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神病发现世界终于癫了》作者：煎饼要加果子
　　简介：
　　“…你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双相情感障碍，偏执性精神障碍…”
　　“那照你这么说。”青年顿了顿，冷静询问道: “我是不是没救了？”
　　面前长着三只头颅的医生笑了笑，占据了整个面目三分之二的口器抖动着，发出低声嗡鸣:“有救，这是医疗费用清单，需要先缴费。”
　　“…”
　　*
　　沈缙云以为自己下半生恐怕都要在疗养院里度过了。
　　拿着精神状况完全异常的诊断书，他走在大街上，放眼过去，鱼头人身的妖怪在开美人鱼烧烤摊，浑身长满眼睛的奇特生物在街头跳社会摇，脑袋是朵向日葵的店员微笑着请他试喝新出的饮品。
　　偶尔在梦中，他还能听到遥远之地传来的破旧琴音，影影绰绰的巨影笼罩着星球，无数骨碌碌的眼珠在血色星空下窥视着大地。
　　沈缙云: 就这？（极度冷静）（习以为常）
　　直到某天，鬼怪的伪装被撕破，人们意识到了世界的真相，并且陷入了极度疯狂之中。
　　没有人类可以正面直视祂们，除了某个以为自己精神病发作的疯子。
　　沈缙云扯过那位至高无上的“神祇”银发，皱着眉头仔细辨认:“…我脑子不太好使，经常出幻觉，你是谁来着？”
　　*
　　当万物衰败、鬼怪肆虐之时，有人曾看到一位银发青年独自站立在血色星空下，与那些古老山脉遥遥对视，鬼怪皆不敢近身。
　　他是属于这颗星球的“新神”。
　　*迪化流，所有人都认为主角很厉害
　　*文中角色的观点不代表作者
　　*克苏鲁神话风格文，私设多多
　　诡异外神x实验体白毛
　　操控与反操控，就这个爽！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爽文 异想天开 脑洞 克苏鲁
　　主角视角：沈缙云 弥斯特瑞亚斯
　　一句话简介：外神总想侵占我
　　立意：勇往直前，不要被流言蜚语迷惑


第1章
　　【哔——】
　　【生命体征良好，心率正常，体温正常，四肢健全。】
　　【即将开启‘仪式’。】
　　机械的电子音尖锐地回荡在这片空旷场所内，四周冰冷的钢筋铁壁反射出众人凝重的面庞，每个人都如临大敌地盯着正前方的实验舱。
　　“诸位！为了这一刻，我们已经筹备了整整——十五年！”
　　短暂的寂静后，突然有人举起双手，脸上洋溢着激动与紧张，试图鼓舞人心，朝众人大喊道。
　　他身上的长款工作服倒映在墙壁上，如同一具苍白的幽灵。
　　“人类的未来，我等的毕生心血！”
　　“此刻终于——”
　　他扭过头，镜片下的眼珠无法遏制地乱颤，流露出极端的狂热、痴迷。
　　在众人视线的尽头，呈现出一座苍白的高大实验舱。
　　全舱用透明材质打造，可以清晰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一道人影。
　　隔着厚重舱窗，内里沉睡着一名神情平静，皮肤苍白、如玉雕般的少年。
　　他飘散着满头银发，发丝轻柔地流淌在实验舱中，像笼罩着一层雾般的星光，将少年恬静的睡容衬得更加凛然。
　　他身形单薄，看上去年纪不大，莹白胸膛在微微起伏，说明这并不是一具被冷冻保存的躯体，而是活人。
　　在这座倾泻着冰冷科技感的实验舱下，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刻着一行小字。
　　“X998643”
　　像是某种神秘编号。
　　“终于...努力没有白费！”
　　“我们将掀开属于时代的新篇章！！”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众人纷纷鼓起掌来，被此刻的情绪渲染。
　　冰冷空旷的研究所里，充斥着难得一见的欢欣鼓舞。
　　【‘仪式’倒计时开启】
　　【十】
　　【九】
　　...
　　四周再次寂静下去，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实验果实的成熟。
　　而实验舱中，沉睡着的少年似乎对外界一无所知，仍然阖目。
　　秒针规速推进。
　　【二】
　　【一】
　　【哔——】
　　倒计时结束，空气中猛地一沉。
　　这不是夸张的比喻，空气中确实是有某种粘稠且压抑的物质降临了，众人身躯遭到了沉重压迫，身形不稳地栽倒在地上。
　　强大的压迫导致耳膜嗡鸣，研究员眼冒金星地艰难爬起来，立刻看向实验舱的方向。
　　少年还在。
　　“失败了？还是...？”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下一秒，一双缓缓睁开的灿金色瞳孔浮现在实验舱内。
　　“！”
　　在看到金瞳的那一刻，脑海中的警报声瞬间爆鸣拉响，灵魂深处的战栗涌上四肢百骸，无法言喻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神。
　　“神...”
　　降临了。
　　仅仅是一眼，视神经便如遭重创，研究员闷哼一声，细细的血丝从眼角渗了出来。
　　“喀嚓！”
　　坚不可摧的实验舱外表，有缝隙在逐渐蔓延。
　　“坏了！实验舱无法囚禁住‘祂’！”
　　听到声音的人顿时脸色大变。
　　“启动紧急备用方案！！”
　　“来不及了...”
　　空气中无形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大，桌椅开始变形、扭曲，直到被压瘪。
　　研究员能听见自己浑身的骨骼在悲鸣，腹腔内传来剧痛，内脏几乎被压碎爆开，浓浓的血腥味漫上喉头。
　　仅仅一分钟不到，整个研究所几乎被夷为平地。
　　漫天的物质碎屑中，濒死的研究员双目怒睁，浑身动弹不得，身躯残破干瘪。
　　但他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看到了世间最美的场景。
　　实验舱破碎了。
　　如破茧的蝴蝶，伴随着迸射的遥远星光，那是宇宙深处的风景。
　　祂脱离了实验舱，双脚赤.裸地站在残垣断壁之中。
　　银色的长发像闪烁的银河，四肢修长，身躯冰雕玉琢般莹白。
　　祂面无表情，神情可以称得上冰冷，无机质的灿金眼瞳平静地俯视着周遭一切。
　　神在用人的躯体审视着这个世界。
　　“嗬！呃哈哈哈...”
　　研究员血肉模糊地挣扎着，从破碎的喉咙中溢出癫狂的笑声。
　　“我...们..成功...”
　　了
　　气息一顿，他扭曲的笑容停滞在空气中，意识则陷入了永恒黑暗。
　　不只是他，研究所中其他活物，甚至是周遭的荒原、相邻几百公里外的小城镇，在这一刻都被汹涌的神降力量所吞没。
　　万籁俱寂。
　　——
　　“啪！”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响指，窗帘被拉开，明亮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
　　乍一接触光明，紧闭着的眼皮便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缓慢睁开，露出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
　　视线从模糊逐渐清晰，头顶是常见的医院天花板，空气中隐约有消毒水的味道。
　　他动了动脖颈，看向窗前。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整理着窗帘系带，头也不回道:“还是一样的场景吗？”
　　医生说话的声音很奇特，带着“嗡嗡”的回音。
　　“是的。”
　　“嗯....看来催眠疗法效果也一般啊。”
　　医生闻言，沉吟了片刻，才转过身来，面朝病人。
　　而用躺在治疗床上的病人视角去看，医生是一名长着三个脑袋，嘴巴呈锯齿状的奇怪男人，六只眼睛都覆盖着黑色的薄膜，就像某种昆虫。
　　变异螳螂精？
　　病人不禁为自己脑海中冒出来的想法逗笑了。
　　“奇怪的研究所...爆炸的实验舱，再然后呢？”
　　他听见医生询问道。
　　“没有印象了，”病人语气平静:“只有这点记忆，其他的我还是回忆不起来。”
　　窗外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让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瞳看起来好似淡金。
　　说话间，病人从床上站起来，整理了下衣领，一头银白短发柔顺地贴在后颈，显得皮肤很白。
　　“今天就到这吧，这是下一疗程的药。”
　　他接过医生递过来的药盒，正推开房门出去的时候，对方突然又叫住了他。
　　“沈先生，上次的检查结果还没给你。”
　　沈缙云不得不停下脚步，从医生的手中接过厚厚一沓检查单。
　　“...你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双相情感障碍，偏执性精神障碍......”
　　“那照你这么说。”沈缙云语气微顿，冷静询问道: “我是不是没救了？”
　　医生笑了笑，又递过去一张清单，占据了整个面目三分之二的口器抖动着，发出低声嗡鸣:“有救，这是医疗费用清单，需要先缴费。”
　　“...”
　　沈缙云看着缴费名单上的巨额数字陷入了沉思。
　　将检查结果塞进口袋，他从治疗室中离开。
　　医院的走廊干净无人，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不急不慢的回荡。
　　关于医疗费用，沈缙云得好好考虑一下，毕竟手头没有这么多钱。
　　沈缙云是一个精神病人。
　　并且他没有人生前十五年的记忆。
　　人的0-15岁，会有着怎么样的人生经历？
　　他不清楚，在刚刚醒来的时候，身体只残留着生存本能，但好在他能听得懂别人讲话，也认识文字，只是缺乏生活常识。
　　而从他苏醒在这个城市至今，又过去了整整五年。
　　沈缙云一开始也并不清楚自己的年龄，等安顿下来后去过一趟医院，通过骨龄测试才知道。
　　穿过这条走廊，前方便可以看得到医院前厅大门。
　　导医台的护士穿着浅蓝色的短裙制服，腰肢纤细，正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
　　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她将头转了过来，用布满整张面孔的密集眼珠静静地注视着沈缙云。
　　“祝您早日康复，沈先生。”
　　细细的声音从衣领中传来，她的嘴巴藏在白皙的脖颈，一张一合间能隐约看到里头的喉骨。
　　沈缙云只淡淡瞥了一眼，面不改色，脚步如常地与她擦肩而过。
　　“感觉最近的病情又加重了...”
　　踏出医院，抬头感受了一下阳光的温度，他不禁喃喃自语。
　　好像...以前的世界还没扭曲到这么严重？
　　在几个月前，医生和护士看起来都还有人形。
　　照这样下去，沈缙云怀疑自己哪天醒来，看见天空和大地颠倒了都不奇怪。
　　但转念一想到治疗费用清单上的金额，他就忍不住皱眉。
　　以目前的积蓄，估计只够付个零头。
　　...还是有些影响正常生活的。
　　沈缙云穿行在空旷的街道上，最近可能是经济不景气，大街上的车水马龙少了很多，就连行人也寥寥无几。
　　随意撞见一个人，对方也总是会呈现出扭曲、折叠、诡异等等的任何形态，看起来有点难以接近，让沈缙云很苦恼。
　　他的病情已经到了无法辨认出人类样貌的地步了。
　　扫了辆小黄车，骑行大概十分钟，路经过一个拐角，一间挂着闭店招牌的世纪华联超市便映入眼帘。
　　还掉小黄车，沈缙云推开店门，将招牌翻了个面，显示:营业中。
　　他动作熟练地打卡上班，然后站在收银台前发呆。
　　“最近的客人也变少了...”
　　沈缙云所处的城市并非一线，物价工资都不高，月薪三四千是常态。
　　居民虽说不多，但也有个千万级别，就是最近几个月，电视上的“经济下滑”，“下岗”，“倒闭”等词语频繁出现，让他也有些担忧起来。
　　超市规模很小，基本就是卖些粮油零食、家用杂物，有且仅有他一名员工。老板已经外出很久没有回来，而根据店里的营业额来看，沈缙云都怀疑老板是偷偷出去找班上来养活他和这家店了。
　　“叮——咚！”
　　就在他神游之时，门口的迎宾提示自动响起，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爬了进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这位客人？”
　　沈缙云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衣着凌乱的中年男人，脸上疲惫不堪，下巴上挂着淡青胡茬，有些邋遢，眼神慌张警惕。
　　当他攀着柜台站起身来的时候，率先将视线放在了沈缙云身上。
　　“你你，我....”
　　中年男人一张口，舌头开始打结，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快把门锁起来....外面有吃人的怪物！！”
　　他深呼一口气，一把抓住柜台边缘，情绪激动，哑声吼道。
　　“快锁门！”
　　“....”
　　“这位客人，掰坏柜台要赔钱的。”
　　当中年男人发现沈缙云像看傻子一样盯着自己的时候，不禁浮现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来。
　　“它们可是会吃人的！”
　　“你...难道不害怕吗？”


第2章
　　“吃人？”
　　沈缙云的脸上泛起疑惑。
　　男人噎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珠颤了颤。
　　鬼知道这个城市是怎么了。
　　大概一个月前，城市中突然爆发多起怪异事件，一些看得见看不见的未知生物开始袭击人类，而被受害者则会表现出类似被感染的症状。
　　刚开始时，许多居民不想坐以待毙，纷纷选择逃离城市，高速公路因此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只是聚集的人们并不清楚这样做会引来更恐怖的东西。
　　当时他已经开车接近高速路口，却被迎面而来的尖叫声和咀嚼声吓得半死，当他屏住呼吸，凝神看向前方的时候——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浑身汗毛直立，无边无际的恐惧将心神吞没，大脑如遭重击。
　　中年男人发誓，自己几十年的生命中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场面。
　　那样怪诞、扭曲、骇人听闻的东西....
　　难道是外星物种？
　　它裹在活人的头颅上，将整个人如啃棒棒糖一般吞噬，人类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啊啊啊！”
　　破碎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将身体蜷缩在货架后，用力揪住了头发，肩膀剧烈颤抖。
　　后脑勺一阵麻痒，男人有些眩晕，几乎不敢回头去看店门外，他用尽全力伸手揪住了沈缙云的衣领，崩溃道：“我让你锁门！你到底在干什么...它会发现的....”
　　“太显眼了，整条街就只有你一家店在营业....”
　　话音落下，他的声音突然一顿。
　　对啊，幸存的人都闭门不出，大街上除了像他这样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的人，就只剩下怪物在游荡，为什么眼前这个青年还能坦然自若地开店？
　　视线颤抖地对上了那双平静的浅琥珀色眼睛，他心中再次被惊惧填满。
　　难道，他也是....
　　“不好意思，请你放手好吗？”
　　青年隐隐有些不悦，垂目望着这个看起来状态不太对劲的中年男人。
　　他颤颤巍巍松开揪着沈缙云衣领的手。
　　“....”
　　沈缙云整理了一下领口，面对不礼貌的客人，有着良好职工素养的他并不会放在心上。
　　“你看起来不太好，需要我叫120么？”
　　他客气地询问道。
　　没想到中年男人狠狠打了个哆嗦，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吓人的东西，急忙摇头：“...千万别！”
　　他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医院，那里早已沦落为怪物的巢穴。
　　也不能打电话，信号会遭到干扰。
　　就在男人六神无主的时候，却听见沈缙云继续问道：“那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看中年男人的样子，说是潦倒也不为过，莫非是附近的流浪汉？
　　这样想着，沈缙云便不由得回忆起五年前的自己。
　　他顿了顿，指向身旁的保温箱，示意道：“你要是实在有困难，我可以请你吃。”
　　中年男人愣住，他瞄了眼青年的脸色，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温暖的保温箱中，适时传来了食物的香味，令男人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我身上还有些钱....”
　　男人顾不上再分辨青年究竟是人还是怪物，对食物的渴望压倒了一切顾虑。他慌忙掏了掏口袋，抓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放在台上。
　　在他期待的眼神下，沈缙云戴上手套，从保温箱里取出几根烤肠，满满地塞在纸袋里，不是什么昂贵食物，但足以饱腹。
　　“那边可以休息。”
　　他又贴心地给对方指了指靠窗的角落，那里摆着两张彩色塑料凳。
　　“不，不用....”
　　中年男人一看到窗户，当场脸色就白了，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街道，一旦有怪物经过，他肯定会被发现的。
　　于是他猫下腰，小心朝身后的货架深处挪过去，中途不忘给嘴里塞一只烤肠。
　　只是男人没发现的是，当他转过身的同时，柜台后的青年眼神陡然一凝。
　　只见中年男人的后脑勺上，往里凹陷出一个极深的大坑，里面甚至能看到中空的颅骨内壁，还有一团深红色，布满经络的奇异肉囊。
　　那团肉囊正在缓慢地跳动着，如心脏一般。
　　似乎是沈缙云的视线太过灼热，肉囊蠕动了几下，外表皮层突然朝两边扒开，露出一只硕大的圆滚眼球。
　　【嘻嘻】
　　沈缙云耳边传来了似真似幻的笑声。
　　“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他轻声开口，语气仍旧平缓。
　　“...声音？”
　　正往嘴里塞食物的中年男人疑惑地回头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嘻嘻】
　　几乎是下一秒，那道笑声又回荡在耳边。
　　沈缙云闭上双眼，开始深呼吸。
　　等再次睁开眼睛，他发现声音消失了，但男人后脑勺里的肉囊还在。
　　那是什么？
　　最近看到这种东西的频率变多了，医生告诉他那不过是精神病的并发症。
　　【“幻觉是不会对你产生伤害的。”
　　长着六个脑袋的医生如是说道: “当然，你可以无视它们。”】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不管周围扭曲成什么样，那些东西都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肉囊应该也是幻觉？
　　既然是幻觉，那就还是无视掉吧。
　　大口的吞咽咀嚼声从货架深处传来，听得出来男人很饥饿。
　　沈缙云继续站在柜台，久等不来下一个顾客，便拿出手机开始摸鱼。
　　网络上一片岁月静好，新闻里也没什么恶劣事件报道，上班族、学生还在平静地接受记者采访，采访主题:《你幸福吗？》
　　“我姓刘，哈哈哈哈哈开个小玩笑，我当然幸福。”
　　“是的，我很幸福！”
　　“肯定呀！难道你不幸福吗？”
　　手机屏幕中，大人、小孩面容祥和，露出了相似的微笑，咧着一排白牙，黝黑的瞳仁盯着屏幕，纷纷说道。
　　“我感到很幸福！”
　　画面一转，记者面露微笑地举着话筒，两只眼睛像黑黑的核桃，对着摄像头，声情并茂地轻柔询问:“那么你呢？你~也感到幸福吗？”
　　沈缙云手指一动，划到下一个视频。
　　“四个大字！你滴鱼王！”
　　手机竖屏中，出现了一个穿着鱼头头套的人，花手飞速旋转，像直升机的螺旋桨。
　　看样子是在进行抽象直播。
　　“欢迎热爱生活热爱眼睛的护士小姐进入直播间！”
　　“欢迎弥斯***进入直播间！”
　　“....”
　　沈缙云神色不改，继续往下滑动。
　　但就在此时，角落中的吞咽声猛地增大。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寄生在中年男人后脑勺中的肉囊突然翻开外皮，似乎已经等待已久，深红色的膜包裹住他的口鼻，瞬间就将整个身体吞噬。
　　男人只感受到后脑勺的麻痒，紧接着眼前一暗，耳边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呼救声。
　　原来...我也被...寄生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
　　可能是一个月前，他在高速路口仓皇逃离的时候，也可能是不久前，离家外出寻找食物的时候。
　　很快，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中，身体被快速腐蚀吞噬。
　　肉膜鼓动起伏，咀嚼声与吞咽声混作一团，像是什么凶猛野兽在进食。
　　沈缙云回过神，把手机关掉，疑惑地看向声源处。
　　但或许是被货架遮挡住了身形，他什么也没看见。
　　“咕噜咕噜...”
　　那声音已经大到回荡在整个超市内，无法令人忽视。
　　沈缙云微不可查地皱眉，一只手摸上手机，他不清楚刚刚的中年男人在做什么，万一发生点意外，他得拨打报警电话。
　　悄无声息地从柜台后方离开，沈缙云靠着墙壁慢慢往深处走。
　　很快，那块场景便尽收眼底。
　　物品摆放整齐，地板干净光滑，墙壁雪白，没有丝毫异样。
　　但，也没有中年男人的身影。
　　“....”
　　“啪！”
　　头顶天花板的灯管爆出一道轻响，像是有点接触不良。
　　沈缙云环视一圈，周围除了货物外，什么都没有，店中空空荡荡。
　　只有他一个人。
　　不对，还是有东西的。
　　沈缙云低头一看，发现一个包裹着烤肠的纸袋静静地放在货架前，包装袋微微透油，还冒着热气。
　　他拾起来，打开数了数，发现正是之前从保温箱里捡出去的烤肠，不过数量少了一根。
　　“刚刚发生了什么？”
　　沈缙云默默地将食物扔进垃圾桶，陷入沉思。
　　那个中年男人去了哪里？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超市就这么点大。
　　“看看监控吧....”
　　他返回柜台，开始动手调取刚才的监控视频。
　　监控有点卡顿，短暂的黑屏后，就开始满屏冒雪花，什么也看不见。
　　【未知故障】
　　沈缙云不得不无奈放弃。
　　在他离去不久，男人消失的地方，那里的天花板灯管缝隙中，隐隐约约有深红色的血肉滑动，外表覆盖着经络。
　　【嗝】
　　似乎是吃饱了，它开始困顿起来，回味着刚刚的大餐，陷入了短暂的行动迟缓中。
　　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
　　从外表皮肉中剥开一道缝隙，它从中偷窥着不远处的柜台，盯着那道高挑的身影，瞳孔流露出些许贪婪。
　　【有吃的】
　　【嘻嘻】


第3章
　　直到临近下班的时候，沈缙云依旧没找到中年男人的踪迹。
　　“...怪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动作麻利地清点柜台，最近生意不是很好，一整个下午都冷冷清清。
　　关上卷帘门，沈缙云趁夜色绕进店后面的一条小巷子，这里是排老旧的居民楼，步行几分钟就能看到一条贴墙的铁皮楼梯。
　　楼梯旁的墙壁上零星贴着劣质的广告纸，大多都是些□□、招聘之类的。
　　沈缙云踩着楼梯，径直来到二楼。
　　刚一上来，便听见二楼的某扇门内传来“砰砰砰”的踢踹声。
　　沈缙云不禁皱眉，原地驻足了一会儿，但那道声音却又消失不见了。
　　他这才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打开了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防盗门。
　　“啪！”
　　手指摸到了玄关处的开关，很快，柔和的灯光便将整个狭窄的室内照亮。
　　这是间不大的一居室，虽然简陋但五脏俱全，是沈缙云在这座城市的安身之处，他对此还算满意。
　　他将衣服的扣子解开，起身去浴室。
　　淋浴头中喷洒出热气腾腾的水流，不多时，四周的瓷砖便在氤氲中蒙上一层水汽。
　　沈缙云伸手调试着温度，背对着洗手台，洗手台上方的圆镜中能隐约倒影出人影。
　　但本应该反射出他背部的镜面，此时却隔着水雾，于朦胧中显露出一道奇怪的影子。
　　那身影有些飘忽不定，在镜中影影绰绰，就像是链接到了某个异空间一样。
　　过了一会儿，那影子逐渐清晰，勾勒出一道薄薄的清瘦轮廓来。
　　“祂”将正面朝向镜外，面容略微模糊，但能辨认出五官俊美，神态平静，有股无法言喻的神秘气质。
　　若此时有人站在浴室中望向镜子，会发现镜中的身影有些眼熟。
　　乍一看，居然与沈缙云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但“祂”的脸庞和身影，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微妙变化。
　　类人的身影，时而像随风而动的树枝，时而像一桩融化的蜡台，扭曲飘忽，并不凝实，颇为诡异。
　　“祂”在看着他。
　　沈缙云并没有注意到背后的景象，他手指微动，将衬衫褪去，随手放在一旁的衣架上，银白发丝下，裸.露出曲线流畅的苍白脊背。
　　沐浴在热水中，沈缙云突然心中一紧，从后脑勺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似乎有什么黏腻阴冷的视线正在角落中窥视着自己。
　　他猛地回过头，隔着水雾看向身后。
　　下一秒，与镜中侧身的自己诧异地对视。
　　“....错觉？”
　　沈缙云环视浴室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匆匆洗完，沈缙云随意地在腰间系上浴巾，站在了圆镜前。
　　用手指擦了擦镜面的水汽，看着镜中的自己逐渐变得清晰，银白发丝微微渗水，有几缕粘在脸颊旁，显得略微凌乱。
　　沈缙云原本打算擦干头发便离开浴室，但就在这惊鸿一瞥下，却意外发现了些别的东西。
　　镜中反射出在淋浴头附近的瓷砖墙壁上，有一串深红色的诡异东西在缓缓攀爬。
　　那东西有着柔软的身体，外表遍布经络，最中心的地方长着一颗怪异肉囊，如人类的心脏般正在鼓动起伏。
　　它外表堪称恶心，浑身没有骨骼，令人想起海洋中靠寄居在动物外壳中的软体生物。
　　...是白天寄生在中年男人后脑中的怪物。
　　在看到怪物的同时，沈缙云下意识地闭上双眼，深呼吸，让自己清空思绪。
　　医生告诫过他，凡是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都是幻觉在作祟。
　　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只有这样，他才能维持目前的工作和安稳生活。
　　半分钟后，等再次睁开双眼，怪物的身影从镜中消失了。
　　沈缙云神色如常地回到卧室，服过药后便打算入睡。
　　此时已经是深夜，他没有熬夜的习惯，困意上涌，没一会儿功夫，意识就逐渐朦胧起来。
　　卧室内光线昏聩，窗外夜色浓重，青年沉静的面庞隐没在黑暗里。
　　耳畔隐约传来如有若无的杂音。
　　【嘻嘻】
　　【——】
　　.....
　　星星。
　　许多颗星星镶嵌在天幕上，恍若银河铺设在头顶，脚下则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清风徐徐，风声从遥远的地方引来了虚幻的琴声。
　　若是抬起头，朝远方望去，会在地平线外发现一些模糊的高大身影。
　　那绝非是人类的样貌，也不同于这个星球所有的已知生物，祂们高耸入云、扭曲疯狂，令人毛骨悚然。
　　祂们的上半身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微微佝偻着，像在观察金鱼一般俯视着大地。
　　因此仅仅是站在地面上，就有种无处遁形，仿佛全身都被看透了的感觉。
　　在这种压抑、混乱的氛围中，沈缙云却十分镇定，甚至是坦然接受了周围的一切。
　　因为这里是梦境，每当熟睡后意识进入这里，沈缙云都会由衷地感到平静和惬意。
　　梦能反射出一些精神状态，沈缙云觉得自己的大脑构造跟别人不太一样，他的灵魂似乎链接着另一个如深渊般的东西，他不清楚那是什么，但隐隐能感受到一丝共鸣。
　　【....】
　　突然，一道窸窸窣窣声从田野某处响起。
　　沈缙云低头一看，赫然发现白天见过的诡异肉囊居然也在这里。
　　它穿行在灌木丛中，动作缓慢，想用树枝枯叶来掩盖住自己，躯体缩成一团，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藏在两瓣外皮下的眼珠，正在剧烈地颤抖。
　　沈缙云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梦里看见什么都不觉得稀奇。
　　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抬起脚步，朝田野的尽头走去。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天幕上星辰闪烁，其中一颗突然动了动，紧接着飞快朝大地流逝而来。
　　流星在天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光，逐渐靠近地面，等离得近了，它的真实面貌也显现出来。
　　那是一颗布满坑洼的硕大眼球，表层覆盖着岩石块，体型相当于一颗中等体型的陨石。
　　而它的瞳孔，居然还在半空中骨碌碌地转动着，如同在巡视。
　　没过多久，“流星”视线一顿，盯着下方某处的灌木丛，很显然，它发现了肉囊。
　　霎时间，漫天星辰齐齐运转，纷纷将视线移动过来，并露出了原本面目。
　　那竟然是无数只类似眼瞳的东西。
　　它们伪装成星星，悬挂在银河系中，与大地遥遥相望。
　　任何生物看到这一幕都会感到战栗，从骨髓中迸发出对于不可名状的恐惧。
　　跟巨物相比，身形渺小的肉囊就像是饭桌上的一粒米，它选择躲在灌木丛中装死，再也没了之前的气焰。
　　一只瘦长干枯的手从天际探了下来。
　　此时俯视着地球的某个高大身影，将手臂伸入灌木丛，精准地捉住了肉囊。
　　【——】
　　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锐惨叫，便被手臂带入云层之上。
　　高高的天际，隐约传来了一道微弱的吞咽声。
　　祂吞噬了它。
　　沈缙云对此一无所知，他正行走在田野之间，欣赏着周围的景色。
　　梦里没有时间概念，只有当眼前出现那东西的时候，他才会停下脚步。
　　轻柔的风拂过脸颊，沈缙云抬起头，看向...“祂”。
　　那是一座布满荆棘的雕像，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组成，表面略微风蚀，依稀可以辨认出类人的身躯，头颅低垂，辨认不清具体模样。
　　雕像年代久远，细节处已经模糊不堪，但据目测，高度应该有四五十米，跟自由女神像差不多，高高屹立在田野的尽头，身后就是星空。
　　再看雕像的姿态，能察觉到“祂”高高在上的冰冷感，就好像在很久以前，“祂”就是这般俯视着下方跪拜的人群一样。
　　沈缙云静静地观察着雕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那些攀附在雕像外表肆意生长的荆棘，似乎减少了一些？
　　最开始在梦中见到雕像的时候，粗壮的荆棘就像牢笼一样紧紧把雕像困住，比现在要严密得多。
　　梦见雕像代表着什么？
　　如果荆棘全都消失的话会怎么样？
　　沈缙云曾经尝试在网上找人解梦，但每次的结果都不太一样，只能放弃追究。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砰砰”巨响突然从远处传来。
　　梦中的宁静瞬间被打破，随后整个天空开始泛起波澜，眼前的画面也变得模糊不清。
　　“....”
　　沈缙云意识逐渐清醒，睁开眼，看到了黑暗中的卧室天花板。
　　“砰砰砰！”
　　是从隔壁传来的撞击声。
　　在睡梦中被惊醒，任谁也不会感到心里舒坦，沈缙云皱起眉头，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踩着拖鞋，打开房门，径直穿越走廊，来到了楼梯口旁的那扇房门，用力地拍了拍。
　　“有人吗？”
　　门后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沈缙云看了眼手机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
　　他沉吟了一下，隐约记得这户住着一家三口，但已经有个把月没有碰过面，不清楚是不是这家人又发生了争执。
　　为什么说又？
　　因为从沈缙云搬进来开始，隔壁就经常爆发争吵和暴力事件，严重的时候能听见打砸声和惨叫，中间还夹杂着小女孩的哭声。
　　他曾经报过警，警察也上门调解过，会有一段时间的安分，但没隔多久又会恢复原样。
　　“把门打开，不然我报警了！”
　　沈缙云暗含威胁地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面前的防盗门门锁传来一声轻响，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道门缝。
　　“这不是你该管的。”
　　门后传来一道粗哑声音，沈缙云辨认出是这家的男主人。
　　“...赶紧滚蛋！”对方语气恶劣。
　　沈缙云眯了眯眼睛，并没有离开，反而用浅琥珀色的眼睛狐疑地盯着门缝。
　　他嗅到了一股从漆黑室内飘出来的恶臭。
　　那不是普通的垃圾臭味，而是像动物尸体腐烂多时，所散发出的浓烈腥臭。
　　就在他心中疑惑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道微不可察的哭泣声。
　　沈缙云当即用一只手抵住门缝，另一只手则举起手机里的报警通话页面，呵斥道:“开门，把灯打开。”
　　见他已经报警，门后的人脸色似乎变了变，不情不愿地将门缝拉大了些。
　　顿时，更加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沈缙云不得不屏住呼吸。
　　里面黑漆漆一片，对方并没有按照要求开灯，沈缙云脑中拉响警报，肩膀肌肉紧绷，抵开房门，迅速用手在玄关处的墙壁上摸索，找到了灯源开关。
　　突如其来的光亮有些刺眼，他眨了两下眼睛，很快适应了过来。
　　房间内乱七八糟，地板上覆盖着一层褐色的污渍，一串奇怪的物质悬挂在客厅的吊灯上，正在轻轻摇晃。
　　沈缙云的视线循着那东西，缓慢地抬起头。
　　他赫然发现一张人形的皮肉正紧贴在天花板上，腹部被开膛，而那串奇怪的东西正是它的内脏。


第4章
　　沈缙云神情一凛，下意识后退半步，他无法分辨眼前的血腥场面是真是假。
　　在客厅藏满杂物的角落里，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蜷缩着，后背还在抽搐，发出低声的哭泣，十分可怜。
　　她穿着一件半旧的背心，裸.露出来的手臂上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不少地方皮肉绽开，还在渗血。
　　“警察马上就来，我先带你去医院。”
　　沈缙云走上前，试图将女孩抱起来。
　　她并未挣扎，乖乖地躲进沈缙云的怀里，体重轻飘飘的，就像一张纸，几乎没什么重量。
　　...这不太符合一个七八岁孩子的体重吧？
　　沈缙云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正当他转身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刚刚给他开门的男人。
　　沈缙云以为自己会看到这家男主人那一成不变的颓丧模样，没想到此时站在门口的，居然是一具鲜血淋漓、白骨森森的骷髅！
　　它看上去已经死去很久，血肉溃烂，勉强能看出一点原本面目，肋骨下隐约可见有蛆虫在蠕动。
　　原来刚才闻见的腐臭味，是从男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一具尸体，刚刚是如何开口说话，并打开房门的？
　　脚步猛地停住。
　　沈缙云没看到的角度，他怀里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停下了哭泣，表情阴森森地盯着他，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她以为沈缙云会感到害怕，然后崩溃逃跑，没想到面前的银白发青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平静地询问:“你冷不冷？”
　　小女孩:“...有一点。”
　　沈缙云二话不说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
　　接着，他便忽视掉门口的死尸，继续朝外面走。
　　在即将经过尸体身边的时候，骷髅的身形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扑上来。
　　但不知为何，明明青年近在咫尺，它却没能上前半步，犹如空气中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阻挡了它，令它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剧烈心悸。
　　仿佛...青年的体内隐藏着什么...
　　小女孩表情一变，那具尸体与她精神相连，但自己居然无法操控它。
　　它在害怕。
　　这是为什么？
　　沈缙云抱着女孩飞快赶路，幸好他白天去的那家医院离这里很近，十几分钟就能到。
　　一路上，怀里的小女孩都安静出奇，一声不吭，若仔细看她表情，能从中分辨出一半疑惑和一半茫然。
　　这种平静直到沈缙云即将踏入医院大门时被打破。
　　“不，这里是...我不要进去！”
　　小女孩猛地清醒，尖叫起来，在沈缙云怀里剧烈挣扎，表情恐惧。
　　“听话！你身上的伤口需要处理。”
　　沈缙云不惯着她，直接迈步进入。
　　“放开我！放开我！”
　　医院中，表面上看起来仍旧安宁寂静，空旷的草坪旁停着几辆积尘的车，急诊部里亮着灯。
　　跟白天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明明是极普通的一幕，却让小女孩浑身战栗，表情扭曲，惨叫声也越发凄厉，好像医院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沈缙云有些奇怪，他以前也跟小女孩打过交道，对方的性格乖巧懂事，也很有礼貌，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我错了...快让我走！”
　　女孩用力抓住他的胳膊，眼睛里流露出极端的恐惧，逐渐有黑色的血丝从眼角溢了出来。
　　夜色里，女孩一双眼瞳几乎要化为墨色，额头有青筋暴起，血管虫子般不停扭动，煞是可怖。
　　女孩能感觉到，这家医院里藏着什么庞大又邪恶的东西，气息无比恐怖，绝非一般怪物可比。
　　甚至可能趋近于....“伪神”。
　　一想到那个词，它就浑身哆嗦，差点维持不住人类形态。
　　它原本是不久前跟同伴一起降临在这个城市中的怪物一员，并非地球物种。
　　在这段时间里，它吞噬了不少人类，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它面前就跟小肥羊一样，无论是孩童还是大人。
　　在消化掉一些人后，它得到了进化，能根据食物生前的记忆和面貌进行拟态，再以此来诱骗更多的人进行吞噬。
　　这里的怪物等级分明，像它这样低级怪物有许多，密集地覆盖在整座城市中。
　　而眼下在医院中的，绝对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只可惜伪装成小女孩的怪物力气太小，没有死尸作为帮手，它一时间没能逃脱沈缙云的桎梏。
　　*
　　“晚上好，沈先生。”
　　进入医院的空旷走廊内，护士小姐仍旧站在导医台前，声音甜美温柔。
　　话音落下，她满脸密密麻麻的眼睛动了动，视线逐渐移到了沈缙云怀里的小女孩身上。
　　在被护士看到的瞬间，女孩就立刻安静下来，漆黑的眼睛里死寂一片，不再挣扎。
　　“她受伤了，需要包扎一下。”
　　沈缙云放心地把小女孩交给护士，找了个休息的区域坐着去了。
　　“非常乐意...为您效劳。”
　　不知是不是错觉，护士小姐的声音更加轻柔了，尾音隐约含着一丝雀跃。
　　【咕噜】
　　是咽口水的声音。
　　小女孩早已浑身僵硬，气息萎靡，被沈缙云交给护士小姐后，便明白大势已去。
　　怪物中的弱肉强食也很常见，高阶吞噬低阶更是家常便饭。
　　但...
　　它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类能如常在怪物的地盘活动？
　　小女孩用漆黑的眼瞳死死盯住休息区的沈缙云，非常的不甘心。
　　他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惜低级怪物的分辨能力有限，它永远也无法知道原因了。
　　做了简单的检查后，护士小姐告知沈缙云，小女孩伤势严重，需要先住院观察。
　　而此时报警的后续也反馈了过来，警察这时候已经来到了租房二楼，简单查看后，给沈缙云回了电话。
　　“你们是说，没有看到大人？”
　　接到警察电话的沈缙云，表情有些不解。
　　“....确定家里没人吗？”
　　“好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沈缙云疑惑地挂掉电话，安顿好小女孩，打算回家休息。
　　小女孩的伤势明显是被打出来的，能干出这种事的只有她父母。
　　但警察却说，家里空荡荡的，没有看到任何大人。
　　难道是他们知道警察会来，悄悄躲起来了？
　　“那我看见的是什么？”
　　房间里两具尸体，一具贴在天花板上，只剩下人皮和内脏，另一具呈现骷髅状，残肉腐烂生蛆。
　　所以，还是幻觉？
　　沈缙云摇了摇脑袋，感到有些烦恼。
　　他吐出一口气，离开寂静的医院，回到家中。
　　再次路过小女孩的家时，他发现房门重新锁上了，应该是警察走的时候关上的。
　　“再睡一会吧。”
　　折腾了好一会儿，眼看都快要天亮了，沈缙云服下了医生开的药，重新躺到床上，在黑暗中闭上双眼。
　　在他沉沉睡去后，被窗帘遮住的窗外，是陷入夜色中的城市。
　　鬼影重重。
　　*
　　这里是一条不起眼的街道。
　　有人脚步凌乱，浑身狼狈地翻进小巷子里，在垃圾桶的遮掩下躲起来。
　　“它就在外面，我已经快要不行了...”
　　“这段日子以来，我不敢通讯，不敢求救，不敢做逃兵，我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
　　“但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作为一名调查员死去，或许是我最佳的归宿。”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光线微弱的电子显示器，手指颤抖着打出一段话。
　　“人类需要被拯救！我愿意以身寻找火种！”
　　今天是这座城市被怪物占领的第39天。
　　灾难来的毫无预警，外界一片混乱，新闻媒体的报道更是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官方立刻组织人手，用武力将这座城市进行锁边控制，才没有让怪物肆虐出去。
　　然而越是外围的怪物就越低级，真正难以消灭的藏身在城市中心，必须要想办法在怪物巢穴中杀出一条路，才能摸清城市中心的状况。
　　但血肉之躯，如何对抗那些畸形怪物？
　　他从进入这座城市后，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这部手机里有迄今为止我在城市中所见到的怪物信息，并且删除了身份识别登录，希望能帮到有缘人。”
　　这句话写完，他又沉默半晌。
　　真的会有人捡到吗？
　　这座城市中或许还有活人，但状况必定不乐观。
　　在来之前，从总部那里得到的情报来看，人类的未来非常渺茫。
　　那是一群来自外空、信奉外神、丑陋狰狞的怪物。
　　它们种族奇多，形态各异，并且以人类为食，寻常武器根本没用。
　　“我们能战胜它们，甚至是...祂们吗？”
　　垃圾桶外，传来了诡异的湿黏脚步声。
　　最后一刻，他将手机扔了出去，于黑暗中站起身来，怒视着巷子口的怪物。
　　“来吧！你这杂种！”
　　月光下，那东西浑身裹着粘液，足足有四五米高，看上去像从沼泽里爬出来的一样，章鱼足般的腕部呈现出透明色，身体最中央的位置有一张大嘴。
　　他闭上双眼，等待死亡降临，此时的心中模糊地迸出一个念头。
　　人类需要一位“神”。
　　一位可以拯救地球的“神”。


第5章
　　“叮叮——！”
　　跟往常一样，闹钟到点自动响起，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映入室内。
　　沈缙云起床洗漱，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发现果然多了一双黑眼圈。
　　快要到上班时间，沈缙云随便吃了点东西，离开家中朝工作的方向走去。
　　自从昨晚报过警后，隔壁就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外面的楼道里冷冷清清，没有丝毫人气。
　　踩着铁皮楼梯下来，当他路过巷子口的时候，脚下一硬，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
　　沈缙云微微愣了下，低头看去，赫然发现鞋底踩到了一部手机，屏幕略有裂缝，但款式很新，也没有多少灰尘。
　　他捡了起来。
　　“昨天貌似还没有。”
　　解开锁屏，屏幕中跳出来一张简单的桌面壁纸，上方的状态栏显示没有安插手机卡，无法联网。
　　可能是附近居民遗失的吧。
　　沈缙云试图打开用户页面，看看有没有能联系到失主的线索，没想到下一秒，屏幕一黑，电量耗尽了。
　　他只好决定先把手机拿在身上，等上班再充电查看。
　　出了小巷子，来到日渐萧条的大街。
　　但不知为何，今天不似以往那般冷清。
　　沈缙云凝神一看，发现在小超市斜对角的地方，新开了一家奶茶店。
　　店门口还挂着鲜红的横幅:茶千道开业酬宾，全场买一送一！
　　不仅如此，还有一名店员站在门口，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手中捧着托盘。
　　当沈缙云走来的时候，店员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立刻转了过来，表情不变:“这位客人，要试喝店里的新品吗？”
　　在转头的一瞬间，沈缙云也看清了它的长相。
　　只见店员脸庞的一圈都生长着鹅黄色的花瓣，额头和下颚则镶嵌着许多颗粒状的东西，貌似是瓜子。
　　它的脑袋是由向日葵花朵和皮肉组成的。
　　这一幕十分怪异，尤其是沈缙云走到哪里店员的脸就朝向哪里，仿佛逐日的向日葵。
　　沈缙云朝托盘中的杯子里望了一眼，奶茶中漂浮着两颗沾血的牙齿，血腥味扑面而来。
　　“....”
　　他只好摆了摆手，表示不感兴趣。
　　向日葵头的店员表情不变，微笑着注视他的离去。
　　来到超市，按照正常流程开店、整理，忙碌完后，沈缙云站在柜台后默默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才摸出手机，给医生的私人号发送了一条信息。
　　“...医生，我觉得病情又加重了，我甚至能闻见幻觉所产生的气味，这是正常的吗？”
　　没过一会儿，对面便回复道:“这是幻嗅症，是大脑在欺骗你，不要相信那些东西。”
　　“记得按时吃药。”
　　沈缙云若有所思，他用浏览器搜索了一下“幻嗅症”，发现确有其事，只好将刚才闻见的血腥味归咎于精神疾病。
　　他又想起早上捡到的手机，便把它放在桌角上孤零零的充电去了，并没有太在意。
　　“叮——咚！”
　　恰巧此时，门口传来了迎宾提示音。
　　自动门一开一合，刚刚见过的奶茶店店员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
　　它径直来到柜台前，开口问道：“请问这里有菜刀卖吗？”
　　沈缙云抬头看向他，礼貌道：“大的刀具店内无货，不过有水果刀，你需要吗？”
　　奶茶店店员头顶的花瓣摇晃了一下，面露可惜：“好吧，我之前的那把刀卷刃了，但食材还没处理完。”
　　奶茶店什么食材能让菜刀卷刃？
　　沈缙云感到有些古怪。
　　向日葵头店员付完钱，又慢吞吞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哗啦一声放在了柜台前。
　　沈缙云定睛一看，发现是瓜子。
　　“....”
　　“都是邻居，以后还要多多关照。”
　　向日葵头呵呵笑了两声，拎着水果刀走了。
　　它看上去十分愉悦，回到斜对面的奶茶店，将水果刀拆开，哼着歌朝后厨走去。
　　“啪嗒，啪嗒...”
　　脚步声从空旷的地板上传来。
　　后厨内，张泽浑身僵硬，四肢都被绳索束缚，急忙闭上眼，假装自己还在昏迷。
　　同时，胸膛中的心跳声越发激烈起来。
　　...那个怪物回来了。
　　向日葵头店员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似乎在挑选。
　　没过一会儿，它就挑中了需要处理的食材，弯下腰，把什么沉重的东西拖到了料理台，随后开始用水果刀切割。
　　张泽眯起眼睛瞄了一眼，只看到了怪物忙碌的背影，以及料理台上蔓延的血污。
　　他心里咯噔一声，恐惧瞬间蔓延上来，再次闭上双眼。
　　“第七天....”
　　这是张泽深入城市的第七天，他是官方组织起来的救援人员，一名基础调查员。
　　他的前辈全都失联，不知道目前是否还活着，但就算活着，大概状况也不会比他好到哪去。
　　在被怪物占领的区域，人类只能小心再小心，绝对不能被它们发现，这群丑陋的物种以食人为乐，极其猖狂。
　　向日葵头店员已经把自己想要的部位切了下来，放进破壁机中，摁下开关。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嗡嗡”声，张泽脑中飞快闪过脱身之法。
　　大概是后厨摆放的猎物太多，向日葵头居然没有先杀死他，而是率先起处理别的，这也就给了他一定的生存时间。
　　绳索束缚的很紧，张泽手指微动，悄悄摸了摸衣服的某个位置，那里留有一层暗兜，里面藏着一块刀片。
　　除了刀片之外，其他武器早在昏迷前就与怪物的搏斗中报废。
　　这时，向日葵头店员把破壁机中的不明液体倒进了奶茶杯，又放在托盘中，再次离开了。
　　那是怪物自创的“奶茶”，用令人作呕的东西冒充人类食物，在街头扮家家酒，邪恶又混乱。
　　张泽胃里泛起恶心，挣扎着把手伸进暗兜内，掏出刀片，开始割身上的绳子。
　　大约十分钟后，绳索断裂，他从地上爬起来，四肢仍有些发麻。
　　后厨内到处散落着动物残骸，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他一刻不敢多待，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一路上还算顺利，张泽咬紧牙关，靠着墙壁往外逃。
　　向日葵头店员背对着店门，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张泽飞快闪身到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背靠在角落中喘息，余惊未定，额头冷汗密集。
　　“不能继续在这座城市中待下去了，不然...”
　　他手里有向日葵头店员还有一些别的怪物的情报，足够交差，再耽搁下去迟早会沦为怪物口粮。
　　咽了咽口水，此时心跳声仍旧如雷震耳，张泽在巷子里休息了一会，便尝试前往其他区域。
　　只是刚来到街道上，耳畔就突然传来一阵奇怪又熟悉的劲爆音乐，令他惊愕地抬起头。
　　“凤！舞！九！天！”
　　“音乐工厂！”
　　“跳舞大典送~~给你！”
　　紧接着便是紧锣密鼓的电音，貌似还是用劣质音响播放，声音既响又聒噪，传遍了整条街。
　　“...”
　　“....？”
　　此时城市分明就是一座死城，怎么会有人在大街上放DJ音乐？
　　短暂的大脑空白后，张泽瞬间感到了可笑、荒谬，差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他茫然地看向声源处。
　　那音乐仿佛有种魔力，明明在以前，是张泽完全不屑一顾的土味乐风，此时却鬼迷心窍觉得该死的迷人。
　　音乐的频率刺激着张泽的大脑，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暗淡，眼前的世界从彩色闪回成黑白，思维也停止了运转。
　　脚步蹒跚着，一步步走向了音响。
　　离得近了，他也逐渐看清了站在音响附近的怪物。
　　即便怪物竭力去模仿人类，但还是能分辨出来极大的不协调感。
　　那家伙跟向日葵头店员一样，长着跟正常人不同的脑袋，就像是戴上了一层褐绿色的鱼头头套，四肢纤长，皮肤外表隐约闪过密密麻麻的眼珠。
　　它的身上还穿着不协调的紧身裤豆豆鞋，看着更加滑稽了。
　　怪物就站在那里，垂涎地盯着他。
　　真是令人作呕的外貌....
　　张泽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看着自己在朝怪物接近，内心还保留着恐惧本能，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怪物裂开了庞大的鱼嘴，露出里面散发着恶臭的尖牙。
　　就在他无望地闭上眼睛，打算迎接死亡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道清朗的呵斥声。
　　“有完没完？这里是公共场所。”
　　音乐声戛然而止。
　　张泽的身形猛地一顿，如梦初醒，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津津。
　　他脚一软，差点跌倒在路边。
　　再次抬起头，只见一名留着银白色头发、身形高挑的年轻人正迈步过来，眉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满。
　　青年看着像是城市中诸多打工人的一员，此时把上衣袖子卷起，露出一截白的发亮的小臂，指着鱼头怪道：“又是你！”
　　“都说了这里不让直播，影响我做生意，再说了附近还有居民，你扰民了知道吗？”
　　他毫不客气道。
　　居民？
　　这附近还有居民吗？
　　张泽愣住，他这一路上除了同为调查员的同事外，还没有见过一个正常活人。
　　这是谁？
　　他甚至忘记了逃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缙云，大脑陷入了宕机。


第6章
　　他是谁？
　　张泽无法想象这里还有活人在活动，因为这条街位置靠近市中心，怪物聚集，非常危险。
　　当武器报废后，官方人员也只能沦为怪物口中的食物。
　　沈缙云皱着眉头，警告鱼头怪:“下次，再扰民我就报警了。”
　　报警...
　　张泽闻言浑身一颤，脑海中回忆起了极度恐怖的东西。
　　城市原本的警察早就牺牲的牺牲、疏散的疏散，岗位上哪里还有人？
　　想起这个，他的心情再次糟糕起来。
　　那些怪物...
　　占据了那些牺牲的警察身体，化作混乱又邪诡的模样，肆意吞噬活人，简直无法容忍！
　　医院、学校、警局全都变成了怪物巢穴，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无不让他胆战心惊，对怪物的惧恨也达到顶峰。
　　“....”
　　这边沈缙云正催促着戴着鱼头头套的家伙搬走音响，大街上重新回归了安宁。
　　在临走之前，鱼头怪物用它那双浑浊凸起的眼珠盯着张泽，喉咙里发出了怪异的呜咽声，像是在威胁。
　　但却没有对沈缙云的驱赶作出反应。
　　...它肯定会再回来的！
　　张泽有种预感，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但心中仍然不敢相信，怪物就这样走了？
　　我...逃过一劫？
　　张泽呆滞的眼珠缓慢动了动，视线移到沈缙云的身上，心底一阵战栗。
　　“你，你是...”
　　没有破绽，看上去完全就是正常人类的模样。
　　沈缙云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瞳，在阳光下泛着淡金的光彩，再加上满头银发，更衬得皮肤雪白，五官精致。
　　张泽不禁晃了一下神，随即又涌上深深的疑虑和警惕。
　　他下意识地后退好几步。
　　能用短短几句话逼退鱼头怪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类啊！
　　沈缙云正想回去，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姿态狼狈的男人，正满面惊恐地盯着自己，十分奇怪。
　　“？”
　　他满头雾水，遂开口询问:“...请问需要帮助吗？”
　　张泽张了张口，刚想说不需要，但环顾一周，却与马路后面的向日葵头奶茶店员对上了视线。
　　他脸色再次一变，刚刚鱼头怪物制造出的动静，肯定惊动了向日葵头店员，它已经发现自己逃跑了！
　　不过与鱼头怪一样的是，它也没有对沈缙云做出攻击的举动，只是远远地微笑，注视着他们。
　　张泽脑子转的没有嘴巴快，为了躲避危机，下意识地颤抖道:“我可以...去你那待一会吗？”
　　话音落下，他就瞬间涌上懊悔之意，毕竟眼前的青年不知底细，贸然求助未必是正确选择。
　　沈缙云不知他心中所想，自然不会拒绝顾客，点头道:“可以啊！”
　　张泽跟着他进了超市，等店门合上，外面的怪物没有追来，他这才瘫坐在地上，手脚冰凉无力，缓了好一会儿。
　　居然...
　　怪物居然真的放过了自己？
　　张泽愣愣地看着眼前正在用毛巾擦冰柜的青年，有些口干舌燥。
　　为什么会这样？
　　“需要点什么吗？”
　　沈缙云问道。
　　张泽这才回过神，摸遍浑身上下只找出了几枚硬币，放在柜台上。
　　“随便来瓶水就行。”
　　接过矿泉水，他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就往喉咙中灌，冰凉的水流直达胃部，让他也冷静了下来。
　　这里是一间看着很正常的百货超市。
　　面积不大，地板打扫的一尘不染，杂物摆放整齐，灯光明亮，丝毫没有受外界的影响。
　　张泽有些魂不守舍，唯一的店员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压根没把刚才的怪物放在心上。
　　他盯着沈缙云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是人？
　　还是怪物？
　　如果是怪物，为什么没有怪物畸形的模样？也没有攻击自己？
　　如果是人，那为什么能好端端生活在这座被怪物摧残的城市？
　　他完全想不通，甚至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怕惊扰了沈缙云。
　　视线在店内乱转，就在这时，不知看见了什么，张泽突然心中一紧，眼神陡然凝固。
　　柜台的角落中，放着一部正在充电的手机。
　　外表和型号非常眼熟，这分明是总部给调查员分配的工作机！
　　工作机里会记录一些调查员的自身经历，就算中途遭遇不测，手机中的存档也能告诉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且手机还安装有特殊芯片，若非这里被怪物侵蚀，信号被屏蔽，官方是可以追踪定位到每个机器的。
　　这是谁的手机？
　　是某个已经遭遇不测的前辈？
　　张泽一颗心瞬间坠落进深渊，浓浓的不安涌了上来。
　　同时，喉中泛起苦涩。
　　看来，这回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他甚至猜测沈缙云应该是比向日葵头店员和鱼头怪还要恐怖的怪物，甚至可以将人类的拟态做到非常逼真，这样就说得通了。
　　但眼下外面也有怪物在虎视眈眈，他已经无路可走。
　　已经到绝路了吗？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天色也渐渐变暗，一直都没有什么顾客来，生意冷清。
　　到了晚上，沈缙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客人还在，不由得出声提醒:“不好意思，店里快打烊了。”
　　张泽闻言浑身一个哆嗦，面露茫然。
　　“打烊了？”
　　“是的。”
　　男人的反应让沈缙云有些疑惑，因为他看起来十分踟蹰，并不是很想离开。
　　但这是不能阻挡沈缙云下班的。
　　他照常完成工作，熄灭照明，拉下卷帘门，然而在离开的时候，张泽又紧紧地凑了上来，嘴里似乎想说什么。
　　恰巧此时，沈缙云转过身，迎面便看到白天分瓜子给自己的向日葵头店员就静静地站在身后，距离仅几米远，手中捏着水果刀，面带微笑，像幽灵一样。
　　“！”
　　张泽脸色惨白，被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沈缙云抬手将垃圾袋扔进街头的垃圾桶，跟对方打了个招呼：“你也下班？”
　　“....”
　　向日葵头店员：“嗯呢，要再来点瓜子吗？”
　　“不用了，谢谢。”
　　沈缙云不爱吃坚果，于是婉拒了对方。
　　他转身进了小巷子，但走了没几步，却感觉有些不对劲，扭头一看，发现张泽还跟在身后。
　　沈缙云犹疑起来，问道：“你不回家吗？”
　　这人怎么回事？
　　“....”
　　张泽内心也在叫苦不迭。
　　他辨认不出沈缙云的身份，但是起码没有伤害自己，况且他也看出来了，向日葵头怪物大概是对沈缙云有所顾虑，不然刚刚它就直接可以捉住自己。
　　怪物还没有离开，就站在巷子口，转着脑袋盯住二人，因此张泽完全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离开沈缙云身边。
　　几分钟后，远离了巷子口，张泽已经望不到怪物的身影，才悄悄吐出一口气。
　　“所以，你为什么跟着我？”
　　看到沈缙云皱眉，他立刻再度紧张起来。
　　只是还没等张泽开口解释，沈缙云便注意到了他的窘态，试探地问了句:“你没有地方可去吗？”
　　“是...是的。”
　　看来也是个可怜人。
　　沈缙云显然把面前形容狼狈的张泽看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就跟昨天的中年男人一样。
　　他不禁暗自思索，不知为何，最近附近多了些奇怪的流浪汉。
　　沈缙云回想起在自己居住的那栋居民楼里，碰巧有个空出来的地下室，可以让张泽容身。
　　面对着不清楚底细的青年，张泽完全不敢拒绝，他跟着对方来到了地下室，这里虽然阴冷，但有张床，能住一晚。
　　“你先在这将就一下吧。”
　　沈缙云安顿好他就离开了。
　　地下室虽说在负一层，但并非是全封闭的。
　　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扇长方形的小窗户，可以窥见外面的天光。
　　直到在地下室安歇下来，张泽仍有些不真实感，没想到居然就这样从怪物身边逃走了。
　　还不能放松警惕！
　　他抹了一把脸，坐在床边，将今天的经历写在随身携带的工作机上。
　　*
　　沈缙云回到家中，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今早捡到了一部手机。
　　手机已经充满电，开机后，显示出简洁的主页，上面的软件很少，没发现什么常用的社交平台。
　　信号栏显示无网络。
　　沈缙云尝试连了一下无线网，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很轻松地便登录上了。
　　【欢迎使用X系统】
　　【尊敬的调查员，您有79条信息待查看】
　　在联网成功的同时，一条条未读信息随之跳了出来。
　　沈缙云没有偷窥别人短信的爱好，他忽略了那些待查看消息，在弹窗记录中往下翻，看到了一行日期为十几天前，标题鲜红的警告字样。
　　【红色警告！请及时断网！】
　　【尊敬的调查员，检测到当前城市污染程度扩大，内网已不再安全，请关闭联网功能】
　　除此之外，历史记录中还有一连串机械性的重复提示：
　　【当前信号无，正在向总部发起定位功能】
　　【连接失败】
　　【连接失败】
　　【连接失败】
　　...
　　沈缙云看得一头雾水。
　　但就在此时，屏幕中突然跳出来一个新的提示。
　　【当前信号良好，是否重新向总部发起定位功能？】
　　...
　　【连接成功】


第7章
　　与此同时，城市的边缘地带。
　　一片漆黑的定位屏上，突然多出一道显眼的红点，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因为这代表着调查员中有人进行了联网。
　　褚梦泽揉了揉疲惫的眼眶，腾地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凝视着红点，神情严肃。
　　“...这个位置，接近市中心了！”
　　“能查到是谁吗？”
　　技术人员急忙进行核对，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被怪物占领的地区，已经很久都没有新的情报送出来。
　　前线调查员之所以强制断网，是因为网络疑似被怪物窥视，只要联网就会有暴露位置的风险。
　　因此，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摆在众人眼前的都是一座死城。
　　“根据芯片核对，人员身份信息：王靖，男，46岁，基础调查员，累计工作时长682小时。”
　　褚梦泽盯着人员信息皱眉沉吟，脑海中通过回忆勾勒出王靖的外貌，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
　　“王靖并非新人，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技术人员表情微变，揣测道：“莫非使用工作机的另有其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因为自怪物降临以来，它们在用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成长着，从一开始的难以沟通，到后面通过吞噬人类，逐渐消化了不少知识，变得越来越拟人，对世界的侵蚀也越来越严重。
　　“先观察一下。”
　　褚梦泽心猛地一沉，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低声道。
　　此时是夜晚23：00，从边缘的驻地往城市中看，远处万籁俱寂，灯光寥落，根本无法猜测那里到底聚集着一群怎样可怖的东西。
　　*
　　沈缙云翻看着手机，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最终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名叫“工作手记”的文档。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点开。
　　一条条标注着时间和地点的文件随之显现出来，沈缙云选择了日期最近的那条。
　　“3月11日，我接到了新任务，在陷落的城市中收集线索和寻找生命，我承认这是一趟前所未有的危险旅途，或许就会跟很多前辈一样，迷失在危险区域。”
　　“已经晋升为资深调查员的褚队长安慰我，怪物大规模侵蚀并非头一次发生，像去年在国外也发生过一起震惊神秘学界的灾难事件，前往南极洲的调查小队全军覆没，尸骨被群山埋葬....这对我来说自然算不上什么安慰。”
　　沈缙云眯起眼睛，不知为何，那些文字他每个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看不太懂了。
　　什么是调查员？
　　怪物侵蚀？
　　他满腹疑问地继续往下看。
　　“3月12日，城市外围的怪物用热武器还是可以解决的，但子弹总有用尽的那天，我决定继续深入。”
　　“3月13日，路上碰到了几个幸存者，他们见到我非常激动，我给他们指了一条怪物较少的通道，希望他们可以平安撤离。”
　　“...不对，离别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们的后脑勺居然在诡异的蠕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吞噬着他的血肉一般...这令我想到了一种D级的怪物——寄生者。”
　　“寄生者会通过神不知鬼不觉地侵蚀人类大脑，直到把整个脑子吃空，并释放一种足以麻痹神经的毒素，令猎物感受不到痛苦，往往在人们发现自己被寄生的时候，就已经接近死亡。
　　这个发现让我不寒而栗，这几人本质上已经死亡，不过是靠着寄生者的毒素在苟延残喘。”
　　在这段文字的下方，笔记作者还贴心地插入了一张高清图片，正是“寄生者”的照片。
　　沈缙云往下滑动的手指顿住。
　　将图片放大，一个眼熟的深红色畸形肉囊随之倒影在琥珀色瞳孔中。
　　“....”
　　在这一瞬间，图片中的怪物跟记忆里中年男人的身影对上了。
　　沈缙云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手指只触碰到了柔软的发丝。
　　他屏住呼吸，再次往下翻阅。
　　“3月14日，由于体力不支，我差点被游荡的怪物抓到，幸好它智商不高，被我开枪打死了，但我的心情并未高兴起来，因为此时距离市中心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着不祥的气息，它们也越来越难缠了。”
　　“3月17日，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使我精疲力尽，我见到了同伴尸体被啃噬得面目全非，也被怪物群围堵过，这些还不是重点，更令我在意的是...”
　　“3月20日，怪物越来越强，我似乎找到了怪物巢穴的重要地段，就在某街道附近。”
　　“3月23日，带来的补给消耗空了，接下来会异常困难，它们盯上了我...耳边无时无刻都在产生幻听，眼前无法辨认方向，举步维艰。”
　　之后每天都会有零零散散的记录，但都不成句子，似乎是作者的精神状况出现了问题，记载的内容开始语焉不详起来。
　　最后一段文字，日期显示为两天前。
　　“3月27日，它就在外面，我已经快要...这段日子以来，我不敢通讯，不敢求救，不敢做逃兵，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
　　“但作为一名调查员死去，或许就是我最佳的归宿。”
　　“....”
　　笔记戛然而止。
　　沈缙云逐字逐句地看完，虽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内心却已经翻腾起波澜。
　　手机的主人遗留下来的最珍贵的不是笔记，而是附着在笔记后的怪物照片，那些怪异奇特的样貌，有一大半都是沈缙云曾经见过的。
　　他放下手机，在黑暗中陷入沉思。
　　“难道...”
　　“我看到的那些东西，其实不是幻觉？”
　　如果是这样，再结合之前的经历，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过了好一会儿，青年才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到浴室。
　　“哗啦啦——”
　　水龙头被打开，冷水泼在脸上，水流凝结成晶莹的水珠滴落在单薄衣领处，瞬间浸透一大块。
　　沈缙云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跳动，平时跳得没那么快，现在却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下砸在胸膛中。
　　他抬起头，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逐渐疑惑。
　　四周静悄悄的，沈缙云懒得理清大脑思绪，也无暇顾及什么怪物，他现在只在乎一件事。
　　“我到底有没有病？”
　　如果幻觉中的怪物实际上是真实的，那极大可能是医生骗了自己，但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医生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沈缙云缓了缓神，突然恍然大悟：“哦....”
　　“因为，医生也是怪物。”
　　似乎已经真相大白了，他眨了眨浅琥珀色的眼瞳，抿了抿唇，浸在长睫上的水珠随之滚落，导致眼角微微泛红，眼神却又格外发亮。
　　胸膛微微起伏，又过了一会儿，才逐渐回归平静。
　　“其实我没有病，对吧？”
　　离开浴室前，他又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是的。”
　　下一秒，镜中长得完全相同的青年回了个微笑，耳畔则传来了一道缥缈的轻声回应。
　　沈缙云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顿住，猛地抬头看向镜子。
　　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上自己的唇角，表情有些惊疑，确信刚刚不是自己在说话。
　　“....”
　　他盯着镜面，而镜中自己也同步了这个动作。
　　但紧接着，沈缙云的眼神就凝滞了。
　　镜中的青年在将手指放在唇边的时候，眼底突然闪过一道金色暗光，恍若流星划过，不过沈缙云并未注意到。
　　只见“祂”唇瓣轻启，用嫣红的舌尖轻柔地舔舐了一下苍白手指，像是多情的恋人在调情。
　　温热滑腻。
　　“！”
　　沈缙云像是触电了一般，迅速将手指放了下去。
　　但指尖的触感还留有余温，久久不散。
　　这绝对不正常吧？
　　沈缙云眼皮跳了跳，沉着脸回到了卧室。
　　眼角余光扫到了桌上的药盒，他抬起的手顿了顿，最终没有选择服用。
　　当天夜里，他再次做起了梦。
　　仍旧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高耸入云的身影缓缓从身旁经过，是那些古老且看不清长相的存在，正漫步在星空下，眺望远方。
　　沈缙云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在柔软的田野间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才有心情去思考刚刚发生的事情。
　　老实说，他还是觉得自己有病。
　　可能是缺失的前十几年记忆让他的大脑思维异于常人，沈缙云居然很快就接受了怪物是真实存在的这一信息。
　　就好像得知地球有人类在活动那么稀松平常。
　　这会对生活产生影响吗？
　　影响肯定是有的。
　　但他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特别值得惊恐的事。
　　如果有人能窥见他的想法，肯定会震惊于他的冷漠和淡定。
　　这段时间以来，沈缙云几乎跟怪物处于共存的状态，所以潜意识里觉得怪物就像是长得差劲点的人类。
　　再加上他的脑回路确实有点异于常人，生物在他看来没什么差别，以及...
　　“世界是混乱的。”
　　这更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梦境尽头，那尊雕像依旧浑身爬满荆棘，低垂的脸庞模糊不清，面朝向沈缙云的方向。


第8章
　　沈缙云似有所感，瞥了一眼梦的远方。
　　他有时候会冒出很古怪的念头。
　　比如现在，他就觉得梦中这尊雕像，不像是死物。
　　祂似乎是活的，具有生命，缠绕其上的荆棘随着时间流逝会产生微妙变化。
　　但沈缙云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什么东西。
　　所幸这里是梦境，并非真实，他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当回事。
　　他索性放空大脑，在一片祥和中闭上双眼，感受着星空下的微风拂过。
　　*
　　凌晨，蜷缩在地下室的张泽突然惊醒。
　　四周光线昏暗，他屏息静气，耳畔依稀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滑行，发出一阵黏腻恶心的脚步声。
　　他心中警惕起来，困意消退，明白这是有怪物在周围游荡。
　　过了好几分钟后，声音消失了。
　　张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冷不丁地抬起头，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地下室顶端的窗户位于地平面以上，外界是可以从窗户里弯腰看到里面的，他对这里不熟悉，因此忽略了这个设计。
　　此时那块长方形的窗户外，有数条半透明状的腕足挤在那里，紧紧贴在玻璃上，而那些腕足的末端，居然还长着一颗畸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窥视着他。
　　被发现了！
　　张泽的脸色瞬变，几乎不假思索地从床上跳起来，立刻往地下室外跑。
　　下一秒，只听“哗啦”巨响，怪物的腕足已经砸破玻璃窗，将半透明的触须伸了进来。
　　“草！”
　　刹那间肾上腺素飙升，张泽夺门而出，用力把身后的房门合上，隔开了怪物的腕足。
　　走廊中黑漆漆的，空气中弥漫着积尘，他小心翼翼地摸着墙走动，警惕着暗中的威胁。
　　没过一会儿，他的耳边就再次传来了黏腻的滑动声，怪物离开了窗户外，开始朝地下室入口的方向走去。
　　地下室一共就这么点大，会被瓮中捉鳖的！
　　张泽没多想，慌张跑向楼梯，手脚并用往上攀爬，径直来到了二楼。
　　从这里他低头便能看到外面的夜景，只一眼，张泽就感到头晕眼花，心头泛起浓浓的恶心和不适。
　　那是一坨极为诡异的东西，长相完全不是地球生物的样子，它在月色下挥舞着半透明的腕足，挤在入口处，试图窜进居民楼中。
　　【C级:多足蛞蝓】
　　【简介:星空外来物种，靠坚韧的腕足捕猎，口腔生长在腹部，体型约3-5米高，可一次性吞噬数人。】
　　【注意:当多足蛞蝓诞生心脏后，危险等级升为B级】
　　张泽回忆起总部记载的怪物情报，这是每个调查员都需要熟读的知识，怪物降临地球的时间其实不短，只不过最近几年才开始出现大规模的怪物侵蚀。
　　张泽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因为那怪物身形庞大，很容易就能发现位于二楼的自己。
　　“砰！”
　　几根伸长的腕足裹着粘液，抬起后重重砸在一楼天花板上，走廊和墙壁瞬间蔓延出蛛网裂痕，铁皮楼梯发出沉重的嘎吱声，在风中摇摆。
　　“好强的攻击力...”
　　张泽心中一凛，这跟普通多足蛞蝓似乎不太一样，难道...
　　这是一只诞生出心脏的B级怪物？
　　他心里咯噔一声，脚下一滑，居然摔倒了。
　　大脑一片空白，身后的危险正在逼近，张泽不想就这么放弃，他努力伸长手臂，爬向走廊尽头。
　　然而，怪物的腕足也随之而来，滑腻腻地裹紧了他的小腿。
　　他惨笑一声，明白这回是真的绝境了。
　　不知为何，张泽在即将被腕足拖入怪物口中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银白色发丝的身影。
　　他...
　　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虽然那个青年身上蕴含着诸多诡异，但总归是帮助了自己，只可惜地下室也不安全。
　　身体被腕足缠绕拉拽，张泽无力挣脱，只能等待着死亡降临。
　　但就在怪物张开腹部的大嘴的时候，动作突然间凝滞下来。
　　像是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周围变得寂静，张泽再度睁开双眼，内心极其茫然，因为周围的景色不知何时从走廊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田野，头顶则是无垠星空。
　　他怔怔地抬起头，只感觉轻柔的风卷起田野碧浪，叶片摩挲间发出沙沙声响，回荡在耳边。
　　一瞬间，他仿佛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几乎要被眼前安宁的景色迷醉，眼神逐渐变得空洞。
　　【吱——】
　　一声尖锐的惨叫猛然将张泽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回头一看，赫然发现那只多足蛞蝓就在不远处，庞大的身躯像是被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力量攥紧、挤压，搓圆捏扁。
　　那些原本令张泽恐惧的透明腕足，在半空中惨烈地挣扎挥舞，腹部的大嘴开始往外吐灰色的内脏，没过几秒钟，它就像是一只气球一样，“嘭”的一声，炸了。
　　覆盖着粘液的怪物碎片飞散在草丛中，张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大脑完全停止了运转。
　　再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超出了张泽想象力之外。
　　空气中，有无形的力量在怪物碎片里挑挑拣拣，拾取出一块模样像是水晶的东西，张泽辨认出那正是多足蛞蝓的心脏。
　　当怪物吞噬猎物达到一定数量后，剩余的能量就会储存在体内凝聚成心脏，而诞生出心脏的怪物，力量往往要比普通怪物强上不少。
　　多足蛞蝓的心脏被无形力量捏着，像是大人手心里的糖果，高高地带到了天上，很快就看不见了。
　　遥远的天际，隐约传来了一声虚幻的吞咽声。
　　“....”
　　张泽昂着头，视线追随着心脏，紧紧盯着星空下的某一处，脸上的表情从僵硬到动容，再逐渐表露出极端的惊恐。
　　他干裂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声带仿佛失去了作用，只流露出残破的气音。
　　那，那是...
　　浑身汗毛倒竖，无法言喻的恐惧笼罩着他。
　　张泽发誓，在那一刻，无形的空气凝聚成有形，他看到了最不该存在于地球上的东西！
　　祂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大，像屹立在天地间的阴霾，四肢枯长且压迫感极强，空间都随着一举一动而扭曲。
　　那股压碎了多足蛞蝓，并吞噬掉心脏的无形力量，正是祂所为！
　　祂感受到了张泽的视线，微微伏身，再次将手臂抬起，朝张泽的位置探了过去。
　　“呃啊啊啊...”
　　那只手臂近乎遮天蔽日，在强烈的危机感中，他终于嘶喊出声，剧烈的疼痛随之涌了上来，眼角溢出鲜血，脑中轰然作响。
　　张泽痛苦地抱住脑袋。
　　那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窥见的存在！
　　不可直视！不可名状！
　　要被捉住了！
　　那就是来自宇宙的高维生物...
　　“神”！
　　...
　　张泽陷入在恐慌与癫狂中，浑身如坠冰窟，精神崩溃，全身浸透冷汗。
　　而他的动静也吵醒了某个正在沉睡的青年。
　　“咔哒”一声，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门被人拧开。
　　田野星空如潮水般散去，四周仍旧是寂静的居民楼走廊。
　　沈缙云身着睡衣，银白发丝略微凌乱，皱起眉头眯眼看向外面。
　　“是你？”
　　他有些诧异，大半夜不睡觉在发什么神经？
　　听到沈缙云的声音后，张泽抖若筛糠，满脸都是眼角流出的鲜血，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眼前血红一片，但还是能辨认出此时身在何地。
　　没有田野，没有星空，没有怪物。
　　张泽回过头去，只看到了被多足蛞蝓破坏掉的楼道。
　　“....”
　　空气寂静的可怕，张泽只感受到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你需要去医院吗？”
　　沈缙云问道。
　　“或者你先跟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半夜被吵醒，打开门发现白天救助的人满脸是血，衣衫狼狈地跪在门口，表情还像是见了鬼一样，任谁都会感到莫名其妙吧。
　　张泽缓缓将视线移到了青年身上。
　　但脸上的惊恐不减反增，他此时隐隐猜测到，正是沈缙云的醒来，才让自己免于被“神”吞噬。
　　因为就在沈缙云开门的瞬间，“神”所施加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了。
　　张泽狠狠打了个寒颤。
　　据总部的资料记载，来自星空的高维生物并非只有一种，祂们凌驾于怪物之上，是无数怪物所信奉的神。
　　外来神祇不属于地球生物，因此官方统一称呼祂们为“外神”。
　　外神的样貌没有具体记载，没有人能直面祂们，那是一群居住在宇宙中的庞然大物。
　　祂们也有力量的强弱之分，偶尔也会互相交流、争斗，不过那是人类无法窥见的领域。
　　传说在曾经的欧洲，有外神化作人形化身，将黑死病传播到各地，为人们带来了恐惧与灾祸，以此收割生命。
　　张泽怀疑，眼前的青年就是祂们中一员，是传说中外神的“人间化身”！
　　即使青年看上去很正常，但在这个被怪物占领的城市里，所谓的“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甚至有可能还是外神中极其强大的存在。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自己能从“神”的手底下逃过一劫！
　　张泽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


第9章
　　“...”
　　等了好一会儿，沈缙云都没有听见对方的解释。
　　不仅如此，张泽的眼神十分怪异，震惊中混合着畏惧，眼珠子瞪得极大，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沈缙云纳闷地摸了摸光滑的脸颊。
　　环顾周围，他发现了外面走廊中的一片狼藉，心中猜测到了些原因。
　　看来是被怪物吓傻了？
　　他索性将房门打开，示意道:“先进来再说。”
　　张泽表情麻木，下意识支起僵硬的躯体，颤颤巍巍地走入室内。
　　此时的他完全失去了分辨能力，神情恍惚，不敢抬头观察。
　　沈缙云随手把灯打开，“咔”的一声，炽白的灯光填进整个室内，黑暗无处遁形。
　　张泽立刻慌张地蹲下让自己蜷缩起来，但动作做到一半就僵住了。
　　等等，我为什么要这样...
　　哦，是躲避怪物产生的本能。
　　....
　　可是“神”就在旁边，还用得着躲吗？
　　众所周知，明亮的灯光在城市中就相当于坐标，吸引怪物的靶子。
　　所以每当在夜晚，他就会有意躲开有光亮的地方，将自己全身浸入黑暗。
　　这还是近期头一次站在黑夜的灯光里。
　　沈缙云检查了一下房门关严实了，才把视线放回在他身上。
　　眼前的男人着实狼狈不堪，身上衣服在逃命途中蹭破了好几处，血迹斑斑，表情既惊恐又无措。
　　沈缙云浅琥珀色的眼珠动了动，看到他身上的某个口袋无意中翻开，露出了里面较为眼熟的东西。
　　“你是调查员？”
　　沈缙云冷不丁问道。
　　“！”
　　张泽浑身剧烈一抖，嘴唇颤了颤，可能是心理作用，他觉得眼前青年的话像是具有某种魔力，让他生不起反抗的念头，只乖乖道:
　　“...是的。”
　　同时，凝滞了好一会的思绪终于开始分散。
　　外神也知道调查员的存在吗？
　　想来也应该如此...人类的行为轨迹怎么可能瞒得住“神”？
　　根据最近有关外神本尊降临于地球的记载，也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因此张泽完全不知道要如何与祂沟通，也无法揣摩对方的性格，只能谨慎行事。
　　沈缙云沉吟了片刻。
　　说起来，他的手里也有某个调查员遗留下来的手机，再加上面前的张泽，说不定可以通过交换信息来了解现状？
　　他对于危险没有太多实感，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顾客都跑完了，工作该怎么办？
　　挣不到钱，迟早失业。
　　沈缙云有些烦恼，开始思考起以后的生活。
　　关于调查员，他知道的不多，大概能判断出是隶属于官方公务员的一种，他们对怪物的了解要比自己多得多，遂又问道：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泽一颗心顿时提起，这是在试探？还是考验？
　　他原本是要撤离的，毕竟身上携带的物资都已经消耗一空，留在这里只会变成怪物口粮。
　　但眼下有些拿不定注意了。
　　这就像是某个从来没见过的大名人突然空降，拍着你的肩膀问，未来是怎么规划的？
　　更何况，他不敢轻易将外面的队友位置暴露给沈缙云。
　　斟酌半天，张泽忐忑开口：“我会沿着怪物的足迹，调查这场怪物入侵事件的主谋...”
　　话刚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
　　万一主谋就是眼前的青年呢？
　　外神是人类十分陌生的存在，没人知道祂们想做什么，千万年来，神似乎都对地球保持着一种兴趣，古文明中经常能看到祂们的身影，让人不得不怀疑冥冥中有这样一群来自太空的高维生物，正操控着化身在地球上搅弄风云。
　　沈缙云：“主谋？”
　　看来怪物并非是凭空出现的？
　　“为什么不想办法联系外界救援？”
　　张泽解释道：“网络也是怪物耳目的一种，它们已经完全占领了城市，有时候一缕风、一个喷嚏都能引来怪物的注视，所以我不能进行联网通讯。”
　　正往外掏手机的沈缙云动作顿了顿。
　　不过这时，他又想起在捡到的手机里看到的，关于“D级怪物寄生者”的信息，好奇地询问：“你们给怪物的等级是如何制定的？”
　　...来了来了！
　　高维生物特有的，对低等文明的好奇与傲慢。
　　张泽心里一突。
　　据他所知，一些人类文明中，曾有族中大祭司短暂地与外神对话，对方也对地球表达出了疑问，如同人类好奇蚂蚁洞穴那样。
　　他不敢对沈缙云有所隐瞒，答道：“怪物在地球上已经存在了千百年，只不过一直数量稀少，总部会根据怪物体内的能量水平来划分级别，从最低级的E级依此类推到A级，每隔一个级别，怪物的危险程度就会大大增加。”
　　“当然，也有不少没有被总部测评级别的怪物，它们分散在世界各处，往往需要我们这些调查员去进行观测处理。”
　　“唔...这听起来是个危险的工作。”
　　沈缙云感慨道。
　　也不知道是几险几金？
　　“而像现在这样，怪物大规模往城市侵蚀的还是很少见，根据总部的数据显示，最近几年的怪物活动明显比以往都要频繁，C级以上怪物数量增多，调查员的折损率也比以往都高....”
　　张泽的声音低落起来，他对同伴的牺牲感到无能为力。
　　沈缙云若有所思道：“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你会选择成为调查员？”
　　“我有很多同事，都是怪物侵蚀案的幸存者。”
　　听到回答后，沈缙云抬起眼皮望向他，没有再询问下去。
　　眼下还是凌晨，距离天亮仍有一段时间，他让这位狼狈的调查员使用了浴室，清洗脸上血迹，简单休息一下。
　　等到早上天刚微微亮，沈缙云便睡不着了，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寂静的景色，有些出神。
　　在跟张泽交流完后，他确认是医生欺骗了自己，令自己无知无觉地在怪物世界照常生活了个把月。
　　“原来是真怪物啊，我还以为是幻觉呢。”
　　看来他的病没有那么严重，这让沈缙云心底轻松了一些。
　　天光大亮，从凌晨到现在外面一片寂静。
　　沈缙云打开房门，审视着夜间怪物留下的狼藉。
　　走廊和墙壁均有开裂，楼梯口附近尤为惨烈，地板直接凹陷下去一块。
　　铁皮楼梯歪扭变形，被怪物腕足毁坏的地方呈现出直径半米的豁口，巍颤颤暴露在空气中，很难不让人怀疑，一脚踩下去它就会倒塌。
　　老小区没有物业，也不知道修一下要多少钱。
　　二人沿着楼梯离开，中间勉强没有出现问题，但当张泽最后一脚踏在阶梯上时，也许是精神太过紧绷，莫名趔趄了一下，差点跌倒在楼梯上。
　　像是开启了多米诺骨牌效应，楼梯摇摇欲坠地晃了晃，随后如同被拔了根的大树，整条楼梯迅速坍塌下去，发出一连串巨响，扬起漫天灰尘。
　　而即将被压在下方的张泽，感受到有谁拉了自己一把，才惊险地侧身躲过了坍塌。
　　看着面前一片废墟，沈缙云难得的沉默了。
　　这下好了，家回不去了。
　　虽说出租房内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他不得不考虑今晚住哪。
　　对了，医生开的药还在家里，看来是拿不到了。
　　“谢，谢谢...”
　　张泽余惊未定，颤抖着低声道谢。
　　若不是刚刚青年拉了他一把，恐怕这时候就被压在废墟下了，即便不死也会失去行动能力。
　　因此不管如何怀疑青年身份，他还是有些感激的。
　　“走吧。”
　　沈缙云情绪稳定，表情如常，任谁也猜不到他在忧愁自己的住所。
　　离开巷子，萧条的大街再次呈现在眼前，而一些沈缙云之前忽视掉的细节，此时也逐渐浮现出来。
　　比如某些地面和墙壁上，残留着一些干涸的暗色，不像是颜料，倒像是喷溅的血迹。
　　再比如路边长期闲置的汽车，车窗被什么东西从外砸穿，玻璃渣散落一地，车内无人却有许多收拾好的包裹行李。
　　沈缙云的视线缓缓扫过汽车，没有言语。
　　来到上班的超市，打开卷帘门，店里倒是一如既往。
　　身后的张泽有些茫然，他这才回想起青年是这里的员工。
　　这也是外神化身在地球的伪装手段吗？
　　确实厉害...用这种毫无威胁的方式融入人类社会，根本防不胜防。
　　他暗自将此情报记下，这也是了解祂的途径之一。
　　沈缙云找来一个背包，让张泽往里面装生活物资。
　　看着面前熟悉的超市，他难免有些惆怅，摆在未来的只有两个选项，一是随张泽去寻找怪物侵蚀的主谋，二是是离开这里逃往城市边缘。
　　老实说，他不是那么想放弃这里。
　　这座城市是他仅有的回忆，若非怪物侵蚀事件的发生，他恐怕会在这里安家度过余生。
　　“叮——咚”
　　就在这时，伴随着自动门的开合，一位不速之客悄无声息地站在店门口，脸上还挂着奇特的微笑。
　　沈缙云扭头一看，发现是昨天见过的向日葵头店员。
　　也是怪物的一员。
　　此刻阳光升起，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青年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突然飘忽起来，像是一团烛火在摇曳。


第10章
　　在影子动荡的同时，不光是向日葵头店员，整个城市中游荡的怪物纷纷停下动作，惊疑又躁动地呆立原地。
　　怪物本就是外星种族，有自己的交流方式和思维习惯，并未是蒙昧无知的。
　　在此刻，它们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奇异又极具压迫的力量，能勾动起隐藏在血脉最深处的恐惧，那是绝对超脱、完美的、站在宇宙顶端的存在。
　　是...
　　是神！
　　是伟大的...
　　但那股力量很快就消失了，萦绕在怪物心头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散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令这些怪物一时间陷入了迷惘。
　　影子短暂飘忽了几下，随后又恢复了正常，乖乖地附着在沈缙云脚下。
　　沈缙云毫无所察。
　　他只看到面前的怪物，不知为何它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原本四仰八叉的花瓣也蔫了下去，浑身肉眼可见地发起抖。
　　“当啷！”
　　什么东西从它身上掉了下来，沈缙云定睛一看，发现是把眼熟的水果刀。
　　张泽下意识地用背包挡住身前，又拿出武器来护身，表情如临大敌。
　　他可还记得，怪物用来制作奶茶的原料是什么东西！
　　但张泽很快也发现，向日葵头店员的状态有些异常。
　　它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剧烈，甚至脸上的瓜子也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几乎要维持不住现在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
　　张泽听见银白发色的青年这样问道。
　　“我..来...”
　　“是想..问..要...瓜子..吗？”
　　说话间，它抖得更狠了。
　　无数颗粒状的东西泄洪般从怪物的皮肤往下掉，从外皮到血肉，很快它脸上的五官就全塌了，光秃秃的，地上堆积着一堆葵瓜子。
　　而那些瓜子又像受了刺激一样，在地板上乱蹦乱跳，挣扎着还想要发芽。
　　这诡异一幕让张泽屏住呼吸。
　　沈缙云看着地面，眼皮跳了跳，不满道:“你这样会增加我的工作量。”
　　瓜子打扫起来也不轻松啊！
　　向日葵头店员闻言，爆发出一声扭曲阴暗的尖叫。
　　但它没敢太大声，也就跟耗子的音量差不多。
　　掉在地上的瓜子们纷纷弹跳着拥挤出店门，着急忙慌地溜了。
　　“抱歉...”
　　它蹲下来，在地面上摸了摸，抓住水果刀后便忙不迭地转身走了。
　　等到了店外，它身上的血肉也都掉得差不多了，已经看不到人的形状，只剩下一堆移动的瓜子粒。
　　“....”
　　瓜子们像无头苍蝇，密密麻麻地聚集又沸腾，始终无法再形成人形，只能满地乱爬。
　　张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果然...”
　　他悄悄用畏惧的眼神瞄了一眼沈缙云，心跳得飞快。
　　怪物在惧怕祂！
　　这个发现让之前的猜测更加有可信度。
　　因为能让这群星空物种惧怕的，要么是高维生物，要么是比它们更可怖的存在。
　　不管是哪种，都能与张泽猜测的青年身份对得上。
　　收拾好背包，二人离开超市，沈缙云不忘把卷帘门重新锁上。
　　接下来去哪？
　　“...我这一路走来，发现越是靠近市中心，怪物就越是强大，大多都聚集在了某一处区域。”
　　张泽翻出离线地图，用手指点了点某一处标红的区域，分析道：“...向日葵头、鱼头怪、多足蛞蝓等都活跃在这附近，所以我认为怪物中应该有‘领头’存在，并且将这里当成了巢穴，它很有可能是本次怪物侵蚀的主谋。”
　　沈缙云眼尖地发现，对方圈出来的区域刚好就是自己日常活动的范围。
　　张泽：“在以下地点中，我最怀疑的是这里...”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沈缙云十分眼熟的地址，低声道：“...医院。”
　　像是回忆起了某个糟糕的经历，张泽额头冷汗渗出，颤抖着说：“我跟我的同伴...就是在那附近失散的。”
　　原先是市立医院，但自从怪物侵蚀以来，医院内完全陷入了死寂，没有任何幸存者出来。
　　“....”
　　沈缙云打开手机，翻到与医生的聊天页面，盯着对方头像看了半天。
　　最后发了一条：“在吗？”
　　对方秒回：“在的，今天要来复查吗？”
　　“对了，医院里新到了一台监控脑电波的机器，可以为你申请使用。”
　　“还有个针对精神疾病患者的临床实验活动，参加的话可以减免医药费，我会尝试为你争取，你要做好准备。”
　　沈缙云沉默半晌，这些公事公办的语气没能激起他半点被欺骗的愤怒，反而觉得聊天框那头的“医生”行为十分有趣。
　　他兴致勃勃地盯着手机，心中也产生了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
　　这个怪物医生究竟为何要大费周章欺骗自己？
　　自己的身上，是有什么值得怪物费心费力的东西吗？
　　而且...
　　总感觉今天医生的态度尤其殷勤。
　　“好的。”
　　面对医生发来的数条信息，他只高冷地回复了两个字。
　　医生：“嗯嗯，今天记得过来啊！你的病拖不得...”
　　“...”
　　沈缙云感到有些好笑，他关掉手机，随口抛下一句话：“去医院。”
　　“啊？”
　　张泽手一抖，从地图中抬起头，只看到青年离去的背影，于是急忙跟上。
　　凭心说，张泽是绝对不想再去医院附近的。
　　他原本就打算离开这里，回到城市边缘处与总部汇合，没曾想遇到了向日葵头店员，又被沈缙云救下。
　　张泽能感到手心里有汗浸出，医院的危险对于神秘强大的外神化身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他是害怕自己会成为炮灰。
　　医院苍白的建筑外观与往日一样，里面空旷又寂静，看不到人影。
　　张泽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迈入一步，沈缙云像是看出了他的恐慌，沉吟道：“你若是害怕，那就在外面等我，”
　　张泽：“。”
　　开玩笑，外面也不安全啊！
　　他脸上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僵硬道：“没关系，我跟您一起。”
　　沈缙云没有多再言，径直走进了熟悉的医院。
　　刚步入挂号区，头顶的灯光就突然闪了几下，整个寂静的大厅忽明忽暗，氛围格外阴森，导医台处空无一人。
　　护士小姐不见了。


第11章
　　从进入医院之后，张泽就感到非常的不适。
　　这里很阴冷，没有人气，完全不像是一家正在经营的医院，更像是荒废的病楼，到处充斥着不详的气息。
　　而多年来的职业直觉也开始疯狂示警，大脑在告诉他，这里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
　　很安静，只有二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哒，哒...”
　　从张泽的角度，他只能看到青年高挑的背影，柔顺的发尾服帖地垂在衣领处，走路的姿势是那么淡定，不愧是外神化身，丝毫没有受到环境影响。
　　他看得出神，并没有注意到此时青年反射在墙壁上的侧影，又开始扭曲起来。
　　黑色的影子缓缓在墙面流淌，逐渐攀爬到天花板，又开始往中间靠拢，像一盏无声无息的幻影牢笼，试图将银发青年笼罩其中。
　　但到最后，它也只是靠近青年身后的一米处，不远不近地贴着他。
　　“....”
　　沈缙云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向天花板，却什么也没看到。
　　这时候，他耳边突然听见了一声细细的呜咽。
　　像是有什么人被吓到了一样，强忍着不敢发出太大声。
　　沈缙云循着声音来到了一处办公室，推开门，发现一个穿着浅蓝色制服的身影正颤抖着躲在桌底下。
　　它背对着房门，弯着腰低着头，用手捧着脑袋，肩膀剧烈抖动。
　　“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桌前。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嘎！”
　　就在此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搭在了它的肩膀上。
　　护士的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它缓缓回过头，满脸密集的眼睛瞪得很大，流露出十分惶恐的情绪。
　　“护士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银白发色的青年语气清冷，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瞳倒影出护士惊慌失措的表情。
　　他似乎有些不解，微微歪了下脑袋，浅色长睫垂下，仔细打量着护士。
　　这幅毫无攻击力的模样，在怪物看来，却是它自从降临地球后见过的最可怕的东西！
　　在高等级怪物的眼中，有一团不可名状的气息隐藏在沈缙云的人类外表下...之前还只是若隐若现，现在已经极其明显，就像太阳坠落黑夜，在地平线上展露出庞大可怖的影子。
　　那是....
　　护士畏惧地低下头，隐藏在喉骨中的嘴巴轻轻开合，声如蚊讷:“尊敬的..沈先生...我，我在跟院长玩捉迷藏...”
　　“哦，原来是这样啊！”
　　沈缙云搭在它肩膀上的手缓缓松开。
　　“院长？”
　　他微微有些好奇。
　　之前来过这里很多次，都没见过医院的院长，护士和医生倒是经常见。
　　“话说回来，前几天我送过来的小女孩呢？还活着吗？”
　　沈缙云想起邻居家的小女孩，心中感到有些担忧，自从知道城市被怪物侵蚀后，他就开始怀疑那一家三口究竟是否还活着。
　　“它，它在...在住院部。”
　　护士嗫嚅着说道，并没有明确回答“还活着吗”这个问题的答案。
　　毕竟小女孩被送过来的时候，就只是一具伪装成女孩样貌的低级怪物，早就被护士吃掉了。
　　沈缙云面色微冷，慢慢站起身。
　　看来自己的担忧是对的。
　　“...算了，还是先去找医生吧。”
　　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搞清楚。
　　在他转身离开后，护士被沈缙云触碰过的肩膀突然遭到一块阴影覆盖，像是一团浓重的黑墨，悄无声息地将怪物护士吞噬。
　　过程仅仅一两秒钟，变故发生的太突然，护士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发出。
　　影子在吞下它后，飞快在地板上游动，悄悄尾随上沈缙云的脚步，又与他原本的倒影融为一体。
　　这一切没有被任何人看到，就连影子的主人也毫无察觉。
　　张泽跟在沈缙云身后离开，若有所思地抿紧了唇。
　　“刚刚那个是...”
　　【C级怪物护士】
　　【星空外来物种，通常聚集在医院、诊所，喜欢模仿人类医护人员的打扮，一般会与怪物医生同时出现】
　　这是总部里有记载的怪物，所以张泽能一眼便认出它的身份。
　　而不知沈缙云做了什么，让怪物护士这么害怕...
　　不，它分明就是在害怕青年本身！
　　怪物护士甚至都没能注意到，自己一个人类混进了医院！
　　张泽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心情激荡起来。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机会，有几个调查员能安然行走在怪物巢穴的核心处？
　　自己这一路的经历，几乎都能跟传奇调查员相提并论了。
　　他迫不及待地将所见所闻记录在工作机上，中间夹杂着许多附加了厚重滤镜的描述。
　　比如：“神秘的银发青年如皇帝般巡视着医院内部，所到之处均死寂一片，看来是怪物们都躲了起来。”
　　“那些对人类如此嚣张的怪物，此时都害怕的发抖，我心中一边忍不住升腾起诡异的快意，一边忍不住猜测:这位神秘青年可能在酝酿着什么大秘密...”
　　中途，张泽畏惧地抬头瞄了一眼，发现他们此时来到了医院的药房区域。
　　这里没有任何医护人员，里面的药品散落一地，地板上甚至蒙着一层薄灰，看样子是闲置了有段时间。
　　浅琥珀色的眼瞳微眯，沈缙云想起每次来医生都会交给他的药盒，他一直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而药盒上的名字，只能搜出来一种同名的治疗精神疾病的镇定药物，但沈缙云不确定那是相同的成分。
　　他之前从未注意过医院的异常，只单纯以为是看病的人少了。
　　治疗室在二楼，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长相奇特的医生正端坐在桌前，穿戴整齐，微笑着看向他，仿佛早就知道他要到来了一样。
　　“上午好。”
　　怪物医生长着三个脑袋，嘴巴呈锯齿状，六只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们，熟稔地打招呼：“你今天带了朋友？”
　　张泽浑身僵硬，沐浴在医生的注视下。
　　【B级怪物医生】
　　【星空外来物种，学习能力强，通常聚集在医院、诊所，擅长用心理战迷惑人类，一般会与怪物护士一起出现】
　　在总部的记载中，怪物医生和怪物护士同属于一个种族，这个种族的生物都很喜欢扮演人类的医护人员，方便对病人下手。
　　张泽的眼神晃了晃，他忍不住多看了医生两眼，四周场景突然朦胧模糊，前方的怪物医生产生了诡异的变化。
　　它被一团迷雾所笼罩，面容时隐时现，三个脑袋逐渐合成了一颗，脸上的五官慢慢移位，居然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好熟悉，就好像...自己早就去世的大伯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脚步。
　　“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瞬间惊醒，面前的迷雾同时散去，怪物医生此时仍旧是三个头、长着口器的狰狞模样。
　　张泽猛地后退几步，后背冷汗津津。
　　差点...
　　就被怪物迷惑了！
　　沈缙云奇怪地看着他，刚刚不知为何，身后的张泽像是被梦魇了一般，神情恍惚地直直地朝医生走去。
　　但现在看上去是清醒了。
　　他让张泽先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自己则跟医生聊了起来。
　　“在治疗开始前，我有些好奇，最近一直在吃的是什么药？”
　　沈缙云开口询问。
　　他并没有上来便戳穿怪物医生，而是先问了自己疑惑的东西。
　　“那就是普通的镇定药物，怎么样？最近的睡眠是不是好很多？”医生的回答没有破绽。
　　沈缙云回忆起梦中的田野和雕像，他确实觉得睡眠质量提高了。
　　“是好了很多，但...”
　　那个梦境也变得更真实了。
　　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我还有个疑问。”
　　说话间，地上的影子又开始变幻形状，缓缓流淌在脚边，逐渐循着桌子向上攀爬，直至逼近了怪物医生。
　　在影子的笼罩下，沈缙云突然觉得身体不受自己使唤。
　　“...”
　　短暂的沉默，青年缓缓弯下腰，两只手臂支撑起上半身，搭在桌边，以一种上位的姿态俯视着怪物医生。
　　医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表情僵硬，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沈缙云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倏地划过一道金色流光，并没有稍纵即逝，而是迅速覆盖了整个瞳孔。
　　“祂”的眼神变得冰冷而无机质，完全不是人类应该有的。
　　“....”
　　瞳仁呈现出灿金色的青年，唇瓣轻开轻合，从中溢出一句低沉的质问。
　　不知是听见了什么，怪物医生的表情陡然凝固。
　　它开始剧烈地颤抖，浑身皮肤肉眼可见的开裂，灭顶的恐惧迅速席卷全身，强忍着灵魂深处的疼痛，从口器中溢出哀嚎：
　　“EKKAHAHAH...”
　　与此同时，无形压力从空气中降临，伴随一道“咔嚓”响声，治疗室的地板以青年为圆心，裂成了无数蛛网状碎片。
　　张泽惊愕地看向怪物医生的方向，刚想抬头，脖子却如同生锈了一般，僵硬地卡在原地。
　　发生什么事了？
　　他从来没感受过心脏跳得这样快过。


第12章
　　强烈的危机感针扎般刺痛太阳穴，张泽用手死死抓住椅子的边缘，才没有当场跌倒。
　　怪物医生的惨叫声震动着耳膜，那声线完全脱离了人能接受的范围，张泽闷哼一声，有血丝从耳垂滑落。
　　心脏仿佛被巨力捏紧，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涌上来，他拼尽全力用余光瞥向银发青年。
　　只能看到对方的小腿位置。
　　只见一团浓重的扭曲阴影从青年脚下呈放射状四散开来。
　　那是极为不详的纯黑色，看不到一点杂质，犹如深渊的触角。
　　张泽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如遭重击，眼睛剧痛的同时立刻闭上双眼。
　　他努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并捂住耳朵。
　　不听、不看、也不去思考刚刚那究竟是什么。
　　治疗室的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天花板有裂缝在蔓延，潜伏在青年体内的未知力量开始展露苗头——
　　此过程仅仅持续了半分钟。
　　沈缙云猛地咬了下舌尖，剧痛之下，眼瞳中的诡异金色迅速消散，重新回归刚开始的浅琥珀色。
　　“....”
　　“啪嗒！”
　　一颗晶莹的汗珠从鼻尖滑落，滴在桌面上。
　　银白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到高挺的鼻尖和微微张开的唇瓣，唇齿间有气流溢出，沈缙云脸颊苍白，清瘦的胸膛起伏不定。
　　“怎么回事？”
　　他平复了情绪，正当想撑着桌子站起来时，手肘突然卸力，手下的办公桌“哗啦”一声四分五裂。
　　沈缙云茫然地眨了眨眼，看清了周围的一片狼藉。
　　怪物医生表情极端惊恐地坐在对面，三个脑袋都七窍流血，浑身血肉模糊，模样十分凄惨。
　　“尊敬、至高无上的...阁下...万，万分抱歉...”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从牙缝里模糊溢出一句话，声线颤抖。
　　六行血泪齐刷刷从每只眼睛里流了下来。
　　“我，我不该...有所隐瞒...”
　　“请原谅...”
　　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怪物医生直接从座椅上滑下来，匍匐趴在沈缙云脚下，痛哭流涕。
　　“请原谅..原谅...EE”
　　它的发音器官应该是受损了，声音嘶哑难听，就像金属在摩擦。
　　但沈缙云仍然听出了其中包含的懊悔和恐惧。
　　怪物医生身体抖得像个筛子，半点不见之前的气度。
　　“？”
　　青年微微皱眉，揉了揉太阳穴。
　　老实说，他刚刚又丧失了一小段记忆。
　　上一秒还在尝试跟怪物医生对峙，下一秒就看到对方趴在地上忏悔求原谅。
　　这中间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事，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不仅如此，周遭的治疗室环境也大变样，地板和墙壁遍布裂缝，活像被炮轰了一样，一整个战损风格。
　　沈缙云眯了眯双眼，心中狐疑。
　　这种事情不在意料之内的发展，令他心里一沉。
　　“...刚刚发生了什么？”
　　“E...KKK..原谅我..EE..”
　　回应他的只有一串不连贯的崩溃呓语。
　　看到怪物医生似乎丧失了语言组织功能，沈缙云只好无奈地转过身。
　　张泽此时紧闭双眼缩成一团，直到沈缙云上前拍了拍他，才茫然地抬起头。
　　“我，我能动了？”
　　当他看清周围和怪物医生的惨状后，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咽了咽口水，敬畏地低头，完全不敢与沈缙云对视。
　　“不，不愧是外神化身...”
　　轻易就做到了调查员做不到的事情！
　　这可是罕见的B级怪物，总部若是定制此类怪物的围剿计划，必定会出动至少千人以上的小队，并且要配备最尖端的热武器，即便如此也会产生很高的人员伤亡。
　　城市里无法通讯，外界根本不清楚这的情况，也没想到B级怪物在这里快要烂大街了。
　　所以张泽携带的武器补给完全不够，现如今就跟赤手空拳差不多。
　　但一个合格的调查员，最重要的是学会记录！
　　“...神秘又强大的银发青年，举手投足间就制服了B级怪物，令其匍匐跪在脚下，力量恢宏且不可言说，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震撼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甚至我开始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类选择信仰外神了。”
　　这时的张泽，没有想到自己的记录会成为日后人类将沈缙云视作“神”的铁证之一。
　　沈缙云自己都还没搞懂是怎么一回事。
　　他思索了一下，问道：“之前你说这场怪物侵蚀背后有‘主谋’，是从何判断的？”
　　张泽战战兢兢回复：“这是根据总部的经验，怪物之间也会产生矛盾，因此不同的族群很少会扎堆出现。”
　　像多足蛞蝓、怪物医生，就属于两个不同的外星种族。
　　“更何况还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人流聚集的城市，所以我们怀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整个城市的策划。”
　　“粗略计算下，在城市中游荡的B级以下怪物有上百只，它们不断吞噬中得到进化，而怪物之间也会进行吞噬，就像是养蛊，当人被吞噬完后怪物便开始自相残杀，直到吞噬到剩下最后一个，这时往往会出现一个接近A级的怪物。”
　　张泽语气顿了顿，面色凝重。
　　“A级怪物有个更通俗的说法，那就是——伪神。”
　　这句话说完，他悄悄地瞄了眼面前的青年，见对方并没产生不悦后，才继续往下解释。
　　“伪神的心脏具有某一领域的特殊权柄，若利用得当会颠覆整个世界。历史上，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大多数都是外神信徒..呃，是...是走火入魔的炼金术师，才会这么干。”
　　张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伪神”难培养，更难杀，不过对于一些疯狂的异教徒来说，献祭一座城市根本不算什么。”
　　那帮家伙完全与官方作对，是总部重点关注的对象。
　　“炼金术师传承久远，有秘术可以召唤怪物，不少怪物侵蚀案就是源于他们之手。”
　　沈缙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词，不禁有些好奇。
　　“炼金术师？他们也是人类，那为什么会使用召唤怪物的秘术？”
　　这就有些超出常识了，就算是沈缙云也没想到，原来是人类自己将怪物引进城市，造成了现在的惨状。
　　“...他们有些人曾获得外神的眷顾，因此不再将自己看做是人类，并且把普通人当成牲畜，认为将牲畜献祭后就能得到更多的神眷。”
　　“...”
　　沈缙云皱紧眉头。
　　这听起来很像以前人们杀猪宰羊，祭拜山神之类的仪式。
　　二者本质大差不差，现在的情况看来就是有人利用怪物侵蚀城市，来养蛊培育“伪神”。
　　之前张泽将怪物巢穴的核心在地图上圈了出来，正是眼前这家医院。
　　“伪神”出现的位置疑似在医院。
　　当然，如果不是跟随沈缙云一起，他自己是绝不可能进来的。
　　不然仅仅是一个照面，他就会被怪物护士和怪物医生生吞活剥了。
　　“伪神”级怪物，跟传说中的外神相比，究竟差距有多大？
　　没有调查员知道，毕竟前者极其罕见，后者则完全超脱于地球，根本无法推测。
　　“说不定...我是第一个见证外神与‘伪神’同时出现的调查员！”
　　一想到这个，张泽就忍不住口干舌燥，即使多日未曾休息好，也丝毫不觉得疲倦，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这种堪称传奇的经历，几乎没有调查员经历过。
　　张泽有种预感，只要他全须全尾地从这场事件中活下来，他就很可能被总部授予“传奇调查员”的称号！
　　沈缙云沉默了一会儿，又将视线放回怪物医生的身上。
　　它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像一团畸形可怜的异形。
　　青年高挑的身影重新来到它的身旁，缓缓蹲了下来，脚下的影子也随着动作变幻拉长，笼罩在怪物医生的上方，这让它抖得更厉害了。
　　下一秒，它听见沈缙云问:“这家医院里除了你还有谁？”
　　不等怪物医生开口，他又自顾自猜测:“院长？”
　　“KK至高..无上的，阁下！...”
　　怪物庞大的口器剧烈颤动，吐出一些破碎的内脏碎块，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沈缙云，奄奄一息道:“院长..K...就在....”
　　然而，就在它刚想说出院长的信息时，突然表情一凝，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六只眼珠同时暴起，飞快充气胀大，“嘭嘭”几声瞬间炸开。
　　在漫天的血雾中，怪物医生再次扬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EAHAHAH！！！”
　　“星，星空..祂...”
　　“祂们，在...”看
　　祂们在看！
　　祂们在看！
　　...
　　意识归于死寂之前，怪物医生完全陷入了悔恨之中。
　　它不应该抬头看沈缙云，因为在那瞬间，怪物的六只复眼中，倒影出了堪称绝望的一幕。
　　那是由漫天陨石般的星球和高耸入云的身影所组成的一副巨大、荒诞的画面，像是某个异空间。
　　那些古老又恐怖的存在俯视着。
　　银发青年毫无察觉，灵魂被那些可怖身影笼罩，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祂们的姿态...
　　如同守护一般。


