得被看不见的泪水洗涤的蓝眸越发晶莹剔透。 　　银鲛下意识伸出了手，指尖停留在灯希的眼睑上，即将碰上时，被灯希险而又险地避开。 　　摸不到漂亮的蓝眼睛，银鲛的指尖有些无措地停留在原地，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又伸出了手指想去触碰。 　　灯希偏开脑袋，推开银鲛的手，恨不得离那只利爪有多远隔多远，带着哭腔的人鱼语软软地控诉，“不准碰我。” 　　实在太疼了。 　　蓝尾的推拒让祀寂生危险地凝起银眸，可他起了兴致的猎物却主动牵住自己的手，危险的气氛又悄无声息地散开。 　　灯希拉着祀寂生的手想游离这里，可怎么摆动尾鳍也拖不动，憋红了一张小脸，“我们走，走。” 　　“不找海螺了。” 　　祀寂生冷眼地看着蓝尾费劲地拖着自己，听到熟悉的字眼，才被微微触动，他静静地垂下眼睑，明明是强大的鲛人，却能从冷漠的神情里看出几分委屈，吐出的字音很是古怪模糊，断断续续地道，“被……吃掉……了。” 　　“海螺”两个字像一个启动银鲛的机关。 　　祀寂生着魔一般，反反复复地重复呢语，“吃、掉、了。” 　　“海、螺……被……吃掉了。” 　　小哑巴的状态实在很不对劲，灯希被吓得语无伦次，慌张地安抚，“我们不要了，我我再找一个新的。” 　　祀寂生仍旧在重复那几个字眼，兽眸再次紧紧盯住了那只巨型章鱼。 　　撕开它。 　　巨型章鱼受惊地大张起触手，它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吞下的东西不是食物，海螺肉早就被腐化，只剩下一个空壳，没有任何营养。 　　角质颚又重新吐出一个蓝绿色的物体，带齿舌头在惊吓的作用下，微微一用力，海螺的外壳上就出现了裂缝。 　　不细看根本看不见的裂缝。 　　但鲛人完美的视力，让银鲛透过隔着长距离的海水依旧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微不足道的裂缝。 　　灯希牵着的手骤然一松，怔忪间，银尾已经成离弦之箭，迅疾游出，直冲巨型章鱼而去。 　　“小哑巴！” 　　灯希反应过来后也摆动尾鳍飞快游了过去。 　　银尾的游速比海下巨鲨还要快，几乎一瞬间就到了巨型章鱼的眼前，带来的恐怖气压让巨型章鱼飞快喷出了一团浓墨，柔软角质颚下意识紧绷，带齿舌头用力一卷，被章鱼咬在口中的小巧海螺彻底粉碎。 　　浓墨被海水挥散开，看不清前方路线的银鲛速度一下慢了下来，被身后的灯希及时追上。 　　穿过一片墨色海水，银鲛才看清受到威胁的巨型章鱼正挥舞着触手，不再寄希望于伪装，而是飞快地逃离。 　　在巨型章鱼方才停歇的海底灰沙上，几片蓝绿色的碎片在海水中缓缓旋转，沉浮，最后静静地沉在海底。 　　紧跟其后的灯希睁大眼睛。 　　碎了。 　　他送给小哑巴的海螺，被主人丢掉后，又可怜地被摧毁，彻底碎掉了。 　　灯希懵了一瞬，又紧张地看向银尾。 　　滞停一瞬的祀寂生在下一秒爆发出更恐怖的威势，刚刚被人鱼语唤回的轻微理智又彻底摧毁。 　　银色的尾鳍刚准备摆动，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灯希的蓝尾紧紧缠住祀寂生的银尾，让其动弹不得。 　　裸露的□□紧紧相贴。 　　灯希自己都害怕地要命，埋头进银尾的背后，颤着声道，“不生气不生气，小哑巴不生气。” 　　他再迟钝，也终于意识到危险的不是巨型章鱼，而是他紧紧相拥的银尾，失去理智，似乎认不出他是谁的小哑巴。 　　“没关系的，没事的，不要这样，我不想这样。” 　　温热的泪水从蓝眸中溢出，因为肌肤相贴，水温的变化让银鲛清晰地感知到背后的灼烫感，下意识对身后挥舞的利爪顿时停下。 　　“我害怕。” 　　灯希害怕的不是小哑巴，而是他意识到了，小哑巴在生病，很严重很严重的病。 　　小人鱼用柔软的哭声笨拙地安抚，“我给小哑巴唱歌好不好？” 　　唱完歌，病一定会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凶哭老婆了（指指点点） 　　带哭唧唧的希希出来营个业：姨姨们有没有乳白色的牛奶（营养液）给小鱼喝 　　定时更了，但是好像卡bug了，没显示（可恶 第23章 分开 　　人鱼的轻哼在寂静的海底缓缓响起，灯希的声音很颤，还有些哭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纯凭借着本能在歌唱。 　　但依旧很好听。 　　海水将又低又轻没有任何调子的歌声传播得很远很远，因为银鲛带来的威胁而沸腾起来的海底，似乎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人鱼的歌声是大海对人鱼种的恩赐，它像大海一样的包容，温和，宁静，在万物静谧中养成新的生命。 　　灯希每次碰见对付不了的危险大型海生物，在可控情况下，都会哼出几句不成调的歌声，人鱼歌声里的治愈力会让它们短暂地失去任何的攻击欲望。 　　往往这个时候，无论多凶的海生物，都会变成跟灯希养的黏人小水母一样得乖。 　　紧绷的肩颈在耳边轻轻的歌声里缓缓松懈，精神力中的暴动因子随着歌声缓慢地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触感敏锐地提升，身后是温热的躯体，少年紧紧怀抱住身前的双手，指尖都用力到发白，相缠绞紧尾鳍。 　　明明是很微不足道的力量，银鲛却被轻易就禁锢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 　　带着大海气息的怀抱，安宁，赤忱。 　　昏暗寂静的海底里，金发与银丝在海水中飞舞缠绕，眼神空洞的银尾立在海水中，穿过激流的蓝尾从身后将其紧紧抱住。 　　浅浅的哼声不知道响了多久，疲惫的灯希才停了下来。 　　他今天情绪起伏太大，又受了很多惊吓，在两片海域中来回地游了很久，已经很累很累了，灯希哭红的眼轻轻一眨，就是难以言喻的酸涩，歌声里都带着困乏。 　　银尾身上的戾气渐渐地消逝，歌声停止也没有其他的异样，灯希试探地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松开尾巴，憩息的凶兽却又起了异动，吓得灯希又抱了上去，银鲛这才又安分下来。 　　虽然歌声停止，但人鱼自带的亲和力依旧在起作用。 　　灯希又抱了很久，再次试探地松了松，他努力地伸出手，拍了拍银鲛的脑袋，笨拙地哄，“小哑巴，乖。”小人鱼一边呼噜着毛，一边很小声地要求道，“不要动。” 　　抚摸银发的动作很轻，银鲛下意识微微蹭了蹭灯希的掌心，感受到后，困顿的蓝眸轻轻一弯，表扬道，“嗯，很乖。” 　　灯希牵起祀寂生的手，他丝毫没有避让银鲛尖尖的利爪，反而将软嫩的手指插了进去。 　　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怀抱松开的安全感重新被补齐。 　　银鲛又重新安静起来。 　　灯希牵着他的手，想游离这个海域，还没拉动，银尾就俯下身，捡起了灰沙上的海螺碎片，攥紧在掌心里。 　　他不自在地摩挲了一下拇指指节，从肉眼上看，那里什么都没有，触碰上时却能感觉到明显的铁质感，戴在他手上的东西似乎在持续地发热，甚至急促地开始轻微地震动。 　　失去理智的银鲛却只淡淡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重新看向灯希。 　　这次，灯希才终于牵动了银鲛。 　　因为之前被带过一次路，灯希带着小哑巴游回巢xue的过程中很顺利，没有迷路，小哑巴也一直很乖。 　　两片海域相隔了几千米，等灯希游回巢xue里时，已经到了深夜，精疲力尽地快睁不开眼，肚子也在咕噜咕噜地叫，可他没有再进食的力气。 　　灯希把银尾带到贝壳上坐下，抽了抽手，没有抽动，银尾始终紧紧地盯着自己。 　　灯希有些苦恼地游在小哑巴身前。 　　他相信海螺一定不是小哑巴无缘无故扔掉的，一定是因为小哑巴生病了，控制不了自己。 　　灯希决定原谅小哑巴了。 　　他不知道小哑巴什么时候会恢复，就算小哑巴一直不好，但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族人成为一个生病了也无处可去的怪物。 　　他可以一直唱歌。 　　也可以像之前小哑巴受伤的时候那样，每天都出去辛苦地抓鱼，把食物带回家，直到小哑巴把伤养好。 　　前提是，灯希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留下的青紫指痕，揉了揉快睁不开的眼睛，放低了声音说，“小哑巴要一直这么乖。” 　　无知无觉的银鲛顺着蓝尾的视线看去，伸出了指尖碰了碰一个指印，低垂的眼睑看上去有些心虚。 　　灯希：“还好，现在不疼了——” 　　他话音一顿，睁大眼睛看着银鲛突然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毫无预兆地用舌面慢慢舔舐了一下。 　　漂浮的银丝垂落在银鲛的脸侧，从灯希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冰冷的下颌线，银眸低垂，认真地再次舔了下灯希手臂上的指痕。 　　薄唇微启时，还能看见银鲛锋利的牙尖，蛇信一样偏低的温度，留下一抹冰凉的触感。 　　祀寂生理智全无，他只剩下兽类的本能。 　　在动物的思维里，受伤了，舔完会好得更快。 　　灯希愣了一下，忍不住弯了弯眼。 　　在人鱼种里，互相舔舐伤口是只有最最最亲密的人鱼之间才会在一起做的。 　　这意味着，即使小哑巴没有理智，认不出他是谁，潜意识里也依旧把灯希划入自己的安全范围里。 　　这个安全范围，只进入了灯希。 　　最亲密的存在，也只有灯希。 　　如果之后能一直这样就好了，灯希想，不管小哑巴的病会不会好，他们可以一直、一直互相陪伴着，在孤独的大海里一起活下去。 　　银鲛舔舐完后，对发烫温度又升高的指节冷冷地皱了下眉，又被打了个哈欠的蓝尾吸去了注意力。 　　灯希小心翼翼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在已经被安抚完的银鲛视线下，躺进新贝壳里，贝壳被啪嗒关上。 　　“晚安。” 　　又困又累的小人鱼刚陷入黑暗，就沉沉昏睡了过去。 　　灯希并不知道，外面的银鲛盯着合上的贝壳很久，不解地歪了歪头，过了一会儿，才游到贝壳前，试探地伸出手掀开贝壳。 　　看到里边正在闭眼安睡的灯希才静静合上。 　　又过了一会儿。 　　再次打开，看一眼，合上。 　　像一头守着自己宝藏的巨龙，生怕一眨眼，金子就会消失不见，总要时不时确认宝藏还在不在，才能安下心。 　　这一夜玫红色的贝壳不知道被打开了多少次，因为白天体力消耗过大，灯希睡得很沉，并没有被吵醒。 　　直到天光熹微，海底也被照亮。 　　因为精神暴动，始终亢奋的银鲛才有些不耐地转了下指节处一整夜都没有安稳过的透明物。 　　不知道碰到了哪里。 　　一直在发烫的光脑识别成功后，蓝屏突然显示，始终连接不上的信号霎时发送出去，定位立刻被识别标记。 　　辨别出蓝屏并没有威胁后，银鲛才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继续盯着眼前的贝壳。 　　空中的蓝屏却在时不时闪动。 　　“连接上了！” 　　“快联系元帅！” 　　“报告，元帅始终没有下令。” 　　副官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迅速下了命令，“按照原计划进行。” 　　大海上的游轮立即向定位的坐标驶去，游速加到最大，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指定地点，几名全方位武装的帝国士兵戴上氧气瓶，得到副官的指示后立即跳进了大海。 　　实时摄像将海底的景象传到游轮的中枢，副官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来回地走动。 　　几名士兵随着光脑显示的定位点越潜越深，拍摄的画面也逐渐变成昏暗模糊，直到他们停留在一处海底大裂谷之上，望着漆黑的深渊，几人静静等待指示。 　　副官：“配备上武器，下潜。” 　　影像转为更深处的黑暗，扫过攀附在深渊上模糊不清的珊瑚礁群，下潜了不知多久，定位才“滴”的一声。 　　提示他们跟目标距离不过十米。 　　洞xue外掩盖的海草被人为拨弄，轻微的异动霎时让银鲛眯眸看去。 　　强大磁场的干扰下，影像“滋滋——”作响，一片漆黑之中，荧光水母突地一闪，一双森冷的银色竖瞳霎时出现在镜头下，仅仅一秒的光亮，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副官背后发寒，立刻反应过来，吼道，“所有人！一级戒备！立刻远离！！！” 　　没有人敢在元帅发狂的时候近身半步，那绝对会死得很难看，副官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元帅发出“即刻出发”的命令后，星舰从帝国首都星跃迁至这个全是大海的星球上中间，他们没有再接收到元帅任何的回复。 　　因为元帅鲛化了。 　　彻底成为一个精神海里只剩下暴虐因子的战斗机器。 　　光是想起过去没做好防范而发生的凄惨景象，就让副官起了浑身鸡皮疙瘩，他吞了吞口水，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马上将所有激光枪里的匣弹换成镇定剂，必要情况下，为了控制住它可以发动武器攻击。” 　　“游轮上没有携带治疗舱，必须立即把元帅带回星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昏暗的巢xue里。 　　荧光水母一闪一闪，十几只黝黑的洞口对准了贝壳前的银鲛。 　　危险。 　　大脑不断地发出警告，银鲛却始终一动不动，立在身后的贝壳前。 　　几支镇定剂瞬间打进皮肉内，不可一世的银鲛轰然倒在了贝壳上，但漂亮却脆弱无比的贝壳因为有肉/体的遮挡，没有被任何冲击力极强的弹药穿射而过。 　　它完美无损，静静停留在原处。 　　隔着层贝壳，银鲛似乎还能感受到里面安稳的呼吸声，又轻又浅，好像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眼睑弯起，唇角也勾出一个浅浅的窝。 　　药力的袭击之下， 　　银鲛缓缓合上了双眼。 　　“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三零点入v！会有万字更新掉落，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希希（小鱼打嗝）：蟹蟹姨姨们的牛奶！ 第24章 拍卖会 　　砸在贝壳上的动作在海水的减重下, 依旧震感明显，沉睡的灯希梦见了小哑巴给他抓了一百条鱼，还说就算抓给了他, 交易也没有结束。 　　小人鱼开开心心地吃鱼。 　　突然间大海一个震动，海啸瞬间掀起，铺天盖地砸下, 灯希口中本该死去的鱼却活了过来, 疯狂拍动着只剩下鱼骨头的鱼尾。 　　他的食物从他的嘴里跳进深不见底海里, 又猛然从海水里跳出，鱼骨在眼前不断地放大、放大，张着血盆大口随着奔来的海啸一起直冲灯希而来。 　　“不要吃我！” 　　灯希猛然惊醒，半撑起上半身。 　　“砰”地一声，因为起身得太突然, 脑袋撞到贝壳上了，灯希捂着额头, 吃疼地呆呆坐了一会儿，从美梦突转成噩梦里的后遗症才慢慢消逝。 　　灯希后怕地松了口气, 揉了揉脑袋，怕吵到睡觉的银尾, 他轻轻地打开贝壳，第一眼就看到了对面贝壳上空空的海草床。 　　之前小哑巴也有比他醒得早的时候, 通常这个时候，银尾会坐在巢xue口，安静地等他醒来。 　　灯希熟练地转移视线，看向洞口, “小哑巴！早上好呀, 我刚刚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巢xue口空空如也。 　　灯希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小哑巴？” 　　灯希左看看，右看看，将洞xue看了一整圈也没看到熟悉的亮银色，他瞬间有些慌乱地游出贝壳。 　　小哑巴的病还不知道有没有好，自己出门的话，很可能会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等游出了贝壳，灯希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鼻尖轻轻动了动，嗅了嗅海水中的气息，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可是他好好的，没有受伤。 　　是小哑巴的血吗？ 　　灯希心脏骤然收紧，闭上眼，仔细分辨海水中的血腥味到底来自于哪里，因为已经被大海释稀过一层，血液的味道很淡。 　　但人鱼敏锐的五感让灯希缓缓游动，他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贝壳上，然后“啪嗒”一声，用力按下。 　　灯希睁开眼，眼前赫然是一大片血痕，玫红色的贝壳背面布满了凝固的斑驳血迹，蓝眸惊恐地缩起，颤抖的指尖微微在上面一抹，瞬间满手血腥。 　　他的脑海里划过许多幻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像他上次那样，因为没有盖上贝壳，被深渊里的原住民海蛇闻到气味，拖走当了储备粮。 　　小哑巴会不会也像他这样，有不知名的海生物偷偷游了进来，趁着银尾生病，就把他的小哑巴拖走了？ 　　可是他什么都没听见。 　　打斗的声音，受伤的声音，小哑巴被拖走的声音。 　　是他睡的太沉了吗？ 　　撞到贝壳上的淤痕突然变得特别疼，疼得灯希喘不过气，颤不动耳腮，他近乎快要窒息地想，他怎么可以什么都没听见。 　　蓝色的尾鳍一甩海水，灯希顺着海水中残留的血腥味游出洞xue，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 　　那天小哑巴都找到他了。 　　这次，他也可以找回小哑巴的。 　　再等等他。 　　灯希游得并不快，因为海水中的血腥味实在太淡了，他要很仔细很仔细地分辨才可以分辨出来。 　　他游过一片又一片的海域，穿梭过无数珊瑚礁，直到破水而出，金发蓝尾的小人鱼滞停在海面上，茫然地看向远方的那个庞然大物。 　　那是什么？ 　　远处的海面上游着一个比鲸鱼还要大的黑色大物，它静止不动，身上似乎还有几个攀登的黑色身影。 　　他们没有尾巴，从腰部之下，就劈成了两半，但身手奇怪得敏捷，翻上了那个黑色的大家伙之后，又俯身从海里拖拽着什么。 　　是一张比缠绕的海草还要密的大网。 　　率先被拽出海面的是一抹熟悉的银色。 　　昏迷的银鲛一动不动，被罩在一张巨网里，鲜血顺着网线一滴一滴流下，残忍地染红了网下的海水。 　　灯希睁大眼睛。 　　是消失不见的小哑巴。 　　他的小哑巴，被抓走了。 　　灯希从没有游得这么快，蓝尾摆动间，迅疾得向那个黑色巨物游去，每一次，每一次，灯希都是这么奔向陷入危险的小哑巴。 　　不要伤害他的小哑巴。 　　不要抓走他的小哑巴。 　　人鱼种的鱼尾并没有那么长，灯希拼命地游也还是赶不上那个黑色巨物的游速，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看着，他跟银尾相隔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直到那抹银色缩小成了一个点，被拽入了黑色巨物里。 　　灯希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东西，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清楚，如果今天他追不上，那他可能再也看不见他的小哑巴了。 　　银尾很有可能会会被他们残害，孤零零地死在角落里，尸骨可能都回不到大海。 　　那太可怜了。 　　不要走。 　　再等等他。 　　他会很快很快地游到的。 　　灯希穿过无数激流，体力迅速开始过度的透支，尾巴开始泛酸，耳腮每扇动一下都累得不行，但他没有放弃，蓝眸盛满了水光，一滴一滴地从眼尾流下，和海水一起染湿脸颊。 　　这次在海面上哭泣的人鱼，泪水终于没有被海水覆盖，可大得可怕的大海却只剩下灯希自己。 　　依旧没有人能看到他在流泪。 　　快了，就快了。 　　灯希蓝眸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星际游轮经过几千年的更新换代，不停地升级，游速早就不可估量，可灯希依旧快要追到了，他触手可及，他挥舞着尾鳍。 　　可星际游轮也已经到了指定的目的地，游速再次加快，跟身后奋追不停的小尾巴拉出了一长段距离。 　　“风速风向适宜——” 　　“游速已达到最高——” 　　“燃料正在准备——” 　　“倒数——” 　　副官急急下了命令，“发射。” 　　星际时代的游轮除了能在海上行驶外，还能直接变换形态，重新恢复成战舰舱模式，靠燃料的冲击离开大气层，冲出星球，跟太空等待的星舰对接。 　　镇定剂对元帅可能起不了多久的作用，只有星舰专门配备的治疗舱才可以安抚住元帅暴动的精神力，副官即使紧张地生怕元帅脱离控制，让整个游轮全军覆没，也依旧不慌不忙，对整个流程格外地得心应手，因为这种突发情况，他也记不清处理过多少次了。 　　倒计时结束。 　　战舰舱一瞬从海面上发射出。 　　触手可及的希望彻底破碎。 　　灯希眼睁睁看着那个黑色巨物速度突然加快，带着小哑巴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突然间，像他做的噩梦一样，整片大海颤了一下，掀起了巨大的海啸。 　　那个黑色巨物像灯希梦里的鱼骨，张着血盆大口，把他的小哑巴吃进了肚，而后一瞬飞向天际。 　　小人鱼茫然无措地高高仰起了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梦其实还没有醒，不然他怎么会见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景象，被抓走的小哑巴说不定就在他沉睡的贝壳外，乖乖地等他醒来。 　　一定都是假的。 　　他的小哑巴才没有被带走。 　　灯希闭上眼，泪珠不停地从眼睑出滚落，又小心翼翼地再次睁开。 　　没有变。 　　眼前依旧是空空如也的大海，跟他无论怎么也触摸不到的天际。 　　天空那么高，那么大。 　　无论灯希怎么甩着尾鳍，从海面上一跃而起，也不会从海面上飞起来。 　　他只是一尾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小人鱼，灯希跃得再高，也只能是再狠狠地砸进海里，得到一次比一次加剧的疼痛感。 　　灯希不知道。 　　他跟银尾之间隔着是两个时代的距离，落后原始的蓝色星球，除了一片能让灯希畅玩的大海什么都没有，但浩瀚无垠的星空，是灯希从未踏足过的世界，那里有着他无论如何也弄不懂的高科技。 　　他只能徒劳地望着一片蔚蓝的天际。 　　再也没有比这更清楚地认识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唯一的族人了。 　　大海又剩下他一尾小人鱼了。 　　再没有人会认真地听他说话，陪伴他入睡，一起在海里遨游，每天快快乐乐地进食。 　　没有了。 　　灯希终于忍不住皱起一张小脸，高仰着首，将所有的哭声都压在喉腔里，泪水顺着眼尾流下，打湿了本就湿漉漉的金发，再悄无声息地砸进大海里。 　　叽叽喳喳的小人鱼突然之间连难过也变得跟大海一样安静，因为没有人再会倾听。 　　好累。 　　体力透支的后遗症像梦魇一般将灯希罩住，他被噩梦拖拽着陷入海里，闭上眼，一直一直地下沉，直到沉在几千米的海底之上。 　　灯希抱着自己的大尾巴，蜷缩成小小一团，很久很久都没有动静。 　　直到海面入了夜，大海重新陷入黑暗。 　　蜷缩起的蓝尾才微微有了动作，哭累了的灯希动作僵硬地撑起身，看了看四周，又揉了揉眼。 　　灯希不知道游到了哪里，他看清所处的海底是他完全陌生的海域后，就知道他今晚可能连回巢xue的路都找不到了。 　　海底也没有一点银再为他领路了。 　　灯希茫然地游了两下，放弃地在海底闭上眼，人鱼的吟叫毫无预兆地响起，又低又轻的波音传出海域，特殊的人鱼低唤只能被特定的物种听到。 　　灯希的呼唤顺利传入蓝鲸的脂肪层，再传到中耳里。 　　蓝鲸的回应很快就响起。 　　顺着方向找到了正在海底静静发呆的灯希。 　　人鱼种能敏感的感知到万物的情绪，而和人鱼创建过链接的生物，也能感知到人鱼种的情绪。 　　蓝鲸感知到灯希明显低落的情绪，不由用脑袋顶了顶蓝尾，大鲸的力气很小，但灯希依旧被撞出了一段距离。 　　蓝鲸愧疚地低低叫了一声。 　　灯希重新游进，躺倒在大鲸的背上，用手臂盖住眼睛，声音放得很轻，“大鲸，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回巢xue吗？” 　　蓝鲸又低低应了一声，开始游动。 　　它背上的小人鱼又安静下来，呼吸一会儿轻，一会儿重，还有模糊的呜咽声，过了很久很久，才重新恢复安静。 　　似乎累得睡着了。 　　蓝鲸将动作放得很慢，怕吵醒背上的小人鱼，一直游到了早上，才回到它之前把灯希带到的海域。 　　大鲸轻轻地抖动。 　　灯希被震下蓝鲸的背，茫然地清醒过来，昨天似乎哭得太久了，他的脑袋一凸一凸地疼，“到了吗？” 　　蓝眸微微弯起，轻声道谢，“谢谢大鲸。” 　　大鲸顶顶灯希，轻轻低叫一声。 　　不开心可以不用笑。 　　灯希只是摸了摸大鲸的脑袋，静静地说，“大鲸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巢xue里很安静，玫红色的贝壳还残留着昨天的血痕，润白的旧贝壳大大张开，但海草床上空无一人。 　　灯希挑挑拣拣。 　　两个大贝壳他都搬不动，这时候要去叫海豚过来推的话，要等非常久的时间，灯希摸了摸他睡了很久的旧贝壳，拍了拍他跟小哑巴一起找到的新贝壳。 　　决定不带走它们。 　　还有他的一堆珍藏，里面有很漂亮的贝壳跟海螺，但是太多了，灯希全都抱起来的话，游一下，就会掉下一个。 　　最后，他选了一颗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是第二好看的海螺，把它带走。 　　灯希离开之前再看了眼他跟小哑巴一起住了很久的巢xue，正想摆动尾鳍，昏暗里却有什么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是那只荧光水母。 　　它安静地鼓动着透明的长须，慢慢地游到灯希的身上，蹭了蹭灯希的脸。 　　光亮始终不灭，在没有光的昏暗巢xue里轻轻地一眨一眨。 　　黏人的荧光水母似乎感知到什么，又温柔地用触须碰了碰灯希湿哒哒的眼睑。 　　好像在无声说，不要难过呀。 　　记得把它也带走呀。 　　灯希眨了眨眼，答应道，“我会的。” 　　荧光水母主动缠绕上小人鱼的指尖。 　　灯希又回头看了最后一身，独自带着荧光水母跟一个小小的海螺离开了海底的深渊，蓝鲸还在深渊上等待着他。 　　灯希坐到蓝鲸的身上，“大鲸，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宝藏，我把他带回了家，辛辛苦苦地把他身上破碎的裂缝都修补好。” 　　“但是，有坏人趁他生病的时候把他偷走了，我一个人找不到他。” 　　灯希想。 　　万一飞到天上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掉了下来了呢？ 　　他总要去找找的。 　　“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找，我不小心丢失的宝藏吗？” 　　蓝鲸低吟一声，鲸叫传遍了整个海域。 　　愿意。 　　· 　　一千零八十二天。 　　环绕蓝星一周，需要游近三年。 　　灯希不知道帮大鲸清理了多少次身上的藤壶，没有银尾在，他一点一点地用锋利的贝壳撬，现在蓝鲸的身上被他清理得不能再干净 　　今天他们停在一处礁石摊附近，回到了当时布有海底深渊的那片海域。 　　荧光水母被灯希关在一个小贝壳里，蓝鲸的游速很快，水母的触须又很脆弱，小小的水母能在灯希一个眨眼间就消失不见，只能小心再小心。 　　正常的水母寿命在2—3个月之间，最高能长达两年，荧光水母的寿命却可以达到永久，它们能够从性成熟阶段恢复到幼虫阶段的水螅体，周而复始，永久地生长。 　　灯希很庆幸，他捡到的是永远不会离开他的荧光水母。 　　他们每经过一片海域就会停留至少三到五天，灯希会把海域都翻一个遍，如果遇上危险的生物，会有蓝鲸保护他，一路有惊无险。 　　直到今天，他回到最初的地方。 　　灯希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他跃进海水中，拍了拍蓝鲸的脑袋，再摸了摸荧光水母待着的小贝壳床，“我很快就会回来。” 　　灯希潜进海水里。 　　即使希望渺茫，心知银尾不可能会在这里。 　　灯希依旧游回了深渊里的那个巢xue。 　　海草长得更加茂密了，他拨弄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洞xue口，慢慢游了进去。 　　因为长时间没有生物居住，干净的巢xue长满了苔藓，变得脏兮兮的，玫红色贝壳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一层漆黑的痕迹。 　　两个贝壳像灯希走之前一样，大开着，位置也没有半分移动，除此之外，巢xue里仍旧空空如也。 　　灯希失望地垂下脑袋，转身游到了海面上，一望无际的海面突然在远处出现了黑点。 　　它很有可能是什么大型海生物。 　　可灯希依旧摆动起尾鳍，向远处那个黑点游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黑点开始放大，慢慢有了清晰的轮廓，灯希眼睛一亮，游得更快了。 　　就是它！ 　　就是那个带走小哑巴的黑色巨物！ 　　灯希潜入海底，迅速向它游了过去。 　　黑色巨物沉在海底的下方，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里牵着一张巨大的网。 　　是那张绑住小哑巴的网。 　　他被绑住了，也可以被拖上去吗？拖上去了说不定就能看到小哑巴了。 　　他可以用歌声迷惑那些奇怪的生物，然后把小哑巴救出来。 　　灯希知道，时间会让很多事情都发生变化，小哑巴被抓走那么久，很可能被他们折磨得…… 　　灯希不敢再继续深想。 　　可是他眼前只能看到这一点渺茫的希望，他只能拼尽全力去抓住它。 　　蓝尾人鱼投入了那张大网，大网察觉到挣扎的猎物，一瞬绞紧，尾鳍被迅速收缩的大网缠住，灯希下意识挣扎着鱼尾。 　　可越挣扎，等到的只是大网更加收紧，鱼尾更深地被绞住，灯希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停止了挣扎。 　　下一瞬，绑住灯希的网兜被从海底拖拽起，他像当初的银尾一样，慢慢被拽上了游轮。 　　“砰”的一声，蓝尾人鱼被甩上甲板。 　　灯希晕眩一瞬，迷茫地抬起头。 　　入目便是眼熟的几个黑色身影，他们没有尾巴，从腰肢开始分叉，全身上下都被包裹了起来。 　　好奇怪的生物。 　　但灯希知道，自己找对了。 　　就是这些生物抓走的银尾。 　　灯希警惕地盯着他们，眼神带着愤恨。 　　这些生物同样警惕地看着他，用奇怪的语言嘀嘀咕咕地交流着。 　　“镇定剂呢？！快快快。” 　　“这是什么品种的异族人？我记得长着鱼尾的异族全宇宙恐怕只有帝国的那位吧？” 　　有人吞了吞口水，目光贪婪地看着甲板上蜿蜒的鱼尾，“我们不会抓到鲛人了吧？” 　　“如果真的是，那就发了。” 　　全宇宙第二尾鲛人，在他们的手上。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提枪缓缓向甲板上警惕的蓝尾走进，几个黝黑的洞口对准了灯希。 　　蓝尾被摁在游轮的甲板上动弹不得，洞口处伸出粗长尖细的针头，毫不留情地抵在皮肉上，冰凉的液体强制注入进身体。 　　疼。 　　灯希疯狂扑腾着鱼尾，他像一条砧板上的鱼，高高举起的光滑刀锋反射出他无论怎么挣扎都无能为力的身影。 　　好疼。 　　几人对视一眼，看着剧烈挣扎的蓝尾，因为对方强烈的不良反应，犹豫地停止了继续注射。 　　三年前，消失的帝国元帅突然出现在一个庭审会议上，面对全星际公布了自己的鲛人身份。 　　从此，星际除了人类跟虫族外，又多了一个种族，正常人管出现返祖现象，并且身体部位有一定兽化的人类叫异族人。 　　因为这场轰动全宇宙的庭审会议。 　　人类开始发现一直隐藏在正常人之间，之前从未被发现过的异族人，而全部的异族人都会出现时不时的暴动现象。 　　暴动期间，异族人会失去理智，并且对一切生物都充满了敌意，只有镇定剂能让他们安分下来。 　　为了防止异族人突然的返祖暴动，注射给灯希的镇定剂是正常人的好几倍量，但他只是一尾普普通通，连正常人都比不过的柔弱人鱼。 　　正常剂量的镇定剂会让被注射者沉睡过去，或者保持精神放松肌肉无力的状态。 　　但过量的镇定剂，是会死人的。 　　如果灯希的基因不是被大海恩赐的人鱼，他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但药物的不良反应也迅速在灯希身上显现，恶心、反胃、头疼……慢慢的，灯希连痛觉都感受不到了，他只是觉得好难受。 　　好难受好难受。 　　比那天被小哑巴带到礁石上，鱼尾缺水时还要难受很多很多倍。 　　跟他天真的所想完全不一样，他连唱歌的力气都没有了。 　　灯希缓缓闭上眼，在昏昏沉沉间，感受到无力的身躯被人搬运，塞到了一个大型黑色水箱里，箱盖被关上后，他沉到了水底，朦朦胧胧间，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深海海底，孤零零地一个人蜷缩在漆黑无比的洞xue，身下是冰冷坚硬的石块，没有洁白的大贝壳，也没有闪烁着星光的亮银鱼尾。 　　你在哪呢？小哑巴。 　　被人抓走的时候，你也是这么难受地蜷缩在狭小的水箱里吗？身上的伤口也是这么疼吗？ 　　有那么一瞬间，灯希似乎又回到了没有遇到小哑巴之前的时候，全世界、整片大海，只剩下他这一尾人鱼，他的呼唤永远得不到族人的回应，浓浓的孤寂感蔓延上心头。 　　很突然的，灯希有点想他。 　　身体上的不适被无限放大，他昏睡不过去，神智又被镇定剂无限释稀成混沌的一团，灯希放任自己的意识向又黑又深的意识海里沉浸下去，他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屏蔽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在庞大的意识海里虚无缥缈地飘荡着。 　　人鱼的精神触角在缓慢放大。 　　它在发出身体主人下意识的呼唤。 　　一声又一声，即使从未得到过回应。 　　那么微弱，是轻轻一吹就能吹散的柔弱，却始终都没有停息过。 　　被安抚过的智慧生物可以像蓝鲸一样，听到人鱼的呼唤，发出回应，人鱼种也可以向被安抚过的智慧生物发出呼唤。 　　但他们相隔得实在太远太远了。 　　直到灯希彻底昏睡过去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应。 　　他想，希望等待着他回来的蓝鲸跟水母，见不到他后，不要难过。 　　· 　　海面上的游轮变换成用特殊涂料在舰身上画了个骷髅的飞舰，而后迅速向天际驶去。 　　跟等在星空中的巨型星舰成功完成对接。 　　骷髅是星际最臭名昭著的星盗团伙，三年前，他们以买卖人口为生，实力不强，但最善逃跑，号称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真实位置。 　　但在异族人的存在曝光之后，他们干起了拍卖异族人的勾当。 　　卖的就是大众的猎奇心。 　　而这些异族人在曝光后，一般都会害怕跟正常人群接触，往往会藏进无名的星球里，祈求自己不会被正常人发现。 　　骷髅这些年不知道搜查了多少个无名的边缘星了，在这几名星盗回到总部后。 　　星舰主控室。 　　“叮”地一声响起后，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低头查看了下通讯端的消息。 　　他漫不经心地回复完后，用指腹把转到眼眶后的义眼转了回来，电子合成的机械声从他口中响起：“看看货，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能让他们兴奋成这样。” 　　耳麦里回了声“是”。 　　主控室的蓝屏自动切换成星舰底仓里监控下的画面，阴暗的环境下，黑色的水箱被人从飞舰拖了出来，十几名星盗迅速用能量枪对准，几秒后，特殊材质所制的外壳开始溶解，露出透明的一层。 　　货物像珍宝一般逐渐显现。 　　看清的一瞬间。 　　整个底仓变得死静。 　　无聊地转着眼珠玩的男人将义眼拨正，呼吸微微急促，好一会儿，机械音低低笑了一下，“真是好大一个惊喜啊。” 　　整个星际除去帝国元帅外，都找不出的第二条鲛人变种异族居然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一个价值上亿的惊喜。 　　机械音再次响起：“这次的拍卖会我会亲自主持。” 　　底仓领头的星盗按着耳麦回道：“是，要立即进行拍卖预热吗？” 　　“当然。”主持人微微笑了笑。 　　只要打出跟元帅同种族的名号，放出这是除了元帅之外唯一的鲛人的消息。 　　一定会有很多人感兴趣地参加拍卖的。 　　骷髅的拍卖会以在线直播的方式进行，幕后的主持人在公频发送提醒公告，放出明天拍卖新品种的消息。 　　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热度迅速攀升。 　　开播前不久就已经有不少人在直播间蹲着。 　　从被迷晕到被运走的这段时间，星盗为了防止异族人的发狂，不停地给灯希注射着镇定剂，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星盗将时间掐得很死，镇定剂的药效缓慢过去后，拍卖会也准备开始。 　　灯希在一片黑暗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耳腮缓慢地颤动，汲取着水下的空气，鼻尖是海水特有的咸腥。 　　灯希费力地抬手摸了摸瘪瘪的肚子。 　　应该过去很久了，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他的胃部在烧灼的疼痛。 　　在这段昏昏沉沉的时间内，因为注射剂的刺痛感，灯希醒来过无数次，他数不清第几次在黑暗中醒来，又在黑暗中昏迷过去。 　　过量的镇定剂让他在无比的饥饿中依旧有些反胃，灯希手脚无力，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没有再像之前几次一样，再费劲地用鱼尾直起身，去探寻这片黑暗的水域，寻找自己又被关在什么地方。 　　因为很快，人类会再次给他注射药剂，他又会昏迷过去。 　　灯希的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太累了， 　　也太疼了。 　　这个新的世界太黑了，灯希根本找不到任何逃出去的方法，他甚至连小哑巴半点身影都没有看见。 　　找不到银尾。 　　也救不了自己。 　　人鱼实在是太弱小了。 　　灯希闭上眼，眼尾因为身体上的疼痛溢出眼泪，又无声溶进水中。 　　不知道在黑暗中过去了多久，眼球突然感受到一片朦胧的灯光，灯希睁开眼，却被突然亮起的光刺痛出眼泪。 　　他的周围不再黑暗。 　　灯希似乎看见了一点希望，他支撑起无力的身体，费力地摆动着尾鳍，用极为缓慢的速度像水面游去。 　　越接近水面，灯希将水面外看得越清楚。 　　他似乎在一个大型的水池内，水池中还特地装满了海水，外面似乎呈一个漏斗型，一圈又一圈的座椅缓缓往最底下的水池中央缩小。 　　刺眼的光亮从顶端照下。 　　每一个座椅都诡异地空无一人，偌大的场地，似乎只有水池里的灯希一个人。 　　金发蓝尾的人鱼在水池的中央破水而出。 　　这是灯希能游到的最大距离，因为他的脖子上还绑着一个用铁链连着水池壁的电子锁环。 　　灯希游出水面后，仰首看向上方，空中密密麻麻飞行着圆形的摄像头，闪着红光的黑漆漆镜头全部对准放满海水的水池。 　　镜头，灯光。 　　拍卖会开始—— 　　在虚拟空间里，这里并非空无一人。 　　密密麻麻的座椅上人满为患，每一个虚拟形象，在暗网的背后都是真实的人类。 　　水池外环绕着成千上万的人，他们目光炯炯，神情兴奋，被破水而出的蓝尾惊艳得摇臂欢呼。 　　他的尾巴是跟天空接近的蓝色，浅浅的，渐变至尾部的深蓝，与深蓝色的海水融为一体，水波被扇形的尾鳍无意识地掀起，浅金色的发柔顺地披在白洁清瘦的背部，随着水纹微微浮起。 　　沾满水珠的脸也是超越人类想象不到的美貌，他的存在就是美丽跟漂亮的代名词。 　　精致到完美的面貌，莫名的妖冶惑人的魅力，让人完全移不开视线，偏偏他的眼睛是很浅很浅的蓝色，是跟天空一样的颜色，澄澈透明，完全洗涤掉了俗艳。 　　惊叹声不绝于耳。 　　虚拟世界喧嚣吵闹，而水池中的灯希，却握着脖颈上勒着他生疼的锁环，茫然看向寂静空旷的周围，那些黑漆漆会飞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都在绕着他转？ 　　坚硬冰冷的黑色禁锢器。 　　柔弱貌美的无知拍卖品。 　　座椅上面孔模糊的人类们低头飞速发着弹幕：“这个拍卖品是历史以来颜值最高峰吧？” 　　“天啊，他真的好美，眼睛也太漂亮了！” 　　“救命，好可爱，要是异族人不会暴动就好了，好想把他带回家养。” 　　“说吧，多少钱我都拍！” 　　大多数人都为拍卖品的容貌感到惊艳。 　　每看一眼蓝尾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他们就回想到以前看过的异族人发狂视频，血腥、丑陋、令人呕吐。 　　差距大得令人乍舌。 　　无数人都心动地催促主办方公布起拍价。 　　代号为主持人的西装男人坐在主控室里，他面前的蓝屏上是无数个监控屏幕，最大的一个蓝屏显示着暗网上的直播间页面，他指尖敲动，发送了一个公告。 　　镜头突然一暗，直播中停，屏幕上缓缓出现六个字，中规中矩的白色黑体——十亿帝国星币。 　　字体端正严肃，可这六个字不亚于给所有人开了个惊天大笑话，今天来这里凑热闹的人占了不下九成，这个天文数字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除了离谱还是离谱。 　　弹幕瞬间少了很多，剩下的都在不敢置信：“确定没打错？十个亿？？？” 　　“虽然他真的很漂亮，但是你们想钱想疯了吧？” 　　“一张脸，十亿，你们有事吗？” 　　“无语，退了。” 　　直播间最底端一个大大的“0”和这满屏嘲讽的弹幕一样可笑，那是参与竞拍的人数。 　　主持人却不急不忙地再次发送了一个公告——【可以确认拍卖品跟那位的返祖科属同种，是凭借□□就能打倒虫族之王的东方鲛人，它的实力到底值不值得十个亿，请拭目以待。】 　　这个横跨整个屏幕的置顶公告瞬间将直播间的热度炒到最高，即使早有猜测，但真正得到骷髅主办方证实拍卖品跟帝国元帅同属为残忍强大的鲛人种族时，全部观众都忍不住沸腾起来了。 　　那可是带领帝国走向星际最强一方，几乎战无不胜的帝国元帅，这个种族甚至可以不靠任何热武器就可以单方面虐杀虫族的王！ 　　弹幕在不停地飞速划过，全都在催促着“预热节目”怎么还不开始。 　　“开始期待了，那位的变态实力，十个亿都血亏好吗！” 　　“但是他看起来好小一只啊，真的会有能手撕虫族的实力吗？” 　　“实在不行，起拍价降一降，我也不是不能拍。” 　　“快点开始吧，如果他真的是鲛人，起拍价确实值。” 　　…… 　　耳麦里是守着困兽笼的星盗的询问：“他的状态很不对劲，还要进行拍卖前的预热吗？” 　　主持人微微皱眉。 　　在拍卖会开始前，他特地吩咐注射下去镇定剂要比之前少一半，免得过量的镇定剂会影响鲛人真正的实力发挥。 　　他曾经研究过帝国元帅斩杀虫族之王的视频，对鲛人的实力做过数据分析，这点剂量应该还不至于让拍卖品摆动尾巴的力气都没有。 　　主持人：“有可能是他的伪装，按原计划进行。” 　　星盗：“是。” 　　困兽笼的笼子被打开，在灯希没有注意的水池一角，银白色的池壁无声收缩，露出一个黑洞，咸腥的水流也从另一边的水池跟着涌进。 　　水池黑洞无声游出了一个巨型生物，那是一只身长足足有7米的大白鲨，张着血盆大口，锋利的牙齿呈恐怖的锯齿状。 　　不止有一只。 　　水池的黑洞里一共游出了十只体型庞大的大白鲨，它们齐齐向毫无察觉的拍卖品游进。 　　镜头将这一切完美录下。 　　帝国军部。 　　副官皱着眉看着光脑上显示的暗网直播间。 　　帝国军部早就打算一锅端了骷髅星盗团那群死苍蝇，没错，死苍蝇。 　　作为星盗团里的三巨头之一，骷髅是做人口买卖的，对比其余两家□□的星盗团，骷髅的武力并不强，甚至算得上羸弱。 　　他们没有先进的军械，也没有足够高科技的战舰，甚至经常会缺能源石补给。 　　但他们很会藏。 　　就像一只怎么都打不到的死苍蝇。 　　设备落后，总是得不到及时补给，也是因为骷髅一直在东躲西藏，这导致他们的星系坐标一直都在变幻，根本确认不了具体位置。 　　而帝国占据了十几个星系，地广人也多，受到骷髅的骚扰也是最多的，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被骷髅拐卖的案子，上报至首都星的军队总部。 　　军部足足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搞清骷髅在各个业面的运作方式，摧毁了骷髅不少小据点，但他们一直都找不到骷髅总部。 　　可他们的侦查队时时刻刻都会紧盯着骷髅在暗网上的动作。 　　当骷髅星盗团在在线进行拍卖预热，打着帝国元帅的旗帜宣传时，数据员将消息一路通报上载，因为关系到了元帅本人，最后由副官接手。 　　量子监控将对方跟鲛人相似的蓝色鱼尾清晰地拍摄下来，再转播到直播间。 　　副官的神情转瞬凝重。 　　副官边走边查看光脑，还是下定了决心，决定去上报给元帅， 　　电梯直入云霄，到达大厦顶层。 　　副官熟门熟路地走到元帅的办公层，敲了敲。 　　系统有录入副官的权限，按理说只要稍微示意，他就可以自如出入，但副官始终站在门口等待，安分如鸡。 　　他永远都不想回忆，他第一次无意间进入元帅的办公层，被正在进行战斗训练的长官一拳打的骨裂，在高级治疗舱里躺了五天，才捡回一条命，至今心有余悸。 　　五分钟后，副官才得到进入的指令。 　　他一路目不斜视，最后停在治疗室的门口。 　　室内一片漆黑。 　　自从元帅失踪后再回到帝国，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精神暴动的更加频繁，只有待在布置了特殊磁场的治疗室内，精神海才会缓缓恢复平静。 　　副官每次来治疗室禀报要事，都能看见元帅坐在一片漆黑里，静静地盯着桌上的一个摆件看，能沉默地看上一整天。 　　那是一个小巧的蓝绿色海螺。 　　海螺上还能看到人工粘合起来的裂缝。 　　因为裂缝太多，并不好看。 　　副官很是不能理解。 　　他敲了敲房门，低声汇报，“元帅，骷髅星盗团刚发布了消息，声称他们逮捕到了一尾跟您同族的鲛人。” 第25章 一百亿 　　祀寂生在桌上微微敲了两下, 系统得到指示，自动将灯亮起，冰冷的嗓音吐字正常：“科研所又不安分了？” 　　副官走进, 立在桌前，怪道，“之前不是将科研所里有关您的基因子据都销毁了, 怎么现在还会凭空冒出一尾鲛人？” 　　按理说, 科研所不可能再通过人体实验研究出一尾新的鲛人了。 　　副官试探地问, “会不会是之前那尾？” 　　他不由想到三年前军部查到科研所秘密研究出一尾鲛人，想去搜寻那尾鲛人的下落时，却被元帅不容拒绝地驳回。 　　直到现在，军部对那尾长老会跟科研所窃取元帅基因所实验出的鲛人，也没有任何消息, 以至于副官这些年一直提心吊胆，生怕科研所暗地利用这尾鲛人又研究出对元帅不利的药剂。 　　像当年在战场上被迫暴动, 失去理智一样，那是让元帅治疗了三年, 军部现在也讳莫如深的悲痛。 　　这种很有可能会对元帅不利的失败实验品，当然是让他越早消失越好, 多活一天，都是一个隐患。 　　祀寂生顿了一下, 面色如常地问，“在哪抓捕到的？” 　　副官回，“据说，骷髅是在一个落后的原始边缘星球。” 　　“一个全是大海的星球。” 　　银眸转瞬凝起, 祀寂生颔首后, 副官立即将光脑打开呈了上去。 　　蓝屏赫然显示出一张仿徨无助的脸。 　　金发蓝眸。 　　祀寂生呼吸霎时滞停, 银眸紧缩，充血的心脏似乎也停止了跳动，冰冷的血液似乎都凝固在堵塞的血管中。 　　下一瞬，治疗室监控系统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尖锐，刺耳，经过三年治疗，才恢复的语言系统似乎也要在这不绝的“滴滴——”声中再次崩溃。 　　在纷乱嘈杂的声响里，很多回忆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整个人都紧紧包裹起来，近乎要濒临窒息，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冰冷的“结束交易”这四个字上。 　　戛然而止。 　　祀寂生闭了闭眸，外界的声响才传入耳中，是副官惊惶的呼声，“立即启动治疗舱——” 　　声带仿佛被沙砾磨得凝滞住，祀寂生的嗓音一瞬变得低哑，“不需要。” 　　治疗室特殊的磁场将他的精神海重新压抑下来，祀寂生冰冷的视线划过直播间上的骷髅标志，“让侦查班过来，确定骷髅的实时定位。” 　　· 　　镜头呈现出一片幽蓝的水底世界，危险却在寂静中暗暗滋生，缩在角落里的拍卖品身形弱小，但每一只巨型大白鲨都足足有他的十倍大，而且不止一只，是整整十只。 　　体型跟数量上的绝对碾压。 　　如果受到大白鲨们伏击的对象并不是一个异族人时，弹幕一定会提心吊胆，或者干脆打星际联盟警局的救援通讯。 　　可此时的弹幕却是一片冷血的狂欢。 　　“主办方下大手笔了，这些大白鲨应该也都是返祖形态下的异族人吧，这可不好找。” 　　“绝对是异族人，野生的估计都被环保局围起来了。” 　　“返祖形态下的异族人可是无差别攻击，比野生的还可怕，兴奋起来了！” 　　“没有不长眼的起拍打断大家的兴致吧？” 　　“怎么可能，大家都懂规矩。” 　　…… 　　暗网的拍卖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主持人也在此时发出公告：【起拍价十亿，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亿，拍卖会预热开始，出现第一个加价者时，预热节目将会结束。】 　　预热节目是为了呈现这个拍卖品到底值不值这个价，而老手们都知道，在拍卖品表现出实力之前就起拍加价，预热节目会立即结束。 　　没摸到底就出价购买除了提高自己亏损的可能性，还会扰了大家的兴致。 　　十个亿的价太高，也没人敢胡乱出价承担这份后果。 　　因此，直播间最低下的起拍价人数虽然迅速超过了“100”，但依旧无人在十亿的基础上进行加价，打断拍卖会的预热。 　　在大白鲨们围住那个角落时，弹幕达到了最高潮，而因为身体乏力难受地缩成一团，闭眼休息的灯希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危险。 　　人鱼对危机的敏锐是刻在了本能里的。 　　但因为体内过量的镇定剂，让灯希现在才迟钝地睁开眼。 　　看清的那一瞬间，灯希背脊发寒，本就体温偏低的血液似乎一霎冷成寒冰，他大脑一片空白，面上血色全无，恐慌害怕到连嗡动的耳腮都停止了震颤。 　　那是属于大海食物链底端的脆弱人鱼种对在大海里足以蔑视一切物种的恐怖大白鲨的畏惧，是天然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人鱼种比水晶还要脆弱，天生就敏锐的危机感也是为了他们在对上大海其他物种时便于逃命的机制。 　　灯希从灵魂里升起的恐惧，来自物种间的传承，是他从这颗属于大海的蓝色星球上破壳而出后，却发现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这一个人鱼蛋时，对种族灭绝的恐惧。 　　他想逃。 　　四周却没有可以逃跑的空间。 　　灯希只能无助再无助地缩在角落里，紧紧抱住自己的尾巴，逃避似的把脑袋缩进里面。 　　不要吃我。 　　不要吃我。 　　水中的气息是大白鲨锯齿上恶臭的血液味，咸腥十足，十张巨盆大口，快要将灯希淹没，他在这些大白鲨面前就好像一只再弱小不过的蚂蚁，脆弱得一脚就能踩死，连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 　　眼泪从灯希的眼角溢了出来，却无声溺死在海水里。 　　灯希的恐慌却没有人在乎。 　　弹幕催促着，叫嚣着，质问这尾鲛人为什么还不站起来反击，去徒手撕碎这些大白鲨。 　　没有人知道。 　　灯希只是一尾再弱小不过的人鱼，他脆弱得一个不小心就会在时间涌动的长河中泯灭消失。 　　不是什么异族人，也不是什么鲛人。 　　是整个星际最后一尾，仅此一尾，再珍贵不过的人鱼。 　　灯希的身体不停在颤抖，蓝色的眼眸里泪水一滴一滴地流出，没有人能看到这些融于海水中的泪。 　　灯希努力地克服着心里的恐惧。 　　不哭。 　　他还能歌唱。 　　甚至不需要歌唱，只需要发出一点声音，一点点就好了，即使在水里，人鱼的异能也可以借由声波传出。 　　灯希无声张了张口。 　　没有声音。 　　没有任何的声音。 　　针对鲛人的镇定剂剂量对于脆弱的人鱼来说，是正常剂量的足足十几倍，它们让灯希的大脑变得迟钝无比，言语中枢发挥不了作用。 　　让一尾生来就热爱歌唱的人鱼发不出任何声音，哪怕一丁点。 　　灯希陷入灭顶的绝望。 　　他还没有找到小哑巴，就要先一步进入死亡。 　　灯希彻底被群鲨围堵。 　　他紧紧拽着锁在脖颈上的电子锁环，用力到指尖发白，厚重的禁锢器勒出红痕，命运的咽喉似乎也被扼住，窒息感如影随形。 　　灯希却控制不住地依旧仅仅拽着。 　　他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害怕到一定程度，灯希甚至忘却的时间的流逝，过去了一分钟还是两分钟？ 　　发起进攻的大白鲨几秒钟就能杀死一个生物体，而十只一起上的结果，只会是灯希瞬间被撕碎得四分五裂。 　　但是他现在还活着。 　　灯希忍不住放轻耳腮的震颤，水里缩成一团的小鸵鸟胆颤心惊地透过指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十只大白鲨悠闲摆动着尾巴，停留在包围圈的姿势，紧紧盯着灯希，却没有再靠近半步。 　　为什么？ 　　灯希有些茫然地放下手。 　　为什么没有对他发起攻击？ 　　灯希放松了警惕。 　　弹幕却再一次发出了不满。 　　“什么意思？黑幕？” 　　“不会是玩不起吧？不舍得这十个亿出问题？” 　　“退了退了都是演的。” 　　…… 　　眼见直播间的人气迅速下降，主持人沉下面色，烦躁地抠了抠眼眶里的机械义眼，冷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星盗额上冒着冷汗，“放这些白鲨种异族人之前，它们在另一个水池里的确亢奋着快要打起来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一到了拍卖品面前就……” 　　主持人沉凝半响：“这个拍卖品有问题。” 　　但现在情况紧急，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让人气回流，主持人吩咐道，“给他们注射狂化剂。” 　　星盗：“是。” 　　飞舞在水中的量子摄像头们分别用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往十只大白鲨身上注射了能让异族人一瞬之间就会丧失理智，加倍狂化的药剂。 　　危险！ 　　人鱼天生的雷达警示灯希立即远离。 　　可镇定剂让灯希根本动作不了，他还在没有任何防备间，眼睁睁看着眼前刚刚还温驯无比的大白鲨们一瞬间绷紧身躯，发出尖锐无比的鸣叫，响彻了整个水池，它们横冲直撞，大大张开的锯齿，直冲灯希袭来。 　　灯希瞳孔紧缩。 　　在那一瞬间，水池中的量子摄像头却根据系统设置，向十只大白鲨迅速注射进镇定剂。 　　就在刚刚。 　　直播间的公屏上，一条弹幕横跨整个大屏幕：“十一亿，停止拍卖预热。” 　　· 　　这次的拍卖品是骷髅历年以来定价最高的，整整十亿，而主持人的目标，是最低以50亿帝国星币的价格卖出。 　　如果能成功，这次的拍卖会绝对会成为骷髅最辉煌的履历，栩栩如生的机械义眼出现了几分狂热。 　　这次的拍卖会绝对不可以出现任何意外。 　　但拍卖预热的突然停止，让观众们期待已久的情绪戛然而止，弹幕一边倒得全是叫骂声：“这个出价的皮下绝对是主办方的人，不然哪个买家敢打破守则？” 　　“吗的绝对是黑幕。” 　　“感觉我们被当驴溜了。” 　　“骗子骗子骗子！” 　　…… 　　机械义眼深呼吸一口气，扫了几眼弹幕，身为拍卖会的主持人，任务只有一个，让拍卖会顺利进行，而经过他手的拍卖会，不会有任何一场拍卖会是以失败告终。 　　主持人迅速操作。 　　匿名切号，点击起拍，出价：“12亿，继续拍卖预热。” 　　这条竞价弹幕出现的那一刻，弹幕一边倒的骂声瞬间消失大半，流失的人流量也立刻回升。 　　机械义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恶意抬价才是披皮主办方该办的事。 　　紧接着立刻就有十几个人参与竞价，把价格一路抬到了19亿，每一次叫价，都紧跟着一个“继续拍卖预热”的后缀。 　　星盗在耳麦里问：“需要重新给这些大白鲨注入狂化剂吗？” 　　主持人无声看向直播镜头。 　　在久久等不到被攻击的痛感落下后，灯希缓缓睁开刚刚因为害怕而紧闭的双眼，有些惊奇地看着面前这些大白鲨收起了锯齿，悠哉悠哉地在水池里晃动。 　　有一只大白鲨转着转着又来到灯希的身前，在灯希紧张地不动时，被比他整个人都大的大白鲨脑袋顶了顶抱胸的手臂。 　　湿润滑腻的触感，散发着平和友好气息的大白鲨，一点都不像先前来势汹汹的海洋霸主。 　　大海的恩赐，让人鱼生来就对自然生物有天然的吸引力，它被灯希身上的亲和感吸引而来，用尖圆的脑袋轻轻顶着对方的手臂，努力地释放自己友好的气息。 　　灯希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用掌心轻轻碰了碰大白鲨的头顶，他还是有些害怕，指尖都在发颤。 　　但在得到大白鲨亲昵地回蹭时，灯希恍惚间似乎听见了一直以来都在保护着自己的大海，用温和的语气轻声说，不要害怕。 　　灯希忍不住弯起了眉眼。 　　金发蓝眸的漂亮人鱼用苍白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危险至极的大白鲨，这一幕美好得像是一幅画，但画的右下角却突兀地闪烁着一点红光，那是随时能注射药剂的小型监控器。 　　它无声地靠近。 　　以灯希跟大白鲨的距离，只要狂化开始，他绝对避无可避。 　　主持人：“不用。” 　　镇定剂都已经打了，拍卖预热当然是不可能继续的，这只是一个让拍卖会能顺利进行，安抚大众情绪的幌子。 　　主持人扫了眼跟竞价者一起发起同样提议的弹幕，明知提议不可能实现，却一点都不着急地理了理西装，切回主持人的账号，发了个公告：【很抱歉，拍卖预热不会再继续。】 　　拍卖品跟大白鲨之间反常的亲近，观众们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得出来 ，这条公告再一发，弹幕立即又炸了，一眼看去几乎全是密密麻麻的“黑幕”二字。 　　公告：【一旦有人发起竞价，拍卖预热将会立即结束，这是我们的规矩。】 　　公告：【当然，我们可以理解买家不想承担高风险而提出的诉求，所以，我们将破例在拍卖会期间启动拍卖品的身份锁环。】 　　公告：【想知道返祖鲛人可以承受几秒的电击吗？】 　　身份锁环指的是灯希脖子上的电子锁环。 　　是军方监狱里淘汰下来的二代电子镣铐，经改造后在黑市上大肆流通，它相当于一个小型电棒，随时可以由中枢控制释放电流，对拍卖品进行电击，除了防止拍卖品暴动，也能在拍卖品逃跑时提供实时定位。 　　对一个正常人而言，它瞬间产生的高压脉冲，能将其立刻击晕，甚至会导致休克，而电击时间过长，会直接导致身体留下难以治愈的创伤以及伴随终身的后遗症。 　　一般而言，观众很难在拍卖会上见识到身份锁环的威力，因为拍卖品都被打上了镇定剂，极少出现反抗暴动的直播事故。 　　不得不说主持人的业务能力是业内水平顶尖的存在，这个决定瞬间让弹幕风向绝地反转，气氛炒到了最高潮。 　　竞价也争相出到了34亿，都在询问“电击什么时候开始？”等了大半天，却只等到水池里的大白鲨自行退回游出来的黑洞，镜头前又只剩下茫然的拍卖品。 　　星盗在控制身份锁环的机器前等待指令，主持人却罕见地有些犹豫，他之前就发现这个拍卖品有些不对劲，胆小得跟帝国元帅像是两个相反的物种。 　　太匪夷所思。 　　也让主持人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开启电击。 　　主持人指骨轻敲，看了眼镜头下紧紧攥着脖颈处的锁环，眉间轻蹙，虚弱得不行的拍卖品，再次看了一眼统计着竞价数据的小屏。 　　那里赫然显示着一个数字“50”，单位是亿，竞价者的弹幕在直播间内显眼无比，是对最后一条公告的回应，言简意赅却极其强势：“50亿，我不想知道。” 　　拍卖会进行到现在，除了第一次竞价的十一亿，只有现在的五十亿在跟大众唱反调，更准确来说，是阻止对拍卖品的伤害。 　　主持人眼中精光一闪，“去查查这个匿名用户跟第一次竞价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几分钟后，耳麦里传来确认声。 　　主持人神经质地抠了抠光滑质感的义眼。 　　可以利用。 　　50亿的目标达成，他想再翻一倍，如果拍卖成功，那绝对会令骷髅声名大噪，但要以一百亿的成交价拍卖出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有一个冤大头存在的话，就可以。 　　主持人切换账号，“51亿，赶紧电击。” 　　那条弹幕直接取消了匿名，露出了暗网初始的纯黑头像跟一串乱码，紧跟着发，“70亿。” 　　主持人呼吸一滞，有些缺氧，这票要是能干成，他就能带领骷髅直接退休了，“71亿，启动锁环。” 　　乱码随之加价：“90亿。” 　　太快了，从34直接加到90，甚至还有其余人不断在加价，从九十暴涨到九十六才堪堪停止。 　　弹幕根本应接不暇，却忍不住一片惊呼，震惊到无以复加。 　　· 　　祀寂生指腹轻敲了几下，打出一个“100亿”后，停留在发送界面，视线一直在看着光屏上蓝尾戴着电子锁环的脖颈，语气冰冷，“汇报破译进度。” 　　治疗室内，十几名军部侦查班队员抱着各自的端脑疯狂破译数据中，副官查看完，低声道，“百分之九十八。” 　　在线拍卖会的竞价停在九十七亿的时间超过一分钟，没有人再出价，包括那位乱码。 　　其实九十七亿也很好，差三亿而已，主持人松了松喉结处的领带，完好的那颗人眼珠子里是掩饰不住的贪婪：“九十八亿。” 　　主持人这条匿名弹幕发出后，副官紧跟着汇报，“百分之九十九。” 　　祀寂生“嗯”了声，光屏依旧停留在发送界面，一百亿的叫价始终停留在对话框里。 　　主持人额上滴落下豆大的汗珠，在冷气下难得出了汗，有些急了，“九十九亿，立即启动电击！启动了我才会拍下来！” 　　线下，他在耳麦里也对星盗说道，“准备，要是一分钟内没有人跟，直接启动身份锁环。” 　　他逼也得逼出这一百亿叫价。 　　同时。 　　副官面露喜色，“百分之百！破译成功了，对方的定位在亚历山大星系附近！” 　　话音刚落。 　　祀寂生按下发送框。 　　三分钟之后，直播间推送公告，“恭喜您成功以一百亿的成交价拿下本次拍卖品，此次拍卖会到此结束。” 　　而后镜头一黑，直播间关闭。 　　反追踪的事情尘埃落定，侦查班在主办方第一次发送消息时，就已经进行数据标记，对方每发一次言，破译进度就会进一步得到追踪，直至完全破译。 　　主持人以为自己是钓鱼的姜太公，恶意抬价，利用拍卖品的生命安全隐形威逼利诱，但从始至终，被钓的人只有他一位。 　　副官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上道，还会乖乖咬饵的大鱼了。 　　副官松了一口气，“元帅，这一百亿？” 　　祀寂生掀起银眸，言简意赅，“算我个人出资。” 　　副官暗暗咋舌，静静等待指令。 　　祀寂生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银眸夹带戾气，他冷声吩咐：“去跟外交部打声招呼，让他们去联系亚力山大星系的王。” 　　“让亚力山大星系给帝国军部的战舰开道。” 第26章 见面 　　主办方给的交易地点并不在亚历山大星系, 狡兔三窟，拍卖会一结束，星盗团就迅速跃迁了星系。 　　军部也没指望定位会一成不变, 帝国的战舰从亚力山大星系横穿而过，是为了达到最迅速的出击速度。 　　但是，副官觑了一眼立在星舰前, 罕见地充当着指挥官角色的元帅大人, 实在想不通, 他们元帅为什么突然间杀气这么浓重地要去剿灭这个星盗团。 　　因为骷髅没有触碰到倒卖军//火这一版块，军部处理骷髅星盗团的权重等级一直不高，如果不是那尾突然冒出来鲛人，都不会上报到副官的手上。 　　明明是一件小事。 　　星际联盟还有联邦及各国的一堆事务都等着元帅去处理，更不用提还有虫族挑起的大大小小入侵。 　　剿灭一个星盗团而已, 副官看了眼光脑里保留下来的数据录像，停留在拍卖品好看得近乎失真的脸庞。 　　又看了眼他们浑身散发着寒气的元帅。 　　该不会他们寡了这么多年, 每次都以跨物种为由，拒绝王室多次提议联姻的元帅终于要开窍了？ 　　光脑提示音一响, 副官瞬间回神，汇报道, “定金付过去了，但是对面发了五个交易点, 每一龉熹个交易地点的星系坐标虽然都在亚力山大星系附近，但是都不位于同一片星域。” 　　“他们要我们，也就是买家分别去指定的地点等待，他们会在其中一个交易点, 把拍卖品交到我们的手上。” 　　即使是分为五个交易点, 军部也有足够的人手分批次对接, 战舰内有条不紊地按着元帅下的命令动作。 　　伪装成普通飞舰的战舰陆续到了骷髅指定的交易地点，每一个交易地点，都有着一艘骷髅标志的小型飞舰。 　　骷髅星舰总部。 　　主持人面前是大大小小无数个蓝屏，分别显示着五个交易点飞舰监控摄像。 　　而他的身边摆放着一个等人高的水箱，水箱里却是本该出现在交易点的拍卖品，耳麦里是星盗的汇报，“情况一切可控，您可以带着拍卖品出发了。” 　　主持人又看了一眼水箱。 　　为了待会儿能让买家确认拍卖品的健康状态，注射给拍卖品的镇定剂又比往常少了许多，但蓝尾依旧阖着眼，无意识地沉沉浮浮。 　　主持人低声道，“再等等，如果有突发状况，先行折返。” 　　灯希刚恢复意识，就听到这一句陌生的语言，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蓝眸迷茫地透过海水向外望去，微微睁开了没多久，又疲惫地阖上。 　　但他能感知到，身体已经稍微恢复一些了，他有了摆动尾鳍的力气。 　　再等等，他就可以发出声音了。 　　灯希耳腮颤动间，呼出了一连串的泡泡，泡泡又在碰到水箱顶时，无声破裂，狭窄的空间甚至让他摆动尾鳍的幅度都受限制。 　　灯希以为自己在奋力地挣扎着，但现实中，他只是微微动了动指尖，像被一个梦魇罩住，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关着自己的水箱似乎在移动，模糊的光亮又消失在眼前，他似乎被关进了一个更大的黑箱子。 　　黑箱子在不断地移动。 　　灯希不知道自己又要被带去哪里，他朦胧间眨了眨眼，每费劲地呼一口气，水箱里便伸起了许多泡泡。 　　泡泡的破裂声非常小。 　　但灯希听着，却像在他的耳内鼓膜边“啪嗒”“啪嗒”一声声裂开来。 　　很闷，很涨，近乎要以为自己也要跟着泡泡破碎，消散，无声融化在海水中，但渐渐地，一声声的破裂声将灯希摇摇欲坠的理智生拉硬拽回来。 　　他一点都不困。 　　灯希费劲地眨了眨眼。 　　他不困。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微微张开唇，哼出了一点气音，因为断断续续，又浅又小，听起来一点也不好听。 　　人鱼哼出的歌声跟泡泡一样，它太脆弱，很快就消融于海水里。 　　过去在大海里。 　　灯希的歌声可以通过人鱼种能发出的特殊波音蔓延出几千公里，被蓝鲸听到。 　　可现在，他的歌声轻得连灯希自己都不听到，连他都不听到，更不用说黑箱子外的那些物种了。 　　灯希费力地伸出五指，抵在水箱壁上，尾巴伸展不开，那他就用手把自己支撑上去，把能隔绝声音的水箱盖顶开。 　　可人鱼的力气太小了。 　　灯希伸长了手臂才堪堪触碰到水箱顶，他天真地以为他碰碰就能打开的水箱盖，实际上怎么用力都推不开。 　　最终只能脱力地沉到水箱底，长长的鱼尾都因为空间太小，委屈地蜷缩在一起。 　　但哼出的又轻又浅的气音，即使它不会被任何人听见，灯希的呼唤也始终没有停下。 　　· 　　似乎听见了什么。 　　身着黑色军装的男人微微抬眸，侧脸看向战舰的透明隔窗外，那是广袤无垠的星空，而比星空更为磅礴的强大精神力被不动声色地放出。 　　它像一个夜行者，悄无声息地掠过这一整片星系，一颗又一颗的星球，遍地寻找那微弱的、一闪而过，却有那么一瞬间触动到他的精神力。 　　直到监控精神海的系统发出警报，祀寂生耳边响起副官的声音，副官实时汇报情况，“第十星域有动作，飞舰对接后，他们推出了一个全黑的水箱。” 　　副官：“元帅，是否行动？” 　　祀寂生看向蓝屏上载回的监控录像，密不透风的全黑水箱静静地被几名提着枪支的星盗围在中央，而他们对面，是假装成某个星系家族附属手下的军部士兵。 　　“再等等。”祀寂生回想起刚刚精神力扫过第十星域时的波动，银眸微眯，断定道：“那个箱子是空的。” 　　副官被这种层出不穷地小把戏烦得皱了皱眉，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谁也不知道真正的拍卖品在哪，“该不会所有的箱子都是空的，他们不会是想拿钱不认账吧？” 　　祀寂生拍了下副官的肩膀，为了防止鲛人的利爪不受控制地出现伤人，祀寂生的手上套了一层全黑的机械手套。 　　甫一触碰，副官就感受到械器的冰冷，焦躁的心情霎时被直入心底的寒意冻清醒了。 　　“缺乏定力。” 　　语气淡漠，但这四个字却重重砸在了副官心底，他深深垂下了头。 　　祀寂生陈述道，“只给了定金，剩下的几十亿他们拿不到手，就不会走，主办方现在只是为了确认买家的身份是否安全，不是什么逮捕星盗团的军队伪装。” 　　副官受教地点头。 　　祀寂生语气平淡，“安排一艘A-14小型战舰，我亲自去把他们抓出来。” 　　决心自己要改正，要变得跟元帅一样有耐心有定力的副官猛然抬首，对上祀寂生那双因为瞳色极淡，凶戾异常的银眸时又卡了壳，委婉道，“元帅，这是不是有点冒进……” 　　祀寂生摘下手上的机械手套，明明是很平常的动作，副官却觉得他们元帅有一瞬像摘下了口拴的猛兽。 　　他冷声吩咐道，“我没回来前，用尾款先吊住他们，别让人跑了。” 　　副官霎时应声，暗暗在心底道，希望那群星盗能在元帅手底下留个全尸，他好写报告上交。 　　几分钟后，一艘不起眼的小型战舰悄无声息地从军部派来的星舰内驶出，孤单影只地消失在茫茫星域。 　　战舰行驶的路线却像前方有指路灯一般，直奔一个无名星域而去。 　　骷髅星舰总部并不在主办方所发出的任何一个交易地点的星域里，相反，他们停留在一颗无人的边缘星上。 　　祀寂生循着精神海那微妙的指引，最终降落在漫天灰沙之上，将定位坐标发送给副官后，发出命令：“行动。” 　　他将特质的氧气贴贴在鼻根处，鲛人的耳翅下意识升起，一直近乎以为是幻觉的微弱呼唤霎时近在咫尺，银瞳一瞬竖起。 　　哼出的气音越来越小。 　　灯希体力再也支撑不住，虚弱地闭了闭眼，模糊之间察觉到关着他移动的黑水箱突然停下。 　　紧随而来一声剧烈的炮轰声，连蜷缩在水箱底的小人鱼都震了两震，他下意识睁大眼睛，又困倦地闭上眼。 　　因为今天少打入的镇定剂，变成了对灯希而言刚好合理的用量，镇定剂的药效真正发挥了出来，他几乎每眨一下眼，就会怀疑自己会睡过去，永久地陷入黑暗里。 　　灯希缓缓仰起首，竭力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直到水箱突然剧烈晃了两下，下一秒，他怎么也推不开的水箱盖骤然间打开。 　　因为待在黑暗里太久。 　　一点微弱的光芒也刺得灯希闭上了眼睛，眼睑就像粘在了一起，怎么也睁不开。 　　而后，便是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很久，模模糊糊间他察觉到脖颈上的锁环被用力捏成齑粉，喘不过气来的胸闷感霎时一轻，灯希的眼睑在无知无觉间轻轻地弯了弯。 　　恍惚间，他感觉到自己被从水箱中抱了起来，耳边是“哗啦啦”的水流砸落在地上的声音，蜷缩的尾巴终于能舒展地松开来。 　　灯希唇角也浅浅勾出一个窝来。 　　他似乎很好满足，只不过一个怀抱，连个像样的入睡环境都没有，就跟随着药效彻底昏睡过去。 　　祀寂生皱眉看了眼不断往下滴水的蓝尾，他的脚边是被踹断肋骨，爬都爬不起来的主持人，而炮轰出的星舰空层不断下跳着全副武装的帝国军队。 　　主持人死也想死个明白，剧烈的疼痛让他装着机械义眼的眼部神经都冒出了血丝，始终光鲜亮丽的西装也满是血污，比这些年记录过的任何发狂的异族人还要恶臭。 　　他断断续续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话音骤然戛然而止。 　　副官刚到就紧赶慢赶去查看躺在地上跟具尸体似的主持人，探了探鼻息。 　　祀寂生：“没死。” 　　副官一抬眼就被跟他们元帅的竖瞳对上，瞳孔紧缩之后，确认元帅现在还保持理智，并不是处于发狂状态时，彻底松了口气，打着哈哈道，“您要出气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起码得等到他们审讯完，把骷髅底下的大小据点彻底套出来，把所有被关押的异族人都解救出来再杀。 　　副官心里头这么想，话语却诡异地一顿，不敢置信地看了看他们元帅冰冷的脸，再看了看元帅怀里垂落下来的长长鱼尾，吞咽了一下，非常识相地道，“我去看看前面需不需要支援。” 　　祀寂生：“等等，战后准备一个大型水箱，放在星舰上。” 　　副官干巴巴地应了，转身同手同脚地前去支援，听到声响直冲而来的星盗正巧跟全副武装的帝国军撞上，科技上的碾压，这场战争毫无悬念地结束。 　　帝国星历5346年。 　　帝国军部的战舰莅临于一处无名星球，展开了一场不过三个小时的围剿，骷髅星盗团彻底泯灭在历史的长流中。 　　关押在星舰底舱的异族人也被解救出来，按照这三年星际各国联盟所立的公约，解救出的异族人会被科研所管控起来，直到完全恢复理智。 　　当然，在科研所接管之前，这批异族人会暂时交给军部处理，因为是副官亲自打的申请，权重等级较高，会优先处理。 　　科研所第一时间就接受了申请，提交给了所长。 　　光是百亿拍卖，元帅亲自领兵就已经足够吸睛，更别说，这是一尾号称跟元帅同族的鲛人。 　　拍卖会保留的直播视频被一帧一帧地查看，最后停在了大白鲨用脑袋顶了顶拍卖品的手的画面，再倒放，原本凶殘的大白鲨在靠近拍卖品的过程中，速度缓缓变慢，攻击性也逐渐下降。 　　科研所所长反反复复看了三遍，直觉道，“他很特别。”他对身旁的副手道，“我们所里在这三年接纳了不少无处可去的异族人，但这几千人里，只有他的种族天赋，近乎跟所有的异族人背道而行。” 　　· 　　大型水箱被副官私自决定，放进了元帅的卧室里，等祀寂生问起时，已经来不及了，蓝色鱼尾上的水流就快要干涸。 　　祀寂生将灯希放在了水箱里。 　　他的动作很轻。 　　披着湿透了的军装大衣，静静地看着蓝尾沉在水底后，才转身离去，用光脑给副官发了个消息，“送一剂营养液过来。” 　　过了一会儿。 　　“甜一点。” 　　又过了一会儿。 　　“不要太甜。” 　　短短五分钟，副官折返了三次，才按照元帅的标准翻出几只营养液送过去，木着脸敲响元帅在星舰上的卧室门，恪尽职守道，“元帅，您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祀寂生顿了一下，闭了闭眸，“准备一间新的房间，待会儿让人把这个水箱搬进去。” 　　副官刚应完就察觉出不对，试探道，“元帅，您不跟您的族人交流一下感情吗？” 　　费了这么大劲才把人抱回来，还没相处一会儿就把这唯一的族人往外推。 　　祀寂生银眸微凝。 　　副官瞬间闭嘴，转身就要走，没走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元帅，还没确定他是不是那个实验品，让他一个人居住的话……需不需要将他管控起来？” 　　祀寂生沉默半响，才道，“不用。” 　　卧室房门重新被关紧，室内一片安静，祀寂生抽出一只营养液，迈步到水箱旁，俯身捞起依旧在沉睡的蓝尾。 　　灯希正在做他在大海里大吃特吃的梦。 　　因为一直有大鲸在旁边，他可以吃蓝鲸喷出来的小鱼小虾，虽然不算丰盛，但他跟小水母都没有饿过肚子。 　　当镇定剂的药效缓慢褪去后，胃部的烧灼感便瞬间反扑，灯希摸了摸不停咕噜咕噜叫的肚子，身旁堆满了鱼骨，有些奇怪。 　　他已经吃了很多很多鱼了，但是还是好饿，一直都吃不饱，灯希沮丧地垂了垂眼睑，觉得自己的肚子应该是生病了。 　　他舔了舔唇。 　　舌尖却突然尝到一抹甜。 　　怎么都吃不饱的噩梦似乎都被这一点甜驱散了，灯希模模糊糊间，感觉到唇边被抵上什么东西。 　　耳边是又低又冷的声音，“张嘴。” 　　半梦半醒的灯希被这一声命令委屈得瘪了瘪嘴，乖乖收敛起舌尖，没有再胡乱舔着管口，微微张开了嘴，朦胧间，一小口冰凉的液体倒进了嘴里。 　　很奇怪的味道。 　　灯希吃过的最高甜度只有海鲜的清甜，营养液的甜度对他来说，是超标的。 　　是灯希没有尝过的味道。 　　很好吃。 　　咕噜咕噜叫的肚子总算安分了一点，但药效已经在将灯希仅有的理智往下拽，他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喝完，填饱肚子，就可以睡觉了。 　　灯希模模糊糊间伸出手胡乱地抓着前方，有好几次差点打翻了祀寂生手里的营养液，直到终于抓到试管，才安分下来，捧着试管，迷迷糊糊地自己喂着喝。 　　祀寂生抓着试管底部，以免现在浑身脱力的蓝尾会手滑掉落，他垂眼看着小口小口喝着营养液的灯希，过了很久，直到营养液快见底时，才微微启唇，“为什么科研所没把你带回去？”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进食完，迷迷糊糊又要被药效带得睡过去的灯希，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原来不只有他自己在。 　　他困顿地眨了眨眼，努力地睁大眼睛看了过去，湿漉漉的眼睑却让视线模糊不清。 　　但灯希依旧凭大概的轮廓认出了是谁，眼睛即使困得要睁不开了，也弯起眼睑笑了起来，声音轻得似乎下一秒就可以睡过去，但也可以听出里边的开心。 　　“我找到……小哑巴啦。”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一直在高烧，状态不太好，今天总算恢复一点了，退烧了，但是码得还是很慢，才请了个假推迟了更新时间，会努力调整好状态的~ 　　因为明天要上夹子，所以明天零点的更新要推迟到晚上十一点了，到时候会双更补偿的！啾咪~ 第27章 你好 　　昏睡过去的小人鱼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等镇定剂的药效从灯希体内代谢掉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他睡了很久很久。 　　再醒来时，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美梦, 吃饱了肚子，好像还见到了小哑巴。 　　灯希透过水箱看向外界，他被转移到一个更大的透明水箱里, 外面又变成了他不认识的环境, 四周都是银白色的墙壁, 很大，很整洁，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灯希脖子上的锁环不见了，他的力气恢复了, 肚子也不饿了，因为睡得太久, 现在非常地精神。 　　他看了看安静的四周。 　　现在只有他自己，而且也没有东西锁着他, 他是不是可以偷偷逃走了？ 　　灯希游出水面，扒在水箱上张望了一下, 又低头看了看水箱离地面的高度，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没关系！ 　　这点高度摔下去, 很快就不疼了！ 　　灯希闭上眼，正准备用尾鳍一击海水，勇敢地跃出去，安静的空间里就突然响起“叮——”的一声, 蓝眸瞬间警惕地睁开看过去。 　　房间的门被解锁, 自动打开。 　　一名身着白色风衣的棕发女性站在门口, 叩了叩舱门，微微一笑，“你好，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又是那个陌生的物种。 　　灯希想起他在大海里见到的那个很丑很丑大坏蛋，这些抓走小哑巴，被称为“人”的生物，都是大坏蛋。 　　灯希深呼吸一口气，慢慢收回了手，装作乖巧地游进水面下，不想让对方发现他有逃跑的意图，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着。 　　棕发敏感地察觉到水箱里蓝尾的情绪，对方对自己很是警惕，她站在门边，没有再走进来，跟蓝尾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友好道，“别害怕，已经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她自我介绍道，“我是帝国科研所配备给你们的心理医生，同时也是你们以后的引导员。” 　　“可以称呼我为爱尔。” 　　“每一个跟你一样被抓起来的异族人，以后都会在帝国的庇护下，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请你不用担心。” 　　陌生晦涩的语言自动在脑海中转译，很多专有名词灯希都听不懂，但人鱼可以敏感地感知到对方释放着的情绪。 　　平和友好。 　　很安全。 　　灯希犹豫了一下，才缓缓游近，隔着层水箱跟爱尔安静地对视。 　　爱尔这才走进这间舱房，“不用紧张，这是每个人都需要做的战后心理评估，你只需要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好。” 　　灯希眨了眨蓝眸，抿着唇没有出声。 　　爱尔无奈地笑了一下，“好吧，我要开始提问了。” 　　爱尔：“有受到过伤害吗？” 　　灯希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他没有受伤，没有流血。 　　爱尔：“被抓走几天了？” 　　灯希再次摇摇头。 　　他的意识没有清醒过，记不清了。 　　爱尔：“忘记了？那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在什么星系吗？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家人？ 　　灯希静了很久，缓缓摇摇头。 　　他唯一的族人只有小哑巴，但是他不知道小哑巴现在在哪里。 　　爱尔叹了口气，“好的，我知道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问，“你还可以正常说话吗？” 　　灯希点点头。 　　爱尔也微微笑了一下，表示了解，“我的问话结束了，好好休息。” 　　她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 　　灯希突然道，说出口的话是他陌生的语言，因为只听了一遍，复刻出来还有些晦涩，发音有些慢。 　　但灯希还是努力地发挥着人鱼特殊的天赋，咿呀学语，“和我一样被抓起来的异族人……”将记下来的字音连成一整个句子，“我可以、看一看吗？” 　　爱尔笑，“等到了科研所，会有机会的。” 　　科研所？是什么？ 　　灯希暗暗把这三个字记下来，被抓起来的小哑巴会不会就在这里面？ 　　爱尔将舱房的门合上，等隔绝了里面的声音和视线后，才按了一下耳后，对耳麦低声汇报道，“他的状况很糟糕。” 　　“他很抗拒我，并且很排斥跟我的对话，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都抱有很大的警惕和戒备心理，这种状态是不正常的。” 　　爱尔继续道，“可以诊断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不过跟您不一样，他的症状很轻微，以后不要让他接触跟这场拍卖有关的任何东西就可以了。” 　　“他的病例册我也看过了，虽然在您的高级治疗舱里待了很久，但是因为长时间的饥饿。”爱尔微微皱起眉，“有轻微的胃炎，最好不要让他吃刺激性食物，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外伤。” 　　“现在的紧要情况，就是他的心理健康状态。” 　　耳麦里这才传来一句冰冷的男声，“该怎么治疗？” 　　爱尔问：“他不记得他的家人在哪，或许让他跟他的同伴待在一起会更好，慢慢被诱导打开心扉。”她猜测道，“刚刚他问起其他的异族人，或许这种排斥只针对正常人类，换作异族人就不一样了。” 　　“等他到了科研所，跟所里的异族人相处的时间久了，情况或许会变好。” 　　耳麦里一片寂静。 　　爱尔想起所长的吩咐，顶着压力道，“让他待在科研所吧，元帅，我保证，当年的事不会再发生。” 　　“所长当年就亲自肃清了很多人，杜绝了人体实验的再次发生，现在科研所对待这些异族人，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并不会出现您想的那些状况。” 　　爱尔是这次被科研所派来前来对接的人员之一，当年的事她并没有参与其中，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三年前那场庭审会议。 　　良久。 　　祀寂生才道，“是你们所长的提议？” 　　爱尔卡壳片刻，还是想争取道，“毕竟他很珍贵，所长肯定是想接回所里的。”她近乎恳求道，“我们保证，不会让他受到半分虐待，不会重复当年的场景。” 　　在死静的沉默里，爱尔呼吸渐渐凝重，等待判决的心跳越发得快，即将要缴械投降时，才等来一句冷漠地回话，“军部下次不会再给科研所收拾烂摊子。” 　　要是这尾鲛人流落到其他星系的手里，祀寂生闭了闭眸，不再继续深思，将通讯挂断。 　　耳麦里传来“叮——”的一声，爱尔这才松了一口气，背后全是冷汗，虽然并不理解元帅那句“给科研所收拾烂摊子”是什么意思，但这件事总算完美办了下来。 　　她看了眼身后的紧闭的舱房门，目光柔和下来，她会当好这个引导员，将蓝尾的病治好。 　　军部的星舰成功返航回到帝国首都星，小型飞舰分批接上从星盗手底下救出来的异族人，飞向科研所。 　　灯希是最后一批。 　　水箱被单独地推出舱房，一路推向前方，金发蓝尾的小人鱼趴在水箱壁上，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时不时看一眼水箱外推着水箱行走的两个陌生人类和跟在一边的爱尔。 　　灯希记不住路线。 　　他只知道水箱沿着银白色的墙壁走了很久很久，越过一道又一道蓝色的光门，很是枯燥乏味。 　　但是他很雀跃。 　　他就快要见到小哑巴了。 　　灯希期待地等待着，漂亮的蓝眸微微弯着，呼出一个又一个代表着喜悦的泡泡，在越过下一道蓝色光门后，露出通达四面八方的十字通道。 　　灯希好奇地看了看。 　　他左侧的通道远处恰好走过一行人，为首之人裹着利落的一身黑，银发半披在身后，有些还搭在肩上的金章上。 　　灯希第一眼，先是被闪闪发光的金色吸引，而后就是熟悉的银发，他微微睁大眼，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影便已经走过通道。 　　蓝尾突然扑在水箱壁上的动作吓了爱尔一跳，急忙问，“怎么了？” 　　灯希着急地拍着水箱壁，声音穿透过海水，变得更加模糊不清，“那是谁？” 　　爱尔回答，“那是救你们出来的人，是军部的第一领导人，帝国的元帅。” 　　好厉害的样子。 　　而且没有尾巴，跟人一样会走路。 　　应该不是小哑巴。 　　灯希落寞地垂下眼，闷闷地应了一声。 　　水箱又被推过一道光门，进入了跟星舰对接的飞舰内部。 　　承载着灯希的飞舰停在科研所的顶层。 　　当水箱被推出飞舰时，是灯希第一次知道，太阳底下原来还有不会被海水覆盖的大羽/熙片陆地。 　　阳光的温度照射在水面上，灯希破水而出，他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到身上光的温度，仰首茫然地看着天际。 　　恍惚间才有一种自己来到新世界的真实感。 　　他跟可以在陆地上行走的人完全不一样。 　　格格不入。 　　举目无亲。 　　灯希突然生出一种面对未知的害怕感。 　　他想，等找到小哑巴，下一步，就是带小哑巴回到属于他们的大海里。 　　灯希并不知道，破水而出，浑身沐浴在光下的他正在被许多人注视着。 　　蓝色的尾鳍波光粼粼，卷曲的金发在光下越发璀璨夺目，蓝眸空灵如大海一般。 　　漂亮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听说今天所里要送来一个国宝级异族人，纷纷闻声赶来围观的所有科研所人员都不禁屏住了呼吸，被美颜暴击后，不知道是谁愣愣地问了一句，“这真的是我们可以养的？” 　　瞬间唤醒了所有人的神智。 　　“他是什么品种的异族？这是他的种族天赋吗？” 　　“听说跟元帅一样，是鲛人。” 　　“我见过元帅本人，鲛人好像都长这样。” 　　“这颜值也太逆天了吧。” 　　“他好像听到我们在讨论他了。” 　　灯希闻声看向透明门后，抬眸就是一群五颜六色的人类，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好多人呀。 　　灯希蜷缩了一下指尖，慢慢，慢慢下沉到了水面之下，只露出一双蓝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界。 　　为什么都在看他呀？ 　　奇奇怪怪的人类。 　　天天被枯燥的实验折磨得秃顶的研究人员瞬间被萌化了，“我要申请当他的饲养员！” 　　“可以配备一个十人团队吗？我也去打个申请。” 　　“推进来了！” 　　玻璃门自动打开，水箱被推了进来，嘈杂的人声立刻围了过来，灯希眼前都是人类大大的笑脸，耳边是友好的打招呼声。 　　“你好，我是专门负责异族人领域的研究员，安迪丝。” 　　“你好呀，我是亚尔曼。” 　　“柏德，希望我以后会是你的专业饲养员！” 　　“你好，我……” 　　“你好……” 　　灯希都快记不过来了，手足无措地学着他们的语言，小声打招呼，“你们好。” 　　面对未知的害怕感渐渐消散。 　　灯希清澈的蓝眸微微弯起，认真道：“我是灯希。” 　　人类，还有新世界。 　　你们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半夜会有二更，不要等！ 　　新年快乐！发20个小红包庆祝一下~ 第28章 特殊 　　一旁的爱尔也不禁露出一个笑, 她可总算知道蓝尾叫什么名字了。 　　“好好听的名字。” 　　“你的尾巴好漂亮。”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异族人。” 　　“希望以后可以友好相处。” 　　灯希微微抿了抿唇，没有答应最后一句，因为他可能不会待太久, 但是他微微弯了弯眼，对前面的夸赞道了声“谢谢”。 　　他对人类的想法有一点点改观了。 　　灯希严肃地想，只有一点点, 还有待观察, 等他找到小哑巴, 看看小哑巴现在怎么样了，才可以彻底决定。 　　场面有些混乱。 　　爱尔低咳一声，“好了，你们今天这么闲的吗？” 　　有人看了眼光脑，汇报道,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异族人们格外得安静, 我现在还没收到有异族人发狂的消息。” 　　“我也是。” 　　“好像灯希一来，就没有消息了。” 　　“刚好有空闲来看看我们所新来的国宝。” 　　灯希静静地听着他们讨论, 突然出声问，“我可以, 去看看其他的异族人们？” 　　爱尔回，“当然, 不要着急，我们先去看看你的新家？” 　　灯希的新家是科研所单独为他开辟的一整层海底世界，除了人行的通道，其余都用足够坚硬的透明钢化玻璃隔开。 　　他从水箱里跃进水池, 沿着通道一路下潜, 就可以抵达这一整层水下世界, 除了没有其余的海生物之外，模拟得跟大海没什么不同。 　　有灯希熟悉的珊瑚礁，遍布的海草，灰沙之上零星藏着的贝壳，海星，小巧的海螺。 　　一个人工制造的，没有危险的大海。 　　给灯希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他游回水池之上，发现角落里有一个比他大两倍的润白大贝壳。 　　灯希好奇地游过去。 　　大贝壳的外貌跟他在大海里的旧贝壳很相似，上面还用黏土黏着一些红色的珊瑚礁。 　　如果不是黏上去的手法太生疏，看上去有点幼稚，让大贝壳显得有些丑，灯希就快要以为这是他在大海里的那个旧贝壳了。 　　这是谁做的？ 　　灯希游回水池边，迫不及待地问，“那个大贝壳是给我的吗？” 　　爱尔轻轻点点头，“对，是特地给你准备的。” 　　灯希的眼睛一亮，“是谁给我的？” 　　爱尔说，“是一个你今天刚见过的人。” 　　军部送过来的时候也没跟她说不能告诉灯希，爱尔笑了下，直接道，“那位军部的元帅。” 　　灯希所想跟爱尔的回答完全不一样，他怔忪了一会儿，才想起刚刚那个一晃而过的肃穆侧影，雀跃一下消失，低低应了一声，好奇地问，“为什么会送给我？” 　　爱尔私自也猜测了好几回，搞不懂一向生人勿近的那位怎么对灯希这么上心，说不定是因为同族的关系吧，她猜道：“祝贺你搬家的礼物？” 　　即使不符合预期，灯希也很有礼貌，“那爱尔可以帮我谢谢他吗？” 　　爱尔答应下来，“当然。” 　　“现在去见见你一直想见的其他异族人。” 　　因为灯希不方便行动，所以是他静静地趴在水池边等待爱尔将异族人带过来。 　　因为科研所为了防止异族人发狂，在异族人区域将磁场进行了特殊化，异族人一般都会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兽化，更有甚者，完全变成了动物。 　　灯希刚学会认识人类这一个物种，就被各色新物种弄得眼花缭乱，好奇宝宝似的问着爱尔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爱尔看灯希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因为灯希问的都是很常识的问题。 　　巴掌大小，喜欢吃橙红色的果子，浑身白绒绒，还会跳，有着长耳朵的四脚动物叫兔子。 　　灯希记住了。 　　还有长着双翼，表面覆盖着羽毛，一振翅就可以飞起来，在天上盘旋的动物是飞鸟。 　　灯希也记住了。 　　还有一只柔软的大橘猫，会绕着水池打转的萨摩耶，头上长着犄角的麋鹿…… 　　他们都很友好，会抬起爪子跟灯希拍拍掌，低低吟叫一声，算作打招呼。 　　可灯希看来看去，就是没有他的小哑巴。 　　他有些慌张地问爱尔，“只有这些了吗？” 　　因为怕灯希会被吓到，一些大型动物还没有带过来，爱尔为难道，“一定要去看吗？” 　　灯希用力点点头。 　　爱尔问，“你的尾巴可以脱水多久？” 　　灯希摇摇头，“但是我可以坚持的！” 　　亮晶晶的蓝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爱尔，爱尔心软道，“好，拿一个轮椅过来。” 　　灯希被扶上了这个新奇的东西，可以帮助他在地上行走，就是有点小，需要他自己抱着大尾巴，不然会掉在地上。 　　爱尔嘱咐道，“刚被带回来的那些异族人因为被注射了激素，所以都不能恢复人类形态，意识都不太清醒，小心一点。” 　　等他们在科研所的帮助下，都能稳定下来变换成人类，恢复理智后，带上特质的监测锁环就可以被监护人接回家了。 　　为了方便监测，异族人居住的房间，对外一面都是呈透明形态，灯希的轮椅被一路推行，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里面。 　　一眼看过去，是各色不同的动物都在疯狂地挠着墙，拼命地撞出透明的隔音墙壁，想逃出来。 　　它们边仰天长啸，边撕咬着投喂下的血肉，张着血盆大口，兽类的竖瞳缓缓看向通道外被推过来的灯希。 　　被数十双眼睛锁定的灯希瞬间僵了僵身体，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抱紧了自己的大尾巴。 　　很突然的。 　　躁动的气息骤然一平。 　　雄狮有些矜持地收了收挠墙的爪子，放在地上磨了磨，猎豹吐出撕咬的血肉，闭上了张着的大嘴，灯希眼熟的大白鲨们也纷纷游到透明墙前，轻轻用脑袋顶了顶隔墙。 　　发狂的异族人在灯希到来的一瞬间，都安静了。 　　人鱼自带的亲和力无形中让它们平定了下来，并且，每一个动物潜意识了都想亲近着怯怯看着他们的小人鱼。 　　灯希茫然地眨了眨眼。 　　爱尔瞳孔紧缩，一瞬意识到了不对劲，握紧了推着灯希的轮椅把手。 　　轮椅滞停在通道中央。 　　灯希：“怎么了？” 　　爱尔僵硬地笑了下，“没事，我们继续。” 　　她近乎是有些匆忙地带灯希巡视了一圈异族人的居住地，甚至没发觉灯希正在寻找着什么，等回到水池后又有些失落的情绪，一句话也没说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爱尔直奔科研所的顶层，踏入了所长的办公楼，呼吸紊乱，带着狂喜道：“所长！您说得对。” 　　身着白大褂的老年人停下手里的研究试剂，侧过身看向爱尔，苍老的双眼表达出疑问。 　　爱尔语速飞快，“元帅救回来的那尾鲛人是特殊的，我怀疑他的种族天赋是——”她咽了咽口水，干涩道，“可以让所有发狂的异族人都安定下来。” 　　所长手中动作一顿，呼吸微微急促，“不可能。” 　　爱尔二话不说，就打开光脑，利用权限调出刚刚的监控录像，播放了一遍。 　　所长眼中惊疑不定，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他研究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一个异族人会完全摒弃精神海里的暴动因子，就连元帅，都深受折磨多年。 　　如果这尾鲛人可以，那只能说明——所长脑海里划过一抹大胆的猜测，他不是异族人。 　　不是异族人，也不是鲛人。 　　那他是什么？ 　　见所长老毛病又犯了，陷入沉思后就完全忽略了外界，爱尔只能先行离开。 　　良久。 　　所长长叹一口气，播出一个通讯，被接通后，他长叹一口气，“元帅，我可能要食言了。” 　　祀寂生的投影来到科研所的办公楼，一眼就看到爱尔留下的光脑上显示着一段监控录像，蓝屏上是他熟悉的身影。 　　很委屈地坐在一个小小的轮椅上，长长的尾巴放不下，只能笨拙地抱在怀里，因为有些害怕，所以大半张脸都缩在了尾巴后面，只探出了漂亮的蓝眸，左看看，右看看。 　　很认真地在找着什么。 　　祀寂生的视线凝固了很久，才微微回神，移开视线后眼神一瞬冰冷，“劳烦，您再重复一遍。”嗓音里充满了威胁。 　　科研所背靠的长老会，因为三年前一事。早就垮台了大半，面对军部本就矮个几分，现在更是因食言而惭愧不已。 　　所长道，“元帅，我想提取一下您同族的基因，来做一个实验。” 　　祀寂生沉默片刻，冷嘲道，“科研所过去的基因库里，他留下来的信息还不够全吗？” 　　所长微微疑惑，“什么意思？” 　　祀寂生冷声提醒，“三年前你们藏起来的那尾鲛人。” 　　所长更是不解道，“那尾失败的实验品，不是很多年前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吗？” 　　“科研所对此绝无任何虚言，阁下，我用我的生命起誓，当年我没有窃取过你的基因，参与过那个实验，那些研究人员都锒铛入狱，科研所没有遗留下当年任何的实验数据。” 　　“据我所知，那个实验品已经失踪了很多年了。” 　　所长调出已经被尘封多年的资料，如果不是为了这次的研究机会，这些东西，是要伴随着他入土的。 　　但如果真的是他预测的那样，那他很有可能在人生中最后的一段时光，再捧上一座新的光辉里程碑。 　　这可是一个新的物种。 　　一个绝无仅有的种族天赋。 　　为了让当年的事情告一段落，不再牵扯进他不想牵扯进来的人，祀寂生一直让军部放手，没有再深入调查过。 　　他扫过所长展示给他看的实验记录，记录的年份早在很多年前就戛然而止。 　　祀寂生呼吸微微一凝。 　　所长面色肃穆，他沉声道，“我请求阁下可以给我一个研究的机会，我怀疑，我们很有可能发现了一个新的物种。” 　　他调出了大量异族人发狂的记录跟科研所这些年发现的各类返祖异族生物的种族天赋。 　　“这几千万人里，没有一个异族可以幸免于发狂的折磨，包括您。”所长道，“但是他可以。” 　　“他很有可能，并不是异族。” 　　“也不是您的同族。” 　　不是鲛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早知道两更合并一起发了（。） 　　元旦快乐！ 　　这章再发20个小红包！ 第29章 很喜欢 　　通讯被骤然挂断。 　　治疗室内霎时陷入一片漆黑, 良久，黑暗里在响起几声压抑的喘息，这一口气像是将长久的空寂填补上, 神智被拉回现实。 　　监控系统一下发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像锋利的刀尖不停地刺着脆弱的耳膜，尖锐, 残忍。 　　身上开始出现不停程度的鲛化。 　　冒起的透银色耳腮, 慢慢覆盖住全身的鳞片, 渐渐连蹼的手掌。 　　闻声赶来的副官还未踏进，就被昏暗里近乎跟怪物一样的类人鲛惊在原地，他握上腰间的激光枪，喉间干涩道，“元帅, 您是自己躺进治疗舱，还是我亲自来？” 　　自从这次行动结束, 他们的长官就把自己关进了治疗室，没有再出来过, 副官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暴动的时候, 单单一个治疗室会关不住发狂的鲛人。 　　在黑暗中滞停了良久的银鲛缓慢有了动作，他低头摘下机械手套, 解开了作战服的锁扣，垂眼解着什么。 　　是一条手链。 　　鱼线细软，蓝鳞闪着暗光。 　　因为手指蹼化，他的动作僵硬又笨拙, 锋利的爪尖怕扯断鱼线, 很小心翼翼。 　　在副官看来, 他就要忍耐不住出枪将暴动时期，神经质的长官击倒时，银鲛突然向他走来，携带一身潮湿森冷的水汽。 　　鲛人的潜音将星际语说的含糊而又古怪，为了让副官听清，只能将语速放得很慢，“将这两片鱼鳞，送到科研所。” 　　副官小心翼翼地接住元帅放过来的一片鱼鳞，正想问另一片在哪，下一瞬，眼睁睁看着银鲛抬起手臂，用锋利的爪尖隔断了一片银鳞的根部。 　　鲛人身上的鳞片十分坚韧，每一片都连在身体的筋肉上，蹼掌用黏腻的指腹将银鳞硬生生扯断，鲜血一滴一滴流下，滴溅在冰冷的地面。 　　这一片连带着血肉的银鳞被放在了副官的掌心。 　　副官近乎要头皮发麻，“是。” 　　他提醒道，“治疗舱。” 　　银鲛动作顿了一下，发出一个古怪的嘲音，转身向治疗室内那张特地制作的治疗舱走了过去。 　　这声嘲笑并不是冲着副官来的。 　　他心里清楚。 　　副官看向那具说是治疗舱，其实跟个刑具没有区别的机器，当人平躺在上面时，双手双脚会分别被镣铐锁起来。 　　当元帅控制不住鲛化时，锁住双脚的镣铐会物理性有效遏制人类的双腿变为鱼尾，硬生生被遏制住的鱼尾会发出生理性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双腿，而立起来的铁床会自动收进身后的治疗舱内。 　　普通的治疗舱会立即灌满可以修复身体创伤的治疗液，但这台治疗舱不同，它灌的是镇定剂。 　　当黏腻的镇定剂淹没口鼻，暴动的精神海被迫安定下来，可不能真正沉睡过去的银鲛会在昏昏沉沉，不会制止的疼痛中保持着清醒，直到监测系统成功监控到治疗舱内暴动的精神海彻底稳定下来，才会将治疗舱打开。 　　这是一种令人恶寒的酷刑。 　　当年庭审会议后，这台治疗舱送到军部的门口，副官近乎要被气出了脑淤血，差点跟王室拼命。 　　可是没有办法。 　　这不止是元帅的悲哀，这是异族人的悲哀。 　　一个不能时时刻刻被帝国掌控的利刃，不如毁去，除非，他能被永久地掌控起来，时刻都活在监视之下。 　　副官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握紧掌心的两枚鳞片，将治疗室关闭，转身离去。 　　治疗室内安静了很久。 　　直到入夜，治疗舱才被重新打开，恢复成人类形态的祀寂生缓慢走了出来，他撑在悬空桌上，顶着药效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戴上光脑，离开了治疗室。 　　· 　　灯希正在享用他的晚餐。 　　爱尔将盘子放在水池边后就离开了这里，现在只有他自己在。 　　灯希愁眉苦脸地碰了碰餐盘旁边放着的小刀和叉子，没有来到这里之前，爱尔说他的胃还没有好全，他的食物是一些甜甜的营养液。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中午，灯希的伙食就变成了鲜美的海鲜，但是他并不会人类的用餐方式。 　　爱尔示范了好几次，灯希也没有学会。 　　他太没用了。 　　小哑巴也没有找到。 　　灯希拿起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一块三文鱼，想了想，又换了只手去拿叉子。 　　他又拿反了。 　　灯希用另一只手拿起刀柄，笨拙地去切叉子按住的三文鱼，刀尖划过盘子，发出刺耳的声响，磨了很久，也没有把鱼肉成功地切下来，反而把三文鱼弄得破破烂烂。 　　太糟糕了。 　　灯希泄气地松开刀叉，他左右看了看。 　　嗯，没有人。 　　灯希又潜进水里游了一圈。 　　水池里也没有人。 　　下潜的通道里也一片空荡荡，往下看去，只能看到海水的幽蓝，洞口的昏暗，但不知道是不是灯希的错觉，他总觉得通道之下的海水在轻微地流动。 　　应该是爱尔答应给他放进来，说是可以陪他玩的海生物。 　　既然没有人能看见。 　　灯希重新游回水池边，将刀叉推到一边，用指尖拿起被他切的软烂的三文鱼，放进了嘴里。 　　清甜的鲜味在味蕾上炸开来，灯希舒服地眯起了眸，这是他被抓起来之后，第一次吃到正常的一餐。 　　还是鱼肉最好吃。 　　安静水池内只有灯希用餐的声响和海水流动的声音，灯希又忍不住看了看水池里的下潜通道。 　　新来的邻居好像很吵。 　　灯希想，原本他是准备用餐完，偷偷坐上轮椅离开这里，去科研所里的其他地方找找小哑巴。 　　但是现在，他忍不住对通道下的海域起了些好奇心，人鱼的第六感告诉灯希，他一定要下去看看。 　　不看的话，他会后悔的。 　　灯希犹豫了一下，推开没吃完的三文鱼，摆动了尾鳍，渐渐下潜，他游进那个漆黑的通道，缓缓游向那个水下世界。 　　水底海草缠绕，还有逼真的珊瑚礁，一时看去，灯希并没有看到他的新邻居。 　　会不会是藏起来了？ 　　灯希闭上眼，仔细感受着海水的波动，轻轻嗅了嗅鼻尖，他好像闻到一股很浅很浅的血腥味。 　　是受伤了吗？ 　　灯希循着血腥味，缓缓摆动鱼尾游了过去，再次睁开眼，面前是一滩大大的珊瑚礁，他可以感觉到，珊瑚礁后又海水的波动感。 　　灯希摆动尾鳍，探出脑袋，“你好呀！我是灯……” 　　“……希。” 　　蓝眸一瞬睁大，灯希呼吸近乎滞停，不敢眨眼地呆呆看着前方，生怕眼前是自己的幻想。 　　他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了。 　　心跳空了一拍，不可遏制地雀跃蹦上心头，灯希心跳跳得很快，他以为自己会开心地笑出来，可是眼睑一弯，却是难以言喻地酸意。 　　很想哭很想哭。 　　视线渐渐开始模糊，只剩下一团倒在珊瑚礁后安静昏睡的亮银色，灯希伸出手，颤着指尖碰了碰蜿蜒的银色鱼尾。 　　触手一片冰冷。 　　灯希想起之前闻到的血腥味，连忙慌张地抽了抽鼻子，揉了揉眼睛，上上下下翻看起银尾身上有没有伤口。 　　最后在银尾覆着鳞片的手臂看到一个溃烂的血洞，那里的鱼鳞消失了，灯希可以看的出来，是被硬生生拔掉的。 　　一定很疼很疼。 　　可这里不是大海，没有红色的药草。 　　灯希有些慌乱地低头轻轻吹了吹，海水被吹动后，只能将细密的疼痛感唤起，没有任何的用处。 　　但就是这点轻微的疼痛感。 　　紧闭的眼睑微微动了动，沉睡的银鲛被唤醒，银眸缓缓睁开。 　　祀寂生抬眼便是一双愣愣地看着他的蓝眸，怔忪在原地。 　　他因为残留的镇定剂药效，昏迷了过去。 　　他微微张了张唇。 　　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蓝尾就笨拙地撞了上来。 　　是一个很紧很紧的拥抱。 　　因为镇定剂而陷入冰冷的身躯都被温暖包裹住。 　　灯希的体温面对正常人类来说，是偏低的，但对于现在的银尾而言，是可以烫化他的温度。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即使被冻得颤了颤身体，也依旧不肯放手，他大方，毫不利吝地将自己的温度也分享了过去。 　　灯希埋进银尾的肩颈里，嗓音听起来有点闷，但是很开心，“我找了小哑巴好久好久。” 　　真的很久很久。 　　祀寂生的身躯一僵，呼吸渐渐沉重起来，他艰难地扇动着耳腮，从喉腔中挤出鲛人的潜音，是他在这三年里，已经琢磨透的陌生语言，是他以为，鲛人的传承里，种族天赋自带的语言。 　　“有多久？” 　　灯希的嗓音带着哭腔的鼻音，他抽了抽鼻子，“从小哑巴被人类抓走之后，我看到你飞到天上去了，我以为你会掉下来，然后我就在大海里游啊游。” 　　因为什么都不懂，灯希的语言显得笨拙又幼稚，但它直戳人心。 　　“不过有大鲸跟我一起，还有那个小水母！”灯希弯了弯眼，“然后我又在海上看到那个抓住你的大家伙了，我以为上面会有你。” 　　所以自投罗网。 　　祀寂生呼吸一窒，他闭了闭银眸，几乎不能呼吸，艰涩的喉腔自动哑声道，“抱歉。” 　　灯希怔了怔，有些困惑，“怎么可以怪小哑巴呢？”他的笑容毫无阴霾，是纯粹的欣喜，尽管是眼泪，也是开心的，“没关系的，其实时间过得很快，我还是找到小哑巴了！” 　　他好厉害！ 　　也谢谢将新邻居送过来的爱尔。 　　祀寂生一字一句问，“为什么要找我？” 　　是因为他是唯一的族人吗？ 　　如果不是呢？ 　　蓝眸浅浅弯起，人鱼语即使是不在唱歌，也好听到直叩人心，灯希轻声说，“因为我很喜欢、很喜欢小哑巴。” 第30章 人鱼 　　除了羁绊, 还有喜欢。 　　心脏突然开始一收一缩地涨疼，手臂上的血洞一瞬间彰显了存在感，痛感像是带刺的藤蔓, 钻入了空洞的心脏腔室，蔓延生长，再从喉腔中刺出, 带着腥臭的血肉捂住了口鼻。 　　呼吸都带着疼意。 　　见银尾久久没有出声, 灯希担心地问, “是不是伤口很疼，人类是不是伤害小哑巴了？” 　　“我不喜欢人类了。” 　　“他们好讨厌。” 　　“小哑巴，我们一起回大海吧？” 　　一起离开这个危险的世界。 　　人类的世界充满着未知，这里有太多太多灯希不认识的东西了，他从没有碰到过这么多智慧生物。 　　但因为不是同类。 　　即使可以对话, 也散发着友好的气息，在跟他们相处在同一个空间时, 灯希还是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深刻地认知到，他跟人类是不同的,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分辨不出哪些人类是好的, 哪些人类是坏的。 　　他们会不会伤害自己，或者再次伤害到小哑巴, 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还是大海最安全。 　　从他钻出人鱼蛋开始就一直保护着他的大海，永远也不会伤害自己。 　　灯希松开银尾，认真地看向小哑巴，“回到大海, 就没有人会伤害我们了。” 　　比大海还有透彻的蓝眸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全是期待和关切, 并且，只有自己。 　　带着尖刺的藤蔓赌住了发声的喉腔，利刺划破腔管，让回答都变得困难。 　　祀寂生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拒绝的能力。 　　他闭上眼，“我离不开。” 　　不真实的喜悦陷入了空前的滞停，像是被抛在了高点，然后骤然跌落，灯希眨了眨蓝眸，眼里里的期待慢慢转成慌乱，“是因为人类不让你走吗？” 　　小哑巴变了很多。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变得会说话了，受伤的伤口也痊愈了，但是身上又添了新伤。 　　对比在大海里跟他一起抓鱼的时候， 　　好像变得不快乐了。 　　灯希突然很难过。 　　因为他不知道，这几年里他想好好保护的小哑巴，到底受到了多少人类的伤害。 　　“他们太坏了。” 　　灯希揉了揉眼睛，“那我们偷偷逃走好不好？” 　　开口似乎都变得艰难。 　　灯希想要的很简单。 　　但这是祀寂生给不了的东西。 　　恢复的语言系统似乎又要溃败，祀寂生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艰涩的停顿，“我可以……送你回大海。” 　　灯希愣了一下，茫然地眨了眨眼，“小哑巴呢？” 　　沉默。 　　不回答就已经代表着答案了。 　　灯希怔在原地，重逢的喜悦好像一瞬间消失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固执地问，“小哑巴不跟我走吗？” 　　“我自己回去吗？” 　　可是，如果他自己回去，那样他寻找了这么久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灯希仰起首去看银尾，很轻很轻地眨了下眼，张了张唇，又问了一遍。 　　“小哑巴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回去？” 　　“不要为我留下来，不值得。” 　　答非所问。 　　可灯希就是想要一个答案，“是不愿意，还是不可以？” 　　祀寂生几乎没有犹豫，“不能。” 　　蓝眸又重新弯了起来，灯希看向银尾手上的伤口，“我知道了。” 　　他相信小哑巴现在有困难。 　　灯希很容易就可以开心起来，不管面对多大的困难，“没关系的，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我可以留下来，陪小哑巴一起解决，等到我们可以一起回大海的时候。” 　　“好不好？” 　　心脏又开始抽疼，祀寂生重重深呼吸了一口气，“如果，永远也不能呢？” 　　如果一切都是谎言，他不是什么唯一的族人，以后也没有可能去大海一直陪伴孤单的灯希。 　　灯希想到还在大海等待着他回去的蓝鲸和水母，还有巢xue里他很怀念的两个大贝壳，以及那颗星球上，无论他离开还是回来，永远都在的大海。 　　属于他的大海。 　　选择永远都是困难的。 　　灯希想了想，“会有人类伤害我们吗？” 　　祀寂生摇首，“不会，永远也不会。” 　　“唔……”灯希掰着手指头数，“那会有永远也吃不完的鱼吗？” 　　祀寂生点头，“会，也会有比鱼还要好吃的食物。” 　　灯希眼睛亮了亮，“那我们会拥有一个可以安睡的大贝壳吗？” 　　祀寂生继续点头，“也会有。” 　　灯希摆动着尾鳍，原地游了一圈，张开双臂，“那会有一片属于我们的大海吗？” 　　祀寂生也答应下来，“会。” 　　他可以在首都星买一栋靠海的庄园。 　　灯希游回来，凑到银尾身前，“那大鲸还有小水母，也可以接过来吗？” 　　祀寂生稍作迟疑，想了一下军部最大星舰的容量，点头，“可以。” 　　“真的吗真的吗？”灯希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下一秒，他又弯了下眼睑，“小哑巴不可以骗我。” 　　“这些都没有也没有关系的。” 　　他以为小哑巴还是一尾被人类抓起来，哪里也去不了的弱小银尾。 　　灯希的唇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窝，他笑起来，“我不会抛弃小哑巴的。” 　　“永远也不会。” 　　祀寂生连呼吸都带着闷疼，他难以压抑，胸膛重重起伏了一下，一动作就猛然被药效带着，脱力地靠在身后的珊瑚礁上。 　　灯希吓了一跳，连忙拉起银尾的手，慌乱地带着小哑巴往上游，“是伤口太疼了，还是没有力气？上面有吃的，吃点东西应该就会好了。” 　　祀寂生抿紧薄唇，将剩余的话咽了回去，也用剩余的力气，配合着灯希的动作，灯希还算轻松地把银尾牵着，游到了水池旁。 　　等到了水池旁，祀寂生一眼就看到了盘子里还剩下一大半的单调三文鱼，刀叉都被推的远远的。 　　只有三文鱼。 　　他皱了皱眉眼。 　　三文鱼是一整块的，之前灯希是拎起来放在嘴里啃，但是现在有小哑巴在。 　　灯希拿起锋利的小刀，笨拙地抵在三文鱼上，想学之前在大海里一样，将鱼肉切成薄片，做一尾斯文优雅的小人鱼。 　　用力切下去时，才想起自己忘记拿叉子了，后知后觉又拔起小刀，伸出手去拿推远的叉子，动作间，小刀在手里晃晃悠悠。 　　看着就很危险。 　　眉眼皱得更紧了，祀寂生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室内，面色越发难看，他神色沉了沉，伸手将灯希手里的小刀轻轻拔了出来。 　　灯希愣了愣，“怎么了？” 　　祀寂生熟练地将小刀握在手中，长手一挥，也拿过叉子，沉默地给灯希示范了一遍正确的动作。 　　灯希抿了抿唇，露出一个笑窝，“小哑巴懂得好多，变得好厉害。”他突然有点好奇，“小哑巴为什么又可以说话了？” 　　“治疗。” 　　三年的心理治疗外加药物辅助。 　　还有一个破碎的，已经听不到海浪声的蓝绿色小巧海螺，那是祀寂生清醒后，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找回了丢失的海螺。 　　虽然是碎片。 　　灯希并不在意这有点冷淡的回复，他真心为可以说话的小哑巴感到开心，“那人类会经常伤害你吗？” 　　祀寂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首。 　　灯希拿过银尾递过来的叉着三文鱼块的小叉子，放进嘴里，因为咬着鱼块，说话有些含糊不清，“那小哑巴手上的伤口呢？” 　　灯希将三文鱼咽下去，摇摇头拒绝下一块，把它们都推给了小哑巴，“小哑巴不可以骗我，要说实话！” 　　祀寂生沉默了一下，“因为一些要确认的事情，是我自己拔的鳞。” 　　灯希心疼地皱了皱小脸，“下次不可以了。” 　　祀寂生没有点头，也没有出声，他只是沉默地将一块三文鱼又推给了灯希。 　　他并不饿。 　　镇定剂的药效是需要时间代谢的，单纯的进食有加快的效果，但作用并不大。 　　这一块三文鱼被你推我阻地吃完了。 　　因为看银尾精神不振，灯希没有再问更多的问题，他压下去自己的好奇心，知道小哑巴过得还不错，就放下了心。 　　灯希把银尾带到了角落的大贝壳旁边，把小哑巴推了进去，“小哑巴需要休息。” 　　祀寂生伴随着灯希的力道，沉重的身躯缓慢地倒了进去。 　　他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祀寂生象征性地闭上双眼。 　　灯希松了一口气，趴在贝壳旁边静静地按着沉睡过去的银尾，他很不安心似的，一直都很少眨眼，生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小哑巴出现得太突然了。 　　灯希怕他也会突然得消失。 　　但时间缓慢地消逝，困意还是将灯希拽入了睡意中，感受到身旁变得平和的呼吸声，银尾才睁开了眼睛。 　　祀寂生静静地看着灯希。 　　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深夜，被指节处震动的光脑唤醒了酸涩的双眼。 　　祀寂生打开光脑，幽暗的蓝屏显示出科研所所长发过来的消息，对方的情绪非常激动，“已经将阁下送过来的两枚鳞片进行了基因对比，结果出来了，阁下和他确实不是同一个物种。” 　　“元帅，您知道他的种族天赋还有什么吗？这会对我们查阅大量的资料有帮助。” 　　祀寂生回复道，“歌声。” 　　因为这简单的两个字，整个科研所忙碌了一整夜，快将帝国首都星各个研究所的基因库调了个遍，直到他们在一篇古老的文献里发现了一个相对吻合的物种。 　　这是一篇吟游诗人留下的著作。 　　在西方古老的流传里，有这么一支被大海偏爱的种族，他们生来就是美貌的代名词，他们天生就对世界万物有着无与伦比的亲和力，他们的歌声可以治愈一切。 　　这是一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物种。 　　人鱼种。 　　星际千万年来都没再看见过的物种，直到今时今日，帝国发现了全星际最后一尾人鱼，唯一一尾人鱼！ 　　当灯希再次醒来，他是蜷缩在贝壳里的，而本该在贝壳里的银尾就好像一个他梦幻出来的泡泡一样，突然出现，又突然“啪嗒”一声，残忍地破裂开来。 　　灯希慌张地打开贝壳，一看向四周就愣住了，透明的玻璃室外，突然多了很多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影。 　　不知道是不是灯希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些人在路过的时候，都会时不时珍惜地看他两眼。 　　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小哑巴。 　　他的小哑巴去哪里了？ 　　灯希游出贝壳，急得快哭出来，他后悔自己昨晚为什么会睡着，他明明决定好了，不会让小哑巴再从自己面前消失的。 　　第二次了，他还是做不到。 　　他还是什么都听不见。 　　灯希游遍了整个水池，什么都没找到，水池中的小人鱼低落地垂下眼睑，正当他想继续游进通道，在水下世界再找一圈时，身后响起了人类走动的声响。 　　灯希转过身。 　　是爱尔。 　　爱尔蹲在水池边，平复着微微激动的心情，“早上好，灯希。” 　　灯希闷闷地说，“早上好。”他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爱尔，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昨天给我找的那位新邻居，他去哪里了？” 　　“我一睡醒他就不见了，你可以帮我找找他吗？” 　　爱尔不解：“新邻居？什么新邻居？” 　　灯希用手比划着，“爱尔昨天说要给我找的海生物呀，他大概那么高，尾巴那么那么长，是银色的！” 　　爱尔皱了皱眉，“可是我给你安排的海生物还没有居住进来。” 　　没有居住进来。 　　那他昨天看见的小哑巴是幻觉吗？ 　　“灯希？” 　　灯希抬起惊惶颤动的蓝眸看去。 　　爱尔：“我也有一个问题。”她问，“你的歌声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力量？” 　　灯希胡乱地点点头，“昨天，昨天他一定在的，爱尔，你可以帮我找找他吗？” 　　爱尔：“或许是有返祖对象是海生物的异族人潜了进来，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找的。” 　　“在这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我们这里有一位患者可能需要你的帮助，你能跟他见一面吗？拜托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这么紧急，但爱尔还是如实照所长吩咐的照办，直到灯希如她所意料中的点点头，才搬过来轮椅，将蓝尾扶了上去。 　　这次的轮椅明显改进了许多，增加了一个长长的拖板，让灯希不用抱着自己的尾巴了，他有些紧张地握紧轮椅的扶手，因为不安的情绪，粉润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直到爱尔将他推到一扇纯白的门前。 　　门一打开，就露出了一个沉肃冷漠的背影，身着纯黑的作战服，披着军装大衣，肩上布满了金色的勋章，垂落在身侧的两只手都戴着代表禁锢的机械手套，再往下就是一双笔直的双腿。 　　灯希记得他。 　　那个送给他贝壳的人。 　　直到面前的人转过了身，露出了一张灯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侧脸。 　　蓝眸微微睁大，灯希攥紧了扶手，突然不可遏制地全身颤栗，不是的，不是的，他的小哑巴怎么会变成人类的样子？ 　　人鱼，可以变出人类的双腿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晚，但还是坚强地二更了，晚安~ 第31章 对不起 　　唯一一尾可以拯救异族人的人鱼。 　　整座科研所都沸腾了, 消息没有被刻意封锁，要是一经公布，恐怕整个星际都会陷入狂热的风潮。 　　谁不眼热异族人的种族天赋？但谁都解决不了异族人发狂的缺陷, 帝国的元帅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但是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出现了。 　　科研所近乎连夜制定了一系列方案，来检测除了人鱼本身的靠近，人鱼的歌声是否也有相同的安抚效果。 　　爱尔作为灯希的负责人, 也参与到了会议其中, 科研所也有职责所在, 他们不会利用异族人的种族天赋，但他们负责让异族人稳定下来，起码能获得在正常人群中生活的基本人权。 　　他们会提供给灯希一系列的优待福利，来换取，人鱼的一首歌。 　　这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 　　直到在寒冷的深夜里, 所长的办公楼被不速之客敲响，一只闪着寒光的机械手套将门推开。 　　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现的元帅震住了。 　　祀寂生夹带着一身寒气, 冷声道，“基因检测既然做完了, 就把东西还回来。” 　　所长骤然反应过来，给了爱尔一个眼神, 爱尔将那两片放在培养基里的鱼鳞小心翼翼地拿了过来，大步过去将培养基递了过去。 　　黑色的机械手套将那两块鱼鳞从培养液里捞了出来, 能隐隐从眉眼里看出几分冷淡的厌恶，祀寂生将培养基拿起来，“咔咔”几声，彻底在指尖化为齑粉, 营养液为从指缝中滴落在地。 　　很轻微的一个动作, 却不亚于扇了在场所有科研所的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年轻的研究人员气得脸都涨红了，就连一向稳重的爱尔都有些气不顺，“元帅，您这是何意？” 　　祀寂生只是静静地看向所长，“他不是科研所的人员，也没有义务帮你们安抚异族。” 　　所长镇定地站起身，长叹一口气，“元帅，可我们决定将您作为首位治疗对象。” 　　祀寂生不为所动，银眸淡淡地盯着指尖的两枚鳞片，其中一枚依旧血肉模糊，甚至将干净清透的蓝鳞也污染上肮脏的血水。 　　所长继续道，“您的状态有多糟糕您也清楚，并不是科研所需要他，而是您。” 　　祀寂生收紧手心，转身准备离开，“军部并不缺治疗师。” 　　所长沉声道，“但能完全治疗的方法只有这一个，而且，王室和长老会已经知道了。” 　　祀寂生动作一顿，停在原地。 　　所长看着那道背影，“您现在再想把人鱼带离科研所，也需要给长老会和王室一个理由。” 　　所长突然走上前，在自己学生们的注视下，深深给这道似乎永远也屹立不倒的背影鞠了一躬。 　　爱尔着急道，“所长！” 　　年迈的所长低声道，“当年的事，我始终心里有愧，这次科研所能给元帅提供这个理由。” 　　良久。 　　“仅限于此。” 　　他会利用这个理由将人带走，仅此而已，至于其他的，跟灯希没有任何关系。 　　话落，爱尔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离去，才转身赶忙去扶起了所长，“所长，您这又是何必，当年的事您并不知情。” 　　所长摆摆手，“你下去准备吧。” 　　爱尔将申请文件整理完后，天色就已经大亮，等灯希一醒，立刻就将人带到了亮了一整夜灯的会议室。 　　她体贴地将灯希推进去，低声问，“灯希，你需要我的陪同吗？” 　　垂落的金发又长又卷，快将灯希的脸都挡了起来，半响，低垂的脑袋才安静地轻轻晃了晃。 　　爱尔发觉灯希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她以为是元帅的气场太强大了，第一次见元帅的小人鱼有些害怕，微微笑了一下，“不用担心，元帅平常还是很好说话的，你们先谈谈，我先出去了。” 　　会议室的门被轻声合上。 　　室内一瞬陷入了寂静。 　　灯希屏住了呼吸，看向背对着光的男人，长长的影子倒映在光洁的地板上，斜斜歪歪得有些可笑。 　　“你可以称呼我为祀寂生。”低哑的嗓音在室内响起，是一句灯希陌生的人类语言，但语气是他永远也不会认错的熟悉。 　　他昨天还在因为小哑巴可以说话而感到开心，所以悄悄在心里在小哑巴跟他说的话都认真地记下来。 　　因为太过认真，所以全都记住了。 　　灯希想问，那他的小哑巴去哪里了？ 　　他徒劳地张了张唇，又茫然地闭上了嘴，好久好久，才带着迷茫跟不解，还有满满的求知欲，小声地问了一句，“那我的……小哑巴呢？” 　　他似乎无路可走，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么难堪的境地，带着微弱的希冀小心翼翼地去寻找着答案。 　　祀寂生走上前，身后歪歪斜斜的影子也在光下越拉越长，在灯希眼里，就像一个变了样的怪物。 　　祀寂生闭了闭眼，呼出一口穿透肺腑的寒气，“我很感激你在大海里对我的帮助。” 　　人类的语言让这句话变得陌生而冷漠，将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熟悉感变得更加疏远。 　　灯希快要呼吸不过气来，透金色的耳腮徒劳地在空中颤动，但因为不是在大海里，颤动也变得没有任何用处，于是灯希只能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在这窒息的氛围里，放轻了声音，“小哑巴并不属于大海，对吗？” 　　沉默将答案摆在了明面上。 　　他的小哑巴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跟他一样一出生就在大海里降临，而是在过去就一直活在人类的世界里。 　　因为小哑巴不属于大海。 　　所以灯希在大海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灯希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可是暴露在空气中的鱼尾似乎因为缺水，开始发出细微的疼痛，绵绵不绝的痛感将他的神智变得格外清醒。 　　小哑巴在人类世界这么的厉害，所以…… 　　灯希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你不是被人类抓走的，对不对？” 　　精神海在隐隐作痛，但因为昨天躺过治疗舱，暴动因子发不出作用，祀寂生深吸一口气，“他们是来救我的。” 　　本来就是误闯进这个世界，所以被另一个世界的人救走，离开大海，也很正常不过。 　　对的，再正常不过了。 　　灯希努力地安慰自己，可是他的尾巴好像变得越来越疼，越来越疼，疼得他忍受不了，疼得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流，染湿了颊侧，再从下巴滴落，在身上溅出一个丑陋的水痕。 　　太难看了。 　　灯希哽咽了一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那我呢？” 　　他被抛弃了吗？ 　　祀寂生半蹲下身，抬起手，冰冷的机械手套即将触碰到灯希的脸时，又被他解开，最后是带着粗茧的指腹，轻轻擦过灯希眼角的泪，低哑着声音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分开吗？” 　　灯希咬着下唇，无措地摇摇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崩溃地发现自己还是止不住泪，“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抛弃生病的小哑巴。” 　　“没有分开。” 　　“没有。” 　　灯希固执地说，“小哑巴也不可以抛弃我，不可以。” 　　因为在哭，一抽一抽的。 　　好疼。 　　尾巴好疼。 　　心脏也疼得紧紧缩在一起，灯希从没有这么委屈过，他想不通，明明是他救的小哑巴，明明是他辛辛苦苦把小哑巴的伤养好，明明是他把生病的小哑巴带回了家。 　　为什么几句话之间，属于他的小哑巴就变成人类的了，明明是他的。 　　是他的。 　　“骗我。”灯希抽了抽鼻子，“我们说好一起在大海里生活的，你骗我。” 　　祀寂生很轻很轻地再次帮灯希擦了擦眼泪，即使他怎么擦也擦不完，他低低“嗯”了一声，哑声道，“对不起，我食言了。” 　　可大海就永远不会骗他。 　　灯希想大海了。 　　灯希哭着说，“我不喜欢小哑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依旧半夜，营养液摩多更新摩多！摩多摩多！ 第32章 可我喜欢 　　每一口呼吸都在发疼。 　　从一开始就是误会, 他们并不是同类，却都把对方认成了自己的同类，可其实, 真正卑劣残忍的种族至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 　　祀寂生没有这么清醒地认知过自己，他倾上前，披在身上的军装大衣因为动作垂落在地, 经年累月压着沉重的勋章的肩颈骤然一松, 他学着当时灯希说过的人鱼语, 近乎是完美地复刻道，“可我喜欢。” 　　低磁沙哑的嗓音传入耳畔，灯希哭声一顿，微微睁大眼睛，又很轻地眨了下眼, 蓝眸里的泪水滴落下来，模糊的视线一下清晰。 　　入目就是一双眸色很淡的银瞳。 　　里面倒映着一个很小很小的人影, 是灯希自己，除了他, 灯希总觉得里面还藏着很多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它似乎也很难过。 　　灯希很想摸摸它。 　　祀寂生换回了人类的语言，第一次用星际语念出了灯希的名字, 他说，“我也很喜欢……灯希。” 　　因为不太熟练, 还有些滞涩。 　　再坚定地选择他一次吧。 　　他卑劣地请求，“可以为我留下来吗？” 　　灯希眨了眨眼，又流下一滴眼泪。 　　祀寂生等了一会儿。 　　小人鱼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银尾流眼泪。 　　压抑的胸腔也开始作疼，祀寂生阖了阖眸, 舌根似乎都在发苦, “送你回大海的星舰已经准备好了, 如果你想——” 　　“尾巴疼。” 　　被打断的话音一顿。 　　灯希把脸埋进小哑巴的肩颈处，湿漉漉的泪痕都擦在了人类的衣服上面，他闷声说，“缺水了。” 　　祀寂生微微怔忪，很快，他的银眸里出现了一层很浅的笑意，他将灯希抱起来，“还可以坚持吗？” 　　灯希点点小脑袋，“嗯嗯”两声。 　　蓝色的鱼尾从腰间开始缠绕，最后环绕住祀寂生的一条腿，他俯身将地上的军装大衣捡了起来，披在灯希的身上，盖住裸露的后背，然后踢开轮椅，将会议室的大门打开，目不斜视地迈步离去。 　　等在门外的爱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元帅，您这是要带灯希去哪？我可以带路，灯希的居住地在这边，元帅？阁下？” 　　听到声音的灯希从大衣里动了动，想探出脑袋看一看，又被一只大掌按了回去，耳边是小哑巴跟刚刚完全不同的嗓音，语气冰冷，“不是说我是首位治疗对象？” 　　祀寂生：“那么在我没有痊愈之前，他作为我的治疗师，当然是待在我身边。” 　　这根本就是强盗！ 　　爱尔倒吸一口凉气，拼命想着办法，正想联系所长，她眼中的强盗又开口了，“科研所今早上报的文件，军部、长老会、王室已经进行了三方签署。” 　　祀寂生踏进科研所的电梯，彬彬有礼道，“劳烦，帮我对你们的所长致一声谢。” 　　电梯大门霎时在眼前合上，爱尔无能为力地看着电梯直入云霄，到达大厦顶层。 　　电梯门再次打开，入目就是一辆等待已久的飞舰，副官靠在舰身外，看见迈步走来的元帅，立刻站直行了个礼，“元帅，你吩咐的水箱已经备好了。” 　　祀寂生冷淡地应了一声。 　　副官一边报告，一边忍不住去看军装大衣下缠绕的蓝色鱼尾，咋了下舌，跟自家长官没有感情的视线对视上后，又连忙移开了眼，“元帅，待会儿飞哪？军部？” 　　祀寂生踏上飞舰，“去A区。” 　　帝都唯一一片靠海的区域。 　　副官将定位调到他连夜买的那块地，开启自动驾驶，就下了飞舰，飞舰自动驶进飞行赛道，按照目的地出发。 　　灯希不习惯穿人类的衣服，他感到身边陷入安静后，才有些不适地抬起了脸，一动作，披着的衣服就掉到了地上。 　　他懊恼地皱了皱小鼻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放入了水中。 　　灯希将尾巴小心翼翼地抽离开来，微微缺水的鱼尾陷入了海水里，瞬间就舒服了很多，他有些不安地看着周围，更陌生的，是用着人类的双腿在行走的小哑巴。 　　他哭得有些累了。 　　灯希用埋进海水里，脸上的泪痕瞬间又被染湿，看不出痕迹。 　　灯希想，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 　　灯希知道孤单是什么感觉，他不想他唯一的族人自己待在人类的世界，孤零零的，没有人可以陪伴。 　　灯希又从水下冒出来，趴在水箱边，看着小哑巴忙碌地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敲了敲水箱，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祀寂生很快就回过头，他走过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会动的小尾巴。 　　灯希好奇地歪了歪头。 　　祀寂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个是机器人。” 　　灯希：“机器人是什么？” 　　祀寂生用灯希可以理解的方式解释，“就像帮助你搬家的蓝鲸，平时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找他们。” 　　很长的一句话，灯希只听进去其中几个字，失落地问，“小哑巴为什么不在？” 　　祀寂生顿了一下。 　　他身后只有半人高的机器人比他快了一步，先抵到到水箱旁边，按照程序将双手伸起，稳稳地将托盘呈到灯希面前。 　　洁白的瓷盘上是各式各样的海鲜，对比昨天单调的三文鱼，非常的丰盛。 　　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灯希：“是给我的吗？” 　　祀寂生微微颔首，他静静拿出了一个银白色的环状光脑，“手。” 　　灯希伸出手，下一秒，手腕被套进了一个铁环，他什么都不懂，“这个又是什么？” 　　祀寂生很耐心地解释，“这是光脑。” 　　他换了一个说法，“这是可以在任何时候，让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见面的东西。” 　　灯希抿了抿唇，有点不太相信，“真的吗？” 　　祀寂生牵起灯希的手，指尖点在银环的表面，轻轻一滑，灯希熟悉的蓝屏就在空中突然出现。 　　“打开之后，只要念出我的名字。” 　　小哑巴的名字？ 　　灯希记得，可他觉得并不是那三个字，而是他们之间的称呼。 　　灯希试探着道，“小哑巴？” 　　蓝屏的界面骤然变换。 　　亲手设置了这个程序的祀寂生继续道，“按下这个图标。” 　　灯希的指尖轻轻一点。 　　下一秒，祀寂生指节处的光脑自动亮起蓝屏，因为设置的系统最先处理权，通话被自动接听，灯希的眼前神奇地出现了第二个小哑巴。 　　他的蓝屏上出现了小哑巴，小哑巴的蓝屏上出现了自己。 　　祀寂生微垂着银眸，将通话挂断，“自己试一次？” 　　灯希试探着学着刚才的小哑巴，在银环上一滑，然后再念了一次“小哑巴”，再次按下那个图标。 　　通话被成功接听。 　　对于祀寂生而言，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对灯希来说，他在祀寂生的引导下，慢慢迈出了进入人类世界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是安全感。 　　灯希看了看现实中的小哑巴，再看了看蓝屏里的第二个小哑巴，弯了弯眼睑，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眼睛亮亮的，“好神奇！” 　　这样小哑巴就会一直在他身边了。 　　“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嗯，任何时候。” 　　灯希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小哑巴，解释完了光脑，祀寂生正在处理机器人的托盘里没有处理完的海鲜，垂落的银眸专注且认真。 　　很突然的， 　　灯希想到刚刚小哑巴说的那两个字。 　　喜欢。 　　不管是人鱼形态还是人类形态的小哑巴灯希其实都很喜欢，他讨厌的是，很有可能不喜欢自己的小哑巴。 　　灯希只是想得到一份他付出之后，对等的回报，一份同等的喜欢。 　　他喜欢跟小哑巴在一起相处，想要跟小哑巴一起在大海里生活。 　　他也想要小哑巴跟自己一样。 　　所以，小哑巴也喜欢跟他在一起相处，对吧？灯希弯了弯眉眼，空洞彷徨的内心突然被什么填满。 　　他可以试着在人类世界生活。 　　灯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尾巴，但是他变不了人类的双腿，没关系，只要有海水在，只要给他一个小小的水池。 　　这顿丰盛的午餐用完后，沉浸在自己以后要跟着小哑巴吃苦的幻想里的灯希，被抱到了飞舰的透明隔窗旁。 　　灯希好奇地往外看去，第一眼就睁大了蓝眸，惊喜道，“是大海！” 　　一片广袤无垠的透蓝大海，遥远得看不到尽头，对比灯希想象中的小水池，大得太多太多。 　　飞在高空中的飞舰缓缓下降，距离海面一定的高度后，停留在原地，将舱门自动打开。 　　祀寂生将灯希抱到了舱门前，他们的脚下，只隔着几米的距离，就是灯希好久好久也没有见到的海面。 　　祀寂生微微松开手，“要跳下去试试吗？” 　　灯希用力点点头。 　　祀寂生放开手，蓝色的尾鳍一用力，灯希就从飞舰上跃入了海面，很快就消失在了海水中。 　　这片大海给灯希的感觉很陌生，但当他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海水对他的包容跟亲近。 　　它也很喜欢灯希。 　　甚至在欢迎小人鱼快点来大海里玩。 　　灯希试探地下潜到一定的深度后，得到大海的允许，就摆动着尾鳍欢快地游了起来，但很快，他又游回海面，仰首看着空中的小哑巴，挥着手，“小哑巴也下来一起！” 　　因为抱过湿漉漉的小人鱼，海水已经将身上的作战服染湿，黏在了身体上，祀寂生利落地将湿透的上衣脱下后，褪下了黑色的作战裤，露出鲛人苍白的肌肤，线条完美的薄肌。 　　近乎赤//裸着全身。 　　海面上的灯希仰着脑袋，好奇地观察着人类的身体构造，最后定格在了三角区域。 　　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你就知道了（。 第33章 我没看 　　对比人类的双腿而言, 鲛人自然也是喜欢海水的，但祀寂生一向很少有可以放纵的时候，当忍耐的次数过多, 鱼尾的干涸就会变成一种习惯。 　　投入大海的一瞬，亮银色的鱼尾霎时显现，干涩的鳞片被海水滋润, 焦躁的精神海似乎也被大海平息。 　　灯希摆动着尾鳍游近, 因为没有衣服的包裹, 他又注意到了银尾手臂上的那个血洞，瞬间就把刚才的问题抛在了脑后。 　　因为过了很久，伤口已经微微结痂，但一触碰到咸腥的海水，还是会有微微的血迹冒出来, 灯希游了过来，有些着急道, “小哑巴的伤还没有好吗？” 　　祀寂生并不是很在意。 　　但灯希已经在急得转圈圈了。 　　祀寂生潜入大海里，游出了一段距离。 　　灯希茫然一瞬, 像条小尾巴似的也跟着游了过去，“小哑巴要去哪里？” 　　银尾带着蓝尾穿过一片片海流, 在涌动的激流中，鲛人的潜音低低响起, “新家。” 　　在灯希愣怔间，目的地已经到了。 　　他们来到了海岸边。 　　这是一座蔓延了整个海岸的庄园，可以顺着海水一路游到建筑里面的水池中心，在水池的下面, 是一个看不见底的海底深渊。 　　海底特有的黑暗一路向下延伸, 峭壁上布满野生成长起来的海草, 还有很多五颜六色的珊瑚礁，从深渊一路向上游，冒出水面，就是人类的房子。 　　灯希被银尾带着来到了水池的边上，他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在岸上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大贝壳。 　　是那个爱尔说元帅给他送的大贝壳。 　　它也在这里！ 　　灯希看向银尾，下一秒却被一张大掌盖住了上半张脸，鼻尖是潮湿咸腥的水汽，带着点森冷感，但手心却又比海水要温热的很多。 　　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他眨了眨眼，卷翘的眼睑像一把湿漉漉的小刷子，扫过男人的手心。 　　灯希很乖，即使被挡住了眼睛，也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没有动，他歪了歪头，“是什么我不能看的吗？” 　　祀寂生低低应了一声，“先转过去。” 　　小人鱼就乖乖地自己捂住眼睛，背过了身，动作大写着表达一个含意，他超听话，不会偷看的！ 　　祀寂生微微松了口气，变换成人类的形态，上了岸，拿起一件作战裤，也不顾残留的海水，直接套在了身上。 　　一转过身，就是好奇宝宝似的睁大眼睛看着他的灯希。 　　呼吸瞬间一紧。 　　被发现了的灯希立刻捂住自己的眼睛，试探着背过了身，恢复了之前的姿势，小人鱼安静地垂着脑袋，企图用背后的金发挡住自己。 　　灯希竖起耳朵，静静听了一会儿身后的动静，怎么声音都没有？他悄悄放下捂住眼睛的手，转过身去看后面，一抬眼就是静静看着他的银眸。 　　灯希把手背在后面，做错事似的心虚地低下脑袋，祀寂生迈上水池内的台阶，提着一个刚刚拿过来的箱子走下水池，“这个是医药箱。” 　　话题一被转移，心虚的小人鱼又抬起了脸，弯了弯眼睛，游了过去，“它有什么用吗？” 　　祀寂生解释道，“疗伤。” 　　可以治疗伤口的红色药草只在那片星球上独有，他需要给灯希灌输新的知识，起码，得学会受伤了之后，在这个新世界，要怎么正确地治疗伤口。 　　他亲自来当这个范例。 　　医药箱在灯希的视线下被打开，他认真地看着小哑巴拿起一瓶药水，倒在了手上的血洞上，消毒的“滋滋”声响传来，听着就好疼。 　　灯希心疼地吸了一口气，“是不是很疼很疼？” 　　祀寂生：“还好。” 　　他将消毒的药水放下，“之后是这个小瓶子。” 　　灯希认真记下，点了点。 　　祀寂生将治疗液淋上后，又用防水的特制布料将伤口包了起来。 　　换作之前，这点小伤他一般会让它自己痊愈，毕竟有鲛人的愈合力在，也就一天的事情。 　　对于正常人而言，小伤一般会这么处理，如果是大片的伤口，会利用正常的治疗舱治愈伤口，但祀寂生希望，灯希永远也不会有用上治疗舱的一日。 　　古帝国的文献记载着，人鱼是一种极其脆弱的生物，他们对于鲛人而言，是两个极端，一个是能凌驾于整条食物链的顶层存在，一个是谁都可以欺负的食物链底层存在。 　　他们太脆弱了。 　　即使有大海的保护，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慢慢在历史的长河中消逝。 　　灯希是人鱼种最后的希望了。 　　他应该活得很困难，在过去的大海里，每天都只能吃海草团，只有运气好的时候，才可以吃到新鲜的鱼肉。 　　抓一条鱼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碰上别的海生物，也只有逃跑的份。 　　他想不出灯希是怎么在大海里活下来的。 　　祀寂生看了看眼前，这是他能在帝都还给灯希的一片自然大海，对比那个星球而言，这片海域很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很安全。 　　祀寂生将医药箱放在水池边一个很明显，也能让人鱼触手可及的地方。 　　人鱼的体质很容易在不经意间就磕磕碰碰地弄出伤口，有备无患。 　　“还有。” 　　灯希抬起脑袋，好奇地看向小哑巴，大海般蓝眸看起来格外透彻纯洁，像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祀寂生胸膛起伏了一下，有些无奈，但还是很耐心地道，“盯着别人的那里看，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灯希懵了一瞬，无辜地眨了眨眼，就好像在小哑巴穿着人类衣服下水后，还在时不时地偷偷看几眼的人不是自己。 　　他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能看呀？” 　　祀寂生也怔了一下，张了张唇，不知道怎么解释，犹豫了一下，才问，“你没有发情期吗？” 　　灯希红了一下耳根，小声说，“还没有。” 　　人鱼会在幼崽期度过后的某一天选择自己成为雄性还是雌性，而他们的发情期会在成年后的某一天到来。 　　灯希虽然成年了，但他还没有经历过。 　　他不懂为什么小哑巴要问他这种羞羞的问题。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祀寂生难得生出几分无措感，不知道怎么解释人类的三角区就相当于人鱼或者说鲛人的生殖器官，他败下阵来，“总之，不能看。” 　　灯希：“那里到底是什么呀？” 　　祀寂生低咳两声，“我去准备等下的食物。” 　　落荒而逃。 　　离开水池后，祀寂生套上干净的衣服，打开了光脑，刚准备联系副官，副官就主动打来一个通讯。 　　副官格外地谨慎，这两天元帅脾气不好，气场一直处于生人勿近中，偏偏科研所跟长老会一直在挑事，弄得他汇报情况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踩雷，“所长刚刚找不到您，所以来询问我，您的治疗方案准备怎么进行？” 　　祀寂生银眸微眯。 　　副官瞬间明白自己第一句就踩雷了。 　　祀寂生冷声反问，“我的治疗方案跟科研所有什么关系？” 　　副官瞬间松了一口气：“我立刻就派人把那群赖着不走的家伙赶出军部。” 　　副官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您的治疗方案需要变动吗？” 　　祀寂生冷淡地皱眉，“不需要，过去是什么样，现在依旧是什么样。” 　　副官：“那如果长老会来问您那位？”他看出了元帅的态度，跃跃欲试，“元帅，我们可以动手吗？” 　　科研所背靠长老会，在军部这里讨不到好，自然会让长老会那群老头子出面。 　　副官是真心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什么谈判技术，不如拳头来得硬实在。 　　副官光是想想就气，帝国三权分立，能说得上话的只有王室、军部和长老会。 　　如果不是因为异族人的身份让元帅至今受人诟病，军部也不用遭受长老会的背刺后，还得忍气吞声，军部当年给王室让步，让那台治疗舱进了军政大楼，就是最大的耻辱。 　　可现在。 　　虽然按照章程，异族人的确得放进科研所，再由监护人接走，但星盗是他们打的，钱也是他们出的，他们元帅接回自己喜欢的人还得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整那么多弯弯绕绕。 　　副官心底叹了口气，要是元帅不是异族人，也不需要什么所谓的治疗就好了。 　　祀寂生先是颔首，再反问道，“我那位？” 　　副官下意识道，“元帅您喜欢的那位啊，军部都传开了——”他瞬间闭上嘴。 　　祀寂生面色不变，“加练三小时，全部都有。” 　　副官痛苦地行了个军礼。 　　但下一秒，他意识到了什么，元帅没否认？！那就是真的吧？ 　　副官猛烈咳嗽两声，憋得脸色涨红，正准备切断通讯，却听见他们家元帅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当年找到我的时候，我在什么地方？” 　　副官仔细想了想，复述道，“您当时失去了理智，一个人在一个黑暗的洞xue里。” 　　这些事很早之前就已经汇报过了。 　　副官重复道，“元帅，您可以看当时留下的影像资料，确实只有您一个人。” 　　祀寂生拧紧起眉，银眸微垂，盯着手上的紧贴着皮肤的蓝鳞手链看了一会儿，收紧了机械手套，“洞xue里的贝壳是盖上还是在打开？” 　　这么细微的事情，副官一下子还当真没有想起来，他调出当年的影像资料，正准备点开视频，“元帅，你等我看看，不过当时在海底，没有灯光，记录下来的画面并不清晰，很难找到。” 　　祀寂生顿了一下，“不用了，将视频发过来。”他想了想，又吩咐道，“再找一部性教育的纪录片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等二更（。 第34章 病 　　简简单单的十几秒录像, 只有短短一秒钟是在光亮里，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关于这段场景的记忆也在一片紊乱中。 　　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 　　每一次陷入黑暗，又在每一次清醒过后, 去面对黑暗里自己不知道做过，还是没做过的事。 　　于是拼命地去想，却只能得到一片空白。 　　无能为力。 　　在一片死静中, 录像自动循环播放了无数次, 直到“叮——”的一声, 通话自动被接通，蓝屏上骤然出现一双放大的蓝眸。 　　它的主人似乎还不太熟练怎么使用这个陌生的功能，整张脸都凑在了蓝屏面前，离光脑特别特别近，在这样的死亡角度下, 人鱼的美貌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依旧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小哑巴？” 　　不确定接通了没有，灯希又试探地喊了一声, 直到蓝屏上出现了银尾的身影，才眼睛一亮, “真的可以看到小哑巴！” 　　成功了！ 　　他超厉害！ 　　祀寂生回过了神，“怎么了？” 　　灯希弯起了眼睑, 很理所当然地说，“我想小哑巴了。” 　　所以想来看小哑巴一眼。 　　虽然他们只分开了几分钟而已。 　　祀寂生站起身, 片刻后，他出现在了水池前，来到了灯希面前，“抱歉, 在处理一些事, 耽误了一点时间。” 　　灯希想说不用道歉, 但小哑巴下一秒就将一个蓝屏放在了他的眼前。 　　迈入水池后，身上又被海水浸湿，短短一天之内，他就要换三套衣服，这个问题不解决，祀寂生以后下水都得穿着衣服。 　　他只能来约束并没有人类常识的灯希。 　　道歉是应该的。 　　祀寂生将副官发过来的性教育记录片点开，视频刚亮起的一瞬间，并没有出现什么少儿不宜的地方。 　　该说不说，副官为了完成长官这个离谱的要求，并且还为了日后依旧保持良好的上下属关系，他给元帅找的片十分地隐晦文艺。 　　祀寂生看到一半，才反应了过来，瞬间面色铁青。 　　蓝屏立即一黑。 　　正在看着两个人类凑在一起，叽里咕噜说话的灯希，他眨了眨眼，“怎么黑掉啦？坏掉了吗？” 　　祀寂生闭了闭眼，压抑着冰冷的语气：“没有。”他深吸一口气，“不要看。” 　　灯希非常地不理解，他不知道为什么人类的世界里有那么多不能看的，这也不能看，那也不能看，好麻烦。 　　祀寂生拧了拧眉，重新打开光脑，将视频关掉，删除，给副官发了一个消息，“加练十个小时。” 　　没等晴天霹雳的副官回话，祀寂生就打开星网搜索了起来，最后，页面停留在一个适合青少年学习的生物学官网，他点开的，是一期讲解人体生殖器官的视频。 　　为了不在灯希观看的时候，当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祀寂生将光脑交到了灯希手上，就离开了水池里。 　　灯希捧着光脑趴在水池边，看了看背对着他坐在一边的小哑巴，又看了看变化着画面的蓝屏。 　　屏幕上的右下角是一个卡通人物，它自我介绍道，“同学们好，我是小美老师。”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眨了眨眼，很认真地坐直身体，乖乖听讲。 　　视频一边播放，图文并茂的页面也一边变动，虽然灯希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但是人鱼的接收能力也需要一点反应的时间，尤其在里面掺杂了大量灯希不懂的名词时，第一次上课的小人鱼，认真听课了不到五分钟，就揉了揉开始困顿的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 　　好神奇，好像有一种可以催眠的魔力。 　　灯希模模糊糊地想。 　　“咳。” 　　轻微的低咳声突然响起。 　　灯希瞬间清醒，偷偷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小哑巴，努力打起了精神。 　　小美老师突然重点指了指人体模型的三角区域，“这个地方，就是我们男性的生殖器官。” 　　困困的小人鱼睁大了眼睛，虽然，他没有见过人类生殖器官的实物，但是灯希光是看图，后知后觉它好像跟人鱼腔室里的那个东西有点像。 　　不止一点。 　　是很像。 　　灯希忍不住又想去看银尾，刚转到一半，又僵硬地转了回来，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眼睑氤氲出水雾，连耳根都悄悄泛起了红，脸部也在发烫。 　　在人鱼的族群里，人鱼的腔室是非常私密的地方，它只会对他们的伴侣打开，也只能给伴侣看，盯着别的人鱼腔室看，只有一种含意，那就是想□□了。 　　灯希只把小哑巴当作他很喜欢的小伙伴。 　　朋友跟朋友之间，实在是太冒犯了。 　　耳边，视频里的小美老师突然变得严肃，“小朋友们注意了，如果有人盯着你们的这个地方看，那一定要远离这个大色狼。” 　　灯希呼吸一滞，忍不住捂住了脸。 　　他不是故意的。 　　也不是小色鱼。 　　视频播放停止后，水池陷入了一片安静的氛围，小人鱼已经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了，祀寂生静静坐了一会儿，还是体贴地给出一个让灯希缓冲的环境。 　　走动声慢慢远去。 　　埋头不动的灯希过了一会儿，才放下了手，原地摆动着尾鳍转了两圈，又缩进水下，深深呼吸了一口海水中沁凉的氧气。 　　手足无措的灯希一不小心碰倒了光脑， 　　蓝屏在触碰中切换到了没有清除掉的界面，灯希慌慌张张地将光脑扶起来，想恢复原状，证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干。 　　一抬眼，就是一则自动播放的视频。 　　带着海水波动的画面在一片的漆黑中不断地下沉，再下沉，昏暗下，成片的水草被掀开，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紧接着是缓缓的潜进，在一片寂静中，突然间微光一亮。 　　黑暗里出现了一双灯希熟悉的银色竖瞳。 　　这个时候，灯希还没有看懂。 　　直到下一秒，十几声轻微的闷声在安静的洞xue内里突然响起。 　　灯希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但他莫名的心慌，他睁大了眼睛，却只能在一片黑暗中听到闷闷的声响。 　　是什么尖锐的物体刺入了体内的声音。 　　黏腻的血液从体内涌出，在一闪一闪的微光下，每一次的亮起，都能看见在黑暗的海水里，爆发出的血雾越来越浓。 　　视频的最后，是黑暗里的躯体轰然倒下。 　　灯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他的记忆力，小哑巴只在巢xue里生过一次病，那个时候，他正在贝壳里安睡。 　　视频自动循环播放。 　　灯希怔怔地看了很多次，咸腥的海风突然吹过，激起后背的寒意。 　　他有些慌乱地打开自己的光脑，“小哑巴？” 　　灯希光脑自动拨过去，岸上的光脑也自动接通，两个光脑都在灯希这里，蓝屏里也只出现了灯希自己，没有出现他想见到的小哑巴。 　　巨大的不安全感袭上心头，灯希的心跳得很快，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之前成功了，现在却又失败了，说好会时时刻刻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哑巴也没有再出现。 　　灯希关上光脑，又再次打开，他试了一遍又一遍，喊了一声又一声的“小哑巴”，可银尾始终没有出现。 　　失败了。 　　每一次都失败了。 　　他一点都不厉害。 　　灯希丢开一点用都没有的光脑，摆动着尾鳍游到了水池的台阶边，因为他没有人类的双腿，根本不能在陆地上行走，灯希只能用手臂支撑起身体，拖着尾巴一点一点爬上台阶。 　　他想上岸。 　　他想去找小哑巴。 　　蓝色的尾鳍被拖过一格又一格崎岖不平的台阶，灯希的力气很小，爬了几格就脱力地倒在台阶上。 　　灯希懊恼地垂下脑袋，再次抬起手臂时，却突然被人凌空抱了起来，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离开了一会儿，没有跟你说，下次不会了。” 　　潮湿的身体将干燥的衣服也染湿，蓝尾上的海水也一滴一滴流下，灯希很用力地回抱住了祀寂生。 　　这是一个夹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的怀抱。 　　很突然，也很慌乱。 　　可缺失的安全感在一瞬间被补齐。 　　祀寂生低声问，“是要来找我吗？” 　　灯希点点头，委屈地控诉着，“可我找不到小哑巴。” 　　“那个东西坏掉了。” 　　祀寂生看了眼地上正在通讯的光脑，一下明白，他解释道，“没有坏掉，只有它在我的身边，才可以起作用。” 　　灯希咬了咬唇，“那以后它不在你的身边，我是不是就见不到小哑巴了？” 　　“不会。”因为怕蓝尾缺水，祀寂生抱着灯希一步一步迈下水池，“我会来见你。” 　　灯希抽了抽鼻子，突然说，“我看到了，他们把生病的小哑巴弄伤了，那个时候，我在贝壳里睡觉，我没有听到。” 　　“然后他们就把你带走了，我打开贝壳，小哑巴就不见了。” 　　祀寂生呼吸一窒，“生病？” 　　灯希点点头，“小哑巴突然变得很凶，不认识我了。” 　　祀寂生抱着灯希的机械手套微微收紧，鲛人的利爪因为被禁锢住，怎么也伸不出来，被硬生生缩回去时，发出尖锐的疼意，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嗓音突然变得沙哑，“我……伤害到你了吗？” 　　失去理智的鲛人是极其恐怖的存在，几乎没有人可以在发狂的鲛人身边存活，趋利避害的小人鱼在这种时候，当然会逃得越远越好，怎么可能还会待在他的身边。 　　“没有。”灯希认真道，“小哑巴很乖，没有伤害我。”他弯了弯透彻的蓝眸，“我把生病的小哑巴带回家了。” 　　“小哑巴不记得了吗？” 　　良久。 　　祀寂生闭了闭眸，说出他说过无数次的一句话，“我忘了。” 　　灯希抬起指尖，摸了摸看起来很难过的银眸，在眼睑上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很早很早之前就想这样做了。 　　他绞尽脑汁，笨拙地安慰，“可是小哑巴也不想忘记的，对不对？” 　　“小哑巴也很想来见我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副官：别太荒谬 第35章 腔室 　　人鱼的声音又软又轻, 像阳光照射下徐徐吹过的海风，它吹入耳畔，将血液里的冰冷一点一点驱散。 　　精神海开始平定, 鲛人的利爪也不再冒出，可指尖依旧在隐隐作痛，残留的疼痛感像一把尖锐的利刃, 在早就千疮百孔的精神海里彰显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稍微一触碰, 就会鲜血淋漓。 　　但只能忍耐。 　　祀寂生作下承诺, “我会将病治好。” 　　不会再忘记。 　　灯希翘起了唇角，露出一个很小的软窝，“那以后，如果小哑巴还生病了，我会帮小哑巴记住的。” 　　祀寂生反问, “不害怕？” 　　他记得在大海里的时候，灯希的胆子有多小, 明明有这么逆天的种族天赋，却很少会去使用。 　　换作在有心人的手里, 人鱼的歌声会是诱惑任何生物神智的利器，它可以轻松地让所有人都言听计从。 　　但是灯希不会。 　　歌声只是他在大海里遇到危险的时候, 保护自己的手段，他会被大型生物们吓得蜷缩起尾巴, 但是他从没有想过去利用歌声伤害那些大型海生物。 　　灯希骄傲地仰着脑袋，“我可以唱歌呀，小哑巴就会变乖了！” 　　他想用歌声保护自己，也保护生病的小哑巴。 　　祀寂生冷淡的神色不知何时消失, 银眸浮现出浅淡的笑意, 很快, 又哑声道，“如果歌声失效，就不要再待在我的身边，有多远，游多远。” 　　灯希担心道，“那小哑巴呢？” 　　祀寂生安抚，“我会自己恢复正常，不用担心。” 　　灯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祀寂生想起什么，继续嘱咐，“我不在的时候，如果有人来要求你唱歌，可以不用管他们。” 　　灯希努力记下，用力点点脑袋。 　　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后，祀寂生才俯下身，将蓝尾放进水池里，尾鳍触碰到海水的一瞬，灯希下意识抓紧祀寂生手臂，就像他不舍得松开小哑巴，离开这个怀抱一样。 　　因为拥抱的姿势，垂落在水池里的蓝色鱼尾有大部分贴在人类的双腿上，灯希后知后觉，粗糙的人类衣服正在磨着他的鱼尾巴。 　　从腹部蔓延向下的透明蓝鳞开始，就已经紧紧相贴。 　　祀寂生松开的手一顿。 　　灯希下意识因为粗糙磨感垂下眼睑看了一下，而后，一瞬顿住。 　　科普人类器官的“小美老师”突然在灯希的脑海中显现，灯希红着脸，乖乖地松开了手，自己从人类的身上滑进了水池中。 　　人类好奇怪。 　　没有人鱼的腔室，他们平常跟小伙伴贴贴的时候不会觉得很羞羞吗？ 　　灯希不是很懂，他支支吾吾说，“我之前不知道，以后不会看小哑巴的那里了。” 　　他沉进水中，只露出小半张脸跟一双眼睛，心虚地垂下眼睑后，就看到小哑巴站在水池台阶上的人类双腿。 　　宽松的作战服已经完全湿透，可以清晰地看见被包裹住的双腿，人鱼体征已经完全消失，连亮银色的鳞片都没有。 　　在灯希生活的那颗星球上，上面全是大海，没有陆地，露出海面的只有尖尖的礁石一角，对灯希来说，陆地、跟能在陆地上行走的双腿都十分的新奇。 　　如果他也可以在陆地上走路，就可以去找不会时时刻刻都待在海水里的小哑巴了。 　　祀寂生察觉到灯希的视线，看出了蓝眸中的好奇，“怎么了？” 　　灯希摆动着尾鳍，仰起首问，“为什么小哑巴会有人类的双腿？” 　　因为祀寂生站在水池的台阶上，灯希却沉在了海水中，他得非常努力地仰头，才可以跟低垂的银眸对视。 　　于是祀寂生俯身坐在了台阶上，伸出了手，也将灯希拉了上来，蓝色的鱼尾垂落下一格又一格的台阶。 　　灯希看了看自己的尾巴，又看了看小哑巴的双腿，好奇地问，“我也可以把鱼尾变成人类的双腿吗？” 　　祀寂生避而不答，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可以试试。” 　　他本就是人类，只是基因突然返祖，变成了一尾银鲛，但人鱼不同，文献里记载着，人鱼是从蛋壳里出生的。 　　他们虽然相似的像是对方的族人，但其实，相隔的是本质上的区别。 　　是他只要说出一个字，就会让蓝尾察觉出不对，毅然而然回到大海里的根本上不同。 　　两个世界之间唯一的牵连，要是想不断裂，就只能用谎言去遮掩。 　　指尖的闷痛似乎又开始发作，冰冷的机械手套按上蓝色的鱼尾，在正中央的鳞片处，用指腹轻轻一划，拉出一条无形的长线，让灯希莫名有一种，他的鱼尾要分成两半的错觉。 　　透金色的耳腮颤栗一下，灯希连被摸尾巴都顾不上了，慌张地伸手按住那只机械手套，触手就是一片冰凉，冻得灯希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指尖，“要割尾巴吗？” 　　他快哭了，“不要割尾巴。” 　　灯希还没有变过人类的双腿，但是他每次看小哑巴变的时候，银尾都表现得非常轻松。 　　可灯希刚刚突然意识到，人类的两条腿很有可能就是被割成两半的鱼尾，光是想想，就很可怕。 　　灯希有点害怕。 　　祀寂生顿了一下，后知后觉自己的动作让灯希误会了，他低声安抚，“不会疼，也不是把尾巴割开。” 　　切换人鱼跟人类形态，对于祀寂生而言，跟吃饭喝水没什么不同，让他来教导没有经历过的小人鱼，只能试着用一些笨拙的办法，让灯希去意识到鱼尾跟人腿的区别。 　　但灯希显然有点接受不了，蓝色的鱼尾蜷缩在一起，焉焉地垂进海水中。 　　深邃的银眸因为眸色很浅，天生就带着强烈的攻击性，但当眉眼微微松懈下来，尖锐感变钝，就只剩下让人安心的深沉。 　　灯希在银尾浅淡的注视下，微微安下心，咬着下唇，试探着放松紧绷的蓝尾。 　　不管是对人鱼还是对鲛人来说，鱼尾都是他们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祀寂生没有摘下机械手套，虽然人手的感受会更温和，但是温热的体温会让鱼尾的触感加剧。 　　他用冰冷圆润的机械指尖搭在灯希的蓝色尾鳍上，“想象一下，这是行走用的双脚。” 　　机械手精准地仗量，一点一点往上触摸，薄唇吐出冷淡的字音，“这是脚踝。” 　　“小腿。” 　　“膝盖。” 　　“……大腿。” 　　灯希的眼睑不停地颤动，几乎快要被逼出水汽，他想跟着去想象，但一闭上眼，就是冰冷的触摸感，带着潮湿的水汽，湿漉漉的海水。 　　尾巴有点痒。 　　越往上，越是酥麻。 　　灯希像一条搁浅在岸上的鱼，鼻尖突然呼吸不了，被抱进冰凉的海水中时，他的耳腮似乎又罢工了，于是他成为了一尾溺水的人鱼，在大海里不断地跟着诱惑下沉，怎么也挣脱不了。 　　灯希在很努力地向小哑巴的世界靠近，他晃晃脑袋，告诉自己要忽略那些控制不了的感受，他在脑海中模拟着银尾说过的话。 　　大腿之后是什么？ 　　机械指尖微顿，停留在蓝尾上，耳边是低磁的嗓音，“记住了吗？” 　　灯希的蓝眸快要氤氲出雾气，似乎非常地不好意思，他的声音很小，小得快听不清，但在安静的水池上，依然被祀寂生听得清清楚楚。 　　“……腔室。”金发蓝尾的小人鱼呼吸有些紊乱，害羞得全身涨粉，用气音提醒道，“那里是我的……腔室。” 　　一秒，还是两秒，裹挟在机械手套内里的指尖慌乱地收回撤离，僵硬地放在半空，微微蜷缩，不知该做什么动作。 　　因为蓝色的鱼尾跟银白的鲛尾长度相差过大，祀寂生以为自己停留在了安全的区域，但其实，他的手早就触碰到了禁区。 　　喉间一霎那干涸得说不出话。 　　“……抱歉。” 　　祀寂生呼吸不稳，再次重复了一遍，“抱歉。” 　　灯希埋着脸，安静地摇了摇脑袋。 　　怎么可以碰那里？ 　　好过分，他只是看了几眼小哑巴，灯希想，小哑巴却摸到了只有伴侣之间才可以摸的地方。 　　朋友跟朋友之间，怎么可以摸那里？ 　　水池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呼吸好像一下子变得黏腻，不管是鼻尖还是耳腮，似乎都被潮湿的海水裹住，快要透不过气来。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祀寂生，他低声问，“还要继续学习怎么变成人类的双腿吗？” 　　安静的小人鱼好像一下子被惊醒，他慌张地摇了摇脑袋，很小声地说，“我想自己试一下。” 　　“我都记住了，可以自己来的。” 　　不要摸他的尾巴了。 第36章 买买买 　　人鱼的腔室在大部分时间都是紧闭的, 只摸外壳的行为，相当于在摸人类的大腿根，并没有那么的不能接受。 　　灯希努力地催眠自己。 　　不就是变腿吗！他一定可以的！ 　　灯希把小哑巴赶走了。 　　小人鱼独自在水池里闭上眼, 在脑海里模拟了很多遍，但每一次一睁开眼，还是那条蓝色的大尾巴。 　　灯希甩了甩尾鳍, 泄气地垂下脑袋。 　　另一边祀寂生也深陷在客厅的防水沙发上, 抵着额半响没动作, 过了会儿，才将还在滴水的机械手套摘了下来，欲盖弥彰似的换了新的一副，去楼上的全息作战场开始了日常的训练。 　　直到临近傍晚，才从训练场离开。 　　这栋庄园除了他跟蓝尾, 没有其余的人，最多只安排了几个机械管家, 但祀寂生没有去使用的习惯，更多时候, 他还是喜欢亲力亲为。 　　在冷库拿了保存下来的活海鲜，就地用鲛人的利爪处理干净, 其中一份没有加任何的调味料，另一份稍微加工了一下。 　　他更习惯进食人类的食物。 　　回到水池的时候, 蓝尾还在原地没有动过，灯希正在笨拙地学着小哑巴的动作，用指尖一点点去丈量，轻声呢喃, “脚、腿、膝盖……” 　　但并没有什么用。 　　灯希沮丧地垂了垂脑袋, 他吸了吸鼻尖, 突然间闻到了清鲜的鱼香，一转过身，就看到了小哑巴端着已经处理好的食物走过来。 　　两个盘子都被放到了岸上的悬空桌上。 　　祀寂生微微俯下身。 　　灯希张开了双手，被抱了起来。 　　为了光线通透，罩着这个水池的房间被做成了玻璃花房的形式，悬空桌跟坐椅也是透明的，昏黄的光线将它们变成了漂亮的透金色。 　　灯希很喜欢。 　　人鱼喜欢一切亮晶晶，会发光的东西。 　　蓝色的鱼尾巴滑落在地，灯希坐在了透明椅上，注意到了他跟小哑巴的食物不一样。 　　切成薄片的鱼肉上沾了点绿色的东西，清甜的蟹肉也浸泡在黑色的汁液里，看着就不好吃。 　　但在亲眼看到小哑巴吃进去后，灯希好奇地眨了眨眼，“我也想吃。” 　　祀寂生顿了一下，提醒道，“这些酱料你可能会很不习惯。” 　　灯希不吭声，用蓝眸静静地看着小哑巴，一眨一眨。 　　祀寂生无奈地将两个盘子调换了一下，“稍等。” 　　祀寂生离开后，灯希试探地拿起叉子卷起一块薄鱼片，学着小哑巴放进绿色的酱料里，但因为他不会使用人类的刀叉，灯希用力一放进去，鱼片就裹满了绿色，不像小哑巴吃的时候，只沾了一点。 　　绿油油的像是女巫的毒药。 　　灯希皱了皱小脸，但又忍不住好奇。 　　冰箱里没有准备好的甜牛奶，祀寂生榨了点甜果汁，端着玻璃杯进来时，抬眼就看到灯希将裹满了芥末的鱼片嗷呜一口吞了进去，紧接着整张小脸都痛苦地皱了起来。 　　祀寂生几步过去，摊开掌心，拧眉道，“吐出来。” 　　带着芥末的鱼肉片被吐在了机械手套的手心中，软烂成一团，还有脏兮兮的唾沫。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灯希只觉得他整个舌头都烧起来了，还伴随着火辣辣的刺痛感，小人鱼呜咽着，嗓音含糊，“嘴巴好痛。” 　　“张嘴。” 　　灯希听话地张开唇，杯口被抵在唇边，冰凉清甜的汁液被灌了进来，他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好不容易才将嘴里火辣辣的感觉消了下去。 　　再看向人类的那些酱料时，灯希像在看什么大杀器一样，小哑巴怎么会吃这么难吃的东西，都跟人类学坏了！ 　　被灯希吐出来的鱼肉片被纸巾包裹起来，丢在了垃圾桶里，祀寂生很耐心地对把他的餐盘推得远远的，不让他进食的小人鱼说，“我们再试试？” 　　灯希想把歧路上的小哑巴拉回来，摇摇头，生气道，“小哑巴不准吃了。” 　　芥末对于没有尝过调味料的小人鱼来说，确实太刺激了，祀寂生俯下身，用叉子卷起一块生蟹肉，沾了一点生腌酱，喂到灯希嘴边，“再尝尝。” 　　灯希犹豫地看了看小哑巴，试探地张开唇，视死如归般闭上眼睛。 　　生腌酱蟹完全激发了蟹肉的清甜，还将海鲜的腥味彻底掩盖。 　　灯希咬了咬，再咬了咬。 　　好像有点好吃。 　　睁开的蓝眸重新变亮，最后，这盘蟹肉都进了灯希的肚子里，祀寂生解决了灯希没吃完的食物，准备将盘子拿去清洗时，被拽了拽衣角。 　　灯希捧着果汁杯，眼睛亮亮的，“还想喝。” 　　这个水甜甜的，好好喝。 　　除了那个毒药，人类世界的食物都超好吃，灯希有点喜欢上这个世界了。 　　灯希得到了一杯新果汁后，很珍惜地捧着一口一口地喝着，祀寂生看了一会儿后，第一次在光脑上下单了一批纯牛奶和一罐蜂蜜。 　　他打开商城，准备给灯希买一台可以低空飞行，还能放尾巴的代步飞行椅，跟一些出行可以穿的衣服。 　　祀寂生看得出来，灯希很缺乏安全感，会想要他时时刻刻都待在身边，不能接受长时间的分开，遇到弄不懂的事情后，会想第一时间来找他解决。 　　他记得军部应该有家属区域。 　　星际时代，在星网上的选购非常智能，可以看到实物的3D投影，灯希的眼前闪过许多似乎像是椅子的东西，最后停留在一个全黑的坐椅上。 　　这辆代步飞行椅的外在作了个小型UFO的模式，将笨重的喷气式飞行筒完全隐藏，简洁明了，线条流畅，是市面上最新的一代产品。 　　祀寂生觉得还可以入眼。 　　下一秒，他的审美被全盘否定，灯希托着腮，撑在悬空桌上，评价道：“这个椅子好丑呀。” 　　变动的光脑界面瞬间停止。 　　祀寂生微微抿唇，还是让灯希亲自挑选，“要是看到可以的，就让我停下来。” 　　灯希意识到什么，懵懂地问，“是给我的吗？” 　　祀寂生点头。 　　灯希后知后觉，那个3d投影是小哑巴精挑细选出来的，他瞬间无措道，“我、我不知道。” 　　灯希耳根都红了，他看了看那个丑丑的椅子，又看了看沉默的小哑巴，迟疑地哄道，“其实，小哑巴选的也好看！” 　　只有一点点丑。 　　好吧，可能不止一点。 　　灯希绞尽脑汁，“我不需要椅子的，尾巴会缺水，会很疼。” 　　祀寂生滑动着光脑，“将内部改装成能喷射出水雾的模式，就不会缺水了。” 　　灯希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就可以跟着小哑巴了！” 　　祀寂生指尖一顿，突然间侧过脸，银眸微凝，专注地看着灯希，“不是为了跟着我。” 　　灯希愣了一下，困惑地歪了歪头。 　　他不想让灯希的世界只有自己。 　　除了他，灯希的世界应该还有大海、蓝鲸、小水母和各种灯希喜欢的贝壳海螺们。 　　在人类的世界也没什么不同。 　　现在可以不再拘泥于大海，那蓝尾的世界应该要变得更广阔，比整片大海都要浩瀚无垠。 　　祀寂生放轻声音，“这辆代步工具，就像在大海里你的尾巴，除了能来找我，还可以去向任何地方。” 　　“任何，能让你开心的地方。” 　　灯希弯了弯蓝眸，“可是在小哑巴的身边，我就很开心很开心啦。” 　　祀寂生淡泊的银眸倒映着在黄昏的光下，连金发似乎也在散发着暖光的灯希，眸色也慢慢增添上几分光线下的暖意，他反问，“如果有更开心的地方呢？” 　　灯希犹豫了一下，认真道，“那我可以带上小哑巴！我们一起去玩！” 　　祀寂生微微颔首，“那还要买吗？” 　　只有能在陆地上行走，才可以带小哑巴去玩，灯希点点头，但还是有几分犹豫，他委婉地问道，“可以换一个漂亮的椅子吗？” 　　祀寂生将光脑放在灯希面前，“我有些累了。” 　　灯希自告奋勇，“那我可以帮小哑巴！” 　　祀寂生做了一个示范，“点这里，就会出现下一个。” 　　灯希用力地点点头，努力地记下了。 　　小人鱼其实很聪明。 　　灯希很快就发现，原来他之前弄不懂，不敢乱碰的光脑其实很简单，他慢慢学会了怎么在光脑上的商城挑选物品，蓝眸越来越亮，不停地说，“这个金色的好好看。” 　　“还有这个，这个是我尾巴的颜色。” 　　“唔，这个是小哑巴的颜色。” 　　“那个粉色的好漂亮！” 　　因为加了亮片，半透明的粉红色代步飞行椅biulingbiuling的，在光下闪闪发光，亮晶晶的，超吸引人鱼的注意力。 　　灯希都舍不得移开眼了。 　　祀寂生全都买了，甚至连灯希之前看中的五颜六色外加镭射外膜超炫酷款代步飞行椅也下了单，地址选在了军部，将改装的条件发给了副官，对灯希说，“明天就可以见到它了。” 　　灯希期待地点点脑袋。 　　祀寂生，“但要出门，需要穿人类的衣服。” 　　灯希看向小哑巴身上的黑色衣服。 　　黑黑的，也好难看。 　　如果不是他们人鱼的基因，小哑巴就变丑了！他才不要穿人类的衣服。 　　灯希歪了歪头，“可以不穿衣服吗？” 　　祀寂生冷漠拒绝，“不可以。” 　　灯希不理解人类为什么要把自己裹起来，束缚住身体，还要让粗糙的衣服磨红皮肤。 　　几分钟后，灯希重新跟小美老师见面，他看着小哑巴放到面前的光脑。 　　祀寂生播放的是讲解人体生殖器官的下一期，灯希乖乖听讲。 　　小美老师，“如果有人在小朋友们面前故意不穿衣服，将身体或者这两个部位的器官都裸露出来，注意了，要远离这些对你们耍流氓的人。” 　　灯希睁大眼睛。 　　他才不是会耍流氓的小鱼！ 　　祀寂生淡淡关上光脑。 　　灯希抿了抿唇，垂下眼睑，无声表达着抗议。 　　祀寂生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不想穿衣服？” 　　“因为每次抱小哑巴都很难受。”灯希仰起脸，很认真地道，“不穿衣服的小哑巴，唔……” 　　他仔细想了想。 　　苍白的身体上线条流畅紧绷，手感有点硬，海水滚动下来的时候，是灯希很喜欢的湿滑触感。 　　祀寂生用眼神询问。 　　灯希似乎在回忆，“抱着很舒服，很好摸。” 　　呼吸瞬间一紧，机械手套收拢在一起。 　　灯希还在描述，“贴在一起的时候，冰冰凉凉的。”只要不贴鱼尾，正常的人鱼相抱，灯希并不觉得有问题，他喜欢没有那层衣服相隔时，贴在一起抱抱的触感。 　　祀寂生的嗓音突然变得很低哑，“在家，可以不穿。” 　　灯希想了想，也退了一步，“好吧，那以后小哑巴也可以不穿衣服吗？” 　　祀寂生低咳一声，“不行。” 　　灯希没有放弃，“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祀寂生克制地闭了闭银眸，“睡觉的时候。” 　　灯希好奇地眨眨眼，“要抱在一起睡觉吗？” 　　祀寂生深吸一口气，觉得还是有必要让灯希看完副官发送过来的视频，他快速地转移话题，“先看看新衣服。” 　　他考虑到灯希第一次穿人类的衣服，身体很有可能会不适应，挑得布料都极其柔软，但祀寂生罕见地犯了难，很显眼，鱼尾是塞不进裤子里的。 　　他只能给灯希买女生穿的裙子。 　　商城里的小裙子特别得多，不知道款式，选不出颜色，各种各样地混杂在一起，看得灯希眼花缭乱，他滑过去很多，却始终没有喜欢的。 　　那些衣服看着就很粗糙。 　　最后，是祀寂生给副官发了消息，“早年收缴的那些鲛纱在哪？” 　　另一边，还没有加练完的副官汗如雨下，他喘了口气，听到光脑的提示音，赶忙点开回复，“在仓库里堆着。” 　　三年前那则庭审视频公布后，引起了很大的热度，在众多争议中，其中的商机也被很多心怀不轨的人利用，率先其冲的是早就泯灭在历史长河中的东方神话，重新被大众知悉。 　　神话里记载过的鲛珠、鲛纱一类，都被当成了消费的噱头，打着元帅鲛人的名头，卖出了与成本不匹配的昂贵价格。 　　直到越演越烈，公然将这些假货拍卖成了天价，军部才出手严厉打击这部分市场，当时副官收缴了很多“鲛珠”、“鲛纱”，还感概过虽然名头是假，但因为价格高昂，质量并不敷衍。 　　布料摸着比水还要顺滑，有几分神话里“泉先潜织，入水不濡”的样子在。 　　这些年因为政策原因，已经没人再敢触碰这块蛋糕，军部仓库里的那些鲛纱是最后的几匹。 　　难不成元帅终于记起来这些恨不得把军部脸面往脚底踩的东西，准备把它们一把火烧了吗？！副官激动起来，“我这就把它们拿出来，元帅，您说吧，要怎么处理，火烧还是直接搅碎？” 　　元帅：“找人用它们做几件裙子，明早之前送过来。” 　　原本兴奋异常的副官当场停滞，缓缓扣了一个问号，又硬生生删掉，安静如鸡，“是。” 　　过了一会儿。 　　副官：“元帅，那我的加练？” 　　元帅：“取消。” 　　副官立刻马不停蹄地行动起来，半夜就开着飞舰把做好的一件鲛纱送到了A区的庄园门口。 　　这件鲛纱被摆在的灯希的水池边。 　　第二天，他一打开贝壳就看到了阳光下流光溢彩，透白色的鲛纱。 　　一闪一闪的，好像在发光。 　　小人鱼的眼睛都亮了。 　　昨天买的代步飞行椅也到了，祀寂生拿到水池边，抱起了期待无比的小人鱼，放在了悬空桌上，“先等等。” 　　灯希垂在后背的湿漉漉金发□□燥的浴巾包裹起来，一点一点擦干。 　　因为是第一次，祀寂生的手法很生疏，但怕扯到灯希的头发，他的动作放得很轻。 　　身着作战服，批着军装大衣的男人光是站在原地不动，都令人胆寒，此时却微微俯身，银发垂落在灯希的身上，带着冷冽的深海气息，冰冷的机械手套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卷曲的金发，低垂着银眸，眼神格外地专注。 　　灯希颊侧的金发都被撩在了耳腮后，露出精致漂亮的眼睑。 　　微微擦干金发的水迹后，上半身滴落的海水也被浴巾拭干，只有尾巴依旧湿润。 　　祀寂生拿过那件鲛纱，研究了一会儿，才弄清裙衣要怎么穿，他转过身，将宽大的鲛纱套在了灯希的身上。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像一个正在被精心打扮的洋娃娃，层层叠叠的鲛纱堆在他的身上，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但被梳理好后，透白纱下的蓝色鱼尾若隐若现，梦幻得如同不真实的精致手办。 　　腰间的系带被打了一个生疏的结。 　　灯希被抱上他昨天选好的那辆透粉色代步飞行椅，他启动按钮后，飞行椅摇摇晃晃地从地上腾空。 　　祀寂生告诉他要怎么控制方向。 　　灯希很快就学会了，很小心地在水面上开始试行，蓝眸浅浅弯起。 　　他也会飞了。 　　以后再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小哑巴被带着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迟到了，果咩.jpg 第37章 哑巴怪物 　　飞舰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 通过特用的飞行通道，直入军部大楼的顶层。 　　军政大楼的顶层用传输通道相连接的另一栋大厦，是军部的治疗中心, 这个通道是在三年前开辟的，为了将元帅在顶层的治疗室跟治疗中心贯通，达到最快速的急救效果。 　　军政大楼不可能也不会让家属进入, 军部的家属区域只能安排在治疗中心。 　　现在这个通道倒是方便了灯希, 不用上下楼, 就可以骑着代步飞行椅来回地在两边跑。 　　下了飞舰后，代步飞行椅晃晃悠悠地漂浮在祀寂生的身边，像他身后的一个小尾巴，还是粉色的，biulingbiuling的闪着光。 　　因为有这根尾巴在, 元帅本人倒不像来军部通勤上班的，反而像在商场炸街。 　　在顶层等候的秘书长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看了看代步飞行椅里转着方向盘，这两天传言得风风火火的新物种, 一尾看起来玩得超开心的珍贵人鱼。 　　又忍不住看了看他们跟往常一样冰冷肃穆的元帅长官。 　　“砰——”轻微地一声响，灯希还没有学会刹车, 躲闪不及，代步飞行椅撞上了秘书长的腿。 　　灯希慌张地抬头看了眼这个陌生的人类, 无措地垂了垂眼睑，但还是很有礼貌地用人类的语言说，“对不起。” 　　他还不太会。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乖乖地仰起脸道歉。 　　秘书长严肃的神情下出现了一分诡异的慈祥，他手捧文件夹, 微微俯身, “我的荣幸。” 　　祀寂生微微眯眸, 抬手搭上灯希的飞行椅，拖回到自己身边，冷声道，“家属区域在哪？” 　　秘书长猛地回神，一秒恢复平时的肃色，“在治疗中心的B层，我带夫——”人，话音一顿，在元帅冷淡的注视下，他强行拐弯，“元帅要亲自去吗？” 　　祀寂生微微颔首，“带路。” 　　秘书长提醒道，“半小时后，您的治疗师跟您有一场谈话。” 　　祀寂生应了一声，不为所动。 　　秘书长暗暗咋舌，不得不相信副官那家伙居然说的是真话，他们元帅这都不算老树开花，怎么可能会容忍有人在军政大楼玩“碰碰车”？还浪费工作时间做这些小事。 　　唯一的问题是。 　　秘书长又看了眼飞行椅中的新物种，眼神慈和得心都要化了。 　　年纪这么小的人鱼也不知道成年了没有，也太乖了吧，元帅的对象怎么跟元帅本人的画风一点都不搭。 　　秘书长在前方领路。 　　祀寂生带着灯希，目不斜视地从顶层的通道一路来到了治疗中心，下行到了B层的家属区域。 　　代步飞行椅内每间隔一段时间，就会喷洒出水雾，水雾蒸发得快，里面也不会积水。 　　灯希从出门到现在，尾巴的触感一直湿润润的，没有干涸过。 　　他操控着飞行椅紧紧跟着小哑巴，好奇地看着身边的环境，但除了小哑巴身边的男性人类，没有再看见过其他的人。 　　直到紧闭的大门突然在眼前打开。 　　粉蓝色的区域被装饰得像儿童游乐园，灯希微微睁大眼，看着门内满屋的人类幼崽，耳边是幼崽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小人鱼伸手紧张地扯住小哑巴的衣角。 　　祀寂生微微拢眉。 　　秘书长解释道，“治疗中心的家属区域大多只有小孩在，都是女性治疗师们因为工作繁忙，家里也没人照顾，只好带到了上班的地点。” 　　祀寂生：“有人看管吗？” 　　秘书长，“有的，元帅放心。” 　　祀寂生俯下身，检查了一下灯希手腕上的光脑，“还记得水放在哪吗？” 　　灯希点点头，低头拿出飞行椅柜子里的小瓶子，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出门的时候，小哑巴把里面的水换成了甜甜的果汁。 　　祀寂生又问，“再打开一遍。” 　　因为考虑到人鱼没有开过人类的瓶子，力气还小，祀寂生准备的水杯是幼崽一按就可以打开的水瓶。 　　灯希回忆了一下，学着小哑巴教他的动作，顺利地把水杯打开了。 　　祀寂生低声道，“嗯，很棒。” 　　灯希弯了弯眼睑，主动道，“小哑巴快走吧，我可以的！” 　　听完全程的秘书长晴天霹雳，多年来元帅创建在他面前的威严形象轰然崩塌，他呛咳一声，“元帅，时间快到了。” 　　祀寂生直起身。 　　灯希挥了挥手，看着小哑巴一步一步离开，大开的门重新合上，一回过身，就很满屋的小崽子对视上。 　　灯希紧张地攥紧手里的果汁杯，听到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的人类幼崽们，又开始嘀嘀咕咕地小声说话，“那个好可怕的大人终于走了！” 　　“这个大哥哥好漂亮啊。” 　　“好想和他玩。” 　　“他的车车也太酷了吧！” 　　“我也想要。” 　　“我们去找他吧。” 　　人类幼崽们一脚深一脚浅的，歪歪扭扭地跑了上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抱着洋娃娃问灯希，“大哥哥，我可以用我的娃娃跟你换你的车车吗？” 　　另一个小男孩高举着自己的玩具车，“我可以用我的车车换你的车车吗！” 　　灯希还在茫然中，就被团团围起来，叽叽喳喳的幼崽们抱着自己的玩具，满脸哇撒地盯着小哑巴给自己的椅子，纷纷问可不可以给他们玩。 　　“不可以。”灯希坚定地摇摇头，这是小哑巴给他的，他才不要给别人玩。 　　幼崽们嘴一瘪，眼看就要嚎啕大哭。 　　灯希唇角翘起来，弯了弯眼，“但是，我可以把我的果汁分给你们喝。” 　　幼崽们睁大眼看着灯希手里的果汁杯，羊角辫吞了吞口水，“可是妈妈不让我喝果汁。” 　　小男孩，“我的妈妈也不让我喝。” 　　“那我们背着妈妈偷偷喝吧。” 　　幼崽们决定下来。 　　大孩子主动去把饮水机旁边的水杯拿了过来，一个一个地分了过去，他们很有秩序地排成一队，眼巴巴地看着灯希。 　　因为人太多了，果汁只有小小一瓶，灯希只能分给每个幼崽一点点，分到最后，留给灯希自己的，只有水瓶底的一点果汁。 　　但是灯希收获了超多的玩具，快把他的飞行椅都堆满了。 　　当所有的幼崽们都捧着纸杯喝着果汁，角落里一个孤孤单单，两手空空的人类小孩就吸引到了灯希的目光。 　　他的头发是白色的，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低垂着头，因为没有人陪他玩，只能自己无聊地抠着手。 　　看起来孤零零的，很可怜。 　　灯希操控着飞行椅来到白发幼崽的身边，把最后一点果汁伸了出去，轻声问，“你要喝吗？” 　　低垂着头的白发幼崽慢吞吞地抬起了头，灯希呼吸一滞，这个人类原本是耳朵的地方，却长着一对毛绒绒的垂耳。 　　灯希记得。 　　在科研所里他看过长着这种耳朵的动物，这是一对兔耳。 　　白发幼崽只怯怯地看着灯希，没有伸手，也不出声，安静得吓人。 　　灯希抿了抿唇，“不想喝果汁吗？”他低头在飞行椅里找了找，拿出一个刚刚那些幼崽们给他的玩具，递了过去，“那这个要吗？” 　　白发幼崽还没有动作，灯希伸出的手突然被大力拍了一下，他受疼地蜷缩起手指，手里的玩具也“啪嗒”掉到了地上。 　　羊角辫炮仗似的冲过来，气呼呼道，“大哥哥不可以把我的娃娃给怪物玩！” 　　灯希的手被打红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幼崽们开始拽动他的飞行椅，把半空中的飞行椅拖拽得摇摇晃晃的，小人鱼有好几次险些要摔倒，他害怕地攥紧操控盘。 　　幼崽们的声音大得刺耳，“大哥哥也不可以跟怪物玩！” 　　“妈妈说了，跟怪物玩会被传染的！” 　　“不要变成怪物！” 　　“他是哑巴怪物！” 　　灯希快被拽离角落的时候，整个飞行椅也快往后整个倾倒下去，之前的玩具都纷纷掉在了地上，眼看飞行椅里的灯希也要跟着掉出来，角落里一声不吭的白发幼崽突然冲出来，沉默地把所有拽着飞行椅的小孩子都推倒了。 　　哭叫声瞬间混乱成一团，喊着“怪物打人了！”的声音此起彼伏。 　　飞行椅自动恢复平衡后，灯希才慌乱地看向周围，被推倒的幼崽们爬起来后，立刻气愤地捡起地上的玩具往白发身上扔了过去。 　　“等等！”灯希用手臂支撑着起身，他把傻傻地站在那不动的白发拉过来，挡在身后，“不要打架。” 　　一直被挡在飞行椅下的蓝尾暴露在空气中，在鲛纱下若隐若现。 　　幼崽们的哭叫声突然一顿，而后爆发似的恐慌惊叫起来，“他有尾巴！” 　　“大哥哥也是怪物！” 　　怪物。 　　灯希的动作僵在空中，蓝眸艰涩地眨了眨，低垂下眼睑看去，刚才还喜欢围在他身边的幼崽们满脸害怕地看着自己，甚至他分的果汁也被人大力地扔在地上。 　　纸杯被踩着脏乱的一团。 　　那些小哑巴给他的，灯希自己都没喝的果汁液全部流在了地上，变得脏兮兮的。 　　家属区域的大门骤然被打开，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子出现在门口处，呆呆站着的白发幼崽突然小跑着奔进女人的怀里，从事情发生到现在，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妈妈。” 　　几分钟后，灯希被带到了一个新的房间，飞行椅停留在桌子的对面，他捧着人类女性递过来的热水纸杯，不安地垂着眼睑。 　　中年女子抱着白发幼崽，带着歉意地低声道，“抱歉，我的儿子是异族人，平常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那些小孩都不会故意来针对他，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你受惊了，也非常感谢你对我儿子的保护。” 　　灯希攥紧手心，摇了摇头，“没关系。” 　　中年女子笑了一下，“我认识你，你叫灯希对吧？我姓李。” 　　白发幼崽抱紧了中年女子，中年女子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兔耳朵，温声哄了一句，又重新看向灯希。 　　灯希总觉得这个人类的眼神似乎有些难过，带着点无能为力的悲伤。 　　“我是元帅的治疗师。”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会有二更（不要等，啾咪 第38章 保护 　　装着热水的杯子烫得手心发疼, 但灯希始终没有松开，他记得这里的人类会称呼小哑巴为“元帅”。 　　对方是给小哑巴治病的人吗？ 　　小哑巴答应他会把病治好，可是灯希其实并不知道, 银尾的病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突然会变得不认识他，它会在什么时候发作, 要花多长的时间治好。 　　但灯希知道, 这个病一定很难很难治, 不然小哑巴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有痊愈。 　　“妈妈，我以后一定会乖乖吃药的。”白发幼崽听到“治疗”两个字，突然抱住了中年女子。 　　灯希抿了抿唇，“药？” 　　李医师解释道，“是一种基因抑制药, 会让异族人身上的非人类部分消失，昨晚他闹脾气, 不肯吃药，才会让兔耳朵冒了出来, 不然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白发幼崽辩解道，“可是吃药耳朵会痛。” 　　李医师教导道：“妈妈可以允许你不吃药, 因为我不觉得你的兔耳朵不可以露出来，但是你不吃药的后果你要自己承担。” 　　白发幼崽别过脸, “好吧。”他又扯了扯妈妈的头发，“妈妈，我想吃药了。” 　　李医师放下怀里的白发幼崽，对灯希说, “稍等, 我的办公室并不在这里, 我去拿他的药过来。” 　　在面对陌生的人类时候，灯希并不会主动搭话，他安静地点点脑袋，在李医师走后，就剩下了白发幼崽跟灯希。 　　白发幼崽很喜欢灯希，这个大哥哥给他一种很想亲近的感觉，他怯怯地问，“大哥哥也要吃药吗？” 　　灯希眨了眨眼，反问，“为什么要吃药？是因为想跟他们在一起玩吗？” 　　一个人待在角落的滋味，很不好受。 　　灯希体会过。 　　白发幼崽摇摇头，“我不想跟那群小屁孩玩，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再来烦我。” 　　灯希轻轻地问，“真的吗？” 　　白发幼崽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没有人会跟怪物玩的。”他粗暴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灯希把自己的果汁杯又递了过去，虽然只剩一点点，虽然他还没有喝过，但他觉得，白发幼崽会更需要甜甜的东西，“那我们当朋友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玩。” 　　白发幼崽怯怯地接过果汁杯，“可是我有兔耳朵。” 　　灯希弯了弯眸，“我也有尾巴呀，可是我觉得我的尾巴很漂亮，我不会想将它藏起来。” 　　“你的耳朵也很好看，软软的，看起来很好摸。” 　　白发幼崽忍不住拽了拽自己的耳朵，“真的吗？” 　　灯希用力点点头。 　　白发幼崽似乎终于对灯希打开了一点心扉，“大哥哥对不起，他们刚刚骂你的时候，我没有帮你说话。” 　　“我不是哑巴。” 　　灯希想起之前那些幼崽说白发是“哑巴怪物”，他摇摇头，“我知道你是不想跟他们说话，没关系的。” 　　小哑巴一开始也是这样，也不喜欢说话，所以灯希并不觉得白发幼崽有什么问题，远离排挤自己的种群，是每个生物为了保护自己，天生就会的本领。 　　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白发幼崽的眼睛亮起来，“妈妈说，其实有人跟我一样，他也是异族人，也被很多人骂成是哑巴，被很多人当成过怪物。” 　　“但是现在，他变成大英雄了，妈妈说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敢说他了。” 　　“我以后也要变成大英雄！” 　　灯希怔了一下，微微抿了下唇，“可以告诉我，你妈妈说的是谁吗？” 　　白发幼崽摇摇脑袋，“妈妈说她不能说。” 　　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就被人打开，李医师拿着药走了进来，将那管在灯希眼里很像是营养液的药剂喂给了白发幼崽吃下去。 　　不到几分钟，白发幼崽就痛苦地抱住李医师，一直在喊着“耳朵疼”，痛苦地整张脸都涨红起来，垂耳也高高竖起。 　　灯希着急地说，“他看起来很难受。” 　　李医师安抚地拍着白发幼崽的后背，“很快就好了，这是正常现象。” 　　因为白发幼崽一直在喊疼，休息室内混乱成一团，这时一直安静的休息室外面也突然出现了喧嚣的吵闹声，下一秒，大门被“砰”地声打开，门外的家长们一人领着一个吸着鼻涕的人类幼崽，看向了门内。 　　“妈妈就是他推的我！” 　　“就是他就是他，小怪物！” 　　“他打我哇呜呜——” 　　牵着羊角辫的中年女子在看到休息室内白发幼崽的耳朵时，瞬间皱起眉头，想当然的，在看见坐着亮粉色的幼稚代步飞行椅的灯希时，也划分为没有任何危险的未成年人。 　　尤其以成年人的高度向下看时，可以清晰看到飞行椅里的蓝尾巴时，优越感油然而生，作为正常人类，他们从没有平等地看待过对食物链比他们低一等异族人。 　　“果然是会发狂的异族，你们平时打人都打习惯了吧。” 　　“李医师，你儿子弄伤我孩子的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医药费跟精神损失费你说说看要怎么赔偿吧。” 　　“还有你，你的父母是谁？联系方式是什么？赶紧把你的监护人也叫过来。” 　　被人类指着鼻子的灯希，看了看身边正抱着白发幼崽哄的李医师，丧气地垂下眼睑。 　　他好像给小哑巴惹麻烦了。 　　李医师正准备放下自己的孩子，准备跟这些人交涉，却看到灯希笨拙地打开光脑，用指尖不太熟练地微微一滑。 　　“小哑巴。” 　　“叮——”通讯被自动接通。 　　身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出现在了休息室内，3D投影甚至将肩章上的金光也折射出来。 　　吵闹的休息室瞬间陷入了死静。 　　没有人会不认识元帅标志性的银发跟银眸，家长们吞了吞口水，僵硬地问道，“这是你的监护人？” 　　李医师紧跟着站直身，尽责道，“元帅，出了一点小麻烦，我可以处理。” 　　祀寂生只看向灯希，“怎么了？” 　　灯希像做错了事一样，小声说，“对不起。” 　　祀寂生对灯希低声道，“等我几分钟。” 　　短短片刻的等待，因为通讯一直没有被切断，休息室内根本没有人敢离开，直到大门被人敲响，打开。 　　秘书长走了进来，打开光脑，开放了权限，确保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空中的蓝屏，“监控里显示先寻衅滋事的一方是你们几位的孩子。” 　　蓝屏中播放着灯希被羊角辫打掉手里的玩具的画面。 　　秘书长一板一眼道：“已经严重违反了治疗中心在家属区域定下的守则，而且据我了解，各位在治疗中心负责的还是异族人这一板块。”语气严肃，“但我严重怀疑你们对异族抱有歧视的心理，不再适合待在治疗中心继续工作。” 　　“治疗中心会按照当初签署的合同，赔偿解雇你们的违约金，现在，你们可以带着你们的孩子离开这里了。” 　　家长们不敢置信地看着秘书长。 　　军部这些年对待异族一直很有优待，放宽了异族参军的条件，包括为军部服务的治疗中心，也给很多压制不了返祖现象的异族人提供了药物。 　　在负责异族人领域的几个岗位里，也因为异族人会发狂的可能性，待遇比其他领域都要高得多，他们作为药剂师，给异族人配药比给正常人配药的薪酬要高近十倍有余。 　　他们虽然看不起异族，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份工作是他们重要的收入来源。 　　牵着羊角辫的中年女子突然重重推了她一把，“快！快去给那个大哥哥道歉！” 　　羊角辫被推得往前一扑，下一秒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灯希被哭声吓得操控着飞行椅悄悄往后退了一下，无措地说，“不不用了。” 　　会变脸的人类好可怕。 　　“把他们带走。” 　　冰冷的男声在休息室外响起。 　　原本还想死缠烂打的中年女子立刻闭紧了嘴，牵起了羊角辫，其余家长们也不再请求，识相地牵着自己的孩子，背影匆匆，连滚带爬似的远离了休息室。 　　李医师也牵着白发幼崽让出了休息室的空间，秘书长体贴地关上门，在门外等候。 　　祀寂生停在飞行椅前，眉眼微垂，“手。” 　　灯希张开手，露出还残留着红指印的手背，给小哑巴看，“已经不疼了。” 　　他眨了眨眼，“小哑巴吹吹就会好了。” 　　只有灯希会相信这个除了心理安慰，没有任何用处的动作。 　　祀寂生执起灯希的手，俯下身，银发垂落下来，冷冽的鼻息喷洒在小人鱼的手背上。 　　他学着灯希在大海里给他吹伤口的动作，用薄唇微微碰了碰。 　　灯希怔了一下，“唔，那亲一下也会好。” 　　祀寂生隐忍地直起身，“把刚才的事复述一遍给我听。” 　　灯希不解地眨眨眼，听话地道，“他们把一个人类幼崽孤立开来了，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在角落里，所以我去找他玩。” 　　“但是其他人类幼崽不让我跟他玩。” 　　灯希越说越委屈，“他们拍我的手，还拽我的椅子，玩具都掉地上了，我也要掉地上了，小哑巴给我的果汁，我一口都没喝，都被他们扔地上了。” 　　祀寂生：“以后也要这么说。” 　　灯希微微睁大眼。 　　祀寂生重复道，“如果下次还被欺负了，要第一时间将发生过的事情都复述给我听。” 　　灯希反问，“小哑巴会帮我欺负回去吗？” 　　祀寂生颔首。 　　“那以后……”灯希突然抬手，用鱼尾撑起自己的身体，张开双手抱住比他高很多的小哑巴，抬起蓝眸很认真地问，“小哑巴也被人欺负了，也可以跟我说吗？” 　　小人鱼努力地装作一副很凶的样子，凶巴巴地道，“如果以后还有人说小哑巴是怪物，不会说话。” 　　“我也要帮小哑巴欺负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夸我 第39章 小男朋友 　　白发幼崽的妈妈是小哑巴的治疗师, 那幼崽说的那个“大英雄”很有可能就是小哑巴。 　　灯希都可以想象得出来，小时候的小哑巴即使在人群中长大，也很有可能因为尾巴被排斥, 没有人一起玩，只能孤零零地待在角落里。 　　小可怜。 　　灯希笨拙地摸了摸银发。 　　一丝不茍束在背后的银发被揉乱，翘起了一点银丝, 祀寂生呼吸一滞, 半响才道, “不会有人说我。” 　　灯希不开心了，“可是我都知道了，小哑巴不可以说谎。” 　　陈年旧事，祀寂生已经不想再提，按理说这些事情, 除了他自己已经很少有人会知道。 　　除非这些事出自李医师的口中。 　　祀寂生并不想聘用不讲职业操守信用的人类，他顿了顿, “都知道什么了？” 　　灯希将手撑在祀寂生的双肩上，借力撑住身体, 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漏嘴了。 　　那个人类幼崽的妈妈没有告诉那个幼崽, 是不是代表着不能说。 　　灯希抿了抿唇，“是我猜到的。” 　　