第13章
　　怪物医生喊完那句意义不明的话后，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它的躯体开始迅速液化，最终化成了一滩难以辨认的血水，用不了多久就会随着时间蒸发。
　　沈缙云着实被这一幕惊到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情凝重。
　　星空？ta们？
　　到底是什么意思？
　　怪物医生死前究竟看见了什么？
　　还有院长在哪？
　　这一切都随着怪物医生的死亡而深深埋葬进了那滩血水中。
　　张泽早在怪物医生惨叫的时候就紧紧捂住了耳朵，没听见它的话语。
　　但眼睁睁地看着B级怪物居然就这样死了，他不禁从心底泛上一股寒意。
　　“...不知祂做了什么，强大的怪物被无形的力量审判，痛苦地挣扎哀嚎，却始终无法提起祂一点兴趣和怜悯，直至死亡。”
　　“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让它解脱！在银发青年冷漠的注视下，怪物医生犹如蝼蚁一般根本无法抵抗，那一刻我只能庆幸，自己不是被审判的怪物！”
　　张泽手指颤抖着打出这段文字。
　　沈缙云失去了怪物医生提供的线索，陷入僵局，他只好在治疗室内随意翻找起来，企图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倒在地上的办公桌，将抽屉翻开，他从中发现了眼熟的药盒。
　　正是之前怪物医生每次都会开给他的镇定药。
　　拆开包装盒，里面是塑封的药丸，看上去平平无奇。
　　沈缙云眼神闪了闪，将药揣进口袋里，不打算继续服用。
　　怪物开的药，说一点问题没有谁会相信？
　　但他吃了起码得有一个月了，也没发生什么，顶多能感到晚上的梦境更加真实，不过睡眠质量确实有所改善。
　　5年前刚来到城市时，沈缙云经常会在半夜惊醒，之后就怎么也无法入睡，直到吃药之后才渐渐好起来。
　　能改善睡眠的药物可不是那么好戒的，沈缙云打算等离开城市后去测试一下药物成分，确定没问题再说。
　　此时治疗室的天花板裂缝扑簌簌地往下掉粉尘，沈缙云恐有坍塌风险，拿了药盒后就离开了。
　　“接下来去哪？”
　　张泽鼓起勇气，想在青年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并非无用处，接话道：“...现在尚不明确A级怪物有没有诞生，我认为可以先寻找院长的踪迹，它作为医院的高层，应该跟侵蚀案件的主谋有很大的关联。”
　　沈缙云对怪物的习性一窍不通，便同意了他的提议。
　　“先去住院部吧。”
　　他得去确认一下，前几天送过来的邻居小女孩的目前状况。
　　就算是已经死亡，也需要亲眼见到才行。
　　从治疗室离开，二人回到了外面，因为住院部大楼在另一个方向，需要从建筑下穿行。
　　鞋底刚一触碰到楼下的地面，沈缙云就微不可查地一怔。
　　是错觉吗？
　　水泥地面...
　　为什么是温热的？
　　他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张泽，对方却丝毫没有感到异样。
　　沈缙云只好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开步伐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极轻的声音。
　　“....”
　　沈缙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就好像有谁在叹息，也像是某种咏叹调，幽幽的回荡在耳边，离得极近。
　　鬓边的银白色碎发瞬间炸开，青年倏地回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发现此时原本是正午，周遭的景色却阴沉沉、灰蒙蒙的，像国外某媒体的滤镜。
　　沈缙云眯了眯浅琥珀色的眼瞳，心中警惕起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不过由于他与怪物共存了一个多月，所以面对再奇形怪状的东西，都无法产生太大的恐惧。
　　这大概就是....
　　当一个人恐怖游戏玩多了，就自然会对网上的鬼图产生免疫。
　　他稳了稳心神，打算出声提醒身后的张泽，但仅仅是一个转身的功夫，眼前一花，四周的场景就像PPT的幻灯片一样，转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
　　“滴——”
　　机械的提示音从头顶响起。
　　浅琥珀色的眼瞳睁大，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面前是一扇透明的玻璃罩，能隐约看见自己的倒影，但影子里显示出来的模样，要比真实的自己年轻好几岁。
　　看上去就是一个少年。
　　沈缙云尝试伸出一只手，缓缓放在玻璃罩上，与自己的影子相望。
　　奇怪的是，影子里的自己却并没有做出一致的动作。
　　“祂”静静地注视着他，神情无悲无喜，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长相，气质却截然不同。
　　影子有着一双无与伦比的灿金色瞳孔，比金子还要明亮，绝非人类能拥有的颜色。
　　“你...”
　　沈缙云大脑有些懵，他尚不明白目前的状况，但在看到影子的同时，他就无法再思考别的东西了。
　　“你是谁？”
　　回应他疑问的，是一道熟悉的叹息，幽幽回荡在耳边。
　　“...这是什么地方？”
　　过了好一会，沈缙云才回过神，扫视周围一圈，发现这里像某种实验舱。
　　狭小、冰冷、苍白。
　　从他的角度，可以朦胧地看到实验舱外的景色，那里聚集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忙碌着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沈缙云下意识地觉得熟悉，但大脑中却没有相对应的记忆。
　　毫无疑问，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沈缙云冷静下来，质问道。
　　“这里是我遗失的记忆吗？”
　　影子没有任何回答。
　　沈缙云觉得自己的过往笼罩着一团迷雾，他想尝试拨开，但却不得要领。
　　有关实验舱的画面，在以前怪物医生给他做催眠治疗的时候，也曾看到过。
　　他一直无法窥见全貌，只能得到些零星画面。
　　沈缙云屈起手指，在玻璃罩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音。
　　与此同时，玻璃罩外的研究员听见了他传来的动静，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过来，神色各异。
　　“老天！他怎么醒来了？”
　　“...坏了，'仪式'终止！X998643状态异常！”
　　“真可惜，准备了这么久...”
　　在喧嚣之中，有白大褂匆匆地赶到实验舱旁，他厚厚的眼镜片下，长着一双冷冰且含有审视的双目，盯着沈缙云。
　　他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观察一个培养皿。
　　“为什么会中途突然醒来？”
　　研究员喃喃自语，他对照着过往的数据，最终得出来一个结论：“...实验体并非是'祂'喜爱的，所以拒绝了'仪式'进行。”
　　“那就没办法了。”
　　“唉，我们的经费啊...”
　　其他人闻言，顿时难掩失望，表情难看地围了上来。
　　“所以他要怎么处理？”
　　“跟之前那些一样，活体解剖后拆出器官吧，还能值点钱。”
　　“我赞同。”
　　有人提议，有人默认，就这样三言两语间，便定下了实验舱中少年的命运。
　　沈缙云默默地听着，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后面果然不出所料，研究员们打开实验舱，给沈缙云注射了麻醉剂，昏昏沉沉间被放在了推车上，进入了手术室。
　　头顶是炽白的灯光，沈缙云戴着呼吸罩，手脚都无法动弹，只能半合着眼看那些人在面前忙碌。
　　麻醉剂并没有让他深度昏迷，所以能清晰感受到眼下发生的一切。
　　先是消毒，然后有带着手套的手用锋利的手术刀一点点切开皮层，露出里面的血肉，从上到下开膛破肚，完整的腹腔呈现在研究员们面前。
　　心脏还在跳动，肌肉有规律地弹跳，经脉被切开。
　　剧烈到足以麻痹任何生物的疼痛传来，沈缙云完全可以想象的出自己是如何被切割的，他的器官正在被采摘。
　　然而就在这漫天剧痛之中，他闭上了双眼。
　　手术室非常寂静，只有实验体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戴着呼吸罩的少年，银白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皮肤苍白无血色，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却从喉咙里溢出一道破碎的笑声。
　　从轻到重，笑声在逐渐扩大，清瘦的胸膛起伏不定，五脏六腑都因为笑意而颤动。
　　“嗬..哈哈哈...真是...”
　　“拙劣的幻觉...”
　　研究员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动作，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他。
　　他们站着，他躺着。
　　但即便如此，那少年身上仍然迸发出一股疯狂的坚韧，他垂下眼睫，不顾身上还在剧痛，扯出了一抹堪称惊人的笑容。
　　他用力抬起手臂，扯下呼吸罩，深深吸了一口空气。
　　那是微微湿润的，带着灰尘和消毒水的熟悉味道。
　　他还在医院，眼下的一切都是幻觉。
　　研究员们自然也是不存在的，只不过是被拙劣模仿出来的假象而已。
　　沈缙云之前误把怪物世界当做幻觉，与之共存了月余，是因为怪物医生的有意误导，而能分清真实后，再看眼下的幻觉就显得尤为可笑了。
　　当然还有个疑点，那就是另一个自己。
　　影子中的“祂”，跟这些研究员们不属于同一个图层，更像是在另一个维度。
　　沈缙云觉得，影子才是真正的幻觉，只存在他的精神世界里。


第14章
　　深渊般的影子逐渐从沈缙云身后流淌而出，肆意爬上地面和墙壁，延伸出漆黑触角，快速将整个手术室吞噬。
　　头顶刺眼的白炽灯疯狂闪烁明灭，发出微弱的电流声，最终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沈缙云睁着眼睛，视线在黑暗中流转，突然不知看到了什么，盯着某处微微凝神。
　　只见在漆黑之中，一道明亮的光缓缓从他身前浮现，离近了看，能发现那是一抹人影。
　　沈缙云恍惚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祂”的面容与自己别无二致，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存在，但头发要长很多，银白色的发丝垂落身前，盖住了如玉雕般的身体。
　　银白与黑暗，对比极为强烈，人影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沈缙云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
　　在人影长长的银色睫毛下，有着一双明晃晃的灿金色瞳孔，正泛着惊人的光晕。
　　“祂”微微俯身，垂头静静注视着手术台上的人。
　　沈缙云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祂”的瞳色比任何地球上事物都要美丽，几乎令人无法移开眼，也绝非任何精美游戏cg所能比拟的，令人怀疑这究竟是神迹还是梦。
　　正是这个低头垂目的表情，让沈缙云嗅到了一丝熟悉。
　　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姿态？
　　那种凛然充斥着神性的美....
　　他陡然反应过来，这像极了梦境中那尊屹立在星空下的雕像！
　　只是雕像的外表风蚀严重，无法看清长相。
　　不同的是，“祂”此刻身上没有荆棘缠身，外表则化用了沈缙云的样貌，看着既熟悉又陌生，但就算“祂”脱离幻觉来到现实世界，也不会有人将“祂”和沈缙云弄混。
　　因为二者的气质截然不同。
　　沈缙云曾经听怪物医生说过，有一种精神疾病叫做人格分裂。
　　难道眼前的影子就是自己的另一个人格？
　　他心中浮现出一个朦胧的猜测，不过无法证实，毕竟整座城市里已经没有正常的医生存在了。
　　病情全靠瞎猜。
　　姑且就先将“祂”看做是幻觉中的陌生人格吧。
　　沈缙云这样想着，下一秒，他却看见影子缓缓抬起了泛着微光的手臂，修长的手指探向空气，轻轻触碰到他的脸颊。
　　“....”
　　这倒是出乎意料，他不由得抿紧苍白的唇，浅琥珀色的眼睛微眯，感受着对方的指尖逐渐贴合自己，却没察觉到任何体温，也没有人类皮肤应该有的触感。
　　就像是一团光，于黑暗中朝自己袭来。
　　“祂”的手指在沈缙云脸颊上贴合了一会儿，居然开始往下移动，中途经过脖颈、锁骨、最后来到裸.露的单薄胸膛前。
　　那团没有温度的光，逐渐抵达他心脏的位置。
　　胸膛要比脸颊敏感的多，像是被这种古怪的触碰刺激到，沈缙云苍白的皮肤生理性的泛起一抹淡红。
　　他不禁皱起眉，下意识地想摆脱对方，却发现自己仍旧不能动弹。
　　好比于鬼压床，虽然能看到周围的景色，却无法醒来。
　　接着，“祂”便不假思索地将手放在了青年单薄的胸膛上。
　　“！”
　　心跳倏地加快，沈缙云瞬间感到不受控制的汗毛倒竖，幻觉中人影的奇异举动令他十分疑惑。
　　“...放手！”
　　他忍无可忍，用气音在唇间呵斥。
　　“祂”停留在光裸胸膛上的手指顿了顿，乖顺地收了回去。
　　....看来还是可以沟通的。
　　沈缙云松了口气，抬起头与“祂”对视，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对方灿金色瞳孔中属于自己的清澈倒影。
　　很干净，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我该回去了。”
　　沈缙云情绪重归平静，轻声地自言自语道。
　　这里不是真实世界，他不应该沉沦太久，会误了正事。
　　他闭上双眼，深深呼吸了几下，感受着属于现实世界的气味，等再次睁开眼时，影子就不见了。
　　漆黑的手术室也如光点般消散，属于现实世界的场景重新显露出来。
　　他还是站在医院里。
　　四周的光线灰蒙蒙的，看不到天空中的太阳，气氛变得阴森起来。
　　沈缙云让自己思绪回笼，扭头看向张泽的位置，发现他此时双目无神，僵硬地站在原地，状态明显不对劲，看来精神也陷入了幻觉之中。
　　“醒醒。”
　　他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试图将人唤醒。
　　过了几秒钟，张泽猛地惊醒，脚下一歪栽倒在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色煞白无比，有些语无伦次地回忆：
　　“我，我刚刚看到自己...还在总部，并没有接下这次的任务。”
　　“大家都很正常，跟往常一样欢声笑语...我一直喜欢的后辈约我晚上看电影，她还说...”
　　“但是！突然之间大家都不说话了，只直勾勾地盯着我，后辈上前拉住我的手，我完全无法挣脱，她瞪着我又笑了！紧接着嘴巴张开，裂开一个极为诡异的血盆大口，就像裂口女一样，朝我吞来...”
　　如果不是被青年用外力叫醒，他现在恐怕已经没命了！
　　张泽又惊又怕，劫后余生中还有些庆幸。
　　幸好...身边的青年不是普通人类。
　　“这是，这是...我明白了！”
　　张泽大脑飞速运转，浑身冷汗津津，从总部的记载中想起了一个恐怖的传闻。
　　“有些怪物，可以轻而易举入侵人类的大脑思维，调取过往的记忆，并编织出极为真实的幻觉，再趁人类放松警惕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吞噬人类的灵魂。”
　　“这类怪物是最难缠的，它可能根本就没有实体，只依靠一团精神体存活，人类的武器无法发挥出作用，它却可以对人类为所欲为。”
　　这种怪物在所有有记载的外星种族中也是十分奇特的存在，它们不仅可以颠覆人类社会，对很多低等级的怪物族群也能产生莫大威胁，在浩瀚星空中也属于一方霸主。
　　那就是【B级梦魇】
　　若论危险程度，梦魇可比怪物医生要强得多。
　　它虽神出鬼没，但还没摸到A级“伪神”的门槛，属于B级高层怪物。
　　它就像是一团无形的蜉蝣，飘荡在空气中，随即挑选路边的行人吞噬。
　　张泽胆战心惊，心道果然医院里处处是危机。
　　他将关于梦魇的信息告知了沈缙云，银发青年若有所思道：“没有实体，也就说明它能做的只有精神攻击，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观察周围环境的变化，以防再次陷入幻觉。”
　　二人继续朝原定住院部走去，不过接下来并没有再碰到类似的情况，就好像梦魇销声匿迹了一样。
　　“梦魇一定是察觉到了青年身上的神秘之处！骇于外神化身的强大，不再敢近身，躲得远远的....”
　　张泽思绪分散，开始暗自揣测。
　　实际上，早在影子吞没手术室的时候，梦魇的力量就已经岌岌可危了，等张泽也醒过来后，梦魇已经沦为了影子的养分，获得了和怪物护士一样的下场。
　　至此，医院中已经被影子吞噬了一个C级怪物、两个B级怪物。
　　如果是一般的怪物侵蚀事件，单单拎出去一个怪物医生，就足够让调查员大动干戈。
　　更不要说之前的多足蛞蝓、寄生者等，城市中聚集着的强大怪物其实统共也就那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好几个，剩下更多的是D级及以下的低级怪物，
　　当然，这时候大家还不清楚此事，沈缙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在之后会与整个城市的怪物侵蚀案密切相关。
　　面前一座苍白的建筑物近在咫尺，门口立牌上是规规矩矩的楷体：“住院部”。
　　这三个大字用红色的颜料浇筑，格外显眼，又在一片灰蒙蒙里被衬托得多了丝鬼气，让人无端产生惧意。
　　沈缙云从正门步入，未曾想里面的景象让他大为意外。
　　上次来的时候，他将邻居家的小女孩送到了急诊室处理伤口，没仔细观察住院部便离开了。
　　现在看才发现，这里并非外面那么空空荡荡，相反，还聚集着不少人员。
　　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有的坐在椅子上休息，有的在原地做俯卧撑，有的倒立在走廊散步，还有穿着浅蓝色制服的护士穿行其中，乍一看居然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恍惚中还真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人满为患的医院。
　　...这可能吗？
　　大脑产生疑问的同时，沈缙云和张泽同时看见病人和护士身形齐刷刷顿住，肢体僵硬地停在原地，只有头颅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那些背对着大门的人群，脖子居然十分诡异地来了个180度扭转，将正面朝向沈缙云。
　　它们眼珠子有的左右晃动，有的翻着白眼，还有的在剧烈震动。
　　就这样维持了几秒钟，或许是终于看清了来者是谁，这帮怪异的病人和护士脸上不约而同地挂上了恐惧的神情。
　　“....”
　　已经将一颗心提起来的张泽，见此情形又放心地吞回了肚子里。


第15章
　　沈缙云抬首打量着周围，还没来得及思索，就看到病人们的身体像蜡融化了一般，悄然坍塌后顺着墙角迅速流淌，没过一会就全消失不见了。
　　“....？”
　　张泽饶是心里有所准备，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外神化身，恐怖如斯！
　　肯定是嗅到青年身上的不同寻常，隐藏在住院部中的怪物见势不妙直接跑了。
　　“能看出这是什么级别的怪物吗？”
　　沈缙云问道。
　　张泽不敢懈怠，他沉吟片刻，从记忆深处扒拉出来一个较为符合的怪物。
　　“【B级蜃楼】”
　　“此怪物可以将某个场景曾经出现过的人或事物幻化出来，达到迷惑猎物的效果，在过往的文献中，曾有一只蜃楼幻化出一整个小镇，包括里面的居民家畜等。”
　　“此怪物的本体就隐藏在其中，难以分辨。”
　　这听起来可不是普通人能招惹的存在。
　　住院部中暗藏着危险，沈缙云有些犹豫，但他记挂着小女孩的情况，最终决定查看完便离开这里。
　　他还记得女孩登记的病房位置，便循着方向前往，二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住院部中，四周静悄悄的。
　　难以想象刚刚还人声鼎沸。
　　“这是第几个了....”
　　张泽飞快在工作机上记录。
　　“平时难得一见的诡异怪物，现如今居然数不胜数，不过我有种预感，它们已经剩余不多了。”
　　“高等级的怪物数量在锐减，这对于城市来说是一个好消息，我还是难以想象...为什么这位强大的神秘青年会帮助我？”
　　“不...也不能说帮助，传闻外神心情好的时候确实会对信徒不错，可我也不是祂的信徒啊！”
　　“这一路上，祂似乎一直在消灭怪物，难道...是因为需要高等级怪物的能量？”
　　张泽愣了愣，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银发青年只对怪物下手，看起来也不像是心血来潮，更像是在觅食？
　　只可惜那些B级怪物也不能满足祂，所以祂现在把目标放在了即将诞生的A级怪物身上？
　　嘶...
　　真有可能啊！
　　也只有“伪神”这个级别，才能让传说中的外神化身高看一眼，除此之外，什么“多足蛞蝓”，什么“怪物医生”，都是饭前点心！
　　而自己，一个普通的基础调查员，当然也不会被银发青年放在眼里，毕竟人类的体能是外星族群食物链的底层。换位思考一下，人类饿了会选择吃蚂蚁吗？
　　想通后，张泽觉得自己明悟了。
　　历史上外神化身不是没有出现过，但有明确记载的很少，更多关于外神的描述还是:某某人类祖先为了成为外神信徒，做出了什么惊人的事那种。
　　因此也有人猜测，外神想要降临地球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毕竟祂们体型庞大，本体携带着宇宙法则，不可能真身降临。
　　谁家养金鱼会自己跳进鱼缸里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假装自己是一尾金鱼，缩小体型跳入缸中，才不会导致鱼缸的破裂。
　　而眼前这位，大概就是在利用化身降临的时候，分割出来的力量较少，需要吞噬高等级怪物回血。
　　“原来如此....”
　　张泽瞳孔地震。
　　沈缙云：“？”
　　他疑惑地看了张泽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此时已经到了病房门口，沈缙云轻轻推开门，看向室内。
　　空无一人。
　　虽然已经有了预感，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心一沉。
　　他虽无法确认女孩是人还是怪物，但毕竟是自己亲自送进来的，出什么问题都会有种负罪感。
　　沈缙云垂下眼睫，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差。
　　情绪在无意间勾动了灵魂深处的未知链接，也就在他转身离开之际，某个异空间中——
　　这里是梦境里的星空田野。
　　在沈缙云没有入睡之时，梦境还是正常运转，并没有因为做梦者不在而崩塌。
　　微风扑簌簌拂过，一望无际的田野翻腾起碧浪，在星空下的某处，那座爬满荆棘的雕像微微震动了一下。
　　“咔！咔！”
　　荆棘不断地从雕像身上脱落，露出一半的身躯出来，四周的空间似乎在扭曲，令人无法窥见真实，整座雕像都充斥着不可名状的神圣和诡异。
　　与此同时，那些挂在高空中的陨石眼球以及俯视着大地的巨大身影，纷纷将视线转了过来。
　　祂们都静静地注视着雕像，身影凝滞，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寂静中。
　　“....”
　　风声卷来了遥远之地的破旧琴音，不知是何种生物所演奏，但可以确定的是，它是在为雕像献上祷告。
　　在高大的雕像下，有黑色影子如流水般缓缓延伸出来，仔细看会发现，这与沈缙云脚下的影子完全一致。
　　深渊级别的黑暗，像一张巨网般覆盖在田野之上，最后穿越虚空，突破梦境空间，来到了外界。
　　现实世界，寂静的病房中，一团漆黑影子逐渐涌现在地板上，直到将整个房间覆盖。
　　这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跟前几次一样，无人察觉。
　　沈缙云已经离开了病房。
　　眼下缺少院长的线索，再这样找下去也只是耗时间，沈缙云开始思索下一步的计划。
　　他觉得之前的决定有些鲁莽，毕竟二人手里也没武器，就算真的找到了A级怪物，又能做什么呢？
　　现在想想，对怪物一窍不通的沈缙云，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但张泽可不这么认为，他现在已经完全被脑补的内容洗脑了，坚定认为沈缙云就是外神化身。
　　区区A级，那不手到擒来？
　　因此在二人中，表情最轻松的人居然是张泽。
　　这位基础调查员已经完全想开了。
　　“...不愧是调查员，越到危急关头情绪越稳定。”
　　沈缙云不禁暗自称赞。
　　同时，他也对这个官方组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之前捡到的手机，明显也是属于某位调查员的，他打算离开城市后就归还。
　　而接触过手机内容和张泽的口述后，沈缙云多少对调查员有些了解，相当于比较特殊的公务员，有基础调查员、资深调查员、传奇调查员几种职务之分，手机主人和张泽都是基础调查员。
　　他之前并不知道调查员的存在，这更像是某种鲜为人知的职业，起码在城市还算正常的时候，沈缙云是没有听说过的。
　　就在此时，住院部的大楼突然开始震动起来。
　　建筑中的钢筋水泥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脚下地砖咯吱开裂，沈缙云被动静惊动，猛地抬起头。
　　“什么情况？”
　　一旁的张泽也在环顾四周，等转过身时，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色吓了一跳。
　　只见一团膨胀的黑色影子正在后方走廊的尽头扭曲、伸展，散发着极为不详的色泽，边缘处还在不停扩大，似乎是想要将整个大楼吞噬。
　　一条细长阴影连接着影子，直直通向银发青年的脚下。
　　乍一看，就像是青年操纵着影子吞噬大楼一样。
　　“....”
　　看到黑影的第一眼，沈缙云就觉得大脑开始陷入浑噩，这种感觉隐约有些熟悉，就好像之前在治疗室中也那样过。
　　他的瞳孔中开始有灿金色显现，就在那非人色彩即将吞噬整个眼瞳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用水果刀划伤了手腕。
　　水果刀还是从店里拿的，为的就是防身，没想到防的是自己。
　　“...啧。”
　　嫣红血珠从手腕伤口中滑落，衬得皮肤苍白如雪，极为惊人。
　　沈缙云感受着疼痛带来的片刻清醒，咬着牙，脑中飞速运转。
　　“到底什么情况？我一定要弄清楚，记忆的缺失不会没来由的，唯一的可能是....”
　　“在我失去记忆的时候，犯病了。”
　　他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遮住半张脸，试图平复心情，从指尖缝隙中观察外面。
　　而那束已经显露的灿金色光芒，也重新隐于平静。
　　但那团漆黑影子并没有消失，在不断鼓动中，居然隐隐有声音从深处传来。
　　沈缙云本来打算离去的，但听见声音的同时，身形不由自主地停顿。
　　“救....”
　　一只雪白的纤瘦手臂挣扎着从黑影里爬出来，皮肤外还残留着淤青，看上去十分可怜。这手臂沈缙云再熟悉不过了，是属于邻居家小女孩的。
　　她还活着？
　　这种念头仅在大脑中存在了一秒钟。
　　“不是她...”
　　沈缙云喃喃自语。
　　B级怪物蜃楼有可以幻化生物的能力，之前见到的满屋子病人就是它的化身，那眼前的小女孩身份也存疑。
　　“放过我...求...”
　　那熟悉的声音开始哀嚎，震动着二人的耳膜，小女孩尖细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极为不忍，但不管是谁，此刻都没有做出救人的举动。
　　沈缙云默不作声地将手指攥紧，漠视着手臂再次被黑暗吞噬。
　　“...走。”
　　眼看着黑影的范围越来越大，沈缙云果断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线离开。
　　从住院部逃离出来的时候，张泽心血来潮地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噤若寒蝉，感到脊背发凉。


第16章
　　影子已经爬满整个大楼内壁，被覆盖的地方完全看不见原有的装饰，只剩下宇宙般的漆黑，庞大到令人窒息。
　　“这就是外神的力量...”
　　张泽望而生畏道。
　　然而这还不算完。
　　已经吞噬了不少怪物的影子，此时犹不满足，延伸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倍，祂就像是被激起了凶性，盘踞在大楼中张牙舞爪。
　　不光是这住院部，周边的草坪、道路、门诊部等都开始染上黑暗，逐步被影子蚕食。
　　这惊人一幕引起了沈缙云的注意。
　　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居然产生了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影子仿佛与自己灵魂深处有微妙的联系。
　　若是闭上双眼，静下心来，他甚至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影子一步步将建筑物吞噬的细节，这就好像...自己的意识能探入到影子的视角一样。
　　但他来不及细想，因为影子扩大速度再次加快，短短几分钟，整个医院的上空都能看到漆黑的虚影，像是在天下盖下了一层帷幕，让周围原本就不亮的光线瞬间昏暗下去。
　　“扑通！”
　　或许昨天眼睛的伤还没好，张泽面对着突然阴暗下去的环境显然有些吃力，眼角刺痛，脚下踢到一块碎石，冷不丁摔了一跤。
　　而在他身后，铺天盖地的黑暗已经接踵而至，眼看就要被吞噬，沈缙云脸色微变，上前将他拉了起来。
　　“你还好吗？”
　　他有些担忧。
　　“我，我...”
　　被银发青年搀扶起来的时候，张泽心中悚然一惊，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眼前视线也非常模糊，只觉得晕头转向。
　　就在这时，影子像是终于找到了目标般，飞快地涌来，瞬间将二人吞没。
　　医院里重归死寂，若是有无人机在上头探查，会发现整个医院都被漆黑巨影所笼罩，再也看不到任何一栋建筑。
　　浓重的黑暗将这里吞没，以医院为圆心，隐隐有向整个城市扩散的趋势。
　　就在同一时间，附近街道的怪物开始四处逃窜。
　　扛着音响的鱼人撒开腿狂奔，带着蹼的脚掌把地面踩得啪嗒作响。
　　另一边，向日葵头店员好不容易重新凝聚成人形，见状差点再次崩溃成一堆瓜子，把手里的奶茶一扔就跑。
　　不光是城市中心，就连城市外围的地方，那些低级怪物也开始狂躁地乱窜。
　　城市边缘，调查员驻扎的临时营地。
　　一名调查员用侦查设备时刻关注着远处的动静，此时他眉头紧皱，表情凝重。
　　“怎么回事？”
　　“这些怪物突然发疯了。”
　　脸上挂着俩黑眼圈的褚梦泽闻言凑了过来，仔细分辨着城市中的景象。
　　“这是C级泥头怪，旁边是D级寄生者，这俩碰面居然没打起来？”
　　“嘶，它们好像在往城市外跑....*的！拦住它们！”
　　褚梦泽额头青筋暴起，怒拍了一下桌面，立刻指挥前线的调查员围成人墙，用高温火焰枪对着怪物的方向就是一顿输出。
　　热武器对于低级怪物来说还是有点用的，多少会顾忌一些，但今天不知怎地，怪物们纷纷神色疯狂，像不怕死一样前仆后继窜了出来。
　　“加大火力！！”
　　褚梦泽见势不妙，操起武器挤入人群，高声指挥道。
　　“火箭炮呢？！”
　　伴随着连绵不断的炮击声，有些怪物都快被打成筛子了，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朝外面逃窜，这让众人都感到了吃力。
　　“我艹！它们根本不怕这玩意。”
　　漫天硝烟浓雾中，有人怒道。
　　“...只剩下半颗脑袋了居然还能动！”
　　“现在怎么办？”
　　褚梦泽撕心裂肺地吼道:“死守！！！”
　　这是怪物占领城市的第41天，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无论如何也要撑住。
　　这时候可能有人要问了，这么多天了没有援军吗？
　　很遗憾，褚梦泽等人就是援军。
　　沈缙云并不清楚的是，调查员也并非是人人都能做的，普通人在进入岗位之前，都会做一个重要的精神测试，只有对怪物的外形拥有一定耐力和抗力的人员才能通过测试。
　　听着简单，但这一步就能筛掉很大部分人了。
　　平均算来，每年能顺利通过精神测试的面试者只有0.03%，比普通公务员要低得多，他们大部分是国际大学的毕业生，少部分是通过社招。
　　在这场罕见的怪物侵蚀案中，前线已经折损了近千名基础调查员、百余名资深调查员，尚有几百人下落不明，这是非常庞大的损失。
　　褚梦泽咬紧牙关，将高温火焰枪对准面前的一个寄生者狂喷，直到它深红色的血肉全都融化在烈火下为止。
　　一时间，这片区域沦为了战场，到处充斥着怪物的扭曲肢体和调查员的怒吼。
　　同时，大家心里的疑问也越来越重。
　　怪物们怎么突然毫无章法地乱窜？
　　外星种族也是有智慧的，它们有时甚至会故意引诱人类，并且模仿人类生活习惯，突然之间发狂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一定是城市里发生了什么...”
　　褚梦泽在喘口气的功夫里这样想到，心里猛地咯噔一声。
　　“难道....”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心底一沉。
　　“难道‘伪神’诞生了？”
　　这比预计的要早一些。
　　A级怪物的毁灭能力比这些家伙加在一起都强，到时候别说这座城市了，隔壁一圈的区域都要遭殃。
　　*
　　这边调查员跟怪物火拼之际，城市中心的医院里。
　　“...”
　　黑暗的影子裹挟住二人的时候，张泽就撑不住双目剧痛而陷入了昏迷。
　　沈缙云心底有些不安，他试图将张泽拖出去，但眼下伸手不见五指，根本无法辨认方向。
　　在这片完全寂静的漆黑中，他的耳畔再次传了缥缈的气息。
　　“——”
　　在那瞬间，沈缙云耳后的银白绒发都要竖起来了，他立刻回过身，试探地在虚空中伸了伸手，什么也没摸到。
　　“到底是什么？”
　　这种如影随形的感觉，令人始终无法安心。
　　就在他开始怀疑那声音究竟是不是错觉的时候，突然，一道奇怪的触感从手臂上传来。
　　“！”
　　就如同被风轻柔地抚摸了一下，恍若无物。
　　沈缙云脸色不是很好看，他可以确定刚刚那不是错觉。
　　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黑暗里。
　　他的太阳穴传来一阵针扎刺痛感，心跳声加快，这是被窥视的直觉。
　　那东西不仅存在黑暗里，还一直在盯着他。
　　甚至....
　　祂可能就在自己身前，身后，或者头顶处。
　　无法确定具体位置，沈缙云怀疑那东西像一团无形的雾。
　　又或者说....
　　这片黑暗里都是祂。
　　祂无处不在。
　　脑中出现这个想法的瞬间，耳畔就再次听见了轻柔的叹息声。
　　祂知道他已经发现了...
　　下一秒，沈缙云感受到越来越多的风吹来，轻柔旖旎地剐蹭着他的脸颊和手臂，甚至有些灵活地碰了碰他白皙的侧颈，有些奇怪的痒意。
　　“似乎也不是风。”
　　沈缙云抬起手，摸摸脸颊，试图驱散微风，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里根本抓不住气流。
　　没有风，那是谁在抚摸他？
　　银发青年连呼吸都凝滞了，他眯起一双琥珀色的眼瞳，警惕地看着黑暗。
　　手机还有电，他打开自带的照明功能，将光束朝着黑暗照去。
　　什么也没有。
　　这就是一片纯粹的虚无，笼罩在医院上头，完全看不见生物存在。
　　但身上触感又极为真实，无形的风十分好奇地探入了沈缙云的衣摆，缓慢沿着窄瘦的腰侧划过。
　　“...有完没完？”
　　皮肤的接触让沈缙云生理性地轻颤了一下，他眼皮微跳，迅速将衣摆拢好，表情明显不悦。
　　“你究竟是什么？”
　　“我的病跟你有关吗？”
　　在他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打算会听到回答。
　　但没想到的时候，那诡异的气息再次伏到他的耳边，轻轻吐出一句晦涩的语言。
　　不是任何地球上已知的语言，腔调古老又神圣，却又隐藏着无端的恐怖，若是换了别人，在听到它的一瞬间就会精神崩溃，丧失理智。
　　这是属于神的语言。
　　沈缙云表情微愣，唇瓣动了动，下意识地尝试将这句语言复刻出来。
　　“**....嗯？”
　　他很快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用人类口腔来发出那个词语。
　　就在纠结之时，青年的唇上传来一道柔软的触感，顺着缝隙挤了进来，又被他抵在舌尖。
　　那股无形的“风”在帮助沈缙云的唇舌寻找语感，他沉默半晌，最终还是选择顺从。
　　面对诡异的未知存在，还是小心为上。
　　无形的触感在唇齿间滚动，沈缙云心中一动，感受着这场教学，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从喉间溢出一句牙牙学语。
　　“弥，斯...特...”
　　“瑞亚...斯...”
　　银白眼睫微颤，就在沈缙云说出这个词语后，灵魂仿佛在冥冥之中触动到了某种未知存在。
　　那种感觉无法言喻，他无法形容此刻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毛骨悚然。


第17章
　　“这是...”
　　“你的真名？”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上唇瓣，沈缙云眉头微皱，将那股“风”推出口腔，疑惑地问道。
　　那句语言的发音腔调十分奇怪，不像正常的外语，反而晦涩难懂。
　　他没搞懂为何在听见这个词语时会突然心悸，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如同人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独自在大海中央那般的茫然与惊悚。
　　“弥斯..**亚斯...”
　　沈缙云回忆着词语的发音，下意识地练习了一遍，逐字逐句地从喉咙中溢出。
　　“....”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就像是在朗诵一段经典的外国名著。
　　话音落下，笼罩在医院上空的黑影陡然凝固了几秒钟，随后再次掀起波澜。
　　就像是在回应银发青年的低语。
　　影子往附近街道蚕食的速度倏地加快，如同沸腾了一样，散发着令怪物闻风丧胆的气息。
　　而位于中心地段医院里的沈缙云并不清楚黑影的来历，他刚刚得知了对方的名字，现在正尝试与之沟通。
　　“我们得从这离开。”
　　沈缙云斟酌着，他不知道黑影是敌是友，因此心中十分警惕，但面上仍不动声色。
　　过了好一会儿，耳畔才重新传来一道缥缈的气息。
　　“——”
　　沈缙云奇迹般的听懂了祂的意思。
　　“...为什么？”他疑惑道。
　　那未知存在说，现在还不能离开。
　　沈缙云抬起头，手机的照明功能此时完全无法看到天空，头顶盘踞的漆黑就像宇宙黑洞的色泽，照不进一丝阳光，令人生畏。
　　祂没有回答，空气中陷入了难熬的寂静。
　　沈缙云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现在完全无法预料之后的事态发展，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十分新奇惊险，但愿能顺利脱身。
　　就在这时，他突然似有所察觉，浑身一凛。
　　因为此时居然有一种奇异的触感从脚下传来，那是...大地在动！
　　沈缙云倏地低下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脚下的大地变得柔软凝滞，踏上去甚至能看到一块凹陷，并且能清晰感到地面的温度，那不像是泥土应该有的，而是如同生物一样的体温。
　　霎时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很快地面就变得起伏不定、颠簸陡峭，沈缙云只好抓住身旁的医院雕塑，才不至于跌倒。
　　为什么会这样？
　　沈缙云心中疑惑，难道大地也是怪物？
　　可惜张泽陷入了昏迷中，无法向他询问。
　　“A！——AAAA！！！”
　　一道极其尖锐的嘶鸣声从地底传来，隐隐带着些气急败坏，这绝对不是任何地球生物所能发出的声音，医院片刻的寂静瞬间被打破。
　　紧接着，一声盖过一声如雷鸣般的脉搏跳动声回荡在地表，地面在剧烈抖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大地...是活的？
　　沈缙云站稳身体后，立刻拉起张泽往高处跑，此刻整个医院的草坪都在翻滚，绿化带中的大树被连根拔起，重重地摔在角落中积尘的汽车上，发出一声巨响。
　　在黑影的笼罩下，沈缙云看不清周围环境，为防止被大树砸中，只能靠听声音辨认较为安全的地方。
　　“AAA！！！KAAAAAA！”
　　尖利的叫声再次从地底传出，声浪几乎凝成实质。
　　“....”
　　沈缙云面色一白，不得已捂住了耳朵。
　　“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地的动荡引来了狂风，一时间飞沙走石，耳边轰鸣声不断，他甚至听到了医院中建筑物的倒塌。
　　如果此时有光线，那么沈缙云就会看到整个医院几乎沦为废墟。
　　“E——！...AAA！！”
　　不管地面下隐藏着什么东西，此时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它有多么的急躁。
　　然而沈缙云在回过神后，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声音的来源，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稚嫩...
　　这么沉不住气，就像没成年一样。
　　但很快他又觉得好笑，这种诡异存在也有成年和未成年之分吗？
　　只可惜地面再怎么疯狂起伏挣扎，仍旧被盘踞在上方的黑影牢牢压制，它干嚎了半天，精力眼看就要蔫了。
　　身旁张泽面露痛苦，即使是在昏迷中，怪物的嘶鸣声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负担，耳膜几乎穿孔。
　　若他还醒着，肯定能靠眼下的一片狼藉辨认出怪物的身份。
　　这种恐怖的威力绝非一般怪物能做到！如果黑影没有压在上空，那么地表下的东西就不只是毁掉一座医院那么简单了。
　　这分明是还未进化完全的A级“伪神”！
　　“伪神”是A级怪物的一种另类称呼，它实际上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起码人类还没来得及取。
　　不管是什么，只要沾上了一个“神”字，就足以说明A级怪物的不同凡响，它原本还要再吞噬掉一些怪物，得到完整的进化后才会出现，但由于黑影的横空出世，它不得不提前惊醒，来保障自己的安危。
　　因此它现在的状态并不完美，可以用“未成年”来形容。
　　“伪神”的智商有多高？
　　这可不能用人类的智商来对比，就比如现在，它仅凭短暂的交锋，就立刻辨认出黑影根本不是自己能招惹的存在。
　　在它眼里，黑影类似于...某个古老的宇宙主宰的化身。
　　它不是人类，不会使用“外神”这个名词来称呼祂，而是使用了“古老”、“主宰”这两个词。
　　这个发现让它无法抑制地害怕起来，尖利嘶鸣化作了断断续续的呜咽，气焰逐渐萎靡，大地也开始归于平静。
　　就在这时，沈缙云在黑暗中眯了眯眼，对怪物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可能是黑影在无形之中影响到了他，沈缙云居然完全感受不到对怪物的恐惧，他闭上双眼，用全部心神去感受黑影，勾动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链接。
　　在此期间，零星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有熟悉的田野和星空，还有一些陌生的苍白记忆。
　　就像走马灯一样。
　　...然后，他便看到了。
　　这个视角真的很奇怪，沈缙云也没想到自己能轻易地成功了，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
　　他的意识沿着灵魂深处的奇特链接，成功与那未知存在汇合，短暂的接触后，祂——那股神秘庞大的黑影意识，并没有驱赶出他的意识。
　　甚至在此过程中，沈缙云诡异地觉得十分流畅与契合。
　　再次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的视角已经变成了高空俯视，视线开阔又清晰，下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分毫毕现，而世界的结构也变得简单起来，只要他想，他现在就可以轻易毁灭任何东西。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沈缙云甚至能看到一些生物身上缠绕的透明丝线，隐隐链接着因果，玄妙至极，不过现在他还不理解那是什么。
　　“——”
　　他仿佛离祂更近了，当对方那缥缈虚幻的声音再次传来的时候，就好像直接在脑子里对话一样。
　　他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祂”在说:【看到了吗？】
　　沈缙云只觉得自己不受控制地将视线放在了大地上。
　　他终于看清了A级怪物的真面目。
　　那是一团庞大的泥土，浑身覆盖着植物的根茎，在外围又分散出去许多触角，整体形状像蚰蜒，很是挑战人类的审美。
　　它此时正拼命往地底下钻，看得出来很后悔刚才的鲁莽。
　　在它身上，医院建筑以及附近街区全都化为废墟，其中包括了沈缙云的出租屋。
　　这让他很不高兴。
　　似乎是感受到了沈缙云的情绪，耳畔在冥冥之中听到了一声轻笑，还有一句晦涩的外族语言。
　　“——”
　　“祂”像是蛊惑般说道：【你可以给它一点惩罚。】
　　“惩罚？”
　　沈缙云微愣，福至心灵地明白了祂的意思。
　　在这个视角下，无论做什么都会变得很容易，就比如他想让怪物也尝尝家园被毁的滋味，于是心念一动，操纵着黑影在大地上蔓延，在某一处地点施加压力，地面瞬间凹陷进去一大块。
　　那是一个深度接近十米、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巨坑，完全无预兆地出现，将土地下的场景裸露出来。
　　怪物的身躯近乎毫无遮掩地出现在空气中，它浑身密密麻麻的触角失控地挥舞，再次发出尖锐的凄厉叫声。
　　这是这声音已经失去了威慑力。
　　紧接着，黑影中无形的力量开始一寸寸碾压在它的身上，将它柔软可怖的躯体碾成肉泥，残骸混在废墟中，无力再挣扎。
　　而在碾压至怪物的头部时，沈缙云明显感受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
　　操控着黑影把它掏出来，发现那是一块剔透的硕大晶石，看着颇为不凡。
　　耳边的声音体贴开口：【那是它的心脏，你可以吃了它。】
　　吃了它...
　　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悸动，意识脱离了人类躯壳的沈缙云，下意识地不再用人类的思维去考虑这一切。
　　“祂”此刻就如同谆谆善诱的长者，也像拿着苹果诱惑夏娃的蛇，轻柔地用影子裹着他的意识，蛊惑着他。
　　吃了它...
　　在沈缙云记忆的最后一刻，他看见自己捧起了怪物的心脏，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食欲。


第18章
　　天色渐渐地暗了。
　　怪物的攻势总算弱了下来，城市边缘到处都是尸体和怪物残骸，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
　　“....清点人数。”
　　褚梦泽拨开身上的碎石，从眩晕中醒来，开口第一件事就是用通讯器联系队友。
　　过了好一会儿，通讯器中伴随着电流声传来一道疲惫的声音：“二中队剩余27人，3人死亡，7人重伤，3人下落未知。”
　　“三中队...”
　　听着其他中队的伤亡人数，褚梦泽麻木地抹了把脸，发现湿漉漉的，低头一看手掌上全是血沫。
　　“这帮狗*的怪物...”
　　城市怪物侵蚀案是近些年来总部损失最惨重的一次，目前周边的城市也已经完成疏散人群，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不过对于民众来说，怪物的存在就像是UFO一样，全当做都市怪谈来看，而这次疏散理由用的也是地震预警。
　　总部出于某种担忧，并不希望普通人都能清楚认知到地球上存在着怪物和外神，因为这会引发社会动荡和疯狂异教徒的诞生。
　　“...太危险了。”褚梦泽记得大学时期，负责神秘学的教授这样解释道。
　　“人们不能理解星空的危险，他们只会产生盲目的慕强心理，丢下自己的工作跑去信奉外神，这对社会来说是极大的隐患。”
　　“怪物跟外神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二者都是星空外来种族；当然不同之处也显而易见，外神才是真正凌驾于有寿命的生物之上的，祂们站在高维空间里展望未来和过去，星球就像是橡皮泥一样任祂揉搓...”
　　教授语气顿了顿，沉重地继续说道：“人类无法...也永远不要试图与外神为敌，更不要轻易招惹祂们！”
　　耳畔再次传来了怪物的嘶鸣，褚梦泽从回忆中惊醒，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调查员就算是对付普通怪物都筋疲力尽，怎么可能有能耐去招惹外神？
　　更别说，外神已经很久没有过在地球上的传闻了，古老文明中所记载的“外神化身”也没人亲眼见过，光听描述都觉得太过遥远。
　　他忍着浑身伤痛，指挥医护人员给伤员包扎处理，又让人将已经不动的怪物残骸用高温烧干净，毁尸灭迹。
　　等再次安顿下来，已经是临近黄昏了。
　　即将入夜的城市并不平静，仍然不时有怪物试图逃窜出去，它们的状态趋近于疯狂，像是身后有天敌在追一样。
　　“外国分部的救援即将抵达，还不能放弃...”
　　医护人员一边为重伤者包扎，一边劝慰道。
　　褚梦泽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他趁着怪物攻势降低去伤员区走了一趟，在路过监控室的时候，下意识地往无人查看的显示器上瞥了一眼。
　　这里的技术人员也上了前线，因此已经有段时间是无人监管的状态。
　　代表着调查员“王婧”的红点还在。
　　不仅如此，他所在位置更靠近中心地段了，褚梦泽屏住呼吸，上前调取了历史行程轨迹，赫然发现“王婧”的确在市中心有过移动。
　　这是在做什么？
　　褚梦泽愣了半天，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眼下王婧的工作机持有者是他本人的概率很低。
　　可万一呢？
　　如果真的是某个人类进入了怪物巢穴，那怪物的突然暴动会跟他有关吗？
　　没有实质性证据能证明这二者有关系，但褚梦泽竟然奇迹般地产生了某种直觉。
　　薄薄的显示屏上倒影出他布满血丝的疲惫双眸，此时竟透漏出惊人的执拗。
　　“我会活下去...并且...找到你。”
　　他盯着那道显目的红点，暗自咬牙道。
　　究竟对方是“王婧”本人还是怪物，一定要弄个清楚！
　　就在这时，他的工作机中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国家专门负责此类案件的卫星监控到了惊人一幕。
　　工作机的内网上跳出来一张图片，看上去很是模糊，褚梦泽知道那是总部特殊的打码手段，可以防止怪物利用视觉图像来蛊惑人类。
　　但这样做的弊端也很大，会导致地图无法加载高清，识别不了幸存者。
　　而图片中的场景正是城市内景，查了下对应的位置，那里原本应该是繁华的中心街景，但不知为何，有一团庞大的黑影遮天蔽日般将周围街道全部笼罩在内，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扩张。
　　“这是什么？”
　　褚梦泽在看到图片的第一眼，心中猛地一沉，这种形态不属于任何已经登记在案的怪物种族，难道是新诞生的A级？
　　将图片往下滑，他顿时神色一凛，因为看清了下方一排加粗的红色提示。
　　【名称：？？？】
　　【危险等级：？？？】
　　【尊敬的调查员，现观测到未知力量介入本案，未能与数据库核对成功，能量波动超出总部系统的判断范围。】
　　褚梦泽：“...”
　　超出判断范围？
　　难道说黑影并非A级？
　　他心中忍不住升腾起浓重的挫败感，四肢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神一片茫然。
　　如果图片中的黑影是超出A级的话，那所有调查员一起出动也没有任何胜算。
　　这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
　　内网中，除了此条信息外没有别的新提示传递来，或许总部也无法预料到接下来的情形，所有正在待命的调查员都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
　　沈缙云觉得自己在做梦。
　　眼前的场景似乎不太真实，他的大脑无法有效识别周围的一切。
　　他坐在一片虚无中，面前只有餐桌，铺着蕾丝花边的洁白桌布，上面有一盏正在点燃的银制烛台。
　　一滴蜡无声地融化，沿着烛台蜿蜒而下，吸引了他的目光。
　　隔着悠悠烛火，他看见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身影。
　　“祂”一头柔顺的银白长发垂在身前，皮肤雪白，面容俊美不似人类，一双恍若灿金的瞳孔正注视着他。
　　二者视线相撞，“祂”罕见地勾动了一下嘴角，想露出一抹微笑，但似乎从未做过这个表情，因此显得非人感更重了。
　　沈缙云视线下滑，看清“祂”此时身上穿着一套考究的白色西装，打着温莎结，端坐着，仪容体态掐不出一点瑕疵。
　　“你...”
　　沈缙云犹疑地开口。
　　他心中隐隐猜得出，对面应该就是刚刚与自己对话的存在。
　　“祂”的真名是...弥斯....
　　还没等沈缙云回忆完，鼻间就闻到了一股奇异浓香，令他瞬间拉回思维，胃袋里同时涌上极大的饥饿感。
　　他下意识地去寻找香味来源。
　　不知何时，餐桌上已经有菜品呈现，干净的餐盘中放置着食物，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散发着让沈缙云几乎快控制不住食欲的香味，有种想要将其整个吞入腹中的冲动。
　　不对...
　　有些不对劲。
　　他强行让自己维持住一丝清明，警惕地攥紧摆放在桌上的刀叉。
　　下一秒，一只指节修长、骨肉匀称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腕上。
　　沈缙云心中一惊，抬头却发现对面的座椅已经空空如也。
　　“祂”身着白色西装，站起身的时候更显得肩宽窄腰，身材比例趋近完美，不知何时站在了沈缙云的身侧，并轻轻弯下腰，气息靠近了他的耳边。
　　...
　　【吃吧】
　　那道缥缈的声音，再次从耳畔响起。
　　“祂”的声音非常轻柔，就像是情人缱绻的低语，带着蛊惑的意味。
　　银白色的长睫下，那双属于神祇的金瞳倒影出青年的侧影，二者的外貌乍看极为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沈缙云感到有无形的力量驱使着自己的手腕，令他不由自主地放松手指，遂改用正常的力道握住刀叉。
　　【...乖孩子】
　　语气携带着非常明显的欣慰，“祂”就像一位宠溺的长者。
　　说来也怪，沈缙云突然浮现出一股奇异的安心感，他觉得自己应该听从这一切。
　　“....”
　　刀叉悬在餐盘的上空，迟迟不落下。
　　沈缙云浅琥珀色的眼瞳深处闪过挣扎，他在纠结，到底应不应该继续下去。
　　祂是谁？
　　是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幻觉？另一个人格？有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以为对方是前者。
　　沈缙云没有察觉到“祂”有一丝一毫的恶意，而且浑身流露着优雅、神秘、和蔼，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亲近感。
　　一缕银白长发从身旁滑落。
　　沈缙云愣住。
　　“祂”伸出双臂，用虚拢的姿态拥抱住了他，长发瀑布般倾泄，双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亲昵地帮助青年用刀叉切割食物。
　　如同大人在教导孩子如何使用餐具一样。
　　【这很容易，不是吗？】
　　“祂”低语道。
　　食物被轻易地切下一块，用叉子抵在唇边，浓香更加肆意地钻进鼻腔，勾动着沈缙云本就剩余不多的理智。
　　身后的怀抱十分真实，面前的食物更是刺激着味蕾，沈缙云缓缓闭上眼，被蛊惑着，咬住了近在咫尺的食物。
　　...
　　丰盈的滋味在舌尖炸开，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且美妙的味道。


第19章
　　餐盘很快变得空空如也。
　　沈缙云能感受到胃中的饱腹感，食物在吃下去后化作暖流直达四肢百骸，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餍足。
　　但没过多久，深沉的困意就逐渐上涌，身体不听使唤地困顿下去。
　　沈缙云不清楚莫名的困意从何而来，试图抵抗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在即将支撑不住的同时，他又听见那道缥缈如同叹息般的声音，在耳边呢喃道：【...睡吧】
　　睡吧...
　　周围十分安静，沈缙云便放任着意识陷入了深层梦境之中。
　　这片空旷的虚无中，一阵微风袭来，无声的气流拂过银发青年的睡颜，他静静地坐在餐桌旁，五官比平时多了一分恬静和安然，脑袋低垂，肩膀斜靠在“祂”的怀抱中。
　　又过了一会儿，“祂”的身影也逐渐开始淡化、朦胧，最终化作无一团形状的光晕，消散在这片虚无空间内。
　　*
　　“咔，咔！”
　　连绵的轻响不断从星空下传来，屹立在田野间的那座高大雕像上，荆棘已经脱落了大半，露出斑驳的内里。
　　隐约能从中看到雕像的大致造型，看身形与人类差不多，身上披着具有繁复花纹的衣帛，以及许多即便褪色也能看出其精致程度的古老装饰品。
　　在雕像的衣摆处，镶嵌着无数颗辨认不出种类的珍稀宝石，它们的工艺来自于星空的族群，并非是地球上所能拥有的矿石出产。
　　游荡在星空下的那些古老身影们，纷纷驻足，静静地看向了雕像所在的方向。
　　祂们能感觉到，那位的力量逐步恢复。
　　外神很少在地球上以真身降临。
　　原因之前也已经解释过，地球这尊鱼缸会破裂。
　　但可以利用化身，或者“容器”来达到降临的目的，甚至也能听从信徒的召唤而来，至于用哪种方式，这得取决于神的态度。
　　而眼下，“祂”便是借用了银发青年的身体充当载体，雕像是蛰伏在沈缙云精神世界的化身，“祂”与他灵魂交融，几乎难分彼此。
　　至于缠绕在雕像上的荆棘，那其实是地球法则限制外神的一种桎梏，随着载体力量的提升，荆棘就会变得越来越少。
　　这代表着“祂”能影响到现实世界的力量越来越多。
　　这一切沈缙云都还尚不知情。
　　等沈缙云逐步恢复意识，眼皮微动，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废墟中的一片草坪里。
　　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
　　现实世界，笼罩在头顶的黑影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夜幕悄然降临，高高的天际能看到寥寥几颗星星，微弱的月光洒向大地。
　　探了探口袋，手机倒是还在，并且剩余了一些电量，上面的时间显示为凌晨04：13。
　　沈缙云从草地上爬起来，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腹部，丝毫感受不到饥饿。
　　意识断片前的记忆停留在吃下了未知食物那里。
　　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只记得那味道非常美妙。
　　而且那副场景....
　　沈缙云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莫名其妙出现的餐桌和食物，以及...穿白色西装的神秘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真实发生的吧。
　　大概率还是幻觉。
　　抿了抿唇，将味蕾上残留的美妙滋味从脑海中驱散，沈缙云把视线放回了现实世界。
　　乍一看，他居然差点没认出来这里是哪。
　　隔着几米远的夜色下，大地裂开了一块非常夸张的深坑，露出地下的泥土岩石，中间本该填充着的土壤不翼而飞，坑洞就好像凭空出现一样。
　　在不远处，他还看到一个熟悉身影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
　　是张泽。
　　他可以说十分幸运，从影子出现的时候就陷入了昏迷，一直到现在还没醒。眼下医院中的怪物又都被黑影吞噬殆尽，原本是怪物巢穴的地方现如今居然是最安全的。
　　沈缙云两三步走上前，脚步又突然顿住，面带疑惑地看向身下。
　　似乎...身体变得轻盈了许多。
　　他有种错觉，自己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地追上高速行驶的汽车，思维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明，视力和听力都提升了非常多。
　　屏住呼吸，能听见夜空下的风动和几百米外树叶的舒展，也能看清昏暗夜色下的周围景色。
　　身体貌似产生了奇怪的变化。
　　沈缙云先将疑问放在心中，尝试去叫醒张泽。
　　这位历经坎坷的调查员并未受重伤，只是精神受到的冲击太大陷入了昏迷，此时也悠悠转醒。
　　“咳咳...您...”
　　眼前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张泽额头一阵刺痛，但在看到沈缙云的瞬间，立刻脑中一炸，清醒了。
　　他费力地爬起来，态度十分谦逊，不敢与沈缙云对视。
　　此时手掌摸到了一地的碎石，张泽心中一惊，这才下意识打量周围的情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循着惨淡的月光，他难以掩饰脸上的惊恐，因为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深不可测的巨坑代替了原本的医院。我惊愕、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死气，四周更是鸦雀无声，这根本无法用简单的‘废墟’来形容。”
　　“毫无疑问，这都是神秘的银发青年的手笔。我相信这里再也没有怪物幸存，任何生物见到此景会大受震撼，完全就是神迹！”
　　“祂埋葬了罪恶肮脏的怪物巢穴！！”
　　张泽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内心在无声地咆哮，震撼几乎无法言表，这种程度的战绩完全能称得上是碾压！
　　“我甚至都没能看到藏匿起来的A级伪神长什么样，它就已经消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不禁再次为未来感到担忧和惶恐，同时也有些侥幸，因为祂现在还没有对我产生敌意。”他在事后这样记载道。
　　银发青年静静地站在坑旁，歪了歪头。
　　说起来，他还有一丝关于那只状似蚰蜒的怪物的印象，只不过那段记忆很难让人相信是真实的，完全没有实感。
　　“接下来去哪？”
　　他索性看向身旁的调查员。
　　张泽闻言一个哆嗦，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附近街区...已经没有大规模的怪物聚集点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又过了两个小时，天际泛白，朦胧的朝霞照亮了城市，让张泽更是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医院附近的大地仿佛被巨力翻新了很多遍，露出深层的湿润泥土，张泽小心翼翼地用脚踩过，留下一排印子，很快便回到了街区。
　　外面的街道也受到了波及，柏油地面开裂严重，房屋塌陷无数，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就连沈缙云上班的地方也未能幸免于难。
　　“这...”
　　张泽心里一个咯噔，他都快忘了这位外神化身还有一层身份是超市打工族，虽然在他看来那是伪装的，但眼下看到店面被毁，他还是有些心惊胆战。
　　工作和居住的地方全没了，沈缙云此刻心情的确不太好。
　　就这样沿途走了一会儿，没有碰见任何“行人”，连以前见过的几个怪物也都销声匿迹。
　　“...按照正常速度，大概两天可以到城郊了。”
　　城市边缘地带均有调查员在驻守，这些是张泽没有说出来的。
　　他现在还无法向银发青年坦白，甚至还在苦恼，该怎么跟同伴解释这一切。
　　试想一下，张泽汇报情况时张口就说：“城市中的危机已经解除，这多亏了我身旁这位外神化身。”
　　真要这么介绍，那么下一秒全体调查员都会陷入极度诡异的气氛里。
　　古文明中确实记载过外神有化身降临地球，但谁活着见过了？
　　你说是就是啊？
　　甚至有可能连张泽本人都会被认为是受到怪物的侵蚀，开始胡言乱语了。
　　万一他们怠慢了银发青年，那更不是闹着玩的，连A级“伪神”都被轻松灭杀的存在，绝对不是人类能惹得起的。
　　可惜眼下他无法向总部传递消息，只能暗自祈祷。
　　希望这位神秘恐怖的外神不会对调查员总部下手。
　　*
　　在二人离开之后，原本是医院的位置。
　　深度足足有十米的巨坑静静地沉入大地，周围死一般的安静，完全看不出以前属于城市中心的繁华。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乌鸦扑腾着翅膀，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向下俯冲，站在了某个被拔根而起的大树枝干上。
　　它豆大的眼珠反射出冰冷的光泽，隐约有红光闪过，就像某种监控器。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乌鸦的鸟喙实际上是金属制成，不光是这些，就连羽毛、骨头也都是机械制品，它并非活物。
　　这是一只机械仿真鸟。
　　就在它将医院的景色录入内存条，即将起身返航的时候，身体突然凝滞不动了。
　　下一秒，机械乌鸦的脑袋突然炸开，迸出一地螺丝零件。
　　一只靴子踩在它剩余的躯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调查员的小玩具。”
　　一道声音凭空出现，正是靴子的主人发出的。
　　沿着靴子往上看，只能看到一袭暗色的长袍，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鼻梁到下巴的位置又用黑布蒙上，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灰色眼睛露在外面。
　　他的体型看起来十分高大，约有两米高，但背部的肌肉颇为奇怪，衣物不时地鼓动，似乎下面隐藏着什么东西。
　　他此时正弯着腰，朝巨坑内望去。
　　“....”
　　蒙面长袍人的眼中闪过浓浓的忌惮与惊疑。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他的背部传来，长袍下的血肉剧烈颤抖。
　　“刺啦——”
　　随着清脆的衣帛破裂声，有什么东西从他背后延展出来，慢慢地将前端探入了巨坑内。
　　那是数根长长的奇怪触须，就像是章鱼腕足，覆盖着细小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不安的灰褐色泽，如同令人生厌的沼泽。
　　触手在巨坑中探索了很久，最后不情愿地收了回去，而蒙面长袍人也不得不接受了一个现实。
　　“...伪神下落不明，计划失败。”
　　他自言自语道。
　　“得告诉院长，我们有麻烦了。”


第20章
　　这种程度的巨坑根本不是人力在一夕之间能造成的。
　　医院，作为城市中被苦心经营的怪物巢穴和伪神温床，居然在快要成功的时候没了。
　　对，没了。
　　不仅“伪神”，就连那些B级怪物、C级怪物也都不复存在，一点残渣都不剩。
　　如果是调查员所为...
　　蒙面长袍人嗤笑一声。
　　别开玩笑了，那帮忙碌的工蚁压根没这个能耐。
　　他昨晚远远地望见了那铺天盖地的黑影，心中格外悸动，那种灭顶的压迫感终生难忘。
　　那难道是....
　　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涌了上来，在他的大脑中逐渐生根发芽。
　　难道是星空中的某个伟大存在降临了？
　　可祂现在又去了哪里？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背后延伸出去的触手不安分地舞动起来，差点让他脚一滑，坠入巨坑里。
　　蒙面长袍人脸色微变，他伸出手拍了拍一根触手，低声道:“再忍一忍....马上就让你吃饭！”
　　触手似乎能听懂，挥舞的动作稍微平静了一会儿，缓慢地回到了衣物里，重新蜷缩起来。
　　蒙面长袍人直起身体，紧接着，他浑身骨骼发出一串细密的爆裂声，头和脊椎诡异地扭曲伸展，看起来像一团被拧紧的毛巾。
　　诡异的变化持续了几秒钟，他整个身体便肉眼可见的化作一团怪异畸形，飞快地融入地底消失不见了。
　　*
　　沈缙云若有所思地回头，远远望了一眼医院的位置。
　　是错觉吗....刚刚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动静？
　　但眼下已经离开巨坑很久了，无法分辨出声音的细节。
　　身旁的调查员倒是没有丝毫察觉。
　　此时天光大亮，由于怪物数量锐减，阳光终于冲破了阴暗的城市氛围，周遭的景色变得比昨天亮堂不少，但也显得更加萧条。
　　沈缙云平时很少离开工作居住的两点一线，眼下从市中心往城市外围走，街道上肉眼可见的残留着许多怪物袭击过的痕迹。
　　张泽心里还在担忧该怎么跟总部解释青年的存在，有些心不在焉，冷不丁察觉前方沈缙云的脚步顿了一下，旋即停在原地。
　　他不禁有些疑惑，悄悄抬起头，沿着沈缙云的视线，看到了不远处的角落中卧躺着几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骨骼零碎分散，隐约能闻见腐烂的恶臭，几只苍蝇萦绕在尸体周围，一片狼藉。
　　在骸骨附近，散落着一堆行李箱和背包，目前是无人看管的状态，看样子已经在这里放了很久。
　　也是怪物的受害者...
　　沈缙云微微恍然，终于有了些自己其实是行走在一座被怪物侵蚀的死城中的实感。
　　越临近郊区，死者就越多，因为在怪物侵蚀刚开始的时候，居民都争前恐后地想要逃离，结果人群集中拥挤在城市外围和高速上，遭到了怪物的屠杀。
　　也不能怪沈缙云一个多月以来都没有发现异常，因为市中心是最先开始爆发怪物侵蚀的地方，更多的人压根来不及上街逃命就被高等级怪物杀死。
　　就像是病毒，毒性越强死的越快，快到根本来不及挣扎呼救。
　　这也就导致了不管是之前被寄生濒死的中年男子，还是调查员张泽，都不敢相信沈缙云是一个普通人。
　　再继续向前，眼前出现了一座横跨护城河的大桥，拨开已经快要消散的雾气，前方的景色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一眼望不到边的私家轿车密密麻麻停在桥上，但没有一辆车在行驶状态，甚至也没有车亮灯，它们仿佛陷入了某种肃穆的死寂，漫长车队一直蔓延至大桥另一头，这里是本市著名的一座大桥，也是通往邻市的道路枢纽之一。
　　沈缙云随意拉开路边一辆车的车门，迎面便是一具僵硬的干尸靠着车门直愣愣栽倒出来，她皮肤枯皱如树皮，面容惊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液。
　　连着查看了好几辆车，没有发现任何一名幸存者。
　　张泽环视着眼前的人间炼狱，表情很是难看。
　　“...九天前，我从城市另一端进来时，还能碰到几个逃命的幸存者。”
　　虽然那些人的状态都很差，但起码都还活着，眼下这一路居然一个活人都没见到。
　　大桥道路被轿车围堵的水泄不通，二人从车与尸体的缝隙中穿行，沈缙云计算着还需要多久才能离开城市。
　　步行的速度很慢，精力欠佳的张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苍白的额头冒着细汗，却一声不吭，努力跟在沈缙云的身后。
　　“不愧是...祂的步伐是那般的从容，面容一如既往的高冷神圣，丝毫没有疲惫感，犹如视察领地的君主。神秘的银发青年漫游在城市之中，偶尔会对某些地方产生好奇，每当这时，我便会努力充当一名合格的导游，为祂解释人类社会的知识。”
　　“我发现祂貌似对人类汽车有莫大好奇，那些停在马路无人看管的车辆，时常能让祂驻足。”
　　张泽忍不住感叹，他当然不知道，沈缙云其实是在观察废弃车辆来判断车内还没有幸存者，不过每次都一无所获，因此在他眼里就变成了“疑似外神化身的青年对汽车产生了莫大好奇。”
　　这实在是一个误会。
　　离开大桥，沈缙云观察到张泽状态不太好，便主动提出让他休息，自己则继续去查看附近车辆。
　　疲惫至极的调查员松了口气，在原地盘腿坐下，只是没想到异变横生，他突然间感到脖子猛地一紧，紧接着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一根外观恶心的粗壮触手悄无声息地从桥梁延伸而上，大概是终于发现了猎物，它迅速用尖端勾住了张泽的脖颈，蟒蛇般缠绕起来。
　　“...呃！”
　　窒息与疼痛涌上来，他立刻想张开嘴呼救，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泽心中悚然，下意识想用手去掰，结果那触手通体覆盖着灰褐色鳞片，滑腻至极，完全抓握不住。
　　伴随着近乎灭顶的窒息，一股巨力从触手上传来，连带着他整个人被迫拖拽在地面上，往后方滑行了好几米。
　　他感到胸闷气短，眼前的视线开始变暗。
　　“救...”
　　颈椎处传来令人不安的骨骼摩擦声，手指在地面上抠蹭出长长的痕迹，忍着剧痛，张泽奋力抬起脑袋，看清了连接着触手的东西。
　　居然是...一个人？
　　模样奇怪的蒙面长袍人脊背微驼，高大的身影颇具压迫感，正低着头阴沉地盯着他，灰色眼睛里不含半分人类应有的情感。
　　与对方对视的同时，张泽忍不住从心底升腾起一股非常不适的感觉，精神瞬间恍惚，胃里一阵翻滚，脑中电光火石般思索道：
　　即便看起来蒙面长袍人外观远不如【多足蛞蝓】恶心，但精神上的无形冲击居然更胜一筹，此人...绝对比【多足蛞蝓】强得多！
　　蒙面长袍人观察着触手迫不及待拧紧了猎物的脖子，眼看着张泽就要因陷入窒息而亡，他也只是冷漠地从胸膛里发出一串古怪的提醒：
　　“吃完午饭，继续...寻找...”
　　也不知道他这是在跟谁对话，又很像自言自语，但下一秒，缠绕着站着脖子上的触手更加疯狂起来，几乎要把张泽的骨头碾碎。
　　蒙面黑袍人只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并没有放在心上。
　　对他来说，张泽就是即将被触手杀死的食物，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在现如今的城市里，想找到一个新鲜的猎物可不容易，而更让蒙面人烦恼的是，解决了触手的午饭，过会儿还得苦恼晚饭喂什么。
　　然而，就在他漫无目的扫视着周围景象时，眼神陡然凝固住了。
　　“！！！”
　　一股无法言喻的毛骨悚然从脊背攀升，蒙面长袍人骇然一惊，居然蹭蹭蹭往后退了好几步，头皮几乎要炸开。
　　因为就在刚刚，视野内突然出现了一名陌生的青年，他眼神冰冷，姿态随意，却完全不受蒙面长袍人的精神冲击，并且还能感受到其身上隐藏着如深渊般的可怖气息。
　　....那绝对不是人类该有的，甚至不是怪物层面的气息，此时完全不加掩饰、锋芒毕露地裹挟在青年身上。
　　青年那头银白的发色也比较罕见，在阳光下非常显眼，衬得皮肤如同玉琢，俊美不似凡人。
　　在发现银发青年的那一瞬间，蒙面长袍人瞳孔紧缩，心中涌上罕见的危机感。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脑子里立刻拉响了警报:危险！危险！
　　从触手的神经末梢传达过来的剧痛在提醒着蒙面长袍人，对面的青年非常危险！
　　因为那把沈缙云从超市带出来的水果刀，此时正插在灰褐色的触手之上，令其吃痛地蜷缩回去，不得已放开了张泽，挣扎了几下重新盘踞在蒙面人身前，像一团互相缠绕的蛇。
　　“....”
　　别人不知道，蒙面长袍人背后的触手是B级怪物中的佼佼者，寻常武器根本不可能伤害到它。
　　普通水果刀有这么锋利吗？
　　答案是否定的。


第21章
　　如果把水果刀拔出来查看，会发现它此时完全是卷刃的状态，能扎进触手鳞片内纯属是因为沈缙云的力气够大，他的身体在得到强化后力量远胜从前，才让刀有了削铁如泥的功效。
　　“阁下，是谁？”
　　蒙面长袍人忌惮地看了一眼触手上插着的刀，十分警惕地开口。
　　与此同时，沈缙云内心也在犹疑不定。
　　眼前这个行为怪异的蒙面人...应该也是怪物？
　　但为什么给他的感觉那么奇怪，更像是...人和怪物的集合体？
　　既不是纯粹的人类，也不是纯粹的怪物。
　　被触手松开的张泽此时捂着脖颈，踉跄站起身，猛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他盯着眼前的蒙面长袍人，惊疑出声：“神眷者？！”
　　“原来是这样！这起怪物侵蚀案是你们的手笔...”
　　这位浑身是伤的调查员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沈缙云神色一动，看样子对方知道些什么，于是下意识地询问：“神眷者？”
　　张泽闻言立刻低下头，想都没想解释道：“是的，这是一群自称是神的眷族的家伙，他们...呃...”
　　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该怎么解释呢？张泽面露难色。
　　“神眷者”是由一群炼金术师、巫师、异教徒组成的狂热分子，是外神在地球上的信徒（自称），他们非常向往星空，并因此做出了疯狂举动：试图将自己改造成怪物种族，以此获得力量。
　　在调查员总部的培训里，时常将这群人看做是社会上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他们抛弃了自己的人类身份，以怪物自居，毕生梦想就是完成对外神的召唤仪式。
　　等等，这么来说的话...
　　按照眼前银发青年的身份，应该对蒙面长袍人有天然的压制啊！
　　这属于是狂信徒遇见了真的外神化身。
　　张泽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我成局外人了。”
　　*
　　此时的城市边缘处。
　　又经历了一场恶战，几个受伤的调查员互相搀扶着，踩过被炸的坑坑洼洼的地面，回到临时营地里。
　　自从褚梦泽收到内网里有关黑影的卫星照片后，他便紧急召集人手展开讨论，这东西明显不是他们能抗衡的，眼下死守防线已经损耗了太多人力，再加上深入城市的调查员一直没有新情报传出，情况很不容乐观。
　　他们做好了最坏打算，如果黑影的等级超出了A级，那么根本不是人类能参与的，很有可能是传说中的“神降”。
　　总部的高层急得焦头烂额，技术人员用最先进的系统去分析黑影的组成，最终一无所获，因为这东西根本不是地球上应该出现的，是一种全新物质。
　　“密大那边有新消息，黑影不属于任何地球上有记载的分类...”
　　“等级不明，能力未知。总部决定暂时将其定为S级，一旦再次出现立刻启动特级应急响应！”
　　“前所未闻。”
　　即便是没过多久黑影就消失了，但对它的讨论热度始终没有停下来，甚至愈演愈烈。
　　“....”
　　褚梦泽盯着有关黑影影像的新资料，眉头紧皱。
　　而另一侧的屏幕上，那颗代表调查员王婧的红点还在移动，在黑影消失后，它就像是有目的一般，一直往郊区方向行走。
　　“黑影出现后，怪物明显慌乱起来，大规模地往城市外跑，但这...”
　　他若有所思地沉吟：“这其中，携带王婧工作机的那个存在，速度居然是匀速行进，并且是在黑影消散后才开始行动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并非是逃窜的怪物一员？甚至有实力在黑影覆盖的地方如履平地？
　　他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一筹莫展。
　　“简直匪夷所思...”
　　按照红点的行动轨迹，褚梦泽能预判出它的目的地，并设置了天罗地网，他一定要知道红点背后的真身...究竟是什么。
　　*
　　沈缙云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行程全程被人监控着，他此时正站在荒废大桥之上，隔着越来越明亮的天光，他可以看清对面蒙面长袍人的模样。
　　只是不知为何，对方的状态颇为紧绷，就好像自己身上携带着洪水猛兽一样，这让沈缙云感到奇怪和棘手。
　　而在张泽解释完“神眷者”这一名词后，气氛微微凝滞。
　　“...哼，愚钝的调查员，你们根本不懂...”
　　蒙面长袍人眼皮剧烈地跳了跳，语气生硬地冷笑起来，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几乎是从牙缝里往外蹦字。
　　若非不清楚银发青年的底细，他早就将张泽喂给背后的触手了。
　　灰褐色的诡异触手在身前肆意挥舞，应该是察觉了外在的威胁，外表密密麻麻的鳞片此时全都炸开，每片均拇指大小，泛着犹如沼泽的恶心光泽，令人不寒而栗。
　　在对上沈缙云视线之时，他几乎有种被看穿的错觉，胸膛里那颗被怪物力量改造过的心脏也仿佛承受不住对方的目光，跳动声变得激烈又沉重，如重锤压在鼓面上。
　　但....这怎么可能呢？
　　蒙面人内心骇然，他的身体早已跟B级怪物融合，能让他感到惧怕的，只有更加强大的存在。
　　难道眼前的青年是A级？
　　这听起来太过荒谬。
　　一旁的张泽咽了咽口水，看起来比蒙面人还要紧张。
　　沈缙云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皱起眉头。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冷不丁地，耳边再次响起了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
　　【好奇？】
　　“....”
　　那位存在于大脑中未知存在似乎对外界了如指掌，“祂”的声音有种蛊惑性，令沈缙云不自觉地放下了防备。
　　他点了点头。
　　沈缙云确实对蒙面长袍人产生浓厚的兴趣，他很想知道怪物与人类，为何能共存在一个身体里。
　　有点像植物中的嫁接？
　　他不着边际地思索道。
　　【你可以尝试对他做任何事情】
　　无形的“祂”，在脑海中循循善诱道。
　　“....”
　　银发青年眯起浅琥珀色的眼瞳，反问道:“你希望我这样做？”
　　【并非如此】
　　“祂”继续说道:【无需隐瞒，我能察觉到你的内心。】
　　【你分明很好奇: 他隐藏在长袍下的躯体究竟是何等扭曲的模样，是否还具有人类的特征？大脑是否还正常？这一切究竟是杂交还是嫁接？】
　　【——这些都是属于你自己的求知欲，求知是一种美德。当然，我可以为你一一解答。】
　　“....看样子，你很博学？”沈缙云冷声道。
　　【知无不言。】
　　听到答复后，沈缙云长睫微动，感受到深深的疑惑。
　　如果“祂”是自己精神世界中的幻觉或另一个人格，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陌生的知识？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
　　“我确实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身体与怪物共存的？”
　　沈缙云将目光放在蒙面长袍人身上，打量着他。
　　【我们可以通过解剖的方式来观察。】
　　“祂”的声音平静又轻松，就像老师在进行一场日常教学。
　　下一秒，沈缙云突然感到身体一滞，手臂不自觉地抬起，隔空虚指向蒙面长袍人的所在地。
　　沈缙云无法察觉到的是，一抹明亮的底色倏地在他眼底划过，那是极为耀眼的灿金，但并未覆盖住整个瞳孔。
　　无形的力量掌控着他的身体。
　　在这种注视下，蒙面长袍人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在面对古老的深渊，无法言喻的恐惧攥紧心神，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他背后的触手更是抖若筛糠，像是无法承受精神压力，鳞片扑簌簌地掉了一地，露出光秃秃的皮肉。
　　“怎，怎么回事....”
　　深沉、汹涌的压迫感从银发青年身上传来，霎时间天地都仿佛失去了颜色，只能看得到他一人。
　　“咔嚓！”
　　青年脚下，坚固的桥梁飞快爬上一丝裂缝，在“祂”将意识通过青年的身体作用于外界时，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神...”
　　蒙面长袍人根本承受不住灭顶的压力，双膝缓缓跪倒，脊背下意识俯地，茫然中有个名词涌上心头，灰色的眼瞳瞬间迸发出不可置信的疯狂光芒，突然恍然大悟。
　　“难道说...”
　　“啊...原来如此...！”
　　他隐藏在布料下的脸庞变得格外精彩，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浑身肌肉都在激烈颤抖，嘴里念念有词道:
　　“神，这是神迹！！”
　　与此同时，兜帽随着动作散落下来，露出蒙面长袍人早已白骨化的后脑勺。
　　他的身体上没有皮肤，只靠一些内在的经脉脏器存活，裸露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攀爬在血肉上，模样很是吓人。
　　张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他看到态度大变的蒙面长袍人居然顶着巨大的压力，朝沈缙云的方向匍匐爬行，手臂颤抖，神态癫狂无比。
　　“是您！”
　　“伟大...亘古永存的...来自星空的神！我终于...”
　　“请原谅我的失礼，我愿意...为您献上一切！”
　　这一刻，他虔诚得像一名正在吟唱赞美诗的圣子，咬着狂热真挚的语句，丝毫不顾自己因爬行而血迹斑斑的手掌。
　　然后，蒙面长袍人用双手撕开了自己暗色的长袍，毫无保留地将心脏部位展示给沈缙云。
　　再接着，这名“神眷者”便闭上双眼，引颈就戮，餍足地等待银发青年来解刨自己。
　　旁观者不能理解，但对于他来说，仅仅是被至高无上的神看到，便是一种莫大的荣誉。


第22章
　　“我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这实在是太过震撼！...请原谅我的激动和语无伦次。”
　　“就在神眷者主动褪下长袍，引颈就戮之时，通往郊区的大桥此时居然开始了震动，原本牢不可破的结实桥梁承担不住银发青年力量的外溢，居然呈现出了颓败之势。”
　　“地面在倾斜，我们不得不先远离大桥，来到了岸边。而没过多久，桥梁就完全坍塌了，漫天扬尘中是一道响彻整个城市的巨响，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我的思维一片凝滞，不知道呆立了多久，最后还是脖颈处残留的剧痛拉回了仅存的神智....”
　　——调查员张泽的某篇工作日志
　　*
　　在桥梁坍塌之时，沈缙云眼底的灿金色慢慢平复了下去，他皱着眉头，体会着刚刚的感觉。
　　“祂”短暂地操控了自己的身体？
　　隔着额前垂落的浅色发丝，沈缙云垂眸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双手，他这次没有丧失记忆，的的确确是记得有什么力量接替了身体的使用权。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震耳欲聋的坍塌声从不远处传来，桥面上还停留许多汽车，此时都如同下饺子一般，连着废墟一同沉入了水底。
　　沈缙云微愣，他也不可能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
　　他这才惊觉，或许那位藏匿在体内未知的“祂”，力量远超自己想象。
　　“...你究竟是什么？”他不禁再次低声发问。
　　【这要取决于你的判断】
　　“什么意思？”沈缙云不解。
　　【每个时代和种族都对我有着不同的看法，我可以是一位神，也可以是遥远之地的一缕光，还可以是星空深处的低语者，在万物眼中，我并无具体的形象。】
　　“是真的没有形象，还是...别人压根看不见？”
　　沈缙云开始发散思维，猜测道:
　　“倘若你跟别人处在不同的纬度，那别人自然不可能看到你的真身。”
　　“这样说来，你并非是我的幻觉或人格分裂的产物，对吗？”
　　随即，他又听见对方回应道:
　　【你也可以将我看做一段幻觉，亦或者是另一人格，因为我们灵魂交融、不分彼此。】
　　缥缈的声音低沉地回荡在耳畔。
　　“有趣的说法。”
　　沈缙云觉得“祂”的回复很有意思。
　　从对话中回过神，此时状若疯癫的蒙面长袍人仍旧一脸狂热，他甚至脱光了自己，企图在神的面前袒露身体。
　　“....”
　　沈缙云顿时把目光移开，失去了好奇心。
　　因为在蒙面长袍人脱光之后，布料下的人类身躯与怪物血肉就清晰可见了。
　　怪不得要穿这么严实的长袍斗篷，那是因为他浑身上下没有好皮肉，背后的血肉与怪物触手居然以拼接缝合的方式连通，肉膜之间互相黏连，完成了从人到怪物的转变。
　　以一种畸形的姿态，在得到怪物力量的同时保留了人类的思维。
　　“至高无上的大人，请，请您....”
　　“享用我！”
　　蒙面长袍人毫不忌讳地脱口而出惊世之语，半点没有犹豫地向神明献祭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
　　沈缙云眉头紧皱，他没有那种特殊的癖好。
　　“把衣服穿上。”
　　“是，是...遵命！”
　　看着对方慌忙将长袍披上，沈缙云也不考虑什么解刨的事了，他能活着本身就是个奇迹。
　　“你叫什么名字？”
　　“您可以叫我...西蒙斯。”
　　蒙面长袍人虔诚地吐露自己已经很久不曾使用的真名。
　　“我有个问题。”沈缙云微微颔首，察觉到了对方不同寻常的态度，于是将计就计地试探:“我想知道，这起怪物侵蚀案背后主使的目的？”
　　虽然眼前的家伙很可疑，但沈缙云隐隐觉得对方并非是背后主谋，这应该是团伙作案。
　　西蒙斯闻言悚然一惊。
　　他不认为星空中的伟大神祇会不清楚答案，毕竟对于那种存在来说，地球的一切都唾手可得，没有秘密可言。
　　因此，西蒙斯怀疑眼前的银发青年是在考量自己。
　　他恭敬地低下头，叹息般回道:
　　“尊贵的大人，这只是一场‘仪式’。”
　　“....”
　　沈缙云脸色蓦地一冷，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西蒙斯的表情。
　　‘仪式’，听起来很是熟悉。
　　貌似以前在怪物医生给他做的催眠治疗里，就曾听见过这一名词。
　　“仪/式？”
　　他轻轻在唇边嚼着这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没错！在您降临此地之前，我们已经尝试了成千上万次‘仪式’，不计任何代价，哪怕是献祭一座城，只要...”
　　西蒙斯咽了咽口水，情绪激动地张开双臂，背后的触手胡乱飞舞。
　　“只要‘仪式’成功！来自星空中的伟大存在便能聆听到我们的声音，从而降临地球！在神的领导下...地球，将会变成乐园！”
　　“而我们...也将成为地球新的主宰，跨入高维生命的一员！这是最完美的进化！”
　　“哈哈哈哈哈哈哈！！”
　　西蒙斯说着说着，突然大笑起来，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肉不住跳动，他在用一种痴迷、癫狂的眼神仰望着面前的人，欣喜若狂道:“...您一定看得到吧，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至于那些——”
　　他手一扬，指了指身后已经坍塌的大桥，语气满不在乎:“那些都是开启‘仪式’必要的献祭。”
　　“甚至‘伪神’也是，它是我们费尽心思养育出来的最佳祭品，怎么样....您对它还满意吗？”
　　在西蒙斯明悟银发青年的身份后，他就立刻想通了医院的巨坑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有神！才能做到这一切！！
　　他见证了神的降临！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
　　“你这疯子！你们疯了！”
　　还没等沈缙云作出反应，一旁的张泽瞬间勃然大怒，成功被西蒙斯这段典型的反社会发言激怒。
　　他不顾自己伤势，扑上前用力擒住他的肩膀，高声质问:“你知道这里死了多少人吗？？”
　　“就为了你虚无的信仰，上万人被怪物吞噬，你以为自己能感动外神？”
　　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球怒视着对方，咬牙切齿道:“少**自作多情了！”
　　“哼哈哈...哈哈哈！真是愚蠢的调查员。”
　　西蒙斯轻蔑地回望着他，嘴角高扬，意有所指道:“不管过程如何，神，真的降临了，不是吗？”
　　西蒙斯灰色的眼球动了动，余光瞥向了前方的银发青年。
　　张泽的脸皮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归于沉默。
　　是的，外神的确是降临了，以一位人类青年的容貌行走在大地上，自己也亲眼所见，这是无法争议的事实。
　　“我，我一定...”
　　张泽深深呼吸，刚想放点狠话，但回过神来后又是一片茫然。
　　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愣怔半晌，最后颓丧地松开手。
　　他甚至都无法阻挡大桥的坍塌。
　　是啊，如果没有银发青年的带领，张泽自己根本就出不了这座城市，早就被多足蛞蝓吞噬。
　　“啪，啪！”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的清脆掌声让二人愣了一下。
　　沈缙云面无表情地鼓掌，居高临下地站在前方，琥珀色的眼瞳中倒影出西蒙斯那滑稽的身姿，声线清冷:
　　“精彩的讲述。”
　　西蒙斯几乎大喜过望，眼角沁出泪花，将赤裸的上半身俯卧在地面上，额头抵在青年的脚边，十分谦卑且哽咽道:
　　“一切...都是为了...让地球，成为‘乐园’！”
　　很难想象他口中的地球“乐园”究竟是什么模样，那应当是只有怪物和畸形“神眷者”所构成的世界，充斥着诡异与光怪陆离。
　　“神眷者”
　　这个名词也是头一次进入了沈缙云的认知中。
　　看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秘密没有被发现。
　　如果没有这场怪物大规模的侵蚀事件，他可能会继续安稳地在城市里生活下去，眼下却永远不能了。
　　以西蒙斯为代表的“神眷者”利用怪物毁掉了这座城市，而居民绝大多数都不清楚怪物的存在，完全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你在生气？】
　　那道缥缈的嗓音再次响起。
　　“没有。”
　　沈缙云不想搭理“祂”，只想清净一会儿，消化一下西蒙斯带来的信息。
　　【我感受到你的情绪产生了一丝锐利的恶念。】
　　【用这个星球的词语来形容的话，应该是杀意？】
　　【你希望他的生命消失。】
　　“....”
　　沈缙云闭了闭眼，这种能随时窥视自己精神世界的感觉实在是奇怪。
　　他确实对西蒙斯观感恶劣，这家伙一直在叽里呱啦说些不明所以的东西，像什么传销组织的头目。
　　再结合他那一身与怪物缝合拼接的反胃造型，看起来更不正常了。
　　就像电影里虚构出来的邪恶异教徒。（实际上也是）
　　话说回来，张泽所在的调查员组织应该跟西蒙斯是对立的吧？
　　...不如就将他扭送到调查员那，接受正义的审判？
　　沈缙云心不在焉地想。


第23章
　　在沈缙云情绪产生动荡的时候，梦境的异空间内。
　　一望无际的田野开始发生细微的震动，整片天空似乎凝固了刹那。
　　远处高大的雕像上，越来越多的荆棘脱落下来，露出里面斑驳绚烂的细节。
　　最近这段时间，用来桎梏雕像的荆棘肉眼可见的加快了掉落速度，这也许是跟宿主的情绪变化有关。
　　总之，当最后一块碎片颤巍巍掉下时，代表着外界空间法则已经逐步接纳了“祂”的力量。
　　雕像，不，应该说是神像。
　　祂在星空下呈现出一种垂目的姿态，面容仍旧模糊，却已经能辨认出一些属于千万年前的辉煌。
　　虽是用坚硬的未知材质雕刻而成，但仍然能看到神像身后披散的长发，分毫毕现，栩栩如生。
　　这种工艺不属于地球，手法古老精湛，几乎无法复刻。
　　暗色的天幕之上，无数眼瞳状的星星停止了转动，将骇人的目光凝聚在祂的身上。
　　微风也带来遥远之地的古怪乐器声，喑哑难辨，却又蕴含着极为奇妙的律动，在这种琴音下，四周游荡的高大身影也纷纷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这是属于神的音乐。
　　这场演奏里，不存在除了高维生命外的其他生物，因为普通人一旦听到，就会瞬间陷入疯狂与痴呆之中，完全无法理解。
　　音调越来越高昂，节奏越来越奇诡，在隐隐之中，似乎还能听见有什么声音夹杂在内。
　　那是属于一群未知存在共同的呼唤，祂们聚首在星空下，挥动着扭曲的肢体，无声地高喊道:
　　“弥...斯...特...瑞...亚...斯！”
　　“弥斯...特瑞亚斯！”
　　断断续续的声音逐渐演变成完整的呼唤，一声高过一声，这是属于神像的尊名。
　　而在气氛达到最顶端时，田野尽头的神像终于回应了呼唤，迸发出一阵极其耀眼的光。
　　那是绝对无法形容的一幕，漆黑的虚无黑影与明亮的璀璨光束缠绕交错，凝聚在神像之上，犹如生命在复苏。
　　神像被重新塑造，有无数时光倒带流淌而过，最终定格在某个最辉煌的时刻。
　　“祂”缓缓睁开双眼。
　　光束与黑影同时散去，此时呈现在星空下的，是一座完美到无以复加的神圣塑像，从五官到身体无一不是完美比例，衣袍上更是凝聚着无数顶级珍宝，绣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图案，令人目眩神迷、叹为观止。
　　无法用语言来描绘，这超出了地球的审美范畴。
　　但如果硬要说的话，祂那张精致到非人的面容，有七八分与沈缙云相似。
　　这也不难理解，外神没有具体模样，祂便参考了在此星球唯一有灵魂链接的生灵，并模仿着幻化出了差不多的人类造型。
　　从一开始的一模一样，到现在相像却又有所不同。
　　祂来自遥远太空，将完整的化身降临在这方精神世界里。
　　此时，外界中的沈缙云脑海猛地一颤。
　　不知为何，他刚刚涌现出非常难言的奇异感觉。
　　冥冥之中，他与脑海里那位未知的“祂”连接似乎更强了。
　　不仅如此，就在沈缙云一晃神的功夫，属于外神的气息更加肆无忌惮地蔓延开，并且是以他为圆心。
　　“又，又怎么了？”
　　张泽第一个发现不对，颇有经验地找了个遮挡物趴下来，屏住呼吸。
　　同时，他心脏跳得飞快，视野中的银发青年气息越来越恐怖，四周的空间波动都开始扭曲，散发着令人胆战心惊的能量。
　　西蒙斯浑身颤抖，表情带着病态的激动，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沈缙云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他微微低下头，用手指按着太阳穴，将那股奇异感觉平复下去。
　　再次睁开双眼，还是那双浅琥珀色的瞳仁。
　　气息在快速收敛，就好像刚刚的爆发不存在一样。
　　而无人注意到的是，一缕黑影从沈缙云脚下悄无声息地游到了西蒙斯的身侧，紧接着便隐入了他的身体里。
　　沈缙云没有再搭理西蒙斯，他继续按照原本的路线朝郊区走去。
　　一路上，西蒙斯都亦步亦趋地跟着，俨然将自己当做了跟班，中途挨了好几次张泽的白眼，但最终碍于沈缙云还在，他们二人都强压着对彼此的不爽，没有发生冲突。
　　张泽憋着火气，但心里也十分无可奈何。
　　西蒙斯跟怪物结合改造后的身体素质强出正常人一大截，他根本不是对手，因此一路上表现得很警惕排斥，更是遭到了对方的冷嘲热讽。
　　“我真的很好奇。”
　　盯着银发青年背影的西蒙斯转了转灰色眼珠，毫不掩饰地轻蔑道:“你一定早就知道了我主的身份，居然能安稳活到现在，难道你也妄想得到神眷？”
　　“你主？”张泽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他:“对于祂来说，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低维生物，压根激不起祂的一点兴趣，少自作多情。”
　　“呵呵...等离开这里，我一定会将你撕扯成碎片，再喂给蒂森....”
　　西蒙斯成功被激起了火气，磨了磨牙，低声怪笑道。
　　蒂森就是他背后触手的名字。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周围的景色也从城市慢慢转变成了郊区，楼房变少了许多，马路两旁仍然倒着很多具尸体。
　　西蒙斯满脸轻松地行走在泊油地面上，视线淡淡地从那些尸骸身上扫过。
　　说不定，这里面还有他的手笔。
　　他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多恶劣，蒂森需要进食，所以需要猎杀普通人。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西蒙斯一直认为，只有强大的外神和神眷者才有资格享受星球上的一切，他作为与怪物缝合的新种族，迟早会代替普通人，成为地球主宰。
　　他的同伴也是这样认为的。
　　说起来，还没有将神已经降临的消息传递出去，相信其他神眷者也会陷入疯狂吧？
　　西蒙斯心情非常好，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这个大事件。
　　不知道银发青年是星空深处的哪位神祇？
　　地球生物对于星空总是含着一种畏惧，因此对外神的了解不太多，所以西蒙斯不能辨认出眼前青年的真实身份，只能通过力量波动判断出来，这是一位相当强大的神秘神祇。
　　眼下已经距离城市边缘很近了，沈缙云决定原地休息一晚，清晨再出发。
　　他倒是不觉得疲惫，主要是为了照顾张泽。
　　西蒙斯的态度十分诡异，不管沈缙云做什么，他都全盘接受，并开始脑补其中必有深意。
　　他自然也想不到，一心追随的强大外神，实际上正在盘算着如何把他打包送进监狱。
　　入夜，说来也奇怪，沈缙云居然一路上都未曾再见到怪物出现，不知是去了哪里。
　　他靠在粗壮的树干旁，四周寂静无声，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朦胧中，隐隐约约有破旧琴音从未知的地方传来。
　　沈缙云动了动睫毛，神情有些恍惚。
　　头顶再次化作了梦境中的无垠星空，周遭是熟悉的碧绿田野，轻柔的风带来了叶片摩擦的沙沙声。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空，放空大脑思绪。
　　“....”
　　一阵极轻的窸窸窣窣声由远及近，逐步来到了他的身旁。
　　沈缙云日有所感地抬起头，迎面便看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他半眯起琥珀色的双眼，沉默不语。
　　曾见过的“幻觉”，此时再次出现在这片梦境中。
　　祂一头银白的长发及膝，顺滑如瀑，虚虚搭在肩上和胸前，反射着柔亮的光芒。
　　在银发之下，是一身裁剪得体的束腰长袍，有点像中古世纪的造型，金线锁边，衣摆镶嵌着鳞片般耀眼的宝石，看起来非常有质感。
　　风格虽有些夸张，但又被完美地驾驭住了。
　　“你是怎么换的衣服？”
　　沈缙云冷不丁来了一句。
　　有个未知存在藏匿于自己的精神识海，沈缙云正在尝试接受这个现实。
　　几年前，他也能或多或少地感知到一点，但始终没有实感，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他是这么跟医生说的:“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里还有别的什么，很奇怪，我可以尝试跟祂产生联系吗？”
　　“...你可能是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医生这样回道。
　　于是沈缙云就开始接受治疗。
　　他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能很快接受，并且面不改色。
　　这也跟他缺失了十几年记忆有关，因为自从有记忆开始，沈缙云就一直在接触新事物，学习新知识，将自己融入陌生的社会里。
　　所以眼下无论再看到什么，他都不会认为超出常理，只会坦然接受。
　　听到沈缙云的疑问后，祂微微歪了歪头，长发摇曳，流露出星光般的色彩。
　　【我根据你的审美来塑造的衣服款式】
　　祂用灿金色的瞳孔回望着沈缙云。
　　祂没有什么表情，玉琢般的五官精致无比，看起来有种非人的凛然美感，令人望而生畏。
　　“我记得...”沈缙云没有否认，嘴唇动了动，“你的名字叫做弥斯...”
　　他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那个名字携带着奇异的法则，仅仅是回忆，就会生出无端的恐惧。
　　灿金色突然靠近了，祂俯下身，长长的银白发盖住了四周的田野，清冷凌冽的气息笼罩着他。
　　短暂的愣神中，他听见祂一字一句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弥斯特瑞亚斯】