他情急之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尾巴, “那些人类幼崽不喜欢我的尾巴。” 　　灯希并不笨。 　　他知道正常人类不会长出兔耳朵，也不会有鱼尾，也知道大多数正常人类其实跟爱尔他们不同，会觉得他们是怪物。 　　“他们说有尾巴的人都是怪物。” 　　“小哑巴也被这么说过吗？” 　　祀寂生将手护在灯希的背后, 免得鱼尾支撑不住后, 灯希会跌进飞行椅内, 他低声道：“没有。” 　　灯希歪了歪头，困惑地说，“真的吗？” 　　祀寂生颔首。 　　灯希眨了眨眼，“是因为小哑巴把尾巴藏起来了吗？” 　　祀寂生一顿。 　　灯希想到那个白发幼崽吃的药，吃完药后看起来很疼很疼的样子，自从来到人类世界之后，他就很少再看到小哑巴的尾巴了。 　　灯希有点难过。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跟银尾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银尾身上的伤很有可能不是海里的大型鱼类弄伤的，而是被人类伤害的。 　　他一直想在大海里保护的小哑巴，其实在人类世界过得一点都不好，银尾可能被很多人类都伤害过，才慢慢变成白发幼崽崇拜的一个很厉害的人。 　　不该是这样的。 　　灯希想。 　　“小哑巴不要治病了。”灯希以为银尾跟白发幼崽一样，也通过药物把尾巴藏起来，变出人类的双腿，灯希的蓝眸氤氲出水光，“我们的尾巴不是病。” 　　“小哑巴也不是怪物。” 　　人鱼语低喃着传入耳中，祀寂生一垂眸，就是仰着脸，认真地看着他的小人鱼。 　　“其实第一次见面，我就偷偷摸了小哑巴的尾巴。” 　　喉腔似乎被什么堵住，原来当时并不是他的错觉，祀寂生的胸膛缓缓起伏了一下。 　　坦白的灯希悄悄红了下耳根，但还是忍着羞赧，小声说，“我很喜欢小哑巴的尾巴，亮晶晶的，很好看。” 　　这几乎等同于小人鱼在求偶。 　　祀寂生克制地滚了滚喉结。 　　“小哑巴能不能为了我，不要吃药，不要把尾巴藏起来。” 　　“不需要吃药，我的尾巴也可以变成人类的双腿。” 　　灯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他误会了，小哑巴没有故意把尾巴藏起来，他愣了愣，“那小哑巴治的病？” 　　祀寂生低声道：“跟这没关系。” 　　红晕一瞬蔓延至眼尾。 　　灯希：“我我我——” 　　第一次见面就偷偷摸别人尾巴的鱼，在他们人鱼族里，是会被当作小色鱼抓起来的！ 　　灯希本来想瞒着小哑巴一辈子的，谁也不告诉的，但他刚刚居然说出来了！ 　　偷偷猥亵就算了，他说出来之后还夸小哑巴的尾巴好看！ 　　就好像他犯下罪行后，还大摇大摆地告诉主人，一点都没有羞耻心。 　　灯希“我”了半天，一个字也挤出来，罪行板上钉钉，无可辩解，还是他自己主动承认的。 　　祀寂生哑声反问，“好摸吗？” 　　灯希咬了咬唇，粉晕快红到了脖子根，好半响，才支支吾吾地小声道，“一点点。” 　　“一点点……好摸。” 　　灯希把涨红的脸埋进祀寂生的肩颈里，软嫩的脸颊抵在冰冷的肩章上，快被压出了红印子，但他始终没有抬起来。 　　好过分。 　　怎么还可以问他是什么感受。 　　灯希抿了抿唇，因为埋脸的动作，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闷，又小又轻，不好意思地挤出喉腔里，再伴随着湿热的鼻息传进祀寂生的耳朵里，“那我的尾巴，小哑巴觉得好摸吗？” 　　说完，灯希就跟小鸵鸟似的，死死把自己的脑袋压进男人的衣服里。 　　明明小哑巴也摸了他的尾巴。 　　怎么可以就问他一个人。 　　灯希势必要扳回一城。 　　然后就感受到身前紧贴的胸腔震动，听见耳畔传来低哑的男声。 　　“嗯，我也很喜欢。” 　　热气瞬间蔓延至发烫的脸面，灯希小口小口地呼吸着，但心跳依然跳得好快。 　　好奇怪。 　　这样讨论尾巴，就好像他跟小哑巴在互相跟对方求偶。 　　但是他跟小哑巴都是雄性，灯希的脸颊旁，就是银尾让人不可忽视的喉结。 　　求偶什么的。 　　是错觉！ 　　灯希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气，无措地转移话题，“我饿了。” 　　这个话题转移的实在是太生硬。 　　几乎是下一秒，灯希就听到小哑巴近乎是气音一般，很轻的一声笑。 　　但即便是气音，在安静的休息室内，尤其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依旧让灯希觉得震耳欲聋。 　　灯希手足无措地撑起身，他不敢抬起脸，低垂着眼睑，卷翘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抬手按了按自己瘪瘪的小肚子，急着求证一样，“真的饿了。” 　　“小哑巴摸摸看。” 　　祀寂生依言抬起手掌覆在灯希的腹部，因为鲛人的体温偏低，又戴着机械手套，即使是手心也让灯希觉得冰冰凉凉的。 　　生物机械手套，能让祀寂生很好地感知到灯希身上的热度，一摸就知道蓝尾很少去运动过。 　　温热，柔软。 　　一触即离。 　　祀寂生的银眸隐忍地阖了阖，他哑声道，“嗯，那我们去吃午餐。” 　　祀寂生不是在军部搞特殊的人，除非他控制不住鲛化，平常一般都是随意地在军部的食堂吃工作餐。 　　他想让灯希去尝尝人类的食物。 　　帝国的军服是黑色的，当一辆透粉色，还有着亮片的biuling代步飞行椅赫然出现在一片黑中，它无疑很独特。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吸引到了很多人的视线，但因为食堂里还有治疗中心的工作人员们，也并不算太突兀。 　　真正吸引到所有人的，是他们领着代步飞行椅的元帅长官！ 　　副官被顶了顶手肘，一回过头就看见这么诡异的画面，瞬间呛了一口饭菜，猛咳几声，“我没说谎吧，该给的钱待会儿通通转我光脑上。” 　　几名围坐在一起的上校上将们发挥起了人类的八卦本性。 　　“还真让你这小子赌赢了，元帅居然真的带他男朋友来吃食堂啊。” 　　“难道诡异的不是，元帅居然真的谈恋爱了！” 　　“不愧是让我们元帅花了一百亿的新物种，跟文献里记载的一模一样。” 　　这颜值也太碾压了。 　　一名女上将压低声音，推了推副官，“我听说他之前都生活在一个原始的星球里？” 　　副官点头，“听那群星盗说，那颗星球还挺独特的，没有陆地，也没有人类生活的迹象。” 　　话音刚落，就看到女上将给另一桌女兵们打了一个眼色，趁着元帅去领餐，小人鱼落单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代步飞行椅旁边。 　　灯希好奇地张望着这些人类，对视上后，会很有礼貌地弯弯眼睑，露出一个友好的笑窝，在等小哑巴的时候，会乖乖地在原地不动。 　　直到他的代步飞行椅上被搁下一个透明玻璃罐头，灯希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名利落地扎着高发的人类女性，挑了挑眉，问他，“你们海生物的异族人是不是都喜欢吃小鱼干啊？” 　　灯希有些拘谨地往后缩了缩，但还是忍不住好奇，歪了歪头，“小鱼干是什么？” 　　透粉色的飞行椅，垂落的柔软金发，跟漂亮的一双蓝眸，就连说出口的生涩星际语都很好听。 　　女上将的母爱光辉被激发到了最大，心都快被传说中的新物种软化了，她身后的女兵们道，“他真的什么都没吃过。” 　　代步飞行椅上的小人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类的小零食投喂似的堆了满怀。 　　“这是我们给你的见面礼噢。” 　　“元帅的小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投喂小鱼~ 第40章 疏远 　　凭心而论, 军部的食堂其实并不难吃，反而相反，即便是能出去用餐, 食堂也依旧每天都人满为患。 　　炊事班的士兵即使在战火中，也能坚强地给五花肉炒个糖色，虽然是一锅炖, 但该有的步骤都没有省下。 　　考虑到灯希是第一次进食人类的食物, 祀寂生选了比较好消化的小米粥跟几样清淡的时蔬, 还有一份灯希可能会喜欢的清蒸鱼。 　　都用军部特用的可溶解食盒装了起来。 　　祀寂生一回过头，就是无措地在原地眨着眼，抱了一大堆小零食的灯希。 　　银眸微微眯了眯，仔细扫了一眼。 　　一罐水果糖，都是香精色素。 　　一杯冰奶茶, 容易增肥还伤胃。 　　还有一堆油炸膨化食品，看起来就不健康。 　　代步飞行椅旁空荡荡的, 始作俑者早就跑得没影了，只留下在小哑巴的视线下, 慌乱地把别人投喂的小零食都塞进飞行椅里面，企图不让小哑巴看见的灯希。 　　他吃了别人给的小零食, 就没有肚子去吃小哑巴给他拿的食物了。 　　灯希心虚地垂了垂眼睑，主动操控代步飞行椅晃晃悠悠地飞到小哑巴的身边, “要在这里吃吗？” 　　祀寂生神色如常，“回去吃。” 　　在食堂若有若无的八卦视线下，跟恨不得当场抢人鱼的眼神中，祀寂生面无表情地领着代步飞行椅踏上了军政大楼的云梯。 　　云梯运行到顶层还需要一段时间。 　　灯希戳着人类们塞给他的人类食物, 用鼻尖嗅了嗅他最好奇的那罐小鱼干。 　　因为玻璃罐封得很紧, 小人鱼并没有闻到什么,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安静的云梯内不停地响起。 　　“可以吃。” 　　灯希眼睛一亮，捧着玻璃罐伸高手，“小哑巴帮我打开。” 　　装着小鱼干的玻璃罐祀寂生一手就能握起，他单手利落地旋转开，再轻轻搁在灯希的飞行椅上，低声嘱咐，“但只能吃一点。” 　　人类的小鱼干只有灯希半根手指长，很小一只，灯希还没有吃过这么小的鱼，而且它们真的变得干巴巴的，好神奇。 　　小人鱼试探地将一根小鱼干放进嘴里咬了咬，再咬了咬，一口下去酥得嘎嘣脆。 　　灯希的蓝眸瞬间亮起。 　　没有生鱼刺身的清甜，是咸咸的感觉，鱼腥味被完全掩盖下去，鱼刺也被烘烤得酥酥脆脆。 　　超好吃！ 　　灯希忍不住吃了一个，两个，三个…… 　　没一会儿，小半罐小鱼干都被他吃进肚子里。 　　灯希还想再吃时，手里的玻璃罐突然被人拿起，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银尾抿紧薄唇，拉出一条冷冰冰的直线，残酷地说，“没收了。” 　　灯希睁大眼，“不可以！” 　　小人鱼委屈巴巴：“小哑巴抢我的小鱼干。” 　　祀寂生微微垂眸，“进食前不能吃多。” 　　灯希抿紧唇不说话。 　　祀寂生拧了拧眉，微叹，“进食完再还给你。” 　　灯希这才弯了弯眼睑。 　　云梯在这时缓缓打开。 　　祀寂生将灯希带到自己在顶层的休息室内，他将代步飞行椅的程序关闭，俯身将里边的小人鱼抱到了坐椅上。 　　因为在飞行椅内待了太久，一出来灯希就忍不住甩了甩尾巴，尾鳍“啪嗒”“啪嗒”地拍到地面上，水珠甚至飞溅到了祀寂生黑色的作战裤上，留下一片水渍。 　　祀寂生蹲下身，将缠绕住蓝尾的鲛纱重新梳理好，低声问，“会难受吗？” 　　灯希低头看着半蹲在他尾巴旁边的小哑巴，摇摇头，“不难受，一直都没有缺过水。” 　　“尾巴很舒服。” 　　祀寂生颔了下首，将飞行椅里装着海水的箱子重新装满水，才按下餐盒上的按钮。 　　军部的餐盒自动展开，稳稳拖着里边的饭菜，自动变换成盘子，向四周伸展，一一摆在了桌面上。 　　祀寂生将特地拿的勺子放进灯希的小米粥里，“会用吗？” 　　灯希只使用过人类的小刀跟叉子，他摇摇头。 　　祀寂生俯下身，用纸勺舀起一口小米粥，小米粥还热腾腾地散发着雾气，他等了一会儿，才放在灯希的唇边，“张嘴。” 　　灯希将勺子含了进去，含糊地问，“这是什么？” 　　他不知道是什么，但小哑巴喂的，灯希没有犹豫就吃了下去。 　　小米粥软糯可口，炊事班的大厨还撒了一点白糖，入口温热香甜。 　　这是小人鱼第一次吃热乎乎的食物。 　　感觉很新奇，味道也很不错。 　　祀寂生很耐心地解释：“是人类用稻米熬的粥，而稻米，是人类每天都会进食的食物。” 　　灯希：“跟我们的鱼一样吗？” 　　祀寂生应了一声，“学会了吗？” 　　灯希点点脑袋。 　　小人鱼笨拙地拿起勺子，学着银尾的动作，挖着碗里的小米粥，因为操作比刀叉简单得太多，灯希第一口就成功送进了嘴巴里，没有掉出来。 　　他很快就学会怎么使用勺子了。 　　但进食中餐所用的筷子比刀叉还要难个几倍，祀寂生将鱼肉上的鱼刺挑下来，夹进灯希的碗里，让他用勺子挖着吃。 　　蒸熟的鱼肉被淋上浓稠的酱汁，有点烫嘴，伴上小米粥的软糯口感，咸香咸香的。 　　一口下去，肚子都变得暖乎乎的。 　　灯希享受地眯起了蓝眸，弯着眼睑，“好好吃！”他喜欢人类的食物。 　　祀寂生将时蔬也都夹进了灯希的碗里，怕灯希第一次用勺子，会把碗打翻，他看着灯希吃完了，将饭后小甜点——那罐小鱼干重新还给了灯希，才开始用餐。 　　灯希托着腮看着小哑巴进食，突然想到什么，困惑地歪了歪头，“有个人类说我是小哑巴的小男朋友。” 　　“小男朋友是什么？” 　　祀寂生手里的筷子骤然碰上餐碗，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在安静的空间内震耳欲聋。 　　他低低闷咳一声，胸膛起伏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气。 　　灯希更加困惑地问，“小哑巴为什么不说话？” 　　祀寂生抬眸看向灯希，“是一个称呼。” 　　灯希好奇地眨眨眼，“是什么称呼？” 　　祀寂生一字一句，“因为我们互相喜欢才会有的称呼。” 　　银眸倒映出怔忪在原地的灯希，喉间紧涩。 　　灯希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很开心似的，恍然道，“原来是好朋友的称呼。” 　　他弯了弯眉眼。 　　空气似乎一瞬间滞停。 　　休息室内安静了好半响，祀寂生才静静地反问，“好朋友？” 　　灯希理所当然地点点脑袋，“对呀，我喜欢小哑巴，小哑巴也喜欢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祀寂生搁下筷，隐忍地闭了闭眸，又用气音重复了一句，“好朋友。” 　　甚至隐隐能听出低压的语气。 　　在冰冷的大海中紧紧相拥，近乎求偶似互相摸对方的尾巴，请求蜷缩在同一张贝壳里入眠。 　　好朋友？ 　　祀寂生骤然起身，往外走了没两步又倒转回来，双手插进灯希的腋下，俯身将灯希从干燥的椅子上抱了起来。 　　像拎起一个小娃娃似的，动作克制且疏远，完全不像之前拥抱的时候，用长臂弯住灯希的腰，还让灯希贴在胸膛之上。 　　他将小人鱼冷冷地放进潮湿的代步飞行椅内，刚背过身，又在灯希懵懂茫然的视线下转回来，将飞行椅内挤压着鱼尾的小零食们，冷着脸一个一个拎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任劳任怨地倒了杯休息室里的甜果汁，放在了灯希的手边。 　　祀寂生深吸一口气，“我走了。” 　　灯希乖乖地点点头，唇角露出一个笑窝，“那小哑巴去忙吧。” 　　祀寂生的神情瞬间更冷了，抿紧了薄唇，转过身大步在门外走去，握住门把手时，停顿了几秒。 　　灯希望着小哑巴颀长的背影，挥了挥手，蓝眸微弯，“小哑巴再见。” 　　下一秒，休息室的门就被人冷冷关上。 　　祀寂生浑身冒着寒气，向全息训练场走去的步伐在中途被拦下，李医师提着一个封锁的银白药箱，牵着白发幼崽跟元帅正面相迎。 　　李医师点了下头，“元帅。” 　　她轻轻推了白发幼崽一把，“妈妈有些事要忙，你先去休息室陪那位大哥哥好不好？” 　　白发幼崽抱着李医师给的光脑点点头，小跑着进了休息室。 　　长廊一瞬恢复成寂静，直到四下无人，李医师才低声道，“元帅，药都拿来了。” 　　祀寂生迈步向治疗室走去，“几天的疗程？” 　　李医师跟在他身后，面色发愁，“按照您新决定的治疗方案，这些药只够您用三天。”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好。” 　　一次的治疗能抑制三个月的鲛化，也能让监测元帅精神海的光脑系统平定小半年。 　　他们进入治疗室，李医师打开手提箱，里面赫然是满满一箱的基因抑制药，呈给元帅过目后，她从善如流地放入治疗室的保险冷库箱内。 　　李医师除了是一位给异族人配药优秀的药剂师位，还在心理学领域上有卓越的成就。 　　她将治疗室的灯打开，给元帅倒了一杯温水，“今早的疗程因为我孩子而打断了，是我的过失。” 　　“来聊聊吧。” 　　祀寂生静静坐在治疗室的沙发皮椅上，淡淡颔了下首。 　　“您的精神海在近期波动过五至六次，副官说，您还有过一次鲛化现象，不过已经被治疗舱压制下去了。” 　　“为什么要突然加重治疗方案？” 　　长久的沉默。 　　“下一个问题。” 　　“还会用训练场发泄多余的精力吗？” 　　“会。” 　　“发泄情绪是好事，但您更适合克制它。” 　　“我明白。” 　　“最近还需要药物的辅助才能睡着吗？” 　　“监测系统显示我的睡眠质量提升了。” 　　“那您自己的感觉呢？” 　　“或许不需要了。” 　　“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他想起什么，眉眼微微松懈，银眸盯着圆桌上一个布满裂纹的蓝绿色海螺，良久，静静地说，“我见到了一直忘不了的人。” 　　找回了他的宝藏。 第41章 配偶 　　白发幼崽晃晃悠悠地打开休息室的门, 趁着小哑巴不在，偷偷打开小鱼干玻璃罐的灯希听到动静，一边慌里慌张地扭过脑袋, 一边把小鱼干往身后藏。 　　在看到是白发幼崽灯希才松了一口气，重新把小鱼干拿了出来。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很大方地对自己的新朋友招了招手，“你也想要吗？” 　　灯希费了一会儿的功夫, 才把拧紧玻璃罐重新打开, 用力到指尖都红了起来。 　　白发幼崽捧着光脑走进休息室, 珍惜地接过大哥哥手里的小鱼干，“谢谢大哥哥。” 　　灯希弯了弯眼，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白发幼崽说，“妈妈说我是兔崽。” 　　兔崽爬上灯希的代步飞行椅旁的一张椅子, 稳稳当当坐了上去，在小人鱼惊叹的目光下, 熟练地打开了光脑，蓝屏切过许多画面后, 停留在一个有着陌生人影的界面。 　　好厉害。 　　灯希看完一遍后，也没有记住这些复杂的操作, 他歪了歪脑袋，“这是什么？” 　　“上课。”白发幼崽转头认真地说, “兔崽在听老师上课。” 　　上课又是什么？ 　　灯希想起小哑巴给他看过的小美老师，也是科普人类知识的吗？ 　　“妈妈说我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我不能上学。”兔崽的白发垂落在脸侧，“只能在家里听老师讲课。” 　　“唔……”灯希想了想, “那我陪兔崽上课好不好？” 　　白发幼崽睁大眼, “真的吗？” 　　灯希用力地点点头。 　　白发幼崽跟小人鱼汇精聚神地盯住蓝屏上放的视频, 因为兔崽年纪只有五岁，所以李医师给他找的网络课程还偏向于启蒙阶段。 　　类似于教小朋友怎么认字发音和一加一等于二的基础算数知识。 　　意外地适合刚进入人类世界的文盲小人鱼看，灯希虽然可以靠人鱼的能力听懂人类的语言，可他一直看不懂人类的文字。 　　蓝屏中的老师指着黑板上的一首诗字正腔圆地念起来，“这是东方古时代一位伟大的诗人写得诗，小朋友们跟我一起念，床前明月光——” 　　灯希托着腮认真地听讲。 　　他很聪明，在能听懂人类语言的情况下，要记住人类的文字只需要对号入座就可以。 　　小人鱼很快就把这首诗记了下来。 　　中途休息的时候，灯希骄傲地奖励了自己跟兔崽好几根小鱼干。 　　语文课过去，就是数学课。 　　灯希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记下人类的数字。 　　等休息的门再次打开，祀寂生抬眼看去时，不由怔了怔。 　　安静的休息室内，被傍晚昏黄的阳光照得澄亮，拉出两条斜长的影子，光脑的蓝屏静静地播放着，圆桌前的白发幼崽跟金发蓝尾的小人鱼隔着两把椅子，歪歪斜斜地靠坐成一团，伴随着一直没有停过的讲课声，模模糊糊地睡了个下午觉。 　　直到现在也没有醒。 　　跟在他身后的李医师不由失笑道，“我听说元帅您的爱人也跟您一样，也是从一个落后的低等边缘星来的。” 　　祀寂生冷淡颔首。 　　李医师：“他在这之前，应该都没有接触过人类社会吧。” 　　祀寂生没出声。 　　李医师认真道，“那把他带进这个新世界的元帅就要负起责任了，就像现在还什么都不懂的兔崽一样，您不能一味地给予。” 　　祀寂生侧过脸，静静地听着。 　　很有育儿经验的李医师分享着她的经历，“您要亲手教他怎么在这个新世界独立地成长起来，把他培养成一个健全的人格。” 　　“您的爱人心理上应该还是一个小孩。” 　　“最初的时候，他应该会很依赖您，因为缺乏安全感所以想时时刻刻跟您待在一起，但在正常的关系里，这种态度是病态、畸形的依恋。” 　　“元帅，您要舍得放手。” 　　李医师笑了笑，“或许第一步，就是给他报一个人类的课程。”她继续道，“我可以把我孩子学习的那些课程都发给您。” 　　因为现在还没有开辟出专门为异族人服务的学校，要是放兔崽去正常人之间上学，李医师心里清楚，那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今天在家属区域发生的“霸凌”事件，绝不会只出现一次。 　　她只能，也只可以把兔崽带在身边，给他看一下网络上的课程。 　　祀寂生微微颔首，“有劳。” 　　灯希睡得昏昏沉沉，耳边一直有嘈杂的声响，好像是老师讲课的声音，也好像是人类说话的声音，但意外的，并不吵。 　　这是灯希在深海安睡时从不会有的环境，可就是这点吵闹，让他越发深地沉浸在睡梦里，安稳地一呼一吸。 　　“灯希？” 　　唔，谁在叫他？ 　　快走开。 　　祀寂生抬手捏了下小人鱼的鼻尖。 　　呼吸一滞，灯希在睡梦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啪”地声把打扰他睡觉的手拍走。 　　清脆的一声响慢慢唤醒了沉睡中的灯希，他迷迷糊糊地颤了颤眼睑，蓝眸一睁开，就是带着重影的世界，唯独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小哑巴清晰无比。 　　眸色浅淡的银瞳似乎也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灯希还在愣怔间，就听到男人低磁的嗓音传入耳畔，“回家了。” 　　看到灯希睁开眼，祀寂生才站起身，将桌上剩下的小零食都放到了灯希的飞行椅里，俯下身时，小人鱼突然张开手，“要抱。” 　　灯希其实记得小哑巴离开之前，那个不太温柔，也很生疏的拥抱。 　　回家了。 　　可以抱着回家吗？ 　　祀寂生直起身，在灯希眼巴巴的视线里，淡声道，“还不需要抱你出来。” 　　灯希听出来了。 　　以后除非必要，小哑巴都不会抱他了。 　　灯希委屈地垂下眼睑，“为什么？” 　　祀寂生单手拉着代步飞行椅缓缓向外走，“因为我误会了一件事。” 　　灯希歪了歪脑袋，“是什么？” 　　祀寂生没有出声。 　　他跟灯希还不是可以那样拥抱的亲密关系。 　　灯希什么都不懂。 　　可他不能仗着灯希什么都不懂。 　　因为灯希不想操作飞行椅，披着黑色军装大衣的男人，拉着身后透粉色的小尾巴，一步一步走到了飞舰前。 　　在灯希不解的视线下，祀寂生低声道，“因为在人类的世界里，赤/裸着□□的拥抱，是只有配偶才可以一起做的事情。” 　　灯希当场僵在飞行椅内，粉晕一下蔓延至眼尾，他颤了颤眼睑，小声说，“可以在我们的世界里，贴贴尾巴，才是配偶做的事情。” 　　我们的世界。 　　祀寂生呼吸一窒。 　　灯希有点委屈，垂着眼睑继续说，“只要不贴尾巴，我跟小哑巴抱抱，也没关系的。” 　　“有关系。”祀寂生克制着胸腔处的涨疼，闭了闭银眸，态度依旧坚定地拒绝，“我们在人类的世界里，会被误会。” 　　灯希苦恼地皱了皱小脸，想出一个好主意，“那我们偷偷抱，不让其他人看见就可以了！” 　　祀寂生将灯希的代步飞行椅推上飞舰，启动了飞舰自动导航的驾驶模式，才侧过身，面向灯希，他呼出一口压抑的寒气，半蹲在关闭了程序后，回到地上的飞行椅前，耐心地解释，“男朋友并不是好朋友的意思。” 　　灯希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攥紧飞行椅的椅座，看着近在咫尺的银尾，在银眸沉静的注视下，慢慢地也凑上前。 　　他们离得很近。 　　呼吸近乎交缠在一起。 　　灯希的蓝眸依旧清澈懵懂，像大海一样无垠，他很轻地眨了下眼，“那是什么？” 　　如果祀寂生给人的感觉是海底深渊般的冷冽气息，那灯希就是在和煦的阳光下，一股吹拂过平静海面上的温热潮湿的海风。 　　两者相融，却意外地和谐。 　　祀寂生一字一句地低声教导，“是人类对配偶的称呼。” 　　蓝眸微微涣散，睁大。 　　和谐相融的冷冽气息似乎一瞬间又重新彰显了存在感，强硬得让灯希不可忽视，他好像被包围了起来，才后知后觉发现入侵者的存在。 　　但灯希试探地伸出指尖去轻轻触碰时，却发现它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坚硬不可催，反而很轻易地就可以将它推开，甚至永远地推离。 　　它始终对灯希收敛着锋芒。 　　喉腔似乎被堵塞住，祀寂生沉寂片刻，才轻声问了一句，“还要抱吗？” 　　灯希好像被一步一步逼问到角落里，他无措地对上没什么情绪的银眸，淡薄，却让人不可逃离。 　　似乎一定要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在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拉出一条清晰无比的分界线。 　　再也不允许变成之前的模糊一样。 　　可是他们都是雄性，是成为不了配偶的。 　　灯希鸵鸟似的，也很轻地摇了下脑袋，为自己先前的无理小声道歉，“对不起。” 　　“以后不会要小哑巴抱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42章 找不到了 　　今天的晚餐是意面和煎鱼排, 还有一份只加了点橄榄油的蔬菜沙拉，祀寂生都做了两份，怕灯希吃不惯, 又做了一份腌制过的生蚝刺身。 　　放在了水池的悬空桌上。 　　灯希习惯地等待小哑巴把他抱到悬空桌旁的透明椅上用餐。 　　但祀寂生只是将飞行椅推到了悬空桌旁，把晚餐放在了飞行椅的小桌上。 　　灯希有些不开心。 　　但这是他自己拒绝的。 　　他垂了垂眼睑，安静地拿起人类的叉子, 重新打起精神, 卷起一小口小哑巴说的意面, 试探地尝了尝。 　　意面散发着热气，淋上了番茄肉酱，面条劲道，酱汁酸甜，很好吃。 　　煎过的鱼排也被特地切成许多小块, 没有给灯希拿小刀的机会。 　　蔬菜沙拉冰冰凉凉的，洒了海盐粒的生蚝也是灯希没有感受过的风味。 　　但人鱼的食量很小, 灯希每样都只吃了一点点，剩下的都让祀寂生解决了。 　　这顿沉默的晚餐用完后, 祀寂生起身去收拾餐具，灯希看了看小哑巴离去的背影, 自己操控着飞行椅来到了水池的水面上，他笨拙地用双臂撑起身体, 自己一点点往水面探去，最后闭上眼睛，从飞行椅内翻进了水池内。 　　水面砸出四处飞溅的水花。 　　灯希也变得湿漉漉的，像个落汤鱼一样, 又努力摆着尾鳍, 伸高手将水面上悬空的飞行椅推到了岸边。 　　他不能再等小哑巴抱自己回水下了。 　　灯希要学会小哑巴不在的时候, 自己一个人要怎么照顾好自己。 　　等祀寂生回到水池，就看到飞行椅内早就空空如也，浑身湿嗒嗒的小人鱼靠在岸边，湿透的金发狼狈地黏在脸侧，但脸上依旧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很骄傲似的，“没有小哑巴抱，我也可以自己回到水里的。” 　　超厉害的！ 　　祀寂生挽起袖子，微叹一声，他半跪在水池边，“那衣服会脱吗？” 　　灯希骄傲的神情一顿，有些心虚地低头看了看身上被自己完全弄湿的人类衣服。 　　湿透的鲛纱又薄又透，黏在了小人鱼的身上，被衣服包裹束缚的感觉加深加重，灯希很不舒服地扯了扯松垮的衣领，抬起手试图自己解开小裙子的系带。 　　但在银尾沉静的视线下，解了半天，反而一点进展都没有，还越弄越乱。 　　彻底成了一个死结。 　　“不要动。” 　　祀寂生倾身，用指尖勾起鲛纱的系带，银眸微凝，动作细致地解开，衣领彻底打开后，又探进水中，机械手套扯住在水下飘逸飞舞的鲛纱裙摆。 　　“伸手。” 　　灯希乖乖地举起手。 　　下一秒，黏在身上的鲛纱裙就被人往上掀起，穿过头顶，彻底脱离开来。 　　束缚感也一瞬被带离。 　　祀寂生将湿淋淋的鲛纱裙提起，准备起身离开，又被灯希扯住了衣角，他眨着蓝眸，“小哑巴今晚会在水里睡觉吗？” 　　祀寂生沉寂一瞬，“只有一个贝壳。” 　　灯希落寞地垂了垂眼。 　　只有一个贝壳，如果小哑巴要陪他睡在水里，那他们只能挤在一个贝壳里，那样除了□□会相拥之外，尾巴也很有可能贴在一起。 　　灯希苦恼地垂下脑袋，“那好吧。” 　　祀寂生离去的步伐一顿，将李医师发给他的幼儿教学视频，在灯希的光脑上打开，“如果无聊了，就用光脑联系我过来。” 　　灯希点点头。 　　祀寂生离开水池，准备去书房处理副官传来的公务。 　　等银尾离开后，灯希一个人趴在岸边上，静静地看着蓝屏上显示的视频，听着老师的讲课声，不知不觉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外面已经天黑了。 　　水池上的灯没有打开，只有月亮的清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光脑将视频播放完后，早就熄了屏，黯淡了下去。 　　灯希在一片黑暗中醒来，还有些茫然，他静静趴了一会儿，才游向角落里那个孤零零的大贝壳。 　　跟大海里他送给小哑巴的那个贝壳，一样圆润洁白的大贝壳，上面用黏土粘上去的红珊瑚会不会也跟他一样，是小哑巴亲手黏上去的？ 　　灯希用手好奇地戳了戳。 　　戳完后又习惯地回头，但抬眼只能看到空荡的水池面跟身后一片的黑暗，月光下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倒映在水面上的背影。 　　没有他记忆里的那个，他和小哑巴一起找到的玫红色大贝壳，也没有巢xue里熟悉的海草床，和海草床上蜿蜒起来的亮银色鱼尾。 　　什么都没有。 　　灯希将润白色的大贝壳掀开，安静地抱着大尾巴，蜷缩在里面，但他已经睡了很久，闭上眼睛后怎么也没有困意。 　　灯希又睁开眼睛，在黑暗里静静待了一会儿，才试探地点开光脑，蓝屏出现在黑暗中，照亮了贝壳里的小人鱼。 　　“小哑——”巴。 　　灯希只说了前两个字，又停顿了下去，通讯连接后，见到小哑巴之后，他要说什么呢？ 　　他想跟小哑巴一起睡觉吗？ 　　可是他不能这么说。 　　灯希又关上光脑，静静地仰起脑袋，有些无聊地呼着一个一个小泡泡，透过水面去看水池上透明圆顶外的夜空。 　　人类世界的夜空没有很亮的月光，也没有满天的星星，厚厚的灰云遮盖住了半弯上弦月，整个夜空空荡荡的。 　　灯希突然坐起身，他游出了大贝壳，沉入了海底。 　　水池下的海底深渊灯希还没有去探索过，来到这个大海好几天了，他还没有把这片海域摸索全。 　　灯希变成了一尾对大海不尽职的人鱼。 　　反正今晚他睡不着，那不如去探险吧！ 　　灯希一摆尾鳍，潜入水池下的海底深渊。 　　这片海底深渊只有一些小鱼憩息着，灯希在底下游了一圈，怕深处会有危险，没有深入地潜进去，也没有去打扰正在沉睡的海生物们。 　　而是游向深渊通往外面大海的通道里，穿过一片礁石珊瑚群，来到了广袤无垠的大海上，蓝色的鱼尾在海面下摆动穿梭。 　　灯希游了好远好远，在月光的沐浴下破水而出。 　　他靠在一个凸起的礁石上，用扇形尾鳍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海面，吹着夜晚寒凉的咸腥海风，睁大眼睛，一点都不觉得无聊地数着夜空上的星星。 　　过去在大海里，灯希如果晚上睡不着觉了，也会半夜游到海面上，躺在礁石边，数着星星入睡。 　　但是这片夜空的星星实在太少了。 　　灯希没数多久就全部数完了，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光脑，又强迫自己看向星空，重新数了一遍星星。 　　“一、二、三……” 　　想小哑巴陪他一起数。 　　· 　　“叮——” 　　光脑响起，通讯被接通。 　　祀寂生阖了阖疲惫的双眼，放下手里的文件，看向光脑显示的蓝屏，视频通讯里显示的是A区庄园的大门处。 　　画面倒转，露出副官在夜色掩映下黑不溜秋的一张大脸，“元帅，您开放一下权限，我把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话落，副官想到自己飞舰上装着的个玫红色大贝壳，就忍不住抽了抽眉角。 　　他们元帅谈了个恋爱，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昨晚那条鲛纱小裙子，今早的芭比亮片透粉代步飞行椅，还有今晚少女心满满的玫红色贝壳床。 　　一想到他们元帅居然会在这种东西里睡觉，反差过大，副官忍不住恶寒。 　　他低咳两声，看到大门的权限打开后，才将飞舰里的贝壳床拖出来，交到机器管家的手上。 　　完成使命后副官迫不及待地离开了A区，生怕跑得慢一步就会被知道了真面目的元帅暗杀一样。 　　副官心想，谈恋爱真可怕。 　　机器管家承载着贝壳床一路进了庄园的别墅层，送上了三楼的主卧。 　　敲门声响起后，浴室的水声很快就停下，祀寂生赤/裸着上身，只穿了个作战裤，略过悬空桌上摘下的机械手套，打开房门，看向他挑了很久，才找到款式差不多的玫红色贝壳床。 　　祀寂生摁开指节上戴着的光脑，不知道第几次看了眼通讯记录。 　　重新确认了不是光脑的问题，而是真的没有任何通讯打进来的提示。 　　他深吸了口气，才俯身提起地上放着的比人高的贝壳床，轻松拎下了一楼的水池玻璃房。 　　因为是深夜，水池里一片黑暗，祀寂生没有开灯，怕灯希已经睡着，他放轻动作，来到了岸边上，拖着贝壳床，下了水池，走到记忆种放着润白贝壳的角落。 　　他放下玫红色的贝壳，银眸微抬，动作一瞬僵住。 　　润白色的贝壳大开，而本该在贝壳里安睡的蓝尾却不见了踪影，祀寂生打开光脑的操作系统，下一瞬，整个水池彻底亮起。 　　冰冷的白炽灯下，水池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蓝尾的身影。 　　呼吸霎时错乱。 　　亮银色的鱼尾撕裂开作战裤，瞬间显现出水池内，银鲛沉入海底，向蓝尾有可能在的深渊内寻处。 　　没过多久，祀寂生又重新冒出水面，他想起什么，打开光脑播出一个通讯。 　　是了，现在不是在大海里。 　　而是在人类的世界。 　　现在不是过去，他完全可以通过光脑联系上灯希。 　　第一次，通讯被挂断。 　　另一边的灯希被突然亮起的光脑吓了一跳，不知道点到了什么，蓝屏又重新黯淡下去。 　　第二次，通讯依旧被挂断。 　　灯希还没有被人打进通讯的经历，光秃秃的蓝屏上，只有一个系统默认的漆黑头像，和两个一红一绿的按钮。 　　他按了下红色。 　　蓝屏又重新恢复寂静。 　　灯希歪了歪脑袋，趴在礁石上。 　　这个东西是不是坏掉了呀？ 　　第三次、第四次…… 　　通讯来得一次比一次迅疾，甚至可以从频繁的次数里看出一点恐慌。 　　第十六次。 　　灯希试探地按下绿色的按钮。 　　“叮——” 　　蓝屏里显现出低气压的银眸，嗓音低沉，带着几分竭力克制的压抑。 　　“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鲛鲛我呀，老婆跑啦：） 　　零点前会有二更~ 第43章 抱 　　“小哑巴？” 　　灯希怔了一下, 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可能是因为太想见到了，才出现了幻觉。 　　直到耳边再次传来低气压的命令, “抬起你的光脑，转一圈。” 　　灯希呆呆地照做。 　　祀寂生的蓝屏中显示出一望无际的海平面，转了一圈之后, 才看到岸边熟悉的A区庄园, 他目测了两边相隔的距离, 冷声道，“拿着光脑等我过来。” 　　银鲛潜入海底，穿过深渊里通往海面的礁石群通道，从海面上看去，黑影犹如一头凶猛迅疾的野兽, 没几分钟，游过的海域就被尾鳍摆出一条由海浪形成的涌白激流线。 　　灯希后知后觉, 小哑巴好像有点生气了。 　　他好像做错事一样，有些不安地等待银尾的过来。 　　银鲛破水而出, 湿透的银发披散在身后，只有两侧残留着几缕往下滴着海水的银发, 一言不发地游到礁石前跟懵懂的蓝尾对视上。 　　海风吹过二人间的间隙。 　　祀寂生沉声问，“为什么自己偷跑出来？” 　　灯希抿了下唇, “没有偷跑。” 　　“那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灯希不知道怎么回答，垂下了脑袋。 　　祀寂生又冷声问，“为什么不接通讯？” 　　灯希抿紧唇。 　　祀寂生胸膛缓慢地起伏了一下，克制着心底涌涨的情绪, 再次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挂断我的通讯？” 　　冷冰冰的寻问恍惚间跟下午在飞舰时的逼问重叠在一起。 　　“还要抱吗？” 　　是他拒绝的没错。 　　可灯希颤了颤眼睑, 突然觉得很委屈，咬了咬唇，“你凶什么凶？” 　　“我不能跑出来玩吗？” 　　“而且小哑巴也没有教过我，我不知道那个是小哑巴，我以为它坏掉了。” 　　眼睑上未干的潮湿海水将灯希的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他声音很小，再次固执地重复了一句，“我不可以出来玩吗？” 　　喉腔似乎一瞬被涩住，祀寂生仰首看向坐在礁石上的蓝尾，他凑近，用指尖微微拭过灯希湿漉漉的下巴。 　　他将残留的海水当成了灯希流下的泪痕。 　　“抱歉。”祀寂生拧了拧眉，卸力一般，说，“可以。” 　　“可以自己出来玩。” 　　“但下次要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找不到你，会很着急。” 　　“如果我也突然消失了——” 　　因为没有戴机械手套，指腹擦过时，触感温凉，似乎也隔空碰上了灯希的眼睑，擦去了他委屈的情绪。 　　但灯希依旧很生气似的，他打断道，“小哑巴已经消失过一次了，我都没有凶小哑巴。” 　　小人鱼瘪瘪嘴。 　　祀寂生话语一瞬顿住，又继续道，“那以后我去哪里都会跟你说，灯希也要跟我说，可以吗？” 　　灯希抿了抿唇，点点脑袋。 　　祀寂生又问，“为什么突然跑出来看大海？”他顿了顿，放轻了声音，询问道，“是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不然蓝尾平常不会一声不吭的就离开。 　　灯希又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没有，小哑巴没有让我不开心。” 　　“因为我睡不着，才想出来看看大海的。” 　　银眸跟蓝眸对视上，灯希呼吸一滞，又很快移开视线，祀寂生静静地道，“不能说谎。” 　　他听得出来，灯希说的不是实话。 　　灯希攥紧手下的礁石，圆润透粉的指尖用力到微微发白，他很想说，又不想让小哑巴为难。 　　银眸始终静静地看着灯希，在静静等待的视线下，开口似乎一下子变得没有难度。 　　“因为我想跟小哑巴一起睡觉。” 　　“我不想一个人。” 　　灯希笨拙地伸出手比划着，“那里好大。”跟过去他一个人在大海里安睡时一样大，他继续说，“也好黑。” 　　跟深海里一样黑。 　　“我想让小哑巴陪着我。” 　　祀寂生微微颔首，“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耳腮似乎一下涩住，鼻尖也被堵塞，灯希艰难地呼吸了一口气，才闷闷地说，“因为我们不是配偶呀。” 　　他很苦恼似的，“我们好像靠得太近太近了。” 　　近到灯希的世界里只剩下小哑巴。 　　近到他们两个人之间再也插入不进第三个人。 　　近到每天一睁眼一闭眼，都是对方。 　　每天都黏在一起，接受不了看不见对方。 　　祀寂生似乎也快要透不过气，唇间嗡动片刻，才哑声问，“那你想靠得这么近吗？” 　　灯希弯了弯眼睑，“想呀。”他认真地说，“我想跟小哑巴一起看大海，数星星，吹海风。” 　　祀寂生学着灯希的话语，“只有看大海，数星星，吹海风吗？” 　　灯希摇摇头，他张开双手，仰首看着星辰寥寥无几的广袤夜空，“还有很多很多。” 　　“我想跟小哑巴一起做所有会让我们觉得快乐的事情。” 　　“包括拥抱？” 　　“嗯！包括拥抱。” 　　祀寂生声音快低哑到听不清，“那包括交尾吗？” 　　交、尾。 　　灯希的眼睛一瞬睁大，他收回手，慌乱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尾巴，又看了看小哑巴沉在水面下的尾巴。 　　一秒还是两秒，短短几个呼吸间，金发蓝尾的小人鱼近乎全身透粉，呼吸快要将灯希也要一起烫晕了过去。 　　他咬了咬下唇，却一个字都挤不出口。 　　银鲛的这句话无疑在问蓝尾，他们可以交//配、做//爱吗？ 　　怎么可以问这么过分的问题。 　　过了很久，灯希才用气音小声地说，“我们生不出鱼崽崽的。” 　　祀寂生启唇，“不需要。” 　　蓝眸氤氲出雾气，绯色的粉晕像连绵的醉霞，从两腮一路涂抹至眼尾。 　　灯希想了很久。 　　“这样会让小哑巴快乐吗？” 　　话音一入耳，浑身的血似乎都冷了下去，祀寂生一瞬回神，如坠冰窟，他艰涩地张了张唇，好半响，才狼狈地道，“抱歉。” 　　李医师的话似乎又在耳畔响起。 　　“你的爱人在心理上还是一个小孩。” 　　“他会很依赖你。” 　　“这是病态、畸形的依恋。” 　　每个字都犹如一把利刃刺入了这些天平和到不可思议的精神海，胸膛重重起伏一下，祀寂生隐忍地克制着疼痛欲裂的精神海，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哑声询问，“可以给我唱一首歌吗？” 　　“这样就可以了。” 　　一不克制就会暴动的精神海教会他无数次贪婪的后果，祀寂生微微阖了下银眸，强大的情绪调解能力将所有难以压抑的话语都克制在了心底的深处。 　　银尾摆动尾鳍，撑着礁石面沉默地翻了上了去，“看完星星，我们就回去休息。” 　　好像一瞬间那些纠缠不清的态度重新回到了正常的熔点，沸腾的情绪再次平息，灯希呼了口残留的热气，他拍了拍脸颊，点点脑袋，“好。” 　　上弦月高高挂在空中，乌云不知什么时候来临，将剩余无几的星点都遮挡住了，夜空一片漆黑。 　　咸腥的海风扫过海面。 　　灯希看了看身边静静地闭上眸的银尾，绷紧的薄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但亮银色的鱼尾在月光下一闪一闪。 　　它将漆黑的海面照亮了一个小角。 　　灯希不知道小哑巴为什么突然问出那个问题后，又快速地转移开话题，但他突然觉得，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似乎变小了。 　　灯希不再觉得它空荡荡。 　　灯希趴回礁石面上，脸颊压在手臂处，挤出一团软乎乎的脸肉，他轻声问，“小哑巴想听什么？” 　　银尾没有出声。 　　灯希只好自己想了一会儿，才放轻声音，用人鱼的低吟轻轻地哼起来。 　　人鱼的浅唱伴随着夜风吹入了耳畔，它带着抗拒不了的平和气息，躁动的精神海似乎被包裹在了温和的大海里。 　　疼痛感似乎一瞬间消失，精神海似乎永远可以平静下去，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谁也不去说破，谁也不去捅破。 　　其实这样也很好。 　　这样就很好。 　　祀寂生缓慢地睁开眼，看向身旁趴在礁石上，闭着眼低低哼着歌的灯希，他阖了阖眸，任由自己陷入人鱼的低吟里织出的温和大网。 　　天上已经看不到星星了。 　　但灯希跟银尾都没有说离开，小人鱼哼着哼着，眼睛慢慢地一闭一合，歌声也变得软绵绵的。 　　直到毫无预兆地静止。 　　陷入了沉睡里。 　　偶尔会发出轻轻的梦呓，“唔……大鲸不要再喷水了。” 　　“小水母不要再黏着我的手了。” 　　“小哑巴……” 　　趴睡的姿势有点难受，灯希翻了个身，睡梦中，尾巴似乎碰上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带着熟悉的冷冽气息，让灯希忍不住迷迷糊糊地凑近再凑近，最后深深把脑袋埋了进去。 　　断掉的梦呓续起：“……抱。” 　　祀寂生搂着怀里的小人鱼，半响，突然卸力似的按了按眉心，认命地打开光脑，在通讯列表里抉择了片刻，略过了副官，给李医师发了一条消息。 　　大半夜被信息声吵醒的李医师看了眼光脑，模糊间念了出来，“培育什么爱情观？” 　　这都星际年代了，怎么还有人需要…… 　　她意识到什么，看向通讯人的名字，半响，无奈地揉了揉睡在旁边的兔崽。 　　就当做提前也为她的孩子准备一份了。 第44章 讲座 　　刚睡醒的小人鱼迷迷糊糊地推开贝壳, 被清晨的光线刺得闭了闭眼，他揉了揉眼角溢出的泪水，看向前方时忍不住再揉了揉眼。 　　他跟小哑巴一起找到的贝壳怎么会在这里？ 　　灯希愣愣地看着面前放在润白贝壳旁的玫红色大贝壳, 好一会儿，才恍惚地看向周围，确认自己还在人类的世界, 没有突然回到大海。 　　他摆动尾鳍游了出去, 打开紧闭的玫红色贝壳, 亮银色的鱼尾缓缓映入眼帘，银尾平躺在贝壳里的海草床上，就算是在沉睡中，面容依旧冰冷。 　　灯希好像打开了宝藏一样，开心地弯了弯眼睑, 以后他就可以跟小哑巴一起睡在水里了。 　　今天的银尾似乎睡得格外得沉。 　　即使灯希打开了贝壳，让光线照射进来, 也没让银尾醒过来。 　　平定的精神海让祀寂生罕见地陷入了深度睡眠，直到眼睑被人用指尖轻轻拨动, 才缓慢地睁开了双眼，眼神清明地看了过去。 　　灯希趴在贝壳边, 托着腮，脸颊被挤出绯印, 卷曲的金发在海水中沉沉浮浮，光线透过海水照射在他身后，似乎也给他柔和出一层浅浅的微光，大海般的蓝眸浅浅弯了一下, “小哑巴早上好呀。” 　　他收回触摸着银尾眼睑的透粉指尖, 很乖地眨了眨眼, 企图证明不是自己在捣乱，吵醒了睡觉的银尾。 　　祀寂生撑起身，嗓音带着刚醒的低哑，“早。” 　　今天副官给他发过来的行程里有一个帝国军校的联赛讲座，身为军部的元帅，他会负责在这场讲座上发表几分钟的演讲。 　　讲座上除了军校的参赛生和官方人员，还有各界官媒的摄影。 　　人来人往。 　　祀寂生不太放心，拒绝了灯希想坐那辆镭射代步飞行椅的要求，挑了一辆银白简约风格的，小人鱼不太高兴地自己从水池里爬上了飞行椅内。 　　他甩着尾巴，差点往下扑倒。 　　还是祀寂生将灯希提了起来，再稳稳当当地放进去。 　　灯希眼巴巴地看了一眼那辆五颜六色的飞行椅，闷闷地问，“为什么不可以坐？” 　　祀寂生给灯希套上新的鲛纱，俯身系着衣带，耐心回，“今天人会很多。” 　　如果是在军部，即使是看到了灯希的尾巴，有他在身边，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但在军校里，那辆飞行椅实在太引人注目，媒体录下来的视频里一旦上载到官网，金发蓝尾的小人鱼会被很多人都注意到。 　　祀寂生将灯希的金发用掌心拢起来，松垮地系在灯希的身后，之前下单的蜂蜜跟牛奶都到了，他转身将热好的蜂蜜牛奶倒进给灯希准备的杯子里，放在了飞行椅上。 　　早餐是三文鱼刺身。 　　在灯希吃早餐的时候，祀寂生转身戴好了机械手套，银眸微垂，熟练地组装好了一系列枪支。 　　以防讲座上会出现突然暴动。 　　一切都装配好后，才领着灯希上了飞舰，飞舰先自动驾驶到了军部，再转接到军部官方所用的飞舰，才会去往帝国军校。 　　灯希安静地跟在小哑巴的后面，没有去打扰看起来很忙碌的银尾。 　　“你好？” 　　灯希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一个人类男性，他记得这个人，他被小哑巴带回家的时候，这个人就在小哑巴的身边。 　　灯希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你好呀。” 　　副官半蹲下身，爽朗地笑道，“叫我威廉就行，今天我会全程跟在您的身边，保护你的安全。” 　　灯希下意识去看小哑巴，小哑巴被很多人团团围住，坐在了一个很大的光屏面前，银眸淡淡地查看着什么。 　　灯希所坐的代步飞行椅在飞舰的休息区，是祀寂生转身就可以看到的区域。 　　副官拍了拍胸口，“放心吧，是元帅亲自把您交代给我的。” 　　灯希握紧没喝完的蜂蜜牛奶，有些不安地道，“他要去哪里？” 　　副官解释道，“元帅待会儿有一个演讲。” 　　灯希不是很懂，“演讲？” 　　是什么？ 　　副官知道新物种之前生活在原始星球上，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在他眼里属于非常基本的事件，没有亲眼见证过的东西，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他再次感概了一下元帅日常谈恋爱的时候得有多麻烦，挠了下头，“这样吧，我去问问元帅能不能带您去看看。” 　　灯希抿了抿唇，“他也会去吗？” 　　副官理所当然道，“缺了元帅这场讲座就没有开的必要了，元帅当然会在。” 　　灯希这才点点脑袋。 　　副官很快去请示回来，“元帅同意了。” 　　灯希弯了弯眼睑，“谢谢。” 　　人鱼逆天的颜值跟乖软的笑容。 　　副官感受到了会心一击，忍不住别过脸咳了两声，扭捏道，“那什么，我能找你签个名吗？” 　　“我媳妇之前在星网上刷到过你的照片，又知道了你是星际没见过的新物种，可喜欢你了。” 　　帝国元帅利用百亿拍卖剿灭了臭名昭著的骷髅星盗团一事，在星网上一直很有热度，灯希留下的拍卖场直播录屏虽然被军部在星网上清除过，但依旧流传了出去，看过的人还不少。 　　再加之帝国没有刻意封锁过新物种的消息，军部和科研所的主要人员基本都知道灯希的身份。 　　昨天在军部露过一次面的灯希已经有一部分小粉丝了。 　　灯希还没反应过来签名是什么，就听见副官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又忍不住好奇，“可我们没有见过面，她为什么会喜欢我？” 　　副官靠在休息区的座椅扶手上，打开了光脑，低头发了句消息。 　　没等多久，他点开对面发送过来的语音，光脑就响起一道很温柔的女声。 　　“是灯希吗？你好，我一直想跟你见一面。” 　　“你还好吗？我一直很担心那个拍卖场会给你留下心理阴影，希望你没事，也不要在意星网上那些人对你身份的议论。” 　　“还有，你长得很好看，即使没有见过面，也会有很多人类喜欢你的。” 　　再多给新世界一点耐心吧。 　　灯希怔了一下，有点无措，但忍不住翘了翘唇角，露出一个笑窝，蓝眸也跟随着弯起，“我可以跟她说话吗？” 　　副官把自己的光脑递过去。 　　灯希抿抿唇，为难道，“我不知道怎么使用。” 　　副官“嘶”了一声，他按下录音键，“这样她也能听见，你直接说吧。” 　　灯希试探地出声，“对不起，我还不知道签名是什么。” 　　即使知道了，文盲小人鱼也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灯希继续说，“但谢谢你的喜欢，我很好。” 　　他已经慢慢对人类改观了。 　　大海很好。 　　有小哑巴在的人类世界，也很好。 　　· 　　军部的飞舰在已经清过场的大堂后方降停，祀寂生披着帝国独有的黑金色军装大衣，这些年颁发下的勋章沉甸甸地挂了满肩，俯身下来时，胸前缠绕的金链甚至掉到了灯希的脸上，沉重而又冰冷。 　　同样黑色的机械手套将灯希垂落下的金发挽在而后，嗓音平淡地问了句，“中午想吃什么？” 　　灯希想了想，“想吃人类热乎乎的稻米。” 　　祀寂生应了一声，“好，等我回来。” 　　他很快就直起身，转身下了飞舰，飞舰下等待的帝国军校领导层簇拥着他，没过多久，灯希就看不到他离去的背影。 　　飞舰内一下变得空荡。 　　副官看了眼时间，“走吧？” 　　灯希操作着飞行椅跟在副官的后面。 　　这场讲座宣传的时间仅仅不到一天，但帝国军校的大堂外已经人满为患，身着制服的军校生跟蜂拥而来的官媒混杂在一起，人挤着人，甚至得靠着军部出手，才勉强维持着秩序。 　　副官带路带着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说，“您可得看着点，人有点多，可别——”跟丢了。 　　他全身僵住，望着身后空空如也的空地，副官艰涩地吞了吞口水，四处望了望，一眼看过去全是人影，根本看不见一辆平平无奇的代步飞行椅。 　　完了。 　　他死定了。 　　大堂外人挤着人，灯希的飞行椅被撞来撞去，耳边是人类吵闹的喧嚣声，他一眨眼，副官的身影就消失在人潮中。 　　代步飞行椅根本挤不过人群。 　　飞行椅飞行的高度也偏低，灯希往四周看去，只能看到人类的胸口。 　　好多人。 　　他还没见过这么多人。 　　灯希有些恐慌地握住操作盘。 　　直到他的飞行椅突然被猛地一撞，灯希也跟着在空中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影，就听到一阵连不叠的道歉声，“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他抬起脸看去，摇了摇头，“没关系。” 　　撞到灯希的是一位身着制服的军校生，亚麻色的头发，脸上有些雀斑，身形廋弱，如果不是他习惯低着头走路，匆匆挤着人群时，说不定都注意不到低空飞行的代步飞行椅。 　　雀斑刚跟灯希对视上，就忍不住呼吸一窒，对着那双蓝眸，涨红了脸。 　　今天灯希穿的鲛纱比昨天的要长，挡住了他的鱼尾，雀斑一眼看去，只能看到洁白的纱裙。 　　他注意到面前这位金发少年脖颈上小巧的喉结时，脸上的红晕才缓慢降去，看到少年乘坐的代步飞行椅后，更加愧疚了，“你是残疾人士吗？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你是腿出了点什么问题吗？” 　　灯希不解地歪了歪头，“我没有腿。” 　　雀斑眼神瞬间变得怜悯，愧疚感快将他淹没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雀斑：“你是想去看讲座吗？” 　　灯希落寞地点点头，“我找不到带我来的那个人了。” 　　军校因为这次讲座，今天特地开放了校门，进来了很多外来人士，不然平常也不会这么拥挤，雀斑了解后，从裤兜里掏了掏，拿出一枚雕刻着帝国军校校徽的金章，“我有资格进入大堂里面，我带你进去吧。” 　　雀斑拘谨地将手在裤子上抹了抹汗，才扶上面前这辆看起来就昂贵的飞行椅，小心地半推着将金发少年带到了排队的通道里。 　　凭借着勋章，他们很快就通过检验，进入了军校大堂里。 　　大堂里的座椅几本都被坐满，但跟外面不同，有资格进入讲座内的不是军校的联赛生就是官方人员。 　　秩序井然，也并不吵闹。 　　雀斑的位置在最后一排，他带着金发少年坐到了边上，压低声音道，“抱歉，我是平民生，只能坐在后面。” 　　灯希好奇地眨了下眼睛：“平民是什么？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吗？” 　　雀斑看向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 　　大堂的座椅呈漏斗式，最后一排处在最高的地方。 　　雀斑以为金发少年一直在首都星生活，不太在意地笑了笑，他虽然神情拘谨，却大方地解释，“我是从帝国的F13星来到首都星的，我们这些生活在帝国最外围的边缘星上，作为战争发生后第一道防线的人，就是平民。” 　　处在帝国社会最底层的人。 　　雀斑笑了笑，“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们坐在最后面，但也坐在最高的地方，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下面。” 　　灯希随着他的话，看向底下，同意地点了点脑袋。 　　雀斑得到赞同后，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你也是为元帅来的吧？” 　　元帅就是小哑巴。 　　灯希点点头。 　　雀斑笑了笑，“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元帅最开始也是平民，但我们这些平民生，都很崇拜他。” 　　“元帅的第一场胜战就是在E星打的，十几年前，E星还被帝国称为垃圾星，生活在E星上的人比平民还要不如。” 　　灯希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听不懂里面的很多名词，但依旧有些难受，“生活在那颗星球上，会很可怕吗？” 　　雀斑摇摇头，“可怕？用噩梦来称呼才对，那个时候，星际还在被虫族肆虐，E星作为虫族入侵的第一道防线，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恒星日，每天、每时、每刻，E星上都有地方在发生战争。” 　　灯希忍不住问，“那会有地方睡觉吗？” 　　雀斑摇头，“连填饱肚子都难，别说睡觉了。” 　　灯希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雀斑继续道，“很不可思议吧？元帅身为平民，没有参过军，没有上过任何一所军校，但是他从最落后的一个垃圾星爬到了帝国最中央的位置。” 　　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灯希不太懂，“会很辛苦，很累吗？” 　　雀斑听着少年幼稚的提问，却并没有出声嘲笑，他习惯了首都星上那些远离战争的贵族们的态度，反而对认真倾听的少年有了好感，“当然。” 　　他打开光脑，点开自己所做的记录文件，密密麻麻地每一行字，都是元帅所参加过的任何一场战役。 　　一直有些拘谨的雀斑挺直了胸，眼神敬佩而又景仰，眼睛也自信得发亮，“从帝国5330年开始，汨罗漠战役，E星在没有其他星系的支援下，首次泯灭了一支入侵虫族军队。” 　　“那个时候还没人知道这支虫族怎么灭亡的，是直到入侵虫族被人为诡异地绞杀了整整三次，才有人发现了每一次都会出现在那的元帅。” 　　“之后元帅就被邀请加入了E星的作战集中营，但是当时的元帅几乎被集体排斥，我查过报道，他们只寥寥记载过几行文字。” 　　“在元帅升为上校前，几乎每次的战地报道，他都会拒绝，集中营里的其他人对他的评价也几乎全是负面的。” 　　灯希接收信息的过程很缓慢，他听了很久，才听懂几个字，但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他轻声问，“没有人喜欢他吗？” 　　没有人喜欢他的小哑巴吗？ 　　雀斑嗤笑一声，“就像现在在军校里，那些贵族生看不起我们平民生一样，谁会看得起一个从垃圾星上来的，不会讨好上将，也不合人群，却抢了所有人军功的平民生。” 　　“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其实有关元帅的私人报道很少，很多都是我靠寥寥无几的小道消息推测的，直到三年前那场庭审会议。” 　　庭审会议？ 　　灯希眨了眨眼。 　　雀斑说完后突然反应过来，忙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才松了口气，带着感概地语气说，“我要是也是异族人就好了。” 　　“虽然星网上对元帅是异族人一事的□□挺大的，可是如果元帅不是异族人，说不定就创造不出这个奇迹了。” 　　“你说对吗？” 　　灯希抿了抿唇，“是因为有尾巴，不是人类，是异族，所以大家才不喜欢他吗？” 　　两个人鸡同鸭讲，雀斑却还能接得下话，“不是，是因为异族人都在生病，所以他们一直活在排斥中。” 　　从一开始的自觉远离人群，到暴露出后，被人群有意识的排挤。 　　灯希想到生病的小哑巴跟每天都要吃药的兔崽，呼吸似乎都因为低落的情绪停滞了，只能用堵塞的鼻尖难受地呼吸着空气，“吃药可以治好吗？” 　　雀斑斩钉截铁道，“不会。” 　　他悲哀的眼神像一把尖锐的利刃，刺进了灯希懵懂的蓝眸中，突然有点疼，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可就在闭上眼的一瞬间，整座大堂突然沸腾了起来，欢呼的人声一瞬冲破了天际，灯希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底下一直滔滔不绝的主持声，在一长串话里提到了“元帅”二字。 　　喧嚣的人声跟雀斑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这个病永远也治不好。” 　　雀斑话落的一瞬间，灯希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可能是因为人声太过吵闹，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沉重的大网，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睁开眼，向下看去。 　　还没看清，突然间整个大堂在短短一个呼吸间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发出声音，只要不停闪烁的镁光灯在寂静下连绵不绝。 　　沉静的氛围让滞停的空气变得更加难以呼吸。 　　灯希重重呼吸了一口气，模糊的视线才重新清晰，入目便是一道熟悉的冷肃身影，黑色的军装站在偌大的讲座台上，肩章反射出冰冷的金光。 　　雀斑已经顾不上灯希。 　　灯希向四下看去，近乎所有人都用一种近乎膜拜的眼神看去，目光炯炯。 　　灯希突然意识到，他一直觉得很弱小，很可怜，需要他保护的小哑巴其实在人类的世界里很厉害。 　　可是他看着所有人目光所向的那道身影。 　　却忍不住想，为什么呢？ 　　为什么明明在被很多人敬仰，台上却只有小哑巴一个人，孤零零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看起来依旧很需要他的保护。 　　灯希突然很想抱抱他的小哑巴。 　　他趴在飞行椅上，静静地看着底下因为太远，所以模糊不清的身影，耳边是熟悉的冰冷男声，但灯希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静静地看着，一直看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中途小哑巴似乎往他这里扫过一眼，银眸敏锐锋利，又很快略过。 　　几分钟很快就过去。 　　等元帅离开后，压抑沉静的军校大堂才缓缓恢复成原本的吵闹。 　　因为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紧贴着后门，雀斑兴奋的心情还没有平定，就听见身后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敲响。 　　雀斑迟疑着转身打开大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惊喜道，“威廉副官。” 　　副官满头的汗水，他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点头哈哈笑道，“你好你好小伙子。”紧接着看见雀斑旁边的灯希时，才放下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后排因为副官的到来，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几声惊呼，不少人都回头看着，副官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听着讲座，跻身进来后，赶忙道，“大人在外面等你，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的疏忽。” 　　雀斑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身旁的金发少年。 　　灯希摇摇头，“没关系，是他带我进来的。” 　　副官闻言，仔细看了雀斑几眼，记下长相后，随口问了句，“你在读哪门科？” 　　雀斑心脏剧烈跳动着，干脆利落地道，“帝国军校指挥科三年生。” 　　副官拍了拍雀斑的肩膀，“好小子，我记住你了。” 　　后门突然又被低低敲响。 　　只有一下，却让副官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推着灯希的飞行椅就出了去。 　　后门又被紧紧合上。 　　雀斑模糊间听到一句寒声警告，“没有下次。” 　　雀斑猛地站立起来，惊动了后排不少人，他难掩兴奋地坐下，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拉开后门看去。 　　廊道的远处，坐在飞行椅里的金发少年正被人搂在怀里，高大的身躯俯下身来，银发垂落，金链在磕碰中发出细响。 　　居然真的是。 　　雀斑摸着胸口，恍惚间同手同脚地关上后门，大梦一场般坐了下来。 　　祀寂生抱着突然扑过来的灯希，担心在飞行椅内直起的蓝尾会疼，掌心扶在灯希的后腰上，放任了这次拥抱，他低声安抚道，“别怕。” 　　“即使走丢了，我也不会找不到你。” 　　灯希摇摇头，闷闷地道，“我知道小哑巴会来找我的。” 　　所以他不害怕。 　　灯希想再抱小哑巴久一点，他小声问，“朋友跟朋友间也可以拥抱的，对吗？” 　　副官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别说拥抱了，你们做什么不行啊？” 　　什么朋友不朋友的，这是在玩什么情趣。 　　灯希抱着人的手臂微微一僵，后知后觉还有其他人在，他想到小哑巴说的“会被人误会”，又缓慢松开了手，坐回飞行椅内，闷闷地说，“我饿了。” 　　祀寂生直起身，冷冷看了副官一眼，“加练三天。” 　　副官暗恨自己怎么就管不住嘴，认命地应了声“是”，又道，“李医师刚刚联系不上您，把几个文件都发到我这了，您什么时候处理？” 　　“现在。” 第45章 间接接吻 　　因为昨天发生的事, 祀寂生不再放心将灯希放到治疗中心开辟的家属区域，而是单独在顶层划出一片休息区，李医师前来治疗室的时候, 也可以将她的孩子暂时留在休息区，跟灯希在一起待着。 　　休息区就在治疗室的旁边。 　　秘书长花费了一些时间才操办完毕，摆放了很多益智类的幼儿书籍, 装饰的风格也极其温馨, 甚至还做了一个连通了顶层天花板跟地面的嵌入式巨型水族箱。 　　如果灯希愿意, 完全可以跃进去游几圈。 　　这一块区域，就像是专门为他打造小天地，在肃穆的顶层格格不入。 　　已经学会怎么单手操作飞行椅的灯希，一手扯着小哑巴的衣角，一手在操作盘上稳稳地转动着。 　　祀寂生走动间感受到被拉拽感, 就会垂眸看一眼灯希，灯希察觉到小哑巴的视线后, 也会仰起小脸，很乖地露出一个软软的笑窝。 　　装作无辜地表示自己没有在干扰小哑巴行走。 　　不知道为什么, 灯希突然变得很黏人，似乎又回到了他刚把灯希带回来的那个状态。 　　祀寂生微微拢了拢眉。 　　很有可能是因为刚刚走丢留下来而有些不安。 　　祀寂生顿了一下, 吩咐副官去军部食堂将午餐拿上来，他略过了休息区, 选择将牵着自己不放的灯希带到了办公的地方。 　　俯身将装着蜂蜜牛奶，但现在已经被灯希喝光的小瓶子拿了起来。 　　祀寂生轻声问：“想喝什么？” 　　灯希想了想，“还想喝牛奶，要加很多很多甜甜的蜂蜜。” 　　祀寂生随手扯下身上披着的军装大衣, 挂在衣帽架上, 金链跟勋章在动作间碰撞, 发出细响，男人却转身在冷库箱内拿出一瓶牛奶，加热好后，又加入了蜂蜜，慢条斯理地用长勺搅匀，冰冷的衣角似乎都沾了温热的奶香。 　　他倒进灯希的瓶子里，旋转上盖子。 　　灯希捧着小哑巴拿过来的杯子，摁下按钮，咬住胶质的吸管，吸了吸，对甜度满意地弯了弯眼睑。 　　他用手臂撑起身，鱼尾也很努力地直起来，伸高手将小瓶子放到小哑巴的嘴边。 　　飞行椅摇摇晃晃，看起来非常的危险，但灯希始终没有松开手，他认真地说，“小哑巴也喝。” 　　灯希不知道怎么跟小哑巴说，他知道了小哑巴过去的很多事。 　　他也不知道怎么给出自己迟来的安慰。 　　好像一切都太晚了。 　　他知道得太晚了，他们遇见的也太晚了。 　　但灯希想，应该还来得及。 　　他找到了小哑巴，小哑巴也找到了自己，就还来得及。 　　灯希笨拙地将甜甜的蜂蜜牛奶抵在小哑巴的唇边，小人鱼很容易就会被满足，一杯温热的甜牛奶他就很开心了。 　　灯希想小哑巴也开心。 　　祀寂生微微怔忪，视线下移。 　　灯希平常很喜欢咬着软软但始终嚼不烂的胶质吸管，吸管上甚至还残留着他的牙印，好几个弯弯的月牙印子。 　　他甚至记得刚刚的灯希是怎么将吸管含进嘴里。 　　粉唇微微抿住，又抽离开来，才离开口腔不久的吸管还有些余热，湿漉漉的，抵在冰冷的薄唇边。 　　间接接吻。 　　祀寂生微微后退半步，正准备别过脸，拒绝这次过度的亲密，灯希就不解地歪了歪头，有些难过地垂了垂眼。 　　软绵无力的鱼尾因为直起得很困难，让灯希撑着身体的手臂也支持得很累，因为很难维持住平衡，飞行椅也跟着在空中不稳地晃。 　　但灯希始终没有坐回去。 　　祀寂生静静跟灯希僵持了一会儿，才认命地俯下身，喝了一口温热的蜂蜜牛奶，“可以了？” 　　灯希这才点点脑袋，开心地坐回飞行椅内。 　　蜂蜜的甜残留在口腔中，却不腻。 　　祀寂生看了眼无知无觉的灯希，有些无力地摁了摁眉心。 　　他打开光脑，将本来打算用完餐后才处理的文件打开，副官尽职尽责地将李医师发送过来的文件都转发过来。 　　上面罗列了一些书籍跟几部电影，还有一个贴心的建议，是一张帝国著名的蜜月旅行星球。 　　李医师昨晚发送过来的消息还停留在对话框，“元帅不如带您爱人去看看别人的伴侣间，是怎么相处的。” 　　房门突然被敲响，副官显然不想再去打扰小情侣之间的世界，不知从哪找来一辆机械餐车，托着午餐，自动跟着定位来到了元帅的办公区。 　　祀寂生只好先将光脑关上。 　　他没有特意吩咐，副官选的都是之前元帅平常的口味。 　　普普通通的三菜一汤，寻常，清淡。 　　灯希却依旧吃得很开心。 　　他每天都在吃着不同的人类食物，跟在大海里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只能啃海草团一点都不同，贫瘠的食谱被一点一点丰富。 　　等享用完午餐，灯希揉了揉自己鼓起来的肚子，等小哑巴收拾完餐桌，才问，“要午睡了吗？” 　　祀寂生垂眸看了眼光脑，“困了吗？” 　　灯希感受了一下，摇摇头。 　　虽然早上迷了路，还听了很多故事，但灯希并不是很累。 　　祀寂生算了下时间，午餐后的休息时间刚好够一部两小时的电影，并不会耽误他下午的行程。 　　他将灯希带去了顶层的影音室。 　　一个虽然当初秘书长坚持要设计，但祀寂生很少踏足过的地方。 　　影音室内故意设计的光线非常昏暗，没有开灯前，灯希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有些紧张地问，“这是哪里？” 　　祀寂生顿下脚步，用光脑链接后，投屏在影幕上。 　　亮起的影幕虽然灯光依旧黯淡，但总算将影音室照亮。 　　灯希好奇地四处看了看，看到偌大的光屏前有一张看起来就很软很舒服的沙发床，“是要睡觉吗？” 　　祀寂生：“不是。” 　　灯希歪了歪头，“那就是要上课？” 　　祀寂生再次否认。 　　灯希猜不到了。 　　灯希只知道光脑能用来上课、给小哑巴打视讯、还可以买他喜欢的东西。 　　还没有接触过一切可以娱乐的软件。 　　因为祀寂生不会去使用，所以也忘记了去告知灯希，他意识到后，道，“如果是在大海，无聊了可以去做什么？” 　　灯希“唔”了声，掰着手指头数，“会吹泡泡、跟小鱼玩、找很多的海螺还有贝壳，还可以吹海风，听海浪唱歌。” 　　海浪声一股一股拍击在礁石上，灯希觉得海水的冲刷声，甚至比人鱼的歌声还要悦耳。 　　大海的声音很好听。 　　祀寂生耐心地道，“那在人类的世界，人们在无所事事的时候，会利用光脑消磨时间。” 　　灯希不解，“上课或者买东西吗？” 　　祀寂生摇首，“并不是。”他将飞行椅的飞行模式关闭后，将椅子推到了沙发床前，自己并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跟着灯希一起，曲腿坐在了地毯上，靠着身后的沙发椅。 　　他们坐在一起。 　　影幕在这时开始播放，显示出了画面，昏暗下光影不断地变幻，灯希看向身旁时，银尾的面部线条模糊不清，声音在黑暗中似乎也变得很轻，“人类会看一些可以丰富精神世界的娱乐影片。” 　　他好像终于有时间停下来，坐下来，紧绷的脊背也跟着放松，去放任自己沉浸在一部并没有什么用处的影片里。 　　祀寂生看向灯希，低声道，“专心。” 　　灯希呆呆地回过头，看向光屏，揉了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烫的耳朵。 　　影幕还在播放着纯音乐，没有进入正题，让此时的昏暗更显静谧，灯希不知道为什么呼吸有些凝滞，他想干点什么，来让自己在昏暗中不那么紧张。 　　小人鱼手足无措地捧起杯子，没喝完的蜂蜜牛奶还残余着温热的触感，他咬进吸管，也不喝，只是胡乱地用牙齿咬着。 　　影片突然发出了琐碎的声音，进入了先导片，青春明媚的阳光下，穿着校服的清秀男生隔着一张课桌，倾身去喝对面另一位男生手里的奶茶。 　　少年带笑的声音响彻静谧昏暗的影音室。 　　“你说，我们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作者有话要说： 　　李医师立大功（。 　　会有二更补偿！不要等~ 第46章 小海豚 　　间接……接吻？ 　　接、吻。 　　咬着吸管的牙尖一下顿住, 灯希看着影片里两个共享一个吸管的人类，耳边嗡鸣作响，静谧昏暗的影音室内, 他听不进去一点声音，全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 　　接吻不应该是嘴巴对着嘴巴吗？ 　　怎么、怎么一起吃一个东西, 也算是接吻。 　　灯希全身都在发烫, 粉晕蔓延至颊面, 像是喝醉了一样，他晕晕乎乎地想，人类好奇怪。 　　那小哑巴，会以为他们在接吻吗？ 　　小哑巴一定知道他们互相吃对方吃过的东西，在人类的世界里代表着接吻。 　　小哑巴拒绝过的。 　　是他一定要小哑巴喝他喝过的牛奶。 　　灯希眼睑一瞬变得湿漉漉的, 烫得他想去吹吹海风，把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可明明他们说好了, 不做在人类的世界里会被其他人误认为是配偶的事情。 　　灯希想到自己硬是要小哑巴咬他的吸管，就忍不住蜷缩了下指尖, 攥紧了手中的小瓶子。 　　他后知后觉，自己的嘴巴里还咬着小哑巴含过的吸管, 蜷缩的指尖忽然像捧着烫手山芋一般，灯希被烫到似的, 手突然地一松。 　　小瓶子掉下去的一瞬间，他嘴里含着的吸管也跟随着重力拔出去，发出“啵”的一声。 　　影幕的先导片在这时恰好播放完毕，陷入了短暂的黑屏中, 本来就昏暗的影音室在唯一的光源断掉后, 一瞬间黑得看不清五指, 没有了影片声，也霎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让这很小很轻的一声明显无比。 　　快跟灯希的心跳声一样得大。 　　掉下去的瓶子被人单手握住，祀寂生倾身过来，稳稳放回飞行椅上。 　　冷冽的气息在黑暗中侵略般得靠近。 　　灯希小鸵鸟似的，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土里一样，屏住了呼吸，动都不敢动。 　　李医师发过来的影片成效显著。 　　祀寂生眼底微微出现点笑意，他抽离开来，回身坐了回去，没有问瓶子为什么会掉下来，也没有问灯希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安静。 　　他给出了一个能让灯希冷静的小空间。 　　脸上的温度在缓慢地降温，灯希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快捂在自己的掌心里，声音很小，也很闷，“没有……没有想跟小哑巴接吻。” 　　他不知道。 　　不是故意的。 　　过了很久，祀寂生才出声回了句，“我明白。”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变得沙哑。 　　影片再次开始了播放。 　　影音室也重新亮起，不再是快要将灯希溺亡窒息的死静。 　　灯希用力地吸了口气，“我只是想让小哑巴也吃到甜甜的东西。” 　　小人鱼轻轻地说，“我想让小哑巴也开心。” 　　祀寂生顿了顿，微侧过脸去看灯希，“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开心？” 　　灯希也很困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谁也没再去看正在播放着的影片。 　　灯希从手心里抬起脸，转过身就对上了看着他的小哑巴，银眸似乎始终会一直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在灯希的视线中，银尾的脸有一半被昏暗罩住，好像永远也挣脱不开这部分阴翳。 　　灯希很想、很想将小哑巴从黑暗里拉出来。 　　他微微撑起身，突然问，“小哑巴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祀寂生微微颔首，模棱两可地吐出两个字，“还好。” 　　灯希：“那就是不开心。” 　　祀寂生怔了一下，没有去争辩。 　　灯希又问，“那为什么不回大海呢？” 　　良久，祀寂生才说，“因为这里有我割舍不下的东西。” 　　灯希想了一下，说，“很久很久之前，没有遇到小哑巴之前，我有一个小伙伴，它是一头刚出生没多久的小海豚。” 　　“它的妈妈在它出生的时候被别的海生物咬死了，所以它一出生，就只有自己。” 　　“小海豚要很艰难地才能靠自己在危险的深海里活下去，我遇见它的时候，它已经学会了怎么在大型海生物圈起来的海域里，去将能吃的鱼偷出来，让自己饱餐一顿。” 　　“它已经学会了在一个没有自己同类的世界里，只依靠自己存活下去。” 　　灯希弯了弯眼睑，“很厉害吧？” 　　祀寂生微微颔首，认真地倾听着。 　　灯希的声音放得很轻，“之前它还帮我推过贝壳床，是一个很善良很友好的小海豚。”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但是后来，它在狩猎的时候，不小心被其他种族的海生物咬伤了。” 　　“我再见到它的时候，因为没人告诉它要怎么去给自己疗伤，被咬伤的地方已经腐烂变质了。” 　　“因为腐肉已经蔓延成一大片，割不掉了，它也跟着身上的腐肉一起腐烂了。” 　　小海豚慢慢沉落在海底。 　　没过几天，灯希再去看它，它已经变成了一个被鱼啃食光的骨架。 　　那是灯希做了很久很久的一个噩梦。 　　小人鱼的语言很笨拙。 　　但祀寂生听懂了，他哑声说，“不会的，别担心。” 　　灯希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小哑巴跟我拉勾吗？”这是兔崽教给他的。 　　兔崽说，拉勾做好的约定，一百年都不可以变，不然就是小狗。 　　虽然灯希觉得，变成可爱的小狗也没什么不好。 　　祀寂生脱下机械手套，勾住灯希的手指，“好。” 　　鲛人的指尖冰凉，人鱼的手指却一片温暖，灯希蜷缩起指尖，认真说，“骗人的就是小狗。” 　　祀寂生低声应下，“嗯。” 　　做好约定的两人继续看影片。 　　星际时代，同性可婚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开放，影视作品更是层出不穷。 　　李医师考虑到原始社会中，动物们为了繁殖，只有雌雄□□的概念，人鱼种也很可能会这样，她特地找了一部同性题材的影片，为了照顾初来人类世界的小人鱼，选的还是青春无比的校园背景。 　　两个男主角你进我退，感情晦涩无比。 　　灯希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朋友间的关系好好。” 　　祀寂生沉默地抿了下唇，垂眸将光脑文件里这部影片的名字划掉。 　　灯希更多地还是从里面学到了人类社会的一些常识，比如原来人类的幼崽并不是在家里上课，他们会去一个叫学校的东西里听讲。 　　他们下课后会有许多娱乐活动。 　　可以一起出去看电影，逛商场，在全息舱里疯玩，还可以每天都抱着光脑刷星网。 　　还有约会。 　　朋友之间一起出门玩就叫约会吗？ 　　灯希暗暗记在心里，觉得自己学会了。 　　灯希在昏暗里打了一个小哈欠，他困顿地揉了揉眼，在影片的背景音里缓缓睡了过去，浅浅的呼吸声被敏锐的银鲛捕抓到。 　　祀寂生看过去，才微叹着倾身过去，调整了一下飞行椅喷出水雾的间隔时间，加大了速度。 　　鱼尾的湿润让熟睡的灯希更深地进入睡眠，眉头也舒展开，唇角微微翘起。 　　影片的最后，才播放出他们一开始所看到的先导片，少年似乎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口，打破了二人间一直似有若无的暧昧氛围，他们在黄昏的阳光下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祀寂生侧过眼，看到依旧在沉睡的灯希。 　　完美的错过。 　　祀寂生拧了拧眉心，认命地站起来，将影幕关掉，留了一盏沙发床旁的小灯，离开了安静的影音室。 　　等待在外面的是查询到影音室有使用记录，特地找来的秘书长，他低声道，“元帅，您的监测系统在昨晚的深夜里发出过一次警告。” 　　秘书长都数不清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元帅的精神海暴动次数严重地超标。 　　秘书长跟着元帅身后，快速汇报着，“王室已经发来询问的函件了，长老会和科研所也来问您，您带走的那尾新物种对异族人的发狂症没有任何用处吗？” 　　祀寂生眉目冷厉下来，冷声道，“不用管。”他沉思片刻，“至于王室，告知他们军部不会因为我而出乱子就行。” 　　帝国三权分立，如果说军部跟长老会处于对立面，那么王室就是隔在两方之间的中间方，致力于平缓军部跟长老会势均力敌的关系。 　　王室一碗水端平。 　　不偏帮军部跟长老会，但只要有一方盖过一方，就会出手敲打。 　　秘书长低声应了声“是”，又问了句，“那您的精神海？” 　　祀寂生停在治疗室的门前，“很快就会平定。” 　　秘书长：“我这就去给王室回信。” 　　祀寂生微微颔首。 　　等秘书长走后，才抬步走进治疗室，拿出李医师当时放在冷库保险箱里的基因抑制药。 　　祀寂生随手抓了一把，没有去看到底有多少支，在饮下前，他想到正在影音室熟睡的灯希，动作微微顿了顿。 　　片刻，还是将基因抑制药都灌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呀，啾咪~ 第47章 你在哪里呢 　　灯希睡了很久。 　　醒过来的时候, 手边有一盏小灯，影音室并没有全部变黑。 　　他下意识看了看身边，地毯上空空如也, 熟悉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灯希一下子清醒过来，四处看了看，都没有看到小哑巴, 看到手腕上的光脑时, 才想起来可以给小哑巴打视讯。 　　灯希点开光脑, 喊“小哑巴”的时候又顿了一下。 　　因为光脑的启动音在灯希睡着的时候，被人设置成了一段语音，“我在处理工作，醒了可以联系我，也可以出去玩, 但要跟我说。”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影音室响起，灯希一睡醒就看不到人的慌乱情绪一下被平定。 　　小哑巴没有食言。 　　他们昨晚在大海里说好不管对方去哪里, 都要跟对方说清楚，小哑巴做到了。 　　小人鱼又重新靠回飞行椅内。 　　灯希没有联系小哑巴, 因为他还想再在这里待一会儿，刚睡醒的身体酥软, 也没什么精神。 　　灯希凭借着模模糊糊的回忆，试探地学着影片里人类使用光脑的画面, 点开了星网。 　　空中的蓝屏瞬间变幻，上面是密密麻麻灯希看不懂的人类文字，还有很多五彩斑斓的图片。 　　灯希好奇地缓缓往下滑动着，看着在陌生的文字里夹着几个他勉强可以认出来的字, 也不知道每个图片都代表着什么含意。 　　但是他依旧看得很有趣。 　　他用指尖在蓝屏上胡乱地点着, 不知道按到了什么, 光脑突然发出“叮——”地一声，一道活泼的机械女声突然响起。 　　“您好，我是您的光脑系统，您可以称呼我为智脑，也可以叫我小智。” 　　“检测到您似乎需要我的指引，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星际时代的光脑都极其的智能，每一台光脑都配备了新手指引，光脑捕抓到宿主使用过程中的不合理举动就会出声提醒。 　　一般人类在配备新光脑就会将这项鸡肋的功能关闭。 　　但灯希这台新光脑并不一样，祀寂生拿出来后只简单地设置过快捷通讯，就交给了灯希。 　　灯希被突然冒出来的女声吓到，好一会儿，确认声音是从光脑里传来的，才试探地道，“你好？” 　　智脑：“你好。” 　　可以沟通对话。 　　灯希好奇地歪了歪头，“你是人类吗？” 　　他以为跟小哑巴通讯的时候一样，从光脑里响起的这道声音是别人在跟他通讯。 　　智脑解释说，“小智是光脑系统配备的机器人。” 　　机器人？ 　　灯希知道，小哑巴跟他解释过，在带他离开科研所的那一天，在飞舰上，小哑巴跟他说，机器人就像帮助他搬家的蓝鲸，平时小哑巴不在的时候，他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找他们。 　　灯希微微放下心，试探地说出自己的问题，“我看不懂上面显示的文字。” 　　智脑很快就给出回应，“请问您要开启语音服务吗？” 　　灯希歪了歪头，“这是什么？” 　　智脑说，“是光脑为了幼儿特地开辟的服务。” 　　灯希想到跟兔崽一起上课的时候。 　　适合兔崽使用的东西，应该也会适合他吧？ 　　灯希点点脑袋。 　　智脑却再次问了一句，“请问您要开启语音服务吗？” 　　灯希后知后觉智脑看不到他点头，才出声应下，“开启。” 　　光脑成功切换到语音模式。 　　智脑：“检测到您现在正在浏览星网首页的新闻短信，您对哪个国家更感兴趣呢？” 　　灯希想了想，“帝国。” 　　小哑巴在的地方。 　　光脑自动切换到星网上帝国的领域区，蓝屏率先显示出各项关于帝国的新闻短信，穿插着灯希看不懂的图片。 　　他慢吞吞地滑了很久，每一张图片都仔仔细细地看过去，可始终没有找到他想看见的那个人。 　　灯希闷闷地问，“小哑巴在哪里。” 　　智脑接收到信息，反馈道，“您要搜索帝国的公民吗？” 　　灯希试探地指挥，“我想看帝国的……”他生疏地念出了那两个字，“元、帅。” 　　灯希想了解小哑巴在人类世界的事，他想知道今早在那个讲座上，那个人类男孩跟他说的那些故事。 　　那些虽然他听不懂，但是听起来就会很难过的故事。 　　星网上有关帝国元帅的报道的确寥寥无几，除了官方的文字函件，附图的基本没几个。 　　灯希轻声问，“可以帮我念出来吗？” 　　智脑说，“当然。” 　　帝国的短信按照时间排列，第一行就是前不久那场轰动一时的剿灭骷髅星盗团行动。 　　智脑念出了帝国官方关于这场战役的简短通报，灯希一边分神去听，一边缓缓往下滑动。 　　入目的就是一张图片。 　　整个蓝屏也只有这一张图片。 　　图片的色调呈灰暗色，星际时代的摄像技术已经这么发达了，但镜头似乎都被黄沙掩盖住，图片拍摄得模糊不清。 　　灯希一眼望去，是各种各样密密麻麻的虫子，这些虫子比他还要大个好几倍，甲壳坚不可摧，触角锋利如刃，但在图片中，每一只比人高的虫子都倒在了地上。 　　遍地都是尸体。 　　在远处才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身边倒着一个巨型的银白机甲，面前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小山高的虫族，他孤身一人立在满地的尸体上，浑身浴血。 　　灯希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 　　垂着身侧的手因为战斗需要，没有再佩戴禁锢住利爪的机械手套。 　　灯希放大再放大。 　　看到了原本可以轻松划开一切海生物，帮他把生鱼肉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爪尖，每一个都翻折了过来。 　　有断掉的，有整个翻过去的，也有完好无损，但覆盖着黏腻的鲜血的。 　　灯希呼吸微微凝滞。 　　智脑看似活波的机械声没有任何感情，冰冷地复述道，“这是F3星虫族入侵的一场战役，元帅独自驾驶着机甲深入虫族军队，撕裂了这支虫族的王虫，结束了这场残忍的入侵战役，守护了F3星球，时间是帝国星历5344年。” 　　两年前。 　　智脑紧接着念出这条短信下星网的一众留言，根据点赞数往下排列。 　　“你们骂了异族人一年多了，现在能堵上你们的嘴了吗？” 　　“异族人好像还挺好用的，不愧是元帅，返祖对象也是异族里最牛的。” 　　“为什么元帅自己深入虫族后方？” 　　“一年前如果不是因为元帅失去理智了，帝国也不会败给联邦，我承认他是强，但现在军部还有人敢跟异族人并肩作战吗？别搞笑了。” 　　“没看过庭审会议的那个视频吗？那场战役最大的责任方不是元帅好吗？” 　　“……” 　　庭审会议？ 　　又是这四个字。 　　灯希听不进去智脑的说话声，他愣愣地看着图片，伸出指尖很轻很轻地碰了碰图片上鲜血直流的手。 　　但因为只是蓝屏上的照片，他什么也没有摸到，穿破了蓝屏，触碰到只有空气。 　　心脏骤然收紧。 　　灯希不明白，明明他的小哑巴打败了怪物，守护了那么大一颗的星球，为什么人类却不感激他？ 　　就因为是异族吗？ 　　是因为异族人会生病吗？ 　　永远也治不好的病。 　　到底是什么病？ 　　灯希静静坐在昏暗的影音室很久，颤了颤眼睑，低声问，“庭审会议是什么？” 　　智脑很快就停止了正在给灯希念文字的声音，反应迅速，“正在查询该光脑是否有查看的权限——” 　　一阵长久的沉默。 　　灯希在昏暗中静静地等待着，紧张地攥起手心，他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可他一定要去知道。 　　“您有权限查看，正在跳转界面——” 　　智脑甚至没有去询问是帝国的哪一场庭审会议，关于帝国元帅的，最出名，也是最不能提起的，只有一场庭审会议。 　　而每一个光脑在使用前都会有身份信息认证，这个查看权限是祀寂生给灯希的。 　　界面跳转到三年前帝国面对全星际发布的一则庭审会议的视频，长达近一个小时的视频开始自动播放。 　　· 　　冰冷的摄像头记录下这场庭审从开始到结束的一切，王室的殿下担任了这场庭审的抉择人，坐在审判台之上，长老会跟军部各坐在两侧的旁听桌。 　　他们的目光投向台下正中央的一张孤零零的诉讼桌，这是庭审中被审讯的诉讼人专用桌。 　　坐在那就像一个罪犯。 　　可坐在诉讼椅上的男人始终挺直着脊背，军装上正常佩戴的肩章荣光无数，他银眸冰冷，明明坐在下面，却像在审视着所有人。 　　审判台上的王室成员沉声质问，“长老会控告您在这场战役中没有发布任何指令，并且战役失败后，您消失了长达近一个月的时间，有何解释？” 　　没有恢复完善的语言系统让他的声音变得晦涩，质感依旧冷厉，“没有。” 　　长老会的几位成员神情瞬间变动几分，闪过一丝喜色，但依旧维持着平静，冷嘲道，“这场庭审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王室该告知军部最终的结果了。” 　　王室成员抬手示意了一下，面色凝重，问道，“您承认您做下了这些事？” 　　“是。” 　　干脆利落。 　　王室：“星网上一直对您有一些负面猜测，您承认您在这场战役中故意输给了联邦，并且抛弃了您的战友吗？” 　　长老会目光难掩兴奋，几乎就等着接下来的一锤定音。 　　“我否认。” 　　言简意赅。 　　长老会面色微僵，但依旧胜券在握地淡淡等待着这场庭审过后，军部再也没有能力跟长老会相争。 　　王室根据流程，再次问道：“请您陈述您这么做的原因。” 　　腹稿已经在庭审前念过了无数遍，崩溃的语言系统也早在治疗师的协助下缓慢地恢复正常，甚至每一个能够入睡的夜晚，枕边都会摆放着一个再也听不到海浪翻涌声的海螺。 　　但说出口的语言依旧滞涩，祀寂生缓慢道，“我并不是人类。” 　　满座皆惊。 　　在一片死寂的氛围中，长老会的成员霎时站起身，恐慌地退后，大叫道，“杀了这只虫子！” 　　冰冷的银眸仿佛在看着小丑一般，祀寂生道，“我也并非虫族伪装的人类。” 　　长老会那位滑稽出丑的成员不甘地放声质问，“不是变异虫人，那还能是什么？！” 　　祀寂生神情毫无波动，“异族。”他再次重复，“我是异族。”似乎在面对整个帝国，甚至整个星际，袒露自己隐藏了十几年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 　　似乎活生生、残忍地撕裂开紧紧黏在血肉上的一层面具，将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无所遁形，并不是一件难事。 　　始终端坐的长老会阁老面色终于有了分变动，不敢置信元帅就这么说了出来。 　　一直沉默的军部，副官终于站起了身，“军部可以提供相关的文件证据。” 　　偌大的光屏显示在空中。 　　数千个影像资料化为无数个小屏幕，在光屏中密密麻麻地堆叠在一起，是无数个半人半兽的异族人留下的视频记录。 　　它们挤在同一个光屏上，比战场上密密麻麻的虫子还要令人恶寒。 　　最后是在深海里拍摄的一张影像，银鲛沉在海底，利爪反射出暗光，尾鳍锋利。 　　整片庭审现场陷入了一片死静。 　　在一阵漫长得能让人窒息的氛围中，有人颤着声说道，“怪物。” 　　比虫族还要让人恶心，隐藏在正常人类之中的怪物。 　　副官沉声道，“异族人跟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一点，他们不能自如控制返祖基因，而一旦进行返祖，精神海必定会暴动，异族人在这时会失去理智，陷入狂化中，肆意伤人。”他看向长老会跟王室，“我们曾同科研所共同研制过可以抑制异族人返祖的基因药。” 　　这些异族人留下的影像资料都是他们自愿的，当初军部花费了大量时间才搜查到他们，承诺可以提供暂时抑制他们返祖的基因药，才留下来的大量样本证据。 　　而基因抑制药是军部跟科研所共同通过提取的鲛人血液样本，才研制出来。 　　科研所虽然背靠长老会，但也有军部自己的人，军部谁也没想到，他们千挑万选才抉择出来的实验人员居然会出现叛徒。 　　听从阁老的吩咐，复刻了鲛人的基因链，暗中人体实验出了一尾鲛人，研制出专门针对鲛人的，促进返祖基因狂化的药剂。 　　这尾鲛人现在不知所踪。 　　副官不知道为什么元帅会有意放过那尾失败的实验品，甚至决定不再追踪他的下落。 　　军部上下都陷入了空前的愤怒，不管是对科研所还是长老会，亦或者那尾实验出来的鲛人。 　　副官曾经背着元帅追查过一段时间，如果不是真的任何线索都没有，他追踪到的第一时间，就会将这个定时炸弹彻底结果，将子弹射进这尾实验品的脑子里。 　　那尾鲛人可能在人体实验中经历了许多痛苦，但要不是他的自愿配合，针对元帅的药剂也不会被研究出来。 　　帝国跟联邦的这场战役就不会输得这么彻头彻尾，军部就不会枉死十几万人。 　　现在之所以会有这场庭审，军部之所以会接受这场近乎侮辱似的审判质问，元帅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公布自己的异族身份。 　　无非是为了给这十几万人一个交代。 　　每一条人命都血淋淋地压着祀寂生的脊背上，都压在军部的心头上。 　　祀寂生沉声道，“我承认，我在战场上失去理智，陷入了鲛化的返祖状态。”他说得缓慢，但一字一句，极为坚定，“但我可以证明，这场战役的战舰跟机甲都被动过手脚。” 　　“军部修复了战舰内留下的黑匣子数据。” 　　话音刚落，整个蓝屏骤然一黑。 　　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庭审会议，只播放出了这短短十几分钟，后面的半个多小时都处于在消音黑屏的状态。 　　谁也不知道后面的庭审到底发生了什么。 　　灯希在昏暗的影音室中怔了很久，他很多东西都听不懂，但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异族人不是一开始就有的，不是一开始就被人类发现有的。 　　原来不在大海里生存的小哑巴，其实一直藏着自己很好看的银色鱼尾，躲在人群的角落里。 　　可能是因为影音室太安静了，可能是因为周围太黑了，灯希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智脑询问道：“请问您还要继续观看吗？” 　　灯希恍惚间摇了摇脑袋，很小声说，“不要了。” 　　智脑结束了视频的播放，开始自动念起三年前这场庭审会议下的留言。 　　“好恶心啊好丑啊，我看到那些影像资料的时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去厕所吐了三回。” 　　“救命我一想到人群里藏着这些隐藏的犯罪分子我就害怕，这些怪物能不能都去死啊。” 　　“什么基因抑制药，还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如果有用我们也不会战败吧，他也配我们叫他一声元帅吗？” 　　“附议，我们交了这么多税，不是为了养一个我们都控制不了的怪物好吗。” 　　“王室不是发了一个公告吗？说他们会实时监测元帅的精神海动向，保证暴动次数在可控范围吗？我们总该相信王室吧。” 　　“怪不得他不接受任何采访报道，恐怕对自己是个怪物的身份有自知之明吧。” 　　“……” 　　几乎每一个留言里都有“怪物”两个字，是灯希为数不多能听懂的一个词语，他快要呼吸不过来，胸口在闷闷地疼。 　　一抽一抽的。 　　刚刚灯希觉得太安静了，可现在灯希又觉得太吵了，吵得他脑袋疼。 　　在智脑冰冷的机械声中，灯希突然想到了他才给小哑巴说过的故事。 　　他的小海豚在跟他分开后，被别的海生物弄伤了，那他的小哑巴，是不是也在跟他分开后，也被人类伤害了呢？ 　　因为没有人告诉他要怎么给自己疗伤。 　　所以在这三年里，银尾的病一直一直都没有好。 　　他也要跟小海豚一样，被身上的腐肉拖死了，最后只能沉在冰冷的海底，被啃食成一副孤零零的骨架。 　　灯希很轻地眨了下眼，蓝眸毫无预兆地掉下一滴眼泪，顺着颊侧流下，挂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念了，我不想听了。” 　　“我不想听了。” 　　瞬间，光脑陷入了一片能让人窒息的氛围里，很久很久之后，灯希才关上光脑，垂下了眼睑，泪水滴在手腕的光脑上，又被他动作很轻地擦去。 　　灯希重新启动光脑，滑动蓝屏，努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小哑巴。” 　　光脑根据设置好的程序，自动拨出了视讯，下一秒，通讯就被自动接通。 　　实在是太快了。 　　灯希低垂着脑袋，手忙脚乱地擦着湿漉漉的眼睑，他抬起脸，装作很开心似的，弯了弯眼睑，“你在哪里呢？” 　　“我突然有点想你。” 　　灯希的伪装笨拙得可笑，他的嗓音依旧带着遮掩不掉的哭腔，眼眶红红的，眼泪将蓝眸浸透，似乎一眨眼，就又会哭出来。 　　可灯希一抬眼，却发现自己的伪装其实毫无必要，因为半空中的蓝屏一片漆黑，没有显示出他熟悉的身影。 　　光脑也一片寂静，没有传出对面的任何声音。 　　灯希很乖地等了一下，他以为小哑巴在忙，或者去了哪里，还没有发现光脑被自动接通了。 　　但是他等了很久很久，蓝屏中依旧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小哑巴？” 　　没有回应。 　　强忍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崩溃地流出，灯希咬了咬唇，很委屈地控诉着：“又骗我。” 　　明明说好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接通了就会见到你，找到你的，可现在又不见了。 　　灯希抹了抹眼睛，才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下，晃晃悠悠地启动了飞行椅，在他的操作下，低空飞行到了影音室的门口。 　　灯希笨拙地用飞行椅撞开了影音室厚重紧闭的大门，有好几次，他也快跟着被撞下了飞行椅。 　　一路上磕磕碰碰地在空旷着顶层四处寻找着，灯希记得的地方只有几个，他先去了小哑巴的办公区，然后是他跟兔崽待过的休息室，最后是特地为他安排的休息区。 　　没有人。 　　全部都空空如也。 　　灯希陷入了抑制不住的恐慌中，他迫切地想见到他的小哑巴，不想管他们到底是不是配偶了，他只是想要索要一个能让他安心的拥抱。 　　一个同样可以紧紧抱住小哑巴的拥抱。 　　飞行椅在四处乱撞着，从休息区出来的灯希不知道撞到了哪里，突然间听到一句机械声，“识别权限成功。” 　　冰冷的大门猝不及防地打开，寒气扑面而来，灯希恍惚间抬头看去，入目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但随着大门的缓缓打开，灯希身后的光亮也慢慢照亮了黑暗的室内，但它只驱散了一角的黑暗，大门内依旧像个可以将灯希一口吞入的深渊，昏暗无比。 　　人鱼的第六感告诉灯希，他一定要进去里面找找，即使它很黑很暗，什么都看不清。 　　灯希操控着飞行椅进了去，他的眼睑依旧湿漉漉的，昏暗下，视线更加模糊，慢慢的，灯希很轻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他看到了悬空桌上摆放着一颗，他以为他这辈子再也看不见，再也找不到，已经永远丢失的东西。 　　是一颗小巧精致，身上布满了裂痕的蓝绿色小海螺，它被人小心翼翼地重新缝合起来，好好地维护了很久，现在看起来依旧漂亮得跟当初灯希送出去的一样。 　　它被主人摆在了一个最明显，每天一进门就能看见的地方。 第48章 没关系的 　　灯希驱动起飞行椅, 因为太暗了，他学着之前小哑巴教过的，启动了飞行椅上的光灯。 　　飞行椅上的灯是用镶嵌在缝隙中的光带亮起, 灯希打开后，整个飞行椅都亮了起来，但因为被缝隙挡住, 灯光并不亮, 只照亮了桌旁的一个小角。 　　但室内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黑了。 　　代步飞行椅飞到了悬空桌的旁边, 操作系统旁的小绿灯一闪一闪，似乎在急促着提醒着什么。 　　灯希却已经被桌上的小海螺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他试探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个蓝绿色的小海螺，小心翼翼的, 生怕已经碎过一次的小海螺再重新碎裂开来。 　　灯希又伸出指尖微微戳了戳。 　　小海螺也跟着摇摇晃晃地摆动着，因为固定的底座只有小小的一个圆台, 一晃动，就歪歪扭扭地倒了下来, 滴溜滴溜地在悬空桌上滚动起来。 　　灯希慌张地伸出手想拦住，但因为他坐在飞行椅内, 直起身的时候，绵软的鱼尾使不上力, 等撑起身的时候，动作已经晚了一步。 　　小海螺“啪嗒”一下，孤零零地掉到了地上。 　　呼吸瞬间滞停，灯希慌乱地低头往地上看去, 视线一下顿住, 他看见掉在地上的小海螺旁边, 混乱无序地倒着十几只空荡荡的试管。 　　地上更远的地方，是一个歪倒的银白色手提箱，里面原本摆放着的绿色试管全都滚落出来，数十只药剂零散地分布在地上。 　　灯希记得它。 　　这是兔崽吃的药，那个很像营养液的基因抑制药，他不知道李医师说的基因抑制药是什么。 　　可是灯希记得。 　　记得兔崽只吃了一小管后，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垂耳，一直哭着跟李医师说自己“好疼”。 　　灯希意识到什么，心脏骤然收紧，他像是上岸后缺水的鱼一样，徒劳无力地摆动着尾鳍，藏在金发下的耳腮在陆地上没有一点用处，只能眼睁睁等待着自己在窒息中死亡。 　　他很用力地呼吸了一口空气中的氧气，数着地上空空的试管。 　　一共十五支。 　　小哑巴一次性灌下去了十五支药。 　　可是一支就已经那么那么疼了。 　　灯希闭了闭眼睛，突然有点不敢去面对，像三年前在大海里，面对失去理智的银尾一样，现在的他比那个时候还要害怕好多好多倍。 　　害怕得想抱住自己的大尾巴，蜷缩在紧闭后黑暗的贝壳里，永远也不出来。 　　闭上眼的一瞬间，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撞击声，闷响过后，又恢复了死静。 　　灯希仓惶地睁眼看去，而后是不可控制地浑身颤栗，蓝眸恐慌地睁大。 　　昏暗中静静地竖立着一座冰冷紧闭的治疗舱，透过透明的舱门，可以看到里面灌满了透绿色的溶液。 　　灯希记得这个颜色。 　　这是他被人类抓走后，每天昏昏沉沉时，那些坏人给他打入的镇定剂。 　　当时的身体记忆似乎一瞬间回到了现在的灯希身上，他仿佛变得跟当时一样，呼吸都在海水中凝固，尾鳍怎么也摆动不起来，只能全身无力地溺亡沉底，精神始终被禁锢在昏暗之中，头疼欲裂，反胃得想呕吐。 　　灯希捂着腹部，手心微微一按压上去，恶心的反胃感瞬间加剧，他扶着飞行椅干呕了好几下，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只能在剧烈的生理反应中，控制不住地溢出泪水，灯希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被锁在治疗舱的银尾低垂着头，仿若毫无生息，人类的双腿被禁锢器锁在舱内，隔开的两腿缝隙中似乎有着黏液相连，若隐若现，似乎想将双腿重新缝合成鱼尾。 　　但因为有禁锢器的存在，人类的双腿始终不能变成合拢的鱼尾，就像银尾的鱼尾被硬生生割开成双腿一样，再也变不回去了。 　　银尾无知无觉，只在感受到双腿割裂似的疼痛时，才会潜意识地挣扎着，撞上前方的治疗舱，又悄无声息的沉静下去。 　　灯希看不清银尾现在的神情。 　　因为银鳞近乎覆盖了银尾满身，连面部几乎都被鳞片盖住，他好像真正地变成了一头丑陋的怪物。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 　　灯希发出了小兽般的呜咽。 　　他的小哑巴应该在大海里摆动着亮银色的鱼尾，银鳞会闪闪发光，漂亮得像是布满星点的夜空。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治病不是为了把自己变成这样的。 　　一直闪烁着绿灯的飞行椅突然转化为急促的红灯，没有闪烁几下，就偃息旗鼓地黯淡下去，发着光的飞行椅一下变黑，“咣当”一下掉到了地上，因为能量告竭，停止了运行。 　　灯希也跟着晃动了几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黑暗中慌张着驱动的操作系统，可是无论怎么驱动，飞行椅都牢牢停在了地上，再也飞不起来。 　　治疗舱又隐在了黑暗中。 　　灯希仿佛又回到了他只能在大海里，眼睁睁看着小哑巴被带走的那一天。 　　不会飞就是不会飞。 　　他其实还是那个，什么都做不到，在陆地上一点用都没有的小人鱼。 　　灯希用双臂撑起自己绵软无力的鱼尾，他想去打开治疗舱，把关在里面的小哑巴放出来。 　　可是他没有人类的双腿，不能在地上行走，灯希撑起自己之后，才发现他根本不能靠自己的力气，跨出飞行椅。 　　人鱼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 　　灯希努力地翘起自己的鱼尾，但还是无济于事。 　　飞行椅也跟着灯希的动作摇摇晃晃，最后在灯希体力支撑不住，重重跌倒进飞行椅时，飞行椅也剧烈摇晃了一下，带着里边的灯希，“砰”的声倒在了地上。 　　摔倒在地的剧痛一下袭来。 　　泪水因为生理性的疼痛，再次掉了下来。 　　灯希倒在黑暗里，卷曲的金发黏在了湿漉漉的脸上，他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狼狈地颤着身体，很小声地用力吸了几口气，泣音几乎是从喉腔里挤出来。 　　如果要把尾巴割开，才可以变成人类的双腿，灯希想，那他愿意的。 　　蓝眸逃避似的紧紧闭起。 　　灯希再也不想只能狼狈地在原地看着，自己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 　　那太没用了。 　　他蜷缩起自己的大尾巴，近乎崩溃地回忆起当时小哑巴教他的内容，灯希摸着自己的尾巴，用指尖一点一点地丈量着，颤着嗓音，挤出几个字，“脚、腿、膝盖……” 　　一遍又一遍。 　　一次又一次。 　　没有用。 　　跟当时一样，没有任何的用处。 　　灯希抱住自己的尾巴，整个人蜷缩起来，将眼泪全都抹在了尾巴上面。 　　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治疗舱的门太高了，只靠鱼尾的话，他根本触碰不到，也没有力气将锁住的门打开。 　　灯希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到治疗舱的面前。 　　因为飞行椅停止了运行，不再喷出水雾，很快，他的尾巴就会变得干涸，到时候一动，就会掉下很多鱼鳞。 　　灯希呜咽几声。 　　近乎无助地想，从他钻出人鱼蛋就开始保护他的大海，能不能再帮帮他呢？ 　　遇到困难的人鱼种下意识向养育他们的大海求助，灯希放任精神海的蔓延，他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深海之中，鼻尖是海底咸腥潮湿的水汽，一缕温柔的海风携带着阳光缓缓吹来。 　　灯希恍惚间，好像听见了精神海里响起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又好像是自己的错觉一样，刚从那声叹息中回过神，就感觉到抱着尾巴的触感似乎变了。 　　灯希微微睁开眼。 　　看到鲛纱掩映下是一双人类的双腿，它跟鱼尾一样绵软无力，但起码，它能让灯希在陆地上行走了。 　　灯希弯了弯眼睑，一颤之下，又掉下一颗眼泪，他在心里很轻地对大海道了一声谢。 　　灯希艰难地爬起来。 　　因为第一次行走，无力的双腿还不太熟练，他刚急切地迈出第一步，就又摔倒在地上。 　　这双腿不能跑，也不能跳。 　　连走路都那么困难。 　　灯希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地，刚变换出来的双腿很快就布满了青紫的淤痕，甚至破了皮，溢出黏腻的血液。 　　数不清第几次，灯希才跌在了治疗舱的前面，他用力地扶住治疗舱，缓缓爬了起来，紧紧握住了舱门。 　　治疗舱门的设计利用了气压差。 　　舱门外的人很轻易就可以拉开，但舱内的人无论怎么用力，都是推不开的，除非治疗舱自动结束运行。 　　灯希很轻松地就拉开了舱门。 　　他还没反应过来，治疗舱内的镇定剂就全涌了出来，舱门被拉开后，锁住银尾的禁锢器也迅速自动解锁。 　　灯希站在一地黏腻的镇定剂中，治疗舱内毫无知觉的银尾霎时向他倒了下来。 　　本就支撑不住的双腿让灯希一下摔倒在地，沉甸甸的银尾压在了他的身上，带着冰冷潮湿的水汽，没有再被抑制后，人类的双腿也迅速变成了亮银色的鱼尾。 　　缓缓睁开的银眸露出一双兽形似的竖瞳。 　　身体上很疼。 　　但灯希却很轻地弯了下眼睑。 　　他一点都不害怕了。 　　即使现在他面对的是没有理智，也认不出他的银尾。 　　灯希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了他的小哑巴，覆盖住银尾全身的银鳞硌得这个拥抱也带着疼痛。 　　这点异物感唤醒了昏沉的银鲛，他迟钝着伸出鲛人的利爪，微微碰了碰自己的脸。 　　入手并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满面令人毛骨悚然的鳞片。 　　银鲛似乎很困惑，他下意识地歪了歪头，做了一个残留着肌肉记忆的动作，并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 　　蓝眸溢出了一滴又一滴的泪。 　　灯希弯眼笑起来，他用软乎乎的脸颊蹭了蹭银尾脸上的鳞片，毫不在意地跟银鳞紧紧贴在一起。 　　声音也变得很轻。 　　“没关系的。” 　　“你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的。” 　　我还是会紧紧将你抱住。 　　作者有话要说： 　　没关系的，你怎么样都没关系，想躲起来也没关系，不想面对也没关系，脏脏的旧旧的也没关系，碎掉了也没关系，我把你藏起来，我把你裹起来，我把你擦干净，我把你拼起来，我捂住你的耳朵，只要闭上眼睛额头靠着额头，这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不要害怕 　　（出自空友，因为觉得很符合，所以很想放在作话里） 第49章 亲 　　被蹭着银鳞的银尾缓慢地眯了眯眸, 用一种危险而又陌生的眼神侧过脸去看着灯希。 　　他似乎仔细辨认了一下。 　　但看着灯希的眼神依旧没有变化。 　　人鱼种身上自带的平和气息，让银鲛安静地接受灯希所对他做的一起动作，他看灯希, 就像看一只凑过来的小兽，这只小兽会对他伸出柔软的爪子摸摸蹭蹭，会抱住他冰冷的身躯。 　　银鲛意外地不想推开这份温暖的躯体。 　　镇定剂残留的药效跟精神海的暴动因子无时无刻不在产生对冲, 精神海疼痛欲裂, 它们叫嚣着要撕碎一切, 浸泡过镇定剂的身躯却浑然无力，两相撕扯下，筋骨都在疼痛中散发着涩意。 　　银鲛闭了闭眸，忍耐着深吸了一口气。 　　灯希微微后侧，用手心贴着银鲛的侧脸, 他们的鼻尖近乎贴在一起，氤氲出泪水的热雾跟银尾身上潮湿的水汽交融, 互相侵蚀，互相抚慰。 　　他很心疼地眨了眨眼睛, 带着哭腔问，“很难受吗？” 　　银鲛在一片混沌的神智中, 盯着眼前空灵的蓝眸，耳边传来的嗓音似乎也被罩住, 模糊不清，耳膜嗡鸣作响下，他费劲最后一丝力气，撑着身体用指腹轻轻擦过蓝眸中溢出的水液。 　　鲛化的蹼爪带着海水般的黏液, 残留着透绿色的镇定剂, 在灯希脸上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鲛人的潜音含糊而又怪异, 极为缓慢地一个一个字说，“不、哭。” 　　灯希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带着眼泪的笑，“我唱歌给小哑巴听好不好？” 　　上次在大海里，失去的理智小哑巴就是这么平定下来的，灯希不知道自己的歌声有没有用，但只要能让小哑巴好受一点就好了。 　　银鲛难耐地低喘了口气，从治疗舱出来后，镇定剂的药效被鲛人快速的代谢掉，全身无力的状态缓缓褪去，换来的就是精神海越发的刺痛。 　　基因抑制药的作用无非是刺激返祖基因提前狂化，控制在可控的时间内发作，之后精神海就会平定一段时间，不会一有刺激，就毫无预兆的暴动。 　　简而言之，就是将未来的痛苦提前经历完毕。 　　而为了防止灌下基因药剂后的彻底鲛化，会控制不住狂化的元帅，通常会配合着这台特制的治疗舱，来防止鲛化的完成。 　　银鲛的竖瞳愈发地无神。 　　抵在灯希眼尾的指尖也因为竭力的克制，而控制不住地颤栗着，利爪险些划伤灯希的眼角。 　　银鲛蓦地收回手，蹼爪却在下一瞬被人紧紧握住，灯希将银尾脏兮兮的蹼爪放回到脸上，毫不在意地蹭了蹭，唇角微微弯起，他放轻声音，“我不怕。” 　　“小哑巴也不要害怕。” 　　银鲛微微收紧了指腹，紧绷的身躯压抑着深沉的戾气，他们靠得太近，银尾冰冷的气息呼在灯希的脸上。 　　他控制不住地想靠近眼前陌生的小兽。 　　得到同意后，银鲛很轻地捏了下蹼爪软嫩的颊尖，而后缓缓抱紧了灯希，贴得越紧，银眸中冷冽的戾气平和得越快。 　　人鱼对情绪敏锐的感知，让灯希很快就察觉到银尾的变化。 　　灯希也试探地抱紧银尾。 　　人类的双腿被银色的鱼尾紧紧缠绕，他们脸贴着脸，胸膛贴着胸膛，快要融化在对方的身体里。 　　可是还不够。 　　银鲛重重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喉腔挤出带着痛楚的喘息声。 　　脑海疼痛得似乎快要炸裂开。 　　灯希有些慌乱地颤了颤眼睑，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银尾，骨骼似乎都硌在了一起，这个拥抱变得疼痛而又无力。 　　可是依旧不够。 　　灯希无措地抚摸着手下的银发，颤着声道，“乖，不难受了，不难受了。” 　　动作混乱间，唇角擦过了眼尾的银鳞。 　　软嫩，冰凉。 　　湿漉漉的唇印在了眼角，留下温暖的气息，银鲛的动作罕见地一滞，缓慢地阖了阖银尾，无知无觉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唇尖，竖瞳凝固，一动不动。 　　灯希茫然无措地问：“好一点了吗？” 　　他再次凑上前，很轻很轻地再次将唇印在了银尾的眼角上。 　　银鲛静静地一动不动。 　　似乎在等着下一个吻的到来。 　　有用。 　　灯希惊喜地弯了弯眼睑，闭上眸后，眼睑合拢间流出残留的泪滴，他胡乱地吻着面前的银鳞，落下一个又一个潮湿温暖的吻印。 　　银鲛被缓慢地安抚住。 　　灯希的唇尖贴在银尾眼角的鳞片上，缓缓用带着泣音的黏糊鼻音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 　　人鱼的歌声在昏暗静谧的治疗室轻轻响起，温热的气息在黑暗中交缠在一起。 　　银鲛困惑地歪了歪头，侧过脸盯着近在咫尺的湿热口腔，似乎在好奇软嫩的粉唇怎么突然停了动作。 　　灯希闭着眼睑，用软乎的鼻音哼着能安抚银尾的歌声，他察觉到唇间贴着的银鳞微微撤离开后，下意识又重新凑了上去。 　　触碰到的却是冰凉的气息。 　　灯希的歌声一停，颤着眼睑睁开眸看去，看清的一瞬间，蓝眸微微涣散开，愣怔在原地。 　　冰冷苍白的薄唇微微抿起，下意识摩挲着唇间温热软嫩的唇珠，灯希的耳根霎时烫了起来，眼尾一瞬变得潮红，他无措地仰起头，却因为背后就是地板，而无济于事。 　　好温暖。 　　银鲛混沌的思绪仿佛受到驱使一般，沉迷地伸出舌尖，微微舔了舔。 　　在灯希的唇间留下冷冽的气息。 　　亲上了。 　　灯希睁大了眼眸，后知后觉，晕乎乎地意识到，他跟小哑巴……接吻了。 　　灯希无措地抿紧唇，下意识偏过头，薄唇在他的脸侧划过。 　　银鲛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利爪就强硬地抚上灯希的脸，看到灯希因为疼痛微微皱了皱小脸，又僵住了动作。 　　好半响，才发出模糊的潜音。 　　“难……受。” 　　“……亲。” 　　明明无知无觉，却天生就会抓住灯希的软肋，说完后，银鲛就微微侧过头，用薄唇试探地碰了碰。 　　一触即离。 　　灯希不知道自己该躲还是该接受，他不忍心偏过头，但没有任何动作的结果被银鲛默认成了接受。 　　于是冰冷的舌尖长驱直入。 　　蓝眸一瞬睁大。 　　太过分了。 　　可是……灯希闭上眼，微微张开了紧咬的牙尖，如果可以让小哑巴不那么难受的话，亲亲也可以的。 　　亲亲就会不疼的。 　　灯希的眼睑不断地颤着。 　　得到允许后的银鲛不再克制，因为鲛化，舌尖上布满了倒刺，却残忍地不允许蓝尾有任何的退缩，冰冷侵入湿热的唇齿间，强硬地搅动。 　　血肉里都刻着暴虐凶噬的鲛人，天生就是重欲的性格，如果说清醒的祀寂生无时无刻不再克制着稍有刺激就会狂化的精神海，那失去理智后，完全解放的银鲛就只是一头拼命想满足自己欲望的怪物。 　　实在是……太过分了。 　　灯希微微后仰着，双腿难耐地踢动着，缠绕在腿上的鱼尾却霎时收紧，牢牢地控制住他，让灯希动也动不了，上半身也都被禁锢在银尾的怀抱里。 　　灯希的蓝眸重新盈上水汽，混乱摇头的动作让鼻尖蹭动起银尾的鼻梁， 　　好可怕。 　　舌尖侵入的程度到达了恐怖的口腔深处。 　　灯希在一片混乱中，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好像永远也挣脱不开，再也逃不掉了。 　　但是他缓缓收紧了双臂，用力地抱住了面前这个毫无意识的怪物。 　　没关系的。 　　小哑巴只是生病了。 　　灯希抓住银尾背后的银发，弱小的力气让这个动作毫无用处，他只能模模糊糊地向禁锢他的人委屈地控诉着，“可……可以……了吗？” 　　肺部的空气以一种急促的速度消散着，呼吸不过来的灯希快要在窒息中昏迷，说不清是欢愉过多，还是难受过多，眼睛又“啪嗒啪嗒”地掉着泪。 　　其实是舒服的。 　　但是实在是太深了。 　　灯希有点害怕。 　　他面部烫红，好半响，才在昏昏沉沉间感觉到自己被人松开了，他获救般小口小口地张着唇呼吸着。 　　但很快，又察觉到眼角的泪被缓慢地舔舐掉，带着倒刺的舌尖划过脸侧时留下细微的刺痛感。 　　灯希昏昏沉沉地眨了下眼。 　　怀抱一松开，就有些恐慌地重新黏糊了过去，贴住冰冷的银鳞时，才小声呢喃着，“要抱。” 　　银鲛抱住自己安全感欠缺的小兽。 　　灯希才蹭了蹭银鲛的肩颈，眨了下酸涩的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放松的氛围里。 　　昏睡中会时不时地含含糊糊呢喃几声。 　　“不要……松开。” 　　“生病的小哑巴，也要……一直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二更（不要等 第50章 坏小狗 　　隐隐约约间, 沉浸在睡梦中的灯希似乎感觉到，自己刚变出来的人类双腿正在被人触摸着。 　　因为腿上有淤痕，每触碰一下都会有点疼。 　　灯希的双腿还没走过多久的路, 娇嫩又敏感，痛感也更加明显，腿上一阵一阵地传来疼意, 没多久, 睡梦中的小人鱼就不耐烦地踢了踢腿, 含糊地梦呓着，“不要……碰。” 　　“疼。” 　　乱蹬的双腿下一秒被人紧紧攥住，灯希怎么踢也挣脱不开，沉甸甸的睡意都被这几下赶跑了，他困顿地睁开眼, 朦朦胧胧地看了过去。 　　入目就是已经恢复人形的小哑巴正半跪在地上。 　　灯希揉了揉眼，确定不是幻觉后, 才惊喜地扑了上去，“小哑巴病好了吗？” 　　祀寂生突然被紧紧搂住时, 微微怔忪了一下，才低声道, “先坐好。” 　　灯希“嗯！”了一声，乖乖地坐了回去。 　　定睛一看, 才发现小哑巴正捧着他的腿，用棉签沾着治疗液，一点一点往他腿上的淤痕上涂，动作很轻, 也很仔细, 每一处青紫的痕迹都没有错过。 　　只有碰到破皮溢血的伤口时才会让灯希感受到轻微的疼痛。 　　灯希手心撑在身下的座椅上, 乖乖地垂着腿，看到自己因为都是伤痕，变得丑丑的人类双腿，情不自禁地蜷缩了一下泛粉的脚尖，“这是大海答应给我变的。” 　　他小声说，“可我还没学会怎么走路。” 　　所以磕磕碰碰的，摔出了很多伤。 　　但是没关系。 　　祀寂生答应道，“以后我教你走。” 　　灯希微微弯了下眼睛，“拉勾！” 　　祀寂生停下手中的动作，伸出自己的指尖，跟灯希盖了一个小小的戳。 　　祀寂生继续涂抹治疗液。 　　灯希不自在地动了动腿，小声嘀咕了一句，“丑丑的。” 　　人鱼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 　　他现在的双腿是灯希自己都看不过眼的状态，一点都不好看。 　　灯希的声音很小很轻。 　　可下一秒，就听到小哑巴说，“不丑。” 　　祀寂生低声道，“很好看。” 　　他顿了顿，又问，“疼吗？” 　　灯希不想对小哑巴说谎，他想了想，才伸出指尖比划了一下，“只有一点点疼。” 　　恢复人类形态后，温热的掌心执起灯希精致的脚踝，冰冷的薄唇毫无预兆地覆盖在小腿上一个青紫淤痕上。 　　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他在学着小人鱼的方式，去安稳灯希，无声地用动作说道，吹一吹，亲一亲，就不疼了。 　　灯希愣了一下，看着低垂着的银发头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小哑巴哑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原本干涸的眼眸不知为什么，突然又变得湿漉漉的，灯希蜷缩起指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下身搂住了半跪在地上的小哑巴，将脸侧紧紧埋进男人的肩颈里，嗓音又低又闷，很委屈很委屈地说，“我好害怕。” 　　“明明说好通讯一接通就可以见到你的。” 　　“明明是你说睡醒后可以来找你的。” 　　“可是屏幕里黑黑的，什么都没有。”灯希忍不住带了点哭腔，“我找了小哑巴好久好久……” 　　“不是说好离开前，做什么都告诉对方吗？小哑巴都没有做到，明明都拉勾了。” 　　“小哑巴是坏蛋，是说谎的大坏蛋。” 　　灯希一抽一抽的，他吸了吸鼻尖，“还是坏小狗，再也不相信小哑巴了。” 　　祀寂生抬起掌心，安抚地摸了摸灯希的金发，“还有呢？” 　　抚着灯希头发的手心，似乎在无声让灯希把一切都坏情绪都说出来，都抛给他，可以放肆地大哭，可以不用忍耐。 　　因为现在终于有人会倾听灯希的无助，帮助他解决一切的困难，他也终于可以不用再一个人无措地去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办。 　　他只要说出来，将一切都宣泄出来。 　　面前的人好像就会解决灯希解决不了的一切。 　　灯希终于忍不住，一边哭着，一边闷声说，“地上好多好多空的药管，我好害怕，没有光，一切都好黑，我也好害怕。” 　　“那个破椅子还坏掉了，一点用都没有，尾巴也一点用都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变出腿，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小哑巴出来。” 　　“摔在地上后，好疼好疼。” 　　灯希语无伦次，呜咽着说，“我一直一直在哭，可是小哑巴都不在。” 　　“你都不在。” 　　祀寂生闭了闭银眸，低哑着嗓音问，“然后呢？” 　　其实他知道。 　　他一醒来，就发现原本应该在治疗舱等待镇定剂药效过去才会清醒的自己，正倒在铺满镇定剂的地上，灯希窝在他的怀里，蜷缩起身体，小小一团，睡得很安稳。 　　他将鱼尾切换成人类的形态，想将灯希从地上抱起来时才发现，蓝色的鱼尾不知在何时变成了人类的双腿。 　　很快，祀寂生就根据光脑那条留下记录的视讯，跟能量用尽后，倒在地上的飞行椅推测出了一切。 　　灯希一抽一抽的，用力地吸了口气，“然后，然后腿就变出来了。” 　　“我不知道怎么走路，摔了好多好多次，腿特别特别疼，但是，我成功把小哑巴放出来了。” 　　灯希溢出的眼泪全擦着脸埋着的作战服上，他弯了弯眼睑，一边开心，一边带着哭腔地问，“我是不是很厉害？” 　　祀寂生没有丝毫犹豫，微微颔首，“嗯，很厉害。”他语速缓慢，想让哭得将近崩溃的灯希将他的每一个字都听清楚，“虽然是第一次行走，但依旧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很厉害。” 　　“尽管飞行椅的能量用完，但依旧靠尾巴离开了椅子，也很厉害。” 　　“尾巴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它很漂亮，也帮助了灯希，它也很厉害，对吗？” 　　灯希呜咽着点点头，“嗯！尾巴好棒。” 　　祀寂生继续说，“虽然我不在，这里很黑，很害怕，但依旧找到了我，灯希也很棒，对吗？” 　　灯希跟着点头，“我也好棒。” 　　祀寂生微微起身，将灯希埋着的脸抬起来，用指腹擦了擦流在脸颊上的泪痕，放低了声音，“飞行椅不是坏掉了，是因为没有能量了。” 　　“通讯是接通了，但因为我不在光脑旁边，所以没有显示出来。” 　　“没有骗你，留言里说了我在处理工作，下次我会把时间、地点、事情，都告诉你，好吗？” 　　灯希说得每一句话，祀寂生都作出了回应。 　　每一件事，他都给出了解释。 　　他记住了每一个字，然后耐心地引导着灯希，缓慢地修复着灯希破碎的情绪。 　　灯希咬了咬唇，点了下脑袋，“好。” 　　祀寂生放轻声音，“但灯希也要学着我不在的时候，一个人也要开心地在原地等我回来。” 　　灯希抿了抿唇，摇摇脑袋，“不要。” 　　“不要一个人，我要看着小哑巴。” 　　祀寂生阖了阖银眸，不知道怎么处理灯希过度的依赖，他考虑了很多办法，在自己的身上安一个定位器？让灯希随时可以知道自己在哪。 　　但那个无时无刻都能接通的视讯，其实就等同于一个可以随时查看他状态的监视屏了。 　　就连当年在帝国民众跟王室的压迫下，祀寂生都只同意佩戴一个可以随时监测他精神海有没有暴动的光脑系统。 　　他微微拢眉，“是因为害怕吗？” 　　祀寂生猜测了很多。 　　以为灯希是因为刚来到人类的世界，所以不论什么时候都想看到他。 　　灯希却意外地摇摇头，他也放轻了声音，水光莹润的蓝眸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银眸，“小哑巴不要治病了好不好？也不要吃药了好不好？” 　　“我不想小哑巴在我看不到的时候，一个人躲在黑暗里，藏在角落里，像小海豚一样，被腐肉吞噬掉了。” 　　呼吸一下滞停，故意避开的那句“药管”还是被提起，祀寂生胸膛缓慢起伏了一下，银眸里是灯希看不懂的复杂眼神，也很轻地回答道，残忍地吐出了两个字，“不行。” 　　因为只有病好了， 　　他们才不会从我的身边抢走你。 　　灯希无措地眨了眨眼，他好像又要难过地哭了，“小哑巴一定一定要治病吗？” 　　祀寂生微微颔首。 　　灯希抹了抹眼睛，“那我可以帮小哑巴吗？” 　　灯希已经意识到，人鱼的能力好像对生病的小哑巴有点用处，他的歌声可以安抚失去理智的小哑巴。 　　还有拥抱跟亲吻。 　　祀寂生久久没有出声。 　　灯希急切地说，“我很厉害，很棒的，我可以帮小哑巴治病，我可以唱歌给小哑巴听。” 　　“不要再吃药了。” 　　“不准再吃了。” 　　祀寂生用指尖擦了擦灯希湿漉漉的眼睑，他微微叹了一声，对自己一直避免但还是发生的事有一种无力感，问，“可要是给我治病，会逼迫你不情愿地唱歌呢？” 　　祀寂生一直记得在大海里，他还以为是蓝鲛的灯希教他人鱼种哼出歌声时，他们是随心所欲，也是开心快乐的，跟大海上吹动着的海风一样无忧无虑。 　　他答应了科研所用给他治病的理由将灯希带了回去，可祀寂生并不想因为自己将灯希禁锢住，所以他要求李医师调配基因抑制药的剂量，痛苦过这几天，接下来几个月的精神海都会处于平定状态。 　　即是做给王室看，也是堵住长老会跟科研所的嘴。 　　灯希懵懂地眨眨眼。 　　祀寂生低声解释道，“他们会让你一遍又一遍地唱歌，唱不出来就等到可以唱出来为止，直到实验出你要唱多长时间，歌声才能对我的病有用，唱的时间不同，作用会不会也跟着不同，唱完一段时间后，歌声的作用会在什么时候消失。” 　　好复杂。 　　灯希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抱住看起来很难过的小哑巴，“没关系的。”他弯起唇角，“小哑巴不想让我难受，可我也不想让小哑巴难受。” 　　“我可以一直一直唱歌给小哑巴听。” 　　“小哑巴也答应我，不要再吃药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第51章 行走 　　一阵长久的沉默。 　　抱住灯希后背的手微微蜷缩, 绷紧过后，又松懈开，祀寂生转移话题, “先把药涂好？” 　　灯希不高兴了，他撑起身，水润的蓝眸似乎只要小哑巴不答应, 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耍无赖似的, 曲起小拇指，伸出去，“小哑巴答应我。” 　　这次灯希没有等来成功的拉勾。 　　他垂了垂眼睑。 　　祀寂生解释道，“基因抑制药是目前最有效的治疗办法，我不会难受。” 　　灯希抿了抿唇, “那是小哑巴忘记了。” 　　不记得了，怎么会知道自己难不难受。 　　祀寂生试图跟灯希商量, “可以拉勾，但是要换一个条件。” 　　灯希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不能不吃药, 但我会恢复原本的剂量来吃。” 　　“可以在想唱歌的时候唱给我听，不可以逼自己。” 　　祀寂生不会去用灯希做这个实验。 　　灯希仔细思考了一下, 点了下脑袋。 　　伸在空中的小拇指才终于被人勾住，一触即离。 　　灯希乖乖地坐在沙发椅上, 垂着脑袋看小哑巴将治疗液给他的双腿涂了个遍，等涂好之后，祀寂生就起身准备去清理狼狈的治疗室。 　　他在治疗室治疗的时候，不会允许任何人进入, 灯希之所以能进来, 是因为整个顶层的权限祀寂生都给他开放了。 　　灯希看着小哑巴将一个机器人打开, 去清理地上流淌着的镇定剂，又将空的药管都捡起来丢掉，装着药剂的手提箱也都摆放好，放回原地。 　　他试探着撑着沙发椅，把脚放到地上，“我也来帮小哑巴。” 　　祀寂生将灯希摁回去，“坐好，不疼了？” 　　灯希有些新奇地晃了下腿，治疗液很管用，真的不疼了，他点点脑袋，“我可以！” 　　但不论灯希怎么说，祀寂生都没答应他过来帮忙，直到眼巴巴地坐在沙发椅上的灯希，看着祀寂生捡起掉在地上的小海螺。 　　灯希才心虚地垂了垂眼，承认错误，“小海螺是我不小心弄掉的。” 　　祀寂生微微颔首，表示没关系，查看了一下手中这颗蓝绿色的小海螺有没有被损坏，确认它完好无损后重新放回了桌上。 　　灯希倾身戳了戳桌上的小海螺，小声说，“对不起呀。” 　　小海螺被戳得晃了晃，似乎在说没关系。 　　灯希弯了弯眼睑，“我以为它消失在大海里了，是小哑巴把它带走了吗？” 　　祀寂生颔首。 　　当年离开那颗星球，在返航的星舰上清醒后，他就在掌心看见了一直牢牢紧握住的贝壳碎片。 　　灯希微微有些可惜，“可是碎掉的海螺已经听不到海浪的声音了。” 　　祀寂生回，“但是我们依旧可以珍藏，纪念。” 　　灯希轻声说，“那下次不要丢掉它了好不好？” 　　祀寂生微微一顿，认真道，“不会了。” 　　灯希弯了弯眼睑，“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祀寂生看了眼时间，“嗯。” 　　灯希又想把脚放到地上，想要跟小哑巴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出去。 　　祀寂生俯身微微按住灯希的腿，“地上很脏。” 　　灯希晃了晃脚丫子，“我也要穿鞋子吗？” 　　祀寂生颔首。 　　但此前他并没有准备适合灯希穿的鞋子，他蹲下身，拖起灯希的脚，用掌心丈量了一下。 　　看见灯希蜷缩在一起的脚尖时，低声道，“张开。” 　　金发少年身着半干的纱裙，□□的脚尖踩着温热的掌心，甚至可以被大掌完全覆盖，灯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蹲在他身前的小哑巴，耳根突然有些烫，不好意思地把蜷缩的脚尖张开。 　　祀寂生将尺码发给了因为他在治疗，所以至今不敢踏上顶层的秘书长。 　　很快秘书长就敲响治疗室的门，“元帅，能快速送到您手上的只有这个了。” 　　是一双白色的棉拖。 　　祀寂生微微颔首，让秘书长下去了。 　　他没有再帮灯希，而是让灯希自己来。 　　灯希试探地踩了上去，软绵绵的，很舒服，也很神奇，穿着鞋子踩在地上脚就不会变得冰冰凉凉的了，但因为灯希的腿太软绵无力了，只能撑着男人的手臂微微站起来。 　　他就像一个刚学会站起身的婴儿，还不会走路，甚至在之前摔了这么多次的情况下，也没有生出害怕的心理。 　　灯希大胆地迈出了第一步。 　　因为双腿上的伤口，再加之没有力气，下一秒，双膝就一软，差一点再次跌倒。 　　祀寂生扶住灯希，低声鼓励，“很棒，再试试？” 　　灯希深吸一口气，又迈出了第二步。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灯希的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但踏下的每一步他都站不稳，每一次都会跌倒在祀寂生的怀里。 　　脚底的神经像是坏死了一样，僵硬得不知道怎么动弹，腿部的力量甚至支撑不了灯希长久的站立，就连膝关节都在发软。 　　只能一次一次地踏出去，一次又一次地摔回来。 　　走了大半天，还停留在原地。 　　又摔倒后，灯希自暴自弃地把脸埋进小哑巴的身前，他觉得自己好笨。 　　祀寂生静静地任由灯希抱了一会儿，“其实人类并不是一开始就学会走路的。” 　　灯希抬起脸，去看小哑巴，“真的吗？” 　　因为灯希的腿没有力气，他们只能这样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 　　祀寂生举了个例子，“就像人鱼幼崽刚破壳出生，也并不是一开始就会用尾巴游泳的，对吗？” 　　灯希想了想，“唔……好像是！” 　　因为记忆太久远了，灯希记不清，但灯希记得他出生的时候，在蛋壳里待了很久很久。 　　人鱼种出生后，直到把蛋壳啃干净，吃光了，才会离开蛋壳所在地。 　　往往这个时候，他们的尾巴也有了可以在海水里畅游的力气，刚破壳没多久的小灯希会笨拙地摆动着粗粗的鱼尾，去寻找人鱼传承里，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 　　因为没有其他的成年人鱼照顾他，小灯希每天都吃的是可食用的海草，把海草团吧团吧，能抱着啃一天。 　　只有在运气好的时候，才能撞到一些笨笨的小鱼小虾，费劲地用小尾巴扑腾着，小手一把合拢住，吃到一点点肉。 　　没吃到多久，还会被赶来的大鱼们吓跑，只敢灰溜溜地躲进礁石背后，探出圆润的蓝眸小心翼翼地看过去，然后看着大鱼吃小鱼的画面，偷偷地咽口水。 　　然后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安慰自己，等长大了就好了，等长大了他就可以把大鱼们偷偷吃掉！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可惜长大后的小人鱼依旧很柔弱，依旧每天都只能啃海草团。 　　“灯希？” 　　“唔？” 　　灯希回过神，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没关系，现在他有族人了！ 　　祀寂生重复了一遍，“人类幼崽要在出生后的十个月左右，才能自行站立，要等到能自如行走，还要再过两个月。”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副官有一个小女儿，刚出生的那会儿，天天在军队里念叨，祀寂生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 　　灯希掰起手指头算了算，“那要好久呀。” 　　一岁了才会走路。 　　灯希：“我也要再长大一岁，才能会学走路吗？” 　　祀寂生，“可能。” 　　祀寂生继续道，“也有一些成年之后的人类要重新学会行走，他们的腿受伤了，治疗好后，要经过长达半年多的复健，才能恢复行走的能力。” 　　他举了两个例子，来告诉灯希这是正常的现象，不要因为不能很快地达成目标，就自我否定。 　　不要着急，他们可以慢慢来。 　　祀寂生放缓语速，“适应一个新的器官，再学会使用它，或者去学习任何的本领，都是一件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才能完成的事情。” 　　“它可能要一年、半年，也可能是一天、两天，不论要多久，我们都有的是时间来完成它。” 　　要耐心。 　　灯希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 　　祀寂生再问，“我们再试半小时，好吗？” 　　灯希“嗯嗯！”两声。 　　再次尝试了半小时后，灯希可以稳稳地站立住了，但时间一长，依旧需要小哑巴扶着。 　　但这样有了一点点进步，所有的坚持都有意义了，灯希很开心。 　　回家前，灯希乘坐的依旧是代步飞行椅，祀寂生换了块能源核晶，告诉灯希，他把新的能源核晶放进了飞行椅里的小箱子里，如果下次突然没有能量了，就把它拿出来换上。 　　灯希仔细看了一遍小哑巴的操作过程，表示自己记住了。 　　祀寂生，“还需要海水吗？” 　　灯希点点脑袋。 　　虽然已经变成了人类的双腿，但灯希依旧喜欢湿漉漉的感觉，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飞行椅内重新喷出水雾后，湿度很快就开始增加，但内部堆积出了浅浅一层的海水时，灯希微微打了个盹儿，再次睁眼，他的尾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动变回来了。 　　蓝色的鱼尾变得跟人类的双腿一样，伤痕累累，灯希甚至能看到有一些连着鱼尾，但已经摇摇欲坠，马上要掉落的鱼鳞。 　　灯希睁大眼睛，害怕地一动不敢动，生怕动了之后，他的鳞片就自己掉下来了。 　　他慌张地去喊小哑巴，“尾巴要掉鳞片下来了。” 　　祀寂生听到声音后，过来查看，并没有上手去触碰，“可以再变成人类的双腿吗？” 　　灯希试探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鱼尾跟随着他的心意，变成了人类的双腿。 　　祀寂生把飞行椅的水雾关掉，“这几天暂时都保持住人类的形态，直到腿伤痊愈。” 　　灯希想了想，落寞地垂了垂眼睑，但很快，他想到什么，又开心起来，“好！” 　　这样他就不用一直待在大海里，可以知道平常小哑巴都在干什么了。 　　他也可以睡人类的大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可以不跟老公睡呢 　　ps：番外有点想写小鲛在大海里养小希ww 第52章 买衣服 　　祀寂生并没有第一时间带灯希回家, 而是去了帝都的中央商场。 　　中央商场的飞行通道四通八达，飞舰来来往往，人流量也极其庞大。 　　“好多人。”灯希忍不住扯住小哑巴的衣角, 怕等下人群拥挤起来，他又走丢了。 　　祀寂生没有走在前面，飞行椅飞得很慢, 他也走得很慢, 保持垂眼就能看到灯希的平衡线, “这里是人类在现实中购物的地方，也是商城中心。” 　　灯希懵懂地点点头，“可以买好多好多东西吗？” 　　祀寂生微微颔首。 　　灯希看了看四周，突然眼镜一亮，“那个好漂亮。” 　　祀寂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在街道旁, 是一个摆放着许多蝴蝶翅膀气球的小摊，五颜六色的气球还是可佩戴型的。 　　祀寂生：“要哪一个？” 　　灯希犹豫地选了选, “要那个，那个跟小哑巴的尾巴一样颜色的。” 　　银色的蝴蝶翅膀气球很快就被祀寂生买来, 他俯下身，给灯希佩戴上。 　　坐在飞行椅里的金发少年, 眉眼精致，后背亮眼的银色翅膀在飞行中一颤又一颤, 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尤其是少年的身边还陪着一个气质冷肃的男人。 　　有关祀寂生的报道很少，露脸视频除了那个庭审会议，几乎没有，庭审会议的视频被帝国屏蔽后, 民众对他的辨识度也大大降低。 　　他可以不容遮掩容貌, 陪灯希自在地逛着商场。 　　随着云梯升入的楼层越高, 云梯外的飞舰跟行人越来越少，等踏入商城中心的最高一层，人类的身影已经寥寥无几。 　　祀寂生熟练地走到平时买私服的定制中心。 　　导购员连忙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您是要现在定做，还是拿现装。” 　　祀寂生示意地搭了搭身旁的飞行椅，言简意赅，“现装，他的尺寸。” 　　灯希望了望里面琳琅满目的衣服，眨着蓝眸好奇地问，“要买新衣服吗？” 　　祀寂生，“嗯，去看看？” 　　灯希点点头。 　　导购员眼睁睁看着这位虽然金色长发卷曲，但有着小巧喉结的少年启动飞行椅，直奔女士区，停在长裙的区域。 　　她看着元帅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作为这家店干了很多年的导购员，她自然知道元帅的身份，瞬间，她看向灯希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误入歧途的好孩子。 　　隐隐约约对元帅有些谴责。 　　祀寂生微微怔忪后，才跟上去，“现在不用穿裙子。” 　　灯希怔了怔，“要有尾巴才能穿吗？” 　　他低头看了看露在鲛纱裙外面□□的双脚，练习完行走后，棉拖鞋就放进了飞行椅里的小箱子里，防止被喷出的水雾染湿。 　　祀寂生耐心解释，“裙子是给人类女性准备的。” 　　灯希仔细想了想，“男孩子不可以穿吗？” 　　“可以。”祀寂生没有犹豫，“只要喜欢，穿什么都可以，但我们要不要试试其他的选择？” 　　灯希不舍地看了眼自己挑中的biulingbiuling亮片小裙子，才点点脑袋，“好。” 　　导购员看元帅的眼神才恢复正常，她鞠躬道，“请跟我来。” 　　灯希回头看了眼小哑巴，见到小哑巴点头后，才跟了上去。 　　因为灯希的年纪还小，导购员挑得都是一些适合青年人穿的衣服，衣服颜色更偏显眼一点。 　　嫩黄色的连帽卫衣，几件圆领短袖，甚至还有印着动画角色的衬衫跟修饰身形的小马甲，好几件背带短裤，甚至还有软乎乎的毛线帽。 　　灯希看得眼花缭乱，几乎这位人类姐姐说什么，他都说好。 　　导购员贴心地把配套的衣服装到一个包装里，直到问起宽松的家居服，她大胆询问，“这是我们新推出的一款情侣睡衣，您需要吗？” 　　祀寂生过了下目，戴着机械手套的指尖微微僵直，沉默片刻，正准备让导购员换一件。 　　还不懂“情侣”是什么的灯希，就指着睡衣上可爱的喷水鲸鱼涂鸦，开口道，“是大鲸！” 　　祀寂生微微叹息一声，“装起来吧。” 　　灯希眼巴巴地看着睡衣被装进去，恨不得现在就穿上。 　　私服、家居、正装的衣服都选了十几套后，祀寂生才低声问导购员，“有没有贴身衣物？” 　　导购员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您爱人是……什么尺寸的呢？” 　　祀寂生面色微微一僵，好一会儿，才道。“我亲自去选。” 　　祀寂生按照自己的尺寸选了一些平平无奇的“贴身衣物”，想了想，又折回来，考虑到灯希的身高，特地再选了小一码的。 　　选购结束后。 　　祀寂生让导购员派专人送到A区，想离开时，却被灯希拉住指尖，眨着蓝眸，“我也可以给小哑巴买东西吗？” 　　一直都是小哑巴给他买，他也想给小哑巴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好看的小玩具！ 　　祀寂生：“可以。” 　　灯希，“用我的光脑也可以吗？” 　　他还记得之前选飞行椅时的在线商城。 　　祀寂生俯下身，打开灯希的光脑，将地址跟联系方式设置好后，才回答道，“看中什么，直接选购就可以。” 　　付给骷髅的定金早在行动结束后就收缴了回来，但祀寂生还是将那一百亿提了出来，办了一个副卡，绑定在灯希的光脑上。 　　是很久很久之前，灯希还没决定留在人类世界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小金库。 　　灯希了解后，回家的一路上连身后的小翅膀都顾不上了，一直在想他要给小哑巴买什么，回到了家还没想出来。 　　用过晚餐后，空着的侧卧就被机器管家清扫完毕，乘坐电梯去了三层后，祀寂生将灯希带到属于他的房间。 　　装修风格跟整个庄园一样偏向简洁。 　　灯希撑着小哑巴的手臂，慢慢地自己踏出飞行椅，稳稳地踏到了地上，他开心地仰起首，“小哑巴快看，我成功了——” 　　话音未落，摇摇晃晃的灯希就往下扑去，祀寂生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床榻，微微松开了手。 　　灯希扑倒在软绵绵的大床里，柔软的床垫快让他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害怕的小人鱼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下意识蹭了蹭顺滑的被面。 　　好舒服。 　　比他的垫在贝壳床里的海草床还要软好多好多。 　　今晚不能睡在大海里的不安缓缓松懈，灯希撑起身，“人类的床跟贝壳一样舒服！” 　　祀寂生颔首。 　　但是灯希四处看了看，都没看到第二张床，好奇地问，“小哑巴的床在哪里？” 　　祀寂生，“在隔壁。” 　　灯希茫然地眨了眨眼，“小哑巴不跟我睡在一起吗？” 　　祀寂生呼吸微顿，也坐在了床上，“每个房间只有一张床。” 　　灯希无措地抠了抠手，看了看坐着的床，眼镜一亮，用手指比划，“可是这个床那么大，小哑巴可以跟我睡在一起的！” 　　蓝眸一眨一眨，期待地看着银尾。 　　祀寂生，“会害怕吗？” 　　灯希，“有一点点。” 　　因为第一次不在大海里沉睡，灯希一个人的话，他会有一点点害怕。 　　更多的，是因为灯希想跟小哑巴待在一起。 　　没有其他的原因，就是想待在一起。 　　待在一起就不会无聊，就会很开心。 　　祀寂生停顿片刻，摁了摁眉心，“就一次。” 　　灯希没有得寸进尺，他乖乖地点点头。 　　祀寂生，“去洗澡。” 　　灯希懵了一瞬，“洗澡又是什么？” 　　因为人鱼在大海里一直被海浪冲刷，偶尔用海草擦擦尾巴，就已经很干净了。 　　但是今天灯希变成了人类，还出过一次门，祀寂生有必要教会灯希做人类的清洁。 　　他找出一则给小猫洗澡的视频，让灯希看完，“就像动物舔毛，我们清理尾巴，人类也会利用洗澡清洁自己的身体。” 　　灯希看着视频里小猫吱哇乱叫，恨不得从水里跳出来，又被人类残忍地按回水里，挤出泡泡涂满全身。 　　他怔了一下，弱弱地问，“可以不洗澡吗？我很干净的。” 　　祀寂生看了眼光脑，将搜索栏里的小猫改成小狗，小狗乖乖地站在水池里，绒毛湿嗒嗒地垂着，除了偶尔会甩甩身上的水，非常听话。 　　灯希犹豫地说，“好吧。” 　　祀寂生扶起灯希，等真正来到浴缸前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小时，但他依旧让灯希慢一点，摔了也没关系。 　　灯希自己坐在浴缸的盆边上，摸了摸这个“小水池”，看小哑巴又启动了什么机关，水池里的水紧接着就一点一点地冒出来，不像冰冷的海水，而是温热的，会散发着雾气。 　　因为灯希之前一直生活在深海里，祀寂生并没有将水调试得太烫，而是手触碰上去，有点温温热热的感觉。 　　灯希说可以接受后，祀寂生才一句一句嘱咐，“衣服放在这里。” 　　是灯希很喜欢的鲸鱼睡衣，已经干洗完了。 　　祀寂生说的很仔细，“还有擦干净身上水珠的浴巾。” 　　都放在了灯希躺在浴缸里，也可以伸手够到的地方。 　　浴缸的水是实时流动的，并不怕脏，他教会灯希怎么在清洗结束后，将浴缸的水关掉。 　　星际时代的浴缸还有烘干功能，祀寂生将一切都设置好后，再给灯希看了一个给假人模特穿全套衣服的视频，才离去。 　　门虽然被关紧，但灯希可以看到门后有一个模糊的黑影，静静地等待着。 　　灯希慢慢脱下鲛纱裙，丢在了地上，然后倒进了浴缸里的温水里，挤出了泡泡笨拙地往身上抹，泡泡没有停留多久，就被流动的浴缸冲走。 　　热雾蒸着浴缸里赤/裸的躯体，灯希越洗，身上就越粉，等清洁完后，才红着脸颊将水关掉。 　　人类好奇怪。 　　怎么连那个地方也要搓搓。 　　烘干吹出的暖风将浴缸的水滴跟灯希身上的大部分水珠都蒸发掉，灯希用浴巾擦了擦残留的水痕，才坐在干燥的浴缸里，拿起衣服慢吞吞地往上套。 　　大鲸的睡衣很可爱，但是扣子很麻烦，灯希弄了很久，才解决掉身上的五个扣子，他拎起一片比他手心要大好几倍的白色三角布料，笨拙地往双腿里套。 　　因为太大了，灯希套了好几次，才分清哪个是正确的方向，等一切都穿好后，才骄傲地弯了弯眼睑，对着紧闭的门喊：“小哑巴！我洗好啦！” 　　一直靠在门边的黑影才动了动转开，祀寂生拎着一件刚才落下的睡裤走进来，因为灯希的双腿没有力气，长裤只能他来帮忙。 　　灯希扶住小哑巴的肩颈，慢慢地从浴缸里站了起来，刚一起身，就觉得什么东西在慢慢地往下滑，他不自在地蜷缩了下粉嫩的脚尖，大腿被长长的睡衣摆盖住，只露出白生生的一双小腿跟泛粉的双膝。 　　祀寂生俯下身，“抬腿。” 　　灯希把自己撑在小哑巴的身上，费力地抬起无力的脚，刚一动作，本来就松松垮垮的布料彻底支撑不住。 　　白色小三角从大腿根滑落，垂落在浴缸上，另一边，还被灯希抬起的脚尖勾住，摇摇欲坠。 　　灯希茫然一瞬，懵懂地说了一句，“掉下去了。” 　　手下本就僵硬的身躯霎时紧绷。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番外采纳了！ 第53章 落荒而逃 　　浴室内湿漉漉的水雾未干, 残留的热水熏得人发烫，灯希低头看了一眼后，不知道为什么, 声音情不自禁变得越来越小，“太大了，穿不上。” 　　他用气音憋出一句：“不是故意……滑下来的。” 　　祀寂生攥了攥手里的鲸鱼睡裤。 　　趴在小哑巴身上的灯希, 能明显感觉男人的胸膛重重起伏了一下, 停滞的动作, 跟沉静的氛围让灯希脸上的热度不停地升高。 　　灯希手忙脚乱，慌里慌张地伸出手去勾起来，想把掉下来的那块白色布料重新提起来，好好穿上。 　　祀寂生闭了闭银眸，按住灯希的手, “不用穿了。” 　　灯希无措地小声应下，“好。” 　　灯希松开攥着布料的手, 撑着小哑巴，用脚尖晃了晃, 踢了踢，抽出一只脚后, 再换另一只脚，欲盖弥彰地把这块小布料踢到浴缸的另一边。 　　虽然动作很小幅度, 但都在祀寂生的眼前发生。 　　祀寂生嗓音变得沙哑，“坐好，等我回来。” 　　灯希被小哑巴扶到浴缸里坐下，鲸鱼睡衣陷进微微分开的双腿之间, 跟白天也没穿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长长的鲛纱层层叠叠, 挡住了一切，而睡衣为了顺滑的效果，布料本身就有些透白。 　　祀寂生移开眼，喉结微微滚动，冷静地离开了浴室，没过多久，他就拿了今天特地买小一码的贴身衣物回来，放到浴缸旁的衣物架里，“穿上。” 　　他背过身。 　　身后布料琐碎的声响传来，没等一会儿，就听见小人鱼求助的声音，“这个也穿不上。” 　　灯希无措地垂着眼睑，“这个也好大。” 　　祀寂生摁了摁眉心，直接在光脑上选购了各个尺码的贴身衣物，明天让灯希一个一个试过去。 　　今晚该怎么办。 　　祀寂生低声道，“明天再穿？” 　　灯希不懂那块小布料有什么穿得必要，他懵懵懂懂地点点脑袋，看着鲸鱼睡裤，“那可以穿那个吗？” 　　他超喜欢那个大鲸的图标！ 　　祀寂生颔首，任劳任怨地重新在浴缸旁俯下身，始终低垂着眼，没有将视线移到别的地方去，好不容易将这条裤子穿完后，一直忍耐着紧绷的脊背才松懈开。 　　灯希新奇地看着身上的鲸鱼图案，一会摸摸胸口前的，一会摸摸大腿上的，眼睑弯了又弯。 　　祀寂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用光脑发送了一条消息后，再提醒道，“该休息了。” 　　灯希恋恋不舍地收回手，点点脑袋，主动伸出手，眨着眼等小哑巴把自己抱回去。 　　祀寂生摇首拒绝，把棉拖放到浴缸边，“要坚持。” 　　灯希泄气地说了一声“好吧”，才扶着小哑巴站起来。 　　走路真的好麻烦。 　　明明一小段路，却要花费好长的时间。 　　等灯希回到床边，面色隐隐有些困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睡裤的腿，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大腿内侧被什么磨着，有点疼。 　　人类的裤子都这样吗？ 　　灯希不是很懂。 　　灯希把自己滚进柔软的被窝里，四仰八叉的找不到方向。 　　祀寂生将枕头放在里侧，“这边。” 　　灯希试探地趴在枕头上面，脸侧都埋了进去，好奇地蹭了又蹭，翻过身来就看到小哑巴走进了浴室里。 　　很快，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祀寂生带着一身冰冷的水汽走出浴室，换了身黑色睡衣，没等走到床边，眼巴巴等小哑巴出来的灯希就失落地询问，“大鲸呢？” 　　他在问小哑巴为什么没有把鲸鱼睡衣穿在身上。 　　祀寂生认命地微叹，“一定要穿吗？” 　　灯希点点脑袋，“大鲸不可爱吗？” 　　可爱。 　　但对于一年四季都是黑色作战服或者帝国军装的元帅来说，明显是两个次元的东西。 　　但祀寂生转身就进浴室换上了。 　　意外地不难看，也不突兀。 　　散下来的银发披在身后，因为灯希在，所以银眸并不是毫无温度，鲸鱼图标柔和了身上冷漠的气质。 　　灯希弯了弯蓝眸，“小哑巴，也可爱。” 　　祀寂生怔了怔，低咳一声，遮掩似的转身去衣柜拿出新的被子放在床上。 　　“晚安？” 　　“晚安！” 　　“啪嗒”一声，房间的灯被关上。 　　灯希在黑暗中把脸埋进柔软的被面。 　　他在白天睡过一觉，现在并不困。 　　因为玻璃窗外的月光，室内隐隐约约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他静静地看着身旁平躺着的小哑巴，眉眼阖上后，呼吸也变得平淡。 　　灯希将视线缓缓定格在黑影的唇峰位置，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亲吻，耳根在昏暗中微微发烫起来。 　　他知道的，小哑巴不记得了。 　　可是他还记得。 　　甚至一闭上眼就是银尾带着倒刺的舌面触感，灯希将脑袋也缩到被窝底下。 　　这是正常的治疗，快忘掉！ 　　灯希蜷缩起双腿，身下的异物感因为这个动作越发明显，裤缝一直在磨着大腿根，发出轻微的疼痒。 　　鼓起的被窝在昏暗中一直发出琐碎的声响，窸窸窣窣，翻来覆去。 　　灯希无论换什么姿势，都没能避免，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被窝，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哑巴。 　　脱掉了也没关系吧？明天在小哑巴醒来之后穿上就好了，灯希下定决心，把几分钟之前他还超喜欢的鲸鱼睡裤一点一点从腿上蹭了下来，胡乱地踢到了床尾。 　　双腿没有被束缚后，鼓起的被窝没过多久就安静了下来，很快就发出了清浅的呼吸声。 　　睡着的小人鱼没有贝壳的限制，偶尔会翻一下身，下意识向着身边的温暖靠过去，熟悉的冷冽气息让睡意更加深沉。 　　灯希蹭着蹭着，从自己的被窝钻进了新的被窝里，像一只八爪章鱼似的抱上去，梦呓着发出舒服的鼻音，这才安分下去。 　　祀寂生拧了拧眉，微微叹息一声，准备将灯希压在他身上的手跟腿都挪下去。 　　抓住灯希的手腕，动作放轻地提开，掐住小腿时，祀寂生的动作一瞬顿住，手下光滑的触感近乎一瞬间就让他明白刚刚灯希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在做什么。 　　本就浅淡的睡意霎时清空。 　　被拿开手臂的灯希又不安分地重新搭了上去，得寸进尺地凑了上来，滚烫黏糊的呼吸浅浅地喷洒在颈间，昏暗中的温度不知不觉地升高再升高。 　　祀寂生忍耐地闭了闭眼，克制地继续将灯希的腿移开，他半撑起身，还没来得及继续下一步动作，不安的灯希再次蹭了过来。 　　昏暗视线下，鲸鱼睡衣被灯希乱动的动作微微卷起，金发铺了满床。 　　透过模糊的曲线，近乎一览无余。 　　祀寂生忍无可忍，掐住灯希的脚踝，掌心微微收紧，快速地拎开后，拿起身后的长枕塞进少年的怀里。 　　有东西抱着的灯希没再不安稳地乱动，一呼一吸的，看起来非常乖巧。 　　祀寂生趁着灯希安静的时候，起身离开房间。 　　步伐冷静。 　　但不亚于落荒而逃。 　　祀寂生在黑暗中吹了片刻的冷风，没什么用处，又去了一楼的酒柜开了瓶白兰地，混合着朗姆酒跟茴香薄荷，调了杯特饮。 　　鲛人的体质并不会让他喝醉，但克制情绪并没有偶尔来得发泄要舒服，对比现在去训练场发泄多余的经历，祀寂生更愿意让酒精挥发过剩的荷尔蒙。 　　祀寂生在昏暗的灯光下坐在吧台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饮着玻璃杯里的特调烈酒，边处理光脑的公务。 　　睡前发过去的消息还没有得到有效的回复，直到天光大亮，祀寂生才等到报告——元帅，我们找到了。 　　祀寂生沉思片刻，发了一则灯希的图片过去。 第54章 小海螺 　　第二天一早, 昨晚选购的各种尺码都送到了A区，机器管家接收后再清洗完毕，都送到了灯希的房间。 　　灯希早上醒来, 没有看到小哑巴，他慌里慌张地把裤子重新拽上去，松松垮垮地堆在跨上后, 刚穿好, 就听见房门被敲响。 　　小人鱼瞬间乖乖地仰起首, 有些心虚地打了个招呼，“小哑巴早上好。” 　　祀寂生看了眼穿反裤子的灯希，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现，“早。” 　　偏小一点尺码的贴身衣物跟今天出门要穿的衣服都被放到了床上。 　　“试试哪个合适，再自己把衣服换上。”祀寂生离开房间, 去准备今天的早餐。 　　适合灯希的尺码很快就被他试了出来，他不舍地脱下鲸鱼睡衣, 把衣服乖乖换上。 　　昨天导购员已经示范过一遍，教灯希怎么穿这些衣服, 但因为腿上没有力气，还是花费了很多时间。 　　祀寂生再次推门进来, 一眼就看到乖乖坐在被窝中间的灯希，柔软的淡蓝色圆领T恤, 米白色背带短裤，拉到小腿肚的长白袜，卷曲的金发凌乱地散在身后。 　　窗外的日光照射进来，为白床上的金发少年沐浴上一层柔光, 祀寂生恍神一瞬, 被灯希叫回来, 他举起一个小皮筋，“小哑巴帮我。” 　　小皮筋圈起金发，松垮地绕了两圈。 　　祀寂生俯下身，“好了。” 　　灯希撑住小哑巴的肩膀，一点一点站起身，踩进准备好的鞋子里。 　　祀寂生半蹲下来，银眸低垂，仔细将鞋子上的系带绑紧。 　　今天他提前联系了李医师过来修改治疗方案，灯希又在休息区跟兔崽一起上课。 　　他们盘腿坐在地板上，靠在一起，兔崽的垂耳兔蹭在灯希的手臂上，软乎乎的。 　　本来注意力就很难专注的灯希开起了小差，“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吗？” 　　认真听课的兔崽敷衍地点点头。 　　灯希就像班上的坏学生，不好好听课，还去打搅同桌，他捏捏兔崽的耳朵尖，揉揉兔崽的绒毛，好奇地问，“今天为什么会有耳朵？” 　　兔崽这才从蓝屏里的黑板上移开视线，“因为妈妈说我以后不用去治疗中心跟那群小屁孩待在一起了。” 　　他可以一直跟这个可爱的大哥哥待在一起玩，就是大哥哥每次都不好好听课，一点都不听话。 　　但是兔崽还是很喜欢跟大哥哥一起玩，也愿意把除了妈妈之外，其余人都不准碰的垂耳给大哥哥摸摸。 　　兔崽认真说，“妈妈说我今天可以不用吃药，不会有别人看见的。” 　　灯希想到什么，他看了看四周，小声说，“我有办法让兔崽不用吃药也把耳朵收回去。” 　　兔崽不太相信，“大哥哥，我们还是认真听课吧。” 　　灯希眨眨眼，“兔崽不想知道吗？” 　　兔崽看了看蓝屏，还是忍不住好奇，“只可以一会儿噢。” 　　他只陪大哥哥玩一会儿，就认真听课！ 　　蓝屏的课程被暂停。 　　落地窗外的清晨微光照亮一室，巨型水族箱反射出波纹状的光影，微风吹起窗帘，光影也跟着轻轻晃动。 　　灯希的脑海中很快就有了一个轻松的调子，惬意地轻哼出声，偶尔夹杂着几句兔崽听不懂的人鱼语低喃。 　　优美的旋律钻入精神海，千万缕的精神丝都忍不住跟随着旋律舒展开，成结的精神丝缓缓松开。 　　兔崽忍不住沉浸在里面，像是日出的第一缕日光，驱散了黑暗跟寒冷，唤醒了万物，暖洋洋的，很舒服。 　　再睁开眼时。 　　耳朵上沉沉的垂感已经消失不见。 　　他的耳朵真的消失不见了！ 　　兔崽惊喜地睁大眼，“真的真的！大哥哥好厉害！！！” 　　精神海并不强大的异族人是不能自如地控制身上的返祖异化器官，兔崽每天都只能靠吃药压制返祖基因，让器官不再异化。 　　普通的异族发狂频率并不高，他们的精神海太弱小了，但发狂后都会变成完成体的动物形态。 　　不管有没有攻击力，这种异类都会被大众排斥，所以每次出门，兔崽都得吃药。 　　半首歌的时间。 　　灯希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见效好快，而且他的歌声真的有用！ 　　虽然小哑巴不同意他用歌声去试验，但是灯希不可能在每次都想唱歌的时候，恰好小哑巴就在他的身边，这样的治疗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而且唱歌并不是什么难事。 　　灯希不愿意唱给坏人听，但他愿意唱给小哑巴，唱给兔崽，唱给很多很多善良的人类听。 　　就算没有大海的陪伴，灯希伸出指尖，碰了碰穿过云层，照射到他身边，依旧明显无比的光线，弯了弯眼睑。 　　但他还有天空呀。 　　深蓝色的大海跟淡蓝色的天空充斥着灯希的整个成长回忆，他很喜欢趴在礁石上，晒着温暖的阳光，尾巴浸在大海里，垂下礁石的手拨动海面，运气好的话，会碰到几条笨鱼游到海面上，陪灯希一起晒太阳。 　　但灯希跟它们玩久了，还是会装作没看见，放过这些笨鱼，没有把它们吃掉。 　　更多的时候，是灯希自己给自己哼歌听，除了大海跟天空，再没有其他的观众。 　　灯希翘了翘唇，“我可以每天都给兔崽唱歌听。” 　　兔崽怯怯地问，“可是大哥哥不会很累吗？” 　　就像他每天都要做作业一样。 　　灯希“唔”了声，“没关系的呀，唱一首歌只需要几分钟，但是兔崽就不会疼了，很值得，不是吗？” 　　兔崽想了想，摇摇脑袋，“虽然我也每天都想听到大哥哥唱歌，但我不想让大哥哥那么累。” 　　“所以，”兔崽打开光脑的录音界面，“我把它录下来，这样每天都可以听到了！” 　　“大哥哥可以再唱一遍吗？” 　　灯希好奇地问，“录下来？” 　　兔崽小大人似的，“就是把声音储存起来。” 　　灯希还是不懂，但他又唱了一遍。 　　兔崽把录下来的歌声放给灯希听后，灯希就懂了，“好神奇。” 　　蓝眸微微亮起，那他也可以在想唱歌的时候录下来，再给小哑巴听！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灯希好奇地问，“兔崽听录音的时候，感觉会跟第一次听一样吗？” 　　兔崽点点脑袋，“对的！” 　　灯希打开购物商城。 　　他想到要送给小哑巴什么礼物了。 　　灯希唤醒智脑，让小智帮忙搜索“录音”两个字。 　　兔崽陪着大哥哥一起看。 　　星际时代，录音设备五花八门，非常多见，各种各样的玩偶物品跟各类小摆件，灯希挑了很久，都不满意。 　　兔崽指着一个机甲手办，“这个好酷！” 　　灯希欣赏不来黑不溜秋的东西，他“嗯嗯”两声，没有发表更多的意见。 　　在蓝屏显示的黑板下，灯希跟兔崽玩了快一个小时的光脑，购物商城逛了个遍，兔崽都有些审美疲劳了，“大哥哥想要买什么呀？” 　　灯希轻声说，“我想买一个小海螺。”他弯了弯眼睑，“想送给一个不小心把上一个小海螺打碎，又很笨很笨地把碎片一点点黏回去的人。” 　　兔崽似懂非懂。 　　智脑自动识别到“海螺”两个字，下一秒，商城界面瞬间跳转，琳琅满目的商品栏瞬间只剩下唯一一个，也是灯希最喜欢的一个。 　　兔崽一个一个字地念出来，“情侣款海螺录音耳钉？” 　　原来大哥哥是送给自己的伴侣的！就像是妈妈跟爸爸之间也会经常互送礼物。 　　界面上是半个指尖大小的透金色海螺耳钉，小巧精致，情侣款的另一个是亮银色。 　　当这一方在海螺里储存下一段录音，另一方启动自己的海螺时，就会听到新存下来的录音。 　　兔崽很快就搞懂了详情页，解释给灯希听，灯希点点头，他对金钱并没有概念，只要喜欢，都想要买下来。 　　灯希学着小哑巴的样子，选购付款，选择地址时，微微犹豫了一下，“兔崽可以帮我拿吗？” 　　灯希想给小哑巴一个惊喜，不想买到家里。 　　兔崽答应下来，很聪明地把地址换到了自己家。 　　这个海螺耳钉第二天见面的时候，被兔崽交到了灯希手上，夜晚回家时，灯希坐立不安地操作着飞行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紧张很紧张。 　　飞舰安稳地飞行着，舱舰内格外的安静，祀寂生正在垂眸处理着公务，透明圆窗外是飞快掠过的星空，星星点点，月光如泻。 　　灯希鼓起勇气，驾驶飞行椅到小哑巴旁边，他自己靠着手臂撑起身，“我想跟小哑巴坐在一起。” 　　祀寂生将灯希扶到了身旁的沙发椅空位上。 　　一阵长久的沉静。 　　灯希晃着腿，偷偷觑了一眼看起来很专注的小哑巴，咬了咬唇，怕担心打扰到小哑巴，每次想开口，又泄气地垂了下脑袋。 　　“想说什么？”祀寂生关闭光脑，转眸看去。 　　“我有一个礼物想送给小哑巴。”灯希眼睛一亮，连忙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礼盒，蓝眸弯弯，求表扬似的，“当当——” 　　“是一个新的小海螺！” 　　祀寂生微微怔忪，还没反应过来，学了一整天耳钉怎么佩戴的灯希就扑了过来，拿起透金色的小耳钉放在小哑巴的耳垂上，星际时代的耳钉会自动贴在人体上。 　　“这个海螺可以录音，这样我想唱歌的时候，只要录下来，另一边的小哑巴就可以听到了！” 　　祀寂生呼吸微顿，仔细想了想，确认无误后才问，“是什么纪念日的礼物吗？” 　　灯希摇摇脑袋，“不是。” 　　灯希精致的眉眼盈满笑意，他认真道，“不是纪念日，也不是因为小哑巴送了我礼物，我也要送小哑巴礼物。” 　　这一天很平常，很普通。 　　是因为—— 　　“我想你了，所以给你送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今晚零点没有更新了，明天再更！小天使们不要跑空，嘴一个，啾咪 第55章 小水母 　　就像回家路上, 突然看到一朵玫瑰，我想你会喜欢，所以带回来送给了你。 　　礼物可以是筹谋已久, 也可以是突发奇想。 　　星点大小的透金色海螺在银发下若隐若现，螺纹繁复，跟黑色军装上的金色肩章相得益彰。 　　灯希举起自己的那一枚, 微微侧了侧脸, 露出金发下耳朵, “小哑巴帮我带。” 　　祀寂生接过灯希的那枚亮银色小海螺，微微垂首，低垂着眸，将耳钉吸附在灯希的耳垂上。 　　佩戴耳钉的感觉很新奇，灯希总是会忍不住抬手去摸摸碰碰, 确认它还在。 　　祀寂生指尖微微蜷缩，“会用吗？” 　　灯希怔了一下, 诚实地摇摇脑袋，他弯了弯眼睑, “小哑巴教我。” 　　祀寂生伸出指尖，触上灯希的耳垂。 　　敏感的耳朵被捏了捏, 触感因为指腹上粗糙的枪茧被放大，祀寂生垂眼看着灯希的耳朵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眼底浮现浅淡的笑意。 　　因为凑得太近，他们的呼吸近乎交缠在一起，灯希不知道为什么，脸有些烫, 黏腻的呼吸从鼻尖呼出来, 又洒在眼前男人冷白的脖颈间。 　　灯希抬手扇了扇风, 鼻音黏糊，闷闷地说，“好热。” 　　祀寂生动作微顿，他也学着灯希，从鼻音里挤出一声低沉的“嗯？”，询问道，“热吗？” 　　灯希懵懂地眨着蓝眸，“小哑巴不热吗？” 　　祀寂生微微摇首，“专心。” 　　他按了按海螺的尖尖，指腹也跟着摩挲了下粉嫩的耳垂，认真道，“按一下，就可以启动录音，录完后再按第二下，就可以保存下来。” 　　可灯希只听进去了几个字，不知道为什么更热了，他小声道，“我知道了。” 　　什么第一下，第二下，很简单的，他都记住了！ 　　祀寂生得到灯希的回应后就松开了手，“我也有一个礼物，想送给你，” 　　灯希睁大雾蒙蒙的眼睛，惊喜又期待，“什么什么？什么礼物？！” 　　祀寂生起身，在飞舰上找出来一个潮湿的木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看看。” 　　红褐色的木盒并没有上锁，灯希掀开后，看到了里面摆着一个巴掌大小的贝壳，润白的贝壳上还残留着湿漉漉的海水，他眼睛亮了一下，“这是小哑巴送我的第二个贝壳。” 　　第一个是用来给他睡觉的贝壳床。 　　祀寂生否认道，“不是贝壳。” 　　灯希困惑地眨了眨眼。 　　“继续打开。” 　　润白色的贝壳像一个神秘的礼物盒，灯希小心翼翼地打开，去看里面的宝藏。 　　柔软的触须毫无预兆地缠上他的指尖，软哒哒，湿漉漉，一呼一吸间，透明的身体会发出一闪一闪的光。 　　灯希愣愣地眨了下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慌乱地看了看小哑巴，又看了看贝壳里的小生物，好一会儿，才弯起眼睑。 　　明明很开心，很惊喜，却忍不住嗓音带涩，“是小水母。” 　　灯希又轻轻说了一句，“是我的小水母。” 　　小水母似乎可以听懂，更多的触须都缠绕了过来，仿佛在无声说。 　　我来找你啦。 　　灯希颤着眼睑，蓝眸漫上水意，他很开心地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他伸出指尖，点了点小水母的脑袋。 　　小水母被戳得摇摇晃晃，笨拙地晃了晃透明的身体，即使是这样，依旧黏黏糊糊地将灯希的手指缠绕得更紧了。 　　它好像在很担心地问。 　　你去哪里了呀？我跟那头笨鲸鱼等了你好久好久。 　　灯希眼眶微微泛红，他着急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抛下你们的，我只是来不及去告诉你们了。” 　　小水母一眨一眨，光芒柔和。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了。 　　灯希忍不住弯眼笑了起来。 　　“因为那是颗原始星球，没有定位，花费了很久的时间才找到它们，抱歉。”祀寂生低声道。 　　灯希决定留下来的第二天，祀寂生就吩咐军部派出了人手去探查，每天都会关注进度如何，幸好蓝鲸一直将小水母带在身上，也一直在原地等灯希回来，没有去其他的海域。 　　利用热能量仪地毯式的搜查，最后还是成功找到了。 　　但—— 　　“我把你的照片给它们看，问它们愿不愿意离开大海，它们很通人性，听懂了。” 　　大鲸摆了摆鱼鳍，静静地把背上的贝壳露了出来，最后主动搭上军部人手的是贝壳里的这只小水母。 　　祀寂生并没有强求，让他们立刻返回了首都星，今天这个被保护得很好的木盒就到了他的手上。 　　灯希意识到什么，“大鲸留在了大海吗？” 　　祀寂生安抚地说，“不要伤心。” 　　灯希露出一个笑，“我不伤心，因为是我把小水母捡回家的，小水母只有我了。”他静静地说，“但是大鲸不一样，它有自己的族群。” 　　“如果它离开大海，我会很开心。” 　　“大鲸留在大海，我也会很开心，因为我知道，大鲸不用再担心我了。” 　　灯希松开小水母，突然回过身，给了小哑巴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小哑巴的礼物，我很喜欢。” 　　他弯起眼睑，轻声说，“我原谅小哑巴不是坏小狗了。” 　　说谎的人是不会将答应过的任何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得的，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小哑巴都记得。 　　他有了可以睡觉的大贝壳，也有了每天吃不完的食物，还有了一片新认识的大海朋友。 　　还见到了他想见的小水母，得知了大鲸现在的消息。 　　小哑巴都做到了。 　　好厉害。 　　那可不可以，继续加油呢？ 　　不要再为了人类伤害自己了。 　　察觉到小哑巴微僵的身躯，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似乎想将他推离，灯希埋得更紧了，他轻轻说，“我有点热，但是小哑巴的身上很凉，可以让我抱一会儿吗？” 　　“除了我们，只有小水母看见了。” 　　不用怕会被别人误会。 　　鲛人偏低的体温慢慢被小人鱼身上的温度同化，祀寂生等了片刻，突然低低说了一句，“是有点热。” 　　可他依旧回抱住灯希，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 　　像两头受伤的动物互相舔舐伤口。 　　灯希摸了摸近在咫尺的金色小海螺，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银发垂落下的耳根，他认真说，“我会好好照顾小水母的。” 　　“那小哑巴可不可以也认真对待我送的礼物？” 　　灯希每说一句话，温热的呼吸便软软的喷洒过来，祀寂生微微侧过脸，并不是往反方向，而是面向灯希。 　　鼻尖近乎磨蹭着鼻尖。 　　暧昧得根本不像在正常交友。 　　灯希的呼吸变得更烫了，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快很快，在小哑巴张唇说话时，他看着那张薄唇，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黯淡无光的治疗室，被银鲛压出身下动弹不得的下午。 　　跳动一瞬达到顶点。 　　祀寂生，“怎么对待？” 　　灯希晕乎乎地回，“每天都要听，不可以忘记，就算没有新的录音，也要听过去的录音。” 　　他再次强调，“每天每天都要听我唱的歌。” 　　祀寂生应了一声，“好。” 　　灯希忍不住弯眸笑起来，注意力一被转移后，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声似乎没有那么快了，但是耳膜还是能感觉到震动感。 　　灯希竖起耳尖，仔细去听，好半响才发现心跳声真正地来源，是他紧贴着的胸膛。 　　他呆呆地说，“小哑巴的心跳好快。” 　　祀寂生没有否认，鼻腔挤出低低“嗯”一声，“抱歉，我控制不住。” 　　灯希快热得呼吸不过来，“是因为太热了吗？” 　　那松开就会好了吧？ 　　灯希刚刚撑起身，就被大掌按了回来，低沉沙哑的嗓音响在他耳边，明明跟平常一样的语气，淡淡的，可好像又有什么不同。 　　祀寂生反问，“不是你说要抱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可算A了 第56章 定位器 　　空气似乎在升温。 　　常年独自在大海里的灯希, 在来到人类世界前，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喜欢拥抱的小人鱼，但跟小哑巴贴贴的时候, 会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体温的趋同跟气息的交融，会让灯希觉得很安全, 很温暖。 　　跟他抱蓝鲸、抱小海豚一点也不同的, 没有海水的存在, 干燥，温和。 　　就算在大海里相拥，也很舒服。 　　灯希语无伦次，试探地问，“那再抱一会儿？” 　　祀寂生显然没考虑到灯希还会得寸进尺, 哑言片刻，还是克制地让灯希乖乖坐好。 　　灯希失落地晃了晃腿, 他弯腰去点贝壳里的小水母，跟它聊天, “小水母快看，我的尾巴变成人类的双腿了。” 　　治疗液在这几天发挥了作用, 灯希腿上的淤青很多都消失痊愈，只剩下浅浅一层, 背带短裤下的膝盖泛粉，白袜上露出的半截小腿肚没有多余的赘肉，光洁白皙。 　　变得跟他的尾巴一样好看了。 　　祀寂生打开光脑，点开部下发送的一个视频, 放在灯希眼前。 　　灯希好奇地看过去。 　　蓝屏里呈俯视视角, 拍摄的人处于飞在半空中的飞舰上, 向下录像。 　　率先呈现出的是一片汪洋大海，深蓝的海面似乎隐藏着什么庞然大物。 　　直到海水被巨型鱼鳍扇动，掀起巨大的海浪，灯希才看到潜在海面下的是谁，他惊喜地拉住小哑巴的手，指着蓝屏睁大眼，“是大鲸！” 　　祀寂生“嗯”了一声，“我想，你会想见到它。” 　　这是军部人员准备离开时，祀寂生让他们录下来的，蓝鲸似乎知道天上的人类在看它，毫无预兆地喷出了一束高高的水柱。 　　镜头瞬间被巨大的水花盖住，留下湿漉漉的水滴，还能听见几句人类几声混乱的声音。 　　灯希笑得倒在一旁的小哑巴身上，“大鲸又在捣乱。” 　　“但是它没有恶意的。” 　　透彻空灵的鲸叫声响彻整片大海，萦绕在整个天空，巨大的蓝鲸浮在水面上，又低低吟叫了一声。 　　灯希听完后怔了一下，又忍不住笑起来，轻轻说了句“好”。 　　祀寂生知道人鱼种可以跟有灵的海生物沟通，他询问，“可以让我也知道吗？” 　　灯希懵了一瞬，“小哑巴听不懂吗？” 　　祀寂生微微怔忪，指尖倏然绷紧。 　　鲛人当然没有人鱼的语言天赋。 　　灯希没有多想，他以为是小哑巴之前不会说话的原因，才导致没有跟海生物沟通过，听不懂大鲸在说什么。 　　他解释道，“大鲸在说，让我以后记得回来找它玩。” 　　灯希兴致冲冲，“我们以后还可以回大海玩吗？小哑巴跟我一起去找大鲸好不好？” 　　祀寂生平复情绪后，并没有立刻答应，“如果有机会的话。” 　　灯希失落地抿起唇。 　　祀寂生接着道，“调休成功了就带你去度假。” 　　灯希雀跃地弯唇笑，“拉勾！” 　　祀寂生拉勾前再道，“但是不能一直留在大海，要跟我回来。” 　　灯希“嗯嗯”两声，“我不会抛下小哑巴，让小哑巴自己一个人在人类世界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 　　“永远都不会！” 　　在持续不断的安全训练下，灯希在三天后就可以扶着建筑自己慢慢地行走了，但每次走不了多久，就会再次脱力，需要坐下来休息。 　　但也终于不需要每天骑着飞行椅了。 　　在腿伤痊愈后，祀寂生也会迁就他，晚上陪灯希睡在大海里，更多的时候，如果小哑巴不在，灯希还是喜欢变回鱼尾，泡在大海里跟小水母玩。 　　今天是周末。 　　不用出门的小人鱼在贝壳中蜷缩起鱼尾，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从贝壳的缝隙中隐隐察觉到外面照射进来的光亮，灯希动了动眼睑，又翻过身，背对着贝壳缝隙，继续呼呼大睡。 　　没过多久，贝壳突然被敲了敲。 　　灯希模模糊糊感觉到声响，下意识蜷缩在一起，捂住自己的耳朵。 　　让他再睡一会儿。 　　就一会儿。 　　顿了顿之后，贝壳又被敲响。 　　祀寂生静静等了一会儿，正准备敲第三次，盖紧的贝壳才被里边的小人鱼打开一条缝，睡眼蒙眬的灯希一边揉着眼，一边乖乖坐了起来。 　　没有半点起床气。 　　灯希的嗓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困顿，黏黏糊糊的，“为什么要敲贝壳？” 　　祀寂生示意灯希看看海面上的阳光，“已经很晚了。” 　　准备好的早饭一直放在水池边，酱料都快凝固了，也没有小人鱼来吃。 　　小水母都抓了点大海里的浮游生物，进食完了，灯希还是没有睡醒。 　　祀寂生不得不下水将灯希唤醒。 　　灯希迷迷糊糊地眨了下眼，仰首看了看照射进海下，将海面也变得温暖的太阳光线，透金色的耳腮慢吞吞地扇动了一下，似乎有些心虚。 　　灯希呼出一连串的小泡泡，眨着清澈的蓝眸，蓝色的尾鳍搭在贝壳边轻轻摆动，企图掩盖自己今天变成了个小懒虫。 　　祀寂生给了他一个台阶，“来吃早餐。” 　　灯希点点头。 　　银尾摆动着尾鳍徐徐向海面上游动，灯希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 　　早餐是普通的生薄鱼片还有几个生蚝。 　　祀寂生在灯希进食的时候，摘下他的光脑，打开蓝屏操作着什么。 　　灯希凑到银尾身边，小仓鼠一样一口一口地咬着鱼片，吃得很慢。 　　自从灯希意识到自己不会再饿肚子了，每天都可以吃好吃的后，他的进食速度就慢了下来，不像之前咬着整条鱼没几下就全吃完的样子，在祀寂生的监督下，灯希很早就纠正了这个坏习惯。 　　“小哑巴在干什么？”灯希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在这几天跟兔崽的学习下，他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了。 　　灯希一个一个字地念：“定、位、器？” 　　祀寂生应下，“很快就可以组装好。” 　　灯希不是很懂，“这个有什么用吗？” 　　祀寂生没有立刻解释，等组装好后，他才打开自己的光脑，两个蓝屏显示出一模一样的界面，在一片往四处延展的绿色丝线环状网中心，两个小红点紧紧挨在一起。 　　他重新将光脑带回灯希的手上，边说，“这是我们。” 　　灯希茫然地问，“这两个小红点是我们吗？”得到肯定后，才有些新奇地戳上空中透明的蓝屏，他点了下左边，看到自己的光脑亮了一下，“这个是我。” 　　祀寂生颔首。 　　灯希又点了点旁边的小红点，“这个是小哑巴！” 　　祀寂生再次颔首，“它的数据是实时更新的。” 　　灯希懵懂地眨眼。 　　祀寂生教他，“在海底游一圈看看？” 　　银尾跟蓝尾在海水中摆动着尾鳍，穿透海面的光线照射下，闪着细碎的光，即使游速不快，穿过的激流中也拉出一条流光溢彩的色线。 　　他们离开了玻璃房下的水池，通过海底下的礁石通道，来到了大海上。 　　光脑并没有被关上，蓝屏显示中，两个紧挨在一起的小红点跟着在绿网中移动。 　　灯希注意到后就停了下来，“它会跟着一起动！” 　　祀寂生也停下摆动的尾鳍，“自己再游一圈看看。” 　　灯希游出一截后，看了看身后的小哑巴，蓝屏中的两个小红点依旧挨在一起。 　　他再试探地掀动起海水，往远处的海底礁石滩游去。 　　没游多久，灯希就发现了异常。 　　紧挨在一起的小红点分开了！ 　　右边的还停留在原地，左边的紧跟着灯希的动作，灯希往左游，小红点也跟着向左，他往右，小红点也跟着往右。 　　好神奇！ 　　这样以后就算联系不上小哑巴，他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小哑巴了！ 　　灯希往更远的地方游去，直到身后的银尾快缩小成一道模糊的身影，再缩小成星点般的亮银色，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灯希已经来到了先前看到的礁石滩上方，灯希游向海面，转了一圈，再晕乎乎地看向蓝屏。 　　他准备试验一下。 　　灯希正准备向着另一个小红点的方向往回游，沉到海面下时，却看到底下更远的海底礁石滩上似乎闪过一抹黯淡的银色。 　　灯希茫然地眨了下眼，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空茫的大海，他记得那个方向才是小哑巴在的方向。 　　这个应该是光线照过去后反射出来的银光，他试探着往回游，看到两个小红点靠近后，才雀跃地摆动蓝色的尾鳍。 　　等游回等待的银尾身边时，灯希体力消耗过大，呼吸有些紊乱，但他开心地说，“我知道怎么用了！” 　　祀寂生微微颔首，“有定位器在，以后我忙的时候，不能及时回复消息，可以自己去玩，不用跟我说，但要保证安全。” 　　“也可以跟着定位器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希宝跟元帅都是很缺安全感的人 第57章 救助站 　　灯希在跟兔崽拼积木。 　　李医师将兔崽带过来后就回去治疗中心工作了, 甚至把给兔崽准备的小零食也给灯希准备了一份。 　　灯希啃着夹心小饼干，把一块房顶积木搭到拼好的地基上，“我们什么时候上课呀？” 　　兔崽认真地盖着城堡, “妈妈说我昨晚的作业都写对了，奖励我今天不用听课。” 　　灯希含糊地应了一声，有些无聊。 　　这个搭积木的游戏, 每天跟兔崽上完课的时候他们都会玩, 兔崽永远兴致盎然, 并且他可能习惯一个人自己玩了，有时候会顾不上闷闷搭积木的灯希。 　　最后的结果就会是灯希惊叹地看着兔崽搭出来的大城堡，再垂眼看了看自己搭的歪歪扭扭的人类房子。 　　有一种比不过人类幼崽的羞愧感。 　　灯希对人类房子的浅薄认知，只有一个屋顶跟四面墙，他抿抿唇, 咬下最后一口小饼干，把剩下的另一个没拆开包装的, 仔细放到了飞行椅里。 　　他想让小哑巴也吃到好吃的小饼干。 　　灯希把自己搭的房子拆掉，看着说明书认真地搭了一个贝壳出来。 　　兔崽凑过来, “大哥哥好厉害。” 　　灯希这才弯了弯眼睑，“兔崽最近还有在吃药吗？” 　　兔崽摇摇头, “我告诉了妈妈，妈妈什么都没问, 就把药都拿走了。” 　　灯希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 　　兔崽看着灯希，白发垂在恢复正常形态的耳侧，除了皮肤过白，看起来就像个正常的人类幼崽, 他张了张唇, 很为难似的, 欲言又止。 　　灯希感知到兔崽的情绪，把积木放下，好奇地问，“兔崽想说什么？” 　　兔崽好像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怯怯地问，“我可以把大哥哥录下来的歌给别人听吗？” 　　灯希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将歌声唱出来，就是为了给别人听的，灯希一个人在大海里的时候，他很少会在黑暗的巢xue里孤零零地哼出歌声。 　　他更喜欢在一个蓝天白云的日子里，游到海面上或者躺到大鲸的背上，哼着歌时，海风会将人鱼的歌声也吹得很远很远，让整个海域都能听到。 　　兔崽眼睛亮了亮，“真的可以吗？”他从地上爬起来，人类幼崽站着的高度跟盘腿坐在地毯上的灯希一样高。 　　灯希还在愣怔间就突然被抱住，鼻尖是幼崽身上淡淡的奶香气，兔崽说，“谢谢大哥哥！” 　　兔崽一直是个情绪波动不大的小孩，这是灯希第一次看他那么激动。 　　兔崽很兴奋，“我交了好多异族朋友，他们买不起药，耳朵、尾巴、爪子都收不回来，比我更需要听大哥哥唱歌。”他又怕灯希误会，很着急地解释，“但是他们不是别人说的坏蛋，他们很乖的，很少出门，没有打过人。” 　　灯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看着着急地蹦脚的兔崽，也有些无措，“嗯嗯！我知道的，兔崽也很乖，他们也很乖。” 　　兔崽这才稍稍平定了下来。 　　灯希又问，“他们也跟兔崽一样是小孩子吗？” 　　兔崽点点头，“他们都在妈妈的救助站里。” 　　“救助站？”灯希知道人类幼崽跟现在已经凋零的人鱼种不一样，他们都有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有很多很多有血缘关系在的族人。 　　如果人鱼族群还存在，人鱼种是绝对不会让人鱼蛋独自在深海里出生，他们会找一个可以容纳人鱼蛋的贝壳，在里面铺上柔软的海草，一直随身携带。 　　要是人鱼幼崽出生后，不止他们的父母，整个人鱼种都会小心保护刚出生的幼崽。 　　灯希抿了抿唇，“他们的爸爸妈妈呢？” 　　兔崽似乎也愣了一下，困惑地挠挠头，“不知道，妈妈说他们没有爸爸妈妈了。” 　　灯希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突然闷闷的，一突一突地跳，他轻声说，“那兔崽把我的歌放给他们听吧。” 　　希望他的歌声可以起作用。 　　兔崽高兴得快抱起积木转圈，“我要跟妈妈说一声。”他打开光脑，给妈妈发了一条语音，“妈妈，我去找小也他们玩了！” 　　李医师很快就回复，“那要注意安全，如果大哥哥也去的话，要照顾好大哥哥，知道吗？” 　　兔崽顿了一下，看向灯希，“大哥哥也去吗？”他想了想，“那里也有积木，还有小饼干，还有糖果！” 　　灯希犹豫了一下，看着搭完的积木跟已经吃完的小零食，小哑巴说他可以出去玩。 　　灯希点点头，“那我跟兔崽一起去玩。” 　　如果录音没有用，他也还可以唱歌给他们听。 　　灯希也打开光脑，学着小哑巴教的方法，打开定位器的图标，看了眼两个离得很近的小红点，微微安下心，他给小哑巴也发了一个消息，“兔崽说，要带我去找小也玩。”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小红点可以先不要动吗？” 　　这样他迷路了，还可以顺着小红点回到这里。 　　小哑巴应该还在忙。 　　灯希等了一会儿，光脑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传来提示音，失落地垂了垂眼睑，很快，就被主动牵起他的手的兔崽吸引了注意力。 　　兔崽说，“大哥哥小心。” 　　他知道大哥哥刚变出来的双腿很脆弱。 　　灯希撑起桌小心地站起来，被兔崽牵着慢慢地走，兔崽有些开心，种族的天赋好像发挥了出来，蹦蹦跳跳的。 　　灯希好奇地问，“你的种族天赋是什么呀？” 　　兔崽：“妈妈不让我告诉其他人，但是我可以告诉给大哥哥听，”他小声说，“我可以听到很多声音，我还可以跑得很快，跳得很高。” 　　“那兔崽好厉害！” 　　救助站就在治疗中心的最外围，是一栋低矮的楼层，但好在很干净整洁。 　　因为可以经过治疗中心的每一栋楼层都有特殊通道相连接，灯希并没有走多久就到了，但这也已经很累了。 　　李医师远远看到他们时，明显看到了一步比一步走得缓慢的灯希，但她并没有上前搀扶，而是一直静静地看着，知道灯希成功走到了救助站的医疗门口，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元帅的训练成果实在是见效得太缓慢了，她身为治疗师，也见过很多安装了义肢，复健的病人，在安全的情况下，不逼一把，能看到的进步总是接近于无。 　　李医师向身旁的医师吩咐了几句，在灯希走到前，医师就推过来一辆机械轮椅。 　　兔崽松开灯希的手，冲李医师扑过去，“妈妈怎么来了？” 　　李医师只温和地笑着，想起刚才光脑收到的消息，没说话。 　　元帅还是将人看得太紧了。 　　灯希在医师的搀扶下，坐到了轮椅上，扬着笑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兔崽自告奋勇地去推灯希的轮椅。 　　李医师走在一边，领先他们半步，“抱歉，兔崽平时没事干时，其实有一点多动症。” 　　像小兔子一样，对很多事都很好奇，很感兴趣，想一出是一出。 　　灯希微微摇首，“没有关系的，我也喜欢跟兔崽他们玩。” 　　兔崽没有推多久，听到大厅里传来的欢笑声，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灯希看着兔崽的背影，终于在兔崽的身上感受到一点幼崽的活力。 　　李医师主动推起灯希的轮椅说道，“这些异族小孩，都是救助站的人员发现的。” 　　就像平常有一些救助站会自发寻找一些流浪猫流浪狗一样，治疗中心的救助站也会寻找流浪的异族人小孩，把他们带回去治好病，勉强提供一个安全的住所。 　　李医师说，“兔崽平常很喜欢跟他们待在一起，但因为离治疗中心太远了，我怕不能及时照顾到，很少让他来这里。” 　　灯希歪了歪头，困惑地说，“为什么呀？他们也会欺负兔崽吗？” 　　李医师温和地摇首，说出的话与之相反，“会，但他们不是自愿的。” 　　灯希不是很明白。 　　李医师也没有说更多。 　　轮椅在大厅的拐角处停了下来，灯希偷偷探头去看，发现里面的人类幼崽都在排排坐着，看投影的蓝屏，“他们在听课吗？” 　　李医师点头。 　　人类的世界科技发达，现在并不需要将他们送到学校上课，也可以通过光脑来学习知识。 　　也只有知识才可以改变这些流浪小孩的处境，该做的，李医师都没有落下。 　　灯希注意到有一些人类幼崽很特殊，有的幼崽的皮肤上会覆有棕色的皮毛，厚厚一层，就像小动物。 　　有点跟兔崽一样顶着两个耳朵。 　　灯希看到其中的一个幼崽，闷闷地问，“为什么他少了一只耳朵？” 　　那个幼崽的另一只耳朵看起来像小泰迪的小小垂耳，眼睛也是一眼能看出来的狗狗眼，圆溜溜的，特别可爱，但是另一边的耳朵伤口已经结疤，但还是隐隐能看到当时的血肉模糊。 　　李医师说，“有一些讨厌异族人的人会故意将没有反抗能力的异族小孩抓起来，去除他们身上的返祖部分。” 　　剩下的话李医师没有再说。 　　现实会比这更残酷。 　　他们找到这些因为是异族，而被亲人抛弃的异族人时，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疤痕。 　　灯希怔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可是他明明看起来很乖，很可爱。” 　　李医师笑了笑，没有再说，“去跟他们一起玩吧。” 　　话音刚落，兔崽就跑了过来，“大哥哥，我把你介绍给他们了！快来跟我们一起玩！” 　　灯希被兔崽推了进去。 　　异族幼崽看起来都有些害怕，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凑上来，兔崽有些着急。 　　灯希想了想，把垂在脸侧的金发掀在耳后，耳朵后方透金色突然微微闪烁着，薄如蝶翼的耳腮缓缓在空气中显示出来。 　　他弯了弯眼睑，“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异族幼崽互相看了一下。 　　缺了一只耳朵的狗狗眼才鼓起勇气慢慢走过来，泰迪犬的性格一般都很活泼黏人，喜欢亲近人类。 　　灯希的手中被塞过来一个被握得有些温热的糖果，因为手心出汗，糖果纸有点潮湿，因为放了太久，里面的糖心似乎要融化了，有些糖液都溢了出来。 　　小小的糖果好像一个被主人珍惜保护了很久的宝藏，一直舍不得吃，直到今天，他被主人大方地松了出去。 　　灯希似乎能看到一只小狗在他面前吐着舌头，傻乎乎地在笑。 　　他听见狗狗眼说，“妈妈说交朋友，要把好吃的好玩的分享给对方。” 　　其他异族幼崽还在观望着，怯怯地看着。 　　直到灯希握紧那个脏兮兮的糖果，弯唇抿出一个笑窝，才纷纷凑了上来。 　　幼崽们不由自主地被小人鱼自带的气息吸引，他们其实都很喜欢灯希。 　　都很想跟灯希交朋友。 第58章 安抚 　　小泰迪之前生活在首都星的边缘区, 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但每天都有暖和的衣服穿，也可以填饱肚子, 有爱他的爸爸和妈妈，还有一个可爱的弟弟，刚出生没多久, 还不会喊哥哥。 　　在异族人没有被发现之前, 小泰迪的第一次返祖是在家里, 他的父母没敢带他去医院，将他锁在家里，办理了休学手续。 　　每次带小泰迪出门玩时，都会给他带上一个毛绒绒的毛线帽，盖住狗耳朵。 　　直到三年前, 异族的存在再也瞒不下去，一切都变了。 　　李医师叹了一声, 听到门外传来的声响，顿了顿, 转头看去，看清来人后有些惊讶, 低声道了一句，“元帅。” 　　按理说, 元帅应该再也不会踏足救助站。 　　祀寂生看向里面，微微摇首。 　　李医师又安静下来。 　　祀寂生静静看了一会儿，才侧过身，示意了一下。 　　李医师立刻知会, 对一旁的医师说, “看着他们, 要是有人突然返祖发狂了，立即控制起来，别让他们受到伤害。” 　　医师连忙点了下头。 　　李医师跟着元帅往外走，边道，“救助站虽然一直都有您的资金支助，比三年前修建得更好了，但还是承担不起这么多的异族小孩，问题还是得从源头上解决。” 　　祀寂生巡视着救助站的各项措施，声音没什么情绪，“军部一直在跟星际联盟联络，提议先起草一项面对全星际的《异族人公约》，但……” 　　声音渐行渐远。 　　医师才重新回头，看向大厅里面。 　　那位坐在轮椅上的金发少年微微笑着，弯唇伸出干净得指尖，摸着幼崽们的脑袋，毫不在意地呼噜着他们的毛。 　　灯希一个接一个地问，“你们是什么品种呀？” 　　小泰迪正准备举手，就被兔崽拦了下来，“大哥哥猜！” 　　灯希“唔”了一声，“我猜他是小狗！” 　　小泰迪蹦了一下，“哥哥猜对了，好厉害！” 　　一个有着绿色猫眼的小男孩凑了上来，似乎有些害羞，怯怯地走上前，但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只用一双猫眼盯着灯希看。 　　灯希也呼噜呼噜他的脑袋，“你是小猫吗？” 　　猫眼男孩像小猫一样，歪着脑袋蹭了蹭灯希的掌心，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张开的笑唇里空空荡荡，已经没有了猫舌头。 　　灯希呼吸猛地一窒。 　　他还没反应过来，猫眼就转过身生拉硬拽地把挤在外围，不敢凑上前的一个小男孩拉了上来。 　　小男孩是灯希之前看到的，身上都覆盖着一层棕色毛皮，他似乎有些自卑，一直低着脑袋，不敢看灯希。 　　猫眼很着急将小男孩推到灯希面前，边“啊——啊——”的叫着。 　　兔崽举手道，“我来我来！” 　　猫眼才安静下来。 　　兔崽跟无措的灯希说，“这个就是小也！他们平常都待在一起玩。” 　　是很好的朋友。 　　兔崽翻译道，“他在说小也也想跟你玩，大哥哥不要害怕他。” 　　灯希怔了一下，很友好地伸出手，打了声招呼，“你好呀。” 　　小也这才弱弱地抬起了脸。 　　他的脸意外得很白净，没有长出毛层，像是穿了小熊外套一样，眼睛也湿漉漉的，把毛绒绒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有些紧张地碰了碰灯希的手。 　　只碰了一下，又迅速分离。 　　但下一秒，毛绒绒的小手就被灯希的手包裹住。 　　小人鱼的手也并不大，但足够包住一个幼崽的手了，温暖的热度透过毛层传递到手心中。 　　小也眼睛亮了一下。 　　灯希：“我叫灯希，你叫什么呀？” 　　小也紧张到结巴，“我叫小、小也！我是浣、浣熊。” 　　一头小浣熊。 　　灯希弯了弯眼睑。 　　心脏的快速跳动，精神因为紧张而绞在一起，看见漂亮大哥哥笑得一瞬间，小也本就在边缘处徘徊的精神海瞬间紧绷，脸上冒出了一根一根的间隔棕毛。 　　不过一瞬间，人类的脸上就长满了浣熊一样深色浅色间隔的棕毛，诡异得吓人。 　　但在场的幼崽们在灯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大喊着“医师姐姐”。 　　被留下来的医师立即拿着一个装着镇定剂的针筒，迅速走上前。 　　幼崽们有序地让开中间的位置，把小也留在了原地。 　　医师指挥道，“帮忙把这位大哥哥推到后面。” 　　灯希担心地摇摇头。 　　医师语速飞快，匆匆说，“小也本来快要发狂，这两天身上的毛越长越多，一紧张就会变异，他很快就会失去理智了，你最好离远一点，不要受伤。” 　　短短两句话之间，小也已经彻底变成一头小浣熊了，被埋在衣服里面，不停地挥舞着爪子，但因为还是幼崽，划破衣服还需要一段时间。 　　医师说完就不再管灯希，熟练地按住衣服，没有掀开，对准衣服下翻动的□□，就准备将镇定剂注射下去。 　　“等等！” 　　针筒一顿。 　　医师因为着急，语气有些不好，“这位先生，请你不要捣乱，现在立刻撤离！” 　　灯希也很着急，慌乱地摆着双手，辩解道，“我没有捣乱，我可以帮忙。” 　　医师烦不胜烦，“兔崽呢？把你带来的朋友推下去。” 　　因为要避开小浣熊，幼崽们都跑到了角落里，兔崽听到后，连忙跑了过来，“不是的！大哥哥没有说谎，他真的有办法！” 　　灯希也接着说，“可以把小也交给我吗？”清澈的蓝眸一眼就能望见底。 　　医师似信似疑，看着灯希就像在看一个捣乱的熊孩子，但因为元帅好像认识这位少年，她也不敢呵斥得太狠。 　　这些身后有高官庇护的小少爷可真是个大麻烦。 　　医师冷下声音，“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要是受伤了，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灯希点点脑袋。 　　医师狐疑道，“这里有具备录音功能的摄像头，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 　　灯希再次点点头，在医师收起针筒后，着急地伸出双手，弯身去抱地上在衣服里挣扎不停的小浣熊。 　　即使是幼崽，一个发狂小浣熊的力量也不容小觑，灯希怎么都控制不住，好几次差点让小浣熊挣脱开来，掉到地上。 　　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是刚刚退远的医师重新走上来，帮灯希一起按住。 　　灯希惊喜地说了声“谢谢”。 　　医师已经确定灯希就是在捣乱，语气严厉，“你到底要做什么？如果耽误了治疗时间，你可以对他负责吗？” 　　灯希像做错事的孩子，但还是恳求道，“再等等好吗？很快就好了，相信我。” 　　他试探着抚摸挣扎的小浣熊，放轻了嗓音，说出口的是古老而又神秘的语言。 　　空灵的人鱼语响彻整个室内。 　　医师的神情一瞬怔住，她是人类，感受不到人鱼语中的力量，但焦躁、否认、不信任的心情霎时被平和。 　　谁也听不懂灯希在说什么。 　　只有灯希自己知道，他也是第一次尝试，有些仓皇，但还是硬着头皮低低地吟语，“放轻松，闭上眼睛，感受到大海的气息了吗？” 　　海风吹拂而过，海浪不停翻涌。 　　“它潮湿而又温凉。” 　　大海似乎可以容纳万物，它是孕育世界的子宫，是所有生物最初来到世间的地方。 　　“请信任她，跟随着她，不要惧怕黑暗，不要惧怕海水，慢慢地向下坠。” 　　躁动的精神海似乎浸泡在冰冷的深海，沉底后被温和地包围住，炙热的温度被海水不停地降温。 　　挣扎的小浣熊缓缓恢复平静。 　　灯希小心翼翼地掀开包住它的衣服，将小浣熊抱了起来，放到了腿间，用指尖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浣熊棕色顺滑的皮毛。 　　医师被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拿起光脑，录下这一切。 　　灯希再次用人鱼语重复了一遍，最后再低低地轻哼出声，人鱼空灵的歌声像是化身为大海一般的摇篮椅，包裹住无数精神丝，拽着它们沉底、入眠。 　　古老神秘的人鱼语再次轻轻响起。 　　“晚安。” 　　小浣熊彻底平静。 　　灯希瞬间松了一口气，很快，眼睛又重新亮起，他成功了！ 　　回过神后，才发现所有幼崽都下意识围了上来，直到声音停止，幼崽们才崇拜地看着轮椅上的漂亮哥哥。 　　医师保存下录像后，走上前，轻声说，“好吧，我为我的不信任向你道歉，你是一个厉害的孩子。”她抱起灯希腿上的小浣熊，“希望他清醒后可以恢复正常。” 　　灯希有些害羞地垂了垂眼睑，在心里偷偷对自己说，被夸了，好棒。 　　医师：“我要将它带去休息。” 　　灯希点点头。 　　医师抱着小浣熊离开后，原本亲近灯希的幼崽们恢复成一开始的模样，怯怯地看着灯希。 　　大哥哥好漂亮，好厉害。 　　在幼崽们的心里，灯希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一个很喜欢，但又怕自己靠得太近，会被光芒刺到。 　　“嗡嗡——” 　　光脑震动了一下，灯希下意识打开察看。 　　他之前发出去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了回复。 　　小哑巴：“好，注意安全。” 　　刚刚—— 　　小哑巴：“我在外面等你。” 　　灯希已经能看懂这些字了，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门外面，突然注意到了门边露出的一小黑色衣角，打开定位器后，看到了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个小红点，惊喜地眨了眨眼。 　　坐到现在，失去的体力已经完全恢复。 　　灯希站起身，忍不住微微小跑起来，金发被风吹动在身后。 　　听上去很吃力的跑动声响起后，门口处霎时出现了一个身影，银发束在身后，露出耳上透金色的耳钉，银眸微微拢起，第一时间看向了灯希无力的双腿。 　　黑色军装的冷肃气势看上去能吓哭一屋的幼崽。 　　灯希下意识想扑出去，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类看着，并不是只有他跟小哑巴两个人，又硬生生扶着门框停住。 　　很骄傲似的弯起眼睑，“我刚刚安抚住了一个小浣熊，还被一个人类姐姐夸了，超厉害的！” 　　“我的腿也有一点力气了，你看！” 　　灯希说完就原地蹦着转了一圈，视野匆匆一闪而过的瞬间，他却看到身后的幼崽们突然缩到一起，害怕地看着他们。 　　眼神又不只有害怕那么简单。 　　小泰迪犹豫了一下，才跑着冲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撞上了祀寂生，“大哥哥快跑！这个人是大坏蛋！” 　　他在保护灯希。 　　小泰迪的头顶撞上了冰冷的掌心，被机械手套磕出了红痕，祀寂生微叹了口气，用不大的力道推开这个小男孩。 　　李医师匆匆赶到后，就看到剩余的幼崽们一个个喊着“保护大哥哥”，用自己的玩具、小饼干、糖果，向站立不动的元帅扔了过去。 　　李医师心里叹了口气。 　　元帅不该来的。 　　