第24章
　　沈缙云呼吸凝滞了一瞬。
　　长发毫不吝啬地在草地上蜿蜒堆积, 匹练一般的光泽，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到银河。
　　论外形，祂绝对能称得上完美。
　　也的确如祂所言，眼前的一切都长在沈缙云的审美之上, 令他一时间无法移开眼。
　　他只好重新闭上眼, 聆听着远方的琴音, 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是什么音乐？”
　　难听。
　　下一秒, 琴音戛然而止。
　　四周重归寂静。
　　沈缙云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感受着徐徐微风扫过, 过了好一会儿, 才有心情眯起眼睛, 眺望远方。
　　他发现，就算在梦境里，自己的感官都要比之前敏锐的多，身体变化的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盯着头顶的天空细看，甚至能清晰辨认出“星星”在骨碌碌地转动, 外表崎岖不平, 十分怪异, 并不像是现实中见过的星辰图片。
　　“星星”们如同一群监视器，不停地巡视着这片大地。
　　“....”
　　沈缙云觉得有些古怪，那些“星星”真的是星星吗？
　　他的视线转而来到了周围游荡着的高大身影上。
　　祂们姿态高耸，充斥着扭曲与怪异，却又有着不可名状的神圣感，高高在上地行走在大地上。
　　“...算了，梦里场景怪一点也正常。”
　　反正祂们没有出现在现实世界，长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现实世界？】
　　祂捕捉到了沈缙云脑子里的念头。
　　“怎么？”
　　【对你来说，现实世界的范畴是什么？】
　　祂问了一个听上去有些玄乎深奥的问题。
　　“？”
　　沈缙云皱起眉头, 总觉得这话有些意有所指。
　　祂没有再说话，而是用一双形状完美、没有瑕疵的手慢慢覆盖上沈缙云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们灵魂交融，不分彼此？那是什么意思？”
　　沈缙云感受到脸颊上轻飘飘的触感，与那双灿金色瞳孔对视，心中不禁涌上一丝异样。
　　他下意识想要挣脱对方，却奇异般的使不上劲，那种被蛊惑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他无法生出反抗意识。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沈缙云心中突然警觉起来，上次也是这样，不知不觉间就顺从地吃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在影响我的思维？”
　　他眯起双眼，语气生硬道。
　　“....”
　　祂垂下长长的眼睫，神情有种冷漠的悲悯，注视着眼前的青年。
　　【我能感受到，你对我产生了负面情绪】
　　【这实在是一场误会】
　　祂的声音轻轻地回荡在星空下。
　　“误会？”沈缙云保持着高度警惕，调动全身力气，猛地抬起手臂，攥住祂放在自己脸侧的手，唇瓣微动：
　　“看来我得找更高明的精神医生了。”
　　在没搞清对方具体成分之前，沈缙云也不能确定祂到底是幻觉还是别的什么，但祂的的确确是存在于自己的脑子里，说不定可以利用医学手段来将祂驱赶出去。
　　【你想让我去哪里？】
　　祂丝毫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出声询问。
　　那张玉琢般的白皙面庞上，流露出一丝类似于人类揶揄的表情，与怜悯相糅合，呈现出令人惊心动魄的瑰丽。
　　【看来你还不太明白，我们是一种共存的关系。】
　　【这得起源于一场‘仪式’，你通过一些繁复的咒语与我建立了遥远的链接，从而成为高维生物的一员、我的眷族。】
　　【但眼下你并不清楚、也不记得那是怎么回事。】
　　交流间，祂放在沈缙云脸颊上的手在缓慢游走，那没有温度的触感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他紧攥的手掌，来到了纤细的脖颈处，感受着那里的脉搏跳动。
　　陌生的触感，从未有过的体验。
　　沈缙云立刻感到头皮发麻。
　　他无暇顾及那些话语中的意思，只觉得对方的动作越来越冒犯，这其中倒是不掺杂情欲和威胁，有的只是上位者新颖的好奇与探查。
　　真是让人不爽....
　　沈缙云眼皮跳了跳，面色愈发冰冷。
　　下一秒，他抬手扯住了对方近在迟尺的一缕银发，手上用力，语气显然是已经忍无可忍，低声道：“你给我....”
　　“把手放下！”
　　对方灿金色的瞳孔认真地看着他，任谁也摸不清祂的想法。
　　但过了几秒钟，祂慢吞吞地将手收了回来。
　　沈缙云侧颈处的皮肤颤了颤，在脱离了桎梏后，他立刻起身站起，远离了祂。
　　田野间响起一阵脚步声，不知走了多久，沈缙云回过神，凝神抬头看向前方。
　　他再次看到了那尊被荆棘覆盖的雕像，此时已经模样大改，极其华美神圣，震撼人心，令人忍不住心情激荡，想要不自觉地弯腰跪拜。
　　如果把神像搬进著名的大教堂，在漫天辉煌壁画与鎏金玫瑰窗下进行展览，也不会有丝毫逊色，反而能将周围一切华贵之物衬托得黯然失色。
　　这根本不是地球工艺能造出的绝世神作。
　　只是神像的容貌看上去非常眼熟，很像沈缙云自己。
　　但他知道，那不是自己。
　　“我该醒了。”
　　感受到身后有谁在靠近，在祂开口之前，沈缙云率先闭上了眼睛。
　　意识从梦境中脱离，四周的环境也逐渐暗淡下去，重新掀开眼皮，头顶已经不再是奇诡的血色星空了。
　　现在是清晨，朦胧的光束从树叶缝隙间洒落，晨风有些微寒，带来了血腥与硝烟的气息。
　　“咯吱，咯吱...”
　　身后隐约有响声传来，沈缙云回头一看，发现是西蒙斯在用腐尸喂背后的蒂森。
　　灰褐色的触手将尸骸拆卸开，发出毛骨悚然的啃食声。
　　这是比任何动物都要凶猛的利器，灵活又危险，想要杀害生物非常容易。
　　只需要轻轻一勒，再一缠绕，猎物就会快速咽气。
　　西蒙斯为了与怪物缝合，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他失去了人类的外貌和正常体征，只为得到畸形的进化。
　　沈缙云倒不觉得他模样吓人，毕竟他见过更可怖的东西。
　　经过一夜的休整，张泽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看着地图，距离城市边缘处越来越近了，但同行的人除了神秘的外神化身外，还多了个实力强悍的“神眷者”，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外面的同伴解释。
　　不用想也知道，西蒙斯不可能态度友好，尤其是他很大可能在调查员内网的通缉名单上，这种危险人物逮捕起来也非常困难，恐怕到时会有一场恶战。
　　“走吧。”
　　沈缙云简单整理了一下，便再次启程。
　　*
　　“咚咚咚！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劣质音响散发出魔音般的音乐，地面都仿佛在随着节奏轻轻震动，每个听到音乐的人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面色发白。
　　“把耳朵堵住！”
　　有经验的调查员开始带上耳塞，来抵抗这迷惑心智的音乐。
　　但也有人不受控制地站起来，丢下武器，眼神空洞，朝音乐的来源走去。
　　“肖云！回来！”
　　有人脸色大变，嘶声吼着同伴的名字。
　　“快回来！你被迷惑了，这是B级怪物！”
　　“糟了....”
　　肖云的身影越来越远，对背后的呼唤充耳不闻，逐渐远离了营地，来到了音响附近。
　　下一秒，他的脑袋被一块鱼头状的阴影咬碎吞噬，温热的鲜血瞬间喷射而出，失去了头颅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随后直愣愣地摔倒在地上。
　　“我*你**！！！我跟你拼了...”
　　不远处的调查员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有人气血上涌，难以接受同伴的死亡。
　　也有人脸色铁青，朝周围做出撤退的手势，眼前的怪物明显实力强悍，不是自己区区几个人能对付的。
　　音乐还在继续，并且变得更加激烈了，空气十分焦灼。
　　“B级怪物都跑到这里来了，城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般高等级的怪物只会盘踞在巢穴的中心地带，有自己的地盘，轻易不会离开，除非是遇见了更加强大的怪物。
　　再加上这两天突然活跃起来的怪物群，就好像...
　　它们在疯狂逃窜一样。
　　每个调查员的内心都有着深重的疑虑，已经很久没有活着的人从城市中出来了，包括进去探查的调查员，里头到底是什么情况谁心里也没有底。
　　褚梦泽满眼红血丝，驻扎在某处郊区，在他身边，是一支训练有素的调查员小组，所有人全副武装，预先排列好阵型，屏息静气地等待着，表情如临大敌。
　　那颗代表着调查员“王婧”的红点越来越近了，它跟怪物不一样，进度非常缓慢，甚至在半夜还停顿了好几个小时，似乎在休息。
　　这可能吗？
　　褚梦泽更加坚信，工作机背后的持有者不可能是王婧本人。
　　在这种严酷的环境下，不会有人还有心思考虑休息，也不会如此优哉游哉地行进，就好像在这片被怪物侵蚀的区域没有天敌一样。
　　“按照它的速度，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
　　有人咬牙提醒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
　　一名留着短发的女性调查员凝重地开口：“我们驻扎的地方，居然没有碰到任何一只怪物？”
　　“周围都在与怪物血拼，但这里却极其安静，就好像怪物们有意避开了？”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心中一沉。
　　“都听着....”褚梦泽面色阴沉，说道：“诸位都是调查员中的佼佼者，都有着不同凡响的传奇经历，也遭遇到许多可怕的高等级怪物。”
　　“但我有种预感，前方绝对是大家有史以来见过最恐怖、最特殊的存在。还记得之前内网发布的黑影照片吗？祂的级别甚至超过了A级，现在却不知所踪。”
　　褚梦泽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
　　城市中隐藏着一个神秘的未知存在，没人清楚具体位置和状况，只知道祂非常危险，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悬在众人头顶，随时有可能落下。
　　“...你们，感受到了吗？”
　　短发女调查员再次开口。
　　她即便是声线颤抖，摁着武器的手依然十分稳定，只是肉眼可见她手背上有根根汗毛倒竖，脸色煞白，眼神死死盯着前方的瞄准镜。
　　然而前方空空如也，连风声都消失了。
　　“我，我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接近...它相当强大，浑身散发着阴暗恶心的气息。”
　　她瞳孔紧缩，嘴唇微动，溢出了隐藏恐惧的话语。
　　“它...拥有着畸形的身体，在地面上蜿蜒爬行，发出滑腻的游走声...”
　　“全体注意！！”
　　大家默默听着她的喃喃自语，没有任何人出声打断。
　　因为短发女调查员，是一位具有先知能力的传奇调查员，曾依靠预言在南极洲的生命禁区安然逃生，并带回了关于那崎岖群山的关键情报。
　　而每个能成为传奇调查员的人，都有着丰富的任务经验。
　　即便大家听不见什么蛇类的游走声，也什么都没看见，也仍然将警惕拉到了最高值。
　　过了一会儿，一阵狂风突然间从内向外袭来，呼啸声中带起漫天尘土与树叶，在半空久久盘旋。
　　风声过后，是一段长达十分钟的寂静。
　　“....”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调查员们都有些疲惫。
　　“它来了！”
　　突然，那名短发女调查员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呼！
　　她的嗓音有些变形，像是被无形力量撕扯了一样，只能发出简短的破音。
　　心脏跳得飞快，太阳穴突突的疼。
　　空气中，不知从何处蔓延来一股浓浓的腥气。
　　在瞄准镜的正前方，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条庞然大物！
　　它似乎速度相当的快，身体很像蛇躯，但头部没有脸庞，只长着一端光秃秃的皮肉，截面往里凹陷张开，露出布满獠牙的猩红口器。
　　“吱——！！！”
　　它从树叶草堆里窜出来，迎面撞上了褚梦泽等人，顿时发出巨大的嘶鸣声。
　　怪物前端的口器裂开，呈现出诡异的花瓣状，每一瓣血肉上都生长着锋利的牙齿。
　　与此同时，那股浓烈的腥味变得更加汹涌，排山倒海的从怪物的口器中传来。
　　“这是B级怪物！总算出来一个....”
　　褚梦泽冷笑一声，刚想开火，没成想下一幕的事态发展远远超出了大家的意料。
　　那凶猛恐怖的怪物居然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直从侧方溜了过去，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不仅如此，在场的调查员们还看到它身后流着乌黑的血液，血迹蜿蜒拖了一地，它没有尾巴，身体的中间部位直接被什么东西割开了，伤口清晰可见。
　　“它要跑了！”
　　一时间，所有热武器都对准了怪物，就在即将展开进攻的那一刻，怪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再次昂头爆发出惨烈的叫声。
　　那声音穿破了战场，令很多人耳膜胀痛，面露痛苦。
　　紧接着，它张开的巨大口器被另一条触手从身后穿破，形成一块不小的血洞，仅剩的半截身体剧烈地扭动挣扎，却扔逃不过洞穿的命运。
　　触手勾紧它的皮肉，沿着伤口用力，只听一道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后，血液瞬间如墨汁般溅开，怪物身躯被扯成了肉块。
　　“啪嗒！”
　　一小块连带着尖牙的怪物血肉从半空中坠落，直直砸在褚梦泽脚下，还冒着热气。
　　“....”
　　怪物乌黑的血液形成了血雾，眼前的景色瞬间变得暗沉起来，随着令人胆寒的“咯吱咯吱”声，怪物的残躯被不断挥舞着的触手吞噬、咀嚼。
　　一个高大的轮廓在血雾中逐渐变得清晰，他穿着一身奇异的暗色长袍，看不清面孔，但那些撕裂怪物的触手正是从他背后延伸而出的。
　　当怪物残骸被吞噬殆尽后，西蒙斯也适时发出了餍足的喟叹声。
　　他眯起灰色的眼睛，傲慢地扫视着前方的调查员小队。
　　“哦？是你们，原来都在这啊....”
　　西蒙斯丝毫不惧褚梦泽手里的武器，一脚踩在他身旁，鞋底狠狠碾过那团还冒着热气的怪物血肉。
　　“小心，是‘神眷者’。”
　　短发女调查员再次出声提醒道。
　　“看实力，恐怕还是那帮家伙的高层，只是在跟怪物缝合之后，已经很难辨认出具体身份了。”
　　“看来...是他得到了王婧的工作机。”
　　褚梦泽面色阴沉，皮笑肉不笑道：“居然敢送上门？”
　　“神眷者”这个组织本身就是不合法的，里面的成员基本都游走在灰色地带，国际通缉犯居多，因此褚梦泽想都不想，便打算逮捕西蒙斯。
　　“与他缝合的应该是B级怪物中的佼佼者，这么嚣张必定有所依仗，要小...”
　　令一名年纪较大的调查员分析道。
　　只是还没等说完，一道凛冽的风声突然从脑后传来，灰褐色的长条触手瞬间穿过人群卷住了他的脖子，剩余的话只能吞回肚子里。
　　褚梦泽立刻开枪，往西蒙斯所处的位置扣动扳机，子弹被笼罩在对方身前的触手挡住大半，同时听见一声熟悉的闷哼，原来是西蒙斯将那名调查员缠住脖子拎了起来，触手团团勒紧，甚至能听见细微的骨骼折断声。
　　“放下他！”
　　其余人顿时一惊，有些投鼠忌器起来。
　　如果是相同战力下，调查员们宁愿碰见的是怪物，而不是“神眷者”。
　　因为怪物还没法完全融入到社会中，对人性的了解不够深刻，即便是极力伪装，仍然能分辨出违和感。
　　西蒙斯就不一样了，他的大脑有人类的思维，再加上恐怖的破坏力，能想出许多针对调查员的点子。
　　“嘘！把武器放下。”
　　他面对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褚梦泽心中憋屈，咬紧了牙关，又听见身后的短发女调查员悄悄用气音说道：“....很强。”
　　“我们多对一，必须用火力压制才行，”
　　但眼下同伴被劫持，怎么可能使用火力压制？
　　恐怕西蒙斯也明白这一点。
　　“你有什么目的？我们可以谈谈。”
　　褚梦泽强行让自己心平气和，压低声音询问。
　　他认定西蒙斯肯定别有所图，不然不会大摇大摆出现在众人面前。
　　事实真的如此吗？
　　这位身形高大的神眷者发出一阵古怪畅快的笑声，双臂张开，极为嚣张道：“我要求你们所有人立刻从城市边缘撤退，任由怪物四散开来，在周围的城镇中饱餐一顿。”
　　“....”褚梦泽差点被气笑了。
　　这根本不是谈判的态度！
　　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来挑衅的。
　　下一秒，西蒙斯刻意地把视线放在他身上，语气充满可惜，阴阳怪气道：“看来你们不打算听从我的要求。”
　　“这就没办法了...”
　　越来越多的粗壮触手延伸出来，被吊起的调查员脸色涨红，几乎无法喘气。
　　他的双腿开始在空中挣扎，双臂被紧紧缠住，只听一声脆响，两条手臂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谈判失败！！”
　　在褚梦泽即将忍无可忍的时候，西蒙斯爆发出一声尖锐嘲笑，他将怪物触手停在那可怜调查员的太阳穴，肌肉发力，眼看即将洞穿他的头颅——
　　“住手！”
　　身后远远地，传来一道清晰的制止。
　　不知是谁发出的，只见刚刚还极为嚣张的西蒙斯，此时突然凝固了表情，动作僵在原地。
　　“扑通！”
　　沉重的坠落声，刚刚被劫持的调查员摔在地上，只感到浑身剧痛，忍不住龇牙咧嘴。
　　不知怎的，褚梦泽突然抿紧了唇，脑中有种极其强烈的预感。
　　他甚至都没有趁机下令攻击西蒙斯，而是将视线看向了前方，那道从城市中走出来的身影。
　　一个...青年？
　　他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一头银白发色很是引人注目，浅琥珀色的眼瞳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身材高挑修长，外貌倒是颇为出众。
　　青年周身气质冷冽，此时正微微皱眉，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心中一跳。
　　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过正常了。
　　衣着整齐，步伐稳定，神情从容。
　　就像是在城市街头散步的大学生，偶然路过了这里。
　　这样的人，出现在一个饱受怪物肆虐的地方，这对吗？
　　他是谁？
　　就在调查员们面露惊疑的时候，身形高大的神眷者飞快收回了背后的触手，用一种能称得上匪夷所思的恭敬态度，深深弯下腰。
　　“至高无上的大人....非常抱歉让您看到这一幕...”
　　他匍匐倒地，双手放在与头颅平行的地面上，做出虔诚的惶恐的姿态。
　　眼前强大的“神眷者”，居然对一名人类青年顶礼膜拜。
　　“....？”
　　原本已经举起来的武器愣在当场，调查员们的脸庞上不约而同浮现出呆滞、恍惚的诡异表情。
　　“不是，这什么情况？”
　　面面相觑中，有人低声询问。
　　褚梦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名女性传奇调查员，她此时愣愣地看着前方，眼睛睁得很大，不知在看什么。
　　“先救任文。”他只好先将疑惑放在心里。
　　任文正是刚刚被挟持的调查员，他手臂被折断，脖颈间有一道被触手勒出来的血痕，已经倒地奄奄一息。
　　褚梦泽快速上前，托起他的上半身查看伤势。
　　“骨头断了...”
　　好在捡回来一条命。
　　确认过同伴的伤势，他刚松了口气，还没等下一步动作，就突然听见身后的女性调查员开口说话了，只是语句非常的语无伦次。
　　“我，我看到了....”
　　“血色的天空...大地，被崎岖高耸的山脉笼罩...群星...”
　　“呼哧...呼！”
　　话语间，她突然剧烈地大声喘气，胸膛就像肺痨病人般快速起伏，从肺里发出一阵阵破锣嗓音。
　　她眼眶睁得很大，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就像是被吹到极致的气球，即将“嘭”的一声爆裂。
　　“玛拉！你还好吗？”
　　有人胆战心惊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担忧问道。
　　名叫玛拉的传奇调查员，此时完全失去了回答他的力气，她在燃烧着自己的特殊能力，于另一个维度“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画面。
　　终于，玛拉又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些语句。
　　“当山脉行走在...星空下时，万物衰败，神...终将降临。”
　　“那些古老的、不可名状的存在，追随着....祂，他！”
　　她伸出自己的右臂，浑身打着哆嗦，用食指指向了前方的银发青年。
　　“啊啊啊啊！！！”
　　下一秒，玛拉情绪陡然崩溃，嘴巴张开，毫无预料地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是惊呆了众人。
　　每个调查员的心中都瞬间蒙上了一层晦涩的阴影，未知的恐惧无形中笼罩着。
　　玛拉留下的话非常谜语，谁听了都一头雾水。
　　“什么叫山脉行走在星空下？”
　　大家顾不上思考，急忙试图安抚玛拉，但她已经失去了理智，面容极度惊恐，用手抓着头发，抗拒着任何人的靠近。
　　她发出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不远处的沈缙云。
　　与此同时，另一个身影出现在青年身后，诧异地看向玛拉等人，他的神情颇有些憔悴，浑身狼狈不堪，看着十分眼熟，正是此前深入城市的调查员张泽。
　　“褚队长？玛，玛拉老师？”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出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是...张泽？！”
　　听见熟悉声音的调查员们纷纷看了过来，顿时脸上精彩各异。
　　此时张泽已经与总部断联十天了，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遭遇了不测。
　　毕竟他当时离开营地，身上只携带了五六天的弹药补给，在怪物聚集的城市里，一旦耗尽补给就等同于死亡。
　　这是很残酷的事实，所以调查员一般都会在补给耗尽前尽快离开危险地带。
　　“你还活着！”
　　他的出现让褚梦泽既惊又喜，但同时更深的疑惑涌上心头，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同伴。
　　“等等。”
　　“我们现在无法判断这真的是张泽本人，毕竟...”
　　他表情凝重，吞下了未尽之语。
　　就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众人头顶，调查员们的情绪又冷静下来，防备又警惕地观察着张泽。
　　以及他身前的银发青年。
　　现在可没人再将沈缙云误认为是大学生了，刚刚西蒙斯和玛拉的反应足够说明对方身份存疑，或许...根本就不是人类能招惹的存在。
　　这不禁让他们忌惮起来。
　　是怪物？还是....
　　张泽意识到了空气中的紧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事后在工作日志上这样记载：
　　“....我一直担忧的事终究还是到来了，我该如何向同伴介绍祂？我甚至都不知道祂的尊名，这样一位强大的神祇，突如其来降临在面前，任谁都很难相信吧？”
　　“正当我犹豫不安之时，祂动了！我亲眼看着那神秘无双的俊美神祇从人类服饰中掏出了一个眼熟的东西，那是...对了，我曾经见过的，是属于调查员的工作机！！”
　　...
　　沈缙云将捡到的东西拿出来，走上前，递给已经浑身肌肉紧绷即将蓄势待发的褚梦泽。
　　“？”
　　“这应该是你们的？我捡到的时候就碎屏了，并没有见到失主。”
　　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拾金不昧好事的沈缙云如是说道。
　　至于为什么不交给张泽？
　　他认为这东西起码也是公家的，怎么说也得还给单位，而不是个人吧？
　　眼前的褚梦泽明显是领导级，应该认识失主。
　　“你....”
　　褚梦泽张了张口，大脑空白地接过来，忍不住拧紧眉头。
　　说实话，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王靖的工作机是以这种方式回到了手中。
　　他的脸庞格外茫然，显得动作有些僵硬和滑稽。
　　大家都有些难以置信，因此一时间陷入了一种尴尬又沉默的古怪氛围里。
　　谁都没看到，与此同时，俯在地上的西蒙斯突兀地浑身一颤，灰色瞳仁里悄无声息地覆盖上一层黑影，他微微睁大眼眶，只是还没等反应过来，意识就突然沉寂了。
　　有什么东西强行将他本人的意识挤了下去，瞳孔一片混沌，他背后的触手蒂森似有所感地扭动了几下，但很快也销声匿迹。
　　另一个晦涩、诡异的意识，迅速占据了他的大脑。
　　没有任何气息泄露，那个未知存在有意隐匿了自身。
　　此时的“西蒙斯”，脸上狂热的表情慢慢地归于平静，原本可怖的模样多了一些无法言喻的诡谲和神秘。
　　被未知存在上身的“西蒙斯”，根本不会将视线停留在其他人身上。
　　“祂”转动了一下眼珠，利用这具身体，穿过调查员们，看到了前方的银发青年。
　　沈缙云心中一跳，莫名其妙感到有些奇怪。
　　变得敏锐的身体，让他好像察觉到了一股朦胧的视线，在人群中隐晦地黏在他身上。
　　幽暗、难言。
　　没有尖锐的恶意，反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
　　暧昧？
　　他回过头，冷不丁与“西蒙斯”对视了一眼。
　　但沈缙云还没来得及看到他什么表情，对方就立刻低下头，还是那副恭敬卑微的姿态。
　　“....”
　　他眯起眼睛。
　　不对劲。
　　那种感觉又来了。
　　“是你么，弥斯****？”
　　无人回应。
　　沈缙云几乎是冷笑出声，毫不客气地在心底问道:“你最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喜欢这种如影随形的感觉，尤其是最近几天，脑子里的另一个存在活跃得实在太过频繁。
　　沈缙云再觉得这样下去，自己的精神病迟早会更加严重。
　　索性眼下也已经跟外界联系上了，不如直接找个医生诊断一下，看看该怎么样才能让“祂”彻底消失。
　　而就在他来到城市边缘不久，调查员总部也开始了反攻计划。
　　原因无他，因为城市里的A级“伪神”消失后，原先隐藏在中心地段的高等级怪物都再疯狂逃窜，其中一个还十分倒霉的被西蒙斯发现，被当着调查员的面撕成了碎块。
　　只是对付剩余的怪物还是要花不少精力和人力，难免会造成调查员的伤亡。
　　之前西蒙斯会攻击怪物也情有可原，怪物与怪物之间本来就可以互相吞噬，眼下没有找到活人，便拿怪物来喂养。
　　不过现在的“西蒙斯”可不是西蒙斯了，未知的意识占据着他的身体，但他并非是适配的容器，浑身上下、从灵魂到骨血都会受到“祂”的影响，产生极大的排斥，崩溃是迟早的事。
　　褚梦泽不知道自己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将沈缙云二人带了回去。
　　踩过城市边缘的焦土，这里的战况肉眼可见的惨烈焦灼，沈缙云环顾四周，不禁有些恍然。
　　在通过严密的检测手段，确认张泽就是本人后，褚梦泽总算可以将心中的疑问表现出来了。
　　此时已经是与外界接头的第二天，张泽换了身衣服，整理好情绪，重新出现在同伴面前汇报工作。
　　他有很多话想要说，但实际上等到了这一刻才发现，居然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
　　该从哪开始讲起呢？
　　从向日葵头店员？多足蛞蝓？最后都不可避免地会回到那位银发青年身上。
　　“...我知道，接下来我讲述的一切，在你们听来会显得很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
　　彼时，张泽坐在驻扎在城市边缘的临时营地里，语气低沉，一字一句道。
　　“但，我们不得不先确认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足以影响地球未来的事情。”
　　“那就是...外神，降临了。”
　　随后，他便将自己一路的所见所闻，还有猜测都一一告知了在场的同伴。
　　这自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绝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
　　“张泽，虽然我很想相信你，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将那名青年跟诡异的外神联系在一起。”
　　“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是啊！外神化身更像是一个概念，只在古文明中有类似记载，但并不是一定真实，究竟是否存在还未可知。”
　　众人的七嘴八舌中，褚梦泽坐在简陋的椅子上，感到太阳穴一阵阵抽疼。
　　“对了，那个古怪的‘神眷者’呢？”
　　有人环视一圈，蓦地想起了什么，顿时警惕起来。
　　“说起这个...”褚梦泽皱起眉头，陷入了回忆中：“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那家伙昨天...”
　　那场短暂的对峙中，刚从怪物城市中走出来的神秘青年，回过头看了眼那跪在地上的高大男人。
　　他的神情有些耐人寻味，像是在不满，但情绪只一闪而过，没有让褚梦泽捕捉到太多。
　　再接着，想象中的冲突并没有发生，银发青年表现得就像是一名刚逃出城市的普通人，十分平静地接受了人员登记。
　　而西蒙斯，也变得十分安分，被暂时羁押在特殊材质制成的押送车里。
　　“...姓，姓名？”
　　“沈缙云。”银发青年回道。
　　“您的年龄是？”
　　负责登记的调查员此时已经知晓了之前发生的一切，态度明显有些不自然。
　　“我不太清楚。”
　　“啊，啊...没关系。”
　　外神确实没有准确的年龄啊！
　　调查员心里一跳，脑子里顿时蹦出来这个念头，当场倒吸一口冷气。
　　正当他想直接跳过问题的时候，又听见沈缙云淡淡道:“可能是二十岁吧，不记得了。”
　　“...”
　　“呃，学历...”
　　“没上过学。”沈缙云果断回道。
　　又等了一会儿，没有再传来新问题，他追问了一句:“还有别的要登记的吗？”
　　对面的调查员急忙摇头道:“没了！”
　　他把跟白纸一样的登记纸塞了起来，强迫自己面露微笑。
　　沈缙云忍不住狐疑地看了看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此时的一举一动，都被头顶的监控器拍下，投影在褚梦泽的办公室内。
　　“为什么要询问这种没意义的问题？”张泽对此十分不满，抗议道:“这可是一位非常强大的外神化身！！我们难道不该礼待有加吗？”
　　“还有——这个监控！”
　　他手指着面前的监控画面，情绪有些激动:“祂肯定对我们的行为了如指掌，我认为这非常不礼貌....”
　　其他人忍了又忍，最终褚梦泽脸皮抽动了一下，上前关掉了监控摄像头。
　　“行了！我现在要去看一下那家伙的情况。”他面露疲惫道。
　　就在褚梦泽前往押送车的时候，正安静坐在车内、被打过麻醉剂的“西蒙斯”，慢慢地将头颅抬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身旁，视线透过坚硬的特殊墙体，远远望向了沈缙云所在的方向。


第25章
　　“西蒙斯”的状态很奇特。
　　如果用医疗手段检测西蒙斯的身体, 会发现他的内脏正在急速衰败，这还是那未知存在有意收敛的结果。
　　就像是纸做的盆里容纳了岩浆，很快就会从内到外化为灰烬。
　　当然这一切西蒙斯本人是永远不会知晓了，甚至包括他缝合在背后的蒂森, 都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或者说, 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在意, 能将肉身和灵魂奉献给至高无上的外神, 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当褚梦泽来到押送车的时候, “西蒙斯”仍然在看着某处的墙壁, 神情平静,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位年轻的调查员队长忍不住眯了眯眼, 心中的古怪感更重了。
　　“这家伙....”身后随行的同伴小声咕哝道：“性格前后差异好大。”
　　“基因对比已经出来了。”
　　技术部将他的个人信息发给褚梦泽，并介绍道：“确实是一个在逃十年的国际重刑犯，本名叫约翰·西蒙斯，曾在北美洲犯下多起命案，后经引荐加入‘神眷者’组织。”
　　“我们可以尝试在他嘴里撬出关于‘神眷者’组织的情报。”
　　褚梦泽也正有此意, 既然西蒙斯会出现在这里, 就说明这起骇人听闻的城市侵蚀案背后的确有推手, 就跟之前预料的一样，是有人故意催生出A级“伪神”，企图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两天，确实没有在城市中检测到高等级怪物的气息，就好像他们都销声匿迹了一样....”
　　回想起“王婧”工作机的信号活动范围，褚梦泽不得不多想，那个神秘的银发青年....
　　就在他皱眉沉思之时，羁押在车里的“西蒙斯”收回了视线，随意地扫过了调查员们。
　　褚梦泽恰巧抬起头, 在不经意间与他对视了一眼。
　　那双原本灰色的瞳孔，此时晦涩无比，幽暗沉沉，居然有些不似活人的感觉。
　　在视线触碰到的霎时间，褚梦泽突然脑海如遭重击，一股无法言喻的深层恐惧从心底蔓延，直达灵魂深处！
　　怎，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毫无预料地僵住，手臂犹如被定在原地，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角滑落，尖锐的预警在脑子里炸开。
　　极端的恐怖....
　　不可名状！
　　不可直视！
　　灵魂被困在原地，无声地尖叫挣扎。
　　在危急关头，褚梦泽猛地闭上双眼！
　　这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眼前的视线瞬间黑了下去。
　　“扑通！”
　　身体失去了知觉，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引来身边同伴的惊呼。
　　动静惊动了附近的调查员，谁也顾不上审讯“西蒙斯”了，紧急上前查看着褚梦泽的情况。
　　开玩笑！褚梦泽不光是队长，还是临时战区的负责人，他如果出事，会直接影响到接下来的反攻计划。
　　而就在这混乱的当口，“西蒙斯”悄无声息地挣脱了手铐，丝毫没有受麻醉剂的影响，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身形微微晃了晃，看样子是这具身体已经快要承受不住，是即将崩溃的前兆。
　　但他脚下的步伐十分稳定，不快不慢地来到了押送车的墙壁，就在距离仅剩半米的时候，特殊材料制成的墙体居然快速地无形力量腐蚀破裂，露出一道可容纳一人多高的缝隙出来。
　　这始料未及的一幕让在场的调查员都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西蒙斯”高大的身影走了出去，离开了被关押的地方。
　　“这不可能！！”
　　“快拦住他！”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才有人醒悟过来，急忙拔枪朝“西蒙斯”的背影射击。
　　这家伙可是跟B级怪物融合的国际重刑犯，绝对不能让他逃了！
　　然而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当人们用武器对准他的时候，“西蒙斯”丝毫不为所动，等到子弹即将射穿他时，面前的空气骤然扭曲了瞬间，无形的波动将子弹吞噬，周遭再次陷入寂静。
　　众人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调查员所配的武器不同于市面上，是由怪物心脏所特制的，更坚固、稳定，能对怪物产生更强的伤害，这还是头一次发现子弹消失的情况。
　　这惊人事实着实刷新了他们的三观，同时也意识到，“西蒙斯”的危险程度绝对不仅仅是B级！
　　“上报总部，启动特级应急响应！！”
　　“跟上，千万不能让他离开！”
　　“....他要去哪？”
　　混乱中心的“西蒙斯”压根没有理会身后惊慌失措的人群，他走在调查员设立在城市边缘的营地中，如入无人之地，逐步穿行过长廊，来到了一处寂静的房屋前。
　　这里是幸存人员登记的地方。
　　沈缙云刚刚完成了信息登记，此时想起身离去，身形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回过神，抬头看向了窗外，发现了一道由远及近的熟悉身影。
　　此举也引起了对面调查员的注意，他出于好奇也循着目光看了一眼，在看清外景的瞬间，脸色顿时大变。
　　“他，他...他是怎么出来的！”
　　押送车距离这里足足有十分钟路程，这个危险的“神眷者”居然就这样一路走过来了？
　　看守的人呢？
　　顾不上调查员内心有多惊愕，沈缙云的心情变得有些恶劣，浅琥珀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西蒙斯”，开始思索起来。
　　他可以断定，此时在对方体内的绝对不是西蒙斯，那种潜藏在灵魂中的熟悉感觉，肯定是....“祂”。
　　沈缙云推开门，不知不觉间与“西蒙斯”接近。
　　“你想干什么？”他低声说道，“我竟然不知道你还可以从我脑子里出走。”
　　而“西蒙斯”体内的意识透过他的肉眼，正仔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与此同时，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从耳畔响起。
　　【我只是做了一个尝试。】
　　“什么尝试？”
　　话音落下，沈缙云就看到“西蒙斯”的身体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他的残躯无法支撑起“祂”的意识，正在急速衰败，大量的血肉从身体上脱落，先是肌肉，再是经脉内脏，最后是骨头。
　　连同着背后与之共生的触手蒂森，都在无声中融化。
　　就像烛台一样。
　　他原本接近两米的身材，从开始崩溃到彻底融化，居然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呼——”
　　在“西蒙斯”完全与地面上的泥土混合在一起后，一阵诡异的风突兀袭来，吹动起沈缙云满头银发，如同是一种信号，让他琥珀色的眼瞳里染上了一丝惊讶。
　　因为伴随着风声的，是一道熟悉的缥缈声音。
　　【你看到了，我无法与别的生物共存。】
　　在那风声中，一道无形的力量摁在他的肩膀上，外人看不见，就像是情人的手，让沈缙云一时无法挣脱。
　　“祂”轻柔地摩挲着青年的双肩，再缓慢来到他的侧脸，沈缙云觉得自己好像在被人捧着脸颊，十分怪异亲昵。
　　“所以呢？”
　　银发青年不为所动，反问道。
　　【这说明，我们不单单是眷属的关系，我们所缔结的灵魂链接牢固又特殊，可以看做是一种共生。】
　　【就像是——】
　　“就像是....西蒙斯和蒂森一样。”
　　沈缙云呼吸一窒，轻声接上了“祂”意犹未尽的话。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无从知道这种链接是如何产生的，或许跟自己失去的记忆有关。
　　但这绝对不同寻常。
　　“你杀死了西蒙斯？”
　　他看着脚边已经辨认不出形状的一滩，询问道。
　　【我没有‘死亡’的概念。】
　　【如果用一些种族的理解，我就是死亡与永恒本身，但它们只是组成我的一部分。】
　　脸颊上，属于“祂”的触感缓缓消散，风声也停止了，只有耳边的声音还在低语:
　　【我将与你同在】
　　“....”
　　沈缙云陷入难言的沉默中。
　　不远处，一群全副武装的调查员如临大敌般围了过来，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用某种惊疑与畏惧的眼光看着他，和地面上那已经融化到不成人形的肉泥。
　　一阵小型的窃窃私语也在他们之中流动。
　　“融化了？可我根本没看到他动手啊！”
　　“这绝对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褚队长醒了吗？”
　　短暂的骚乱后，最终，一名年长的调查员站出来，接替了褚梦泽的工作。
　　他深深地看了沈缙云一眼，脸上隐藏着顾虑。
　　“我什么都没做。”
　　沈缙云觉得他们估计是误会了什么，只好摊开双手，辩解道。
　　这话自然不可能让别人相信。
　　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西蒙斯”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朝神秘的银发青年的方向走去，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快融化，但这总不能是他自己想自杀吧？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身为外神化身的银发青年，不希望那名“神眷者”暴露自己的状况，因此抹杀了他的存在！
　　这下子，张泽带来的有关青年是外神化身的情报，瞬间可信度大涨。
　　再结合之前传奇调查员玛拉的指认，银发青年的身份一下子变得更加神秘起来。
　　当种种证词都传到总部后，高层也大为震惊，一致商讨决定先不要惊动沈缙云。
　　“先问问祂有什么要求，就算是...”
　　“就算是索要‘伪神’心脏，我们也得尽量满足！”
　　高层的意思很快传达下来，当调查员试探地去询问他时，沈缙云想了想，回道:
　　“我可能需要一份工作。”


第26章
　　“这是员工手册和识别卡, 还有统一配备的工作机，您可以在上面上传工作日志。”
　　“工作机装载的芯片是具有特殊定位功能的，不管是在深山或海底都能传递信号，除非是遇到特殊情况不得不自动断网。”
　　“特殊情况....”沈缙云不由得回忆起之前捡到的那部工作机, 他是在那上面才了解到怪物是真实存在的。
　　“一般来说, 工作机只有持有者本人才能使用, 除非您自愿放弃登录验证。”
　　“什么情况下才会自愿放弃呢？”
　　沈缙云疑问道。
　　对面年轻的调查员女孩顿了顿, 白皙的面容浮现出一抹伤感:
　　“当总部无法接收到云端数据, 自己又深陷囹圄的时候, 我们就会选择关闭登录验证, 保留其中的资料, 这样哪怕自己身亡，也能给同伴留下最后的情报，帮助他们脱离危险。”
　　“原来如此....”
　　沈缙云有些恍然，这样看来，自己捡到的那部手机主人已经凶多吉少。
　　“还, 还有, 鉴于您的特殊情况, 总部决定给您补偿住宅和赔偿金，明日便可办理过户手续。”
　　沈缙云: “？”
　　现在政策这么好了？
　　不仅给安排工作，还送房送钱？
　　他越想越这事很古怪。
　　时间回到一天前。
　　当沈缙云说自己需要一份工作的时候，他明显看到对面的调查员呆住了。
　　不是那种惊恐的呆愣，而是结结实实地呆滞在原地，像是听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呃，您....”
　　褚梦泽昏迷后，代替他主持事务的年长调查员斟酌半天，露出一个费解的神情。
　　憋了很久, 才再次开口:
　　“您说的工作，是指....？”
　　“我没有什么要求。”
　　沈缙云以为他在询问自己能干什么，便坦诚道:“不行的话，我可以自己去别的城市，随便找一份。”
　　“什....”
　　一听见沈缙云要去别的城市，吓得调查员赶紧说道:“没问题！我一定帮您安排！”
　　“但是....您具体需要什么工作呢？”
　　同时，调查员脑子里也在百转千回。
　　外神为什么要来人类社会找工作？
　　难道是....
　　因为好奇？
　　回忆起那位基础调查员张泽的所见所闻，眼前这位神秘的外神化身貌似对人类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正在试图融入社会。
　　代入想想，就相当于人类对蚁穴感到好奇，想一探究竟。
　　...算了，只是工作而已，总比祂说自己想要毁灭地球强吧？
　　总部那边也说了，尽量满足对方的要求，至于其他的对策，之后再考虑。
　　但是什么样的工作能让外神去干呢？
　　最开始，年长调查员考虑的是技术岗位，但银发青年说自己没上过学。
　　嗯....可以理解。
　　年长调查员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接下来，销售岗？不行不行，要见的人太多了，不安全。
　　服务行业就更不用想了。
　　一个头两个大的年长调查员不得不跟同伴进行探讨，争论了半天，最后在角落中，一个刚结束实习的女孩颤巍巍举起手来:“为什么不让祂加入我们呢？”
　　此话一出，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调查员的注意，纷纷把脑袋转了过去。
　　“...这样的神秘存在，去了哪里都不安全，想必大家也都不会放心吧？”被诸多目光盯着，她有些局促起来。
　　“既然如此，不如就安排在眼皮子底下？另外成立一个单独部门，再插一个清闲职位进去好了。”
　　“....有道理。”
　　虽然听起来很胆大，但确实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于是被他们认为是外神化身的沈缙云，喜提一份新工作。
　　....
　　“我做调查员？”
　　沈缙云暗自皱起眉头。
　　他由于缺少记忆，导致根本不清楚自己有没有上过学，书本上的知识他并非全然陌生，看来是学过，只是随着记忆的丢失，那些知识也在脑海中被蒙上了一层灰。
　　没有学历，又没有记忆，他很多时候都要靠在社会中摸索才能明白一些常识和道理。
　　这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太不方便了。
　　沈缙云离开原先的城市后，才从信息茧房中脱离，与外界连上网。
　　他翻看着网络热搜，才发现原来还有很多人都不清楚怪物的存在，关于这场发生在城市中的特大怪物侵蚀案，居然大多数人都以为是自然灾害。
　　后续他还了解到，从城市中逃出来的幸存者，目前也都被妥善安置，但都不能私自在网上发布关于怪物的相关事宜，还要对产生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伤者加以严密看管。
　　这让沈缙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此，负责他办理入职的调查员女孩儿含糊不清地解释道:
　　“嗯....其实让大家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儿。”
　　她说完便抿紧了唇，心脏怦怦乱跳，不敢抬头直视沈缙云的眼睛。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传奇调查员玛拉，此时还未脱离危险，被紧急送到了安全地区的医院接受治疗。
　　玛拉的精神遭受了严重创伤，现在每天有一半儿时间都在陷入疯狂，剩下的一半儿时间虽然是清醒着的，却神情恍惚，什么都不肯说。
　　她分明是在银发青年的身上看到了什么，才导致的精神崩溃。
　　而她在神智崩溃之前留下的话语，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人类的探索欲，在星空中也是少见的高昂。
　　因此会更加容易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未曾及时抽身，就会受到高维生物带来的精神冲击。
　　玛拉便是透过沈缙云，看到了隐匿在另一个纬度中的奇诡一幕，那是根本无法用常理来形容的，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
　　这还是被精挑细选、通过了精神测试的调查员，至于普通人，恐怕仅仅是直面B级怪物就会令其陷入失智状态。
　　“...您可以先熟悉下，有问题随时通过内网联络我。”
　　调查员女孩儿收回思绪，轻声说道。
　　她其实也有些无法将眼前的俊美青年看作外神化身，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并不敢大意。
　　“多谢。”
　　沈缙云没有注意到她的紧张，接过属于自己的工作机，看了两眼，随口又问道:
　　“请问这里有医生吗？”
　　女孩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有的。”
　　不过这里的医生都在伤者那里忙碌着，没什么空闲时间。
　　当然，如果沈缙云想要医生，那肯定还是可以给他找来的。
　　只是他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等事情结束后再去其他地方看脑子，不占用这里本就紧张的医疗资源。
　　于是，在调查员高层纷纷心照不宣的情况下，沈缙云成功入职，成为了一名基础调查员。
　　他一直觉得这事古怪，却又想不明白，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调查员的薪资和福利确实是金字塔顶尖的，月薪是超市普通员工的几十倍，当然，危险程度也非常不一样。
　　沈缙云现在有权限查看调查员内网中关于怪物的资料，甚至那上面连“神眷者”组织都有相应介绍。
　　他将其与现实中见过的怪物一一对照，对这个世界的混乱程度也再次有了新的认知。
　　夜晚，沈缙云暂时居住在营地中，正常的沐浴洗漱完，他盯着浴室中的镜子发了会儿呆，刚想消化一下最近从调查员那接收到的信息。
　　此时的镜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被擦干净后，倒影出青年苍白的面孔。
　　银色的碎发有段时间没剪，已经略微长长了，发尾虚虚搭在后颈，额前则堪堪遮住眉梢，给他平添了一丝阴郁的精致。
　　“....”
　　沈缙云伸出一只手臂，修长的手指缓缓贴近冰凉的镜面，半晌都没有说话。
　　因为镜中的自己，哪怕神情动作都一模一样，却也掩盖不了一双灿金色的瞳孔。
　　妖冶、神异。
　　“....你看了多久？”
　　沈缙云冷冷地询问。
　　他并没有来得及穿上衣服，雪色的胸膛和肩颈，以及骨肉匀称的脊背都暴露在空气中。
　　再往下，就是窄瘦的腰胯、修长的双腿，都是赤/裸裸的，没有任何遮掩。
　　而这一切也都真实的反射给了镜中的自己，细枝末节完全一致，如果不是因为“祂”的瞳色特殊，沈缙云压根不会察觉到异样。
　　“祂”没有说话。
　　沈缙云几乎要气笑了，并对此感到十分费解，说到底，洗澡有什么好看的？
　　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曾经的他以为镜子里的家伙是幻觉。
　　而在沈缙云没注意到的时候，不知道被看光了多少次。
　　“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沈缙云眯了眯眼，轻轻地、从唇边溢出一句话，像是暗含威胁。
　　短暂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瞥见镜中的自己动了一下。
　　“祂”保持着姿态不变，眼瞳微动，视线从正视着沈缙云的面孔，逐渐往下。
　　这目光不包含情’欲，就是纯粹的欣赏，隐隐藏着一丝探索。
　　“祂”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好奇。


第27章
　　“啪！”
　　沈缙云冷着脸关上了浴室的房门。
　　他将房间里的镜子全都遮盖起来, 不想再看到那双灿金色的眼瞳。
　　其实还真说对了，他现在确实不能把祂怎么样。
　　躺在床上，关掉室内灯光后，沈缙云久久未能入眠。
　　扰乱心绪的事情有很多, 寂静无人的时候更是在脑中纷至沓来,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一直数了将近两个钟头。
　　入睡失败。
　　沈缙云叹了口气, 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正当他翻来覆去之时, 耳畔却传来一道轻柔却又十分清晰的古语:
　　【睡吧....】
　　“祂”用无形的力量拂过青年额头的发丝, 就像是被风吹了一下。
　　沈缙云莫名平静下来, 似乎是灵魂深处的链接在触动。
　　他缓缓合上双眼, 呼吸逐渐趋近平稳。
　　意识慢慢沉寂，不一会儿便再次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哗啦啦——”
　　田野被风吹动，碧浪翻滚。
　　远方隐约有破旧琴音在低鸣，但在他睁开眼的同时就消失了。
　　这里是宁静的梦境空间。
　　沈缙云仰躺在草地上，注视着高高的天幕, 眯起眼睛。
　　的确不是错觉, “星星”在动。
　　这是很难以形容的感觉, 无边无际的“星星”如同银河一般铺设在头顶，在外空中俯瞰着大地。
　　祂们是一群无法看清真容的未知存在，用怪诞的姿态巡视着大地。
　　没有人知道形成这一切的原理。
　　如果有普通人来到这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就瞬间会被这奇诡星空吓疯。
　　【——】
　　随着五感更加敏锐，沈缙云甚至还能听见游荡在大地上的古老高大身影，在行走之间所发出的呼吸声。
　　他并不知道用呼吸声来形容这种声音是否准确，因为仔细听会发现，那更像是某种古老的呼唤和呓语, 如同祂们之间在沟通与交流。
　　在这种混乱无序的低语下，沈缙云微微放松了心神，开始神游。
　　“沙，沙沙....”
　　一道身影在田野间缓步而来，停留在他的身边，不用看，沈缙云也知道是谁。
　　祂不光是在现实世界中窥视，就算在梦境里，也时刻如影随形。
　　祂如瀑的长发银河般垂在身前，在星空下反射着令人惊叹的色泽，那双熟悉的灿金色瞳孔中，清晰地倒影出了沈缙云的模样。
　　二者乍看之下容貌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沈缙云的视线在祂身上停留了几秒钟，最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当那些高大扭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沈缙云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道：“那些都是什么？”
　　虽然这是自己的梦境，但沈缙云却一直不曾弄清楚祂们从何而来。
　　他在现实世界中从未见过类似存在。
　　但他心中有种预感，祂应该清楚。
　　“你曾经说过，知无不言。”
　　祂微微颔首，循着沈缙云的视线看向远方。
　　【这是世界的真实】
　　“....什么意思？”
　　祂的面容清冷又平静，似乎带着凛然的神性，形状优美的嘴唇纹丝不动，只有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沈缙云被突如其来的谜语搞懵了。
　　他皱起眉头，满心狐疑地盯着祂。
　　但等了好一会儿，祂都没有再作出解释。
　　沈缙云于是放弃了追问，只将对方的答案先默默记在心里，并继续思考最近所经历的一切。
　　“说起来....”
　　之前怪物医生开的药还在自己身上，里面不知道含有什么成分。
　　也就是在服药了一段时间后，梦境变得更加清晰，田野尽头下的奇异雕像才逐渐开始复苏。
　　对，复苏。
　　沈缙云审视着那座高度可以媲美自由女神像的雕像，上面已经看不到斑驳的风化痕迹，甚至连荆棘也都消失不见了，青年造型的神像面庞微垂，与他遥遥相望。
　　祂....是活的。
　　看得越久，这种想法在脑子里就越强烈。
　　神像上那些精美至极的装饰让人目眩神迷，原本模糊不堪的脸庞也逐渐变得清晰，祂俊美、温柔、祥和，是美学巅峰，带着阿芙洛狄忒般的蛊惑。
　　沈缙云眯起眼睛，下意识地想要走近，忍不住产生了一种想要伸出手去触摸、拥抱对方的冲动。
　　仿佛那是世间最稀释的珍宝，美丽与神圣的代表。
　　然而就在他脚步抬起的一瞬间，便骤然清醒过来。
　　猛地回过头，他赫然发现祂此时正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一双非人类的瞳孔注视着自己，表情平静，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但祂此刻的姿态与神像相叠合，几乎一模一样。
　　祂在看着他，神像也在看着他。
　　沈缙云呼吸一窒。
　　几乎是瞬间，密密麻麻的陌生情绪立即涌了上来，如果用人类的描述来形容的话，那种情感应该是恐惧。
　　但又隐约还参杂着别的东西。
　　沈缙云深深地吸了口气，踩着柔软的田野贴近对方，紧接伸出手狠狠地抓住一缕银白长发，将其缠绕在手中，用力一扯——
　　他的动作并不快，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慢条斯理。
　　但祂丝毫没有反抗的动作，任由长发被扯动，带动起一片柔亮的波澜，脑袋也不得已歪了下来，循着力道顺从地低头。
　　那双无法形容的瑰丽金瞳中，盛着沈缙云看不懂的神圣与诡异。
　　...是祂在搞鬼。
　　沈缙云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果然，就算将神像包装的再完美，人类姿态再华丽，也不能摆脱祂本身就是诡异的事实。
　　【你生气了】
　　“....”
　　见沈缙云不语，祂就像是察觉不到头发的疼痛一样，白玉般的手臂缓缓抬起，虚放在距离他脸颊旁一厘米处，眼睫低垂，在这种姿态下，祂身上那股非人的凛然美感更加浓重起来。
　　乍一看，像是神子在宽恕冒犯自己的刺客。
　　“离我远点。”
　　沈缙云脸色阴沉，他不怎么会往外泄露自己的情绪起伏，但眼下确实是感受到了久违的怒意。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诡异存在，不仅占据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还在现实生活中无处不在，简直就像幽灵一般。
　　甚至会影响自己的思维，蛊惑自己做出难以理解的举动。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沈缙云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他没想到自己在精神世界中还有要防备的东西。
　　在距离极近的地方，对方神情不变，语气却带了些歉意。
　　【....接近自己喜爱的事物是宇宙生物的本能，我也不例外。】
　　【而我们灵魂契合，你不该对我如此排斥】
　　祂在耳边低语道。
　　【去吧】
　　【去吧....】
　　【我会引导你...成为....】
　　余下的古老语句被吞没在风声中。
　　熟悉的谜语风格发言，只是还没等沈缙云反应过来，一道尖锐的铃声便从遥远的天际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僵持。
　　梦境就像被戳破了的画纸一样，眼前的景象逐一淡去，灿金色的眼瞳也消失不见，画面从模糊到清楚，取而代之的是雪白的房屋天花板。
　　窗外已经蒙蒙亮，阳光从窗帘缝隙中倾泻进来，昨晚设置好的手机闹钟在枕边发出尖锐爆鸣，提醒着他现在的时间。
　　抬手将闹钟关闭，沈缙云从床上坐起来，沉默着揉了揉太阳穴。
　　今天是新工作开始的第一天。
　　上班时间是9：00，是一个沈缙云从未听说过的部门，负责档案整理等工作，不需要出外勤。
　　城市的怪物侵蚀案目前正在收尾阶段，当褚梦泽从病房中醒来的时候，才得知沈缙云已经是一名基础调查员的劲爆消息。
　　“咳咳咳！！”
　　他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原本要咽下去的水也喷了出来。
　　“谁做的决定？！”褚梦泽忍不住咆哮。
　　“呃....老大，总部那边也同意了。”
　　同伴解释道。
　　在他突然从押送车旁昏迷后，很快被送进了战地临时医院抢救，幸好褚梦泽没有玛拉受到的精神冲击严重，昏迷了两天便醒了过来。
　　他的灵感不如那位传奇调查员高，因此现在只是记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昏迷的，也完全不知道西蒙斯已经死亡。
　　当他再次接手工作后，赫然发现才过去短短两天，那个实力强大的“神眷者”居然在自己信奉的外神面前化为了血泥，不仅如此，始作俑者还加入了调查员组织....开玩笑，堂堂外神跑来玩过家家了？？
　　他满脸费解。
　　“关于....那位，登记的身份信息，技术部成员只能查询到最近五年的人口记录。”
　　褚梦泽闻言抬起头，看向汇报情况的下属。
　　“这也就是说，祂起码利用化身在人类社会生活了五年之久？”
　　“没错，根据当时的社区记录，不难发现祂一开始的行为举止的确跟常人不同，缺乏人类认知，但学习能力异常的快，仅仅两个月就掌握了本地方言和流利的文字书写，后面还去一家超市打工，可以说是把自己的身份伪装得天衣无缝。”
　　“这也符合我们对祂的身份猜测。”
　　病床边上的调查员说道。
　　他此前翻看这些信息的时候，也是感到了由衷的毛骨悚然。
　　一个不知道本体是什么样的诡异外神，居然在城市中生活了五年之久，但凡是祂想对人类做点什么，早就是世界末日了。
　　“我们也怀疑过，这次的怪物侵蚀案跟祂有关。”
　　说起这个，调查员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细究之下还能看到一丝恐惧。
　　他还记得，当先遣队开始对城市中心进行清剿时，自己所看到的那副场景。


第28章
　　原先是怪物巢穴的中心地带, 此时的地面上随处可见覆盖着蛛网状的深深沟壑，横穿数条街道，应该是受到了某种激烈冲击，导致街道旁的建筑全部坍塌。
　　空气静悄悄的, 原先盘踞在这里的怪物都消失了。
　　根据残留的痕迹进行初步计算, 聚集这里的高等级怪物起码在五只以上, 属于高危地区, 普通人不可能在这里存活。
　　但当全副武装的调查员先遣队抵达时, 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一路上人烟罕至, 怪物的影子都没见着。
　　穿过重重废墟, 他们终于看到了位于医院的大坑，深不见底，医院主楼不翼而飞，地面像是被什么东西翻腾过，崎岖难行。
　　接近五十米深度的坑洞, 暴露出地下不见天日的泥石, 周围没有任何生命存在。
　　“侦查鸟被破坏了。”
　　一名调查员从地面捡起一只鸟状的机械碎块, 查看了一番，面色凝重地说道。
　　其余人再确认附近没有危险后，便开始对巨坑进行检测。
　　“通过残留的气息来判断....”
　　“这里，应该就是‘伪神’的巢穴。”
　　也是之前被卫星拍下来出现黑影的位置。
　　“....情况跟张泽带回来的工作日志内容一模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
　　“所以...”有人小声开口：“能消灭‘伪神’的存在，也需要上班吗？”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来岁、十分年轻的调查员，因此话音刚落就被同伴瞪了一眼。
　　“不要试图揣测外神的想法，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同伴严肃地警告道。
　　“总之，还有你们，千万不要跟那位有过多接触, 不要被外表所迷惑了，那个青年....祂，非常，非常危险。”
　　最后的形容词被他加重了语气，作为一个资深调查员，他要比基础调查员经历更多，也深知好奇心才是人类最危险的情绪。
　　“道理我明白，不过那位...祂究竟是星空中的哪位神祇呢？”
　　年轻的调查员嘴上答应着，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句酝酿很久的疑问。
　　“....”
　　同伴没有再搭理他。
　　*
　　“人类对于广阔无垠的星空是非常向往和敬畏的。”
　　“我们无法知道，在那漆黑无声的地方，究竟隐藏着多么可怕的未知存在，但是当我们看到星系的时候，又忍不住为它的美丽浩瀚所折服，因此多年来，人们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不断地去尝试造访外太空。”
　　“....当然，一些外星种族也是这么看待地球的。”
　　女孩说完这句，语气突然顿了顿，脸上随之露出一抹紧张的神情来。
　　刚刚好像说错话了....
　　今天是沈缙云入职第一天，在这个新成立的部门中，王雯是被安插进来的人员之一，她要负责对沈缙云的职业指引。
　　王雯用眼角余光悄悄瞄了一眼不远处的青年，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后，才大着胆子着继续说了下去。
　　“古籍上有记载，怪物的种类复杂多样，大多以人为食，很可能是着几千年前的一场陨石雨中降临地球的，也是古代那些灵异精怪事件的罪魁祸首。”
　　“古籍？”沈缙云有些好奇起来，问道：“什么古籍？”
　　他对于任何能快速了解世界的工具都抱有浓厚的兴趣。
　　“呃....”
　　王雯有些支支吾吾，她不确定能否将古籍的具体内容暴露给沈缙云。
　　“...那是一本用古语编写而成的书籍，在历史上曾有近千年被列为禁书，编者据说是一位能听见外神低语的奇人，但他在完成著作没多久就人间蒸发了，有传闻是知晓了太多不该知晓的东西，导致精神崩溃而自尽。”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适时地出现在二人身后。
　　沈缙云沿着声音望去，发现来者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衣着整齐，精神抖擞，看着倒是十分眼熟。
　　居然是张泽。
　　他此时的模样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在医院休养了几天后，他的精力逐渐恢复至充沛，并且由于在城市中的一系列传奇经历，导致他的大脑正处于一种无比兴奋的状态。
　　....天啊，外神！
　　自己居然从这么危险的地方活下来了！并且与那么多高等级的危险怪物打了照面，还没有缺胳膊少腿，一路上有惊无险，用现代话来说，简直就是欧皇附体！
　　根据调查员组织惯例，他很快就会荣升为传奇调查员。
　　而前几天那些惊险刺激的经历，张泽恐怕会刻骨铭心地记一辈子。
　　或许他自己也还没有察觉到，他在潜意识里从一开始的警惕，到现在已经将银发青年视作可以信任的神明，失去了防备，几乎可以说是半个信徒了，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全盘托出。
　　不过在张泽看来，就算自己不说，银发青年也能洞悉任何事情。
　　他继续解释道：
　　“那本古籍的名字很奇怪，与其说是书名，倒不如说是一段意义不明的字母，无法辨别具体意思，最后由后世人统一翻译为——”
　　“《死灵之书》”
　　空气静默了一瞬。
　　沈缙云暗自消化着这一情报，对这本书更加好奇了。
　　能起这种名字，看来内容不一般啊。
　　就像是奇诡世界终于被揭露了冰山一角，他忍不住询问道：“哪里可以借阅这本书呢？”
　　“如果您想看，我随时可以为您向上级申请。”
　　张泽笑了。
　　他倒是没有那么多顾虑。
　　其实那本古籍的内容早就不是秘密了，一些名校和机构均有复制本，只不过内容过于晦涩难懂，目前只被破译了一小半而已。
　　因为作者前期用的还是正常的阿拉伯语，中后期的书写方式就开始发生诡异的转变，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文字，就像是换了语系，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
　　这就导致了哪怕过去了上千年，书里依旧有很多内容不被人知晓，这就更给《死灵之书》增添了一抹未知的神秘。
　　当《死灵之书》的复印本被送到沈缙云手上时，他盯着扉页上的一句潦草凌乱的文字看了半天。
　　“magnum innominandum....”
　　那是从原件上直接拓印下来的，其实人们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含义。
　　而这句的真正意思是....
　　“不可名状的....伟大存在。”
　　沈缙云眼神微微眯起，他在看到文字的第一时间，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来它的意思。
　　就在他无意识地将这句含义念出来的时候，身旁的张泽和王雯同时一愣。
　　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出彼此的震撼和激动。
　　张泽按捺不住吞咽了一下，他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战栗感，静静地待在一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眼睁睁地看着银发青年以正常的阅读速度从头到尾把整本《死灵之书》全翻了一遍，一字不落，完全没有滞涩感。
　　他看完后，还神情自若地说道：“感觉像是一本魔幻的设定集小说。”
　　里面包含着许多诡异的外星种族、历史文化，还有被作者称作“外神”的奇异存在，内容确实包罗万象，洋洋洒洒记载了数百页。
　　沈缙云觉得那些东西出现在现实世界，实在太过魔幻了，毕竟看起来就像是电影设定一样。
　　看完了，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沈缙云的心情十分不错，将复印本随手递还给张泽。
　　张泽呆愣着伸手接过，整个过程他与王雯都没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扰了银发青年。
　　“....”
　　在这种有些诡异的寂静中，沈缙云扭头看了眼时间，随口道：“嗯？快下班了？”
　　“呃，是的....”王雯将呼吸放轻，她心中涌上来强烈到几乎压抑不住的好奇，试探着问：“您全看完了吗？”
　　包括后面那些千年来都未曾有人成功破译的部分？
　　她很想这么问，但没能说出口。
　　沈缙云实话实说：“看完了。”
　　紧接着，他又皱起眉头，吐槽道：“中间有段部分作者的字迹实在是过于潦草，但到后面就变得工整多了。”
　　“.....”
　　“那我先走了，要打卡吗？”
　　“不，不用。”
　　俩调查员大眼瞪小眼，直到沈缙云的背影离开，王雯才忍不住狠狠咬了一下嘴唇，让疼痛唤醒大脑。
　　“其实我之前一直以为，你的工作日志是胡编乱造来着。”
　　她轻声感慨道。
　　张泽不语，他盯着手中的《死灵之书》，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表情，像是恍然，又像是恐惧。
　　“你注意到了吗？这本书的内容，为何会从一开始的阿拉伯语逐渐转变成了只有外神才能理解的文字？”
　　甚至字迹还能完成从潦草到工整的转变？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写到后期的作者本人还是人类吗？
　　难道在写作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令人想象不到的事情吗？
　　“这或许是我们在揭露《死灵之书》真容的巨大转折，我们得....上报给总部。”
　　王雯脸上发白，突如其来的，她从这本古籍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毛骨悚然，从脊椎处直达天灵盖，让她的手臂都轻微颤抖起来。
　　就在二人陷入恐惧中时，另一边的沈缙云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了。
　　值得一提的是，新工作上班地点还是在郊区的调查员营地，只不过距离隔壁市很近。
　　他走在半路上，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被路边的一条宣传单页吸引了注意力。
　　《XX大学（夜校）诚挚招生》
　　“本校开设晚间和周末课程，科类丰富，招收18周岁以上成年人。”


第29章
　　沈缙云顿时来了兴致。
　　宣传单页上的学科从烘焙到钢琴, 从外语到舞蹈，种类繁多，看着十分专业。
　　他抱着试试的态度，拨打了报名电话。
　　几乎是刚拨出去, 电话那头就被接通了, 连一秒钟都不到。
　　夜校的招生老师态度十分热情, 告诉沈缙云目前所有的学科均有空缺学位, 随时可以报名。
　　“....既然如此, 那我就先报名吧。”
　　沈缙云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紧接着, 招生老师在电话中询问他的姓名和住址, 登记好后并告知他今晚有课程，现在就可以前来。
　　“这么快？”
　　沈缙云挂掉电话，看了眼时间还尚早，遂决定前去查看一番。
　　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
　　*
　　思君兰是一名普通的打工族。
　　她做着一份996的工作，每天忙忙碌碌, 人到中年顾不上健康饮食, 终于将自己熬成了三高。
　　身体逐渐吃不消这么高强度的工作, 无奈之下，她只好提出了离职，用积攒下来的钱休息一段时间。
　　而不上班的日子着实无聊，在偶然的机会下，思君兰发现小区门口有一张散落在地面上的宣传单，上面是某个夜校的招生启示，其中的古典舞课程甚得她心，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打了招生电话。
　　“嗯？今天就可以上课吗？”
　　报完名，被告知今天就可以去上课, 思君兰不禁有些惊讶，但也有些期待，回复道：“好的，那我现在就过去吧，校区地址是....”
　　还挺巧，电话里招生老师报出来的地址居然就在她家附近，不过思君兰在这居住了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附近有学校。
　　“哦....我们是新校区，刚开设不久，老校区在xx市。”
　　招生老师笑着解释。
　　挂掉电话，思君兰离开家门，朝宣传单页上的夜校位置走去。
　　“xx大学...真的会在这里吗？”
　　此时已经是晚上19：00，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附近全是正在营业的商店，压根没有看见有学校的影子。
　　这不禁让她产生了怀疑，在周围转悠了十来分钟都一无所获，正当她以为自己被耍了的时候，一阵诡异的大风突兀地从街道两旁窜来。
　　思君兰冷不丁被风迷住了眼睛，拢紧衣物，等再次睁开眼时，赫然发现周围不知怎地起了一层大雾。
　　在雾气的笼罩下，就连街道两旁闪烁着的商店霓虹灯也开始变得模糊，耳畔原本热闹的人群喧嚣声也隐去了，空气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什么情况？”
　　她有些诧异，在雾中左顾右盼，慢慢接近了街道旁的石墙，以免迷雾遮挡视线视线危险，她不得不用手扶着墙行走。
　　“人都去哪里了？”
　　思君兰觉得很是纳闷，刚刚还很热闹的大街居然安静了下来，好像一场迷雾带走了所有行人一样。
　　“哒，哒...”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奇怪的脚步声，是鞋底踩在坚硬的地面上，幽幽的回荡在这片迷雾中。
　　好像是一种信号，就在思君兰觉得蹊跷的时候，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开始出现，清晰地弥漫在周围，他们走得不急不慢，但都沉默着，没有发出除了脚步声以外的任何声音。
　　迷雾中看不见脚步声的来源，思君兰莫名有些害怕，她仔细辨别了一下，发现那群人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走。
　　俗话说，人从众。
　　她不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况，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下意识地跟着脚步声往前方走去。
　　步行五分钟，当四周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的时候，迷雾才有了一丝松懈，悄然从思君兰的面前散开。
　　当她惊觉眼前景色恢复正常的时候，环顾四周，却险些被吓得叫出声来。
　　她这时才发现，刚刚自己跟随在雾中的那些脚步声主人，实际是一群穿着学生制服，身材削瘦、眼睛深陷在眼窝中，脊背佝偻且死气沉沉的人。
　　他们有男有女，年龄各异，有二十来岁的青年，也有三十来岁的壮年，和四五十岁的中年。
　　这群人数量众多，眼中没有丝毫亮光，如同行尸走肉。
　　“呃，请问....”
　　思君兰刚小心翼翼地开口，还没等问完，就被身旁那人形容枯槁的面容吓了回去。
　　好可怕！
　　她顿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摸出手机打算打电话给朋友，点开屏幕却发现失去了信号。
　　“嘎吱——”
　　就在思君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前方一声巨大的铁门推拉声让她浑身一凛。
　　只见一扇巍峨的厚重大门出现在迷雾褪去的尽头，此时正缓缓开启，门框与地面打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而在大门的周围，是一座通体灰白的建筑，正上方雕刻着“xx大学”几个字，看起来阴森森的。
　　大门开启的同时，人群也再次往前走去，“哒哒”的脚步声纷涌而至，他们就像是一群无法离开的地缚灵，朝着被囚之地前行。
　　思君兰后退几步，这诡异一幕让她脑中警铃大作，立刻就想回到原来的街道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手机里突然传来了电话铃声。
　　颤抖着手打开，发现居然是之前联系的夜校招生老师，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在无信号的情况下给她打来电话的。
　　“你已经到了吗？”
　　“是，是的...但是我现在不想去上课了！这地方太诡异了，我要离开。”
　　“一旦报名成功，课程是取消不了的呦！”
　　“什么意思？”思君兰心里咯噔一声，不妙的预感顿时涌了上来。
　　“你需要获得学分才能在学校中存活，清零即抹杀！请服从校规，按时上课！你的学号是X2505，请在规定时间内前往教室。”
　　电话中，招生老师的声音微微变调，有些尖细和诡异，几道电流声后，它便挂掉了电话，这变故让思君兰有些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无信号的手机屏幕上“叮叮叮”的跳出来很多条短信，其中有“XX大学校规”，“X2505本学期课程表”，“校园导引”等东西。
　　在手机最上方，电量格的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栏【学分】，上面显示思君兰目前持有的学分为：1。
　　先不说这个1学分是从哪里来的，思君兰此时头皮发麻，想都不想扭头就走。
　　但在她转过身后，还没走几步，却发现前方仍旧是那扇开启的铁门，还是在XX大学的门口！
　　而在那扇大门后，似乎传来了什么奇异的呼唤声，无形之中回荡在思君兰的耳边，让她的眼神迷茫了一瞬，原本恐慌的情绪诡异地平复下来....
　　她在原地踟蹰了几秒钟，慢慢地抬起脚尖，往校门口走去。
　　那好像是记忆中母亲的声音....
　　在走进校门的过程中，思君兰仿佛迷失了自我，神情恍惚，步伐变得跟身边的人一致，发出了“哒，哒”的脚步声。
　　而在众人进入XX大学后不久，还没等迷雾再次笼罩街道，一个高挑的人影也逐步来到了这里。
　　他大概二十岁上下，有着一头银白色的微长碎发，穿着无甚特别，长相倒是颇为俊美，浑身有种很特别的气质。
　　只是当他出现的时候，前方巍峨的学校大门居然在轻轻颤抖，门框磕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咯吱”声，像是地震了一样。
　　沈缙云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看，还以为是被风吹的，没有放在心上。
　　他辨认了一下学校名称，确认这里就是宣传单上的校区地址，随手就给招生老师打了通电话。
　　“你好，我已经到校门口了。”
　　“....”
　　之前还很热情的招生老师却莫名其妙哑火了。
　　“？”
　　沈缙云感到有些奇怪，再次重复了一遍：“我已经到校门口了。”
　　“...是，是的，我已经....看到您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招生老师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微弱，像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一样，如同蚊讷。
　　“嗯？你已经看到我了吗？”沈缙云往四下里看了看，却没发现有人在。
　　“我可以先进来吗？”他询问道。
　　“...可以，可以。”
　　穿过抖成筛糠的校门，沈缙云毫无阻拦地进入了XX大学内部，欣赏着校园中的风景。
　　里面就是很普通的教学楼，中央有一块空地，放了一些简单的喷泉造景，其他没什么特别的。
　　这让没上过学的沈缙云有些失望。
　　“尊敬的....同学，我这里还有一些材料需要发给您。”
　　招生老师的态度很是恭敬，若仔细听，还会听出一丝诚惶诚恐的感觉。
　　沈缙云看了眼手机，发现对方确实给自己发了一些东西，不过他只对课程表感兴趣，其他的都只是随便扫了两眼。
　　“学分？”
　　这又是什么？
　　“学分是，是...对学员的一种考核，您可以随意支配已有的，只需要注意学分不被清零即可....”
　　沈缙云看了眼自己目前持有的学分：【100000000】
　　“？”
　　这也能有清零风险吗？
　　虽然怎么想也不可能，但沈缙云还是好奇问了一句：“如果学分清零了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招生老师在电话那头小声地回复道。
　　“毕竟我校是教培标兵，教书育人，不求回报...重修就行。”
　　“....”
　　虽然是夜校，但没想到这里的老师三观这么正。
　　沈缙云表面不显，心中则暗自称赞道。


第30章
　　研究了一番课程表, 沈缙云还是决定先去教室里看看。
　　他沿着教学楼主楼道进去，步入走廊中。
　　令人奇怪的是，楼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讲课声传来。
　　沈缙云随机选了一个教室, 从窗外往里看, 发现里面正在上舞蹈课。
　　学生们垂着头, 姿态各异, 面对着巨大的落地镜, 他刚好可以从镜面的反射中看到自己和学生们的样貌。
　　那跟沈缙云想象中的画面不太一样。
　　这帮学生就像是熬了几个大夜, 死气沉沉的, 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面皮发黑，动作僵硬，看着跟电影中的僵尸有点像。
　　负责领舞的老师站在最前方，不知为何，它突然打了个哆嗦。
　　它觉得自己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注视着。
　　“扑通！”
　　就在此时, 一道沉闷的倒地声从角落中传来。
　　原来是有一名学员肢体僵硬, 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浑身肌肉失去了活性，直愣愣地栽倒在地上。
　　他深陷在眼眶中的眼珠微微发颤，隐约能看到一丝深藏的绝望。
　　“违反课堂纪律！”
　　领舞老师兴奋地裂开大嘴，用布满细小肉瘤的舌头舔了舔嘴角，声音尖锐地喊道：“扣十分！！”
　　完了...完了....
　　摔倒在地上的学生内心一片灰暗，他知道这回是要结束了。
　　他叫冯明，距离来到这座诡异的学校已经有两个月了。
　　原本以为来可以学到知识，没想到要把自己的命给赔进去！
　　在进入到XX大学中之后，冯明的身体就不受自己的使唤, 变得像提线木偶，越来越僵硬、越来越迟钝，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存在摄取了生命力一样....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完全丧失对身体的掌控力！
　　虽然身体受限，但他还保留着一丝清明的意识。
　　根据冯明的观察，身旁的其他学生也是跟自己一样的情况，从进入这所学校....不，应该是从拨打招生电话报完名开始，自己就被什么诡异存在给盯上了。
　　这座学校中不存在“老师”，那些站在讲台上的家伙本质上是学校用来监管他们的狱警。
　　冯明猜测，学校其实是想获得他们这些人身上的某些东西，应该是生命力，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所以才把他们拘禁在这里。
　　等体内能量被学校汲取完后，身体就会越来越僵硬。
　　而每个人手里的学分，就是根据体内的生命力或者精神力来计算的，冯明当过兵，自认为身体条件不错，在最开始的时候获得了59学分。
　　而跟他几乎同时进校的同伴，身体差且天生胆小，在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就控制不住崩溃地尖叫了起来，被老师当场扣了10分。紧接着，诡异的事情便发生了。
　　失去了学分的同伴像被攥住了脖颈的待宰牲畜，眼睛睁得大大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浑身瘫软无力，脚下的地板莫名涌起了一团粘稠的物质，毫无预兆地，瞬间就将他整个身体吞噬。
　　....同伴就这样消失了。
　　这一幕令冯明胆寒无比，生命第一次，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恐惧。
　　他认为，同伴的学分可能不足10，所以扣光之后就被学校吞噬了。
　　从灵魂到躯壳，没有放过一丁点。
　　这不是个例，几乎每天，冯明都能见到有人因为被扣学分而消失的，也有被扣过学分后没有消失，就跟他自己一样，那是因为学分还有剩余。
　　而学分被清零的瞬间，代表着这名学生完全失去了生还希望，精神陷入了失智的境地，也永远无法再掌控自己的身体和意识了。
　　他们的身体会化成最后的残渣，成为喂养这座学校的养分。
　　冯明目前所剩余的学分为:【11】。
　　这次过后，下一次再被扣学分时，他肯定就会被学校吞噬！
　　学分剩余:【1】
　　就在他满心绝望的时候，站在前方的领舞老师突然愣住了。
　　因为此时此刻，它终于在落地镜里看见了那个站在窗外的身影。
　　“...！！！”
　　它原本裂开嘴角的非人面孔，此时一点点凝固住了表情。
　　怪不得...
　　怪不得刚刚感觉好像被盯着一样。
　　窗外，银发青年皱着眉头，正看着教室里的上课情况。
　　沈缙云不知道的是，自从梦境中的神像复苏之后，他隐藏在灵魂链接中的神秘气息已经完全没有了束缚，肆无忌惮地笼罩着他，威慑着所有非人类。
　　因此，所有的外星种族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所携带的庞大气息，如此浩瀚，无法言喻，也无法形容。
　　此时在领舞老师的眼里，窗外居然悄无声息地站着一尊正在窥视着它的恐怖存在，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这让它无比骇然！
　　“....”
　　空气瞬间变得死寂，它大气也不敢出，浑身战栗。
　　“唉，有点失望啊！”
　　过了好一会儿，银发青年才自言自语道。
　　“虽然说的是教授现代舞，但是怎么感觉怪怪的？”
　　那些姿势摆的像木头桩子一样的学生，一点美感也没有。
　　而且再看领舞老师，它长得也很奇怪，虽然有着跟人类相似的外貌，但是....
　　总体看上去，就是有种诡异的不协感，像是被什么东西假扮成人的，行为举止也不像舞者。
　　原本高昂的兴趣瞬间衰退，沈缙云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目光。
　　“感觉不是很专业呢！”
　　他这样想着，便离开了窗户旁。
　　“不如去看看别的教室吧。”
　　在他转身离开后，一缕熟悉的黑影无声无息地从脚底涌现出来，缓缓沿着地面攀爬，如水般流淌，将身后的教室悄然覆盖在内。
　　像裹紧了猎物一样。
　　沈缙云没有看见黑影的出现，他穿越过走廊，来到了下一个教室。
　　看起来是画室，学生们脊背僵直，木愣愣地站在画架前，盯着上面的画纸。
　　沈缙云盯了一会儿，也没发现他们动笔。
　　“奇怪，怎么感觉学生们的氛围怪怪的？”
　　这下，他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就像是一群被束缚在躯体里的行尸走肉，根本没有一丝活力。
　　“难道是课程太难，让学生们失去了信心？”
　　沈缙云暗自猜测，他这次推开了教室门，直接走了进去。
　　他来到学生之中，挨个看过来，赫然发现每个人面前都是白纸。
　　不仅如此，就连老师手里的画纸也是空白的。
　　“这节课是要画什么内容？”
　　他随口问道。
　　“....”
　　一阵良久的沉默。
　　画室的“老师”表现得就跟舞蹈教室的一样，瞳孔地震，被银发青年身上的压迫感吓得纹丝不动，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画什么？
　　这座怪物大学哪来的正经课程！
　　学校本质上就是为了折磨活人，让他们崩溃，然后好吞噬而已。
　　它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平平无奇的一天，自己的教室里会闯进来这样一位恐怖的存在。
　　伪装成“老师”的怪物在内心撕心裂肺地呐喊。
　　“老师，你可以为我演示一下吗？”
　　沈缙云有些期待地询问着，他认为，光看看不出名堂，还是得实践。
　　他遂自己找来了画纸画笔，望着面前的“老师”，等待着它授课。
　　“....”
　　过了一会儿，“老师”才如梦初醒般，颤颤巍巍地抓住了一支笔。
　　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它不会啊！！
　　怪物怎么可能会画画！
　　诡异的僵持持续了整整两分钟。
　　“....”
　　沈缙云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到冷漠，再到不耐。
　　“我说...”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的课程，不会是注水的吧？”
　　他对此产生了质疑，不得不从教室中失望而出，给招生老师重新拨了通电话过去，觉得这事离谱。
　　感觉自己好像被忽悠了。
　　就在他情绪不稳的同时，脚下的黑影愈发动荡起来。
　　深渊般的色泽不断地在地面涌动，像是想将教室吞进宇宙深处一般。
　　“尊，尊敬的同学！...请，请我解释....”
　　招生老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声音变得无措又惶恐。
　　“我们的课程，出了点问题...咔...滋...”
　　下一秒，电话里的声音如同被什么东西给吞没了，只留下一点气流音。
　　黑影越拉越长，从沈缙云的脚下，逐渐爬满了整条走廊，又将教室团团包围。
　　“滋，滋...”
　　电话里已经听不见声音了，沈缙云狐疑地拧起眉，只好挂掉电话。
　　他的视线转向了周围，这时候才赫然察觉到，走廊不知何时被黑影笼罩，流淌着深渊般的色彩，其中能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属于“祂”的....
　　沈缙云抬起头，看见黑影已经爬满了天花板，甚至逐渐攀附着，流向了更远的地方。
　　已经有大半个学校，都被黑影所吞噬。
　　“....”
　　“弥斯**亚斯？”
　　沈缙云尝试呼唤着“祂”的名字。
　　“你在做什么？”
　　他这样问道。
　　黑影没有因此停滞，反而越爬越快，肆意地吞掉了整所大学，铺天盖地将周围渲染的一片漆黑。
　　就跟上次在医院里一样。
　　在那晦暗的黑影中，“祂”的气息再一次笼罩过来，轻柔地拂过沈缙云，似乎贴的极近。
　　“嘎吱——”
　　而整座灰白色的教学主楼，也在黑影中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颤抖声。
　　整所大学实际上就是某个高等级怪物的本体。
　　它刚刚还幻化成了电话那头的招生老师，引诱着新学员到来，蛊惑活人成为学校自身的养分。
　　但这回，它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建筑在剧烈地颤抖、嘶鸣，扭动，xx大学像是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第31章
　　汹涌的黑影完全吞噬了整座学校。
　　在这片诡异的极暗中, 沈缙云甚至能察觉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他皱起眉头，有种事态脱离控制的感觉。
　　黑影与“祂”脱不了干系....
　　这时候，沈缙云回忆起了上次医院的经历，不禁心中一动。
　　他似乎....
　　可以与黑影短暂地意识相通来着？
　　沉思间, 沈缙云眯起了浅琥珀色的瞳仁。
　　他不能确认与黑影的那种链接究竟是什么,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 也只能记得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境界, 那一刻自己似乎脱离了肉身, 与黑影融为一体, 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大地。
　　那眼下是否可以复刻出当时的情况, 阻止黑影的蔓延？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起来, 他遂屏住呼吸，试图感受着隐藏在灵魂深处的链接，并做出尝试。
　　....
　　无事发生。
　　沈缙云重新睁开双眼，无法静下心，不能摸到跟当时一样的状态, 这让他有些苦恼。
　　或许是他此刻的一举一动正处于黑影的窥视下, 紧接着, 有一道缥缈的气息在耳畔炸开，像是在咏叹，又像无意义的低语。
　　【——】
　　“....”沈缙云眼皮一跳。
　　这家伙....
　　熟悉的如影随形的感觉，让他直皱起眉头，面色十分不虞。
　　正当他打开手机照明，打算出去后再想办法时，一道轻柔无形的触感不知从何处袭来，蓦地锁住了他的肩膀和脚腕，一时间令他动弹不得。
　　“啪！”
　　大意之下, 手机失手掉到了地上，四周顿时重归黑暗。
　　“...？？”
　　沈缙云脸色微变，突然被桎梏的感觉让他有些无从适应。
　　他心里自然清楚这是谁干的好事，终于忍无可忍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呵斥声并不能挣脱诡异的桎梏，对方反而更加放肆起来，一缕轻柔的气流缓缓拂过苍白脆弱的脖颈，顿时留下一片细密的战栗。
　　“够了....”
　　沈缙云咬紧牙关，心里已经有了火气，一字一句地从喉咙中挤出“祂”的真名：“弥斯特瑞亚斯！！”
　　无形的触碰停止了一瞬。
　　下一秒，耳畔那道熟悉的古语响起：
　　【我在】
　　“祂”像是早就等待着一样，伏在银发青年的灵魂旁轻声低语：
　　【你应该早点呼唤我....】
　　极尽蛊惑意味。
　　话音落下，沈缙云感受到那股气流再次拂过，并缓缓覆上他的眼皮。
　　与此同时，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朦胧起来。
　　若有人能看到这一幕，便会发现那双浅琥珀色的瞳仁正在被黑暗逐步蚕食，如同黑夜收起了珍藏的宝石一般。
　　银发青年闭上了双眼。
　　但他仍然能“看”到周围的一切。
　　原本笼罩在黑影中的学校，应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但随着意识的飘忽，沈缙云发现自己再一次脱离了身体，来到了那种玄而又玄的境界。
　　他与黑影融为了一体。
　　用这个视角往下看，xx大学的景色完全发生了变化。
　　那些原本灰白色的建筑，此时居然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无法形容的怪诞模样。
　　教学主楼是一团高高的畸形肉块，像是有呼吸一样，皮肉正在起伏跳动着，无数章鱼足一样的东西从肉块中延伸出来，在半空中挥舞漂浮，那应该是它的触须。
　　教室就隐藏在它的身体中，在那些由怪物血肉组成的教室里，囚困着许多濒临崩溃的灵魂，都是被招生信息骗来的活人。
　　他们的意识在学校中不断挣扎、哀嚎。
　　而怪物也开始了挣扎、哀嚎。
　　黑影牢牢地把它笼罩着，形成了强有力的束缚。
　　....
　　把它撕开。
　　沈缙云俯视着这一切，一个想法突然涌现了出来。
　　“撕开它，里面的灵魂就能得救了。”
　　他此刻操控着黑影，心念一动，没有理会怪物的高声哀嚎，伴随着一道清脆的裂帛声，庞大的怪物身体便被无形的巨力撕裂开来。
　　这一幕很解压，就跟撕纸一样。
　　组成学校的肉块被强行撕裂后，里面低等级的怪物“老师”早就已经瑟瑟发抖，不停地求饶忏悔，祈求得到神的宽容。
　　只可惜，它们根本无法在黑影中坚持太久，外神的力量瞬间将怪物们击溃，化为了尘埃。
　　“原来....”
　　原来学校和老师都是怪物啊。
　　看到这一切的沈缙云恍然大悟。
　　怪不得课程这么水！
　　原来原因在这。
　　如果是普通人，在见到那些“老师”的瞬间就能看出不对劲，因为它们的伪装不够好，模样和行为都有很浓的伪人感。
　　但沈缙云毕竟与怪物共存了这么多天，很多异常在他看来都稀松平常，因此直到换了黑影视角后才察觉出不对劲，
　　毕竟黑影是高维生命——“祂”的化身，视角不同，可以轻而易举辨别怪物本质。
　　整座xx大学都是怪物的躯体所化，它也是“招生老师”的本体，是一只臭名昭著、登记在调查员名单上的准A级怪物。
　　为什么说是准A级别？
　　因为它距离真正的“伪神”还欠缺很多，水平比之前医院里的那只还差点。
　　高等级的怪物身体内孕育出了心脏，它自然也不例外。
　　沈缙云将撕成两半的怪物躯体扔在一旁，庞大的畸形血肉小山一般，一颗晶莹剔透的晶石因此暴露了出来。
　　“....”
　　在看到怪物心脏的瞬间，沈缙云发现自己的胃中涌上一阵强烈的饥饿感。
　　这种情况并非寻常，但之前也曾经出现过一次。
　　他记得....
　　自己当时在“祂”的诱哄下，将能引发强烈食欲的东西吞入了腹中。
　　沈缙云呼吸一窒，顷刻间感到头皮发麻。
　　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开始清晰起来。
　　“祂”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按理说，他现在意识脱离了肉身，应该是没有生理反应的，但那种深层的怪异感是从灵魂中油然而发的，很难摆脱。
　　“让我回去！”
　　沈缙云能感到自己的情绪在沸腾。
　　在这种情绪波动下，被沈缙云短暂操控的黑影也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他的意识再度模糊，但由于情绪起伏过大，灵魂链接开始不稳，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而来。
　　“呃....”
　　黑影中，紧闭双眼的银发青年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灵魂中的痛苦同步传递给了身体。
　　冷汗从他的额间渗出，几缕柔软的浅色发梢贴在皮肤上，眉头紧皱，看起来有种易碎的凌乱感。
　　痛！
　　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攥住什么东西来缓解痛苦，但手臂仍不能动弹。
　　灵魂几乎撕裂的惨痛中，他恍惚间睁开眼，似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梦境之中。
　　一道熟悉的人影在面前从模糊到清晰。
　　祂定定地站着，长发在星空下反射出银河般的色泽，灿金色的瞳孔清澈无比，是极致的绚丽。
　　【放松】
　　耳畔的声音轻轻叹气道。
　　祂伸出手搭在青年的双臂上，语气低沉。
　　祂的身高要略高一些，此时将头低下，长发垂落，以一种强硬又亲昵的姿态，紧贴着笼罩住了他。
　　沈缙云无暇推开，只感到对方轻轻拍着自己的肩膀，像是大人在安慰生病的孩童。
　　【要学会适应....】
　　奇异的是，在这种简单的安抚下，沈缙云灵魂中的疼痛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的身体从紧绷到轻颤，终于慢慢地缓了过来。
　　沈缙云回过神，发现四周皆是祂凛冽的气息，原来自己是被对方拥抱着。
　　【你的身体需要尽快强化】
　　祂这般解释道。
　　人类的身躯很难与外神匹配，虽然沈缙云十分特殊，但也不能摆脱肉体凡胎的事实。
　　祂银白色的长睫微动，半合的灿金色瞳孔流露出非人的神性，诡异又危险。
　　沈缙云微微愣神。
　　人类总是向往着神秘的星空，哪怕前方异常危险。
　　因为那里有未知的美丽事物，危险诡异，不可名状。
　　祂符合人类所有关于神秘的想象，甚至就连念出祂的名字，都是一种无上亵渎。
　　那颗属于怪物的心脏，此时完整的出现在了沈缙云面前。
　　强烈的饥饿感又来了，那东西就好像在诱惑着他吞下一样。
　　“....我拒绝。”
　　沈缙云尝试抗拒道。
　　老实说，他对于自己吃过什么并不是特别在意，以他的性格，其实更警惕面前的祂而已。
　　只可惜，他的拒绝并没有奏效。
　　因为眼前这位银发金瞳，如同神子下凡的神祇，面容就像是在怜悯世人，做出了圣母玛利亚般的姿态。
　　祂将那颗晶莹的心脏咬在自己唇间。
　　“....”
　　沈缙云猛地睁大双眼，心中难免震撼与惊疑。
　　被银白长发遮挡住了视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祂将怪物心脏送至唇边。
　　在极致的食欲与饥饿感夹杂下，他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大自然中，鸟类会将猎来的食物衔着送至巢中，本能地哺育子嗣。
　　高维生命是否也会如此？
　　沈缙云不清楚，因为在这一刻，他陡然生出了自己在被某种诡异存在“哺育”的错觉。


第32章
　　当怪物学校被吞噬之后, 它临死前的挣扎终于让现实世界的调查员们警觉了起来。
　　像这种接近A级的怪物，影响力和危险程度都不是普通怪物所能比拟的，因此当监测警报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毕竟城市的怪物侵蚀案刚刚结束不久, 眼下调查员死伤惨重, 没有那么多人手处理别的突发事件。
　　当他们在深夜召集齐人手, 先遣队终于抵达怪物学校暴露出的地点时, 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恐惧与震撼中。
　　小山一样的怪物血肉堆积在地面上, 足足有几层楼高, 已经完全失去了活性, 散发着难以抑制的恶臭。
　　在畸形的怪物躯体之上, 能明显看到一道横穿身体的巨大截面，就像是被什么外力撕裂开，大喇喇暴露出断裂的筋膜。
　　众人的手电筒光束照在面前的怪物尸骸上，从上到下，居然一眼看不到尽头。
　　“死了？”
　　有人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
　　“这是被登记在案的准A级怪物, 平时都会伪装起来, 我们很难确定它的具体位置, 所以，到底是什么存在....能杀了它？”
　　调查员们面面相觑，每个人都能从同伴脸上看到难以置信的表情。
　　“....还有活着的人！”
　　有眼尖的调查员突然大声喊道。
　　在被撕裂的血肉中，有幸存者在痛苦的哀嚎，他们终于摆脱了怪物学校，但是也造成了永久的身体和精神上的伤害，往后余生都将陷入梦魇之中。
　　冯明等人被送往了医院抢救，他们此时还保留有一丝意识，但是表情都很惊恐, 许多人陷入了失智的谵妄。
　　担架上，一只干枯的手臂用力抓住了前来营救的调查员，他的力气很大，死死不放。
　　“马上就到医院了！再坚持一下。”
　　调查员大声地安慰道。
　　“呃....”幸存者发出了嘶哑的哀嚎，双眼紧闭，似乎十分痛苦。
　　紧接着，他嘶哑着喃喃自语，发出了凌乱又恐慌的陈述：“我，我看见了....”
　　“那种难以描述....不可名状的...”
　　“祂笼罩在头顶，轻而易举...就将怪物撕开！”
　　“啊啊啊啊！！！”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幸存者爆发出一道惊惧的尖叫，随后便陷入了深层昏迷。
　　调查员呼吸一窒，面色凝重地跟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
　　夜幕沉沉，无法言喻的恐慌情绪从众人中间蔓延开。
　　怪物尸骸的清理工作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它足够庞大，任由腐烂的话可能会引来别的怪物，只能日夜不停地将其丢进焚烧炉，一点残渣都不能有。
　　在此过程中，调查员自然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现象。
　　“它，没有心脏....”
　　“这个级别的怪物不可能没有心脏，肯定是被取走了。”
　　“你们记得吗？前段时间城市侵蚀案中，‘伪神’尸体不翼而飞，就跟这只怪物的心脏一样。”
　　正在讨论着的调查员们神情一凛，急忙将这个信息告知给总部。
　　褚梦泽几乎是在大半夜里，收到了总部的通讯。
　　此时在调查员内网中，有关怪物学校的事件也引发了大量讨论，他随意看了两眼，心中顿时一沉。
　　不知怎的，一个银白发色的青年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会是....祂干的吗？
　　心跳声像锤子一般砸在胸膛中，褚梦泽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他不得不从病床上翻身下来，喝了两口冷水。
　　关于那天自己在押送车旁晕倒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他对沈缙云怀着一种非常强烈的忌惮，因此并不同意总部批准对方进入调查员组织。
　　说到底，这跟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但他也能理解，毕竟这一切退让的前提条件是对方的外神身份，人类惹不起。
　　眼下调查员组织内忧外患，人手缺少是一回事，还有“神眷者”也在虎视眈眈，他们又要安抚幸存者，又要调查新的怪物事件，实在分身乏术。
　　就在褚梦泽等人难以入眠的时候，沈缙云已经醒了过来。
　　“沙沙....”
　　最先感知到的，是附近细微的昆虫爬走声，还有叶片摩擦的声音。
　　甚至是露水从叶尖滴落，砸在了泥土中，他也能听见。
　　五感再次得到了提升。
　　睫毛微动，眼皮缓缓睁开，浅琥珀色的瞳孔还有迷茫，倒影出头顶泛起鱼肚白的天际。
　　但下一秒，他的眼神陡然凝固住了。
　　视线穿越云层，沈缙云仿佛能看到更高的天幕，在那些展翅盘旋的飞鸟之上，应该是空气稀薄的大气层。
　　按理说，地球之外就是太阳系，宇宙中是寂静而荒芜的，但不知为何....
　　好像只有一瞬间，沈缙云不确定自己看到的，他怀疑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他刚刚分明看见，有一群模样怪异荒诞的诡异眼瞳，正高高悬挂在地球之外，隔着遥远的距离与他相望。
　　在那一刻，天空不是浅蓝色，而是化作了不祥的血色。
　　就跟....梦境中的场景一样。
　　沈缙云立刻清醒过来，从草地上站起身，再次仰望着天空。
　　现在是凌晨五六点，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晨风中带着泥土与植物的特殊草木香味，席卷着扑面而来，这本该是最普通的一天。
　　天空没再发生任何变化。
　　沈缙云环顾四周，确认自己在现实世界，而不是梦里。
　　他所处的位置是一片荒地，手机定位是隔壁市。
　　沈缙云缓了缓神，顾不上思考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决定现在就去医院挂号。
　　医院中人来人往，他挂完号，来到诊疗室，与精神科医生面对面。
　　“我有一个困扰了我很久的事情。”
　　在沈缙云将自己的情况全盘托出后，医生推了推眼镜，神色严肃地埋头狂敲键盘。
　　“嗯...嗯，然后呢？没了？我知道了。”
　　“你的情况已经蛮严重了，得住院治疗。”
　　“....”
　　沈缙云伸手接过病历单，内心有些茫然。
　　怎么说呢，跟之前怪物医生下的诊断貌似差不多....
　　“哦对了，等下还有几个常规检查要做。”
　　医生抬头仔细看了看他，叮嘱道。
　　*
　　沈缙云不知道的是，调查员组织里找出随便一个人，去医院都能查出精神病来。
　　他们本身就是千挑万选选出来，专门对抗怪物的人，每天面对着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还经常要清扫受害者的尸骸，在这种工作强压下，就不可能有精神完全正常的人。
　　再加上，高等级的怪物会对人类造成不同影响的精神冲击，像玛拉那种，仅仅是窥视一眼沈缙云就疯了的，压根不在少数。
　　只是有的人症状轻，不影响工作而已。
　　沈缙云按照指示去做完检查，在取报告的时候，医生皱着眉头看一眼报告，抬头看一眼他。
　　看一眼报告，抬头又看一眼他。
　　那眼神，充斥着难以理解的震撼。
　　沈缙云不明就里:“...？”
　　“小伙子，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医生拿着化验单的手在微微颤抖。
　　单从结果来看，眼前的银发青年，就不可能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啊！
　　他的身体跟正常人的指标完全不同，各项数据都存在着非常大的问题。
　　“我需要住院吗？”
　　沈缙云试探地问道，下一秒，便看见医生转变了之前的态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开口:“我觉得，咱们还是先保守治疗吧....”
　　“....”
　　医生让他先回家了。
　　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一般就是说明病人已经没法治疗，回家该吃该喝喝的意思。
　　沈缙云就算不了解，也能从医生态度中品出一丝不对劲。
　　他将报告结果收起来，决定先回去上班。
　　从医院离开，在经过走廊的时候，沈缙云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有护工推着担架从救护车上下来，急匆匆地往医院中来。
　　在人群途径过走廊的时候，沈缙云瞥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担架上躺着的正是昨晚在xx大学中见过的学员！
　　而紧随其后的，是几名从外省调过来的调查员。
　　他们负责伤员的安顿工作，这家医院距离事发地最近，所以先来这里急救。
　　担架上，冯明意识昏沉，他此时还有些知觉，知道自己这是被送进了医院。
　　这一路上，若非体力不支，他都想涕泪纵横地哭出声来。
　　得救了...！
　　终于....终于！从那个诡异的学校里逃出来了。
　　其中的过程不必多说，因为他现在一想到那铺天盖地的黑影，就浑身发抖，几乎要昏厥过去。
　　不，不能再想了！
　　冯明咬了一下嘴唇，强行让自己收回思绪。
　　他眯着眼睛，无意识地盯着医院上方的天花板，尝试放空大脑。
　　然而，就在这时。
　　一个俊美的银发青年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
　　“！”
　　他看上去像是路过，外貌颇为出众，神情淡然，静静地在不远处看着众人。
　　这一切是那么的毫无预料，冯明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大脑“嗡”的一声，瞬间感到天旋地转。
　　他深陷在眼眶中的一双眼睛，此时因恐惧而颤抖，无边无际的战栗感席卷全身。
　　冯明清楚的记得，在黑影蔓延之前，他曾见过眼前的青年！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当时他因学分被扣而无暇顾及，但是不可能认错。
　　而那诡异的怪物“老师”，在青年的视线下，根本大气都不敢出。
　　在那之后没一会儿，恐怖的黑影就降临了。


第33章
　　但是青年此时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融入了人群中, 那双浅琥珀色的瞳孔中泛着冯明无法理解的光，静静地与他对视。
　　周围人来人往。
　　“嗬——”
　　医院炽白的灯光晃得他头晕眼花，耳朵里也开始传来嗡鸣声。
　　冯明张开嘴，尝试从喉咙中朝众人发出尖锐的警示, 但很遗憾, 他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虚弱, 连清晰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
　　身旁正在插管的护士关切询问道。
　　“嗬...ta...”他艰难地说道。
　　想要抬起手臂, 身体颤了颤, 却发现无法使上力气。
　　ta....
　　“不是....”人类。
　　祂不是人类！
　　冯明觉得完全明白了一切, 怪物不可能惧怕一名普通人, 所以那个看似正常的银发青年, 绝对是比怪物更加恐怖的东西！
　　不然怎么解释他在进入怪物学校后，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黑影....对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恐怖黑影。
　　肯定与他有着莫大关联！
　　冯明心中焦急，他迫切地想要提醒众人，人群中混进来了一个恐怖的未知存在！
　　但很可惜,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意思。
　　护士以为他情绪不稳, 给他打了一阵镇定剂。
　　冯明的意识很快开始逐渐朦胧,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想高呼，想从担架上爬起来，让大家看清青年的真面目，但都无法做到了。
　　在昏睡前的最后一刻，冯明看到那个恐怖的存在，居然主动上前与调查员交流，且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非人的伪装。
　　完了....
　　没有人发现异样，冯明在深深的绝望中闭上双眼。
　　“幸存者有多少？”
　　视线从担架上掠过, 沈缙云向后方的一名明显是调查员的男子询问道。
　　他随身携带着调查员手册和相应证件，证明自己是同僚身份并不难。
　　被搭话的男子神情一凛，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声说道：“目前被送到医院的有157人，均是最近几个月的失踪人口。”
　　“但是根据预计，实际受害者的人数应该远远大于这个数字，已经有很多人被怪物吞噬。”
　　“你应该也接到紧急通知了吧？那只....怪物尸骸....目前还未清理完毕。”
　　没看内网也没人敢发通知来的沈缙云眨了眨眼，不置可否地接话道：
　　“是啊，那真是一只体型庞大的怪物。”
　　面前的调查员叹了口气，面上有些忧愁，但很快他就无暇理会沈缙云了，匆忙摆了摆手道：“好了，我现在要回去处理尸骸了，有缘总部再见。”
　　“再见。”
　　沈缙云目送着男子的离开。
　　从隔壁市医院到原先的郊区营地路程并不近，等沈缙云赶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此时城市的重建工作正在进行，营地中仍旧十分忙碌，但当银发青年出现的时候，众人手中的工作不约而同地全都停了下来。
　　沈缙云面色如常地走进来，阳光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光晕，更衬得皮肤雪白，五官有种接近瑰丽的美。
　　青年就像是文艺复兴中顶级雕刻家手下的完美作品，尤其是他不常笑，表情时常维持着冷漠与淡定，这更给他未知的内在增添了浓重的神秘感。
　　“咕嘟...”
　　寂静的空气中，有谁清晰地吞了吞口水。
　　这绝非是因为外貌，毕竟众人见到沈缙云最先浮现出来的情绪是忌惮与恐惧，其次才是惊叹。
　　但人们对于神秘危险事物的好奇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越恐惧，就越想探究。
　　“咳咳！”
　　有人察觉到空气有些太过紧绷，便咳了两声提醒众人。
　　“哎呀，我这个数据怎么一直校对不准....”
　　“今天的工作日志写了吗？”
　　“帮我倒点咖啡，谢谢。”
　　调查员们掩饰性地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但总是会从他们颤抖的手臂、洒落的咖啡上窥见一丝异样的情绪。
　　等沈缙云离开，众人才重新安静下来。
　　还有年轻的实习调查员在探头探脑，张大眼睛，想要再瞄一眼青年的背影。
　　“文纳！别看了，干活去。”
　　随即，他的头顶被人狠狠拍了一下。
　　“外神都要上班，你凭什么不努力？！”
　　“....”
　　名叫文纳的年轻人只好泄气地收回目光。
　　沈缙云回到自己所在的岗位时，张泽和王雯正在刷内网消息，见到他回来，纷纷正襟危坐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沈缙云觉得有些无所事事，便主动询问道：“有什么工作吗？”
　　“呃，有！”
　　王雯神情一凛。
　　说到工作，那可海了去了。
　　“我们的内网中收录着地球历年来的怪物侵蚀案，等级有高有低，调查员可以挑选能力之内的，直接申请参与案件。”
　　“这种算是自愿的，与平时总部安排的工作并不相干，要根据自身能力酌情去申请。”
　　“当案件被成功处理后，所有参与进来的调查员都能得到对应的奖金，一般都十分丰厚。”
　　....在线接单？
　　沈缙云起了兴致，在内网中翻阅起来。
　　身旁的两个调查员相互对视一眼，都有些按捺不住、欲言又止。
　　“您...今天上午不在，是去了哪里？”
　　张泽小声地开口询问。
　　这话问完，他又开始忐忑不安，有些后悔问出来。
　　毕竟，他们也只是猜测银发青年跟那具庞大的怪物尸骸有关，并没有直接证据。
　　再说了，青年如果不承认，他们也没辙。
　　“我去了趟医院。”
　　沈缙云一边看内网的案件，一边回复道。
　　“...医，医院？”
　　这下让张泽二人愣住了。
　　他们不敢追踪沈缙云的踪迹，怕因此引来外神怒火。
　　但也确实没想到，银发青年会去医院。
　　从这里其实不难看出，调查员已经被重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也确实顾不上外神降临的事了。
　　说起这个，沈缙云就忍不住涌上一阵忧愁。
　　从医院的检查结果来看，他的身体应该是存在很大的问题，严重到医院都不收治了。
　　那就只能想想其他办法，比如去更先进的医院，但是费用肯定非常不菲。
　　结果搞了半天，他还是得为医药费发愁。
　　这时候，他的视线逐渐扫到了屏幕上那一条条未结的怪物侵蚀案件上，眼神微微凝固，流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
　　他看到每个案件下都标注了相应的结案奖金，并且都是天价。
　　但即便是这么高昂的奖金，也依然有很多案件的发布日期是在多年之前，就是说哪怕这些案件的奖金再高，也还是一直没有被解决。
　　沈缙云用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屏幕。
　　他心里清楚，昨天操控黑影撕裂的那只怪物等级绝对不低，那是否可以利用起这股力量，去申请参与调查那些有高额奖金的怪物侵蚀案呢？
　　手指继续往下滑，沈缙云已经看到了昨晚那只伪装成学校的怪物编号。
　　【准A级，怪物大学】
　　【介绍: 通过多种招生途径引诱活人进行报名，本体应当位于某个充满迷雾的异空间内，利用自身裁定的规则折磨受害者的意识，达到汲取生命力的目的。】
　　这条案件的状态栏上方，不久前刚被添加上了一条红戳，显示:已结案。
　　如果沈缙云肯主动暴露是自己解决了怪物的话，他可以向调查员总部申请相应的奖金的。
　　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做，因为无法解释为什么他可以撕裂如小山一样的怪物。
　　黑影跟“祂”有着密切的关系，不到万不得已，沈缙云不想暴露“祂”的存在。
　　所以，他的目光只在【怪物大学】案件上停顿了两秒，就平静地移开了。
　　看来，之后就算是操控黑影，也得选择一种温和点的手段....
　　毕竟撕裂怪物这种事情，他作为一个刚入职的普通调查员，绝对是做不到的吧！
　　只是....没想到那只伪装成学校的怪物级别这么高，已经快摸到A级“伪神”的境界了。
　　沉吟间，沈缙云逐一翻看着未结案件，专门筛选出那些高等级的，因为相应的奖金也比较高。
　　“我也可以申请接单....参与案件吗？”
　　他再次确认了一遍，毕竟自己应该还在试用期。
　　“可以。”
　　听到答复后，沈缙云不再犹豫，直接拉到了当前页面的最底层。
　　看着银发青年的一举一动，王雯忍不住满脸紧张，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慌和期待。
　　不光是她，张泽表情也有些扭曲，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手心中都浸出了汗水，感觉自己在见证历史。
　　“....我无法想象，困扰了人类不知多少年的顽固怪物侵蚀案，居然要终结在同一人，不！是同一位外神的手中。”
　　“祂不光是对人类世界怀有莫大好奇，同样还热衷于铲除强大的怪物，我认为这是祂恢复力量的一种方式，毕竟高等级怪物的心脏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那或许就是祂的食物。”
　　“外神的觅食方式如此不同寻常，在这一刻，我甚至在为人类感到庆幸！”
　　“战栗吧！陷入恐慌吧！可恶的怪物们，可支配你们的皇帝降临了！”
　　“.....”
　　不用想也知道，以上几段都是出自张泽的工作日志。
　　他的语气难言激动，还带着一丝沸腾的得意。
　　他情绪这么夸张自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就在刚刚，沈缙云当着他们二位调查员的面，全选中了屏幕中第一页的怪物侵蚀案件，点击了下方的【确认参与】按钮。
　　是的，不是一条两条，而是全部。


第34章
　　“尊敬的阿米蒂奇博士, 许久未见，不知您最近是否安好。”
　　“上次一别，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期间我已辞去调查员职务, 前往了梦中出现过的群山, 并尝试在这里寻找蛛丝马迹。”
　　“作为一名曾经的传奇调查员, 我清楚地知道孤身一人前往偏僻之地是多么的危险, 但我无法遏制住内心深处不断涌现的好奇与战栗, 因为那东西对于我, 就像是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撞见了清泉, 我没有别的选择。”
　　“通讯设备在这里无法使用, 因此我只能利用最原始的手段来与你交流，并将最新的见闻传递给你。”
　　“这里是我国内说是最为崎岖的地方也不为过，它坐落于南方的自治州，山脉连绵直至邻国，植被多样, 兼有中亚热带常绿阔叶林、热带北缘季雨林....等等, 并且此地的常绿阔叶林是世界上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地区, 相信你也曾有所耳闻。”
　　“然而，这里最令我在意的，并非是那些繁茂的植物与生态环境，而是来自于我的梦境深处、那越来越清晰可闻的呼唤。”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几十年调查员生涯所遗留的后遗症，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声音越来越真实，我闭上眼，群山的脉络都会自动在脑海中浮现, 甚至能看清山中的所有细节，比如叶片花朵、昆虫鸟兽。”
　　“——但，我从未去过那座山。”
　　“这便是问题所在，不过传奇调查员之所以被称为传奇，是因为我们拥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坚韧和理智，我深知梦中未知的呼唤并非正常，但你也知道....尊敬的阿米蒂奇博士，我已不再年轻....我想再次燃烧自己，为梦中的一切，也为了人类，从而踏上探寻未知的道路。”
　　*
　　沈缙云穿过长长的走廊，脚下踩着柔软的深灰色地毯，视线从周围悬挂着的古今名人画像上一一扫过。
　　跟随着前方一位须发皆白的教授脚步，沈缙云等人终于见到了第一个任务的发起者。
　　“这位是帕特里克·阿米蒂奇博士，目前任职于密大，是一位优秀的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
　　身后，打扮得西装革履的张泽悄悄说道。
　　不光是他，就连旁边的王雯，也穿得十分正式，将头发扎成马尾，梳成利落的模样。
　　但当他们从走廊外走进来的时候，最令人惊艳的还是走在前方的银发青年。
　　他穿着一套定制的纯白色戗驳领西装，内搭同色系衬衫，领口打温莎结，修饰腰身，更显得身材颀长，俊美非凡。
　　就像是从电影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沈缙云没穿过这么正式的衣服，这纯粹是王雯的主意。
　　因为银发青年的身份并没有传开，目前只有调查员内部才清楚“外神化身”的事情，总部并不允许外传，这就导致在外人眼中，沈缙云就只是一名刚加入组织的基础调查员而已。
　　这当然不行。
　　万一有人因此轻慢怎么办？
　　所以，在沈缙云像点菜式选了一整页的沉积案件后，总部连夜紧急开会商讨，最终决定给青年包装成另一个身份。
　　一个在世俗世界不说能横着走，也能让人极为尊重的身份。
　　而外装，就是新身份的重要组成部分。
　　原本王雯心中对沈缙云的态度还是非常防备的，但当看到银发青年穿上了她所准备的衣服时，心中的防备顿时消散了很多。
　　不管怎么样，这位神秘的外神化身都没有对他们表露过恶意。
　　况且....换好衣服后的沈缙云，外貌更有欺骗性了。
　　“啊，这位就是沈教授吧！果然年少有为。”
　　前方有人忍不住感叹道。
　　“....”
　　沈缙云面不改色，但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
　　没错，他现在是组织总部的荣誉教授、神秘的某国伯爵、总部背后大股东的继承人、身价过亿、年仅二十岁就已修完博士学位的天才。
　　沈缙云刚开始看到新身份的时候，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确实有些离谱了。
　　但做戏做全套，总部真的把各种身份材料全找齐了，并且官网可查，爵位居然也是真的。
　　光看那些材料，几乎不可能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
　　此时年过半百的帕特里克·阿米蒂奇，正从办公桌前站起身，非常客气地接待了沈缙云等人。
　　银发青年微微颔首，简单的问候过后，便坐在了这位密大学者面前，开门见山地询问了此行的目的。
　　他在内网上，能看到简单的案件信息：
　　【A级，失落山峦】
　　【被称作生命禁区的庞大山脉，山上据传存在着尚未灭绝的古老地球物种，吸引了不少人前来探险，但无一例外，这些人全都没能回来。】
　　介绍中透漏的信息很少，其实在许多年前，总部给失落山峦的定级是B级，但当时有一位传奇调查员不同意，他坚信这是一处潜藏着极大秘密的诡异之地，并强烈要求更改级别。
　　“那位传奇调查员，看来是知道些什么。”沈缙云说道。
　　“不错，他已经....”阿米蒂奇博士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距离他上次与我联络，已经是五年前了。”
　　话音落下，他从抽屉中翻出一叠厚厚的书信来。
　　“这位叫做罗应生的先生，是一位非常具有冒险精神的传奇调查员，想必你们应该都有印象。”
　　沈缙云没有接话，因为他并不认识对方。
　　阿米蒂奇博士没有察觉到异样，他像是陷入到了某种回忆里，圆框眼镜后的蓝色瞳孔有些出神，语气感慨道：“事情的最开始，是源于一块奇异的皮革。”
　　“在几年前的某个聚会上，罗先生曾经给我瞥过一眼，那是一块....无法形容的，雕刻着繁美花纹的黑色皮革。”
　　“罗先生告诉我，那是某种鸟类从失落山峦中衔出的、不同于任何人类世界的东西。”
　　事情的刚开始，是这位传奇调查员正考虑从总部辞职，他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开始衰败，做任何事都力不从心了起来。
　　也就是这期间，他偶然前往某处偏僻小城镇办理一起怪物侵蚀案，那镇子位于南边的某处山脚下，沿着那座山往东开车大概一个小时，便能到达失落山峦。
　　而这块皮革，也是在这座小城中寻到的。
　　当时，罗应生驾车经过乡道，看到四周有鸟类扑腾飞过，他随意地望过去，居然在鸟栖息过的地方看到了一块奇异的东西。
　　那是一张质感特殊的皮革，不清楚是何种动物留下的，整体纯黑色，上面雕着看不懂的花纹，既像某种生物图腾，又像是文字，看久了会感到头晕目眩。
　　他顿时被吸引了目光，遂将皮革带回家中，而这，也是【失落山峦】案件的前情。
　　罗应生不是没有听说过那座崎岖庞大山脉的恐怖之处，知道那是生命禁区，但在看到皮革的第一眼，他心中就立刻认定这是只有在失落山峦中存在的东西，不会有错。
　　这是一种强烈的直觉。
　　在离开小镇后没过多久，罗应生开始察觉到自己身上产生了一些怪异的变化。
　　首先是外表，他总觉得自己肤色在变，并且长出了奇怪的毛发或别的东西，四肢也变得瘦长无比，但在外人眼中，罗应生的模样一直没有任何改变。
　　其次，是他开始频繁做梦，梦中是一座庞大的未知山脉，生长着牢笼般高大扭曲的树木，树荫铺天盖地，将地面遮掩得没有一丝光亮。
　　那里空气潮湿，四周隐藏着许多古老的昆虫物种，在地面上蜿蜒爬行。
　　等醒来后，罗应生直觉梦境可能跟带回来的皮革有关，也便因此尝试破译皮革上那些花纹的含义，但结果居然令他大吃一惊。
　　“....那块诡异的皮革上所雕刻的文字，居然....跟著名的《死灵之书》尾页的一段几乎相同。”
　　阿米蒂奇博士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道。
　　“《死灵之书》阿拉伯语原版就存放于我校图书馆，从我祖父那代便开始负责看管，我对里面后半部分，那些像天书一样的文字已经非常熟悉了，只是一直不能理解含义。”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呃，博士....”
　　张泽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表情，他低声问道：“您可以告诉我们是哪一段吗？”
　　“当然可以。”阿米蒂奇博士推了推眼镜，并未多想，只以为是面前的调查员产生了好奇心。
　　“在第786页，第3段。”
　　话音落下，张泽就从怀里掏出了《死灵之书》的复印本，现场翻到了那一段。
　　阿米蒂奇博士发现他将书直接递给了前方的银发青年，表情还颇为期待，不由得愣了一下。
　　“等等....”
　　这可是近千年来，历史上所有炼金术师和学者都不能破译的部分，光去看是没有用的....
　　但下一秒，他就看见那位背景神秘的沈教授，表情平静地念出了那段未知内容。
　　“群山终将复苏，能使万物寂灭的琴音重现....新神诞生，永恒伟大的至高存在....从星空降临此世间。”
　　听起来，像是什么中二病爆发的句子。
　　沈缙云这样想到。
　　他之前已经浏览过一遍《死灵之书》，里面经常会蹦出一些既像预言，又像咏唱的词，在脑子里过一遍还好，但念出来，就会莫名有种羞耻感。
　　因为这写的实在是太中二了。


第35章
　　“群山复苏....”
　　“这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两个调查员面面相觑, 王雯忍不住涌现出一抹担忧又好奇的神情。
　　“这是历史，还是预言啊？”张泽琢磨道：“在《死灵之书》出世前，人类有记载的文明中并未有相应的历史事件发生。”
　　话音刚落下，他就突然想到了什么, 一时间头脑风暴, 口中不禁喃喃自语, 不断重复着那段话：
　　“新神诞生, 永恒伟大的至高存在....从星空降临此世间....”
　　他虽然不明白新神具体是指什么, 但后半句就很明了了, 这说的就是一位至高外神从星空中来到了地球。
　　“难道是....？”
　　他在与王雯的对视中, 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震惊。
　　对啊！这说的不正是眼前的银发青年吗？！
　　所以...这是一段跨越千年的预言！
　　沈缙云将《死灵之书》的复印本合上, 抬头看了面前的阿米蒂奇博士。
　　这位年过半百、彬彬有礼的密大学者此时微微敛神，动作情不自禁地愣了几秒钟，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类似疑惑与探究的意味。
　　“这....”
　　他心中狐疑，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发出质疑，而是压低声音, 试探性地说道：“沈教授对未知的古语颇有研究？”
　　什么古语？
　　这回轮到沈缙云愣了, 不过他脸上很少鲜明地流露出情绪, 所以没有被人察觉。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死灵之书》上的文字，确认上面的文字非常熟悉，看一眼就可以理解其含义，就跟母语一样。
　　就在此时，身后的张泽怕阿米蒂奇博士产生不必要的怀疑，急忙小声回答道：
　　“是的....沈教授是目前世界上研究未知古语的当之无愧第一人，正在帮调查员破译《死灵之书》后半部的内容。”
　　“对，对！”王雯也赶紧应和：“沈教授家学渊博，从小师从各派系大炼金术师, 对古语的理解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并且总部已经证实了他的翻译是准确的。”
　　沈缙云缓缓扭头：“？”
　　什么大炼金术师，他怎么不知道？
　　这也是包装身份的一种手段吗？
　　“什么，还有此事？”
　　话音刚落，阿米蒂奇博士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坐直了身体，圆框眼镜下的蓝色瞳孔中流露出一抹震惊。
　　“那些古老的炼金术师家族居然肯收徒吗？！”
　　他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甚至抬起手将圆框眼镜摘了下来，手臂微微颤抖，睁大双眼，非常认真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其实在主流学派中有这样一个说法。
　　在《死灵之书》编纂之时，刚好是炼金术和巫术盛行的时代，而著作者也曾与那些神秘的古老家族有过交谈，说不定因此留下了什么能破译书中未知古语的手段。
　　但千年来，炼金术与巫术已经凋零大半，剩下的血脉性格孤僻，几乎都隐居起来，所以此说法无法得到证实。
　　不过，那些古老炼金术师家族的确还存在着，隐居又不代表死绝了。
　　甚至还有一些孱弱支脉加入了“神眷者”，利用传下来的炼金术搅弄风云。
　　“千真万确！！”
　　青年身后的调查员语气笃定道。
　　你要问他俩这时候是怎么想的，那应该是“给外神造谣有个大炼金术师的老师会不会太亵渎了，祂不会生气吧？”而没人在意炼金术师的感受。
　　当然，阿米蒂奇博士怎么也想不到，这俩人会骗他。
　　但他心底还是有一些顾虑存在，决定之后再跟调查员总部进行相关确认。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沈缙云的社会身份原本就是总部牵头伪造，再加上一些隐晦的原因，所以不管再安多少名头上去，总部也不可能否认。
　　再说了....
　　这些头衔和身份，对于外神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总部也不认为银发青年会在意。
　　阿米蒂奇博士此时压下内心的疑惑与激动，满怀歉意地开口：“啊，原来如此！真是抱歉...我实在是太激动了....请您原谅。”
　　实在是没想到，在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死灵之书》全本被破译的那天。
　　他在心底感叹道。
　　但阿米蒂奇博士没有忘记这次交谈的真正目的。
　　他凝视着《死灵之书》第786页、第3段的那行文字，将思绪平复了很久，深吸一口气，才继续沉声开口：
　　“这段文字的意思听着就像是一种预言或咏叹，不过在那时候....我们都不清楚这段花纹的意思，只是当看到它与《死灵之书》某段未知文字重合的时候，不禁从心底深处感受到了莫大寒意。”
　　“那时候，罗应生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他将皮革如视珍宝，每天都要放在床头才能入睡，而他的那些古怪梦境，更因此变得越发真实了。”
　　阿米蒂奇博士最后一次见到罗应生，是在八年前的一次学术会议上。
　　也就是在那次见面的两年后，罗应生写信告知他自己已经辞去了调查员的职务，孤身一人前往失落山峦，去寻找自己梦中的景色与探险。
　　“山区没有信号，所以他每次都会跑到附近的小城镇上进行联络，不过城镇也很偏僻，信号时好时坏，他只能通过寄信的方式给我传递消息。”
　　“这些描述着失落山峦种种事迹的信件，也只陆陆续续发出了一年，之后便杳无音信了。”
　　从罗应生失踪至今，已经有五年之久。
　　一个人的失踪并不能溅起多大水花，除了他本身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传奇调查员外，最主要的，还是信纸上留下的东西。
　　在经过同意后，张泽上前用设备拍下了那些信件。
　　“当我看到他在纸上所描述的东西后，就明白....这不是我的能力可以解决的，因此才拜托调查员总部在内网进行登记，寻求出色人员的帮助。”
　　阿米蒂奇博士将案件起因完完整整地告知了面前众人。
　　“我清楚失落山峦是著名的生命禁区，原本以为起码会有百人以上的调查员组队接下此案，所以在见到沈教授的时候，难免有些惊讶。”
　　毕竟眼前的银发青年实在是太年轻了。
　　就像是密大刚入学的学生一样，不过气质却天差地别。
　　沈缙云的银发让他看起来有种别样的神秘，还有面对那本行文晦涩的《死灵之书》时的镇定，想必都是需要极大的知识储备和修养来支撑的。
　　“怪不得能接下这起案件....”
　　阿米蒂奇博士将青年与那些极为出色的背景身份融合在一起，越看越惊叹，心中十分的欣赏。
　　毕竟，《死灵之书》后半部用未知文字写成的内容，总算有办法得以重见天日，这对于熟悉神秘学的人来说，可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不过，正因为他是那样的耀眼优秀，阿米蒂奇博士也忍不住产生了更深的担忧。
　　“这是危险程度A级的案件，沈教授你们打算带多少人前往？”
　　“目前总部腾不出太多人手。”
　　沈缙云没有正面回答，只这样说道。
　　其实别说目前了，搁以前总部也没有足够的人手，不然在罗应生刚失踪的时候，调查员早就组队去探寻个究竟了。
　　如果不是沈缙云缺钱，这些案件还要被囤积很久很久。
　　看身后那两名随行的调查员也没有什么异议，阿米蒂奇博士只好闭上了嘴。
　　窗外已经接近黄昏，了解完案件的前因后，不知不觉就在这间办公室里磋磨了很长时间。
　　沈缙云眼看前期情报已经搜寻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穿行过来时的那条长走廊，看着沈缙云一行人的背影逐渐远去，阿米蒂奇博士在门口驻足良久，最后才重新回到办公桌前。
　　他点亮了桌角的台灯，在柔和的灯光下，再次沉默地注视着罗应生在五年前寄过来的信封。
　　即使隔了这么久，阿米蒂奇博士也仍然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他无法清晰地理解信中所描述的东西，正如同对《死灵之书》第786页、第3段的内容感到疑惑不解那样，就算是知道了文字的意思，也不能产生准确的概念。
　　人类的身体终究是很难领悟那些力不可及的东西。
　　而沈缙云在告别这位密大学者后，当即就决定前往生命禁区——失落山峦。
　　在案件中，阿米蒂奇博士的最低要求是找到罗应生的踪迹，只要找到就能得到那笔丰厚的奖金。
　　但这就意味着，他得深入那座连绵巨山，山中隐藏着未知危险，曾经试图挑战攀登的人全都没能回来，就连传奇调查员罗应生也不例外，这种种传闻更是给失落山峦增添了别样的恐怖色彩。
　　沈缙云由于身上黑影的存在，原本是打算一人前往的。
　　不过从这里到失落山峦路程要很久，他不会开车，两个同事便主动提出一起前往。
　　这倒是让沈缙云有些感动。
　　在第二天的中午，一行人总算来到了第一个案件的事发地点。
　　附近阴森森的，狭窄道路两旁都是高耸入云的原始树木，将阳光阻隔在外。
　　沈缙云注意着车窗外出现了一些零星分散的房屋，随着车子越往前，房屋就越多，不过大部分是破旧的瓦砖房。
　　又行驶了半小时，道路才开阔起来，也能看到当地居民的身影了。
　　这里就是当初罗应生捡到诡异皮革的小城镇。
　　当沈缙云从车上走下来，关闭车门的时候，却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视线从身后传来。


第36章
　　那股视线非常隐秘, 如果不是沈缙云的身体五感得到了进化，还真无法轻易察觉。
　　他瞬间回头，却只看到了一块沙沙作响的灌木丛，看来是刚刚窥视自己的生物在慌乱中逃跑了。
　　沈缙云微微眯起双眼, 神情若有所思。
　　没有察觉到恶意。
　　如果硬要形容, 他会觉得那东西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 匆忙害怕地躲了起来, 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在惊惧地颤抖。
　　收回视线, 眼前就是传奇调查员罗应生曾经来过的城镇, 这里居民不多, 只有千户的样子, 属于少数民族聚居地。
　　沈缙云回忆着那些寄给阿米蒂奇博士的信件，上面是这样描述这座城镇的:
　　“这里居住着非常罕见的一个少数民族，他们至今还保留着只与族中人通婚的传统，外貌倒是与普通人差别不大。在他们口中，我得知就算是生活在失落山峦附近的居民, 也不敢轻易去攀登那座山, 并且对我产生了些许敌意。”
　　“这也可以理解, 毕竟生命禁区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只是有一点我特别在意....当然，这也可能是长期做梦导致我有些精神紧绷，出现了幻觉。”
　　“就在我第一次寄完信件、打算开车前往失落山峦附近时，刚系上安全带，不经意间地一抬头，我却从后视镜中看到了令人极为毛骨悚然的一幕....”
　　“那些刚刚还在与我交谈的当地居民，趁我起身上车之际，居然悄无声息地将正脸全都扭转向了我, 嘴角上挑，诡异地窥探着我，并且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抹类似嘲讽的笑容。”
　　“就好像在暗笑我的不自量力，为我即将开启的探险旅途。”
　　“我顿时惊呆了，系安全带的手都在颤抖，因为这还不算完....我更清晰地看到，他们的模样开始发生变化，就如同后视镜倒影出了那些人的真实面貌一样，皮肤变得乌黑坚硬、四肢拉长、形成一种干枯如树枝的身材。”
　　“就像是某种可怖的鬼影！但又跟怪物不太一样，我的头皮瞬间炸了，多年的调查员经验让我清楚明白这些居民绝对有问题！”
　　“我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强装镇定，并启动车辆的，等行驶了大概十几分钟左右，后视镜中已经完全看不到那座城镇，我才感受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
　　....
　　这种不同寻常的描述让整封信看起来十分怪诞，沈缙云不清楚写下这些文字时的罗应生是否清醒。
　　看到信件内容的张泽和王雯都打了个哆嗦，对于未知的恐惧弥漫开来，纷纷警惕地环视着周围，防范着可能会窥视的当地居民。
　　不过很显然，他们这下意识的警惕是多余的。
　　因为不知从何时起，下车前还能隐约看到的居民身影，此时全都消失不见了，四周非常安静，就像是来到了无人之地一样。
　　“好奇怪....”
　　王雯小声道。
　　沿着目前所处的乡道继续向前，就到了城镇的中心地段。
　　仅千人的小城镇自然占地面积不会很大，家家户户的院墙上都挂着农作物，也没有什么特别高大的建筑，仅有的公共场所只有小卖部、诊所、邮局。
　　看起来就是较为偏僻落后的地方，也的确如罗应生写的那样，信号时有时无，难跟外界联络。
　　隐藏在银白碎发下的耳朵轻轻动了动。
　　沈缙云听见似乎有人在附近，但像是故意在屏息静气一般，悄悄藏了起来。
　　....难道是在躲他们？
　　他不仅为自己的想法微微一哂，并不是很确信，所以他觉得可以揪一名当地居民询问一下。
　　这样想着，身后两个调查员便看见银发青年像是早有预谋般，径直走向某处没来得及锁门的农舍，进入了那户人家的院子里。
　　院中就是很普通的装饰，靠墙边有一口水井，甚至还是用原始的绳索木桶打水，此时地面湿湿的，井旁立着一尊水缸，缸上面盖着藤条编织成的盖子。
　　沈缙云低头看着地面，前几分钟还有人在这里打水，只是不知为何慌乱之中掀翻了木桶，才导致地面湿漉漉的。
　　他索性开门见山，直接伸手将水缸上的盖子揭开。
　　果不其然，缸里藏着一个当地小孩。
　　“....”
　　沈缙云面无表情：“你在做什么？”
　　那小孩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他蹲坐在缸底，衣摆还是湿的，两只手局促地抱着膝盖，小幅度地动了动嘴唇：“我，我...我在玩捉迷藏。”
　　他的脸色苍白无比，眼珠恐惧得乱颤，双肩都在打着摆子。
　　沈缙云感到一阵莫名其妙，这怎么看都是在害怕吧？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你在跟谁玩儿？”
　　“呜呜...我...”小孩从喉咙里溢出断断续续的哽咽，表情越来越惊惧了，根本不敢跟沈缙云对视。
　　他一哭，水缸也跟着打颤。
　　“对不起....我，我...”
　　“？”
　　沈缙云皱起眉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吓人吗？
　　“你先出来。”
　　他刚想伸手把小孩拉出来，却看到对方差点要吓昏过去，只好作罢。
　　“你在怕我？为什么？”
　　沈缙云有些纳闷。
　　眼前的小孩看着跟正常人一样，没有长着罗应生写出来的那副吓人模样，不过状态看着十分诡异。
　　而沈缙云不清楚的是，就在自己刚刚走下车，来到城镇附近的时候，这里的当地居民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们自己也无法理解，也就是在那瞬间，感受到了隐藏在血脉中的本能在作祟，惊愕、激动、恐慌瞬间涌上心头，几乎从灵魂到肉身都在叫嚣着战栗。
　　这里的居民准确的来说，不能算是纯人类。
　　这一点，曾经的那位传奇调查员罗应生隐隐有过猜测，但没有证据。
　　他在后续的信件里这样写道：“我之后经过调查，发现城镇居民生活习惯与普通人几乎一样，只是过于封闭，就像是....在保守着什么秘密一样。”
　　“我认为他们不是怪物，但很像怪物，类似于一种混血体，但我不知道是具体跟哪种怪物相似，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外星种族。”
　　之后罗应生让自己忘掉从后视镜中看到的一切，只有这样他才能假装镇定，与那些居民继续打交道。
　　而此时的张泽和王雯，心中对于当地陌生居民的警惕已经便消散了大半。
　　他们似乎这时才想起....自己是跟着一名外神化身前来的。
　　有种看满级大佬平推小BOSS城镇的爽感。
　　沈缙云对这里的居民究竟是什么人种其实并不好奇，他在意的是此次任务。
　　紧接着，他向藏在水缸中的小孩询问了关于罗应生的下落，对方的脸上十分茫然。
　　毕竟罗应生已经失踪五年了，小孩没见过也正常。
　　沈缙云无奈，决定找个有些年纪的当地居民咨询。
　　“你家人呢，他们也藏起来了？”他遂问道。
　　“....是的。”
　　很快，小孩的父母也沈缙云被找了出来。
　　没想到那些年纪大的人，看上去居然比小孩还要诚惶诚恐，他们整个人都趴在地面上，浑身肌肉紧绷，一动都不敢动。
　　有点像是当初的西蒙斯，甚至连称呼都差不多。
　　“至高无上的....伟大存在。”头深深地垂下，当地居民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土壤中。
　　“我们不敢有所隐瞒....”
　　“我们族人在先祖沉眠之地已经生活了千年，不曾与外界通婚，也甚少交流...这个人，在五年前的确来到这里。”
　　面对着银发青年，他们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燃烧，沉寂在基因深处的敬畏令人无法抵抗，飞快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全盘托出。
　　但以当地居民的视角，再看当年罗应生的一切行为，却也存在着许多无法形容的疑点。
　　罗应生那时候已经接近六十岁，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
　　“他...短暂地在这里居住了几天，便打算开车前往圣山，我们曾告诫过他，那里不是生物能踏足之地。”
　　“圣山？”沈缙云无暇顾及居民过于敬畏的姿态，而是察觉到了一个陌生的名称。
　　“是的...那片被外人称作是生命禁区的地方，实际上就是我族历代相传的先祖栖息之地，也就是圣山。”
　　当地居民战战兢兢地解释道。
　　“我们尝试过进行阻拦，但他非常顽固，并且与我们发生过数次争执，几乎陷入了某种疯狂状态。其实，就算是我们自己，也几乎从不前往圣山，因为那里有着太多传说。”
　　说话间，小孩父母低垂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情。
　　“也就是从那开始....之后每次再见到他，我们都能看到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古怪的变化。”
　　罗应生每月都会回到城镇中寄信。
　　当地居民们清晰地记得，最开始看到对方时是一位老者，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少，声音越来越洪亮，肉眼可见地变得年轻了。
　　甚至最后几次，居民们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他。
　　因为当罗应生最后一次出现在邮局时，竟然是以一名少年形象出现的，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面容非常青涩。
　　“这怎么可能？”
　　张泽此时忍不住诧异地惊呼起来。
　　返老还童？
　　“我们也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居民继续回忆道：“我族虽血脉特殊，但寿命是跟普通人差不多的，从未见过这种现象。”


第37章
　　坐上来时开的汽车, 启动发动机，在引擎的嗡鸣声中逐渐驶离了这座落后的小城。
　　沈缙云侧身看向车窗外，沉默不语。
　　从当地居民口中，几名调查员得知了一个与信件的内容截然不同的故事。
　　在居民们看来, 当年罗应生的行为是极其怪异的, 诡秘中带着癫狂, 已经完全违背了常理。
　　人的年纪是不可能往后倒退的, 除非他是在那片失落山峦中发生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些人可信吗？会不会在...误导我们呢...”
　　王雯忍不住发出质疑。
　　但她的声音很轻, 尾音也不像是疑问, 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在场的人只要看到当地居民们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后, 都不太会觉得他们是说谎。
　　当着外神的面说谎, 那得需要多大勇气？
　　所以，王雯内心已经相信了他们的说辞，只是理智在告诉她，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但这些少数民族也确实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就比如他们能提前感受到银发青年的到来, 纷纷躲了起来, 就像是在躲避天敌一样。
　　此时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已经能远远看见那座起伏连绵的巨山，而周围的小路也变得越来越狭窄，直至消失。
　　没有道路就代表着这里很少有人来过，茂盛的草叶开始遮挡车窗前的视野，空气变得潮湿阴暗，即使没有开窗，也能闻到那股浓郁的雨林气息。
　　“咔嚓——”
　　车身传来被树枝剐蹭的声音。
　　王雯只好将车停在山脚处，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众人，脸上仍有些紧张。
　　“我们得下车了。”
　　此时是正午时分, 但是山脚下却非常昏暗，因为四周肆意生长着许多高大扭曲的树木，最上方的树荫几乎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叫做“树冠羞避”的现象。
　　这也就导致阳光不能很好的穿透进来，抬头无法窥见天空，给人一种阴暗压抑的感觉。
　　“手电筒拿着，还有....”张泽凑过来，小声对她叮嘱：“等下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必须待在一起。”
　　眼前这片广袤的深山，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也要望而却步，更不要说这里还是被列为A级案件的地点。
　　“小心瘴气。”
　　地面柔软湿润，覆盖着厚厚的苔状物，四周放眼望去全是各种植被，再远一些的就看不清了，山中有雾气萦绕。
　　还没走几步，调查员们就感到了浓浓的不安，因为这里实在太过安静。
　　没有鸟叫，没有人气，陪伴他们的或许只有地面上的毒虫。
　　失踪五年的罗应生，真的会在这里吗？
　　*
　　“我的面前终于出现了那座梦境中的巨山，它看上去要更加的壮观和瑰丽，充斥着未知的神秘。”
　　“那些小城中的古怪居民对这座山怀有奇怪的敬畏，从不敢轻易涉足，甚至还要阻拦我，觉得登山是一件亵渎祖先的行为，对此我嗤之以鼻。”
　　“我能感受到心脏在狂跳，一种奇异、无形的呼唤在吸引着我，我的脑海中无法思考任何事情，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巨山。”
　　“我屏住呼吸，将自己交给本能，虔诚地用双手举起了那块黑色皮革，一步步走了进去，踩在那些松软地面上，不知过了多久....我眼前的景色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坚硬崭新的石砖代替了脚下的青苔，一座隐藏在山中的恢弘阶梯出现在我的面前，宛如神明修建而成，不知何时点亮的火把照亮了我的前路，我清晰地看见连绵不绝的阶梯一路往山顶蔓延，看不到尽头。”
　　“这是指引！是奇迹！”
　　“我就这样一路走了上去，哪怕手臂已经酸痛到没有知觉，也依然虔诚地将皮革捧在手中，献给...”
　　“献给...”
　　“献给伟大的....”
　　....
　　献给谁？
　　罗应生以前留下的文件和日志中从未提到过这件事，他进入山中后的举动也很匪夷所思。
　　所以，当阿米蒂奇博士看到那些信件的时候，顿时涌现出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他觉得罗应生的精神状态在发生变化，就像是被什么存在摄取了心神，变得不像是曾经的那位传奇调查员。
　　毕竟罗应生以前一直是一个理智、坚定、又富有智慧的调查员，他一向站在人类阵营，从没有表露过有崇拜神祇的意向。
　　那座山里...一定隐藏着什么能扭曲人类意志、极为疯狂的东西。
　　“信中提到的阶梯，在哪啊....”
　　已经在失落山峦中走了数小时的张泽擦了擦额头的汗，纳闷地看着面前一成不变的景色。
　　他们一路上都有做标记，以防出去的时候迷路。
　　“怪不得这地方叫生命禁区，毒虫瘴气一应俱全。”
　　张泽都开始怀疑罗应生实际上是瘴气中毒，才看到了什么幻觉中的石砖阶梯。
　　他突然又忍不住想去观察身旁的银发青年了。
　　不知道对方此刻在思考着什么？
　　张泽抬起眼，悄悄地瞄了一眼沈缙云的方向。
　　之间银发青年身上没有一丝汗水，头发和衣服都是干燥的，在山中闲庭信步，没有分毫不适。
　　青年正静静地望向远处，浅琥珀色的瞳孔清晰地倒影出茂盛植被，但不知是不是幻觉，张泽觉得自己从青年的眼底看到了一缕金色。
　　....难以形容的鎏金，在瞳孔中若隐若现，蛰伏在银发青年的体内。
　　张泽立刻移开了目光，心脏跳得飞快。
　　沈缙云仔细辨别着眼前的景色，试图找到信中的场景。
　　同时，他心中的疑虑并不比其他人少。
　　这种深山里，真的会存在着气势恢弘的阶梯吗？
　　【——】
　　沈缙云神情不变，但瞳孔猛地一缩。
　　“你又想干什么？”
　　他冷漠地在心底询问。
　　那股如影随形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无形的力量包裹着他，熟悉的缥缈声音在耳畔回响：
　　【闭上眼】
　　沈缙云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虽然不是很理解“祂”的用意，但直觉应该是跟眼前的困境有关。
　　已经在这里寻找了几个小时，再耗下去身后的两个同事可就顶不住了。
　　沈缙云没有说话，只轻轻地合上了长睫。
　　在一片黑暗中，他感受到自己的意识被裹挟着坠入了另一个维度，这里安详、熟悉，令人情不自禁地放松心神。
　　这里是....
　　沈缙云以为自己会看到梦境中那片熟悉的田野，但没想到等再次睁开眼，眼前却依旧是失落山峦。
　　不过在茂盛植被之间，有一道浑身泛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前方。
　　祂长发逶迤，穿着跟梦中神像一模一样的华丽长袍，流光溢彩，贵不可言。
　　那张玉琢般的俊美面容上没有任何生动表情，此时正垂着眼捷，用那双诡异的灿金色眼眸注视着沈缙云。
　　一只白玉般的手臂从宽大的衣袖褶皱伸了出来。
　　这是邀请。
　　沈缙云读懂了这个姿势的含义。
　　几秒钟后，他才缓缓探出一只手，试探地接近了祂。
　　在触碰到对方的时候，沈缙云突然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像是灵魂深处的链接在颤动。
　　也就是这一刻的失神，那只没有温度的白玉手掌指节微动，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直接反扣住了沈缙云的手腕。
　　“....”
　　在这种诡异的亲昵氛围里，祂凛冽的气息缓缓靠近青年的侧方，将正前方的道路暴露出来。
　　而那条恢弘连绵的石砖阶梯，也终于出现在沈缙云的面前。
　　它的确如同信中所描述的那样，像是神明修建，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装饰，古朴的石砖拼接成堪称神圣的图案，蜿蜒向更高更深处延伸。
　　空气中弥漫的瘴气都似乎消散了。
　　沈缙云无从判断自己是否来到了另一个维度，眼前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这条道路像是古代文明中信徒朝圣的必经之地，但此时在祂的带领下，倒更像是神祇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沈缙云恍惚间能想象得出，在古文明鼎盛时期，一定有不少身穿华服的人成群结队地行走在阶梯上，他们虔诚地举起手中的贡品，举行着神圣的祭祀，口中呼唤着神的尊名或是吟唱着。
　　肆意生长的植物都有意避开了阶梯，在周围形成了天然的防护罩。
　　不知过了多久。
　　沈缙云怀疑自己的思维又被影响了，他脚步一顿，手腕悄悄使力，试图挣脱祂的桎梏。
　　但也就在此时，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长长的石阶梯终于走到了尽头，此时呈现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一座宏伟巍峨的高大神殿！
　　毫无疑问，它建立在巨山的山巅，在信徒所经之地的顶端，冰冷傲慢地俯视着整座山峦。
　　沈缙云事后回忆时，居然无法清晰地描绘出神殿的具体模样，当时那种无与伦比的震撼也已经记不清了。
　　但神殿中的景色他还有印象。
　　祂把他带到了神殿内部，墙壁上惟妙惟肖地雕刻着不少浮雕，能看出是一群高大扭曲的神秘存在。
　　祂们四肢干枯颀长，身形庞大，以一种诡谲扭曲的姿态游走在大地上，穿行在云层间。
　　沈缙云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熟悉。
　　因为这正是每天都会在梦中见到的高大身影，祂们也是这种形象漫游在田野间，俯视着大地。
　　然而在神殿浮雕上，祂们却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行走，高大的身姿影影绰绰，就像是连绵不断的群山。
　　而在祂们目光所至的地方，也就是整个神殿的中心处，伫立着一座青年的雕像。
　　与梦境中的神像不同，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沈缙云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这雕像是他自己。


第38章
　　“呼...现, 现在几点了？”
　　深山之中，满头大汗的张泽伸手摘下登山帽，给自己扇了扇风，抬头眯起眼看天色。
　　高高的树冠遮挡了天空, 什么也看不出来。
　　“下午五点了。”
　　一旁的王雯回道。
　　他们二人面色警惕, 声音也压得很低, 像是生怕惊扰了这里的未知一样。
　　定位设备失去了作用, 现在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在失落山峦的何方。
　　二人原本跟在银发青年的身后, 但渐渐地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步伐, 越来越落后了。
　　“你, 你有没有感觉到....”
　　“树在动？”张泽抬起头, 仔细地看着树冠，轻声喃喃道。
　　“哗啦啦！”
　　叶片摩擦声不绝于耳，整片森林一时间像是活起来了，高大的枝丫与藤蔓缠绕飞舞，地面厚厚的苔状物微微起伏, 犹如植物在呼吸。
　　不仅仅是树在动, 而是整片森林、整座山, 都在动。
　　在诡异的动荡中，二人急忙伸手抱住就近的树木，稳住身形。
　　“山....活了？”
　　一个怪异的想法隐隐从脑海中迸发出来。
　　也就是在这时，一片慌乱中，他们与银发青年走散了。
　　这片不知在地球上存在了多久的山脉，此时正在产生剧烈而诡异的变化。
　　距离山脚车程约半个小时的那座小城镇，当地居民们纷纷抬起头来，停下手中的活，遥遥地望向了圣山的方向。
　　“是先祖....”
　　一道满含恐慌的颤抖声音在人群中回荡。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无措、惊恐, 隐藏血脉中的呼唤变得清晰，无时无刻不在回荡在众人耳边，圣山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啊...啊啊啊啊！！”
　　有人痛苦地摔倒，双手捂住自己耳朵，发出哀嚎。
　　有血液从耳缝中渗出，他的模样也在急剧发生变化。
　　他的皮肤变得乌黑坚硬，四肢干枯瘦长，像是整个人被拉长了一样，露出了返祖般的容貌。
　　“我听见了...听见了....”
　　他两眼翻白，身体承受不住来自血脉中的无形呼唤，越来越多的血液开始迸射出来，在地面上积攒了一洼血坑，
　　他的身体在崩溃，精神也在崩溃。
　　“先祖的声音....”
　　“是先祖！”
　　人群恐惧地喧哗起来，更多的居民开始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那种从圣山传来的无形呼唤，如同是顽固的牢笼，密密麻麻笼罩在这群少数民族的灵魂中。
　　除了他们，没有外人知道先祖的呼唤是什么，也没有人能听见。
　　这就是束缚了当地居民千年的梦魇。
　　越来越多的人展露出真实的返祖样貌，但陷入崩溃的人更多，他们七窍流血，张大嘴巴，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呢喃。在模糊的视野中，他们恐惧地发现——
　　圣山在动。
　　那不是地震或是山体滑坡，而是真真切切的在动。
　　巨型的未知存在复苏了。
　　--————
　　“山，山脉行走在...星空下！”
　　远在疗养院中的传奇调查员玛拉，此时再次重复着那句预言，她的神情恍惚又呆滞，站在窗户前，看着天际发呆。
　　护工站在旁边，警惕地看着她。
　　果然，下一秒，玛拉就突然朝窗外伸出了双臂，失声尖叫着，像是陷入了不可逃离的魔障，挣扎着，想要翻下窗。
　　护工立刻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回来。
　　“呼，呼....”
　　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玛拉才逐渐恢复平静。
　　短短半个月过去，她的面容就变得苍白疲惫，脸上挂着两个极为明显的眼袋，嘴唇也毫无血色。
　　“我....”
　　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眼神漫无目的地盯着虚空，又慢慢将视线转移到护工身上，这才嘴唇微动：“我已经醒来了，多谢你。”
　　她的声音很是虚弱。
　　玛拉慢慢站了起来，弯着腰，回到了病房。
　　这时候，她的眼神是理智清醒的。
　　“帮我打个电话吧。”
　　玛拉轻轻说道。
　　从护工手中接过电话，她的手臂仍然在发颤，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是我，我今天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山脉...已经苏醒了，我所看到的一切，一定会在不久后发生，做好准备....”
　　说完这句话，好像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一般，飞快挂断了电话，仿佛还在心有余悸。
　　“嘟嘟....”
　　电话那头的褚梦泽沉默不语。
　　玛拉精神的异常是由于银发青年导致的。
　　眼下能跟神秘的银发青年有关的山脉，应该就只有那座失落山峦了吧？
　　浓浓的不安涌上心头，他此刻真的很想联系那两个跟在沈缙云身边的调查员，问问具体情况。
　　但是，现在那二人属于失联状态。
　　很少有调查员能拒绝这种深层冒险。
　　他们几乎是收拾完行李就跟着银发青年去了，完全没有考虑过那里的危险。
　　“那时，我居然对神秘的外神化身有着盲目的自信，坚信跟着祂，我们就不会死亡，这似乎听起来十分天方夜谭。”
　　“但事实也是如此，赞美伟大的调查生涯！我庆幸着自己的选择，因为就算是死亡，也不能阻止我追逐如此精彩壮阔的人生，我为此感到无比骄傲！”
　　“我有幸见证了比之前更加精彩的神迹...”
　　张泽顾不上失手掉落的登山帽，他只感到身体被许多周围正在舒展的树枝抽打，浑身剧痛，但精神却十分兴奋。
　　王雯也紧紧抓住了某棵大树，防止身体坠落下去。
　　他们靠在巨山上的树木间，能清晰感受到身下的变化。
　　高高的树冠合起又并拢，终于将外面的天空暴露了出来，此时已经接近入夜，能看到深蓝天幕上星罗棋布的星子，银河系仿佛近在咫尺。
　　不过没有人有心情欣赏璀璨绚丽的星河，因为更加匪夷所思的变化正在发生。
　　山脉在行走。
　　沉眠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古老存在，身上覆盖着繁茂的植被森林，在那些植物根须下，隔着厚厚的泥土，居然是属于神祇的身体。
　　祂们降临地球的时光恐怕就不能以单纯的千年万年来计算了，这是比人类古老的多的存在，在遥远的纪年曾活跃在大地上。
　　视线摇晃间，张泽屏住呼吸，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不只是看到了什么，他的视线陡然凝固了。
　　在山峦叠嶂间，一座神秘的神殿也随之出现在远处，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看不太完整，但那种迤逦巍峨感是他永生都无法忘却的。
　　银发青年刚刚似乎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前行的....
　　那里莫非是....属于祂的神殿吗？
　　他忍不住产生了这个疑问。
　　“难道说...这并非是祂第一次降临地球？在遥远的古代，祂也曾用化身降世，是当时的信徒们为祂打造了这样一座华美巍峨的神殿？”
　　张泽忍不住遐想万分，开始了种种推测。
　　而在那座神秘的未知神殿中，沉寂了片刻，沈缙云缓缓上前，逐渐靠近了那座雕像。
　　他看得十分仔细，完全可以确认，那就是自己。
　　雕像明显不是现代工艺，甚至身上穿的衣服款式也极为古老，整体形象基本保存完整，他从未在影视作品中有见过同款。
　　但这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他，毕竟雕像看起来年代颇为久远，跟他自己根本不是同属一个时间的。
　　不过...
　　也许是错觉，就在沈缙云视线与自己的雕像触碰到的时候，好像真的有种奇妙的感觉，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意识超脱了当下，穿越了时间，隔着重重空间跨度，隐隐与古老时代的自己遥遥相望。
　　那种奇妙的联系，跨越了时空的维度。
　　“为什么会这样？”
　　沈缙云有些迷茫地喃喃自语。
　　他这回真的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幻觉了。
　　沈缙云甚至忍不住产生了一种怀疑，那就是他其实一直生活着虚拟的精神世界里，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大脑故意迷惑他的迷瘴。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转过身，看向了祂。
　　青年浅琥珀色的瞳孔倒影出对方的身影，并且逐步放大。
　　沈缙云一步一步向祂走来，脸上挂着深深的疑惑。
　　“这里有太多不符合常理的地方，究竟是我脑子有病幻想出了这一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这看起来就像是一本荒诞、经不起推敲的小说情节。”
　　“....甚至让我觉得，我仍是一具关在实验舱中的人偶。”
　　面对着青年的种种疑问，祂平静地回望，姿态神圣，灿金色的眼底读不出任何情绪。
　　沈缙云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也缺失着人类应该具有的情感，而这种缺乏是后天的学习无法弥补的，一股更加强烈的迷茫席卷全身。
　　“....告诉我吧。”
　　他轻轻地从唇齿间溢出一个叹息般的请求。
　　就像茫然的雏鸟没有巢穴，在外界严苛的环境中野蛮生长，但缺乏长者的引导，时常会陷入怀疑自我的迷惘中。
　　雏鸟不得不因此求助于一直防备着的未知存在。
　　【你眼中所见，便是真实】
　　祂回答道。
　　祂的身高要略高些，此刻低下头，像高贵的神子开导迷路的人。
　　那张足以迷惑人心的绝美面孔无端生出了些诡魅。
　　祂的神情有些悲悯，有些蛊惑，耳畔的低语是光明正大引诱人类的工具:
　　【未来，你自会知晓】
　　祂垂下的柔顺长发像是坚固的牢笼，拂在沈缙云的身上。
　　【现在，你该“醒”了】
　　...


第39章
　　再次睁开眼, 四周仍然是那座诡异神秘的巍峨神殿。
　　周围轻悄悄的，沈缙云眨了眨眼，发现“祂”消失了。
　　他似有所察地扭过头，重新看向雕像的方向。
　　雕像还在。
　　还是那副令人心悸的样貌, 银发青年定定地看了几秒钟, 那种仿佛与另一个时代的自己对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索性移开目光, 将视线放在了其他地方, 企图找到什么线索。
　　随后, 他还真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这是....”
　　浅琥珀色的瞳仁眯起, 他发现在雕像的底座下方, 静静的放置着两样模样怪异的东西。
　　一块皮质特殊的黑色物质, 上面好像雕刻着一些文字。
　　一只包裹在白布中的不明物体，看起来就像一只蛹，一动不动。
　　他低下头，仔细辨别着。
　　那块黑色的物质，质感很特殊, 像是从什么生物身上割下来的一样, 还能清晰地看到一些皮肤纹理, 看着应该是某种皮革。
　　除此之外，整个神殿中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沈缙云沉吟片刻，直觉这东西应该就是当年罗应生捡到的。而另一个用白布紧紧包裹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他将这两样东西带了回去，用作交差。
　　就在沈缙云离开神殿，打算返程的时候，外面山峦的动荡也逐渐趋于平稳。
　　就像是山中的未知存在苏醒后伸了个懒腰，随后又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满山的树木绿叶有规律地起伏着，发出不绝于耳的“沙沙”声, 仿佛在呼吸一样，比沈缙云到来之前要有活力得多，还是之前那个形容，山“活”了。
　　外面已经是晚上，神殿上空的群星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从高空洒在银发青年的身上，给他笼罩了一层银晕。
　　不过即便没有星光，沈缙云也能看清周围的景色。
　　他打算沿着来时的道路，回到森林中去。
　　说起来，他好像有好一会儿没看到两个调查员同事了。
　　*
　　张泽和王雯在诡异的深山里自然不敢乱走，他们还在原来的位置，紧紧靠在树干上，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变化？是因为祂的到来吗？”
　　张泽暗自思索道：“....以前经常有人在这片山中失踪，所以久而久之这里才被称作‘失落山峦’，但实际上，除了当年罗应生寄出的那些诡异信件外，总部里并没有太多跟这里有关的记载。”
　　所以，谁也不清楚这里究竟有什么，整座山已经屹立在大地上不知多少年，谁也想不到其中居然会隐藏着古老生命体。
　　“这绝对不是怪物...这简直是...”
　　他越说越觉得毛骨悚然，感受着脚底起伏的山峦，脸皮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手心里全是汗，嗓子眼里都能感觉到心脏在急促跳动。
　　用神祇来形容都不为过...
　　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的诡异山体，在今天终于复苏了。
　　这种难以想象的惊变，不知道会给人类带来怎样的影响。
　　就在他思维发散的时候，身前的树木突然再次摇晃了起来，高高的树冠从中间分开，如同摩西分海那样，两侧高大拥挤的植物纷纷自发往两边歪斜，留出一道狭长的“走廊”，为神明铺路。
　　两个调查员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他们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山中返程，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银发青年看起来随意的跟漫游在自己家一样，从发丝到脚步都没有任何紊乱，身上的衣物也干燥如初，面色如常。
　　“可以回去了。”
　　他看着二人微微颔首，声线清冷地说道
　　结束了？这就...可以回去了？
　　张泽咽了咽口水，这时他才发现四周已经渐渐安静下来，地面的起伏变得小了很多。
　　离开的时候就轻松多了。
　　沈缙云走在最前面，山中的高大树木都在有意无意地让出空隙，形成了一条由树木和藤蔓组成的天然走廊，不需要再费力寻找来时沿途留下的记号。
　　如果是以前，身后的调查员在见到这不同寻常的一幕时绝对会震惊得无以复加，但此时居然已经进化到能坦然接受了。
　　跟在外神化身的身边，每时每刻都在刷新着自己的三观。
　　车子仍然停在之前的位置，之前剐蹭到车身的树枝在感受到来人后，像是有生命般轻轻抬起了垂落的枝丫，给车辆留出可以行驶的空间。
　　张泽本来以为起码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的，没想到仅用了一下午就启程返航。
　　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可是传说中的生命禁区，他们不仅深入之中，见到了足以震撼人心的场景，还毫发无损地开启了返程。
　　此时，调查员们眼尖的注意到了青年拿回来的东西，不知道是从何处得到的，也没人敢问，只是强忍着好奇悄悄瞄了一眼。
　　“难道这就是...”
　　王雯心中一跳，猜出了这就是那块能改变传奇调查员思维的神秘皮革。
　　罗应生当年捡到皮革后，实际见过的人并不多，他也不怎么乐意给别人过多观赏，因此此时见到实物后，王雯才从上面察觉到了浓浓的不祥气息。
　　“这究竟是什么生物的皮制成的？”她心中疑问道。
　　还有另一样缠绕在白布中的物质，仅仅是瞥见一眼，就让王雯产生了一种难言的不适，甚至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隐隐有反胃感传来。
　　她急忙转移了视线，不敢再多看，也不敢细想，只专注着开车。
　　“沙沙....”
　　覆盖在连绵山脉上的植被轻快地发出叶片摩擦声，直到车辆行驶出很远，还在隐约回荡在耳边。
　　*
　　深夜，阿米蒂奇博士接到了调查员总部传来的消息。
　　他此时已经睡下，但即便是被从梦中吵醒，他也完全来不及产生起床气，因为在下一秒，一个无比震撼的消息让他当场清醒，急忙从床边摸到了自己的圆框眼镜。
　　“找到了？状态如何....什么？！”
　　“....”
　　“这真的很难相信，不，我没有认为你们会大半夜的跟我开玩笑....我只是，一时间有些....”
　　“好吧，我会来确认的。”
　　挂断电话，他坐在床边，沉默了非常久。
　　“汪汪汪！”
　　直到楼下传来熟悉的犬吠声，阿米蒂奇博士才突然从沉默中惊醒，急忙站起身，换好衣服，脚步匆匆地从楼梯走下去。
　　“嘘，嘘！安静点，杰克。”
　　此时是凌晨四五点，当他穿戴整齐来到楼下时，饲养的看门犬立刻兴冲冲地扑了上来，尾巴摇得飞快，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叫声。
　　阿米蒂奇博士平时居住在分校的图书馆附近，他养了一只叫做杰克的高大藏獒，一般都是用锁链锁起来的，不过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杰克似乎异常兴奋。
　　“汪汪汪！”
　　“好了！”阿米蒂奇博士有些头疼，他现在无暇顾及这个，因为他忙着在夜色中找到自己的车，启动发动机，然后离开分校前往调查员总部。
　　车灯在黑夜中异常明显，在某个不经意间，似乎照射到了图书馆旁边一处灌木丛，下一秒，植物的内部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汪！”
　　等车子完全离开后，杰克仍驻足在原地，敏锐地转向了那片灌木丛，继续发出隐含威胁的叫声。
　　“....”
　　等阿米蒂奇博士抵达总部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清晨了。
　　天光大亮，他走下车，发现有调查员在外面等待。
　　“东西在哪？”他忍不住直接开口询问，态度颇为急切。
　　“请跟我来。”
　　调查员看上去也是一幅疲惫又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还穿着件沾了草叶泥土的衣服，看样子是从山里回来后就压根没去休息。
　　阿米蒂奇博士这时候认出来，眼前的调查员是上次见过的，跟在银发青年后的一位男子。
　　“真是辛苦你们了....沈教授在吗？”
　　他看了对方两眼，不禁感叹道。
　　张泽干笑两声，“沈，沈教授目前还有工作要忙，先离开了。”
　　其实是下班时间到了，沈缙云直接打卡回家了。
　　谁也不可能让外神加班，更何况那个足以让全世界震惊的东西还是他带回来的。
　　阿米蒂奇博士也没想到，仅仅用了一天，那位年纪轻轻的沈教授就已经侦破了罗应生遗留下来的难题。
　　张泽带着他，一路来到了总部内部的一间实验室中。
　　这里很少有外人涉足，不过考虑到事情的特殊性，阿米蒂奇博士毕竟是这起案件的委托人，他理应来亲眼见证一下。
　　在实验室中央，放着一只用白布紧紧包裹的蛹。
　　二人换好防护服，确认全副武装后才能进去。
　　“要小心，我们还没有确认那东西有没有辐射和传染性，但是每个见过它真容的人，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头晕和呕吐症状。”
　　闻言，阿米蒂奇博士不禁神情严肃，在张泽的带领下，他终于见到了电话中曾提起过的那个东西。
　　即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它的第一眼，阿米蒂奇博士还是忍不住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恐惧和不适，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胃部传来阵阵痉挛。
　　白布已经被拆开，那只从神殿中带回的蛹中，居然紧紧包裹着一只浑身枯萎、已经完全干枯的坯胎。
　　“基因检测确认，它与失踪五年的传奇调查员完全一致。”
　　有工作人员在一旁解释。
　　“一种关于时间的能力....没人能破译，这完全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


第40章
　　“怪物....能做到吗？”
　　“不能。”工作人员回答完, 语气顿了顿，又迟疑道：“在我们已知的怪物族群里，没有种族具有这种颠覆性的能力。”
　　“难以置信...也就是说，这起码也得是接近外神才能有的能力？”
　　“....”
　　从实验室中离开, 阿米蒂奇博士已经是满头大汗, 坐在休息区的座椅上, 不停地用手揉着太阳穴, 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
　　张泽端来一杯加满冰块的拿铁, 放在这位密大学者面前, 不过很显然, 阿米蒂奇博士现在完全没有品尝饮料的心情。
　　“....沈教授目前情况如何？”
　　他想起了那位惊才绝艳的银发青年, 忍不住从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敬意。
　　能从这么危险的地方将东西带回来，想必是经历了许多常人不能理解的困难，这得需要强大意志力和超高的知识储备才行。
　　“咳，沈教授目前情况很好，您不必担心。”
　　张泽可不敢轻易将银发青年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 不然眼前这位可怜的学者就更要大受震撼了。
　　“哎....”阿米蒂奇博士闻言, 长长地叹了口气, 脸上挂上一抹似佩服，又似崇敬的表情。
　　“说起来，我的曾祖父，那位20世纪初的密大图书馆馆长，他也曾经是一位光荣的传奇调查员。”
　　他蔚蓝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回忆。
　　“我从沈教授和曾经的罗应生身上，隐约都能看到一丝属于曾祖父的影子，他们都是那么勇敢、无畏。”
　　“您说的莫非是亨利·阿米蒂奇吗？”①
　　张泽忍不住坐直了身体，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敬意，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
　　“那位用一己之力成功驱逐半神的传奇调查员....”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关于亨利·阿米蒂奇, 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沈缙云在翻看内网的资料时也曾注意到过。
　　他的战绩非常辉煌，仅是那一起，便是令无数调查员仰望的经历。
　　*
　　“半神....”
　　沈缙云刷着内网，碰巧就浏览到了这起历史上成功驱逐半神的案件。
　　《死灵之书》中记载着一些强大的高维生物，其中就有被称作“外神”的存在，不过老实说，沈缙云一直把这本书当做魔幻设定集来看的，没有太大实感。
　　而半神，顾名思义，就是外神与其他生物的混血种，曾经地球上有过类似例子，而每次半神的出现，都会在尘世产生大恐怖。
　　沈缙云对密大的图书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查询过后，他发现目前密大分校的图书馆刚好就是亨利·阿米蒂奇的曾孙，也就是上次见过的A级案件委托人，帕特里克·阿米蒂奇博士在管理。
　　“能不能向他申请一下图书馆的借阅许可？”
　　这样想着，沈缙云便当场联系了阿米蒂奇博士，碰巧他手上刚结束掉失落山峦的案件，因此有对方的通讯方式。
　　阿米蒂奇博士在接到电话的时候，人还没有离开总部休息区。
　　“...这完全没问题！我稍后就开具一份电子借阅证明发给您。”
　　这位密大学者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不过等挂掉电话，阿米蒂奇博士抬起头，跟张泽解释完刚刚是谁打来的时候，眼前这位调查员的脸色似乎有些变化。
　　“祂、那啥....沈教授要去图书馆？”
　　语气中有些惊讶。
　　果然！外神总是对人类最璀璨的文化有着非常大的兴趣。
　　张泽深吸一口气，端起咖啡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忍不住在脑子里浮想联翩：
　　祂会对人类顶尖学府里记载的知识感到不屑或嘲弄吗？会发现历史书上的BUG并加以修改吗？会将自己无所不知的见闻悄悄放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吗？
　　“....”
　　调查员无法阻拦外神的脚步，所以基本上沈缙云只要不是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动作，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默认了。
　　毕竟，截止到目前来看，银发青年都没有对人类做出过分的举动。
　　“汪汪汪！”
　　在抵达分校图书馆的时候，沈缙云远远的就听见一阵犬吠声。
　　此时正值假期，人员流动并不多，所以高昂的犬吠声也就因此更加清晰了。
　　等沈缙云走近的时候，他果然看见一只被铁链锁住的黑色藏獒，体格高大，面露凶光，尾巴下垂，眼神正紧紧地盯着不远处呜咽狂叫。
　　只是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太久。
　　当银发青年出现在这只名叫杰克的藏獒视野中时，它立刻不安地用前爪磨蹭着地面，耳朵抖了抖，随即耷拉了下来。
　　“呜呜...”
　　沈缙云上前尝试伸出手，杰克瑟缩着，上半身直接趴在了地上。
　　“手感不错。”
　　大型犬类的毛发蓬松柔软，沈缙云没有养过宠物，不禁一时间有些新奇，多摸了两下。
　　“咕噜咕噜...”
　　没一会儿功夫，杰克就变得没那么防备了，眯起眼睛趴在地上，尾巴支棱起来摇晃着，感受着头顶的按摩，喉咙里溢出满足的声音。
　　下一秒，那只骨肉匀称的白皙手掌就移开了。
　　沈缙云短暂地撸了两下藏獒，便起身进入了图书馆内部。
　　“呜...汪汪！”
　　杰克一个翻身，从地面重新站了起来。
　　等银发青年的背影离开后，它又继续盯着远处的灌木丛，重新变得警惕起来。
　　此时是大白天，光线充足，如果有人能发现杰克的异常，并且顺着它暗含威胁的目光看过去的话，会发现在那片低矮的灌木丛中，有什么古怪、畸形的东西在缓慢蠕动着。
　　图书馆内部很大，收录着种类齐全的各项书籍。
　　甚至鼎鼎有名的《死灵之书》原版，也藏在这里。
　　沈缙云对《死灵之书》兴致不大，毕竟他已经看过复制本了，比起这个，他对天文、地理、历史等方面的书籍更感兴趣。
　　毕竟他比正常人缺乏了十几年的经历，有许多能在学校中了解的知识他都无从知晓，眼下正有机会恶补。
　　沈缙云还翻到了收录古代小语种的书籍。
　　正当他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时，一阵更加激烈的犬吠声再次从外面传来。
　　“汪汪汪！！”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下，伏案写字的沈缙云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大门口。
　　“汪，汪汪汪！”
　　过了一会儿，杰克的叫声还是没有停止，他只好起身走向外面，查看究竟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道细小滑腻的古怪声音从外面传入耳中。
　　之前沈缙云一直把心神放在摸狗和看书上，并没有注意这道声音，现在仔细分辨之下倒是听清了。
　　那声音跟一般昆虫的感觉并不相似，更像是一种通体柔软、褶皱的爬行生物，携带着某种不太愉快的邪恶气息，在图书馆外的草丛中游荡。
　　是怪物？
　　沈缙云眯起眼睛，来到了图书馆外。
　　“哗啦啦！”
　　杰克脖颈上的铁链发出一阵抖动声，沈缙云可以确认，这只看门犬早就注意到了附近的异样。
　　他观察了一下附近没有人经过，便伸出手替杰克打开了铁链，同时也专注着往声音发源地走去。
　　究竟是什么东西？
　　“窸窸窣窣！”
　　或许是感受到了沈缙云的气息在接近，那东西突然动了一下，飞快地往旁边溜走，一整排的灌木丛都因此发出了叶片摩擦的声音。
　　这时候，没有铁链束缚的黑色藏獒飞快地扑向了另一头，像一道毛茸茸的闪电，在发出几声引擎般的低鸣后，猛地往草丛中窜去，随即便咬中了什么东西。
　　“——！”
　　那东西发出一道不似人声的尖叫，待在杰克的嘴里剧烈挣扎。
　　沈缙云定睛一看，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坨软体生物，头部长着3-4根奇怪的空管触须，身体很小，只能依靠短小的足部蠕动爬行，呈半透明状，看起来仅仅有一颗海胆那么大。
　　杰克尖锐的牙齿咬伤了它，深绿色的脓血渗了出来，滴落在草地上。
　　“这是个什么东西？”
　　沈缙云辨认半天，居然没有从阅读过的资料上找出类似的怪物种类。
　　他走上前，用厚纸巾垫着，伸手把怪物从杰克的嘴里拿了出来，并且非常嫌弃地带着藏獒去冲洗嘴巴。
　　那坨东西到了银发青年手中立刻乖顺下来，动都不敢动，差点以为是被狗咬死了。
　　等重新安顿好杰克，给它拴上铁链后，沈缙云无视正在摇尾巴的杰克，低头仔细查看手中的怪物。
　　翻来覆去地看，那东西也不吭声，任凭沈缙云摆弄。
　　观察了半天，什么名堂也没看出来的沈缙云当场呼唤道：“弥斯特瑞亚斯。”
　　轻柔的风再次笼罩身侧，无形之中，有未知存在代替沈缙云用灿金色的瞳孔“看”到了他手中的东西。
　　【半神】
　　那道熟悉的缥缈声音又一次萦绕在耳畔。
　　只是“祂”这次吐出了一个让沈缙云皱眉的名词。
　　半神？就这？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眼杰克，藏獒也仰着头看着它，歪了歪脑袋，乌黑的眼珠很清澈。
　　沈缙云只得按捺住内心的好笑，重新研究起手中那一坨来。
　　他这时发现怪物的足部非常整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割下来的一样，截面平滑略有瑕疵。
　　难道真是被割下来的？
　　像蚯蚓一样，被切成两段还能存活？
　　沈缙云不禁产生了这种想法，因为这东西体积也太小了，很难让人相信是传说中的“半神”。
　　他环顾一圈，这里没有找到剪刀，不然就可以验证一下猜测。
　　眼下也没有心情看书了，沈缙云决定把这一坨带到调查员那里，想必他们应该有办法解决。
　　先不提沈缙云把这东西带回去，并告诉他们这是“半神”后的场面该有多令人窒息。
　　就说另一边，某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且位置偏僻的中学里。
　　这里是国内的一家公立学校，坐落在某个小城市里，经济发展水平一般，常住人口不多且没什么流动。
　　晚间下课铃声响起，穿着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陆陆续续从教室里走出来，看着很是热闹，就像是一次极为平常的晚上。
　　在很少有人注意到的角落，几个高年级的男生聚在一起，围着监控死角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离近了，才能听见他们居然是在威胁同学。
　　“我都看见了，你家人可是开着豪车来接送你的，我不信你身上一点零钱都没有，借我们点。”
　　“对啊对啊！别让我们太难办，不跟你说了吗？你借给我们钱，以后收你当小弟啊！”
　　“喂，别给脸不要脸哈！”
　　“....”
　　在这样几段千篇一律的威胁后，被围在墙角的学生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
　　他的面容很平静，就像是戴上了层假面一样，瓷白的脸庞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一双眼珠子犹如玻璃珠，清晰地倒影出身前几个高年级学生的样貌。
　　他的年纪也要偏小一些，看起来像小学生，身高只到其他人的腰间，身上穿着严严实实的校服，拉链拉到了脖子处。
　　“我们在跟你说话，你能听懂吗？”
　　见他不为所动，身前的几个高年级顿时不耐烦了起来，开始挖苦嘲讽：“听说你还是跳级进来的，真是个书呆子，学习好有什么用？”
　　“还不是话都说不明白，对了，你们谁见过他跟别人讲过话？”
　　“哈哈哈哈我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坏了！这家伙真的是个哑巴啊？”
　　“.....”
　　被围在中间的男孩，不知道是情绪稳定还是怎么回事，一直没有吭声，只是流露出一种颇为怪异的情绪，他默不作声地盯着众人，像是在看马戏团里的猴子。
　　很快，几个高年级学生就被他的态度激怒了。
　　“我说你....”
　　其中一个人直接伸手揪住男孩的衣领，威胁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牛逼啊？”
　　“*的，气死我了！”
　　“把他衣服脱了，揍他！”
　　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直接捋袖子，打算把男孩的校服扒下来。
　　这种事他们以前可没少干，对付这种“少爷”，他们一向是先动口再动手，把零花钱骗到再说。
　　就算“少爷”回家告状，他们几个人也是未成年，顶多被批评教育或者休学而已，又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只是在高年级学生即将拉开男孩的衣服时，一股莫名的胆寒突然从心底窜了出来。
　　“什么情况？”
　　好像是第六感在脑中疯狂警示，他不禁脸色一变，手上的动作也僵住了。
　　“我靠，你行不行啊？！”
　　其他人嫌他动作太慢，直接一把推开，手上极为粗鲁地将男孩的校服拉开，打算脱了他的衣服狠狠羞辱一顿。
　　这种方法非常羞辱别人的自尊心，几个人已经很有经验了。
　　不过奇怪的是，在男孩身上的校服被拉开的时候，里面居然还套着一件校服。
　　要知道，眼下正值夏天，甚至马上就要放暑假了，这种天气怎么可能穿两件外套？
　　众人忍不住狐疑起来，对视一眼：“这小子不会有什么皮肤病吧？”
　　在这期间，男孩的表情一直冷漠无比，好像那张脸真的是面具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
　　等几个高年级学生终于把里面那件外套也扒掉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副完全不能理解、极为怪异惊悚的场景。
　　就连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刻，几个人瞬间被骇得说不出话，脚步颤抖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啪嗒！”
　　厚厚的校服外套失重掉在地上，此刻已经无人在意了。
　　这里是校园中一处偏僻的监控死角，此时学生也都放学走的差不多，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在附近微弱路灯的光芒下，在场的所有高年级学生都清晰地看到了，隐藏在男孩外套下的，那副诡异又荒诞的身体构造。
　　他没有属于人类外表的光滑皮肤，数条柔软的空管触须形成了身体支架，将整套衣服撑了起来，而在触须之下的，是一团充斥着不详与亵渎意味的蠕虫般的躯体，呈现出浅灰色的半透明状。
　　而那张脸庞，原来真的是类似□□一样的东西，被那团怪诞至极的血肉穿戴在本该是人类头部的位置。
　　“啊啊啊啊！！！”
　　这完全不是几个学生所能承受的画面，在男孩诡异的身体映入眼帘的时候，他们就无法遏制地发出了极度惊恐的惨叫。
　　视线天旋地转，无边无际的恐惧淹没了全身，几人在意识昏迷前，精神状况就已经陷入了永远无法被医治的癫狂状态。


第41章
　　路灯凄惨的灯光下, 男孩冷漠地“看”着几个高年级学生到底哀嚎，过了一会儿，从身体里探出一根柔软的空管触须，将地面上的外套捡了起来。
　　它的触须很是灵活, 重新将两层外套穿好, 男孩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它的裤腿、鞋子, 看上去都与常人无异, 没有人发现那实际上都是些半透明的血肉在支撑, 它甚至还会模仿人类应该有的呼吸起伏和肌肉反应。
　　脚步不急不慢, 维持在一个非常平稳的速度往校门口走去。
　　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它的不对劲。
　　直到离开校门, 男孩习以为常地坐上了路边停着的一辆车。
　　“今天...怎么...晚了？”
　　驾驶座上的司机穿着黑色的长风衣, 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庞，断断续续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后面都没有传来回答。
　　司机知道对方惜字如金，便不再言语, 开车离开了学校附近。
　　车内一时间寂静起来。
　　但就在几分钟后, 后座上的男孩浑身一凝, 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感知到了什么，突然控制不住地从未知器官中发出极度惊恐的惨叫声。
　　紧接着，触须和半透明状血肉组成的身体也在顷刻间崩溃，化成一坨无形状的组织，覆盖在整个车后座，人形面具和玻璃眼珠也随之掉了下来。
　　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手上一抖，车子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歪去，轮胎与地面发出激烈刺耳的摩擦声。
　　“吱——”
　　车差点栽沟里。
　　“你怎...怎么了？？”
　　司机问道。
　　“.....”
　　“我, 感受到了....”
　　那坨无机制的血肉艰难地说道。
　　它的声音有种奇怪的机械感，就像是外星生物在模仿人类说话，语句停顿卡壳，也不知道是用身上的什么器官在发声。
　　“感受到了....类似‘父’的气息....”
　　“什么？！”
　　前面的司机瞬间脸色大变，忍不住追问：“你...在哪里感受到的？”
　　“‘父’....”
　　那坨奇怪血肉不断重复着这个名词，陷入了某种剧烈的精神冲击中。
　　它能感受到，自己不久前从身上分割出去的一小块化身，被什么邪恶的生物咬住，那东西长着黑色的长毛，有着一双灯泡般的恶瞳和敏锐的嗅觉，还会发出“wang wang wang!”的叫声。
　　邪恶生物咬住它的化身后，又将其交给了另一个无法形容的存在。
　　那是一个....扭曲在时间中，令半神完全无法挣脱的存在，祂的气息非常庞大、古老，与星空深处的伟大生物相似，而仅仅窥视到一点，就让它几乎陷入崩溃。
　　就像是组成它血脉中的某个未知存在，但感觉还要更加的危险、神秘、古老。
　　再接着，那位不可名状的存在又将注视放在了那块化身上，令它本体感受到了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战栗，无与伦比的恐慌充斥着整个精神海，导致它短暂地失去了理智。
　　眼看着它的状态越来越差，前方的司机焦急起来，急忙摸出一个小药盒，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扔给后座。
　　“药...快吃了....”
　　那是一颗颗被塑封起来的白色药片，看着非常普通。
　　瘫在后座上的半透明血肉迫不及待地张开一条缝隙，将药片融入自身。
　　未知的白色药片中似乎蕴藏着奇怪的能量，它吞噬后过了半个小时，情绪才慢慢稳定，重新将半透明的身体凝聚起来。
　　“....‘父’。”
　　它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
　　“...在哪里看到的？”
　　司机小心翼翼询问，肉眼可见的紧张，毕竟别人不知道，他作为“神眷者”中的高层可是心里清楚的很——后座的那坨奇怪生物的真实身份。
　　距离世间上次有半神诞生还是在一个多世纪以前，眼下这群疯狂的异教徒们再次找到了重新与星空建立连接的方法，那就是人为的制造“半神”。
　　这可不比培育“伪神”轻松。
　　谁也想不到，在这里偏僻宁静的小城市里，居然会隐藏着一只扭曲怪异的“半神”。
　　但它并不是那么完美。
　　更准确的来说，是一只残次品。
　　“神眷者”组织多年来的研究里出现过许多类型的残次品，不过总的来说，跟其他的那些残废相比，它还勉强能入眼，具有一些简单的空间能力和分裂繁殖能力。
　　并且这个怪模怪样的半神，自诞生来仅仅过了三年，就已经掌握了不少地球知识，它学得很快，短时间内可以连跳几级，目前具有人类高中生的文化水平。
　　“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分校图书馆....”
　　“你，你...去那里干什么？”
　　司机诧异道。
　　不管是密大本部还是分校，都距离这里很远，正常乘坐出行工具要好几天，不过考虑到半神的特殊性，他也能猜到是它利用自身的空间特性干了什么。
　　“去看《死灵之书》....”
　　“那不是...有复制本吗？”
　　“....”
　　司机无奈，但也不好对组织寄予众望的半神说什么。
　　不过他对半神口中类似“父”的气息非常在意。
　　能被半神这样称呼的，只有它血脉中的父亲——一位具有空间穿梭能力的外神，目前沉眠于宇宙深处，是他们费了大力气才建立起微弱联系的。
　　但地球上怎么会有外神存在呢？
　　换句话说，外神降临了，他们“神眷者”怎么能不知道？！
　　身后传来阵阵穿衣服的声音，它总算是从精神崩溃中缓了过来，重新戴上男孩的假面，面无表情地坐在后座上。
　　“原版残留的**气息更浓郁。”
　　半神说道。
　　它并没有告诉司机，自己的一块化身被银发青年捉住了。
　　它虽然是个残次品，但也具有极高的智慧，能明白自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因此，它对于“神眷者”组织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
　　高智慧的生物不会让自己受制于人。
　　“‘父’....”
　　*
　　就在沈缙云带着那一小坨东西回去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了一则信息。
　　他点来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之前要求调查员帮忙分析的药物成分。
　　是之前怪物医生开的，沈缙云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还吃了一个多月。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但当他真实看到药物成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面色一沉。
　　那些看似普通的药片里，含的并不是什么镇静成分，而是高浓缩的怪物血肉，且等级看似不低。
　　沈缙云回想起自己服药后，梦境就变得更加真实了，也就是差不多从那时候开始，“祂”才渐渐出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为什么怪物医生会让他吃这个？
　　只可惜对方死得太快，没有从嘴里撬出来什么线索。
　　沈缙云此时刚好路过街边的一面橱窗，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从明净的橱窗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只白皙匀称的手轻轻抚在玻璃窗前，“祂”在用那双无悲无喜的灿金色瞳孔静静地与他对视，而橱窗里的世界就像是另一个维度。
　　沈缙云确认自己此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
　　这家伙果然无时无刻不在窥视。
　　他眼皮跳了跳，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等回到调查员部门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张泽前往总部述职，部门里只剩下王雯一人值班，当她看到银发青年的时候立刻神情一凛，站了起来，正当她想开口打招呼，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对方说：“找个能装半神的盒子来。”
　　王雯一口气没上去：“？？？”
　　“您是说...半神？”
　　见她像是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满脸抑制不住的惊恐，沈缙云只好重复了一遍：“有能装半神的盒子吗？”
　　捏了一路，他手都酸了。
　　“盒，盒子有有...不对！没有....”王雯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自己在说什么东西！
　　“？”沈缙云不解：“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她深呼吸一口气，脸都憋红了，终于吐出一句话来：“请问您要能装....呃，半神的容器吗？目前没有呢....我得向上级打报告申请。”
　　面前的银发青年点点头，叮嘱道：“帮我申请一下，也不一定是盒子，别的东西都行，多谢。”
　　他毕竟是职场新人，对领用物品的流程不清楚，只好拜托眼前的王雯了。
　　话音落下，沈缙云往四周看了一圈，最后发现了一个空的外卖盒，他便先把手中的一小坨放了进去，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东西完全不动弹，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半神应该没那么容易死吧？
　　只是被狗咬了一下而已。
　　沈缙云这样想着，又跟一旁大睁着眼、看着完全不在状态的王雯打了个招呼：“它就先放我那，等东西到了我再带过来。”
　　“好的。”
　　直到银发青年的背影再次离开，王雯才猛地瘫坐在椅子上，手臂颤抖着拨打了褚梦泽的电话，大脑极度震惊。
　　半神？哪里来的半神，哪个外神的子嗣？
　　总不能是银发青年自己的吧？
　　王雯浑身打了个哆嗦，着实有点无法接受。
　　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说过有半神诞生，不管是对人类还是对怪物，外神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情爱一说，繁衍方式也不能以常理来看，祂们就像是观察鱼缸一样俯视着众星球，子嗣的诞生也只不过是外神下的一颗棋子而已！
　　祂们不会对子嗣有特殊感情，必要时吞吃掉也很正常！
　　而一旦有半神诞生，那就一定是A级案件，与“伪神”同级别，但危险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与外神的战斗！


第42章
　　沈缙云不清楚这会给调查员们带来怎样的冲击, 他此时用简陋的外卖盒子把那一小坨半神给带了回去。
　　目前所居住的房子是总部名义上为了安抚幸存者送给沈缙云的，独门独栋，很是宽敞。
　　他对于这些外物倒是不怎么上心，一回到家, 就把外卖盒放在桌上, 先去洗澡。
　　热水氤氲, 银发青年赤身坐在浴缸中, 胸膛以下被清水遮掩。
　　微烫的水温导致雪白的肤色有些泛红, 从裸露出来的半张胸膛往上, 沿着薄肌的沟壑, 视线逐渐延伸到青年玉琢般的五官, 半湿银发被撩开，额角饱满，五官俊美，有种惊心动魄的瑰丽。
　　未知的视线停留在青年的身上，或许是被窥视的感觉太过明显, 他银色长睫微抬, 浅色的眼瞳里流露出不满。
　　抬起眼, 与帘子缝隙外的落地镜对视。
　　“.....”
　　下一秒，雪白的手臂倏地抬起，在水声中用力拉上了帘子，确保毫无缝隙。
　　窥视的视线被屏蔽了。
　　沈缙云放松心神，双臂靠在两侧，许是周围热度刚好，周身的疲惫很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困意。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他缓缓合上双眸, 意识陷入了沉睡。
　　再次有意识时，耳畔听见了熟悉的喑哑琴音，沈缙云不用看周围，都能知道自己又来到了梦境空间。
　　青年从田野间睁开双眼，头顶暗色的星空随之映入眼帘。
　　他静静地看着，视线又追随着那些游荡的古老生物观察了一会儿，沈缙云可以无比确信，这些高大存在就是在失落山峦神殿中所雕刻的生物。
　　祂们神秘诡异，庞大扭曲，笼罩在田野上方，投下一道道山丘般的阴影。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高大身影像是发现了什么，缓慢地朝沈缙云的方向走来。
　　老实说，如果这里不是梦境的话，这样一个巨型阴影压在头顶真的非常有压迫感。
　　就像是世界末日那样。
　　沈缙云抬头与祂对视，却并没有察觉到对方有恶意，因为祂的真实目标并非是银发青年，而是另一个东西。
　　“窸窸窣窣....”
　　田野翻腾起碧绿的波浪，沈缙云能清晰地听见有什么东西在瑟瑟发抖，它就在自己身边，并且随着高大身影越来越接近，那东西也越来越慌张。
　　他朝声音来源看过去，发现一小坨半透明的古怪血肉居然正快速朝自己扑来。
　　“父....”
　　那东西居然还会发出惊慌又恐惧的声音，像只小老鼠，触须惊恐万分地乱晃，浑身肉眼可见地发抖。
　　一只巨大干枯的瘦长手臂从天幕垂了下来，
　　要被捉住吃掉了！
　　它虽然不知道那些高大身影的身份，但能明显感受到对方将自己看成了食物，毕竟弱肉强食是整个宇宙都不变的规律，它想逃跑，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空间能力居然失效了！！
　　这片天地仿佛被封锁了一样，禁止它使用与生俱来的能力，这下子它完全陷入慌乱中，只能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这块化身与本体意识相连，一旦被吞噬，很有可能会导致整个灵魂被连根带起，这是非常致命的！它可不敢保证本体不会受到牵连。
　　在此过程中，它下意识地找到了另一个有些熟悉的气息。
　　或许是年仅三岁的半神还不太能分辨出谁是谁，它竟然错误地将沈缙云认成了血脉中的外神父亲，并且一头扎了上来。
　　过了好一会儿，半神才突然惊觉不对，眼前这个气息....
　　....
　　沈缙云皱着眉头把它从怀里捏了起来，思考着为什么能在梦里看到这东西。
　　这一小坨血肉再次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如果它有出气器官的话）。
　　就在这时，已经从云端探下来的手臂也已经来到了沈缙云的上方，类似人的手掌虚虚张开，放在银发青年的头顶处，似乎下一秒，祂就要将青年和半神一起捉住了。
　　但祂没有。
　　诡异的肢体停滞在沈缙云面前，似乎是在讨要，暗示他将手中的半神给祂。
　　“这个我还有用。”
　　银发青年淡淡地说道。
　　干枯的手停滞了两秒钟后，便缓缓地重新抬起。
　　阴影逐渐远离，古老的高大身影支起上半身，继续着之前的步伐，从田野旁边游荡过去了。
　　危机暂时解除，半神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在它眼里，捏着自己的银发青年要更加恐怖、不可名状，就像是星空中最可怖的存在藏匿在了一个人类躯壳里，诡异地注视着周围一切。
　　甚至用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高大身影。
　　正当它打算继续装死的时候，沈缙云若有所思地回过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祂”。
　　这家伙今天穿着宽大的浴袍，银白色长发纠缠在衣领间，白玉般的锁骨在发丝中若隐若现，灿金色的瞳孔倒影出沈缙云不加掩饰的审视眼神。
　　“你能不能别偷看我？”
　　沈缙云没有寒暄的打算，上来就质问道。
　　还有这一身装扮....
　　他眯了眯眼，不由得脸色微冷。
　　明明对方没有表情和情绪流出，他却依然能感受到那一丝犹如揶揄般的心思。
　　祂在学他。
　　而且这样的装束跟祂本身格格不入，毕竟再怎么凌乱的浴袍，也掩盖不住祂身上浓浓的非人气息。
　　祂轻轻歪了歪头。
　　如瀑的银亮长发在星空下格外耀眼，那张精致的不似人类的脸庞没有任何波动，过了一会儿，祂的声音才回荡在沈缙云的耳边。
　　【我没有】
　　“....”
　　沈缙云差点气笑，这么明显的事情没想到祂竟然会否认、
　　“我会考虑把家里的镜子全都拆了。”
　　祂这次没有接话，只是微微颔首。
　　沈缙云懒得搭理祂，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半神，发现它又开始装死了。
　　“？”
　　他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也没搞明白这东西究竟是梦中自己的意识所化，还是白天捉到的那个。
　　说起来，他是不是还在洗澡来着？
　　沈缙云恍然从对面的浴袍上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反应过来。
　　过了多久了？水温也该冷了吧。
　　这样想着，他的意识便重新开始模糊，隐约能感受到周围有轻柔微凉的水雾在笼罩着自己。
　　睁开眼，隔着氤氲的雾气看到了浴室的天花板，沈缙云深吸一口气，从浴缸中起身站了起来。
　　水珠从皮肤间滚落，留下清澈的水印，低落在明净的地板上。
　　沈缙云穿好衣服后才拉开帘子，看向外面的落地镜。
　　这回倒是没有发现那双灿金色眼瞳，这让他松了口气。
　　回到客厅，桌上还放着简陋的外卖盒子，沈缙云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那一小块半神还在里面。
　　它的气息更加萎靡了，不知是经历了什么。
　　*
　　另一边，半神本体所在的学校。
　　清晨，昏迷在角落中的几个高年级学生总算被发现了。
　　在学生的窃窃私语中，他们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
　　这几个人由于经常夜不归宿，结果失踪了一整夜都无人察觉，治疗时间更是被耽误了，导致其中一名直视半神的学生直接成为了植物人。
　　其他人症状或重或轻，昏迷了好久才醒过来，正当学校老师想询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痴傻了！
　　问什么都不知道，眼神空洞，并且时常盯着虚空发呆，偶尔会爆发出尖锐的叫声，表情极为惊恐。
　　这种集体性的癔症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不起眼的小城市，还因为这起案件登上了全国热搜。
　　谁也不知道这种病症从何而来，医院查不出任何诱因，毕竟他们出事的地方是监控死角，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除了一个人。
　　又到了放学的时间，一名留着厚厚刘海、穿着宽大校服和半旧帆布鞋的女孩默不作声地背着书包走了校门。
　　她非常不起眼，脸上戴着黑框眼睛，面容朴素，眼神无光，很容易就淹没在人群中。
　　不过，当女孩经过外面马路上停着的一辆汽车时，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紧接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把头埋的更深了，并且加快了脚步。
　　转过这条马路，前方就是自己家。
　　要快点回去....
　　心脏在胸膛中剧烈地跳动，耳膜都似乎能感受到那股力量，但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手脚冰凉，强烈的反胃涌了上来。
　　因为她看到，有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自己家门口的楼下。
　　那是比无意间在校园中隐约瞥见的诡异一幕，更让女孩窒息的东西。
　　两男一女，几人中唯一的女孩年纪很小，看着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但浓妆艳抹，敞开的衣领中能看到大片纹身，亮色胸衣大喇喇暴露在空气中。
　　另外两个男人年纪在二十几岁左右，女孩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烦了，等我姐回来了让她拿钱给你们。”
　　“....不就是两万块钱吗？大不了让我姐去卖身还。”
　　“哎呀！你还嫌弃上了，我姐还没谈过男朋友呢，你说价格....”
　　尖锐的女声穿破了嘈杂的街道，玩笑话像刀子一样插入女孩的耳朵里。
　　那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甄珠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
　　五岁时父母离异，原因是父亲出轨并有一个小她两岁的私生女。
　　之后的日子，就像是任何苦情小说里写的那样，母亲让她去找生父要生活费，要不到，便一阵打骂后关在门外，一直关到第二天清晨，母亲会像没事人一样冷脸打开房门，呵斥她滚去上学。
　　甄珠曾经以为，生父与外面“真爱”所生的女儿，一定是过得比自己幸福，她为此不知道羡慕了多久。
　　没想到十岁出头，母亲患病去世，生父不知道从哪听说的消息，觍着脸带着二女儿来投奔大女儿，美其名曰要给甄珠父爱，实际上他的钱也早就被挥霍一空，“真爱”跑路，此时身无分文，只能藏在前妻家里躲债主。
　　甄珠无比痛恨自己年纪太小没有反抗能力，她想飞，想像天空的鸟一样逃走，所以她要忍，忍到读大学。
　　没过多久，生父也死了。
　　他带过来的同父异母的妹妹，甄兰，完美继承了他的缺点，辍学、赌博、酗酒，样样都沾，甚至把男人带到家中来，直到甄珠忍无可忍，换了家里的门锁。
　　于是便有了今天的一幕。
　　甄珠以为自己会再次发火，但是不知怎的，她居然还能维持着非常平静的表情。
　　她甚至还能步履如常地走到家门口，冷冷地看着甄兰。
　　“....你还知道回来？”甄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挂上了一副冷嘲热讽的表情。
　　“我欠了他们点钱，你帮我还上吧！好歹你还有个房子住，我可什么都没有，这都是你们欠我的....”
　　甄兰脸上有些愤懑，又像是在不服，剜着她道。
　　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以前甄珠确实帮过她，她年纪小，也根本不清楚亲情不是用来挥霍的。
　　过了好一会儿，甄珠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隐藏在黑框眼镜下的眼眸晦暗无比，像闪过了一道诡异的光，就在甄兰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她才轻轻说道：“你男朋友快死了。”
　　“什么？你在瞎说什么？”
　　甄珠道：“今早从学校被送进医院的，状态很不好，你不去上学自然不知道，我劝你快去医院看他吧。”
　　甄兰脸色一变，她皱着眉头，想辨认甄珠说的是不是真话，不过最后还是妥协了，转身朝医院走去。
　　“你别走啊，钱什么时候还？”
　　身后两个男的不耐烦道。
　　“我没钱，去找我姐！”甄兰扭头吼了一句。
　　“....”
　　等当他们的目光转向甄珠的时候，却看到这个样貌平平无奇的女孩拿出了手机，上面显示与警方正在通话中。
　　甄珠心里清楚的很，眼前的两个人实际上是放高利贷的，也是街区有名的混混，自然不敢跟警察对着干。
　　暂时化解掉危机后，甄珠回到家，没有急着开门，而是背靠在门后。
　　黑暗中，她的嘴角突然微微勾起，眼神变得幽暗起来。
　　再次拿出手机，给甄兰发送了几条信息：
　　“你想知道你男朋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我都看到了，虽然离得远，没有具体得知发生了什么，但我清楚是谁干的。”
　　“...他家蛮有钱的，我劝你不要报警哦，说不定早就买通关系了。”


第43章
　　放下手机, 甄珠感到心跳声慌乱又仓促，但又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激烈情绪涌了上来。
　　是多年来的憋屈得到了发泄，突然的如释重负。
　　她承认，自己那一瞬间的恶念绝非一时冲动。
　　其实就在昨晚, 甄珠为了躲避甄兰故意晚回去了几个小时, 于是十分巧合地注意到了校园角落中发生的事情。
　　具体发生了什么, 她并不清楚, 因为距离比较远, 只能模糊分辨出那几个高年级学生的长相, 看样子是在威胁其他学生。
　　这种事情甄珠屡见不鲜了, 这几人是街区有名的混混, 早就被学校记过大过，曾经甄兰还带着对方来她面前炫耀过，十分幼稚的举动。
　　原本她是打算偷偷将霸凌视频录下来，举报给老师的，结果中间不知怎么回事, 那几个学生突然惊恐万分地尖叫起来, 跟见了鬼一样, 在崩溃中昏迷倒地。
　　而被威胁的学生居然没有丝毫反应，它穿好衣服，在诡异的淡定中离开了。
　　甄珠头一次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她直觉男孩很危险，那种危险不是正常人能具有的，如同是窥见了另一个世界，让她突然兴奋起来。
　　那究竟是怎样的力量？
　　直到男孩的身影消失在校园中，甄珠还没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如果....能利用这股力量的话....”
　　或者说，她能得到这股力量的话？
　　甄珠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浓烈的渴望险些击溃了理智。
　　人性是复杂的，就算是半神，也预料不到这点。
　　她摸清了那个男孩的身份，这并不难打听，跳级入学的天才就那一个。
　　甄珠将对方的信息告诉了甄兰，并且装作关心地提醒道：“你可不要一时冲动去找他啊，咱们可惹不起有钱人。”
　　发送完毕，关掉手机。
　　她心中泛起古怪的激动，因为她知道甄兰绝对会去找那个男孩的。
　　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女孩，年轻气盛、容易冲动，自以为可以无法无天。
　　果然，甄珠将这件事告诉甄兰后，连续好几天对方都没有再上门闹腾，甚至消息也没有再回复。
　　家门口恢复了难得的寂静。
　　就这样几天过去，似乎没有人发现甄珠隐藏恶意的怂恿，没有警察找上门，也没人再见过甄兰。
　　甄珠不止一次的好奇，在自己给她发完消息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无从得知，一切都是那么的风平浪静。
　　直到某天放学，甄珠跟往常一样回到家中，在家门口发现了一只被密封的快递盒。
　　“我最近买过东西吗？”
　　她诧异的将快递盒拿进屋内，毫无防备地拆开了它。
　　没想到下一秒，一张扭曲怪异的皮肤映入眼帘，还伴随着浓郁的血腥气。
　　“！！！”
　　她立刻将盒子扔在地上，发出一道短促的尖叫。
　　空气非常安静，只能听见她自己惊惧的喘息声。
　　甄珠定了定神，再次将视线放在盒子中，她心中用上一股非常奇异的感觉——那张怪异的皮肤上面有着分布均匀的窟窿，不像是用刀割的，更像是....
　　像是人的脸皮！
　　那张血淋淋的脸皮被人残忍地活剥了下来，并单独寄给她，这是赤裸裸的警告！
　　甄珠用来握笔的文弱手腕微微颤抖，她静静地站在客厅中，虽然周围没人，但是她分明能感受到有一股邪恶的视线正在暗处狡黠地窥视着她，满含恶意。
　　一定是她的怂恿被发现了！
　　果然....
　　她低着头，与甄兰的脸皮对视，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此时流露出别样的疯狂。
　　害怕、战栗、兴奋瞬间淹没了她。
　　“警告？威胁？”
　　她自言自语地猜测着对方寄来快递盒的用意。
　　“不，其实都不是...”
　　这分明是....
　　“邀请！”
　　邪恶的黑暗势力向她张开了獠牙，审视地观察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孩。
　　她献祭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作为用来加入那个组织的投名状。
　　*
　　总部的技术人员总算是将用来禁锢半神的牢笼寄了过来。
　　因为中间隔了好几天，所以沈缙云一度怀疑这东西他们压根做不出来。
　　不过这段时间里，半神看起来也没有要逃跑的样子，沈缙云便也慢慢地松懈下来，如果不是外卖盒子确实容易破损，他都想就用这个算了。
　　总部对于半神的态度十分如临大敌，他们全副武装，隔着厚厚的玻璃屏障观察着半神血肉，还有专门的记录人员日夜看守，仔细分析着它的数据。
　　“能量波动比一个多世纪前的那场灾难要小很多，这可能是幼体半神。”
　　“具有高等思维，能潜入密大差点未被发现。”
　　“它长得不太符合人类审美....嘿！！小心！它要逃跑！”
　　奋笔勤书的记录员抬头间猛地发现，全封闭玻璃罩中的半神身躯突然闪烁起一道迷幻的涟漪，随后身影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隐约的空间波动。
　　“它不见了！”在场的人大惊失色。
　　“具有空间传送能力，根据这个特点去判断究竟是什么外神的子嗣....”
　　房间内一阵骚乱，调查员们在确认半神消失后，场面顿时慌乱起来。
　　那块血□□积很小，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如果半神携带的能力较强，甚至可以直接通过空间传送逃离这里。
　　不过这一切的骚乱都停止在银发青年出现在门口时。
　　沈缙云不知何时站在众人身前，银色的发丝有些微长，虚搭在后颈，衬得面容玉琢般精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压迫感，就像是普通的人类青年误入了这里。
　　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奇迹般的安静下来。
　　他肩膀动了动，轻轻抬起一只手臂，在他骨肉匀称的手掌中，捏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半神化身。
　　“怎么会让它跑了？”
　　沈缙云微微皱眉，语气听不出来是否隐藏着不悦，这让所有调查员都心中一凛。
　　半神只有在沈缙云身边的时候才会安静如鸡，只要一离开，立刻就会想办法逃跑。
　　特质的牢笼没办法禁锢住空间传送，这能力完全超出了人类能理解的范畴，属于高维生物才会拥有的特质。
　　那一小坨血肉再次装死，任凭沈缙云怎么摆弄都不敢再动了。
　　沈缙云皱起眉头，他现在要去处理别的案件，没有时间看管它。
　　“为什么在我手里不逃跑？”
　　银发青年不禁产生了疑惑。
　　“呃....”
　　调查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话。
　　生物会惧怕外神是一种本能，半神也不例外。
　　随后沈缙云还是把半神带了回去。
　　总之这东西看着也没什么威胁，他就当自己捡了只猫狗，先放在身边观察观察，等总部研制出来能禁锢空间的笼子后再拿过去研究。
　　将小坨半神随手放进衣服口袋中，沈缙云转身离开，背影逐渐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就这样带走了？”
　　短暂的寂静后，在场的调查员们忍不住爆发了一阵窃窃私语。
　　“那可是半神，随意带出去会不会....”
　　“让那两个人多注意一下吧，真是辛苦他们了。”有人低声感叹道。
　　那两个人指的自然是张泽和王雯，自从被派去跟沈缙云同部门后，他们的职业生涯变得越来越丰富多彩了。
　　在其他人看来，跟外神化身共事，他们一定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精神需要时刻保持紧绷，这样才能让自己避免成为第二个玛拉。
　　毕竟，高维生物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会对身边的人产生不可估量的伤害，哪怕是无意的。
　　*
　　这是一处荒废已久的画廊。
　　到处都布满灰尘与蛛网，窗棂和台阶都被腐蚀严重，原本精美的装饰物此时都已辨认不清原来的样貌。
　　没有人记得这处画廊叫什么名字，又是从何时出现的，只知道几十年来经常有游客在进入画廊后失踪，这里就如同地狱之门，无人知晓昏暗死寂的深处究竟隐藏着什么。
　　这里位处郊区，附近零星散落着几家住户，但不知是何种原因已经全都搬走了，导致周围人迹罕见，非常萧条。
　　“案件的委托人已经八十几岁了，他真的很想知道在画廊中失踪的人去了哪里。”
　　沈缙云闻言看了下案件发布时长，居然是三十年前的老案子。
　　内网中的那些案件，只要委托人不自行撤下，就会永远挂在里面，让所有调查员都能看到。
　　案件级别不高，只有B级。
　　“这种级别也会成为三十年悬案？”
　　沈缙云不解。
　　其实...绝大多数调查员都只接C级左右的案件....
　　张泽张了张嘴，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根据记载，这里三十年前曾经是老市区中心，地段十分不错，只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附近开始频繁爆发人口失踪案，到统计的时候已经多达百人，而这些人失踪前几乎都曾去过这家画廊。”
　　“然而画廊主人却声称自己毫不知情，他不是画家，本质上是一名商人，画廊中的画都是从别人手中收来的，因此失踪案一出，画廊的生意日渐低迷，他也只好放弃了这里。”
　　从废弃至今，已经过了三十年。
　　在这期间，附近的居民开始往别处搬离，这里也渐渐地荒废了。
　　“那为何不直接拆除呢？”王雯在身后发出疑问。
　　“因为负责拆除的工作人员也失踪了啊。”
　　“....”
　　这几乎是明晃晃的在告诉众人，画廊有问题。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的失踪事件渐渐变少了，再加上警察和调查员一直没什么头绪，案件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解开封条，沈缙云推动画廊陈旧的雕画木门，步入了进去。
　　画廊内光线昏暗无比，众人举着手电筒缓缓穿行而过，周围有许多挂着白布的画架，阴沉沉的，就像无数幽灵在围绕着他们。
　　银发青年随意地掀开一块布满尘埃的白布，但随之暴露出来的画作，让身后的调查员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空气弥漫着寂静、霉腐气息，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在张泽等人的心中蔓延，脑后的头发都几乎要炸了起来。
　　眼前那张三十年前的画作中，居然非常清晰且栩栩如生地描绘了三个人影，呈现出倒三角的构图。
　　在画的最前方，也就是笔墨最突出刻画的那个人，拥有着一头银发，五官精致，容貌俊美，一双浅琥珀色的瞳孔就像是晨间的阳光。
　　画中的人静静地与他们对视着，毫无疑问，那就是眼下三十年后前来调查旧案的三个人。
　　沈缙云愣了一下。
　　在看到画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又看到了“祂”，但很显然，那双眼眸并非灿金色的，而是真实的他自己。
　　作画的人技艺娴熟，在画框的右下角，有一串不易被人察觉的字母，是作画主人的署名：
　　“奈亚拉托菲斯”


第44章
　　这是谁？
　　沈缙云可以确定自己完全不认识对方。
　　ta又是如何能隔着三十年时光知道当下场景的？
　　难道ta可以预知未来？
　　鬼使神差的, 沈缙云缓缓抬手，指尖接触到粗粝的纸面，隔着厚重的油墨，如蜻蜓点水般碰到了那串名字。
　　下一秒, 无法言喻的怪异感从大脑中升腾而起, 手指与画纸相连的地方倏地窜起一股电流, 有什么阴冷、不可名状的东西想要缠绕着入侵他的意识中。
　　灵魂仿佛被拉扯, 耳畔隐约听到了无数虚幻的呼唤, 有男有女, 意味不明但充斥着疯狂意味。
　　浅琥珀色的瞳孔紧缩, 他瞬间感到头发发麻。
　　在那种诡异的被拉扯感中, 沈缙云眼前闪过了许多重叠的画面，有苍白的实验舱、陷落的城市、崎岖的古老山脉....站在田野中银发垂落的“祂”。
　　意识被某种未知力量裹挟着，逐渐与灵魂链接剥离，最后被带去了另一个庞大且不可名状的存在。
　　在模糊之中，那道站在田野间的人影抬起了头, 灿金色的眼眸平静又冷漠地看向了外面。
　　“.....”
　　破败的画廊中, 涌动起一股不详的狂风。
　　“哗啦啦！”
　　画架与尘埃被吹散, 许多遮盖在画作上的白布也随之被掀翻，让三十年前的作品重现于世。
　　沈缙云满头银发被吹乱，发梢下忽隐忽现的双眸此时完全化作了灿金色。
　　那是绝非人类、诡异危险、恒古于太空中的至高眼瞳。
　　紧接着，狂风又毫无预兆地潮水般褪去。
　　厚厚的灰尘重新落在地面上，与跌倒的画作混为一体。
　　身后的两个调查员并没察觉到发生在银发青年身上的事，他们不明就里地环顾四周，紧紧聚在一起，表情都有些警惕。
　　下一秒，王雯手中挥舞的手电筒光束, 冷不丁扫射到了身旁一张被风吹落白布的画上。
　　那上面用锋利的笔触描绘了一只面目可憎的怪物，它拥有一张类似犬的面孔，皮肤质感怪异，正瞪着一双邪恶的眼睛怒视着二人。
　　“！！！”
　　它栩栩如生，差点让王雯以为是活物。
　　而凭借着多年工作经验，在场的调查员一眼就能认出画上生物的身份。
　　【C级，食尸鬼】
　　“等等，不光是这个....”
　　二人立刻检查起别的，很快，附近的画作纷纷映入眼帘。
　　“这些画上的，全是怪物！！”
　　在这座尘封了三十年的画廊中，放置着许多能引起恐慌的怪异画作，画的内容居然全都是诡异的怪物。
　　张泽仔细检查着脚下的食尸鬼画作，额头渗出冷汗，他眼尖地注意到了右下角的一个字母签名，尝试将它拼凑出读音：
　　“Nyar（奈亚）....”
　　冷汗从鼻尖滑落，“啪嗒”一声砸在脚边。
　　二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因为在晦涩的《死灵之书》上，也出现过差不多的名称。
　　那代表着疯狂、混乱，是一位人类难以想象的存在。
　　“如果涉及到外神的话....这就绝对不是B级任务了。”
　　二人心中惊骇莫名，身体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就在这时，背对着他们的沈缙云动了。
　　青年将视线从身前的画作上移开，脚步平缓，从容地踩在画廊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哒，哒”的声音。
　　无规则的黑影在他脚下呈现，飞快地吞噬着画廊中的物件。
　　最后，青年来到了画廊尽头。
　　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没有蒙上白布，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能看清是一个男子的自画像，不知是何时所绘，他面容英俊，穿着一身古朴的长袍，具有浓重的异域风格，与现代格格不入。
　　在逐渐蔓延起来的黑影中，那张画像中的人物有些似笑非笑，静静地隔着画布与银发青年对视。
　　更准确的来说，是隔着时间长河，在不知多少年前与“祂”对视。
　　恍惚间，画像中的男子似乎抬起了手臂，轻轻点了点青年的方向，意义不明。
　　此时沈缙云的外套口袋里还藏着一小坨半神，它现在完全封闭了自己的感官，强行让自己陷入沉眠，不敢掺和外神之间的交流。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黑影瞬间吞没了男子的画像。
　　而在被笼罩在黑影中的张泽和王雯，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心脏跳得飞快。
　　总部早就猜测之前曾出现在城市中心处的超A级庞大黑影是眼前银发青年所为，现在黑影再次出现在面前，一切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嘎吱——”
　　地面在战栗，墙壁在颤抖，画廊被黑影蔓延过的地方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祂”要吞噬画廊？
　　张泽手心里全是汗，甚至不敢抬眼打量周围。
　　这样等级的力量波动不是人类可以窥视的，他也完全不敢去想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是那位在画作上署名的存在做了什么吗？
　　奈亚拉托菲斯，貌似是一个神秘的画家。
　　更准确的说，祂是一位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的外神化身，是罕见的与人类关系很近的神。
　　祂曾不止一次出现在古老文明的记载中，不过大多数描述都模棱两可，具体干了些什么大家也记不清了。
　　很显然，祂敏锐地察觉到了沈缙云的特殊，隔着三十年的时光，利用那幅画作引诱了他，差点影响到藏在沈缙云灵魂深处的链接。
　　....是的，引诱。
　　沈缙云在看到署名的第一眼，就有种想要去触碰的强烈欲望，意识险些被对方带走。
　　几乎是同时，隐藏在青年体内的“祂”沿着灵魂链接立刻接替了这具身体，眼底化作灿金色，漠视着对面企图抢夺青年灵魂的家伙。
　　结果也很明了，对方没有得手。
　　黑影吞噬了整间画廊，并且蔓延出无法被人类探知到的一截，迅速飞跃时间长河，翻开了历史，精准定位到了三十年前。
　　在这个时间维度里，画廊还不是现在这副破败的样貌，室内光线明亮，墙壁上挂着一些用来售卖和展览的精美画作，剩下不太符合人类审美的怪物画像，则是被白布遮挡。
　　此时有游客在附近失踪了，他的家人正在急切地寻找。
　　推开画廊的大门，里面正在低头工作的男子随之抬起头来，看向来者。
　　“奈亚先生！请问您有没有看到....”
　　失踪者的家人认出这位是画廊老板聘请来的画家，看长相是外国人，据说有埃及血统，并且彬彬有礼、颇有魅力。
　　“我今天确实见过他，不过他已经从这里离开了，你可以去别处再寻找。”
　　奈亚拉托菲斯微笑道。
　　失踪者的家人不疑有他，道谢后便急匆匆离开了。
　　如果有人站在这位身材高瘦的男子身旁，看向他笔下的作品，就会发现他正在用浅色颜料勾勒出一双青年的眼瞳。
　　画纸上，三个从未出现在这个时间中的人，两男一女，此时已经有了精细的轮廓，正面朝向画布，好像在与画外的人对视。
　　“要加快进度了....”
　　男子这样自言自语道。
　　当这幅画完成后，他便起身来到了画廊的尽头，这里空白的墙壁上隐藏着一道暗门，是连画廊老板都不知道的秘密。
　　奈亚拉托菲斯步入了暗门中，来到了某个类似于异空间的地方。
　　“咕噜...咕噜....”
　　这里到处充斥着不祥的血红色，一团畸形的巨大身影发出沉闷的呼吸声，在异空间里蠕动着身躯。
　　或许是注意到了来者，巨大身影开始明显瑟缩和不安起来，蜷缩在角落中。
　　奈亚拉托菲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能在现实世界引起巨大灾难的东西，它正是附近失踪案的源头。
　　不过仅仅百人的喂养自然是不够的，导致怪物的状态有些虚弱，但面前的男子很明显是故意为之，不打算给它充足的食物。
　　用人类的标准来看，下方的巨大身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神”。
　　它被奈亚拉托菲斯关押在这里。
　　“咕噜咕噜....咕噜！”
　　虚弱的伪神无法控制地发出一连串响亮的骚动。
　　“嘘！”男子将食指抵在唇边，表情似笑非笑，轻声提醒它：“安静点。”
　　“马上就过来了。”
　　“....”
　　话音落下，跨越时间的黑影便瞬间蔓延至了这里。
　　光线被遮挡，整片异空间内都充斥着危险的气息，奈亚拉托菲斯扯开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很快，祂的这具人形化身也被黑影所淹没。
　　....
　　画家也失踪了。
　　这个消息更是让附近居民陷入了恐慌中，无奈之下，画廊老板只好放弃了这里的店铺。
　　警察也确实没有在画廊中寻找到失踪者，因此整件事变成了悬案。
　　明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画廊，直觉告诉众人，这里肯定存在着问题，只可惜没有证据，于是年复一年，始终无人能解开这里的秘密。
　　受失踪案影响，导致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开，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一片荒凉的郊区。
　　直到三十年后，有调查员在清扫内网任务时来到了这里。
　　*
　　熟悉的黑影中，银发青年逐渐恢复了知觉，他现在的状态很奇特，能感受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但是这并非是由于自己的意愿，身体不受他控制。
　　这样的被动让他有些不安，于是开始强行与其争夺自己身体的掌控权，期间能明显察觉到凝滞感，看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是你。”
　　沈缙云在心底催促道：“....把身体还给我。”
　　除此之外，他还能感觉到有未知的力量在周围禁锢着他，令他没办法脱离出去。
　　沈缙云几乎控制不住地呼吸一窒。
　　因为这种狭小拥挤的感觉，很难不令人想起实验舱。
　　零零碎碎的画面在脑海浮现，他还是无法回忆起以前的记忆，但是直觉告诉他，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他可能被人放在实验舱中长大，无法与外界联系，在研究员充满审视的视线里生活。
　　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沈缙云就开始莫名的烦躁。
　　或许医生的诊断并非毫无根据，他在情绪不稳中更是展开了更剧烈的挣扎，试图抢回身体的掌控权，即使这期间的拉扯足以让他的灵魂产生剧痛。
　　这种自残式的挣扎，让现实中青年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祂”关注着另一个意识的动静，轻轻地用包裹着沈缙云的力量抚摸过他的意识，带着沉沉的安抚意味：
　　【放松】


第45章
　　放松....
　　在这种蛊惑一样的声音里, 沈缙云逐渐恢复理智。
　　他尝试用更心平气和的方式谈判：“你想要利用我的身体做什么？或许我能帮你。”
　　不管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总之先答应下来。
　　包裹着自己意识的未知力量在有规律地起伏，庞大而浩瀚，让他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身体中的另一个存在。
　　祂将他的意识完全地覆盖紧裹着。
　　因此四周虽然逼仄, 却也暧昧潮热, 极为温暖。
　　毫不吝啬的说, 沈缙云甚觉得自己能听见对方诡异的心跳（如果祂有心跳的话）。
　　这很怪异, 身体一般来说只能听从一个大脑的指挥, 他现在却丧失了这种权利, 如果“祂”想对自己做些什么, 那绝对非常容易。
　　而且, 这样被迫毫无保留的紧贴，让沈缙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悸，行动完全受限，他迫切地想要摆脱困境。
　　过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反应, 沈缙云便立刻采用更激烈的方式挣扎, 几乎像沸腾的开水, 灵魂拉扯间的尖锐疼痛再次传来，似乎刚刚的理智只是表象。
　　“祂”只好放松了对青年意识的桎梏，让他不至于太痛苦。
　　而沈缙云也抓住这个机会，猛地冲破了拥挤暧昧的桎梏。
　　此时黑影已经完全覆盖了整个画廊，银发青年被笼罩在其中，在动作短暂的凝滞后，又猛地睁开眼，此时双瞳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浅琥珀色。
　　“....”
　　胸膛微微起伏，他还有些余惊未定, 缓了缓神，低下头尝试抓握了一下手掌，确认着身体掌控权的回归。
　　“刚刚为什么会....”
　　沈缙云眼底不禁闪过狐疑。
　　他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触碰到了那幅画，随后视线便一片模糊，像是有什么在拉扯自己，紧接着“祂”就接管了自己的身体。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四周的现实世界。
　　仍然身处画廊之中，前方是一面近在迟尺的墙壁，他在迟疑之间，耳畔重新听见了“祂”的声音：
　　【推开墙上的暗门】
　　沈缙云先是愣了愣，随后才伸出手臂放在墙壁上方，没有急着听从指令，而是语气沉着地反问道：“推开后我会看到什么？”
　　话音落下，他就警惕地眯了眯眼。
　　看样子，墙壁后应该有东西。
　　但接下任务的人是自己，来调查案件的人也是自己，为什么隐藏在体内的“祂”会这么了解画廊的建筑构造？
　　甚至就连内网的情报里，都没有提及过墙壁上存在着暗门。
　　“祂”又是从何得知的？
　　【不必惊讶，你应该猜得到，我对你知无不言的前提是什么】
　　就在这时，那道缥缈的声音再次回荡起来，像是早就看穿了青年的想法。
　　“看来....你知道很多东西。”
　　沈缙云忍不住试探道。
　　【全知是组成我的权柄之一】
　　“祂”简短地说道，声音没有什么波动，像是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
　　闻言，沈缙云嘴角动了动，发出了一道简短且意味不明的低笑，声音稍纵即逝。
　　他很少会笑，除非是真的听见了某些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但已经抬起来的手，又再次放了下去，垂在身侧。
　　“那你是否又会知道，我并不会按照你的想法推开暗门？”
　　【不，你会推开】
　　“祂”淡淡地回复。
　　沈缙云再次反问：“为什么？”
　　【以更高维度的视角，我能看到你在不同平行线的任何选择，但每一次最终都会选择推开门，并且成功得到里面的东西】
　　“....听起来有些难理解，你是指你能看到未来的每个发展？”
　　沈缙云眉头皱起，露出了一抹匪夷所思的表情。
　　【是的】
　　“祂”给出了准确的答复。
　　这倒是大大超出了沈缙云的想象，他随口便问道：“那在你能看到的未来里，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
　　沈缙云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指指尖，突然对问题的答案感到了好奇。其实一开始他对这个问题的答复不怎么在意，毕竟他没有窥视未来的爱好。
　　但沈缙云从这突如其来的沉默中察觉到了古怪。
　　“莫非，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也许是的，我很难用世俗的语言解释未来我们的关系，这是一种超越时空、肉身、情感的灵魂链接】
　　灵魂....
　　沈缙云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夸大其词，他眼神闪烁了几下，没有接话，也不知道是信了没有，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推开隐藏在墙壁上的暗门。
　　只是刚一推开，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门后不像是普通的暗室，更像是来到了什么异空间。
　　沈缙云几乎是一瞬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他甚至都能感受得到耳后的银色绒发炸开，头皮发麻。
　　昏暗的血色蔓延至整个空间，一张被摊开的、庞大怪异的东西正死死地盯着他，浑身覆盖着脓液和羽毛，看起来就像是一团被放大许多倍的鸟类尸体。
　　但它是活着的。
　　沉重的血色在它身上蔓延，在怪物长着尖锐鸟喙的脸庞上，挂着灯泡般的一只硕大竖瞳，此时布满红血丝，清晰地倒影出银发青年的身影。
　　“滴答....”
　　怪物张开鸟喙，朝沈缙云露出了嶙峋的牙齿，口水滴落在地面上，它很饥饿，已经接近丧失理智，想要吞噬任何出现在眼前的生物。
　　【它已经很虚弱了】
　　“祂”的嗓音从耳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味，让沈缙云不自觉地想要听从对方。
　　【你要做的是——击败它】
　　难以想象沈缙云现在的心情。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直面高等级怪物了，到如此清晰地被要求动手击败怪物还是头一次。
　　就好像之前的那些经历都是新手保护，由有“祂”作为游戏最开始的指引，手把手教他如何与黑影建立联系。
　　这是一只被故意培育成虚弱状态的“伪神”。
　　不知道奈亚拉托菲斯是从哪里弄来的，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跨越时光的“礼物”。
　　同样，“祂”也默许了这件“礼物”，认为这的确很适合现在的青年。
　　“等等，我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你是不是对我期待太高了？”
　　沈缙云忍不住发出疑问。
　　说话间，他也在时刻关注着怪物的动静，敏锐地判断出它的状态非常不妙。
　　分辨不出怪物的具体等级，但从气息上感觉绝对不弱，甚至可能是他见过的最强的怪物。
　　是的，比医院地底下那只更强。
　　这是一只A级的成年“伪神”，从旧时间线中捕捉来，不清楚具体诞生在哪个时代。
　　【你可以做到】
　　熟悉的声音再次说道。
　　“.....”
　　沈缙云呼吸一窒，面对着怪物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他倏地想起了对方刚刚说过，不论在哪个平行线里，自己都会推开这扇门最终得到里面的东西。
　　也就是说，光从结果来看，自己每次都会成功。
　　那究竟该怎么做？
　　“咕噜咕噜....”
　　长着畸形庞大身躯的怪物已经盯上了他，正从腹腔中发出响亮的噪音，鸟喙大开，完全陷入癫狂。
　　如果它还有理智的话，能立刻察觉到眼前银发青年身上浓郁的外神气息，可惜它现在根本不会思考，只剩下了寻找食物的本能。
　　沈缙云脸色微变，因为怪物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浑身脓液开始沸腾，坚硬的羽毛根根倒竖，像密集的巨刺，庞大的身体开始朝自己扑来。
　　他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怪物吞噬。
　　脑海中警铃大作，附近也根本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异空间内光秃秃一片。
　　那就只有....
　　沈缙云立刻想到了黑影，他记得自己短暂地操纵它，那种高维视角能带来碾压性的力量。
　　但怎么能重现那种状态呢？
　　不得不说，沈缙云是一名优秀的学生。
　　靠自学，他可以独立完成小学到高中的知识，很多难题只要跟着解题思路走一遍，便能熟读于心，过目不忘。
　　眼下，他回忆起与黑影融为一体后的感觉，试图从中找到熟悉的灵魂链接。
　　“咕噜咕噜....”
　　怪物发出的响亮噪音已经非常接近了，沸腾的粘液散发出沼泽一样难闻的气息，萦绕在沈缙云的身边，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几秒钟后自己就会被怪物吞噬。
　　但是他没有害怕和急躁，反而闭上了眼。
　　与黑影建立联系，说难不难说容易也绝不容易，这很考验沈缙云的精神力。他此时还不知道，人类是无法跟外神建立这种极为亲密的链接的，因为人的精神力实在太微弱，一点点的知识灌输就会导致崩溃。
　　但沈缙云不同。
　　他与生俱来的韧性不允许他崩溃，既然别的平行线中的自己都没可以成功，那没理由自己不可以。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却实际上也只是一瞬间。
　　怪物硕大的独眼贴近了沈缙云，它垂涎三尺地盯着，庞大的身躯在四周翻涌滚动，诡异骇人，任何见到它的人都会失声尖叫起来。
　　就在它终于要吞噬沈缙云的前一秒，深渊级的浓重黑影从银发青年的脚下悄无声息地蔓延出来。
　　与此同时，他重新睁开了双眼，视角却不是自己身体内，而是与黑影融为了一体。
　　此时黑影仿佛完全归顺于了沈缙云，被他操控着，迅速地飞向高空，攀爬向各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怪物。


第46章
　　此时还停留在画廊中的张泽等人, 脑中同时爆发出“嗡——”的尖锐耳鸣。
　　“噗通！”
　　空气中的强大压迫感让他们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身体不由自主跌倒，狠狠摔在积灰的地面上，在黑暗中, 调查员的脸上露出了茫然和恐惧的神情。
　　“这, 这绝对不是B级任务, 这种感觉....”
　　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都心知肚明肯定跟沈缙云脱不了干系。
　　“祂....做了什么？”
　　二人在尝试摸着墙壁站起身, 第六感正在疯狂发出警告, 后脑勺能感受到针扎般的痛楚, 那是由于身边怪物气息等级过高才会产生的危机感。
　　“先离开！！”
　　不论是外神还是伪神, 这种等级的事情都不可能是他们能参与进去的，因此快速逃离画廊才是明确选择。
　　就在他们艰难地朝外界挪动的时候，与此同时，调查员总部也监测到了某地的异常状况。
　　画廊中的突变令人措手不及，因为在过往几十年的记录中, 它都只是B级任务, 虽然这个等级对于调查员来说也十分危险, 但危害程度没有那么广泛。
　　眼下不知是什么情况，画廊附近地段都在总部庞大的监视屏上爆发出密集的红光，让在场的调查员们全都震惊地站了起来。
　　“有等级很高的怪物侵蚀活动。”
　　“等等！系统检测的危险等级居然高达A级？”
　　“....这怎么可能？！”
　　众人的脸色瞬变。
　　“距离上一个A级怪物侵蚀案才过去多长时间....”
　　甚至被毁的城市目前还是一片废墟，怎么这么快就出现了第二起？
　　这在人类有记载的历史中从未有过的，一般来说，超过B级的侵蚀案都特别少见，平均百年一次。但不知为何，最近怪物的活动开始频繁起来，导致调查员一度人手不够。
　　调查员比普通人更为优越的地方是, 他们对于怪物的精神冲击耐受性更高，不容易崩溃，但折损率也很高，目前能调用的不多，褚梦泽还需要负责城市重建的工作，因此调度人员一时间成了问题。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里，一个爆炸消息再次传了出来。
　　他们发现附近已经有调查员在办案，并且看见了张泽和王雯二人的定位，而根据记录很容易就能查到，他们是跟着那位神秘的银发青年一同前去的。
　　“那个....外神化身吗？”
　　有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喃喃自语道。
　　他环顾一周，也从身边同伴脸的上看到了类似的凝重表情。
　　总部高层在听闻消息后更是忍不住来回踱步，皱着眉头，额头有细密的冷汗冒出。
　　如果是外神所为，那他们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也太被动了！”
　　“....先尝试联系上他们二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总部会给外神所在部门安插两个调查员的原因。
　　他们都是资质不错的年轻人，张泽更是A级城市侵蚀案中的幸存者，所以总部有着让他们监视外神化身的想法。毕竟在未知面前，人类即便知道自己没有反抗余地，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只可惜两个调查员还未能离开画廊范围，黑影覆盖之下完全屏蔽了外界，目前也陷入了失联状态。
　　但张泽有个好习惯，他很喜欢将自己的工作经历记录得特别详细，因此后面从他个人日志上也能窥见一些当时的情形。
　　“....极端的危险中，我们在黑暗中尝试摸索着，与无形可怖的压力对抗，打算先离开这里，期间不知道碰翻了多少诡异画作，但都已经无暇顾及。”
　　“期间，我们的状态都不是很好，我听见了身后仿佛来自异域空间的怪异低鸣声，绝对是高等级怪物发出的，仅仅听到它的声音，就能感受到强烈的恶心和不适，手抖到无法拿出武器。”
　　“心跳越来越快，就在我似乎摸到了画廊出口的时候，一道尖锐的凄厉鸟叫声再次刺破了天际，在耳边久久回荡，我瞬间被震得头晕眼花、手脚发软，口中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呻吟...同时我明白，这一定是怪物临死前的哀嚎！我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内心的动荡不安....我心中了然，又一名怪物被银发青年屠戮，这不是对抗！这是压倒性的胜利！！没有怪物可以抵挡祂。”
　　“是的，祂一定早就察觉到了这里潜藏着不同寻常的东西，没有东西能瞒过祂的眼睛！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我们原来再次从A级案件中生还，我简直无法描述自己当时的幸运。”
　　论经历，张泽完全可以被称作传奇调查员，他一路见识了太多高等级怪物，从伪神到外神，很多人穷极一生可能都遇不到。
　　耳鸣声渐渐停止，不清楚又过去了多久，周遭的环境渐渐恢复正常，微弱的阳光穿透破旧窗棂洒落进来，黑影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视线一片模糊，王雯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诧异地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那是精神濒临崩溃时的生理反应。
　　就在此时，隐约有动静从身后传来。
　　一道高挑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画廊的尽头，青年额前的发丝有几缕贴在皮肤上，给他增添了一些精致的脆弱感。
　　沈缙云低着头，一只手撑着墙壁，胸膛起伏不定，从唇齿间吐出温热的气流。
　　脑袋蒙蒙的，他的意识逐渐回笼，沉默着平缓内心的躁动。
　　脚下仍然有黑影在流淌，沈缙云心念一动，他在与黑影产生链接的时候，真的感觉黑影仿佛就是自己，二者密不可分，即使他还像个孩子一样稚嫩生涩地操控着它。
　　总部的记载中，曾出现在城市中心处的庞大黑影超出了A级的鉴定标准，这股力量不是人类能掌控的，并且对于怪物有着天然的压制。
　　确实如此，沈缙云在掌控黑影的时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剖开了怪物，取出了它的心脏，以完全碾压的姿态，在另一个视角下就像个冰冷的俯视者。
　　过于强大的力量会让人有种不真实感。
　　青年抬起头，瞳孔静静注视着四周的黑幕，似乎有些明悟，这东西不属于地球的任何物质，更像是“祂”的一部分，但如同“祂”能操控自己的身体一样，他也可以反过来操控对方。
　　他也在逐渐摸索着黑影的力量，“伪神”是个很好的陪练，尤其是它已经虚弱不堪，并没有全盛时期的战力。
　　沈缙云抬起脚，鞋底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而在他经过的地方，黑影快速地消弭散去，恢复了原先破旧的画廊。
　　*
　　监测仪器上重新恢复了一片风平浪静。
　　“三分钟....”
　　从沈缙云重新接管身体，到取出怪物的心脏，期间只用了三分钟，而总部的警鸣声也只响了三分钟，功能强大的监测仪器便再次归于平静。
　　仿佛刚刚的慌乱只是一场幻觉。
　　刚换好装备，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发的调查员一脸疑惑地接到了新通知。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名年轻的实习生喉结微动，忍不住询问道。
　　“暂时待命。”
　　身旁的调查员沉着地回复，但眼角余光瞥见那名实习生的手腕在发抖，联想到对方才二十几岁，还是刚刚毕业的学生，忍不住有些同情起来。
　　“好了文纳，你先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我会喊你的。”
　　他低声安慰道。
　　最近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从城市侵蚀案开始，变故就没有停息过，甚至许多案件都有外神化身的参与，这更让大家束手束脚起来，不知所措。
　　谁也不敢去窥探外神的想法。
　　高维生物永远俯瞰着宇宙，人类说到底只是这颗星球上的渺小物种，星空中还存在着许多奇异种族，它们也没见能得到外神的青睐。
　　文纳似乎是松了口气，感激地道了声谢谢，便起身去休息室了。
　　他个子不矮，身材偏瘦，长着一头棕色的乱发，一双隐藏在偏长刘海下的暗色瞳仁。
　　如果有人能时刻注意着他，会发现这名实习生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恐慌，相反的，他的嘴角居然还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但他的脚步、手臂仍然在颤抖，很难说这究竟是不是因为恐惧。
　　文纳推开休息室，来到了浴室的镜子前，低下头，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过了一会儿，他那张年轻的脸上突然咧开一个扭曲疯狂的笑容。
　　“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沉闷的笑声凝聚在喉咙里，文纳激动地浑身发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狂喜。
　　“哗啦啦——”
　　水龙头被拧开，他猛地往自己脸上泼了把水。
　　“神...这才是我梦寐以求的，不是拙劣的伪神，也不是孱弱的半神....”
　　呢喃中，文纳回忆着银发青年这段时间的经历。
　　其实，从沈缙云刚离开被侵蚀的城市时，文纳就注意到祂了，与其他调查员不同，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银发青年有什么排斥，因为文纳是一名“神眷者”卧底，不折不扣的异教徒，只是还没有接受与怪物的缝合而已。
　　他跟西蒙斯不一样的是，他更加理智，不会轻易暴露自己，而是默默地观察着银发青年，确认对方的身份是真实的。
　　“是的，祂绝对是一位非常强大的外神。”
　　文纳思绪翻涌，《死灵之书》前半部并没有与之符合的外神记载，所以他始终不知道对方的尊称。
　　“但这些都没有关系....”