祀寂生抬手挡了一个偏离了轨道，快砸上灯希的糖果，在灯希愣怔间，怕他会被误伤，用军装裹住后，沉默地把人抱了起来，也不顾身后的幼崽们，转身离去。 　　他嗓音低沉，“晚上想吃什么？” 第59章 咬 　　灯希被罩在黑色的军装下, 额间抵在男人的肩颈上，呼吸间全是金色肩章冰冷的锈气，他偷偷探出脑袋, 抬眼就看到小哑巴冷漠的神情。 　　他没有去回答小哑巴的问题，反而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小哑巴的耳侧, 点了点小海螺的尖尖。 　　陪小水母玩的时候, 灯希会戳着透明的水母顶轻轻地哼唱。 　　去海上晒日光的时候, 灯希也会按下小海螺录下欢快又轻松的语调。 　　刚刚给小浣熊唱的歌，灯希也用耳上的小海螺录了下来。 　　他放给小哑巴听。 　　托着灯希的掌心微微一僵，祀寂生静静听着。 　　灯希微微直起身，又将下巴抵在小哑巴的肩膀上，他看到小哑巴的肩后沾了点小饼干的碎屑, 笨拙地用指尖轻轻拍掉。 　　海螺里的哼唱静静地响起，又静静地结束。 　　祀寂生抱着灯希踏上飞舰, 发表了一个评价，“很好听。” 　　录下来的歌声对祀寂生庞大精神海的作用并没有那么强, 但还是能稍稍让精神海放松下来。 　　他俯身想将灯希放在沙发上，灯希搂着小哑巴的肩颈, 不肯松开，他微微抿唇, 虽然有些懵懂，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灯希仰着首，“小哑巴需要抱。” 　　一个陪伴的拥抱。 　　飞舰自动启动。 　　祀寂生撑在沙发椅上, 一起身, 搂着他的灯希也会被带起来, 动作只能停住。 　　银眸定定地看了灯希很久，灯希也眨着眼睑，有些担心地回视着。 　　在军部处理了一天的政务，领着手底下的人在训练场作战，又巡视了一遍救助站。 　　跟平时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但今天似乎格外地有些累。 　　祀寂生将腿支起来，曲在灯希的腿侧，他整个人快将乖乖坐在沙发上的灯希罩在身下，比平常久违的沉默。 　　灯希并不害怕，他顺势挺起腰，很努力地搂得更紧了。 　　祀寂生阖了阖银眸，借力搂住灯希的腰将人抱了起来，回身坐在沙发椅上，姿势一瞬变成灯希跨坐在人类的大腿上。 　　灯希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身子，又被机械手套按住。 　　祀寂生嗓音格外的低沉，“不要动。”他又道，“就抱一会儿。” 　　就放任一会儿。 　　灯希很乖地停下动作，他微微攥紧的手心还握着小泰迪给他的糖，觉得烫手，有些生气，“小哑巴不是大坏蛋。”他转身把糖果重重搁在桌子上，“不要听他们的。” 　　祀寂生微微怔忪，他摘下机械手套，伸手把灯希闹脾气扔掉的糖果捡起来，“不能将朋友给的礼物随便扔掉。” 　　灯希闷闷地说，“他们欺负小哑巴，不是我的朋友了。” 　　祀寂生顿了一下，他撕开黏糊的糖纸，将糖果放在灯希的唇边，“尝尝看。” 　　灯希抿起唇，别过脸，不想吃。 　　祀寂生举着手，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灯希才闷闷不乐地扭过脸，不想看小哑巴一直跟他僵持着，用唇间将小小一颗的糖果抿了进去。 　　舌尖先是尝到一抹甜，灯希将人类的指尖也一起抿了进去。 　　是故意的。 　　祀寂生想抽走时，察觉到指腹被轻轻地咬了一下，灯希气鼓鼓的，用又嫩又平的牙齿磨着粗糙的指腹，却尝到了指腹上残留的糖渍。 　　甜甜的。 　　比整颗糖果还要甜。 　　祀寂生的动作有些微妙地顿了下，他看着耍无赖的小人鱼，感受到被湿热的口腔含住的指尖。 　　抽了抽，没有抽动。 　　祀寂生曲起指节，顶开灯希咬紧的牙齿，用拇指故意磨了磨又钝又平的牙尖。 　　动作近乎恶劣，好像在教训牙都没长齐就敢咬人的小兽。 　　灯希茫然了一瞬，没想到小哑巴还会反抗，趁着松懈的期间，祀寂生将被咬住的指尖硬生生拔走。 　　安静的飞舰里响起一声很轻又很浅的“啵”一声，灯希耳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红，好像为自己的无理取闹有些心虚，因为咬着糖果，声音有些含糊，很理直气壮，又委屈巴巴的，“小哑巴欺负我。” 　　倒打一耙。 　　祀寂生曲起指节轻轻敲了下灯希的额角，蓝眸害怕地紧紧闭住，察觉到这个惩罚其实微不足道时，又试探地睁开眼睛。 　　看见小哑巴正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指腹残留的水液，擦完后才慢慢看向小人鱼，对灯希说，“手。” 　　灯希紧张地把手背在身后。 　　上课的小美老师说过，如果不乖乖上课的同学，会被惩罚打手心。 　　虽然只是用铁尺拍了下虚拟的学生影像，对屏幕外的人只起威慑作用，但看着蓝屏上哭鼻子的动画小孩，灯希还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祀寂生用鼻腔挤出低沉的一声，“嗯？” 　　威慑的效果不比小美老师低多少。 　　灯希害怕地闭上眼，动作慢吞吞地把缩在背后的双手伸了出来，声音很小，“不要打手心。” 　　祀寂生听清了，但罕见地没理解灯希的意思，“什么？” 　　手心上载来纸巾柔软的擦拭感。 　　灯希试探地睁开眼，看到小哑巴正垂着眼，认真地帮他擦着手心上留下来的糖渍。 　　是刚才攥着那颗糖果留下来的。 　　灯希后知后觉自己闹了个乌龙，声音愈发地小，“老师说，不听话的小孩就要打手。” 　　祀寂生附和，“嗯，是有点不听话。” 　　灯希急着说，“我也可以给小哑巴咬回来的。” 　　打手心看起来好疼，咬一下好像还可以接受，灯希根本没意识到他跟银尾的咬合力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他换算了一下，觉得自己非常聪明，还大胆地提了一个条件，“但是小哑巴不可以帮他们说话了。” 　　祀寂生将脏掉的纸巾丢在垃圾纸桶里，“不会打你的手，也不会咬你。”他不知道灯希看了什么，但还是认真地给灯希解释，“帝国有严厉的公约，老师体罚学生是会被公约处罚的，所以不用害怕。” 　　虽然只是一个活跃课堂气氛的玩笑片段，但祀寂生不希望给灯希留下阴影。 　　灯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祀寂生继续说，“但还是要认真听课。” 　　灯希心虚地垂了垂眼睑，低低应了一声，“我有在听课的。” 　　祀寂生开始一件一件地数着，“李医师跟我说了，兔崽说你不认真听课，一直拉着他玩。” 　　灯希没想到小哑巴会知道，睁大了眼睛。 　　这几天忙，祀寂生都记了下来，一直没跟灯希说，他接着算账，“还吃了很多小零食。” 　　灯希抿紧唇，不说话。 　　祀寂生声音很沉，“是吗？” 　　灯希认命地小声承认，“就吃了一点点。” 　　祀寂生反问，“我说了什么？” 　　灯希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述出来，“可以吃，但不能把零食当做正餐，吃得太多就吃不下早餐跟晚餐，摄入的营养不足，身体就会变差。” 　　灯希解释，“可是飞行椅堆满了，就坐不下了。” 　　有李医师给的，还有副官说他伴侣带过来的，秘书长叔叔还把他儿子的牛奶带了一瓶过来，除了这些，还有闻名过来看他的士兵小姐姐。 　　每天灯希的飞行椅都被零食堆满。 　　今天吃午餐前还微鼓着小肚子，打了个饱嗝，说自己吃不下了。 　　当时的祀寂生并没有说什么，让灯希自己先玩一会儿，自己一个人将午餐解决掉了。 　　祀寂生“嗯”了一声，商量道，“装个零食柜，把它们都放在里面。” 　　灯希点点脑袋。 　　祀寂生接着说，“可以自己一个人玩，但不能打扰兔崽学习。” 　　灯希又继续点点头，“也可以玩光脑吗？” 　　祀寂生颔首。 　　灯希雀跃地弯了弯眼睛，但是他没有忘记小哑巴故意略过去的话题。 　　灯希学聪明了。 　　他知道有时候小哑巴不想回答一些问题，就会用其他的事把他的注意力转走。 　　灯希没有继续问，是因为想等小哑巴的心情好一点，他看了看回温的银眸，重新问了一遍，“小哑巴还没有答应我，不可以帮他们说话。” 　　祀寂生沉默一瞬，微叹道，“没有帮他们说话。” 　　现在轮到灯希反客为主了。 　　他撑在小哑巴的肩上，微微跪坐起身，看了看小哑巴的神情，确定银尾不是在哄骗自己，才歪了歪头，困惑地问，“他们为什么说小哑巴是大坏蛋？” 　　小哑巴看起来不像是因为对方是幼崽，就任由他们欺负的人鱼。 　　祀寂生沉默半响，“一定要知道吗？” 　　灯希犹豫一瞬，还是点点头。 　　祀寂生另一只没摘下机械手套的手，搭在灯希的后腰上，微微绷紧。 　　但因为祀寂生抱之前就提前关闭了触觉神经系统，即触摸不到腰肢的柔软，也感受不到灯希温热的体温。 　　“因为异族人是因为我，才会被大众知悉。” 　　他们本可以藏在人群中一生，如果不被发现，还是会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 　　不会被亲朋好友抛弃，不会被正常人类厌恶，也不会遭受到星盗的抓捕，最后消失在浩瀚的星际中。 　　看过庭审会议的异族人，都忘记不了那个密密麻麻的影像记录跟帝国元帅冰冷的面目。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 第60章 草莓味 　　不管是异族, 还是有异族的家庭，都会怨恨打破他们原本平静生活的人。 　　从大海来到人类世界的小人鱼并不清楚异族被大众所知或者隐藏在正常人类中有什么区别，他垂着眼睑反应了很久, 慢吞吞地想了很多，还是似懂非懂地问，“如果不被知道, 会有什么区别吗？” 　　祀寂生沉默片刻, 耐心地解释, “他们可以隐藏在正常人之中，不会因为舆论而被家人抛弃，更好地生活。” 　　灯希抿抿唇，很不理解地问，“是小哑巴抛弃他们的吗？” 　　祀寂生怔了一下。 　　灯希忍不住抱紧小哑巴, “我永远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就抛弃我的族人、家人的。” 　　灯希很不明白, “小哑巴不是伤害他们的人，李医师说了, 是你收留他们的，让他们不再受到坏人的伤害。”他很着急, 但因为懂得太少，安慰都显得笨拙, “他们被割掉的耳朵还有舌头，是小哑巴做的吗？” 　　不等祀寂生出声，灯希就否认，“不是的, 是其他坏的人类做的。”他一字一字道, “我被那些坏人抓走, 也不是小哑巴做的，反而是小哑巴救了我。” 　　祀寂生：“是因为想来找我——” 　　灯希伸手捂住小哑巴的嘴巴，不让他说话，有些生气，“如果我遇到的不是坏人，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受到任何伤害，慢慢找到小哑巴？” 　　祀寂生想张唇，捂住他嘴巴的小手就收得更紧了，一抬眼就只能看到气呼呼到鼓起的脸颊，最后只能妥协似的微微颔首。 　　灯希这才弯了弯眼睑。 　　他不想看到小哑巴把坏人做的坏事也揽到自己身上。 　　他看过那个庭审视频，还没有跟小哑巴说过，虽然似懂非懂，但灯希知道，那时候的小哑巴一定很为难。 　　他别无选择。 　　而且，那个视频并没有播放完，谁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差的不过是，真相一直在被掩埋。 　　太欺负人了。 　　为了人类，所以暴露异族的身份，却因此而被人类讨厌，灯希以为帮助异族的小哑巴会受到异族的喜欢，但其实小哑巴也被异族讨厌着。 　　没有人喜欢他的小哑巴。 　　灯希移开捂住小哑巴的手心，双臂搂紧银尾的脖颈，将脑袋埋了进去。 　　明明被讨厌的人不是灯希，灯希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他闷闷地说，“小哑巴试过吗？一直生存在深海的感觉。” 　　“在大海中不小心误入了一族大型海生物的海域，它们每天都会在海面上巡视，一旦发现异常，就会将你当作猎物，凶狠地撕碎。” 　　“你只能藏在漆黑的海底洞xue中，不敢游出去，每天一睁眼，一闭眼，都是黑暗，看不到一点点的阳光。” 　　当时的小人鱼在那个洞xue里藏了将近一个月。 　　“每晚都会睡不好觉，怕自己会被发现，因为不敢游得太远，只能吃附近的海草，但当海草都被吃完了，就只能饿肚子。” 　　抚在灯希背上的机械手套一瞬收紧，祀寂生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安安静静地听了下去。 　　灯希好像回到了那个黑暗无光的环境中，害怕地缩紧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栗着。 　　祀寂生安抚地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 　　很久很久，灯希的情绪才微微平定下来，因为挨得太近，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飞舰内变成湿漉漉的水雾，打在银尾裸露出的脖颈侧处。 　　不管是鲛人还是人鱼都习惯了海底深处的冰冷，更喜欢将飞舰上的气温调得很低。 　　他们互相依偎着取暖。 　　灯希小声说，“我在那里待了很久很久，我以为我也要跟着被我拔掉的海草一样，在洞xue深处孤零零地枯萎掉。”他轻声说，“在深海的黑暗里永远地闭上眼。” 　　祀寂生低哑着声，“不会的。” 　　灯希弯了弯唇，肯定道，“对，不会的。” 　　“像海星一样卧沙般得躲藏，不去作出改变，那就只能在无力中接受现实。”灯希笨拙地作着比喻，“可我们不是海星，我们不会像海星那样，埋在沙子里也能靠吸食海水里的浮游生物生存下去。” 　　“那样，我们等待的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大海中消失。” 　　祀寂生低声问，“所以，你作出了改变吗？” 　　灯希揉了揉因为黑暗的回忆而微红的眼眶，骄傲地仰起首，“我离开了洞xue，但是没过多久，就被那些海生物的族群发现了。” 　　猎物没再躲藏下去。 　　“虽然很害怕，但我还是靠歌声冲破了它们的围剿，离开了那个海域。” 　　“很棒。” 　　“然后？” 　　“然后我找到了一个没有危险的海域，虽然这里的鱼很少，但是有很多很多可以吃的海草，生活很久很久也吃不完。” 　　灯希掰着手指头数，“我还找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巢xue搬了进去，每天一睁眼，打开贝壳，就可以看到照进海水中的光线。” 　　祀寂生附和着说，“那一定很好看。” 　　灯希点点脑袋，“可以不用再躲藏，也不用再害怕被发现，每天都可以游到海面上。” 　　有时候天空可能会出明艳的太阳，也可能会出现掀动整个海面的暴风雨，但不管是什么天气，灯希都可以玩得很开心。 　　灯希歪了歪脑袋，问，“小哑巴知道了吗？” 　　祀寂生反问，“什么？” 　　灯希认真地说，“我也觉得，敢游出巢xue，不害怕被正常人发现的小哑巴很棒。”他笑起来，“带着一直藏在黑暗中的异族作出了改变。” 　　超棒的！ 　　“那也一定一定可以冲破围剿的。” 　　也可以享受着照耀在海面上温暖的光线。 　　祀寂生其实都知道。 　　冰冷的指腹轻轻抚了下披散在灯希脑后的金发。 　　灯希可以想通的事情，他也不会陷在走不通的死胡同里，但心里清楚跟承受一切是两回事。 　　面对全星际的《异族人公约》起草书早在三年前就上交给了星际联盟，但除了帝国的长老会在阻挠，参与星际联盟里的其余星系都不同意。 　　只要异族发狂的问题一日不被解决，那他们就跟被全星际厌恶的虫族没什么区别。 　　治疗中心的基因抑制药更新换代过不知道多少次，但始终根除不了。 　　他们可以抑制基因，却改变不了基因。 　　祀寂生触了触灯希的眼睑，擦拭掉湿漉漉的水痕，低低应了一声，“嗯，会的。” 　　灯希不太满意，“是一定。” 　　祀寂生只微微颔首。 　　飞舰在这时停下，猝不及防的，灯希骤然腾空，他吓得抱紧了银尾。 　　起身后，祀寂生抱着灯希俯下身，将人稳稳放到了地上。 　　灯希试探地踩到地板上，有些不舍地松开小哑巴，但很快，他又重新牵上小哑巴的手，被人一步一步牵着下飞舰。 　　从停飞舰的草坪走下后，是庄园外围的花园，但因为没有主人的精心打理，灯希搬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现在还是什么样。 　　花蕊都枯萎了，草叶也都凋零。 　　前方是机器管家一丝不茍地扫着落叶。 　　灯希有些可惜地摸了摸萎缩掉的花瓣，“它们快要消失了。” 　　祀寂生说，“因为秋季快到了。” 　　灯希好奇地问，“当大海的洋流变暖，春天到来的时候，它们会重新盛开吗？” 　　祀寂生给出肯定的回答，“一定会。” 　　他们回到了庄园的大门处，祀寂生微微眯了眯眸，看着满地的快递箱，转身看了看身后的机器管家，“怎么不处理干净？” 　　管家一板一眼地机械回答道，“这些是没被主人拆封过的。” 　　祀寂生微微拢眉，他记得他这些天没有在商城购物过。 　　灯希有些惊喜地松开小哑巴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杂乱的箱子，正要触摸到，就被人拖了回来。 　　祀寂生看着无处下脚的大门处，“小心，先等等。”他吩咐管家，“把它们先搬进去。” 　　最后再轮到询问灯希，“这些都是你的？” 　　灯希点点脑袋，“对的！都是我买的！” 　　灯希每次上课，就忍不住摸鱼，久而久之就不好意思去打搅兔崽了，无所事事的小人鱼只能一个人趴在地毯上，划着光脑。 　　灯希看不懂星网，每次没看几下，就会掉进他唯一熟悉的商城里。 　　人类的东西好多都是灯希没见过的，还很漂亮，他看着很新奇，就忍不住想把它们带回家玩。 　　快递都被一个一个堆积好，放到了客厅的空地上，灯希忍不住想跑过去时，就会被祀寂生强硬地拉回来，只能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过去。 　　怕灯希无力的双腿在跑动后会摔倒。 　　灯希的鞋子被脱在玄关处，踩着洁白的长袜，盘腿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祀寂生怕他被伤到，用腰间随身佩戴的荆棘匕首一个一个划开后，再交给灯希。 　　一个小鲸鱼抱枕。 　　一个透粉色的花瓶。 　　一个很漂亮的人工珍珠贝壳，“这个是给小水母，它的新家！” 　　还有一个两三米长的砗磲人工贝壳，全银打造，还点缀着星点的珊瑚礁，灯希说，“这个是给小哑巴的。” 　　亮银色的鱼尾睡在玫红色的贝壳里实在是太不搭了。 　　祀寂生继续拆，拿出里面的东西时，忍不住顿了一下，他没有买过这种东西，以为自己看错了，拆开后才彻底确认。 　　呼吸瞬间一窒。 　　“为什么要买这个？” 　　冷肃的黑色机械手套指尖，夹着薄薄一片的淡粉色包装，方方正正，还能隐隐闻到草莓的香气。 　　灯希懵懂地说，“商城购物的视频里说，它可以吹成气球，还可以装水玩。” 　　那是一个草莓味的颗粒粉套。 第61章 科普 　　星网商城的推广视频为了体现安某套的轻薄不透性, 也设置了18+的加购限制，完全没想过还会有已成年的顾客会真的买来当气球玩。 　　祀寂生打开跟副官通讯的界面，未被发送出去的消息内容是通知下架那则推广视频, 他顿了顿，又认命地一个一个字删除。 　　是他没有考虑周全。 　　祀寂生侧过眸，对上灯希茫然的视线, 微微叹了口气, 将整个粉色盒子塞进了作战裤的口袋里, 黑靴踩着低沉的声响，在灯希边眨着蓝眸边不解的视线下，转身上了楼。 　　直到黑色的身影消失不见，灯希抱着自己新买的小鲸鱼抱枕，后知后觉, 小哑巴把他的气球拿走了。 　　等祀寂生再下来时，灯希迫不及待地坐直身, 等小哑巴走近后，小人鱼扒拉着黑色的作战裤, 摸着口袋的地方。 　　一按下去就发觉里面什么都没有。 　　灯希不敢置信地把手伸进小哑巴的口袋里，又摸了摸。 　　什么都没摸到。 　　祀寂生把他作乱的小手拎了起来, 吐出残酷的三个字，“没收了。” 　　灯希愣了愣, 才反应过来，“不要，还给我。”他委屈地控诉着，“小哑巴抢我的气球。” 　　祀寂生蹲下身, “那不是气球。” 　　灯希用透彻的蓝眸眼巴巴地看着小哑巴, 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祀寂生唇间嗡动几下,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以对片刻，才拧了拧眉心，微叹了口气，“买其他的？” 　　灯希抿抿唇，“不要。” 　　灯希看起来比银尾有理多了，“那个是粉色的，还有小草莓。” 　　祀寂生跟灯希对视片刻，分毫都不退让，“不可以。” 　　灯希把唇抿得更紧了，倔强地盯着小哑巴看。 　　祀寂生微微眯起银眸。 　　没有被吓到的灯希反而更生气了，扭头就抱着胸生闷气，看都不看身后的银尾一眼。 　　祀寂生沉默片刻，从地上站起身。 　　灯希听到动静后忍不住竖起耳尖，以为自己的抗议得到了成效，但他等了大半天，都没有等到小哑巴的安抚，反而身后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作声响。 　　灯希忍不住回过脑袋，却发现小哑巴在默默地拆着那些快递盒，再分门别类地把每样东西都摆好。 　　如果是灯希要玩的小玩具，就摆在他盘腿坐着的地毯上。 　　没有任何出错的地方。 　　但得不到银尾理睬的小人鱼更加生气了。 　　灯希重重哼了一声。 　　祀寂生恍若未闻。 　　等一切都整理好了，气呼呼的小人鱼已经不自觉地鼓起了脸颊，祀寂生这才蹲在他面前，嗓音跟往常一样，但灯希却觉得小哑巴的语气跟刚刚不哄他的行为一样冷淡。 　　祀寂生，“脚。” 　　灯希闷闷地伸出了自己的腿。 　　挂在小腿肚上的长白袜被扯下一只，另一只因为灯希乱蹭地动作，全都堆积到了脚脖子上，松松垮垮的，被祀寂生慢慢脱了下来。 　　他拿过来一双棉拖，“穿鞋。” 　　灯希赌气似的，“不要穿。” 　　祀寂生微叹道，“要吃晚餐了。” 　　灯希低头看了看瘪瘪的小肚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倔强地摇摇头，“我不饿。” 　　祀寂生沉思片刻，“那你先玩一会儿，晚餐做好了再过来吃。” 　　然后他就在灯希不敢相信的目光下，起身走了，祀寂生一直在控制灯希的饮食，考虑过小人鱼的食量，进食的每一餐都是按科学分配过摄入合适的能量。 　　但是今天，他罕见地让机器管家去冷库拿出各种各样的偏甜生海鲜。 　　灯希自己一个人从地毯上爬了起来，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踏到地板上，“啪嗒啪嗒”地慢吞吞往水池的方向走。 　　低垂着脑袋生闷气的小人鱼走了一会儿，想起什么，又啪嗒啪嗒地往回走，在飞行椅前拿出今天本来想给小哑巴的小饼干。 　　不给小哑巴了。 　　他也没收了！ 　　灯希气鼓鼓地想，这个就是他今晚的晚餐了，他不要跟小哑巴一起进食了。 　　灯希慢慢走到水池边，双腿脱力地坐下，把身上的衣服通通脱掉了，抱着小饼干，化成蓝色的鱼尾，自己游回了贝壳床前。 　　然后蜷缩进去，重重“啪嗒”一声，把贝壳关上。 　　灯希抱住自己的大尾巴，在黑暗中偷偷地把小饼干撕开，他想填饱自己咕噜咕噜叫的小肚子，但是饼干浸了海水后，味道就变得特别奇怪，碎屑还充满了贝壳床里。 　　灯希啃了一小口，强迫自己吞咽了下去，就不想再吃了。 　　等祀寂生准备好晚餐，并没有在客厅的地毯上见到乖乖玩玩具的灯希，他熟练地走到水池边，果不其然，看到岸上胡乱堆着被脱下来的人类衣服。 　　角落里原本大张的洁白贝壳此时正紧紧闭上。 　　祀寂生也脱下衣服，化作银色的鱼尾，游到水池底的贝壳旁，微微敲了敲。 　　贝壳里传来翻身的动作，却没被打开。 　　祀寂生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敲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第四次的时候，贝壳被小小地打开一条缝，银眸敏锐地看见随着海水流动，飘出来的饼干碎屑，他的眼底出现了一层很淡的笑意。 　　鲛人的潜音在海底模糊不清，当嗓音放得很轻时，就像在故意逗着小鱼一样，“晚餐做好了，肚子饿了吗？” 　　灯希抓紧手中的小饼干，微微抿紧唇，声音传到贝壳外，又穿透过海水，显得更闷了，“我不饿。” 　　“是吗？” 　　紧闭的贝壳一下被打开，黑暗一瞬被驱散，光线将贝壳里照得透透彻彻，灯希慌里慌张地把小饼干往身后藏，先告状道，“小哑巴怎么可以突然打开我的贝壳！” 　　小人鱼藏的动作在祀寂生的眼下无所遁形，他故作没看见，选择给灯希保留了一点面子，认真道，“不能赌气就不吃晚餐。” 　　灯希察觉到小哑巴似乎要松口的语气，连忙道，“那小哑巴把气球还给我。” 　　祀寂生再次重复，“不是气球。” 　　灯希困惑地皱起小脸，“那就是水球！” 　　祀寂生否认，“也不是水球。” 　　灯希好奇宝宝似的，“那是什么？” 　　祀寂生微微沉默，“先吃晚餐。” 　　还是不想告诉他。 　　灯希又赌气地背过身，当然，他还记得把小饼干的位置也反过来藏好。 　　祀寂生看着灯希背对着他的背影，金发微微散落在贝壳中，也有些飘散在海水中，露出漂亮弯起的嶙峋蝴蝶骨，蓝色的鱼尾蜷缩在一起，尾鳍失落地往下垂。 　　好像不告诉他就不转过身一样。 　　他知道这件事不能轻易地敷衍过去了，越是不告诉，就只能增大灯希的好奇心。 　　“很想知道吗？”银尾俯下身，他撑在贝壳上，灯希一转过头，就对上低垂的银眸，毫无预兆地被罩在了小哑巴的身下。 　　灯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后怕地往后缩了缩，但还是好奇地点点头。 　　“它的学名叫安全套，也叫避孕套。”银尾的嗓音低沉，每一个字都代表着冰冷的科普，“是一种可以在性//交过程中使用的屏障类器具。”（出自百度百科） 　　灯希睁大蓝眸。 　　银尾张合的薄唇吐出一个又一个让他羞耻的语句，“换成人鱼族的说法是，在雌性人鱼跟雄性人鱼交//配前。” 　　“用安全套包括住人鱼的生殖腔。” 　　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无形的侵犯感。 　　灯希耳根骤然爆红，他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刻马上就把贝壳关上。 　　灯希抓住贝壳背，想将它合上时，被银鲛苍白的手臂硬生生顶开，用教训的口吻警戒道，“专心听完。” 　　灯希薄如蝶翼的透金色耳腮颤动得厉害，他难耐地挤出一个一个字，小声认输，“我知道了，不要说了。” 　　“我不想听了。” 　　“不可以。” 　　“它的存在可以将雄性的精子与雌性可以孕育生命的卵子隔开，即使雄性人鱼成结，发出想孕育生命的信号，结束后雌性也不会怀上人鱼蛋。” 　　明明语气正常，神情也在正经不过，说出每一句话却粗鲁，低俗，又下流。 　　“并且，它并不会影响过程中的快感。” 　　灯希终于承受不了，他涨红着一张脸，摆动着尾鳍，挺起身捂住银尾淡泊的薄唇，彻底投降，“你不准说了。” 　　冰冷的科普语句戛然而止。 　　因为灯希直起身的动作，一直藏着的小饼干也暴露在海水中，晃晃悠悠地在贝壳里飘着。 　　灯希挡得住身前，挡不住身后。 　　在看到银尾的视线若有所思地定格在被撕开后，还被他啃了一小口的小饼干上。 　　祀寂生重新问，“还要玩气球吗？” 　　灯希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不玩了。” 　　“还乱买东西吗？” 　　灯希犹犹豫豫好一会儿。 　　祀寂生静静地看他，被捂住嘴巴后，发出的嗓音依旧具有着威慑力，“嗯？” 　　灯希被逼问得节节败退，“买之前会给小哑巴看。” 　　祀寂生还不肯放过灯希，“还背着我吃饼干，不吃晚饭了吗？” 　　灯希忍无可忍，瞪了银尾一眼，委屈得不行，“你好讨厌。” 　　小哑巴怎么可以这样！ 　　祀寂生捡起海水中的小饼干，微微仰首，挣脱开灯希捂住他嘴巴的手。 　　灯希想去拿，被银尾躲开，他着急地说，“这个是兔崽的妈妈给我的，我想拿来给小哑巴吃。” 　　“没有偷偷把小饼干藏起来自己吃。” 　　祀寂生听完后，囫囵将剩下的一小口饼干吃进嘴里，咽下后才道，“味道不错。” 　　“可以乖乖吃饭了？” 　　“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元帅其实有一万种办法治不听话的小人鱼 第62章 布置 　　羞愤欲死的小人鱼跟银尾离得远远的, 往往银色的尾鳍摆了好几下，蓝色的鱼尾才跟着缓缓摆动，游了半天, 还在贝壳床附近。 　　祀寂生时不时停下来等他，久等不到时，就会回过身, 远远地看着磨磨蹭蹭的灯希。 　　灯希这才游出了一大截。 　　但等银尾又回过头, 小人鱼就又故态复萌, 几回下来，过了十几分钟，他们还在海底。 　　灯希抱着大尾巴停在海底的礁石背后，摆动着扇形的尾鳍原地转了一圈，又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放下大尾巴，双手捂住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 　　揉了揉, 搓了搓。 　　拍了拍。 　　环绕在灯希身旁的小水母，将触须缠绕住飘散在海水中的金发, 本来在欢快地跟头发丝玩耍着，察觉到重逢后本来就不聪明的小人鱼好像变得更笨了, “啪啪”地打了自己两下。 　　小水母用触须也试探着拍了拍灯希的脸。 　　灯希头一回被小水母柔软的触须打，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小大人似的教训道，“你不可以打我。” 　　敷衍地教训完，又继续恨不得把自己埋进礁石里。 　　都怪人类，怎么发明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还说, 还说它是什么破气球。 　　太过分了, 怎么可以骗鱼呢！ 　　要是在他们幼崽稀少的人鱼种里，为了人鱼种能延续下去的希望，有一丝一毫诞下新生人鱼蛋的机会他们都不会放过。 　　人鱼蛋小小一枚，那么可爱，幼崽摆动着笨重的尾鳍，那么乖。 　　灯希又想了想，他承认，人类的有些幼崽确实不怎么可爱。 　　他垂下眼睑，如果他跟小哑巴不是同性人鱼，那他们好像就可以生小人鱼蛋了。 　　灯希抿抿唇，耳根不知不觉间又红了起来，他幻想了一下自己选择雌性后的画面，又幻想了一下如果小哑巴时雌性—— 　　小人鱼猛地直起身，摇了摇脑袋。 　　好像都很可怕。 　　“在想什么？” 　　“在想小哑巴要是雌——” 　　灯希猛然反应过来，硬生生止住剩下的话，掩耳盗铃似的摇脑袋，“没有！”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又小声地补充，“我什么都没有想。” 　　银尾淡淡掀眸，“你先游。” 　　灯希垂头丧气地游在前面，因为想离银尾远一点，反而比刚刚游得快了很多。 　　但鲛人跟人鱼的游速依旧悬殊。 　　祀寂生轻松就追了上去。 　　银尾跟蓝尾相伴着游到岸边，灯希的心情随着摆动尾鳍的节奏缓缓恢复平静，破水而出的一瞬，耳腮浸满了海水。 　　灯希闭上眼，将眼中的海水挤下，鼻尖渴水般用力地呼吸着，一呼一吸间，耳旁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祀寂生一字一句，“我不会是雌性。” 　　闭上的蓝眸瞬间睁开放大，灯希小结巴似的，“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没有说。” 　　祀寂生微微眯眸。 　　立刻明白自己暴露的灯希迅速捂住自己嘴巴。 　　这次算什么都说了。 　　灯希心虚地看着小哑巴游到岸边，快要不好意思跟着小哑巴一起进食晚餐了。 　　他慢吞吞地问，“小哑巴不可以自己选择性别吗？” 　　人鱼种会在幼崽期过去的某一天后，迎来自己选择性别的关键时刻。 　　祀寂生微微怔忪，突然沉默下来。 　　返祖的鲛人当然不能自己选择，从出生起，人类的性别就已经注定了。 　　好奇问起的灯希已经完全被今天丰盛的晚餐吸引的注意力，他看着比他脸还大的生蟹肉，惊喜地弯了弯眼睑，还有他小臂长的生腌虾肉。 　　祀寂生，“不能给你玩‘气球’的补偿。” 　　灯希，“都说了不要说了！” 　　用完晚餐后，灯希变换为人形，自己换上了鲸鱼睡衣，湿漉漉的脚丫子在光滑的地板上留下一串脏兮兮的脚印子，迫不及待地“啪嗒啪嗒”离开了水池内。 　　背对着灯希的银尾这才转过身来，穿上自己褪下的作战服。 　　回到客厅，才看到坐在地毯上的灯希一个人摆弄着今天拆开的快递。 　　背对着祀寂生，听到了脚步声也只是竖了竖耳尖，没有回头去看，甚至没有出声。 　　一副拒绝交流，离我远一点的态度。 　　逗过头了。 　　祀寂生静静地看灯希把他摆好的物件们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摆放。 　　整洁的客厅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 　　一个等人高的鲸鱼座椅被放在了地毯旁，中心空出一个柔软的洞，看起来一坐下就能陷入里面。 　　另一个小鲸鱼抱枕跟一个粉色小水母抱枕被堆在了冰冷的白色沙发上，增添了一丝活气。 　　透粉色的花瓶被灯希插上今天回家时，他偷偷在花园里拔下来的几朵花。 　　柔嫩的指尖掀起几滴水珠，洒在绽放开的花瓣上，绿色的枝干似乎在一眨眼间变得更加坚韧。 　　灯希开心地弯了弯眼睑。 　　这些都是摆在地毯上，他一伸手就能碰到的东西，更远的东西，被祀寂生沉默地递过来。 　　他们像在大海里搬到新巢xue一样，打扫干净巢xue里的苔藓跟尘土，在人类世界居住了这么久的灯希，也终于有精力布置着他跟小哑巴的新家。 　　银色的贝壳被祀寂生搬到了灯希的贝壳床对面，原来的玫红色砗磲贝壳，则在脱水后摆到了祀寂生的书房。 　　一尘不染的整洁书房内，一片白色中多了一抹突兀的玫红，大张的贝壳里放着一张干燥的海草床，铺了一个毛绒绒的鹅毛地毯。 　　因为今天走得太多，不得不坐着飞行椅代替步行的灯希开心地摸了摸玫红色的贝壳面。 　　这样小哑巴工作的时候，他就可以躺在贝壳里，一边玩光脑，一边陪小哑巴了！ 　　唔，玩光脑的时候，他也可以听小美老师讲课！ 　　灯希甚至还买了一套水母睡衣，涂鸦是嫩黄色的，像是灯泡一样，很好看。 　　他拿出来后，纠结了一会儿，偷偷伸出了手，向另一边别过脑袋，手却向反方向将睡衣递了过去。 　　支支吾吾，别别扭扭地吐了个字，“穿。” 　　晚上睡觉的时候，灯希也没有等小哑巴，自己回到水池底，牢牢将贝壳闭上了。 　　祀寂生默默变换成银尾，游到了银色的贝壳床旁，他缓缓在贝壳顶轻轻敲了两下，好一会儿，洁白的贝壳床将掀开一条缝，探出来几缕金发。 　　“晚安。” 　　他以为灯希还在生气，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上次买的蝴蝶气球可以再买来给你玩。” 　　灯希再也不想听到“气球”这两个字了，他捂住耳朵，尾巴蜷缩在一起，闷闷地“嗯”了一声。 　　祀寂生听出他的不高兴，补充道，“也有海豚气球。” 　　灯希小声说，“要一只。” 　　“好。” 　　“晚安！” 　　· 　　治疗中心的医师加完夜班，也带着一身疲劳回到了家中，她是李医师今天在救助站嘱咐照看幼崽的那位医师。 　　姓张。 　　张医师专门负责照看救助站里的异族人，她疲惫地坐到沙发上，跟家里人打了句招呼，无聊地看起光脑。 　　下班回到家的医师跟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 　　张医师想了想，才打开今天录制的视频，将光脑声音摄入耳机内，静静地观看着，金发少年低低的轻哼声传入耳中。 　　听上去似乎并没有那么神奇。 　　但她不由地听了第一遍，第二遍……不知道第几遍，她身上的疲劳似乎也随着听不懂的歌声缓慢地吹走。 　　“表姐？” 　　沉浸在歌声里的张医师霎时回神，看向她的表妹，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衣领处还别着耳麦忘记摘下。 　　张医师指了指衣领处。 　　高马尾才恍然大悟，笑着道，“今天有好几个采访，忙得没时间整理了，姨妈喊你去吃饭了。” 　　张医师打了个哈欠，放下光脑，“我先去洗个热水澡。” 　　表姐走远后，高马尾才好奇地拎起张医师的光脑，她表姐平常一向对其他事的态度都很平淡，今天怎么反常地一回来就盯着光脑看？ 　　光脑识别成功。 　　暂停下的视频重新开始播放。 　　高马尾的第一眼，就被蓝屏中的金发少年吸引的全部的注意力，即使她没有戴上耳机，在一片寂静下，也完全移开不了视线。 　　她下意识拿起表姐落下的耳机，有些着急地带上。 　　入耳的是一句空灵的陌生语言。 　　她在星网经营着一个公众账号，粉丝受众无数，采访过各个星系的名人，有机翻系统的帮助下，高马尾对各个星系的语言也有所熟知。 　　但很明显，这个金发少年说出口的语句不属于任何一个星际星系。 　　这个陌生的语言似乎来源于一个被隐埋多年，古老而又神秘的文明体系。 　　对于热度的敏锐感让高马尾迅速确认了一下，她一句一句地录到光脑上，找遍了整个星网，确定没有任何语言与其相似，光脑也翻译不出后，她像嗅到了大新闻一样，高马尾将这条视频转载到了自己的光脑上。 　　她再耐心地看完。 　　窗外的阳光打在坐着轮椅的金发少年身上，无力的双腿静静垂落，肤色苍白，低垂的蓝眸像水晶一样脆弱透彻。 　　空灵的歌声不停地安抚着怀里不停挣扎地小浣熊，精致的眉眼始终微微弯着。 　　他一定会受到很多人的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还没有解锁，尽力了，我也快被审核改到崩溃了，只能将一直被标黄的原版放在web上了，鱼鱼叹气.jpg 　　今天特别地忙，坐了一天的高铁，一天都没有睡，半夜一点发现被锁章，修改到现在也没出来，打了好几个客服电话也没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TVT 　　明明也没写什么，不理解 第63章 道歉 　　灯希单方面的冷战持续到了第二天, 他也不是不想理小哑巴，就是一对上没什么表情的银眸，就忍不住回想到将他压在贝壳里, 逼着他一个一个字听完的银尾。 　　一到了军部，灯希就迫不及待地骑着飞行椅往休息区跑，没操控两下, 就被人按住, 祀寂生微微俯身问灯希, “还记得我昨天说过什么吗？” 　　灯希点点脑袋。 　　在副官微妙的视线下，祀寂生将灯希今早拒绝他帮忙穿衣服，弄得歪歪扭扭的衣领扶正，再伸出指尖，准备将金发下掩盖的银色海螺耳钉贴到该在的位置上。 　　这也是灯希自己佩戴的, 拒绝了小哑巴的帮助，试着学习了一下, 结果磁吸器戴得歪歪斜斜，耳钉也摇摇欲坠。 　　即将碰到时, 被灯希微微偏头躲了过去，他也有些心虚, 语无伦次地说，“我自己可以的。” 　　指尖一瞬落空, 祀寂生微微凝起银眸。 　　灯希慌里慌张，“我我我去找兔崽了。” 　　飞行椅转瞬就飞速运转地飞走了。 　　副官明显感觉到元帅的气压一下低下来了，他看了看前两天刚刚出现在元帅身上的那个金色饰品，一个小巧精致的海螺耳钉。 　　还是情侣款, 一个金一个银。 　　还有军服掩映下, 紧贴着腕骨, 若隐若现的透蓝色鱼鳞手链。 　　除了帝国肩章从未佩戴过其余饰品，甚至衣帽间都是一水的黑色，这两个装饰就像给祀寂生打下的专属印记。 　　晃得别人眼睛疼。 　　副官眼角抽了抽，实在不懂热恋期的小情侣昨天还蜜里调油，怎么今天就别别扭扭的吵架了。 　　祀寂生察觉到副官的眼神，冷冷地看了过来。 　　副官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一片寂静中。 　　突兀地响起一声，“你结婚多久了？” 　　副官猛地咳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了下，“过两天五周年纪念日。” 　　他婚礼时还邀请了元帅前来，虽然被拒绝了，但副官敢保证，元帅一定记得，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故意这么问。 　　祀寂生重复了一遍，“纪念日？” 　　副官很有心得地说，“我媳妇儿特有仪式感，一年能过八百个纪念日，什么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表白，在一起多久的纪念日，结婚几周年——” 　　祀寂生冷漠地打断副官的长篇大段，“有什么意义？” 　　副官语塞片刻，一脸难以言喻，“这不就是找个借口能郑重地买点礼物，哄她开心嘛。” 　　祀寂生微微垂眸，神色不明。 　　副官又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我媳妇儿在气头上，立马就消气了。” 　　见元帅似乎若有所思，副官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得看她生什么气了。” 　　但小情侣吵架，也很好哄吧？ 　　· 　　秘书长得到指示后，第二天早就在休息区布置了个零食柜。 　　奶黄色的木柜，还有透明的玻璃柜门，考虑到灯希不能久站的问题，柜子只有兔崽那么高，柜顶还放了几个冰镇饮料机。 　　灯希把没吃完的小零食都摆了进去，不过只占了最上一层的一半。 　　带兔崽过来的李医师看到正在忙碌的灯希，也有些新奇地把今天带过来面包和牛奶放在了零食柜里。 　　然后再轻轻推了兔崽一把。 　　兔崽小步走到灯希面前，鼓起勇气说，“大哥哥对不起。” 　　灯希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兔崽寻求帮助似的看了看李医师，李医师给了一个鼓励的目光，兔崽深呼吸一口气，“妈妈说，小也他们昨天下午那样做是不对的。” 　　李医师转身看向窗外的云层，小孩子的事就交给他们来解决吧。 　　昨天下午李医师并没有跟元帅一起回来，之后在救助站接兔崽回家时，她看到一片狼藉的地面跟有些生气地问其他小朋友为什么要打元帅的兔崽时，就知道她不想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兔崽第一次经历这件事，他并不知道小也他们对大哥哥的男朋友为什么恶意那么大，询问过后，也只得到其他人一句“他就是大坏蛋”的解释。 　　兔崽想起妈妈让他理解的那些话，“我是他们的朋友，我也要跟大哥哥说对不起。”他很有担当地说，“他们不懂事，我以后会好好教他们的！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灯希抿抿唇，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不能原谅兔崽，也不能接受你的道歉。”他认真地说，“因为我不可以代替真正受到伤害的人。”他弯弯眼睑，清澈的蓝眸倒映出因为被拒绝，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兔崽，说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你们可以向真正需要得到‘对不起’的人道歉吗？” 　　“我想，那个人会原谅你们的。” 　　小哑巴虽然看着很凶，但很好说话的。 　　兔崽连忙点了点脑袋，“我会跟小也他们说的。”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看妈妈，却只看到妈妈的背影，他有些紧张，但还是将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我知道的，大哥哥的男朋友不是大坏蛋，小也他们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不了解大哥哥的男朋友。” 　　灯希一瞬僵住，脸色一下通红，“不是！他不是我的，我的男——”因为太难以启齿，所以顿了下，支支吾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朋、友。” 　　兔崽不解地仰起首，“可是妈妈说你们在谈恋爱。”因为今天没有听歌，兔崽的垂耳竖了起来，狐疑道，“大哥哥不可以骗我。” 　　“我知道的，谈恋爱就是每天都在一起，会抱抱还会亲亲，我都看见了，你们还带了这个。” 　　兔崽指了指灯希耳垂上的耳钉，他看了眼妈妈，压低声音，“我妈妈也跟我爸爸有定情信物噢！”他伸出自己又短又胖的小手，指了指指节，“就是这里，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戒指。” 　　灯希当场愣在原地，傻乎乎地问，“定情信物是什么？” 　　兔崽理所当然地说，“大哥哥好笨，就是一模一样的，可以成对的纪念礼物，爸爸跟我说，收下定情信物，就代表答应在一起了。” 　　小孩的语言懵懂又天真，但很好地让灯希理解通透，他睁大眼睛，手足无措地将磁吸耳钉拽了下来，太过仓促的动作让耳垂受到了疼痛感，变得通红。 　　灯希慌乱地摆手，“我们没有……”耳垂的疼痛好像在一瞬间变得尖锐刺耳，手心里的海螺耳钉似乎在也发烫，因为指尖收紧，海螺尖尖也刺进了掌心，抵在柔软的皮肉，磨得发红发疼。 　　录音开始了—— 　　最后三个字要说出来，好像变得极其困难跟艰辛，灯希重复了一遍，小声说，“我们没有在一起。” 　　“这个也不是定情信物。” 　　“我随便选的礼物而已。” 　　兔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哥哥不喜欢另一个大哥哥吗？” 　　灯希很久都没有出声，海螺耳钉不停地在掌心滚动，在出汗的指尖中悄无声息地截止。 　　“喜欢。” 　　“喜欢的。” 　　休息区好像一下子在灯希的耳中变得安静，心脏的鼓鸣声也突然消失，鱼缸的波纹静静地照在地上。 　　灯希深呼吸一口气，他似乎也很矛盾，想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解释，“是会想永远在一起的喜欢，但不是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李医师静静听了很久，无声中摇了摇头，看来她发给元帅的爱情观教育没有起什么作用。 　　休息区陷入了安静中，兔崽是因为正在理解，灯希则是眼神空茫茫地盯着手心。 　　李医师回身打破了僵局，“怎么样？谈出结果了吗？” 　　灯希回过神。 　　兔崽点头道，“我想到办法了！” 　　兔崽靠过来，嘀嘀咕咕地跟灯希说了些什么，灯希眼睛微微亮起，同意地点了点脑袋。 　　兔崽立刻爬起身，将盘腿坐在地毯上的灯希拉起来，跟李医师说，“妈妈等一下可以帮我喊另一个大哥哥来找小也他们吗？” 　　李医师微微颔首。 　　兔崽拉着灯希慢慢走到救助站，把所有小朋友都集合在一个房间里，把房门一关，开始密谋。 　　直到快中午，李医师才收到兔崽发过来信息，请元帅过来救助站这里。 　　祀寂生来到大厅时，救助站空无一人，只有悬空桌上摆满了东西，整洁有序地排列着，最前面放着一张张开的小纸条，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 　　灯希最近在练人类的字体，学星际语学了很久，但依旧没记住多少字，每次练字时，写出来的字都这缺一块，那少一部分。 　　很有小人鱼的特色。 　　纸条上写着——“这是他们给小哑巴送的道歉礼，他们希望你会喜欢，但我希望，小哑巴不会再难过了。” 　　祀寂生微微怔忪，才看向桌面上摆放的东西，有很多糖果跟小饼干，还有几束花枝，甚至还有自然脱落下来的鹿角。 　　这是救助站的小朋友能拿出来的最好的礼物。 　　每一个道歉礼上都摆放着一张小纸条，笨拙的大字歪歪扭扭。 　　——“昨天的小饼干是我扔的，对不起。”末尾是一个小小的猫爪印。 　　——“我扔了玩具车，我把它送给你，可以原谅我吗？”压着那根脱落下来的鹿角。 　　——“谢谢你救了我们，帮我们疗伤，给我们提供住的地方。”用胶带粘在了几根浣熊毛在纸条上。 　　——“对不起，我知道他们都说错了，你不是大坏蛋。”一个墨印模糊的狗爪印。 　　…… 　　李医师笑了笑，“您看，元帅，如果您能在克制跟发泄中找到平衡的办法，愿意去跟他们解释，得到理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她接着调侃道：“您的小朋友或许也在等您，不过，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第64章 摘 　　异族幼崽还太小了, 他们所得到的认知都来源于已经成型的大人世界观，被不经意或者强迫地灌输。 　　但因为还太幼小，要修正过来也很简单。 　　告诉他们谁对他们好, 真正的坏人应该是对他们实施真实伤害的人就好了。 　　“元帅每年都会投入大量的资金到异族人的救助站，包括治疗中心的基因抑制药研发，这些年猖狂的虫族渐渐消声灭迹, 帝国的领域也扩张到了一定程度, 到了该修生养息的时候, 军部的主要作战就变成了剿灭星盗。” 　　灯希花费了一些时间才理解完全，迟钝地点点脑袋。 　　“这两年元帅虽然很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下，但毕竟他是元帅，国务繁忙，自然没时间理会这些小事, 李医师也让我们不用去管。”她看向懵懂的金发少年，给了他一点反应的时间, “我姓张。” 　　灯希记得她，是昨天下午留下来照看小浣熊的姐姐, 刚刚他跟兔崽就是拜托了这位小姐姐，帮他们跟这些幼崽解释清楚, 提供了大量的资料。 　　小人鱼很乖地喊了一句，“张姐姐。” 　　张医师不自在地低咳了一声, 看向房间内的有些紧张的幼崽们，“元帅很少踏足救助站。” 　　应该也是在意的吧。 　　张医师：“谢谢你给他们一个道歉的机会。”她犹豫片刻，低声道，“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 昨天我擅自拍摄下了你唱歌的录像。” 　　“我可以保存下来, 在小也他们生病的时候给他们听吗？” 　　灯希弯了弯眼睑, “当然可以！” 　　张医师想到什么，蠕动了下唇，“包括其他会生病的异族？” 　　灯希没有多想，“嗯嗯！” 　　张医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 　　她低头在光脑上发了句消息，但随着发送的消息越来越快，脸色也越发难看。 　　因为走动的时间太久，灯希的双腿又累了，被带到了沙发上休息，人鱼的第六感让他很快就注意到张医师矛盾的情绪。 　　正想询问，余光瞥见了远处熟悉的黑金色衣角，灯希眼睛一亮，仰首看去。 　　但又忽然想起什么，微微偏过了头，垂下来的金发挡住了耳侧。 　　祀寂生敏锐地发现灯希有些躲闪的动作，动作一顿，又自如地上前，气势如往常一样的冷冽，黑金军装自带隔阂生人的凶气。 　　张医师很有眼色地离开了。 　　不止她不敢靠近，房间内的幼崽们也只敢偷偷扒着门框偷看，有些幼崽还吓得兽耳都跳了出来。 　　之所以会用纸条代替口头上的道谢跟对不起，也是因为他们对元帅本人太害怕了。 　　看着完全不害怕的大哥哥，兔崽跟小也他们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些敬佩。 　　灯希挪了挪屁股，让出一个位置。 　　祀寂生没有坐下来，“那些零食跟玩具，我不需要，还是还给他们。” 　　灯希“唔”了声。 　　祀寂生：“纸条我收下了。” 　　灯希“嗯嗯”了声。 　　祀寂生伸出手。 　　灯希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搭在小哑巴的小臂上，撑起有些乏力的双腿，站了起来。 　　离开时，祀寂生看了眼房间内。 　　偷看的幼崽们瞬间蹭蹭地退后，因为退得太急，有些还绊倒了，下意识地发出了各种小动物的惊呼声。 　　一片混乱。 　　灯希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好笨。 　　祀寂生眼底出现了淡淡的笑意，支撑着灯希离开了救助站，走上了治疗中心通往军政大楼的特殊通道。 　　当灯希不说话，两个人之间就变得格外的沉默，过了很久，响起突兀的一句，“海螺掉了？” 　　小哑巴发现了。 　　灯希蓦地攥紧手心，海螺耳钉被手温浸得发烫，指尖也用力到发白，抓紧了手底下的冷硬军装。 　　还没有其他反应，盖住耳朵的金发就被人掀开，小巧的耳垂被机械指碰了碰。 　　见灯希沉默地垂下脑袋，祀寂生又安抚道，“第一次自己佩戴，会出差错很正常。” 　　“我去找。” 　　“不用了。”灯希侧了侧脸，躲过小哑巴的指尖。 　　他在有意地拉开距离。 　　因为灯希好像终于意识到，他跟小哑巴好像确实有一点，太过亲密了。 　　在大海里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很轻易地就可以互相拥抱得待很久。 　　“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的心虚跟无措，明明是一件误会而已，说清楚就可以了。 　　灯希深呼吸，“没有掉。”他抿抿唇，遮掩下眼里的难过，看起来很不开心地说，“戴着好不习惯，有点沉沉的。” 　　“可不可以……”他说得很艰难，“以后需要录音了再戴？” 　　祀寂生微微沉默，“好。”他伸出手，准备摘下自己耳上的金色海螺耳钉，刚触碰到，就被小人鱼着急地按住，“你不可以摘。” 　　明明说不要戴的是灯希，现在不允许祀寂生摘下的人也是他，灯希也觉得自己很霸道，但还是忍不住说，“小哑巴不可以摘。” 　　灯希找了很多理由，“要是小哑巴突然生病了，找不到小海螺了怎么办？听不到歌了，我又不在，要怎么办？”他语无伦次，最后别过脑袋，“反正就是不可以摘。” 　　祀寂生静了一下，似乎在听着些什么。 　　因为触碰，海螺自动播放。 　　“我们没有在一起。” 　　“这个也不是定情信物。” 　　“我随便选的礼物而已。” 　　“大哥哥不喜欢另一个大哥哥吗？” 　　想听到的反而戛然而止。 　　良久，祀寂生才低声问，“为什么不用光脑录下来，耳钉保存不了几个录音。” 　　很正常的询问。 　　灯希却听出了底下的含意，他突然有点委屈，“我还没有学会。” 　　其实学会了，兔崽教过灯希，怎么用光脑录下来，再发给别人听。 　　但灯希就是喜欢用小海螺录下来。 　　灯希知道接下来小哑巴会说什么，肯定会说，他要教自己怎么录。 　　入耳的却是一片长久的沉静后，低哑的嗓音微叹地答应下来，“好，我不摘。” 　　· 　　晚上回家之前，灯希被李医师交付了一个任务，他捧着一个沉重的手提箱，歪歪扭扭地放到了飞行椅上。 　　距离上一次的治疗已经过去了很久，李医师没有过多描述元帅的病情，“这里是元帅的基因抑制药。” 　　专门为元帅庞大的精神海特制的，一支可以顶兔崽的好几支。 　　“你要看好了，每个月只能给元帅一支。”既然灯希同意加入了元帅的治疗方案，虽然只是备选，但李医师可不会再帮着元帅对灯希隐瞒了，有些事是灯希必须要知道的。 　　“元帅之前并不在意那个监测系统。” 　　灯希举手打断，“监测系统是什么？” 　　李医师解释，“元帅的病是因为他的基因出了问题，他的身体里充斥着大量的暴动因子，并且会同步影响精神海，发病的时候，精神海能量指数一旦高过阈值，就会被监测系统检测到元帅又一次发病了。” 　　灯希有些难以理解，“被检测到后会发生什么？” 　　李医师顿了顿，“并不会发生什么，但会让王室，也就是帝国对军部和元帅失去越来越多的信任，最后被彻底剥夺政治权利。” 　　很显然，元帅并不在意他所坐的这个位置。 　　“为了能正常作战，元帅之前使用的基因抑制药数量严重超标，监测系统每年发出的警告可以多达几十次。” 　　“因为基因抑制药在另一种程度上来说，它的作用是提前激发暴动因子，达到对未来的抑制效果。” 　　灯希点点脑袋，表示自己听懂了，“那我的任务就是，把这个大箱子看好！” 　　“没错。”李医师，“再用你的歌声去安抚鲛化后的元帅，但如果失效了，我更希望你能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灯希垂下眼睑，心虚地应了一声。 　　他不会扔下生病的小哑巴逃走的。 　　李医师看向完成今天的行程后，来休息区准备接灯希回家的元帅，示意地看了眼飞行椅上的手提箱，让元帅注意到。 　　又看了一眼元帅一来，就别扭地转过脑袋的灯希。 　　她紧急制定的新治疗方案应该比之前发过去的那几个影片效果要强吧？李医师想到她之前特意去了解过古老时期的东方鲛人。 　　鲛人种其实是一个性/欲极强的种族。 　　不管是为了繁衍，还是发泄/欲望。 　　但动物求爱的方法要比人类大胆直白多了。 　　鸟类物种会展示自己绚丽多彩的羽毛，大型猛兽会让出自己捕猎的食物，甚至不排除一些释放自己的信息素、进行触摸的种种行为。 　　凶猛血腥的鲛人会怎么求偶？ 　　李医师对这个新课题的研究想法蠢蠢欲动。 　　回家的飞舰启动后。 　　坐在飞行椅里的灯希牢牢抱着那个手提箱，因为太重了，双腿都被压出了红痕。 　　祀寂生想提走时，还会被在护食一样，凶巴巴的小人鱼推走。 　　灯希已经想好了。 　　他要把这个箱子藏在自己的贝壳床里，用海草盖住，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祀寂生没有办法，只能随灯希去，他垂眸查看了一下光脑上显示的庄园监控录像。 　　因为开启了屏蔽模式，蓝屏的内容只有祀寂生能看见。 　　在灯希的眼里，就是小哑巴在虚空中点着什么。 　　飞舰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停在庄园的草坪上，反而在庄园的上空徘徊，渐渐压低，下一秒，整个飞舰一瞬变得透明。 　　如果不是飞舰内的家具还在，灯希甚至以为自己飞在了空中，他有些害怕地睁大眼睛，在飞行椅内俯瞰着下方。 　　祀寂生走到他身旁，低声道，“别怕，它很安全。” 　　灯希紧张地抓起小哑巴的衣角。 　　在一片茫然的视线中，庄园里凋零的花园，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变幻了无数花种。 　　迎风摇曳的蓝玫瑰、洁白无瑕的蔷薇花、蓝绿色的桔梗参杂着满天星、永远向着太阳的向日葵……每一个都出自于近几年送花榜上的热门前列花种。 　　光脑的搜索框甚至还残留着“纪念日”“礼物”“好看的花种”几个字眼。 　　因为情况紧急，所以只能做到虚拟投影，没什么新意，甚至不算真实。 　　机械手套内包裹的指尖微微绷紧，甚至僵直，祀寂生嗓音依旧低沉，可以明显听出有几分生疏感，“或许，我们可以将今天当做……我们第一次一起种花的纪念日？” 　　借口拙劣到把第一天就当成纪念日。 　　但至少种子是买好的。 　　它很快就可以开花结果，不管是新家的里面，还是外面，都会装饰成灯希喜欢的样子。 　　“耳钉可以不要摘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搜到的，说是鲛人的那啥白白的液体一次可以有一公斤（困惑，不解，震撼，为希崽默哀 　　当然正文不会这么夸张的 第65章 花园 　　深海里是没有花的。 　　海底的植物虽然种类繁多, 但大多都是呈藻类分布，灯希更多见的还是深绿色的海草。 　　当他定居新巢xue的时候，除了会花费大量的时间, 排除这片海域对他有没有危险外，还会花费很多的功夫，去海底找一片五颜六色的活珊瑚礁。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会静静地低游在珊瑚礁上, 蓝色的扇形尾鳍摆动间, 会掀起一阵一阵的波纹海浪, 在深海的一片寂静中，去倾听珊瑚在海底一呼一吸的声音。 　　还会观赏攀附在珊瑚礁上的大片海葵，它们有着绚丽的色彩，很像人类世界的花朵，触手层层叠叠, 像花瓣一样舒展开来。 　　它们是有生命的。 　　珊瑚、海葵都跟灯希一样，也是海底的动物。 　　一大片的海葵随着海浪微微摇曳, 　　那是一个很壮观的场面。 　　除了海葵之外，珊瑚礁旁还生长着一些藻类植物, 像树冠一样繁茂生长的多彩珊瑚藻，枝桠似的白色珊瑚草, 还有各种各样灯希记得住，但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的海草。 　　它们聚集在一起, 构成了灯希巢xue外的漂亮“花园”，他无聊的时候，除了找贝壳玩，还会趴在他的“花园”里, 在珊瑚礁之间一边吐着泡泡, 一边戳着海葵的触手。 　　睡一个安静的午觉。 　　自从来到人类世界后, 灯希一直在适应，适应海水之上还有陆地，适应跟他的巢xue没有一点相同的，小哑巴的地盘。 　　适应新家里没有任何他喜欢的柔软又漂亮的装饰物。 　　他像是刚搬来的客人，在主人家的地盘上试探地融入自己的存在，适应那股格格不入的冷肃、简洁的气息。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灯希可以在这个陌生的地盘上随便捣乱，弄乱任何的东西，并且有不放回原地的权利，也可以像昨天那样，买很多很多的东西，来装点这个“新巢xue”，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填满上去。 　　小哑巴的礼物不只是一个庄园的花那么简单，灯希的蓝眸里倒映着低空下的一片花海，似乎又看到了他在海底巢xue外的珊瑚礁。 　　细白的指尖抓紧黑色的衣角，软嫩的指腹微微泛粉，灯希眼里全是惊叹，“都好漂亮。” 　　他是一尾贪心的小鱼，很苦恼地问，“我都想要，怎么办？” 　　祀寂生顿了一下，静静地回答，“那就都种。” 　　灯希弯了弯眉眼，得到纵容，更得寸进尺地问，“可以买一个新的贝壳床吗？我想在它们中间睡觉。” 　　小人鱼又有些紧张，但他知道，不管他再怎么过分地要求，小哑巴都会答应。 　　祀寂生同意地颔首，“再买一个我可以在一边坐着的椅子，如何？” 　　灯希点点头，“小哑巴陪我午睡吗？” 　　祀寂生低低应了一声。 　　最好再搭一个可以遮阳挡雨的小棚子，不用太大，遮住他们，但不会挡掉属于鲜花的阳光跟雨水。 　　祀寂生开始慢慢地思虑一些平常他很少会去注意的小事，他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早在灯希上飞舰之前，各类花种的大量种子就已经备在了后舱。 　　机器很快就在光脑指令发布下去后的不久，将它们都搬了过来，祀寂生在虚拟场景下划分着花种的区域，模拟播种后花种的生长，绽放开后又是什么样的景象。 　　灯希好奇地抓起一片花种，褐色的种子从他的指尖落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很难想象那么好看的花朵，是由这么一小点，又不好看的种子变来的。 　　飞舰的两边打开了一个窗口，低空飞过凋零的花园时，机器会抓起一把花种，从空中洒下，绕着低空飞行了很多圈，种子才被零零散散地洒完。 　　祀寂生见灯希玩得开心，给他留下了一把种子，等到最后，灯希乖乖地捧起种子上交给了小机器人，看笨头笨脑的小机器人延展着自己的机械手臂，高高举起，探出窗口外，再全部洒下。 　　“什么时候会变出好看的花？” 　　“很快。” 　　星际时代的种植技术极其发达，庄园里的机器管家会帮他们安排好一切。 　　那枚海螺耳钉被灯希放到了身上的口袋里，他时不时就要摸一下，怕小小一个的耳钉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掉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小哑巴看起来好像也忘记了，在一片夜幕中，飞舰停在大门前，祀寂生静静地扶起灯希，带人下了飞舰。 　　一走进客厅，灯希就看到那枚蓝绿色的小海螺，这是他在大海里送给小哑巴的小海螺，被灯希从治疗室带回了家，好好地放在了家里显眼的地方。 　　变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漂亮装饰物。 　　有时候灯希会注意到小哑巴匆匆忙碌地走过时，会特地停下来，把被他无聊时戳得歪歪扭扭的小海螺扶正，专门为小海螺买回来的底座也被扶到原位。 　　小哑巴明明会说话了，可是好像还是在大海里一样，会把在意的一切都埋在心底，不会宣之于口。 　　灯希都知道。 　　他将手放进口袋里，捏到那枚小海螺耳钉时，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着急地等待着什么，吃晚餐时一直心不在焉，好不容易进食完，等小哑巴忙起来后，灯希才笨拙地抱起飞行椅里的手提箱，不是很稳地向水池边走去。 　　他原本想把箱子藏进贝壳床里，直到放进去后才发现手提箱太大了，要是塞进去，晚上他就没有睡觉的地方了。 　　灯希想了想，又游回岸边，拿起被他脱下来的衣服翻找了一会儿，耳钉在翻找的过程中掉到地上，发出很轻的一声脆响。 　　小人鱼慌里慌张地拿起来，抿了抿唇，把原本准备藏手提箱的地方，将耳钉放了进去。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 　　灯希咬咬唇，把贝壳床盖上。 　　再次游回岸边，变成人形后，灯希来不及把水珠擦干，就着急忙慌地把衣服穿上。 　　要快点，不然小哑巴就从厨房出来了。 　　他抱起那个手提箱，鞋子也不穿，赤着脚“啪嗒啪嗒”地在地上小跑着，最后停到客厅的玫红色贝壳床前。 　　新买回来的银色贝壳床代替了它，旧的贝壳就被吹干了水分，放到了一楼的大厅里，灯希晚上玩累时会躺进去睡一会儿，再被小哑巴叫醒，去楼上洗澡。 　　这里是小哑巴不会踏足的地方。 　　灯希把湿漉漉的手提箱用纸巾擦干净，放了进去，迅速合上贝壳，像藏宝贝的小仓鼠一样警惕地四处看了看。 　　等祀寂生忙完时，再出来就看到明显去了一趟海底，一头金发还往下滴水的灯希，正若无其事地坐在地毯上，有些紧张地回望了过来。 　　祀寂生，“怎么了？” 　　灯希摇摇脑袋，歪了歪头，很茫然地问，“怎么啦？” 　　祀寂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水迹明显，脚印未干的地板，一路从去水池的方向蔓延至玫红色的贝壳前。 　　灯希明显注意到小哑巴的视线，瞬间紧张地捏紧指尖。 　　祀寂生又看到飞行椅内消失不见的手提箱，对灯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藏东西的手法瞬间明悟，低垂的银眸浮现出一层浅淡的笑意，他什么也没说，就走到了贝壳床前，在灯希提心吊胆的视线下，将扫地机器人打开，拖干水迹。 　　一回头，就看到了料想之中放松下来的小人鱼。 　　“过来。”祀寂生招了招手，灯希从地毯上爬起来，亦步亦趋地走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就被盖了一层又大又厚的浴巾。 　　灯希好不容易扒拉开，冒出了小脑袋，就被褪完机械手套的祀寂生用浴巾包裹住湿漉漉的金发，一点一点慢慢擦干。 　　他低声说，“下次擦干净身体再穿衣服，不然会生病。” 　　虽然人鱼本来就习惯了低温环境，但祀寂生依旧不放心。 　　灯希背着手，乖乖地让小哑巴擦头发，他仰着脑袋，浴巾有时候会从眼前遮过，视线里清晰的下颌线会被挡住。 　　空气好像一瞬间变得很干净，只有浴巾摩挲发丝的声音，很突然地，祀寂生出声道，“昨晚是我不对，抱歉。” 　　“我下次会换个温和的方式讲解。” 　　“不要再跟我斗气了。” 　　灯希茫然一瞬，随着小哑巴的话语回想起来后，霎时耳尖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你干什么呀，我都忘了。” 　　祀寂生微微怔忪，随后不解地拢眉，意识到那个被摘下的耳钉不是因为昨晚的事。 　　那灯希到底是因为什么在跟他闹别扭？ 第66章 粘人 　　这个问题直到入睡也没被解决。 　　灯希先躺进贝壳里, 鱼尾蜷缩在海草床上，他微微侧过脸，看着银尾也躺进了对面的银色大贝壳里。 　　因为是特地根据小哑巴的鱼尾长度定制的贝壳, 跟在深海里难以寻找到的砗磲贝壳不同，足以装得下长长的银色鱼尾。 　　灯希在等，等小哑巴关上贝壳, 睡着的时候。 　　他紧张地呼出了一连串的泡泡, 像往常一样, 轻声说了句“晚安”。 　　两个大贝壳在海底被同时关上。 　　小水母也蜷缩在自己的小贝壳里，软趴趴的触手合拢后变成小小透明的一团，歪歪扭扭的，在半开的贝壳里安静了下来。 　　夜色沉静，深夜很快就来临。 　　灯希在一片黑暗中, 费力地睁大着自己的眼睛，没过多久, 又困顿地阖上眼。 　　他就睡一会儿，一会儿。 　　不行！ 　　脑袋一点一点的小人鱼又努力地睁开眼, 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灯希已经习惯了，小哑巴虽然入睡得很快, 但睡眠其实很浅，要等到深夜, 才会进入深度的沉睡，这个时候，就是他偷偷摸摸开启行动的时候。 　　他试探着掀开一条贝壳缝，偷偷摸摸看了一眼对面盖着的银色大贝壳, 竖起耳尖倾听了一会儿, 但是因为有贝壳的阻挡, 什么也没听到。 　　灯希轻轻地打开贝壳，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离开前又看了眼被他藏到海草床下的海螺耳钉，再合上贝壳，小幅度地摆动着尾鳍，避开了小水母沉睡的贝壳。 　　等彻底离开水池的范围，进入了深海底，快接近连通着外面大海的礁石隧道时，灯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他的困意已经完全消失，并且斗志昂扬，蓝眸格外地亮。 　　灯希尾鳍摆动的速度渐渐加快。 　　他要去捕猎！ 　　找一条小鱼就好，把鱼线取出来，唔，鱼肉可以当明天的早餐，就不用麻烦小哑巴做了。 　　灯希想把小海螺耳钉做成一条项链，手链也可以，反正，只要不戴在耳朵上，应该就不会让别人误会了吧？ 　　小哑巴也不会伤心了。 　　在飞舰上听到银尾那一句又低又沉地询问时，灯希差一点就要答应了，他后知后觉，小哑巴其实很在意他因为害羞，所以今早别别扭扭的疏远。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如果小哑巴也莫名其妙地不搭理自己，他也会很着急很伤心的，不止会送礼物想哄好对方，还会绞尽脑汁地去想自己做错了什么，然后按照自己的猜想去道歉。 　　小人鱼默默把这件事记在心底。 　　灯希游向大海深处。 　　这片大海的生物链并不完整，没有大型的危险海生物，临近庄园附近的海域，灯希在之前跟小哑巴大致游过一圈，确定这里非常的安全，没有危险的坏邻居。 　　反而因为生物链顶层的缺失，海水的温度也很温暖，小鱼小虾特别的多。 　　深夜里的大海是很安静的，灯希很快就在一片水草中找到了一群沉睡的小鱼，在漆黑的视线下，隐隐约约辨别出是一片带鱼。 　　它们睡着时，身体是直立着向下垂的。 　　灯希微微眯起眸，小心翼翼地往一条带鱼两旁缓慢地合拢双手，表情严肃，十分郑重。 　　一、二、三—— 　　灯希猛地一抓，将带鱼用力攥在两个手心之中，惊醒的带鱼疯狂地挣扎，好几次险些脱离灯希的手心。 　　剧烈的海水波动瞬间惊醒了其他的带鱼，带鱼们霎时甩着鱼尾，扑棱着向其他的方向游，混沌的海水被掀翻，灯希不得不闭上眼向后避开带鱼们甩动的鱼尾巴。 　　不然它们就要打到他的身上了！ 　　被抓住的带鱼好像抓住了这一瞬间的空隙，猛地一甩尾巴，“啪”地声打到了灯希的手上，疼痛之下，指尖下意识松开。 　　下一秒，被抓住的带鱼如离弦之箭一般猛然游出。 　　“别跑！” 　　灯希睁大眼，反应过来后就摆动着尾鳍跟上。 　　带鱼本身是一个游速并不快的种族，它们的尾巴细长，两侧并没有鱼鳍，只能像蛇一样，靠身体的左右摇摆来进行游动。 　　但成群带鱼的游速却是很快的，种群共同掀动起来，可以减小在海水中游动的阻力。 　　很可惜，被灯希抓住的带鱼因为慢了一步，带鱼种群早就游离开来，它落单了。 　　一定不可以让它游回种群之间。 　　灯希一甩尾鳍，扑了上去。 　　带鱼惊慌地游了起来。 　　在灯希左扑右扑的干扰下，带鱼离种群越来越远，他们渐渐地远离了深海底，往海面上游去。 　　蓝色的尾鳍抓住时机，猛地甩动，灯希破水而出，跃出了海面。 　　从远处看过来，柔软的鱼尾在月光之下弯成一条浓墨重彩的蓝色半圆弧线，金发涌动间，又迅速地落回海里。 　　美得移不开视线。 　　海面上水花四溅，发出巨大的声响，金发在下一瞬，又重新冒出海面，小人鱼嘴里咬着一条扑腾的带鱼，得意地弯了弯眼睑。 　　人类世界里的小鱼们真好抓。 　　灯希用力一咬，鱼血滴落在海面上，带鱼渐渐失去了动静，直到带鱼彻底消失不动，灯希才将嘴里的带鱼拿了下来，四处看了看，找到一片凸起的礁石，扑腾着坐了上去。 　　他的爪子并不尖利，只能笨拙地慢慢处理。 　　时间缓慢的流逝着，月光打在海面上，海水粼粼，像是在闪着光，仔细一看，光芒就像黯淡的银光一般。 　　过了很久，灯希高高举起一条细长的鱼线，在清透的月纱下转动了一下。 　　下意识的，灯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头望了一眼，人鱼的第六感驱使着他这么做，可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海面，因为月光的反射，海面上闪着黯淡的光芒。 　　但一种诡异感突然迎上了灯希的心头，他总觉得更远的地方好像有一双隐在夜色中的眼睛。 　　对方一直在看着他，观察着他，用一种好奇的目光，似乎想要靠近，却始终静静地在远处一动不动。 　　灯希只恍惚了一瞬，那种诡异的感觉又转瞬消失了，他迷茫地眨了眨眼。 　　人鱼的第六感是不会出错的。 　　可是他无论怎么看，眼前依旧是一片黑色。 　　灯希晃了晃脑袋，有些困乏地打了个哈欠，好困，处理完就回去睡觉吧。 　　灯希趴在礁石上，在海水中把鱼腥线处理了干净，洗掉了鱼在线残留的血液跟带着腥味的粘液，最后抓起带鱼，按照定位器显示的方向，顺利地游回了家。 　　这条带鱼的鱼线很长，灯希将它缠绕在海螺耳钉上，绑住了磁吸器的位置，因为太困了，动作特别的缓慢，最后在半梦半醒间将绑好的鱼线戴在了脖子上，连贝壳都没有关，就倒在了海草床上一睡不醒，发出了轻浅的一呼一吸声。 　　一直到早上，搭在贝壳外的蓝色尾鳍才被人轻轻扶了进去，睡得四仰八叉的小人鱼翻了个身，祀寂生一眼就看到了灯希脖颈间歪歪斜斜的海螺耳钉。 　　银色的海螺耳钉搭在了精致的锁骨窝上，随着海水的波动，在锁骨上一沉一浮，海螺尖尖偶尔会划过粉嫩的锁骨，留下一条细白的划痕。 　　当祀寂生启动自己的耳钉，就会听到灯希的呼吸声透过笨重的海水，模糊的传来。 　　他的视线扫过贝壳床外的带鱼尸体。 　　带鱼被钝平的牙尖咬得破破烂烂，一侧的鱼线被挑了出来，留下明显的痕迹。 　　祀寂生打开光脑定位器，看到了在自己沉睡的过程中，另一个小红点是怎么背着他游出水池，向大海移动着。 　　这个礼物确实不是精心准备的，而是灯希心血来潮的随手挑选，小人鱼也确实不懂这个耳钉是情侣款。 　　祀寂生故作不知，沉默收下。 　　但珍惜它的不止是收到礼物的人。 　　灯希其实也将它视为他们之间共同的宝藏，认真对待，好好保护。 　　耳钉被启动间，一条又一条录音在耳间响起，祀寂生静静地听着，灯希误打误撞触碰了耳钉很多次，有睡着时的呼吸声，也有藏海螺时啪嗒啪嗒地走动声，手心攥着海螺时，不停的细细摩挲声。 　　他听到的那几段话录音，很早很早就已经被掩盖过去，只是发现的时间太晚，直到现在，才被祀寂生听到。 　　在飞舰上等不到的那句问话，在这个时候，祀寂生等到了灯希的回答。 　　有点晚。 　　但没关系，他会一直等。 　　祀寂生看了眼时间，准备关上贝壳，彻底关上前，又忍不住顿了一下，他并不放心让灯希一个人留在庄园里，即使有机械管家的照看。 　　鲛纱裙重新被祀寂生拿了出来，放到了岸边，他变回银尾，俯身将沉睡的蓝尾抱出，睡梦中的小人鱼察觉到被移动，迷迷糊糊地凑到熟悉的气息前，无知无觉中趴在了银尾的肩头。 　　软嫩的脸侧下意识蹭了蹭，小人鱼撒娇般得梦呓，“再睡……一会儿……” 　　“一小……会儿。” 　　“……困。” 　　“嗯。” 　　祀寂生将灯希抱到岸边上，恢复成人类的形态后，用浴巾擦干净灯希身上的水珠，但因为柔若无骨的蓝尾一直趴在他身上，刚擦干就会被他自己身上残留的海水再次弄湿。 　　一条浴巾擦了无数次，才被彻底弃用。 　　睡着的小人鱼也很乖，除了一直黏黏糊糊地趴在别人身上，让抬手就抬手，让掀起鱼尾就掀起鱼尾。 　　鲛纱裙顺利地被穿上。 　　祀寂生刚准备将灯希放进飞行椅里，本来就睡得不安稳的小人鱼就颤了颤眼睑，直到再次回到冷冽的怀抱里，才安静下来。 　　太粘人了。 　　一被缠上，撒一会儿手都不行。 　　祀寂生的一件作战服穿了半小时，头一次踩着点踏进了军部大楼的顶层，一手抱着金发蓝尾的小人鱼，另一手拖着一个透粉色的飞行椅。 　　雷厉风行地开始了一天的行程会议。 第67章 体检 　　“亚力山大星系毗邻帝国而居, 他们的防线遭到了虫族的入侵，有可能会波及到帝国的F星系带群，元帅, 在必要下能否让科研所提供针对虫族的生物武器援助？” 　　喋喋不休的汇报声。 　　“在外交部跟亚历山大星系的王谈好条件的前提下，可以批准。” 　　冰冷的男声穿过梦境，像隔了一层膜一样模糊, 但又似乎近在咫尺。 　　“骷髅分布在帝国的最后一个据点罗斯上尉请求前去带兵摧毁。” 　　“批准执行, 人质安危具有最先权。” 　　“是。” 　　“元帅, 我们起草的《异族人公约》又被星际联盟驳回了，理由是缺少王室的玺印。” 　　一阵长久的沉静。 　　会议的掌权者淡漠地垂下银眸，神色不定，这场会议的气氛一瞬变得死静，无人再敢出声。 　　明明元帅就在顶层, 却被迫将今天的行程安排为一场在线会议的秘书长精神紧绷，副官也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星际联盟说白了就是不想处理, 这些年不知道想了多少个理由敷衍拒绝了，偏偏军部没有一点办法, 元帅每次听到这个消息，都会低气压几天, 带着手底下的军官疯狂加练。 　　副官预知他接下来几天的未来，哀莫大于心死, 下一秒，耳边却听到一句染了点温度的低声询问，“醒了？” 　　战战兢兢等待着元帅发号施令的众上校军官们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神情古怪, 又苦苦压制下来, 不敢露出异样。 　　视频中元帅移开耳麦，他们只能听见另一道模糊的人声传来，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音色却格外的吸引人。 　　紧接着是元帅的轻声回答。 　　“抱歉，是我太吵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副官看了看同僚们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元帅不就是道个歉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眉角抽了抽，更不可思议的他都见过。 　　难得的，秘书长跟副官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神情。 　　灯希确实是被吵醒的，耳边一直有人类的话语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小人鱼睡也睡不安稳，枕在被他捂热的大腿上翻来覆去地乱动。 　　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蹭了蹭脸，原本垂落下地面的蓝色鱼尾被放进了运作着的飞行椅里，化为水雾的海水不停地喷洒出。 　　“不准说话了。” 　　“不要吵我睡觉……” 　　半梦半醒的灯希嘀嘀咕咕地梦呓着，但因为太小声，被耳麦里的说话声掩盖过去，最后灯希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有些生气地看向声音响起的来源，“小哑巴！” 　　祀寂生微微怔忪，垂下银眸看去，片刻，低声道了句歉。 　　灯希特别好哄，起床气去得也很快，他昨晚太累了，睡得又很晚，被吵醒后才会那么生气，刚睡醒的嗓音黏糊不清，“你在干嘛呀？” 　　他撑起身，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我怎么到这里啦？”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稍等。”这是对灯希说的，祀寂生看向光脑，“今年帝国提供给星际联盟的战略物资。”他静默一瞬，意味不明地问了句，“运输到了吗？” 　　秘书长立即道，“军舰还在飞行中。” 　　祀寂生抬了抬眸，语气格外轻松，仔细听却能听见一股深沉的寒意，“撤了，就跟联盟说，中途被星盗抢了。” 　　副官眉眼又是一抽，军事大国的物资能被星盗抢走，元帅，您看看谁会信？吐槽完又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这口恶气总算出了。 　　祀寂生看向秘书长，“让负责签印该公约的王室成员稍后亲自来军部见我。” 　　秘书长立即应是，很有眼色地给了个台阶，“那会议？” 　　“暂时中止。” 　　通讯下一秒就被切断，祀寂生摘下耳麦，搁到桌上，才垂眼看向灯希，提醒了一句，“尾巴。” 　　为了撑起身体，灯希的尾巴有一部分支在了椅子上，他后知后觉感到有些酸涩，心念一动，变成了人腿。 　　因为海水未干，湿漉漉的双腿跪坐在椅子上，湿透的鲛纱裙勾勒出痕迹。 　　灯希直起身体，意识还有些昏沉，隐隐约约记起来这是小哑巴工作的地方，有些困惑地皱了皱小脸，不知道自己怎么睡了个觉，就被人抱到这里来了。 　　他倒打一耙，控诉道，“小哑巴为什么不让我在家里睡觉，还吵醒我？” 　　祀寂生银眸微眯，指尖操作几下，光脑很快播放出一则画面混乱的视频，因为操控拍摄的人一直在动作，视角不停地转换。 　　直到视频中响起一句低沉的嗓音，“再乱动就不带你走了。” 　　一直不停地抱着人手臂的小人鱼才安分下来，嘟囔了句什么，迷迷糊糊地靠了过去。 　　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 　　灯希眼睁睁看着视频里的自己，比他看见的人类小猫咪还要粘人，全程抱着小哑巴的肩颈，一被扯开就乱甩着尾巴，重新依偎上去才安分下来。 　　半裸着的小哑巴套上的军装没几下就被自己扒拉了下来，半睡半醒的自己半点都不知道羞羞，一定要贴着银尾冰凉的身体。 　　灯希残留的困意一下子通通消散，彻底清醒了，有视频佐证，他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最后只能垂下脑袋，顶着绯晕蔓延的脸庞，变身成了一只小鸵鸟。 　　他悄悄往下伸出了一条腿，脚尖碰到冰冷的地面，慢吞吞站直，再伸下另一条腿，解释不清就准备跑路。 　　祀寂生拉住他，机械指套将小臂上的软肉都挤了出来，松松攥住，“穿上鞋再跑。” 　　话语中隐隐带笑。 　　很轻，很闷。 　　但就是有！ 　　他都听出来了！ 　　灯希气呼呼地抬起眼，蛮不讲理，“那是睡着的我干的。”别过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反正，小哑巴不可以笑我。” 　　祀寂生拢起眉，意识到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顿了下，选了一个让灯希能保留剩下一点面子的词，“贪凉？” 　　“很热吗？” 　　还是单纯想抱着他，不肯松手。 　　灯希摇摇脑袋，觉得小哑巴心里还在笑话他，“不知道，小哑巴不准再问了，这个也不准再看了。”视频被小人鱼伸手关掉。 　　祀寂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睡得再沉也不应该会变得这么粘人，硬是要一直抓着他。 　　就像鲛人冰冷的体温跟冷冽的气息可以安抚着什么一样。 　　“下午跟我去做个体检？”祀寂生很快就打开跟李医师通讯的界面，等灯希同意，就立刻让李医师安排下去。 　　灯希懵懂地问，“体检是什么？” 　　祀寂生耐心地询问，“人类如果察觉到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会选择去对身体做一个全面的检查，以防体内出现隐形的病症，早发现，就可以在病症不严重的初期进行治疗。” 　　“以免病情在我们不自知的时候，恶化到挽回不了的地步。” 　　灯希茫然地眨眨眼，“可是我没有生病。” 　　祀寂生还想再说什么。 　　灯希却真的不高兴了，很不理解地问，“想抱抱你也算生病吗？” 　　祀寂生一瞬顿住，呼吸一紧，片刻才回，“不算。” 　　灯希垂下眼睑，“我不要去做体检。” 　　祀寂生没有任何办法，他想了想，“那陪我去做，如何？” 　　灯希有些紧张地询问，“小哑巴生病了吗？身上哪里不舒服呀？” 　　祀寂生微微摇首，“只是去做个检查，以防万一。” 　　目的是为了给灯希打一个预防针。 　　祀寂生从自己的休息室拿出浴巾，让灯希自己擦干腿，再拿出备用的衣服让他换上。 　　很快，收到消息的李医师就赶了过来。 　　“有一台闲置的高级治疗舱可以被启用，元帅，你什么时候去做？” 　　祀寂生，“现在。” 　　灯希被牵着来到了治疗中心的顶层，转过无数通道后，被转移过来的治疗舱静静地放置在冷室中。 　　熟悉的洁白外壳，透明玻璃层。 　　灯希睁大眼睛，突然转身抱住小哑巴，身体都在颤抖，“不要做了。”他嗓音很慌张，“我们不要体检了好不好？” 　　祀寂生微微怔忪，“怎么了？” 　　灯希抱紧了人，企图让自己拦下祀寂生前进的脚步，不让小哑巴靠近那台治疗舱半步，“它会把尾巴割开的。” 　　祀寂生这才明白灯希在害怕什么，他安抚地顺了顺灯希的金发，“它跟治疗室里的那台不一样，相信我，好吗？” 　　灯希试探地抬起脸，看了看身后那台在他眼里跟杀人利器没什么两样的治疗舱，又看了眼李医师。 　　李医师也点了点头，给出一个肯定的眼神。 　　灯希慢慢松开小哑巴，他抿抿唇，没有任何犹豫，“那我先去。” 　　“我先去做。” 　　即使它有会把尾巴割开的风险，灯希也要先躺进去，去验证小哑巴有没有欺骗自己。 　　他害怕小哑巴进去，却一点都不害怕自己躺进治疗舱里，因为灯希知道，小哑巴可能会为了很多东西去伤害自己，但小哑巴一定一定不会伤害他。 　　胸腔的呼吸好像一瞬变得困难，良久，祀寂生才平复下来，低声道，“我保证，它很安全，不会伤害你。” 　　灯希弯了弯眼睑，“好。” 　　正常的治疗舱在不需要治疗时并不会灌入任何的液体，体检也只是躺进去，做一个全面的扫描，甚至不需要血检。 　　整个过程花费的时间甚至不超过十秒钟。 　　重新走出来的灯希茫然地看了眼治疗舱，“这就好了吗？” 　　李医师将扫描出来的结果接入光脑查看，笑了笑，“当然。” 　　闹了一个小乌龙的灯希不好意思地往小哑巴的身后缩了缩。 　　李医师很快就道，“灯希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他很健康。”紧接着她又顿了顿，“除了一点，他体内的性激素高得有点不正常。”她用了一个很微妙的词语，“很活跃。” 　　“但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出现过，异族跟人类的身体不一样，不能用常态来看待，如果在生活上没什么影响，那就是没问题的。” 　　“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崽，你亲妈建议你这段时间离男人远一点（姨姨们怎么看 第68章 小猫 　　“需要用药吗？” 　　“暂时不需要。” 　　祀寂生看了眼身后的灯希, 低声道，“先出去等我。” 　　灯希一步三回头，乖乖地掩上门, 他又忍不住好奇，趴在门边上竖起耳朵偷听。 　　“治疗中心的前台似乎收养了一只猫？”祀寂生偶尔路过时，会给一个目光。 　　“没错, 我记得当时还跟您打趣过, 那是一只流浪猫, 来到治疗中心后经常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敢靠近人类。” 　　是一只有点抑郁的小猫。 　　李医师继续说，“直到前台那位小姑娘买了盆猫薄荷，它才活泼了一点。”她笑了笑，“猫薄荷对猫来说就像一种温和的镇定剂, 可以缓解猫焦虑紧张的情绪，甚至可以让它们感到兴奋。” 　　灯希不是很懂。 　　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作物吗？ 　　银尾的音色带着股冷质感, 嗓音低沉，淡漠, 像是在正经地研究着什么学术课题，“这两者的关系要是在人类的身上体现, 正常吗？” 　　灯希圆润的蓝眸懵懂地眨了眨，好复杂, 他开始听不懂了。 　　祀寂生胸腔缓缓起伏一下。 　　如果灯希是猫，那么他就是被柔软的小猫不停用爪子逗弄着的猫薄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突然就离开不了触碰跟拥抱，即使制止过无数次, 下一次还是会被不知不觉间找到钻空子的机会。 　　金发会垂在他的颈间, 柔软的手臂缠上来, 会下意识用鼻尖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祀寂生静静地观察了很久。 　　他以为是灯希缺乏安全感，对他依赖的表现。 　　但实际上，他有可能猜错了。 　　李医师在心理猜了无数个对象，最后诚实道，“元帅，我不懂您的意思。” 　　祀寂生走到治疗舱前，查看着显示屏的各项体检数据，淡淡地道，“你只需要回答，这是人类会出现的正常表现吗？” 　　李医师有些拿不准，用一个玩笑打破凝固的气氛，“猫碰到任意一盆猫薄荷都会兴奋，可人类不是，我和我先生在热恋期时也恨不得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这得看有没有感情打下的地基了。” 　　当感情到达这个临界点，在地基之下，就会有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滚烫的岩浆被掩盖在地表之下，因为看不到，所以察觉不到它的流动，但总会迎来喷涌而出的那一天。 　　“如果有，那很正常。” 　　正常的吗？ 　　祀寂生在心底打了一个否定的标签，吸附在耳上的耳钉磁吸器，那段被掩盖过去的录音，它们的存在感突然变得明显无比。 　　他可以确定，并没有。 　　如果生理上没问题，也不是心理上的过度依赖，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祀寂生拧了拧眉心，“算了，你下去吧。” 　　李医师一打开门，就看到慌里慌张背过身去的灯希，忍不住笑了笑，“兔崽让我帮他问你，怎么今天没有去跟他一起玩？” 　　灯希若无其事地转过头，装作自己没有再偷听，“等下我就去找他！” 　　李医师：“他会很高兴的。” 　　她向元帅点了点头，向远处离去。 　　灯希转过身，看向小哑巴，对上那双好像可以洞悉一切的银眸，垂了垂眼睑，“好吧，我都听到了。” 　　祀寂生将仪器关上，走上前，“听到什么了？” 　　灯希抓住小哑巴的衣角，稳住自己走路的步伐，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走，他“唔”了声，摇了摇脑袋，“我没听懂。” 　　祀寂生给他解释，“那只猫是你。” 　　灯希蓝眸睁圆，狐疑地指了指自己，皱了皱小脸，“不对，我不是小猫。” 　　是小鱼。 　　祀寂生微微应了一下，“好，不是。”他想了想，“想吃蛋糕吗？” 　　灯希眼睛一亮，“嗯嗯！” 　　祀寂生，“下午我会让人给你跟兔崽送过去。” 　　作为灯希乖乖体检的奖励。 　　“我今天会很忙，下午要见一个人，处理一件很重要的工作，等你吃完蛋糕才会有空，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 　　祀寂生将他的行程一件一件慢慢跟灯希说清楚，用完餐后，才刚睡醒的灯希睡不着午觉，陪处理公务的小哑巴待了一个中午，就去休息区找兔崽玩了。 　　白发男孩板正地坐在桌前，摆着一副很大的拼图，兔崽看到灯希，没有立即打招呼，反而眼神有点奇怪。 　　灯希盘腿坐在不守则矮桌的对面，趴在手臂上，抓起一个拼图碎片看了看，“这不是上次的那个拼图。” 　　坐姿跟兔崽形成鲜明的对比。 　　兔崽在一堆拼图里精准地找到符合的那一块，按了上去，“上次的拼完了，妈妈给它装了一个画框，挂在了墙上。” 　　灯希弯了弯眼睑，“那一定很漂亮。” 　　那是一个机甲人跟太空的拼图，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拒绝不了的东西。 　　灯希陪着兔崽拼图。 　　兔崽总是会时不时看灯希一眼，但平常的小兔子很少分心。 　　灯希敏感地察觉到了，“怎么了？” 　　兔崽欲言又止地抿抿唇，“大哥哥，我好像在这里看到了你。” 　　兔崽指了指光脑。 　　灯希没有明白，歪了歪头，表示困惑。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爱玩，李医师对兔崽的教育也很开明，并不会管控兔崽使用光脑的时间，在大数据的推送下，经常玩光脑，刷娱乐视频的兔崽反而是第一个发现的。 　　兔崽跑到灯希旁边，打开星网，“大哥哥看。” 　　收藏的视频开始自动播放。 　　清透的光纱下，金发微微闪着细光，少年坐在轮椅上，凌乱的衣服盖住了双腿，透粉的指尖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着腿上趴着的小浣熊。 　　眉眼精致，五官漂亮，肤色雪白到衬得他有些病态跟脆弱，大海般的蓝眸弯起，空灵的嗓音、古老的语言似乎把人带入了另一个神秘而又平和的世界。 　　灯希现在已经可以看得懂一些字了。 　　视频划过许多弹幕。 　　“本来因为颜值停下的，听到歌声，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眼睛尿尿了呜呜” 　　“我看到小浣熊安静下来后忍不住哭了，感染力好强。” 　　“他是病人吗？他的腿怎么了？好想抱抱他。” 　　“那个小浣熊是异族人吧，你们看他们身后那些小孩，变异程度好高，好恐怖。” 　　“他是人类吧？救命，他怎么跟异族待在一起，要是被伤害到了怎么办？” 　　“……” 　　弹幕滑动的速度太快，密密麻麻，灯希只看得清几句话，直到视频的最末尾，金发少年微微仰起首，垂下来的金发被风吹过，透金色的耳腮一瞬暴露在空气中。 　　弹幕陷入死一般的沉静，空屏了好久，才有人说了一句，“服了。” 　　视频播放完后，评论区自动弹起，热评第一条赫然是一句：“省流，别看了是个异族。” 　　“浪费我感情。” 　　“异族怎么了？别用外表看人行吗？” 　　灯希还想再看，一双小手突然出现在眼前，挡住了蓝屏，兔崽小声说，“大哥哥不要看了，有好多人说你的坏话。” 　　灯希迷茫地眨了眨眼，“他们在说我的坏话吗？” 　　小人鱼并不懂人类的流行用语，灯希单纯到以为那些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比起小哑巴视频底下的那些人，他们已经很友好了。 　　灯希弯出一个笑窝，“没关系的。” 　　兔崽这才松开手。 　　“这个视频是不是想美化异族形象？什么心思，懂得都懂。” 　　“承认别人好看有这么难？” 　　“那个异化的耳腮跟个大扑棱蛾子一样，好看？” 　　灯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用指节轻轻捏了捏，微微蜷缩起手指。 　　“他到底是从什么落后的地方来的，什么原始土方言，听都听不懂。” 　　“但是很好听啊。” 　　“光好听有什么用？” 　　灯希垂落眼睑，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是喉结下声带振动的地方，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轻声问，“这个视频，是张姐姐录下来的那个吗？” 　　兔崽趁机关上光脑，他诚实地摇头说，“我不知道。” 　　灯希有些无措地道，“会被很多人看见吗？” 　　兔崽，“已经有很多人看见了。” 　　这个视频在星网小有热度，但并不算爆了，只有关注异族一方面的用户才被大数据推送到，就像兔崽一样。 　　而且已经发酵一段时间了。 　　发布的时间在今天的凌晨。 　　灯希抠了抠手。 　　他不是很懂这个视频发出去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虽然他慢慢学会看星网了，但很多东西都一知半解。 　　如果张姐姐是为了能让更多生病的异族能听到，灯希想，好像对自己也没有什么伤害。 　　但是，灯希承认，他看到那些人说的坏话时，有一点点的不高兴。 　　好吧，是很不高兴。 　　虽然有很多人在帮他说话。 　　可人鱼的耳腮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灯希觉得它很好看，他们人鱼种的语言也才不是毫无用处。 　　灯希点开定位器，看了眼另一个小红点的方向，闷闷地说，“兔崽可以自己先玩吗？” 　　兔崽点点脑袋，“大哥哥不要生气，我已经帮大哥哥生过气了！” 　　灯希又笑起来，“好。” 　　灯希爬起来，按照定位器的方向笨拙地去寻找忙碌的小哑巴，像一个被欺负了就去找家长告状的小朋友，委屈得不行。 　　灯希跟着指示器转了很久，因为这里并不想大海，弯弯绕绕的地方太多了，他碰了很多次壁，一点一点地靠近那个小红点。 　　安静的廊道逐渐多了一点喧闹的人声，灯希再转过一个弯，面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开放的大厅，再往内是一扇紧闭的大门，一身西服的秘书长笑意不达眼底，候在门外，门的另一边，站着一位身着骑士服，佩戴长剑的男人。 　　军部的士兵跟王廷的骑士在待客大厅内看似和平共处，实则隐隐划分出一条进水不犯河水的分界线。 　　突然闯进的金发少年身着宽松的卡通卫衣，瞬间打破了严肃的氛围。 第69章 告状 　　帝国的权力由军部、长老会、王室共同分割, 但这个本该坚不可摧的三角，早在三年前就因为支撑点的坍塌发生了失衡。 　　军部战败，元帅失踪, 异族的揭露，紧跟着是长老会也被拖下了这池深不见底的脏水，在帝国内部高层, 三者的关系早就不均, 而什么问题都没发生, 始终安然处之的王室在这些年占据了上风。 　　但帝国军部身为整个星际最恐怖的力量，帝国军械库以及所有战力更是只听从元帅的指令。 　　王室跟长老会仍旧深深忌惮这位杀伐决断的掌权者。 　　元帅受限于民众，愿意接受三年前的安排，可不代表军部真是一个软包子。 　　祀寂生微微凝眸，银眸看不清深意, 淡淡翻动着手中的文件。 　　会议厅陷入一片死静。 　　而会议桌对面，王室年轻气盛的王子殿下面色惨白, 显然定力不够，额上溢出了不易察觉的冷汗。 　　他的身侧还坐着一位全身隐藏在黑斗篷之下的人, 看不清面貌，却要镇定得多。 　　如果说军部是帝国的矛跟盾, 长老会经手帝国的各项政策，那么王室就是帝国一个对外、对民众的象征, 不管血缘浅淡还是深厚，各类王室成员组成了一个议会。 　　议会对帝国的各项政策都有着一票否决权。 　　片刻，黑衣人突然开口，“格兰, 我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苍老而又年迈的嗓音。 　　年轻的王室成员深吸一口气, 出声道, “那份文件的签署的确是轮到了我负责。”格兰语气一会儿重一会儿轻，明显能听见几分慌乱，“但阁下，那是没有意义的不是吗？” 　　“这份公约不可能被实现！” 　　“唰——” 　　文件被翻动的声音。 　　银眸始终冷淡地凝在页面上，好像对方是跳梁小丑一般，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傲慢，无礼，目中无人！ 　　恐惧到极点就是气愤席卷而来，格兰正想质问对方的态度，却被人拍了拍肩，气血上涌的头脑一瞬冷静下来，最终只能僵硬地喊了句，“老师。” 　　黑衣人呵呵一笑，“他还年轻，阁下，公爵大人实在是走不开，才让我陪一个毛头小子前来赴您的邀约。” 　　“年轻？”祀寂生终于开口，银眸微抬，半响又道，“既然没有能进议会的资历，那就别再待下去了。” 　　格兰不可置信，“军部有什么资格插手——”话音刚出口，又强行被黑衣人打断，他缓和气氛，“阁下，我在长老会待了大半辈子，退任后才被旁人称了句资历深厚，您对一位刚成年的殿下提出这个要求，是否太过苛刻了？” 　　黑色的机械指套放下手中被翻完的文件，主位上身着军装大衣的男人径直站起身，说出口的语句完美符合了大众对他的评价，冷漠，独权，不容置喙。 　　“要是公爵和议会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们推出的替罪羊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 　　不留任何情面，赤裸裸地把所有弯弯绕绕都摆在了台面上。 　　祀寂生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不顾面色一瞬难看到极致的格兰和黑衣人，径直拉开，走了出去，他环绕了一圈，找到熟悉的身影时，眼神才停顿了下来。 　　因为距离拉近到一定的地步，定位器自动提醒，光脑的闪烁灯亮起的一瞬，祀寂生就注意到了。 　　金发少年陷在了待客厅柔软的沙发上，捧着杯果汁小口小口地喝着，果汁杯盖住了下半张小脸，杯口上方露出一双好奇的蓝眸，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好奇地打量着。 　　但要是一对上别人的视线，就会立刻无措地转移开来，灯希还是有些害怕跟陌生人类的交流。 　　但他知道小哑巴就在他一门之隔的里面，所以灯希的情绪并没有发作得太过严重，起码，他可以在这么多冷冰冰又高大的男性人类组成的人群中，安稳地坐在这里，乖乖地等想见的人忙完出来。 　　还会大胆地用好奇的目光观察着。 　　很有进步了。 　　秘书长注意到元帅爱人的身影出现时，立刻就迎了上去，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了一切，在王廷几位骑士隐秘打量的目光下，用郑重的态度告诉了他们这位少年的身份并不低。 　　等灯希发觉身后军靴踏出的脚步声停在他身侧时，祀寂生已经俯身将灯希手中捧着的果汁杯抽了出来。 　　突然被抢食的小人鱼还没反应过来，愣怔地抬起眼眸看去，看见小哑巴的惊喜还没表现出来，就睁大眼看着男人一口将剩下的果汁喝了下去。 　　空荡荡的果汁杯被搁在了桌上。 　　硬生生在众人面前打上所属权的行为，瞬间让打量这边的骑士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祀寂生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说过什么？” 　　灯希看了眼他的果汁，又看了眼小哑巴，委屈得不行，有些不高兴，语速都变得慢吞吞的，“每天只可以喝一杯。” 　　沙发附近只有他们三个人，军部的士兵跟骑士长都候在了大门处，谈话也只有他们能听见。 　　秘书长眉间抽了抽，有些不忍心，主动把责任拦了下来，“元帅，是我主动给他拿的。” 　　灯希眼睛一亮，心里对秘书长叔叔说了句谢谢。 　　祀寂生淡淡看了他一眼，“去送客。” 　　秘书长只好给了灯希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离去。 　　灯希顺着秘书长离开的背影看过去，能看到刚刚紧闭的会议厅大门此刻大敞开，一位棕发年轻男性人类气冲冲地走了出来，紧跟在其后的，是一位步伐缓慢的老人，拄着拐杖，全身都隐在黑斗篷之下。 　　似乎见不得光一样。 　　直到黑衣人从昏暗的会议厅走到待客厅的落地窗前，刺眼的阳光照出斗篷之下沟壑的皮肤，半张苍老的面貌。 　　黑豆大小的眼睛半点不显年迈，反而如鹰犬一般直直跟灯希对上，那是一个观摩外加反复确认的眼神，似乎还有点惊疑。 　　灯希那双眼睛吓到，抓紧了小哑巴的衣角，忍不住在心里问，人类老去之后，都这么丑吗？ 　　