第47章
　　文纳坚信, 只有“神眷者”才能理解祂的想法、行使祂的权力、代替祂传达神谕。
　　他秘密联系了“神眷者”组织的接头人，将关于外神化身的最新情报编辑发送出去。
　　果不其然，外神化身降临的消息瞬间点燃了他们的情绪，无数人渴求着有关银发青年的信息, 觊觎着祂的力量, 蠢蠢欲动, 陷入了某种狂热之中。
　　他们将银发青年的出现称之为人类命运的转折点, 并且谋划着一场血腥的狂欢。
　　过了好一会儿, 休息室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文纳缓缓抬起头, 将情绪隐藏起来, 重新挂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清澈表情。
　　“文纳, 你睡了吗？”有人在门外喊道，听声音是之前一直照顾他的老调查员。
　　“半小时后有个会议要开，记得设好闹钟。”
　　“好的！”文纳声线如常地回应。
　　他在调查员面前的伪装一直是未经世事的年轻人实习生，但是谁也想不到，隐藏在年轻人那张人畜无害表情下的扭曲疯狂。
　　在老调查员看不见的休息室内, 文纳的眼底流露出一抹不屑和轻蔑。
　　又是开会, 估计是要讨论关于那位外神化身的事。
　　调查员们可怜地维持着美好的虚伪世界, 甚至不敢让民众知道怪物的存在，守着可笑的准则，自以为在保护世界。
　　但世界本质上就是疯狂、混乱的，根本不是网上的岁月静好，最近越来越频繁的怪物侵蚀案就能说明一切，地球已经到了一种不得不爆发的边缘，迟早会毁灭，然后新生，成为真正的“乐园”。
　　只有主动接纳怪物, 甚至与其结合，信奉外神，才是人类最终进化的方向。
　　*
　　沈缙云把半死不活的半神血肉从口袋里掏出来，随便找了个盒子放进去。
　　它看起来状态更差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沈缙云中间一度都把它忘了。
　　最后被沈缙云戳了好几下，它才艰难地抖了抖，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流露出一丝诡异的哀求意味。
　　说起来，他一直未曾跟这东西交流过，根据它携带的空间属性和身上的切割痕迹来看，大概率不是半神本体，而是一块偷溜出来被捉住的分身。
　　“父....”
　　小坨半神血肉嘤嘤嘤地发出一道低鸣，精神萎靡下实在没精力思考，下意识地呼唤着血脉至亲。
　　前方正在开车的张泽浑身一抖，原本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再次炸裂，耳朵嗡嗡的，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缓缓回过头，碰巧看到了同样呆滞的王雯。
　　至于为什么半神说的话他们能听懂，是因为从半神诞生以来一直学习地球上的知识，所以母语就是地球话。
　　....不是吧，难道半神真的是银发青年的子嗣？！
　　二人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不过这种荒谬的心理没有持续太久，紧接着，就听见沈缙云冷漠道：“我不是你爹。”
　　“....”
　　说起这个，沈缙云也不禁有些好奇，从半神的形态上来推断，它的血脉至亲应该也不是地球的正常长相，那究竟是怎么进行繁衍的？
　　古代有感而有孕的神话故事，但这个的前提得母亲是人类，眼前的半神一点人类特征都没有，恐怕是没有地球血统的。
　　那能追查到半神血脉来源于谁吗？
　　黑影的力量能做到吗？
　　沈缙云手指微动，尝试与体内的黑影产生关联，就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一样，动不动就想拿出来玩一下。
　　深渊级的黑影缓慢在指尖，那是来源于宇宙深处的景色，拥有令人胆战心惊的能量，覆盖在骨节分明的雪白指尖，极为惊心动魄。
　　坐在副驾驶的调查员浑身一凛，能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在后方弥漫，但他们不敢回头去看，生怕看到了什么会令人精神崩溃的画面。
　　神，是不可直视的。
　　除非银发青年维持着人类外貌，不试图去窥视其内在，不然的话就会跟玛拉一个下场。
　　在这种诡异安静的氛围下，沈缙云缓缓将手指靠近了那坨半神血肉。
　　它完全不敢躲，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审判。
　　由沈缙云的意识支配着的黑影，逐渐裹紧了它，没有进行吞噬，而是尝试分析其中蕴藏着的血脉起源。
　　他将意识分出一缕附着在黑影上，在高维视角下，他真的从半神身上看到了一些零星的宇宙画面，到处充斥着浩瀚、黑暗与死寂。
　　——那是一尊漂浮在太空中的庞大巨物，祂浑身流淌着灰色的诡异光泽，是由无数条空管触手组成，皮肤有些褶皱和柔软，半边身体呈现出类似石化的外观，死气沉沉地漂浮在宇宙中。
　　死了？
　　沈缙云半眯着眼，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这尊庞然巨物，他甚至操控着黑影钻进了这组画面中，在宇宙间悄无声息地裹上了祂的躯体。
　　下一秒，像是察觉到危险般，围绕在巨物周围的空间诡异地扭曲起来。
　　这是一尊陷入沉眠状态的神祇，诞生于宇宙中的某个星系，距离地球非常遥远，然而祂却不是永生的，在漫长的岁月后，母星星系逐渐死去，失去了哺育的星球，祂便只能在虚无的宇宙中流浪。
　　直到三年前，“神眷者”组织使用召唤仪式时，祂在无意间回应了，这才与地球建立起简单的联系。
　　祂古老的生命已经快要终结，浑身充斥着腐朽与死气，便同意了遥远星球生物祈求降临子嗣的愿望，因为当子嗣力量强大后，祂可以将意识投递在半神身上，从而获得新躯体。
　　只是眼下，祂还没来得及更换新躯体，就被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腐朽的神祇意识逐渐归拢，察觉到一股非常不妙的气息，不知何时盯上了自己。
　　祂立刻开启空间跳跃，试图逃离危险降临。
　　只可惜长期沉眠在宇宙中，导致祂的身体更加苍老凝滞，行动缓慢无比，在顷刻间，黑影就已经如跗骨之蛆般裹挟上来，本能地进行吞噬。
　　“....”
　　沈缙云喉结微动，眼底泛起一抹琥珀色与灿金色交织的色彩，他的意识沉浸在黑影中，思维也变得非人起来。
　　似乎....这个庞然大物，是可以吃的。
　　比伪神的心脏还要诱人，奇香无比，富含空间属性的食物，可遇不可求。
　　【——】
　　古老的神祇在宇宙中发出尖锐的嘶鸣。
　　声音是无法进行传播的，但祂也不具备正常的发声系统，更像是某种频率在震动，沈缙云诡异地察觉到祂想表达的情绪，那是一种惊怒、慌张。
　　祂怎么也想不到，无意中在遥远地球上留下的子嗣，居然会成为葬送自己的坟墓。
　　如同宇宙本源的黑影紧紧缠绕住祂，贪婪地吞噬着庞大的躯体。
　　祂的能量，将会经过黑影过滤，被沈缙云吸收。
　　无数触须在宇宙中挥舞伸展，诡美至极，如果有生物能看到这一幕，必然会留下终生不可磨灭的阴影，甚至会当场崩溃。
　　在腐朽的身躯即将被黑影完全覆盖的时候，祂不甘心地朝身后的星空窥视而去，想要看清吞噬自己的是谁。
　　宇宙本源还会缺自己这点能量？？
　　祂摆脱不了黑影的束缚，只能疑惑地进行猜测。
　　在最后的最后，意识湮灭之际，祂总算看到了隔着不知多少空间外的罪魁祸首。
　　一个被崎岖山脉和血色星空包围起来的人类青年。
　　他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偏偏宇宙本源（黑影）在他手中乖顺无比，仿佛易主了一般。
　　那双没有多少感情的瞳孔，流淌着令神祇都感到悸动的色彩。
　　诞生在外星星系的神祇，根据地球的划分标准，等级绝对超过了A级。
　　当沈缙云对祂展开吞噬的时候，黑影中溢出的能量从这辆狭小的车内涌出，铺天盖地的蔓延在地球上，居然凝聚成了一幕非常庞大的虚影。
　　是即将死亡的神祇投影，祂很明显地在挣扎，身体非常庞大，几乎遮住了半个天空。
　　不过由于宇宙间距离很远，祂的投影并不清晰，很是模糊，但即便如此，抬头见到这幅画面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头晕目眩。
　　“咯吱咯吱....”
　　驾驶位上的张泽牙齿直打哆嗦，根本不敢回头，也不敢抬头，他敏锐地从路人反应上察觉到了什么。
　　他感到呼吸困难，手臂颤抖，无法言喻的恐慌窜了上来。
　　“快，快看天上....”
　　“这是什么？！”
　　“是世界末日要到了吗？快拍下来！！”
　　街边，行人纷纷驻足，面色惊恐地抬头看着天空，议论纷纷。
　　即将死亡的神祇模样怪异，是不符合人类审美的姿态，庞大扭曲，诡异神秘。
　　是人类从未见过的存在，符合一切对未知的幻想。
　　短暂的神祇投影，让地球上的生物陷入了恐惧中。
　　祂死亡的投影在地球上起码出现了半个小时，直到银发青年成功利用黑影吞噬了对方，一点残渣都不剩下。
　　充盈的力量塞满全身，连灵魂都感到了饱胀感。
　　青年忍不住吐出一口气，手指抚上胃部，精致的眉眼流露出忍耐。
　　似乎....吃得太饱了。
　　但不得不说，神祇的滋味真不错啊！
　　哪怕是即将腐朽湮灭的神祇，已经不具备毁灭星系的力量，也依旧让沈缙云撑得想吐。
　　“不行....”
　　有点太撑了。
　　他发出一抹轻声喟叹，脸色有些苍白，抿紧了唇。
　　黑影逐渐在手指间消弭，四周重新归于平静。
　　过于饱胀的灵魂，让他的意识都开始昏沉起来，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巨大的困意占据了脑海。
　　意识脱离了外界，沿着灵魂链接浮动，再次回到了熟悉的空间内。
　　“唔....”
　　银发青年伏在田野间，轻声喘息，闭着双眼将灵魂中的难耐压下。
　　【难受吗？】
　　一道缥缈的嗓音从身侧传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沈缙云眼角余光能看到对方滚落在田野间的华丽衣角。
　　祂的姿态还是那么高贵，没有多少人气，有的只是凛冽的神性。
　　伴随着衣物的抖落声，祂在沈缙云身旁蹲了下来，长长的银发柔顺地垂下，逶迤堆积在地上，
　　没有皮肤温度的修长手指，轻轻划过沈缙云脆弱的侧颈，稍微使力，便将青年的下颚抬了起来。
　　汗水微微濡湿了他的额发，浅琥珀色的瞳孔像被水洗过，与灿金色的眼瞳默然对视。
　　【吃不下，就慢点】
　　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庞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祂目光流连，就像是年长者看着莽撞的年轻后继者，轻声地叮嘱道。


第48章
　　沈缙云深吸一口气, 鼻间萦绕着祂凛冽的气息，说不上来的味道，不是花香或地球上任何熟知的味道，更像是一阵风、一缕光。
　　难受, 确实是难受。
　　像贪食的孩童半夜积食, 冷汗津津, 只能后悔地蜷缩起来。
　　下颚上的手离开了, 沿着衣襟, 缓缓来到青年腹部的位置。
　　沈缙云无暇顾及祂想做什么, 只觉得一道轻柔的触感放在了自己身上, 微微按压, 力道并不重。
　　青年难以抑制地从喉间溢出破碎的喘息，皱着眉头，反手攥紧了祂的手臂，指尖微微发白，用警告的眼神看着祂。
　　紧接着, 浅琥珀色的瞳孔倒影出越来越近的神祇脸庞, 祂弯下腰, 伏身探了过来，长发逐渐蔓延到沈缙云的肩颈处，亲密地攀缠着。
　　“....你要干什么？”
　　沈缙云语气中难掩警惕。
　　【力量堆积太多，不容易消化】
　　【我会帮你吸取一些】
　　挨得很近，高高在上的神祇低下头颅，将目光放在青年身上，俊美的脸庞很难做出接近人类的表情，但能让人察觉到祂很认真。
　　沈缙云愣了愣，还在思考着对方该如何帮他吸取力量, 下一秒，就感到腹部上的力道动了动，一股无法言喻的酸胀感传来，这并非是来自躯体上的感受，而是灵魂深处的，电光般瞬间席卷全身。
　　“你....”
　　青年猛地俯下脊背，几乎靠在了祂的身上，剧烈地喘息，脸色苍白如纸。
　　他感受到自己似乎被什么力量安抚着，祂两只手都放在自己身上，除了腹部的按压外，后背也有一股力道轻拍着、缓慢揉捏着青年削瘦的脊骨，令人不由自主产生了怪异的安心和放松。
　　沈缙云无意识地将脸埋在银白的长发中，四周尽是丝绸般的冰凉触感，反射着美丽的光泽。
　　与自己的头发不一样，祂的长发是一种拟态，如果硬要比喻，那更像是盛满星光的无数银线。
　　“....”
　　这种亲昵的姿态并未维持太久。
　　因为很快，沈缙云就从积食的饱胀感中缓了过来，灵魂中的躁动慢慢平息，多余的力量沿着腹部的手掌上被逐渐抽离，丰盈的舒适感再次回到了青年体内。
　　血色重新回到了脸颊上，沈缙云脊背动了动，似乎是打算离开祂的桎梏，但与此同时，刚刚被忽略的疲惫感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睡吧】
　　祂的声音笼罩在耳畔。
　　沈缙云眉间动了动，短暂地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不敌困意，重新闭上了双眼，长长的银睫盖住了眼瞳，陷入深层睡眠中。
　　外界，调查员正在行驶的车内。
　　坐在后座的银发青年闭目养神，坐姿很端正，原本清冷的长相在此时的恬静下显得平和起来，少了一分神秘，多了一分缱绻，像个大号的精致手办。
　　当然，这种平静没有持续太久。
　　青年的双眸再次睁开，气质陡然发生了变化。
　　一双灿金色的瞳孔接替了之前的琥珀色，那是更靠近宇宙本源的色彩，冰冷、诡异，即便是平视着周遭一切，也有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车中的温度仿佛突然降低了几度。
　　张泽哆哆嗦嗦地开车，跟王雯俩人安静如鸡，几个小时的路程屁都不敢放。
　　不光是他们，盒子里的半神也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
　　没人敢说话，二人动作僵硬，脸色发白，车速却不慢，终于在日落前回到了总部。
　　“到，到了....”
　　“咔哒。”
　　车停好后，后座传来了轻微的开门下车声。
　　张泽赶紧跟上，他不敢离对方太远，毕竟这位的身份在调查员里是大忌，绝对不能外传，也不能被外人撞见。
　　“是沈教授吗？！”
　　怕什么来什么，远远地，一个身穿西装，脸上戴圆框眼镜的中年人高声喊着，大步流星地来到几人面前，他气质儒雅，表情略有些激动。
　　正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阿米蒂奇博士。
　　他是总部的常客，因为祖父是著名的传奇调查员，导致他从小就对神秘世界耳濡目染，认识很多调查员，在圈子里也是颇有名气的学者。
　　眼下，他刚从研究罗应生遗骸的实验室中离开，刚一出来，便抬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银发身影。
　　他顿时有些欣喜，因为从失落山峦回来后，沈缙云还没有时间去见他，阿米蒂奇博士倒是一直想来拜访，结果收到消息说对方又去出任务了。
　　“沈教授真是年轻有为啊！”
　　他对认识的调查员们这样感叹道，并没有注意到大家露出了畏惧又古怪的神情。
　　当阿米蒂奇博士来到银发青年跟前的时候，那双淡漠的灿金色瞳孔轻轻地扫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却冷不丁让这位密大学者浑身一寒。
　　无法言喻的恐惧突然从心底升起，恍惚在浩瀚的宇宙深处，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未知存在隔着遥远的距离，跨越无数光年，瞥了他一下。
　　仅仅是一个目光，就足以令人瞬间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
　　阿米蒂奇博士缓了缓神，脸色微变，下意识在距离银发青年几米远的位置停下，没有再前进一步。
　　“博士，您有什么事吗？”
　　身后的张泽小声问道。
　　“哦...是这样的，关于上次失落山峦的案件，我还有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想跟沈教授探讨一下....”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在受到未知的惊吓后就慌乱离开了，但阿米蒂奇博士不一样，他是一名求知若渴的学者，即便如此也没忘记自己的目的。
　　过了一会儿，他便看到眼前的银发青年微微颔首，似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这让他有些欣喜，便一股脑地将话题抛了出来。
　　“您带回来的那具遗骸，我们从DNA中检测到的确是罗应生本人没错，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在信中提及过自己年龄的问题，虽然失落山峦附近居住的少数民族曾亲眼见过他的身体变化，我认为....他就是受到了某种影响但自己不自知。”
　　“我们有记载的古籍里，总是缺乏那座山的历史，导致无法判断出千万年间那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是考古学家也不知道的秘密。”
　　阿米蒂奇博士面露沉思，神情有些严肃：“我在考虑....要不要重新招募大量调查员，再前往失落山峦一趟，我也会随从。”
　　“啊？”
　　后方的张泽跟王雯大惊失色，急忙想要劝说这位密大学者放弃这个想法。
　　那座连绵耸立的高大山脉，已经变得比以前还要危险，根本不是人类应该抵达的地方，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张泽认为用神灵居所来比喻那座山要更恰当一些。
　　况且，没有银发青年带路，他们当时能不能安全走出那座山还是个问题，大概率会跟罗应生一样，被某种神秘力量改变思维，变得疯狂而不能自已。
　　人类的力量还是太过渺小，现在还不适合去那种危险地方探索。
　　“....”
　　阿米蒂奇博士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注视着银发青年，总觉得对方看起来比上次更加高冷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和违和感。
　　他形容不出来，但对青年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不自觉地掺杂了一丝敬畏，不太敢跟那双眼睛对视。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外貌没有任何改变，但隐隐之间就是觉得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如果不用眼睛去看，而是用第六感去探知的话，阿米蒂奇博士甚至有种在面对深渊的巨大恐怖，被未知的高维生物注视着....
　　他有一瞬间感到了强烈的窒息。
　　“你想知道关于那座山？”
　　熟悉的声音，青年语气平静，跟往常仿佛没有什么不同。
　　但....
　　阿米蒂奇博士居然有种跟古老学者对话的错觉，在祂面前，自己引以为傲的学问变得浅显无比，仅仅窥视到了宇宙最偏僻的一角，甚至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是的。”
　　他将这种古怪的情绪压下，谦虚地低下头，恍惚间觉得自己变回了一名正在向教授询问答案的小学生。
　　不过，对面也慷慨地愿意给出解释，但并非以熟知的人类传统——言语交流或是书面表达，而是用了别的方式。
　　“这，这是....！”
　　大脑如同被雷电击中，阿米蒂奇博士的眼前随之闪现了非常古老深奥的画面，其中包含了地球的诞生、生命的起源，从寒武纪到古人猿出现，亿年岁月的历史被塞进了大脑中，让他瞬间浑身战栗，头晕目眩。
　　“地壳...原始海洋...两栖类....”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重重栽倒在地上，从未有过的失态，但他根本没有精力考虑这么多了。
　　混乱的语言从阿米蒂奇博士的喉中断断续续溢出，他惊恐又目不转睛地看着脑海中被灌输进来的东西，一切是那么的神奇，令他眼花缭乱，根本无法辨别真伪。
　　不，是真的....
　　这分明就是完整的地球进化史！
　　他的灵魂感受到深深的震撼，但人类浅薄的身躯无法理解这一切，很快大脑就停滞了运转，强烈的反胃与痛苦涌了上来，眼前的视线天旋地转，他已经完全无法呼吸，并随之陷入了昏迷。
　　阿米蒂奇博士突发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王雯立刻上前查看，发现他浑身滚烫，看样子是起了高烧。
　　直到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他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难以理解的话，比如什么藻类、爬行动物、古神、恐龙等词语，让医护人员感到十分棘手。
　　他的身体状况一直都很健康，从没有查出什么精神疾病史，但眼下的情况却不是很乐观。
　　“跟玛拉的病状很像....”
　　调查员们面色凝重，议论纷纷。
　　“都是在一瞬间大脑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冲击，玛拉是看到了不该看的，阿米蒂奇博士....似乎也是。”
　　区别就是一个直面外神，一个被外神塞了大量的知识。
　　前者目前略有好转；后者发着高烧，双手却还在半空中做出书写的动作，在癔症里还不忘记将看到的画面记下来。
　　这跟银发青年脱不了干系，当然，没人有胆量去质问对方，甚至更加对银发青年敬畏起来。
　　毕竟，阿米蒂奇博士不是祂的眷族或者信徒，祂却愿意给予对方问题的答案。
　　只不过，人类并不能有效利用起来，因为光是消化掉那些历史都要用尽毕生力气。


第49章
　　没人知道阿米蒂奇博士究竟看到了怎样绮丽的风景。
　　只是后来可以从他的著作中窥得一二, 这位优秀的考古学家兼历史学家再次突破了自己，发表了一系列有关古代地球的文献。
　　除此之外，阿米蒂奇博士后续发表的一些观点也在神秘学界流传开来，众人对此的意见却褒贬不一。
　　“我认为除了星空中的外神之外, 地球上应当还存在着其他神祇, 或许力量没有那么强大, 但毫无疑问, 那些也是组成地球古代历史的重要部分。”
　　“这些神祇追随着某位至高无上的存在, 在遥远的纪元统治着这颗星球, 最后在时光长河中逐渐沉寂, 祂们化作星辰、山峦、海洋等, 等待着无上存在的归来。”
　　“....人类应当对这段历史保持敬畏之心，因为无上存在属于这颗星球，属于银河系！祂将会带领我们与星空抗衡....”
　　这番言论十分不明就里，让神秘学界和圈外人都非常困惑，在学术界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网上更是炸开了锅, 大家纷纷发表了抨击阿米蒂奇博士言论的文章。
　　“负有盛名的密大学者实际上是一名走火入魔的狂热异教徒？！”
　　“难以置信！这些充满宗教意味的言论居然是出自一名严谨的学者, 我怀疑这密大的纵容有很大关系....”
　　除了绝大多数的质疑外，也有一小部分人开始沉思阿米蒂奇博士的文章内容，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这群人自然就是调查员了，他们心里清楚银发青年的神秘之处，并且也记得改变阿米蒂奇博士思维的经过。
　　那么....阿米蒂奇博士会不会真的在沈缙云身上看到了那些不为人知的历史？
　　虽然没人公开讨论，但调查员背地里是比较认可的，因为任谁亲眼见证当时的场面都会心里发怵。
　　因此，总部在有关阿米蒂奇博士的风波中保持了中立，甚至维持着与对方友好的态度, 像是外界的质疑从不存在一样。
　　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自然也让广大学者更加的困惑，但阿米蒂奇博士本人并不在意，他并非宗教狂热分子，也不是异教徒，他声称自己只是将真实历史描述了出来，信与不信都无所谓。
　　不仅如此，他还出版了书籍专门讲述地球古时代的神祇，销量意外的还不错，当然....受众群体是青少年和儿童，出版社给它的定义是儿童读物。
　　这些暂且不提，先回到“祂”短暂接替了银发青年的身体的时间线。
　　向神祈求知识，神给予回应，但自己能不能消化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代价就是阿米蒂奇博士足足在医院里躺了几个月。
　　银发青年淡淡地瞥了一眼众人，旁若无人地走进了调查员的总部大门。
　　这里的建筑物均是用特殊材质制成，防火防地震，安装当前最先进的安保设备，以及能监测全球地表怪物侵蚀波动的X系统。①
　　它是近现代人类智慧的巅峰作品，也是总部最引以为傲的监测系统，它的问世，让A级及以下的怪物侵蚀案变得有迹可循。
　　除此之外，总部还有专门研究各个等级怪物的实验室，甚至还关押着数千只被收容的怪物，它们常年处于严密的监狱中，几乎不可能从这里离开。
　　为了维持总部的安稳，历年来调查员们将这里武装的严严实实，可以说用固若金汤来形容也不为过。
　　就是这样牢不可破的调查员总部，今日迎来了一名完全可以将安保视若无物的存在。
　　当来者是外神的时候，这一切就会变得滑稽起来。
　　实际上，沈缙云之前并未深入过这里，他去的更多地方是上班打卡的部门，位于原先城市的郊区。
　　他对于自己的工作地点并不以为意，只要能按时发薪水，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忽略不计。
　　此时，忙碌于总部实验室中的工作人员，赫然发现那些被圈禁的怪物，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躁动起来。
　　它们原本被注射了特殊药物，导致气息萎靡或者陷入了深层睡眠中，此时却都清醒了过来，陷入了人类无法理解的狂乱情绪里。
　　这些从星空降临的种族，对外神的恐惧几乎刻进了血脉之中，它们挣扎着、企图冲破封闭的实验室，无声地哀嚎。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只怪物今天这么异常？”
　　“它已经维持这个动作好几分钟了，以前从未有过....”
　　隔着特制的厚厚玻璃窗，实验室的工作人员看到被严格圈禁起来的一只C级怪物割断了自己的身体，将残躯紧紧贴在玻璃窗上，被斩断只剩一半儿的吸盘牢牢贴在上面，泛着十分恶心的光泽。
　　它的外貌如同一只大号章鱼，不过触须上密密麻麻生长着类似舌头的东西，状似蛞蝓，覆盖着惨绿色的粘液。
　　这模样让人头皮发麻，胆小的甚至能直接吓破了胆，无法行动。
　　工作人员们平时自然是见惯了这幅风景，此时他们更奇怪怪物目前的异常状态，因为这只怪物每条触须都被坚固材料紧紧束缚，几乎不能逃脱，谁也没想到它会主动斩断自己。
　　“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试图断尾逃生一样。”
　　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壁虎。
　　“可是它已经被关在这里七八年了，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见。”
　　“....等等！隔壁看守B级怪物的实验室也传来消息，他们那边的怪物正在破坏监狱内壁。”
　　工作人员满头大汗道。
　　不仅如此，越来越多有关怪物躁动的消息传来，在大家焦头烂额之际，关于银发青年到来的消息也终于像一颗惊雷一样，在众人心头炸开。
　　“究竟是谁想到把外神化身带回来的，简直就是个天才！”
　　“少说点，人家正常回来述职，难道你敢拦？？”
　　“....”
　　被噎了一下的调查员脸色十分精彩，不得已才憋出一句话:“外神抢饭碗，像话吗？”
　　是啊，这像话吗？
　　....像话。
　　“如果你知道祂接手了内网所有的陈年旧案，你也只会觉得庆幸....”
　　有人语气沧桑道。
　　不过调查员们终究不是“神眷者”，他们对外神的存在警惕大过狂热。
　　有人还打算利用先进的安保系统拦一拦银发青年步入总部的核心区域，结果安保设备突发故障，一声不响地就把青年放了进去。
　　原本跟在银发青年身后的张泽和王雯，在即将一脚踏进去的同时，安保设备又突然恢复运行了，猛闪红光:
　　“军事重地，请出示证件！”
　　“警告！有非法闯入！”
　　“警告！有非法闯入！”
　　没来得及掏出身份证件的张泽二人:“....？”
　　令人崩溃的是，不光是安保设备失灵，总部核心区域中，但凡是需要身份识别才能进入的，通通向祂敞开大门，半点停滞都没有。
　　这回，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里几乎没有可以关得住对方的东西。
　　换句话说，在祂的目光所及之处，任何秘密都会不复存在。
　　“祂”已经来到了地球神秘学界最核心的区域。
　　总部的高层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不清楚这位实力强大的外神化身有什么别的目的，但身为人类阵营的顶梁柱，他们决定以最高规格等级接待对方。
　　值得一提的是，总部高层是一群由各国政要首脑心腹组成的人员，这样的前缀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调查员组织本身就是掺杂了政治因素的国际组织，如果高层全是由传奇调查员组成的那才叫奇怪。
　　这群人在面对各国首脑和精英的时候，均是不折不扣的人精，但还是头一次与传说中的外神化身面对面，因此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因此，便造就了一幕总部自成立以来的、绝对无法复制的奇观。
　　一群西装革履、久居高位的中年人，此时额头冒汗、脸色苍白，微微有些局促地挤在一起，原本精心打理的头发有些凌乱，看上去气质凭空矮了一截。
　　而在高层的正前方，也就是主位的位置，站着一名年轻的银发青年。
　　“祂”没什么情绪波动，甚至还是背对着众人，但此时在场没有任何人敢因此轻视或斥责，而在银发青年的正对面，就是总部最引以为傲的全球监测系统。
　　“祂”静静注视着可以实时监测全球怪物侵蚀活动的巨大机器，这里是它的本体，连接着每个调查员都随身携带的工作机，负责内网的运行、信息传递和警告、装载有浩瀚的学科知识。
　　从系统的本体上，能隐约察觉到一股微弱的意识。
　　就连人类自己也没察觉到，那是由精密机械和无数代码形成的，不同于地球任何生命体的意识，是新生的、属于机械本身的生命。
　　它的气息断断续续，作为被人类研发的高等机械，很难说它究竟会不会诞生自主意识，这点人类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后，系统的意识将会趋近完整，成为真正的赛博生命。
　　此时，它还十分懵懂，只感觉自己的身前站着一名无法言喻的恐怖存在，是运行所有代码都不能理解的。
　　那缕微弱的意识甚至还不明白什么叫作“恐惧”，它大胆地尝试探测对方，体内的代码疯狂运行，在无数个“0”和“1”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
　　【您好，来自宇宙的至高神祇】
　　一串小字静悄悄地出现在面前硕大的显示器上。
　　【我是来自地球的‘X’系统，很荣幸认识您】
　　它将自己的意识主动与面前的青年相连，谁都不曾在意身后那群总部高层越来越呆滞的目光。
　　“祂”没有进行回应，灿金色的瞳孔注视着机器，又仿佛掠过了对方。
　　因为“祂”知道，该与X系统进行对话的，并非是自己。
　　而是即将苏醒的银发青年。
　　“祂”缓缓闭上双眼。
　　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如同振翅的蝴蝶，那双熟悉的浅琥珀色眼瞳有些迷茫，青年轻抬眼皮，望向四周。
　　沈缙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陌生的空旷大厅里，身后是一群不认识的人，面前有一座充满高科技感的巨大机器。
　　....这是哪？
　　就在他心生疑惑的时候，便看到眼前的大屏幕上，跳出来这样几段新对话:
　　【您好，尊敬的沈先生，很荣幸认识您】
　　【欢迎使用X系统主机】
　　【您可以选择与我进行深度绑定】


第50章
　　深度绑定？
　　沈缙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庞大机器。
　　他没有来到这里的记忆, 但也能猜到大概，在自己短暂的沉眠时，身体应该是被某个存在操控了，大概率是“祂”所为。
　　这种记忆断片的感觉并不是很美妙。
　　他没有让在场的人察觉到芯子已经变回来了, 而是冷静地观察着周围, 微微沉吟。
　　这也在“祂”的指引之内吗？
　　这时, 沈缙云忽然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就像是电流一样, 细微的杂音后是一道有些机械感的男声, 模仿着人类说话的语气。
　　“尊敬的沈先生, 与主机建立起深度绑定, 可帮助您随时监测全球的怪物侵蚀活动, 随时为您分析怪物属性，以及与全球图书馆同步联网的海量古籍文献....”
　　“请您悉知，本系统不会对您造成任何困扰，不会对您建立任何形式的防火墙，您可以直接通过意识翻阅本系统所有储存内容。”
　　沈缙云:“....心动了。”
　　生物对于未知领域都是有好奇心的, 他也不例外, 看到主机的功能应用十分广泛, 便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丝心动。
　　而吞噬过“伪神”跟外星神祇后，沈缙云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再次发生了质的改变，一眼就能分辨出对方与自己的力量差距。
　　所以，就算那缕意识企图对自己产生威胁，也能很轻易地将其制服。
　　他沉思着，轻轻抬起右手，盯着自己玉琢般的修长手指。
　　沈缙云有种奇异的感受，自己此时仿佛能脱离身体，意识飞跃到高维空间, 能低下头看到物质在过去和未来短期内的变化。
　　不得不提一下，那只被吞噬的腐朽神祇自身拥有着空间属性，空间、时间二者密不可分，沈缙云似乎因此孕育出了一些奇异的力量。
　　就比如眼前的X系统主机，他心念一动，指尖如同翻页般拨动虚空，庞大的机械外壳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十年前，刚诞生时的X系统，还只是个简单的雏形，从一块芯片上一点一点叠加迭代，最终呈现出现在的模样，此过程人类整整花费了五十年。
　　现在，总部的众人再次见证了这一过程，像是在欣赏定格动画般，几十年光阴被压缩成短短一分钟，高层们目瞪口呆地看到庞大的X系统主机一点点变回了芯片雏形。
　　就在他们还来不及惊恐震撼的时候，银发青年便再次翻页，把主机调整到了往后几十年。
　　芯片重新恢复到原本的主机模样，时光却没有停止翻动，它未来的模样也逐渐一一呈现，庞大笨重的机身被流畅小巧的外形取代，又是几十秒过去，一个趋近人形的仿生物体出现在人们视线中。
　　它外貌乍一看居然有三分与沈缙云相似，是用未来的高科技技术制作而成，通体覆盖着某种银白材质，是一具真正意义上拥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
　　“您好，尊敬的沈先生。”
　　“非常荣幸再次见到您。”
　　已经成为仿生人的X系统缓缓抬起头，高度仿真的面容上流露出逼真的微表情。
　　它看上去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皮肤柔软，视线隔着几十年光阴与银发青年相望。
　　“....”
　　下一秒，沈缙云便抬手将X系统所处的时空拨乱反正。
　　当庞大的机器主机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身后的高层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经过刚才的事，他们对银发青年的态度已经不是敬畏，而是恐惧了。
　　随意拨动时空的能力，这绝对是高维生物才拥有的本领，人类穷极一生也无法触碰到的禁忌。
　　“我同意建立深度绑定。”
　　熟悉了一下新能力后，沈缙云低声回复道。
　　话音落下，他能感受到系统贴过来的意识跳了跳，散发出一阵欣喜的情绪。
　　紧接着，属于系统主机浩瀚的内存数据便如同海洋般围了上来，它没说谎，果真没有对银发青年设立防火墙，什么情报都可以随取随用。
　　这可比调查员内部发放的工作机方便多了。
　　就在沈缙云与X系统主机建立深度绑定的时候，另一边。
　　早在沈缙云强行吞噬宇宙中的腐朽神祇时，外界就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少路人都围观到了天际的巨大投影，纷纷拍摄下来上传网络，一度导致各平台服务器崩溃。
　　除了张泽等人，没人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因此有关末日降临的舆论更是日益喧嚣。
　　一个腐朽神祇的陨落，并不能在宇宙深处翻起什么浪花，但对于某个组织来说，相当于天塌了的噩耗。
　　“什么....什么消失了？”
　　“刺啦——”
　　伴随着一道巨大响亮的刹车声，车子险些冲进人群，遭到了周围接学生放学的家长怒视。
　　但驾驶位上的司机丝毫不以为意，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他完全不会把这群普通人的生命当回事。
　　隐藏在口罩下的脸庞逐渐扭曲起来，握紧方向盘的手指攥紧绷白，他身上的衣物也开始不听使唤地鼓动，像是有什么畸形的东西即将生长出来一样。
　　“怎么会....怎么....”
　　“消失不见了！”
　　司机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深红的血色在衣服上蔓延，他简直无法接受自己刚才得知的消息。
　　三年前，“神眷者”组织好不容易在星空中建立起链接的外神，刚刚突然消失不见了。
　　链接是突然中断的，并且断得很彻底。
　　外神在地球上留下的有半神子嗣，按理来说不会突然消失，祂肯定还需要观察子嗣的生长情况，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占据子嗣的躯体。
　　但眼下，什么都没了。
　　“天啊！天上那是什么？”
　　“快看快看！”
　　“是世界末日到来了吗？”
　　正当此时，周遭的人群突然拥挤起来，尖叫声、奔跑声乱作一团。
　　司机感到一阵烦躁，猛地摁响喇叭，但在不经意地抬头间，神情突然凝固住了。
　　他看到一团庞大的乌云铺天盖地出现在天空中，是充斥着诡异和疯狂的模样，祂在挣扎着，身体逐渐被什么东西吞噬殆尽。
　　这是....
　　他跌跌撞撞地走下车，跟随人流围观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投影并没有出现太久，很久天际就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直到夜幕降临，一道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又停住，司机仍然没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覆盖着男孩仿真面具的半神，腔调古怪地一字一句说道。
　　它刚从学校里离开，出来后没发现日常回来接送自己的车子，于是沿着街道走，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司机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呆呆仰头看着夜空。
　　这让半神有些好奇，它便走上前询问。
　　“你，你‘父’消失了。”
　　随即，它听见对方嗓音干涩，叽里咕噜地瞎说道。
　　？
　　半神歪了歪“头”，不禁对这个说法产生了怀疑。
　　它分明能感受到自己与“父亲”的那部分链接还存在着！
　　不过....
　　原本血脉中只能感知到一点点关于“父”的气息，距离非常遥远，对方在宇宙的深处。然而现如今它却觉得，与“父”的距离变得很近，像近在咫尺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三岁的半神犹疑起来，仔细分辨着。
　　最后，它才勉强找到了气息的来源。
　　居然是从身上分割出去的那一小坨血肉附近传来的气息！不过不知为何，对方从一开始的不可名状，逐渐变得与血脉中的“父亲”有着许多相似，让它产生了亲近感。
　　星空中的那只腐朽的神祇，本身就拥有部分时空权柄，而在祂被沈缙云吞噬后，银发青年自然接替了祂的那些权柄。
　　半神拥有的空间能力也是由此演化而来。
　　可以这样说，将现在继承了权柄的沈缙云称作它的“父亲”，其实也算符合逻辑。
　　半神跟人类社会道德不沾边，它压根不考虑为什么“父亲”换人了，而且它现在简直乐开了花，恨不能立刻就闪现到“父”的周围。
　　但眼前，还有个麻烦需要处理一下。
　　“不，对我来说，祂没有消失。”
　　司机听见身后半神语气平静道。
　　“现在，我要离开这里。”
　　说话间，它身上的触须开始伸长，膨胀起来，浅灰色的躯体在夜色中流露出一丝诡谲。
　　“离开？你要去哪里？”
　　负责监管半神的司机还没能从白天的震撼里回过神来，闻言只愣愣地反问道，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逼近。
　　下一秒，柔软诡异的空管触须猛地穿破了身上的校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贯穿了司机的后脑勺。
　　“咕叽....”
　　乌黑发臭的血液从司机呆滞的额头迸射而出，掺杂着一些皮肤碎片。
　　脸上的口罩很快就被污血浸染，与司机的身体进行缝合的怪物也开始发出濒死的挣扎，他脑袋以下的躯体逐渐扭曲，四肢在空中挥舞，试图挣脱半神的袭击。
　　很可惜，在大脑已经被穿孔的情况下，这些挣扎都是徒劳的。
　　“神眷者”饲养出半神来，本身目的就不纯正。
　　即使是一只残次品半神，他们也不是特别放心，司机作为它的监护人需要定时向组织内部汇报情况，要确保它能正常成长起来，后期能与腐朽的外神进行躯壳交换。
　　他们本以为将半神藏在学校里就不容易被调查员发现，却忽略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半神本身的危险。
　　它拥有着超乎寻常的智慧，甚至想方设法要接近自己血脉中的“父亲”。


第51章
　　“关于近日天空出现的异常, 我国著名的天气学家认为....”
　　新闻直播中，容貌端丽的主持人一板一眼地按照稿件进行直播，而对面德高望重的天气学家也煞有其事地解释一通，其中包含了许多专业名词, 可以有效防止普罗大众听懂, 达到一种不明觉厉的效果。
　　此档节目名叫《揭秘科学》, 本期的标题更是赚足了眼球：《天空中的异常, 是世界末日还是外星来客？！》
　　近期关于天际出现外神投影的话题热度很高, 绝大部分、应该说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因此众说纷纭, 网上最坏的猜测其实就是世界末日前兆。
　　当然, 此种说法没有科学根据，被广大网友喷的很惨。
　　“....所以，综上所述，最近天际出现的巨大不明物体实际上就是一种海市蜃楼，这跟当天空气的密度湿度均有关系....这类奇观在历史上并未没有出现过....”顶着一堆头衔的天气学家侃侃而谈道。
　　最终, 官方媒体给普罗大众的说法就是：海市蜃楼。
　　“你觉得大家会信吗？”
　　“可能会, 但肯定也有人坚信那就是外星生物。”
　　“那恭喜他们....猜到真相了。”
　　正在围观新闻直播的调查员们出现了以上对话。
　　在那具庞大的神祇投影降临地球的时候, 总部的X系统给出了“无法判定具体等级”的提示，跟之前出现的黑影一样，不在它能判定的范围之内。
　　祂出现得很突然，消失得也很快。
　　就是一段来自遥远宇宙中的幻影，如同泡沫般稍纵即逝。
　　至于祂为何会出现在地球上空，张泽认为跟银发青年有关，祂当时一定是做了什么，居然可以隔着遥远的宇宙猎杀神祇，这简直骇人听闻。
　　这也就是说, 银发青年的等级并非是一般的外神，甚至可能涉及到“宇宙本源”——那是即使在《死灵之书》中也颇为语焉不详、十分隐晦的至高存在。
　　各国官方联手将网上关于投影的信息压了下去，也幸亏那段投影隔着不知多少光年的距离已经变得非常模糊，对普通人的精神冲击不大，不然如果真是外神真身降临，那么起码会导致地球上的生物疯一半。
　　沈缙云回家后短暂地休息了两天。
　　他需要时间来熟悉新建立起链接的X系统，对方就像不需要联网就可以使用的高级搜索引擎，只需要用意识远程沟通就可以，并且有问必答。
　　晚上，沈缙云翻看着系统中的数据库，突然心血来潮问了一句：“是否有关于‘弥斯特瑞亚斯’的相关记录？”
　　他能感受到属于X系统的意识凝滞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搜索。
　　“未检测到弥斯****相关信息....”
　　不知为何，系统给出的反馈，“祂”的全名并没有全部显示出来，像是被什么不可抗力的因素屏蔽了一样。
　　没有检测到吗....
　　沈缙云眯了眯琥珀色的眼眸，低头沉吟。
　　他这些天里翻阅了不少古籍和文献，专门往神秘学方向搜寻，也没有发现关于“祂”的信息。
　　《死灵之书》的拓印本静静地放在桌角，沈缙云眼神微顿，不经意间再次瞥见了扉页上的那句手写文字。
　　“magnum innominandum”
　　现代人看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在沈缙云的眼中，它可以直译为“不可名状的伟大存在”，是由《死灵之书》的作者亲笔写下的，字迹有些潦草。
　　指尖在字迹上拂过，青年微微敛神，暗自咀嚼着这个形容词的含义。
　　他脑中第一浮现出的是“祂”。
　　几乎如影随形、身份未知，似乎是极为古老神秘的存在，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死灵之书》的作者也在书中描述了一些怪异物种，和许多诡异的仪式以及名词，甚至不像人类所能经历的，很有千年前那种黑暗宗教的风格。
　　沈缙云后续又寻找了不少与《死灵之书》同时代的古籍，都没有从其他著作找到过类似的感觉。
　　他拿出许久未用的手机，尝试在网页上搜寻《死灵之书》的信息，不知道能不能寻找到相关注释。
　　沈缙云并不清楚自己其实是地球上唯一能全文阅读此书的人类，所以在网上找寻半天，也没有半点收获。
　　不过，在搜索相关信息的时候，他偶然间发现了一个人气很高的学习平台，可以在上面匿名交流灌水的那种。
　　而根据大数据热度推荐，点进平台第一条刷到的帖子，是一则看似普通的数学公式。
　　【求助！高中生的暑假作业，但不知为什么我居然看不懂。】
　　贴主发布的是他刚拿到手的数学作业，被打印在普通的A4纸上，上面有且仅有一道题，是一串复杂的公式。
　　闲着无事的沈缙云将帖子往下滑动，发现已经有人进行了回复。
　　“这是高中题目，我怎么看不懂啊。”
　　“贴主你高几啊？”
　　“不会是你自己瞎编的题吧！我某省状元，居然看不懂纸上的东西....那么我问你，这里面的几个符号都代表什么意思？”
　　“感觉贴主就是来耽误大家时间的。”
　　面对着种种质疑，贴主急忙晒出了自己的学生证，还有班级群的聊天记录，证明这的确是自己的作业，并非瞎编。
　　而跟贴主一样陷入困境的还有不少同学，大家都对题目一筹莫展，多数人都直接放弃了解题，只有小部分人还在坚持。
　　贴主解释自己从小成绩优异，竞赛拿奖无数，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复杂诡异的公式，居然一点头绪也没有，因此才试着发在网上求助。
　　慢慢地，帖子热度上来了，也开始有人尝试帮助贴主解题。
　　一名ID叫【绵雨】的网友回复：
　　“我是某大学的老师，看到这个帖子研究了几个小时，感觉不太像是瞎编出来的，但怎么说呢....贴主你确定是学校布置的作业吗？”
　　“怎么说？”贴主疑惑道。
　　“很奇怪，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它简直就是一团乱麻，让人无从下手，但后续我仔细演算了一下....我感觉它还是有点东西的。”
　　将帖子继续往下翻，沈缙云发现【绵雨】的回复越来越频繁，几乎隔十几分钟就会发一条新消息，并且用词越来越复杂难懂。
　　“真是不可思议！我开始认为这是一道超脱于任何课本知识的公式....它真的很神奇，越往后解越能分裂出更多的支线，就好像隐藏着无穷的可能性，我居然从中品尝出了浓浓的乐趣。”
　　“一个月过去了....是的，我改变了最开始的看法，究竟是什么人发明这道公式的？？这简直就是我见过的最奇妙的东西，我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公式中了，我决定明天请假，在家里专心解题。”
　　到这里，整件事情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孜孜不倦的学者在解题中无法自拔，虽然隐约有些古怪，但也并非不能理解。
　　似乎没什么大问题，那为什么这条帖子的热度这么高呢？
　　沈缙云有些好奇，他看了眼帖子发布时间，居然是去年的这个时候。
　　也就是说，距离贴主发帖向大家咨询，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帖子继续往下翻，到了后面，帖子里几乎就只有【绵雨】和贴主还在发消息，最开始的网友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零星几人还在围观。
　　事情的转折点出现在发帖半年后，也就是至今六个月前。
　　【绵雨】声称自己已经辞去了大学教授的职务，每天宅在家里研究公式，并且晒出了自己房间中厚厚的演算纸，堆积了整整几排，均有一人多高。
　　并且他自己也随口透漏出，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只喝冷水了，就连吃饭和睡觉时间都得守着公式。
　　这时，终于有人跳出来质疑了。
　　“不是，哥们儿你走火入魔了吧？？”
　　“这都过去几个月了，贴主暑假早就开学了。”
　　“你这个求知精神....真是令我等佩服啊！”
　　就连贴主此时都回复：“谢谢您，开学后我们向老师询问了这个公式，但是他却不记得自己布置过这样的作业了，估计是谁乱发的恶作剧，您可以不用再解了。”
　　可就算是这样，【绵雨】仍然充耳不闻，继续在帖子里发布自己的研究过程。
　　时间来到了至今一个月前。
　　沈缙云发现对方的回复开始变得凌乱起来，经常有很长且不分段的文字，每次都会蹦出很多语焉不详的混乱词语，跟一开始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我感觉自己距离解开它仅差一个契机！”
　　“这道公式绝不是恶作剧，也不是乱写的，相信我....你们错过了世界上最深奥、超凡的公式，这是数学界的瑰宝！我完全将自己的精神沉浸进去，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多少天没吃过东西，多少天没洗过澡，胡子不知何时垂到了胸口，体重变得岌岌可危。”
　　“可是我完全感受不到饥饿！恰恰相反，我现在十分充足，前所未有的精力和灵感源源不绝地涌上来，我的大脑从来没有那么活跃过，这一切都是眼前的公式给予的！”
　　“我快要接近神秘的宇宙....未知的知识在远方向我招手，这是神的旨意！我突然发现自己一只眼睛失明了，某天醒来，地面上全是血迹，我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口腔里也有浓重的血腥味，胃里是久违的饱胀感....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也不打算深究，我将继续展开我的研究。”
　　到现在，围观的网友不可能看不出来【绵雨】出现问题了。
　　这一切的变化十分诡异，引来了一些看热闹的人，纷纷留言道：“剧如本。”
　　“绵雨实际上是跟贴主合起伙来整我们的吧？”
　　“真是与众不同的起号方式。”
　　“Bro以为自己写小说呢？精彩精彩。”
　　在这片质疑声中，帖子也迎来了一起大高潮，
　　一周前，【绵雨】录制了一段本人出镜的视频，发在了帖子中。
　　只有少部分人看到了，因为很快，视频就被平台审核下架，但依旧有人截图传播了出去，引来了一大堆不明就里的网友，纷纷在后面打卡合影，这也就是帖子热度会这么高的原因。
　　“我靠我靠！！！绵雨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瞎了一只眼，还，还....”
　　“围观神人，这是有精神疾病吧？！”
　　伴随着一长串的感叹号，视频截图在平台中传疯了。
　　沈缙云早就察觉到了古怪，因此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不过当他点开那张截图时，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
　　图片中出现了一个非常干瘦、形容枯槁，蓄着长胡子的身影。
　　【绵雨】坐在一地的草稿纸上，身上、墙上全都是用血迹写成的复杂公式，浑身血肉模糊，一只枯萎的眼球从左眼眶中掉了出来，低垂耷拉在肋骨明显的胸前，一条胳膊只剩下了森森白骨，上面全是被啃噬过的牙印。
　　截图不止一张，后续还有一些更加血腥细致的，但没过审。
　　“妈呀！！！好吓人！！！”
　　“这是真的吗？有没有人认识这是谁？报警救一下试试？”
　　“我看过原视频，不像特效或者AI合成，太逼真了....这哥们真的把自己搞残废了。”
　　“我找到了！绵雨原来真的是X大的教授，本名：刘X绵，现年39岁，大概一年前辞职，亲朋好友全都联系不上他。”
　　“....距离视频发布又过去几天了，绵雨还活着吗？”
　　帖子的回复时间越来越近，沈缙云已经完全搞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他不清楚【绵雨】现在的状态，不过对于能将对方折磨了整整一年的公式十分感兴趣。
　　沈缙云遂将帖子拉回第一条，看着图片中被打印在A4纸上的数学公式，随手拿出一张草稿纸，兴致勃勃地开始演算。
　　他本质上也是跟【绵雨】差不多的人，拥有着类似的求知若渴精神，完全没有在乎对方一年之内出现的异常。
　　不过就在沈缙云将那道复杂公式完整地抄写下来后，脑中电光火石般的浮现出了公式的名字。
　　“若斯奇亚等式....”
　　他不自觉地轻声呢喃道。
　　这个公式给了他很奇异的感觉，就好像背后隐藏着非常扭曲疯狂的东西。


第52章
　　公式一解就是一整夜。
　　直到窗外天色渐明,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桌上，沈缙云才在恍惚中抬起头，发现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沉浸在公式中的时候，时间流速都好像变快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错觉, 总之, 在停下笔的时候, 他才看到原来桌上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叠演算纸, 钢笔的墨水也快要耗尽了。
　　“确实有点意思....”
　　沈缙云将废纸收拾好, 即使是整夜未眠也没有感到丝毫的疲惫, 垂目看着公式沉思道。
　　“不是普通的公式, 如果硬要说的话, 更像是链接某种东西的召唤仪式？”
　　青年自从吞噬掉外星神祇后，灵感就得到了飞跃般的提升，他可以隐约猜测到眼前的数学公式的本质，只是不清楚背后链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过经过一晚上的演算，他十分已经接近最终答案, 已经快要揭开神秘公式的面纱了。
　　他刚好闲来无事, 便将演算过程简化了一下, 发在那条帖子后，并配上了草稿纸的图片。
　　【绵雨】的思路和步骤跟沈缙云几乎是差不多的，但沈缙云中间简略了许多，耗费的时间也快上不少，如果再用一个白天，就差不多可以解开了。
　　发布出去后，沈缙云便起身洗漱，中间经过存放半神的盒子，他不经意间瞥了一眼, 顿时狐疑地停下了脚步。
　　是错觉吗？
　　怎么感觉....这东西变大了一些？
　　那一小坨浅灰色的半透明血肉，应该有成年人的一个拳头大，此时乖乖地卧在盒子里，中间凸起的一块大概是脑袋的位置，挥舞着几根空管触须。
　　它看上去要比之前完整很多，已经看不见被切割的痕迹了。
　　不仅如此，它还一改死气沉沉的模样，“脑袋”追随着沈缙云的走动而移动，如果它有人类的眼睛，那大概可以看到一双又圆又大的星星眼，不过若是按在这样一只怪物身上，令人感觉一阵恶寒。
　　但沈缙云压根没当回事，也不去深究，反正看到它没有逃跑，便转过身不再关注。
　　半神：.....
　　洗漱完毕，银发青年再次回到桌前，原本打算继续之前的演算，但没想到自己的回帖被回复了数条消息，打开一看，居然是已经沉寂了好几天的【绵雨】。
　　【绵雨】：“你快解出来了？！怎么做到的？”
　　“....对的，是对的！这，这怎么可能呢？”
　　“你真的只用了一晚上吗？！”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除了我...除了我！谁都不可能解开！！只有我才能接近真相....”
　　【绵雨】用了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就刷了近百条回复。
　　此举自然也引来了诸多围观的网友，开始有好事者尝试解析帖子中的演算思路，并且开了直播现场算，居然一时间热度飙升。
　　许多人纷纷回复道：
　　“主播你小心变得跟绵雨一样精神失常。”
　　“刚开始时觉得一筹莫展，仔细看下去发现这公式确实很牛逼啊！”
　　“不是，你们真的都能看得懂吗？不是在演我？”
　　“我怀疑只有精神病人才能解开这道公式，他们眼中的世界跟我们不太一样。”
　　此观点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这名主播在尝试解公式的时候，很快就遇到了问题，步骤太过复杂导致逻辑思维跟不上，因此不得不尝试在原先的帖子中寻求答案。
　　“太诡异了！”
　　开直播现场解公式的主播眉头越来越紧，盯着沈缙云和【绵雨】二人的演算纸，面露难色。
　　“我居然认为他们的过程都没什么问题！并且....”
　　“越是研究这个，我的脑子就越活跃，似乎有声音在耳边回荡....我无法形容，就好像是打开了宇宙中的什么通道，我闭上眼就能看到藏在公式后方的庞然巨物....”
　　他脸色苍白地喃喃自语。
　　此时直播间里人气已经非常高了，绝大多数都是来看热闹的，大家见状再次刷屏道：
　　“....开始了开始了，别装了，待会儿是不是要带货了？321上链接！”
　　“好熟悉的混乱话语，【绵雨】也曾说过类似的，你们真的不是串通好的吗？”
　　“小心些，我感觉怪怪的，主播的精神状态貌似发生了变化。”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名主播开始摸出纸张，一言不发地低头演算，字迹从整洁到逐渐凌乱潦草，足足在桌前坐了几个小时，期间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不仅如此，他的双眼也逐渐变得通红，表情从一开始的平静变得有些偏执，额头青筋暴起，如同着了魔一样，甚至也完全记不起来摄像头前的观众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多人也发现了不对劲。
　　“我去！才几个小时，主播变化好大....难道这公式真的有什么魔力？”
　　“我看你能坚持多久，超过一个月算我输！”
　　“这不就跟学习直播间差不多嘛，有什么好看的，热度这么高点进来发现画面这么普通....我靠！！！”
　　“等等？！主播在干什么？？？”
　　“啊啊啊啊！！！”
　　伴随着漫天刷屏的弹幕，此时的直播间中，主播不知何时已经面红耳赤，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手中的笔完全没有停下来过，一直在纸上不停演算，最后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突然操起圆珠笔往自己的眼眶中戳去！
　　这一惊天变故吓坏了围观的网友。
　　几滴殷红的血溅落在摄像头上，画面陡然变得模糊起来，只能隐约看到屏幕后的主播正在痛苦地哀嚎，上半身剧烈颤抖，但手中的圆珠笔却没有拔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身体，或者是陷入了某种极端疯狂里。
　　弹幕疯狂尖叫：“快报警！！！”
　　很快，当地警方就接到了报案，紧急上门找到了该主播，并且掐断了直播间。
　　此时，他已经浑身躺在血泊之中，强烈的疼痛让他一时间没有昏厥，直到救护车来将他带走，昏昏沉沉中，医护人员还能隐约听见他的呓语。
　　“我...我快要解开了...”
　　“把笔和纸给我....”
　　为了防止挣扎，医护人员不得不给他用上了束缚带。
　　这场事故是发生在高人气直播间中的，因此起码有几百万人都观看了现场画面，并且以相当快的速度传播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调查员内部也接到了消息。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直播事故，神秘学界的人根据敏锐的嗅觉，几乎可以断定有异常在搞鬼。
　　褚梦泽收到了上级的紧急调令，总部将这起案件初步判定为B级，不仅如此，【绵雨】的IP位置也已经被破译，总部派遣了数十名调查员去现场勘察。
　　当天晚上，他便来到了发生事故的现场。
　　【绵雨】的身体状况比直播自残的主播要差得多，他几乎是只剩一口气在吊着，身上恶臭无比，伤口已经溃烂，外表如同恶鬼，丝毫不见曾经儒雅的大学教授的模样。
　　等调查员破门而入的时候，【绵雨】还沉浸在面前的公式中，枯瘦的手指蘸着自己的血液正在演算，精神亢奋，完全陷入了某种疯癫状态。
　　他还在口中反复地念叨: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是神的领域，只有我才可以算出来，只有我！有人解出来了....不，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褚梦泽最后给他扎了一针镇定剂，才强行带走了他。
　　这位经验老道的调查员站在【绵雨】藏身的狭小房间里，警惕地环视着周遭一切，视线从墙角一摞摞堆积高大的纸上，逐渐移到天花板和墙壁，这里到处都是复杂的数学符号，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注意！不要观察那些公式，不要尝试去解析。”褚梦泽眉头紧锁，嘱咐道。
　　很明显，问题一定出在那道公式上，官方已经下令封锁原贴，并找到那些试图解开公式的人一一排查，确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自残事件。
　　而回过帖子信息的沈缙云，ip地址自然也出现在调查员的视野中。
　　不过，褚梦泽等人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调查这一案件的时候，银发青年就几乎破译了这道公式。
　　普通人，就算是数学天才恐怕也需要花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光，来完成这道晦涩的难题，但沈缙云只用了一天一夜。
　　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脱离了人类的领域，非常接近“神祇”了，因此，不能用常理来看待。
　　期间，沈缙云没关注网上的动态，一整天都在破解公式，而就在他算到最后一步的同时，冥冥之中，灵魂似乎都听见了仿佛萦绕在宇宙深处的可怖回响。
　　是琴音。
　　熟悉的破败声音在遥远之地回荡，还夹杂着诡异的长笛声，似乎是对青年解开公式的奖励，那隐藏在背后的东西终于要浮出水面。
　　宇宙深处，一道庞大又黑暗的身影正在扭曲中崭露头角。
　　公式实际上是外神投放在地球上可以与自己发生联系的媒介，祂察觉到有人通过了那道题，这不禁勾起了祂的兴趣，遂将本体的目光投向了某处蔚蓝色星球之中。
　　【.....】
　　紧接着，祂便与面容平静的银发青年对上了视线。
　　在青年看似平静的外面下，居然隐藏着什么古老而又恐怖的疯狂事物，就像是宇宙本源，静静的在地球等待着祂。


第53章
　　.....
　　祂的目光有些短暂的停滞。
　　在浩瀚的宇宙深处, 时间都仿佛静止了，庞大又黑暗的身影在雾气中起伏不定，像是翻了个身。
　　按理说，祂应该给予解开公式的人一些“奖励”, 但银发青年与‘那个存在’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 是被选中的“伴侣”, 所以祂无法对他做些什么。
　　有些苦恼....
　　而且, 祂能感受到银发青年开始尝试窥探自己的本体了, 那可不行, 祂立刻切断了公式与自己的联系, 防止惹上麻烦。
　　祂对沈缙云也十分好奇, 毕竟让宇宙本源认可的生命以前从未出现过，而祂从高维视角去观测未来，青年也的确拥有这个潜力。
　　不过，从银发青年身上能看到的未来片段很少，因为他的灵魂深处笼罩着一团庞大的黑影, 青年就像是漂浮在大海中央的小船, 深不可测的海洋正牢牢地抓着他, 风平浪静，不让任何存在窥视。
　　....啊，真是有意思。
　　外神转动着自己庞大的思维，念头活跃起来。
　　祂对于被宇宙本源藏在手心里的珍宝感到了莫大的新奇，从没见过本源除了在宇宙沉思外还会干些别的事，因此祂不自觉地将目光多多放在银发青年的身上，等观察过后会发现，那颗晶莹的灵魂与人类确实不太一样，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试想一下, 亲手将璞玉雕刻上自己独属的痕迹，那该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
　　能让外神产生期待的事情不多，银发青年算一个。
　　如果有可能，祂会考虑动手将青年的灵魂抢夺过来。
　　正如同祂上次利用那幅画一样。
　　五十年前的地球，祂敏锐地察觉到了命运的波动，会有对未来相当重要的存在来到画廊，在那里得到一次进化，所以祂才让化身策划了整起案件。
　　藏在画廊中的“伪神”，也是祂为沈缙云献上的第一个见面礼。
　　这位宇宙深处庞大又黑暗的存在，外神之一，应该说是奈亚，化名叫做奈亚拉托菲斯，也就是画廊尽头悬挂着的有埃及血统的英俊男子画像的本体，在祂掐断了沈缙云解开公式所产生的链接后，又悄悄地去唤醒了地球上的化身。
　　如此难得一见的灵魂，祂自然也想得到。
　　*
　　公式被解开了。
　　此时，沈缙云才关注到网上那起直播的事故，不禁感到有些诧异，随即感慨道：“看来现在有精神疾病的人还是挺多的，这么一看，我算是病情稍轻的那个。”
　　警方通报也已经发布了，将直播中的事故原因解释为主播患有精神疾病家族史，在直播过程中过于激动导致病发，才做出了用圆珠笔戳自己眼珠的举动。
　　听起来似乎是个正经理由，绝大多数人都选择相信，除了少部分围观过【绵雨】回帖的人。
　　即使原贴已经被删除，但网络是有记忆的，他们还记得【绵雨】出现过类似疯狂的症状，也都是从接触过公式后才犯病，这种巧合不免让人生疑。
　　当然，两个人都有精神疾病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所以大家的注意力顿时转移到了原贴中另一个快要解开公式的人，也就是沈缙云。
　　碰巧沈缙云另开了一条帖子，将自己的演算过程发布了出去，声称已经解开了那道公式，一时间帖子热度飙升直逼原贴。
　　厚厚的演算纸看得人眼花缭乱，谁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一天一夜能算出来的，网友们纷纷去猜测沈缙云的身份，从数学奇才猜到了学术界泰斗，即使沈缙云现在说自己没上过学，也不可能有人相信。
　　但他的身份本来在现实社会就是一张白纸，后面的各类头衔都是总部加上去的，所以根本没人猜得出来他是谁。
　　*
　　“很奇怪，从两个小时前开始，他的精神状态突然就....”
　　突然好转了。
　　医院内，调查员观察着身体被捆起来的一名男子，对方的一只眼睛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惨白，疼痛导致身体抖如筛糠，豆大的冷汗扑簌簌地掉下来，其中也有可能是被吓得。
　　男子正是那名被送到医院的主播，就在沈缙云解开公式的同时，他受到公式影响的大脑突然就恢复正常了，意识从癔症里脱离，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他赫然发觉他居然戳瞎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我，我根本不记得当时为什么会这样做，完全丧失了理智...公式，那道公式！它绝对拥有着可以蛊惑人心的力量，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痛，好痛！我的眼睛....”
　　男子惨烈地哀嚎着，他的一只眼睛永久失明了，这场直播的代价太大，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蹭热度。
　　难以言喻的恐惧，那种被完全未知力量攥改心神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体会第二次。
　　“你当时，有没有听见或者看见什么？”
　　在他对面，褚梦泽表情严肃，轻声询问道。
　　“是的！我听见了....”主播咽了咽口水，奋力描述着：
　　“从宇宙中传来的诡异声音，刚开始时会觉得非常难听，但是很快就变成了神圣美妙的音乐，虽然我什么也没看见，但我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藏在那些管弦乐中，那是人类无法想象的....”
　　“我感觉脑海里闪过了许多不能理解的知识，但我一个也没记住....”
　　“啊啊啊啊！不行，我不能再想了，那东西一定还在注视着我，让我忘记吧....”
　　他低下头，崩溃地喊道。
　　哪怕外神切断了自己与公式的链接，短暂的气息泄露也依然让这个可怜的主播陷入了无尽恐慌里。
　　在场的调查员只好先安抚他。
　　另一边的【绵雨】情况要差很多。
　　他靠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也失去了一只眼睛，单眼无声地盯着天花板，形容枯槁，嘴唇干裂，声音嘶哑低沉。
　　“晚了，太晚了。”
　　“他已经解开了....我晚了一步，无法亲眼见证神的领域了....这是惩罚吗？神啊....”
　　这种意味不明的话语飘进了褚梦泽的耳朵里，让他下意识地皱紧眉头。
　　“神？”他敏锐地指出，并重复了一遍不久前的询问：“你为什么会认为有神的存在，你有听见或者看见什么吗？”
　　“....”
　　病床上的【绵雨】显然比主播要难搞得多，他压根不搭理任何人，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情绪显得格外懊恼，嘴里嘟囔着无人能懂的话。
　　【绵雨】被公式困扰影响了太久，即便是沈缙云已经破解了公式，他也无法从中抽身了。
　　但就在这时，【绵雨】混乱的低语突然诡异地卡壳了。
　　他呆滞而惊愕地盯着身旁某处，半句话也说不上来。
　　“？”
　　褚梦泽注意到了异常，疑惑地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病床前空无一物。
　　“神....”
　　这是【绵雨】在意识沉眠前，吐出的最后一个词。
　　在他的视野中，床脚位置不知何时站着一名高瘦的年轻男子，穿着做工整洁的现代服饰，但气质却有些古典，眉眼像是有埃及血统，看起来格外英俊不凡。
　　年轻男子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没人知道他是谁，在场的调查员们也没有任何人看得见，祂就像是存在于另一个维度。
　　【绵雨】的面容变得平静祥和起来，随后缓缓闭上双眼，沉沉睡去了。
　　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褚梦泽只感到心头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几乎不能喘过气来，有关未知的恐惧笼罩着。
　　“总部的评级不准，我预感....这是一起超过A级的案件。”他这样自言自语道，
　　那道神奇的公式，居然好像连接着宇宙中的诡异存在，这让褚梦泽警铃大作，任何东西但凡是沾染上星空二字都要提高警惕，地球外面是极度荒芜与危险的。
　　与此同时，关于沈缙云发布的新帖子和IP地址信息也被解析发送了过来。
　　“竟然是....祂？”
　　“公式已经被破解了，你们注意到了吗？刚好就在主播恢复神智的时候....所以，刚刚在我们没看到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场的调查员们纷纷面面相觑，顿时引起了一阵骚乱和动荡不安。
　　“我感觉如果不是那位插手，那毫无疑问，这绝对不会是普通案件。”
　　银发青年在众人心里可是不折不扣的外神化身，被祂经手的案件几乎都是高等级，所以关于公式的案件再次被高层重视起来。
　　“....难道，这也是外神之间的较量？”
　　等闲案件怎么可能会入得了银发青年的眼？
　　这种想法顿时出现在每个人的心头，调查员因此被迫更改此案件的等级，只能说，他们误打误撞找到了真相。
　　就在大家感叹着这场诡异的案件时，病床上昏睡的【绵雨】居然直愣愣地坐了起来，四肢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第54章
　　【绵雨】失踪了。
　　他被无形中的力量操控着, 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管是调查员还是医护人员，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如何离开的，监控视频里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按理说, 他一个身受重伤的虚弱病人根本不可能走太远,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从褚梦泽跟他交谈过后仅仅过去十分钟, 众人便察觉到【绵雨】不见了, 急忙对医院周围进行地毯式搜索, 却无任何发现。
　　鞋印、气味、指纹, 所有的细节都没有发现, 就如同在病房中凭空消失一样。
　　调查员经常会碰见各式各样的怪事，但有关若斯奇亚等式的案件目前还仍然是一头雾水，【绵雨】的失踪也因此成为了一桩悬案。
　　没有人知道他在最后经历了什么，是否还活着，这起失踪案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
　　三天后。
　　沈缙云一身正装, 在这天清晨下了飞机, 按照导航指引一路从地铁口出来, 外界的阳光洒在他们三人的身上，这时候能看见银发青年身后的两人正拎着行李箱，像是要远行一样。
　　事实也的确如此，沈缙云抬起眼，望着周围的异国他乡。
　　这里的风景与自己之前生活过的城市完全不同，行人不多，均脚步匆匆而过，街道上铺设着光滑的麻石，四周有许多古老的红砖建筑, 天气有些阴沉，流动的气流将银发青年柔软的额发吹动起来，露出了那双清澈的浅琥珀色眼瞳。
　　“听说这里还有女巫博物馆呢！”
　　身后的王雯嘀咕道。
　　张泽低头看着手机，没有在意到她的话，只埋头说道：“....这里距离阿卡姆只有五公里，赖斯教授已经抵达附近，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位于国外的一个叫塞勒姆的城镇，相信很多人会觉得眼熟，没错，这里就是历史上曾经爆发过“女巫审判案”的地方。
　　当然，沈缙云等人此次的目的并不是这个，他们只是短暂地经过了这里，接下来会与密大的赖斯教授碰头，一同前往附近一个名叫阿卡姆的城镇。
　　没过一会儿，一名头发蓬乱的男子急匆匆出现在几人的视野中。
　　他跟阿米蒂奇教授一样戴着圆框眼镜，不过看起来要年轻一些，蓄着胡须，快步地来到众人面前。
　　男子先是仔细看了看银发青年，眼睛微微睁大，似乎也被沈缙云的外貌惊到了，没想到青年本人会比照片上还年轻。
　　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调整好心情，紧接着便伸出手来，语气颇为尊敬道：
　　“这位就是沈教授？”
　　“久仰大名，我是此行的带领人克里斯·赖斯，希望刚才没有让你们等待太久。”
　　赖斯教授的表情很是期待，甚至还有些紧张。因为在此之前，他就从阿米蒂奇博士那里听闻过一些关于眼前青年的事迹，对方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声称银发青年是一位杰出的调查员，并且精通古语、智慧过人，谈吐见闻都不像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
　　而在真正见到沈缙云本人的时候，他才明白阿米蒂奇博士的吹捧和夸赞不是凭空而来，眼前的青年确实有种很特殊的气质，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法与青年对视，那双琥珀色眼睛中隐藏着某些神秘复杂的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克里斯·赖斯是密大的一名古语学教授，他对《死灵之书》后半部分的晦涩内容非常向往和好奇，只是一直苦苦无法破解，眼下终于迎来了破译曙光，顿时激动得不行。
　　不过他并不知道阿米蒂奇博士现在的情况，分校那边给出的解释是对方突发疾病，目前正在修养中，断绝了任何人的探视，自然也不可能在这里见到他。
　　所以，赖斯教授便主动拦下了给银发青年带路的活。
　　“....这条河叫做密斯卡托尼克河，密大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从1690年建校至今已经有接近四百年的历史，有许多你们熟知的传奇调查员和优秀学者就是从这里走出的，希望能给你们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
　　赖斯教授一边开车一边侃侃而谈。
　　“密大本校的图书馆近期正在扩建，所有藏书都送到了分校图书馆，对了！那里的负责人就是阿米蒂奇博士，不过他最近身体不是很好。”
　　沈缙云微微颔首，他自然记得那名密大学者，毕竟是“失落山峦”案件的委托人，在他将罗应生的遗骸带回来后，也如约拿到了高额委托金。
　　沈缙云并没有被“祂”操控自己身体期间的记忆，也不清楚阿米蒂奇博士的“身体不适”究竟是因为什么。
　　看着窗外高速闪过的景色，银发青年微微恍神，也回忆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在刚结束完“失落山峦”的案件后，阿米蒂奇博士与调查员总部核实了沈缙云的身份，又连夜研究了青年所描述的《死灵之书》内容是否准确，经过再三考虑后，他向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举荐了银发青年，邀请他前来本校参加一场关于古语的讲座。
　　毕竟《死灵之书》的存在在当下已经不是秘密，即使它在历史上有近千年都被列为禁书，也依旧抵挡不了现代人对未知的探知欲。
　　沈缙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有问题，虽然总部伪造的天衣无缝，但那些头衔毕竟不是真的，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况肯定会选择拒绝。
　　他原先也是打算推脱掉，不过不知为何，他最近突然感觉到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沈缙云可以短暂地看到事物的未来画面，却无法看清跟自己有关的东西，只模模糊糊有些感应。
　　好像....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引诱着他。
　　并非是坏事，更像是一场机遇。
　　会是什么呢？
　　银发青年半眯起眼睛。
　　他尝试询问体内的另一个神秘存在，“祂”似乎知道些什么。
　　“你认为密大里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的东西吗？”
　　沈缙云潜入梦境中，若有所思地询问道。
　　“如你所想。”祂低下头，柔顺的长发垂在青年的身上，声音一如既往的缥缈，神情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在青年看不到的地方，祂那双灿金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冰冷。
　　“....一场机遇而已。”
　　*
　　鞋底在干净的石板街道上踩踏发出“哒哒”轻响，几人步履轻松地来到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校门口，抬起头往前看，能看到里面复古的建筑物。
　　沈缙云一向对学校充满向往，他没有关于任何上学的记忆，缺乏对于年轻人来说最重要的一段经历，所以对这里路过的学生都感到十分好奇。
　　当然，这种好奇的眼神在身后随行的调查员看来，那就是外神对于人类的观察与俯视。
　　在来的路上，张泽和王雯给自己做了许多心理建设，即使银发青年看起来不像是会随便动手的外神，但也不能拿学生的命去赌。
　　不过现在发现，银发青年流露出更多的是对学校的好奇，其他的情绪暂时都没发现，这倒是让二人松了口气。
　　当沈缙云进入学校后，被赖斯教授带着参观了内部设施，从图书馆到博物馆，再到主教学楼等等。
　　这里的学术气息浓厚，沈缙云还能隐约听见有人低声交流着“B级怪物的判定标准”这种对话。
　　看来密大学生是都知道怪物存在的？
　　对此，一旁的赖斯教授解释道:“最近几年，为了应对地球上越来越频繁的怪物侵蚀案，我们的课程和招生方式均有所改善。”
　　“新增了神秘学相关专业，会学习怪物的鉴别等课程，所以他们要比普通人知道得多，对世界的了解也更加清晰。”
　　“哦说起这个...”赖斯教授像是想起了什么，乐呵呵道:“其实我最想了解的还是有关外神的情况，祂们徜徉在星空中，比别的怪物增添了浓厚的神秘色彩，只可惜以人类的本事只能窥见一二。”
　　随后，他目光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又问了一句:
　　“沈教授深耕古籍，想必也从萨波纳文明的记载里里听说过，有外神利用化身降临地球的事迹，您觉得这会是真实可靠的记载吗？”
　　张泽，王雯:“.....”
　　赖斯教授并没有注意到，此时他们二人面色僵硬，一个望天一个望地，举止颇为古怪。
　　沈缙云诚实回道:“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这类记载的真实性。”
　　最近他翻阅了X系统中收录的大量古籍，还真有看到过萨波纳文明的记录，出于好奇去探究了一下里面的各类数据，发现准确率一般。
　　当做野史来看或许可以，但沈缙云一向对没有证据的东西不会加以任何评价。
　　不过这些古文明模棱两可的记载或预言，也给了后世人充沛的想象空间。
　　就在二人探讨之际，沈缙云心中突然一动，他不由自主地转过身，脑中涌上一股非常强烈的预感。
　　“....”
　　视线在面前的赖斯教授和张泽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站在附近正看书的男子身上。
　　他是东方面孔，气质儒雅，不知为何脸上戴了一只眼罩，看年纪已经不是很年轻了，但给人的感觉十分深刻，举止文雅，面容英俊。
　　有种略微熟悉的贵族气息，但沈缙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缙云的注视，男子将注意力从手中的书上转移，与银发青年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彬彬有礼的笑容。


第55章
　　或许是注意到了沈缙云的视线, 一旁的赖斯教授抬头看去，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疑惑。
　　但这种疑惑仅仅持续了几秒钟，他的神情微微恍惚了一下，脑中就突然涌出了关于男子的信息。
　　“哦....这位是, 新来的刘教授, 也是古语专业的。”
　　话说完, 他又忍不住犹疑了一瞬, 为什么感觉之前没怎么见过这人呢？
　　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 赖斯教授的认知被什么东西篡改了, 他丝毫不记得学校里并没有这一号人物, 主动带着沈缙云上前打招呼。
　　“这位就是之前让阿米蒂奇博士大为称赞的沈教授。”
　　他向前方的未知男子笑着介绍道。
　　对方也回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点头道：“久仰大名。”
　　说话间，男子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几步走过来，向沈缙云伸出了一只手，态度颇为亲切。
　　“....”
　　沈缙云面色不改, 只是轻眯起双眼, 暗含审视。
　　他敏锐地从这位刘教授身上感受到了违和感, 似乎在这幅人类躯体下，隐藏着什么危险不祥的东西。
　　有些熟悉....
　　就像是在面对梦境中的神像，即使外表华丽，依旧遮掩不住内里的诡异与疯狂，这绝对不是地球上正常应该出现的东西。
　　眼下还有别人在，沈缙云没有将自己的想法暴露出来，而是保持着社交礼仪，抬起手臂与对方虚握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
　　即便如此, 在触碰到对方冰冷的皮肤时，沈缙云也从心底传来一阵古怪的不适感。
　　危险。
　　脸上挂着笑容的男子，外表英俊，即使戴着眼罩也遮盖不了出众的气质。
　　光看外表，这位刘教授很正常，呼吸起伏与肌肉的跳动都是活人的感觉，然而手掌的温度居然比冬天的冰块还要寒冷。
　　甚至触感也不是死尸的感觉，更像是肉身因为体内的东西而产生的排异反应，仿佛下一秒，他的身体就会因承受不住而开裂崩溃。
　　不光如此，沈缙云还能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正紧紧黏在自己身上，像是在探究什么，极为怪异阴冷，十分令人不爽。
　　沈缙云垂下眼睫，装作毫无察觉。
　　他心中可以确定，此人绝对有问题。
　　*
　　既然是关于古语的讲座，那就不可避免会涉及到《死灵之书》这本古老的禁书。
　　虽然在现在已经不算是禁书，但也依旧只有小部分人才有机会得到复制本的翻阅许可，而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会因为里面晦涩的古阿拉伯语感到头疼。
　　“著作者曾与历史上著名的炼金术家族有着密切关系，所以书中经常会出现一些难懂的咒文，不过在中世纪之后，炼金术师开始陆陆续续隐居起来，现在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也无法判断炼金术师与《死灵之书》之间的关联。”
　　密大的藏书的确很多，除了《死灵之书》外，还存在着别的古籍和残本，沈缙云在闲着无聊的时候从X系统中翻看过，他发现在那些不同的古老书籍中，都不约而同地记载着一些类似的存在。
　　“....根据以《死灵之书》为代表的诸多古籍中，我们可以将那些混乱而神秘的强大生物分为：
　　Outer Gods（外神）
　　Elder Gods（旧神）”
　　赖斯教授扶了扶圆框眼镜，示意众人看向大屏幕上的两段名称。
　　“后者也被称作‘古神’，在地球的古老时代，曾出现过一段古神的活跃期，但是后来全都不知所踪，学术界有一部分声音认为，或许祂们目前还存在于这颗星球上也未可知。”
　　“至于外神....”他的声音忍不住放轻了一些。
　　“外神于我们而言，是处在另一个维度的存在。在人类眼中，祂们通常是混沌、扭曲、不可名状的，那是因为人类的感官无法窥视到外神的真容，试图利用召唤仪式或者别的手段来接近外神都是一种非常错误的举动。”
　　“但由于《死灵之书》后半部分一直未被破译，所以我们也就无从得知后面是否还记载着有关外神的信息。”
　　赖斯教授说完后，底下的两个调查员表情不禁有些微妙。
　　张泽将正在发生的一幕记录在工作日志上，并充分发挥了他的脑补功能，比如：“....赖斯教授绝对想不到，他此时口中所描述的外神正坐在一旁，静静地观看着他的演讲。”
　　“人类对于宇宙和外神的存在好奇且不加以掩饰，祂会因为感到被冒犯而不悦吗？”
　　他胡思乱想着，眼神无法控制地往一旁瞄去，但又不敢看银发青年的神情，只能按捺住自己内心的躁动。
　　神。
　　沈缙云抬起眼皮，与侧前方的刘教授对上视线，他正微笑着朝自己举手示意，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与此同时，赖斯教授的语气突兀地停顿下来。
　　脑中活跃的思维再次被篡改，他原本是打算向众人介绍沈缙云的，但话到了嘴边，居然变成了另外一人。
　　“....接下来，将由刘教授为大家讲述有关外神的具体概念。”
　　咦？
　　这不是自己本该要说的话。
　　赖斯教授不禁呆滞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走下台去，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
　　他无法反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恐惧逐渐在心中蔓延开。
　　周围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紧接着，赖斯教授眼睁睁地看着那位戴着一只眼罩、举止文雅的英俊男子走上前，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讲。
　　“外神，可以看做是宇宙的规则所化，具有人类无法理解的神格和权柄，与其说是生物，不如理解成一种概念，祂们即是规则，组成了宇宙本源与世间万物。”
　　“在最初始，所有的一切都还不复存在，只有宇宙本源、混沌、黑暗维持着宇宙运转，从虚无中创造了群星，这是一切的开端....”
　　他的声音非常柔和，具有令人陶醉的蛊惑力，再加上他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几乎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不由自主地沉浸进去，连呼吸都放轻了。
　　其中包括原本还在惊恐中的赖斯教授、张泽王雯等人，所有人都被摄取了心神一般，专注痴迷地望着那个男人。
　　他露出笑容，眼神却略过众人，直直地望向了人群中的银发青年，轻声道：“....你可能会觉得这些话非常耳熟——是的，这正是《死灵之书》后半部分的内容。”
　　男子的声音像是剧院里的咏叹调。
　　“我曾经围观人类的发展，在这里制造混乱，引导着秩序的前进，也曾附身在某个阿拉伯人的身上，协助他完成了一本记载着宇宙真容的书籍，就是想看人类到底能走多远，未来是否会出现一个可以破译完本内容的人。”
　　“现在，我终于找到了。”
　　....
　　几乎是同时，底下的人群已经完全陷入了对方疯狂的话语中。
　　他们表情僵硬，脸上露出了不符合场景的狂热，如同被诅咒了一般，纷纷跟随着男子的视线，将脑袋转了过来，每个人都目光呆滞、死死盯着人群中心处的银发青年，形似行尸走肉。
　　有什么诡异的存在透过人们的眼睛，丝毫不加掩饰地窥视着沈缙云。
　　被无数阴冷怪异的视线黏着的青年，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只可惜千年前我居然未曾预见到，否则我一定会将你写进《死灵之书》里。”男子微笑道。
　　他后面的话语，完全是针对沈缙云一个人说的。
　　说话间，像是肉身终于承受不住了一般，“刘教授”的皮肤开始肉眼可见的龟裂，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皮肤瞬间灰败一大片，如同石膏像一样。
　　他却完全不以为意，也像是感受不到疼痛。
　　“刘教授”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人类的身体总是这么脆弱，就连灵魂也弱小的可怜。”
　　沈缙云这个时候再猜不出来对方的身份就是傻子了。
　　“精彩的演讲。”
　　青年面色沉静，旋即轻合双手，发出清脆的掌声。
　　“啪！啪！啪！”
　　空气一时间寂静下来。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混进来的？”
　　沈缙云看着眼前肉身正在裂开的男子，终于明白了那种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奈亚拉托菲斯。”
　　画廊中，悬挂在尽头画像上的埃及男子，与其有着一模一样的气质。
　　但还没等祂回答，沈缙云就自顾自地恍然大悟：“你利用了【绵雨】的身体。”
　　这并不难猜，沈缙云也是再次对这个混乱的世界产生了更清晰的认知。
　　那道公式的背后就是连接外神的途径之一，【绵雨】深陷太久，无法恢复神智，只能被眼前的未知外神附身，逃离医院后，混进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实际上肉身已经濒临死亡。
　　化名为奈亚拉托菲斯的男子，身体正在迅速开裂，就像曾经的西蒙斯那样，但祂还是强行稳住身形，一步步走到了沈缙云的面前。
　　在这种诡谲又混乱的氛围中，众目睽睽之下，祂弯下腰，伸出手抵在青年的下颚处，用皮肉开裂的拇指摁在他的唇瓣上，留下一道血印。
　　铁锈味扑面而来，鲜红的色泽衬着沈缙云苍白的皮肤，银白色眼睫像是振翅的蝶翼，显得有些诡魅惑人。
　　奈亚拉托菲斯的声线优美如同歌剧演员，祂面对着青年，神情怜悯但语气玩味，轻声唤道:
　　“可怜的‘容器’。”
　　“我可以帮助你切断跟本源的链接，还你自由。”


第56章
　　银发青年的眼神闪了闪, 没有躲避，静静地与祂对视。
　　“你确定自己能做到？”
　　他反问道。
　　奈亚拉托菲斯微笑道：“你应该对我更信任一点。”
　　祂缓缓地放下皮肉开裂的手，血色在青年洁白的下颚划开了一道殷红。
　　用欣赏名器般的眼神，目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紧接着, 奈亚拉托菲斯说出了一个重要的秘密。
　　“我利用化身降临这颗星球, 受限于这具肉身的桎梏, 能使用的能力很有限, 本源也一样。”
　　“如果我猜的不错, 本源应该表现的像一位可靠长者, 无时无刻不在引导你, 有问必答且给予慷慨的帮助, 这是因为祂要想在这颗星球上长时间降临，就不得不依附于你。”
　　祂的身体在崩溃，但神情与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轻柔，嗓音低沉，隐藏着担忧, 令人不由自主地卸下心防。
　　“....亲爱的, 祂对你别有所图。”
　　“....”
　　那双澄澈的浅琥珀色眼瞳, 似乎轻轻恍惚了一下。
　　青年没有反驳。
　　“至于为什么选中了你....那是因为...你，是最特别的。”
　　“在星球无数蜉蝣般的生命中，突然出现一个闪耀的灯塔，无论是谁都会感到新奇与惊讶。”
　　奈亚拉托菲斯用称赞的语气感慨道。
　　沈缙云冷不丁开口：“既然弥斯特瑞亚斯是本源，那么祂即便在地球上能力受限，也不会太过痴愚，怎么能保证我们之间的对话不会被祂听见？”
　　在本源眼皮子底下抢人的奈亚拉托菲斯丝毫没有自觉，祂闻言只是语气揶揄地解释了一句：“有趣的东西总是会引来诸多觊觎，这是众所周知的, 本源对眼下发生的一切绝对不会感到意外。”
　　什么意思？
　　在银发青年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祂的嘴角微微扬起，不过脸上表情随着肉身的崩溃，并不是很能看得出来。
　　有一点祂没有说。
　　本源需要依靠沈缙云才能长久存在于地球上是没错，因为没有比青年更合适的容器了；但同样，沈缙云背后必须要有一位非常强大的存在，才能保证他不会被别的东西垂涎。
　　星空中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很多，不光是外神，还有许多外星系的低等神祇，当祂们无数的目光从地球上扫过时，一眼就能从星球上看到最出色的那个生物。
　　沈缙云很容易就会在众神的迷惑中迷失，届时他的意识将会被抹去，只剩余一只完美躯壳留给祂们。
　　甚至碰上恶劣的神祇，还会将青年洁白无瑕的灵魂圈禁起来，放在自己的神国中，学着人类的行为将其做成标本，充当一只美丽的收藏品。
　　这一点，银发青年自己并不清楚，但是祂和本源都是心知肚明的。
　　奈亚拉托菲斯确实可以切断沈缙云与“祂”之间的灵魂链接，不过肯定会付出点什么，比如迎接来自本源的怒火。
　　不过那都没关系，失去强大外神靠山的银发青年，很快就会察觉到来自星空中无数垂涎欲滴的恶意视线，并因此被折磨的苦不堪言，到时候他可以来求祂，虔诚地成为奈亚拉托菲斯本体的眷族，永远留在星空深处、那座属于奈亚的神殿中。
　　祂想得很美。
　　眼前青年的态度已经开始松动了，神情犹豫，似乎在认真思考祂的话。
　　“我，需要考虑一下。”
　　羔羊般的洁白灵魂乖顺又防备，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彰显着青年内心的不平静。
　　奈亚拉托菲斯心情愉悦，即使附身的人类已经完全崩溃也毫不在意，祂开始展露出自己的外神特征，扭曲、混乱的无规则暗黑物质脱离了死亡的人类身体，逐渐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祂看起来是如此的不详与亵渎，不像地球上任何生物的样貌，完完全全属于宇宙中外神的模样。
　　不过这并非是本体降临，只是藏身于【绵雨】身体中的一缕化身而已。
　　如果身边众人此时还能保留神志的话，他们看到这一幕时一定会被这诡异的模样吓得理智清零，陷入疯狂的梦魇中。
　　沈缙云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外神化身，思维陷入停滞。
　　那团混乱的物质逐渐凝聚成一道恶魔般的身影，祂全身暗黑，披着一件怪异的长袍，高瘦无比，头顶几乎触碰到大厅的天花板，祂使用着优美华丽的腔调，试图诱惑银发青年，并朝他伸出了手，低语道：
　　“我听见了你的心音，你迫切地希望得到自由，并且已经做好准备与本源进行割裂了，难道不是吗？”
　　“来吧....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候。”
　　短暂的沉默后，一只修长的手臂轻轻抬起，青年骨肉匀称的手指探向半空中属于奈亚拉托菲斯的化身。
　　“请帮我....”意识混沌的沈缙云低声呢喃道：“切断与本源的灵魂链接。”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情不自禁地朝暗黑物质靠拢。
　　青年的手触碰到了奈亚拉托菲斯的化身。
　　这一切都很顺畅，但也可以理解，毕竟外神的诱惑之语一般都很难抵抗。
　　然而就在奈亚即将笼罩住银发青年的时候，变故突然发生了。
　　另一团漆黑的影子瞬间从青年的脚底涌现而出，无声无息，一出现就立刻牢牢抓住了眼前的高瘦身影。
　　宇宙中最顶级的两股力量在这一刻展开纠缠、对抗，属于本源的黑影几乎是在瞬间就压制住了奈亚的化身。
　　喋喋不休的蛊惑低语消失了，暗黑的长袍身影低下头，静静地打量着银发青年。
　　此时，沈缙云抓住祂幻化成人型的手臂，浅琥珀色的眼瞳冰冷清明，丝毫没有被蛊惑的神态。
　　“我突然想到个更好的想法。”
　　青年平视着眼前的外神化身，语气冷静地说道。
　　“不如你留下这具化身，作为我对抗本源的筹码。”
　　他完全没有被蛊惑的痕迹，似乎刚才的举动都是故意为之。
　　奈亚拉托菲斯尝试在那双眼睛里探寻到一抹灿金色，很可惜，并没有。
　　本源不仅没有接管青年的身体，还放任着他的行动，甚至将深渊级别的黑影权限开放给了他。
　　铺天盖地的黑影牢笼般将奈亚拉托菲斯围住，没有一丝缝隙，做足了要吞噬外神化身的架势。
　　沈缙云记得自己吞噬过“伪神”和外星神祇，却并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吞噬这东西。
　　奈亚拉托菲斯化身的力量比本体削弱了无数倍，抛开不可名状的外表与使人疯狂的诡异外，实际攻击力并不强。碰巧沈缙云免疫对方的精神冲击，因为他的灵魂与另一个至高存在相链接，使他们处于几乎差不多的位格上。
　　“你会后悔的....我可怜的...迷途羔羊。”
　　奈亚拉托菲斯没有反抗，或者说祂也知道这具化身没有反抗的必要，因为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抗黑影的吞噬，
　　祂的声音仍然很从容，带着优雅的歌剧腔调，吐出的语句却隐含恶意，在被吞噬的最后一刻还在试图蛊惑。
　　“本源会毫不留情地占据你的身体，束缚住你的灵魂，你将永远失去自由。”
　　不管祂说什么，青年都操控着黑影强势地蚕食着祂的身躯。
　　祂没有露出任何弱势姿态，相反，在这一刻奈亚拉托菲斯才真正记住了眼前的银发青年。
　　星空深处，祂盘踞在宇宙中的庞大本体翻涌着，在混沌与无序中感受到了化身的消失。
　　....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没有人敢吞噬外神化身。
　　别说一个小小的地球，就算浩瀚宇宙中的所有存在生命的星系加在一块儿，都找不出来敢这么干的碳基生物。
　　真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
　　基本上，怪物和人类在面对外神的时候，仅仅是对方外泄的一缕气息就足以令他们疯狂失智，这是属于高维生物的压制，外神是规则的化身，几乎不可能生出反抗之心。
　　就在奈亚的化身消失之后，原本受到祂影响的人们也开始逐渐苏醒。
　　赖斯教授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随即又陷入了一种茫然中，他环视着周围，突然记不清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发言前。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了倒在地面上的【绵雨】尸体。
　　这位深受若斯奇亚等式折磨的教授，终于在崩溃中解脱了。
　　“啊啊啊啊！！！”
　　“这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尸体究竟是哪来的？！”
　　尖叫声、慌乱声充斥着，在场的人终于回到了正常的状态里，但是又因为现场那具血肉模糊的怪异尸体而爆发了骚乱。
　　很快，警察就赶来了这里，将场地封锁起来，不过在场很多人都辨认出了这不是一具自然死亡的尸体，因此案件会交由调查员处理。
　　嘈杂声中，沈缙云忍不住皱起眉头，离开人群坐在偏僻的角落里，一只手扶住额头，合上双眼，努力消化着刚刚吞下的东西。
　　奈亚拉托菲斯的力量充满着极为混乱邪恶的意味，让他的大脑一片浑噩，精神世界也掀起了一阵巨浪。
　　朦胧之中，他再次看到了梦境中的那片星空田野。
　　不过就在他即将回到田野中的时候，意识突然下坠，像是被什么外来力量拉扯了一般，眼前的画面出现了不稳的波澜。
　　那是属于奈亚拉托菲斯的力量，悄悄潜伏了一丝，没有被黑影完全吞噬。
　　祂的力量远非之前腐朽的神祇可以比拟的，因此想要完全消也不是一件易事。


第57章
　　【哔——】
　　机械报警声在耳畔响起。
　　他感觉自己被戴着呼吸罩, 手脚冰凉，意识从涣散中逐渐清醒。
　　这里是哪里？
　　银白色的长睫颤动着，缓缓张开，露出一双迷茫的浅琥珀色眼瞳。
　　眼底倒映出头顶苍白的天花板, 身体很虚弱, 几乎无法动弹。
　　沈缙云尝试张了张口, 嗓子干涩无比, 像是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
　　他无意识地转动着眼珠, 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辨认出这里是医院病房。
　　床头摆放着医疗器械, 监控着他的心跳血压等数据, 有年轻护士背对着他忙碌着，似有所觉地回过头，诧异地与病床上的沈缙云对上视线。
　　“...哎呀！”护士睁大双眼，声音尖细，像是被吓了一跳。
　　“你醒了！？”
　　她放下手中的工作, 凑过来查看了一番, 微微有些无措, 随后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喊值班医生去了。
　　“643床苏醒了！！”
　　这番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沈缙云隐约听见外面的医护人员惊讶地窃窃私语：“643床？那个昏迷了五年的病人吗？”
　　“居然醒过来了，天啊....”
　　没过一会儿，医生和护士全都来到了病床前，低下头好奇地俯视着沈缙云的状态，检查着周围仪器。
　　沈缙云想动一下，但是手脚发软，浑身消瘦了很多，似乎只剩下了一身骨架。
　　没有力气, 但总归身体是可以活动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望着天花板放空视线，尝试翻找自己的记忆。
　　很快，有关自己前十几年的人生记忆逐渐涌了上来。
　　他叫沈缙云，是一名孤儿，名字是领养人按照地名起的，昏迷前才刚上高一，平时的生活非常平静，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学生。
　　同学、家人、好友的面貌一一在脑海浮现。
　　然而，沈缙云记得自己在某天出门时，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上了，身体重重地摔在地面上，浑身剧痛，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在地板上流淌，紧接着，意识就陷入了一片混沌。
　　我的身体还健全吗？
　　沈缙云冷不丁冒出来这样的想法。
　　毕竟常常听说别人出车祸后截肢，不知道自己眼下是什么情况，但他还是能感受到自己四肢存在的。
　　联系着刚刚听见的护士议论声，沈缙云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原来自己在车祸后沉睡了整整五年吗？
　　医生和家人也赶了过来，担忧地望着他，口中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肇事者赔了不少，都存放起来用作医药费了，你昏迷了五年，按照年龄现在是二十岁，等你好起来，就重新上学参加高考....”
　　虽说是领养自己的家庭，但感情还是挺深的，沈缙云的视线默默地从他们脸上扫过，身体的虚弱让他暂时说不了话。
　　“对了医生，病人最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家人抬起头，朝一旁的医生询问道。
　　“近期先尝试吃些流食，慢慢恢复问题不大，不必太过忧心。”
　　医生的声音很有安抚力，他面容英俊，即使穿着白大褂也掩盖不住气质非凡，眉眼不太像亚裔，举止优雅，看着就像是精英人士。
　　沈缙云望着他，意外地觉得有些眼熟，但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医生。
　　他注意到医生胸前佩戴的名牌上，印刻着的名字是一串英文。
　　外国人？
　　沈缙云眯起双眼，在心里默默拼凑起名牌上的读音。
　　奈亚....拉托...菲斯？
　　好奇怪的名字。
　　沈缙云将心底的古怪感压下去，他不记得自己见过对方，那种一闪而过的熟悉大概率是错觉。
　　奈亚医生倒是一名尽忠尽责的好医生，每天定时查房，语气轻柔地安慰他和家人，还会给病人定制食谱，确保沈缙云身体一天天康健起来。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沈缙云终于可以尝试自己下地活动。
　　腿脚长时间没有活动，瘦得惊人，病号服穿起来空空荡荡的，裤脚处露出一截纤瘦的脚腕。
　　他扶着墙壁慢慢地在走廊中活动，窗外明媚的阳光洒进来，视线忍不住追随而去，看到窗外一片平和，行人三三两两，绿色的植物和金色的阳光相得益彰，岁月静好。
　　沈缙云的呼吸忍不住放轻了。
　　他开始庆幸自己苏醒了过来，五年的昏迷中途没有任何印象，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无意识的梦，期间什么也记不得，只有眼前的场景是真实的。
　　“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沈缙云自言自语道。
　　然而，就在这时，奇怪的一幕却发生了。
　　窗外的天色突然阴暗下来，有什么不祥的东西突兀地遮住了阳光，如同深渊入侵了这里，再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色。
　　怎么回事？
　　沈缙云有些惊讶，他重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顿时神情凝固了。
　　从未见过的漆黑影子，遮天蔽日地覆盖了整个天幕，那是来自于宇宙深渊的颜色，冰冷、诡异，沉沉压在天际。
　　在黑影席卷过的地方，再也看不见平和的景象，植物、街道、行人全都不见了，只有一些庞大可怖的崎岖身影，影影绰绰，似乎是从远方朝医院的方向走来。
　　“怎么了？”
　　一道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沈缙云感受到肩膀一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摁在他的肩上，声音熟悉可靠。
　　“奈亚医生？”沈缙云回过神，脸上有些惊疑不定，他指着窗外问道：“你看到了吗？那些东西....”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淡淡地瞥了眼窗外，微笑道：“怎么了？阳光这么好，莫非你想去外面活动一下？但现在还不行。”
　　沈缙云缓缓拧紧了眉头。
　　为什么奈亚医生好像看不见外面的惊变一样？
　　“我说的不是阳光，而是那些行走在大地上的生物，还有....”
　　“嗯？可是....我并没有看见你说的那些东西啊？”
　　医生英俊的脸庞浮现出愣怔，重新看了看窗外。
　　他的表情忍不住担忧起来，伸手将沈缙云银白色的额发撩开，摸了摸。
　　“我觉得应该给你做一次检查。”奈亚的语气有些凝重。
　　沈缙云沉默不语，他坚信自己看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不知为何那些景象似乎只有自己才能看见，不光是医生，就连医院中的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面面相觑，声称外面什么也没有，就跟平时一样。
　　难道是幻觉？
　　沈缙云不得不做了一次全面体检，最后得出结论，他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导致出现了不该有的幻视。
　　“相信我，那些东西都是幻觉，你需要接受治疗，好好休息。”
　　奈亚医生安慰他道。
　　沈缙云心情沉重地回到病房，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真的是幻觉吗？
　　窗外的光线一片昏暗，黑影代替了阳光，从那天开始，他就没有再见过正常的外景。
　　....
　　不对。
　　不对劲。
　　沈缙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掀开被子。
　　“我...忘记了什么吗？”
　　心跳声急促起来，他仔细检查着自己的记忆，从小学到车祸前，每一帧每一秒，都是如此真实和鲜活，他清楚记得领养人的样子，还有生活的细节，唯独只有昏迷的五年间是没有任何记忆的。
　　植物人醒来后会记得自己昏迷期间的梦吗？
　　他用手拢着自己的微长的发丝，在病房中盲目搜索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因为总是无法平复内心深处那股古怪的心悸感。
　　桌子...椅子....衣柜....
　　沈缙云的视线在周围检索着，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间愣住了，呼吸微窒。
　　“没有镜子？”
　　是的，病房的卫生间内没有镜子。
　　不仅如此，他穿过走廊，一间间病房搜索，也没有任何镜子存在，这是完全不符合常理的。
　　沈缙云的脚步在走廊尽头停下，无视身边护士奇怪的目光，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他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下巴、嘴唇、鼻梁、眼睛....
　　似乎都是正常人的模样，但偏偏沈缙云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应该长什么模样，完全没有自己照镜子的记忆。
　　这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
　　银发青年深深吐出一口气，要求离开病房，前往外面。
　　这遭到了家人和护士的阻拦，他们面露难色道：“你还没有痊愈，现在不能离开医院。”
　　沈缙云神情不变，静静地站在走廊中。
　　众人沉默着看着他，表情担忧。
　　他转身想要回病房，却在转身时突然改变想法，疾步来到窗前，狠狠推开窗户，削瘦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漆黑压抑的浓重阴影立刻扭曲地缠绕上来，他感受不到气流的涌动，因为黑影逐渐攀爬上了全身，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真的是幻觉吗？
　　伴随着一声重响，银发青年本来以为自己会感受到坚硬的土地，但是没有，甚至也没感到疼痛，黑影替自己分担了坠落的颠簸。
　　他的手指尝试在黑暗中摸索，只摸到了一片柔软的草地。
　　“扑簌簌——”
　　是田野。
　　周围的可视度在逐渐恢复，沈缙云抬起头，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道诡异瑰丽的身影。
　　祂静静地站在自己的身前，不知道注视了多久，全身被未知的黑影笼罩着却完全不受侵染。
　　祂的面容非常熟悉，犹如玉琢般精致俊美，银白色长发垂落身前，像晶莹的星光，神圣异常。
　　沈缙云用手撑着田野站了起来，望着眼前的神秘存在，在一种莫名的驱使下，他逐渐走近了对方。
　　为什么会感觉熟悉？
　　青年伸出手，扯过祂柔顺披散的银发，感受着指尖丝绸般的触感，这绝不是人类应该有的。
　　松开长发，他继续用手指触碰那张精致面孔，好奇地探究，仔细地摩挲着祂的五官，像是把玩着新玩具，试图找出熟悉的来源。
　　对方并没有加以制止，完全放任着他的亵渎行为。
　　沈缙云皱着眉头，仔细辨认:“....我脑子不太好使，经常出幻觉，你是谁来着？”
　　【我是你的引导者、灵魂链接缔结者。】
　　缥缈的声音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也是‘伴侣’。】
　　祂垂目看着他，伸出双臂摁住青年的肩膀，身后飘扬的长发轻柔地笼罩住青年，像是下了一场银白色的光雨。
　　【无需惊慌，这只是奈亚的诡计，祂没能迷惑你的小小报复而已。】
　　祂安抚道。
　　话音落下，天际盘踞着的黑影就立刻凶狠地淹没了青年身后的医院，一点残渣都不剩。
　　奈亚拉托菲斯残留的力量瞬间被消弭，连一丝动静都无，整个精神空间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
　　心头的困惑突然清明起来，沈缙云浑身一颤，被奈亚虚构出来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散去，露出底下被遮掩的真实记忆。
　　恍惚中，身体被凛冽的气息笼罩，陷入了祂的怀抱里。
　　熟悉的血色星空在天际浮现。
　　【....做的不错】
　　缥缈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是来自长者的嘉赏。
　　*
　　赖斯教授擦着额头的汗，脸色苍白，声线有些不稳。
　　“....是的，我只记得这么多，完全没有跟尸体有关的印象。”
　　而且，【绵雨】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外神的强行降临让他的身体几乎崩溃成肉泥，根本辨认不出什么东西。
　　另一边，张泽蹲在尸体旁边查看，屏住呼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总部赶来的调查员询问完赖斯教授后，来到他的身旁，递上一杯咖啡。
　　“辛苦了。”
　　对方意有所指道。
　　张泽接过咖啡一饮而尽。
　　“你多注意吧....跟在那位...化身的身边，保不齐哪天出事的就是自己。”
　　他拍了拍张泽的肩膀。
　　张泽闻言耸了耸肩，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或许对银发青年太过信任了，听到这种言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反驳。
　　“你可能错怪祂了，我感觉这具尸体跟祂没关系。”
　　“嗯？”
　　对面的调查员疑惑起来。
　　张泽思索着，将之前的案件串联起来，摸着下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虽说目前已经封锁了网上关于那道公式的消息，但我们都清楚它的诡异之处，不像是普通案件。”
　　沈缙云后面破解了公式，甚至可以说是解救了那些因公式失智的人。
　　戳瞎自己眼睛的主播就是如此，他现在的状态已经稳定，伤养好就可以出院了。
　　“那会不会....有另一个诡异存在借用公式附身到了【绵雨】的体内？”
　　身旁的调查员愣住:“那利用【绵雨】身体来到密大的原因是？”
　　“我有种猜测....”
　　张泽皱紧眉头，“操控【绵雨】身体的存在，像是知道祂会来密大，所以提前守株待兔一样。”
　　“说起来....”
　　他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赖斯教授，眼底泛起凝重。
　　“我们在场的人，似乎都遗忘了一段记忆。”


第58章
　　从奈亚拉托菲斯上台演讲到掌控现场, 再到被银发青年吞噬，期间起码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在场的人却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只有赖斯教授隐约想起自己曾跟一名身材高瘦、面带笑容的英俊男子打过招呼，对方还戴着眼罩。
　　但他只知道那名男子是密大新来的刘教授, 至于其他的, 再仔细回想, 居然发现大脑内的信息一片空白。
　　而等尸体被发现后, 赖斯教授环顾四周, 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男子了。
　　甚至向同事询问, 大家也都一脸茫然, 声称学校内并没有什么新的古语教授, 监控中也完全看不到有类似身影出现过。
　　“这，这不对....”
　　赖斯教授摘下圆框眼镜擦了擦，嘴唇哆嗦，表情极为难看。
　　再仔细回想之前的一切，处处透露着可疑。
　　“我不可能对新来的古语教授没有任何印象, 也不可能因为对方的一面之词就相信祂的身份, 这不合理....”
　　可怜的赖斯教授状态萎靡, 他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和恐慌中。他毕竟不是调查员出身，只是密大中一名普通的教授，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奇怪的事情。
　　“对了，沈教授在哪里？”
　　他突然想起一同来到密大的银发青年，自己甚至还向对方介绍了古怪男子的身份。
　　“他一定还记得，我要确认一下不是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喃喃自语中，他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了身前的调查员，但对方似乎并不为所动，只是用安抚的目光看着他, 说道：“我们会调查的....您先去休息吧。”
　　调查员们心知肚明，赖斯教授之前见过的男子，大概率就是已经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不过描述出来的样貌跟【绵雨】并不相通，只有眼睛的缺陷是能对得上的。
　　“....赖斯教授口中的奇怪男子，应该就是操控【绵雨】身体的存在，祂不知是做了什么，居然能迷惑赖斯教授的思维，并且影响了在场所有人的记忆。”
　　不远处的张泽分析道。
　　“我们有办法从尸体上查出祂的身份吗？”
　　“喔....这个还是挺有难度的。”
　　身旁递给他咖啡的调查员疑惑地感叹道：“...话说，怪物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怪物？...大胆点，我猜....这又是一个外神化身。”
　　张泽压低了声音，听上去有些神秘兮兮，话音落下，旁边的调查员就忍不住将喝进去的咖啡喷了出来。
　　这实在是太过惊悚，调查员的脸色瞬间变了，转身凝重地打量着他，似乎在判断张泽话语中的可靠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地球上可就有两名外神化身了。”
　　他咬牙道。
　　有一个就够棘手的了，银发青年从来到调查员组织后，所作所为哪一个不是惊天动地？堪称活祖宗。
　　再来一个，那还得了？
　　一想到那种状况，他就忍不住汗毛倒竖。
　　然而，张泽却反驳道：
　　“不对，目前来看还是只有一个。”
　　“我猜测，银发青年应该不是一般的外神，很有可能是跟宇宙本源或同等级的存在，祂需要通过吞噬同类来达到什么目的，你别忘了....前几天出现在天际的投影，那就是猎杀神祇的证据啊！”
　　说话间，张泽忍不住有些口干舌燥，语气有些激动。
　　“那个潜藏在【绵雨】身体内的未知存在，绝对也是被祂吞噬了，不然不会消失的这么悄无声息....这是外神之间的纷争，我们无法插手，也不是人类能窥探的范畴！”
　　如同蚂蚁偶然窥见了一丝宇宙奇观，在即将灭顶的窒息中发出一声惊叹：
　　“你能明白吗....这，太不可思议了！”
　　*
　　沈缙云睁开双眼，看着眼前阳光明媚的校园，忍不住有些短暂的恍惚。
　　奈亚拉托菲斯编织出来的记忆确实很逼真，他差点真的以为自己是一名刚从医院苏醒的植物人，并且接受了家人的存在。
　　如果不是察觉到那一丝不对劲的话。
　　他可能就会沉沦在幻象里，永远也无法逃离奈亚的陷阱了。
　　沈缙云忍不住对外神的能力有了新认知，仅仅是一缕化身，居然能欺瞒过黑影，将一丝自我意识潜藏起来，差点迷惑到自己。
　　这时，他感受了一下在吞噬掉对方后，身体所产生的新变化。
　　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了，胃中的饱食感也很明显。
　　看来需要散散步去消食。
　　银发青年默默地环顾四周，他看到了不远处一脸莫名惊恐的赖斯教授，也不知道在跟调查员们解释什么，脸色极为难看。
　　“抱歉，我可能有些失态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毁掉了我精心筹备的古语讲座，这太糟糕了。”
　　赖斯教授苦笑道。
　　就在这时，他却看到对面的调查员突然坐直了身体，不知是看见了什么，面色微微紧绷，强忍没有露出警惕紧张的神情。
　　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赖斯教授愣了一下，疑惑地循着他们的目光回过头，却发现熟悉的银发青年正朝这里走过来。
　　沈缙云看上去很镇定，丝毫没有因为【绵雨】尸体的出现而慌张，衣履整洁，表情淡淡，甚至连发丝都未紊乱。
　　这就导致在场所有人的内心活跃了起来。
　　“....沈教授不愧是能让阿米蒂奇博士连连称赞的奇人，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影响，临危不乱，心态强大，怪不得能完成如此危险的失落山峦案件。”
　　赖斯教授佩服不已，暗自惊叹道。
　　“....危险、可怕的外神化身！居然就这样气定神闲地走了过来，是在好奇我们谈论的内容吗？还是对人类如临大敌的反应感到嘲弄？接下来祂又会对人类做什么？”
　　调查员们屏住呼吸，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压力涌上心头。
　　沈缙云认出那些调查员是自己的同事，因此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赖斯教授主动走上前，甚至与沈缙云短暂地握了个手。
　　在肢体触碰的瞬间，旁边的调查员们纷纷瞪大了双眼，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均一脸惊悚地盯着他们。
　　“....”
　　无事发生。
　　沈缙云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虽说吞噬完奈亚拉托菲斯的化身后，之前预感到的“机遇”就已经得到了，但他还是想跟眼前的古语教授探讨一下古籍方面的知识。
　　恰巧，赖斯教授也正有此意，他对银发青年在《死灵之书》古语上的造诣也非常感兴趣，并约定了明天再进行探讨。
　　然而就在谈话间，沈缙云突然觉得有奇怪的气息出现在附近，不知是什么东西，正在用一种戒备、谨慎的目光，悄悄窥视着他们。
　　不像是普通人类。
　　除了他之外，附近的调查员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沈缙云面上不显，不动声色地结束了话题，与赖斯教授告别。
　　等离开众人附近后，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段，那道暗中的目光居然还没有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隐蔽了。
　　沈缙云装作毫无察觉，轻抬起脚步，再次隐入了人群里。
　　此时因为【绵雨】的尸体被发现，周围聚集着不少打探消息的学生，视线从一张张好奇又紧张的面孔上扫过，沈缙云暗自分析着目光的来源。
　　在有意地遮掩行踪下，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众人之中。
　　“....”
　　过了好一会儿，一道有些奇怪的身影才悄然从角落阴影中显现出来。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半旧长袍，脸上戴着口罩，身上的皮肤外露很少但又非常白皙，身材高挑，仅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形状姣好，像是具有某种魔力，令人不自觉地会沉醉其中。
　　但如果有人能注意到他，并仔细观察，会发现他整个肩膀都在剧烈抖动，眼神流露出一丝恐惧、警惕和害怕皆有之。
　　“不，不见了....”
　　奇怪的长袍人左右张望，都没有再看到银发青年的身影。
　　他只好低下头，匆匆离开了这里，走向某处偏僻的角落，确保周围无人后，长袍人突然跪了下来，像是在懊悔与不甘，颤抖着匍匐，口中念念有词：
　　“神圣而伟大的...潘神...”
　　“请您原谅我，今天本该是献祭之日，但....”
　　“但意外降临了....仪式被迫中断。”
　　他的声音也非常有磁性，声线哽咽颤抖，就像是得天独厚的配音演员。
　　不过，下一秒他的举动就显得极其癫狂了。
　　纤长的手指虔诚地解开了身上的长袍，露出底下莹白的躯体，这简直不是人类应该有的身材，几乎没有任何瑕疵，比例完美到诡异，藏在口罩下的脸蛋也异常精致，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美貌。
　　他就这样□□着，在偏僻的密大角落中自言自语，将自己的身体在空气中敞开，犹如稚子徜徉在母亲的羊水中一样。
　　“我一定、一定要为您打开通往此世的通道！”
　　“我将献上自己，迎接您的降临....”


第59章
　　满月的皎洁光辉静静地洒在窗棂上。
　　阿曼达将手抄的古籍资料整理好, 正要关灯去歇息的时候，忽然听见窗户处传来一道轻轻的敲击声。
　　眼下是深夜，外面会是什么人？
　　她忍不住有些紧张，脚步迟疑起来。
　　合租的室友今晚并不在家, 整栋房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作为一名年轻孤僻的女学生, 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防范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
　　“请问....有人在吗？”
　　一道极其悦耳的声音, 从窗外隐约传来。
　　对方听起来很有礼貌, 见窗户内无人作答, 便不再敲击, 而是低声解释道：“....我刚从金斯波特回来，对阿卡姆不太熟悉，夜晚天色太暗迷路了，想请问一下去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路线。”
　　“你也是学生？”
　　阿曼达不自觉地放下了防备，轻轻松了一口气。
　　对方的嗓音听起来是那么优美、温柔, 似乎是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 还是密大的学生, 这么说来应该不是坏人。
　　阿曼达走上前，忍不住将窗户打开了。
　　在月色倒影在窗外人的面孔上时，她蓦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滞地睁大双眼，呼吸都凝滞了。
　　外面站着一位彬彬有礼、俊美非凡的年轻男子，他的五官非常优越，皮肤犹如月光凝聚而成，浑身散发着一股无法言喻的魅力。
　　阿曼达发誓，她在电视上见过的明星都没有对方那般出众的容貌！
　　少女的目光呆呆地在他的身上停留了很久, 直到面色都有些恍惚。
　　男子微微一笑，嘴角勾出令人迷醉的弧度，眼神流连在阿曼达的面庞上，甚至流露出有些缱绻的意味。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就足以让一名年轻女孩的心沦陷了。
　　....哦不，阿曼达，这是赤裸裸的诱惑！
　　她在心底对自己告诫道。
　　同时，阿曼达开始庆幸幸亏现在是夜晚，不然她脸红的窘态就要被对方发现了。
　　“呃，你要去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这里步行过去要一个小时....”
　　她小声地说道。
　　这么晚了，外面的巴士和出租车也都已经停运，只能靠步行。
　　窗外的男子也想到了这点，不禁露出一抹忧伤的神情，说道：“看来我走错方向了，请问附近是否有旅馆呢？我只能等待明天天亮再出发。”
　　“附近没有旅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阿曼达像着了魔一样，主动邀请对方来到家中，以往她根本不敢想象这是自己会做的举动，此时的大脑完全失去了理智，被眼前鬼魅绝美的男子诱惑了。
　　她打开大门，让对方进入房子里，有些局促道：“我室友刚好不在，你可以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学校。”
　　对方感激地笑了笑：“多谢你。”
　　他是如此的俊美、富有魅力，被那双多情的眼睛望着，阿曼达甚至感觉自己身体里涌上一股燥热，头晕目眩，几乎无法呼吸。
　　我是不是生病了....
　　还残留着一丝清醒的阿曼达感到有些奇怪，像是有一种神秘力量迷惑了自己。
　　但很快她就无暇顾及了，因为未知的意乱情迷很快就占据了大脑，她不受控制地将男子带到了自己的房间，甚至帮助对方换下身上的长袍。
　　男子雪白的皮肤逐渐在眼前呈现，阿曼达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面红耳赤，心脏砰砰作响，不受控制地抱住了对方，褪去衣物，与其酮体相缠，呼吸急促，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伴随着炙热的颤动，眼前的画面一片迷幻，似乎有欢快的音乐和鼓点在脑海中跳跃，阿曼达忍不住陷入了欢愉的沼泽中。
　　....
　　一只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她听见那道富有磁性的声音低沉地说道：“为潘神献身....是你的荣幸。”
　　阿曼达想要拥抱对方，但不知为何，身体内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宛如一团火从小腹中升腾而起，淬火的刀片狠狠地从内里割开了她柔软的皮肤，有什么东西正在撕开她！
　　“唔....唔！”剧烈的疼痛终于让这位可怜的女孩清醒过来，她想嘶吼，但被人死死捂住嘴巴，导致不能发出有效的呼救。
　　额头有青筋浮现，她睁大瞳孔，竭力往身下看去，顿时看到了令人肝胆欲裂的一幕。
　　只见原本平坦的腹部夸张的鼓起，中间已经裂开了一条缝隙，鲜红的肌肉韧带暴露在空气中，还在不停地动，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面出来！
　　“嘘！”
　　身前，比月神还要美貌的神秘男子微笑着，凑近她的耳边，说出来的话语却好像恶魔。
　　“为潘神孕育完子嗣，你的使命就结束了。”
　　“....我会一直记得你的，阿曼达。”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
　　下一秒，腹中的怪物利用畸形丑陋的触手穿破母体，从女孩的体内爬了出来。
　　它长着怪异的躯体，拥有类似山羊一样的蹄，面目可憎，身上缠绕着一根鲜血淋漓的脐带，携带着一股极其浓郁、亵渎神明般的不祥气息。
　　它浑身湿漉漉的，在母体的死亡中来到了地球。
　　*
　　清晨，失眠了一整晚的赖斯教授带着自己的研究资料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他昨晚跟沈缙云约好了时间，等下在图书馆中见面。
　　此时由于昨天发现【绵雨】尸体的影响，大部分学生都显得有些紧张，脚步匆匆地在校园中穿行而过。
　　当他在经过一条拐弯的时候，不知是有些心不在焉还是怎么的，突然跟迎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手中的资料顿时散落一地，他顾不上别的，急忙蹲下身去捡。
　　“滴答、滴答....”
　　就在此时，一道轻微的滴水声从身旁传来，赖斯教授蓦地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在地上的某张资料上，居然有一道明显的血迹在蜿蜒，并且是从上空滴落的。
　　什么情况？
　　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到刚刚自己撞到的人正直愣愣地站在旁边，是个身材瘦小的女学生，穿着一身宽松的衣裙，脸色惨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而血迹就是从她的裙底滴落的，并逐渐在地面上洇出一大块嫣红。
　　“你，你....”
　　可怜的赖斯教授被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想要查看对方的情况，但突然脚步诡异地停顿住了。
　　因为他随之惊恐地看到，女孩的裙底有什么东西在动，连带着她的腹部也不停起伏，鼓起、干瘪，这一幕非常诡异。
　　这幅不同寻常的场景自然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有学生大着胆子上前拍了拍了女孩的肩膀，面露担忧道:“....嘿，你还好吗？”
　　这一拍可是把学生也给吓到了，因为他发现女孩的肩膀非常湿冷，并且很僵硬，像是在面对一具行尸走肉一样。
　　“有些不对劲....”
　　有人开始给救护车打电话，还有的人忍不住后退几步，狐疑地盯着女孩腹部。
　　那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
　　“快，快后退！！！”
　　突然之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道惊恐的叫声，有人颤颤巍巍指着她，说道:“我好像，好像看到了一只怪异的山羊蹄....在裙底若隐若现....”
　　“我是眼花了吗？不，不....我的眼睛好痛...”
　　此人说完，便开始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双眼，这混乱一幕显然给他精神产生了不可泯灭的打击。
　　“怪物！是怪物！！”
　　尖叫声快速在空气中回荡，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紧接着，异变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
　　女孩的身体颤抖着，肢体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硬，她似乎还残留着最后的清醒，脑袋晃了晃，缓慢又竭力地抬了起来，望向众人，从嗓子眼里断断续续溢出一个词语:
　　“潘...神....”
　　下一秒，怪物就撕裂了她的腹部，出现在赖斯教授和学生们的面前。
　　“啊啊啊啊！！”
　　不少人承受不住眼前的景象，陷入了崩溃之中，歇斯底里地惨叫起来。
　　那是...
　　是....
　　赖斯教授愣愣地看着她，惊恐、悲伤、不可置信的情绪同时涌了上来，圆框眼镜被溅上了几滴殷红，那是女学生的血。
　　....
　　同样的一幕，在整个阿卡姆小镇上演。
　　这里最出名的就是密大，聚集着许多优秀的教授和学生，几百年来都从未发生过如此离奇的案件。
　　短短一个早上，据统计，已经发现有十几个死于非命的女孩。
　　她们无一例外，年龄在18-25岁之间，未婚，样貌都长得不错。
　　明显是被某种诡异力量侵蚀了，她们才会诞下那种畸形怪物，但居然一时间无法判定怪物等级，每个见到它们的人都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精神冲击，不得不逃离现场。
　　张泽匆匆地找到王雯，二人将学校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总结了一下，不由得都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有点像前段时间的城市侵蚀案。”
　　“这是一场献祭或者召唤仪式！毫无疑问。”
　　如果说城市侵蚀案是用一个城市的人来喂养“伪神”的话，那现在的阿卡姆就是有人利用母体来寄生怪物子嗣，达到别的什么目的。
　　增援正在往这里赶来，眼下要想办法稳住局面。
　　张泽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那个...那位呢？”
　　沈缙云呢？
　　别忘了，他们这些人之中，可是还有个外神化身啊！
　　不知为何，脑海中一想到那位神秘的银发青年，他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第60章
　　“啪！”
　　沈缙云将手中的书籍合上, 看向窗外，微微皱起眉头。
　　他感受到附近多出了许多怪异的气息，混乱、失智，但无法溯源, 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监测到距离您附近十公里内有数只不明怪物。”
　　脑海中, 沉寂了几天的X系统突然出声警示道。
　　“已经将有关情报发送至内网。根据在场人员反馈, 此生物通过侵蚀人体孕育而生, 但不属于任何地球物种, 也不符合任何已知的记录。”
　　“等级判定:？？？”
　　“警告！该怪物正在快速生长繁殖。”
　　没有任何记录, 等级未知, 难道是跟奈亚拉托菲斯类似的存在？
　　他站起身, 从空荡荡的图书馆离开，朝外面走去。
　　天空很阴沉，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远远的，沈缙云听见似乎有人在尖叫奔逃, 巨大的颤动从地面传来, 像是有庞然大物在走动。
　　“咚！咚！”
　　树枝和建筑物随着这种诡异频率而颤抖。
　　在这种不安的氛围下, 沈缙云朝侵蚀最浓重的地方前往，空气中已经能闻到武器使用后的硝烟气味。
　　越靠近地震中心，他内心深处的预感就越强烈，那个东西已经在视野中隐隐浮现出了轮廓：它大概有几层楼高，身上缠绕着奇怪的类似绳子的触手，外表呈现出黑色，皮肤像树木一样粗糙，长着奇怪的大嘴，羊蹄状的足部踩在大地上, 每走一步都会让附近地面颤抖一样。
　　它此刻的体型可比刚开始的时候庞大太多了，生长得极为迅速，并且开始踩踏花园，摧毁建筑物，将来不及逃跑的人碾压在蹄下。
　　它是一种典型的混乱黑暗物种，不属于人类社会，是被人召唤而来、足以毁灭整个阿卡姆镇的生物。
　　怪物的出现给人们带来了严重的精神冲击，这种不可名状的外貌能令普通人丧失理智，许多人甚至忘记了躲避，只能目光呆滞地站在原地，成为滋养它的养分。
　　无法击杀，无法直视。
　　当调查员用武器击中它后，怪物就会愤怒地挥舞起身上的触手，掀翻眼前一切遮挡物，并将攻击者扯入自己那张锋利的大嘴里，发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当它们成功诞生在地球上后，就很难以常规手段除去，是某种高维生物降临此地的子嗣。
　　“所有人！！停止攻击！”
　　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离怪物远一点！”
　　赖斯教授脸色茫然，他怀抱着书本资料，怔怔地站在角落里，圆框眼镜上的血迹已经逐渐干涸。
　　他没有擦掉，视线里就一直存在着一抹红，给整个世界增添了一份魔幻与血腥。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为什么，会降临在这里....？”
　　是个人都知道，这玩意绝对不属于地球生物，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那些莫名“怀孕”的女孩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还有....
　　“潘神。”
　　这个名词在大家看来都不是很熟悉，古籍中也很少出现过，是从已经死亡的女学生口中吐出的，赖斯教授敏锐地从中嗅到了诡计的气息。
　　毫无疑问，这是某个外神的名讳。
　　“...是神眷者干的？”
　　“还是别的什么异教徒所为？”
　　世界太过混乱，隐藏着许多官方无法触及的黑暗势力。
　　但不管是哪种，始作俑者都一定是狂热疯狂的反社会人士，丝毫不将生命放在眼里，让整个阿卡姆沦为了献祭地。
　　就在这时候，一道惊慌失措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出现在前方。
　　是一名年轻的学生，他紧闭双眼，隐约有血丝从眼角溢出，面容痛苦，浑身伤痕。
　　“啊啊啊啊！！救，救我....”
　　他明显是受到了怪物的精神冲击，陷入了崩溃中。
　　恰巧此时，粗壮的羊蹄出现在众人前方，抬起、落下，踩踏着周围的一切，发出震颤的动荡，一步步朝众人走来，扭曲高大的身体像参天巨树，浑身散发着恶臭和不祥。
　　“咚！咚！”
　　脚步声如同地震。
　　在这种极端的疯狂中，周围顿时响起了许多人的尖叫。
　　“闭上眼！不要去看！！”
　　“可是....迪克还在那里！”
　　弥漫的不安中，眼看着那名叫迪克的年轻男孩即将被怪物吞噬，赖斯教授不知怎的，突然涌上来一股冲动，他扔下了手中的东西，埋头冲向了前方被怪物笼罩的阴影。
　　而等真正面对面站在怪物身前的时候，他才明白那东西究竟有多骇人！
　　不可名状的诡异感瞬间击溃了他的心神，赖斯教授伸出手，利用仅存的理智将迪克推向安全地带，自己却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啪嗒！”
　　眼镜摔飞了出去，镜片磕在地面，留下了一道裂痕。
　　赖斯教授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用手臂支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但越来越沉重的脚步声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也无法站立。
　　大地在颤抖，心脏在剧烈跳动，随之而来的畏怯攥紧了心神，心底涌上对于未知生物的恐惧。
　　他耳边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调查员们害怕攻击怪物会导致对方发狂，甚至不敢再动用武器。
　　庞大的阴霾覆盖在上空，那只巨大畸形的羊蹄眼看就要踩踏下来——
　　但不知为何，怪物接下来的动作凝滞了。
　　它的身体非常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大张的嘴巴僵持着，浑身飞舞的怪异触手也停止了扭动。
　　地面的震动突然减轻了。
　　赖斯教授瞬间涌起的肾上腺素让他从未有过的清醒，趁此机会翻身而起，并捡起了眼镜。
　　一片硝烟之中，他透过满是裂痕的镜片，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身材高挑的银发青年，衣衫整齐，没有丝毫狼狈，手中甚至还拿了一本书，就像是密大中随处可见的学生一样，从图书馆来到了这里。
　　青年抬起头，静静地与怪物对视。
　　“快....快跑！”
　　赖斯教授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朝他大喊。
　　“这是某个外神的化身或子嗣，根本无法被消灭....”
　　眼下能做的就是保全自身，逃离阿卡姆，等待外界的救援！
　　但，他根本来不及喊出下面的话。
　　赖斯教授此时距离银发青年仅仅有数米远，因此可以很清晰地听见，青年直视着眼前邪恶的外神子嗣，唇瓣微动，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回去。”
　　空气静默了一瞬。
　　荒诞、怪异的外神子嗣，游荡在整个阿卡姆，起码有数十只。
　　它们利用人类母体诞生，践踏着小镇居民，在血腥的献祭中打开外神化身降临的通道。
　　沈缙云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对一切破坏自己平静生活的东西都不抱有好感。
　　这会让他想起曾经生活过的城市，那次灾难导致自己失去了工作和居住地。
　　他本来还打算向古语教授探讨古籍方面的问题，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赖斯教授差点被怪物踩踏。
　　突然，一只不停发抖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快，快走！！它们是怪物，不可能....”
　　赖斯教授急忙拉着青年往后退，天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让他不率先逃离而是返回过去营救沈缙云。
　　“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呼....我不能再容忍有其他人死去了，这里是密大！不是怪物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
　　这位外貌平平无奇的教授，呼哧呼哧地挤出一段话，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话间，他突然反应过来，那只近在咫尺的怪物为何还不动？
　　疑惑之间，赖斯教授下意识抬起头，往头顶的阴影处看去。
　　那只体型庞大的怪物，身体凝固滞留在半空中，居然开始像蜡烛一样融化了。
　　高大的触手迅速呈烟雾状消散，身体上有粘液滴落，体型随之迅速缩小，山羊蹄一样的足部也开始枯萎。
　　仅仅十几秒，几层楼高的怪物就化为了一团浓重黑影，消失在二人面前。
　　“....”
　　“附近还有多少只？”
　　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赖斯教授以为他在询问自己，但还没从怪物消失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等不可思议的情绪后知后觉涌上来后，沈缙云已经从脑海中的X系统那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银发青年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与呆呆望着这里的调查员对上了目光。
　　“咕噜！”
　　张泽等人喉结微动，紧张之情无法言表，在沈缙云目光的扫视下，他们甚至有一种卫兵正在接受检阅的错觉。
　　“照顾好伤者，有危险再联系我。”
　　沈缙云将余惊未定的赖斯教授带到他们面前，冷静地嘱咐道。
　　“好....好的！”
　　一时间，居然没有人敢接话，只有张泽屏住呼吸，勇敢地回应道。
　　随即，他们便看到沈缙云转身离开了这里，朝更危险的地方走去。
　　“沈教授，这是....去哪？”
　　过了好久，脸色苍白、浑身狼狈赖斯教授才缓过劲来，惊疑不定地看向了身旁的调查员。
　　他这时候再看不出不对劲就有鬼了。
　　为什么调查员可以放心让沈教授独自离开？
　　为什么他们甚至对刚才怪物的消失丝毫都不觉得意外？？
　　不对，这绝对哪里不对。
　　他现在脑子很乱，甚至怀疑过自己是否身处梦境，不然怎么会看到这么光怪陆离的景象？
　　张泽安慰地拍了拍眼前这名古语教授的肩膀，张了张口，脸色复杂。
　　“你需要答应我，今天所发生的，有关沈...教授的一切，都绝对不可以外传。”


第61章
　　想要搞清楚调查员对沈缙云奇怪的态度从何而来, 首先要对银发青年的真实身份重新猜测。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赖斯教授在感到荒诞之余不禁恍然大悟，一切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一个年纪轻轻甚至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居然可以熟读《死灵之书》这本晦涩著作？以及能参与并成功解决多起高等级怪物侵蚀案，甚至做到了许多传奇调查员一生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这些经历本身听起来就有些天方夜谭。
　　那些以前未曾注意的东西, 现在都像是揭开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露出了底下令人无比震撼骇然的真相。
　　赖斯教授是聪明人, 但他宁愿自己没有那么聪明, 这样就不会这么快猜到。
　　这种真相让赖斯教授惶惶不可终日, 几近崩溃, 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他甚至怀疑是调查员组织是在哄骗他, 但从眼前张泽等人凝重的表情中, 他又不得不说服自己，陷入了一种极其茫然的境地。
　　悚然、震惊、迷茫一时间全都涌上心头，这是一时半会儿无法被消化的信息，堪比他头一次知道宇宙中存在怪物与外神那么震撼。
　　这些暂且不提，此时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这座原本宁静美丽的学校此时已经被混乱占据了, 到处都能看到被怪物荼毒的建筑设施、被踩踏的草地、受伤的人群。
　　不光是这里, 就连整个阿卡姆小镇，几乎都沦为了一片炼狱，成为了外神子嗣肆虐的乐园。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时正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一切，他迫不及待地等待着神的降临，眼前的血腥和死亡是献祭的必要条件，只有这样，至高无上的潘神才会施舍给他一道化身，降临在地球上。
　　他对迷惑那些无辜女孩丝毫没有感到任何愧疚, 甚至认为将肉身献给潘神才是她们最好的归宿。
　　“来。”
　　穿着长袍的奇怪男子噙着微笑，从袍底探出一只洁白的手臂，朝某个方向轻轻招了招手。
　　下一秒，两道身影神情呆滞地从角落中走了出来，刚好一男一女。
　　女孩看上去大概十八、九岁，身材苗条，五官端丽，雪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男孩年纪也差不多大，面容俊美，身材高挑强健，肌肉匀称，四肢修长。
　　他们二人均双目无神，像是被什么东西摄取了心神一样。
　　男子满意地打量着他们，眼底丝毫不加掩饰地溢出狂热。
　　这是他在阿卡姆精挑细选出来的优质“母体”，潘神将会降临在他们其中一位的身上。
　　说起来....
　　其实最开始，男子是将注意打在那位密大新来的教授身上，对方拥有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气质冷冽，姿态高雅，身材容貌几乎无可挑剔，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不得不承认青年是他见过的最符合大众审美的人。
　　但....
　　回想起不久前的经历，男子忍不住脸色变了变，心中浓重的犹疑随之涌了上来。
　　昨天就在他想对银发青年下手之时，碰巧奈亚拉托菲斯的化身也在附近，虽然男子并不能窥探到这点，但冥冥中的第六感还是在脑海中疯狂预警，让他不得不放弃。
　　而且，他发现银发青年的身上笼罩着一团极为浓重的黑影，将整个人团团拥簇着，外人根本无法窥视，甚至有种在窥视宇宙深处的错觉，似乎多看一秒神智就会崩溃，未知的危险无时无刻不在在暗中威胁着自己。
　　这也太奇怪了....
　　这些原因导致他只好放弃去迷惑银发青年，转而寻找了别的祭品。
　　“躺到上面去，乖一点。”
　　正事不能耽误。
　　男子从沉思中回过神，悦耳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轻声向眼前的一男一女吩咐道。
　　视野拉开，能看到此时三人脚下的地面被鲜血画着奇怪的炼金术法阵，像是小蛇一样互相缠绕，诡谲繁复，法阵的中央建造了一座造型古怪的祭坛，而在祭坛周围则聚集着数十只外表长着山羊蹄、生满触手的怪物铜像，每只都仅有十几厘米长，像玩具一样散落着。
　　男子便是要求一男一女躺在祭坛中去。
　　他们二人闻言平静地走向祭坛，脚踝赤裸地踩在炼金术法阵上，就连脚底都沾染上了血色。
　　祭品都没有穿衣服，以最初降生时的形态，安然如孩童般躺在了祭坛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面上的血色法阵颜色变得越来越浓重，不祥的殷红诡异万分，空气中也随之弥漫起血腥味，气氛变得诡异不安。
　　法阵上所散发的血腥味，代表着整个阿卡姆已经起码被献祭了上百人。
　　牺牲者的血肉被用来喂养外神子嗣，灵魂将会成为加固祭坛的养料。
　　然而就在长袍男子以为已经万无一失的时候，突然，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在祭坛旁响起，像是一道惊雷，吓得他立刻脸色煞白。
　　怎么回事？
　　男子急忙凝神仔细查看，发现在祭坛旁摆放的怪物铜像中，有一只铜像居然产生了极为明显的裂痕，几乎贯穿全身。
　　“这，这....”
　　他顿时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检查着铜像，这些怪物造型的铜像代表着阿卡姆中游荡的那些外神子嗣，有裂痕就说明这只子嗣出现了问题，已经不能再用作召唤潘神的媒介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利用人类母体召唤出来的子嗣，每只等级都超过了地球所能判定的A级，几乎不可能会被人为击杀。
　　难道是有人成功驱逐了子嗣？
　　“咔嚓！”
　　就在男子皱眉沉思之间，耳畔再次传来铜像被毁的声音，他瞬间紧张地抬起头，抿紧嘴唇，眼睛死死地盯着祭坛。
　　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了，他俊美的面庞笼罩上了一层阴霾，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惶恐的神情逐渐蔓延在脸上。
　　因为一旦仪式失败，潘神往后都不会再回应祈祷，他的身体也会随着神眷的消失而崩溃！
　　是的，男子这具完美到令人目眩神迷的肉身正是潘神赐予，等同于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所以他才会疯狂地想要打开潘神降临地球的通道，永远的侍奉在神明左右。
　　他眼中凝聚着的疯狂意味越来越浓重，低头数着剩余的怪物铜像，计算着还需要大概多少人的献祭才能启动祭坛。
　　“半个小时....”
　　至少还需要半个小时！
　　“咔嚓！”
　　当第三道破碎声传来的时候，他便如同发了狂一般，试图将碎裂的怪物铜像拼接起来，当然是一种徒劳的行为。
　　“不，不对，不可能啊！究竟发生了什么....”
　　纤长的手指剧烈颤抖，晶莹的汗珠从额间滑落，唇瓣轻颤，长袍男子按捺住内心的恐惧，闭上双眼，用意识尝试去连接手中的铜像，可以短暂地利用外神子嗣的眼睛去观察周围一切。
　　“伟大的潘神....请庇护您忠诚的眷者爱格伯特....”
　　在虔诚的喃喃自语中，他的身体更加激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得了帕金森的病人。
　　在这种古怪又疯狂地氛围中，爱格伯特终于成功连接上了那只外神子嗣，意识朦胧之中睁开了“双眼”。
　　恐惧、躁动的感觉瞬间填满了灵魂，他知道这是属于外神子嗣的情绪，这也令爱格伯特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这附近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子嗣们产生这种不可思议的心理？
　　与此同时，视野慢慢变得清晰，他发现自己变得很高，足足有三四层楼，粗壮的黑色触手缠绕在身前，身下是粗壮的羊蹄足部，周围全都是废墟。
　　灰白色的硝烟在弥漫，爱格伯特知道这是愚蠢的调查员动用了热武器，只可惜这种手段完全没有用。
　　他尝试底下“头”，视线在附近谨慎地扫视着。
　　足以毁灭外神子嗣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下一秒，他冷不丁地与一双浅琥珀色的瞳孔对上了视线。
　　“....”
　　几乎要窒息的灭顶恐惧感从怪物的身上传递给爱格伯特，他简直无法言喻目前的心情，心神好像被攥紧了，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从对方的身上传来。
　　怎么可能？！！
　　....是谁？
　　头脑中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爱格伯特从那双有些熟悉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此时模样的倒影。
　　....
　　“嗯？”
　　银发青年抬起头，高挑的身材在怪物庞大身躯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渺小，但他丝毫没有被俯视的低下感，而且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似乎在眼前的怪物躯体里，藏着什么东西。
　　沈缙云略一沉吟，操纵着黑影从地面牢牢抓紧了怪物的足部，并且如同淤泥般向上攀岩，逐渐包裹住怪物全身。
　　在黑影窒息般的牢笼里，爱格伯特心神大乱，他立刻挣脱与子嗣的意识连接，一刻也不敢停留，回到了自己的躯体里。
　　也幸亏他抽身及时，因为就在下一秒，深渊级别的黑影就完全吞噬了怪物，从外到内，一点残渣都不剩。
　　沈缙云深深吐出一口气，双目半闔，眉眼微舒，流露出餍足的神情。
　　他的长相本来就偏向精致，如今更显得有种诡谲的绮丽感。
　　“很强的生命力，还有....”
　　沈缙云歪了歪头，仔细回味着刚刚吞下的怪物力量，忍不住眉头微皱。
　　渐渐的，一丝红晕也爬上了白玉般的脸颊。
　　“貌似是....生育/繁殖的权柄？”
　　隐约的燥热从脊椎处升腾而起。


第62章
　　这股没来由的燥热让沈缙云的思绪有些紊乱, 但好在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他闭了闭目，强行将躁动压制下去。
　　刚刚在吞噬怪物之时，他隐约察觉到有一股陌生的气息溜走了。
　　是人类？
　　浅琥珀色的眼瞳微闪，他尝试着用吞噬神祇得来的能力去溯源, 眼前的怪物既然是被人为召唤来的, 那就有希望找到召唤人的位置。
　　黑影在地面上缓缓流淌, 以银发青年为中心, 逐渐往四周蔓延开去。
　　银发青年抓住怪物消散时空气中的无形波动, 意识沿着另一个维度迅速攀爬, 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光斑, 均是潜藏在怪物血脉之中的东西。
　　....黑暗、祭坛、穿着斗篷的人、受到蛊惑的男女....
　　那座画满炼金术法阵的古怪祭坛随之出现在沈缙云脑海中。
　　背对着祭坛的长袍人此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身形巨震，倏地转过身，露出了一张俊美苍白的面孔。
　　他的表情十分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东西。
　　不仅如此，他的口中还在喃喃着什么意味不明的话语, 充满祈求和恐惧, 细碎的语句流进沈缙云的耳中, 并敏锐地听见了“潘神”和“子嗣”等之类的词语。
　　唔....
　　银发青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对方，过了几秒钟后，视线又漫不经心地掠去了其他地方，查看着眼前的祭坛。
　　他自然也发现了躺在祭坛中的两名年轻人，略一沉吟，便明白了是做何用的。
　　献祭，尤其是活人献祭，古今中外都不罕见，中世纪时出现的更频繁。往近了说, 之前的城市侵蚀案也是一种活人献祭，用大量生命的牺牲来培养“伪神”，现在的阿卡姆，便是有人利用降生的外神子嗣从星空召唤什么东西。
　　而祭坛上的男女，是被挑选出来的优质祭品。
　　“啊啊啊啊！！！....”
　　“你究竟是谁？你是谁？！”
　　仅仅过去了一小会儿，祭坛旁的长袍人就再也无法忍受，歇斯底里起来，他美丽姣好的面容此时因为恼怒、惧怕而扭曲变形，像是从疯人院跑出来的精神病人，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简单的形容词完全无法描绘出爱格伯特内心的绝望，就在刚刚他的意识脱离外神子嗣后，那道恐怖磅礴的气息居然沿着他与子嗣的链接而追踪了过来！
　　无边无际的恐惧笼罩着，爱格伯特转过身，怒视着身后的空气，那里什么也没有——
　　如果真的什么也没有就好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存在于无形的空气中，对方就好像是从另一个维度里窥视着一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堪称戏谑的神情，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有谁在看着！
　　有谁在看着！
　　如影随形，无法逃脱，如同跗骨之蛆。
　　爱格伯特几乎要精神崩溃了，他对着空气大吼大叫，然而却一点用都没有，那道从异空间中传来的视线仍旧没有消散，冰冷地、高高在上漠视着爱格伯特。
　　他狼狈不已，跌跌撞撞地回到祭坛边，脑海中空白一片，已经什么也顾不上思考了。
　　“我....要启动仪式！”
　　原本爱格伯特是打算让子嗣们起码吞噬上万人再开启祭坛，这样潘神降临的概率会更大。但眼下也实在顾不上了，他明白，诡异的未知存在已经盯上了自己，只有开启仪式，自己才能有一线生机！
　　此时地面上炼金术法阵的颜色已经趋近于鲜红，爱格伯特颤抖着，飞速将自己的长袍脱下，匍匐跪在祭坛前，摸出一把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腥味再次浓重起来，整个祭坛的光线瞬间暗了下去，爱格伯特无法控制地浑身抖着，口中念出一段晦涩的古语祭文。
　　....居然是没有听过的版本？
　　像是某种古老的少数民族语言。
　　沈缙云求知若渴地将这段话记了下来，打算回头询问一下X系统，看究竟是什么语言。
　　但也就这短暂的分心，他突然察觉到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庞大的东西正在通过祭坛快速接近地球。
　　毫无疑问，对方来自宇宙星空，分出一缕意识或化身循着祭坛的召唤，跨越无数光年，来到了这里。
　　“咯吱咯吱....”
　　地面在震动，有无数条粗壮的树枝从祭坛周围破土而出，附近的植物变得非常繁茂，动物、植物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开始拼尽全力进行繁殖，将生命的孢子洒向远方。
　　疯狂、失序的扭曲气息瞬间淹没了祭坛。
　　祭坛中央，原本静静躺着的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的皮肤突然变得雪白无比，五官像是经过了微调，眉眼间骤然迸发出夺目的光彩，超越了人类极限的美丽逐渐显露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到这一幕的爱格伯特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癫狂的笑声。
　　他眼神狂热，喜悦充斥着内心，丝毫感受不到手腕被割伤的疼痛，在大喜之余，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随之涌上心头。
　　真的....成功了！
　　潘神降临了！
　　*
　　此时，密大中的幸存者们，无一例外感受到了灵魂深处的无端战栗，一股无法言喻的躁动从身体深处涌上来，那是作为生物最原始的本能，许多人因此不得不攀着墙壁，面色酡红，惊疑不定地跌倒在路边。
　　“为什么....”
　　“这，这种气息，难道是....”
　　赖斯教授惶恐地进行着猜测，感受着体内的本能躁动，他不得不想起在《死灵之书》前半部以及诸多古籍上，都语焉不详地记载着一个无法提及的存在:
　　祂是宇宙中的“黑暗”，执掌着生命与生殖的权柄，是万物之母，一位人类永远也无法想象的外神。
　　“难道，潘神是....是祂的...化身？”
　　回忆起女学生死亡前的呓语，那个大家不太熟悉的名字：“潘神”，此时也逐渐显露出了真身。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赖斯教授满腔绝望，扶着墙壁的手臂一点点滑落下去，面色灰败。
　　“人类....还有抵挡的可能吗？”
　　*
　　沈缙云睁开了双眼。
　　在潘神降临的同时，巨大的冲击力就导致他不得不离开了祭坛，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眼底晦涩一片，判断着那股气息的强弱。
　　“现在不是很强，应该并未完全降临。”
　　爱格伯特的祭坛毕竟不是以最佳状态启动的，潘神目前能降临在地球上的力量有限，他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尽快把祭坛毁掉，就能阻拦祂接下来的降临了。
　　方才根据黑影的追溯，沈缙云已经大概知道了祭坛的方位。
　　此时游荡在周围的怪物还有不少，它们比起外神来要逊色很多，因此先处理潘神是最优解。
　　而在祭坛那边的爱格伯特，很快也发现了潘神降临的状态不佳，是缺少足够的祭品导致的。
　　“对了....子嗣们，它们还可以继续吞噬....”
　　他紧张地咬牙，尝试与其他的怪物铜像连通意识，催促着它们再去猎杀更多的祭品来。
　　此时由于地面的动荡太过明显，躺在祭坛中的另一人也清醒了过来。
　　当她看清自己居然赤身裸体躺在一处诡异的祭坛上时，顿时发出一声惊叫，浑身剧烈颤抖。
　　“嘘！”
　　“安静点，美丽的姑娘....”
　　爱格伯特面色阴沉，提着匕首缓缓站起身，手腕上的鲜血随着步行的动作而不断滴落，他逐渐靠近了祭坛。
　　“你醒来的太不凑巧了。”
　　脱离了精神控制的女孩，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潘神选了旁边的男孩作为降临的肉身，而这个女孩，自然也就没有用了。
　　不如将血肉利用起来，充当进祭坛血阵中的一份子。
　　爱格伯特此时完全失去了伪装出来的风度翩翩，他像是在凝视待宰的羔羊，举起手中的匕首朝女孩的颈部割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女孩尖锐的惨叫中，一缕黑影飞速裹挟上爱格伯特的手腕，男子猛地一愣，随后露出了比女孩还要惊恐的表情。
　　“又是、又是....”
　　他瞳孔紧缩，嘴唇剧烈颤抖着。
　　又是这个气息！！
　　就连潘神的降临都不能阻挡那个诡异的未知存在吗？
　　....
　　“啪嗒！”
　　匕首从手心里脱落，掉落在地上。
　　爱格伯特呆呆地回过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踩着地上鲜血般的法阵，一步步逼近。
　　那头标志性的银白色头发，青年五官玉琢般精致，身段，气质冷冽，就跟在怪物视角里看到的差不多，长睫下那双没什么感情的浅琥珀色瞳孔，此时正冰冷地看着自己。
　　....是那个昨天刚来密大的教授！
　　像是被宇宙中最为不可名状的东西盯上，恐慌瞬间铺天盖地席卷了全身。
　　而青年的视线，又从爱格伯特的脸上慢慢转移到了祭坛中躺着的人身上。
　　男孩的身体在受到潘神的力量影响后，变得极其富有魅力，皮肤雪白紧致，身材比例完美无缺，即便是还没有醒来，五官就已经萦绕着足以迷惑众生的动人神采。
　　....不知道将对方带回调查员总部，自己会得到多少奖金？
　　有可能会因此晋升传奇调查员吗？
　　“....”
　　沈缙云无视了周围磅礴的生命气息，他脑中神游片刻，随后才抬起手，骨肉匀称的修长手指间，涌现着深渊一样的黑影，朝祭坛聚集而去。
　　“不！！！”
　　爱格伯特眼中布满血丝，无助而疯狂地扑了上来，立刻便被迎面而来的恐怖黑影笼罩。
　　沈缙云没有吞噬他，留着此人还有用，结束之后要作为犯人羁押回总部。
　　无边无际的黑影覆盖了整个祭坛，将其遮掩的严严实实，没有一丝气息泄露。
　　阿卡姆镇上疯长的植物这才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黑影压制着祭坛上的人影，逐渐将那缕未完全降临的潘神气息剥离出来。
　　但就在将其纳入体内的同时，银发青年猛然感受到了汹涌的热度，从骨骼中燃烧着，已经完全压制不住了。
　　毕竟潘神原始的气息，可要比外面那些游荡的子嗣强不知多少倍。
　　一片黑暗中，青年紧闭着双目，纤长的银白睫毛微微抖动，脸颊泛起一抹淡红，像是雪地里的一簇红梅。
　　“唔....”
　　喉中，忍不住溢出了一缕脆弱的喘息。
　　他的意识飞离了身体，再次沉入了精神世界，也就是梦境之中。
　　原本轻柔随风飘扬的田野，此时剧烈地泛起涟漪，像是汹涌的海平面，青年躺在上面，感到一阵目眩神迷。
　　热
　　燥热
　　视线恍惚中，几乎无暇顾及头顶悬挂的究竟是星辰还是怪异眼瞳。
　　修长手指轻颤着扯住了衣襟，想要散热却徒劳无功。
　　这是生物最原始的本能，是最容易引起，也是最令人沉沦的东西。
　　青年尝试从田野间站起身，即便是这么简单的东西，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胸膛急促起伏。
　　就连身下粗糙的草叶，仅仅是与皮肤相贴，都让他感受到极为难耐的瘙痒，叶片在手臂上留下淡淡的印痕，勾动着更深层的欲.望。
　　该怎么做才能缓解？？
　　沈缙云双目茫然，吐息炙热而紊乱，原先清澈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
　　他甚至有些后悔，不应该这么莽撞的接触潘神气息，对方强大的生殖权柄是他完全陌生的领域，如果任由本能掌控自己....
　　银发青年狠狠地咬住下唇，让尖锐的疼痛唤回理智。
　　“沙沙....”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脚步声，轻轻地回荡在身侧。
　　那股凛冽又缥缈的气息，像是一汪清泉，逐渐靠近了青年滚烫的身体。


第63章
　　冰凉的手指钳住沈缙云的下颚, 微微抬起。
　　青年咬着唇瓣，只留下几道不太明显的齿印，紊乱的吐息间微微湿润，银白色的长睫像蝴蝶一般振翅、颤抖着, 双瞳失去了焦距。
　　视线恍惚, 能看到熟悉的银亮长发, 逶迤绮丽, 令人目眩神迷。
　　祂身上的凌冽气息此时像是解药, 令燥热之人不自觉地溢出一声喟叹。
　　祂垂目看着, 灿金色的眸中倒影出青年此时苍白脆弱的姿态。
　　神情像是好奇, 也似是探究, 将手掌朝青年的侧颈处微微摊开，下一秒，察觉到清凉气息的沈缙云，急切且无意识地把脸颊蹭了上去。
　　指尖与柔滑高热的皮肤相贴，没有丝毫缝隙。
　　【....】
　　空气仿佛有一刻的静止, 祂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唔....”
　　稍稍清明些的沈缙云, 难耐地拧紧眉头, 贪恋着祂身上的凉意，额发凌乱，几缕发丝贴在眉眼附近，有些狼狈，但又有着惊人的瑰丽。
　　一向沉静、高冷的银发青年，头一次显露出完全不一样的情态。
　　修长的手指颤抖着、蜷缩片刻，又不得不泄气地摩挲攀上身旁人的衣角，将那身象征着至高尊贵的华丽衣袍撕扯揉乱，捏在手中紧紧攥着。
　　沈缙云抬起双目, 努力尝试压抑燥热无果，眼底隐约有雾气在凝聚，那是生理性的，但他已经顾不上那些了，也无法思考自己此时在祂眼中究竟是什么模样。
　　“帮、帮我....”
　　他凑近能给予自己清凉的身影，艰难地轻声呢喃道。
　　然而还没等祂有何反应，更加频繁汹涌的燥热猛地从灵魂深处窜了上来！
　　“....！”
　　胸膛更加剧烈地颤抖，连带着削瘦双肩都开始战栗。
　　银发青年扬起头颅，喉结惊喘出一道破碎气音，修长雪白的脖颈瞬间暴露在祂的眼中，如同引颈受戮的天鹅。
　　滚烫的气息追逐着面前的清冽，青年浅琥珀色的瞳孔犹如水洗过，清透又涣散，甚至还能看出一丝央求。
　　他毫无无章法地扯上对方繁复的衣襟，试图将全身都与对方相贴，汲取凉意。
　　潘神的力量火热地占据了沈缙云的心神，这是宇宙规则中属于生命与繁殖的力量，只要沾染上一点，就会令生物陷入欲望的迷惘中，更别提他直接吞下了一缕潘神的原始气息。
　　祂没有制止青年冒犯至极的举动，而是隐隐有些不悦。
　　潘神在他体内留下的气息太浓了，蚕食着青年所剩无几的理智，并在祂面前张牙舞爪，就像是在耀武扬威一样。
　　....那可不行。
　　不能容忍别的外神窥视青年，这是底线。
　　迤逦的长发堆积在田野上，神纵容着青年无礼的冒犯，轻柔地用手指抚摸着他颈间雪白的皮肤，试图抚慰他身躯中滚烫的欲望。
　　紧接着，祂俯下身，灿金色的瞳孔越靠越近，最后在沈缙云失神的目光中与其唇齿相贴，让青年有种自己抓到了那股缥缈气息的错觉。
　　....柔软，清冷，奇异的触感。
　　呼吸一窒，浅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睁大，属于弥斯特瑞亚斯的凌冽气息循着唇齿间侵入自己全身，驱逐着体内潘神的力量。
　　这种力量的相撞令沈缙云感到头皮发麻，从头到脚都在战栗，碧绿的田野间哗哗作响，狂风翻涌着梦境中的一切，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内心。
　　长发缠绕在青年的颈间，丝绸般滑顺，如同交尾的银蛇，将沈缙云紧紧遮掩起来，笼罩在自己的气息里。
　　“不....”
　　这种力量与气息的全面侵蚀，带给青年前所未有的刺激和迷惘，浑身战栗无比，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麻痒逐渐汇成了灭顶的快感，甚至比□□的接触还要让人痴狂。
　　修长的指节死死扣住了祂的肩膀，拽着一缕银色长发，青年的手腕从未有如此脆弱的颤抖过，他在试图推开对方。
　　只可惜，不管用多大的力气，祂都岿然不动，气息稳定的可怕。
　　拥有着堪称恐怖的理智，冷静地将自己的气息一寸寸打进青年体内，将外来的力量驱逐，并在青年的灵魂中流连，强硬地占据了每一处。
　　这已经不是拯救了，更像是一种粗暴的侵占。
　　原本令人疯狂的燥热逐渐褪去，但随即，另一股无法忽视的凌冽气息席卷了全身，无比暧昧地缠绕着灵魂，越发的激烈，像是无形的桎梏。
　　“停、停下....”
　　青年不禁溢出了更加凄惨的破碎气音，不过因为唇被占据，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宛如濒死的天鹅，想要振翅逃离却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被展露真实面目的饲养者圈禁起来。
　　他被面前披着人皮的可怖外神衔着，远离虚伪的美好世界，置身于幽冷高大的诡异神殿，只能祈求神的垂怜，唯一的消遣就是听殿外吹奏的不可名状的喑哑琴音。
　　祂的气息完完全全、从上到下，完整地侵入了青年的灵魂，彻底压制住了潘神的力量。
　　但还不算完。
　　这是一场胜利，也是另一种折磨的开始。
　　....
　　脊背不知何时压在柔软的田野上，青年失神地躺在草丛中喘息，眼前丝丝缕缕的长发倾泻而下，遮盖住了头顶血色的星空。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身上那股近在咫尺的缥缈气息。
　　刚经历过极度燥热的身体，承受不住祂气息的覆盖，更何况是一遍又一遍，几乎给这具躯体打上了独属的烙印。
　　假如沈缙云此刻离开地球来到星空深处，没有外神会把他认成人类，都会凭借着他身上浓郁的气息将其看做是宇宙本源的一部分。
　　“....”
　　神志在经历了极致的刺激后，逐渐恢复了一些。
　　沈缙云手臂使力，狠狠地推动祂，从几乎窒息的噬吻中偏过头，惊怒又狼狈地喘着，低声咬牙说道：“....出去！”
　　“....收回...你的气息。”
　　没有任何反应。
　　内心升腾起无法抑制的惶恐，仿佛体内那些满溢的气息会改变什么东西一样，沈缙云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指，强撑着上半身，湿润的浅琥珀色瞳孔直视着祂，随后抬起手臂，毫无征兆地甩了一个耳光。
　　“啪！”
　　田野间的狂风静止了。
　　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和平与宁静。
　　银发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身前，璀璨的色泽在眼前晃动，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唇间沾上了一丝属于青年的湿润，并停下了力量的灌输与侵占。
　　祂身上复杂华丽的衣袍几乎被青年的挣扎撕裂，沈缙云的举动堪称渎神，不过被冒犯的那个并不以为意而已。
　　【这只是，一种抚慰手段】
　　祂这样解释道。
　　毫无可信度。
　　沈缙云眼皮跳了跳，无比后悔自己向他寻求帮助的举动。
　　他现在仍旧十分难受，跟潘神比起来，祂的力量是另一种极端，本源的位格相当之高，很容易就可以让青年陷入疯狂。
　　沈缙云深呼吸一口气，向后挪了挪，试图与祂拉开距离。
　　但身体轻轻一动，灵魂中刚刚被灌输进去的恐怖气息就开始蔓延窜动。
　　潮红色再次覆盖上皮肤，青年的手臂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灭顶的刺激存在感非常强，像是欢愉，也像是痛苦。
　　但他诡异地察觉到，身旁的那家伙似乎很满意。
　　祂的目光紧紧黏在银发青年的身上，亲昵而怪异，里面不掺杂任何人类情绪，被盯上的人总会不自觉地感到毛骨悚然。
　　祂留在青年灵魂深处的除了链接之外，此时还多出了极其浓厚的印记，即便以后气息消散，印记也会永远追随着青年，令外神们望而却步，直到宇宙寂灭。
　　沈缙云对这种狗占地盘般的行为非常不满。
　　“把你的力量....从我的身体里撤出去....”
　　“快，快点...”
　　喘息间，银发青年再次扯住了祂的衣襟，眼角泛红，唇瓣微动，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话。
　　不过这次不是央求，而是威胁。
　　“不然我就....”
　　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在脑中迅速搜刮着什么东西才能威胁到对方。
　　“.....”
　　过了好一会儿，沈缙云才声音嘶哑、面色阴沉地说道：“我不会让任何东西侵蚀理智....就算是自尽，我也会尝试切断灵魂链接。”
　　....这好像没什么威胁，听起来有些色厉内荏。
　　沈缙云估算着灵魂链接在祂心中的地位，其实也没什么把握，毕竟没了自己，宇宙中肯定还会再诞生别的能与本源建立链接的生物。
　　不过，在说完之后，对面灿金色的瞳孔微闪，祂居然真的有些松动了。
　　【如果给你带来了困扰，那很抱歉】
　　祂的语气轻柔且安抚着。
　　指尖触碰到沈缙云柔软的发丝，滑落到后颈处紧紧扣住，束缚住青年，祂又再次将唇齿覆盖了上去。
　　柔软又缥缈的吐息贴的极近，沈缙云几乎感到头发都炸开了。
　　大脑一片空白。
　　在短暂的窒息后，沈缙云浑身一轻，能察觉到体内充盈的凌冽气息在减退。
　　力量与灵魂的交融，再次让他战栗起来，下意识攀住祂的身体，手臂与微凉的长发相缠，恍惚间以为丝绸滑过手背，惊人的银与白相撞，陡然生出了无边的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沈缙云才感到身体轻松了起来，潘神的力量被驱逐，多余的气息也离开了体内。
　　又过了好一会儿，祂才缓缓松开扣住青年的力道。
　　骤然松懈下来的沈缙云，忍不住闭了闭眼，克制着喘息，逐渐平复情绪。
　　“....我该醒了。”
　　没有再与灿金色的瞳孔对视，青年掩去了眼底的一丝复杂，强作平静道。
　　*
　　此时的外界，用来召唤潘神的祭坛已经被汹涌的黑影吞噬，在场的人遭受了黑影的精神冲击，均人事不省地倒地昏迷。
　　视线一点点从模糊到清晰，黑影也在慢慢收拢，凝聚在地面上，最终流淌向中央的一道高挑身影。
　　脸颊还残留着热度，发间的潮热没有散去，银发青年的身体轻轻晃了晃，过了一会儿才站稳。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眼前，沈缙云就像是陷入了某种迷惘，没有理会地上的爱格伯特，而是伸出手指，眉头锁紧，无意识地触碰了下自己的唇瓣。
　　好像还能感受到不久前的柔软。
　　他无从知道祂奇怪的举动源自于什么，且从中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似乎....祂对自己有着，超乎寻常的独占欲。


第64章
　　他将心中的异样暂且压下去。
　　在他吞噬掉那缕潘神气息后, 原本活跃的祭坛也陷入了一片死寂，附近浓郁的生命气息荡然无存，除了还剩在阿卡姆小镇游荡的外神子嗣外，潘神的降临途径已经被切断了。
　　沈缙云用通讯设备将祭坛的位置发送给了调查员。
　　不过, 当他想转身返回的时候, 脚步刚一抬起, 身体就再次忍不住轻颤起来, 熟悉的战栗感似乎还残存在身体中, 刺激着四肢百骸, 令他无端泄出一声轻吟。
　　银发青年面色微微恼怒, 他轻轻吸气, 将背靠在墙壁上，在心里又给“祂”记了一笔。
　　*
　　张泽与王雯正在协助赶来的调查员处理伤者，现场一片狼藉，整个阿卡姆都陷入了外神子嗣肆虐的阴霾中。
　　“你的手臂受伤了。”
　　王雯眼尖地看到赖斯教授一个人坐在角落中，盯着眼前已经沦为废墟的教学楼发呆。
　　她拿了一卷绷带上前给这位刚经历了巨大冲击的密大学者包扎, 不过刚一靠近, 手腕就冷不丁被他死死攥住了。
　　赖斯教授浑身布满尘埃, 眼镜框上还有血渍和裂痕，双目微瞪，看上去有些滑稽。
　　“....关于...沈教授的事，你们所有人都知道？”
　　他压低了声音，面色阴沉，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那样，似乎怕别人听见，一字一句地问道。
　　他说的所有人，自然指的是调查员。
　　“....”王雯抿了抿唇, 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答道：“是的。”
　　“天哪....”赖斯教授眼神流露出绝望，手掌用力，将她的手腕攥得有些发疼。
　　“你们怎么敢？？”
　　他觉得这事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既恐惧又茫然，语气也忍不住掺杂了些责怪。
　　“你们就让一个、不知道来路的外神化身，大摇大摆生活在人类社会？”
　　“是的....祂看上去十分优秀、博学多识，但我们谁也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外神的伪装手段？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甚至给予了祂调查员的资格，这相当于把命脉直接送到了外神手上！”
　　“....还同意祂前往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赖斯教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王雯能感受到他的手掌在颤抖，明白赖斯教授现在仍处于一种应激状态，不过他的话王雯也能理解，谁也不敢确定沈缙云对人类完全没有威胁。
　　她的眼神微微闪烁，眉头皱起。
　　因为这个时候，她才回忆起起码在两周前，自己看待银发青年的态度还是警惕居多，就跟现在的赖斯教授差不多，但仅仅几天过去，心态居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信任对方，只要青年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即便是前所未有的阿卡姆大混乱，她也没有慌乱成六神无主的模样。
　　这种镇定的底气，毫无疑问就是来源于银发青年。
　　人类都是慕强的，尤其是当一个看似站在人类阵营、且真的有能力制止怪物侵蚀案的存在出现在身边，那种安全感无法匹敌。
　　直到被赖斯教授点出来，她才悚然惊醒。
　　他们是不是对银发青年太放心了？
　　换句话说，是不是有些....太过依赖对方了？
　　从一开始的城市侵蚀案，到怪物大学，再到失落山峦、半神....等等，一直到眼下的阿卡姆入侵案，似乎从始至终，调查员都没有发挥出应该有的作用，往往都是银发青年以压倒性的力量快速解决了一切。
　　....
　　“您说得对。”
　　她轻声回道，表情有些恍然和若有所思。
　　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冷汗从额头滑落，王雯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窟。
　　假如说，有一天银发青年真的要对调查员做什么，那他们完全没有反抗能力，总部的X系统都对祂完全敞开，所有资料都没有保密性，就连内部的很多人....不说别的，就说张泽，他从城市侵蚀案就一路跟着对方，内心早就被其折服了。
　　想到这，她也只好叹了口气，遮掩住心中升腾起的担忧。
　　此时，阿卡姆小镇之外的地方。
　　人手大部分被抽离，一部分忙碌着灾后重建，一部分前往增援，能留在调查员总部的人很少，仅关押着数千名怪物的实验室中有工作人员值班。
　　哦，还有一些实战经验不足的实习生和病患。
　　深夜，寂静的病房中，一个身材消瘦的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窗外也十分安静，没有任何人打扰她，但不知为何，一股没来由的心慌席卷了全身。
　　她忍不住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表情惊恐又古怪，像是在梦中见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玛拉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光脚踩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地来回踱步。
　　身边负责照顾她的护工也因此被惊醒，立刻上前查看她的状况，并询问是否有什么需求。
　　但紧接着，护工听见玛拉停下走动，牙齿磕磕绊绊、吐出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她声线颤抖，如同呓语般轻声说道：“我梦见....所有人都会死。”
　　“什么？”护工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玛拉转过身，怔怔地看着暗色的窗外，像是又陷入了魔怔，令人无法判断她究竟是否清醒。
　　“你家里养过鱼吗？”她意味不明地突然问道。
　　“....”
　　“鱼缸和鱼都是很脆弱的，一旦被外力挤压，很容易就会导致里面的生态系统毁灭。”
　　“对于我们来说，鱼养死了可以换新的，可以丝毫不在意地将手伸入水面，戏耍那些金鱼，看着它们因恐慌又不能逃离而失控乱窜，那样似乎很有意思....”
　　玛拉用手撑着窗棂，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大口大口艰难喘气，惨淡地扯出苦笑，她的嗓子粗哑，声音极为干涩。
　　“祂们....也是这么想的。”
　　那些诞生于宇宙深处、扭曲、崎岖的身影，越来越多地将视线聚集在地球上，凝视着这颗星球，好像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祂们一般，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越来越多了。
　　“灾难要降临了。”
　　在护工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恐惧的视线飘过窗外，与高高的天际混合，夜色浓重，她本该什么都看不见的。
　　*
　　处理完所有的外神子嗣后，已经接近天亮了。
　　祭坛被毁去后，原本无法被伤害到的怪物也开始露出疲态。
　　它们本来就是爱格伯特通过炼金术法阵去祈求外神，再与人类女子交合所诞生的邪异幼崽，此时没有了与潘神连接的媒介，自然力量会大打折扣。
　　调查员们利用热武器，总算消灭完了其余的怪物。
　　这场战役下来，不光是伤亡问题，很多人都因怪物的模样而受到不小的精神影响，导致心神崩溃，被送进了医院。
　　剩下的人也都疲惫不堪，阿卡姆的重建工作不得不往后推迟了两天。
　　沈缙云倒是不觉得疲惫，他的身体在吞噬了诸多奇怪的东西后，早就进化成了自己都看不懂的样子。
　　有时候青年也会怀疑，自己似乎已经不能用“人类”来自称了。
　　他看着人来人往的废墟现场，视线从那些焦急的面孔上一一划过，旁观着他们的悲欢，有种无法融入的错觉。
　　除了那些不明真相的学生和当地居民，调查员们向他飘过来的眼神都有些畏惧和古怪，偶尔几个甚至透露出些许狂热。
　　比如张泽，他又在往自己的工作日志上记载什么“如皇帝般强大的银发青年回来了”，“轻而易举地完成了一次堪称伟大的壮举”，“能跟随在祂的身边是一种无上荣耀”等等。
　　这种情绪曾经在西蒙斯身上也体会过，让沈缙云眼皮跳了跳。
　　青年其实并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他的心态正在发生质的转变，开始不知不觉间用另一个维度的眼光打量着世界，毕竟人类也不会在意蚂蚁对自己的想法。
　　“....”
　　沈缙云强行让自己停止思考这些，由衷怀疑是“祂”在暗中影响自己的思维。
　　远远的，他看到自己的同事调查员们正在清理废墟，并对此次灾难做出级别评估。
　　“絶対超越了A级，毕竟这不是一只，而是整整27只！”
　　“始作俑者的背景查到了吗？又是神眷者？”
　　有人猜测道。
　　关于爱格伯特此人，系统里居然没有匹配的信息，他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血液、指纹，面貌，都没有登记在案，这在现代社会非常罕见。
　　尤其是当他醒来后，居然也变得疯疯癫癫，惊恐万分地大喊大叫，像是在昏迷前见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东西。
　　“不要让我离开！！！”
　　他死死抓住手铐，蜷缩在房间中的一角，抗拒着任何形式的出门，完全没有越狱的想法。
　　相反，他觉得调查员为他准备的关押室非常安全。
　　似乎这样就可以阻拦外界的威胁一样。
　　但很快，他又陷入了另一种疑神疑鬼的梦魇中。
　　“不要看着我不要看着我....”
　　可能跟失去潘神眷顾有关，他原本美丽的脸庞此时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风采，表情混杂着惊悸与疯狂，如同疯子，盲目地盯着周围空荡荡的空气。
　　在看守的调查员没注意到的时候，他突然用手刺向了自己的双眼，发出痛苦的嚎叫声。
　　“！这家伙要干什么？”
　　“快阻止他！”
　　调查员脸色一变，急忙冲进去拉住他的肩膀，但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没有给自己留余地，等众人好不容易掰开他的双手时，他的脸上只残留了两只血洞。
　　爱格伯特却露出了痛快的笑容。
　　这下，他似乎可以摆脱空气中无形的、潜藏恶意的视线了。


第65章
　　爱格伯特被押送回总部后, 阿卡姆与密大这边的重建工作也由当地政府接手，调查员只需要负责对祭坛的检验和清扫工作。
　　关于外神子嗣的情况，即便想对当地人隐瞒也做不到了，毕竟那些被毁坏的房屋、受伤的人群不在少数, 只能在承诺给予当地人高额补偿的同时要求幸存者签署保密协议, 并全面封锁网络上有关的图片和信息。
　　网上有关此事的讨论戛然而止。
　　这样做看起来很麻烦, 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仅仅是图像传播, 也能导致一些精神薄弱之人眩晕失智。”
　　调查员中有人这样解释道：
　　“信息茧房, 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手段。”
　　“....”
　　沈缙云最近没有见到赖斯教授, 据说是因为精神不济被送进了医院。
　　这位可怜的密大教授在短短一天里见识了太多不同寻常的东西, 等精神放松下来后, 顿时就病倒了。
　　不过他考虑再三，还是谦逊地给沈缙云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并说明后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与自己联系。
　　暂且不提他留联系方式时手抖得厉害这回事。
　　调查员没有从爱格伯特的口中问出来什么，据说那家伙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整日疯疯癫癫, 胡言乱语, 让人十分头疼。
　　但沈缙云根据那天爱格伯特在祭坛旁念叨的古语, 利用X系统还真在历史中找到了一些线索。
　　那是一种小众古语，像是古阿拉伯语的分支，被近千年前隐居起来的一群炼金术师所掌握的，他们的文字、预言、习俗都跟地球上的其他人不一样，又远离城市，生活在群山与湖泊深处，与世隔绝。
　　这似乎也能说明，为什么爱格伯特会在现代社会中没有任何记录，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当然, 以上也算是一种猜测，谁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隐世后又悄悄出世的炼金术师家族。
　　那些炼金术师的下落，目前来看仍然是个谜。
　　调查员内部有很多人猜测他们投靠、或直接就是‘神眷者’组织的创建者，毕竟这群人藏得够深，极少在外人面前揭露自己的身份。
　　沈缙云看着X系统提供的资料，眼底闪过沉吟，心中不禁对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群体产生了一丝好奇。
　　*
　　华丽的演奏大厅，这里最多可以容纳接近一千五百多人，上下分为两层，满目尽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
　　精心打磨的木质地板清晰地倒影出面露微笑的男男女女，他们大多妆容精致，着装正式，闭目倾听着台上的演奏，神情颇为陶醉。
　　这貌似是一场小提琴的独奏，属于年轻的小提琴演奏家威廉·诺里斯的专场，他容貌英俊，金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身着燕尾服，闭目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中。
　　他手中的琴弦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节奏缓缓流淌，回荡在整个大厅中，优美、缱绻，如同多情的玫瑰在绽放，吸引了每个人的心神，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沉醉。
　　演奏结束后，众人仿佛还没有从刚刚的琴音中清醒过来，脸上还残留着如梦似幻的表情。
　　甚至也没有人想起来鼓掌，空气一时间陷入了寂静之中。
　　威廉·诺里斯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摆弄着自己的提琴，志得意满地抬头环视一圈，看着演奏大厅高高的穹顶、四周璀璨的灯光与台下满满当当的观众，这种功成名就的感觉令他有些忘乎所以。
　　等散场后，陆陆续续有人找到这位年轻的小提琴家交换名片，并丝毫不吝啬地表达出欣赏与惊叹。
　　“我们来自金斯波特，驱车五六个小时赶到这里，真是一场不同凡响的演奏....”
　　“希望没有令你们失望。”
　　威廉·诺里斯脸上挂着标准的迷人微笑，十分客套地对面前的夫妇说道。
　　“不过说起金斯波特....”他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似乎距离阿卡姆很近吧？那里是我的家乡。”
　　得知威廉·诺里斯是阿卡姆小镇出身后，对面的夫妇更加惊喜了，再次连连惊叹，离别的时候特别依依不舍。
　　等观众都散尽，年轻的小提琴家表情却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他的神情流露出一抹傲慢和索然无味，漫不经心地盯着离去的夫妇背影，优越的眉眼间毫不掩饰出高高在上的审视。
　　地位、财富、名声，这些东西全都有了。
　　但威廉·诺里斯却仍然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或许人的欲望本身就不是那么容易满足，他感到精神世界分外空虚。
　　他觉得，自己实际上缺少真正能听懂自己琴音的存在。
　　那些痴愚的听众，基本都是看中了他的名气，也就是常说的凑热闹，真正有资格欣赏的人没有几个。
　　也许威廉·诺里斯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头一次听说演奏者挑剔观众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想要什么，内心空荡荡的沟壑一直无法填满。
　　而就在这时，威廉·诺里斯查看手机，突然发现几个小时前有人给自己发了数条信息。
　　是之前在家乡认识的熟人，对方目前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当助教，平时二人联系的并不多。
　　威廉·诺里斯皱起英朗的眉头，感到有些不解。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给自己发消息？
　　不过当聊天框点开后，随之迎面而来的东西，让他整个人都瞬间惊呆了。
　　那是一些拍摄模糊的图片和视频，能看出来拍摄者的手在剧烈抖动，粗重的喘息声萦绕在视频之中，周围的地面在震动巨响，如同地震了一般。
　　“...看到了吗？？”
　　“老天....”
　　“那些大家伙，身躯足足有三四层楼高！怪物....它，它们突然出现在学校里，以及外面！”
　　“整个阿卡姆都沦陷了！”
　　“不、不行了，我想吐...我不知道这个视频能不能发出去，但是你要切记，千万不能一直盯着它....”
　　“啊啊啊！！！”
　　还没等录制视频的人说完，画面就陡然一阵天旋地转，对方也惊恐至极地尖叫起来。
　　硕大的震动声更明显了，此时威廉·诺里斯才惊觉，那不是地震！而是某种庞然大物走动的脚步声！
　　面对外神子嗣无意识地呓语与行动，让周围的人群全都激烈地惨叫出声，混杂着建筑物被破坏的声音。
　　威廉·诺里斯感到手脚一阵冰凉，他试图从视频中找到拼接p图的痕迹，结果都一无所获。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立刻用搜索引擎寻找阿卡姆最近的新闻，没想到网上风平浪静，什么消息也没有。
　　手指颤抖着，心脏剧烈跳动，他继续点开了最后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中的视角是望天朝上的，说明手机主人在点开录制后没多久，手机就失手掉落在了地上，导致只能看到手机上空的景色。
　　一团乌云遮盖住天空，但随着大地的震动，乌云渐渐地飘远，露出了其中扭曲缠绕的粗壮触手和羊蹄！
　　这不是乌云....这是怪物！
　　威廉·诺里斯目瞪口呆，惊愕地看着这一切，完全不能理解的事物完整出现在了眼前。
　　“哐当！”
　　伴随着巨响，年轻的小提琴家忍不住一脚跌坐在椅子上，表情震惊无比。
　　他倒是没有出现反胃和不适，只是觉得荒诞和不可思议，大概他本身的精神可承受范围比普通人强很多。
　　但紧接着，他又立刻被别的事物吸引去了视线。
　　脑中突然有种奇妙的预感，仿佛冥冥中在指导着自己，心脏跳得又快又重，甚至击打着耳膜。
　　咚！咚！
　　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视线中，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视频上方，仅仅与手机擦身而过，导致只出镜了一秒钟的侧影。
　　威廉·诺里斯倏地从椅子上直起身！
　　他的喉咙中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双目通红，脑海中翻滚着尖锐的剧痛，让他忍不住惨叫一声，手机随之滑落，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脑袋。
　　难以言喻、不可名状。
　　那个身影...
　　是一个....拥有着银白发丝的年轻人。
　　青年容貌俊美，气质特殊。仅仅是侧颜，都有种让人目眩的错觉。
　　耳鸣声响彻脑海，大脑嗡嗡之中，威廉感觉自己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什么。
　　他屏住呼吸，从中仔细辨别。
　　....是的，不是幻觉，他真的听见了。
　　仿佛源于宇宙深渊中的无上音乐，来自视频中那惊鸿一瞥的银发青年、萦绕在祂的灵魂深处，令人振聋发聩的破旧琴音。
　　那是完全不同于地球上任何乐谱，是古往今来无数提琴手都不可亵渎的领域，从遥远之地中传来的古怪节奏。
　　“啊啊啊啊啊！”
　　威廉·诺里斯陷入了癫狂之中，他与生俱来比普通人更高的灵感，导致他在那一瞬间，听见了人类无法聆听的声音。
　　但同时，他又深陷于琴音的节奏中，好像具有什么魔力一般，致使他打翻了桌椅，找到简单的纸笔，表情凝聚出从未有过的专注和痴狂。
　　手臂颤抖着，不知不觉间有血丝从耳道中滑落，打湿了衣襟。
　　顾不上疼痛，威廉·诺里斯高高举起手中完成的琴谱，即使它看上去是那么粗糙和凌乱，也无法抵挡小提琴家对它的狂热。
　　“我好像...终于...”
　　他英俊的面孔覆盖上一层薄红，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
　　“找到了....”
　　他甚至顾不上出现在阿卡姆中的怪物，而是无比确信，自己找到了可以填满内心沟壑、足以聆听自己演奏的存在。


第66章
　　当晚, 威廉·诺里斯就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围绕着连绵不断的群山，演奏着手中无形的乐器，无数的星光披散在身上，身体似乎脱离了人类应该有的模样, 变得不可名状、古怪庞大, 然而他所身处的神殿居然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多。
　　在神殿的尽头, 修建着一座极其伟岸的神座, 上面隐约坐着什么身影, 但是看不太清晰。
　　这似乎是隐藏在血脉中的古老场景, 威廉·诺里斯此时近乎痴狂, 他的思维已经无法运转, 只能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对了，琴音。
　　他察觉到自己仍不知疲倦地演奏着，旋律正如白天所听见的那样，虔诚地在群山中的神殿中奏乐，并且竭尽所能。
　　这不是一般的音乐, 那些生活在群山之外的生物几乎无法承受琴音带来的剧烈精神冲击, 是属于神祇所能欣赏的音乐。
　　当他艰难地将视线从神殿中移开时, 环顾四周，就可以惊讶发现，这里的地貌和植物都不是现代的地球所能拥有的，变得极其古老、繁茂。
　　远处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还隐约能看到一些怪异的扭曲身影在走动，祂们是属于这颗星球的古老神祇，已经不知道在这里生活了多少万年。
　　威廉·诺里斯奇迹般想明白了那些身影的身份，这很奇怪，他明明从未见过这种生物, 也从来没有关注过史前文明，可偏偏就是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此时身处的背景。
　　如果说聚集在失落山峦的古神们有一支与人类混血的后代，作为少数民族常年居住在山脚附近，那其他古老神祇也未尝没有类似的情况。
　　威廉·诺里斯就是一个具有稀少古神血统的年轻人，他的家族在无数年的兴衰中早就无法溯源，甚至中间几十上百代都不曾显露出什么过人之处，但到了一个十分巧合的岁月，一名“返祖”的后代诞生了。
　　他仅仅在视频中的惊鸿一瞥，看到了银发青年的侧颜，就瞬间勾动起血脉中的久远信仰——他不知多少万年前的先祖，曾经就是这般姿态行走在群山中，与森林为伴，虔诚地为神殿中的至高存在奏乐。
　　他甚至也因此听见了隔着久远时空中，属于先祖的乐曲。
　　他突然有种极其强烈的好奇与冲动，试图去窥视神座上的身影，同时心中涌上来一个预感，神座上的那位，祂一定....拥有着一头璀璨的银发。
　　只不过还没等威廉·诺里斯的视线重新回到神殿中，古老的梦境就如同泡沫般消散了。
　　不——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脊背已经被汗谁浸湿，呼吸急促，浓浓的失落感随之涌了上来。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他立刻闭上双眼，尝试重新入睡，但再也无法陷入之前的梦境中了。
　　威廉·诺里斯不禁面露痛苦，他呆呆地凝视着天花板，忽然想到一个细节。
　　在梦中，以及白天自己所听到的琴音，并不是人类所熟知的音乐，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旋律，像是蕴含着恐怖的能量。
　　“那是给神演奏的乐曲....”
　　他立刻穿着睡衣，离开卧室找到乐器和白天写的琴谱，深深呼吸，以平复内心的动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勾动琴弦，在寂静的夜色中奏响了琴音。
　　当第一道旋律出现在耳畔时，那几乎不像是正常小提琴能发出来的声音，比任何恐怖电影的配乐还要诡异，似乎能勾动生灵内心深处的恐惧，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对....对....就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音乐！”
　　小提琴家丝毫不觉得声音可怖，他的手臂颤抖着，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目中流淌出热泪来。
　　他如获至宝，想要继续演奏下去，但演奏这首曲子要耗费非常多的精气，仅仅拉了几个旋律，他就已经气喘吁吁、脸色苍白。
　　即便如此，威廉·诺里斯也不可能放手，他一遍又一遍强迫自己完成曲子的演奏，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拉出的旋律是如此的扭曲、怪诞，如果附近有人在旁听，那么一定会惊恐地捂住自己耳朵，并控告他扰民。
　　小提琴家此时陷入了一种魔障中，他如痴如狂，终于在凌晨时分，从头到尾地拉完了一整首乐曲。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窗外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微凉的晨风突然倒灌进来，窗帘因此剧烈起伏，威廉·诺里斯也被吹倒在地，身体与桌椅碰撞导致发出巨响，桌上那张字迹凌乱的乐谱纸“扑簌簌”地被风吹走了。
　　“不好！”
　　他脸色大变，试图伸出手臂抓取半空中的乐谱，没想到那股狂风像是拥有自己的意识，直接卷着单薄的纸张飞出了窗外，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小提琴家立刻飞身扑向窗户，呆呆望着外面的景色。
　　心脏跳得更加快了....
　　同一时间，一股无可名状的巨大压迫感突然沉沉地压下来，仿佛在看不见的空气中，有什么存在复苏了。
　　“啊啊啊啊！！！”
　　威廉·诺里斯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沸腾，灵魂深处感应到了让自己极度恐怖的东西，并从中察觉到了一丝熟悉。
　　他茫然地抬起双眼，凝视着高空，在那原本应该清澈澄净的蔚蓝天空中，居然真的显现出了一道庞大的骇然身影。
　　....那是属于极为遥远年代、自己血脉源头的先祖身躯，与梦中的形象完全一致。
　　是的，威廉·诺里斯的琴音，唤醒了一位沉寂千万年、曾在群山中演奏乐曲的神祇。
　　而目睹这一切的小提琴家，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身体瘫软在地上，大脑完全停止了运转。
　　*
　　此时沈缙云刚离开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他原本的打算是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未完结的案件，来都来了直接一窝端，没想到前脚刚走，后脚X系统就开始在脑海中发出警告:
　　“尊敬的沈先生，检测到距离您600公里左右的地方，有超过A级的侵蚀波动。”
　　“....是新案件？”
　　银发青年眯起眼睛，在接到消息的同时不禁心生狐疑。
　　以积攒在内网中的陈年旧案来统计，B级及以上的侵蚀案件隔十几年、几十年才会出现一个，并且这种爆发规律在历史上持续了近千年，称不上频繁。
　　跟“伪神”，“半神”有关的A级案件，更是平均一百年才会出现一个，用罕见来形容也不为过。
　　那最近这段时间，高等级的侵蚀案为什么突然变多了？
　　沈缙云回忆了一下，从自己改行到现在，也就短短两个月，期间撞见怪物的频率非常高。
　　甚至去趟图书馆，都能碰见“半神”。
　　这是什么运气？
　　真的是巧合？还是....
　　眼神闪了闪，他暂时先将疑惑压在心底。
　　等来到案发地附近时，周围路段已经被围堵的水泄不通，天色阴暗无比，云层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远远的，能听见城市中拥挤的人群在尖叫，混合着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摁喇叭的鸣笛声，以及那道来自天空中的，高昂诡异的破旧琴音。
　　这声音....
　　在听到的同时，沈缙云破天荒地面露诧异，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这跟出现在自己梦境田野中的琴音如出一辙！
　　....甚至好像是同一个演奏者？
　　高空中，未知的古老神祇在被威廉·诺里斯唤醒后，没有搭理任何人，也不曾毁坏地面上的建筑，但其行为却给予了人们极大的恐慌和不适。
　　“你们，都听见了吗？”
　　“好美的旋律....”
　　有人神情恍惚，在听到琴音的一瞬间，就走出了家门，径直来到大街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然而，大街上更多的是惨叫声此起彼伏。
　　“好痛！我的头好痛！！”
　　“救命啊！”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社会秩序完全混乱。
　　随行的张泽等人，已经面色惨白，不得不戴上了耳塞。
　　但即便如此，琴音也会穿破耳塞，涌入大脑深处，让二人苦不堪言。
　　“你们留在远处，不必跟过来。”
　　注视着这一切的沈缙云捏了捏太阳穴，对身后的调查员说道。
　　他是唯一能在这场灾难中清醒的存在。
　　不过，沈缙云内心的疑惑一点也不比他们少，等转过身后，青年嘴角绷紧，面色微微阴沉。
　　此时，沈缙云不得不考虑起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的梦境，那片星空下的无垠田野，真的只是梦吗？
　　回忆起不久前在失落山峦中所见到的场景，那些游荡在田野上的高大身影，完全与隐藏在山脉中、那座神殿墙上的雕画一致。
　　而且，“祂”——那位被称作“本源”的存在，也是藏身在梦境之中，甚至在田野的尽头还有对方的一座神像。
　　沈缙云还记得，五年前自己刚从失忆中醒来时，梦中的神像上攀爬着密密麻麻的荆棘。
　　但在自己开始接触怪物世界，并服用了怪物心脏制成的药物后，荆棘就逐渐剥落了。
　　他一直没想通二者的联系。
　　现在想想，那是否就是自己与“祂”之间存在灵魂链接的隐喻？
　　越是接触怪物世界，越是吞噬更高等的存在，灵魂就会与“祂”越发的密切。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皮肤细腻白皙，近乎无暇。
　　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
　　他会变得与“祂”越来越相似。


第67章
　　【求助:为什么亲朋好友突然失联了？】
　　“....话说, 你们有住在xx附近的吗？”
　　“有啊有啊！不过那边的公路封锁了，不清楚怎么回事，报警也没后续。”
　　“这么巧？我朋友家的位置也在封锁区域，你们能跟住在那的人联系上吗？”
　　“不能！就是联系不上, 所以我才在网上咨询大家.....”
　　网上的某个平台中, 有人发布了这样的帖子, 瞬间引来不少人回复。
　　很多人都后知后觉, 最近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只不过不知为何官方媒体一点动静都没有。
　　“或许....就是媒体封锁的消息, 不想让我们知道呢？”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这种窃窃私语的议论下, 更多的人也咂摸出了不对劲。
　　最近频繁爆发的怪物侵蚀案中, 除了高等级案件外，低等级案件也发生了多起，分散在世界各地，想要完全封锁消息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ID名:“疯狂探险先锋”，是一名油管博主, 他坐拥几百万粉丝, 作品风格都是探险解密之类的, 此时敏锐地嗅到了网上的暗潮涌动。
　　博主本名叫周锡良，为了工作经常在附近各国流动，而这次，他碰巧就在威廉·诺里斯所在的城市附近。
　　“城市无故封锁？亲友失联？”
　　而且还不是个例....
　　周锡良顿时打起精神，点开导航图进行查看，确实有提示道路封锁的通知。
　　不仅如此，就连当地上空的航班都取消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他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在全网搜寻类似的信息，发现在国内也有同样情况发生, 只不过当时用来封城的理由是“地震”。
　　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但同样的情况最近已经出现了好几起，并且每次都是无预兆的出现。
　　“....感觉没那么简单呢！”
　　他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双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探究与好奇。
　　周锡良当即决定前往被封锁区域，富贵险中求。
　　如果能搞清楚里面的情况，当期视频绝对会爆！毕竟很多人都在焦急等待着封锁区域的消息。
　　这哥们还算有点人脉，他率先联系了当地警局的熟人询问情况，只得到了模棱两可的回答，似乎警察也不清楚封锁区域的状况。
　　“摄影！走走走，来活了！”
　　周锡良短暂思索后，当即一拍桌板，决定开车前往被封锁区域附近，试探一下。
　　他立即从团队中喊了几个人，均携带着拍摄工具，兵分几路，直接开车前往。
　　“恐怖·袭击？疫病爆发？”
　　他们连防毒面罩都准备上了，即便如此，每个人心里都没底。
　　“都听好，等下如果被拦下来，别跟官方起冲突....”
　　“老大，我们还带了这个！”
　　同团队的人从背包里摸出来无人机，示意了一下。
　　“干得漂亮！”
　　周锡良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一行人在前往封锁地的时候，没想到还没行驶到封锁路段，前方道路就已经被路障围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过不去啊！”
　　不光是周锡良这边，另外分开绕行的同伴也都回应，没有找到任何可以通行的缝隙，连小路都封死了。
　　“这也太狠了，到底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皱起眉头，随后“嘶”了一声，想到了个办法。
　　他让其他兵分几路的人都下车，找到偏僻的地方放飞无人机，用高空航拍，这样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老大，这样做会不会违法....”
　　“你傻啊！谁让你飞进去了，围绕郊区飞一飞就行了。”
　　周锡良恨铁不成钢道:“我们要的是节目效果！不是送自己去吃牢饭。”
　　“而且现在还没有明令禁止不可以在周围放飞无人机，我们算是钻漏洞了。”
　　同行的人这才放下心来，悄悄找了偏僻地方，将无人机放飞出去。
　　周锡良等人在地面设备上同步查看拍摄内容。
　　好巧不巧，此时调查员们也选择用了类似方式来观察城内情况。
　　电子设备在市中心区域依然受到侵蚀干扰，他们也只能围绕着郊区查看。
　　于是等周锡良的民间机器一飞，就看到远处密密麻麻的全是官方无人机。
　　一行人:“.....”
　　先不提这些浑水摸鱼的人，此时已经远离琴音覆盖区域的张泽等人，也在紧张地远程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未知琴音具有非常强烈的侵蚀效果，精神承受能力低的人，半个小时就足以损坏大脑神经。”
　　“那现在已经过去了多久？几个小时了？”
　　众人的脸色难看至极，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内心都升腾起一阵无力感。
　　“再这样下去，外界迟早会知道啊....”
　　“不行，绝对不能将怪物的存在暴露出去！”有人咬牙说道。
　　“啊！”
　　就在这时，一个正在低头查看无人机的实习生突然发出一道急促的惊呼。
　　“文纳，怎么了？”
　　名叫文纳的年轻人抬起头，苍白的额头挂着汗珠，急忙说道:“附近有民间无人机。”
　　“后台控制接管，不能让它飞进来。”
　　“好的！”
　　文纳立刻低头操作起来，但身边的调查员谁都没察觉到的是，在他被刘海半遮住的眼睛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精光一闪而过。
　　年轻的实习生整条手臂都在颤抖，大家都以为是太过紧张害怕导致的，还安慰了他一番。
　　实际上，文纳紧张确实是紧张，但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终于抓到机会的激动。
　　“再有十分钟....”
　　他在心底自言自语道。
　　再过十分钟，“神眷者”组织成员就会按照他给出的信息展开行动，开启打造“乐园”的第一步。
　　....他们即将献给银发青年一场前所未有的隆重贺礼。
　　一想到这个，文纳就浑身颤抖起来，脸色涌上一层潮红，神情也因狂热变得迷蒙。
　　之前很少提到有关“神眷者”组织的内部构造，这是一个在地球上盘踞了近千年的庞大跨国组织，重要成员几乎都是无名之人，在现代社会中没有留下任何记录，查无可查。
　　而沈缙云出现后，不光是在调查员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在“神眷者”中也同样如此，文纳作为卧底更是对沈缙云的行踪十分在意，也认为青年是出于某种需要，才在地球上大肆猎杀怪物。
　　那既然这样的话，“神眷者”组织梦寐以求的“乐园”刚好符合沈缙云的需要啊！
　　因为“乐园”计划本质上就是将这颗星球打造成怪物聚居地。优胜劣败，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就自然会沦为怪物的口粮，只有强大到足以与怪物融合的“神眷者”，才会成为地球真正的主宰。
　　一切将会被洗牌。
　　等到了那时候，旧社会的阶级、秩序都将不复存在，所有生命都要为更强大的力量服务。
　　然后，再将整颗星球统治权拱手献给银发青年，“神眷者”组织就会成为真正的眷族，用以换取长生，侍奉在其身侧，直到永恒。
　　听起来似乎很荒诞，但可行度很高。
　　毕竟调查员可没有那么大方，他们明明蒙受神的庇护，却仍然对其心存防备，完全不懂感恩。
　　真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啊....
　　文纳心中唾弃，却又面带微笑，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周围。
　　这群调查员也确实心大，一个超规格的案件就把几乎大部分中坚力量吸引了过来，总部正处于防卫最薄弱的时候。
　　如果这时候，一群与高等级怪物融合的“神眷者”突然进攻总部，并且暴力破开外围的防御措施，不需要窃取什么核心机密，只需要将关押数千只怪物的实验室门打开就行了。
　　看似坚固的总部老巢就会陷入极度混乱之中，让他们自顾不暇，也根本无法顾及别的。
　　文纳从十岁进入福利院后，就一直等这一刻，他表面档案是孤儿，但实际上父母都是“神眷者”成员。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就连沈缙云也从未关注过此人。
　　年轻又莽撞的实习生到处都是，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被封锁起来的区域。
　　沈缙云穿行过一片狼藉的街道，逐渐来到了“乌云”覆盖的中心。
　　狂风将青年的银发拂起，一抹白在死寂的街景中甚为明显。
　　“我现在该怎么做？”
　　他拧紧眉头，此时周边居民已经全部陷入了昏迷，必须尽快找到制止琴音的办法。
　　【回来】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至极的缥缈气息在耳畔响起。
　　看来“祂”似乎一直在关注着外界，并对青年的心情了如指掌。
　　“....”
　　这是让他的意识回到梦境中？
　　沈缙云几乎要克制不住地冷笑起来。
　　一想到不久前在梦境中发生的事情，他就对“祂”产生了完全敬而远之的心态。
　　那些清晰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对方掌控心神，陷入了无法挣脱的潮热桎梏中。
　　“祂”的力量比潘神更加强硬，被冲刷灵魂的感觉还残留在体内，极为怪异。
　　“你又想做什么？”青年呼吸一窒，手指下意识地蜷起，冷声问道。
　　【忒尔斯奈处于刚苏醒的混沌之中，我们需要重新封印祂】
　　“我们？你不能独自封印祂？”
　　沈缙云将琴音来源的名字暗暗记下，继续反问道。
　　【不，只有你才能做到】
　　“祂”意味不明地回应道。
　　随后，缥缈的声音顿了顿，再次凝聚成一道轻柔的叹息:
　　【无需惧怕，回到我身边来】


第68章
　　“....”
　　名叫忒尔斯奈的古神仍旧演奏着可怖的喑哑琴音, 在上空盘旋萦绕，久久不绝。
　　四周已经连惨叫声都听不见了，变得死气沉沉，浓重的阴影覆盖着整片区域。
　　在这种逼仄压抑的氛围下, 沈缙云垂下眼睫, 试图猜测“祂”的意图。
　　很可惜, 他猜不出来。
　　“祂”与自己之间的灵魂链接, 本身就存在着诸多谜团。
　　想要搞清楚这一切, 恐怕跟失去的前十五年记忆有关。
　　这种不确定感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还有不久前“祂”的举动....
　　沈缙云在恢复清醒后, 就可以很明显从“祂”那时的举动中分辨出极强的独占欲和掌控欲, 也让他悚然惊觉自己与对方的力量悬殊有多大, 犹如天堑。
　　跟真正古老的本源化身相比，就像是银河系与整个宇宙的差距。
　　完全压倒性的力量....
　　额发凌乱地覆盖在眼前，青年浅琥珀色的眼底一片晦涩，几乎能听见自己厚重的心跳声。
　　他还记得，奈亚拉托菲斯曾对他巧言令色, 声称“祂”对自己别有所图。
　　短暂的沉默后, 沈缙云将不安压下, 最终还是决定闭上双眼，将意识沉入熟悉的梦境空间中。
　　田野间的风趋近于温柔，笼罩在银发青年的身上，舔舐着裸露在外的皮肤。
　　四周空旷平坦，仍能听见那缕琴音远远的传过来，抬头便能看到游荡着的高大身影以及漫天血色星空。
　　祂们究竟是否是活物？
　　沈缙云将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若有所思地转过身，迎面便撞上了那双无机质的灿金色瞳孔。
　　祂不知从何时起，静静站在他的身后。
　　银白色的长发柔顺垂落, 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完全没有呼吸起伏，就像是幽灵一般。
　　在看到祂的同时，青年浑身的肌肉有一瞬间的紧绷。
　　不过很快，他就将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掩盖住，只定了定神，将自己的疑问抛了出来：
　　“我记得，你曾经将这里的景象描述成‘世界的真实’，也就是说....这里其实并不是我的梦境，更像是....一个怪异的真实异空间？”
　　“祂们，以及——”
　　沈缙云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头顶的星空，朝对方确认道：“天幕上的，实际上都是真实存在的？”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我在现实世界中经历的一切。”
　　他的声音很轻，表情若有所思，尾音几乎要飘散在空气中。
　　梦境是光怪陆离的，正常人也不会觉得自己做梦梦见的荒诞事物会出现在现实中。
　　可那些高大、扭曲的身影，不正是组成现实世界中“失落山峦”的存在吗？
　　只是二者状态略有些不同，现实世界里祂们已经沉寂了万年，不久前才因沈缙云的到来而苏醒，此时仍然维持着连绵群山的形象。
　　而在梦境中，祂们明显处于活跃期。
　　“....这与你有关吗？”他问道。
　　面对询问，祂只是平静地回望着，将视线凝聚在青年一人身上。
　　过了一会儿，银白长发微动，一只玉琢般白皙的手臂缓缓抬起，向着他的方向，似乎是某种邀请。
　　【到我身边来】
　　沈缙云听见祂轻声说道。
　　在某一瞬间，那双灿金色的瞳孔流露出惊人的暗色，如同有什么压抑着的东西在翻涌，掀起滔天巨浪。
　　不过仅仅出现了不到一秒，又被祂很好的隐藏起来了。
　　对于外神来说，这种陌生又充盈的感受前所未有。
　　当青年站在眼前的时候，这颗星球上的其他存在瞬间黯然失色，再无法进入祂的视野中。
　　祂将这种新奇的情绪放在思维中反复探究，按理说，作为宇宙本源，祂本不应该对世间某个生命产生这种想法。
　　就算是同为世间规则的其他外神，祂也从未产生过类似的念头，甚至平时都懒得多看一眼。
　　青年对祂来说，是后辈，同伴，也是伴侣。
　　沈缙云永远也无法知晓，他与对方之间的灵魂链接有多牢固，这种链接可不是单向的，并且几乎不可能复刻，因为祂只会回应青年一人。
　　....
　　【再靠近一点】
　　尊贵至高的神像，将头颅微微垂下，仁慈又缱绻、把目光毫不吝啬地分给垂爱的生命。
　　沈缙云距离祂的位置仅仅两三米远。
　　那道充满蛊惑的缥缈气息无时无刻不在蛊惑着，企图让他自投罗网。
　　“....你要做什么？”
　　敏锐的伴侣还残存着一丝警惕。
　　【与忒尔斯奈交流会耗费你大量精力，我会帮你】
　　祂语气轻柔。
　　沈缙云闻言，狐疑地眯起眼睛，心中的防备仍未消散。
　　他迟疑了一下，或许是灵魂链接的存在，自己并未从祂的身上察觉到恶意。
　　青年的神情一如既往镇定，只将警惕存在心底。
　　不过，即便如此，当他的手掌与对方的指尖相触的时候，青年还是忍不住暗自咬牙恼怒，不应该这么轻信于祂！
　　熟悉的力量立刻从紧贴的皮肤传递而来，整只手臂瞬间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酸涩、麻痒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你....”
　　沈缙云脸色一变，身体骤然一软，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如同欲振翅却被猎人抓住的飞鸟。
　　在身体即将滑落地面，摔倒在柔软田野间时，祂的怀抱就已经先接住了青年。
　　“放手....！”
　　【嘘，乖孩子....】
　　祂将下颚抵在青年颤抖的肩上，感受着怀中身体的战栗，长长的银睫下，一双灿金的瞳色近乎潋滟。
　　【你应该尝试，将这股力量转换成自己的】
　　耳畔的呢喃让沈缙云艰难的清醒了一些。
　　他让自己努力摒弃掉对方气息的涌入，身体所产生的剧烈异样感。
　　“不行，这太....”喘息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我给予的，刚好是你身体目前能承受的力量上限，不必担心....完全可以吃得下】
　　“....”
　　就像是沈缙云之前吞噬怪物心脏一样，属于祂的力量灌输进来，也能起到类似的进化效果，这是古往今来、全宇宙所有的外神信徒都从未有过的待遇。
　　甚至都没有外星种族知晓，原来神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赐予力量。
　　皮肤泛起生理性的淡红，原本雪白的青年此时姿态狼狈，却又携带着惊人的瑰丽，破碎的吐息柔和了清冷的神态，让他看起来像是被囚在神明怀里的金丝雀。
　　不过这种错觉很快就消失不见。
　　沈缙云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几乎是下一秒，殷红的血丝就从抿紧的嘴角洇了出来，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线。
　　血渍甚至沾染到了银色长发上，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像是几滴红珠。
　　他消化着属于神明的力量，将其充盈着自己的灵魂，摸到规律后，身体上的排斥感才缓慢地消退了。
　　“你应该知道....我赶时间。”
　　他强忍着声线的颤抖，眉头紧锁，让自己听起来不至于太过失态。
　　【做得很好】
　　【然后，试着操控这个世界】
　　祂夸赞道，随即轻轻拍了拍手底下的肩膀，一步步指引着，给出了接下来的指令。
　　操控？
　　沈缙云愣了一下，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
　　是让自己操控眼前的梦境？
　　一时间，对于力量新用法的好奇占据了大脑，他顾不上自己还被对方仅仅抱着，甚至耳鬓厮磨，试着心神一动，想象平坦的田野间出现一座高山。
　　大地突然翻涌起来。
　　他曾听说过有人会控梦，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泥土和石块在不断翻滚，互相叠加积累，很快，一座对方沈缙云心目中的高山形象便被无形的力量垒了起来，出现在不远处。
　　【这个时候，你能发现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更深了，你可以随意改变它，并尝试做任何事】
　　“....”
　　沈缙云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尝试呼唤梦境中的忒尔斯奈。
　　忒尔斯奈是一位善于音律的古神，祂时常演奏自己的拿手音乐，让喑哑的琴音充斥着整片大地上。
　　祂的琴音古怪又疯狂，只有同为古神，或者更高位格的存在才能够聆听。
　　老实说，沈缙云其实并不太喜欢祂的音乐，但他并不会因为听了琴音就神智溃散，只是单独用欣赏的眼光来看，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我可以通过控制梦境中的忒尔斯奈，让祂停下在现实世界的演奏？”
　　那也就是说，两个世界中间必然存在着什么重要的关联。
　　这究竟是....
　　“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这个世界是可以反射出祂们状态的一面镜子？”
　　沈缙云突然想通了什么。
　　“正如同我每次进来就是意识体一样，祂们出现在这里的也是灵魂或者投影，并非本体。”
　　思索间，青年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祂身上，下意识地问道:“....那你呢？”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祂也只是一缕化身，真正的、属于弥斯特瑞亚斯的本体，盘踞在宇宙深处的高大神殿中，不可名状、无法言喻，绝对不是眼前的模样。
　　神并未解释，祂知道青年已经解读出来这一切。
　　此时，在不知距离地球多少光年之外的恐怖星空中。
　　那位位格是宇宙本源的至高外神，将无形的视线一直凝聚在虚无中的某个纬度里，从极其遥远的地方，无声窥视着青年的一举一动。
　　而沈缙云目前所能感知到的，只是祂的沧海一粟。
　　银发青年突然感到一阵从骨髓深处升腾起的，毛骨悚然。


第69章
　　“我*！无人机失去控制了。”
　　“坏了, 估计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郊区，悄悄放飞无人机试图查看封锁区内部情况的一行人傻了眼。
　　周锡良纠结很久，眼神闪烁, 他倒不是心疼无人机, 而是真真切切对封锁区域产生了浓重的好奇心。
　　“我感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先原地等一会儿。”
　　就这么折返, 实在不让人甘心, 于是周锡良便带着团队在封锁区附近守株待兔, 试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而此时, 正在密切关注着封锁区域的调查员, 惊喜地发现琴音的分贝正在减弱。
　　那团笼罩在天际上的庞大“乌云”, 体型正在逐渐地缩小，将上方被遮挡的天空重新展露出来。
　　黑暗褪去，阳光透过云层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斑，城市中的明暗交界线十分明显。
　　万籁俱寂。
　　远远地，能看到光明与黑暗碰撞的奇景。
　　忒尔斯奈收拢起力量, 停止了演奏。
　　在某个不起眼的别墅中, 小提琴家威廉·诺里斯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清醒了过来, 浑身犹如被冷水浸透，嘴唇干裂，脸色苍白憔悴。
　　他爬向窗户，原本在黑暗中不太明显的身形轮廓此时被温暖的光线一点点勾勒出来，玻璃上反射出他狼狈的模样，眼中还携带着未曾散去的深深惊疑。
　　“我、我刚刚....都干了什么？”
　　他死死抓住窗棂的手用力到发白，紧紧盯着天空，一种劫后余生和悔意涌上心头。
　　这个时候，威廉·诺里斯才恍然惊觉, 自己在无意识间召唤出了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差点就葬送了整个城市！
　　他的身体中有稀薄的古神血脉，而那个，就是自己不知多少万年前的先祖！
　　“怎么会....”
　　威廉·诺里斯只觉得头痛得厉害，过多的信息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但....
　　或许是癔症，也可能是因为血脉的缘故，他刚刚仿佛在某一刻视线居然与先祖重合了。
　　只有一瞬间，他的视线突然变得很高，俯视着大地，能看到昏暗光线下的城市和行人，心情变得很愉悦，因为能感受到有一位无上的存在被自己吸引了目光，于是更加卖力地演奏起来。
　　啊....祂来了！
　　在影影绰绰的建筑物间，真的有一道身影朝自己越来越近。
　　祂一头银发非常明显，浑身笼罩着庞大又浩瀚的能量，空气中的旋律都因青年的到来而变得欢快，即使那是只有忒尔斯奈才能感受到的欢呼雀跃。
　　威廉·诺里斯最后看到，银发青年在短暂的沉默后，重新抬起眼皮，浅琥珀色的眼瞳如同清澈的阳光，平静地将视线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或者说，是放在先祖忒尔斯奈的身上。
　　在视线望过来的一刹那，他和先祖都感觉到身体齐齐一震，灵魂深处的渴望涌了上来。
　　紧接着，他的意识就回归了自己的身体，与先祖的血脉链接断开了。
　　但威廉·诺里斯还能记得那一刻的感觉。
　　就好像回到了万年前，在群山为神殿中的身影演奏时的状态。
　　他因此感到口干舌燥，心脏扑通乱跳，手脚发软，是比功成名就还要令人痴狂的毒药。
　　祂看着我....
　　祂看着我....
　　一阵酥麻的战栗从脊椎处直达天灵盖，威廉·诺里斯不受控制地从喉咙中发出哽咽。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病了，但又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此时就想迫不及待地冲出房门，呼吸祂呆过的地方，去亲吻祂尊贵的背影。
　　当忒尔斯奈完全从天际上消失的时候，生机也逐渐回到了这片区域。
　　足足有百万人陷入不同程度的昏迷，这对于医疗系统来说是一次非常大的挑战。
　　不过好在大部分人在不久后都能苏醒过来，只是会留下严重的PTSD，经常会疑神疑鬼地问医生：“你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吗？”
　　即使告诉他们什么声音都没有，这群受害者也会魔怔了一样，购买大量隔音材料和耳塞，将自己密不透风的封锁起来。
　　似乎那道诡异的琴音能勾起他们最深层的恐惧，所以终生都无法淡忘，只要一回想那时的场景，就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声称那是世间最恐怖的音乐。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
　　“那是我这辈子都不可磨灭的阴霾，我现在一闭上眼，都能感受到那股声音在耳边盘旋，像是恶魔的低语，在诱惑我去自杀。”
　　一位还穿着病号服的幸存者，在某档节目中这样形容道，说话间，她的脸色非常难看，眼珠微微睁大，像是隐藏着极深的恐惧。
　　幸运的是，她的症状比较轻，当天就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因此才被节目选中，向外界转述这一切。
　　而节目的主持人面带凝重，转而咨询另一旁的专家，询问道：“史密斯教授，您认为他们口中的‘琴音’是否跟一些怪异存在有关呢？”
　　史密斯教授擦了擦汗，眉头紧锁。
　　这是一档直播性质的节目，在线上有着很高的人气，但凡说错一句话，就会被迅速传播出去，所以必须谨言慎行。
　　“关于网络上的说法我也略有所闻，但是现在尚不足以证明世界上真的有不可思议的现象存在；因此我还是认为，这是一场大型的毒气泄露，特殊的化学物质弥漫在城市中，导致许多人在昏迷前产生了幻觉幻听....”
　　听起来很科学，这同样也是官方备好的说辞。
　　不过下一秒，主持人和史密斯教授的表情就同时凝固住了。
　　因为此时，他们突然从连麦的耳机中传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就在刚刚，调查员总部被外部力量强行攻破了！
　　这完全让人措手不及，此时的总部就只有一些人员留守在实验室中，几乎就相当于一座空壳，只是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居然真的有人敢疯狂到抄调查员老巢。
　　一时间，正在出任务的、在阿卡姆处理潘神祭坛的、在封锁区寻找昏迷人员的调查员们，全都傻眼了。
　　同一时刻，正坐在车中无聊到看电视节目的周锡良，忽然发现手机屏幕卡住了。
　　“什么鬼，坏了？”
　　正当他纳闷间，抬眼却发现同团队的人的手机居然也卡死了，电子屏幕上同步闪烁起一阵意义不明的光点，画面扭曲，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入侵了一样。
　　紧接着，刺耳的怪音从设备中响起，画面再次动了起来，只不过这回从原来的页面自动跳转到了另一个场景。
　　“这、这是什么？”
　　“老大，你快看....快录下来！”
　　伴随着滋啦作响的古怪电流声，随即有些模糊的画面接管了所有人的电子设备，像是一个非常大的实验机构内部。
　　周锡良眯着眼辨认，发现那里各类设备都很正规，肉眼可见有许多造价不菲的实验舱，里头的东西看不清楚，隐约透漏出令人通体发寒的气息。
　　光洁的地面上，躺着几个失去意识的工作人员。
　　“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从手机中传来，是有人踩着地板，步伐不紧不慢地行走，画面也随之动了起来，看样子是跟随着他的行动。
　　“亲爱的观众们，很抱歉占用了你们的时间。”
　　“....你们之所以会从各种电子设备上看到眼前的场景，是因为我不忍心看到各位一直蒙骗，所以今天，我将带领大家揭露一个惊天骗局。”
　　“那是各国掌权者们联合起来，欺骗了人类整整千年的巨大谎言！！！”
　　画面中，传来一道辨认不清男女的声音，应该被故意处理过，但不论是谁，都能听得出来他语境中的激动与古怪。
　　“我去....”
　　周锡良惊得立刻坐直了身体，与身边的人面面相觑。
　　原本的疲倦感一扫而空，所有人都察觉到，有什么能改变本世纪走向的大事正在发生。
　　“恐怖/分子？还是极端主义者？”
　　他们纷纷猜测起来，能入侵这么多人的电子设备，看来不是什么普通人。
　　周锡良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着画面中看。
　　接着，那道不明身份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群人妄图将真相掌握在上层手中，却使人类陷入了盲目痴愚的状态，甚至无法对世界有清晰的认知！”
　　“这是一种多么可笑的行为....”
　　“现在，我会带领所有人打破虚伪的牢笼，去见证人类的重要转折点！这是我们的机会，同样，也是你们的——”
　　似男非女的声音拖着腔调，说着可以让全世界哗然的惊世言论，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我*！！他疯了吧，这都没有人管吗？”
　　“为什么我的电视节目变成了这家伙啊？！”
　　“见证时代！！”
　　“是不是要变天了....”
　　“救命好吓人啊，突然说什么呢这是....”
　　类似的言论在各地上演，这无疑是对官方的一场巨大挑战，很多国家因此紧急断网，试图阻拦这场突发事件。
　　画面抖动着，逐渐接近了一扇实验舱，隔着厚重的金属外壳，周锡良咽了咽口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发誓，自己刚刚从实验舱的窗户里看到了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东西形状非常令人不安。
　　一双带着皮套的手，将旁边昏迷的工作人员提了起来，动作非常轻松，旋即拨开了他的眼皮，对准实验舱进行虹膜识别。
　　【是否确认打开舱门？】
　　【警告！此为B级多足蛞蝓，需三人识别成功方可解锁】
　　“哼！”
　　画面中传来一道轻蔑的笑声。
　　皮套手的主人漫不经心地招了招手，这时能看到附近有许多看不清真容的奇怪长袍人，他们挟持着另外两个工作人员，同样进行虹膜识别，终于解锁了实验舱。
　　舱门打开后，一坨透明状生物随即出现在画面里，它的模样怪异无比，浑身覆盖着粘液，在空中挥舞着身上的腕足。
　　“....”
　　“好恶心！这是什么啊？”
　　“啊啊啊啊！！！”
　　看到这一幕的人瞬间感到头皮发麻，周锡良几乎要把手机丢出去。
　　“我要吐了....呕！”
　　他强撑着反胃，还是强迫自己往下看。
　　这还不算完，接下去又有几个实验舱被打开，里面居然都收容着一些绝对不会出现在地球上的物种。
　　它们的模样完全不符合进化史，充斥着令人疯狂的诡异与扭曲，散发着亵渎的邪恶气息，在舱门打开后便迫不及待地飞出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攻击昏迷的工作人员，现场顿时一片血腥。
　　这惨不忍睹的场景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浑身脊背发凉。
　　而画面的录制者，则好整以暇地漠视着这一切，甚至还能平静地与进食中的怪物擦肩而过。
　　“报警！快报警！！”
　　屏幕外的周锡良猛地一个哆嗦，脸色惨白无比，这绝对不是合成的画面。
　　“....好。”
　　同行人也被惊呆了，颤抖着手去拨打报警电话。
　　“看吧！这就是真实的、残酷的世界。”
　　“我们不能妄想改变宇宙的自然法则，整日生活在虚伪的温馨牢笼里，也不要试图怜悯他们，这是他们应得的、愚弄人类的报应。”
　　“....”
　　画面中，那道古怪的声音不遗余力地蛊惑着，而出现在附近的怪物也越来越多，总部关押着近千只怪物，一旦防线失守，将会快速沦为地狱。
　　“你们没有发现吗？为什么怪物不攻击我。”
　　“因为我等沐浴在神眷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进化！并且试图带领更多的人走上正轨，聆听神谕，去追随至高无上的....”