这张皱巴巴的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人类的面孔并不像人鱼种一样，各有各的出众跟特色，灯希是有一点脸盲的，他记不住太多陌生人类的平庸面孔。 　　像是那些每天来找他投喂小零食的人类姐姐，因为人很多，而且很少见面，灯希能记住的只有几位发色跟瞳色异于常人的姐姐们。 　　灯希发了会儿呆，想了想，还是没有记起来。 　　王廷的骑士跟随着格兰离开，秘书长也领着军部的士兵离去，大得出奇的待客厅一下只剩下灯希跟祀寂生。 　　身侧的沙发微微陷进去，祀寂生坐下来，“忘记前天晚上跟我喊牙疼了吗？” 　　出神的灯希被唤回来，他抿了抿唇，做错事了一样，垂了垂眼睑，“没有忘。” 　　灯希喜欢吃甜食，祀寂生一开始果汁跟蜂蜜牛奶换着给他喝，小蛋糕跟糖果巧克力也会看着给灯希买。 　　两个人都不懂的节制。 　　没吃几天，灯希就觉得自己的牙齿酸酸的，慌乱无措地向小哑巴张了张嘴巴，要他看自己的牙齿是不是要掉了。 　　祀寂生用指腹抵着灯希说酸的牙尖磨了磨，没有察觉到松动，看了看桌面剩下来的糖果纸，才反应了过来。 　　是灯希糖吃得太多了。 　　第二天，灯希就失去了早上一杯蜂蜜牛奶，中午一杯饭后果汁，下午茶还有小蛋糕吃的美好日子。 　　灯希伸出手指，笨拙地用指尖比了比，狡辩道，“就喝了一点点。” 　　祀寂生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那待会儿的小蛋糕就不用吃了。” 　　灯希急得把果汁杯推开，“我不喝了！” 　　“小哑巴都答应我了，不可以反悔。” 　　祀寂生微微顿了顿，“可以等到明天再吃。” 　　灯希仰着透彻的蓝眸，无声地控诉着。 　　太坏了。 　　怎么可以这样。 　　祀寂生不为所动，转移了话题，“怎么突然来找过来？” 　　灯希这才想起正事，他犹豫了一会儿，微微侧过脸，在小哑巴的视线下，不自在地颤了颤掩映在金发下的耳腮，“我的耳腮，不漂亮吗？” 　　因为灯希太过在意，他的耳腮很早就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透金色的耳腮薄如蝶翼，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芒，一颤又一颤，像在振翅欲飞。 　　祀寂生嗓音低沉，肯定道，“很好看。” 　　灯希弯了弯眼睑，“没有骗我？” 　　祀寂生“嗯”了声。 　　至于人鱼语，灯希并没有去询问，大海恩赐给人鱼种一族的语言，人鱼永远不会觉得它会有任何的瑕疵。 　　灯希忍不住凑近小哑巴，很委屈地搂住男人的肩颈，把脑袋埋了进去，告状道，“有人欺负我。” 　　“他们说我的耳腮不好看。” 　　“还说了很多很多的坏话。” 　　祀寂生的眉眼一瞬深沉，原本想避开的动作一下顿住，不想吓到灯希，语气跟冰冷的神色截然相反，循循善诱一般，侧过脸在小人鱼的耳畔问，“发生了什么？” 　　一直在忍耐的情绪终于可以被倾诉出，灯希陷进深海般冷冽的气息里，嘈杂纷乱的内心好像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他想了想，没有说。 　　灯希有些矛盾地道，“可是也有好多好多的人说喜欢我。” 　　这比上一句还要让祀寂生沉下神色，银眸轻轻眯起，“怎么跟你说的？” 　　灯希记不太清了，他笨拙地复述着，“他们说我很好看，歌唱得很好听，他们都听哭了。” 　　“还说，想抱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元帅：抱谁？ 第70章 饿 　　灯希所在的休息区虽然在顶层的外围, 但军政大楼的顶层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就算他手底下的人来到灯希面前，也没人敢这么说话。 　　祀寂生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灯希的话只说了一半, 只是情绪突然的发泄导致了灯希连告状都语无伦次。 　　因为挨得太近，柔软又黏糊的气息呼在祀寂生的颈间，嗓音也闷得不行, “还说了很多, 可是我没有记住。” 　　“不急, 慢慢说。”祀寂生微微后退，冰冷的机械指抬起埋进肩上的温热小脸，低垂的银眸看了看灯希的眼尾，确认没有溢出的水迹，也没有想哭的红痕后, 才说，“先坐好。” 　　灯希很乖地直起身。 　　祀寂生借着这个空隙, 起身拿了个干净的新杯子，去倒了一杯冰水。 　　小人鱼喝不惯人类的热水。 　　灯希仰着首看着小哑巴, 倾身越过去，把刚刚靠在男人另一边的沙发抱枕拿了过来, 团吧团吧抱在怀里。 　　不给抱就不给抱。 　　灯希闷闷地想。 　　沙发的抱枕一开始是被室内冷气吹过后的冰凉，没过一会儿, 就被灯希抱热了，没有银尾身上始终冰冷的体温舒服，但好在因为被小哑巴靠了一会儿，有一点点冷冽的气息在。 　　灯希可以嗅得出来。 　　他鼻尖动了动后, 又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 　　虽然活在深海里的人鱼种一向不耐热, 可自己也没有到一点点热都受不了的地步, 但……灯希又看了一眼小哑巴，有些纠结，不知道为什么，抱着就是很舒服。 　　甚至对比人类的小哑巴，灯希更喜欢贴着变出尾巴的银尾。 　　尤其是沾着海水的坚韧银鳞。 　　玻璃水杯被搁在桌上，发出很轻的脆响，灯希蓦然回神，耳尖瞬间热了，忍不住把自己的脸埋进抱枕里，只露出一双清澈的蓝眸。 　　他在想什么呀？ 　　不能想了。 　　祀寂生俯下身，机械指套强势地伸进灯希的脸跟沙发抱枕的空隙中，用指尖抬了抬少年的下颌，直到被抱枕捂住的鼻尖露了出来，清新的空气可以流通进，才收回了手。 　　灯希莫名其妙地被摆弄了一番。 　　不给抱，还不让他抱这个，小人鱼有些不高兴地拿起那杯水。 　　冰水让玻璃水杯的杯壁溢出了水珠，还有些冻手，让灯希身上的热度微微降了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下意识将这种触感跟小哑巴去做对比。 　　唔，还是小哑巴好摸。 　　祀寂生重新坐下来，引导着灯希把他们之间的信息差补全，“他们是谁？” 　　灯希怔了怔，诚实地摇了摇脑袋，“不知道。” 　　祀寂生换了个问题，“是当面跟你说的吗？” 　　灯希摇摇头。 　　祀寂生清楚了。 　　他伸手在灯希手腕处戴着的光脑按了按，蓝屏霎时亮在空中，“在星网上看到什么了？” 　　灯希跟随着小哑巴的问话，一点一点回答，“是一个视频，我唱歌的视频，被好多好多人看见了。”他笨拙地描述，“就是那天我第一次见小也他们的时候，有个小朋友突然生病了，变成了小动物，我就想试试看我的歌有没有用。” 　　“是我听到的那个？” 　　“嗯嗯！” 　　“知道是谁拍的吗？又是谁发布在星网上的？” 　　“是张医师姐姐。” 　　小哑巴问一句，灯希答一句。 　　他捧着冰水，没几下就喝了一大半，刚刚他就渴了，但因为怕小哑巴说，果汁也没敢多少。 　　虽然最后果汁还是被没收了。 　　等水杯见底，祀寂生就弄清了来龙去脉，因为兔崽并没有把那则视频发送给灯希，搜索了一下关键词也没有在星网上搜索出来。 　　给秘书长发了个消息后，现在的祀寂生也只能凭想象确认了一下那则视频的内容。 　　但问题并不在那。 　　祀寂生很清楚，只是灯希还有点懵懂。 　　他慢慢用灯希可以听懂的方式将利弊都说了出来，“说喜欢你的那些人，是因为你本来就好到足以吸引到他们，不管是声音，还是长相。” 　　“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诋毁你吗？” 　　灯希摇摇头。 　　祀寂生的嗓音很冷，没什么波动，但从语气来听，似乎很有经验，研究得透彻一般，复述道，“当隔着一层屏幕，并不处于一个相同的空间时，人类在不面对面的情况下，有些话反而能更轻易地说出口。” 　　“但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他们都在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尤其是更需要发泄的负面情绪。” 　　灯希想了想，反应了很久，才迟钝地做了一个总结，“所以不是我不好，是他们自己坏。” 　　祀寂生微微颔首。 　　灯希有些不理解，“可人类是高等智慧生命，他们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坏情绪发泄到陌生人的身上？” 　　“只有动物才会在生气的情况下，没有理智地去攻击身边的任何生物。” 　　灯希用自然界的生物做了一个类比。 　　祀寂生顿了一下，“因为有些人，依旧是没有发育完全的低等动物。” 　　灯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祀寂生又继续说，“这个视频我可以删除，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看见，但是我不会去替代你做这个决定。” 　　灯希指了指自己，“我来决定吗？” 　　祀寂生肯定地颔首。 　　灯希有些苦恼地说，“可是我不知道，小哑巴，我不知道。” 　　祀寂生在短短几分钟就已经考虑全面，这个视频如果保留，民众顺水摸鱼，很容易就会跟前段时间那场由他引起的百亿拍卖再次联系上，他们会知道灯希的来历。 　　灯希是人鱼的身份的确很特殊，他不是异族也不是人类，可祀寂生从没想过要隐瞒，藏在人群里的滋味很不好受。 　　他更希望灯希可以在人类的世界自由地生活着，可以不用受任何顾忌地露出人鱼的鱼尾，大方的歌唱。 　　况且人鱼种的存在一直是被帝国高层所知悉的，但因为有他在，他把灯希带了回来，所以没人敢把目光投到军部的地盘上。 　　人鱼身份的公布他只有一个要考虑，那就是灯希太过特殊的种族天赋。 　　但是没有关系，他可以控制事态的发展。 　　他只需要知道一件事，灯希的意愿。 　　祀寂生分析给灯希听，确保他的话语不会有任何的诱导，“如果不删除，这个视频还会被更多的人看见，会有很多人看见你，知道你，议论你。” 　　“因为人类并不喜欢异族，所以得到的□□很可能会比喜欢要多。” 　　“但不管删不删，它对你是没有任何的影响的，除了情绪价值，不会给你带来更多的东西，你也不会因为它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灯希不是很懂，但明白了一点，“只要我想？” 　　祀寂生微微颔首。 　　他跟小哑巴考虑的角度并不一样，灯希想，小哑巴都在为他考虑，而灯希想到的是，“但是留着，其他跟兔崽和小也他们一样生病的异族也可以听见。” 　　灯希放下水杯，觉得自己说错了，又纠正道，“不是跟他们一样。” 　　“是跟小哑巴一样。” 　　祀寂生微微怔忪。 　　灯希抱着抱枕，陷进沙发里，双腿晃在外面，碰不到地面，他仰首看着身侧的小哑巴，很认真地说，“如果在过去，小哑巴一个人在人类世界生活的时候，要是我当时在大海里唱的歌能被小哑巴听见就好了。” 　　这样，小哑巴是不是就不用藏得那么辛苦了？是不是就可以过得开心一点了？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那么多的人讨厌他的小哑巴了？ 　　是不是小哑巴受到的欺负也可以少一点了？ 　　灯希藏起眼底的落寞，他弯了弯眼睑，“我想把它留下来。” 　　“我想把我给小哑巴唱的每一首歌都留下来，我也想我以后唱的歌，小哑巴都可以听见。” 　　是为了他，也只因为他。 　　祀寂生喉间涩住，良久，才闭了闭眼，低哑着嗓音应了一声，“那就留下来。” 　　海螺耳钉确实不太够用。 　　灯希放下抱枕，忽然从沙发上跪坐起身，对一旁的小哑巴伸出了手，但还没有碰到，因为膝盖没有力气，又稳不住身体，往前倾倒。 　　祀寂生稳稳接住了灯希，低声问，“怎么了？” 　　他们好像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重新向对方靠近，无论怎么克制，怎么推拒，也阻止不了气息的交融。 　　灯希扶着小哑巴的肩膀撑起身体，低头看着抬眸看他的男人，然后伸出了指尖，笨拙地学着小哑巴给他擦眼泪的动作，一点一点用指腹抚平拢起的眉间。 　　“小哑巴不高兴吗？” 　　祀寂生任由灯希动作，否认道，“没有。” 　　灯希轻声说，“那就不要皱眉头好不好？我总是会以为小哑巴在不开心。” 　　祀寂生一字一句道，“我很高兴。” 　　俊美的眉眼被抚平后依旧看不出情绪，完全不符合薄唇说出的话语，只有近在咫尺的灯希可以看见，看着他的银眸里的确是有温度的。 　　灯希抿唇笑了笑，露出一个漂亮软嫩的小窝，祀寂生盯着它，一时移不开眼，语气克制，带着某种压抑，“因为太高兴了，所以需要抑制。” 　　懵懂的小人鱼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不懂为什么开心也需要去克制，但是人鱼的直觉让灯希敏锐地察觉到，小哑巴现在好像很难受。 　　不是情绪上导致的难受。 　　而是因为压制着什么，淡漠的银眸下好像藏着很多很深他不懂的东西。 　　很危险，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将他吞噬掉。 　　但一向听从人鱼第六感指示的灯希却没有去逃避，他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凑得更近了。 　　无力的膝盖让灯希不能再坚持跪下去，他乖觉地找了一个让他舒服的姿势，鸭子坐式的跨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亲昵地搂紧对方的脖颈，小声打着商量，“那我们去吃小蛋糕好不好？” 　　“开心的情绪不该去抑制的，应该要延续下去。”小大人似的去反过来教导别人。 　　吃甜食，会让灯希觉得开心。 　　祀寂生隐忍地阖了阖眸，胸腔缓慢地起伏了一下，呼出了一口冷气，而后，他关掉了机械指套上的触觉神经系统，操控着指尖探进他们拥抱间留下的空隙里。 　　按了按灯希瘪瘪的小肚子。 　　隔着层冰冷的指套，除了指腹微微陷进软肉的感觉，什么都感觉不到。 　　“真的饿了？” 　　只按了一下，本该抽离开的指腹却始终停留在上方。 　　灯希被机械指冰得往后退了退，即将分开时，又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拒绝小哑巴触摸的动作。 　　“有一点点。” 　　祀寂生抱起灯希，站起身往外走，“只能吃一块。” 　　放纵是因为他也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饿”了很久了吧 第71章 小蛋糕 　　灯希被带回了休息区。 　　等到的时候, 机械餐车已经自动将装好的食物摆到了桌面上。 　　是一个草莓味的小蛋糕，奶油甜滋滋的，大颗的草莓上撒了糖霜, 夹心层除了冰凉的水果，还有又脆又薄的甜威化饼干。 　　一口下去，蓝眸舒服地弯了起来。 　　一旁的兔崽也分到了一个蛋糕, 自觉地托着蛋糕, 坐到了角落里玩具区的地毯上, 很体贴地没有打扰大哥哥们的二人世界。 　　灯希咬了一口，才发现餐车里只有这两个小蛋糕，没有小哑巴的份了。 　　他不太熟练地用叉子扎起一个草莓，想了想，又自己吃掉了, 换了一个新叉子。 　　他还记得人类的世界只有配偶之间，才可以一起亲密地使用同一个餐具进食, 就算嘴巴不对着嘴巴，也算作亲昵的接吻。 　　灯希叉起一颗新草莓, 递到小哑巴的嘴边，“小哑巴也吃。” 　　因为叉子用得还很生疏, 小人鱼粉嫩的唇间沾了点糖霜，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没被吃进去的奶油。 　　像一个偷食的小馋猫。 　　祀寂生顿了下, 咬下的同时，倾身抽出一张纸，拭去灯希唇边那一点刺眼的奶油。 　　草莓冰凉的汁水绽放在味蕾间，微微甜, 能尝出还没彻底成熟的一点酸涩, 祀寂生没咬几口, 面不改色地吞下，只能从喉结滚动的动作看得出几分囫囵仓促。 　　灯希还在愣怔间，手心就被塞进了一张新纸巾。 　　“自己擦。” 　　音色有些冷，但语速却比之前快。 　　灯希下意识抿了抿唇，舔进一点糖霜，然后乖乖地自己用纸巾擦掉了。 　　下次再喂小哑巴，却被推了回来，灯希只好在小哑巴的陪伴下，自己把一整个小蛋糕都吃完了。 　　祀寂生这才起身，嘱咐道，“我很快就回来，有些事要去处理。” 　　灯希点点脑袋。 　　秘书长在休息区外面等待，元帅一出来就立刻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道，“都处理好了，人也带过来了。” 　　祀寂生颔首，“带我过去。” 　　秘书长在前方领路，他们并没有离开休息区太远，拐过一个转角，在灯希看不见的地方，赫然等着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女性医师。 　　张医师苍白着一张脸，额上豆大的冷汗滚下，她这辈子都想不到她有一天可以踏上军政大楼的顶层，面对面跟元帅交谈。 　　以这种兴师问罪的方式。 　　那个少年跟元帅的关系居然好到这个地步了吗？一个视频而已，元帅居然会亲自来处理？！张医师嗫喏着双唇，硬着头皮尊敬地喊了一声，“元帅。” 　　祀寂生冷声道，“我给你一分钟。” 　　张医师耳中嗡鸣一声，瞬间反应过来，语速飞快地解释道，“我承认那个视频是我拍摄的，但是元帅，我绝对没有任何想把它发布出去的想法。”她咽了咽口水，“我只是想以后在那些异族小孩发狂的时候，让他们能听见而已！” 　　冰冷的视线压迫感强大得可怕，看得人无所遁形，“是吗？” 　　张医师根本不敢有任何隐瞒，“请您相信我，我只是觉得很神奇，想录下来研究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但那个视频不是我发的！”她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最后还是道，“发布视频的那个公众号是我的亲戚在运营，她无意间看见了，保存了下来。” 　　她想到什么，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我之前问过灯希，他答应了。” 　　张医师将灯希的态度告诉给她表妹时，又觉得不妥，二人争执了片刻，她最终选择了妥协。 　　祀寂生很清楚，当时的灯希即使答应了，可能也根本没有弄明白对方话语中的含意，他示意了秘书长一眼。 　　秘书长立马上前一步，笑着道，“张小姐，您很诚实。”如果没有调查清楚，这场问话根本就不会开始。 　　他继续道，“恭喜，您的解雇理由会从缺失职业操守变成合同到期，自然解约辞职。” 　　张医师猛然松了一口气。 　　如果她被这种国家级的治疗中心辞退，那整个行内都不会接收她的简历，军部治疗中心的福利很高，但失去这份工作总好过被行内封杀要来的好。 　　秘书长微笑着提醒，“张小姐，您最好建议您那位亲戚今后换一份工作。” 　　张医师刚松下来的那口气又被重新调起来，最后认命地听从秘书长的安排，去跟治疗中心的院长办理离职手续。 　　等她转身离去后，秘书长才继续问，“元帅，之后您想如何处理？要公布您爱人的身份吗？” 　　祀寂生停顿片刻，否决了，“舆论的导向是其次，让人盯着科研所跟长老会有没有动作才是最重要的。” 　　秘书长立刻应是，转身离开，准备执行下去。 　　祀寂生重新回到休息区。 　　灯希并没有乖乖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反而跑到了角落的休息区，跟兔崽一起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光脑。 　　蓝屏的界面是那则被录下来的视频。 　　“大哥哥快看，没有人说你坏话了！”兔崽兴奋地说，他点开视频底下的评论。 　　他好不容易才在大哥哥的光脑上找到那个视频。 　　兔崽年纪是小，但他并不是不懂事，他知道不管是谁，看到别人说自己的坏话，都会难过的。 　　“真的吗？”灯希好奇地看过去，讶异地睁大眼睛，“真的不见了！” 　　说他耳腮不好看，人鱼语没有任何用处的评论都不见了，甚至其他说他不好的话也通通看不见了踪影。 　　评论里除了夸夸还是夸夸。 　　“小浣熊趴着一动不动，两个宝贝都好乖好可爱！给姨姨抱抱！” 　　“救命一打开星网就被颜值暴击了，三分钟，我要我新老婆的全部信息！” 　　“耳朵怀孕了，语言学的人表示，这个语言听起来真的很美啊，比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听起来都要舒适，谁懂啊，踏在蓝天白云上的感觉。” 　　“都闪开，老婆也抱抱我吧！prprprpr——” 　　灯希懵懂地眨了眨眼。 　　他有些字还不懂，但隐隐约约可以察觉出“老婆”这两个陌生的星际语，好像就是他们对他的称呼。 　　他歪了歪脑袋，不是很懂。 　　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又要怎么念？ 　　他继续看下去。 　　“他好眼熟啊，等等，我好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关键词，元帅，星盗，一百亿，鲛人种。” 　　“行内爆料，这位根本就不是鲛人，而且跟元帅关系匪浅，视频赶紧保存，否则就要跟上一次一样全网删个精光了。” 　　“快一天过去了，怎么还没删？” 　　“不删我可就把我当时的截屏发出来了［照片］［照片］” 　　“好美这个尾巴，异族怎么了，我愿意给老婆当狗斯哈斯哈！” 　　“那个拍卖会我当时在场，录屏我也保存了［视频］［视频］” 　　灯希正想点进去看，光脑突然一暗，祀寂生将关掉蓝屏的手收回来，嗓音低沉，“回家了。” 　　兔崽要是有耳朵，现在已经全部炸起来了，他自动远离大哥哥这位很凶的好朋友，迅速招了招手，“大哥哥再见，我妈妈等一下就来接我了。” 　　灯希扶着小哑巴的手，雀跃地从地毯上爬了起来，也挥了挥手，“明天见！” 　　回家了！ 　　灯希没有坐飞行椅，选择自己走回家，祀寂生开启了飞行椅的自动跟随模式，触觉神经系统依旧在关闭的机械指牵起灯希的手。 　　灯希在人类世界待多了，也学了一些不好的坏习惯，比如一边走路一边玩光脑。 　　蓝屏是固定在眼前的空中的。 　　可刚打开就被关掉了，牵着他手的机械指警告一般地微微收紧，“专心看路。” 　　灯希双腿的“复健”过程还没有彻底结束，只要被轻轻一绊，是必定会摔倒的。 　　灯希没有光脑玩，又很不安分地左看看右看看，落地窗外的云层很美，因为楼建得太高，几乎没有鸟群飞过。 　　但黄昏的时候，天空的晚霞跟脚底的白云会让灯希有一种置身空中的错觉，他踩着透明通道下的朵朵白云，一会儿蹦一会儿跳的。 　　最后倒转过来，一边牵着小哑巴的手，一边倒着走，他们走得很慢很慢，落地窗外的霞光照在灯希的身上，金发被风轻轻吹动，蓝眸倒映着同样被霞光照到的小哑巴。 　　昏黄的光线似乎柔和了军装的冷硬。 　　灯希微微弯了弯眼睑，突然很认真地道，“是小哑巴做的吧？”他很骄傲地仰着脑袋看人，“我都猜到了。” 　　超厉害的。 　　那些说他的坏话一定是小哑巴弄不见的。 　　祀寂生将所有的利弊明明白白地摆在了灯希的面前，一副做了选择就要自己承担的态度，可强硬删掉所有侮辱性语言的人也是他，最后什么也不说，不告诉灯希自己做了什么的也是他。 　　永远沉默的保护。 　　但不需要小哑巴去说，灯希也可以猜到，因为它的存在感强到不可忽视。 　　灯希倒退的步伐突然绊到了下一个玻璃栈道，蓝眸睁大的同时，他霎时向后倒去。 　　下一秒，又被长臂及时地捞了回来。 　　因为惯性，鼻尖撞到了坚硬的胸膛，灯希眼一酸，差点掉下了眼泪，他捂着疼得不行的鼻子，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疼。” 　　祀寂生略过了灯希的问题，拧了拧眉，轻声道，“说了要看路。” 　　灯希有些害怕，他放下手，踮起脚尖，仰着首让小哑巴看，“是不是流血了，好疼。” 　　“没有流血，也没有破皮。” 　　反而被撞出了一点晕红的绯色，因为太疼，唇间还微微张着，轻嘶着气，又小口小口地呼出。 　　他们挨得太近了，灯希的姿势比起让人看伤势来说，更像是索吻。 　　祀寂生微微抬手，又顿在半空，“回去再上药。”他突然问，“还想玩光脑吗？” 　　灯希不明白小哑巴为什么这么问，忍着疼，诚实地点点头。 　　下一瞬，灯希骤然被腾空抱起，还没反应过来，肢体下意识搂紧了男人的肩颈，按在腰窝处的机械指用力得灯希有些发疼。 　　灯希拍了拍腰间的机械指，委屈地控诉着，“小哑巴弄疼我了。” 　　触觉系统的关闭让祀寂生怔忪片刻，才狼狈地松开力道。 　　灯希趴在他的肩上，打开了光脑，蓝屏还是之前的界面，他看了几眼，好奇地想问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小哑巴——” 　　话音未落，未关闭的语音系统自动启动，按照之前设定的程序，拨了一个快捷通讯。 　　接听界面在灯希的眼前一闪而过。 　　他突然睁大眼，脑海中闪过同样熟悉地画面，灯希喃喃自语，“我想起那个人是谁了。” 　　祀寂生脚步顿了一下，“嗯？” 　　灯希着急地说，“就是那个，黑色衣服的人。” 　　那个在大海里跟他通讯过的人类。 第72章 念 　　“原来是他。” 　　一声恍然的感概。 　　格兰看向身侧, “老师，你在说谁？” 　　他们站在飞舰的窗前，黑斗篷下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它盯着飞舰外浩淼的天空。 　　当飞得够高，云层足够稀薄，透彻的蓝空足以跟浩渺的海面混淆成一体。 　　黑衣人缓缓摘下兜帽, 赫然露出一张布满褶子的脸, 元老, 或者说，前任元老一字一句地道，“那位值得让元帅结束跟我们的谈话，特地出去迎接的年轻人。” 　　太过气愤的格兰在方才一走了之，并没有跟前任元老一样, 跟坐在背对着他们的沙发里的灯希对上。 　　前任元老描述了一下那位少年的长相，金色的卷曲长发, 一张朝气蓬勃的脸。 　　沙发上的确冒出了一点金色的发丝。 　　格兰若有所思，“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人？” 　　“对, 就是他。”元老一锤定音，虽然记忆久远, 那样一张脸，只要见过的人, 怕是没有人会忘去。 　　元老还记得当时光脑显示出的场景，对方的脸近乎占据了一整个屏幕，看不见周围的环境，当时他近乎确认军部元气大伤, 失踪的元帅必定会翻不了身。 　　他并没有指望那场诱导对方去落进下石的通讯会起作用, 这个通讯只是长老会针对军部的饱和式攻击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方式, 出自元老的临时起意而已。 　　根本没想过他跟这位年轻人还有再见面的可能，但直觉告诉他，当年起不到作用的方法，换到现在，说不定会有转机。 　　浑浊年迈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格兰，去查一下他的身份。” 　　很快，信息就发送到了格兰的光脑上，他怪道，“这人的身份根本没有被军部特意隐瞒。”不过半小时，就搜罗完毕了。 　　“他并不是帝国的人，之前在一个落后的低等原始星生活，被星盗当作异族捕获拍卖，前段时间军部剿灭骷髅星盗团，出了一波狠风头，那场百亿拍卖的主角就是他。” 　　元老神色古怪，“继续。” 　　他跟军部笑里藏刀这么多年，元帅可不是会为了一个小美人花一百亿的性格。 　　“之后他跟其他被救的异族没什么两样，按照规矩去了科研所，那些异族本来要确认发狂期结束才能离开科研所的，但他没待几天，就被元帅带走了。” 　　元老突然问，“他是什么种族？” 　　格兰往下翻，“鲛人，等等，不！”他看见什么，“他是跟一尾外表跟鲛人相似的人鱼，传说中早就灭绝的人鱼种，很有可能跟元帅一样，全星际就这一尾了。” 　　元老沉思片刻，“掉头，去一趟科研所。” 　　格兰不解道，“老师，他的身份有问题吗？” 　　元老笑了一下，老态龙钟的脸上，眼睛都眯在了一起，盖住了里边的精明，“格兰，这次我的使命可算完成了，很遗憾，我对蛮横无理的军部一向没什么办法。” 　　“你先回去，好好跟你的公爵父亲大人解释清楚，想想怎么熄灭元帅这次的怒火。” 　　格兰仍想再问。 　　元老却摆摆手，缓缓下了飞舰。 　　科研所紧闭的实验门骤然被打开，所长停下手中的试验，看到来人时，瞬间躬下了腰，“元老。” 　　元老摆手，笑呵呵道，“别再这么称呼我这个老家伙了，长老会如今可不归我管。” 　　所长也寒暄道，“您说笑了。” 　　元老语速不快，却一针见血，“我这次来是想问你，元帅为什么会带走那尾人鱼？” 　　所长并没有多想，“这个消息没有被刻意封锁，您去查是查的出来的。” 　　元老笑着看他，一言不发。 　　所长只好复述道，“他的种族天赋有点特殊，可以压制发狂中的异族人，让他们冷静下来，人鱼的歌声似乎可以对异族体内的暴动因子起到治愈的效果。” 　　元老面色一瞬难看，“你们能确定？” 　　所长遗憾地摇首，“元帅的态度很坚决，我们还没有对他的歌声和体质进行过实质的研究。”他想到什么，皱了皱眉。 　　元老给了一个示意他说出来的眼神。 　　所长道，“元帅似乎一开始也将他的身份认错了。” 　　“将他当成了科研所当年失踪的那尾鲛人，那个失败的实验品。” 　　在空旷宽大的实验室，所长的这一句话产生了一点回音，不住地传进元老的耳朵，片刻，他古怪的神色渐渐转为了恍然。 　　“原来如此。” 　　· 　　灯希被抱上了飞舰，还没等祀寂生坐下来，就急着说，“小哑巴还记得在大海里的时候，我捡到过你的光脑吗？！”他顿了一下，“还不小心拨出了一个通讯！” 　　当时的灯希还不知道那个黑色圆环的铁疙瘩是光脑，那个接通的通讯其实是他在跨越星球跟另一边的人实时对话。 　　祀寂生脚步一顿，“嗯，记得。” 　　他自然知道斗篷下的人是谁，对灯希能认出对方并不意外。 　　灯希点头，“就是那个坏人！” 　　祀寂生反问，“怎么了？” 　　对于那场通讯，他虽然在大海里得到过灯希的解释，但在误会之后，却一度认为那个解释依旧是欺骗之一。 　　现在看来，那只是一个再巧合不过的误拨通讯而已。 　　祀寂生托着灯希的指尖微微紧绷，又松懈开，抱着小人鱼坐了下来。 　　灯希非常着急，把自己想起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我当时不知道，没有听懂他说的话。” 　　什么元帅，什么光脑，什么星币，根本不懂它们是什么，所以灯希觉得那个人莫名其妙，笨笨的，还很丑。 　　根本没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他都想起来了。 　　也终于理解“用星币买命”的意思是什么了。 　　“他要伤害你！” 　　祀寂生很淡地应了一声，就着这个姿势，俯身去脱灯希脚上穿的鞋，小人鱼很喜欢乱动，很少能坐得住，不脱下来，没几分钟沙发就会被踩脏。 　　灯希困惑地歪了歪脑袋，不理解小哑巴为什么反应这么平淡，再次重复了一遍，“他当时问我有没有看见小哑巴，还要我伤害小哑巴！” 　　祀寂生从鼻腔里挤出一声低沉的嗓音，“嗯，袜子要脱吗？” 　　“唔，脱。” 　　灯希不喜欢被袜子束缚住双腿的感觉，就像他不喜欢有海草缠着他的鱼尾。 　　他回答完才反应过来，小哑巴还是一点都不着急，再次愣愣地提醒了一句，“那个是大坏蛋，坏蛋！” 　　“对，是坏蛋。” 　　机械指勾住勒着灯希小腿肚的白袜，冰冷的触感钻进袜子与腿肉之间的缝隙，小人鱼的双腿线条完美，但腿肉实在太过软绵，黑色的指腹陷进了白腻的腿肚中。 　　灯希被冰得缩了缩腿，又被强势地按住，“先别动。”两只白袜都被慢慢脱了下来后，被扔到了地上，等下会被机器管家回收清洗。 　　因为残余的冰凉触感，粉嫩的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灯希鸭子坐式的姿势变动了一下，先把脚踩在沙发上，最后再双腿环到小哑巴的身后，交叉缠住。 　　灯希似乎根本意识不到他们的姿势太过亲昵，完全出自下意识的动作，嘴上还在后知后觉，试探地问着，“小哑巴知道？” 　　祀寂生像被一只小熊缠抱住，他胸膛伏起，吸入一口很深的气，压在肺部中，“是。” 　　军部跟长老会斗了这么多年，两位掌权者早就对对方研究得透彻，要不是找不到把柄，元老也不会安然退任，成功隐于长老会身后，准备安详晚年。 　　但这些对灯希来说，还太过复杂。 　　灯希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刚才的着急跟担忧好像没什么必要，想了想，才笨拙地说，“那……那小哑巴要小心那个坏人，不要跟他一起玩了。” 　　他都看见了，今天那个坏人是跟小哑巴一起出来的。 　　祀寂生又“嗯”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灯希听着总觉得鼻音似乎又浓重了几分，气息好像被压在了喉腔中，几乎是学着他一样，“唔”了一句。 　　怪怪的。 　　飞舰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灯希耳根有一点点热，他趴在小哑巴的肩上，柔韧性好到整个人都软趴趴的。 　　不知道该干什么，说什么了。 　　好像突然之间就变得很奇怪。 　　他有点奇怪，小哑巴更奇怪。 　　灯希晃晃脑袋，下意识打开了光脑，显示器花花绿绿的蓝屏一下出现在自己眼前。 　　还是那个熟悉的视频。 　　灯希翻来覆去地翻评论，但一个字也没看下去，好半响，才慌里慌张地找了个话题，小声问了一句，“他们为什么都叫我宝贝呀？” 　　明明都没有见过面，还是陌生人。 　　人类真开放。 　　祀寂生嗓音莫名的低哑，“是对你感到喜爱的称呼。” 　　他们挨得太近了，灯希被声音烫到，揉了揉耳朵，“唔”了一声，他还有一个问题，但是他不想问小哑巴了。 　　“小智，这个是什么意思？”他点了点评论里那两个陌生的星际语。 　　光脑响起一道甜美的机械声，“这个是夫妻之间，丈夫对妻子的称呼。” 　　夫妻？妻子？丈夫？ 　　什么跟什么呀。 　　机械声似乎让发热的耳朵降温了一点，灯希鼓起勇气，直起身，将光脑呈给小哑巴看，“小哑巴，这个要怎么念？” 　　祀寂生一眼看过去，近乎满屏都是“老婆老婆prprpr”几个字，下意识拧了拧眉，觉得自己同意这个视频留下的想法似乎有些不妥。 　　被灯希推了一下，抬眸就对视上一双求知若渴的透彻蓝眸，喉腔的滚动似乎一瞬变得艰涩。 　　面上的神情依旧平淡，银眸微微眯了一下，“很想知道？” 　　本该没有犹豫的点头，灯希却迟疑了一会儿，小人鱼敏感地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灯希小声说，“小哑巴不告诉我也可以的。”他想了想，又伸出指尖比划了一下，“一点点。” 　　一点点想知道。 　　“小哑巴会教我的，对不对？” 　　一阵近乎黏稠的安静。 　　这个姿势只需要祀寂生微微侧过脸，唇峰就可以触碰到小人鱼的耳根，他克制地停顿在灯希耳畔前的半空中。 　　很轻很低地说了两个字。 　　沙哑低沉的男音近在咫尺，灯希的耳畔似乎又被烫到，耳根红得快要烧起来。 　　“人类之间会将配对成功的配偶称为夫妻，丈夫同比雄性，妻子也就是配偶间的雌性。” 　　灯希听得晕乎乎的，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看着神色平静的小哑巴，支支吾吾半响，才黏糊地吐出了几个字，“小哑巴是故意的。” 　　怎么可以这样。 　　说完了才故意把含义告诉他是什么意思。 　　太坏了。 第73章 舆论 　　这个教学实在太过暧昧。 　　灯希的脸一点点热起来, 小鸵鸟似的把脸埋进男人的肩颈里，贴着冰凉的肩章降了一下温。 　　他有些想不明白。 　　这种称呼，为什么小哑巴可以这么直接地对他说出口, 好像这不单单只是一个教学，贴着他耳边对他说话，就像真的在喊他一样。 　　但是, 又确实是他自己问的, 问这个字要怎么念, 问小哑巴可不可以教他。 　　“嗯？”挤出来的低沉鼻音，很轻，传进灯希的耳朵里，却快要将他烫化掉了。 　　没听清楚吗？ 　　灯希抿抿唇，重复了一遍, “你是故意的。” 　　“什么？” 　　装聋作哑。 　　他们挨得这么近，怎么可能听不见, 灯希愤愤地抬起脑袋，侧过脸却跟一双幽深的银眸对视上, 怔了怔才控诉道，“小哑巴坏。” 　　祀寂生没有反驳, 颜色浅淡的银眸似乎藏着什么巨兽一般，凶恶地将灯希攥在眼里, 很快，涌出的情绪又被压了回去。 　　小人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刚被吓到了，下意识往后缩的肢体顿了顿，蓝眸茫然地眨了眨。 　　热度在迅速升高。 　　灯希在这股说不清的视线下, 忍不住小幅度地抽离自己交缠的双腿, 变成跪坐的姿势, 小声地道，“能不能不抱了？” 　　他好热。 　　明明之前抱的时候是很舒服很冰凉的。 　　银眸霎时暗沉下来，祀寂生阖了阖眼，松开了护在灯希腰间上的手，表示同意了。 　　灯希从小哑巴的身上爬了下来，盘腿坐在沙发上，去够悬空桌上的冰水，捧着杯子灌了一大口，脸上的热度才感觉稍稍降了下来。 　　再去看小哑巴时，发现对方换了一个坐姿，祀寂生将手臂支在沙发扶手上，抵着额，翘起的二郎腿把军裤修饰得笔直修长，厚重的作战靴一看就力量十足。 　　这个坐姿就好像在遮掩什么。 　　灯希心里又冒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他问正在看着光脑，看起来很忙碌的小哑巴，“那人类世界里，雌性是怎么称呼雄性的？” 　　祀寂生翻动光脑文件的指尖一顿。 　　飞舰在这时停下，他看了眼舰窗外，从善如流地起身，祀寂生将灯希手里的水杯抽走，放回桌子上，“自己想。” 　　“我不知道，想不出来。”灯希苦恼地说，小人鱼被故意欺负了也不知道，还在迷茫地眨眨眼。 　　祀寂生弯身将鞋柜里的棉拖拿出来，放在沙发前，“那就在光脑上自己找。” 　　故意不告诉灯希。 　　灯希伸出脚，磨磨蹭蹭地将脚踩进鞋里，“小哑巴不能告诉我吗？” 　　祀寂生将灯希用飞行椅里带回来的小零食都拿了出来，用一个小袋子装着，很冷漠地拒绝了，“不能。” 　　灯希把今早放在飞舰沙发上的小鲸鱼抱枕抱了起来，看了看，确定没有落下的东西，才去牵小哑巴的手，准备下飞舰回家，有些委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教了还会生气，急着从他身上下来。 　　祀寂生提醒道，“水杯。” 　　灯希四处看了看，松开小哑巴的手，棉拖“啪嗒啪嗒”的，小跑过去把今天早上小哑巴给他装蜂蜜牛奶的小水瓶抱到手上，又“啪嗒啪嗒”地小跑回来，重新牵上带着机械指套的手。 　　灯希有些生气，“那我自己去找，不要小哑巴教了。” 　　祀寂生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飞舰停到一楼的大门处，等他们下去后，设置好的程序会让飞舰自动飞到停机坪靠停。 　　灯希跟着小哑巴身后，像条小尾巴一样被牵着向前走，没有之前不看路的学会教训，打开了光脑准备呼唤小智，没看几眼，光脑就被残忍地没收了。 　　“看路。” 　　好过分。 　　灯希眼巴巴地看着小哑巴手里的光脑手环，等到了大厅的客厅里，他的光脑才被小哑巴还了回来。 　　祀寂生将零食袋放到桌上，把灯希的鲸鱼抱枕放回沙发上，最后去洗干净放了一天，已经脏掉的水瓶。 　　按下自动清洗的按钮后，祀寂生才看向不停闪烁着的光脑指环，蓝屏被开启后，副官的消息不停地跳了出来。 　　——“元帅，您看星网了吗？您那个小男友怎么爆上头条了？” 　　——“秘书长联系不到你，他说现在舆论被操控住了，对您的形势很不利。” 　　——“元帅？您看到回一个消息，李医师也说她找您有事。” 　　从在飞舰上关掉光脑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分钟，他看了眼星网界面，灯希的视频在一瞬间登顶，只能出自人为。 　　祀寂生并没有去看，率先给李医师拨了一个通讯。 　　蓝屏显示出李医师的影像，她的身后还是治疗中心的背景，按理说，这个点李医师应该在回家的路上。 　　通讯一接通，李医师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停顿片刻，才问，“元帅，那个视频我看到了，您是同意了吗？” 　　祀寂生颔首，“就这一个视频。” 　　李医师语速飞快，“如果以后还有？” 　　祀寂生沉声道，“可以。” 　　得到肯定的回复，李医师舒下心来，恨不得立刻跟自己的团队一起泡进治疗中心的研究室里，但她的研究方向却跟科研所的背道而行。 　　她要做的，是弥补基因抑制药现如今的缺陷，伴随的身体剧痛，以及时效短，不稳定等一系列后遗症迸发问题。 　　而不是将责任全都担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人鱼身上。 　　那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李医师继续道，“元帅，我们必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就是资金问题，您可不可以？”剩下的话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祀寂生直接道，“按照流程报销就行。” 　　李医师彻底放下心，“有您的支持，我相信成果很快就会显现。” 　　通讯被挂断。 　　完美的基因抑制药如果能成功研发，带来的利益几乎是不可计的，最起码，他手上这双的机械手套可以在公众场合脱下来了。 　　祀寂生凌厉的银眸缓缓眯起，在这一瞬间，他几乎将研发成功后所会带来的变动都在心里略过一遍，但又很快克制地松懈开。 　　将所有的期望都压在这上面显然是不现实的，祀寂生并不着急，不管有没有灯希的歌声，他这双机械手套总会脱下来，不过是时间长短的区别而已。 　　祀寂生按了按眉心，去给副官回了一个消息，“我知道了。”随后才去点开星网，查看舆论被导向什么地步了。 　　星网的第一词条赫然是——全星际最后一尾人鱼，紧跟其后的是——帝国元帅花百亿拍买异族玩宠。 　　已经够了，不需要点进去，祀寂生也能猜出舆论的针对对象，已经彻底变成了军部跟他，灯希的视频只是一个踏板而已。 　　秘书长显然得到了副官的消息，立刻拨了一个通讯过来，一被接通，就语速飞快道，“元帅，您看了星网吗？” 　　祀寂生平静地往下翻看，“正在看。” 　　秘书长顿了一下，想起那些不堪入目的各种阴谋论猜测。 　　“懂了，我们交的税都被人花来买美人了呢，从视频里来看，不得不说这一百亿花得值。” 　　“你们帝国的贪污腐败这么严重？水挺深啊。” 　　“早就说过了，军部被一个异族领导，迟早要完。” 　　“这物种这么稀罕吗？没看出来，元帅这么会玩。” 　　“三年前的事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解释，真以为大众都忘了吗？笑死，对，不是叛国贼不是逃军，是异族贪/官。” 　　“隔壁长老会刚退任的元老都去教书育人了，看看人家里都称得上家徒四壁了。” 　　“……” 　　秘书长一向以笑脸对人的面孔都冷了下来，咬牙切齿，“一定是长老会。” 　　祀寂生冷静道，“军部利用这一百亿剿灭骷髅的消息不用再压了，放出来后其他的不用去理会。” 　　秘书长急得喊了句，“元帅！” 　　祀寂生微微皱眉，不容置疑，“就这么去做。” 　　秘书长并不赞同，“我知道您都习惯了，但您总不能让您的爱人也跟着一起被安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吧？” 　　祀寂生足够理智，“舆论的目光并不在他身上。”他也非常清醒，“以后注意一下用词，他还不是我的爱人。” 　　至少现在不是。 　　秘书长顿了一下，霎时哑口无言，要是元帅能直接在星网上放出一本他们二人合法的结婚证，现在什么猜测全都不攻自破。 　　片刻，秘书长不放弃地再问了一句，“真的不需要任何公关？” 　　祀寂生冷淡否决。 　　秘书长认命地垂下首，汇报道，“今天格兰王子的飞舰突然拐弯去了科研所，短暂地停留后又离开了，具体的还得明天当面再跟你汇报。” 　　光脑并不安全。 　　祀寂生沉思片刻，“我知道了。” 　　通讯再次被挂断。 　　祀寂生长久地停留在原地，安静的室内似乎将冷气的触感也无限放大，半响，他才垂眸摘下机械手套，指尖的温度近乎跟机械指一样的冰冷。 　　寒气深入肺腑，在体内过了一圈，又被吐出，那股冷意却深深留在了体内。 　　下一瞬，“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到近，一抹金出现在了厨房门口，灯希兴奋地小跑进来，一把从身后抱住站立不动的男人。 　　小人鱼快将自己跳到了小哑巴的身上。 　　灯希被小哑巴身上的冷意冰了一下，但还是用力地抱紧，“我知道它怎么念了！” 　　活泼清透的嗓音传入耳中，听得出还不太熟练，星际语念得有点笨拙，一个一个字地吐出来，“是、老、公，对不对？” 第74章 危险 　　抱得实在太突然。 　　祀寂生却在第一时间反手护住了跳到他背上的灯希, 而后，身躯霎时僵住。 　　小人鱼清透的嗓音又乖又软，贴在小哑巴的耳侧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见小哑巴没说话, 灯希还歪了歪脑袋，下巴尖抵在肩上，探头去看银尾脸上的表情, “小哑巴, 说话。” 　　灯希一脸期待地求夸。 　　不告诉他又怎么样, 他还是学会了！ 　　祀寂生缓缓将冷空气吸入肺腑，过了一遍，他避而不答，“这样很危险，下次不能再突然跳到我身上, 知道吗？” 　　灯希敷衍地胡乱点点脑袋，蓝眸一眨一眨, 亮晶晶地看着小哑巴。 　　夸我夸我。 　　祀寂生将背后的灯希抱到身前，一垂眸就看到一双赤/裸的脚, 拢了拢眉，“怎么又不穿鞋？” 　　灯希“嗯嗯”两声, “下次一定记得！” 　　祀寂生很淡地应了一声。 　　被忽视的灯希很不满意，重复了一遍, “小哑巴快回答我，对不对？” 　　祀寂生回应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近乎是硬生生挤出来的一声鼻音，他抱着灯希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前方的路突然被一双蓝眸挡住, 直起身的灯希低着一张精致的小脸, 向下看, 卷曲的金发随着前倾的姿势丝丝缕缕地落在祀寂生的身上。 　　几缕金色的发丝像光点一样拂在他的面上。 　　灯希不依不饶，“对不对嘛？” 　　软下的声音随着尾音的拉长格外黏糊。 　　银眸里藏着的凶兽似乎终于抑制不住，一瞬晦涩暗沉，祀寂生停下脚步，直直盯着灯希，不躲也不避，颜色浅淡的双眼幽深到看不见底。 　　他嗓音低沉，语气近乎诱哄，一字一句道，“再说一遍。” 　　一向不害怕银尾的灯希忍不住向后躲了躲，却被一张大掌扶在了脑后，怕他仰倒，可说是担心，不如说同时也是禁锢，不容许他有任何的退缩一般。 　　褪下机械指套的手依旧温凉，抵在灯希的颈后微突的颈骨上，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却让灯希忍不住微微颤栗似的挺直腰身。 　　他好像被锁住了。 　　对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无论怎么避开都没用，又是他自己撞上来的，那就别想再离开了。 　　不舒服。 　　灯希晃了晃脑袋，“不要摸。” 　　他在说小哑巴按在他颈骨上的手。 　　祀寂生却充耳不闻，掌心微微抬起，几乎是逼着灯希向自己凑得更近，“我没听清，再念一遍。” 　　懵懂的小人鱼抿抿唇，“那，那我再说一遍，小哑巴要听清楚。” 　　祀寂生低低应下。 　　灯希慢慢回想刚才学的两个星际语音节，含糊不清地吐出了两个字，说得很慢，念得很认真。 　　是人鱼语。 　　灯希将那两个字转换为了人鱼语，说给小哑巴听。 　　因为太久没有听到灯希说人鱼语，祀寂生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耳膜霎时开始鼓胀，随着剧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突然快，突然慢，没有任何的节奏。 　　灯希眼睁睁看着小哑巴很慢地阖了阖眼，盯着他看的双瞳似乎有一瞬变换成了竖长的形状，凶得吓人。 　　人鱼的第六感告诉灯希，现在的小哑巴很危险，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马上从对方的身上跳下来，然后赶紧躲到贝壳里，藏好。 　　于是，他下意识往后缩，下一秒，又被脑后的大掌挡住。 　　灯希后知后觉，他好像逃不掉了。 　　他像个小树懒一样挂在拿着枪的猎人身上，被人托着臀，按着脖颈，已经深深陷入这个冰冷危险的怀抱里了。 　　慌里慌张的小人鱼连下意识的求助对象都是禁锢着他的猎手，很委屈很委屈地控诉着，“小哑巴凶我。” 　　陷在跳动声里的神智霎时被这一句拉回，在安静的空气里蔓延的危险气息，似乎在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祀寂生神情没有半分波动，反问了一句，“怎么凶你了。” 　　灯希被问倒，好半响，才晕乎乎地摇摇脑袋，他也不知道，但是就是好吓人。 　　不是现在的小哑巴，是刚刚的。 　　“反正就是不可以吓我。”察觉到危险退去的小人鱼，又开始毫无所觉地要求着刚刚的猎人答应他这个，答应他那个。 　　停下的脚步重新走动。 　　祀寂生看向前方，“没有吓你。” 　　“有！那小哑巴听清了吗？” 　　“没有。” 　　“骗人。”灯希才不信。 　　“嗯。”祀寂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灯希被抱回沙发上，踩得脏兮兮的脚被人一点一点擦干净，随后，祀寂生又继续去准备今天的晚餐。 　　灯希看了眼背对着他的小哑巴，想到刚才一闪而过的竖瞳，忍不住走到玫红色的贝壳前，掀开看了看。 　　他前几天藏在这的银色手提箱还好好地放在原位，没有丝毫变动过。 　　灯希打开手提箱看了看，数了一下，确认药剂的数量跟他收到时一模一样，才松下一口气，他回头望了望正在忙碌的小哑巴，悄悄地把贝壳关上。 　　玫红色贝壳旁的地毯上放在的都是灯希零零散散的小玩具，兔崽送给他的拼图相框，还有刚拿回来的小鲸鱼抱枕……它们都堆在了一起。 　　这是灯希的小天地，祀寂生不会去踏足，偶尔实在乱得不能见人时，才会去将它们一个一个摆好。 　　灯希从玩具堆里挖出了一本日历，这也是他在星网上买的，兔崽教了他好久，他才学会日历要怎么看。 　　今天是25号。 　　日历这一页末尾的数字“30”，被画了一个红圈。 　　灯希数了数，还有5天就到小哑巴吃药的时候了，他暗暗记在心里，确保自己不会忘记。 　　如果吃得药不多，那上次的情况是不是可以避免了？灯希想了想，他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变得就算小哑巴不给抱，也忍不住凑上前，不想松手。 　　太奇怪了。 　　灯希不解地把日历合上，坐在地毯上想了想，把日历放到一个显眼的位置。 　　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灯希变换为鱼尾浸泡到水池底下，在陆地上没有感觉，等游到了海底，冰凉的海浪轻轻涌动，过低的水温舒服得灯希再也不想游出水面。 　　直到看到了小哑巴走过来，灯希才游回水池边，冒出了脑袋，破水而出的一刹那，气温冷热交叉，难受得灯希小小地发出了一声轻哼。 　　祀寂生脱着身上的衣服，作战靴里抽出的军刀，腰间配备的激光枪，纯黑色的皮带，这些都放在了远离水池的悬空桌上，是灯希碰不到的地方。 　　他看见水池中难受得哼哼的小人鱼，问了一句，“怎么了？” 　　“热。”灯希摆动着尾鳍，难耐地游了一圈又一圈，“水面上很热。” 　　祀寂生用光脑检查了一下释放着冷气的中控系统，确认没有出问题后，又仰首看了眼正在工作着的管道，最终确认问题是出在灯希身上。 　　“先转过去。” 　　灯希乖乖地背过身。 　　祀寂生踏入水下，变换出银色的鱼尾，朝蓝尾游了过去，“手给我。” 　　灯希一眼都没偷看，得到允许后，才转回来，将自己的手抬出水面。 　　海水从湿漉漉的手心流下，溅得水面荡出一圈圈波纹，又被一张大掌松松握住。 　　一触即离。 　　祀寂生只碰了一下，就收回手。 　　灯希的体温是正常的，跟在陆地上没什么两样，即使只碰了一下，也能感觉到暖意。 　　但很快，祀寂生又推翻了这个理论，眉眼皱起，人类的正常体温通常在37摄氏度左右，最低是36摄氏度。 　　但人鱼跟鲛人不一样，人鱼的体温在32-35摄氏度之间，其中的波动也不过是天气热跟天气冷，或者是在陆地跟海面上的区别。 　　鲛人会更低，但也不会低于30摄氏度之下。 　　祀寂生再次碰了碰灯希的手，眉间更加紧皱，他不能确定灯希的体温是否高过了临界值。 　　即使人鱼的体温正常，也是比鲛人高的，会让他感觉到温热感，很正常。 　　灯希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手被摸了又摸，最后很不好意思地背到了身后去，猜测道，“我生病了吗？” 　　祀寂生冷静地回道，“稍等。” 　　很快，得到命令的机器管家就送了测温仪过来，为了能得到精准的数值，祀寂生选用的测温仪比较原始。 　　“张嘴。” 　　灯希仰首张开了唇，咬住了伸进他嘴里的机械泵头，还没含住，就被人微微抽离开来，但还抿在他的唇里。 　　祀寂生提醒道，“别咬。” 　　灯希听话地松开牙齿，因为含着东西，腮帮微微鼓起，说话也含糊不清，“窝知道的！” 　　祀寂生将机械泵头往更深的地方探去。 　　到了一定的深度，才停了下来。 　　灯希含了好几分钟，测温仪才“滴——”了一声，祀寂生低声说了一句，“可以了。” 　　测温仪被抽离出来。 　　反应慢的灯希来不及张开唇，抽离的一瞬，还向内抿了抿，发出很轻很小的“啵”一声。 　　祀寂生看了眼测温仪上显示的问题——34.9摄氏度。 　　一个很危险的数字，就差0.1到临界值。 　　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其实岩浆就在薄薄一层的火山石灰下流动，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在下一刻突然爆发。 　　小哑巴的神情沉得很厉害。 　　灯希有些不安，“我是不是生病了？” 　　他知道人类发热的时候就会去量体温，人鱼也会这样吗？ 　　祀寂生拧了拧眉，状况没有差到需要治疗的地步，甚至有很大的可能只是他们虚惊一场。 　　只能等明天再去治疗中心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危险危险危险！ 第75章 发情 　　“跟上次的检查结果一样。” 　　治疗舱停止运行, 李医师查看完资料，“您爱……”她顿了顿，改口道, “灯希的身体很健康。” 　　灯希今天穿了一身清透的夏装，露出了胳膊和腿，披着的金发被松松束在了身后。 　　一看就很清凉。 　　正常人穿这身打扮, 在时刻释放冷气的治疗中心内通常会会觉得很冷。 　　但灯希却并没有什么异样。 　　李医师也有些棘手, “如果您实在是不放心, 不如按照流程让灯希去做一个血检？” 　　灯希紧张地攥住小哑巴的衣角，“会很疼吗？” 　　祀寂生低声回，“不会。” 　　但就算只有一点点疼，对体质脆弱的人鱼来说，痛感也会翻倍加剧。 　　很相信小哑巴的灯希放心地跟着走到了血检的地方, 伸出了自己的手。 　　当针尖插入血管的一瞬，灯希的蓝眸立即泛上了水意, 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液慢慢被抽进透明的管子里。 　　吓得动都不敢动。 　　灯希的眼前突然一黑，大掌很轻地捂住他的眼睛, 无声的陪伴让他心里的害怕慢慢褪去，手上再一疼, 针尖被抽走，眼前的光亮才重新出现。 　　祀寂生一垂眸, 就是一双眼尾漫上了红晕，要哭不哭，强忍眼泪的眼睛。 　　灯希抽了抽鼻子，“明明就是很疼。” 　　祀寂生抱歉地用指尖擦去灯希眼睑上的水意, “先止血。” 　　祀寂生俯身用棉签按住灯希的伤口, 人鱼脆弱的体质让止血也变得极为缓慢, 直到换了第二个棉签，按了好几分钟，那一点伤口的血才被止住。 　　因为有过先例，祀寂生一向很小心。 　　灯希虽然跟他不同，但也一样珍贵，全星际最后一尾人鱼的血，难保不会被有心人觊觎。 　　血检部在治疗中心的异族分部，李医师赶走了原本的值班医师，亲自“操刀”。 　　这根棉签被祀寂生亲眼见着泡进溶血剂里，直到血液彻底被溶解，药剂也倒进了下水道，包括针剂跟试管也以同样的方式销毁。 　　李医师拿着那一小管血液，很自觉地问道，“化验室在走廊的尽头，元帅，您是在这等，还是在一旁看着？” 　　祀寂生道，“我亲自去。” 　　化验的过程枯燥又乏味，祀寂生将灯希留在了外面，叮嘱道，“不要乱跑。” 　　灯希乖乖地点点脑袋，在小哑巴进去之后，四处看了看，找了一个椅子坐下来，有些好奇地观察着周围。 　　异族分部来往的也大都是异族人，他们身上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兽化现象，跟救助站的异族幼崽一样。 　　灯希甚至可以看见一位顶着个黑白熊猫脑袋的异族人，对方似乎也知道自己很吓人，带着个很大的帽子和口罩一直低着头走路。 　　这样的打扮酷酷的。 　　像他这样没有任何兽化部位的正常异族人也不少，人很多，来来往往。 　　灯希向后靠在座椅上，有些无聊地抠着手，像放学了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 　　“咔擦——” 　　正对着他的不远处突然一阵白光闪过，灯希愣了愣，抬眼看过去，一位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异族少女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灯希看了看对方平坦的腹部跟头顶上两只竖起的兔子耳朵，是位兔子小姐。 　　兔子小姐非常热情，“请问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灯希茫然地点点头。 　　兔子小姐很有礼貌地跟灯希隔了一个位置坐下，她有些激动地掏出光脑看了下，又看了眼灯希，对比了好几次，才兴奋地说，“你是昨天上了星网头条的那个人吗？” 　　灯希眨了眨眼，没听懂。 　　兔子小姐看出了他的迷茫，连忙放开了自己的光脑权限，空气中显示出了一张蓝屏，上面播放的视频赫然是坐在轮椅上，正在抱着小浣熊的灯希。 　　灯希迟疑地再次点头，“是我。” 　　兔子小姐开心地快要蹦起来，但想到自己正在孕期，又强忍下来，她抚着自己的腹部，“我还以为这个视频被美颜了，没想到你现实里也长得这么好看！”她惊叹道，“美人鱼这个物种也太神奇了。” 　　灯希愣愣地听兔子小姐一句又一句地蹦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她，“那个，你是谁呀？” 　　兔子小姐卡了一下壳，“我算是你的粉丝吧？对了！你能帮我签个名吗？你的歌唱得也太好听了，比那些歌星还要好听。” 　　粉丝？签名？ 　　灯希下意识想到副官的配偶，粉丝好像是喜欢他的意思，但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他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还有小哑巴的名字，他也会写。 　　他偷偷练了很久！ 　　小哑巴还夸他写得很好看。 　　灯希对兔子小姐的感官一下好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谢谢！我还不太会写自己的名字，有可能写的不好看。” 　　兔子小姐连忙道，“没事没事，你能给我签就很开心了，我知道你过去在的星球离帝国很远，文明不互通，很正常！” 　　那些抓捕异族的星盗真该死。 　　兔子小姐想起今天在星网上看到的事，恨得牙痒痒，前段时间消息被压，没多少人看见军部利用百亿拍卖剿灭异族团伙的事，直到昨天帝国官方发了一个公告，才堵住那些网友们的嘴。 　　尤其是当大家看了那则小人鱼被拍卖的视频，得知对方当时糟糕的经历，都心疼得要命。 　　灯希弯了弯眉眼，很新奇地问，“那我怎么给你签名呀？” 　　兔子小姐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本子还有一只笔，看灯希笨拙地拿着笔，一笔一划，整整齐齐地写上自己的名字，身为妈粉，心都快要化了，“灯、希？” 　　灯希点点头，“这个就是我的名字。” 　　他把本子还给兔子小姐。 　　“你是来治疗中心看腿伤的吗？”兔子小姐看着灯希的双腿，担心地问。 　　灯希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受伤，当时是因为太累了，所以坐轮椅休息了一下。” 　　兔子小姐放下心来，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我是来做孕检的，刚去抽了个血。” 　　灯希忍不住看向对方平坦的小腹，兔子小姐是怀兔宝宝了吗？但是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像的样子。 　　他正想问什么，一位医师向兔子小姐走了过来，拿着一张彩超跟血检报告，“这是治疗舱打印出来的，我已经反复确认过了，这位小姐，您这个月已经来我们治疗中心三次了。” 　　“您真的没有怀孕。” 　　兔子小姐接过报告单，低着头半响都没有说话，医师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边摇头边离去。 　　灯希担心地看了一眼又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兔子小姐突然喃喃自语，“我想起来了。”她懊恼地道，“我怎么老是忘记自己在假孕期。” 　　灯希，“假孕期？” 　　兔子小姐解释道，“这是我们种族独有的，兔子在发情期过后的一个月内，通常会有自己怀孕的错觉，但实际上那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最重要的是，生理反应的催眠会让它们忘记自己是在假孕，兔子小姐每次来治疗中心检查过后的没几天，又会以为自己的肚子里有一只需要她小心呵护的兔宝宝，然后再次担心地来治疗中心做孕检，反复几次，没完没了。 　　发情？假孕？ 　　灯希接收新信息的速度很慢，晕乎乎地记在心里，还没想明白，兔子小姐就心累地叹了口气，“先别担心我，你呢？你为什么要来做这个检查？你生病了吗？” 　　灯希迟疑地摇摇脑袋，“我没有生病。”他想了想，还是抿抿唇，没有向陌生人说出自己的状况，眉眼弯起来的同时，唇角也露出一个小窝，“谢谢，我很好。” 　　兔子小姐放心下来，看了眼手中的报告单，叹了口气。 　　灯希好奇地问，“怎么啦？” 　　兔子小姐说，“这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下一次发情周期就要来了，但我还没找到能陪我度过下次发情期的人。” 　　灯希耳根偷偷一红，不是很习惯跟陌生人讨论这些东西，人类真的好开放，但他觉得，不会谈性色变的心理状态其实很健康。 　　他努力地以平常心去对待，“那要怎么办？” 　　兔子小姐说，“上次陪我度过发情期的人留了几件衣服供我筑巢，应该还能挨几天？对了。”她笑了笑，“你应该听不懂，我解释一下。” 　　“人类跟动物不同，大部分动物都有着发情期，异族人类也会有一小部分种族，依旧会存在这样的状况，而我们兔子，是最容易被诱导发情的。”她大方道，“这时候进入发情期的兔子体温会比平时要高，也会极度渴望被另一方的气味笼罩，所以会出现用另一只兔子的毛发筑巢的行为。” 　　“表现在异族人身上，就是会想时时刻刻跟对方待在一起。” 　　“特别是人类现在很排斥我们异族，军部的治疗中心是唯一能接纳异族人进来治疗的医院了，但人类医师对异族人的大部分习性也不够了解，研究不出对应的药剂抑制，真的很影响生活。” 　　“灯希你看，灯希？” 　　灯希骤然回过神，他慌里慌张，似乎想掩饰什么，但结巴的话语根本遮掩不住，“怎，怎么了？我我我刚刚走神了！不好意思。” 　　兔子小姐表示没关系，她拿起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我是一个旅行摄影师，这是我刚刚拍下来的，照片已经洗出来了，你看看。” 　　在治疗中心行色匆匆走动的兽人人群间，金发少年安静地垂首坐在座椅上，肤色白皙，侧脸精致，跟周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像是两个世界交融在了一起，但因为色调一致，又过分的和谐。 　　“送给你。” 　　灯希的手里被突然塞上一张照片，他无措地看向兔子小姐，她笑着道，“偷偷跟你说，我们建了你的粉丝群，有好几十万人呢。” 　　“我们都很喜欢你！要加油呀！” 　　“不管是在人类世界适应下去，还是想重新回到自己过去的家园，无论怎么样都好，要小心不要再被伤害了。” 　　等兔子小姐走后，灯希还愣愣地抱着照片坐在原地，好半响，才弯起蓝眸，笑得很开心。 　　照片好漂亮。 　　他很喜欢。 　　谢谢兔子小姐。 　　灯希摸了摸照片上的自己，看了又看，又忍不住看了看大门紧闭的化验室，想起刚才被科普到的话语，笑起来的小脸又苦恼地皱在了一起。 　　很喜欢闻对方的气味。 　　时时刻刻想待在一起。 　　被诱导发情。 　　每一条都对上了，灯希的体温似乎又升高了，他的脸上好像在冒着热气，小口小口地呼吸了一会儿。 　　灯希又否认地摇摇头，不可能，他又不是小兔子，也不是雌性，怎么会被诱导发情呢？ 　　他只是生病了，小哑巴还在帮他检查，他一定是生病了，灯希有些慌张地安慰自己。 　　但如果真的是，他要怎么办？ 　　灯希无措地攥紧自己的衣角，他要远离小哑巴吗？还是像兔子小姐一样，找个人帮忙度过自己的发情期？ 　　可是除了小哑巴之外，只有他这一尾雄性人鱼了，他找不到别的雌性人鱼了。 　　灯希也不想跟其他人接触。 　　可发情期度不过去要怎么办？ 　　他会难受得要死掉吗？ 　　祀寂生从化验室一走出来，就看到红着眼睛，垂着脑袋坐在座椅上的小人鱼，他皱眉走过去，“怎么了？” 　　熟悉的脚步声一响起，灯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抽一抽的，把想给他擦眼泪的机械指“啪”地拍走。 　　“小哑巴不要碰我。” 第76章 人鱼的歌声 　　祀寂生很有耐心地半蹲在灯希面前, 一句又一句地问，“是等太久了吗？” 　　灯希摇摇脑袋。 　　祀寂生，“被谁欺负了？” 　　灯希继续摇头, 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地掉。 　　他怕是自己多想了，又害怕自己真的被那时没有理智的银尾诱导发情了。 　　但灯希知道的，他知道人鱼的发情期是什么样子。 　　他们的生殖腔会不受控制的打开, 还会变红变肿, 就像生病了一样, 需要止痒。 　　小人鱼迷迷糊糊地想，应该是这样吧？人鱼的传承里就是这样说的。 　　灯希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因为他现在是人类的形态，并不知道鱼尾状态下的自己，生殖腔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今早游出水面时, 还是好好的，并没有什么异样。 　　真的是他多想了吗？ 　　灯希自己揉了揉眼, 模糊视线的泪水擦掉后，一垂眼, 就是正仰首看着他的小哑巴。 　　银眸专注，定定地看着自己。 　　灯希愣了愣, 突然有点自责，他对小哑巴发脾气了, 明明之前说好有什么事都要向对方说出来的。 　　他咬了咬唇，“对不起。” 　　灯希把他拍走的机械指牵起来。 　　祀寂生的神情并没有缓和下来，“为什么要哭？” 　　灯希抿紧唇，下意识不想对小哑巴说出来, 就像上次一样, 他没有对失去记忆的小哑巴说他为了治疗, 跟没有理智的银尾亲亲了。 　　说不清是不好意思，还是因为一想起来就会浑身发热，紧张地说不出话。 　　灯希吸了吸鼻子，不说话了。 　　祀寂生反问，“不想说？” 　　灯希小小地“嗯”了一声，有些心虚。 　　祀寂生反复确认，“是因为我哭的？” 　　灯希点点头，又摇摇头。 　　祀寂生知道了，“现在还想哭吗？” 　　既然只是误会，不想说也没关系，他给足了两个人之间相处时会有的私人空间感。 　　灯希乖乖地捧起带着机械指套的大掌，“小哑巴擦。” 　　意思是不想哭了。 　　祀寂生将灯希眼睑上的水意拭去，才注意到灯希手上拿着一张照片。 　　星际时代已经很少有人会用原始的照相机拍摄出纸张的照片了，但也会有人将这当做一种兴趣爱好，依旧有着不小的市场。 　　“这是一个小姐姐送给我的，她认出了我，我还给她签名了！”灯希弯起眼睑，开心地笑起来，“小哑巴看，是不是拍得我很好看？” 　　祀寂生看了一眼照片，是乖乖在原地等着他的灯希，他颔首肯定。 　　血检的结果出来了，除了人鱼的体质格外地孱弱之外，灯希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不是灯希的双腿不能支撑太久，祀寂生很想带着人一起进训练场锻炼一下。 　　灯希得知自己没有生病后，并不是很开心，因为从兔子小姐那得知的猜测，可能性又增大一分。 　　“先回去？” 　　“嗯嗯。” 　　灯希并不习惯待在人群中心，他选的位置靠在角落，祀寂生从他身前站起身时，高大的身材跟冷冽的气质却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紧接着，那些目光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金发少年后，开始不停地看过来一眼又一眼。 　　灯希还有点迟钝，人鱼的第六感让他知道有不少人在看他跟小哑巴，却只以为那是正常的注视。 　　鲛人对危机的敏锐让祀寂生瞬间察觉出了那些眼神里带着的打量，他牵着灯希站起身，光脑的闪烁灯在下一秒迅疾地亮起。 　　“稍等。” 　　灯希听话地停在原地。 　　打开光脑后，显示出的蓝屏瞬间跳出一个通讯，一被接通，就传来副官紧急的声音，“元帅？您看星网了吗？灯希在您旁边吗？” 　　灯希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小哑巴的身后冒出来一个脑袋，“我在！” 　　副官瞬间松了一口气，“元帅，您可以发送一下您的位置吗？我立刻派人过去接你们，您千万不要让灯希落单。” 　　祀寂生同意后，通讯瞬间被挂断。 　　灯希愣愣地被小哑巴牵着向前走，还没有走两步，刚刚离开的兔子小姐突然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寻找着什么似的。 　　灯希拉住小哑巴，“等一下，那个是刚刚给我照片的小姐姐。” 　　祀寂生闻声看去。 　　兔子小姐看到灯希还在原地的一瞬间，小跑着过来，视线扫到对方身边的男人身上时，脚步立刻慢了下来，神色震惊。 　　显然，她认出了那位的身份。 　　祀寂生，“感谢你的照片。” 　　兔子小姐惶恐得近乎语无伦次，“不用，不用谢，我是送给灯希的，您先带着他离开这里吧，这里的异族人实在是太多了。” 　　多得让人可怕。 　　灯希茫然地眨眨眼。 　　兔子小姐急道，“趁现在热度还不高，没什么人认出你，你快点离开这里吧。” 　　“请问，你是灯希吗？” 　　他们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人声。 　　晚了，已经有人认出来了。 　　兔子小姐心里懊恼。 　　灯希牵着小哑巴的手侧过身向后看，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张全部被纱布包住的大脸，鼓起的眼球布满了鲜红的眼血丝。 　　他瞬间被吓了一跳。 　　这是一道有点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嗓子里卡了无数的痰液，说话时齿舌都会带着撕扯不开的粘液，含着气泡一样沙哑，听不出性别。 　　灯希忍不住看了眼身后的小哑巴，向后缩了缩，退了两步，直到抵在祀寂生的身上时，才有了点安全感。 　　他小心地点点头，“我是。” 　　对方全身都裹着纱布，活像一个木乃伊，听到灯希的回答后，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狂热，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丝救命稻草，“求求你，求求你给我唱一首歌吧。” 　　“我真的要疯了，你看，你快看！”他扯下手上的纱布，被死死裹住的皮肤立即暴露在了空气中，那根本不是正常人类的肤色。 　　是绿色的，带着突刺一般的颗粒，密密麻麻，却能让人感受得出它实际上诡异得光滑无比，像是内里充满了水分，肿胀了起来一样，用指甲轻轻一划，它就可以破开，流出里面的脓液。 　　兔子小姐不忍心地别过目光，轻声提醒道，“他的种族是青蛙，现在应该快濒临返祖了，全身上下都在变异。” 　　灯希害怕得直往后退，他陷进小哑巴的怀抱里，退得不能再退，才停了下来。 　　蛙人抓狂地道，“我根本就不能正常生活了，你知道它有多脆弱吗？我每次变回人类，身上几乎全是伤口，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晒过阳光了。”他痛哭道，“一只基因抑制药几乎是我半年的工资了，我真的买不起，求求你，他们都说人鱼的歌声可以治愈我们的疾病，求求你救救我吧。” 　　“你只需要唱一首歌就好了。” 　　“求您。” 　　蛙人屈膝跪下来一瞬，灯希被祀寂生拉到了身后，军靴下一刻抬起，冷冰冰地抵在对方的膝弯上，再硬生生地抬起来后才收回腿。 　　因为蛙人这一出，这个角落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几乎有不少人都在频频看向光脑，看一眼灯希的脸，又看一眼蓝屏上显示的内容。 　　他们在低声交流。 　　“好像就是他。” 　　“人鱼的歌声真的有治疗的效果吗？” 　　“我看过那个视频，听完后真的觉得有好很多。” 　　“我也是，太神奇了吧。” 　　“但是……” 　　即使躲在了小哑巴身后，灯希也根本避免不了成为视线的中心，他还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手足无措地快要想把自己藏起来。 　　但是这里不是大海，没有礁石也没有大贝壳。 　　灯希只能紧紧牵着小哑巴的手。 　　祀寂生低声说了一句，“别怕。” 　　兔子小姐再也忍不住，站出来解围道，“那么离谱的谣言你也信吗？”她对娃人说，“你为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都不用，他才刚从星盗的手里逃出来，连星际语都没怎么学会。” 　　“你还差多少钱？实在不行，我给你出一部分。” 　　捂脸痛哭的蛙人带着希冀地抬起了脸，“真的吗？” 　　兔子小姐还没有说话，一旁围观的人突然想起一道厚重的声音。 　　那是灯希之前看见过的异族人，顶着一个熊猫脑袋，他的异化也很严重，“我刚准备去买基因抑制药，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先给你用。” 　　熊猫话音刚落，又有人说，“我也买了，先用我的吧，我的状况还好。” 　　那是一位双手变成鹿蹄的女性。 　　有很多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我也能出一部分钱。” 　　“你们需要的人先用就好了，我这还有。” 　　“别围着人家一个小孩了，这算什么事。” 　　灯希偷偷地探出蓝眸，从小哑巴的身后往外看了一眼，他还没有弄清状况，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小声说，“我可以给你唱歌的，你不要着急。” 　　祀寂生银眸里的冷意总算微微退去，他可以一直挡在灯希的前面，但是他更希望能看到，灯希在没有他的时候，也可以自己面对突发的状况。 　　一直沉默的男人总算开口，军装上的肩章显眼无比，嗓音低沉，“我想你们很多人都认出了我是谁，星网上没有被证实的舆论能信任的可能性很低。” 　　“但我在此承诺，《异族人公约》正式生效后，每位异族都可以通过军部的治疗中心领取基因抑制药。” 　　“每月一支。” 　　作者有话要说： 　　豪气啊元帅 第77章 磷膜 　　这场混乱的突发事故很快就结束了, 蛙人被随后赶来的李医师带下去治疗，及时赶到的副官疏散了人群。 　　灯希不知道怎么感谢兔子小姐，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 　　谢谢兔子小姐赶回来提醒, 还帮他解围。 　　灯希四下看了看，绞尽脑汁，“我可以给姐姐你再签一个名吗？” 　　他不知道送什么礼物。 　　兔子小姐笑了笑, “不用啦。”她头顶的兔耳一只半垂, 一只兴奋地竖起, 有些许羞涩，大胆道，“我可以给你们拍一个照片吗？” 　　灯希征求意见似的看了看小哑巴。 　　祀寂生微微颔首。 　　“咔擦——” 　　一阵白光闪过。 　　兔子小姐看着相机里显示的成片，身材高大的军装男人低头垂眸，银眸专注, 静静地看着一旁的金发少年，仰起首的灯希也弯着漂亮的眼睑, 蓝眸里的开心光是看着照片都能感受得出来。 　　二人之间像是自成了一个小世界，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 　　所以星网上说得都是真的吧？兔子小姐内心快要尖叫起来, 单身这么多年的元帅真的花一百亿救回来了一个漂亮老婆吗？ 　　磕到了磕到了！ 　　兔子小姐忍着激动，“那灯希, 下次再见？” 　　灯希也挥了挥手，“再见！” 　　祀寂生给了副官一个眼神, 牵着灯希离开。 　　副官心领神会，追上离开的兔子小姐，“你好，我可以了解一下你现在所在的职业吗？听说你是一个旅行摄影师。” 　　“军部日后打算在星网上开展一个专门科普记录异族人的栏目, 拉近他们跟普通人之间的距离, 让异域不再特殊化。” 　　“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 　　· 　　通过治疗中心跟军部之间的特殊通道, 祀寂生带着灯希回到了顶层，秘书长已经候在了门口，一边递上来一个显示着蓝屏的光脑，一边语速飞快地道，“这个消息不知道是谁爆出来的，信息部追溯了发布的时间，在半个小时之前，时间差不超过三秒，全星网有数万个不同的ip，发布了同样的话题内容。” 　　蓝屏上显示的正是因为热度太高，顶到了星网头条第一的话题——人鱼的歌声能治愈异族暴动的精神海。 　　第二赫然就是——当异族返祖时也能保持理智，你还会排斥异族吗？ 　　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信息战。 　　祀寂生微微眯眸，“长老会最近有什么动作？” 　　秘书长低声汇报，“元老那天在科研所待了很久才离去。” 　　祀寂生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很显然，灯希那天出现在会议室时，被擦身而过的元老注意到了，先是昨天利用那个视频结合了百亿拍卖操控舆论，抹黑军部跟他的名声，被军部反击了回去，再爆出了人鱼歌声的特殊性。 　　把攻击的方向转移到了灯希的身上。 　　元老的目的还是军部跟他。 　　人鱼的存在让他们感到了威胁，如果异族人可以被治愈，元帅可以恢复正常，那么这些年一直不被民众看好的军部，又会重登过去的荣光。 　　祀寂生垂眸看了眼懵懵懂懂听着秘书长说话的灯希，少年显然没有听明白，看见小哑巴在看自己时，眨了眨眼，也弯了弯眼睑，露出一个笑脸，丝毫意识不到自己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危险处境。 　　虽然灯希一直在他身边，但他一直在避免对方接触到帝国军政的事，就是不希望灯希因为自己，被卷入进去到帝国三方的纷争中。 　　祀寂生眼底出现了深沉的冷意，“用军部的官方账号发送一个消息，将李医师现在的研究公布出来。” 　　秘书长应了声“是”，“我立即去跟她联系。” 　　灯希看着秘书长离开的背影，有些担心，“小哑巴先去忙，我可以自己去找兔崽玩的。” 　　他不想忙碌的小哑巴因为要照顾自己而耽误了工作。 　　祀寂生微微摇首，“最近最好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不能乱跑。” 　　灯希先是点点脑袋，又摇摇头，“为什么？” 　　祀寂生顿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跟灯希说明白，他低声道，“这几天会很危险。” 　　灯希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用力点点头，握紧小哑巴的手，“那我会乖乖跟在小哑巴身边的。” 　　“哪里也不去。” 　　祀寂生颔了下首，“可以去，但要跟我说，光脑也不能摘下来。” 　　因为里面有定位器。 　　灯希听话地答应了。 　　他也做到了一天几乎都跟在了祀寂生身边，像是元帅的小尾巴。 　　午饭是一起在休息室吃的。 　　灯希午睡的时候，祀寂生会陪在身边，静静地处理公务，下午的会议也都改成了在线。 　　军部顶层的整个平层几乎都是元帅的办公区，分割成了好几个区块，办公室内后面甚至还单独开辟了一个休息室，放着一张大床跟衣帽间。 　　灯希第一次来这午睡时还会被硬硬的床板硌到，要小哑巴换了柔软的垫子跟软乎乎的大被子才安分下来。 　　刚睡醒的小人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抱着自己带过来的小鲸鱼抱枕，用脸颊蹭了又蹭，最后揉了揉眼睛，看向周围。 　　休息室的落地窗被帘子挡住，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光线很昏暗，导致整个休息室的亮度也很低。 　　因为灯希对这里很熟悉，昏暗的周围没有让他感到不适，甚至增大了安全感，灯希四处看了看，发现小哑巴不在这，只有他的飞行椅孤零零地待在床边。 　　灯希盘腿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想到什么，慢吞吞地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腿，又哼哧哼哧地爬下床看了一眼飞行椅的水箱。 　　里面装备的海水十分充足。 　　精致的小脸上还残留着刚睡醒的晕红，蓝眸闪过了几分犹豫跟迟疑，最终灯希还是咬咬牙，鼓起勇气下定了决心。 　　他小心翼翼地跑到门边开了一条小缝，往外偷偷看了看。 　　男人正坐在厚重宽大的办公桌前，冷静地听着光脑内下属的汇报，时不时颔首应许。 　　灯希又悄悄把门关上了。 　　他背靠在门边想了一下，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下油，又跑回来飞行椅旁，努力地把飞行椅拖到大床边上。 　　开始了飞行椅喷出水雾的模式。 　　灯希咬咬唇，把自己穿的裤子脱了下来，睡觉用的小短裤跟小白三角都胡乱地丢在了床边。 　　他坐在床上，将□□的双腿踩进飞行椅里，喷出的海水雾气渐渐将腻白的软肉染湿，很快，蓝色的鱼尾显现了出来，在宽大的飞行椅里舒展着扇形的尾鳍。 　　水雾不停地喷洒出来，将鱼鳞也染得湿漉漉的，生性离不开海水的人鱼舒服地摆着自己的尾巴，灯希玩了一下水，甚至还捧着海水泼到自己的尾巴上，给自己降温。 　　过了一会儿，灯希才想起来自己要干的正事，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自己的尾巴，鱼鳞上沾着的海水随着姿势滴落到了床上。 　　周围的被子都被弄湿了。 　　灯希想检查自己的生殖腔。 　　人鱼的传承是不会出错的，只要他的生殖腔不像传承记忆里描述的那样，那他就没有被诱导发情。 　　他就不用担心自己接下来会不会难受，要怎么度过自己的发情期了。 　　但这样的检查实在是太羞耻了。 　　灯希倒在穿上，蜷缩起自己的尾巴，人鱼柔软的柔韧性让他弯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形，这样在床上形成的小空间感，莫名地让他渐渐地放下心来。 　　没关系的。 　　有什么好羞羞的，只是一个检查，正常的检查而已！ 　　雄性人鱼的外生殖器和生殖腔都隐藏在下腹部的腹鳍下方，他们的两个生殖裂中，由特化的扇状鳞片遮盖，这也是灯希整个尾巴上最坚硬的鳞片了。 　　一般他都不会轻易地打开这里的鳞片，唔，也基本没有需要用到这里的时候，这是灯希除去幼年好奇之外，第一次打开自己的生殖腔。 　　太奇怪了。 　　眼睁睁看着鱼尾上的磷膜一点点撕裂开，露出里面柔软的部分。 　　灯希的耳根一点点红了起来，凌乱铺在大床上的金发有几缕搭在了他的身上，它们似乎也给现在的他提供了足以让灯希热得脸红的温度。 　　灯希屏住了呼吸。 　　磷膜即将要打开的时候，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呼吸瞬间滞停。 　　磷膜因为惊吓，根本不受灯希的控制，又迅速地收缩了回去。 　　不要。 　　不要进来。 　　不可以！ 　　“小哑巴等等！”人鱼清透的嗓音因为着急，变得又软又柔，甚至还带了些哭音。 　　晚了。 　　房门已经被推开。 　　他们二人之间平时靠得太近了，私密感跟空间感薄弱到近乎没有，灯希也会在银尾沉睡的时候，偷偷打开对方的贝壳看。 　　祀寂生敲了门之后，直接开门走了进来，嗓音低沉，“睡醒了？” 　　敏锐的鲛人怎么会注意不到房门被小人鱼偷偷打开过。 　　银眸抬起看向大床的同时，祀寂生抬手开了房间内的灯，灯光瞬间照亮了昏暗的休息室，将床上的小人鱼照得无所遁形。 　　小人鱼陷在了柔软的棉被中，灯希鸭子坐式地跪坐着，被子害住了他的下半身。 　　就在刚刚，他变回了人类的双腿。 　　但是现在好像更羞羞了。 　　在人类世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灯希，已经知道穿衣服对人类有多么重要了，它就跟遮掩自己生殖腔的鳞片一样重要。 　　心脏砰砰地加速跳着，仰首看着祀寂生的脸几乎快红透了，灯希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冒着热气。 　　祀寂生皱眉走进，“怎么了？很热吗？” 　　本来就因为小人鱼的体温过高担心了一天，现在灯希的不正常让他怀疑血检到底有没有出错，灯希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他俯下身，手掌撑在了床被上，正想抬手去探灯希的额温，一垂眼，就对上一双快哭出来的蓝眸。 　　“不要掀我的被子。” 　　“小哑巴不要看。” 　　灯希死死按住盖住自己□□双腿的被子，泛粉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祀寂生却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手下被套上湿润的触感，跟床边搭着的小短裤跟小白三角。 　　银眸瞬间危险地眯起。 　　作者有话要说： 　　直播小鱼社死瞬间（bu 第78章 不要害怕 　　飞行椅喷出水雾的细碎声响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清晰无比, 陷进棉被的机械指并没有关闭触觉神经系统，湿润的触感近乎包裹了指尖。 　　“转过去，转过去。”灯希推搡着面前紧紧盯着他, 一动不动的男人，软软的哭嗓急得语无伦次，“不要看。” 　　灯希推动的力道很轻, 第一下没推动, 第二下却能感觉到银尾硬挺的身躯顺着力道微微挪了一下。 　　有些踉跄的样子。 　　祀寂生恍然回神。 　　灯希肉眼可见的, 面前的胸腔深深起伏了一下，他们挨得这么近，他都能听见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冷冽的气息存在感强到不可忽视，更不要说将他纳入眼底的银眸，灯希觉得自己好像在小哑巴的视线下暴露得无所遁形, 一点点私密的隐私感都没有了。 　　灯希用力地推他，眼睑颤动间, 水意不停地蔓延，面上的红晕也一点点扩大, 耳根、脖子、薄衫下腻白的皮肉，全身都泛起了粉。 　　羞愤欲死。 　　“出去, 小哑巴出去。” 　　祀寂生顺着灯希的力道，被硬生生推转过去, 背过身来，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异样，嗓音却一分比一分地哑，“自己把衣服穿好。” 　　“那, 那小哑巴不可以偷看。” 　　“我不看。” 　　正对着床边的墙侧内是一个衣帽间, 进去的玄关处立着一张巨大的镜子, 光滑又清晰。 　　床跟镜子之间恰好形成了一个斜对角。 　　祀寂生就站在它们的中间，一抬眼，什么都能看见，镜子里的小人鱼陷进床上，低着脑袋手足无措地四处看着，根本没注意到衣帽间里的大镜子。 　　好不容易找到了床边搭着的两条小裤子，又手忙脚乱地从被窝里探出手，想把它们勾进去。 　　因为手太短，只能跪坐起身，探腰去拿，总算拿到之后，又快速地缩回被子里。 　　但在被子里把衣服穿上，对还不太熟练的小人鱼来说实在太难了，灯希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有找到可以穿进去的方向。 　　最后实在受不了地掀开了被子。 　　祀寂生瞬间阖上了眸，眉眼间皆是隐忍，身后穿衣服的细碎声响不停地响起，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似乎都变得格外漫长跟煎熬。 　　“好了。” 　　灯希小声地说。 　　祀寂生这才睁开眼，侧过了身。 　　灯希垂着脑袋，不敢看人，像做了坏事一样，心虚地盯着满床的水迹。 　　喷着水雾的飞行椅被人关停，祀寂生俯下身，飞行椅内已经积水，他将为小人鱼特制的烘干机制启动，最后才看向床上的灯希，“先下来。” 　　灯希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乖乖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赤着脚站在地毯上，有些无措地看着小哑巴把湿漉漉的被子叠了起来，用脏衣篓装了起来，设定程序后待会儿会有机器人进来托走，拿去清洗。 　　地毯上也落了点水珠。 　　只有一点点。 　　灯希背起双手。 　　祀寂生查看后发现它可以自然风干，也不再去管，一边设置程序一边道，“下次想玩水可以去休息区。” 　　灯希小小“嗯”了一声，应完后才反应过来，抬起脸瞪大了眼睛，正想问什么，又憋了回去。 　　对，他就是想玩水！ 　　才没有干其他的事情！ 　　祀寂生冷静下来后就想清楚了。 　　单纯的小人鱼不可能会做什么其他的事情，除了在床上变出鱼尾，不小心把尾巴上的水珠也落到了床上外，不做他想。 　　灯希松下一口气，又着急地解释，“我我睡醒的时候太热了，不是故意的。” 　　小人鱼找的借口极为拙劣，遮遮掩掩的意图不要太明显，但在这几天体温升高的前提下，这点笨拙也被认成了平常。 　　祀寂生淡淡应了一声。 　　灯希偷偷看他，发现小哑巴好像相信了，心里的慌乱才慢慢降了下来，他揉了揉晕红的脸，用掌心给自己降温。 　　等跟小哑巴一起出了卧室，灯希脸上的红晕才慢慢地褪去，他咬咬唇，想到就差一点就可以查看到的生殖腔，又有些可惜。 　　但他已经不打算再看了。 　　就算回到家，他躲在贝壳里偷偷看也不行，今天的情况灯希再也不想面对第二次了。 　　祀寂生继续处理公务。 　　灯希觉得还是有点热，倒了一杯冰水，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一边捧着喝，一边看光脑。 　　室内很安静，只有祀寂生翻动文件，签字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灯希突然跑到他的身边，“小哑巴可以陪我一起看吗？” 　　祀寂生微微颔首。 　　灯希四处看了看，费力地拖过来一把大椅子，坐到小哑巴的身边。 　　光脑上的蓝屏赫然显示着当时被拍卖时的灯希。 　　没有军部的压制，现在星网上铺天盖地都是灯希各种各样的消息，灯希看一会儿，就会看见好多他的照片，熟悉的星际语中夹着他不认识的字。 　　直到灯希看到他昨天想看，但没有点进去的，关于自己的拍卖视频。 　　刚刚灯希一点开，就被视频中的人山人海吓到了，在他的记忆里，当时明明是没有任何人的。 　　害怕的小人鱼抱着光脑寻求安慰。 　　但两个椅子之间的扶手实在是太宽大了，即使灯希把它们推到了一起，他跟小哑巴之间也跟着好长的距离。 　　灯希跳下椅子，垂眼看着坐着的小哑巴，弯了弯眼睑，“要坐一起。” 　　不等祀寂生回应，灯希就坐了下来。 　　椅子被小哑巴做了，灯希就只能坐小哑巴的腿上，他靠着身后宽厚的胸膛，还嫌不满意，要男人把手臂圈到他身前来。 　　祀寂生身躯微微一僵，克制地抱着灯希，“看什么？” 　　灯希嘟囔了一句，“为什么这么多人呀？” 　　好多人都在看他。 　　视频点进去的第一眼，是空旷的水池里金发蓝尾的小人鱼，镜头慢慢地拉远升高。 　　人。 　　都是人。 　　人山人海的人。 　　记忆中空旷的座椅上，挤满了人，他们面孔模糊，身形臃肿，在上千上万个座椅中挤在一起，挥舞着手臂，交头接耳，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水池里蜷缩的自己。 　　每一张模糊的面孔，每一双人类的眼睛。 　　都在看着他。 　　但明明不是这样的。 　　刚刚灯希就是看到这里，再也不敢看下去，这次重新再看一遍，恨不得可以缩进小哑巴的怀抱里。 　　因为太诡异了。 　　但灯希只有一点点害怕，现在的他跟当时的他不一样了，他知道小哑巴很厉害，再也不会有其他的人类可以抓走他，伤害到他。 　　他不会再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大白鲨。 　　灯希往后一靠，就可以感觉到小哑巴的存在，小声地说，“当时一个人都没有，本来是没有人的。” 　　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祀寂生低声解释，“这些人都是虚拟投影，光脑的视讯能让我们相隔很远，也依旧可以见面，那全息眼镜的存在，可以帮助人类投放自己的虚拟投影，一秒之间，到达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他找到手边全息眼镜的存在，示意灯希去看。 　　全息眼镜是祀寂生跟各个星系的领导层进行大会的必须品。 　　灯希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那这些人不是怪物？” 　　祀寂生颔首。 　　短短十几秒的视频播放后自动弹出了评论界面，灯希忍不住看过去。 　　“到底是谁忍心伤害这么可爱的美人鱼啊，星盗太可恶了！” 　　“你们有谁看了军部发的通告吗？” 　　“我看到了，真的很感谢小人鱼可以用自己的歌声配合实验，去研究新一代的基因抑制药，看到通告的一瞬间，我眼泪都出来了，我们真的太不容易了。” 　　“我们发狂的时候，都会把自己锁在家里的，伤害人类的异族只有一小部分而已。” 　　“楼上的都是异族吗？我不是，你们有谁知道《异族人公约》在这三年内申请了多少次吗？超过了四十次，但几乎每隔一个月就会被星际联盟打回。” 　　“军部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他们如果真的想，公约早在三年前就公布了，但那样损害的是我们正常人类的安危，没有药物的保障，谁也不知道异族人会什么时候发狂，我真的很感谢身为异族，但一直没有偏颇任何一方去下命令的元帅，还有现在愿意站出来的小人鱼。” 　　“谢谢小人鱼！灯希会看到这个视频吗？他会不会被视频吓到啊？” 　　“有可能，他都不知道全息眼镜的存在吧，我看视频里，当时的小人鱼应该不知道周围有很多人在看他。” 　　“希希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你可以把弹幕打开，再看一遍视频吗？” 　　这条评论高居第一。 　　“要打开吗？”祀寂生问，灯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脑袋。 　　弹幕打开的一瞬间。 　　原本空旷的视频瞬间塞满了字，有金色的，也有蓝色的，晃得灯希眼睛都快花了。 　　他很努力地去看，去辨认里边的每一个星际语，一个一个字的念出来，“不、要、害、怕。” 　　还有—— 　　“希希不要害怕！” 　　“我们都挡住啦！” 　　“希希想要哪个应援色啊？” 　　“喜欢金色or蓝色？” 　　弹幕的互动让灯希再也看不进去背后播放的视频，他弯了弯眼睑，小人鱼不是很清楚什么是“应援色”。 　　但更喜欢哪一个颜色。 　　灯希纠结了一下，选择了更像大海的蓝色。 　　视频的最末尾，弹幕填满了整个屏幕——“谢谢可爱的小人鱼来到我们的世界！” 　　灯希忍不住翘起了唇角，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过了很久很久，才突然看向身后的小哑巴，蓝眸亮晶晶的，“小哑巴可以教我吗？” 　　“教我把录下的歌声让他们听见。” 第79章 歌 　　祀寂生很耐心地在灯希的光脑上给他注册了一个星网号, 信息认证的部分则是用他之前给灯希办理好的身份卡。 　　没有擅自盖章了帝国公民，而是一张星际公民在帝国的借住身份证明。 　　他很清楚，小人鱼对那个养育他长大的星球的情感, 以及跟大海之间无可斩断的羁绊。 　　祀寂生连接了光脑跟灯希的海螺耳钉，将这段时间还在保存的录音都下载了下来，但时间都很短。 　　灯希捧着自己制作的海螺耳钉项链, 懵懂地看着小哑巴操作, “这是小海螺录下来的吗？” 　　祀寂生颔首。 　　灯希一个一个听过去。 　　每一个音频都很短, 海螺耳钉碰一下尖尖就会自动录音，灯希戴在脖子上后，经常会误触，他一条一条听过去，几乎什么都没听见, 偶尔会有几声他跟别人说话的声音。 　　灯希忍不住红了脸，“小哑巴都听过吗？” 　　祀寂生每一条都听过。 　　他答应过灯希, 要每天都听他录的歌。 　　见小哑巴没有回应，灯希就知道对方都听过了, 他一连续听了几十条，最后一条录音才有了歌声, 是他那天给小浣熊唱的歌。 　　也是灯希这几天最后一次唱的歌。 　　灯希觉得好可惜，“之前唱的歌都没有了吗？”他问小哑巴。 　　祀寂生却低声道, “有。” 　　灯希眼睛一亮，“真的吗？” 　　他看着小哑巴开启光脑，将保存下来的音频里一点一点播放给自己听，从灯希有了海螺耳钉后, 最初唱过的歌, 直到最后一首。 　　灯希弯了弯眼睑。 　　原来很早很早之前, 小哑巴就将它们都录了下来。 　　灯希想了想，觉得也要征求一下小哑巴的意见，因为这些歌是他送给小哑巴听的。 　　如果小哑巴不喜欢他把这些歌让别人听见，那他就新唱几首。 　　“小哑巴也愿意吗？” 　　透蓝的眸子带着希冀地看过来。 　　祀寂生顿了下，声音放得很低，“除了这些，以后还会专门唱给我听吗？” 　　灯希用力点点头，“当然！” 　　祀寂生颔首，“那就放出去。” 　　如果小人鱼会因为有更多的人喜欢自己而开心，那祀寂生会无条件地支持灯希，但他希望，陪伴灯希看见更广袤的世界的人会一直是他。 　　祀寂生将保存下来的音频都发送在了灯希的光脑上，慢慢教会灯希怎么用光脑录制音频，再怎么把音频发布到星网上。 　　灯希试探着自己操作，他准备发布的第一条就是哄小浣熊的那条音频。 　　星网刷新后，果然在自己的主页里看到一则音频，灯希惊喜道，“成功了！” 　　他好厉害！ 　　教会他的小哑巴也很厉害！ 　　祀寂生鼓励似的道，“很棒。” 　　灯希等了一会儿，再次刷新，眼巴巴地去看评论跟弹幕，困惑地眨了眨眼，“为什么没有人听呀？” 　　因为注册的是新账号，没有任何的关注，也没有粉丝，发布的音频甚至没有带任何的话题。 　　当然没有人听。 　　祀寂生解释道，“需要给它一点反应的时间，等晚上再看。” 　　灯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很快，灯希就把这个抛到了脑后，听着小美老师的课，又忍不住开始打盹，小哑巴让他去另一边睡，还不愿意。 　　灯希不想打扰小哑巴的工作，他抱着抱着，又忍不住换了个姿势，面对面跨坐在小哑巴的身上，膝盖跪在了宽大的椅子上，趴在男人的肩颈里，看着光脑，迷迷糊糊地听课，脑袋一点点的。 　　祀寂生，“会吵到你。” 　　灯希摇脑袋，“才不会。” 　　他一定不会睡着的！ 　　等副官进来汇报时，瞬间就被这个场面惊住了，震撼一向生人勿近的元帅，竟然还有一天连办公的时候都得抱着人工作。 　　他低咳一声，“元帅，您吩咐的事情办妥了，军部最先进的医疗团队都分配到了治疗中心跟李医师一起研究。” 　　“他们已经取得了初步的进展，发现人鱼的歌声跟原本的基因抑制药对人体进行安抚后，所下降的体内激素并不是同一种。” 　　“如果研究方向是正确的，在上一代基因抑制药的基础下，最晚半年，最快七天，研究就能出结果。” 　　说到最后，副官的语速有些激动，军部等得实在太久了，如果没有人鱼的出现，高层一直在提议启用备用方案。 　　起草实施一份更严苛的异族人公约，给每位异族都带上象征着手铐似的，能时刻监控精神海波动的光脑，并且军部依旧负责提供免费的基因抑制药。 　　不止是本来就被监视着的元帅接受不了，军部也不能独自承担高昂的药剂费用。 　　那只是最坏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副官眼神闪过一丝凌厉，又化为很深沉的晦暗，他们等待的时机还没有来，不过就快了。 　　祀寂生微微颔首，“新研发出的基因抑制药给仿生机械人试验过后，就直接送到我的手上。” 　　副官并不同意，“元帅，您怎么能亲自试药？！” 　　如果新研究出的基因抑制药对鲛人这么强大的种族都有用，那效果一定是母庸质疑的。 　　祀寂生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副官继续汇报，没有其他的事就可以离开了。 　　副官认命地道，“元帅您有自己的决定就好，格兰氏的公爵大人表示希望能跟您见一面。” 　　祀寂生嗓音渐冷，“太晚了。” 　　副官表示清楚后，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祀寂生的光脑就开始闪烁，亮起的蓝屏显示着请求通话的界面，上面赫然显示着格兰氏公爵几个字。 　　灯希看小哑巴忙完这个，又忙那个，很乖地一直趴在祀寂生的肩头，没有捣乱，见小哑巴要接通讯了，还贴心地把小美老师讲课的声音关小了一点。 　　通讯被接通的一瞬间，就响起一道精明的男声，“元帅，格兰前两天是有点不懂事，不知我们还能不能再商讨商讨？” 　　祀寂生话语中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因羽-｜熙为私人情绪，独自压下军部的文件，不适合再待在议会。” 　　格兰氏公爵遗憾地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再多说写什么，发现通讯并没有被对方挂断后，了然道，“元帅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找您不止是为了格兰的事吧。” 　　祀寂生并没有出声。 　　格兰氏公爵眼神转换几下，“格兰王氏在之后一段时间可以为军部行一个便利，但是新一代的基因抑制药研发出来后，我想以我个人的名义入股。” 　　祀寂生反问，“你确定？它在前期的费用可一直是亏损的。” 　　格兰氏公爵笑道，“元帅，您谦虚了。” 　　如果药剂真能研发出来，公约无论如何也是拦不住的，这可是一项将来会面对整个星际，独属于帝国军部的专利项目。 　　王室一向独善其身，对于长老会跟军部的纷争，格兰氏公爵只作壁上观，依形式站队，至于其余的王氏公爵如何作想，可不归他管了。 　　