第70章
　　“草！什么玩意！”
　　周锡良大骂一声, 随即便要关闭屏幕。
　　没想到他手还没碰到关机键，旁边同行的人就突然摁住了他的手。
　　“你干嘛？”
　　周锡良一愣。
　　“老大，我想....听他把话说完。”
　　制止他的，是团队中一名沉默寡言的摄像师, 他的声线有些颤抖, 脸色涨红, 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不是, 这么扯的东西你也听得进去？！这明显是什么鞋教组织啊！”
　　周锡良感到匪夷所思, 看了一圈车里的众人, 发现有的跟自己一样面露惊疑, 有的皱眉沉思, 还有的就跟摄像师一样，紧张地盯着屏幕中的画面。
　　他们的神情都有些陌生，眼睛一眨不眨，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紧接着, 摄像师又轻轻地吐出一句话。
　　“你是认真的吗？”
　　周锡良满脸不可置信, 用手拍了拍摄像师的肩膀, 企图唤回他的理智。
　　摄像师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沉静腼腆的眼睛，此时仿佛像深渊一样，失去了高光，变得恍惚又晦涩。
　　“....我碌碌无为几十年，直到现在，仍然过着牛马一样的生活，妻子与我离婚，儿女与我离心,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这个社会出现了问题！世界本不该是这样子的，如果我也能像视频中那样得到‘进化’的话....”
　　他的话音落下后，周锡良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喂喂喂！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对吗？”此时团队中也有其他人看出了不对劲，对着摄像师强颜欢笑道。
　　“快把他手机收起来！”
　　说着，那个人便作势要去争夺摄像师手中的电子设备。
　　结果，谁都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
　　之前性格沉默寡言的摄像师，此时突然暴起，像是应激了一样，目光阴沉，伸出手狠狠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跟我对着干？！！”
　　他就像是受到冒犯的雄狮，在地盘上咆哮着，气势汹汹地发起了进攻。
　　“你干什么？！”
　　周锡良大惊失色，立刻去掰开摄像师的手腕，发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就像是要将那个人置于死地一样，用力到连额头都起了青筋。
　　“你疯了吗？快松手！”
　　“呃....”被掐住的人此时脸色涨红，双眼都翻白了，大张着嘴，眼看着就要窒息了。
　　周锡良觉得大事不妙，情急之中随手找了个坚固的道具，直接砸向了摄像师的后脑勺。
　　“嘭！”
　　一声重物击中的巨响过后，摄像师身体晃了晃，鲜血打湿了衣领，这才松懈了手下的力道。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周锡良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救下被摄像师死死掐住的人后，又着急地吩咐其他人拨打急救电话。
　　“老大，没人接！”
　　急救中心不知为何无人接听，可能是在全力营救封锁区的昏迷人员，也可能是遭遇了别的变故。
　　“草！”
　　周锡良此时心底一阵心烦意乱，他隐隐觉得巨大的变故正在发生，并且感到了非常浓重的不安。
　　此时，车内的人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一幕正在全世界各地上演。
　　“神眷者”组织通过某种手段窃取了多个国家的网络，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发布出去，并且曝光了怪物的存在，瞬间引来了非常大的热度。
　　这对生活在当今地球的人们来说，无疑是对三观的一次巨大挑战。
　　有的人对之嗤之以鼻，有的人半信半疑，有的人几乎当场就被洗脑了。
　　不要小看一些煽动性的蛊惑言论，以前民间的很多传/销组织所用的话术要更加拙劣，却依旧能大肆敛财。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坚定的意志，尤其是对一些在现实生活中本就不顺心的人，那番话语更像是迷途中的一颗“良药”，终于为自己的各种不如意找到了借口。
　　“我们要掌控自己的人生！杀光那些骗子！！”
　　“为了真理！”
　　“为了真理！”
　　“....哐！哐！”
　　一群蒙面青年跑到大街上，对准那些奢侈品店铺橱窗大肆打砸，伴随着玻璃的碎裂声，他们大笑着掏出枪，朝里面疯狂扫射。
　　店员与路人的尖叫声响彻整个街道，在一片混乱中，蒙面人洗劫了许多家店铺，满载而归，而这一切居然没有任何警察前来制止。
　　被调查员组织和各国苦心经营多年的和平表象，此时全面崩盘。
　　这才仅仅过了一天而已。
　　田野间。
　　沈缙云站在神像旁边往远处眺望，此时忒尔斯奈已经完全复苏，并将自己的意识从现实转到了这片星空下。
　　祂并非携带恶意，甚至沈缙云能感受到，对方流露出的情绪直白而单纯，就只是想演奏而已。
　　如果是在地球的上古时期，那时候古神遍地走，大家都很厉害，也就不会被琴音影响到。
　　然而现在是人类和其他动物的天下，他们生命短暂，几乎没有接触过神祇，稍有不慎就会崩溃发狂，为了不扰乱眼下的秩序，忒尔斯奈必须收起自己的爱好。
　　“你可以在这里演奏。”
　　银发青年对祂说道。
　　星空田野是相对独立的异空间，不会影响到地球。
　　不过，他语气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是在我离开的时候。”
　　忒尔斯奈：“....”
　　也就是说，沈缙云希望自己回来的时候，祂可以停止怪异的琴音演奏。
　　这让忒尔斯奈不禁萎靡起来，祂将庞大的身躯藏在田野深处的沟壑里，陷入自闭，那里几乎被祂刨出来一个无底深渊。
　　解决完这件事后，沈缙云微微侧身，看了眼旁边的弥斯特瑞亚斯。
　　他居然一时间有些无从面对那双灿金色的非人瞳孔。
　　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而此时心中隐约有了察觉后，便可以轻易地从祂的眼神中看到一股庞大、深沉的未知情绪，是对着青年的。
　　而在灿金色瞳孔的背后，是隐藏在宇宙深处神殿内，那位亘古存在、至高无上的本源。
　　祂的本体根本无法接近地球，轻而易举就可以让这颗星球灰飞烟灭，因此只有一缕化身隐藏在沈缙云的梦境中。
　　沈缙云甚至无法摆脱对祂天然存在的恐惧感，那是刻在每个宇宙生物的基因中的，若非青年意志力强大，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在知晓祂身份的那一刻跪地颤抖，不可能与这位伟大且不可名状的存在对视。
　　....
　　身体中被力量填充后的酸麻充盈感似乎还存在着。
　　现实世界，青年紧闭着的长睫微抖，最终在震颤了几下后，缓缓睁开双眼，浅琥珀色的眼睛有些迷茫。
　　眼角隐约残留着薄红，看上去就像是被欺负过一样。
　　但他的神情仍旧平静，似乎刚刚只是短暂地做了一场梦。
　　封锁区内的危机解除，随之而来的善后工作可不轻松。
　　沈缙云深深吐出一口气，缓了缓神，脚步轻抬打算离开。
　　没想到刚一动身，脊椎深处残留的酸麻感立刻涌上来。似乎在提醒着青年，自己已经跟“祂”完全无法剥离了，灵魂与力量的交融，会让二者之间的链接更加深刻。
　　就在此时，脑海中属于X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警告！察觉到总部有不明人员入侵！”
　　“正在启动特级应急响应！入侵者已抵达实验室！”
　　“警告....滋啦...求助，总部需要支援。”
　　沈缙云拧紧眉头，他那几乎可以匹敌神祇的感知能力，此时敏锐地察觉到从X系统那边传来的一阵阴冷、不祥的气息。
　　那种感觉曾经在西蒙斯身上感受到过，是人类跟怪物强行缝合后，所产生的一种极度混乱气息。
　　“....”
　　沈缙云眯起眼睛，面色变得冷峻起来。
　　这是他还算满意的一份工作，报酬相当可观，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
　　阿卡姆小镇。
　　这里还有一些调查员没有离开，他们要处理爱格伯特召唤潘神用的祭坛，工作还未完成。
　　在总部被入侵的几乎同一时间，调查员在阿卡姆的营地也遭遇了一场袭击。
　　这是毫无预料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甚至为了保护祭坛的调查数据而有些束手束脚。
　　“丽萨！该死的，她被击中了！”
　　“有敌袭！！”
　　在同事的目光下，名叫丽萨的女调查员在转身的时候，肩膀处突然遭到了攻击，一根碗口粗的滑腻触手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贯穿了她，众人只看到她的身体迸射出大量鲜血，以及那根罪魁祸首的触手。
　　“不....”
　　丽萨的表情十分茫然，根本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触手勾起她单薄的身体，瞬间将其拖离出众人的视线，只在地上留下斑驳血迹。
　　“所有人！！拿起武器！！！”
　　“全体注意！！”
　　目睹了这一切的调查员震怒地大喊道。
　　不过在拿武器之前，还是有人选择先将祭坛的调查数据存档，手忙脚乱中再次被袭击。
　　“是怪物吗？”
　　混乱中，有人惊疑不定，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究竟什么怪物敢在潘神气息刚肆虐过的地方行动？
　　那群模样恶心的外星怪物对外神气息有着天然的畏惧，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来到阿卡姆小镇。
　　甚至像是早就有预谋般的，精准找到了留在这里的调查员。
　　不过很快，袭击者的模样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是一群长着怪物身躯，却隐约能看出人类面貌的畸形生物，他们看向调查员的眼神充斥着嗜血、疯狂，居然将调查员们看做了猎物。
　　众人神情一凛，只感到一阵荒诞涌上心头。
　　没想到丽萨没有被潘神子嗣杀死，而是丧命于人类手中！
　　“你们这样做，难道不怕....那位？”
　　现场，有调查员忍不住咬紧牙关，朝前方疯狂狰狞的“神眷者”们低声咆哮道。
　　他意有所指的“那位”，自然就是公认的外神化身，沈缙云。
　　银发青年又没有隐藏过踪迹，又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这群自愿与怪物缝合、追求神眷的家伙不可能不知晓。
　　“嗬....嗬！”
　　一名体型庞大丑陋的“神眷者”，闻言像是听见笑话般，发出了嘲讽的声音。
　　他用像是看虫子一样的眼神，不屑地盯着调查员，以及他们手中的武器。
　　“你以为....伟大的神会庇护你们这群愚昧的家伙？”


第71章
　　在场的调查员神情一凛, 脸色十分难看。
　　眼下的处境非常糟糕，原本留守在阿卡姆的调查员就只有不到十人，刚刚一个照面就被偷袭，直接导致两人牺牲。
　　而面前的这些家伙不仅有着人类的思维, 还与高等级怪物缝合拥有了强大力量, 并且人数众多, 就是打着围剿落单调查员的主意来的。
　　这让他们的心沉入谷底。
　　而此时的总部, “神眷者”们也抓到了留在这里的几个高层。
　　这倒不是有意抓捕, 因为高层所在的核心区域防御更强, 一时间难以突破, 他们是在高层们试图逃离的时候发现的。
　　之前也提到过, 组织高层实际上是各国首脑派来的政客，养尊处优惯了，这辈子亲眼遇见过最刺激的事还是上次银发青年与X系统的对话，或在总部发号施令，并不会亲身参与危险案件。
　　面对入侵者, 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 他们紧急乘坐直升飞机逃离, 没想到刚上飞机，螺旋桨就被外力扯了下来，那是一团恶心黏腻的巨大肉块，膨胀的身体犹如具有心跳，血肉正在有力地起伏着，顷刻间就撕裂了直升飞机。
　　高层政客们只能狼狈地摔了出来，身上昂贵的西装破损脏污，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苍白，他们清楚知道, 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让我们来看看这都是谁？”
　　画面中，惊险刺激的直播还在继续。
　　伴随着一道阴阳怪气的嘲讽，视线被逐渐拉近，在不断翻涌的肉块之间，浑身被怪物触手紧紧缠绕着的几个政客面露惊恐，浑身颤抖地盯着来者。
　　“莱纳·克莱因。”
　　“山口贤一。”
　　“约翰·杜兰特。”
　　“....”
　　他不紧不慢地将高层的脸转播出去，并挨个念出他们的名字。
　　不出意外，看到画面中出现的那些熟悉面孔后，很多人的大脑都要裂开了，纷纷不敢置信道：
　　“这不可能！这些人可都是各国有名的政客啊！！”
　　“我靠，莱纳·克莱因？？这不是x国之前的外交官吗？”
　　“真的假的....这个世界也太魔幻了。”
　　“....所以真的是各国对我们隐瞒了怪物的存在？”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莫非....他们在秘密研究什么生化武器？？”
　　某个街头，一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看清那些高层政客的脸后，情绪就逐渐转变成了某种极端愤怒。
　　“他们骗了几十亿人！！骗子，这帮骗子！！！”
　　“人类迟早会毁在他们手里！”
　　“骗子！！！”
　　被愚弄的难堪涌上心头，许多人压根不会去深度思考其中的用意，他们的愤怒完全被“神眷者”挑起来了，加入了街上□□的游行队伍中。
　　一时间，世界各地乱作一团。
　　“看到了吗，都看到了吗？这就是....人类愚昧的来源！”
　　“我感受到了你们的愤怒与震撼，伟大的外神终将降临这颗星球！带领我们推翻骗子的统治，处决他们！！让整个世界变成真正的——乐园！！”
　　画面中，狂热激昂的呓语还在继续，被从实验舱里放出来的怪物逐渐将高层们团团包围，将其看做案板上的鱼，它们张开森然大嘴，具有腐蚀气息的粘液滴落在地板上，将地面灼烧出一片坑洼。
　　只要沾染上一点，就会立刻皮开肉绽。
　　看看时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其他人应该也已经开始对外面的调查员进行突袭了。
　　今天过后，“神眷者”就会公开残余调查员的人员信息，并告诉全世界这些人也是高层政客的走狗，让调查员的名声一落千丈，成为人人喊打的存在。
　　再接着，煽动更多的普通人推翻各国统治，蛊惑他们与怪物共存，去制造更多的“伪神”，用绝对的力量碾碎胆敢反抗的存在。
　　完成这一切后，“神眷者”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发展自己的势力，取代那群愚蠢的工蚁。
　　地位、权利、力量，一切都触手可及。
　　他们将会是这颗星球新的统治者！
　　距离梦想越来越近了....
　　“神眷者”忍不住发出古怪的笑声，看着那几个绝望挣扎的高层，眼神充满了轻蔑。
　　....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一道冷漠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笑声戛然而止。
　　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无形的空气中，似乎有什么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在逐渐弥漫，从悄无声息到铺天盖地，只用了短短一秒钟。
　　原本打算吞噬高层的怪物，崎岖大嘴中的粘液都已经滴在猎物的衣服上了，箭在弦上，此时突然停顿在了空中，庞大的身躯石化般的静止，有种别样的滑稽。
　　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生物、包括那些怪物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从灵魂深处迸发的幽冷寒意，犹如在面对宇宙深渊。
　　不可名状的未知恐惧使得他们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陷入了无边的战栗中。
　　“扑通！”
　　刚刚还傲慢嚣张的“神眷者”们，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在极度的恐慌中瘫软在地上，跪倒下去，抖若筛糠。
　　在这一刻，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外界的直播还没有掐断。
　　此时，外界约有几亿人都盯着电子设备上的画面，他们看到视角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录制者几乎压抑不住越来越重的喘息，颤抖着趴在地上，像是身上多出了什么难以承受的重压一样。
　　“咯吱——”
　　眼前的地板突然裂开了。
　　蛛网状的裂痕迅速爬满地面，整栋建筑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在无形的强压下，低级怪物们纷纷发出凄惨的哀嚎声，等级高一点的，也几乎被碾成肉泥。
　　刚刚还侃侃而谈的“神眷者”，此时骨头断裂，尖锐的截面甚至从皮肉中被挤压出来，整个画面变得更加血腥了。
　　但他们都还残存着意识，或许是有谁不想让这些家伙轻易死掉。
　　这种惊变让外界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
　　油管博主周锡良等人，此时好不容易找到了最近的医院，却发现这里早已人满为患，医护人员完全忙不过来，只好先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他的心跳声很快，同行的人也都心不在焉，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周锡良抹了把脸，暗自叹了口气。
　　此时就连医院内，都有人在全神贯注地观看那个奇怪的直播画面，那东西就像是病毒一样在传播。
　　隔着一堵墙，他听见外面有一大群人正在游行示威，高喊着：“为了真理！”
　　....全乱套了。
　　其实就连周锡良，在看到那些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各国政客时，都有一瞬间的迷茫。
　　他们是被圈养起来的羔羊吗？
　　还是说，政客们需要一群数量庞大、温顺愚昧的人，来维持这个世界的底层运转？
　　很难不往这方面去思考，而且看画面中的实验舱，明显是在用怪物们做实验，实验内容究竟是什么？会对普通人存在威胁吗？
　　但换个角度来说，如果真的破坏了原有社会秩序，那么谁来管理新的世界？？
　　他嗅到了浓浓的阴谋气息。
　　就在这时，身旁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打断了周锡良的思考。
　　“怎么回事？”
　　“好像、好像又有什么人出现了....”
　　“也是怪物吗？”
　　随即，更加惊愕的声音传来：“你们快看！！那些恐怖的怪物....居然....”
　　怎么回事？
　　周锡良腾地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瞥向旁边人的手机画面，随即呼吸一窒。
　　那些原本看一眼就会头晕目眩的可怖怪物，此时居然像是遇见了天敌一样，战栗着，身体几乎化为血水，陷入了濒死状态。
　　即便隔着屏幕，众人也能感受到极度强烈的压迫。
　　“哒，哒....”
　　这时，一道旁若无人的脚步声就显得更加清晰可闻了。
　　是谁？！
　　周锡良额头冒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画面抖动的越来越厉害，惊慌失措的喘息声从中传来，录制者紧紧贴在地面上，喉中溢出细微的呻吟声。
　　一只嶙峋的手，如同骷髅，颤颤巍巍地伸了出去，骨骼被压缩到碎裂，但手的主人就像是陷入了魔障般，迎着强压，断断续续地用气声道:
　　“...神....”
　　“请....”
　　“饶恕我...”
　　他似乎在奋力地抬头，画面视角也随之往上倾斜了一瞬。
　　一道笼罩着银白光晕的高挑身影，站在怪物血肉无法触及的净土。
　　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周锡良心跳一停，手心里情不自禁地溢出了冷汗。
　　脑海中隐约“嗡”的一声，他像中了毒一样开始呼吸急促，不敢眨眼，紧紧盯着画面内容。
　　神？
　　“....神？”
　　其他人也都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表情古怪又震惊，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没有人会认为画面中是游戏cg或者特效。
　　因为那些各国政要几乎没人敢伪装，更别说是有能力将画面覆盖到这么大规模，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而且，那些怪物....
　　现场血腥的一幕，如果在平时，随便一帧出现在网上都要被平台屏蔽的，现在却高清出现在众人眼前。
　　身影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奇怪的是，地面上的怪物残骸在他即将靠近的时候，纷纷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消融，露出了布满裂纹的干净地面。


第72章
　　沈缙云垂下眼睫, 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狼藉。
　　他眉眼瑰丽，微长的银发乖顺地捋到颈后，那双浅琥珀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存在, 乍看之下就像是梦境中的“祂”一样。
　　这一刻, 二者的气质颇为接近, 让青年凭空多出一抹凛然神性。
　　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众人。
　　不过这时候, 谁也没有胆子敢抬头看, 空气中的无形强压已经足够让生物窒息而亡, 就连怪物也丧失了反抗能力。
　　除了那几个高层政客。
　　但他们的精神过于紧绷, 此时也是大气也不敢出, 几乎无法承受眼前混乱的一幕，险些崩溃。
　　体内与其缝合的怪物正在发出哀嚎，浑身血肉即将坍塌，肮脏的血水在地面上流淌，“神眷者”在意识模糊之间不禁涌上迷茫和忐忑。
　　“神....在生气吗？”
　　为什么？
　　这时候, 他们才惊觉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很大的纰漏。
　　外神的心思真的是他们能揣测的吗？
　　在原本的计划里, “神眷者”一直都将自己放在一个统治星球的位置上, 他们会接管所有的社会秩序，再用全星球的力量来供奉外神，以求获得永生。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因为“神眷者”组织压根不知道，自己险些毁掉了外神化身的编制工作。
　　....是啊，外神在给调查员打工，这话谁会信。
　　离得近了，画面中逐渐显露出一抹不太清楚的身影，似乎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 周围难捱的痛苦呻吟声也越来越明显。
　　“这是谁？长什么样子？能看清吗？”
　　周锡良几乎要趴在屏幕边上，全神贯注。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
　　他这一下把别人的视线全挡住了，手机主人顿时不乐意起来，瞪了他一眼，随后侧了侧身。
　　周锡良顾不上尴尬，赶紧摸出自己的设备，重新开机。
　　画面十分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注视着里面惊心动魄的一幕。
　　没想到下一秒，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干扰一样，屏幕突然闪烁起来。
　　周围模样怪异的怪物一闪而过，而视频的最后一帧，停顿在被半只手覆盖着的画面上。
　　似乎是有谁发现了正在录制直播的媒介。
　　那只手如同白玉般精雕细琢，几乎不是人类能拥有的，像是神祇降临在世间的完美皮囊。
　　周锡良只觉得自己心跳漏停了一拍。
　　医院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那只手夺取了全部的视线。
　　“....”
　　然而，就在此时，电子设备上的画面突然被切断，蓦地陷入一片黑暗中。
　　“怎么回事？”
　　“？？？怎么黑屏了！”
　　“急急急....”
　　片刻的寂静瞬间被点燃了，骤然爆发的喧嚣声重新回到了医院中。
　　“老大！你看清楚了没有？？”
　　同行的人急忙问道。
　　周锡良的表情有些恍惚，在原地呆了很久，闻言突然回过神来，转身看了一圈，在人群中找到团队中的另外一人。
　　“刚刚都录下来没？”
　　对方咽了咽口水，手腕颤抖着回了个“OK”。
　　周锡良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没人还有心情观察伤者的情况，草草包扎完伤口后，将昏迷的摄像师留在医院里，周锡良和其他人回到车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周锡良闭上双眼，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但却完全感受不到困意。
　　只要周围一安静下来，他就仿佛再次回到了刚刚的那一幕。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发誓，自己真的看到了那个神秘身影的样貌。
　　非常模糊，因为画面本身就抖动的很严重，但仍能看见祂有着极为出众的五官，以及一头银白色的头发。
　　是人类吗？
　　他有一刻产生了浓重的狐疑。
　　不，绝对不是！
　　那股强烈的压迫感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得到。
　　....超能力者？
　　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吗？
　　还是真的像画面中的声音所称呼的那般？
　　神？
　　“啪！”
　　周锡良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感受到脸颊的疼痛，他终于绝望地承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世界癫成这样了？”
　　他自言自语道。
　　光线一暗，原来是车窗外，游行的人随手贴了一张潦草的宣传单。
　　他抬头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着:“为了真理，释放自己”的傻叉标语。
　　“？”
　　过多的荒诞堆积在一起，让他甚至无语地笑了出来。
　　如果在此之前，谁跟周锡良说世界上存在怪物，那他肯定会嗤之以鼻。
　　但眼下发生的一切，又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如果将这两天的经历作为新作品的素材，那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在网上会拥有多少热度....
　　*
　　某个调查员的工作日志:
　　“这场荒唐又惊险的入侵事件，让所有调查员都陷入了疲惫与奔波中。”
　　“我们无暇顾及外界的讨论，也没有理会各国首脑的质问，毕竟在调查员组织成立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这么大的纰漏。”
　　“但不幸之中的万幸！或者说....最令人大快人心的是，神秘的银发青年仍然站在了公平的正义一方——当然这是我的主观臆测，祂的一切行为自有深意。”
　　“不可否认的是，祂确实再次拯救了我们，实验舱中数千只怪物没有流窜出去，减少了大量伤亡。”
　　“赞美伟大的银发神祇！在这一刻，我终于放下所有偏见，承认了祂对地球的善意，只可惜直到今日，我们仍不知道祂的尊名，不过在内部隐隐有另一种暗含尊敬的新称呼在流传开。”
　　“——新神。”
　　外界的混乱与动荡，居然让调查员的内部团结了起来。
　　关于银发青年的新称呼，很快就在整个神秘学界流传开了，传到普通人耳朵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网络在恢复正常运转后，全世界的人都蜂拥而至，关于之前莫名其妙的直播，许多人议论纷纷，几乎吵翻了天。
　　“为什么还没有媒体出来解释？我家这边天天有人游行！”
　　“解释什么？跟你解释各国骗了我们这么多年吗？”
　　“等等，我们是不是要与怪物共存了？”
　　“其实，我们早就跟它们共存了吧....”
　　“这样说的话，之前那些封锁区都是怪物所为？！”
　　“那还攒什么钱买什么房，不如及时行乐。”
　　现实与线上，到处都能看到骂架掐架的，一些没禁枪国家，胆小的人几乎不敢出门，犯罪率大浮动上涨，许多地方的经济都陷入了瘫痪中。
　　甚至有不少人一时间无法接受，直接选择了自我了断。
　　当然，谁也没忘记在那场骇人听闻的直播最后，出现在画面中的身影。
　　没过两天，油管一名大v博主发布了整件事件的视频经过，用出色的剪辑和抓人眼球的标题，瞬间将视频推上了顶流。
　　视频开始，是周锡良那张憔悴的亚洲面孔，他坐在狭窄逼仄的车里，脸色恍惚，紧张地看向拥挤的车窗外。
　　尖叫的人群，被砸烂的店铺橱窗，倒在地上的人，以及越来越激昂的口号。
　　“...为了真理！！”
　　“为了真理！！”
　　“啪！”
　　疯狂的人群将宣传单贴在了他身旁的窗户上。
　　....
　　“今天，我要向大家讲述关于我所遭遇的一切。”
　　声音低沉的一段开场白。
　　“这是一场....绝无仅有、打破童话般现实生活的震撼旅途。”
　　他将自己的经历毫无保留地剪辑了出来，包括中途摄像师的突然发疯，以及最后在医院里的所见所闻。
　　不过周锡良的重点还是放在了，那道仅仅出现不到半秒钟的神秘身影上。
　　对于非神秘学界的普通人来说，他们第一次接触怪物，也完全不清楚画面中那群人的称呼代表什么。
　　大家只记得，当那道银发的高挑身影出现时，极其强大的压迫感是有目共睹的，隔着屏幕都能感到呼吸困难。
　　毕竟沈缙云当时在气头上，差点失手把整个总部都碾成废墟。
　　当然，也没人提赔偿这回事。
　　评论区:
　　“我真的、真的不敢相信....”
　　“女娲娘娘！战力失衡了喂！”
　　“楼上，如果那个神秘身影真的是什么神祇的话，那就不归女娲管了。”
　　“能瞬间压制住这么多怪物，这是什么战力？跟我们是一个纬度的生物吗？”
　　“不儿，你们这么快就接受了？？？我现在还不敢相信，各国高层瞒着我们圈养了数千只怪物？”
　　“一觉醒来....你们在讨论什么？”
　　“....咦？各国官方出公告了！！”
　　在沸沸扬扬之中，有人立刻发现各国联合起来发布了一条声明，内容就是有关画面中实验舱的解释，迫于压力承认了怪物的存在。
　　但他们绝口不提最后出现的那道神秘身影。
　　这更让人们好奇了，对未知的探索欲从来不会因为恐惧而消退。
　　而在某些平台，居然开始有人虚构出了银发青年形象的插画，并且得到了非常高的点赞，二创风终于还是吹到了外神。
　　不仅如此，在最初的混乱后，总部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公开招聘信息，现在大势所趋，必须要尽快补充人手来应对越来越频繁的怪物侵蚀案。
　　而确实也有人嗅到了内部的不安稳，入侵者究竟是怎么掌握调查员行踪的？
　　褚梦泽迎着高层疲惫的视线，将调查经过详细介绍了一遍。
　　“我怀疑，内部有人将总部位置泄露给了入侵者。”
　　“还有，关于那位....”
　　一想到银发青年，他也感到棘手得很。
　　高层们顿时坐直了身体，为首的莱纳·克莱因脸色苍白，似乎还有些余惊未定。


第73章
　　“各国要在高校开设神秘学相关的课程？”
　　褚梦泽愣了一下, “能通过精神测试的学生恐怕并不多。”
　　“鉴于越来越多的怪物侵蚀案，这也是无奈之举。”
　　有人解释道。
　　“....学生们会经历三年制、四年制、五年制的学习，毕业后直接派遣去案件现场。目前该计划还只有雏形。
　　普通人加入调查员需要通过精神测试，历年通过率只有0.03%, 实在是太少了。
　　通过招收学生的方式来扩大调查员规模, 确实不失为一种办法, 但可就无法控制舆论了。
　　有关怪物的讨论话题依旧呈现井喷式爆发, 并且热度肉眼可见地将会持续很久。
　　不过这些不是褚梦泽该考虑的事情, 他也无权过问, 这是各国已经商讨出来的结果。
　　他不禁深深地皱起眉头。
　　紧接着, 他又听见高层语速很快地道:“咳, 关于....那位的后续工作，以后就全权交由你来负责。”
　　“....”
　　看来这是真怂了。
　　褚梦泽闻言张了张嘴，本来要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表情十分古怪和无奈。
　　看得出来，这群高层政客们对于银发青年的态度已经不是畏惧了, 而是彻彻底底的恐惧。
　　这群高层政客中, 莱纳·克莱因悄悄擦着冷汗, 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他还忍不住从心底泛起刺骨的寒意。
　　....那种恐怖的压迫感，完全不敢再经历第二次！
　　他发誓那是职业生涯中最恐怖的一天，从没有离死亡如此之近。
　　就好像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团不可名状的庞大阴影，诡异、可怖，让人完全忽略了青年的外貌。
　　万幸的是，祂目前并不是敌人。
　　“新神....？”
　　褚梦泽自言自语地嚼着内部出现的新名词，居然很轻易地就接受了。
　　他甚至还有闲心去打量面前一下余惊未定的高层, 在心底无情嘲笑道:
　　....同样是拿工资，这高层还不如让外神化身来干。
　　他不着调地想着。
　　值得一提的是，沈缙云在回到总部前，顺道去了一趟阿卡姆，把那里的入侵者也解决了。
　　这才让本就不富裕的人手没有雪上加霜。
　　再对比一出事就率先逃跑的高层们，隐秘的失望正在调查员内部蔓延。
　　而银发青年的声望，也在不知不觉中凝聚了起来。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沈缙云打算发展信徒，光调查员里都能覆盖一大半。
　　*
　　沈缙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盒子里的“半神”十分乖巧，没有挪动半点位置，眼巴巴地看着他。
　　原本要去洗漱的青年，此时突然想起了什么，淡淡地扫了它一眼。
　　“我记得，它好像是空间属性的？”
　　具有一定的空间传送能力，但没有什么攻击性，像个吉祥物。
　　在沈缙云的注视下，“半神”大气也不敢出，但过了几秒钟后，青年又失望地将目光移开了。
　　实在想不到能派上什么用场。
　　半神：“....”
　　它体型太小，无法对人类造成太大伤害，在“神眷者”那里也只算是残次品，不过头脑还算聪明。
　　沈缙云伸出手指，漆黑的影子隐约闪现，逐渐靠近了瑟瑟发抖的“半神”，将其覆盖上它的身体。
　　倒也不是打算吞噬，毕竟还不够塞牙缝的。
　　他想试试能不能对其溯源。
　　很快，从黑影传来的信息转换成画面，一帧一帧反馈回来。
　　沈缙云“看”到了它刚出生时候的场景，外神子嗣的诞生方式非常特别，是外星神祇在三年前分出的一缕力量所化，逐渐诞生出了自己的神智和身躯，被人为的放在一间苍白的实验舱里。
　　隔着厚重的实验舱，半神的视角能看到外面走动的工作人员，他们正低头围观着，时不时互相交流。
　　“X1245931，状态良好。”
　　“具有一定的空间属性，比另外几个胚胎情况好一些。”
　　“既然如此，就留这个吧，其余销毁。”
　　“....”
　　对话的语气很稀松平常，甚至听不出冷漠，轻轻松松就定下了实验品的生死。
　　沈缙云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
　　真是熟悉的场景。
　　“X1245931...X998643。”
　　这编号他简直太清楚不过了，对于自己前十几年的记忆，仅存的零星画面就是一串编号。
　　他仔细查看舱外的工作人员，发现跟当时观察自己的不是同一拨人。
　　这群人究竟是....
　　“神眷者？”
　　不太像。
　　出现在沈缙云印象中的“神眷者”，几乎都是跟西蒙斯差不多类型的奇葩，在总部里抓到的那群入侵者也是如此，身体跟怪物缝合后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姿态，变得扭曲疯狂。
　　但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显然是正常人。
　　他们所拥有的设备一点都不比调查员差，看样子资金充足，并且是一群高学历的知识分子，甚至权利很大，可以随意决定半神的去留。
　　青年浅琥珀色的眼瞳微眯，嘴角微动，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原本沉静的五官突然生动起来，无端生出一丝凌冽的气息。
　　“....原来如此。”
　　他心底已经有了猜测。
　　这才是真正的“神眷者”核心成员，而不是那群跟怪物缝合的疯子。
　　“哒、哒。”
　　青年雪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罩上敲击，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手下动作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隔着一层实验舱，外面的工作人员毫无察觉。
　　或者说，他们也确实看不到沈缙云。
　　接下去的画面，就是“半神”被从实验舱中拿出来，送往某个偏僻城市交给监护人寄养，伪装成人类孩童，短短三年从小学跳级到初中。
　　直到某天，沈缙云吞噬了它血脉源头的外星神祇，导致“半神”将血缘中对于“父”的感知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将意识从画面中退出来，沈缙云若有所思地盯着“半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察觉到手指底下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低头一瞧，发现那坨小怪物正讨好般地蹭了蹭，身上的触须在空中摇晃，像是什么摇尾巴的小狗。
　　“父....”
　　模模糊糊的稚嫩呼喊。
　　懒得纠正称呼，沈缙云默不作声地把手收回来，又停顿在了半空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涌出一抹沉吟和探究。
　　“如果让半神吞噬我的力量，它会因此得到进化吗？”
　　如果可以，那其他生物是否也能通过类似的办法得到力量增幅？
　　就如同自己吞噬怪物那样。
　　像是未知的迷雾悄悄拨开了一丝缝隙，灵感一闪而过，让沈缙云窥见了不曾想象过的前景。
　　他当即决定进行实践，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丝渗出来一缕，深沉的颜色如同红宝石，滴在“半神”的身上。
　　青年的血液有种望而生畏的气息，在怪物眼中既是毒药也是力量的源头。
　　不同于一般的神祇，他的体内蕴含着本源的馈赠，几乎算是整个宇宙中最珍贵的东西。
　　血液刚一滴落在“半神”身上后，就迅速地融入到了它半透明的血肉中。
　　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立刻笼罩在它的身上，几乎是瞬间，无形的波动便如排山倒海般溢散出去。
　　“半神”思维凝滞，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尖叫，身体被庞大的能量撑得快要炸开。
　　原本体积很小的身躯，此时开始挣扎扭动，像吹气球一样飞快胀大，将家具挤压到墙边，身高也逐渐抵达了天花板，却还在继续膨胀。
　　它浅灰色的半透明身躯，也开始往外延伸出无数细小的枝丫，像是蜗牛的触角，在半空中盲目飞舞。
　　而“半神”的气息，也逐渐节节攀高，从一开始的弱小到逐渐强悍，体表的空气诡异地扭曲起来，那是空间波动现象，如果有人敢靠近它，身体就会立刻被扭曲的空间撕裂。
　　沈缙云观察着它，在发现房屋和家具隐约有损坏现象的时候，立刻神情一凛。
　　“停。”
　　青年话音落下，面前膨胀的巨型血肉便突兀地一滞，随即静止在半空中，没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外貌与实力都发生了改变....”
　　沈缙云琢磨道。
　　不过就算是一滴血，似乎也超出了“半神”所能容纳的力量范围，跟自己之前的情况有点像。
　　它太撑了。
　　沈缙云只好将力量回收了一些。
　　等“半神”艰难地缩回之前大小后，沈缙云便重新将其塞回了盒子里。
　　【好撑....好困...】
　　与此同时，他突然福至心灵地能感受到来自“半神”内心的活动，似乎二者之间建立起了什么微弱的联系。
　　在这一刻，沈缙云觉得自己甚至可以通过“半神”的视角来观察周围的一切，还能操控它的身躯。
　　“半神”的一切，都在眼皮底下触手可及。
　　力量、灵魂、身躯，只要他想，就立刻可以夺取。
　　“....”
　　沈缙云诧异地皱起眉头，半晌都没说话，因为着实没有预料到。
　　但很快，另一个念头也隐约浮现出来。
　　——这是不是像极了自己与“祂”之间的关系？
　　青年眼皮跳了跳，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浴室里的镜子仍旧干净清晰，倒影出青年高挑的身影。
　　骨节分明的手腕在衣领处停顿了一下，然后半点没有犹豫地解开了衣扣。
　　随着衣服的剥离，底下精致苍白的锁骨很快显露出来，以及大片微微起伏的胸膛，在昏黄的灯下，风光显得格外旖旎。
　　一双灿金色的瞳孔悄无声息地在镜子中浮现。
　　“....呵。”
　　银发青年表情莫测地盯着镜面，丝毫不意外地冷笑了一声。


第74章
　　他能感受到一股黏腻的视线流连自己身上, 像是把无形的刷子，被拂过的皮肤隐约传来一阵难耐的痒意。
　　“祂”的眼神丝毫没有掩饰，带着明晃晃的晦涩与探究，眼底的好奇与侵略感融合在一起, 乍一看跟以前一样不沾情欲, 但仔细分辨下却好像发生了什么改变。
　　沈缙云抬起的手腕静止了两秒钟, 又慢吞吞地将解开的扣子系上。
　　看到镜中原本雪白的胸膛即将掩于衣衫下, 青年的心情变好了一些, 因为刚才他也隐约感受到了灵魂深处、从链接中传来的一丝属于“祂”的情感。
　　....原来“本源”也会产生情绪涟漪吗？
　　他不禁有些好笑。
　　就在沈缙云重新扣好衣服的时候, 原本平静的神情突然一变, 呼吸停顿下来, 银白的眼睫下，一双眼眸因吃惊而微微睁大。
　　此时他看到对面的镜中，自己的一只眼睛变成了灿金色。
　　随即，身体便被什么无形存在掌控了。
　　骨肉匀称的右手手指突然动了动，不听他使唤地抬起, 重新抚上了锁骨旁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衣领。
　　“....”
　　眉头微蹙, 青年只觉得有些不太妙。
　　紧接着, 衣衫再次被解开，不过这次完全不是出于沈缙云的本意，操控着身体的“祂”，动作其实并不是很快，甚至还有些生疏。
　　重新解开衣扣后，一抹雪白再次出现在眼前，衣衫敞开的缝隙比刚才更大，甚至能看到紧绷的窄腰、略微起伏的薄肌。
　　被操控的右手像是在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轻轻握住青年修长的脖颈, 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如同被擒住的天鹅一样，神情不太愉悦地看向镜面。
　　“....你要做什么？”
　　手掌下，能感受到青年喉结轻颤，发出了一声单薄的质问，
　　无人回应。
　　手指继续往下，摁住了胸膛，心跳声明显比之前快了一些，像小锤子一样。
　　沈缙云无法控制地抿紧嘴唇，发丝盖住了眉眼，呼吸间气息炙热，脊椎处微微发麻，感到有些许的不适。
　　他能察觉到自己手掌下的触感，还能感受到被抚摸的触感，这非常怪异，就如同自己在对镜抚慰自赏一样。
　　或许....刚刚不应该....
　　后悔的念头一闪而过。
　　温热的指尖在皮肤上划过，浑身肌肉绷紧，镜中的沈缙云也忠实地将这一幕反馈了出来。
　　他原本想移开目光，但没想到头颅也被“祂”掌控了，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皱紧眉头，定定地看着镜中。
　　“不....”
　　“别让我...看。”
　　眼角攀上一缕薄红，衬着洁白无瑕的皮肤，青年的表情涌起一丝不同寻常的隐忍，下颚轻抬，将浑身弱点展露无遗，居然显出惊人的瑰丽与极艳。
　　那只手....
　　沈缙云的眼皮狠狠跳了跳。
　　“祂”在利用那只手，掌控这具年轻精致的身体，甚至逐渐往下，解开了腰间的束缚。
　　“够了！”
　　他低声克制地斥道。
　　不过这听起来着实没有什么威胁，或者说，“祂”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二者连更加亲昵的力量交融都做过，只是窥视一下银发青年在这颗星球上的肉身载体又能有什么？
　　况且，之前在他洗澡的时候也不是没偷窥过。
　　只不过后来被沈缙云发现了，再那之后都会把帘子拉上。
　　这次却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于是，沈缙云只能默默接受这一切，也算是尝到了咎由自取的恶果。
　　手指继续探入，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从未有过的体验瞬间让他激烈地挣扎起来。
　　....
　　“啪！”
　　另一只手卸力地砸在镜前的台面上，用力攥紧了冰凉的大理石，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甚至被挤压的有些发白。
　　外衣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削瘦的脊背伏在镜前，肩膀紧绷，汗毛竖起，雪色皮肤上泛着漂亮的薄红，紧致的腰侧颤抖得更加明显。
　　沈缙云闭上眼，有一瞬间不敢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灵魂都在战栗，无法形容的刺激煎熬着这具身体，陌生的情欲汹涌翻腾，手腕差点撑不住上半身，越伏越低，几乎要挨上镜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
　　视线有些模糊，在不受控制的急/喘声中，沈缙云咬紧牙关，重新夺回了一丝控制权。
　　“砰！”
　　尖锐的巨响回荡在浴室中，青年几乎跪倒在地面上，仅凭手臂靠在大理石台面上撑起上半身，衣服堆积在地上，与破碎的镜片混在一起。
　　原本冰凉的大理石都沾染上了他身上的热度，细腻的触感就像是手掌上残留的错觉。
　　过了好一会儿，沈缙云才逐渐平静下来。
　　令人难耐的热度还残存着，他缓缓站起身，踩着遍地碎片来到浴缸前。
　　热气氤氲中，青年深吸一口气，脸色肉眼可见地有些难看。
　　*
　　距离总部的入侵事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由于怪物的曝光，线上线下的讨论度都呈现爆炸式，很多国家爆发了游行与恶劣事件，总部也迫于压力，不得不出面作出解释。
　　网上议论纷纷:
　　“....他们的意思是，普通人看到怪物容易陷入疯狂？”
　　“真的吗我不信。”
　　“有些人看似活着实则早就疯了，比如我。”
　　“无所谓，我买了环游世界的机票，工作也辞职了，及时享乐！”
　　“所以，还是没有解释最后出现的那个身影的身份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各国压根不打算解释银发青年的身份了，毕竟在他们看来沈缙云是外神化身，比怪物还要棘手，一旦暴露出去会引来更多麻烦。
　　就算是这样，民间也依旧有人自发探究画面中一闪而过的身影。
　　人都是慕强的，这倒也情有可原。
　　此时，在医院修养了一段时间的阿米蒂奇博士，也逐渐恢复，并开始着手创作有关外神与古地球神话的相关著作书籍。
　　这些暂时不谈，眼下人们对于新事物还处于一个恐慌的阶段，各种猜测议论纷纷，社会上大批职工辞职，学校罢课，旅游业倒是红火了很久。
　　某天清晨，在一个忙碌的小城市中，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女孩下了公交车，跟着导航来到了某个偏僻的楼房下。
　　她从楼梯口抬起头往上看，却发现目的地房门上贴着封条，大门紧闭，门框积灰，看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住人了。
　　“这是怎么回事？”
　　赵晓晓惊讶起来，再三对比，确认是这里没错。
　　过了好一会儿，附近的居民匆匆而过，她急忙上前询问：“大娘，方便问下这户人家出什么事了吗？”
　　提着菜篮的大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有些警惕，低声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有个朋友以前住在这里，已经很久没见了....”
　　赵晓晓不禁心中咯噔一声，敏锐地从对方神情中察觉到不对劲，于是解释道：“我朋友叫甄珠....已经认识好些年了，我们是小学同学。”
　　“请问她还住在这里吗？”
　　话音落下，面前的大娘脸色就变了一变，左右看了看，才把一脸懵逼的女孩拉到一旁，表情古怪又警惕，悄声说道：
　　“你说的这户家里，前段时间出事了，甄珠和她那个妹妹先后失踪，警察上门搜查的时候....哎，看你小姑娘家的我怕吓到你。”
　　“啊？？”赵晓晓咽了咽口水，身上已经开始发毛了，急忙追问：“她怎么了？”
　　大娘张了张口，本来不欲多说，但架不住她追问，只好压低声音，“我跟你说....从甄珠家里找出来一张人脸皮，是她同父异母妹妹的，但是她本人不见了。”
　　“什么？！”
　　赵晓晓大吃一惊，头一次接触这么血腥的案件，一时间表情一片空白。
　　“有人说是甄珠杀了妹妹然后逃跑了，也有人说姐妹两个都遇害的....总之，你还是赶紧走吧，最近可不怎么太平。”
　　“对了！说不定是怪、怪物干得也说不准，真是把人吓死了，这都什么事....”
　　大娘劝了两句，就急急忙忙离开了，看样子她也不愿意在附近多待。
　　“....”
　　赵晓晓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她与甄珠是小学好友，曾经约定好长大后再见一面，但当时年纪太小没有留联系方式，等有能力回来找好友时，没曾想却发生了这种事情。
　　“我还想跟你说，我要去参加调查员的精神测试了呢。”
　　赵晓晓嘟囔了两句，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公交站台。
　　“如果我能成功通过测试，就可以得到高薪工作....”
　　然后，离开这个家。
　　她家中有两个已经送人的姐姐一个弟弟，从小便是最不受宠的一个，与甄珠同病相怜。
　　因此，还在小学的时候，她们就约定好一起逃离令人窒息的家庭，去是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就连这次出门的路费，也是赵晓晓用打工积攒下来没有上交的零花钱，不管前途多迷茫，只要两个人在就会有动力，现在突然听闻甄珠失踪，她再次陷入了痛苦与失望中。
　　“如果测试没有通过呢？”
　　她不禁这样问自己。
　　别人都惧怕怪物，她最怕的却是自己溜出去打工被家人发现，肯定会绑回家先打断腿再嫁人，彩礼都会用来给弟弟娶媳妇用，压榨自己的最后一点价值。
　　思来想去，天真的赵晓晓决定去参加精神测试碰碰运气，因为一旦被选上，调查员福利中包括人身安全和保护，她就不用担心家人找上门了。
　　可万一没通过....
　　心底用上一阵恐惧，一想到父母激动暴烈的打骂，还有弟弟的颐指气使，她就忍不住反胃恶心。
　　公交车到了。
　　赵晓晓上了车，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双目无神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在不知不觉中，她睡着了。
　　或许是过于急切的心情，让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里，她似乎看见了一道高瘦的身影，正和蔼地微笑着，样貌很是英俊，用非常优美的腔调，轻声向她询问道：
　　“可怜的女孩，你想通过精神测试，是吗？”
　　“是，是的。”
　　赵晓晓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回复道。
　　“你似乎有些忧虑？”那道轻柔的声音继续开口。
　　不知为何，男人的声音有种奇怪的魔力，令赵晓晓浑身卸下了心防，掩面哭泣道：“我知道，测试很难通过，可我找不到别的办法了。”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逃离他们的办法....”


第75章
　　赵晓晓像是发泄一般, 在梦中哭了很久。
　　而对面的高瘦男子语气幽幽地说道：“听起来真是太不幸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帮助你。”
　　“真的吗？”她诧异地抬起头，眼神充满疑惑。
　　“你要如何帮我？”
　　男子轻笑道：“这并不难，刚好我对测试颇感兴趣, 又对你很是同情, 你就当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交易吧。”
　　“....”
　　赵晓晓心中狐疑更甚, 但不知为何居然提不起一丝防备, 只是觉得对方不一定能做得到。
　　对方仿佛知晓她心中的疑惑, 表情莫测, 意有所指：“你父母是不是已经为你定好了亲事？”
　　“对....”
　　“如果我说, 他们现在已经发现了你不告而别, 并组织人手在车站守株待兔呢？”
　　“这，我....”赵晓晓瞬间睁大了眼，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急忙道：“那我要赶紧躲起来！”
　　“嘘！”高瘦男子怜悯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轻声说道：“可怜的女孩儿, 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 并且让他们得到惩罚。”
　　“真的吗？”
　　赵晓晓心底涌上一丝期盼，有些病急乱投医，但她也知道天上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试探地询问：“那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呢？”
　　高瘦男子闻言，爽朗地笑了。
　　只听见他语气轻松地开口：“我只需要你接近一个人，放心，这相当容易。”
　　“....”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响起了抵达终点站的通知。
　　赵晓晓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表情还有些茫然。
　　梦中的一切似乎都很真实。
　　她忍不住嗤笑了自己一声：“....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居然会梦见有人会帮助自己。
　　公交车的终点站就是车站了, 她已经买好了离开的车票。
　　回想起今天经历的一切，赵晓晓忍不住情绪低落，擦了擦眼角，低着头走下了公交车。
　　只是没想到，远远的，她听见有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
　　这让赵晓晓悚然一惊，急忙四下里看去，视线晃动间，居然真的看到前方聚集着几个眼熟的成年男女，正是自己家人和亲戚们！
　　他们面色不善，急冲冲地就要冲上来，嘴里还怒骂着什么：
　　“我就说吧！她果然是要跑，幸亏我提前让人查了购票记录....”
　　“白养你一场！也不知道这赔钱货哪里来的车票钱！肯定是没把工资全上交，跑什么，你给我过来！！”
　　周边的行人纷纷侧目，面对着这群气势汹汹的人，一时间根本没人敢劝，都在旁观着。
　　就连站在不远处的保安，也只是面露犹豫地拦了一下，询问情况。
　　“哎呀！这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你别瞎掺和。”
　　赵晓晓的父母语气激昂地嚷道。
　　“我们把你养到十八岁，马上就要嫁人了！说走就走，也太自私了！！”
　　“真是个白眼狼....”
　　一群亲朋好友围上来，赵晓晓根本跑不过他们，没几分钟就被抓住了。
　　父母的唾沫星子几乎要甩她脸上，丝毫不顾女孩的脸面，扬手扇了一个耳光。
　　“啪！”
　　赵晓晓跌坐在地上，双肩颤抖起来。
　　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此时除了害怕之外，还有些茫然与不可思议。
　　梦里的男子....说的竟然是真的？
　　父母真的在车站等着她！！
　　这是预知梦吗？
　　等等！
　　她此时又想起最近爆发的怪物新闻，突然有个模糊的念头浮现出来：男子是否也是什么超自然的生物？就跟怪物差不多....
　　可他看起来也不像怪物啊。
　　正在惊疑不定间，头发蓦地被人扯住用力拖拽，剧痛之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倾斜，差点在地面上拖行。
　　她的父亲满脸不耐烦，一边扯着她一边骂，用了很多不堪入目的字眼。
　　赵晓晓此时完全顾不上他在骂什么，她能看到周围路人惊讶怜悯的目光，车站检票口也越来越远，似乎逃离家中的美梦就要破裂了。
　　“如果、如果你真的存在，并且可以帮助我的话....”
　　赵晓晓咬了咬牙，凄楚地低声道。
　　“我愿意做任何事！”
　　就算梦里的男子真是怪物，在这一刻她也认了。
　　救命的稻草，不管是用什么做的，总比没有强！！
　　“....”
　　话音落下，她的耳边似乎听见了一道似有若无的轻笑。
　　紧接着，眼前的画面就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没有风声，没有惨叫，但头皮传来的拖拽感无声地消失了。
　　她怔怔地抬起头，看到自己父母浑身僵硬，眼神空洞，像是失去绳索的木偶一般，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赵晓晓立刻抓住机会爬起来逃跑，奇怪的是，周围的路人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淡定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等她跑出很远再回头看，发现他们仍然保持着那种古怪的姿态。
　　直到成功进入车站，坐上离开的大巴，赵晓晓还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这是为什么....是、是你做的吗？”
　　“你叫什么名字？！”
　　心脏跳得飞快，她只觉得口干舌燥，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
　　那道梦中出现过的声音，此时轻轻地在耳边飘起。
　　“你可以称呼我为....奈亚。”
　　*
　　“综上所述，我认为....梦境是外神引诱生物的一种途径。”
　　赖斯教授斟酌着说道。
　　“毕竟祂们的本体有可能比地球、乃至银河系都要浩瀚，基本都只能依靠化身降临，构建梦境发展信徒，则可以方便化身去做很多事。”
　　在他面前，一帮学者正襟危坐，表情非常认真，哪怕他们之间有白发苍苍的教授、地位崇高的神秘学家。
　　这堂课非常特殊，赖斯教授将自己最近研究的古籍内容，统一整合成课件，重新组织了一场讲座。
　　老实说，他还是很喜欢跟别人进行交流的，书中的有些东西得跟别人互相印证才有意思，但....
　　回想起刚刚讲述的内容，他便忍不住呼吸一滞。
　　阿卡姆小镇的外神子嗣入侵事件仿佛还在眼前，前几天他鼓起勇气向沈缙云咨询有关《死灵之书》的相关问题，没想到真的得到了解答。
　　也幸亏赖斯教授询问的是沈缙云本人，不然他就会跟误打误撞的阿米蒂奇博士一样，受到过多的精神冲击，躺进医院里。
　　这让赖斯教授如获至宝，连夜将《死灵之书》全文译本编辑出来，挑灯阅读。
　　然而他发现，自己越是往下阅读，就越是心惊肉跳。
　　“这上面隐晦地记载着外神与星系的分布，并且还有一些无法识别的古怪名称。”
　　“甚至有许多邪恶的炼金术！对了，那座祭坛....”
　　赖斯教授翻看着千年来从未有人涉足过的内容，忍不住瞳孔放大，满头冷汗，手指直哆嗦。
　　一些之前不太明白的地方，此时也得到了相关解答。
　　“我明白了！原来、原来那座祭坛是召唤外神的一种仪式！那天出现在阿卡姆中的怪物都不过是外神的子嗣而已。”
　　“仅仅是子嗣就....”
　　“幸好多亏了....才使祂没有成功降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低声念叨着，不停地用手帕擦着脑袋。
　　同时，心底升腾起一个足以令他不寒而栗、惊恐不安的猜测。
　　一般的神祇，比如古神，能做到银发青年那般地步吗？
　　再回想之前从调查员内部打探到的有关沈教授的经历。
　　....祂绝对不是普通外神，甚至有可能是最为接近顶端的存在！
　　比如本源、混沌....
　　那是构成宇宙的规则，绝对不可名状的存在！
　　“啪嗒！”
　　不知在什么时候，钢笔从颤抖的指尖直接脱落，掉在了桌面上。
　　赖斯教授毕竟不是调查员，他对于很多超自然事件的了解都只停留在图书馆里。
　　不过现在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嗅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感觉。
　　他决定将得来的《死灵之书》后半部分充分利用，交给信得过的人共同探讨。
　　“....如果普通人在梦中受到了外神的引诱，那么有什么破解办法吗？”
　　有人面容肃穆地开口道。
　　空气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很难。”
　　“人性都是有弱点的，想要完全不被引诱难如登天。”
　　“信徒，也不等于眷族吧？我们从未见过受到外神眷顾的生物，而那群标榜自己是‘神眷者’的家伙就更不用说了。”
　　“唉，说白了‘信徒’也不过就是外神消遣的玩具而已。”
　　馈赠，往往都是有代价的。
　　众人纷纷摇头。
　　“不过，大家倒也不必如此悲观，这只是书中记载的一种情况，现实中很少会出现。”
　　“外神（Outer Gods）实际上并不会太在意我们这群人类，就跟我们也不会太关注蚂蚁一样，纬度就是我们与祂们之间存在的天堑。”
　　赖斯教授缓缓说道。
　　除非，地球上有什么能令外神特别关注的东西，不然祂们不太可能会将目光放在人类的身上。
　　说起这个，赖斯教授心情就变得有些复杂。
　　....银发青年似乎是个例外？
　　不过祂好像也没有主动发展自己的信徒，似乎对那些东西不太上心。
　　但网上可不这么想。
　　沈缙云那天在画面中一闪而过的身影，已经成为了各大平台浏览破百亿的爆门话题。
　　许多明明连外神是什么都不清楚的普通人，都开始跟风嚷嚷着要成为祂的信徒。
　　只因为青年的外貌太能打，模糊画面都掩盖不住那身充满神性的气质。


第76章
　　俗话说, 三观跟着五官走。
　　先不管银发青年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那群人要喊他“神”，仅凭一闪而过的惊人外貌就足以登上热搜。
　　神秘、俊美、强大，这些形容词加在一起的杀伤力非常强悍。
　　因此, 还出现了许多不知是玩闹还是真心成立的衍生组织, 叫什么名字的都有, 开始胡编乱造银发青年的相关信息, 将其描述成了可以比肩神话中“上帝”, “盘古”之类的创世神, 有些坏心眼的还借此机会非法敛财, 声称自己认识那道身影, 捐钱可以获得庇护与祝福等等。
　　“这不就是骗钱的吗？？”
　　有人听闻后大为震惊。
　　“这也能信？”
　　“各国高层一直装聋作哑的弊端出现了。”
　　面容疲惫、胡子拉碴的褚梦泽摆了摆手，冷冷地说道。
　　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作为中流砥柱的他反而最先淡定了下来，语气与表情都很自然，有种已经看开的平静疯感。
　　“我认为, 既然已经暴露了, 哪怕是糊弄也得糊弄出个说法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闷声当缩头乌龟。”
　　“那帮跟怪物缝合的鬼东西搞的全球直播，视频传得到处都是，好巧不巧‘那位’还出镜了半秒钟，难不成指望几十亿人都眼瞎当看不见吗？”
　　他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
　　一回想起高层政客们甩锅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要辞职。
　　“....对了，你手底下那个实习生呢？”
　　褚梦泽像是记起了什么，神情微变，询问道。
　　“你说文纳？最近他状态很不对劲....”
　　作为上次入侵事件“神眷者”的同伙卧底, 文纳的身影在近日的清查中也映入了高层眼帘。
　　这倒并不是很难排查，甚至可以说以前是他们太疏漏了，忙于频繁爆发的案件居然忽略了最重要的安保问题。
　　文纳的体检结果一向很正常。
　　甚至比很多传奇调查员都正常得多。
　　而那些被抓捕归案的“神眷者”，每个人的精神状态都跟精神病院里最棘手的病人差不多，根本无法正常沟通。
　　所以才一直没人想得到实习生中会有人叛变，因为这压根不是精神状态正常的人会干出来的事。
　　早在察觉到文纳有问题的同时，总部就已经限制了他所有的外出行动，每日只能在特定区域活动，并且没收了所有的通讯设备。
　　但奇怪的是，根据负责看守的人员说，文纳不仅不焦虑恐慌，反而变得非常欣慰开心，每天红光满面，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要降临了一样。
　　褚梦泽心中古怪更甚，于是决定亲自去见文纳一面。
　　“你很高兴....？”他上上下下审视着对方，不禁皱起眉头。
　　“....你不懂。”
　　戴着电子镣铐、模样清秀的年轻人抬起头，轻轻瞥了他一眼，从喉咙中哼道，眼神流露出不屑与傲慢，丝毫没有之前那副胆怯实习生的模样。
　　褚梦泽：“.....”
　　这是有恃无恐，还是破罐子破摔？
　　他不禁暗自警惕起来，难道那个“神眷者”组织还有什么后手？
　　“态度给我放端正点！”
　　他冷声呵斥道。
　　不过这并未起到什么效果，对面垂着脑袋的年轻人沉默了几秒钟后，双肩从轻颤到剧烈抖动，胸腔内开始爆发出古怪的笑声来，像是嘲笑着众人。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文纳的动作让身前的约束椅都不安地震动着，像是一场小范围地震，而伴随着这阵激昂笑声的，是什么东西正在“扑簌簌”地往下掉。
　　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褚梦泽立刻站起身，只感到头皮发麻、浑身紧绷，脑中尖锐的警报拉响，一只手已经摸到了配枪，惊疑不定地盯着他。
　　“啪嗒！”
　　一颗圆滚滚、还残留着体温的东西，突然从文纳的脸上坠落下来，像是囫囵的乒乓球，又有着奇怪的弹性，骨碌碌地滚到桌子底下去了。
　　他浑身体表都在肉眼可见的融化，如同身处看不见的高温中，无形的烈火燃烧着皮肉，让他整个人就像是蜡烛一般，坍塌、溶解。
　　文纳似乎对自己身上的变化毫无察觉，两片齐整的牙齿还在一张一合，含糊地说道：“....神，迟早会占领这个星球。”
　　“我已经看到了....”
　　“那副美丽的场景。”
　　他的表情十分迷醉，但五官已经几乎辨认不出具体，只剩下接近骷髅状的外观。
　　“你以为我们失败了？....不不不，恰恰相反。”
　　“只要让祂出现在大众面前，我们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
　　文纳声调古怪地呓语道。
　　“....什么意思？”褚梦泽大为不解。
　　他如临大敌地盯着面前正在快速崩溃的文纳，额头渗出了冷汗。
　　“这是一个引线。”
　　紧接着，文纳爆发出格外尖锐的大笑：“高亮的灯塔迟早会被大海中的未知生物发现的....恭喜你，有机会看到外神齐聚、一片勃勃生机的地球啦！！真是太羡慕你了！”
　　“你他*！！我*你...”
　　褚梦泽勃然大怒，只觉得一阵火气直达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曾经面对一整座空城都没有生出这般彻底的恐惧，颤抖的手腕几乎握不住枪，气得浑身哆嗦。
　　武器已经指向了文纳的脑袋，手指只需要轻轻一动，子弹就可以立刻穿透他的身体。
　　视野中，文纳那具已经融化成骷髅的身体突然间动作停滞，笑声也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股更加深沉、怪异、黑暗的气息，如同来自最可怖的宇宙混沌，骤然从那具骷髅身上爆发出来。
　　“....”
　　褚梦泽骇然失色，几乎是肌肉反应一般，立刻往那具骷髅身上连开数枪，试图阻拦即将降临的恐怖威胁。
　　没有任何用处。
　　他的子弹就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骷髅缓缓挣脱了电子镣铐，淡定地站起身，动作优雅的仿佛古老贵族，而那双已经完全失去眼珠的漆黑眼眶，似乎能看穿任何人的灵魂。
　　“你是谁？！”
　　恐惧、惊骇瞬间席卷全身，褚梦泽只觉得汗毛倒竖，此时在文纳身躯内的绝对不是他本人，他的灵魂很有可能在刚才的崩溃中死亡，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陌生又庞大的黑暗气息。
　　几乎是瞬间，他便想到了沈缙云。
　　....但这是与银发青年完全不一样的气息，陌生、汹涌，张牙舞爪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眼前。
　　与他不同的是，骷髅甚至还有闲心抬头打量了一番周围景色，似乎那双空洞的眼眶里真的能看到东西一样。
　　“阁下是....”
　　在骷髅望过来的同时，大脑中一直紧绷的弦仿佛断裂了，他听见自己急切的呼吸声，而与此同时，一道发音怪异的名字也逐渐浮出心底。
　　“奈、奈亚....拉托...提普”
　　*
　　沈缙云平时很少出门。
　　有限的社交仅仅存在于同事之间，上次独自出行还是捡到了夜校的招生宣传，其他时间不是在解决案件就是在去解决案件的路上。
　　而今天，碰巧附近出现了一起怪物侵蚀案，他便顺手去处理一下。
　　大街上行人不多，甚至生出了一种熟悉的萧条感。
　　案件地址在一座游乐园中，此时已经封锁了出入口，只留下一些警车在原地驻守。
　　越过警戒线，张泽和王雯二人垂首交谈的背影便出现在眼前。
　　沈缙云表情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继续往游乐园内部走去。
　　“B级？”
　　身旁传来一阵交谈声。
　　“从失踪人数上来看，初步判定为B级。”
　　“现场路线有点绕。”
　　王雯轻声说道。
　　游乐园中的景色一如既往，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越往里走，天色就越暗，给四周色彩斑斓的游乐设施陡然增添了一层幽暗的滤镜。
　　步行约十几分钟，天色就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像是黄昏将至。
　　不知为何，沈缙云的动作却停住了。
　　或许是察觉到他脚步的停滞，走在前方的王雯张泽二人诧异地回过头，小心又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是附近有什么不妥吗？”
　　他们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环顾四周。
　　沈缙云静静地看着他们，银白额发被风柔顺地吹散，露出一双冷漠又晦涩的浅琥珀色眼瞳。
　　他此时完全被昏暗天色所笼罩，浑身沐浴在幽暗之中，像是掉进蛛网中的猎物。
　　“演得不错。”
　　青年轻声赞许道。
　　“什、什么？”
　　面前的二人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似乎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你是想听我夸你？还是出来跟我解释一下？”
　　沈缙云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在。
　　话音落下，又过了好一会儿，四周的景色更加幽暗了，几乎辨认不出原有的游乐设施。
　　脚下的地面突然扭曲起来，像是踩在一片虚无中。
　　天空有什么东西在颤动，周围有形或无形的物质纷纷上浮，逐渐组成了一道庞大且不可名状的身影。
　　祂没有具体的样貌，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变幻漂浮，时而像头戴金冠的消瘦法老，时而像是生出了许多条触手，时而又像是一团如影随形的浓雾。
　　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这是曾经的奈亚拉托菲斯不曾具有的，因为此时出现在沈缙云面前的并非一道化身，而是祂的本体。
　　“你把我引到这里，是想做什么？”
　　沈缙云一边开口质问，一边尝试去寻找灵魂深处的链接。
　　蓦地，心陡然一沉。
　　那道原本牢固无比的灵魂链接，此时居然感受不到了。


第77章
　　自从沈缙云有记忆起, 就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尝试在心底呼唤弥斯特瑞亚斯，也确实没有任何反应，灵魂中空空荡荡，并非是链接断开, 而是直接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
　　他不禁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猝不及防之下有些茫然, 因为沈缙云已经逐渐习惯了链接的存在, 即使知道自己时刻处于“祂”的窥视之下。
　　他抬起眼睫, 望向头顶盘旋的庞大身影, 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此时周围已经辨认不出游乐园应有的模样了, 幽寂的氛围极其晦暗, 所有的物质都在上浮，形成了祂的一部分。
　　不，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游乐园，而是....
　　沈缙云看向某处并未被奈亚身躯覆盖的天空。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前所未有地跳动起来, 浑身的感官都被放大, 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那双清澈的浅琥珀色眼瞳中，倒影出一抹史无前例的壮丽奇观。
　　——是星空。
　　不知在何时，光与暗都变得微不足道，他的意识超越了时间与空间，抵达到无垠宇宙的某一处终点。
　　耳畔隐约传来什么喑哑、难以辨别的音乐与怪异节奏，像是有什么东西围绕在附近不停演奏着，具体是什么他看不清楚，因为眼前的视野中光奈亚的身躯就占据了大半。
　　【欢迎你，我亲爱的....】
　　【....迷途的羔羊】
　　亘古的幽暗中, 沈缙云听见外神的声音汇成他能听懂的词汇，仍旧是熟悉的优雅、傲慢腔调，在耳畔回荡。
　　这里不是地球，而是陌生的宇宙深处。
　　属于眼前这位不可名状、无法言喻的外神所居住的神殿。
　　毕竟是花费心思从本源那里窃取来的宝贝，祂满意至极地将其藏进神殿深处中，颇有些爱不释手，并让蕃神们围绕在周围，奏起了庞大、喑哑的神曲。
　　在沈缙云的意识从地球上消失的瞬间，田野中就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浪。
　　伫立在尽头的神像突然“咔嚓”一声，一道裂缝从衣领处直接开裂到衣袍底部，如同神明蒙尘，瑕疵破坏了祂原有的神性。
　　星空中，那些原本淡定巡逻的怪异眼球们突然颤动起来，在地面上不停地转动，像是许多颗监视器，因定位不到主体而感到困惑。
　　游走在大地上的高大身影们，也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琴音消失了。
　　【嗡——】
　　足以令灵魂战栗的空间波动在天地间涌动，所有生物的视线都因此而转向了神像，那道凭空出现的裂缝不是什么好兆头，说明这座空间的创造者正在失控。
　　“咔嚓——咔嚓！”
　　越来越多的破裂声响起，这并非全来自于神像，有许多道是因为空间的扭曲而破碎，这座沈缙云十分熟悉的梦境空间正在飞快崩溃，已经无法承受住古神们的意识。
　　*现实世界。
　　【半小时前】
　　“赵晓晓，测试成绩92，恭喜你通过了。”
　　女孩坐在休息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电子屏幕，几乎不敢相信上面的分数。
　　狂喜无法抑制地涌上心头，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这个成绩几乎可以说是很少见了，入选只是时间问题。
　　而在大家看来，调查员就是危险一点的公务员，类似于特警一类，但是福利和待遇都翻了不止十倍。
　　92分，说明很快就会有人来联系赵晓晓，通知她准备去下一轮的面试，而且基本到了这一步就很少会有被刷下去的风险。
　　毕竟能通过精神测试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就在赵晓晓换好衣服，心情激动地打算去准备参加面试时，刚来到大街上，突然之间没来由地感到了心慌。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这种慌乱的情绪一直维持到她回到酒店，直到关上房门，坐在寂静房间里的时候，心情依旧非常惴惴不安，心跳越来越激烈，几乎要敲击着耳膜。
　　咚、咚、咚....
　　“这、这是怎么了？”
　　赵晓晓摁住胸口，下意识地站起身，拉开窗帘，茫然地看向外面。
　　她住的房间楼层并不是很高，因此能看清楼下的风景。
　　巧的是，此时楼下也有一个人正满脸惊慌失措，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浑身颤抖着喃喃自语。
　　他的状态比赵晓晓要严重得多，看上去已经失去了理智，冷汗津津，陷入了魔障中。
　　过了一会儿，他的喃喃自语开始往歇斯底里转换，发出一阵阵模糊不堪的凄厉呻吟，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却没有人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只有赵晓晓能听懂，并且在听清他低语内容的同时，脸色骤然发白，手指紧紧攥紧了窗帘布料，对于未知的恐慌顷刻间蔓延至心头，甚至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悔。
　　因为那个人嘴里嘶吼着的，正是梦境中出现的那名高瘦男子的名字！
　　“奈亚....奈亚！！！”
　　....
　　“啪！”
　　赵晓晓狠狠地关上了窗户，胸膛剧烈地起伏，脸色惨白一片。
　　她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并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一切。
　　“奈亚？祂说...可以帮我逃离家人，并且成功通过测试....是啊！这一切都做到了，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祂，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对！祂可能....不是人！”
　　像是大脑中某一个神经突然清醒了过来，赵晓晓满脸冷汗跌坐在床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都做了什么。
　　“已经，晚了....”
　　女孩儿年轻的脸庞上逐渐涌上绝望，她隐约知道自己陷入了陷阱中，就如同在跟恶魔做交易，最终的结果往往是要契约者献上自己的灵魂。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似乎听见了高瘦男子的低笑声，犹如从地狱传来的呼唤。
　　这种现象并非偶然。
　　而跟赵晓晓有着相同经历的人也不在少数。
　　公共场所中，越来越多被奈亚蛊惑的人开始产生不同程度的幻听、幻觉，生命体征在逐渐流逝，医院中人满为患，从一开始的零星几人，快速发展到成千上万人，基本都是同一个病情症状。
　　医生对此束手无策，谁也不清楚人们究竟为何发病。
　　不像是疫病，也不是一般的精神疾病。
　　数万人的灵魂正在悄无声息地被汲取，无形的力量逐渐壮大，凝聚起来，变成了足以召唤外神的媒介。
　　在这群可怜灵魂的哀嚎声中，不可名状的诡异外神降临了。
　　“啊啊啊啊....啊啊！！”
　　被奈亚蛊惑的人们面色扭曲，脑中疼痛无比，有虚幻的声音操控着他们的精神，灵魂被蚕食的痛楚令所有人都惨叫起来。
　　他们此时都不约而同地召唤着这场灾难的来源，完全失去了理智，陷入了盲目的癔症中，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回荡在人群中。
　　“奈亚....拉托....提普！！！”
　　就在同一时刻，一则附近有案件发生的信息被传送给了沈缙云。
　　而在他毫无防备地踏进“游乐园”中后，这场属于外神之间的拉锯战才刚刚开始。
　　沈缙云的灵魂被奈亚拘禁起来，与本源的气息隔开，这并非是一劳永逸的手段，实际上，这更像是一种“欺骗”手法。
　　而本源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祂抢人，奈亚也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切，只要本体亲自降临，对付本源一个化身还不是绰绰有余？
　　外神可以观测到宇宙生物由生到死的一切，却唯独无法对同类进行观测。
　　与此同时，天空骤然变色。
　　像是打翻了调色盘，黄昏与黎明、星空与白昼、蔚蓝与血红，无数的色彩汇聚一堂，又像是油画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属于次元外的未知存在正注视着星球上的一切。
　　“嗯？天空....破了？”
　　地球某一处，有天文学爱好者正在尝试用望远镜查看，没想到却看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
　　“不对！不对！这是....”
　　他的身体突然哆嗦起来，面色惊恐至极，仿佛世界上看到了最恐怖的东西。
　　“这是什么？这都是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连续吐出了好几个“这不可能”，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毕竟星空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不可能产生大变化。
　　“你怎么了？”
　　家人在一旁担忧地询问。
　　但天文爱好者就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一样，一遍又一遍查看着天空，眼角溢出了殷红的鲜血，衬托得他状若疯魔。
　　“我，我看到了....”
　　“好多的眼睛。”
　　他的声音很轻，有些恍惚地说道。
　　眼睛？
　　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自己精神失常了？
　　在这种极端恐惧与荒诞不经之中，天文爱好者两眼上翻，昏死了过去。
　　地球正在发生极端的变化。
　　外神利用数万人的灵魂滋养降临到了这颗星球之外，无形的庞大身躯笼罩着地球，最先发现异常的实际上是空间站的宇航员。
　　整个空间站内的灯光疯狂闪烁，面板上的各项数据都在跳动，在场的人纷纷面面相觑。
　　“老李！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看什么？”
　　忙着检修的人回头一看，发现同伴此时贴在一扇透明舷窗旁，呆呆地漂浮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喂！！”
　　那人飘过去不满地拍了一下老李，试图让他不要再发呆。
　　没想到这一掌下去，只感到老李肩膀肌肉紧绷僵硬，浑身颤抖，根本没有反应。
　　“？”
　　这奇怪的现象让同伴觉得非常不解，于是做了个后悔半生的举动。
　　——他循着老李的目光，看向了空间站的玻璃舷窗。


第78章
　　虚无的宇宙中, 一团不祥的古怪物质正在聚集、蔓延，数不清的触手在其中若隐若现，令人无法忽视，在人们看到祂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由衷的毛骨悚然。
　　形成祂身躯的庞大能量正在飞快流淌入侵至地球, 携带着极端的亵渎气息, 隐约间还能听见恐怖的未知呓语, 扰乱着空间站所有宇航员的思维。
　　外神力量的泄入, 导致这颗蔚蓝色的星球发生了负重不堪的悲鸣, 天空的异象越来越明显, 许多生物都开始惶恐不安, 陷入了状似末日的氛围中。
　　而在遥远的宇宙深处, 青年浑身被黑暗包裹，头顶是极其高大宏伟的宫殿，四周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仿佛沉入了永恒的死寂。
　　“放我回去。”
　　他看着眼前的黑暗，尝试与奈亚沟通道。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仅仅是把我抓过来, 关在这里？”
　　沈缙云先是经历了惊愕、震惊, 最后心情变得犹疑与费解。
　　他琢磨着奈亚到底要干什么, 非要大费周章把一个地球生物拐到宇宙中来，总不能是出于好玩吧？
　　将心底的不安按捺下，沈缙云思绪翻飞，寻找着离开之法。
　　想要从外神的巢穴里逃跑，实在是难如登天。
　　不，应该说是比登天还难。
　　他猜测自己在走进“游乐园”后，应该就是进入到了一个奇特的空间，奈亚就在那里守株待兔，等待着自己被引诱过来。
　　外神不愧是宇宙规则所化, 在本体力量的加持下，原本遥远的距离在无形之中折叠了，顷刻间便能抵达。
　　但祂又是如何做到让灵魂链接消失的呢？
　　沈缙云尝试闭上双眼，试图进入熟悉的梦境，结果也失败了。
　　青年沉默中垂目，在一片黑暗中望向自己的双手，他的身体和灵魂在吞噬过神祇后早就脱离了低维生物的范畴，因此在宇宙中也能安然无事。
　　“....”
　　四周到处都是陌生的、澎湃的外神气息，厚重地围绕在神殿中，团团笼罩着，让青年产生了一丝逼仄的压迫感。
　　【....亲爱的，你在寻找谁？】
　　冷不丁的，那团盘踞在神殿中的无形之物说话了。
　　祂的腔调一如既往，但沈缙云敏锐地听出来一丝满意和餍足，似乎把自己关进神殿中是一件足以窃喜的事情。
　　沈缙云眼皮跳了跳，感觉自己掉进了大麻烦里。
　　他无法揣测外神的心思，就如同也猜不透弥斯特瑞亚斯想干什么一样。
　　奈亚的本体是一团禁忌的不可名状之物，是千变万化的奇异物质，此时某一处突然剧烈翻腾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浮现。
　　沈缙云皱紧眉头，下意识地紧盯着那里。
　　很快，一道无比眼熟的身影在无形物质中迅速成型。
　　“祂”身材修长，银色长发迤逦垂地，像是从混沌中孕育出来的白昼，精致绝伦，不似真人。
　　“祂”跟沈缙云记忆中的形象几乎毫无差别，与自己相似的五官，气质冷冽，灿金色的瞳孔清澈神异，静静地注视着他，如同在怜爱自己的眷族。
　　“你....”
　　沈缙云愣了一下，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逐渐靠近对方，但是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停顿住了。
　　这不是“祂”。
　　只是一具利用他自己的记忆幻化出来的躯壳罢了，沈缙云并不能从其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灵魂链接。
　　不过，就在他收回手指的瞬间，对面那道熟悉的身影也动了。
　　“祂”银白色的长睫颤了颤，灿金色的眼睛倒影着沈缙云，随即嘴角微勾，连带着眼角眉梢，整个气质如同冰山融解、刹那间山火翻腾，极为不同寻常。
　　同样的造型，甚至同样与沈缙云相似的面容，但此时却显得无比鬼魅幽暗。
　　“祂”用冰冷修长的手骨，攥紧了沈缙云的指尖，禁锢着，不让他抽离。
　　“....你有完没完？”
　　青年神情蓦地冷了下来，眉间有些阴郁。
　　奈亚仿造出了弥斯特瑞亚斯在梦境之中的形象。
　　沈缙云抽身不得，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去观察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没想到，紧接着对方的举动就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本凛冽的气质被突兀打破，带着奈亚独有的傲慢，熟悉的银白身影微微俯下身，那双模仿出来的灿金色眼瞳犹如灿烂星系，流露出惊人的糜丽与恶劣。
　　“祂”乖顺地歪垂头颅，将冰凉的发丝贴在青年的手腕上，唇瓣轻启，仿造着人类的生理特征，吐出潮湿的柔软气息，轻轻舔了一下手中紧攥着的指尖。
　　外神在企图亵玩自己偷来的珍宝。
　　“....！”
　　奈亚如愿以偿地看到青年脸色产生了变化。
　　指尖冰凉的濡湿不似作伪。
　　沈缙云感受到祂如同玩弄般的举动，手指不受控制地开始用力挣扎，用激怒来形容都不为过。
　　神殿中无风自动，紧贴在后颈处的柔软发丝差点炸起来，青年此刻的脸色冰冷得像是极地寒霜。
　　“....好、玩、吗？”
　　沈缙云怒极反笑，轻声吐出一个反问。
　　他的灵魂像是燃烧的烈火，炙热的怒火烧得“祂”愣了一瞬间。
　　下一秒，漆黑深沉的影子突然从青年脚下蔓延开，顷刻间就将奈亚仿造出来的躯壳吞噬！
　　这突如起来的惊变有些猝不及防，导致奈亚的本体似乎都有些许凝滞。
　　【本源....】
　　深渊级的黑影将银发青年护在中心处，随即向四周飞快地展开了覆盖。
　　原本宏伟的神殿，很快就沦陷成深渊的一员，奈亚的气息被迅速蚕食占领。
　　其实祂并没有能力斩断沈缙云灵魂中的链接，不然青年也无法动用黑影。
　　奈亚只是欺骗了一下他的感知而已。
　　而在极度的情绪波动之下，灵魂链接终于被激发，重新浮现出来。
　　此时被黑影占领过的地方，则像是割裂般的，展露出了另一个奇异空间。
　　熟悉的气息从中弥漫开来，携带着本源深沉的怒意，在奈亚的神殿中横冲直撞，直到将对方完全驱逐出去。
　　脚下一空，沈缙云只觉得自己从虚无中坠落，身旁瞬间闪过无数扭曲的空间，像是只过去了几秒钟，又仿佛掠过了亿万光年，直到全身再次被熟悉的力量包围。
　　“....”
　　短期之内经历了两次大幅度空间跳跃，沈缙云着实有些吃不消，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启，疲惫的困顿感顿时涌现。
　　【睡吧】
　　确认耳畔传来的是弥斯特瑞亚斯的声音后，沈缙云这才松懈下来，手指在虚空中动了动，随即陷入了沉眠中。
　　如果他此时还清醒着，会发现自己身旁围绕着无数璀璨星系，不同于奈亚神殿的黑暗，这里是属于整个宇宙的中心，也就是本源所在的位置。
　　*
　　很难说清外神的真实样貌。
　　祂们可以是漂浮的无形之物，也可以是恐怖的肉身怪物，还可能是极其邪异的长相，总之纬度不同，生物所能看到的也不同。
　　但很少有生物可以直视外神，这会给他们带来非常严重的精神冲击，他们的大脑不足以解析这类认知。
　　不知过了多久，精力重新回到身体内，银发青年平稳的气息略微起伏，缓慢地睁开双眼。
　　他能感受到自己像是置身于温泉中，浑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泰，慵懒地几乎不想动弹。
　　过了一会儿，他试图抬起手臂，没想到刚一动弹，整条肩膀处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麻痒，是从灵魂之中迸发的，令他心神俱震，猛地咬紧嘴唇。
　　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就跟“祂”之前与自己力量交融后一样。
　　并且比上次还要难耐，像是要被腌入味了。
　　灵魂似乎也变得更加丰盈，满载的力量几乎要溢出体外。
　　一缕耀眼的银白从眼前划过。
　　沈缙云轻轻抬起眼睫，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都能牵扯出万般酸麻。
　　“你....”
　　他吐出一道轻微的气音。
　　“这里是哪里？”
　　青年询问道，视线追随着那道色彩。
　　但其实他就算不问，也能猜出来。
　　这里肯定也不是地球，大概是什么从来没有生物抵达过的宇宙尽头。
　　这对吗....？
　　沈缙云觉得现实真是荒诞不经，最起码几个月前，他还在浩瀚星辰中的某一个里，兢兢业业地当一名打工族，只要守着一份安稳的工作和租房就足够了。
　　而现在，他却身处宇宙之中，瞭望着周围的星空奇观，不用考虑附近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危险，因为身边的本源就是最大的不同寻常。
　　这其中的跨度之大，简直无法用沟壑来形容。
　　弥斯特瑞亚斯仍然维持着梦境中的模样，站在身旁，垂头注视着他。
　　沈缙云很明显地能察觉出来祂跟奈亚的不同。
　　只是不知为何，祂没有回应沈缙云，而是用一种幽幽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俯视着，完全摸不清在思考什么。
　　不对。
　　危险....
　　是的，青年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气味。
　　在祂看似如常的平静外表下，隐藏着什么汹涌暴烈的东西。如果说之前还只是蛰伏在青年的梦境里，那此时就已经完全不加以掩饰、赤裸裸地宣泄了出来。
　　沈缙云神情一凛，冰冷寒意从脊骨处往上攀，直达颅顶。
　　甚至连灵魂都忍不住战栗。
　　他此时才惊觉，自己从奈亚神殿掉进了另一个外神的居所，身体还难以动弹，处于完全的劣势。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祂缥缈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仍旧是平静、古井不波的:
　　【或许，链接需要再加固一下】


第79章
　　沈缙云眯起眼睛, 疑惑地琢磨着祂话中意思。
　　对方俯视的角度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垂目望来的眼底像是燃烧着的沸腾熔金，灼烧着他的视线。
　　青年心中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我还不清楚....链接代表什么？为何会出现？”
　　他顿了顿，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脸上有些凉意, 祂俯下身, 长发堆积在他身侧, 那道声音又解释道:
　　【这是一种古老的双向绑定。】
　　【在宇宙刚诞生的时候, 它代表着‘伴侣’的意思】
　　沈缙云的身体不能动弹, 他只能若有所思地转而望向远处的星空, 沉默了几秒。
　　“你应该知道....我是诞生在地球上的生物, 就像是养在缸里的鱼, 如果离开太久，就会因窒息而亡。”
　　他意有所指道。
　　“这是宇宙中自然衍生的结果，不可逆。”
　　也就是说，青年与外神本身就不是一个物种，无法回应祂的所缔结的灵魂链接。
　　四舍五入, 等于拒绝。
　　....
　　沈缙云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但祂就好像没听见一样。
　　一只触感冰凉的手放在他的额上, 随后缓缓沿着下颚往锁骨处抚摸, 像是在欣赏一座精致的雕像。
　　沈缙云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
　　被祂触碰过的皮肤，都如同燃烧一样燎起烈火，也像是有千万只虫在爬。胀、麻、痒在感官中被放大了无数倍，难以言喻的刺激让他无从适应。
　　沈缙云下意识地想要摆脱对方，但此时又突然想起，眼下并非梦境，不是他想离开就能离开的。
　　——这里是荒芜的宇宙，属于外神的地盘。
　　也就是说，他面对的是本源的本体, 并非只是梦境里的一缕化身。
　　事情隐隐超出了掌控，沈缙云强行将难耐压制下去，企图据理力争，但一开口，却只溢出了一道破碎气喘。
　　“让我....回去。”
　　他抿紧唇，“你....”
　　抗拒的话却无法再表达出来，青年突然感觉四周的星系正在有规律的变化，无数绮丽的星辰笼罩着这里，携带着窒息的压迫感，满眼望去居然看不到空隙。
　　沈缙云将剩余的话咽了回去。
　　他的眼底倒影着那些星辰，微微睁大，隐约流露出一抹恍然与震惊。
　　因为此时他才发现，原来那些遥远的星系并非是真实的星星，更像是某种活物，如梦幻泡影，聚集在宇宙中心，一眼望不到边，它们组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
　　那分明就是本源的真身！
　　至于眼前化作人形的弥斯特瑞亚斯，跟祂本体比起来，更像是如尘埃般大小的砂砾，其本体的浩瀚远超沈缙云想象。
　　青年如同漂浮在大海中的一片轻飘飘的落叶，完全无法理解海水究竟有多庞大，随意一朵浪花都可以将其覆灭。
　　【与我融为一体】
　　【永远的....留在这里】
　　缥缈的声音低沉地在耳畔回荡，沈缙云此时已经不能用毛骨悚然来形容了，他大脑一片空白，整个灵魂都在不由自主地战栗、恐慌，那是生物的本能反应。
　　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的，没有生物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有心情生出别的思绪。
　　若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并非是沈缙云，而是宇宙中的一个普通生物，早就在极度惊骇中葬身宇宙，意识都会被湮灭，不可能有与祂对话的机会。
　　巨浪在翻涌，原本平静的海平面因为沈缙云的拒绝而开始展露出骇人的一面。
　　超越了生与死、维度与时间，这里属于遥远巍峨的外神居所，他被宇宙级本源衔入了巢穴腹地，根本没打算让他离开。
　　意识突然开始变得斑驳了。
　　他察觉到祂将自己的身体抱在怀中，姿态有种诡异的神圣，仿佛救济世人的圣子。
　　凛冽的气息再度冲刷着灵魂，那是从未有过的侵占意味，比以往更要汹涌严厉，让青年猛地陷入了意识不清的潮热中。
　　紧接着，他好像脱离了人类的肉身，灵魂化作了无形的幻影，在宇宙中漂浮，漫无目的，不知道自己诞生了多久，记忆变得十分模糊。
　　灵魂深处的链接还存在着，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充满蛊惑意味的呼唤。
　　他循着本能，跟随着链接中的另一方，迷茫地进入到本源的神殿中，被外神本体衍生出的“星辰”们团团围绕，逐渐靠近，将退路封死，青年像是自投罗网的蝴蝶。
　　他根本想不起来任何事情，甚至连诞生的母星都开始遗忘。
　　“....”
　　青年垂下的眼睫像是振翅的蝶翼，细密又激烈地颤抖着，感受着灵魂触碰到本源时那惊人的震颤与迷茫。
　　他似乎在读一本宇宙的诞生史，厚重晦涩，无数的知识瞬间流进大脑中，但对他来说都太难以理解，大脑过载，于是很快陷入了低烧中。
　　浑浑噩噩之时，他吐出滚烫焦灼的气息，情不自禁地贴近了对方的人形化身，饮鸩止渴般，祈求本源给予自己冰凉的抚慰。
　　灵魂、身体，都在古老神祇的注视下陷入了热潮中，逐渐痴愚懵懂，思维混乱。
　　祂静静地看着青年难耐地攀上化身的肩膀，浅琥珀色的眼底含着水光，湿润无比，失去了冷静与理智。
　　宇宙中没有水，但祂的确感受到了干涸与燥热。
　　于是，祂回想了一下人类用来安慰伴侣的举动。
　　冰凉的指尖落在青年雪白的皮肤上，感受着他紊乱的心跳，然后唇齿相贴，试图给予青年符合生物繁衍规律的正常欢愉。
　　沈缙云难以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手指攥紧了祂幻化出来的衣角，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只能在陌生荒芜的宇宙中寻找安全的藏身之地。
　　“....”
　　眼角弥漫上薄红，青年溢出一道哽咽似的低鸣，逐渐败下阵，灵魂承受不住一般颤抖着蜷缩起来，双手并用，企图抵抗本源侵入的气息。
　　【怎么了？】
　　那道熟悉的缥缈声音，居然还有心思询问道。
　　“....难受，热....”
　　“你做了....什么？”
　　青年的胸膛在剧烈起伏，双目无神，全力抵抗灵魂与本源交融的滔天快感。
　　祂似乎笑了笑，回应道：
　　【这只是加固链接的一种手段。】
　　外神化身的一只手轻柔地摁在青年的后颈，银白长发与身体交缠，像是动物界中年长者捏着幼崽的后颈，十分不同寻常的掌控欲，让他无法挣扎乱动。
　　青年微长的发丝略微凌乱，紧紧贴在颈间，他此时的体温很高，烧得几乎理智全无。
　　此时连反抗意识都变得非常薄弱，灵魂激颤中，只能吐出示弱的话语:
　　“快点....结束....”
　　“求、你....”
　　他的灵魂也高热无比，就像是正在融化的岩浆。
　　身体在追逐着冰凉气息的同时，也不自觉地陷入到了祂的诡计中，前所未有的极致交融占据了心神，那是生物间的欢愉，也是从魂魄到肉身的彻底结合。
　　不过为了躲避审核，就不过多赘述。
　　....
　　...
　　沈缙云压根想不到，为什么本源会同他做这种奇怪又诡异的事情，因为对于外神来说，祂根本就不会生出情欲这种东西，祂本身就代表了世间规则，是掌控着欲望的存在。
　　....大概可能是，祂欣赏着青年因无法挣脱本能而产生的窘态。
　　任何美丽事物，在陷入狼狈之时都会迸射出惊人的魅惑。
　　视线在晃动中模糊不清，沈缙云张口咬住对方的一缕长发，抵在濡湿的舌尖，阻挡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喘息。
　　难耐的潮热似乎持续了很久。
　　直到灵魂变得有些萎靡，甚至在面对本源时产生了一丝惶恐，惴惴不安地蜷缩在一角，像小动物般颤抖着，发出低声呜咽，试图找到附近有什么可以拯救自己的东西。
　　很可惜，这里什么都没有。
　　宇宙中确实非常恐怖，处处隐藏着危机。
　　这回属于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弥斯特瑞亚斯甚至比奈亚还要恶劣得多，起码奈亚都没有如此急切的侵占这个诞生不久的纯白灵魂。
　　“够、够了！”
　　“....按，按照年龄差来说...”
　　短暂的清醒时，沈缙云气急了，便开始口不择言。
　　“你会被....关进人类的监狱里...”
　　【不，你成年了。】
　　外神平静地回答道。
　　不过这时候，祂也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太过分了。
　　毕竟青年都神志不清到这种程度了。
　　“....”
　　祂安抚着沈缙云有些应激的灵魂，控制着本源力量的离去。
　　热意终于散去。
　　在浓重的疲惫中，青年闭上双眼，任由灵魂陷入沉睡。
　　此时，他的确能感受到与本源之间的连接更加密切了，像是一把坚固的锁链，牢牢占地有着青年轻飘飘的灵魂，像是极其显眼的烙印。
　　如果沈缙云此时出现在别的外神眼前，祂们瞬间就会认出来他与本源之间密不可分的关联。
　　这种连接在整个宇宙中都非常少见，几乎可以将二者视作一体，共享力量与权柄。
　　不过这些暂且不提，沈缙云此时还仍处于本源的神殿中，没有任何生物能窥见。
　　他当然不可能任凭自己被本源留在宇宙，即使在链接更加牢固的当下。
　　沈缙云在沉睡之时，意识再次跌入了熟悉的梦境空间。
　　不过此时出现在眼前的，只有破碎凋零的血色天幕，以及脚下枯萎的田野，其中游荡着的古神意识们消失不见了。
　　他顿时心中咯噔了一下，预感到了不妙。


第80章
　　而在破碎的梦境之外, 有一缕熟悉的、属于外界的气息涌入。
　　沈缙云深吸一口气，正要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时，脚下枯萎的田野突然扑簌簌地震动起来，随即化为齑粉。
　　不仅如此, 血色的星空也终于完全崩塌, 像泡影般散尽, 整个梦境空间什么也没留下。
　　“....”
　　而这个奇异的梦境空间之外, 连接着现实世界。
　　也就是说, 那些古神意识失去了藏身之地, 全都涌入了另一头的地球。
　　参考之前的琴音事件, 对于生活在地球的普通生物来说, 祂们的降临是一场极大的灾难。
　　沈缙云隐隐对梦境空间的来历有所猜测，但是并不能确认，眼下最重要的是回到地球，不然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古神们会毁掉这颗星球上的一切。
　　现在还能跟古神共存的古老物种几乎都已经绝迹, 所以相当于人类的末日要到了。
　　银发青年站在虚无的梦境世界中沉吟良久, 过了一会儿, 他才抬起头，试图将意识挤入另一端的地球中。
　　只是他的身体在本源神殿中，所以只能暂且将一缕意识送了进去，从高空俯视着这颗蔚蓝色的星球。
　　他状态很奇特，就跟外神试图用化身降临到地球上一样，他目前也没有固有形态，吞噬怪物得到进化后的灵魂已经足以媲美外神，因此用“不可名状”来形容也十分恰当，需要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容器”作为自己的肉身。
　　沈缙云思索片刻, 他不清楚在人类眼中，此时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但当意识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他心念一动，发现自己不需要肉身也能在地球来去自如。
　　这大概跟青年本身就是从地球诞生的生命有关，他的灵魂与这颗星球联系密切，相当于回自己娘家，所以没有半点排斥，也不会撑爆星球。
　　就在他打算将意识捏成自己原本模样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什么动静。
　　这里是一条拥挤的巷子，附近就是著名的歌舞伎町，距离地铁站较近，因此人流量很大，游客聚集，鱼龙混杂。
　　一个醉醺醺的男子，身上的西装敞开着，领带凌乱，面色涨红，摇摇晃晃地进了巷子里。
　　而在他的前方，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过一名年轻女学生，看上去十六七岁，穿着打扮和附近的灯红酒绿格格不入，清秀的脸上似乎有些慌张。
　　“喂！我说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醉醺醺的男子故意喊道，他不认识那个女孩，但在走出居酒屋的第一眼，就看到对方怯生生地站在巷子口，朝过往的行人打量着，那种眼神他太清楚不过了。毕竟这附近有不少做这种行业的年轻女孩，只不过穿这么严实的不太多见。
　　这可能是某种新型趣味？
　　因此，他很轻易地就被吊起了胃口，跟随着对方离开。
　　然而，在经过巷子中一个拐角的时候，那女孩突然放慢了速度，并且回头望了一眼，眼神幽幽，像是在催促。
　　男子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没想到刚走到拐角，迎面就被人兜头盖了一块黑布，紧接着，眼前的视线完全被遮盖了，什么也看不见。
　　不仅如此，旁边的某个角落中突然窜出来好几个年轻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揍，拳打脚踢，直打得他嗷嗷叫，不住得求饶。
　　等打得差不多了，男子察觉到有人将自己放在衣服口袋中的钱包摸了出来。
　　头顶传来几个模模糊糊的对话。
　　“这是什么，名片？哈哈....还是个律师！”
　　“快数数有多少钱。”
　　“唔....这个还不错，是个肥羊。”
　　“真不愧是你啊玲子....”
　　几个年轻的声音嘻嘻哈哈，中间不知道是谁，又狠狠地补了一脚，踹得男子连连哀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那几个人离去的脚步，只是不知为何，他们转身走了没一会儿，突然又发出了几道惊呼：
　　“等等，你，你是谁？！”
　　“不会是，闹、闹鬼了....”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刚才还嚣张的声音瞬间化作凄厉惨叫，像是看到了什么惊骇之极的景象，声线颤抖着，还听见“扑通”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人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快跑啊！！！”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被黑布盖住的男子心中咯噔一声，酒醒了个彻底。
　　身上被拳打脚踢过的地方疼痛异常，他哆哆嗦嗦地爬行几步，随后才想办法将黑布扯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往巷子深处看去。
　　一个背对着他的少年跌坐在地上，看起来惊恐万状，一句话都发不出来，肩膀抖得很厉害，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前方。
　　男子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好奇，既恐惧又紧张地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脸色唰的一下苍白无比，表情瞬间僵硬了。
　　——只见在巷子深处，一团无法言说的混乱物质凝聚着，静静地“站”在那里，祂像是由许多灵体所组成，没有人类的姿态，周围的空间时而扭曲时而舒张，犹如来自异世界的邪神。
　　祂并非死物，并且具有发达的思维，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有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审视着自己，那不知道是什么的高维生命，正在冷漠地观察着他们！！
　　“啊啊啊啊！！！”
　　男子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如遭重击，眼睛疼痛无比，难以言喻的恐慌涌上心头。
　　如果一个人看到了，还可以说自己精神产生了问题，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那就说明祂确实是存在的。
　　“是....怪物...吗？？”
　　祂像是绝望与恐惧的聚合体，没有人在看到祂的同时不会色变。
　　男子两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沈缙云本来打算围观一下这出好戏，没想到是高级仙人跳，正看得津津有味之时，却发现那几个年轻人转身看到了自己。
　　这本来也没什么，没有人类可以威胁到他，只是不知为何这几个人突然表情惊恐地叫了起来，晕的晕，跑的跑，只剩下一个跌倒在地上、大张着嘴巴的呆滞少年。
　　嗯？
　　沈缙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捏出原本的模样。
　　现在的自己，仅仅是从宇宙深处跨越而来的一缕化身，那会是什么样子？
　　他朝少年缓缓靠近，但对方像是完全吓傻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如果有可能，松岛拓海坚决不会再跟着他们干这种事，也不会再踏入这条巷子一步。
　　他对于怪物和外星物种的存在一向嗤之以鼻，觉得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地球上有几十亿人口，哪有这么小的概率就让自己碰上了？
　　但此时，他只恨不得自己能跟那个醉酒男一样昏过去，这样就不必再面对此生见过的最恐怖的场景了。
　　那东西....
　　缓缓地靠近了，随即脑海尖锐地疼痛起来，他听见对方用一种古老又特别的语言发声，携带着莫名的旋律，自己却奇迹般的可以听懂。
　　对方在询问道：
　　【你看见了什么？】
　　“....”
　　祂，祂是在问我吗？
　　松岛拓海战栗着，浑浑噩噩中感到了一丝荒诞。
　　“我、我看到了....”
　　他无法抗拒对方的询问，只能凭借着本能在开口回答。
　　“我看到了....我...？”
　　是的，在那些混乱扭曲的画面中，可以隐约看到层层叠叠光怪陆离的画面，但是无法辨认那究竟是什么，像是古时代地球的物种，如泡影般刻印在其中。
　　但松岛拓海发誓，他在一片怪异景象中，看到了自己此刻狼狈可笑的姿态，以及脸上的恐慌表情。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自己眼花了，面前的其实是一面镜子？？
　　他陷入了不解与疯狂的魔障中，难以置信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沈缙云闻言，突然想起曾经弥斯特瑞亚斯告诉自己，宇宙每个物种眼中的祂，形态都不一样。
　　低维生物不能窥见高维生物的具体模样。
　　所以人们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只能化作一种混乱且诡异的样子，那是因为他们的大脑不足以分析外神，强行去理解只会丧失理智。
　　....没想到，自己在人类眼里，居然也变成了诡异的存在。
　　他环视周围，幸好此时巷子里人不多。
　　于是在松岛拓海眼中，接下去的一切就更显得魔幻了。
　　他看到那团诡异物质开始发生变化，逐渐涌动缩小，像是女娲捏人一般，人类的四肢与五官逐步成型，最后再填补上色彩。
　　很快，一道高挑的身影踩在巷子中的地板上。
　　青年的模样精致异常，像是最出色雕刻师在美学巅峰的作品，银白色的微长发丝柔顺贴在后颈，眉眼疏离清冷，眼皮微动，露出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
　　祂看起来跟人类二十出头的年纪一样，年轻俊美，如玉雕琢，近乎无暇。
　　如果不是松岛拓海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一切，他只会以为对方是哪个明星或模特，走在大街上都会被星探抢着塞名片的那种。
　　沈缙云低头感受了一下自己幻化出来的新身体，有些轻飘飘的，毕竟不是真实的肉身。
　　他得想办法将本体拉回来，不能一直跟本源呆在一块儿，不然若是再来一次不久前发生的事，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化身的感官。
　　“....”
　　回忆起这个，银发青年便忍不住皱紧眉头，极致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灵魂中，及时打消念头，不愿再深想。