格兰氏公爵继续道，“希望元帅今后可以看在我们的合作关系上，对格兰一氏手下留情。” 　　祀寂生沉静片刻。 　　在公爵等待得冷汗频出时，才低声道了句，“合作愉快。” 　　通讯下一刻就被挂断。 　　室内重新恢复了平静，灯希无聊地撑起身，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可以放大声音了吗？” 　　因为声音得变小，他更困了。 　　祀寂生“嗯”了一声。 　　最后，刚睡醒没多久的灯希，又趴在小哑巴的身上睡着了，晚上还是被祀寂生抱着回家的。 　　而当夜。 　　官方认证过的元帅个人账号瞬间登顶星网头条第一，热度爆了，评论瞬间过亿。 　　发布的只有短短几行字。 　　——《异族人公约》正式生效后，每位异族都可以通过军部的治疗中心领取基因抑制药，每月一支。 　　风格极具个人特色的公式化，个人账号也运营得像个官方账号一样。 　　“元帅居然还记得这号的密码吗？自从注册过后就没有使用过了。” 　　“公约什么时候生效啊？我们领到的基因抑制剂是结合歌声改良过的吗？” 　　“公约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在关注这条短信，只有我发现了元帅的关注人数+1了吗？” 　　“超？我去看了眼，是个刚注册不久的账号，名字都是乱码。” 　　“我好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你们看它新发布的音频。” 　　“啊啊啊啊啊啊是我希希的歌声！！！” 　　“是那个视频的完整版！” 　　刚注册的乱码id新号在短短几个小时间，瞬间涨粉达到上亿，并且还在以可怖的姿势迅速增加。 　　等灯希再醒来，一打开光脑，就被铺天盖地的震动声震晕了，手忙脚乱地四处张望着，他被小哑巴放到了大贝壳里，海水冰凉的温度跟潮湿的水汽让灯希舒服得睡了很久。 　　在睡梦里变换出的鱼尾摆动着帮灯希游出贝壳，靠向了岸边，他没有等多久，很快，小哑巴就过来了。 　　穿过遥远的海面，再透过透明的玻璃罩，可以很清晰地看见被灯光照亮的水池面。 　　柔光下，露出水面的金发人鱼仰着一张跟光脑显示上一模一样的脸，跟视频中一样的完美漂亮，证实了没有任何的美颜。 　　游得越近，看得越清晰。 　　慢慢的，玻璃罩内两团模糊的影子渐渐变得放大又清晰。 　　小人鱼靠在了水岸边。 　　男人半蹲下来，垂首帮金发人鱼操控着震动不停的光脑。 　　下一瞬，金发人鱼被人从水池里温和地抱上了岸，再走向里面，更往里的地方被洁白的建筑涂层严密地遮挡住。 　　至少从他这个方向，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二更~ 　　想念去上学的小天使，我命令所有学校立刻给我放假！（bushi）发个全订的抽奖吧，考虑到有些宝还在上学，持续一周吧~ 第80章 我想上岸 　　深夜, 整个水池都变得很安静。 　　小人鱼蜷缩在贝壳里睡觉，银鲛则平躺在另一边的贝壳里沉睡。 　　在两个大贝壳的周围，还有一个小贝壳, 那是小水母待的地方。 　　水母是夜行生物。 　　内里空荡荡的小贝壳在水底大张，原本应该像人鱼一样安睡的小水母漂浮在贝壳外围，触须一张一合, 在水底一起一伏地游动。 　　透明的柔软外壳只有在发光时才会被注意到, 当没有人触碰小水母, 它就彻底隐在了海水中。 　　小水母环绕在小人鱼睡着的大贝壳前，攀附在海草上，见潜入不进紧紧合上的贝壳床，又一路顺着海水草，又到了透明玻璃罩的边缘。 　　下一秒, 舒适伸展开的触须受惊地合上，玻璃罩外赫然贴上了一张人手, 五指大张，指缝间还有着隔膜。 　　这是一张蹼爪。 　　仔细看, 蹼爪跟玻璃罩之间还隔着一层空气，它渴望极了一般, 触摸到玻璃罩上。 　　霎时，整个庄园外围的无形激光网一瞬亮起, 释放出了电流。 　　它受疼后迅速地往回缩走。 　　小水母用触须捂着自己的水母顶，隔着一层屏幕都能听到“滋滋”的声响。 　　清晰地看见水面下闪过一抹银色，不甘心地来回在玻璃罩周围游了几圈，发现真的进不去之后, 才悻悻离去。 　　小水母过了很久之后, 才颤颤放下捂着自己水母顶的触须们, 一飘一荡的游到灯希睡着的大贝壳前，用触须去扒拉着紧紧合上的贝壳缝隙，着急地全身一闪一闪。 　　快醒醒！有坏人！ 　　· 　　灯希一早醒来，刚推开贝壳盖，就发现用触须挂在了贝壳上的小水母，歪歪扭扭，呼呼大睡。 　　他小心地用指尖戳了戳，小水母除了闪了一下外，毫无反应，灯希把它捧起来，四处看了看，发现海底白沙上静静躺着他给小水母的先的小贝壳床。 　　灯希小声地奇怪道，“小水母，你怎么睡在外面呀？” 　　小水母的触须在海水中飘着，缠绕上小人鱼的指尖，用透明的水母顶蹭了蹭。 　　灯希见小水母还是没有醒，小心翼翼地把脆弱的水母体放回到小贝壳里，他知道小水母的睡眠时间，体贴地没有吵醒对方，再轻轻地把被缠绕的手指抽走，关上贝壳。 　　他看了看银色贝壳里空荡荡的海草床，今天还是小哑巴先醒。 　　灯希看了眼光脑上的定位器，确认另一个小红点跟他挨在一起后，才放心地在海底摆动着尾鳍，游了两圈。 　　等了很久，小哑巴带着做好的早餐姗姗来迟，他们共同享用完这一盘三文鱼刺身。 　　灯希撑在水池边上，腰身都探出了水面，扇形尾鳍借着浮力微微摆动着，“小哑巴今天是不是不用去工作？” 　　今天是周末。 　　祀寂生颔首，他半蹲下来，将宽大的浴巾盖在湿漉漉的小人鱼身上，“要上来吗？” 　　灯希摇摇头，“一起去玩！” 　　眼睛亮晶晶的。 　　每次周末，灯希都会待在海底，一般不会上岸，这是小哑巴少数几天会待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他可以在大海里一直待在的时间。 　　灯希很珍惜。 　　他想跟小哑巴一起去大海里玩。 　　小人鱼每周都会拉着小哑巴去外面的大海上吹风晒太阳，他已经在这片大海找了很多漂亮的小海螺跟贝壳了。 　　给小水母换了好几个新家。 　　祀寂生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答应了下来，他在A区居住的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在考虑到这方面的安全性后，就已经将庄园的激光网开启了。 　　只不过一晚上，就收到了几十起警示。 　　这很正常。 　　空中飞鸟，海底游鱼，甚至一只蚂蚁，都有可能触发还没有完全配备能检测热能量，选择性开启激光的激光网屏。 　　但防患于未然，总是不会错的。 　　灯希眨着蓝眸，眼巴巴地看着小哑巴，拖长了嗓音，“小哑巴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我都好久好久没有在大海里玩了。” 　　每天一醒来就吃早餐，陪小哑巴去工作的地方，听小美老师讲课，跟兔崽玩，保持着人类的双腿一整天，再回到家里玩，最后变出鱼尾在大贝壳里睡觉。 　　能在大海里放松的时间越来越少，如果周末还不能去玩，就更是少得可怜了。 　　不像以前，可以每时每刻都待在大海里，只要灯希想，就可以随时随地游出巢xue，去海面上晒太阳。 　　但没有关系。 　　他知道小哑巴很忙，可是对方每天都可以挤出很多时间陪他在身边。 　　只要他有问题都会解答，开心了不开心都可以第一时间去找小哑巴说，不管再怎么忙，都会在忙完后陪他干各种各样的事情。 　　灯希已经很开心了。 　　但是他有点贪心，想要更开心一点。 　　小人鱼坏心眼地勾唇翘起一个笑窝，用尾鳍撑在水池底支撑着身体，猛然往前一扑，装作惊慌的样子，“小哑巴抱住我！” 　　祀寂生反应迅速地勾住似乎要摔倒的小人鱼，还在滴水的身躯扑进他的怀里，湿淋淋的手臂环绕住脖颈。 　　低垂的银眸跟弯起的蓝眸对视上。 　　灯希用力往后一拉，想把小哑巴也拖下来，然后，银尾依旧半蹲在岸上，一动不动，反而问道，“怎么了？” 　　柔弱的小人鱼本来就力气不大，就算搞突然袭击，也完全不能让小哑巴移动半分。 　　灯希当场怔在了原地，他狐疑地看了下自己的双手。 　　故意的？ 　　祀寂生银眸微微一眯。 　　小人鱼不信。 　　灯希再次用力按了按，这一次，却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手底下的身躯晃了晃，蓝眸瞬间欣喜地睁大。 　　祀寂生顺着灯希拉的力道倒进水中，“哗啦”一声巨响，掀起了巨大的水花。 　　下来了！ 　　灯希也跟着迅速向后一甩尾鳍，开心地沉入了水底。 　　银色的耳翅瞬间显现出，浑身湿透的男人又从水池底站了起来，作战服配备的黑色薄衫紧贴着身躯，水滴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往下溅落。 　　银眸沾着冰冷咸腥的海水，向水池下的灯希看过去，小人鱼瞬间破水而出，蓝色的鱼尾一甩，再次扑上了现在水池中央的男人。 　　灯希心虚地垂了垂眼睑，欲盖弥彰道，“我不是故意的。”他觉得自己非常聪明，“反正小哑巴的衣服都湿了，上岸还要换新衣服，好麻烦。” 　　“不如陪我去玩好不好？”软声将尾音拖长，漂亮的蓝尾甚至在绕着小哑巴在水面上转圈。 　　祀寂生没有任何拒绝的办法，“把眼睛闭上。”他上岸将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 　　灯希再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的银色鱼尾。 　　祀寂生检查了一下，定位器依旧完好地显示着，才微微颔首，表示可以游出去了。 　　他已经设置好了，激光网有录入他跟灯希的权限，包括海底那只灯希养的透明灯塔水母。 　　灯希开心地拉着小哑巴穿过水池连通外面的峡谷。 　　蓝尾每周去大海里玩的行程其实是固定的，只要细心观察，就可以记下来。 　　小人鱼会在早上阳光不烈的时候，找一块巨大的礁石，慢悠悠地吹着海风，晒了会太阳后，会缠着银尾一起去海底捕猎。 　　他们的晚餐吃什么完全取决于碰到什么，小哑巴都可以毫无难度地抓住它们。 　　上一次……灯希想，他们好像吃得是海胆刺身还有沙丁鱼！ 　　这次，他们捕抓到几只正在蜕壳的大螃蟹，因为没有坚硬的外壳，不用小哑巴帮他剥，他就可以自己吃完。 　　等用完午餐，灯希会离开银尾，在海底游出很远很远，找好看的贝壳跟海螺，还有漂亮的海星跟珊瑚枝。 　　唯一可惜的是，这片大海的海生物极其匮乏，一些大型的动物都没有，不管是危险的大鲨鱼，有毒的巨型章鱼等，还有温和的小海豚、善良的鲸鱼，通通都没有。 　　灯希直到现在还没有跟这片海生域里的海生物交上朋友。 　　小哑巴解释说，是因为人类世界的污染太严重了，很多海生物已经从这个星球上消失了。 　　灯希向外一直地游，时不时就会看一眼定位器，他们相距的距离不断地拉远。 　　小人鱼四处搜寻着贝壳。 　　等下他找到的贝壳一定会比小哑巴多！ 　　这个比赛上一次赢得也是他！ 　　广袤的大海里安静得似乎只剩下灯希一个人，直到他看见礁石底下藏着一个洁白的贝壳，才停下了摆动的尾鳍。 　　正准备拿起时，灯希突然皱了皱眉，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停下了摆动尾鳍，可鱼尾穿过海浪的声音依旧回响在耳边。 　　这片大海还有别的大鱼吗？ 　　灯希好奇地回过头。 　　入目得却赫然是一条银色的鱼尾，灯希第一眼就看出了分别，这条鱼尾的颜色一点也不漂亮，因为颜色很黯淡，也不会反射出光线，一点也不闪，灰扑扑的。 　　他愣愣地抬起了脸，鱼尾的上方，却明显是人类的上半身，灯希恍惚间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人类的世界，除了小哑巴还有他的族人吗？ 　　那是一张苍白清秀的面孔，标准的黑发黑眸，是人类世界大部分人的长相，甚至没有任何能让脸盲的小人鱼记下这张脸的特点。 　　也根本不像人鱼一族一样，漂亮完美得不似真人，甚至连呼吸用的耳腮都不是薄入蝶翼的透色，银色像泼墨一般杂乱无比地注入进去。 　　“你好，请问你是灯希吗？” 　　熟悉的开场白。 　　“你可以用你的歌声帮帮我吗？我想上岸，你想我怎么报答你都可以。” 　　近乎哀求的语气。 第81章 卖娇 　　“你, 你好。”灯希有些无措，下意识回了一句，虽然小人鱼不太聪明, 但大海里凭空突然出现这样一尾人鱼，不用想都能知道这很不对劲。 　　他知道人类可以制作出来类似鱼尾巴的衣服，套在身上, 灯希仔细看了看面前黑发人鱼的鱼尾巴, 却并没有发现人类伪装成人鱼后, 会有的明显膝盖折弯处。 　　这大概，好像，真的是一尾人鱼。 　　灯希忍不住再往后缩了缩，他快靠到了背后的礁石上，茫然地想, 小哑巴不再是他唯一的族人了吗？ 　　但很快，灯希又鼓起勇气摆动了下尾鳍, 靠近了一点点，如果对方真的是他的族人, 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就像当初他救小哑巴一样。 　　当然，也有小哑巴的银色鱼尾很好看的原因。 　　“你一直在这片大海生活吗？之前为什么都没有看见你。”灯希很有警惕心地问。 　　黑发人鱼沉默片刻, 神情闪过几分纠结，还是如实说道, “在你们来之前，这片大海的深处是我的地盘，有好几次你们就快发现我了，但都被我躲了过去。” 　　灯希知道大海里有些生物有极强的领地意识, 他小声地否认, “我们不是故意进入你的领地的, 我们也不是坏人，你可以不用藏起来的。” 　　“不！”黑发人鱼突然高声否认，吓了灯希一跳的同时，又迅速闭紧了嘴，他神色犹豫不决，眼神格外地复杂。 　　如果不是这两天他在星网上看到了灯希的脸，发现视频里的人就是这两个月在这片大海里游玩的金发蓝尾，知道人鱼的歌声可以治愈异族后，他根本不会冒着被元帅发现的风险找过来。 　　昨晚他试图在深夜潜入进去，但被激光网阻拦了下来，现在掌心还残留着焦痕，幸好今天就是周末，而之前每到周末，对方就会从庄园里的水池游到外面的大海里。 　　这也代表着他要是不想被发现，只能在那两天远离A区附近的海域，潜进更远更深的大海里。 　　但今天，他并没有远离，反而一直在守株待兔。 　　他真的太想太想离开大海，回到人类世界了。 　　黑发人鱼双眼的眼白全是一夜未睡的红血丝，看上去有些癫狂。 　　灯希有些害怕，但还是努力地安抚对方，“你不要着急，我可以给你唱歌的。” 　　黑发人鱼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他不停地看向后方，“那现在就开始吧。” 　　灯希酝酿了一下，又沮丧地垂下脑袋，“抱歉，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准备好。”他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在歌声里将人鱼的能力使用出来。 　　他想起什么，又马上说，“但是你不要着急好不好，我录了很多很多的歌，都可以给你听的！你看看有没有效果？” 　　黑发人鱼看起来比灯希还要慌乱一百倍，他语速飞快，“在哪？” 　　灯希举起自己的光脑，“在这里。” 　　黑发人鱼渴望地看过去，“你真的愿意传给我吗？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答应你，怎么样都行。” 　　他真的再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灯希摇摇脑袋，“没关系的。” 　　他打开自己的光脑，学着小哑巴教过他的那样，有些笨拙地复刻着当时银尾的操作，慢吞吞的。 　　黑发人鱼看得实在着急，“我来吧。” 　　灯希犹豫了一下，才摘下光脑，递给对方。 　　定位器自带了检测人体的热能量仪，当灯希摘下的一瞬间，祀寂生就收到了光脑的提示，他眉眼瞬间紧皱，立即摆动着银色的鱼尾，穿过层层海浪跟激流。 　　银鲛迅猛地向定位器所提供的方向游去。 　　灯希静静地看着黑发人鱼将几十首音频迅速地转载在自己的光脑上，有些困惑地看向对方的尾巴，“你也生病了吗？尾巴不能自己变回人类的双腿吗？” 　　黑发人鱼僵硬片刻，才静静地点头。 　　灯希有些着急地问，“是有人类伤害了你吗？”他摆动着鱼尾，游到黑发人鱼身边，轻声说，“你不用害怕，你可以告诉我的。” 　　黑发人鱼怔怔地看着面前大海般透彻的蓝眸。 　　灯希弯了弯眼睑，“你不知道吧，除了我之外，我们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族人，你的尾巴颜色跟他还挺像的，他超厉害的！”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如果有人伤害了你，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都可以保护你的！” 　　片刻后，黑发人鱼才僵直地拒绝了，“谢谢，不用了。” 　　灯希失落地垂下眼睑，“那你要自己小心，有些人类是很坏的，但也有好的人类。”他想了想，对他孤单的族人说，“如果你想，你也可以过来跟我们一起生活。” 　　黑发人鱼显然有些混乱，不明白地问，“为什么？” 　　灯希理所应当地说，“因为我们是一族的呀，你是我们的族人，不是吗？” 　　金发蓝尾的人鱼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跟善意，透金色的耳腮薄入蝶翼，在大海中轻轻颤动，蓝眸微弯的同时，唇间开合还会吐出一些一戳就破的小泡泡。 　　他关心地看着自己，真的把自己认作了同伴。 　　黑发人鱼突然有些自渐形秽，他的鱼尾并不好看，耳腮的颜色也很深。 　　他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品。 　　他嘴唇蠕动几下，“我不是异族。”黑发人鱼喃喃重复，“我才不是什么异族，我是人类。” 　　“我不是你的族人。” 　　“我是人类。” 　　“我是人！” 　　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 　　灯希被吓到，好半响，才小心翼翼地问出自己的不解，“可是你有尾巴。” 　　黑发人鱼突然抬脸，高声道，“我本来没有——”他霎时卡壳，话音一转，“总之，我不是你的族人。” 　　“就算我是异族，我也不是你的族人。”他执着地再次重复了一遍，语气里似乎带着深深的执念，“你是人鱼。” 　　好复杂，灯希不是很懂。 　　人类不是把可以变成兽形的他们称为异族吗？那黑发人鱼为什么不是异族？ 　　为什么是异族，也不是他的族人？ 　　黑发不是人鱼吗？ 　　黑发人鱼一字一句道，“我是人。” 　　灯希更加困惑了。 　　为什么黑发有尾巴，却一直在强调自己是人类。 　　看见灯希的表情，黑发人鱼说得更全了，“你是全星际唯一一尾人鱼，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的族人了。” 　　“谢谢你的关心。” 　　灯希怔住，很快，他又着急地否认道，“不是的，我有族人的，你也是我的族人。” 　　黑发人鱼深吸一口气，正想再说什么，音频却已经都传输完毕，转载到他的光脑上了，他立即道，“我要走了。” 　　“如果音频没有效果，明天你能再来这里吗？” 　　“还有，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拜托了。” 　　黑发人鱼将光脑还给灯希，正准备游走，想了想，又回过头，“等我上了岸，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的钱，或者是其他任何的事，你想让我怎么做都行。” 　　他跟蛙人很像，看着灯希的眼神，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看着希望的眼神。 　　“我会一直一直在这里等你。” 　　灯希看着黑发人鱼迅速地游走，对方的游速比他快很多很多，就像小哑巴一样，银尾游得也比他快。 　　他愣愣地握着自己的光脑，低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也没有再去找贝壳了，一直在礁石前微微摆动着尾鳍，停留在原地，很久很久，才恍惚地打开光脑，去看定位器。 　　发现远处的小红点正在飞速地向自己靠近。 　　灯希怔怔地抬起脑袋，看到远处一抹银色正在迅速地向自己靠近，从一道模糊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晰，锋利的银眸即使在游动中也紧紧盯着自己。 　　祀寂生一眼就看见一直停留不动的蓝尾，眉间紧皱，他们靠得很近很近了，但银色鱼尾依旧在迅疾地摆动。 　　恍若在深海里出现得一阵飓风，掀起了巨大的浪流，眨眼之间，就将灯希裹挟着卷入了进去，一股大力猛然抱住自己，紧紧带着他游离。 　　灯希眼前转瞬天翻地覆。 　　他们面前就是礁石，但在巨大冲力造成的惯性驱使下，银尾却能完美地避开面前的礁石，银色犹如一条线条流畅的弧线，向上游去。 　　上一刻还在深海底，下一秒，灯希就破水而出，黑发人鱼的游速已经很快了，银尾的游速却是对方的十几倍，快得超过了灯希的想象。 　　这比深海里的巨兽还要可怖。 　　灯希晕乎乎地喊了句，“小哑巴？你怎么过来啦？”他们之间还有比赛在进行，“我还没有找到贝壳呢。” 　　海底光线太暗，冒出了水面，祀寂生才能看清楚小人鱼的全身，没有受伤。 　　银尾身上冷肃的气息缓缓消散。 　　祀寂生低声道，“不找了。”他语气寡淡，有些冷，尽力克制着自己，不表露出凶性的一面，“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把光脑摘了下来？” 　　质问的语气还是很凶。 　　按照往常，小人鱼已经开始生气了，但现在，灯希却遮遮掩掩，心虚地都快成小结巴了，“没，没有呀，什么都没发生。” 　　就是遇到了一尾很奇怪的鱼。 　　灯希是一尾守信用的小鱼，他慌乱地找着借口，“是不小心摘下来的。” 　　没找到借口。 　　小人鱼硬着头皮，“我不是故意的。”他实在想不出借口，恨不得要撒波打滚掩盖过去了。 　　灯希抱上去，蹭了蹭银尾冰冷的脸侧，“小哑巴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卖娇一样。 第82章 你在说谎 　　祀寂生停顿片刻, 低垂的银眸微微眯了下，视线下，蓝眸明显慌乱地颤了颤眼睑。 　　摆明了在说谎。 　　近乎审问一般逼视的眼神, 灯希躲闪地再次蹭了蹭银尾的脸，湿漉漉又柔软的脸颊跟下颔线分明的面目贴在一起，海水冰冷的水珠加大了湿度。 　　祀寂生神情冷漠, 薄唇抿紧得快成了一条线, 每次都靠这一招糊弄过去。 　　灯希才不怕, “我下次不会了，我保证！会将光脑一直带在身上的。” 　　“好不好？” 　　祀寂生环视了一周海面，“该回去了。” 　　几个字就残忍地剥夺了小人鱼周末在海面上玩的时间。 　　语气强硬地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表明了不肯轻易放过干了错事还撒谎的灯希。 　　灯希不想回去，“不要。” 　　他还没玩够呢。 　　“小哑巴都答应我了。” 　　“我不回去。” 　　“不要抱我。” 　　银鲛改为牵着蓝尾的手, 往庄园的方向游，不管灯希怎么挣扎都没松开。 　　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游速又快得吓人，灯希被穿过的海流裹挟着, 没有任何挣脱的办法，最后只能被小哑巴带着回到了水池里。 　　灯希不高兴了。 　　一回到水池, 就自己坐到了大贝壳上，尾鳍泄愤气呼呼地摆动着, 抱着胸口不去看另一边的银尾。 　　祀寂生却暂时顾不上灯希，鲛人的敏锐让银尾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思虑片刻，给副官发了个消息, “将A区附近的海域再检测一遍。” 　　副官立刻发来询问, “长官, 跟上次您入住前的检测规模一致吗？” 　　祀寂生冷声道，“这次进行地毯式搜索。” 　　上次他入住前都没能发现异样，再检测一次，说不定也是相同的结果，就算只是错觉，祀寂生也不准备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防范于未然，总是不会错的。 　　自己一个人生闷气的小人鱼不仅没有等到银尾来哄，反而迎来了一个噩耗。 　　灯希，“为什么我明天也不能去玩？” 　　他本来能去大海里玩的时间就很少了。 　　只是摘了下光脑而已，为什么要这样限制他出行，太过分了。 　　灯希不明白，但他只想要小哑巴给他一个合理的原因，解释清楚给他听。 　　他可以答应的。 　　小哑巴的世界很复杂，灯希想慢慢地弄懂它，为什么不可以摘下光脑？为什么这几天不让他离开小哑巴的身边？为什么不让他出去大海里玩？ 　　到底是哪里危险了？他们的身边有坏人吗？这些小哑巴都没有跟他说。 　　还有黑发人鱼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灯希有太多太多的不懂了。 　　但是小哑巴看起来，不想跟他说清楚，银尾一直都是这样，所有的事情一直都自己一个人解决。 　　祀寂生想灯希能在人类世界度过一个平常人的普通日常生活，他低声重复道，“这几天会很危险，最好一直待在我身边。” 　　灯希坐在贝壳上，仰首看着面前的银尾，“大海里也会有危险吗？” 　　祀寂生颔首。 　　灯希抿抿唇，“为什么呢？” 　　如果不是答应了要保密，他很想告诉小哑巴，大海里很安全，不危险，他还遇到了他们的族人，就是对方看起来有点可怜，说的话也奇奇怪怪的。 　　祀寂生沉默片刻，低声哄，“下周再去玩。” 　　灯希没有生气，因为他也对小哑巴隐瞒了今天在大海里遇到的事，他闷闷地点点脑袋，“好吧。” 　　但等到了第二天，一直待在水池里没有变成人形上岸的小人鱼，忍不住游到了透明的玻璃罩前，他伸手触摸着玻璃罩，看向外边一望无垠的海面。 　　有些担心。 　　如果音频没有效果，黑发人鱼真的会一直一直等他吗？如果他不去的话，对方会从白天一直等到夜晚吗？ 　　灯希在水底无意义地焦急转圈，尾鳍不停地摆动，要不，还是出去看看吧？ 　　就去看一眼，唱一首歌，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看了眼时间，他们刚吃完午饭，这个时候小哑巴会在楼上处理工作。 　　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灯希从水池连接外面大海的礁石群通道里游了出去，小人鱼有点记不清昨天的路了，他凭着昨天记下来的一些沿路上的标识，一路向前游。 　　蓝色的鱼尾游得并不快。 　　灯希晕乎乎地转了半天，才找到昨天那块他见到黑色人鱼的礁石。 　　但奇怪的是，礁石前并没有任何生物。 　　他被骗了吗？ 　　灯希四处看了看，确认自己没有找错地方，他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向上游，想去海面上看看。 　　就在尾鳍摆动的一霎那，一直藏在礁石后观察的黑发人鱼突然伸手攥住了灯希，瞬间把蓝尾拉到了礁石的下方洞xue里。 　　被吓到的小人鱼蓝眸惊慌地睁大。 　　“别出声，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黑发人鱼质疑地看向蓝尾。 　　灯希好一会儿，才在昏暗的海底认出对方是谁，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用力点点头，“对！我答应你了，没有告诉任何人。” 　　黑发人鱼松开灯希，游出洞xue又看了一眼外面，谨慎的动作中又带着诡异的慌乱感。 　　灯希奇怪地问，“怎么了？” 　　黑发人鱼却反问，“你真的没有骗我？” 　　灯希困惑地眨眨眼，“没有呀。” 　　即使在昏暗的海底，只要有着光线，也依旧可以看清金发人鱼透彻的蓝眸，真诚且清澈。 　　片刻，黑发人鱼激烈的语气才恢复正常，但依旧很着急，“那为什么有人在找我？” 　　他昨晚将那些音频都听完了，但没有任何的用处，根本不像网上那些异族人说的那样，听到歌声后，异变的程度会得到遏制。 　　他不是人类，也不是异族。 　　他就像一块腐朽的老木，已经彻底枯竭干涸了，没有能再给他带去任何改变的新生细胞，恍若一滩死水。 　　亲耳听到人鱼的歌声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从深夜等到天明，等来的并不是金发蓝尾的人鱼，而是满天的飞行检测仪，它们盖住了整片A区的海域，几乎所有的海生物都在照射下无所遁形。 　　黑发人鱼只能藏进了海底深处的峡谷之中，等了很久，才找到检测仪停顿的空隙，但很快，人工搜索开始了。 　　他该庆幸，在那些人搜查到这片海域前，他等到了灯希。 　　灯希无措地问，“是坏人吗？” 　　黑发人鱼面无血色，“对我来说，是。” 　　只要被发现了，他只有死路一条。 　　怎么办怎么办？ 　　灯希自己也很慌，可是黑发人鱼看起来比他还要害怕很多很多倍，“他们在哪里呀？” 　　黑发人鱼机械地喃喃回答道，“离这片海域只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了。” 　　灯希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 　　黑发人鱼卸下浑身的精力，认命一般，“你不用管我了。” 　　万一是长老会的人，灯希也会跟着自己一起遭殃，现在回到元帅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昏暗的巢xue里响起一道清透的嗓音，很轻很低，但依旧好听得不行，“那怎么可以？” 　　灯希拉住黑发人鱼的手臂，看着对方清秀的面孔上恍惚的神情，小心地说，“你跟我来。” 　　黑发人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游出洞xue，一路向前游。 　　人鱼的游速很慢。 　　灯希游向前的空隙中，还可以回头看看黑发人鱼的状态，对方似乎一直在发呆，怔怔地看着自己。 　　小人鱼只能抽空道，“你别怕，我带你去我家，我们的族人很厉害的！他们肯定不敢过来。” 　　他们停在水池连接外面大海的礁石群通道里，黑发人鱼并没有跟着灯希再向前游，他根本不敢进入军部元帅的地盘，要不是他离开不了这片大海，早在元帅搬来的第一天，就连夜离开附近了。 　　见黑发人鱼一直不说话，面色也苍白得厉害，黑眸不停地神经质一般乱颤。 　　灯希无措地安慰他，“我们的族人真的很厉害，你不要害怕了，也别着急。” 　　黑发人鱼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真的不是你的族人，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帮我，但我还是很感谢你，如果以后……”他顿了下，接下来的话却没有再继续说，犹豫片刻，他突然反应过来，问，“你的族人是谁？元帅吗？” 　　灯希点点头。 　　黑发人鱼面色古怪，“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通过星网上的消息，其实隐隐可以猜到。 　　灯希认真地想了想。 　　礁石群分布在一个很大的洞xue通道里，这里很昏暗，没有什么光线，灯希甚至看不清身旁的黑发人鱼，在视线里的一片黑暗中，他弯了弯眼睑，“他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受了很多的伤，因为他的尾巴太漂亮了，所以我救了他。” 　　“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没有我的族人了，但是，原来你们都在人类世界。” 　　好神奇。 　　黑发人鱼神情复杂，片刻后，才开口解释道，“不，我不是你的族人，我的尾巴是人类创造出来的。” 　　“他也不是。” 　　“他是异族人，是人类异变而成的异族人，而传说中的人鱼，只要一出生就有着鱼尾跟耳鳍。” 　　黑暗里好一会儿才响起一道轻轻的嗓音，“可是我们都有尾巴。” 　　“你在说谎。” 　　有些闷。 　　“你在元帅身边生活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你，他的异变种族是什么吗？” 　　不过也很正常，如果有元帅的示意，再加上现在没有多少人敢再议论元帅的身份。 　　想到刚才蓝尾拉着自己拼命向前游的时候，黑发人鱼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他的种族是跟人鱼类似的东方鲛人。” 　　“你没有感到奇怪过吗？为什么你们同样是“人鱼”，但元帅会比你厉害那么多。” 　　不管是锋利的爪牙，还是尾鳍的力道，游动时的速度。 　　黑发人鱼在黑暗里没有听到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之前没说完的话，“如果以后……”他想清楚了，“元帅要是伤害你了，你可以说出我的存在，去做交换。” 　　“军部会需要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了TVT，果咩，尽量写个二更出来，不要等啦 第83章 他不笨的 　　黑发人鱼并没有让灯希继续唱歌, 这里离元帅实在是太近了，一点点声响的发出都会让他胆颤心惊，“我先走了, 这是我的通讯。” 　　他用自己的光脑碰了碰灯希手上的光脑。 　　黑发人鱼远离了通道连接水池的那一侧，停留在了通道的外围，离去前, 又回头看了一眼, 等了一会儿, 也没等到任何的回应。 　　最终，铁下心离去。 　　黑暗的海底隧道瞬间变得很安静，但也很吵，灯希脑海里混乱地回响着刚刚黑发人鱼的话。 　　“只有异族人才会狂化生病。” 　　“如果你一直认为自己是异族，你没有去想过你为什么是异族里最特殊的那一个呢？” 　　不是这样的。 　　明明那些异族幼崽也有自己的能力, 明明是小哑巴在危险的人类世界长大，要保护自己, 所以才会变得很厉害。 　　他在撒谎。 　　他一定在撒谎。 　　耳腮在艰难地颤动着，灯希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他打开自己的光脑，看了眼定位器显示的画面。 　　小哑巴还在楼上, 而他游到了水池外面。 　　两个小红点没有挨在一起了，它们之间有着一条明显无比的分割线。 　　灯希怔怔地看了一会儿, 突然问，“光脑，你可以告诉我，鲛人是什么物种吗？” 　　他的声音很小, 有一大半都是气音, 似乎轻轻一吹, 就像脆弱的泡泡一样碎掉了。 　　光脑甜甜的机械音在漆黑的甬道里响起，“鲛人是古老的东方物种，鱼尾人身，生来骁勇善战，凶猛无敌。” 　　灯希很小声地应了一下，又轻轻地问，“那它跟人鱼是同一个物种吗？” 　　光脑即使被设置成少女的甜音，也盖不住语气中机械的冷漠，“不是。” 　　“人鱼跟鲛人是两个物种，虽然两者外形相似，但传闻中人鱼是一种极其脆弱的生物，但鲛人与之相反，在帝国5344年，元帅曾经在战场上脱离了机甲进行鲛化，用利爪穿透了虫王的身躯，将其杀死。” 　　这是两年前的一场战役。 　　灯希还有印象，是他在那天影音室第一次触发起小智的时候。 　　他记得那张照片，记得照片里男人身前倒塌的虫王身躯，跟对方几乎翻折的指尖。 　　灯希安静了很久很久，才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静静地说，“我知道了。” 　　光脑又悄无声息地安静了下来。 　　蓝色的尾鳍毫无意义地摆动着，过了好一会儿，灯希才从甬道里游回水池，他自己一个人慢慢地游到了岸边上，等了一会儿，才迟钝地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他要去找小哑巴来着。 　　蓝色的鱼尾变成人类白皙的双腿，灯希笨拙地拿着浴巾擦干自己身上的水珠，很小心地走在滑滑的岸边，去穿小哑巴给他准备好的衣服。 　　小哑巴在哪里来着？ 　　好像是在楼上。 　　灯希走得很慢，没有小哑巴扶着他，他就得自己小心一点，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晚餐。 　　但现在离晚上还有很久。 　　灯希走进去，发现上面摆着一个很小的纸条，星际文字简短又流利。 　　他都可以看得懂。 　　——晚餐可以自己先吃，我会有些忙，处理完了就能下来。 　　小哑巴不想让他找上去。 　　灯希一眼就看出了这条纸条的潜下含义。 　　他无措地眨了眨眼，想上楼的步伐停顿住了，灯希坐进了沙发的角落里，将小鲸鱼抱枕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把脸也埋进了柔软的棉花里。 　　闷得快呼吸不过来了，也不肯抬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难过。 　　他知道自己有些笨，很多时候都会去打扰正在忙的小哑巴，但是灯希一直觉得，小哑巴是不会嫌他麻烦的。 　　再怎么忙，都会抽空回答他各种各样奇奇怪怪，又很平常的问题，现在，灯希有一个问题想问小哑巴，却被告知，他不能去打扰正在忙的小哑巴了。 　　“小鲸鱼，你说我要去找他吗？” 　　小鲸鱼抱枕只是一个玩偶，并不是真的蓝鲸，回答不了灯希的问题。 　　灯希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答案。 　　他看了一眼偌大的客厅跟高高的二楼，人类的房子很大，一旦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就会感受到无比的空旷。 　　太安静了。 　　灯希再也忍受不下去，他看了一眼旋转楼梯，“噔噔”地往上小跑，去了小哑巴的书房，对方在工作的时候，一般都在那。 　　但书房的门大开着，里边一个人的都没有，只有整齐摆放着的文件。 　　不在这里，那在哪里呢？小哑巴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他出去了那么久，小哑巴都没有发现他的定位器移动了，还不准他上楼。 　　灯希垂了垂眼睑。 　　他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 　　灯希试探地走到了小哑巴的房间，高大厚重的房门紧紧闭着，他推了推，没有推动，灯希以为是自己力气小，又去拧门把锁，没有按动，后知后觉，是因为门锁了，所以他推不动。 　　小哑巴把门锁了，不让他进去。 　　灯希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厚重的房门发挥出了很好的隔音效果，他什么都没听到。 　　他又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里面的人给他开门，站立太久的双腿开始泛酸。 　　被关在外面的小人鱼忍不住坐在了地上，他靠着身后的房门，抱着膝盖，闷闷地将脑袋抵在腿上。 　　他不是因为小哑巴是他的族人才去救当时受伤的银尾的，灯希认真地想，他是被小哑巴漂亮的尾巴吸引过去的。 　　他其实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接受了整个世界上只有他这一尾人鱼的事情了，虽然灯希很想有一个同伴能陪在他的身边。 　　突然有一天，小哑巴就出现了。 　　看到银尾的第一眼，灯希就想摸他的尾巴，那真的很好看。 　　后来呢？ 　　灯希问自己，他是因为小哑巴是他的族人，才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找到银尾，想要留在人类的世界陪他唯一的族人吗？ 　　不是的，是因为是小哑巴，所以灯希才不想以后再也见不到银尾，他才会愿意留下来。 　　是因为对方是会保护他，陪着他，听他说话，也愿意努力地克服困难，对他说话，教他任何事情的小哑巴。 　　灯希小可怜一样抱膝坐在门前的地上。 　　他很不高兴地把脸埋进臂弯，呼出的热气将眼睛也熏得湿湿热热的。 　　灯希讨厌的是，小哑巴可能对他撒谎了。 　　灯希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等了多久，他等到的不是身后房门的打开，是清理到这层楼的机器人管家叫醒了自己，“小主人晚上好，地上很凉，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可以在一楼客厅上的沙发休息噢！” 　　灯希小声拒绝，“我不想去。” 　　他想了想，“我进不去了，小管家，你可以帮帮我吗？” 　　机器人管家大概只有灯希的一半高，是飞在空中的，身体圆圆的，但有一个正方形的宽脑袋，电子屏幕上会闪过很多可爱的颜文字。 　　小主人是有权限进入大主人的房间的。 　　管家立刻说，“当然可以！” 　　系统权限通过后，厚重高大的房门自动打开，灯希弯了弯眼睑，说了一句“谢谢”，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的时间太久，双腿已经有些麻了。 　　他很困难地爬起来，握着门把手支撑着身体，费力地把门推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探进一个脑袋，去看里面。 　　房间内没有开灯，很黑。 　　灯希看了眼身后，机器人管家正在哼哧哼哧地清扫着地毯上的灰尘。 　　他鼓起勇气，踏了进去，身后房门又自动关上，四周彻底变得一点光亮都没有。 　　灯希没有穿鞋子，赤着脚踏在地上，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黑，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脚下有点湿湿的，好像有水迹。 　　他摸索着伸出手，一步一步慢慢地向里走，越往内，脚下湿冷的水痕就越发明显，给灯希一种深入骨髓的森冷感。 　　“小哑巴？”灯希茫然地喊了一声。 　　没有应答。 　　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黑暗里一片寂静，直到拐过了玄关，视线了才出现了一点光亮感，灯光是从紧闭的磨砂玻璃浴室门里透出的。 　　小哑巴在里面吗？ 　　灯希抬了抬脚，向前走的同时，踩进了一滩水里，低头看了眼，才发现从紧闭的浴室门一直往外，延伸进身后的黑暗里，有大片大片明显是拖痕的水迹。 　　是由尾巴造成的吗？ 　　灯希弄不清状况，他小心地避开水滩，走到浴室门口，握上了同样湿淋淋的门把手。 　　打开。 　　浴室门被推开的同时，一股冰冷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灯希低头看着地上大片大片的水痕跟少了一半水的浴缸，无措地走进去，四处看了看，“小哑巴？” 　　依旧没有应答。 　　浴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小哑巴不在。 　　灯希却注意到浴室的壁龛上赫然摆放着一支空荡荡的试剂，蓝眸瞬间睁大，他猜到那个是什么了，是基因抑制药。 　　他一直藏在客厅的玫红色贝壳里，好好地放在手提箱里，每天都会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变少的基因抑制药。 　　怎么会在这里？ 　　是小哑巴拿的吗？小哑巴怎么知道他把它藏在那个地方了？ 　　不对，不对。 　　明明后天才是吃药的时候，为什么小哑巴今天就吃了，还没有告诉他，又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自己吃。 　　为什么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上一次就是因为担心会伤害到他，所以什么都不告诉他，一个人把基因抑制药都吃光了，准备自己杠下来。 　　为什么老是这样。 　　只有两天了，明明都说好了，灯希每天都会去看日历，在心里一点点地算着，每过一天，他就会用笔划掉一天。 　　他很认真，很努力地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也想为小哑巴做些什么，所以李医师找到自己的时候，灯希特别高兴。 　　为什么小哑巴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他，什么都不跟他说，对他隐瞒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事。 　　灯希艰难地小口呼吸着。 　　小哑巴的过去是别人跟他说的，是他通过光脑自己找到的，会生病的事是因为意外发现的，异族跟人鱼的分别也是黑发人鱼跟他说的。 　　小哑巴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去发现的。 　　如果没有这些，小哑巴会不会永远都不会告诉他这些，永远只会跟他说危险的时候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可是，他也不是那么笨的。 　　他也可以有点用的，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灯希抽了抽鼻子，眼尾不住地泛红。 　　他的害怕永远都不是来自于他们所面对的危险，而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小哑巴一个人去面对的时候，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就像现在，他根本找不到吃了基因抑制药，失去理智，不知道去了哪里的银尾。 　　灯希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睑。 　　他转过身，焦急地小跑出去，想去叫机器人管家跟他一起找。 　　因为太慌乱了，所以一踩到水滩，小跑着的灯希就猝不及防地向下一滑，小小的惊呼一声过后，小人鱼紧闭着眼睛，往地上摔去。 　　接住他的却是一个冰冷潮湿的怀抱，熟悉地冷冽气息包裹住他，灯希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张带着利爪的大掌就捂住了他的脸，将他拖离浴室门，拽入进黑暗里。 　　从灯希踏进这个房间起，藏在黑暗里的银鲛就注意到他了，一声声的呼唤在不断地唤醒因为听着海螺耳钉里的歌声有些困倦的银鲛。 　　房门紧锁，浴室里没有人，地上又全是鱼尾的拖痕，那失去理智的银鲛当然是隐藏在黑暗里。 　　灯希后知后觉。 　　他一直在被注视着。 　　作者有话要说： 　　哄老婆的事就交给兽化的元帅吧（是一更，努力还债 第84章 坏 　　知道小哑巴一直在房间里, 没有乱跑出去时，灯希的第一反应就是松了一口气。 　　小哑巴没有出事就好。 　　然后就是生气。 　　所有的生气跟委屈在碰见可以毫无理由就能宣泄出来的对象时，霎那爆发了出来。 　　“唔唔——” 　　灯希想说些什么, 但是潮湿的掌心却一直捂着他的脸，即使陷进一片黑暗里，他都可以感觉到脸颊旁锋利危险的爪尖。 　　腰腹也被紧紧搂着, 力道大的让灯希胸腔起伏都变得困难无比, 口鼻又被捂着, 他快要窒息了。 　　小人鱼透金色的耳腮冒了出来，像蝶翼一般不停地颤动，汲取着潮湿空气里水分子包含的氧气。 　　这样的氧气实在是太微弱了。 　　偏偏他在这种混乱中，还能感觉到黑暗中银尾垂首到他的耳畔，很亲昵的样子, 维持着这个姿势，银色的竖瞳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 　　连眨眼都不舍得。 　　鲛人的潜音古怪而缓慢, 一字一顿，“不、走。” 　　是看到灯希要离开了, 才忍不住把人拖进怀里，紧紧抱着, 不给自己的宝藏离开的机会。 　　灯希的泪水打湿了眼睑，在挣扎中发出了又轻又小的泣音, “才不要。” 　　“我就要走。” 　　“好疼，不要抱我，小哑巴是大骗子，再也不要理你了。” 　　他“啪”地拍了下小哑巴抱住自己的手臂, 又很用力地推开对方捂着自己脸的手,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浴室透到这的微弱光线, 再加上鲛人强大得也是能力，能让银尾清晰地看见灯希晕红的脸侧，湿漉漉带泪的眼睛。 　　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银鲛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被推开的手又重新搂了上来，无论灯希怎么挣扎，怎么推开，下一秒，又会抱紧他。 　　这是一个能将人溺死到窒息拥抱。 　　很疼，很紧。 　　但却是现在的灯希最需要的。 　　清醒时的小哑巴不会等他说出“不要”的时候，会在察觉到灯希有推拒的念头那一瞬间，就会克制又尊重地把他松开了。 　　但是银鲛不会。 　　没有理智的银鲛只会知道，这是他最珍贵，最重要的宝藏，绝对不可以丢掉、放走。 　　所以不管灯希怎么推开他，都会像獒犬一样，重新向主人跑过去。 　　灯希终于挣扎不动，自暴自弃地翻过身来，将脸埋进男人赤/裸的肩颈里，将眼泪也都蹭在了上面，因为躺在了地上，身上也被地面的水迹跟本来就潮湿的银尾染湿了。 　　小人鱼很不舒服地抽了抽鼻子，突然觉得他们之间有时候蛮不讲理的，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闷闷地小声问，“你是鲛人吗？” 　　“小哑巴是不是一直在对我撒谎？” 　　“我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还拉了勾。” 　　不会向对方隐瞒自己的事。 　　为什么要骗他呢？ 　　“为什么要自己偷偷吃药？” 　　灯希问的很慢，他说不了几个字，就要吸吸鼻子，掉一滴眼泪，但都没能等来任何有意义的回答。 　　银鲛根本不会听他在说什么，霸道得可怕。 　　但只要能搂住自己，就会变得很乖，很安静，灯希说一句，就会从鼻腔里挤出一声低沉的应声。 　　虽然听不懂，听不进去，但都会给灯希应答。 　　反正小哑巴清醒后没有记忆，灯希就一股脑地都吐了出来，“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谎了，我现在也很讨厌小哑巴。” 　　“小哑巴要是不哄我，我就不要陪着小哑巴了，我要自己回大海，找大鲸玩。” 　　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很生气。 　　灯希说到自己要走，银鲛才终于给了点反应，下意识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难、受？” 　　灯希重重点头，“对，我现在很难受。” 　　气得难受。 　　他揉了揉哭红的眼睛，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冷冽的面孔就在眼前放大，低沉的嗓音在耳边模糊的响起，“亲。” 　　“不、难、受。” 　　亲了就不难受。 　　上一次灯希也是这么安抚好对方的，他被压在地上，被亲了好久，回忆瞬间在脑海里浮现，小人鱼睁大蓝眸，立即侧过脑袋，“才不要！” 　　冰冷的薄唇落在他的脸侧，亲空的银鲛微微眯起银眸，危险的竖瞳里闪过暗光。 　　灯希的脸被人强硬地用指尖抬起，雪白的腮帮子被掐住，带着倒刺的舌尖舔舐上软嫩的唇珠。 　　一边亲，还一边模糊地说，“不难受。” 　　灯希“唔唔”了几声，齿关刚一张开就被长驱直入，倒刺的存在让这个吻都变得又疼又黏。 　　鲛人的体温比人鱼低得太多，舌尖又深入得太过分，灯希被冰到，忍不住掉眼泪，推着身上的银鲛，含糊出挤出哭音，“一点都不舒服，小哑巴走开。” 　　怎么可以这么坏。 　　到底是谁在哄谁。 　　最坏的却不是这个似乎停不下来的亲吻，灯希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也被长长的银色鱼尾紧紧缠上了。 　　冰冷的鱼鳞缓缓地磨着，一会缠得松，一会缠得紧，鱼尾慢慢地滑动着。 　　如果他现在是人鱼的形态，他已经在跟小哑巴交尾了，灯希全身都在泛粉着，很难受地努力在亲吻的空隙中呼出一口一口的热气，吸入近在咫尺的冷冽气息。 　　他整个人都快被硬生生地挤压、融入进去了。 　　真的很可怕很可怕。 　　灯希又溢出很多的泪，满面都被染湿了。 　　可是明明已经够冷了，为什么他却会觉得好热，他全身都在发烫，呼出的气息温温热热的，让低温的银鲛舒适地用鼻尖蹭了蹭灯希的鼻尖。 　　灯希推着银鲛的脑袋，想让他走开，他隐隐察觉到，好像有什么很可怕、很危险的事情就快发生了。 　　他必须要马上离开这尾没有理智的猛兽 　　但很快，柔弱的小人鱼就连双手也被大掌控制了起来，双腿又被缠着，一点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给他留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唇里的长舌才收了回来，灯希睁着一双涣散的蓝眸，纯靠本能地呼吸着，本来就笨笨的小人鱼现在快被亲傻了一样。 　　涣散的视线里是一片昏暗，只有一双紧紧盯着他看的银色竖瞳，对视上的一瞬间，灯希耳中嗡鸣一声，心脏跳动的速度不可遏制地加快。 　　下一秒，在只有呼吸声的安静中响起一道衣服撕裂的声音，蓝色的鱼尾不受他的控制变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的尾巴会自己变出来。 　　灯希好不容易回过神，慌乱无措地想看过去，他抽了抽尾巴，得到的却是被另一条鱼尾绞紧。 　　脆弱的人鱼尾巴根本承受不了这个力道。 　　“疼。” 　　银鲛不为所动。 　　小人鱼胡乱地亲了亲银鲛的下颔，贴着对方的脸侧蹭了蹭，委屈得不行，“疼。” 　　得到灯希的主动亲近，银鲛才微微松开鱼尾。 　　但没有疼痛感的压制却让灯希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异样，是空间的温度太热了，还是他在发烫。 　　灯希有些意识不清地想。 　　他好像察觉到他鱼尾上的某个地方，上边坚硬的鱼鳞在慢慢变软。 　　那是传承记忆里说的那个地方。 　　银色的鱼尾跟蓝色的鱼尾相缠，在微弱的灯光下，银跟蓝两抹颜色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小人鱼嗓音又闷又小，哭得快喘不过气，“怎么可以这样。” 　　不经过他同意就跟他交尾。 　　好坏。 　　坏小狗。 　　只有小狗才会这样做。 　　传承的记忆跟兔子小姐对他科普的语句融合在一起，他好像真的被诱导发情了，而现在，他的发情期从潜伏的状态被彻底引导着爆发了出来。 　　灯希崩溃下掉出的眼泪被银鲛细密的吻擦掉，但他还是在哭，哭得很厉害很厉害。 　　小人鱼终于意识到，他正在迎接他成年后的第一个发情期。 第85章 他也好坏 　　只有坏小狗才会这样乱蹭。 　　是地上的水吗？还是银尾上的水珠？ 　　灯希的金发被染湿, 湿哒哒地黏在脸上，迷离间似乎出现了错觉。 　　是哪里在流水？ 　　好难受，他讨厌发情期, 也讨厌坏小狗，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 　　就算生病, 也不可以这样。 　　灯希努力地想把对着他发疯的银尾安抚下来, 去亲那双冰冷的竖瞳, 唇间还含着自己的泪，触碰对方的眼睑，“乖，乖。”语无伦次地说，“有点疼, 松开，把尾巴松开, 好不好？” 　　企图得到施暴者的怜悯。 　　银鲛显然很满意自己的小兽主动亲近自己，绞紧的力道放松下来后, 也不再乱动起鱼尾。 　　很乖地抱着自己的小人鱼，眼睛也不眨, 生怕一闭眼灯希就会消失不见一样，看不够似的, 定定地盯着人看。 　　银色的鱼尾不再蹭着他的尾巴，灯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但鳞片之间互相摩擦的感觉消失，却让小人鱼很不适应地用脸颊蹭了蹭男人的肩颈。 　　为什么更难受了。 　　明明银尾已经松开他了。 　　可是还是很难受, 有点肿, 有点胀, 热得快要缺水的小人鱼晕乎乎地想，为什么会这么痒。 　　变软的鳞片下，磷膜开始不受控制地一张一合。 　　灯希忍不住小幅度地抽动自己的尾巴，主动贴下冰冷的鱼尾，降一下温，止一下痒。 　　没有蹭几下，又停了下来。 　　他怎么可以这样？灯希难耐地忍受着发情期主动求偶的行为，小哑巴失去理智了，但是他没有。 　　他跟小哑巴又不是配偶，怎么可以让银尾帮自己度过发情期，他不可以这么坏的，不可以趁小哑巴生病的时候去欺负他。 　　灯希眼尾晕红，蓝眸盈满了水珠，仰首看向天花板上，白皙的脖颈献祭一般完□□露在银鲛的视在线。 　　带着倒刺的舌尖在下一瞬间舔舐过灯希精致小巧的喉结，莫生的感觉激得小人鱼颤栗一瞬，耳腮不停地振着。 　　好坏。 　　呜。 　　但是好舒服。 　　灯希意识迷离不清，真的很舒服，不管是亲，还是舔，还是蹭尾巴，都很舒服。 　　交尾原来是这么快乐的事情吗？ 　　他也好想。 　　一旦体验过了，那种蚀骨入髓的感觉就像在小人鱼体内留下的毒素，再也戒不掉了，它在引诱着被热得不清醒的灯希。 　　试一下吧？ 　　反正小哑巴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度过了发情期，小哑巴也生完了病，他们恢复好，还是会好好的。 　　他什么也不干。 　　他就蹭一下，就一下下。 　　反正银尾失去了理智，什么也不会知道。 　　反正小哑巴也说谎骗了自己，他也对银尾隐瞒就好了，就当做是欺骗他的补偿。 　　他好坏。 　　是条坏小鱼。 　　灯希一边哭，一边可耻地主动缠上去，蓝色的鱼尾没有银色的鱼尾那么长，绕不了几圈，扇形的尾鳍就仅仅只圈到了银色鱼尾的末端。 　　银鲛被小人鱼的主动激得有些兴奋，竖瞳缩得快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很凶。 　　在银尾冰冷锋利的视线下，灯希只觉得自己被照得无所遁形，罪恶感在不停地加深。 　　“不要看我。” 　　灯希亲上银鲛的眼睑，用唇间挡住了对方的视线，不让他看。 　　蓝色的鱼尾动作得很生疏，收跟缩都没有规律，没过多久，脆弱的小人鱼就没有力气了。 　　灯希亲昵地抱住对方，靠在银鲛的肩头，小口小口地缓着气，鱼尾还在下意识地绞紧，舒服得不想再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他也很照顾银鲛的感受。 　　“我给小哑巴唱歌听。” 　　在这种时候哼出的气音，完全乱了调，一会儿重，一会儿轻，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找不出任何规律。 　　又娇又软。 　　完全凭借本能在使用着人鱼的能力，安抚异化的银尾。 　　人鱼的歌声让困意如潮水般涌来，银鲛艰难地阖了阖眸，却怎么也抵挡不住，海螺耳钉甚至也在放着小人鱼录下来的歌。 　　他不甘心地微微眯了下眼眸。 　　彻底昏睡过去之前，将宝藏死死地按在怀里，不给任何灯希趁他睡着就逃跑的机会。 　　过了很久，灯希才发现银尾已经沉睡过去了，他瞬间慌乱地眨眨眼，下次醒过来的就是有意识的小哑巴了。 　　他不可以被发现。 　　可是发情期还没有完全度过。 　　灯希过高的体温将低温的银尾也传得热了起来，但对比一开始，已经下降了很多，回到了正常的温度。 　　小人鱼小心翼翼地抽离自己的尾巴，蜷缩在银尾的怀里平复着余潮，他忍了忍，又揉了揉眼睛，将眼泪擦了擦，慢慢把自己撑起身，坐了起来。 　　蓝色的鱼尾被他控制着变成人形，湿哒哒地跪坐在银色的鱼尾上，灯希的腿更软了，一时之间站不起来，打滑了好几次，才勉强撑着地上翻过了身。 　　推开了银尾的手，努力地坐了起来。 　　他不可以被小哑巴发现。 　　灯希小心地站起身，赤着的脚踩到地面上的水迹时，“啪嗒啪嗒”的响，他在房间内四处乱走，好不容易找到灯的开关。 　　“啪嗒”一声，整个房间骤然大亮。 　　才降温不久的脸在灯希看到地上的衣服碎片时又晕红了起来，他用纸巾擦干身上的水，给自己找了一身新的小短裤穿上。 　　把衣服碎片胡乱地揉成一团，藏了起来。 　　最后，灯希用纸巾擦着银色鱼尾上残留的可疑水迹，把纸团全都丢进了外面的垃圾桶里。 　　然后呆呆地盘腿坐在睡着的银尾身边，不知所措又有些心虚地等人醒过来，肚子“咕噜咕噜”地在叫，但灯希就是不想离开这间房间，去吃东西。 　　他很想得到小哑巴清醒过来后的一个抱抱。 　　灯希等得睡着了。 　　半夜又突然惊醒，睁大着蓝眸却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房间怎么又黑了？ 　　身下软软的。 　　他好像被人抱到了床上，还盖了被子，那小哑巴呢？灯希慌乱地想坐起身，却突然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抱着。 　　心跳缓慢地恢复平静。 　　“醒了？”沙哑还带着浓浓睡意的低沉嗓音，怀里的灯希刚一动作，浅眠的祀寂生就脱离了睡眠的状态。 　　正常的语气跟字音，让灯希僵了一下，瞬间明白小哑巴清醒过来了，他忐忑地咬咬唇，觉得他掩盖得这么好，小哑巴应该没有发现。 　　黑暗里，祀寂生微微起身，还没彻底撑起来，就被灯希紧紧抱住，很紧张似的，“你你你要去哪！” 　　祀寂生顿了一下，“开灯。” 　　灯希继续小结巴，“不，不开，先不开。” 　　让他做个心理准备。 　　祀寂生反问，“怎么了？” 　　灯希怔了一下，瞬间明白这么问的小哑巴，一定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放心。 　　小人鱼瞬间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刻占据了上方，“我都看见了！小哑巴自己一个人偷偷吃药！” 　　虽然他已经被银尾哄好了，但是他还没有得到答案，灯希不想让这些事糊里糊涂地过去。 　　灯希气呼呼地推开小哑巴，翻过了身，背对着小哑巴，“讨厌自作主张的小哑巴。” 　　祀寂生沉默一瞬，“失去理智的我很危险。” 　　而且有灯希歌声的录音在，他不需要再用那台治疗舱来镇定失去理智的自己，风险程度大大降低。 　　恰好今天是周末，只有两天就到月末了，不如提前治疗，也不会耽误工作时间，祀寂生想过很多充足的理由，包括今天他让军部的人来搜查，A区周围安全得不能再安全，即使他不在，灯希自己一个人，也不会遇到任何突发的危险状况。 　　失去理智的小哑巴确实很危险。 　　灯希抿抿唇，他被对方压制得不能反抗，寻求不了任何人的保护，只能被迫承受。 　　但是小哑巴也不可以这样。 　　“我把药剂藏起来了，每天出门都会去看一眼，我还记了日历，每天都会去数，小哑巴怎么可以问都不问我。” 　　虽然问了，灯希也不会答应。 　　但是就是要跟他说。 　　灯希翻身坐起来，“小哑巴是不是觉得我没什么用？”他听到对面传来了一些动静，自顾自地说，“小哑巴是不是不知道，上次在讲座里，有一个人类跟我说了你过去的事，还有好多好多，我都是自己在光脑上看到的。” 　　“可是小哑巴从来没有主动告诉过我。”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东西都不懂。 　　灯希闷闷地说，“可是我也很想去了解小哑巴的事，想帮小哑巴做些什么。” 　　对面的动静终于停了。 　　“啪嗒——” 　　房间的灯被打开，祀寂生站在床边，微微弯身，用柔软的帕子给灯希擦去眼角的湿意。 　　“我不想永远只是听小哑巴说，危险的时候，我要安静地待在你身边。” 　　祀寂生动作顿了一下，低垂的银眸专注而平静，“但我更在意的是，你走路会不会摔跤，鱼尾在什么时候会缺水，有没有吃饱睡好，而不是因为我，会有受到伤害的可能。” 　　灯希微微怔忪，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可是，我们既然决定生活在一起了，就是要一起面对的。” 　　“不可以对对方撒谎，隐瞒。” 　　“小哑巴有对我说过慌吗？” 　　灯希仰起脑袋，去看面前的小哑巴，水润的蓝眸期待地看着对方，如果小哑巴跟他说实话，他就不生气了。 　　他认真地想。 　　祀寂生静静地看了灯希很久，“说过。” 　　灯希落寞地垂了垂眼睑，“是故意的吗？” 　　“一开始不是。” 　　“那为什么之后不说实话？” 　　“因为我还不够好，说了实话，你会离开。” 第86章 你很好 　　在他吞下药剂, 将自己反锁进房间里，准备自己一个人度过药效期的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 　　刚清醒地睁开眼, 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房间的灯希，蜷缩在自己的怀里，无知无觉地睡着。 　　小人鱼变得比平时格外黏人。 　　被抱到床上后也丝毫没有松开手的迹象, 祀寂生刚一抽手, 就很不满地重新抱了上来, 眼睑乱颤着，一定要小哑巴重新抱回怀里，才肯安心睡下。 　　祀寂生在黑暗里静静地陪着睡觉的灯希，也浅眠了过去，一醒来就被抓着质问。 　　在他没有意识的那段时间, 灯希究竟经历了什么？ 　　灯希有点不懂，不懂小哑巴说得不够好, 怕他离开是什么意思。 　　因为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了。 　　看着小哑巴的蓝眸格外的认真，他们靠得很近, 近得灯希呼吸之间都是对方身上的气息，没有度过的发情期似乎又在蠢蠢欲动。 　　灯希很想抱抱现在的小哑巴。 　　他搂上去, 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小哑巴很好。” 　　祀寂生微微怔忪，柔软的脸颊贴在他的肩上，声音很轻，乖乖地抱着自己, 一字一句地说, “你已经做得很好, 很好了。” 　　“不够好的不是你。” 　　灯希弯了弯眼睑，“而且，我说过很多遍，我不会扔下小哑巴一个人离开的，绝对，绝度不会。”他小大人似的去揉小哑巴的银发，“小哑巴可以不用害怕的。” 　　小人鱼是有很多事情都不懂。 　　但是他可以感知到小哑巴的害怕和不安，敏锐的第六感让灯希毫不费力地察觉到，然后就是针扎一样的心疼。 　　“小哑巴很早知道我不是你的族人，对吗？但是就算这样，小哑巴也还是有在好好地保护同样不是那么好的我。” 　　他怕疼，怕饿，怕睡不好，有一点点难受就会流眼泪，但是他哭的时候，小哑巴从没有任何一点不耐烦，会很耐心地哄他，帮他擦眼泪。 　　他们其实都不是那么的完美。 　　但是对对方来说，他们已经够好了。 　　这样就很好了。 　　灯希觉得很满足了。 　　他很早很早就接受了他是人鱼族最后一尾人鱼的事实，但是多年自己一个人生活的灯希，一直很想有一个同伴，可以陪他一起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不管干什么都好，只有不再那么孤单。 　　他不会再每天日出，一个人游到海面上，吹着海风，自己去找海草团填饱肚子，再一个人在大海里漫无目的地乱转，最后自己回到黑暗的洞xue里，孤零零地在冰冷的深海里沉睡。 　　已经习惯有小哑巴陪伴的灯希，很害怕自己会回到过去的那段日子。 　　他很想大海。 　　但是他更想带小哑巴一起回大海。 　　不是什么莫须有的其他族人，是小哑巴，也只有小哑巴。 　　“你很好。”低沉的嗓音有点哑，却可以听出里面的认真，他对待脆弱的小人鱼总是很小心，连怀抱都很克制。 　　直到现在，祀寂生才抬手回抱住了灯希。 　　灯希小声说，“可以用力一点吗？” 　　他喜欢银鲛那样抱自己的力道，虽然快呼吸得不过来，却有一种自己被填满的错觉。 　　当然，这样的怀抱他也很喜欢。 　　于是松松环抱住腰身的手臂缓慢地收紧，灯希舒服地翘起唇间，笑窝浅浅，他说道，“我本来是很生气的，因为我很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但是，现在我原谅小哑巴了。” 　　“但是小哑巴要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再骗我了，也不可以再自己偷偷吃药了。” 　　“好不好？” 　　“好。”祀寂生顿了一下，“要拉勾吗？”他在用灯希的方式，束缚住怀里说着自己永远也不会离开的小人鱼，想这个承诺可以在灯希心里的份量更重一点。 　　灯希怔了怔，重重点点脑袋，“拉勾！” 　　祀寂生伸出手，他的手上这次没有带着公共场合才会佩戴的机械手套，灯希触碰到的是原原本本小哑巴自己的手。 　　他盖了一个戳。 　　修长的指节上有着很多枪茧，并不像鲛化后有着锋利的利爪，指尖圆润，是一双很好看的大掌，灯希却想起那张照片里十指近乎翻折的手。 　　他有些心疼地低头吹了吹，“那个时候，是不是很疼？” 　　祀寂生没有任何犹豫，“不疼。” 　　但灯希知道，自己还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小哑巴却可以反应过来，留下的印象一定很深刻。 　　灯希，“刚刚还拉勾说不可以骗我的。” 　　祀寂生沉默片刻，“记不清了。” 　　灯希狐疑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小哑巴可以跟我说说你过去的事情吗？” 　　他不想再从其他途径那知道了。 　　祀寂生将灯希抱起来，去到了书房，那里有着一整面的勋章墙，林林总总加在一起，非常壮观，单独一个拎出来，就抵得上别人一生的功绩。 　　他问灯希，“想知道什么？” 　　灯希面对着整面书架上的金光，无从下手，他抿抿唇，有些抱怨，“我都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小哑巴不可以从头跟我说吗？” 　　“比如，小哑巴是在人类世界出生的，那跟其他人类一样，也有自己的亲人吗？还是跟我一样，是自己长大的。” 　　祀寂生回答的是后者。 　　E星时时刻刻承受着虫族的入侵，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变成了一个人，可能在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身边的人就全死在了虫族的噬咬器下。 　　灯希去抓小哑巴的银发，然后小心地顺了一把，安慰一样。 　　“那小哑巴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异族的，还知道自己是什么种族，跟我一样，也有传承记忆吗？” 　　“记不清了。” 　　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睡前是夜晚，睡醒后还是夜晚，睁开眼面对着满地的虫族尸体跟自己鲜血淋漓的爪牙，失去了自己白天做了什么的记忆。 　　二十多年前的事，太久远了。 　　灯希对小哑巴敷衍的回答很不满意，“那小哑巴是不是很害怕？” 　　祀寂生想了想，“有一点。” 　　灯希又摸了摸小哑巴的银发，顺毛哄一样。 　　“要是小哑巴出生在我的星球就好了，唔……”灯希想了想，“我会努力抓鱼，找海草团给小哑巴吃的！” 　　祀寂生顿了下，没有说如果真的有这个可能，那大概率还是他抓鱼养柔弱的小人鱼。 　　灯希抿抿唇，“我还有一个问题，小哑巴不可以骗我，要如实说。” 　　祀寂生，“什么？” 　　“我们在大海里的时候，小哑巴是不是很早很早就想好要离开大海，离开我了？” 　　“为什么说好了要带我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最后却一个人离开了。” 　　“为什么要扔掉小海螺，是因为生我的气吗？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一直一直不回来找我？我现在知道小哑巴是有能力回来找我的，是故意的，还是……把我忘在大海里了。” 　　灯希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想问的问题问出来，语句有点笨拙，但还是努力地鼓起勇气。 　　他想知道答案，想知道为什么。 　　不想让这个小疙瘩一直留在心里。 　　祀寂生静了很久，“是故意的。” 　　灯希愣怔一瞬间，突然觉得心脏有点闷闷的疼，眼睛也酸酸的，他失落垂了垂眼睑，有些无措地小声说了句，“好。” 　　但下一秒，他的脸被人轻轻地抬起，像是预判到了灯希要哭一样，粗糙的指尖微微按在灯希的眼尾。 　　他们近到鼻尖对着鼻尖，亲昵得不行。 　　“没有把你忘了，我一直在想你。” 　　蓝眸微微睁大，灯希的心里突然从心底冒出一个小泡泡，泡泡“啪嗒”一声破碎，然后又冒出了好多泡泡。 　　灯希弯了弯眼睑，很快，又掩饰住自己根本藏不住的开心，板着小脸，装作气呼呼地质问，“那为什么不来找我？我都找了小哑巴好久好久了，大鲸一直在游啊游，我们找了好多好多的地方。” 　　谁知道小哑巴根本不在大海里。 　　祀寂生，“是因为人类世界的事。”他没有任何的掩盖，“三年前我是因为意外掉进你的星球里，刚开始，我把你认成了同样鲛化的异族。” 　　灯希茫然地低头看了眼自己，承认人鱼跟鲛人确实有点像，他闷闷地说，“我也把小哑巴当成我的族人了。” 　　“那小哑巴当时的伤其实不是被其他大鱼咬的对不对？是有坏人伤害了你对不对？”小人鱼气愤填膺，想起了他看过的那个会议视频，“我看过一个视频，里面有好多坏人都在逼你。” 　　祀寂生也学着灯希，抬手顺了下灯希垂在背后的金发，“我离开是因为，我以为你也是那些坏人。”他用灯希能够理解的方式，企图让小人鱼弄清楚，“很多年前，有人窃取了我的基因，人体实验研究出了一尾鲛人。” 　　灯希有些不高兴，“小哑巴把他认成我了吗？”但很快，他又顿了一下，想起什么。 　　那那尾一直在说自己不是他族人的黑发人鱼，会不会就是小哑巴嘴里说的鲛人？ 　　灯希激动得睁大眼，正准备张开嘴巴，又懊恼地泄了气。 　　可是他已经答应那尾黑发人鱼，不能告诉别人对方的存在，黑发人鱼似乎很可怜的样子。 　　灯希犹豫不决。 　　祀寂生继续道，“他们利用那尾鲛人，研究出了针对我的药剂，让我在战场上生病了，醒过来后，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最关键的是，他只有失去意识前，跟灯希说好要分开的记忆，如果他可以在鲛化的时候保留清醒，祀寂生眉目有些冷，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 　　现在只能等李医师的研究成果出来。 　　当年那场庭审会议并没有那么简单，王室隐瞒了很多不能被民众知道的事情，为了帝国的颜面，为了民众的信任，为了三方能持续势均力敌的局面，让长老会茍存到现在。 　　祀寂生拧了拧眉心。 　　灯希轻声说，“可能那尾鲛人也不想这样的，如果他也是被坏人逼的呢？” 　　祀寂生顿了下，银眸扫过灯希有些心虚的神情，思虑片刻，微微应了一声。 　　灯希没有丝毫的察觉，又问了很多的事情。 　　祀寂生一边回答，一边打开了光脑，他没有意识的时候，军部发送过来了很多消息。 　　首先是副官的，“元帅，我们搜查完整个A区，都没有发现不对劲，最后冒然去了您的庄园附近，在海底找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等您明天来军部再商量怎么处置。” 　　第二位是李医师，“元帅，改良后的药剂已经初步研发出来了，可以确定它没有任何的副作用，但是我们对药效的改良还不太清晰。” 　　“您明天可以亲自试用一下吗？” 第87章 发情热 　　祀寂生答应了下来。 　　鲛人的精神海在所有异族人之间是最庞大的, 如果药效能强到对他有用，那说明对其他任何异族也同样有效。 　　至于副官在A区海域里抓到的人，得等明天亲自去军部审问, 不过很显然能猜到，灯希今天缠着他问问题的异常大概率出自此人的身上。 　　祀寂生按了按眉心，靠向身后的背椅上, 灯希趴在他肩头,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越问越小声, 最后轻得祀寂生快要听不清。 　　灯希已经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了，他模模糊糊地说着什么，呼着一口又一口的热气。 　　每吸入一口，鼻尖就全充斥着银尾身上独有的气息，就像小猫闻到猫薄荷一样, 灯希舒服得想打滚，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发情期怎么还没有结束…… 　　又……又痒起来了。 　　灯希跪坐在男人大腿上的姿势小幅度向内缩, 收紧了腿，小猫一样又吸又闻, 还想伸出猫舌头舔舔。 　　“怎么这么热？”祀寂生明显察觉到灯希的体温过高得不正常，这一句低声问询立刻唤醒了意识迷茫的灯希。 　　灯希蓝眸惊慌地睁大, 瞬间清醒了过来，“没没没什么。”答非所问, 又小结巴似的，“有点太闷了，太闷了。” 　　不可以。 　　现在小哑巴是清醒的，他不可以再那么做了。 　　忍忍就会好的, 就会过去的。 　　他可以的。 　　不能被小哑巴发现, 可是现在, 灯希咬了咬唇，他根本不想离开小哑巴的身边，想被小哑巴一直抱着。 　　虽然灯希猜到，只要他跟小哑巴分开，发情期的症状会减轻很多，可是他根本做不到。 　　甚至小哑巴不搂着他，还会不满意地哼哼。 　　祀寂生抬手触了触灯希的额头。 　　灯希下意识蹭了蹭对方的掌心，蹭完才后知后觉，羞赧地垂下眼睑。 　　“吃晚饭了吗？” 　　“没有吃。” 　　灯希摇摇脑袋，“等小哑巴一起吃。” 　　祀寂生想将灯希抱下来，放到地上，“自己走。” 　　灯希抗拒地继续摇头，“不要，要抱。” 　　“抱。” 　　祀寂生沉默地将人抱起，没有任何拒绝的能力，小人鱼今天格外地粘人，吃饭也不好好吃，得坐在他的怀里，软声说让他喂。 　　吃完晚餐，要去收拾餐具了，也不肯离开，攥着他休闲服的衣角，亦步亦趋地他走到哪跟到哪。 　　像根小尾巴似的。 　　等到了深夜入睡的时候，灯希破天荒地拒绝了回到大海里睡觉，要维持着人类的形态，睡人类世界的大床。 　　这样他就可以不用跟小哑巴分开，各自去睡两个贝壳了，人类的床很大很大，他可以跟小哑巴一起抱着睡觉。 　　灯希以为自己睡了一觉，会睡不着了，但陷进小哑巴的怀里时，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很安心，这股安心跟平时感觉到的不一样，它会让灯希产生困意，哄他入眠。 　　早上赖床的小人鱼摸摸糊糊地被人叫醒，闭着眼睛被人用柔软温热的毛巾擦脸，抱着去漱口，等喝了一杯蜂蜜牛奶才清醒过来。 　　太困了。 　　好奇怪。 　　发情期的任何事情都变得好奇怪。 　　祀寂生蹲在他身前，“穿鞋。” 　　迷迷糊糊的灯希慢吞吞地抬起脚。 　　祀寂生将白色的运动鞋给灯希套上，“李医师结合你的歌声，改良出的新型基因抑制药剂研发出来了。” 　　昨天既然答应了，祀寂生就不会出尔反尔，他也能理解灯希的不安跟担心，没有半点隐瞒，“今天我会去试用，你要陪着我吗？” 　　没睡醒的灯希下意识点点脑袋，“小哑巴去哪，我就去哪里。” 　　祀寂生，“即使会很危险？” 　　灯希“嗯嗯”两声。 　　应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小哑巴今天也要吃药吗？”小心翼翼但又带着某种期待的语气，蓝眸亮晶晶的。 　　祀寂生低低应了一声，给灯希穿完鞋，才去将机械手套戴上。 　　灯希却在想，那他是不是可以趁小哑巴没有理智的时候，把发情期彻底度过去。 　　蹭久一点应该就会好的吧？ 　　灯希想，发情期度过后，他就不会靠近小哑巴太久后，就会发热，还会痒。 　　那样太难受了。 　　灯希一点都忍受不下去了，等到了小哑巴上班的地方，他还是被小哑巴放到了休息区，兔崽已经抱着光脑，看着小美老师等他了。 　　祀寂生跟因为不想离开自己，现在闹脾气的灯希认真道，“我去处理一件事，可能很快就回来，也可能会慢一点，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一直开着定位器。” 　　企图跟灯希解释清楚。 　　灯希抿抿唇，很失落地问，“是什么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小人鱼只要一离开小哑巴他就会感到情绪低落，很不开心。 　　祀寂生，“副官抓到了一个小偷。” 　　灯希闷闷地应了一声，“那小哑巴要快一点回来。”他不是不讲理的小人鱼。 　　“好。” 　　祀寂生抬步想走时，坐在沙发上的灯希又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角，咬着唇，很不好意思似的，耳根都快烧起来了，声音小得快听不清，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小哑巴可不可以……把，把你的衣服，脱给我。” 　　灯希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呼着热气想，他真的完全变成小美老师说的那种小色鱼了。 　　可是他也不想这样的。 　　他变得都不像他了，好难过。 　　小人鱼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一会儿开心得要冒泡泡，一会儿难过得要哭出来。 　　灯希也觉得自己很无理取闹，正常伙伴之间怎么会有这么黏人的朋友。 　　还没反应过来，宽大的军装外套就盖住了灯希整个人，裹住了他的上半身，金链琐碎摆动的细声微微响起，上面别着的金色勋章厚重而又耀眼。 　　祀寂生俯下身，细细地将灯希被压在外套底下的金发都挽了出来，全部披散在黑色军装的背后。 　　耀眼的金跟浅金交杂在一起，黑色衬得少年肤白胜雪，宛若被加冕了一样，漂亮似乎在闪着光，根本让人移不开眼。 　　军装大衣厚重宽大，将灯希罩在下面，他被海底冷冽潮湿的气息包围，紊乱的情绪缓缓恢复平定。 　　“冷得话可以让机器把温度调低一点，顶层全部被封锁了起来，其他人进不来，遇见陌生人要第一时间给我发视讯。” 　　以免是长老会派来潜入进军部的人。 　　祀寂生一句又一句，细细地叮嘱，“不要乱跑出休息区，饿了可以吃零食柜的东西，吃多一点也没关系。” 　　灯希乖乖地点点头。 　　祀寂生将灯希光脑上的定位器打开，蓝屏显示在半空中后，才转身离去。 　　灯希看不到小哑巴的背影了，就去看光屏里那个缓缓移动的小红点，虽然在慢慢地离开他，但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实时的移动方向，无声告诉他，对方并没有消失不见，时时刻刻都存在。 　　灯希看着看着又微微弯起了眼睑。 　　不难过了。 　　兔崽这才小跑过来，“大哥哥羞羞，我爸爸妈妈都没有每天在一起噢。” 　　灯希困惑地眨眨眼，“可是你的父母们不是配偶吗？” 　　兔崽说，“爸爸很忙，会经常出差，好几个月都不会回来，妈妈也很忙，最近妈妈都很久没回家了，一直在治疗中心里做研究。” 　　灯希有些难以理解，“他们会打视讯吗？” 　　兔崽摇摇脑袋，“爸爸说他跟妈妈的研究都是有私密性的，工作的时候不可以处理私事，但是爸爸每次回来都会给妈妈跟我带很多礼物。” 　　灯希点点头，想象了一下如果小哑巴要因为工作，两三个月都不回家，他一个人在家里，一直见不到对方的场面，瞬间不能接受地摇摇头。 　　但如果人类配偶之间都不会经常见面，在一起亲昵，那他跟小哑巴又算什么？ 　　灯希呼吸有些困难，“那兔崽，你会每天跟小也见面吗？” 　　兔崽摇摇头，“不会噢。” 　　灯希着急地问，“可是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兔崽理所当然地说，“可是我也会很忙啊，我要上课，陪妈妈，小也要治病，我们的家又不住在一起，怎么会每天都在一起玩呢？” 　　“大哥哥跟那位大哥哥才是不正常的。” 　　“羞羞。” 　　灯希也哼哼道，“我们跟人类才不一样。” 　　兔崽这才说了一句，“那好吧。” 　　一定是因为人类有太多事情要做了，他们人鱼族又不忙，每天都有时间去玩怎么了。 　　灯希选择性地忽略了小哑巴也很忙这件事。 　　他没有等多久，就等回了浑身气势冰冷的小哑巴。 　　谁也猜不到当年失踪的失败实验品其实还一直在帝星上生活着，除了精神有点不正常之外，鱼尾跟腰部连接的堪称完美。 　　他的用处很大。 　　祀寂生拧了拧眉，思虑片刻，将这件事交给了秘书长，并且不让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副官再参与下去。 　　他离开了审讯室，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跟李医师在休息区碰面，灯希安静地看着李医师将一个眼熟的手提箱交给了小哑巴，压下了自己期待的情绪。 　　灯希很有礼貌地跟兔崽还有李医师说了声“再见”，就主动牵着小哑巴的手，被提着手提箱的祀寂生带离了休息区。 　　“小哑巴要去哪里吃药？” 　　“治疗室。” 　　那里有准备好的工具，治疗舱虽然被封锁了，但镣铐还能用，祀寂生控制系统，锁好了机械手套，以免鲛化后，鲛人的利爪会伤到灯希。 　　小人鱼懵懂地看着小哑巴将镣铐的一端锁到了沉重的治疗舱上，再扣到自己左手的腕骨上，灯希着急地问，“小哑巴为什么要把自己锁起来？” 　　“要是我有伤害到你的意图，可以给你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祀寂生将钥匙交给灯希，“把它藏好。” 　　灯希紧张地把钥匙攥紧手心里。 　　治疗室内没有开灯，大门被反锁关进后，室内一下变得昏暗，灯希只能通过声音来去猜小哑巴在干什么。 　　手提箱被打开的声音，试管塞子被打开的声音，吞咽的声音，每一次动作都可以听到锁链声的哗哗声。 　　灯希四处看了看，将钥匙放在了身后的桌子上，紧张地颤着眼睑，发情期那一点期待的情绪没有再被刻意地忽略后，好像突然有了剧烈存在感。 　　它在黑暗里无限的放大发酵。 　　而后，面前猛然倒地的巨大声响唤醒了愣愣站在原地的灯希，小人鱼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慌乱，用仅剩的光线里模模糊糊地去找摔在地上的小哑巴。 　　什么发情期都抛在了脑后。 　　“小哑巴？”灯希怕踩到地上的银尾，蹲在了地上，他脱了鞋子，赤着脚踩到地毯上，慌张地摸索，直到碰到冰凉的尾巴时才松了一口气，“小哑巴有没有摔疼？” 　　一片寂静。 　　黑暗里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灯希早就习惯了，他一点一点地摸索上去，倒在地上的银鲛鱼尾蜿蜒伸长，鳞片冰冷，半倚在墙边。 　　灯希扫开了很多衣服碎片，触到小哑巴畅开的衣衫下是薄薄的肌肉，能清晰的感受到皮肉下隐忍暴起的青筋。 　　很难受似的。 　　小人鱼无措地快哭了，“不是说药剂改良了吗？小哑巴不疼，不疼。”他凑近了，才看到了艰难张合着的银眸，里面赫然是一双银色竖瞳。 　　祀寂生对抗着强烈的药效，药剂的确是改良了，吞下去的一瞬间，精神海瞬间紊乱，鲛化毫无预兆地显现，根本不随心意控制。 　　他要想保留自己的意识，就必须对抗来自基因中的本能。 　　残暴，噬血，不受控制地冒出了爪牙，想撕裂一切的情绪，祀寂生重重喘了一口粗气，他在这种时候还分出心神，去哄慌乱的灯希。声音格外地模糊沙哑，鲛人的潜音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语速缓慢，“不、疼。” 　　“说谎。”失去意识的小哑巴也还在骗他，灯希急得快哭了，他跪坐在上方粗大的鱼尾上，差一点就坐到了对方的腰腹上。 　　灯希鼓起勇气，撑在银尾的肩上，低头去看身下很难受的小哑巴，他着急地倾身靠近，又停在对方身上，有些纠结，“这次你要乖，知道吗？” 　　祀寂生意识紊乱地阖了阖眼，从鼻腔里挤出一声低沉的“嗯？”。 　　“不可以再把我压在地上了，也不可以一直不停，我会呼吸不过来，很难受的，不乖的话我就不唱歌给你听了。” 　　见银尾不说话，灯希还着急地推了推，“知不知道呀？” 　　银鲛抬了抬眸，竖瞳缓慢地眨了眨，似乎在说自己知道了。 　　灯希小声说，“那，那我开始了。” 　　开始什么？ 　　随着灯希俯下身，卷曲的金发全垂落在他的身上，眼尾的晕红，炙热的呼吸，都清晰无比，水润的蓝眸将卷翘的眼睑也染得湿漉漉的。 　　靠得越近，因为害怕跟慌乱的发情期，又重新彰显了存在感，灯希难耐地咬咬唇，粉嫩的唇珠被他舔得水光淋漓。 　　一边凑近，一边说。 　　“不要动。” 　　“乖。” 　　“要乖。” 　　灯希又害怕又期待地闭上蓝眸，小口呼着热气，咬咬牙贴了上去，微微触了触前方冰冷的薄唇，一触即离。 　　心脏都在乱跳。 　　还不够，再亲一下。 　　灯希贴上银鲛颜色浅淡的薄唇，动作笨拙地抿着对方的唇，摩挲着，他被亲了那么多次，还没有学会亲吻要怎么做，只是隐隐记得，是要伸舌头的。 　　小人鱼呆呆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声音又小又软，“换，换你伸舌头好不好？我不会。” 　　“但是不要再，再亲那么深了。” 　　灯希乖得不行，主动对银鲛微微张开了粉嫩的唇间，打开了齿关，邀请进入一般，甚至能看见里面软软的舌尖。 　　被发情热晕乎脑袋的小人鱼，完全没注意到银鲛紧缩成一条线的银色竖瞳。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又迟到了，本来零点可以发的，但是想了一下卡在亲亲的地方小天使们会很难受，就继续写完啦，原谅我QAQ 　　中奖的小天使扣1，让我蹭蹭好运！ 第88章 哭什么 　　笨拙又青涩的一个吻。 　　主动而又大胆的邀请。 　　昏暗下, 温度不断地升高，他们互相溺死在对方的气息里，徒劳无力地汲取着被挤压下残留的一点点空气。 　　快要窒息了。 　　灯希的眼睑不停地颤,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熟悉的倒刺长舌钻入他的口齿中，等待的过程有点难堪, 眼角“啪嗒啪嗒”地溢出泪来。 　　小人鱼以为银鲛还在难受。 　　他无措地回想了一下过去小哑巴是怎么亲自的, 摸摸糊糊之间回忆起了一点, 着急而又不满地凑近。 　　即将触碰上时，后颈骨突然被人按住，冰冷的机械手套托着灯希的脑袋，下一瞬，薄唇带着强势的力道贴了上来。 　　温度偏低的舌尖钻进湿热的口腔。 　　猝不及防的吻让灯希忍不住后退, 却被按在后脑的大掌逼着压向前，强硬又不容许任何拒绝的力道。 　　粉嫩唇珠被亲得软烂, 泛出诱红的色泽，灯希的蓝眸不停地溢出泪, 却忍不住主动地向前贴得更紧。 　　意识迷离地想，为什么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像上次伸得那么深了，倒刺会避开他柔软的上颚。 　　虽然也很凶, 但是舒服了好多。 　　像换了个人一样。 　　灯希混乱地想，他坐在银色的鱼尾上，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声，呼吸越来越烫, 坐姿渐渐变成向前倾着腰身, 用膝盖支撑起身体, 快倒进银鲛的怀抱里。 　　陷进这个绵长而又潮湿的吻中，永远沉在这股冷冽的气息里，“抱。”小人鱼从亲吻的空隙中，一边哭一边说，“要抱。” 　　没有关闭触觉神经系统的机械手套按在灯希的腿间，冷得灯希更加向前缩着，他穿的是夏装的短裤，没有衣服的阻隔，机械的冰凉突显无比。 　　松松搭着的黑色机械手，仅仅只是搭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克制隐忍的情绪却在下一秒被打翻。 　　指尖触碰到了湿润的触感。 　　祀寂生微微顿了顿，银眸半抬起，将唇舌抽离了出来，刚分开一瞬间，灯希又不满足地贴了上来。 　　亲不够似的。 　　根本不知道按着他腿肉的机械指顺着触摸到的水迹，缓缓往上，探究似的，而后，帝国元帅冰冷纯黑的机械指都被染得湿漉漉的。 　　祀寂生明显怔忪片刻。 　　灯希直到被冰了一下，才后知后觉，耳根晕红，全身泛粉，也不亲了，把脸埋进男人的肩颈里，难堪地哭着说，“都怪你。” 　　“都怪你亲我。” 　　“小哑巴坏。” 　　他现在变得好奇怪，发情为什么会流水，他不是雄性吗？他怎么会跟雌性一样？ 　　是因为，他是被雄性诱导得发情吗？ 　　灯希意识到后，哭得更厉害了，慢吞吞地抬起了脸，伸手去遮小哑巴的眼睛，有些气，还带着哭音，“你不准看。” 　　祀寂生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鲛人的本能跟人类的理智抵抗到了一起，基因里的残暴因子在叫嚣他可以像疯狗一样把小人鱼锁在怀里。 　　做什么都好。 　　不管是亲，还是拥抱。 　　反正依赖他的灯希拒绝不了他任何事，脆弱的人鱼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 　　但现实是，银鲛隐忍地半倚在墙边，任由骑在他鱼尾上的小人鱼耀武扬威。 　　手腕被镣铐锁住。 　　眼睛被遮住。 　　胸腔缓慢地起伏，冷空气被吸入后，仅仅靠着这一点冰凉去镇定过热的头脑。 　　让他不至于被本能操控，彻底变成一头只会求偶的禽兽。 　　鲛人当然也是有求偶期的。 　　他对这个本性卑劣又毫无人性的种族再了解不过，原始的鲛人会在求偶期时为了繁衍后代，去抓捕岸上的雌性人类，抓到海面上进行野兽般的繁衍。 　　直到雌性人类彻底死在海面上。 　　血腥而又残暴。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衣服撕裂的声音，人腿变动成了蓝色的鱼尾，祀寂生呼吸停滞一瞬，理智恍惚回归，率先察觉到的是，自己的鱼尾正被什么缓慢地摩擦着。 　　是灯希变出的蓝色鱼尾。 　　他要度过发情期，只能这样，趁着小哑巴吃了药，快一点解决。 　　鱼尾相交缠的动作还有些青涩，很缓慢，因为银尾看不见他，难堪的情绪下降了一点，胆子又大了不少。 　　祀寂生刚有动作，就被灯希强硬地按住，“不要动。”小声说了句，“怎么变得一点也不乖。” 　　“你不乖，我就不给你唱歌了。” 　　“我很快就好了，等一下就给你唱。” 　　灯希拍了拍银鲛的脑袋，安抚一样，可耻地顺着心意收紧了自己的尾巴。 　　过热的蓝尾跟冰凉的银尾交缠。 　　温度舒服得小人鱼彻底趴在银鲛的身上，他又烫又软，汲取着银鲛过低的体温，又想去亲被他遮着眼睛的银鲛。 　　鼻尖抵着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又会时不时摩挲着银尾的薄唇，完全将没有意识的银鲛当成了一个帮助自己度过发情期的工具。 　　过分得不行。 　　灯希已经完全被发情期捕获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很坏，怎么可以趁小哑巴生病的时候这么对小哑巴。 　　亲了一会儿，灯希很不满足地去抓小哑巴的手，他晕乎乎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带着机械指往自己的磷膜探。 　　想止痒。 　　他拽到一半，突然就拽不动了。 　　灯希困惑地眨眨眼。 　　“想好了吗？” 　　低沉沙哑的男声在彻底挽回不了之前，终于响起。 　　祀寂生偏了偏头，遮住他眼睛的柔软掌心掉落下来，竖起的银眸微微抬起，紧紧盯着上方的灯希。 　　小人鱼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句，“小哑巴？” 　　从鼻腔里挤出的一声低沉回应，“嗯。” 　　但这就够了。 　　灯希已经意识到了，他动作一瞬僵住，愣了很久，怔怔地跟银眸对视。 　　难堪。 　　不管是交缠住银尾的蓝色鱼尾，还是自己还残留着小哑巴气息的唇间，甚至全身上下，都让灯希觉得难堪得不行。 　　被发现了。 　　发情热好像一瞬间退去，如坠冰窟，迷离混乱的意识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他迟钝地眨了眨眼，眼泪霎时决堤似的，哭声黏糊，“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知道小哑巴是清醒的，不是故意的。”他又改口，“呜，我是故意的。” 　　“我没有忍住，对不起。” 　　“我坏。” 　　祀寂生低垂着银眸，在看自己完全湿掉的机械手套，顿了下，慢条斯理地脱了下来，扔到一边。 　　冰冷的指尖突兀地抵在蓝尾上张合的磷膜处，人手的指腹粗糙，并不是机械完全的冰冷，带着一点冷冷的温润感。 　　灯希哭声顿了下，不解地抽了抽鼻尖。 　　祀寂生压着灯希的后脑，将人按了下来，金发跟银发纠缠在一起，薄唇触了触颤动不停的卷翘眼睑，尝进一点咸腥的味道。 　　竖瞳看起来凶得要命，嗓音低沉得可怕。 　　“哭什么？” 　　“我问你，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 　　灯希不知道，他眨了眨眼睛，一滴泪掉到银鲛的脸上，一抽一抽地解释，“我的，发情期到了。” 　　“我也不想的。” 　　“对不起。” 　　祀寂生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不用道歉，不用说对不起。”他反问道，“你想我帮你度过发情期？” 　　灯希小小声应了一句，“嗯。” 　　祀寂生银眸缓缓眯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灯希摇摇脑袋，又点点头。 　　祀寂生低声道，“这意味着我们要成为配偶。” 　　灯希无措地咬唇，“不用也可以。” 　　祀寂生一字一句，“那你要怎么度过发情期，蹭我的尾巴蹭一辈子？” 　　灯希耳根一红，慌乱无措地摇摇脑袋，小口小口呼着热气，根本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银眸，“可是我们都是雄性，我们不可以那样做的。” 　　祀寂生沉静一瞬，他托着灯希的后脑，缓缓抬起，逼着灯希去看自己，“不要躲。” 　　他将所有的后果都明明白白摊在灯希面前，一一跟他解释清楚，让他自己做选择。 　　“我不会一直给你蹭尾巴。” 　　“为什么不可以？” 　　“灯希，那对我很不公平，朋友之间会像我们这么做吗？拥抱，接吻，交尾。”祀寂生一字一句地说，只要灯希一有垂眼的动作，就会强硬地去抬掌心，“看着我。” 　　“回答。” 　　灯希又要哭了，“不会。” 　　祀寂生又去道，“这些事只有配偶才能一起做，包括帮你度过发情期，我可以一直一直永远地陪着你，但我们不能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朋友之间是不会做这些事的。” 　　灯希闷闷地应了一声。 　　祀寂生低声道，“人类世界的科技很发达，李医师可以帮忙研究抑制异族发情期的药剂，甚至也有很多可以帮你度过这段日子的器具。” 　　灯希的蓝眸微微亮起，“真的吗？” 　　祀寂生应了一声，“但有了它们，我们就不可以再睡在一起，再拥抱，再牵手。” 　　灯希怔了一下，眼睛又开始酸了，涩涩的，“不可以。” 　　祀寂生低声道，“我们应该保持朋友的界限，不是吗？” 　　蓝眸眨眼的一瞬，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灯希被逼得毫无退路可走，他不管不顾地抱住小哑巴，埋进对方的肩颈里，哭着说，“我不要那样。” 　　“小哑巴好讨厌。” 　　“你不能这样的。” 　　祀寂生没有拒绝，他抚着灯希的金发，兴许是药剂的作用，鲛人的本能让他不会再因为灯希的哭跟撒娇，再次退步。 　　他疯狂地想得到什么，克制着自己不能不折手段。 　　“我没有在逼你做出选择，即使不拥抱，我们还是会住在一起。” 　　“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身边。” 　　还是心软了。 　　灯希的声音很闷很小，带着哭音，“可是明明是小哑巴亲我，我才会有发情期的。” 　　“是你先亲我的。” 　　“因为我喜欢你。” 　　灯希的眼泪迟钝地一停。 　　祀寂生没有任何的掩饰，他大方而又直接地说了出来，嗓音低沉，“失去理智的我也会很喜欢你。” 　　“是想要成为配偶的喜欢，所以它忍不住对你求了偶。” 　　“很抱歉。” 　　但不管灯希怎么做选择，他都会负责帮小人鱼度过发情期，即使是用科技药物的手段。 　　灯希懵懵懂懂地抬起眼睛，湿漉漉的蓝眸倒映着银鲛专注看他的神情。 　　祀寂生反问，“你呢？” 　　他逼问，“为什么一定是我？”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帮你度过发情期？” 　　“其他人不行吗？” 　　“我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元帅A疯了 第89章 男朋友 　　是想要成为配偶的喜欢。 　　小哑巴喜欢……喜欢他。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好像突然一瞬间，灯希的整个世界就升起了好多好多泡泡，它们从黑暗冰冷的海底升起, 慢慢触及到了照射进海面下的阳光，在光线下显得五光十色，眩晕而又迷离。 　　但泡泡是一戳就碎的, 它们很脆弱, 灯希还不知道要怎么去保护它们不破碎, 也不知道怎么让这些泡泡一直一直永远地升起。 　　他只是觉得心里有点涨涨的，闷闷的，分不清楚是心跳的加速是因为开心，还是在涨得发疼。 　　可是喜欢明明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他也很喜欢小哑巴。 　　但他的喜欢跟小哑巴的喜欢不一样，或者说, 他也不知道他一开始对朋友间的那份喜欢有没有变质。 　　在日积月累下，或许是因为刚来到陌生的世界, 他只能依靠唯一一个人，或许因为是他们每天一睁眼都是对方的陪伴, 每一滴每一点都成为了酶，缓慢地将这份喜欢发酵。 　　连主人自己都发现不了。 　　灯希的下巴还挂着泪滴, 眼尾哭得有点红肿，看着银鲛的眼神懵懂愣怔。 　　祀寂生很有耐心地等了很久很久, 银眸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变得黯淡，他的眼神依旧很专注，却忍不住垂了垂眸。 　　有些泄力一般向身后的墙壁靠去，跟鲛人本能对抗的意识已经疲惫到极致。 　　但就在银眸垂下的一瞬间, 灯希突然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慌, 似乎他不说点什么, 他跟小哑巴好像就永远这样了。 　　不能亲，不能抱。 　　虽然住在一起，却像个陌生人。 　　“我……”灯希顿了顿，声音很小，“不一样。”但很快，他又鼓起了勇气，大胆地握住了小哑巴的手，“小哑巴是不一样的。” 　　小人鱼用自己的理解笨拙地说，“其他人都不可以，只可以是你。” 　　“只能是你。” 　　他抽了抽鼻子，把没哭完的眼泪憋了回去，因为哭过，声音还有些闷，“不是因为小哑巴引起了我的发情期，所以一定要你来帮我解决。” 　　“因为小哑巴不是故意的，你生了病，你也不想的，我不可以怪到你身上。” 　　银鲛也是受害者。 　　“是因为，是因为……”他重复了两次，有些不好意思，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就算没有在发情期，我也很喜欢抱住你。” 　　“小哑巴亲我，我也不讨厌。” 　　“交尾也不讨厌。” 　　“小哑巴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的。”灯希呼出一口过烫的气息，“包括，包括那个。” 　　他很认真地在去想，“如果我不可以找小哑巴，要找其他人鱼，就算发情期我会变得很难受很奇怪，我也会一个人忍受过去的。” 　　只有银鲛是特殊的。 　　祀寂生眼底出现了一丝轻浅的笑意，即使他现在对抗得很痛苦，托着灯希后脑的掌心不自觉地去顺柔软的金发，引导地问，“所以？” 　　灯希又停住了，他又想了很久很久。 　　但是没关系，他知道小哑巴会等他。 　　“不讨厌就是喜欢吗？” 　　“不是。”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灯希无措地眨了眨眼，想好的说辞被打乱，如果是的话，那他也不是不可以试试的。 　　祀寂生当然可以说是，他微抬起眸，声调缓慢，“你只可以接受我，不代表你也喜欢我，你应该知道配偶之间除了交尾还会做什么事。” 　　灯希语无伦次道，“会，会生小宝宝。”他的脸快要烧起来，“交尾后，雌性人鱼会怀上小宝宝，小人鱼出生后，配偶之间会共同养育。” 　　可是他跟小哑巴都是雄性，就算成为了配偶，他们也生不出小宝宝的。 　　原始种族的认知里，配偶之间最重要的还是繁衍生息。 　　“不。” 　　得到的还是否定，灯希茫然地看向小哑巴，祀寂生低声道，“在人类世界并不是这样，成为配偶并不是为了繁衍后代。” 　　灯希抿抿唇，“那是为了什么？” 　　祀寂生道，“是为了可以跟喜欢的人互相陪伴，不需要避讳其他人，就可以在人前光明正大的亲吻跟拥抱，一段美好的爱情，会得到很多人的祝福。” 　　“我喜欢的是你，所以才会想孕育出属于我们的生命，这才是正确的因果逻辑。” 　　灯希垂垂眼，“就算永远也不会有小宝宝也没关系吗？” 　　可就算小哑巴是雌性，或者他是雌性，他们的种族又不相同，就算生出了小宝宝，也不会繁衍出人鱼或者鲛人的后代的。 　　好像有没有小宝宝真的不重要。 　　灯希晕乎乎地想。 　　“所以为什么同性就不能成为配偶？”祀寂生根本没有觉得这是一个顾虑，他只在意灯希的喜欢到底是单纯的依赖，还是更深层次地离不开。 　　他期望有一天灯希可以自己发现，意识到，然后小人鱼会自己羞怯又大胆地跑到他面前，问他们能不能在一起。 　　他不希望自己的私人感情会影响到懵懂无知的小人鱼，在灯希自己也糊里糊涂的情况下，茫然无措地认为那就是喜欢，所以跟他在一起。 　　那比鲛人一族还要卑劣跟禽兽。 　　他给了灯希很多的退路。 　　灯希认识到了很多人，交到了很多朋友，即使离开自己，想留在人类世界，也还有那一百亿可以维持生活。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很耀眼。 　　就算自己一个人，有星网上那些粉丝喜欢的存在，也不会感到孤独跟寂寞。 　　他什么都考虑好了，能做的只剩下等待，但此时此刻，祀寂生不想再等下去了。 　　“要试试看吗？” 　　“跟我试试看。” 　　搭在磷膜上的粗糙指腹微微动了动，又开始彰显了他的存在感，液体缓慢地顺着指尖染湿到了指骨关节处。 　　还没反应过来的灯希霎时红了脸，吞吞吐吐，结结巴巴，“怎么，怎么试？” 　　祀寂生克制地阖了阖眸，“在人类的世界，在成为合法配偶前，会有一段试用期，这个时候，我就是他们说的，你的男朋友。”元帅纯黑的机械指套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低沉的嗓音诱哄一般，“但我依旧会履行配偶之间该有的责任跟义务。” 　　明明是再正直不过的语句，搭配的下一句话却粗俗下流得不行，“比如，帮你度过发情期。” 　　“试用期结束，选择权还是在你。” 　　试试。 　　试一下吧。 　　灯希不知道是发情期的不满，还是他自己想亲小哑巴，除了答应，没有第二个选项。 　　脆弱的泡泡好像突然之间找到了维持的办法，他根本拒绝不了。 　　被发现后才清醒没多久的脑袋又变得昏昏涨涨，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都黏腻而炙热，灯希晕乎乎地想，怎么可以抵着他的磷膜，这样问他，他没有任何推开的力气。 　　反而想…… 　　小人鱼晕红着眼尾，迟钝地软在银鲛的怀里，抬手紧紧搂住对方的脖颈，软嫩发烫的脸贴在冰凉的皮肉上，呼出的气息喷洒在男人滚动的喉结上。 　　声音小到快要听不清。 　　“再往里一点，好不好？” 　　“男朋友。” 　　他的小哑巴男朋友。 　　黏腻的声响在昏暗的空间突兀地响起，灯希呼出的气息被银鲛的唇舌堵住，是跟指尖一样深入的亲吻。 　　有些冷。 　　银鲛的体温太低了，但亲着亲着，就会被小人鱼传热。 　　灯希又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只能在亲吻的空隙中发出一点哭音，蓝眸彻底涣散，连呼吸都控制不住。 　　太过分了…… 　　好坏。 　　好凶。 　　他快要溺死在这个怀抱里。 　　人鱼的发情期很长，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度过的，治疗室从昏暗变得彻底漆黑，进入了深夜。 　　灯希的唇被亲得红肿，脆弱的磷膜也有些合不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治疗室配备了洗浴间，小人鱼蜷缩在装满水的浴缸里，抱着自己被清洗过的双腿，金发垂落在水中，有些笨拙地想把长长的头发都搭在浴缸外面。 　　他的头发太长了，弄湿了，擦头发都要好久好久，很麻烦。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一直在重复着这个动作，有些慌乱跟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敢出声，更不敢往旁边看一眼。 　　耳边全是花洒哗啦啦冲下冷水的声音。 　　水很冰，灯希泡在温热的浴缸里，都能察觉到另一边传来的冷气，但，对正常人来说冰冷的水，对银鲛起到的用处微乎其微，药效还没有过去，祀寂生的银尾依旧还在，花洒还是灯希帮忙调节的，他只能靠在墙边，坐在浴室的地上，任由冷水洒在银色的鱼尾上。 　　动作机械而又重复。 　　银眸甚至始终是在闭着的，神情冷淡，根本看不到任何的情绪起伏。 　　只有从脖颈边突起的青筋窥探到一点情绪。 　　还是看了一眼的。 　　灯希就被吓到地快要沉在宽大的浴缸里，冒出了耳腮，在水面下呼吸着。 　　是倒刺。 　　舌面上有的倒刺。 　　亲吻就已经有点疼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灯希耳中嗡鸣一声，全身唰地泛起了粉。 　　小哑巴怎么可以在他旁边这么做。 第90章 谈恋爱 　　灯希记不清过了多久, 浴缸里的水都凉了，浑身冒着冷气的男人才走到他身旁，穿着个黑色的浴袍, 银发都在往下滴水。 　　药效刚过去没多久，祀寂生混沌的意识有了些清醒，元帅强大的意志力没有让他在鲛人本能的操控下做到最后, 甚至没对灯希多做什么。 　　小人鱼舒服了, 就乖乖地跑去把自己洗干净了。 　　抱膝蜷缩在浴缸里的灯希根本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湿漉漉的金发披散在身上，因为过长，盖住了他的身体，只在金色下裸露出一点软嫩的白皙。 　　但只要动一动，就会被看光了。 　　冷冽的气息近在咫尺, 敏锐的人鱼第六感甚至可以让灯希感受到银尾近乎实质的目光，缓缓扫过浴缸里的小人鱼。 　　“要洗头发吗？” 　　他注意到了灯希一直在拨弄自己的金发。 　　披在身上的金发是现在的灯希最后一层遮羞布, 他红着耳根，幅度小到看不清地摇摇头。 　　祀寂生俯下身, 要去抱灯希起来，凑近的同时, 低沉的嗓音贴在少年的耳畔处，“这没什么, 在配偶面前露出自己的身体，是很正常的事。” 　　蓝眸懵懂地眨了眨，“真的吗？人类都这样吗？” 　　祀寂生低低应了一下。 　　灯希迟疑地仰起首，克服着心里的羞怯, 张开了抱住自己双腿的手, 金发也随着动作披在了背后, 咬了咬唇，“那，抱。” 　　他被抱到了花洒底下。 　　俯视的角度，让祀寂生什么都能看见，他冷淡地垂了垂眸，遮住眼底压制的晦涩，调节了水温，花洒冲刷下温热的水流。 　　灯希仰着脑袋，透金色的耳腮时不时颤动一下，即使羞赧得想逃走，也还是很乖地跟小哑巴面对面站着。 　　乖得让人不忍心再多做什么。 　　刚发泄的欲望又控制不住地升起。 　　卷曲的金发被打出绵密的泡泡，又用花洒冲下，灯希的头发很长，要清洗完毕需要花费很久的时间，洗了两遍，冲刷干净后，才被允许可以出去了。 　　纤细的身体□□燥宽大的黑色浴袍裹住。 　　灯希走出了浴室，听着后面不停的水声，才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腿有些软的陷进柔软的沙发上，捂着自己通红的脸很久很久都没反应。 　　治疗室的装备很齐全，在过去的三年内，祀寂生每次从治疗舱走出，都得去清洗身上残留的镇定剂。 　　他很快就从浴室里走出，冒着一身寒气，从衣柜里翻出自己的衣服。 　　这次没有说灯希不可以看。 　　小人鱼捂着自己的眼睛，偷偷地看男人利落地换了身新的作战服，套上靴，烘干了头发，戴了一双新的机械手套。 　　扫地机器人早就在他们洗澡的时候，把地上的一片狼藉弄得干干净净，衣服碎片跟水迹都消失不见了。 　　“过来。”祀寂生用两指招了招手，以为自己被发现的灯希立刻并起指缝，“我没有看！” 　　等来的是一声可有可无地回应，“嗯，没看。”但可以隐隐听出语气中的玩味，治疗室内的灯被打开，灯希慢吞吞地来到小哑巴身边，哼哼道，“就是没看。” 　　衣柜里除了黑白金没有其他的颜色。 　　祀寂生让灯希自己挑，“先穿好，这里没有准备你的衣服，待会儿再去休息间换身新的。” 　　那个有大床的房间。 　　祀寂生转身去启动了烘干机，就在他背过身的一瞬间，灯希手忙脚乱地脱下浴袍，抓起一件白衬衫，笨拙地往身上套。 　　还没系扣子，就又被看见了。 　　在小哑巴垂眸给他系扣子的时候，灯希又想找个洞钻进去了。 　　宽大的衬衫让灯希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下摆都遮到了大腿，裤子更不用说了，系了皮带也还是会松松垮垮地往下掉。 　　没有多余颜色的衣服好丑，还不合身。 　　灯希不高兴地提了提袖摆，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双手露出来。 　　因为裤腿拖了地，怕灯希自己走会摔倒，祀寂生一声不吭地将人抱起来，等烘干了头发，才把人带去了休息间，然后就被受不了的灯希推了出去，“小哑巴不要看我换衣服。” 　　“就算可以看也不能看。” 　　明明之前小哑巴都不这样的，怎么才没答应多久，就把他都看光光了。 　　之前还不让他看。 　　灯希套上自己清凉的夏装，自己穿袜子穿好鞋，出去就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饿了。” 　　祀寂生正处理着光脑的信息，“先去治疗中心一趟，就带你回家。” 　　灯希垂垂眼，“好吧。” 　　出门的时候，他正准备像之前那样，自己去牵小哑巴的手，还没碰上，就被反手握住。 　　灯希怔了怔，呆呆地去看小哑巴。 　　小哑巴很少会主动去牵他，很多时候都是他走路走得不太稳，才去扶他，包括拥抱也是，大部分时候都是他自己硬赖在小哑巴身上，让人抱他，或者主动钻进小哑巴的怀里。 　　小哑巴很少会拒绝，但也很少会去主动回应。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祀寂生牵了一下，没有牵动，回头看人，“怎么不走。” 　　灯希慌忙地点点脑袋，小跑着跟上，忍不住弯了弯眼睑，唇角也翘起一个笑窝。 　　谈恋爱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牵一下手，抱一抱，灯希就会好开心好开心，小哑巴也是这样吗？ 　　灯希偷偷去看小哑巴的神情。 　　看不出来。 　　但他可以感觉到，牵着他的手握得很紧，就算隔着一层冰冷的指套，也能感受到那份在乎。 　　治疗中心灯火通明，紧闭的研究室大门一层一层被打开，李医师这几天一直泡在实验室，就连兔崽都没什么时间去关心。 　　现在也还在忙碌中。 　　被手底下的学生提醒了一下，才疲惫地停下手中的试剂，对同研究员的实验员嘱咐了句，“待会儿对比一下几次实验的数据有什么不同，做个报告出来。” 　　她脱下研究服，走出了隔离的无菌研究室，看见透明玻璃墙外站着的人时，瞬间激动地迎上前，“元帅，您试用完了吗？” 　　祀寂生牵着灯希往外走，淡淡应了一声，“药剂改良后的效果显著，我能在发病期间保留清醒的意识了，也能克制住自己的兽性本能，但对抗的过程会很困难。” 　　李医师连忙记录下来，“会不会是因为您的精神海太过庞大的原因？” 　　祀寂生思虑片刻，微微颔首，“有这个可能，可以在治疗中心找几个异族人试一试新型的基因抑制药，以自愿为原则。” 　　“报酬是军部可以给他们提供一年的基因抑制药，把风险跟他们说清楚，我会派人盯着。” 　　李医师立刻应下，“是，元帅。” 　　三人离开了通道，离开了封锁严密的治疗室，祀寂生顿了顿，才低声道，“李医师。” 　　李医师迟疑地应下，“元帅，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祀寂生阖了阖银眸，“几乎大部分动物在每年都会有一次求偶期。” 　　李医师理所当然道，“因为动物的基因里有着延续后代的本能。” 　　祀寂生攥了攥灯希的手，察觉到小人鱼在害羞地往他身后躲，没有说什么，继续问李医师，“那在异族身上，会延续这种本能吗？” 　　李医师隐隐察觉到不对了，硬着头皮道，“有一定的可能。” 　　灯希快将自己都缩到小哑巴的背后了。 　　祀寂生低声道，“我希望你可以考虑下这种状况，针对异族，研发出一个可以抑制这段时期的药剂。” 　　李医师沉默半响，“元帅，是灯希——” 　　灯希呼吸一窒，到处在找有没有可以让他这只小鸵鸟埋进去的地缝，耳根都要烧红了。 　　下一瞬，李医师的话就被打断，元帅的声音很冷，“不，是我。” 　　灯希怔了怔，迟钝地仰首去看小哑巴。 　　李医师神情惊疑不定，“您不是有——”她顿了顿，示意了一下元帅身后露出的几缕金发。 　　祀寂生低咳一声，用眼神示意李医师闭嘴。 　　李医师顿了顿，后知后觉，眼角随即一抽，为了自己的工作着想，还是选择配合元帅，给小人鱼留一点颜面，“等改良完基因药我就去。” 　　祀寂生颔首过后，示意李医师可以走了。 　　等四下无人，灯希这才重新冒出来，有些困惑，“小哑巴为什么还是让我吃药？”他有些不开心，“明明说好要自己帮我的。” 　　祀寂生沉默片刻，如实道，“你会受伤。” 　　灯希更加不解了，“我为什么会受伤呀？” 　　在小人鱼的世界里，他真心以为度过发情期就是互相磨尾巴，给磷膜里面止痒。 　　只有人类才会去摸自己的生殖器。 　　灯希完全不知道祀寂生的顾虑。 　　磷膜太小，太脆弱，两根手指就胀满得不行，哭着说不出话，承受不了更多。 　　更不用说还有倒刺的存在。 　　“如果单纯的交尾并不能让你的发情期度过。”祀寂生俯下身，低低在灯希的耳边说了什么，沙哑磁性的嗓音穿过耳膜，咬字清晰，但听在耳里，却模糊得不行。 　　灯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雪腮霎时泛起了粉，眼睑氤氲着热雾，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骗人。 　　人鱼的传承里才没有这么说。 　　而且怎么可能进得去，小人鱼快哭了，“小哑巴不可以那样做。”灯希抱上去，“我吃药。” 　　“我会乖乖吃药的。” 　　祀寂生认命地将人抱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别怕，你不想我就不会做。” 　　灯希不敢抬起脑袋，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问，“小哑巴会不会难受？” 　　银鲛似乎也在求偶期。 第91章 晚安吻 　　灯希并没有从小哑巴这得到答案。 　　回家吃了晚饭后, 他自己一个人偷偷用星网查着，在光脑上输入了一些“人类怎么□□”的字样。 　　星际时代，性知识随手一搜, 遍地都是，越看耳根越红，不止是异性之间, 甚至还有同性之间的科普。 　　甚至搜完之后再打开商城, 大数据的推动下, 满屏幕都是小哑巴说过的帮他度过发情期的器具。 　　“砰”的一声，灯希捧着的光脑掉在了地上，吸引了祀寂生的目光。 　　小人鱼手忙脚乱地捡起来。 　　他已经学会怎么把蓝屏设置成只有自己可见了，小哑巴看不见，别怕别怕！ 　　灯希强装镇定, 顶着背后的视线，藏到了客厅里玫红色大贝壳的后面, 有些紧张地抱膝坐着。 　　很慢很认真地打字——“人类在一起后，会做什么？” 　　星网给出的答案眼花缭乱。 　　灯希小声地念, “约会、逛街、看电影、送礼物……” 　　每说一个，念的速度就会变慢一分。 　　灯希突然发现, 这些事情小哑巴好像都带他做过了，在很早很早之前, 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之前。 　　在他连间接接吻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灯希抿抿唇，突然爬起来小跑着到沙发面前，扑了过去，“小哑巴。” 　　祀寂生放下手里的端脑, 抱住他, “怎么了？” 　　灯希看他, “那两个男孩子其实是情侣对不对？” 　　祀寂生顿了顿，没明白灯希的意思。 　　灯希弯了弯眼睑，“就是小哑巴带我看的那部电影，我都知道了，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祀寂生想起来了，片刻，淡淡颔了下首。 　　灯希忍不住抿出一个笑窝，“我上次睡着了，对不起，没跟小哑巴看到后面。” 　　“我们可以再看一次吗？” 　　祀寂生还没答应下来，灯希就都想好了，“我们去约会吧！”兴奋得快跳起来。 　　“嗯。”他答应下来，“但要等过几天，还不能出门。” 　　灯希失落地垂垂眼睑，很快又重新开心起来，“没关系的，我会等小哑巴忙完的。” 　　把那些坏人都赶跑。 　　客厅的大屏幕毫无征兆地显现出，“在家里看？” 　　灯希怔了怔，雀跃地欢呼一声。 　　另一边，副官还在等着元帅的回复，“元帅，您确定要公布出去吗？” 　　“元帅？” 　　“元帅？？” 　　五分钟过后，副官收到一条简短的语音，“明天再处理。”除了元帅冰冷的声线，还听见少年清透开心的嗓音，语气期待，“我可以吃零食吗？星网说看电影的时候都要吃的……” 　　声音渐行渐远。 　　还有少年从男人怀里跳下来的声音，小跑着离开。 　　因为抱着人，所以罕见地发了条语音。 　　加班到现在的副官如鲠在喉，眼角抽了抽，恨恨关了光脑，也回家抱媳妇去了。 　　· 　　客厅的大灯被关上，昏黄的灯线照得室内昏暗无比，灯希得到允许后，把平时一天只能吃几次的小零食都从柜子里抱了出来，巧克力、奶油面包、夹心小饼干……还让小哑巴给他扎了一杯果汁。 　　电影还没开始呢。 　　灯希就吃撑了，最后只能捧着果汁杯小口小口地喝着，喝不下了，又歪倒在沙发上，蜷缩进小哑巴的怀里。 　　同性题材的影片尺度不是一般的大。 　　黑暗中，影片内若有若无响起的呼吸声，带着暗示的交错镜头，交缠的肢体若隐若现。 　　灯希全身都有点不自在了。 　　怎么开始跟后面的风格差这么大？ 　　他捂着眼睛，好奇又羞怯地偷偷看着，不是看影片，是看身边的小哑巴。 　　对比他，祀寂生就镇定多了，眼神没有半点波动，注意到灯希放在桌上的果汁杯就在边缘时，还往里推了推。 　　顺手将灯希放在桌上的零食袋丢在垃圾篓里，俯身的一瞬间，耳边突然传来细碎的声响，一个带着清香的果汁气息，湿漉漉的吻落在他的唇角边。 　　一触即离。 　　灯希从沙发上跪坐起来，趴在小哑巴的背上，歪过头的时候，金发丝丝缕缕地掉落下来，亲完之后，声音变得很轻很小，“情侣之间，想亲就可以亲的，对不对？” 　　他也想亲他的男朋友了。 　　祀寂生也侧过脸，在黑暗中碰了碰灯希的唇角，是很温和的力道，“嗯。” 　　低哑的气音。 　　灯希转过来，面对面坐进男人的怀里。 　　小人鱼真的很黏人。 　　灯希索吻似的仰起首，亲昵地去蹭小哑巴挺拔的鼻梁，“发情期好像又来了。” 　　灯希没有变出鱼尾。 　　他被带领着学习了今天在星网上搜到的内容，粗大的指节探究一般有力。 　　这个姿势真的很方便。 　　灯希舒服了，累了，只需要搂着男人的脖颈，趴在宽厚的肩上，朦胧间睁着一双泪眼。 　　“晚安。” 　　软得像团水的灯希被抱回到了房间，他陷进柔软的被窝里，被清理过的身体很清爽，迷迷糊糊被人在额上落了一吻。 　　“晚……安……” 　　灯希困顿地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浑身冒着冰冷水汽的祀寂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没有睡下，把灯希踢开的被子重新给人改上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书房重新亮起了灯。 　　直到深夜，祀寂生才将重新修改后，确认无误的协议发给了副官。 　　副官被光脑震醒，点开消息后立刻爬了起来，悄声走出了卧室，给元帅播了一个通讯过去，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元帅，您确定吗？” 　　祀寂生冷静道，“治疗中心的研究结果已经出来了，《异族人公约》在药剂的保证下，具有极大的可行性。” 　　副官把光脑搁到桌上，有预料地披上军装，“这份协议的运行需要王室的签署，元帅，您需要我做什么？” 　　祀寂生吩咐道，“拿着这份协议，去找格兰氏公爵、诺亚尔伯爵……”他一连说了数十个人名，银眸因为颜色过分得浅淡，极为锋利，“他们会代表议会签署的。” 　　除了格兰氏公爵上次因为自己的小儿子犯了错对元帅妥协外，军部还掌握了不少人的把柄。 　　是时候该拿出来了。 　　副官动作迅速，一一记下，踩上军靴后，应了声“是”，就冲出了门，驾驶着飞舰消失到茫茫夜色中。 　　不过清晨，帝国官方连同各个帝国星球所公布的协议霎时登顶星网第一，头条第二，就是帝国军部所研发出的新型基因抑制药报告。 　　第三赫然是星际联盟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密密麻麻的评论占满了这则通告的评论区：“谁看到了协议最后面密密麻麻的帝国王室议会成员的签署名，这份公约在帝国内真的是真实有效的。” 　　“真的会开办异族人学校吗？专门为异族人服务的治疗中心也会扩散到整个帝国吗？我们平时生病了也不敢出门，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这也太突然了，如果不限制异族人出行，他们在大街上突然发疯，我们这些正常人怎么办？？？” 　　“楼上看公约内容啊，上面不是说了精神海低下的异族人每月最多只发一次病吗？在那之前提前到治疗中心领取基因抑制药剂就可以稳定下来了，还会有精神海监测系统，如果精神力高的每月也可以进行多支购买，会有优惠。” 　　“要是异族人不吃药怎么办？” 　　“发现了会强制进看守所，要是伤人了直接被捕入狱。” 　　“……”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星网头条第三吗？” 　　“我超好勇，帝国好像没跟联盟通气？” 　　“我有在联盟工作的朋友，听说那边气得都破口大骂了。” 　　“你们帝国真的很可笑，任何协议的发布都需要上交到各大星系组织出的星际联盟进行批准，这份《异族人公约》才能面向全宇宙发行，帝国的领导层简直专断强横！” 　　“你才可笑吧，帝国什么时候需要看别人的脸色了？这就忘了元帅带领战舰驱散虫族，你们感恩戴德的时候了？” 　　“之前是因为药剂不完善，元帅为了普通人着想才忍气吞声的，我们帝国怎么做，还轮不到其他星系的人指指点点好吗？” 　　“没错，我是普通人，但我家人是异族，我支持这份协议的公布。” 　　“等着吧，没多久就会有外星系的异族拖家带口移民帝国了。” 　　“……” 　　星网上吵了个天翻地覆。 　　庄园里赖床的小人鱼迷茫地从床上爬起来，罕见的，小哑巴还没睡醒，身侧不再是空空荡荡的床面。 　　灯希趴在床上，托着腮看小哑巴睡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闭着的眼睑，玩完了，又注意到了紧抿的薄唇。 　　小人鱼悄悄凑了上去，偷偷香了一口，无声说，“早安。” 　　既然都有晚安吻了，那他也要给小哑巴早安吻。 　　灯希准备爬起来，自己去洗漱，他慢吞吞地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然后眼睛一下睁大了。 　　要迟到了！！！ 　　“小哑巴快醒醒！”灯希跪坐起来，抱着男人的手臂就往上拽，“不要睡啦！” 　　祀寂生还没忍受完多久灯希的小动作，正准备再次陷入沉睡，就被又拽又拉。 　　他紧了紧眉间，反手将乱动的灯希按回在床上，嗓音里带着惺忪的睡意，磁性而又随意，“不急。” 　　灯希茫然片刻，不知道平时起得很早的小哑巴怎么今天跟他一样，也赖床了，“要迟到了，小哑巴看，已经八点了！” 　　他翻身去推小哑巴。 　　祀寂生低声解释，“今天可以晚点去。” 　　灯希这才安静下来，“好吧，那我陪小哑巴睡觉。”他抱住小哑巴。 　　直到下午，祀寂生才带着吃过午餐的灯希珊珊来迟，而军部大楼的会客室内，等了一天的元老脸黑得不能再黑。 　　劳模了一年的元帅怎么就恰好就在今天迟到旷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因为收尾有点困难，最近更新都会迟TVT，早上之前一定会更的，推迟很久的话会请假通知！ 第92章 会谈 　　祀寂生没让灯希自己一个人待在休息区, 而是牵着他带到了会客厅。 　　灯希坐在上一次来到这就坐的沙发上，准备乖乖地等小哑巴忙完。 　　祀寂生给灯希倒了一杯水，低声嘱咐, “不要乱跑。”又对一旁的副官说，“看着他。” 　　副官拍拍胸口，“得令。” 　　他昨天忙了一夜, 也没休息好, 一大早就得到元帅今天可以休息半天的命令, 睡前还莫名其妙，睡醒一来军部，听到秘书长说元老等了一上午，脸都青了。 　　副官咧着个嘴，大牙都笑出来了。 　　爽快。 　　灯希点点头, 看着小哑巴向那道厚重高大的会议室大门走，他趴在沙发背上, 好奇地看了看门里，蓝眸霎时睁大。 　　会议桌旁坐着一个熟悉的黑斗篷身影, 斗篷下露出的侧脸赫然是一张苍老的面孔。 　　灯希眼睁睁看着大门“砰”的声合上，把小哑巴跟那个坏人关在了一起, 他着急地下了沙发，就想往那边跑。 　　副官连忙把人拦住, “祖宗，您可千万别乱跑。” 　　元老今天可不是自己过来的。 　　会客厅内除了军部的人，还有不少元老带来的长老会成员，面孔年轻, 西装革履, 候在会议室的门外。 　　元帅的意思无非是不想让灯希靠近他们, 难保这些人经过昨天的事气愤之下，会做出些什么。 　　灯希抿抿唇，看了看副官，又看了看那道合上的门，好一会儿，才闷闷地点点头，坐了回去，“威廉。” 　　他在叫副官。 　　副官一屁股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时不时观察一会儿周围，边道，“您放心，元帅很快就能出来的。” 　　灯希想问的不是这个，“他跟那个坏人待在一起，会不会有危险？” 　　副官愣怔了一下，“什么坏人？” 　　灯希指了指门里面，怕被人听见自己说别人坏话，小声说，“就是那个，长得很丑很丑，皱巴巴的那个人类。” 　　副官面色古怪，一脸想笑又极力忍耐的样子，“元帅对面那个人？” 　　灯希茫然地点点头。 　　副官憋笑道，“他打不过元帅，你放心吧。” 　　灯希想象了一下鲛人的强大力量，这才安心下来，他很担心，时不时就会看一眼身后，很着急。 　　副官在心里想了几个话题，想拉开灯希的注意力，他低咳一声，不知道说什么，随口道，“你是怎么知道元老的，就那个坏人？” 　　灯希回想了一下，不再去注意那道门了，“之前在大海里的时候，我不小心用他的光脑给那个坏人拨了一个通讯。”他不会撒谎，有些笨拙地把当时的场景复述出来，“那个坏人当时说可以给我很多很多星币，但是让我——” 　　副官打断道，“让你杀了元帅？” 　　副官的神情格外凌厉，看起来有些吓人，灯希往后退了退，才试探着点点头。 　　“砰”的一声，副官拍桌而起，嘴里低低骂了两个字，“给这群孙子脸了。” 　　灯希听不懂那两个字的意思什么，眼睁睁看着副官站起身就往那道门走，惊道，“等一下！” 　　长老会的成员听到这边“拍桌”的动静，齐刷刷看了过来，灯希硬着头皮，放低声音，“不是不能过去吗？” 　　副官丝毫不露怯，也一一看了回去，才坐了回去。 　　副官情绪平定不下来，恨恨道，“你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会遇见元帅吗？” 　　灯希点点头，“知道。” 　　副官怔了下，“元帅都跟你说了？” 　　因为专有名词太多，灯希一点一点，慢吞吞地复述了出来。 　　小人鱼知道的也不多。 　　副官压低声音，“其实当年那场战争跟元帅的关系并不大，就算元帅失去了意识，十几万人也不会因为没有了指挥，就被敌方打得全军覆没，连一具尸体都没留下。” 　　“是因为那些士兵的机甲被人动了手脚，接连在战斗中爆炸了，死了数不清的人。”他语气沉重，“但现在，依旧有很多人把责任归在元帅身上。” 　　“你看过星网，应该也知道元帅背负着什么莫须有的骂名。” 　　叛国贼，逃兵，数不胜数。 　　灯希隐隐意识到，“是那个坏人做的吗？” 　　副官手痒地摸了根烟出来，没抽，含在嘴里没点头也没摇头，模棱两可道，“如果那段视频的后半段能被允许放出来……”他隐去接下来的话，不知道自己跟什么都不懂的灯希说这些干什么，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反正长老会里没几个好人，谁知道他插手了当年多少事。” 　　副官起身去落地窗旁静了静。 　　灯希抱着抱枕闷闷地陷在沙发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很快，又放下抱枕，去拿桌子上小哑巴给他倒的冰水。 　　他并不渴，一直用手捧着，没有喝。 　　他不理解。 　　明明做错事的并不是小哑巴，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骂他的小哑巴？凶手却隐在暗处，好像没有受到任何一点影响。 　　太不公平了。 　　凭什么？ 　　十几万人，灯希想，人鱼族最昌盛的时候都没有十几万人。 　　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 　　灯希知道每个人类都会有自己的家庭，那，那些失去家人的人，会不会很难过很伤心？然后把怒火跟恨意都发泄在小哑巴身上？ 　　他抠了抠手，有些迷茫。 　　想到小哑巴掉进大海时，身上受的那些伤，说不出话的声带，在面对那群大白鲨时，银色的鱼尾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连跟他说的话，都要重复好多好多遍，灯希才能听清小哑巴在说什么。 　　他看不见小哑巴的这三年，小哑巴治疗得一定很痛苦，从他的小哑巴重新变回人类眼中的大英雄。 　　好厉害。 　　可为什么那么厉害的人，却要遭受那么多根本无力反抗，百口莫辩的非议。 　　还有那台像刑具一样的治疗舱。 　　灯希莫名又有点想哭了，可是小哑巴不在他的身边，没有人会安慰他，他只能小口地喝着水，用口腔里刺激性的冰凉把眼泪压回去。 　　他好像什么都不能帮小哑巴，只会哭。 　　灯希把自己埋进抱枕里。 　　· 　　会议室内。 　　元老摘下兜帽，“我想见元帅一面，可真难。” 　　祀寂生气定神闲，“昨晚太忙了。” 　　元老想到昨晚他被一个电话惊醒，坐立不安直到现在，全是因为军部趁夜赶的大动作，恨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皮笑肉不笑道，“军部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将帝国推到风口浪尖，被全星际指责，星际联盟今早发到我们长老会的文件都堆积如山了。” 　　他根本懒得理什么异族人公不公约。 　　而是新型基因药一旦普及，异族人不再被歧视，那么群众就不会再用有色的目光紧盯着元帅的种族身份，军部会再次被民众信赖。 　　到时候长老会又会被军部重新压制下去。 　　三方都在为着各自的利益做事，包括王室，三年前可不仅仅是为了平衡长老会跟军部这么简单，军部弱势多年，长老会在庭审会议后留下来的把柄又一直被王室握在手上。 　　这些年王室议会可嚣张了不少。 　　元老眼神阴沉，长老会可不能再多一个敌人。 　　祀寂生反问，“元老的意思是？” 　　元老笑呵呵道，“这可不是我的意思，经过长老会一致研讨，我们认为这份公约起码得要联盟审批过了，才能在帝国内执行。”苍老的脸上因为笑容，褶子都挤在了一起，“新型基因抑制药的报告我叫专人看过了，药效并不稳定，并不是谁都能跟本能对抗的。” 　　“元帅，您太急躁了。” 　　元老扶着拐杖，在地上点了点，空旷的会议室内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他一字一句地哼哼说教道，“年轻人做事就是这样，不考虑全面，急着要看到成效，到时候公约执行，吃了药也控制不住本能的异族人如果害死了正常人。” 　　年迈的声音语重心长，“元帅，您该不会又要花三年来进行心理治疗吧？”他叹息着摇头，“那可不行，依我这个老头子看，您跟格兰一样，还得再历练几年。” 　　“他也是，一做错事就会哭鼻子，都是大人了，还得让格兰氏公爵去找您道歉。” 　　“可您不一样，您做错事，可就得自己承担了。”毕竟没有亲人。 　　祀寂生神情没有任何变动，他甚至还在翻动着旷工一早上，积压的文件，不急不慢地道，“公约的普及还需要时间，足够基因抑制药再进行改良。” 　　他顿了顿，银眸缓缓抬起，“但，做错事当然得自己承担，是吗？元老。” 　　锋利的视线像是能将人照得无所遁形，霎时让元老心里咯噔一下，似乎要以为元帅发现了什么，他吞咽了一下，不肯承认自己露了怯，硬着口气道，“联盟那边，军部就不管了吗？！” 　　祀寂生微微眯眸，“你是在说，每年祈求帝国发送物资，支援清剿虫族的一只……”他顿了顿，想好形容词，“只会乞怜摇尾的落水狗吗？” 　　元老霎时语塞在地，嘴唇嗡动几下，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祀寂生缓缓靠向背椅，“其他星系如何不归我管，它们执不执行这个公约也跟帝国没有任何关系。”嗓音低沉，语气冰冷，“我只需要看到帝国内，异族跟正常人能和平共处。” 　　“至于星际联盟，他们最好祈祷他们各自的星系内，那些异族不会结合起来进行反政动，最后求着帝国提供基因抑制药，执行公约。” 　　“军部沉寂了三年，什么时候帝国也成为一条需要看别人脸色的落水狗了？” 　　元老面色青白交杂，咬牙切齿，“你！” 　　祀寂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可以离开了。” 第93章 愿意 　　身后的会议室大门被打开, 灯希听到声音，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小哑巴出来了吗？ 　　映入眼帘地却是一个黑斗篷身影，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微微转过头，看了过来，年迈布满褶子的面孔, 浑浊打量的双眼。 　　元老顿了下, 眯起了眼。 　　这就是那条能帮助军部改良药剂的人鱼？ 　　他拄着拐杖, 缓缓向孤身一人坐在沙发中的金发少年走过去。 　　灯希呆呆地愣在原地，看了一眼还站在远处的落地窗前咬着很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副官，威廉背对着这里，根本没注意到元老正在向灯希靠近。 　　灯希忍不住抱着抱枕, 往沙发里缩了缩，害怕得不行。 　　坏人想对他做什么？ 　　“年轻人？”元老站定在灯希身前, “我记得你，我们通过讯。”他伸出手。 　　灯希警惕地看着对方, 垂下了脑袋，当作没看见这个坏人。 　　见少年没有回握, 元老自然地收回手，也丝毫不在意对方无视他的态度, 反而笑道，“别害怕，他们应该对你说了不少我的坏话吧？” 　　“可你有没有想过，偏听一面之词, 反而会冤枉好人, 还会让你自己受到欺骗。” 　　灯希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才不是好人。” 　　元老笑呵呵道，“哦不，年轻人，你对我的看法如何，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是觉得，你太可怜了。” 　　灯希怔了一下，没有弄懂这个坏人的意思，皱着小脸，说了回去，“你才可怜。” 　　元老笑道，“不是吗？你救了他，还为他放弃了跟我的那则通讯，那么大一笔星币，说不要就不要，我很敬佩你的勇气。” 　　“可元帅最后不还是抛弃了你吗？三年，你有几个三年？” 　　“你不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会被放弃吗？” 　　灯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为什么？” 　　元老意味深长道，“因为元帅应该看到了我跟你的那则通讯，把你认成了一尾人类实验出来人鱼，你不知道吧，你辛辛苦苦地救了他，他当时却一直以为你是害他的人。” 　　“所以离开的时候，毫不犹豫，也从没想过回那颗星球找你，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你就永远死在星盗的手上了。” 　　“你现在还觉得他是好人吗？” 　　“看看你现在，全星际最后一尾人鱼，你本来可以成为众星捧月，万人追捧的对象，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可现在却成了栓在元帅身边的一个玩物。” 　　他打听过了，元帅很喜欢这尾人鱼，几乎到了走到哪带到哪的地步，甚至还在对方的光脑里装了定位器。 　　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忍受不了这种窒息一样，没有任何自由的环境。 　　元老胜券在握一般，徐徐道，“如果你想离开元帅，完全可以来找我，我会帮助你的，我也不会索要任何的报酬。” 　　“你想回大海吗？孤独的人鱼。” 　　“或者你想要什么？钱？权？自由？我都可以给你。” 　　只要离开元帅的身边，让那个该死的基因抑制药就此止步。 　　“可是，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呀。”灯希有些莫名其妙，好一会儿，才不解地说。 　　元老一下僵在原地，他呛咳几声，梗着口气，“你说什么？” 　　灯希慢吞吞地说，“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会比我们更了解对方？” 　　元老嘴唇嗡动几声，说不出一句话。 　　“你也说了呀，我们才第二次见面。”灯希嘀嘀咕咕地说了句，“奇奇怪怪的老头，真的会有长得这么丑的人类吗？” 　　元老霎时怒目而视，“你说什么！”他拄着拐杖的手一直在颤抖。 　　灯希很反感对方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有些生气，“而且不是的，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他笨拙地一句一句否定，“是他把我从星盗手上救回来的。” 　　不顾一切，只身闯入敌营。 　　灯希虽然不太懂，但他把每一点每一滴都记在了心里。 　　“而且我们今天早上是故意睡晚的，你肯定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你也觉得很奇怪吧，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一个每天工作那么认真，那么辛苦的人，会主动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捣乱。” 　　“是因为我离不开他，需要他的照顾呀。” 　　明明是他一开始变不出人类的双腿，离不开小哑巴的照顾，这个人好会颠倒黑白，他一定不可以被他绕进去。 　　“你才是那个想骗我的人。”灯希一字一句，哼哼道，“我才不会跟你这么丑的人类走的。” 　　元老巨咳几声，举起拐杖指着灯希，手臂颤颤巍巍，深呼吸了几下，又恨恨放下。 　　在军部的地盘，他还不能明目张胆地对元帅的人出手。 　　从那颤抖的拐杖跟对方敢怒不敢言的神情，灯希莫名看清了他的弱势，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不害怕了。 　　清澈透亮的蓝眸丝毫不露怯地跟对方混浊的双眼对视。 　　灯希知道人类老了之后都会变得不漂亮，可这个人很奇怪，人鱼的第六感让他下意识排斥着对方，潜意识划分到丑陋这一类上。 　　就像本能在发射出危险的信号，告诉他，他的话不能相信，要快点远离、逃跑。 　　这个人一定干过很多很多的坏事。 　　灯希想，威廉说的那些事，对方可能也脱不了干系。 　　灯希好奇地问，“你去看过他们吗？” 　　元老下意识反问，“谁？” 　　金发少年语速缓慢，蓝眸像大海一般，仿若能让人沉浸进去，嗓音清透似乎能直击心灵，他仰着首，无比真诚又好奇地问，“三年前死去的那些人。” 　　他念的是人鱼语。 　　元老猛然惊醒，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坐在飞舰上，蓝屏上的最终目的地却是帝星上的烈士陵园。 　　这并不是回长老会的路线。 　　元老面色古怪，突然怒道，“我不是说立刻回长老会吗？！”他记得他离开军部前说过这句话，怎么飞舰开往的却是这个鬼地方！ 　　驾驶飞舰的飞行员也困惑道，“元老，您上飞舰前的确是说要回长老会，但你中途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盯着舰窗外，突然跟我们说您要改道去陵园。” 　　元老突然又看向舰窗外飞速掠过的白云，跟如同大海一般，一望无垠的蓝空。 　　他久久没说出话，半响，沉重地叹了口气，用力敲了敲拐杖。 　　· 　　“元帅，我真没抽，我就看了会儿风景，真的！”副官这套说辞都快嚼烂了，他一扭头就看到元老站在灯希身前，两人说着什么话，而元帅立在会议室门前，视线冰冷地看了过来，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烟。 　　副官恨不得把这根烟生吞进去，硬着头皮，二话不说，就立刻请走了元老跟长老会那群孙子。 　　然后灯希就看着副官懊恼地低垂着脑袋，笔直地站在沙发边，嘴里不停认错。 　　灯希被小哑巴拉了起来。 　　祀寂生，“转一圈。” 　　灯希乖乖转了一圈。 　　好好的，没看出哪里受到了伤害。 　　祀寂生完全忽视了背后的副官，低声问，“说什么了？” 　　灯希悄悄跟小哑巴身后的威廉对视一眼，收到对方可怜兮兮的求救眼神，忍不住伸出指尖，戳了戳小哑巴的手，让男人回应一下。 　　祀寂生言简意赅，“加练十天。” 　　副官面如死灰。 　　灯希又心软地拽了拽小哑巴的衣角，踮起脚尖，凑到小哑巴耳边小声说，“他也不是故意的，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叫他过来的，小哑巴就原谅他吧。” 　　祀寂生顿了片刻，终于沉身改口，“三天。” 　　副官看救命恩人似的感激地看了眼灯希，生怕多犹豫一秒，元帅又改回去了，直接转身离开，留给元帅跟他男朋友一片二人世界。 　　祀寂生低低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灯希“唔”了一声，“那个坏人说了很多小哑巴的坏话，但是我都没有相信。”他骄傲似的仰脑袋，弯着眼睑，“我还把他气得说不出话了。” 　　超棒的！ 　　祀寂生“嗯”了一声，“还有呢？” 　　灯希想了想，气呼呼地告状道，“他还想让我离开小哑巴，送我回大海。” 　　祀寂生指尖微僵，片刻后，缓慢地抱住灯希，他们有了新的关系后，主动的一方好像就换了个人。 　　按在灯希腰间的机械指有些用力。 　　似乎在紧张。 　　音色却跟往常一样平稳，一字一句问，“你不想回大海吗？” 　　灯希怔了一下，扬唇期待道，“想呀。” 　　祀寂生抿紧了唇峰。 　　很快，灯希又说，“我很想很想回大海。”他挣脱开小哑巴抱着自己的手，然后，又牵起了僵硬的机械指，小跑着把人牵到了落地窗旁。 　　灯希看着外面的天空，人类的世界楼层很高很高，高得他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蓝天白云。 　　“大海很漂亮，可是天空也很美。”灯希转过脑袋，晶莹的蓝眸弯起来，唇角有一个笑窝，“怎么办？”他救助。 　　“小哑巴，我有点贪心。” 　　灯希用指尖比了比。 　　嗯！只有一点点！ 　　“我不想拥有一个，就不能再有另一个，大海跟天空我都想要，都舍不得。”灯希跟那双一直在看着自己的银眸对视，“小哑巴可以帮帮我吗？” 　　“你愿意陪我回大海玩，再陪我来这里吗？” 　　祀寂生做了一件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他俯身，低垂下首，冰冷的薄唇毫无预兆地吻上灯希的唇间。 　　他有无数次都想在灯希弯着眼睑，跟他说着一些能让他很久都回不过神的话时，让亲吻来过渡这段空白的时间。 　　“愿意。”亲吻的空隙中，低沉的嗓音认真道，“不管你想去哪，我都会一直在。” 第94章 还疼吗 　　今天是一个艳阳天, 照在身上却似乎感觉不到一点热意。 　　帝星的烈士陵园只有少校品级以上的士兵才能埋在这，即使这样，三年前在这下葬的人, 公墓也绵延得看不到头。 　　元老身在其中，一时回不过神。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飞舰上发现了异常后，依旧没让飞行员改道回长老会, 而是继续任由飞舰到了陵园。 　　金发少年好奇之下的询问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挥散不去, 在元老贫瘠年迈的心底生根发痒，它们在生长，在膨胀，每想起一次，他的脑海里就掠过一张张模糊的面貌。 　　他们在说, “您不来看看您的学生吗？” 　　他是帝国军校的教授之一。 　　之所以名声好，也是因为手底下有不少敬爱崇拜他的学生。 　　他早该退休了, 但一直不肯对长老会放手，但在三年前庭审会议结束后的某一天, 元老毫无预兆地卸任，把长老会交给了自己亲手培育的接班人。 　　他面前的墓碑上有一些有着照片也有名字, 有一些还没来得及拍照，只剩下一个人名, 甚至也有墓碑上什么都没有的。 　　元老思索片刻，才回想起来，这张照片的主人曾经捧着军校发放下来的指挥书来找他询问过问题。 　　是个朝气蓬勃，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孩子。 　　元老站立片刻, 年迈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片刻, 他罕见地摘下兜帽，对着面前的墓碑笔直而又深深的鞠了一躬，身后的长老会成员连忙惊呼一声，“元老！” 　　他上前扶起。 　　上位者不会吝啬自己没有任何用处的怜悯之心，元老如释重负一般转身离去。 　　虽然他步伐缓慢，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依旧沉重。 　　一个如往常一样平平无奇的深夜。 　　毫无预兆地惊醒。 　　他已经很老了，年岁过百，每动一下，骨骼都发出腐朽老化的声响，半夜惊醒，元老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艰难地拿起床头边的安眠镇定药物，边叹着气，边给自己灌了下去。 　　他双眼浑浊，在药物的作用下，浑浑噩噩地看了眼光脑。 　　自从经历过昨晚那一出，长老会晚上也不敢放出警惕，给他发送了好些信息。 　　元老粗粗略过一眼，上一瞬刚想出了回应的方案，但在下一秒，又全记不起来了。 　　在安眠药物下有心无力地叹了口气。 　　入眼过的每一个字体，在进入脑海内就化为一片空茫，组成了极其多的文字，他一开始还不理解那些是什么，直到他下午鞠躬的那个墓碑上刻着的人名在某一瞬间被他想了起来。 　　元老突然意识到，那些文字每一个都是一个人名。 　　他今天在墓园走了多久，这些名字就在他的脑海里堆积了多久，像一座沉重的高山，死死压在了他的背上。 　　元老握着光脑的手不停地在颤抖。 　　“你去看过他们吗？” 　　少年清透的嗓音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陌生的语言，却意外地能听懂其内的含意。 　　它已经长成巨树，根深蒂固，拔除不去。 　　安眠药的镇定成分开始深效，人类心理脆弱的防线在药物的作用下变成薄薄一层，在某一个瞬间，催促着元老第一次打开了当年庭审会议的视频，热评底下，更多的是当年去世士兵的家属在申冤。 　　哀嚎，辱骂，不堪入目。 　　它们像一张大网，将元老罩住了，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几番犹豫下，点开了星网后台。 　　· 　　偌大的庄园在深夜也显得寂静无比。 　　水池里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贝壳，还有扒在自己的小贝壳上的小水母。 　　今天睡得太久了，一向睡眠很好的灯希有些睡不着了，他翻来覆去地转身，偷偷去看身边的小哑巴。 　　祀寂生半靠在床头，处理着端脑上的文件，公约发行后，他忙得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灯希钻到他身前来，睡得乱糟糟的金发挡住了空中的蓝屏，“小哑巴怎么还不睡觉？” 　　祀寂生将端脑关闭，“怎么了？” 　　灯希有些苦恼，“我睡不着。” 　　明明是他硬缠着在书房工作的小哑巴陪自己睡觉的，灯希侧着脸趴在小哑巴的身上，搂着对方劲瘦的腰身，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抬起了脸，小声坦白，“我今天干了一件坏事。” 　　“小哑巴会不会讨厌我？” 　　祀寂生在顺着灯希睡乱的金发，冰冷的指尖时不时划过小人鱼的耳侧，闻言，顿了顿，“又偷吃什么了？” 　　灯希呆了呆，反应过来后，气呼呼地反驳道，“才没有，我今天才没有偷吃。” 　　他今天就吃了一个小蛋糕！ 　　祀寂生微微颔首，表示相信，低声问，“什么坏事？” 　　灯希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解释，慢吞吞地说，“我让一个很坏的人，变得好了一点点。” 　　祀寂生沉声反问，“那为什么是一件坏事？” 　　灯希有些迟钝地说，“但是对那个坏人来说，好像是一件坏事。”想了想，又笨拙地否定自己的话，“但他如果没有做过坏事的话，对他是没有影响的。” 　　祀寂生投来询问的眼神。 　　灯希有些着急地跪坐起来，离开小哑巴的怀抱，比划道，“就像我跟小哑巴第一次见面，小哑巴掐了我，我想用我的能力逃走的时候。” 　　祀寂生应了一声，“任何生物都有自保的本能，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他认真道，“相反，我很高兴。” 　　灯希愣了愣，抿抿唇，“为什么？” 　　祀寂生将少年抱过来，“我很高兴，你学会了怎么使用自己的本能，去保护自己。” 　　灯希看着面前的银眸，“保护你，也算吗？” 　　祀寂生，“算。” 　　他伸出指尖，力道很轻地触了触灯希的脖颈，用指腹碰了碰小人鱼凸起得并不明显的喉结，嗓音低沉，“抱歉。” 　　被开解完的小人鱼弯起眼睑，主动倾身把自己的脖颈献祭般地送上去，一点也不害怕地让小哑巴摸。 　　灯希理所应当道，“可我觉得，当时的小哑巴也在用自己的能力保护自己，没什么好道歉的。” 　　祀寂生突然问，“还疼吗？” 　　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过了那么久，肯定不疼了呀，蓝眸低垂下跟盯着他的银眸对视上后，迟钝的小人鱼好像突然明白了银鲛的意思。 　　灯希呼着热气，“一点点？”他红着耳根，飞快改口，“不，不是一点点，是很疼很疼。” 　　冰凉潮湿的吻安抚地落在灯希的颈间。 　　亲亲就不疼了。 　　痒痒的，像羽毛一样。 　　灯希晕乎乎地想。 　　“叮——” 　　突兀的响声让祀寂生瞬间停了动作。 　　灯希还没反应过来，亲吻引起的发情热让他很不满足地蹭着小哑巴的鼻尖，“还要亲亲。”他委屈地控诉，“不够。” 　　祀寂生嗓音低哑，“等等？” 　　灯希眨着双湿漉漉的蓝眸，好一会儿，才很委屈地点点脑袋。 　　不停震动的光脑这才被人按停，祀寂生接通通讯，语气冰到极点，“出什么事了？” 　　副官吞了吞口水，觉得自己似乎打扰了元帅的什么好事，但事情紧急，只好硬着头皮道，“元帅，您看一眼消息。”随后安静如鸡，不敢再出声。 　　祀寂生神情隐忍，看着光脑里的消息。 　　灯希并没有安分下来，相反，学到了新技能的小人鱼笨拙地学着刚刚小哑巴亲他的时候，在男人的肩颈处盖了一个又一个戳，留下一个又一个湿漉漉的印子，有时候亲了还不够，还会好奇地用又钝又平的牙齿咬一下。 　　粗大的喉结就在刚刚，留下一个小小的牙印，咬了一会儿，干了坏事的灯希就心虚地用舌尖弥补地舔了舔。 　　没舔一会儿，就被人掐着腮硬生生抬了起来，银眸危险地微眯了一下，气息不稳，“乖。” 　　灯希有些生气地哼哼，闷闷地“哦”了一声。 　　副官忍不住低咳一声，虽然不是视讯，但总要考虑一下他这个外人还在吧？！ 　　就在刚刚，监视长老会的信息部赫然发现元老破天荒地在星网上发了好几条短信，发完的瞬间就被秒删了。 　　但幸好，除了信息部，有不少人都截了屏。 　　【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好像《异族人公约》的发布，让很多人都忘了三年前的事，对军部感恩戴德，我还记得，当年死去的那些士兵家属都能凭借他们的死亡证明，来长老会领取赔偿金。】 　　【当年庭审会议，王室判决了一大批长老会的成员，这些是他们的判决书。】 　　【图片x9】 　　【这个赔偿金是我替他们出的，是我。】 　　【替他们向所有人说一句道歉。】 　　那九张图片拍摄得有些昏暗，但字迹清晰，赫然是当年的庭审会议判决书，足足有十几份，人名清晰可见，每一个名字都在长老会的履历上留下了恢宏的一笔，被大众熟知。 　　副官压抑着情绪，古怪道，“元帅，是我记错了，还是他记错了，我怎么记得——” 　　祀寂生一字一句道，“你没有记错。” 　　记得三年前的庭审会议除了公布了半则视频，剩下的就全被王室一手抹去，民众可并不知道当年的判决结果。 　　网络上流传的一直是王室包庇了军部，包庇了元帅。 　　年老昏庸，记忆混乱，意识不清。 　　果然会坏事。 　　一个小时后，星网一条短信突然爆了——【有人看了刚刚长老会上一任元老发布的那几条短信吗？有没有人解读一下，他话里话外暗指的是什么意思？】 　　【截图x9】 　　【是我记错了吗？三年前的庭审会议跟长老会有什么关系，当时他们不是只承担监听记录部分吗？】 　　【判决书上的那些人，不都是三年前逐渐退休的吗？】 　　【到底怎么回事啊？】 第95章 谢谢 　　当年对元帅战后失踪, 指挥失责的庭审会议，声称是公开面对全帝国的，但实则上, 除了灯希所看到的那十几分钟视频外，剩下的会议内容都被王室隐去，留下一片空白的黑屏。 　　除了当年身处会议的十几人外, 没人知道会议的后面发生了什么。 　　最终的庭审判决也没被大众知悉, 只是简单地提明了元帅的异族身份, 失踪是因为受了重伤，需要治疗。 　　这场庭审会议就这么不了了之。 　　没有人去解释帝国为什么战败，在战火中消逝的生命又由谁来承担。 　　当年王室跟军部的官方账号下近乎被民众攻陷，但随着时间逝去，也渐渐很少有人再提起。 　　可现在, 上一任元老却像记忆错乱一样，猛然告诉所有人, 当年庭审会议下的判决书不是元帅，也不是军部, 而是看起来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的长老会。 　　头条第一的几条短信下，众人议论纷纷——【救命, 我现在越想越毛骨悚然了，当年庭审会议讨论的不是帝国为什么战败吗？大家不都以为是元帅鲛化了, 失去意识后，由于没人指挥，我们才被联邦全军覆灭，但你们看判决书, 有没有一种可能, 长老会才是最大的责任方, 不然王室为什么这么判？】 　　【不然元老为什么要长老会给军部死去的那些人出赔偿金，而且你们看他最后几句话，他为什么要“替”他们道歉，为什么要强调是“我”替他们出的赔偿金？】 　　【总觉得那些判决书不是给我们看的，最后那几句话也不是对我们说的。】 　　【那是跟谁说的？死人吗？】 　　【我只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 　　副官挂了通讯，再给秘书长拨回，“元帅的意思是去查查昨天元老去了哪里，其余的，都交给你处理。” 　　秘书长半夜得到消息后，早就形色匆匆地到了军政大楼，忐忑问道，“元帅的态度是？” 　　副官爽快地道，“别让热度降下去，这一战能不能打赢，可就得靠你们了。” 　　秘书长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心急如焚地发出一则紧急的召集令。 　　副官则有些兴奋地躺了回去，被秘书长东求西求，他硬着头皮半夜给元帅拨出这个通讯，这次就算被加练一个月都值了！ 　　星网上那些弯弯绕绕搞舆论的事，他个只会使枪杆子的大老粗啥也不懂。 　　副官一夜未眠，一遍又一遍刷着星网。 　　· 　　祀寂生处理完手上的事，便不再去看光脑，哄睡了一直要亲的灯希，才揉着眉心，认真地查看公约发行的进度，各星上载回总部的各领域数据，作出新的修改。 　　一夜未眠。 　　灯希睡醒时，迷迷糊糊地蹭了蹭脸颊贴着的腰身，朦胧地睁开眼，看见小哑巴跟他睡前一样，还半靠在床头，紧盯着端脑。 　　小人鱼的嗓音带着困顿的黏糊，“小哑巴没有睡觉吗？” 　　祀寂生避而不答，“早。” 　　他擦去灯希眼角因为刚醒，溢出的水意。 　　灯希直觉有些不对，晃了晃脑袋，没被糊弄过去，“小哑巴怎么可以不睡觉！”他又气又急，“这样会生病的，再忙也不可以不休息的。” 　　祀寂生顿了顿。 　　灯希眨着眼，似乎只要对方不答应，就一直等下去一样。 　　祀寂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认真地跟灯希作担保，“我保证，没有下次。” 　　他们拉了一个勾。 　　下床前，灯希忍不住拽了拽小哑巴的衣角，抿抿唇，有些结巴道，“今天没有……”吞吞吐吐，“没有早安吻吗？” 　　他在床上跪坐起身，跟站在床边的小哑巴对视。 　　祀寂生撑在床上，俯下身，缓慢地阖上眼，灯希呆了呆，银鲛久等不到，学着小人鱼的样子，困惑地歪头。 　　灯希这才一点点地主动靠近，将一个吻落在等亲的小哑巴的眼睑上，疲惫的眉间。 　　早安吻是他亲。 　　晚上，是小哑巴亲。 　　他记住了！ 　　洗漱，用餐，带上果汁杯跟飞行椅，没到半个小时，灯希就被带到了军政大楼，飞舰刚到达顶层，还没来得及进入里边，他们身前就突然猛然冲上来一个人。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搞得鬼！” 　　拐杖高高举起，直指灯希。 　　蓝眸猛然睁大，面对突然袭来的利风，灯希紧紧闭上眼，耳边好像一瞬间变得很安静，过了好一会儿，小人鱼才悄悄睁开了眼睛。 　　祀寂生沉静地立在原地，冰冷的枪口以诡异般的速度，抵在了元老的脑门上，他甚至都没有让灯希躲到他的身后，银眸锋利，无声地跟面如死灰，神情难看的元老对视。 　　元老的身后，则是数名警惕的长老会会成员。 　　灯希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小哑巴的身后，没有多害怕地冒出了个小脑袋观察周围。 　　副官在下一瞬赶到，低声咒骂一声，怒道，“元帅，这群孙子自个闯上来的，拦都拦不住。” 　　祀寂生一言未发，跟元老僵持片刻，毫无预兆地上了保险栓。 　　元老这才恨恨地收回拐杖，梗着口气，一步一步后退，那几条短信他发完后就因为药物的作用昏睡了过去，直到早上，才被生物钟唤醒，一打开光脑，就是铺天盖地的消息。 　　短信是在他发出后，被察觉出不对劲的其他长老会成员删除的。 　　看完截屏的第一眼，元老就冒出了冷汗，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心里有愧，害怕会受到报复，所以半夜发出一个提供赔偿的短信，让那些死去的人跟他们的家属，根据庭审会议的判决书，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将自己撇掉得干干净净。 　　绝对是那句话的问题。 　　气愤之下，元老驱使飞舰来了军部，面对着那个黑黝黝的枪口，他终于恢复了冷静，咬牙切齿地道，“你有手段。” 　　“这次的确是长老会输了，但那有什么关系。”元老重新变得运筹帷幄，苍老的语气极为缓慢，“庭审会议的完整视频在王室跟负责记录的我们手上，也没人能证明三年前你在战场上的鲛化，不是出自本能，而是被下了药。” 　　他压低声音，边咳边道，“当年长老会内动手脚的那些人不都被处置了吗？军部还想如何，非要让这个丑闻被所有人都知道，让帝国在星际内成为一个笑柄吗？！” 　　祀寂生不紧不慢地收回拎枪的手，言简意赅，“还有漏网之鱼。” 　　每一个字都意味深长。 　　元老的神色霎时又青又白，副官带领士兵上前，在元帅的示意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长老会的成员像败家之犬一样，狼狈地离去。 　　祀寂生攥紧了手，将灯希从他背后拉了出来，低低说了句，“别怕。” 　　灯希用力地点点头。 　　刚踏入顶层，秘书长捧着文件迎了上来，一行人步履匆匆，灯希被牵着，只能小跑着跟上。 　　秘书长语速飞快，“元帅，查到了，昨天元老离开军部后去了一趟烈士陵园。” 　　祀寂生反问，“你怎么看？” 　　秘书长，“即使爆出来，这个方案也不可行。”他迅速道，“长老会已经在操控舆论了，等他们回过神，想必会利用这一点，将元老从这件事摘个干干净净。” 　　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个关怀烈士的好名声。 　　祀寂生冷声道，“但他们解释不了那几份判决书的存在。”他看了秘书长一眼，突兀地停下脚步，半响，颔首示意了一下。 　　秘书长立即心领神会，“是。” 　　新修建的巨型水池装满了海水，在摄像头下显得波光粼粼，一尾黯淡的银尾倏忽在镜头前闪过，随之而来的，是破水而出的黑发“人鱼”。 　　镜头前是一张平平无奇的人类面孔，他看着镜头，神情麻木，“你们都看见了，我有鲛人的鱼尾，但我不是异族人，我是人类。” 　　他语气带着一股深沉的恨意，“我是被科研所人体实验出来的鲛人。” 　　但他是自愿的，自愿签下那份协约，鱼尾跟他的上半身成功合成后，那群实验人员开始利用他的基因研究药剂，但始终找不到机会下手，药剂研究了出来，只能摆着落灰。 　　他在一个深夜被派了出来，元帅当时也在A区，他从海底潜入进去，却碰上了鲛化后失去人类意识的银鲛。 　　派来监视他的人全死在银鲛的利爪下，跟他因为这条相似的鱼尾躲过一劫。 　　人类是贪婪的。 　　他为了钱签下那份卖身契，却后悔地发现，实验的过程令他痛不欲生，彻底失去了自由。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潜入了A区的深海，隐藏了自己的踪迹，企图找到机会重新上岸，回到人类世界，他有很大一笔钱，永远也挥霍不完的财富。 　　终于，他躲过了不敢大肆搜寻的科研所成员，准备离开这片大海时，却崩溃地发现自己再也变不出人类的双腿了。 　　他永远也上不了岸，只能留在大海。 　　黑发人鱼根本不敢联系自己的亲人好友，只要行踪暴露，不管是军部还是长老会，都不会让他好过。 　　他像一条只配活在阴暗里的虫子，不敢见光，也永远失去了奔向光的能力。 　　一年、两年……数不清过去了多久。 　　他彻底跟人类社会脱节。 　　黑发人鱼面对镜头，“当年，科研所窃取了元帅的鲛人基因，研究出了我，哦不，是鲛人的我。” 　　他不想再藏下去了。 　　“他们利用我，研究出了针对鲛人基因的药剂，让元帅在三年前的战场上发了狂。”他崩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会死那么多那么多的人。” 　　十几万人的生命，让帝国蒙上了三年的阴影，可现在，他们是时候重新站在光明之下。 　　黑发人鱼捂住了脸，指缝里露出一双红血丝遍布的眼，他快要疯了，完全凭借着本能道，“军部是无辜的，真正通敌叛国的人是我，是我！是科研所！！是长老会！！！” 　　神经质一般嘶吼着出声。 　　他才是那个逃兵。 　　他们才是那个害死了无数人的叛国贼。 　　“你别想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元老，你忘了吗？当年我也是您手底下的学生，我本来可以跟所有人一样，从帝国军校毕业，跟我的兄弟们站在战场上。” 　　站在阳光下。 　　“是你说，我的身体素质这么好，一定可以抵抗得过基因实验，还能挣到一大笔钱，为我的父母减轻负担。” 　　“没错，我成为了实验里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即使是合成的失败品。” 　　“可我也不想害死那么多人的。” 　　“我会去自首，在监狱里等你进来。” 　　镜头猛然一闪，彻底关闭。 　　黑发人鱼笑了哭，哭了笑，而后又突兀地僵直在原地，看向镜头外的秘书长，“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军部真的会帮我恢复人类的身体吗？” 　　秘书长颔首，“治疗中心会以你为中心，成立一个项目小组，直到你恢复了人类的双腿，才会让你履行你该履行的义务。” 　　黑发人鱼顿了顿，“我要在里面待多久，才能出来？” 　　秘书长翻了眼文件，“窃取基因一事，你并不是主谋，也完全不知情三年前的那场战役，很快就会出来的。” 　　黑发人鱼怔了良久，才手忙脚乱地抹了把脸，难以抑制地激动，“那我，那我可以提前见见我爸妈吗？” 　　秘书长沉默片刻，“抱歉。” 　　黑发人鱼笑了笑，“没事。” 　　这样就很好了。 　　他看向上空一望无际的蓝天，突然低声道，“你能帮我对灯希说一句谢谢吗？” 　　谢谢他愿意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不求回报地对自己伸出援手。 　　谢谢元帅能看在灯希的份上，给他一次机会。 第96章 脏 　　“谢谢？”灯希呆了呆, 他抿抿唇，小心翼翼地确认道，“秘书长叔叔, 是谁跟我说谢谢？” 　　秘书长以为灯希没听清楚，重复了一遍，“我们在A区附近的海域, 找到了当年失去行踪的实验品, 他让我对你说一声谢谢。” 　　灯希愣愣地应了一下, 对秘书长道了句“谢谢”，表示自己知道了。 　　秘书长走后，小人鱼低头瞅了一眼手上刚打开的小饼干，没食欲了，果汁也不想喝了, 玩具也不想玩了，光脑都不想刷了！ 　　早知道开通了星网账号的灯希, 现在最喜欢看他发出的音频动态底下，他那些自称“姨姨”的粉丝们留下的评论了。 　　完了完了, 小哑巴肯定知道了。 　　知道他撒谎了。 　　灯希默默打开光脑定位器，笨拙地找了找自己的方向, 熟练地向着另一个小红点慢慢走过去。 　　没过多久，高大半敞开的会议室大门冒出了个金发小脑袋, 祀寂生刚结束完会议不久，正靠在座椅上，阖着眼，利用这短短的几分钟空隙补一个眠。 　　灯希悄咪咪地靠近, 熟练地扒开小哑巴交叠的手臂, 钻了进去, 椅子很大，足够坐两个人。 　　正在沉睡的男人抬起手，搂住偷偷跪坐在他身上的少年，嗓音沙哑，睡意浓郁，“怎么了？” 　　早在门被推开的瞬间，祀寂生就清醒了过来，见闭上的银眸眼睑微动，灯希赶忙捂住小哑巴的眼睛，“小哑巴再休息一下，听我说就好了。” 　　灯希犹豫了一下，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垂着个脑袋，“对不起，我撒谎了。” 　　祀寂生从鼻腔里挤出一声低沉的回应，“嗯？” 　　小人鱼复述了自己的“作案”过程，老老实实地自首，“我之前骗小哑巴了，周末出去玩的第一天，我就碰到他了，第二天我还偷偷跑出去找他。” 　　灯希不想用“实验品”称呼那尾黑发人鱼，但他又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那个有着鱼尾的黑发……人类，他好像很可怜，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没有坏意，所以我就答应唱歌帮他了。” 　　祀寂生言简意赅，“我知道。” 　　灯希又傻眼了，“小哑巴什么时候知道的？” 　　祀寂生回想了一下，“当天晚上。” 　　那当时，小哑巴就是看着他撒谎骗自己了，灯希难堪地把脑袋埋进男人的肩颈里，也不帮小哑巴捂眼睛了，他都想把自己捂起来了。 　　脸都烧热了。 　　“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呀？”气呼呼的，还蛮不讲理地倒打一耙。 　　休息够了。 　　银眸睁开后，祀寂生抱着灯希起身往外走，边低声道，“不想让你为难。” 　　灯希怔了怔，抿抿唇，“可是我也不想让小哑巴难过呀。”明知道对方在撒谎，还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一定会很伤心很难受的。 　　他凑近，亲昵地蹭了蹭小哑巴的鼻尖，“你才是最重要的。” 　　祀寂生脚步停顿住，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下一项行程还有空隙时间，顶层的办公区属于軍部最高机密地，除了副官跟秘书长，其余人没有他的吩咐外，都没权限踏进。 　　理论上，他想在这做什么都没人能看见。 　　祀寂生眸色幽深，“那以后再撒谎，要怎么办？” 　　灯希天真地道，“惩罚吗？不知道，小哑巴想吧？” 　　“嗯，我想。” 　　平淡的语气，意味深长。 　　毫无预兆地被抵在冰冷的墙面上，压迫感极强的冷冽气息包裹住灯希，都已经这样了，还看似尊重，克制地提醒了一句，“不想就躲开。” 　　太坏了。 　　明明知道发情期的他拒绝不了小哑巴任何的亲近行为，甚至自己还会主动地去索求。 　　这是一个绵长深入的亲吻。 　　进入求偶期的银鲛未必比小人鱼好到哪去，只是他习惯了克制，灯希窥探到的只是海面上的冰上一角。 　　如果他摆动蓝色的鱼尾，潜入进这面冰冷的大海中，一定会被吓得动都动不了，只能任由深海将他吞噬、淹没。 　　他已经快要被淹没了。 　　黏腻的水液在缓慢地溢出，越来越严重了，没有得到彻底根治的发情期，只能随着一步又进一步的亲密愈发不可挽回。 　　下一项行程被彻底推迟。 　　灯希夹不住腰，双腿松软地掉落下来，被人重新抱起，托住了臀部。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祀寂生缓慢地吸入一口冷空气，亲吻结束后，意识迷离的小人鱼开始用鼻尖、唇，蹭着他颈部的皮肤，甚至用双手笨拙地扒开扣紧严实的黑金色军服。 　　没过一会儿，还娇气地让人摘掉冰冷的机械手套，硌着屁股疼。 　　祀寂生抱着灯希，根本空不出手，他换了只手托住灯希，抬起沾了湿意的机械指，低垂着银眸，用齿关碰了下卡扣。 　　“咔哒”一声，严丝合缝的机械指套松懈下来，冰冷的薄唇咬上指尖的地方，慢条斯理地摘了下来。 　　灯希呆呆地看着，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要小哑巴干了什么。 　　另一只也如法炮制。 　　咬到一半时，回过神的灯希立刻想让银鲛吐出来，快哭了，“脏，脏，不要咬。” 　　“不摘手套了。” 　　晚了。 　　两只沉重的手套掉进他们的怀里。 　　祀寂生单手开门，安抚地亲了亲灯希的眼角，嗓音低沉，“不脏。” 　　下一秒，门被彻底反锁上。 　　小人鱼没有坚持太久，深入的指尖很快让他缴械投降，浴室的门半掩着，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已经被换好新衣服的灯希，看着掉在地上的那两只手套。 　　半掩的门内，只简单穿着一条黑色作战裤的男人站在喷头下，苍白的身躯被冰冷的水珠浇打，闭着眼，就像在经历着酷刑。 　　水声掩盖住了一切。 　　灯希走到小哑巴身边，溅到他身上水珠冷得可怕，是习惯低温的人鱼都有些受不了的程度。 　　而后，浴室倏然一静。 　　银眸缓慢地睁开。 　　是灯希关掉了洒下冰水的花洒，他闭着眼，主动抱住湿透冰冷的身躯，有些笨拙地小声问，“我，我要怎么才能帮小哑巴？” 　　他不能这么自私的。 　　每次都让小哑巴淋这么冰这么冷的水。 　　他学着人类的方法，试探着摸了过去，鲛化时期的银尾非常友好，倒刺全收了进去。 　　祀寂生攥住灯希的腕骨，提起，“不是害怕？” 　　灯希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去亲小哑巴的薄唇，“我，我不怕。” 　　· 　　后悔了。 　　彻底后悔了。 　　等擦完治疗液后，夜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腿根火辣辣的痛，灯希眼睛都哭肿了，眨着双湿漉漉的蓝眸，面对递过来的水，别过脑袋，“我不喝。” 　　还带着哭音，嗓子都哑了。 　　果汁。 　　“不喝。” 　　小零食。 　　“不吃。” 　　巧克力。 　　“不要。” 　　生气。 　　灯希垂着眼睑去看半蹲在他身前的小哑巴，“啪”地把小哑巴想抱他的手打开，“你走开。” 　　祀寂生认命地摁了摁眉心，“抱歉。” 　　灯希才不想听，“你刚刚也这么说。” 　　怎么会有一边道歉一边变本加厉的大骗子鱼！太过分了！ 　　“那还要回家吗？” 　　“不——”灯希卡壳一瞬，哼哼着不说话了，皱着鼻子，又气又恼。 　　想回家，但是他走不了了，没走两步，红肿的腿根就会被磨得发疼，灯希哭累了，现在又困又饿，别说走路了，骂人的力气都不大，带着哭腔。 　　祀寂生没让灯希纠结太久，“我抱你回去，或者今晚我们就睡在这。” 　　灯希勉勉强强答应了下来。 　　晚餐就吃了点小鱼干跟薄鱼片，灯希就不想吃了，他又累又困，肚子稍微被填饱，睡意就涌发了出来。 　　睡之前还把小哑巴赶了出去。 　　祀寂生关上休息室的门，在外跟秘书长通了个讯，将推迟的行程重新安排。 　　秘书长处理完后，低声道，“长老会果然按我们猜测的那样全然将元老摘了出去，那则视频现在要放出去吗？”他问完又觉得不妥，“元帅，当年关于这个实验品的数据都被科研所清剿了个一干二净，连备份都没有留下，就凭一个视频，没有证据，长老会很快就会找到能反击的薄弱点。” 　　祀寂生沉声道，“你去跟副官说明情况，让他去一趟科研所，向科研所的所长要一份关于我鱼鳞的研究报告，在视频发出去之前，不要打草惊蛇。” 　　是，当年科研所窃取他的基因，研究出实验品的数据都被清理掉，不止如此，他在那进行过基因抑制药研发的数据，也为了以防万一，全部清洗干净。 　　但民众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他们只需要看见，科研所的确像视频中所说一样，研究过他的基因序列，这就足够了。 　　而科研所恰好研究过他跟灯希的鱼鳞，是否为同类基因生物。 　　没过多久，副官就发送了个“任务完成”的消息，一个新注册的个人账号毫无征兆地发布出一则几分钟时长的视频，轰然掀起了星网的一波动荡。 　　军部紧跟其后，发布了一则盖着科研所公章的研究报告声明。 　　热度不断升高的同时。 　　深夜，祀寂生推门而入，他离开前并没有关灯，一眼就看到蜷缩在床上，没有睡着的小人鱼。 　　灯希把小哑巴赶跑后，没多久就后悔了，习惯了每晚都一起睡觉后，他一个人根本就睡不着。 　　没有拥抱。 　　也没有晚安吻。 　　不大的休息室，空荡得可怕，但灯希就是赌气得不想去叫小哑巴进来，越想越委屈，直到终于听到身后响起了动静。 　　生气的小人鱼在一个温和绵长的晚安吻中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沉睡。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97章 澄清 　　军部的研究报告极具权威性, 几乎侧面向大众验证了那个来历不明的视频的真实性，星网上的大众立即就把尖锐的矛头对准了长老会，对准了元老。 　　包括王室。 　　他们的诉求很简单——当年的真相。 　　庭审会议的后半段视频。 　　帝国官方账号已经彻底被民众轰炸了, 帝国百年历史上难得一见的万民请愿。 　　军政大楼的顶层，落地窗外照射进的阳光照亮整个室内，身披黑金色军装大衣的男人坐在靠椅上, 光线跳跃在光滑的金色肩章上, 他静静地看着虚空, 眼神沉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通讯响起。 　　接通后，耳边立即传来一道隐隐压着怒意的声音，“你要怎么样才会停手？” 　　祀寂生不紧不慢, “很简单，让罪有应得的人尝到代价。” 　　三年前的事, 就判决了几个在长老会内无关紧要的人，真正的凶手却隐于幕后, 藏在这些替罪羊的身后。 　　他这些年一直不确定元老有没有参与。 　　但那尾实验品坦白出的一切，却让祀寂生猜测出, 三年前连环相扣的一切到底是谁计划的。 　　格兰氏公爵在通讯另一端怒吼道，“你知道这对帝国来说, 是怎样一桩丑闻吗？！” 　　祀寂生语气霎时冰冷，“让死去的人蒙冤，才是帝国的丑闻。” 　　通讯陷入死静。 　　格兰氏公爵咬牙切齿，王室被军部阴了一把, 让那份异族人公约彻底生效, 他们现在拿不住元帅的软肋, 根本就没有谈判的资本。 　　祀寂生下着最后的通牒，“半个小时后，军部会以涉嫌组织人体实验的罪名对元老发起逮捕令，庭审会议的视频能否到我的手上，只是时间问题。” 　　等元老到了军部的地盘，有的是手段能让长老会求着将视频给他们。 　　格兰氏公爵面色一瞬变得难看至极。 　　如果由王室议会公布，民众的矛头只会对准长老会，但要是由军部公布出，王室也会陷入众矢之的。 　　为什么要刻意隐瞒，为什么要包庇长老会？格兰氏公爵重重叹了口气，坐倒在沙发上，帝国三方权衡的局面如果被打破，单单一个王室，他们跟实力强大的军部根本没有抗衡的能力。 　　通讯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什么声响。 　　格兰氏公爵回过神，倏然听到元帅那突兀地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清透，带着依赖，有些慌张道，“我醒来没有看见你。” 　　光脑被放下，元帅的声音变远，但足够能让格兰氏公爵听见，对方冰冷的语气在一瞬间消融，低声询问，“怎么了？” 　　通讯另一边安静了一会儿，才听见少年依赖地道，“抱。” 　　很快，格兰氏公爵再次听到由远及近的低沉嗓音，光脑重新被拿起，“抱歉，如果没有其他要事——” 　　“等等！”格兰氏公爵语气古怪，“元帅，刚刚那位是？” 　　祀寂生沉声道，“是我的爱人。” 　　格兰氏公爵眼神诧异一瞬，元帅那种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的性格，居然也会有结婚的一天，如果不出意料，应该就是那尾金发人鱼。 　　一尾来自落后的星球，没有背景跟权势的人鱼，元帅没有任何做戏的理由，那就是真的。 　　格兰氏公爵突兀道，“恕我冒昧一问，元帅，您之后有什么打算？”他试探道，“不知道您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祀寂生垂眸看了眼懵懂的灯希，破天荒地有了些心情继续这场没有意义的谈话，“这将由我的爱人来决定。” 　　格兰氏公爵不再询问，他彻底松下一口气，“元帅，我立刻召开议会的举行，半个小时内，军部会看到王室商议的结果。” 　　短短几分钟，格兰氏公爵的心境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王室宁愿跟长老会联盟，去抗衡军部，完全是因为军部就是元帅的一言堂。 　　没有人会愿意跟一头没有感情的怪物谋事。 　　但如果，这个只会杀戮的战斗机器有了软肋，有了弱点，那一切就都不同了。 　　“希望我能得到您婚礼的请柬。”格兰氏公爵挂断通讯。 　　后知后觉小哑巴在通讯，捂住自己嘴巴的灯希这才好奇地出声道，“婚礼？那是什么？” 　　祀寂生解释，“人类是一个仪式感很足的种族，他们会在法律的见证下，成为一对合法的配偶后，再邀请亲人跟好友，举行二人的婚礼，告诉所有人，他们成为配偶了。” 　　灯希“唔”了一下，小声说，“人鱼一族，也有这样的仪式。” 　　祀寂生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再问，“腿还疼吗？” 　　治疗液很管用，况且只是单纯的红肿，没有被磨得破皮，出血，灯希腿根处白皙的嫩肉经过一夜，早就恢复正常了。 　　人鱼的体质实在太过脆弱，尽管并没有真正地发生什么，也让灯希难受了一个晚上。 　　小人鱼感受了一下，觉得没有那么疼了，于是摇摇脑袋。 　　祀寂生没放下心，“让我看一下。” 　　灯希耳根一红，蓝眸控诉地看着理直气壮说要看他那种地方的小哑巴，抿抿嘴，支支吾吾地应了一下。 　　办公桌上的文件被推开，灯希被抱着坐到了上面，柔软的棉拖都掉到了地上，赤/裸的脚尖踩到硬邦邦的大腿上。 　　祀寂生曲起指尖，勾住灯希的衣服下摆。 　　休息室有准备灯希的睡衣，但小人鱼昨天嫌腿疼，不想穿那个小短裤，就只穿了一件宽大松垮的睡衣，堪堪遮住了腿根，领口歪歪斜斜，露出了精致的锁骨。 　　掀开看了一眼，见真的消肿了，才收回了手，里面还穿着小裤裤的灯希还是羞赧得不行，觉得小哑巴就是故意的，哼唧着踹了踹脚底的大腿。 　　然后，全身彻底僵住了。 　　踩……踩到了。 　　灯希眼里几乎一瞬氤氲出热雾，从脖子根一路红到了脸上，全身都要泛起粉来了，干了坏事后，又小心翼翼地想收回脚。 　　下一刻，就被大掌握住了脚踝，收也收不回去，动也动不了。 　　祀寂生银眸晦涩，好一会儿，才克制着松开，“自己去穿衣服，吃早餐。” 　　灯希手忙脚乱地跳下桌子，没往休息室跑几步，又小跑回来，仰首在小哑巴的脸上大大“吧唧”了一口，然后又跑走了。 　　是早安吻。 　　祀寂生怔了片刻，才微叹着继续处理文件。 　　· 　　半个小时。 　　王室公布了当年庭审会议的视频。 　　军部以涉及人体实验的罪名逮捕了元老。 　　这两件事同时在星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在看到视频里军部据理力争，放出了当时的黑匣子数据，证明了当年是战舰数据出现了问题，才导致的全军覆没。 　　并且拿出了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了当年元帅之所以在战场上鲛化，完全是长老会下的手。 　　言论几经翻转，最后彻底尘埃落定。 　　三年前庭审会议的视频被军部重新开放了权限，没几分钟，就被众人翻了出来。 　　灯希之前看过的热评几乎全被取代下去，时间不再是三年前，而是今时今日。 　　点赞最高的赫然是一条长评： 　　［我是当年E星上幸存下来的人，也是帝星口中所说的平民生，在虫族肆虐的那个年代，你们可能不了解每个星系的边缘星都在面对着什么。 　　我们跟所有星球一样都在遭受着虫族的入侵，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战火，可边缘星和其他星球不一样的是，我们是默认被放弃的垃圾星球。 　　我们不会有任何的驰援，死了，就是死了，可当年E星因为元帅活了下来。 　　我因为元帅，有了新的人生。 　　我亲眼看着元帅一个平民，走出了E星，每升一级，都是自己实打实赢得战役，肩上的勋章一年比一年得多，离E星也越来越遥不可及。 　　可几年后，新政策颁布了。 　　E星不再是默认被放弃的星球，边缘星也是可以迎来首都星的支援的，元帅没有忘记这颗落后的星球，他还记得它。 　　不仅如此，有了元帅的帝国军部，甚至在有限的条件内对其他遭受虫族入侵的星系进行支援。 　　帝国成为了星际中最值得被信赖的存在。 　　所以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三年前，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战场上当一个众人口中所说的逃兵、甚至是叛国贼。 　　太突然了。 　　从帝国战败，到元帅失踪，再到庭审会议上鲛人身份的公布，从光芒万丈的存在，成为了一个众矢之的的唾骂对象。 　　最后慢慢地被时间遗忘，在大众的眼前彻底消失，不作辩解，像在沉默地认罪。 　　拥护元帅的我们这群人，也被攻陷得百口莫辩，但血淋淋的十几万生命，那么多个家庭，我们连反击的对象都找不到。 　　好像就只能这样认了。 　　可事实证明，在看到《异族人公约》的政策颁布后，我就知道，元帅没有变。 　　他还是那个值得我们崇拜、追寻的存在。 　　我今年就要从首都星上的帝国军校毕业了，好不容易考上的，结果在三年前那件事后，也郁郁混了很久，本来想以后做个普通人也挺好。 　　但今天看到这一切，我承认，我也确实不知道私自做人体实验，窃取基因，对战舰动手脚，甚至对民众隐瞒真相的帝国，还有什么需要守护的必要。 　　但我也看见了，阳光总会有来的时候，元帅还在军部一天，帝国就还存在着能让大家坚持下去的美好，它就值得我们为之奔赴一天。 　　不说了，预约了好几天的训练场。 　　最后再问一句，元帅，你什么时候能摘下那对机械手套？］ 　　副官看完后，默默跟秘书长对视一眼，挑了个眉，“怎么样，敢不敢跟我一起把治疗室那个该死的治疗舱送去报废厂？” 　　秘书长脱下西装，撸起袖子，“走。” 　　那个让灯希做了好几天噩梦的治疗舱彻底被搬离军政大楼，不知道被丢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没doi（愁.jpg 第98章 疼痛 　　长老会被清洗了个干干净净。 　　除了元老, 他的几个手下也全进了去。 　　在军部的严审拷问下，没过几天，就招得一干二净, 搜查的证据也全部齐全，元老见事情再没有挽回的余地，对自己对战舰下手一事供认不违。 　　涉及到的几人按照帝国律法, 送进了狱星内, 前者死刑, 后者无期。 　　灯希发现不对劲时，是他突然发现小哑巴没有再带着那个冰冷还硌手的机械手套了，治疗室的治疗舱也不见了。 　　他把自己的发现说给小哑巴听，好奇地问，“小哑巴是不是以后也不用戴手套了？”他抱着比他大很多的手掌, 左看看，右看看, 这捏捏，那揉揉。 　　祀寂生摊开左手, 苍白的指尖在光线下骨节分明，劲瘦有力, 茧子磨得灯希的手痒痒的，一只手而已, 小人鱼也能抱着玩个不停。 　　低磁的嗓音很轻地应了一声。 　　灯希雀跃地弯了弯眼睑，很开心碰了碰小哑巴的指尖，“那以后这里就不会疼了。” 　　他很早就发现，银鲛状态的小哑巴跟人类的时候不同, 尖尖的利爪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如果戴着机械手套, 爪尖被禁锢, 伸不出来，一定会又涨又疼。 　　祀寂生再次应了一声。 　　今天是周末，他们在家。 　　灯希坐在一个很高的椅子上，趴在桌面上，看着小哑巴拿着很多瓶瓶罐罐往同一个杯子里倒，这倒一点，那倒一点。 　　祀寂生的身后是整面的酒柜，他垂眸看见灯希凑过来，在杯口旁边嗅了嗅，懵了一瞬，小声嘟囔了句，“臭臭的。” 　　并不是令人反胃恶心的臭，而是一股灯希没有闻过，很陌生的味道，有点刺鼻，嗅一下，小人鱼就有点晕乎乎的。 　　祀寂生眉眼平淡，有些放松，灌了一口调好的酒水。 　　灯希怔了怔，止不住地好奇，“会好喝吗？” 　　祀寂生没有多想，“你不能喝。” 　　灯希不高兴了，“为什么？” 　　凭什么小哑巴可以喝，他不可以？灯希趁小哑巴回身收拾工具的时候，偷偷捧起来，再闻了一下，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苦涩的味道霎时袭上味蕾，过分刺激的辛辣感让灯希紧紧闭上了蓝眸，几乎没进食过刺激食物的人鱼口腔是很脆弱的，祀寂生很少让灯希吃辣的人类食物，过分咸的调味菜也没出现过在他们的餐桌上。 　　不是因为灯希刚成年没多久，不能喝，而是因为肠胃太过脆弱，在没有适应的情况下，喝了可能会生病。 　　但幸好，只有一小口。 　　灯希皱着小脸的同时，隐隐约约感觉到手里的透明酒杯被人拿了出来，柔软的手帕抵在他的唇边，“吐出来。” 　　灯希没有傻乎乎地把难吃的东西吞进去，乖乖地把含在嘴里的酒水重新吐了出来。 　　掩了掩唇角后，手帕被丢进了垃圾篓里。 　　祀寂生垂眼看着吐着舌尖，被辣得不行的灯希，把一旁的冰水放到对方嘴边，“为什么偷喝？” 　　几种烈酒混到一起，这一口下去，副官都不一定能撑得了。 　　灯希喝了一小口冰水，晃了晃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些晕乎乎的，说话也慢吞吞的，“因为小哑巴喝，我也……想喝。”他抿抿唇，“就是想喝。” 　　眼睑湿漉漉的，好像不给他喝，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这是灯希第一次醉酒，祀寂生还没有察觉到异常，他回身望了望，开了瓶颜色较浅，年份较低的朗姆酒，拿了个新杯子，倒了一点在里面，递给了灯希。 　　小人鱼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闻到一股焦糖的香气，带着果香跟淡淡的橡木香。 　　芬芳馥郁的甜酒精味道，一下子就跟刚刚不好喝又难闻的那杯分出了区别。 　　灯希捧起来，迷迷糊糊地往嘴里灌。 　　是甜的。 　　好喝。 　　酒杯被重重磕在桌面上，灯希朦胧间眨了眨眼，只觉得面前五光十色，出现了好多重影，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唔，有好多个小哑巴。” 　　数不清，又晃晃脑袋。 　　身体也跟着左摇右摆，在灯希晕乎乎地往后倒去的一瞬，祀寂生霎时俯身，长臂一捞，隔着桌子抱住了灯希，眉间紧紧拢起。 　　他很少会喝酒，但最近压在心头的重担消逝，又恰好撞上了假期，才会如释重负地缓和一下紧绷的神经。 　　完全没想过还会把小人鱼给带歪了。 　　“坐好。” 　　“嗯！坐好啦。” 　　灯希用力点点脑袋，有些亢奋，但好在还算听话，祀寂生看他坐得笔直，没有再左倒右倒，有摔下的风险后，才把酒杯放下，转过另一边，弯腰张开了手。 　　还没触碰到，怀里就扑进来一个带着甜酒香的柔软身躯。 　　主动得有些不正常。 　　灯希搂着男人的脖颈，发顶蹭在祀寂生的下颌处，热气也呼在了颈间，“你要抱我吗？” 　　明明是自己想让人抱。 　　祀寂生低低应了一声，“嗯。” 　　蓝眸开心地弯起，灯希被腾空抱起，视线一下升高了起来，他垂下脑袋，低头看着小哑巴。 　　用指尖去戳戳银眸的眼睑，点点小哑巴的鼻尖，然后将好奇的视线定格在锋利的薄唇处，晕乎乎的脑袋让灯希完全失去了羞耻心，大胆而又直白地盯着。 　　他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长得好好看呀。” 　　祀寂生顿了下，语速缓慢，“灯希？” 　　灯希迟钝地眨了眨眼，“我在呀。” 　　祀寂生上楼的步伐变缓，“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灯希很苦恼地想了想，“你是——”他重复了一遍，“你是……谁呀？” 　　眼睛好看，鼻子也好看。 　　“你的尾巴也长得这么好看吗？” 　　灯希低头看了看，有些失落，“啊，你没有尾巴。”很快，他又道，“没关系的。” 　　小人鱼趴下身，凑到这个人的耳边小声说，“没有尾巴，我也好喜欢你。” 　　他努力地推销自己，“我成年啦，还没有配偶，请问，你愿意跟我交尾吗？” 　　灯希笨拙地说，“我的尾巴很漂亮的！” 　　他追随着天性，遵从着本能，热情而又开放，金发蓝眸的少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祀寂生眸色幽深，提醒道，“你有配偶。” 　　灯希懵了一瞬，“唔”了一声，隐隐约约想起来，自己大概、或许、好像，确实是有一个配偶的。 　　但是，他很喜欢，很喜欢现在抱着他的这个人，看见的第一眼，就很想、很想跟他在一起了。 　　那怎么办好？ 　　“那我们偷偷在一起好不好？”小人鱼就好像真的在跟别人偷情一样，红着耳根，有些心虚地轻声说。 　　祀寂生逼问，“那你的配偶怎么办？” 　　灯希着急地说，“我不要他，就要你。” 　　蓝眸怔怔地看着脖颈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耳边响起一声很短的低笑，磁性的嗓音烫得他耳边又酥又麻。 　　小人鱼快被蛊惑了。 　　灯希语气黏糊，“我可以亲你了吗？” 　　眼睛亮亮的。 　　祀寂生打开了门，他本来是想给灯希擦一下脸，看能不能让他醉得不那么厉害，可现在，洗漱台的存在却成为了另外一种方便。 　　灯希的后脑被掌心扶住，他被放在了光滑的大理石上，身后就是冰冷的镜面。 　　他任何无理由的要求都会被满足。 　　包括这次。 　　一个深长的亲吻。 　　失去了理智，又醉了酒，还被吻到发情期再次发作了起来，灯希彻底成为了一尾只会遵循欲望行事的小色鱼。 　　祀寂生问了三次，记不清是推开灯希的第几次，忍无可忍。 　　混乱，迷离。 　　欢愉…… 　　疼痛。 　　灯希攀附在银鲛的身上，哭红了眼睛，迷迷糊糊间听到沙哑的嗓音在他耳边低声问，“想回大海玩吗？” 第99章 正文完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悬停着一艘飞舰, 海风微微吹拂而过，掀起波澜海浪。 　　金发蓝尾的小人鱼从飞舰上投身跃进大海。 　　银鲛紧跟其后。 　　蓝尾一点都不带等身后的银尾的，灯希甩甩尾巴, 自己游游这里，再游游那里，一路上没跟小哑巴说过一句话。 　　过分！ 　　太过分了！ 　　虽然是他自己说要喝的, 虽然是他醉了以后还缠着小哑巴要亲要抱, 虽然是他自己答应了小哑巴, 再疼也不能哭的。 　　虽然…… 　　但是，灯希想到自己都清醒了，小哑巴也没停下来，他还重新坐了那辆代步飞行椅三天，才不疼了。 　　要不是小哑巴说可以带他回大海玩几天, 他才不理银尾呢，灯希摆动着还有些酸胀的尾鳍, 钻入一个狭长的甬道里。 　　透金色的蝶翼耳腮悄悄竖起，去感受身后的海流涌动情况, 猜到自己身后一直有人跟着，才悄悄翘了翘唇角。 　　灯希穿过甬道时, 会用指尖卷起柔软的海草，抚过礁石上漂亮的珊瑚, 就连石壁都感到有些新奇地碰了碰。 　　他明明也没有离开大海很久，却突然觉得，他们似乎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面了。 　　久到灯希快忘记了大海温和的气息。 　　久到他刚跃进海面，就感受到了深海似乎也在为他的到来感到欣喜和雀跃。 　　身为在这里长大的人鱼种, 灯希能很明显地区分出自己的大海跟人类世界的大海。 　　灯希会偶尔在人类世界的大海里看到漂浮的垃圾碎片, 那里的海水很沉很闷, 里面的氧气并没有那么充足。 　　但他的大海是不一样的。 　　它虽然危险、神秘，但也干净、漂亮。 　　灯希感觉不到累一样，穿过一片又一片的海域，直到鱼尾再摆不动时，才破水而出。 　　被阳光照射后，海面变得极其温暖。 　　蓝尾伸出双手，将一个小小的贝壳放在海面上，看它随着海浪一沉一浮，灯希玩了一会儿，才把贝壳打开。 　　柔软的水母触须探了出来。 　　他跟小哑巴没有忘记小水母，他们把它也一起带了回来，为了防止在大海里被浪吹跑，小水母缠着灯希的指尖，水母顶舒适地一起一伏。 　　灯希回过头，“小水母也很开心。” 　　一直跟在蓝尾身边的银鲛应了一声，将海面上快随着海浪飘走的小贝壳捡了回来，攥在手心里。 　　湿透的银发披散在身后，有几缕黏在了劲瘦的腰间上，偶尔海流涨到了，海水又会带着银发飘向另一边。 　　他静在那，单纯握着贝壳，看着远处的海面，偶尔会专注地看灯希几眼。 　　蓝尾莫名觉得，银鲛好像跟这片大海格格不入一般，即使正沉在海下，似乎也永远相融不了。 　　除了那个带来的小贝壳跟灯希，银鲛好像不再拥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了。 　　“小哑巴？”灯希绕着银鲛游了一圈，祀寂生看向他，蓝眸轻轻弯起，“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这里恰好离那里不是很远。 　　他们不知道游了多久，偶尔灯希游不动时，会停在海面上的礁石那歇一小会儿，再被银鲛牵着游。 　　按照人鱼的指引，灯希顺利找到了那个地方，穿过海草萦绕的珊瑚礁甬道，眼前霎时出现了一面极深的峡谷峭壁。 　　明明前一刻，他们的鱼尾下还是一片海底沙地。 　　深海是缺乏光线的。 　　但这片海底深渊却似乎并没有那么暗，它在深海之中，有了那么一点亮度，优越的地理位置就像原本生活在这里的种族正在被大海偏爱着一样。 　　但此时此刻，整片峡谷峭壁都极其的安静，散发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但当五颜六色的珊瑚礁跟各种各样的海草被海水裹挟着游动时，生机却近得触手可及。 　　灯希牵住小哑巴的手，摆动着尾鳍向下方的深处游，小人鱼一向趋利避害，很少会主动游向这种未知又黑暗的深渊之地。 　　小水母一闪一闪地发着光，为他们照明。 　　祀寂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周，以免黑暗里冒出什么危险的生物。 　　灯希却一点也不害怕，熟门熟路地游停在峭壁的一个洞xue前，钻入了一个隐秘的甬道内，左拐右拐，进入了一个洞xue。 　　尾鳍轻轻一摆动，灯希抬起手，让小水母微弱的灯光照亮了这漆黑的洞xue，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精致漂亮的大砗磲贝壳。 　　它甚至比他们在人类世界定制的人工砗磲贝壳还要大得多。 　　连打开都很费劲。 　　见灯希推了推，没有推开，祀寂生伸手，单手打开了贝壳盖，露出了里面柔软的贝壳肉。 　　这是一个活的砗磲贝壳。 　　它的生命迹象低得连银鲛都没有发觉。 　　灯希伸出指尖，拎起贝壳肉上一块破碎的小蛋壳，轻声说，“好久不见。”他摸了摸贝壳盖，看向身旁的银鲛，“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 　　“这个！就是我的蛋壳！” 　　小人鱼把自己的蛋壳碎片递给了银鲛看。 　　人鱼种最后一个人鱼蛋像宝藏一样，一直被保护在在这个大砗磲贝壳里，它恪尽职守地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贝壳内，蛋壳破碎的清脆声。 　　金发蓝尾的人鱼幼崽在这个贝壳里把自己的大半个蛋壳吃完，只留下了一点点。 　　大砗磲贝壳自动打开了贝壳盖，让新出生的人鱼幼崽去往外面的世界。 　　祀寂生猜测道，“这里是人鱼族的生存之地。” 　　灯希点点头，“嗯！” 　　蓝尾小心地把自己的蛋壳放回大砗磲贝壳内，作为人鱼种的好朋友，这个大砗磲贝壳已经活了几百年，它的贝壳肉不会蠕动，就像一个柔软的床垫一样，保护着被放在贝壳里的东西。 　　祀寂生顿了片刻，反问道，“为什么要带我来这？” 　　灯希仔细想了想，摇摇脑袋，“没有为什么呀。” 　　小人鱼认真地说，“我想带小哑巴来认识我的好朋友。”他摸摸大砗磲贝壳，继续说，“来看我的蛋壳，记住这里是我的家。” 　　“以后，也是小哑巴在大海里的家。” 　　灯希有些笨拙地说，“它可能不太好看，也没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甚至再也不可能有任何新的改变了。”他弯起眼睑，“但它对我很重要很重要，所以我也想小哑巴也喜欢它。” 　　“不。”祀寂生放低声音，灯希怔了怔，又听银鲛一字一句地说，“它很美。” 　　灯希呆呆地问，“真的吗？” 　　祀寂生，“嗯。” 　　灯希试探地问，“那小哑巴喜欢吗？” 　　银鲛再次颔首。 　　灯希游上前，再次牵了牵银鲛的手，“我还想带小哑巴去一个地方。” 　　他们游出洞xue。 　　蓝尾带着银鲛往更深处游去，深渊之底，并不是一片虚无，而是慢慢的，有了点荧光，那是一片又一片的珊瑚藻。 　　珊瑚草在冰冷潮湿的深海中发出了星点荧光。 　　层层叠叠的海葵大得似乎能将灯希整个鱼都包进去。 　　灯希转过来，“这里，是我刚出生没多久，就找到的地方。”他小声说，“是我们族里的传承地，虽然，那个传承记忆好像不太靠谱的样子。” 　　至少关于发情期怎么度过这一部分，就没跟他说。 　　他带着银鲛的手，去触摸海底沙地上生长着的珊瑚草，跟海葵类似花瓣的触手。 　　银鲛并不是人鱼，触碰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可灯希却莫名地有些紧张。 　　在看到随着海水流动的珊瑚草圈住了银鲛苍白的指尖时，眉眼雀跃一瞬，在触碰到海葵时，层层叠叠的触手微微合拢，又放松地舒展开。 　　灯希睁大眼睛，澄澈的蓝眸亮起，“它们在说，欢迎你的到来。” 　　祀寂生微微怔忪。 　　灯希弯起眉眼，“它们都很喜欢小哑巴。” 　　人鱼传承同意他跟一位雄性、甚至还不是自己种族的生物成为配偶了。 　　灯希的唇角露出一个软软的笑窝。 　　小哑巴说得对，他是最后一尾人鱼又有什么关系？生不出幼崽鱼宝宝又有什么关系？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喜欢。 　　他喜欢。 　　所以大砗磲贝壳也很喜欢这位来客，所以传承之地轻而易举就接纳了第一次来的银鲛。 　　它们都在支持灯希的决定。 　　似乎连大海都在说，不要害怕，勇敢一点。 　　灯希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既然第一次是小哑巴先说的，那么这一次，就交给他吧。 　　他可以的！ 　　透金色的耳腮开始颤动，灯希紧张地开始呼出了透明的泡泡，突然紧紧抱住了面前的银鲛。 　　“我在星网上搜了好多好多，有些看懂了，有些没有看懂，他们说，婚礼之前，要带喜欢的人回家一趟，还要见家长。”灯希语无伦次，快成了个小结巴，“可我只剩下这些了。” 　　没有漂亮的家，也没有友好的长辈。 　　但是灯希还是想，小哑巴可以融入这一切。 　　灯希小声说，“你的试用期结束啦。”蓝眸微弯，“我很满意你，男朋友。” 　　祀寂生护在灯希背后的手缓缓收紧，有些用力，又因为不想弄疼灯希，克制地松懈开来，嗓音低沉，“我很荣幸。” 　　为遇见你，感到幸运。 　　银鲛跟蓝尾相缠上，他们的鱼尾下是沉浮的荧光，祀寂生吻得力道很轻，像在对一件极易破碎的宝藏。 　　因为太过珍重，一触即离。 　　深海之底突然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贯彻整个海域的吟叫，像在呼唤着什么，有些急切，一声而又一声得不停息。 　　一抹巨大无比的深蓝冒出海面，又飞速地沉入海面下，穿梭而过。 　　“是大鲸！”金发蓝尾的小人鱼意识到后，惊喜地欢呼道，“大鲸感知到我们的存在，来找我们了！” 　　银鲛冰冷的银眸稍稍柔和，“去找它吧。” 　　灯希牵紧了小哑巴的手，连带着小水母一起，向海面游去。 　　鲸叫声在某一刻穿透了整片天空，飞入云层，再贯通到了大海深处。 　　大海里很久都没听到的人鱼低唤再次重新响起。 　　它穿透海域，直击心灵。 　　变得很好听了。 　　作者有话要说： 　　doi了（车技没地展示，失落.jpg 　　番外会继续日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