第81章
　　距离奈亚降临事件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
　　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出现在天空的诡异变化, 甚至就连在地球外，空间站中的两名宇航员都因直视外神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过，奈亚并没有一直停留在地球外，或许是怕本源反噬, 祂达到目的后立刻便离开了, 穿梭空间回到了宇宙深处的神殿中。
　　但奈亚遗留下来的烂摊子可不小。
　　高维生物是不会对弱小物种产生怜悯的, 正如同人类不会心疼蚂蚁, 祂通过蛊惑数万人, 汲取他们的灵魂力量, 再利用他们去召唤自己的本体, 从那之后, 这些人全都陷入了深层昏迷。
　　他们大脑中还残留着微弱的奈亚力量，导致精神深受其折磨，即使在昏迷中也仍然面露痛苦，灵魂坠入了疯狂的旋涡。
　　现代医疗手段对此一筹莫展，而且拖得时间越长, 这些人苏醒的几率就越低。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外神的灵机一动, 动辄数万人的死亡。
　　银发青年离开歌舞伎町，踏进医院中，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原本是打算回来述职的，没想到刚联通内网就听闻了这件事。
　　想到奈亚的降临多少跟自己有点关系，沈缙云决定去医院试试，看能否将祂遗留下来的力量吞噬干净。
　　他此时用一缕意识凝聚而成的身体，想变成什么样都随心意，捏成人形可以，成为透明状不被任何人发现也可以, 因此就这样大摇大摆走进了医院中，来到了某处病房。
　　病床上躺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褚梦泽。
　　按照他的资历，早就应该是传奇调查员了，还曾负责过S级城市侵蚀案件的善后工作，以及与外神化身的接触与观察，名义上还是沈缙云与张泽王雯等人的上司，所以昏迷后也受到了妥善关照，由专人护理，目前住在单人病房中。
　　他在昏迷前，将外神降临在文纳身上的事情传递了出去，给所有调查员发布的最高级别警告，令众人及时撤离，才没有将影响扩大。
　　好在文纳的身体本来就不足以承受外神的意识，短暂的恐慌过后，他的肉身就化为了一滩血水，死的不能再死。
　　但最后那一瞬间的对视，也让褚梦泽毫无防备地接触到了那位外神，当场就因精神受到冲击而昏迷。
　　做完常规检查，护士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离去，并未察觉到房间中除了病人外，还多出了别的什么。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银发青年的身体，在地板上留下斑驳光晕。
　　沈缙云低头打量着褚梦泽痛苦扭曲的面容，随后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
　　奈亚的力量阴冷而混乱，蚕食着人类毫无防备的灵魂，沈缙云在触碰到的一瞬间，那股力量就如同跗骨之蛆一样瞬间缠绕上来，显露出贪婪，想要攀上青年的手臂。
　　很可惜，此时的沈缙云并非人类姿态，他与本源的气息已经交融合一，别说是奈亚残留的力量，就算祂本体再降临一次，也不能再把他怎么样了。
　　沈缙云也不打算只吞噬褚梦泽一个人的梦魇，想要顺藤摸瓜，将奈亚遗留下来的都连根拔起。
　　两股力量在脑中拉扯，此时陷入昏迷的数万人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呓语。
　　....
　　褚梦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他手中的武器仿佛不需要弹药补给，面前的怪物越来越多，铺天盖地，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儿来。
　　他即使昏迷中也还在阻挡怪物的袭击，冥冥之中，遥远的天空似乎隐藏着什么恐怖诡异的存在盯着自己，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充斥着亵渎与扭曲的视线，仿佛在观察什么提线木偶与戏剧小丑。
　　这种目光令他感到不寒而栗，外神可以很轻易地骗取人类灵魂并玩弄，并且编织出虚假幻境，将人类的意识耍得团团转，在疲惫的时候一举吞噬他的灵魂。
　　然而，就在他挣扎在被怪物包围的幻境中时，神情突然恍惚起来。
　　就算此刻记忆模糊，他仍然还记得一个身影，就像是镌刻在了灵魂里，对方拥有银白色的头发，身材高挑修长，神秘又强大，长相极为俊美....
　　如果祂在的话....
　　嗯？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念头？对方是谁来着？
　　褚梦泽愣了愣，开始认真地回忆起来。
　　似乎只要那个青年在场的时候，所有人面临的压力都会转移到祂身上，但不管是多么棘手的案件，只要青年出现后，都变得不值一提。
　　就算大家对祂警惕又防备，若是真发生了高级别案件，眼神总会下意识地去寻找祂在哪里。
　　强大的力量会引来恐惧，同时，也会生出诡异的安全感。
　　“吱——”
　　就在这时，一道凄厉的怪物嘶鸣拉回了他的思绪，看着面前的怪物群，褚梦泽生出了无力的感觉，隐隐要撑不住了。
　　不能倒下！
　　一旦露出疲态，头顶窥视着的东西就会毫不留情地吞噬自己，骨头渣都不剩。
　　他的灵魂像是一簇微弱的火苗，被黑暗侵蚀着，近乎奄奄一息，即将油尽灯枯。
　　就在这时，一道无法言喻的银白光束突然刺破了黑暗！
　　这是与黑影同源又不完全相似的气息，是沈缙云化作意识体后所诞生出来的新力量，当然，可能也与本源有些关联。
　　似乎是那场宇宙中的力量交融所带来的馈赠....
　　陷入昏迷中的人们自然不清楚这回事。
　　褚梦泽只感到灵魂上的枷锁突然被打开了，头顶阴冷诡异的目光被银白光束覆盖，随即如潮水般消融，浑身骤然一轻。
　　而在那银白光中，隐约能看到力量的源头，青年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恍如天神。
　　“这，这是....”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将灵魂沐浴在这股隐约有些熟悉的力量中，心神蓦地放松下来。
　　是祂！
　　奈亚残留下来的力量即使再微弱，数万人累积下来也是一个庞大的数目。
　　沈缙云照单全收，一点都不浪费。
　　时间过得越久，他在吞噬方面就做的越得心应手，从刚开始只能吞噬B级怪物心脏，到现在能吞噬外神的力量，可以说有了质的突破，胃口大开。
　　这也就代表着，他已经正式踏入了另一个纬度。
　　刚好饱餐了一顿，病房中的银发青年餍足地眯着眼睛，心情还算不错。
　　他来的及时，那些被奈亚影响到的人大部分都可以恢复正常，但也会有不少人患上精神方面的后遗症，这就没办法了。
　　褚梦泽从梦魇中醒来，呆呆地注视着空荡荡的天花板。
　　青年的身影依旧占据着他的心神，想都不用想，自己能苏醒是因为什么谁的缘故。
　　难道....
　　褚梦泽突然按捺不住激动起来，开始心跳加快，重新琢磨着那个称呼:
　　难道，祂真是上天派来拯救地球的“新神”？？
　　*
　　另一边，被酒店工作人员送进医院的赵晓晓也缓缓苏醒，眼神茫然恍惚。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梦，梦见了曾经最害怕的事情，被家人逼迫着嫁给陌生的中年人，拿走了彩礼，并威胁她如果敢逃跑就打断腿。
　　而自己后半生也完全被拴住了，开始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憔悴，变成了麻木不仁的样子。
　　在她即将向命运妥协的时候，耳边几乎听见了充满恶意的笑声，是奈亚的意识正在对这个可怜灵魂发出嘲弄。
　　....没想到接下去的一切，完全出乎了意料。
　　那道光....那个身影！
　　好像有些熟悉....
　　在银白色的光束下，奈亚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的命运也来到了转折点，被谁在无形中拉了一把，随即，她便重生了。
　　恢复清醒的赵晓晓突然泪流满面，她无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新生，并且下定决心要与从前的一切割席。
　　她强撑着身体下床，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调查员总部，深深呼出一口气，以错过面试为由，请求重新参加下一届精神测试。
　　“....你确定这么做吗？”接电话的负责人有些诧异，但也同意了她的请求。
　　“是的。”赵晓晓点头。
　　放下电话，她沉默良久。
　　原来那句:“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并非空穴来风。
　　经此一事，她完全明白了那些存在于地球、乃至宇宙中的威胁，未知的恐怖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这片大地，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葬送性命。
　　甚至通过梦境中的蛊惑，就足以让人陷入疯狂。
　　这时候，昏迷时看到的身影跳入脑海。
　　等等....她想起来了！
　　那个人，分明就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怪物揭露直播中，画面最后出现半秒钟的身影！
　　莫非真的是“神”？
　　毕竟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类啊！
　　自己是被祂救了吗....
　　眼神逐渐从恐惧过渡到坚毅，赵晓晓突然成熟了起来，她打定主意，就算靠自己没有通过精神测试，也会尝试去跻身神秘学界。
　　哪怕是为了更多了解对方一点。
　　奈亚残留的力量在地球上很快消失殆尽。
　　随着醒来的人越来越多，基本每个人都隐约看到了沈缙云的身影，并且绝大多数人都记起了直播中的画面。
　　再加上当时那群人伏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祈求青年饶恕的模样，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出来。
　　....其实也不能算猜测，有关对方身份的问题早就在网上讨论了上亿热度了，这回只是更加板上钉钉而已。
　　因此，在沈缙云离开医院，打算回家一趟的时候，突然心神一动，意识感知中似乎多出了许多分散在地球上的光点。
　　虽然还是很模糊，但他依旧从中发现了一些熟悉气息，比如张泽等人。
　　这是什么？
　　他不禁一愣。
　　似乎光点已经存在有段时间了，只不过以前非常零星微弱，太过不起眼，导致他没能发现，此时数量激增，才让他察觉到。
　　每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人，他们与沈缙云建立起了某种单向连接，使青年可以感受到他们的一些情绪。
　　似乎这些人对自己有着奇怪的的崇拜和狂热？
　　无意中创造出“信徒”的沈缙云还有些不解。
　　眼下，以他利用化身出现在地球上的状态，再加上数以万计的“信徒”，而梦境空间中的古神可以视作“眷族”，那他几乎与外神没有什么差别。
　　或许，就连最开始将沈缙云认做“外神化身”的张泽，都想象不到真相是什么样的。


第82章
　　近日, 一段被剪辑过的视频在网上疯传。
　　视频来源发布在两天前，时间是夜晚，拍摄地点不清楚。
　　按照现在的科技水平，画面已经可以做到非常清晰了, 包括拍摄者面色惊慌的表情, 以及睫毛的轻颤都可以被拍摄得相当清楚, 因此非常真实。
　　“....快看！”
　　拍摄者是两个年轻人, 他们躲在像是学校顶楼的地方, 趴在天台边缘往外看, 并展示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 是当地时间的23:45。
　　三更半夜, 他们应该是住在学校里的学生，不知道跑出来做什么、
　　“我们是在宿舍里看到的....还以为是眼花了。”
　　两个学生将摄像头转移到天空，并且手动放大。
　　“看到了吗？”
　　“....那些东西...”
　　他们的声音有些颤抖，此时拍摄出来的画面中，可以看到夜晚的云层, 隐约有月光透过缝隙挥洒进来, 十分的宁静。
　　但是, 看到这一幕的学生却仿佛见到了最恐怖的东西一样，浑身抖若筛糠，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
　　“我们，我们是不是要完蛋了？”
　　将视频放大，调高亮度，细心的人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云层中并非完全寂静，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影影绰绰，辨认不清真容，盘踞在云海中。
　　就在这时, 两个学生的呼吸声突然加重了。
　　“动了！那东西....动了！”
　　恰巧吹来了一阵夜风，将云层拨开，缓缓地露出了藏在云朵后面的东西。
　　体积不是特别大，但也绝对不小，像是一颗颗圆形的、坑坑洼洼的东西，不清楚是否为一体，就这样悬挂在夜空中。
　　突然，其中一只骨碌碌地动了动，似乎是发现有人在窥视，于是翻了个身，掀开外表的皮层，朝学生们望了过来。
　　“那是....眼睛吗？”
　　“一、二、三、四....”
　　恐慌之余，拍摄者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数了数那东西的数量。
　　就在他小声呢喃间，同伴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袖，面色惨白，表情惊悚至极。
　　“别、别数了，你看那儿。”
　　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拍摄者的精神明显已经到达了即将崩溃的边缘，呼吸声像是硬挤出来的一样难听喑哑，只能呼哧呼哧地喘息。
　　只见在另一头，云层不知何时已经消散的地方，赫然露出了一大片怪异的眼球！静悄悄的，谁也不知道祂们是如何出现的，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悬挂在人们头顶，令人感到一阵窒息。
　　两个学生无法抑制自己的脱口而出的惊恐尖叫，在顶楼地面上爬了几步，随后逃命似的狂奔。
　　这动静自然引来了宿管的注意，对方打着手电筒，噔噔噔地踩上楼梯，面色不佳地盯着他们。
　　“这么晚了大呼小叫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去睡觉？”
　　没人有功夫搭理他，再接着拍摄画面就一阵抖动加模糊，很快便黑屏了。
　　而这条视频刚发布没几个小时，就引爆了话题。
　　“我草草草！！！这是什么东西啊！”
　　“什么时候出现的？白天貌似看不见吧？”
　　“救命啊啊啊啊啊！！”
　　“看形状，确实很像眼睛啊！不会是怪物吧....话说你们俩也太大胆了，站在顶楼去拍。”
　　“你们都信了吗？！我不信，这也很有可能是合成的啊！”
　　“小心点，万一视频造假可是要进去的，最近官方对整治谣言方面很严厉，尤其是怪力乱神的。”
　　“笑死，都什么时候了还扯怪力乱神，外面早就乱了套了。”
　　“....”
　　“啪！”
　　一声轻响，视频又被倒回去了天空的那一段。
　　沈缙云表情有些难言，他再三确认那些东西都是非常熟悉的，是之前出现在梦境空间中的诡异生物。
　　而现在，他已经隐隐能看出来祂们的身份，应该就是《死灵之书》上记载过的Elder Gods（旧神）。
　　也就是古神。
　　关于古神与外神的区别，其实也很好去辨认，外神要更加强大，是宇宙规则的化身，轻易不会降临。
　　古神相对来说实力较弱，可以用本体活动，虽说并不会撑破地球，但是也具有非常强大的破坏力。
　　古神与怪物又是不同的，怪物本质上并没有脱离低维生命的范畴，因此即便是“伪神”，在古神的注视下也得逃命。
　　根据之前翻阅过的古籍以及考古界的记载，古神曾经有一段相当活跃的时期，不过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人类都还没有出现。
　　但究竟为何之前祂们的意识会存放在梦境空间，是沈缙云一直没有搞清楚的地方。
　　而且现在梦境空间已经破碎，无法再让祂们回去了。
　　....有没有一个能让古神与普通生物和谐相处的办法？
　　随即，他便刷到有关刚才视频的后续发展了。
　　那两个学生，也就是夜空的拍摄者，在回到宿舍后就高烧不退，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苏醒。
　　后续又有很多人尝试在夜晚观察天空，奇怪的是，绝大多部分人都没有发现那些怪异眼瞳的踪迹，祂们似乎是随机出现，并不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这也就导致了眼瞳的危险系数大大增加，根本防不胜防。
　　调查员总部将这次案件定义为“S”级，也是有些一筹莫展。
　　没过多久，一架民航飞机在夜间航行的时候，有人透过舷窗往外看，或许是觉得好奇，四处多张望了几眼，没曾想就与高空中的怪异眼瞳突然对上了视线！
　　要知道这里可是近万米的高空，飞鸟罕见，突然出现任何东西都会瞬间令人感到恐惧异常。
　　“啊啊啊！！！”
　　率先发现眼瞳的人立刻大叫起来，因为距离够近，不是单纯的从地面仰望天空，而是更近的距离，因此可以大概测量出那些东西的长度。
　　祂们每只都有半个操场那么大，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普通眼瞳，眼皮一样的皮层体表覆盖着崎岖坚硬的外壳，瞳孔毫无感情，只流露出冰冷的无机质感。
　　这下，所有乘坐飞机的旅客都被惊叫声吸引，毫无防备地直视了外面的东西。
　　不出意外的，一大半的人都因此精神崩溃，当场吓傻了好几个。
　　不过好在驾驶舱中未受影响，因为驾驶员压根就没看到那些眼瞳，所以才能平安降落机场，直到打开舱门后才发现不对劲。
　　但是这能怎么办？难道飞机就不飞了吗？
　　....还真不飞了。
　　夜间的航班因此被砍掉大半。
　　被滞留在机场的沈缙云面无表情地关掉开头的视频。
　　这样下去不行！
　　古神不像怪物可以通过武器来解决，祂们生活在高纬度中，人类甚至无法靠近祂们。
　　想要社会秩序恢复正常，仅靠人类自己的力量恐怕是不够的。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被自己喂养起来的“半神”。
　　“半神”也是光点中的一员，祂自从找到“父”后，就一直安分守己，十分乖巧，正在看家。
　　无人注意到的地方，银发青年突然眯了眯眼睛，眼神中流露出一抹若有所思。
　　如果人类也能像“半神”一样，得到进化的话....
　　他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未来可能会出现的走向。
　　但沈缙云并不能保证这条道路上的安全性，毕竟古神不是可控群体，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他不太清楚。
　　就在思索间，身旁传来了一阵骚动。
　　他因为要登机，所以并未掩盖身形，此时附近的行人大眼瞪小眼，呆呆地停下了脚步，都觉得青年看着很是眼熟，很像是前段时间网上疯传的半秒钟视频截图中的身影，但是没人敢搭话。
　　一个小女孩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跑过来，昂着头好奇问道:“哥哥，你是谁呀？”
　　是啊！你是谁啊！？
　　这句话也是附近那些看似不在意，实际上在意得不得了的路人的心声。
　　但同时，他们也为小女孩捏一把冷汗。
　　“我觉得，可能只是长得像，不然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碰见....”
　　“这个气质太特殊了，一般人能模仿的出来吗？”
　　“这，太荒谬了吧....在机场里碰见大佬？”
　　“嘘！小点声....”
　　不管他们内心都多嘀咕，都不妨碍沈缙云回答。
　　青年先是愣了愣，只当是童言无忌，随即便想到了之前总部给自己的身份。
　　他艰难地从那一长串头衔中扒拉出来了一个能用的。
　　“我姓沈，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荣誉教授。”
　　这个倒是真的，是自从上次潘神事件后，密大所授予的。
　　“....”
　　沈缙云没跟小孩子打过交道，于是便跟小女孩多聊了两句，最后亲自将她送回家人身边，而她的父母就跟见了鬼一样，表情十分精彩。
　　“您，这个...呃....”
　　青年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清楚这父母为什么态度如此古怪。
　　“妈妈！他是沈教授。”
　　小女孩突然一开口，更是把在场的大人都吓一跳。
　　年轻母亲擦着冷汗，脸色苍白至极，急忙把女孩拉到身后，连连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
　　“我们回去定会好好教育她！您千万别当回事....我们就这一个孩子，平时有些溺爱....”
　　沈缙云:“....”
　　沈缙云: ？
　　他缓缓皱起眉头，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告别了小女孩一家，青年看了看时间，打算等白天的航班。
　　而网络上，有关#机场偶遇神秘银发青年#的话题也突然冲上了热门。


第83章
　　“我在现场！！！我亲耳听见他说自己是什么密大的荣誉教授, 姓沈。”
　　“有没有人去查一下？”
　　“是真的！据说这位沈教授来历神秘，跟另外两个教授关系比较近，并且颇受推崇。”
　　“....啊？这就不对了吧，一个教授怎么有能耐让直播怪物的人死得这么惨？”
　　“不行不行, 我得再看一眼当时的录屏。”
　　“这怎么看都是同一个人嘛！”
　　“我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密大的阴谋....”
　　沈缙云在机场现身的照片很快就泄露了出去, 经过大家的火眼金睛一对比, 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我靠我就在这个机场, 大佬竟在我身边。”
　　“我不信, 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网上众说纷纭, 大家纷纷猜测, 只感觉笼罩在青年身上的疑团越来越多，荣誉教授的身份更是给他增添了一抹神秘色彩。
　　眼见大家讨论的越来越激烈，调查员总部也有些坐不住了，那些高层政客们突然想出来一个点子。
　　“我们是否可以将热度利用起来？”
　　说不定可以扭转一下总部带给大众的印象。
　　“可以一试....”
　　于是，后面又有消息在网络上流传开, 据说青年还是调查员总部中的神秘王牌, 明面上总部是归各国高层管, 暗地里青年就是无冕之王，轻易不会现身，背景极其强大。
　　总之，吹得要多天花乱坠就有多天花乱坠，高层们还嫌之前给沈缙云安排的虚名不够，拼命往上叠甲，放出来一长串令人咋舌的头衔。
　　虽然听起来很扯，但架不住大家真信。
　　总部有意将青年的强大神秘吹嘘出去，那作为拥有这样一个大杀器的总部, 自然名声也随着水涨船高。
　　不过关于外神化身这点，他们倒是没有提及。
　　因为民众需要的只是一个强大到足以让自己产生安全感的“超人”，只需要知道祂是站在地球这边的就可以了，如果将青年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免不得会引来什么动荡。
　　所以，在那些针对沈缙云真实身份的猜测里，总部采用了模糊不清的暧昧态度。
　　不反驳，也不回应。
　　“主包主包，所以这位沈教授是人类吗？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猜不是。”
　　“....”
　　在大家的议论声中，沈缙云那一大串的头衔已经不知不觉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甚至某百科上很快就有了沈缙云的个人资料主页，点进去就能看见。
　　“神秘王牌？无冕之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缙云瞥了一眼就嫌眼睛疼，一目三行扫过，怀揣着莫名其妙的羞耻，将网页关闭。
　　他没深究这是谁搞出来的，不过根据X系统反馈，百科上的信息有真有假，可能是谁恶作剧上传的。
　　关掉设备后，沈缙云回到自己家中，打开房门的瞬间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轻抬眼皮，浅琥珀色的眼瞳随即扫视了一圈。
　　客厅内空空荡荡的，“半神”不见了。
　　它之前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外卖盒子里，再加上吸收了沈缙云的血液后，形成了一种类似“信徒”的印记，几乎不可能对沈缙云产生伤害，所以青年对它也比较放心。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沈缙云顿了顿，尝试去沟通“半神”所在的那道光点。
　　*
　　赵文轩日常下班，在经过那一片熟悉的别墅区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了。
　　他抬起头四处看了看，脸色逐渐浮现出疑惑的神情。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导致，赵文轩在经过这里的时候，耳边都能听见奇怪的呓语声。
　　刚开始时他还没当回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呓语声变得越来越清晰，好像在诱惑着他一样，让他忍不住驻足倾听，试图从中分辨出什么来。
　　“难道是最近精神出现问题了？”
　　他自言自语道。
　　赵文轩是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兢兢业业干了十几年，却一直没有熬到升职加薪，不仅如此，最新来的实习生工资都比他高出两倍，这让一开始就跟着老板打拼的他十分心寒。
　　甚至由于他性格老实寡言，许多同事都明里暗里的排挤他，经常把最繁琐的工作分给他，导致他每天下班都很晚，每天只有街道上的路灯在等着他。
　　赵文轩脸色疲惫，回想着老板今天的谈话。
　　“小赵啊，最近公司的效益你也知道，过段时间会考虑优化裁员，所以你....”
　　这是打算卸磨杀驴了？
　　他低头不语，跟平时一样最后一个打卡下班，走在街上的时候突然再次听见了那道呓语声，不同的是，他这回居然听清了对方在说什么。
　　并且，声音的来源非常近，似乎就在前方。
　　赵文轩惊愕地抬起头来，他果然在街道尽头看到了一道身影，只是奇怪的是，对方即使在夏天也裹得严严实实，身形倒是极为高大。
　　“你，你是...谁？”
　　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心里咯噔一声，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了极其强大的压迫感。
　　他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跑，但是脑海中又因为对方刚才的话语而提起了一丝好奇。
　　“....你刚刚说，可以帮助我？”
　　赵文轩喃喃自语道。
　　【不错，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就可以。】
　　高大身影的发声器官似乎与正常人不同，声音有些失真，但不知为何，赵文轩居然很快就听信了它的话。
　　在对方的蛊惑中，他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茫然，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或许，我刚刚就不应该回应那道奇怪的呓语声。
　　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
　　第二天，赵文轩正常去公司上班，在他进来的同时，同事们都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
　　只见他穿着一身整齐的西装，领带打得十分工整，嘴角微微向上勾起，脸上红光焕发，看着非常精神，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今天他是怎么了？”
　　“都要被裁员了还这么有精神？”
　　同事小声地在背后议论纷纷，都感到十分的惊讶。
　　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询问道:“老赵！你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
　　紧接着，他便看到面前一直沉默寡言的老赵，眼珠子毫无感情地颤了颤，突然将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
　　冷不丁的，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像是被洪荒猛兽盯上的错觉，令人不寒而栗，浑身打了个哆嗦。
　　这从未有过的情况，令同事心中大为骇然。
　　状态诡异的赵文轩突然露出一抹笑容，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盘菜。
　　“为什么，这家伙突然....变得这么吓人？？”
　　同事察觉到不对劲，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但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赵文轩的动静。
　　没过一会儿，他便看到赵文轩来到老板办公室，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只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他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在路过的时候将耳朵靠近门板，企图听到里面的聊天声音。
　　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听到赵文轩跟老板的说话声，反而听见了一道断断续续、犹如野兽啃噬般的诡异咀嚼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听错了？！
　　同事吓得要死，脸色变了又变，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他立刻躲了起来，拨打了报警电话，手臂颤抖不已。
　　没过几分钟，警察就全副武装地上门了，顶着其他人惊恐不解的目光，他们围堵在老板办公室门口，飞快踹门闯入进去，并且举起了武器。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打开门后，赵文轩和老板两个人同时诧异地转过头，似乎对这一幕非常不解。
　　办公室中干净如常，二人也衣装整齐，神情自若，完全看不出刚刚那恐怖咀嚼声的来源在哪。
　　“这是什么情况？”
　　一群警察在办公室里搜索一圈，最后只能得出一切正常的结论。
　　“不对！我真的听见了...”
　　同事脸色苍白，着急忙慌地跟警察解释，很可惜没人相信他。
　　“我明白，最近网上有很多关于怪物的讨论，但你不要太过紧张了。”
　　警察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确定有怪物出没，会有调查员前来处理的。”
　　“....”
　　等警察走后，报警的同事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这里多待了，他立刻收拾东西打算下班，没想到刚走到大门口，迎面就撞上了老板。
　　“你要去哪里？”
　　老板的眼珠子颤了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冰冷又诡异地盯着他，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笑容。
　　“还没有到下班时间。”
　　身后也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同事惊恐至极地回过头，赫然发现赵文轩不知何时也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两个人同时露出了一模一样的表情。
　　“你们....”
　　同事一颗心瞬间掉入了谷底，他敏锐地察觉到，此时出现在面前的赵文轩跟老板，压根就不是之前的那两人，而是被什么古怪的东西占据了身体，操控着他们。
　　那道诡异咀嚼声绝非空穴来风，一定是那个东西发出的动静！
　　究竟是什么....
　　他们的身体没有任何残缺，或许，那东西吞噬的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是被怪物占据了灵魂残缺的肉身吗？
　　同事刚刚产生了一丝明悟，但很快，意识就陷入了迷惘中，再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做什么了。
　　半个小时后。
　　公司内的其他人抬起头，居然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并肩从门外走进来，每个人的步伐都一样大，表情也都有着奇怪的相似。
　　他们将目光投向了众人，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此时，头顶的灯光洒在他们几人的身上，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剪影。
　　....那影子高大古怪，不似人形，像是缠绕着许多条触须一样。
　　*
　　下班时间，写字楼中的员工纷纷打卡离开，此时外面黄昏正好，橘红色的晚霞将地平线映照得一片艳色。
　　只是在员工们在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们的眼珠纷纷诡异地颤动起来，在眼眶中乱转，像是一群系统紊乱的机器人。
　　肉眼可见的，那个操控人群的东西陷入了慌乱无措的情绪中。
　　就像是逃出来玩被抓包的熊孩子。
　　此时，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黄昏下，银白发色反射着晚霞，青年静静地站着，不知道注视了多久。
　　“玩够了吗？”
　　他平静的声音分辨不出喜怒。


第84章
　　果然, 熊孩子不分物种。
　　按照出生年龄来看，“半神”也就三岁多，虽然在沈缙云面前一向是乖顺无比，但也不能因此忽略它的身份。
　　除了沈缙云外, 这颗星球上能压制住它的生物非常少, 几乎可以说是处在食物链顶端, 力量也比刚诞生的时候要强大百倍。
　　这才多长时间, 它就已经能影响这么多人了, 并且还可以通过人类的灵魂来占据肉身, 从而操控生物的心智。
　　不如....将它送到宇宙深处算了。
　　沈缙云眯了眯眼。
　　他觉得本源独自在神殿中应该挺无聊的, 送个玩具过去, 说不定就不会再纠缠自己的本体了。
　　“父....”
　　这个念头刚蹦出来，“半神”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吓得瑟瑟发抖，投射在地面上的倒影不停地颤抖哆嗦，随即一团半透明的血肉逐渐从人们的身躯上离开, 像果冻一样, 逐渐在半空中凝聚成“半神”的本体。
　　它的样貌跟之前差不多, 只是体型变得庞大了许多。
　　无数条柔软的空管触须在空中紧张地飞舞，“半神”的真实形态非常骇人，毕竟是外星神祇血脉，跟地球上的生物格格不入。
　　如果有保存意识的普通人看到这一幕，很快就会被它疯狂的外表所震撼。
　　它逐渐收拢了身体，变成跟之前一样大，掌心般大小的血肉生物蹭在沈缙云的脚边，战战兢兢，企图讨好青年。
　　被操控的人群被它啃噬掉了一些灵魂, 纷纷陷入了昏睡中，身体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沈缙云联系调查员同事前来处理，顺便把“半神”带回去。
　　而就在调查员收到消息、紧急赶来送昏迷的人去医院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安安静静躺在地面上的赵文轩，胸膛内微弱的心跳声正在逐渐停止，常年劳累工作的隐疾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一场心梗悄无声息地夺走了他剩余的生命。
　　紧接着，他又突然浑身一颤，面无表情地睁开了眼。
　　赵文轩的眼睛此时呈现出奇怪的无机质感，似乎没有人类应该有的感情，极为冰冷。
　　眼前的视野从模糊到清晰，他静静地观察着这颗星球，有护士正在将其搬运上担架，颠簸中，“赵文轩”判断出了地球的状况。
　　一个科技不是很发达、但也诞生了高级生命的星球，具备完善的生物圈和繁盛文明。
　　....是个适合族群发展的适宜星球。
　　他很满意，开始尝试接收这具身体的大脑记忆，以便于社交生活。
　　赵文轩，不、应该说是外星物种。
　　它的名字是一串无意义的编号，是族群特有的，人类无法解读，因此还是暂时称呼它为“赵文轩”吧。
　　它所在的母星距离地球很远，并且是一支得到神眷的种族，所以才有能力穿梭空间，不辞辛苦地来到地球上。
　　“赵文轩”的族群规模不大，却富有极高智慧，文明非常发达，在观察到母星即将死亡后，就抓紧时间让族人穿梭空间，在宇宙中寻找新的落脚点。
　　它已经将地球的坐标通过族群特有的方式传播了出去，用不了多久，剩余的族人就会从宇宙中赶来，用高度发达的文明覆盖地球原始文明，将这里改造成它们的新家园。
　　只是....
　　有一点它比较在意。
　　“赵文轩”抬起眼，望向了天际。
　　此时夕阳西下，黄昏渐浓，即将遁入夜色中。
　　它在降临到这颗星球上的时候，总感觉这里存在着什么不太寻常的气息，像是有神祇存在一样，但不是很明显。
　　这倒也不足为奇，宇宙中有些星系也诞生过神祇，但大多数战力都不是很强，只是占据了一个神格，不能跟它们族群信仰的伟大神祇相提并论。
　　“赵文轩”放下心来，任凭自己被送上救护车，淡定地观察着医护人员的工作。
　　救护车鸣着笛从身旁经过时，沈缙云似有所觉地抬头瞥了一眼。
　　车窗中，躺着的模糊人影一闪而过，正是刚刚被救起来的写字楼员工。
　　这么快就苏醒了？
　　这个气息....
　　青年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随后皱起眉头。
　　....是从未见过的奇怪气息，不像是人类，也不像有过记载的怪物。
　　更像是一种全新的未知生物。
　　*
　　“赵文轩”躺在医院的病床中，冷漠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心中不禁为这落后的医疗设施感到嫌弃。
　　“居然还在用这么原始的治疗手法，以这具身体的状况，恐怕起码要六星间才能恢复了。”它自言自语道。
　　星间是它们族群的计时方式，换算成地球时间，大概七八天的样子。
　　“不过没关系，很快族群就会大规模迁移过来，等成功殖民这颗星球，就又可以恢复在母星的一切。”
　　它对自己族群非常有信心，因为它们也是靠殖民才占有了现在的母星，最开始的起源地早就死寂了，整个族群已经在宇宙中存在了非常久远的岁月。
　　更何况，它们信仰的可是相当出名的外神，伟大的亚**古*，一位全视的真神，所有种族的弱点都逃不过祂的眼睛。
　　“赵文轩”不禁流露出一丝狂热的崇敬，它随后便闭上双眼，不再搭理一旁的医护人员。
　　高等文明面对低等文明时，总会有种蔑视的傲慢。
　　很快，外星高等文明的族群就降临了地球。
　　它们掌握着地球的坐标，因此几乎是毫不费力地便抵达了星球之外，不过出于谨慎，它们还是事先检查了一番地球上的生命，确保没有超出意料外的存在。
　　此时的地球上，奈亚化身被驱逐，潘神也没有成功降临，古神刚从梦境空间苏醒、气息时有时无，沈缙云是本地土著因此不在地球排异范畴内，所以外星种族这一趟还真没有查到什么。
　　它们见状，满意地在族群内部交流了一番，纷纷决定在此定居。
　　这群外星物种没有具体形态，更准确的来说，是没有具体肉身，它们看起来像是一团五颜六色的光，神经元是透明的，并且极其发达，每个都寿命奇长，相当于人类的六百-一千岁。
　　所以，在调查完地球人的寿命后，它们完全觉得自己有能力成为这颗星球的统治者，毕竟因为身体的特殊性，人类赖以为傲的核武都无法伤害到它们。
　　而且，它们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掠夺生物的身体，得到生物的记忆，帮助自己做任何事。
　　【嗯？这里居然有一只等级不低的....半神？】
　　就在此时，外星种族发现了“半神”的存在，略微提高了警惕。
　　很快，它们就根据“半神”的特征查到了对方的血脉来源，是一个已经凋零在宇宙中的神祇，不足为惧。
　　【经判断，它还在成长中。】
　　【必须处理掉它。】
　　【确保族群成功在新星球上繁育。】
　　一群五颜六色的光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它们盘踞在半空中，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地面。
　　许多人都能看到天际突然多出了一片奇异的色彩，像是被打散的彩虹，不由得驻足拍照，却不清楚那其实是外星生物。
　　此时，刚被送回家的“半神”，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像是被什么盯上了，顿时警惕起来。
　　现在的它，在地球上就像是一个亮着光的靶子，被外星族群虎视眈眈地盯着。
　　一道耀眼的光束，悄无声息地从云层中迸射而出，直直地穿透了房屋建筑，朝“半神”所在的位置毫无误差地覆盖过去。
　　下一秒，别墅突然裂开了，地面整个凹陷下去，被未知光束烧掉了一大半，焦土大剌剌地暴露在空气中。
　　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突然，从光束出现到消灭目标，居然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
　　快到几乎没人能看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已实施精准打击。】
　　【确认，威胁已消失。】
　　外星族群松了口气，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下一步计划。
　　【占据此星球的高级生命体肉身，覆盖文明，只留下低级生命体用以圈养。】
　　在威胁消失后，它们立刻朝族群内部下达了指令，并展开了行动。
　　这种行为在它们族群的历史中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这个外星族群的传承很有特点，是记忆与思想传承，所以对于远古时期殖民星球的记忆很深刻，重新做起来也很得心应手。
　　而且地球上已经诞生了高智慧生命，不赶尽杀绝的话很容易招来反抗。
　　而与此同时，遥远的宇宙中。
　　这里是荒芜又璀璨的地方，被无数星系围绕着，众星拱月般，属于宇宙的最中央地带。
　　据说也是本源所栖息的地方。
　　银发青年缓缓睁开双眼，将思维从地球化身上撤回，浅琥珀色的眼瞳转而望向了不远处的虚无。
　　一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半神”，突然掉落在附近，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迎面而来的恐怖气息吓得不敢乱动。
　　在隐约察觉到什么后，它浑身如坠冰窖，身上诡异的触须僵硬在原地。
　　“你就在这呆着吧。”
　　沈缙云淡淡地说道。
　　“半神”闻言，下意识地想要靠近他，但同时又嗅到了周围浓郁的本源气息，顿时恐惧到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只缓缓将自己缩成一小团，陷入了自闭中。
　　它只要不尝试去窥探本源，就不会有什么事。
　　不过近距离接触外神，对于任何生物来说都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沈缙云观察了一下，发现本源对此并无反应，便从它身上收回了目光，继续把注意力投向地球。


第85章
　　这群从遥远星系迁徙来的神秘生物, 与人类不一样的是，它们不需要听觉嗅觉视觉，彩虹光一样的身体中富含神经元，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感受到附近的动静。
　　但同样的, 它们也犯了一个高等文明经常会犯的错误, 那就是轻视低等文明。这也可以理解, 毕竟人类也不会相信蚂蚁中会突然蹦出来一个可以杀害人类的超级蚂蚁, 这听起来就很荒谬。
　　在确认解决掉“半神”后, 整个外星族群便松了一口气, 着手准备殖民地球的事。
　　于是, 在这个看似风平浪静的一天, 地球上某些地方突然多出了一些从天而降的彩色光芒，笼罩在大地一角，吸引了很多好奇的人前去看热闹。
　　“这是什么特殊的自然景观吗？”
　　“好耶！是彩虹，打卡。”
　　“咦？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不对，这....不是彩虹！”
　　隔着五颜六色的光束之后, 人们能察觉到, 隐约有什么奇异的建筑正在飞快成型。
　　那不像是任何地球上能见到的建筑, 它高耸入云，顶端镂空扁平，点缀着无法形容的装饰，上面的花纹和图案都十分复杂，甚至看一眼都让人感觉到头晕目眩。
　　“....这，这是什么东西？”
　　消息很快传到了调查员的耳朵里。
　　前来出外勤的张泽穿过警示线，皱起眉头，打量着光束后的景象。
　　里面没有任何生物存在，或者说, 人类的肉眼很轻易地就能忽视掉那些外星生物，不太容易被捕捉到，毕竟它们只是一团光。
　　从那些怪异的建筑物上便可以窥得一二，这并非是地球上生物的杰作，更像是某个从外太空降临的作品。
　　这些外星物种本身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它们的攻击主要来源于超越地球文明的武器，并且与一般只会吞噬人类的怪物不同，它们自诩为高等文明，不会采用那么粗暴的方式来进行杀戮。
　　“X系统无法判断出这些建筑的具体等级。”
　　“光束无法被破译，无法穿透。”
　　官方的战斗机围绕着光束飞了一圈，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
　　驾驶战斗机的飞行员，从万米高空继续往上飞，一直抵达到他所能前往的最高点，居然依旧望不见光束的尽头，并且在此过程中，飞行员察觉到有什么视线正在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令人毛骨悚然。
　　这可是万米高空，会是什么东西在窥视？
　　飞行员心中大骇，他在附近反复观察，依旧一无所获。
　　....
　　“这是我职业生涯中遇到的最邪异的事，比外神化身降临还要让人摸不着头脑，任何书籍上都没有相关记载，谁也不知道这从天而降的奇怪建筑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怀疑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智慧物种的手笔，因为那建筑的模样巧夺天工，非常精巧，具有令人痴迷的美学。”
　　“不过我此刻完全没有欣赏它的心情，因为我发现，在某个特定的角度下，那幢扁平的镂空建筑显示出了一幅精妙绝伦的图画，像是某个异次元的神像，被信徒所召唤而来，降临在地球上，冰冷地俯视着我们。”
　　写下这段日志的张泽双手颤抖，仰着头看着面前的光束，嘴巴一刻也未曾合拢，表情是极端的惊讶和震撼。
　　所有待在现场的调查员，过了很久都无法将这一幕从脑海中忘却。
　　那是一张足以比肩摩天大楼的惊世巨作，出现在那幢拔地而起的高耸建筑上，上面精雕细琢的刻画着一位外神，祂看起来像是被许多光学棱镜重叠覆盖的集合体，反射着绚丽的颜色，每一块反射着光线的面都是外神感知宇宙的器官，数以亿计，将整个地球尽收眼底。
　　这幢神秘建筑就是外星族群的巢穴，而上面所雕刻的外神，也就是它们的信仰源头。
　　仅仅过去了一天，外星族群的建筑就完工了，高高伫立在地面上，被光束所包围，充斥着一种梦幻般的色彩。并且在每个大洲上都出现了一座，就像是诡异的瞭望塔，监测着人类的社会。
　　夜深了。
　　并非是每个外星建筑都处在夜色中，但建立在亚洲的那幢建筑，此时已经被星空所覆盖，在黑夜中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绚丽色泽。
　　万籁俱寂，上空被月光所笼罩的云层中，突然一阵悄无声息地翻涌。
　　像是有风吹来，云层被缓缓吹散，但露出的不是皎洁月色，而是一只硕大的诡异眼瞳！
　　祂在高空中骨碌碌地转动着，掀开了坚硬厚重的外壳，露出堪称奇诡的血色瞳孔，瞬间便注意到了不远处出现的绚丽光束。
　　伴随着一阵人耳难以分辨的窸窸窣窣声，越来越多的眼瞳开始在附近出现，祂们聚集在光束旁，团团将其围住，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
　　如果有人能观测到这一幕，必定会为眼前不可名状的场景感到惊恐万分。
　　越来越多的血色眼瞳垂挂在天幕中，遮挡住了月色，将地面渲染成深沉的不详血色。
　　铺天盖地的视线笼罩着外星族群的光束，打量着里面的建筑。
　　这种骇人的注视自然也让外星族群发现了不对劲，开始紧急商量对策。
　　【发现高维生物】
　　【确认为本土神祇，是否尝试进行攻击？】
　　【不好，胜算仅有21%，需紧急撤退！】
　　【无法离开....空间似乎被封锁了...】
　　光束中，原本以为殖民地球已经十拿九稳的外星种族猛然色变，它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地球上除了“半神”之外还有更加需要防备的东西。
　　如果当时它们肯再警惕一些，比如观测几天后再决定殖民的事，等发现诡异眼瞳后就立刻选择离开，就不会有如今的危机。
　　只可惜，外星族群也不能逆转时间，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它们从外神那里祈求来的、引以为傲的空间穿梭能力，居然失灵了。
　　此时出现在地球上的所有光束，包含里面的建筑物，都被看不见的东西所束缚住，导致外星物种无法逃离，像是自己给自己造了一座牢笼。
　　就在整个族群都惶恐不安的时候，地面上，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银白发色的地球土著，面色平静地踏入了这座与地球文明截然不同的光束中。
　　沈缙云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浅琥珀色的眼瞳里倒影着建筑物上的七彩光芒。
　　毕竟他现在降临在地球上的只是一缕意识，倒也不怕外星族群对自己做什么。
　　他故意等这群奇异彩虹光完成筑巢，在放松警惕的同时，再利用本源的力量强行封锁地球附近的空间，这样就可以阻断它们逃跑的路线。
　　这算瓮中捉鳖？
　　早在它们攻击“半神”的时候，沈缙云就已经察觉到了这群外星生物的打算，也对宇宙残酷的生存法则有了比较清晰的认知。
　　强大的文明可以轻而易举的占领另一个弱小文明，资源的掠夺，生命的收割，甚至连星球都会被强占。
　　....他差点忘记了自己吞噬过一个外星神祇的事，因为看到对方生机快要消散，便毫不犹豫地展开了吞噬，险些被撑死。
　　弱肉强食，从来都是如此。
　　只可惜，这帮外星族群以为自己是刀俎，没想到最后却成为了鱼肉。
　　【你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浮在空中的外星生物发现了沈缙云的存在，它们逐渐糅合成一团，形成了一个更加庞大的彩虹光，尝试发出询问。
　　这话语是利用神经元直接向沈缙云释放的，因此他能听懂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一个普通地球人而已。”
　　沈缙云神情不变，回答道。
　　随后，那团五颜六色的光里传来了质疑:
　　【你为什么可以进入我们的领地？】
　　【....莫非，你也是受神庇护的眷族？】
　　青年没有反驳，默认了这个说法。
　　【我们是伟大的全视之神亚斯古托尼亚的眷族。】
　　这个名字，隐约有些熟悉。
　　沈缙云费了半天劲才从《死灵之书》的犄角旮旯里将这个名字翻出来。
　　这个外神存在感不高，因为生活在极其遥远的星域，所以地球上没有人知道祂。
　　祂的外貌就是建筑物上所雕刻的那样，绚丽诡异，不可名状。
　　但沈缙云毕竟是直面过本源以及奈亚的人，自然不会因一幅画产生恐惧感。
　　面对着已经无法对地球产生威胁的外星生物，他学着对方的语气，随口答道:“是的，我是....伟大的、弥斯特瑞亚斯的眷族。”
　　这个名字在古籍上没有任何记载，是本源亲口告知的名字。
　　他想试探一下，说不定外星族群对此会有些印象？
　　不知为何，青年话音落下后，光束内陡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不停变换着的光团，突然僵硬在原地，随后产生了一种崩溃前兆，整体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拧成一团，再被分裂打碎。
　　覆盖在建筑物上的笔直光束，也因此黯淡了不少，如同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紧接着，它们的声音变得激烈而高昂，丝毫没有了之前的理智，像是听见了什么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的东西。
　　【你...】
　　【无知的生物！你怎么敢....称呼那位的真名？！】
　　再然后，就是一阵意义不明的呓语，像是哀嚎，又像是祈求。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
　　在一片混乱中，毫发无损的青年就显得十分鹤立鸡群。
　　他微微皱起眉头，审视着突然变得歇斯底里的外星族群。


第86章
　　难道本源的真名是某种禁忌？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沈缙云审视着陷入崩溃的外星族群，神情有些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青年的身形突然猛地一晃。
　　这具由意识组成的身躯，不知为何有一瞬间的凝滞, 像是被本体那边影响到了一样。
　　怎么回事？
　　他面色一凛, 将注意力转移到本体, 尝试查看情况。
　　平时, 沈缙云以前甚少去呼唤“祂”的真名, 因此并不清楚外神的真名直接关联着“祂”的本体, 相当于“凡有言, 必被知。”
　　不过他现在知道了。
　　死寂的宇宙中心, 属于本源的荒芜神殿中。
　　那被庞大外神裹挟着、藏进深处的银发青年，倏地睁开了双眼。
　　在恢复意识的一瞬间，率先便能感受到额角覆盖着细密的薄汗，殷红的颜色攀爬上眼尾，灵魂深处蒸腾起灼热的快慰, 是被挑起的欲/望。
　　沈缙云难耐地皱紧眉头, 他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仍然置身于外神的桎梏之下，附近铺天盖地都是本源的气息。
　　祂无处不在，浩瀚的本源本体将青年淹没，并毫不加掩饰的试图进行侵占，让沈缙云里里外外都被本源的气息所包裹。
　　“...你突然发什么疯？”
　　沈缙云强作镇定，咬牙问道。
　　银白长发在眼前扫过，祂人类形态的化身垂下眼眸，视线一寸寸地从青年皮肤上掠过，灿金色的瞳孔有些暗沉, 糅合了可怖的欲念。
　　【是你先呼唤我的】
　　“？”
　　沈缙云想起，自己刚才的确念出了这家伙的真名。
　　青年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如果不是宇宙中没有空气，他真想深呼吸一口来平复内心的无语。
　　“我并非是....”
　　话说了半截，沈缙云突然觉得自己解释也没意义。祂肯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故意这样装傻而已。
　　“你想怎么样？”
　　沈缙云压制住内心的怒火，放缓语气，试图平静地与祂交谈。
　　“可以先停一下吗？或者等我忙完再....”
　　下一秒，眼前只有那双逐渐放大的灿金色眼眸，祂俯下身，用人类的拟态亲昵地触碰青年的唇瓣，冰凉柔软，将自己的气息渡入。
　　熟悉的力量涌入体内，瞬间便化作了炙热的河流，汇入四肢百骸，燃烧着青年的理智。
　　很显然，祂不想停下来。
　　“唔....”
　　他皱紧眉头，尝试推开身上外神的拟态，只可惜是徒劳无功的，因为自己身处在本源的领域之内，祂享有着绝对的支配权，只要祂想，青年的身体随时都能被掌控。
　　难以想象的战栗抵达全身，灵魂都因此蜷缩起来。
　　沈缙云全力抵抗着本源的气息侵入，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个新的疑惑:
　　外神作为高维生物，应该不需要传统的生殖功能，为什么祂宁愿化作人类形态也要干这种事？
　　这会让祂产生什么愉悦的心情吗？与青年进行灵魂交融是一件让祂非常喜欢的事情？
　　不论是化身还是本体，祂都拥有着相当可怕的理智，除了面对自己时会产生偶尔的情绪波动。
　　但沈缙云认为，这样的存在就应该待在时间与空间的尽头，静静观测着宇宙才对。
　　“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不论怎么想，外神的举动都堪称不理智，极致疯狂。谁能相信本源会跟别的生物进行灵魂交融？
　　困惑的喃喃声被淹没在热潮的涌动里，沈缙云完全想不明白，甚至满腹疑问。
　　没有听见回应，他无奈地阖上眼，银白色的纤长睫毛剧烈颤抖，像是濒死的蝴蝶在振翅挣扎。
　　....沈缙云能感受到，本源的人类形态化身越来越真实了，甚至都开始模仿人类应该具有的体温与生理反应，像是在安抚着这个宇宙深处唯一的人类。
　　本体此刻的状态清晰地反馈到了沈缙云在地球的意识体上。
　　他猛地伸手攥紧胸口衣服，紧紧地闭上双眼，平复了几秒钟后复又睁开。
　　一向镇定的浅琥珀色眼中出现惊人的潋滟，原本雪白的脸颊攀爬上不同寻常的淡红。
　　“....”
　　他的身体僵硬在原地，大脑微微空白，只能强行掐断来自本体的感知。
　　过了好一会儿，沈缙云才缓缓抬起头，神情看似已经恢复了正常。
　　但如果此时去探知他的灵魂，一定会被灼热的温度所烫伤。
　　不过好在那群外星生物并没有关注到他的异常，仅仅是摆脱听见外神真名所带来的冲击，就已经耗费了它们许多精力。
　　眼前，那群五颜六色的光束变得萎靡不堪，它们紧挨在一起，开始在内部进行频繁的交流，试图将岌岌可危的理智拉回来，一时间陷入僵持中。
　　【那位大人的真名....】
　　【不可能会有低等文明知晓，这一定是巧合！】
　　【混乱...降临了...霍尔星系....%#...&迁徙....】
　　许多条声音同时响起，有质疑声也有未知呓语，掺杂在一起，听起来格外怪异恐怖，不明就里。
　　看来外星族群的混乱一时间不能理清。
　　但正是陷入疯狂的外星生物，在崩溃中做出了一个无比错误的决定。
　　【召唤....伟大的...亚斯古托尼亚....】
　　【扫平这颗星球】
　　光束之内，那座高耸入云的奇特建筑，突然亮起了更加炫彩夺目的光芒，将附近的大地照耀得如同白昼。
　　沈缙云下意识想要去阻止，没曾想这具意识体刚一动弹，就瞬间激起了灵魂之中未曾消散的战栗，让原本好不容易维持住的理智顿时崩塌，脑中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不可避免地喘息着，察觉到本体那边应当格外激烈，不可避免地双目失神，陷入了迷惘中。
　　“偏偏这个时候....！”
　　沈缙云内心又急又气，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无意识地抿紧唇。
　　他很少会产生外露的情绪，但面对本源时除外，那家伙很容易就勾起他的心情波动。
　　不管如何，他一定要阻止外星族群召唤外神亚斯古托尼亚！
　　这个种族作为亚斯古托尼亚的眷族，召唤成功率很高，一旦降临就必定会对地球产生不可估量的伤害。
　　沈缙云强行让自己的本体咬破舌尖，尖锐的疼痛中，血腥味立刻溢满了唇齿之间。溢出的血丝甚至沾染到了祂的下颚处，像是雪地里凭空多出一抹不祥的红线。
　　本源的气息猛地停顿下来，灵魂与身体的侵占同时停止，祂微微颔首，意味不明地盯着青年的唇。
　　“亚斯古托尼亚....阻止祂。”
　　沈缙云伸出手，无暇顾及祂的心情，随便抓了几缕银白长发揪在手心里，用力地扯下，声线还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低声凑在祂的耳边说道。
　　*
　　骤雨初歇，青年远在地球上的意识体，此时也终于能够喘口气，慢慢地退出光束之外，等待着外星族群接下来的动作。
　　很快，他便看到眼前的彩光越来越强盛，那副雕刻在外星文明建筑物上的画像似乎活了过来，一股庞大又陌生的古老气息正在接近这颗星球，被眷族牵引着召唤而来，压迫着地球上的所有生物。
　　须臾间，这颗蔚蓝色星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海洋即将产生海啸，山川正在颤抖，大地仿佛下一秒就会开裂。
　　这种异常自然令地面的所有生物都感到惶恐不安，就连思维简单的草食动物都察觉到灾难降临，趴在丛中瑟瑟发抖，对即将到来的天灾束手无策。
　　之前奈亚的那次降临，祂只是短暂地出现在了星球之外，抢了个人就跑，因此没能给地球生物带来太多压迫感。
　　此时的情况则完全不同，亚斯古托尼亚的真身即将被召唤来，祂会撑爆这颗星球，失去理智的外星族群已经无法思考其后果。
　　就在这极端的压迫中，光束之外，沈缙云的那缕意识，居然重归于平静，只轻轻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天空。
　　如果有人细心去观察的话，会发现有丝丝缕缕的金色从青年眼底溢出，神圣又诡异，像是有什么更加不可名状的东西循着意识体降临在此地。
　　突如其来的，一阵短暂的沉默。
　　覆盖在地球上的压迫感几乎没有凝滞，忽然飞快地消弭了，比突兀的降临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就好像是被什么陡然打断了施法，亚斯古托尼亚的气息还未降临就已经消失，速度快到许多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地球，有人从宿舍的床上爬起来，表情茫然，心脏怦怦乱跳，与身边的人大眼瞪小眼，心中有些余惊未定。
　　“刚刚怎么了？”
　　“难道，你也感觉到了吗....”
　　这种情况在全球各地上演，人们面面相觑，压根不知道刚才有外神差点降临地球，还未散去的强烈心悸就是从这而来。
　　有一些精神能力强的，倒是能隐约察觉到这起不同寻常事件的冰山一角。
　　只可惜他们再怎么猜测，也不可能能猜得到案件的具体真相。
　　因为就在刚刚，亚斯古托尼亚在非常遥远的星系中确实感受到了眷族的呼唤，祂下意识地分散出意识去回应，却在对地球的短短一瞥后迅速做出了反应。
　　——祂立刻切断了地球与自己的联系，没有再理会外星族群的召唤，甚至气息都收敛得很干净，确保不会溢出一丝一缕。
　　做完这一切后，亚斯古托尼亚便将自己埋入更遥远的星空，封闭感官，陷入了深层的沉眠中。


第87章
　　当外神完全封闭自身的气息后, 祂的存在感瞬间就消失在了宇宙中，再也没有生物能有缘窥视到那位浑身像是由无数光学棱镜组成的奇特外神。
　　而降临在地球上的外星族群们，则是惊恐地发现与亚斯古托尼亚的链接中断了。
　　它们无法再次召唤祂，任何仪式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 这是比听到本源真名还要令它们绝望的事情。
　　陷入惊恐与茫然的外星生物, 再也没有之前的理智与冷静, 浑身五颜六色的彩光都变得破碎不堪, 极为黯淡。
　　而当青年意识体的眼瞳化作灿金色的同时, 天际上高高悬挂的那些硕大的诡异眼瞳们也都齐齐一顿, 随后悄无声息地四散开。
　　“祂”甚至能利用沈缙云的意识体化身来降临这个星球,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完成灵魂交融的二者的确密不可分，是比任何生物之间所缔结的羁绊都要深刻。
　　那双灿金色瞳孔冷漠地扫了一眼面前的景色，很显然，那些凋零破碎的光束和怪异建筑物并不能引起“祂”的注意。
　　比起这个，“祂”更对自己藏在神殿中的银发青年感兴趣。
　　至于为什么要把青年藏在身边, 还是因为前段时间某个可憎的家伙诱拐不成想强抢。
　　虽然经过那次事件后, 奈亚应该会安静一段时间, 但“祂”仍然无法接受青年沾染上任何陌生气息，就好像被别的什么东西亵渎了一样。
　　....那就反复在青年灵魂中留下烙印，让他永远记住本源的气息吧。
　　黑影在脚下蔓延，潮水般四散而去，很快就将眼前的光束吞噬殆尽。
　　此刻方寸大乱的外星生物根本无力抵抗，之前想要殖民地球的想法就像是个笑话，它们怎么也没想到，这颗适宜的星球上存在着神秘的未知存在，就连那些围观着的血色眼瞳, 都能轻易毁灭它们。
　　等沈缙云好不容易重新接管意识体的操控后，眼前已经失去了那些彩虹光团的身影。
　　灵魂深处传来充盈的力量饱胀感，让青年餍足地眯了眯眼，无暇思考“祂”在操控意识体的短短几分钟内干了什么。
　　紧接着，他又感受到从本体那边传来困倦与疲惫，沈缙云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脸色仍有些薄红，体内的躁动还未完全平息。
　　他尝试用意识与天空上的眼瞳们进行沟通，对方确实具有古老思维与意识，并且对沈缙云没什么抵抗情绪，甚至还有种奇怪的熟稔，纷纷凑上来，上上下下转动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小小的人影。
　　没有恶意。
　　被这么多视线粘着，沈缙云也丝毫没觉得不适。
　　若是换了随便一个人，都会在古神们堪称恐怖的注视下崩溃吓晕，只有沈缙云能坦然接受，毕竟之前在梦境世界里，他就已经见过祂们不知多少次了。
　　几乎是从有记忆开始，沈缙云每晚入梦后会来到血色星空下，徜徉在田野间，只不过那时他还不知道梦中的一切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只不过....
　　即便是沈缙云如今已经算是高维生物，却依旧无法回忆起自己前十几年的记忆。
　　这让他觉得十分奇怪，甚至产生了一种怀疑，究竟是自己忘记了，还是根本就没有那些记忆？
　　冥冥之中他有种预感，似乎是时间未到，等那个合适的契机到来，自己自然就会想起来。
　　思索间，沈缙云再次脸色一变，猛地咬住下唇，将意识收拢，强撑着回到家中。
　　在隔绝外界视线的下一秒，他便几乎无法维持住意识体的人形。
　　“唔....”
　　几根白皙匀称的手指，颤抖着抓住了身旁柔软的被褥，喉间溢出无意识的喘息。
　　青年的意识再次朦胧起来，微蹙的眉头似难耐似欢愉，深陷在灵魂的激荡中，再也绷不住平日里冷静的表情。
　　沈缙云将自己深埋在枕间，遮掩住面容。
　　他怎么也没想到，本源在抽空解决完入侵者后，还会兴致高涨地继续之前的事情。
　　被炙热的欲望包围，沈缙云在浑浑噩噩中，甚至产生了从宇宙逃走的想法，只可惜实施起来的成功率几乎可以说没有。
　　再者说....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
　　医院苍白的病房中，躺着两个陷入昏迷的年轻人。
　　张学礼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他正奔跑在天台上，头顶是星空，而在那些稀薄的云层中，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涌动。
　　是什么？
　　他不知道，但极端的惊恐攥紧了心神，他不敢抬头，只能拼了命的奔跑。
　　“啪嗒！”
　　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张学礼定睛一看，发现是一部正在拍摄的手机。
　　屏幕上布满了裂纹，他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试图探究着手机中画面。
　　他从中看到了自己苍白憔悴的脸，还有身后....
　　一望无际的广袤天空，却悬挂着无数可怖狰狞的血色眼睛！！
　　“啊啊啊！！！”
　　张学礼瞬间头皮发麻，极端的恐惧让他居然清醒了过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终于回想起了一切！
　　他在几天前，跟室友聊天的时候突然从窗外看到了天空出现的异样，本来以为是眼花了，于是拉上室友一同去天台上查看究竟。
　　没曾想，他也因此看到了人生中最为惊悚的一幕。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张学礼就陷入了如影随形的梦魇中，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噩梦、无法醒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梦中的天台上奔跑了多久。
　　就像是遭遇了鬼打墙，他必须找到离开的办法，不然就会一辈子被困在这里，现实中的身体也会沦为植物人。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他茫然地看向梦中的世界，这里只有天台和星空，疯狂的视线追逐着他，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已经筋疲力尽，快要坚持不住了，但强烈的求生欲充斥在脑中，让他不想就这样放弃。
　　头晕眼花中，眼前的世界似乎飘起了一些凌乱的色泽，然后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头痛欲裂。
　　这是灵魂在直视神祇所产生的精神动荡中的挣扎，他无法忘却那不可名状的一切，却也不想就此沉沦。
　　张学礼感觉有无形的力量击打着自己的灵魂，浑身犹如针扎般剧痛，他拼命地奔跑，强迫自己保持着意识。
　　直到再也看不见血色星空，天空蓦地阴暗下来，张学礼猛的一个哆嗦，看清了周围的景色。
　　....这是哪？
　　他似乎来到了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
　　这应该属于血色眼瞳的一抹记忆碎片，不属于张学礼，因为这里到处都充斥着他看不懂也不理解的东西，疯狂又怪异。
　　庞大高耸的山峦，巍峨的神殿，完全陌生的景色，是属于古时候的地球。
　　他像是着了魔一般，居然下意识地闯入了神殿中，看向其内部的结构。
　　“这是哪？是不属于我的陌生记忆....我明白了，是那些诡异眼瞳的，是属于祂们的记忆！”
　　张学礼产生了一丝明悟，他终于逃离了被困的魔咒，在即将醒来的时候窥见了一角陌生的风景。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揭开诡异眼瞳的真相了。
　　神殿中有什么？
　　张学礼心痒难耐，他并未想太多，在最后一刻冲进了眼瞳记忆里的神殿中。
　　然后，他就看到了....
　　....
　　“呼——呼！”
　　病床上的年轻人猛地睁开眼，瞳孔剧烈颤抖，发出阵阵惊喘。
　　身体非常沉重，大脑仍然钝痛无比，身上戴着监控状况的管子，耳边格外平静，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隔了很久，张学礼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醒过来了。
　　他如愿逃离了梦魇，理智恢复，开始涌上一阵后怕。
　　“幸好、幸好....”
　　张学礼在医院醒来后，身体很快恢复，慢慢地便与正常人无异了。
　　他每次回想起那天夜里的经历，还依然觉得毛骨悚然，不敢抬头看，生怕再次看到那些骨碌碌转动的硕大眼球。
　　没人知道张学礼是如何醒来的，他的室友隔了好多天才醒，精神状况却差了很多，甚至记不清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了。
　　张学礼后悔那天拉着他去天台，于是愧疚之下也没有提过此事。
　　但是，奇怪的事发生了。
　　张学礼因为住院落下了功课，原本以为会挂科，没想到在看到那些曾经觉得十分晦涩的题目时，居然觉得非常简单，随随便便就可以解开。
　　很多以前他没有注意到，也想不通的东西，现在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就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
　　不仅如此，在某天出门的时候，经过马路，张学礼突然觉得头皮刺痛，强烈的第六感让他立刻往地上一滚，闪身到另一侧，紧接着就有一辆失控的小汽车擦身而过，直直的撞向护栏，发出一道巨响。
　　路人都惊呆了，非常佩服他的反应能力，只有张学礼清楚，刚刚自己根本没有看见汽车，完全是凭借本能在行动。
　　但凡反应慢一点点，他就会被撞上了。
　　张学礼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
　　他可以轻易地察觉到即将到来危机，大脑比以前灵活很多，直觉变得更加敏锐。
　　他不知道这种变化从何而来，但一定跟那次梦魇有关。
　　张学礼没有告诉任何人。
　　没过多久，他就去参加了据说很难的精神测试。
　　分数出来后，他望着上面从未有人得过的100分，表情一片空白。


第88章
　　要知道, 精神测试最高分是98分，之前从未有人得过满分。
　　一般来说，超过90分就已经算顶尖水平，调查员一般在60-80分左右, 低于60分的也不必气馁, 因为这是绝大部分普通人的水平。
　　这个测试是X系统根据人类平均阈值来设置的, 为了将精神承受能力强的人筛选出来, 所以难度很高。
　　满分是什么概念？
　　目前还没有人知道。
　　张学礼很快就被总部注意到了, 并且在成绩出来的当天, 就有人登门拜访。
　　“你好, 请问是张学礼同学吗？”
　　门外, 一男一女两名调查员正面带微笑，向他点头示意。
　　不过，他们看向张学礼的视线有些隐晦的审视和好奇。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资深调查员小川光，旁边这位是传奇调查员玛拉, 接下来将由我们负责你的后续工作。”
　　较为年轻的男子温和笑道。
　　他是很平常的亚洲面孔, 并不怎么引人注目。身旁那位年纪稍大的女子倒是面色苍白, 沉默寡言，隐约有些憔悴，像是刚从医院出来一样。
　　张学礼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传奇调查员的头衔可不多见。
　　玛拉神情平静，眼神清澈，静静地回望着他，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被这样的视线注视，不知为何，张学礼浑身一寒, 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俩人带他前去总部参加面试，中途，他们简单地聊了一下。
　　小川光言语温和客气，却十分圆滑，三言两语就摸清了张学礼的底细。
　　“....这样说来，张同学是上次那个事件的亲历者？”
　　张学礼知道他指的是发现星空中存在诡异眼瞳的事情。
　　他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将自己昏迷时在梦中看到的东西说出去。
　　小川光与玛拉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也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其实，在他们来之前，总部就已经将张学礼的所有身份资料拿到手了，包括他自己都不记得的幼儿园的事，甚至父母的背景也都被检查了好几遍。
　　经过文纳事件后，总部对于新人的调查也严厉了很多。
　　若不是清楚精神测试是X系统通过特殊算法制定，根本无法作弊，他们真的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得满分。
　　“100分？这得是什么样的怪胎啊？”
　　来之前，小川光私底下忍不住感叹道:
　　“这么强的精神承受能力，可以直视古神了吧....？”
　　小川光不知道的是，张学礼其实觉得自己仍有余力，测试的成绩并不是他的最高水平。
　　张学礼无从判断这种情况是好是坏，换做一些动漫和小说，他这就是妥妥的主角配置了，只可惜他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甚至有些忐忑不安。
　　回想起梦中的星空与神殿，他陡然升起一种自己在面对着极为庞大未知事物的感觉，在祂的面前，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诡谲的神秘学在眼前揭开了一层面纱，露出暗喻疯狂的一角。
　　张学礼突然浑身打了个哆嗦。
　　其实他从昏迷中醒来后，便时刻关注着网上的讯息，自然也了解到一些新的情报，比如那个流传很广的神秘银发青年....
　　“沈教授....吗？”
　　低垂的眼眸里蓦地闪过一道微光，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如果能成为调查员，是不是就可以知晓更多关于祂的信息？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道银发身影总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一旦回想起来就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紧张到口干舌燥。
　　“到了。”
　　小川光适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张学礼毕竟只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学生，头一次前往调查员总部，因此还是有些激动的。
　　他跟随着二人进入总部，穿过空荡荡的崭新走廊（上次被神眷者毁掉刚修好），眼看着即将抵达面试的地点。
　　就在此时，前方带路的两个调查员，突然停下了脚步。
　　张学礼险些撞上他们，不由得奇怪地抬起头。
　　只见小川光与玛拉二人，不知是看见了什么，身体有些僵硬，但下意识地挺直脊背，肃穆地站在原地。
　　“哒、哒....”
　　一道清脆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有谁不紧不慢地经过。
　　什么情况，领导检查？
　　张学礼顿时产生了好奇，与此同时，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内心深处升腾起来，在胸膛中骚动作乱。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突然不受控制地睁大了双眼，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只见一道眼熟的高挑身影，由远及近，出现在走廊中。
　　祂仿佛魔王巡视自己的宫殿一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漠与高傲，穿着柔软舒适的现代服装，却凭空多出了古老而又高贵的气质。
　　虽然是人类形态，但张学礼觉得这并不是祂最真实的模样，祂应该是——
　　思维分散间，张学礼的眼睛变得茫然无神，他努力地将青年的身影镌刻在心底，并且尝试勾勒出另一幅画面。
　　....祂应该是一位不可名状的神祇，穿过祂的身影能窥见古地球的面貌，祂的身侧拥簇着许多古老神祇，围绕在血色星空下，组成了一副诡异又瑰丽的画面。
　　这实在是
　　“....太美了。”
　　张学礼如同着迷般，情不自禁地喃喃低语。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连小川光和玛拉都没听见说了什么。
　　但沈缙云听见了。
　　沈缙云难得去一趟总部，他是来领取解决那些陈年旧案后的奖金的，也积攒了一个不小的数目。
　　在回去的路上，他迎面碰到了几个不太熟的同事。
　　这也很正常，毕竟沈缙云所在的部门除了他就只有张泽和王雯俩人，平时又只忙着处理案件，忽略了跟同事之间的社交。
　　原本他也没往心里去，也不怎么注意同事对自己的态度，也就今天路过的时候，耳边突然听见一道奇怪的感叹声。
　　“？”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淡淡地扫了一眼声音的源头。
　　很年轻，像密斯卡托尼克大学里随处可见的学生，却眼神暗含炙热，呆呆地望过来。
　　张学礼的视线在旁边两个前辈的低头垂目中显得格外明显。
　　与此同时，沈缙云清晰地察觉到，意识感知内，一道属于对方的光点倏地亮起。
　　....“信徒”？
　　脚步微微一停顿，沈缙云若有所思，发现张学礼的光点似乎与别的不太一样。
　　他的灵魂好像要更加明亮？
　　在张学礼的身上，像是发生过什么新奇变化一样，导致与普通人看起来完全不同了。
　　这种变化会持续影响他的后半生，由内而外的改变张学礼的身体和灵魂。
　　就像是....进化？
　　嗯....
　　沈缙云垂下眼眸，长睫掩盖住眼底的思索。
　　或许，用觉醒来形容更合理一点？
　　张学礼目前还属于一种很懵懂的状态，只能说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开端，但无法摸索之后的道路，还没有尝试往“进化”去转变。
　　思及此处，沈缙云脚步一转，径直来到了同事的面前。
　　在发觉青年靠近后，小川光的表情更加僵硬了，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位外神同僚。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沈缙云之前简单颔首打了个招呼，随后视线就掠过他们，放在了身后的张学礼身上。
　　“....”
　　这让小川光诧异万分，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发现身旁玛拉的状态也很奇怪，直愣愣地盯着虚空，表情有些恍惚。
　　“原来....如此。”
　　这位具有预言能力的传奇调查员，此刻如同梦呓般，极轻地溢出一句话。
　　这让小川光既疑惑又紧张，因为玛拉刚出院不久，上次也是试图窥视银发青年才产生了精神反噬，不知这次又看见了什么。
　　不过好在，玛拉这次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表情居然有些轻松，甚至还露出了一抹真诚的笑容，与面前的外神化身攀谈起来。
　　“沈教授，好久不见。”
　　玛拉语速平缓。
　　随后，她脚步微动，主动露出了身后的人。
　　“这位是刚刚通过精神测试的新人，各方面素质都很不错，分数更是达到了惊人的100分，这说明他的精神承受能力比我们都强很多。”
　　“....我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在各种危机来临的当下，或许，我将从这位年轻人的身上见证人类未来重要的转折点。”
　　她笑着说道。
　　玛拉的话中有些意有所指，但小川光听不出来，他欲言又止，表情困惑。
　　而身后的张学礼，此时完全无暇顾及别人了。
　　他愣愣地看着沈缙云，心脏突然活了回来，砰砰激烈跳动，一阵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如翻江倒海，占据了整个大脑。
　　他瞬间就回忆起了昏迷时梦中的场景。
　　那是从诡异眼瞳的意识中窥见的、属于远古时代的某个记忆碎片。
　　....在那座群山中恢宏巍峨、无法言喻的神殿内，在最中央高高的神座上，分明存在着一位震人心魄的古老神祇。
　　祂正如青年这般，眉眼瑰丽，浅琥珀色的眼瞳像雨后初霁的阳光，银白色的发丝柔顺皎洁，如同月光所化。
　　时间在祂身上凝滞了，祂便是时空的主人，在古神的围绕中，静静地垂目，垂怜着神殿外的苍茫众生。
　　张学礼几乎无法从这极致的美学画面中抽身，确信眼前这位是从地球古代就存在着的伟大神祇。
　　“您....”
　　“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他颤抖着，深深低下头，克制住自己的激动。


第89章
　　沈缙云观察着他的灵魂, 对于张学礼的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他隐隐有种预感，在不久的将来，跟张学礼情况类似的觉醒者会越来越多，以应对地球上越来越肆虐的怪物, 只是不知道他们具体会走到哪一步。
　　作为第一个觉醒者, 沈缙云自然对张学礼产生了好奇, 于是悄悄地留下一丝意识, 附着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只有对方遭遇危险的时候, 他才会通过意识观测到具体情况。
　　“工作上有任何不懂的地方, 可以联系我。”
　　做完这一切后, 沈缙云顿了顿，放缓语气对新人说道。
　　他并未提及觉醒的事，用不了多久人类自己就会明白，他只需要扮演一个认真工作的前辈就可以了。
　　因此，在众人眼中, 青年只是好奇地关注了一眼这个测试满分的年轻人, 并未过多交谈, 打完招呼后就很快离开了。
　　张学礼转过身，心脏跳得厉害，愣愣地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只看到对方银白色的发丝柔顺地贴在后颈处，裸露出来的皮肤如玉般细腻苍白，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祂的外貌很完美，近乎有些不太真实。
　　但比外貌更令他震撼的，是从青年身上隐隐流露的压迫感。
　　或许是跟张学礼觉醒了有关，他能感受到沈缙云身上隐藏着的不可名状的气息, 哪怕是被有意收敛起来，也依旧庞大可怖，非常惊人。
　　那位古老神殿中的主人，此时悄然蛰伏起来，状似寻常地从身边走过。
　　一旁的小川光则面露诧异，他完全没想到沈缙云会注意到张学礼，难道这小子身上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不过，当他视线转到玛拉身上的时候，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因为这位传奇调查员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我们走吧。”
　　玛拉提醒道。
　　听到催促后，张学礼恋恋不舍地将视线收回，看似已经恢复正常，实则内心激动难言。
　　果然，加入调查员是一个明智选择！
　　这才第一天，就已经见到了祂，那位神秘的“沈教授”....
　　*
　　沈缙云离开时天色尚早，眼下外星族群已经被消灭，只留下那些来自异族的建筑物，由张泽负责善后工作。“半神”则被他送到宇宙中去了，家里冷冷清清，突然闲了下来。
　　他又不太愿意将意识收回本体，因为单独面对本源是一件危险的事情，“祂”就像是不知疲惫一样，时不时就会压制着他进行灵魂交融。
　　一想到这个，沈缙云的神情就变得晦涩难言，下意识地蜷起手指，试图将对方留在灵魂中的痕迹遮掩过去。
　　....明明以前在梦境空间里，“祂”还伪装成一位可靠的引导者，有求必答。现在把本体诱拐到宇宙中后，态度就陡然发生了变化。
　　像是知道青年已经看破了自己的真面目，行事越来越强势，不由分说地将他本体圈在神殿中，而周遭只有遥远的星系和虚无，令沈缙云不得不心生退意，抓紧这荒芜世界的唯一一根稻草，藏身在“祂”的庇护下。
　　“祂”不肯放本体离开。
　　沈缙云深深地皱起眉头，揣测着那家伙的想法。
　　毫不客气的说，就连此时行走在地球上的这具意识体，同样也处于“祂”的密切监视之下。
　　“祂”的掌控欲太过强烈。允许青年的意识回到地球散心，却不允许他的本体离开。
　　恨不能在交融中让二者化为一体。
　　老实说，沈缙云并不讨厌对方，一开始对“祂”也只有防备和警惕，等时间长了之后，他更加忌惮这个在梦中神出鬼没的存在。
　　因为“祂”如果想要对地球做点什么，那可太容易了。
　　《死灵之书》有模糊不详的记载:本源是万物之始，是构建整个宇宙的框架、世间规则衍生的源头，祂是不可名状且不可提及的。
　　这样的存在，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不能窥见。
　　所以，沈缙云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祂”，他们之间本应存在着巨大的鸿沟，他也的确不清楚该怎么接受二者的灵魂链接。
　　本源真的会心甘情愿与另一个弱小种族建立链接吗？
　　沈缙云不禁面露迷茫。
　　思索间，他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市区。
　　自从上次机场的遭遇后，沈缙云便有意不在公共场所出现，或者外出直接隐藏身形，反正这是一具意识体，搓圆捏扁都行。
　　大概是由于最近事件频发，人们的情绪还维持在一种“末日前及时行乐”的氛围里，附近游客很多，娱乐行业得到空前发展。
　　沈缙云就随着人流挤到了某个酒吧里。
　　这里欢快异常，音乐的节奏伴随着绚丽昏暗的灯光，打造出了一个十分糜丽的空间。
　　沈缙云兴致缺缺地扫视了一眼周围，原本打算就此离开，没曾想心底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预感。
　　“....”
　　他眯起眼睛，敏锐地回头看过去。
　　看来社会越动荡不安，就越是容易滋生奇怪的东西。
　　透过昏暗的大堂，墙壁上的大型投影仪正在播放着今日由调查员总部高层召开的记者会。
　　上面清晰呈现出沈缙云很眼熟的一张面孔，正是高层政客之一的莱纳·克莱因。
　　“....我们将竭力维护地球的发展、维护人类的利益，绝对不会容忍与怪物为伍的....”
　　充满官腔的话淹没在阵阵嘘声中，有人嘲笑着将鞋子扔到投影前，大声喊道:“懦弱的骗子！！”
　　莱纳·克莱因被“神眷者”捆起来羞辱的事情仿佛就在不久之前，许多以嘲讽政客为日常的普通人更是蜂拥而至，毫不吝啬对高层的批评。
　　“我们交的税都被这群人拿走了，他们居然连几个怪物都看不住！”
　　“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真的有怪物吗？！让它来咬死我吧！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中年男人在众人吹口哨间爬上桌子，脱下外套，脸庞在酒精的作用下微微涨红，哈哈大笑起来。
　　娱乐至死，正在世界各地上演。
　　很多人都辞掉工作，拿出积蓄挥霍，发泄着一直以来的压抑和不满。
　　而在人头攒动后面，一个年轻男子微笑着面向人群。
　　他的模样消瘦苍白，略有些病态。
　　即便如此，沈缙云也能明显看出他颇受尊敬，一路都上有人恭敬又暗含狂热地打招呼，像是看到了圣人一样。
　　冥冥之中，沈缙云觉得不大对劲，索性待在角落里，看看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此时那名男子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冷不丁感到脊背发凉，他狐疑地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难道是错觉？
　　这间酒吧是自己的产业，还雇了很多保安，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稍稍定下心，继续往人群中走去，挑选今日的猎物。
　　“顾先生！”
　　“顾先生，您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
　　“顾先生！上次那个事情....您再考虑一下我吧！”
　　一只手试图握住他的手臂，被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眼前是一位穿着不菲，戴着昂贵手表的中年人，他看起来十分慌乱恐惧，眼神中满是期待和紧张。
　　顾先生遗憾地端详了一下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说道:“....很遗憾，你不符合我主的条件。”
　　“真的，真的不能通融吗？”
　　中年人浑身一软，跌倒在地，像是听见了什么巨大噩耗一样。
　　“你是知道的，我主挑选**的条件一向很苛刻。”
　　他的语气慢悠悠的，充满傲慢和漫不经心，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但相信中年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他又掠过中年男人，视线落在在聚集过来的一群人身上，他们每张脸上都携带着奇怪的狂热，似乎非常期待会被选上。
　　“唔，就你吧。”
　　顾先生抬起一只手，落在了前排的某个女孩身上。
　　女孩似乎被惊喜砸中，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脸色很快就涨红起来，喜上眉梢。
　　“我？我被选上了？谢谢....”
　　“我居然可以见到那位银发神祇了！天啊！”
　　她情不自禁地呐喊出声，身边的人纷纷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
　　那位被称呼为“顾先生”的奇怪男子，又假装对其安抚道:“稍安勿躁，其他人也会有机会的。”
　　“那位可是地球的救世主，伟大的我主，令怪物闻风丧胆的古老神明！祂如今化身为密大教授，固守在人类前线！！”
　　“而我，将代替祂成为使者，为人类散去福音！”
　　说话间，顾先生身后的巨大投影屏也适时被切换，换上了一张十分模糊的截图。
　　正是沈缙云曾现身在那场怪物直播中的一抹剪影。
　　“啊啊啊，啊啊！！”
　　底下的人群突然疯狂起来，像是被点燃了焰火，激动地伸出手，试图抚摸那张图片中的人。
　　顾先生十分不意外众人的反应，他站在投影旁，嘴角微勾，畅快地俯视着人群，似乎沉溺于众人的崇拜中。
　　目睹所有的沈缙云:“？？？”
　　“......”
　　其实，在刚刚顾先生忽悠那个女孩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出来大概了。
　　但实在没有想到，干坑蒙拐骗居然是打着自己的名义。
　　就像是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咽不下去，十分难受。
　　沈缙云觉得自己本来就不太愉快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了。
　　站在人群中的顾先生，突然没来由的浑身一颤，未知的恐惧瞬间蔓延开。
　　怎么回事？
　　他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周围，最终，看到隐没在黑暗中的一抹银白色身影。
　　他的脸色一寸寸的变得惨白。


第90章
　　顾思明是一个生意人。
　　他在这里经营着一家酒吧和两间门面, 在怪物侵蚀案曝光之前，原本都因经营不善要关门了。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突然之间娱乐产业又活了！
　　这是他晚上做梦都会笑醒的程度。
　　眼看着大家疯了一样开始出去旅游，酒吧的生意也随之水涨船高, 顾思明灵机一动, 看着那些陷入疯狂亢奋的男女, 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没有亲身经历过案件, 所以对网上流传的信息都怀着一种“真的吗不是在逗我吗”的想法, 对怪物和神祇的存在没有一丝真实感, 纯粹看热闹。
　　也正是这种心理, 让他胆大包天干了件蠢事。
　　以前也不乏有建立传/销组织、鞋教的, 乱世时出现的最多，因为此时官方手忙脚乱，暂时顾不上这些蝇营狗苟。
　　顾思明没想那么多，他很谨慎，就是图一时的权利和快感, 没看到那些年轻女孩对自己崇拜得要死？
　　反正他只是自诩为神使, 又不是自诩为真神。
　　更何况, 他只在这间酒吧发展自己的势力，并嘱咐众人不要外传，说这同样也是“那位”的意思。
　　顾思明先是吹嘘自己是“神使”，并伪造了密大的学籍，说自己有途径接触到沈缙云，每周都会选出一个灵魂澄澈的人去面见祂，得到点拨。
　　他利用这种手段吸引了一批忠实顾客，即使他凛然大义地声称不需要捐款，但依旧有人每天在酒吧里砸钱消费, 又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满。
　　顾思明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种模式刚经营了月余，就被正主找上门了。
　　怎么发现的？！
　　顾思明只觉得浑身像是遭到了雷击，僵在原地，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不应该啊....
　　他其实也就忽悠了百来人，根本不值得一提，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
　　难道，祂真的跟网上说的那样，是一位降世的真神？！
　　“顾先生！你怎么了？”
　　身旁的女孩疑惑地问道。
　　她沿着对方的视线，往角落中看了一眼，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
　　“你在看什么呀？”
　　“那、那里....”
　　顾思明眼神惊恐，伸出手战战巍巍地指过去，“你看到祂了吗？”
　　“？”
　　不知为何，顾思明眼中能清晰地看到那个身影，身旁的人却什么看不见。
　　“难道我喝多出现幻觉了？”
　　他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匆匆走下台，打算回去洗个脸清醒一下。
　　就在这时，刚刚被他选中的女孩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眼神憧憬。
　　她年纪小太过天真，丝毫不清楚顾思明是个骗子，她还以为大家都很尊敬的顾先生要带她去见那位银发神祇。
　　顾思明此时也把她给抛之脑后了，之前这种年轻女孩他都会巧言令色地哄几句，带到房里里喂下迷药。他自学了一些心理学，哄骗她们在睡着的时候见到了银发神祇，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顾思明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等女孩昏睡过去后他就能动手动脚，只要不留下痕迹就没人会发现。
　　冷水从水龙头中喷涌而出，顾思明撩了几下，洗了把脸，平复些内心的躁动不安。
　　正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眼前一闪，那道冷清的银白色身影居然就站在自己身后！
　　“啊啊啊！！！”
　　这可把顾思明吓坏了，他急忙回过头，赫然对上了一双迷茫的眼睛。
　　一路跟过来的女孩也被他吓了一跳，问道:“顾先生，你到底怎么了？”
　　“你？怎么是你？”
　　顾思明愣神。
　　他神经质地环顾四周，发现旁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今天....不太行，你过两天再来吧。”
　　顾思明嘴上敷衍道，便想把女孩赶走。
　　只是，话音刚落，他便突然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等再次睁开眼时，景色蓦地发生了变化。
　　顾思明发现自己已经把女孩带到了自己房间，手中端着水杯，里面放好了迷药。
　　这是什么情况？
　　我要干嘛来着？
　　他愣了几秒，突然才反应过来。
　　哦....对了，我要给这个女孩下药，让她昏睡过去。
　　这样想着，顾思明脸上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他脸长得还可以，因此很轻易就可以得到异性的信任。
　　“等下仪式会比较长，中途不能进食，你会感觉到口渴，所以先喝点水吧。”
　　女孩不疑有他，接过水杯后便饮了两口。
　　没过一会儿，她便缓缓闭上了双眼，呼吸趋于稳定。
　　中招了！
　　顾思明心下大定，他甚至有闲心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伸出手指将遮盖在女孩脸上的头发撩开，欣赏着美女睡着的模样。
　　“越漂亮的，就越没脑子。”
　　他嗤笑一声，语气隐藏着得意。
　　手指沿着女孩柔滑的皮肤往下，正当他想要深入衣领的时候，突然，异变发生了。
　　只见女孩的头往下沉了沉，毫无预料地掉了下来！
　　【嘻嘻】
　　一旦尖锐的诡异笑声响起，顾思明低头一看，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女孩的后脑勺不知何时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深红色的肉囊，像什么恐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寄生生物。
　　顾思明原本还存在的旖旎情绪瞬间化为乌有，他跌倒在地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熟悉的造型，让他瞬间回忆起最近在网上流传的一些怪物图片，其中有一种D级的怪物【寄生者】就长这样！
　　“怪，怪物！！”
　　顾思明慌张地拿出手机，想要报警，让调查员来处理，没想到手机居然失去了信号。
　　这让他变得六神无主，手指直打哆嗦，想要开门逃离，发现自己连门锁都打不开！
　　完了完了....
　　顾思明脸色惨白一片，他两股战战，几乎快要被吓疯了。
　　就在这时，身后极近的位置传来一道笑声，几乎是贴着耳朵，他的脑袋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阴冷的气息，如果这时候回头，他会立刻看到一只藏身在头颅中的怪物浮在空中，就像寄居蟹一样。
　　深入骨髓的恐惧弥漫开来。
　　顾思明承受不住这种精神冲击，下一秒便两眼一翻。吓昏了过去。
　　在他意识昏沉之际，四周的景色顿时如潮水般散去，化作层层叠叠的光层，最后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不可名状的模样，神圣又诡异。
　　又过了一会儿，才凝聚成沈缙云的外貌。
　　青年将意识重新捏成自己的本来模样，随后低头看了一眼跟死狗一样的顾思明，表情漠然。
　　就这种水平还学别人坑蒙拐骗？
　　他原本准备了多种怪物形象，打算让顾思明挨个体验一下，没想到太弱不禁风，一个D级怪物就让他完全丧失了理智。
　　沈缙云深深皱起眉头。
　　考虑到这家伙之前干的缺德事，让他十分反感。
　　一个没什么能力的顾思明都能骗到人，那其他人呢？
　　会不会在其他地方还有类似的情况存在？
　　之前沈缙云是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也不在乎网络上的讨论，毕竟等真正成为高维生物后，眼界完全不一样了。
　　跟纠缠窥视着的本源、暗藏危机的宇宙相比，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但“信徒”们越来越狂热的态度，着实有些棘手。
　　浅琥珀色的瞳孔中流露出沉思，他开始思考如果是别的神祇，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应对。
　　....比如本源？
　　青年摇了摇头，看着覆盖在全球各地的光点——“信徒”们，决定还是亲自去问问本源。
　　“是否会有人向你祈求或者献祭？”
　　宇宙之中，沈缙云缓缓睁开眼瞳，无视本体身上传来的疲倦感，开口询问道。
　　四周铺天盖地的本源气息，浓厚到近乎化作实质。
　　弥斯特瑞亚斯的人形化身用手指抬起青年的下颚，露出雪白的脖颈，灿金色瞳孔中似乎有些餍足与愉悦。
　　【一直以来，都有智慧种族向我祈求知识】
　　【这很简单....】
　　冰凉的、丝绸般的长发与青年缠绕在一起，亲昵相贴。
　　【求知是生物的天性，只要不逾矩，我都会给予它们想要的】
　　【至于逾矩的，自然会受到规则的制裁】
　　“....”
　　由于下颚被强制抬起，导致沈缙云不得不直视那双灿金色眼睛，瑰丽的色泽令他恍惚了一瞬。
　　祂的手指离开下颚处，又落在青年的发间，一寸寸地抚摸他柔软的银白发丝。
　　忽视对方手指所带来的麻痒感，沈缙云沉默了一会儿，隐约有些明悟。
　　低维生物与神祇的差距非常大，其中的沟壑犹如天堑。
　　其实他就算不搭理顾思明，任由此人继续招摇撞骗下去，迟早也会因为触碰到这层天堑而陷入疯狂。
　　神，不是可以利用之物。
　　*
　　入夜后，这片繁华的街区突然传来一阵鸣笛声。
　　当警察和调查员来到酒吧后，游客们还沉浸在欢乐中，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报警人是白天被顾思明选中的女孩，她不知看到了什么，面色惊慌，显然有些惊魂未定，断断续续地道:“顾先生他、他....”
　　等房间被打开后，围观的众人忽然间沉默了，面面相觑中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未知的恐惧像阴影一样笼罩在大家的心头，每个人都对此忌讳莫深。
　　“没有发现怪物的痕迹。”
　　“没有外人，整个房间里就他自己。”
　　“就像是....他自己突然崩溃，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变化。”
　　“这里找到了一本日记！”
　　一名调查员把藏在桌下的本子掏了出来，招呼同事来看。
　　日记中，清晰记录了顾思明近日一系列疯狂的计划，当看到他居然敢打着银发神祇的旗号招摇撞骗时，每个调查员的脸色都很精彩。
　　“嘶....这家伙，也太胆大了吧？”
　　“纯神人啊！”
　　“你说他是怎么想的？嫌自己活太长了？”
　　“千万不要侥幸觉得祂不会注意到....不然这就是下场。”
　　一阵窃窃私语中，调查员表情凝重，将现场处理完毕，并将顾思明的尸体运走处理。
　　顾思明被幻化出来的怪物吓昏迷不假，但更真实的原因其实是他直视了沈缙云力量的外溢，那时候的恐惧并非全是因为看到怪物，更多的是感受到了沈缙云无意识中散发的气息。
　　而这也导致了他在昏迷中极速衰竭，这就是普通人直面神祇的代价。
　　最直观的，就是他的身体。
　　在大家打开房门的时候，率先感受到一股恶臭迎面而来，随后便看到一具人体呈现出被巨力挤压后的迸射状，墙壁、天花板、地面上全都是残骸，骨肉相连，极其惨不忍睹。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第91章
　　另一边, 正在处理外星建筑的张泽，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那些从宇宙降临的、五颜六色的光团已经消失无踪，它们所带来的不属于这颗星球的高耸建筑自然也成为了无主之物，即将被拆除。
　　在那座建筑外表上, 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外神亚斯古托尼亚形象, 只可惜祂的本体现在已经无法再回应眷族的召唤了。
　　张泽指挥着众人把亚斯古托尼亚的画像拉走, 送到实验室进行解析封存, 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天。
　　在忙碌之中, 不知为何, 他突然察觉到有什么视线正在紧紧盯着这里。
　　是谁？
　　张泽回过头, 在人群中分辨着，很快便看到了一个面色惨白、表情僵硬的中年男子。
　　他站在不远处，看起来就像是路过的一名上班族，不知为何状态奇差，两眼布满血丝, 浑身颤抖着, 恶狠狠地盯着被拆毁的外星建筑。
　　如果仔细看, 还能发现他神情下所隐藏的恐惧和疯狂，四肢有种古怪的不协调感，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梦魇之中。
　　多年的工作经验让张泽立刻就看出了此人的不对劲，他警惕起来，找到周围的调查员私底下去查此人的来历。
　　“赵文轩，41岁，是附近xx公司的普通职工。”
　　“唔....我记得，他是前段时间某个侵蚀案的亲历者，但那起案件很怪异, 没有找到怪物的踪迹。”
　　这指的就是上次“半神”偷偷溜出去所导致的案件。好在它只是啃噬了这些人的灵魂，没有全部吞掉，受害者在医院住几天后慢慢恢复了神智。
　　只是张泽不知道的是，在赵文轩身上，还潜藏着一只外星生物。
　　它在同伴们降临地球的时候，还未来得及回归族群，因此才在沈缙云手下逃过一劫。
　　眼下，它所感到害怕、惊怒的，除了同伴被全灭之外，还因为在刚刚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是它所在族群的天敌，也是遥远的母星（霍尔星系）走向毁灭的罪魁祸首。
　　“！！！”
　　就在此时，被拆解下来的建筑残骸上，突然冒起一股浓烈的不祥黑烟，就像是在空中咧开了一张无形的大嘴，从中吐出恶臭的粘液，瞬间便腐蚀了那些外星建筑。
　　“这是什么情况？”
　　“后退！快后退！！”
　　张泽见状，立刻感到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立刻让身旁的调查员往后撤。
　　那种具有强烈腐蚀性的粘液缓慢流淌着，不仅吞下了所有没清理掉的建筑残骸，还将土地腐蚀出了一个深坑。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
　　【%...##&...^】
　　【混乱...降临了...霍尔星系....%#...&迁徙....】
　　【为了保证族群繁衍...必须....】
　　附身在赵文轩身上的外星生物，用人类不能理解的语言，断断续续地呓语着。
　　迁徙！逃离！
　　天敌居然追着外星族群的脚步，来到了这个星球！
　　它绝望的发现，由于外神亚斯古托尼亚的失联，它已经不能再动用外神赐予的空间穿梭能力，只能老死在这颗星球上，等待着地球陷入跟霍尔星系一样的结局。
　　....那是一群怎样的天敌？
　　在曾经的霍尔星系上，虽然它们这群像光团一样的生物是星球的主宰者，但还有许多低级生命的存在，被圈养奴役，用来维持整个星系的运作。
　　这种生活持续了很久，直到天敌的降临。
　　那是一群信仰宇宙至暗的生物，混乱扭曲，极其邪恶，并且会与其所信仰的母神子嗣融为一体，最终形成了数以亿计的黑山羊幼崽，肆意啃噬摧毁着霍尔星系上的一切！
　　它们所到之处，都会散播浓郁茂盛的生殖权柄，导致各种种族疯狂杂交，最终诞生出畸形的怪异生命。
　　霍尔星系因此沦陷。
　　此时，地球的原住民还不知道即将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赵文轩”的异样被调查员看在眼里，引起了怀疑。
　　此时，沈缙云重新将意识投向地球，脚步刚踏上地面，便敏锐地发觉到空气中有什么未知的气息正在弥漫。
　　有些熟悉。
　　跟之前被召唤到阿卡姆小镇中的外神幼崽气息很相似，只不过这次要浓郁得多。
　　就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从星空之中循来，将视线放在了地球上。
　　“....”
　　沈缙云皱紧眉头。
　　地球现在可谓是状况百出，被怪物和外神穿插的像个筛子，什么都能来掺和一脚。
　　而且，这次的动静感觉不会小。
　　根据《死灵之书》记载，“潘神”其实是某位外神的化身之一，上次同样也是因为有人想要召唤祂而利用幼崽大肆破坏，并且献祭了许多年轻女孩。
　　至于那位外神的本体，经形容，是宇宙至暗、万物之母，掌管着生命与生殖的权柄。或许只有本源才能与之抗衡。
　　....若真的是祂降临，难道只能向本源求助？
　　沈缙云眼眸一黯，他潜意识里不太想让自己处于弱势，况且本体还被扣押在神殿中，任由本源为所欲为，不知何时才能离开。
　　还有别的办法吗？
　　他来到气息爆发的地方，看着被腐蚀出大坑的地面陷入沉思。
　　突然，不远处轻飘飘的一道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身材高瘦的人，穿着质感厚重的黑色长袍，气息飘忽不太稳定，但很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奈亚....？
　　浅琥珀色的瞳仁眯起，他不禁心头一跳，抬头望了过去。
　　这还是上次抢人事件之后，他第一次见到对方。
　　不过奈亚看起来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利用最弱小的化身降临在此地，极为不显眼，免得打草惊蛇，再次引来本源的怒火。
　　“亲爱的，你似乎有心事？”
　　仍旧是熟悉的优雅嗓音，奈亚微笑着，像是在围观一场闹剧，中途好心地向遇到困难的主角伸出援手。
　　沈缙云眉间一跳，面无表情:“....你这具化身不想要了？”
　　那道身影闻言，顿时流露出一抹装出来的既诧异又伤心的神情，疑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想帮助你。”
　　“毕竟，没有生物比我更了解宇宙与本源。”
　　“你难道不想挣脱祂的束缚吗？”一成不变的蛊惑腔调。
　　沈缙云知道祂不会这么好心，刚想拒绝，紧接着又听到祂话锋一转，说道:
　　“....顺便解决这颗星球即将到来的灾厄。”
　　“灾厄？”青年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为什么这么惊讶？”奈亚的化身随即回道:
　　“你应该已经有所察觉才对。”
　　祂从长袍中伸出瘦长的手指，点了点地面上的腐蚀痕迹，意味深长道:
　　“*****的子嗣要降临了。”
　　压抑的情绪笼罩在沈缙云心头，他冷静地看着这一幕，不需要听得很清楚，也能知道那串词语是什么。
　　尤其是，他现在异于常人的敏锐听觉，其实已经能隐约窥见那些混乱的、犹如呢喃般的呓语，正在从腐蚀的地面传出，跨越了时空，是那群信仰万物之母的毁灭者所发出的，它们即将到来。
　　【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
　　乌云遮天蔽日的覆盖在天际，天色阴沉下来。
　　这并非简单的天气变化，更像是一种预感，一场即将到来的大灾难。
　　银发青年神情晦暗，沉默不语。
　　“不必露出这样的表情。”外神犹如古老贵族般的嗓音，再次轻快响起。
　　“怎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过了一会儿，对面的银发青年才抬起眼皮，长睫下的眼瞳清澈无波，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有什么办法？”
　　奈亚闻言，毫不掩饰地勾起唇，像人类那样微笑着，似乎很是愉快。
　　“混淆地球的坐标，让它们找不到就行了，当然，这只有你——这颗星球的诞生者可以做到。”
　　话音落下，祂语气顿了顿，又提醒道:“不过，这样做也只能抵挡那群幼崽，无法迷惑万物之母，祂的气息依旧会降临。”
　　“这时候，深埋在你灵魂深处的链接就能发挥作用了，可以利用它来抵抗*****的气息，让二者两败俱伤。”
　　“从此之后，你便可以恢复自由。”
　　不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奈亚没有说。
　　那就是地球，这颗脆弱的星球能否承受住本源与万物之母二者同时的碰撞。
　　....
　　那些都不重要。
　　祂只需要哄骗沈缙云解决掉体内的灵魂链接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压根无法入外神的眼。
　　奈亚的心情十分愉悦。
　　毕竟就算不成功，自己也不会损失什么，祂降临在此地的只是一具马上就会消散的化身。
　　“....”
　　银发青年并没有马上应下，而是在内心思索着可行度。
　　“怎么？舍不得了？”
　　奈亚的视线流连在他沉思的面孔上，语气揶揄。
　　“....不，我同意这个办法。”
　　沈缙云回过神，饶有深意地看了祂一眼。
　　像是想到马上就可以脱离本源控制，青年也轻轻扬起唇角，显露出一抹微笑来。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该如何混淆地球坐标吗？”
　　正如奈亚所说的，这的确只有沈缙云可以办到。
　　因为地球排斥着外来神祇，古神的力量又不够，只有沈缙云可以将意识完全笼罩在整颗星球上。
　　这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几乎耗尽全力，分毫不敢懈怠。


第92章
　　当意识流淌进土地, 飞速将整颗星球包裹后，沈缙云闭上双眼，甚至能感受到地核中灼热的脉搏，以及地表一草一叶的浮动。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他能看到属于这颗星球上的一切生机, 动物植被、山川河流, 每一个都分毫毕现。
　　这不是一项小工程, 奈亚化身原本已经做好青年会向祂求助的准备, 没想到沈缙云一直默不作声, 直到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整颗星球全部覆盖。
　　“....干得不错。”
　　高瘦的外神化身意外地挑了挑眉, 毫不吝啬的给予夸奖, 承认自己开始对青年刮目相看了。
　　沈缙云倏地睁开双眼。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瞳此时亮得惊人，弥漫着一层诡异的光晕。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星球是存在意识的，只不过祂并非如人类那般善于思考，更像是一本记载着亿万年历史的古老书籍, 朝沈缙云敞开了扉页。
　　他无暇去查看地球的演变历史, 因为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青年清澈的眼底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暗光。
　　他不信任外神, 别说奈亚，就连本源他都不可能全盘相信，因为这群外神拥有着轻而易举就能毁灭星球的力量，稍有不慎就可能带来灾难。
　　在祂们眼里，或许自己只是一个从三维世界跳脱出来的新奇物种，比别的生物要特殊一些，所以才会引来了多方注视。
　　但归根结底，祂们不可能将自己放在同一位置上、用看待同伴的眼光去交流的。
　　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
　　至于本源，祂确实帮助自己很多, 但也不可能完全不要求回报，抛开那些奇怪亲昵的举动不谈，沈缙云其实一直在默默思考“祂”的目的，不过直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罢了。
　　“祂”比奈亚还要难以捉摸。
　　不过这也不代表他现在就要强行断开灵魂链接，奈亚的话听听就行，眼下他没有能完全不波及地球的把握，所以不会轻举妄动。
　　更何况，他自己还被困在本源的神殿中。
　　如果他真的抵挡不住森之黑山羊的气息降临，实在没有办法，倒是可以利用一□□内的灵魂链接，尽量控制住波及的范围。
　　而与地球的意识接触中，沈缙云也能更清晰的感受到那股即将从群星之间降临的恐怖气息了。
　　在地球坐标混淆后，虽然那群毁灭了霍尔星系的外星生物迷失了方向，可外神不会。森之黑山羊所到之处星云色变，那是宇宙中最原始的、澎湃的欲望，也是生命权柄的化身。
　　一旁的奈亚化身计算着时间，也悄然飘散在空气中，重新凝聚出一道化身在邻近的星球上，打算隔空围观这场大戏。
　　天际越来越阴沉，不光是几座城市的范围，几乎整个半球都能或多或少感受到天色的变化，只不过人类还未有所察觉而已。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地球上被圈养在农场中的哺乳动物。
　　原本还算温顺的动物，此时不知为何突然暴躁起来，惊慌失措地乱窜，将栅栏都顶破了，让农场负责人感到十分奇怪。
　　“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未有过这种动静，难道是要地震了吗？”
　　负责人不由得嘀咕道。
　　话音落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此时乌云层已经很厚，几乎看不到太阳的身影，即使现在才上午，看起来就像是黄昏时分一样阴沉。
　　而在那些遥远的云层之中，像是有什么阴影正在诡异地蠕动，那不是乌云，而是....无边无际的黑色雾霾，以及无法解释和形容的古怪肢体，血肉之间互相黏腻地缠绕，散发着极其恐怖的气息。
　　这、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手中的东西掉在了地上，负责人却没有丝毫察觉，大脑完全被眼中的景色惊呆了。
　　在那些乌云之中，属于外神的视线正在扫视着眼前蔚蓝色的星球，不论是普通人，还是沈缙云的意识，都在此视线中无处遁形。
　　接下来，祂就会降临数不清的黑山羊幼崽，肆意占领这颗星球，或者如果有生物肯信仰这位神祇的话，祂或许也会赐予对方接近幼崽的新样貌，让权柄散播到世界各地。
　　不过，这并非是祂本体，而是一道强盛的气息，或者说是本体的投影，弥补之前“潘神”没能成功降临的遗憾。
　　听起来有些地狱笑话。
　　沈缙云面容冷峻，他没有求助于本源，而是试图用自己和地球的力量硬抗，几乎可以说是勇气可嘉。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总感觉森之黑山羊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令人头皮发麻，巨大的压力沉在心头，宇宙中最黑暗原始的注视，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死一般的寂静中，地球意识察觉到越来越逼近的威胁，开始活跃起来，试图抵抗对方的降临。
　　就是现在！
　　沈缙云知道已经到了该动手的时候，他立刻将操控黑影沿着自己意识的覆盖过的地方迅速流淌，形成覆盖面极广的深渊，无视了地表上的生物，随后猛地升空而起，朝天际的乌云吞噬而去。
　　这是属于外神级别的对抗，在碰撞的一瞬间，庞大的力量在高空之中倾泻而出，形成了极其浩荡的气流，霎时间风云变色，日月黯淡无光。
　　沈缙云的意识沿着黑影越来越接近了森之黑山羊，近距离观察更能将对方的样貌尽收眼底。
　　祂的确是混乱扭曲的，不符合人类的审美，但在不断变幻的肉块之间，能感受到对方澎湃的生命力量，这位外神一向深受生殖崇拜的族群崇拜。
　　这么庞大的力量，想要吞噬非常有难度。
　　沈缙云知道不是那么容易，但离近了之后，他诡异地察觉对方似乎并不像是看上去那么混乱，相反，祂具有极高等的智慧，就跟本源一样，是人类无法触及的存在。
　　甚至于，他觉得对方很平和，感受不到敌意，但也可以理解为祂没有这类的情绪波动。
　　这也不代表沈缙云会尝试与其沟通，并劝说祂离开地球，这听起来也很天方夜谭，外神不是大善人。
　　黑影在青年的操控下很快便裹挟住乌云，确保祂的气息一丝一毫都不会溢出去。
　　吞噬、蚕食....
　　沈缙云最担心的是外神本体，一旦降临所有生物将会无处遁形，但即便是化身或投影也足以让地球毁灭，因此除了吞噬别无他法。
　　黑影与乌云混杂在一起，难舍难分，遮天蔽日，形成了极其奇幻且不可名状的景观。
　　在二者碰撞的瞬间，总部的X系统就开始疯狂预警，监测级别一路飘红，引起了一阵骚动。
　　调查员对黑影并不陌生，知道这与沈缙云密不可分，却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天空中，黑影与乌云碰撞时产生的气息足以勾起最深层的恐惧，根本不是人类所能窥视的力量。
　　庞大而又混乱的气息，将沈缙云的意识侵蚀的一片模糊，无法再维持人形，陷入了混沌之中。
　　这种程度的对抗，让沈缙云差点丧失理智，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同化了，即将变成长着触手与羊蹄的幼崽，内心布满毁灭欲，想摧毁所有东西，只等待着母神的召唤。
　　【母神】
　　【想要与母神永远在一起....】
　　他会跟随着母神，回到温暖的巢穴，或者被万物之母吞入腹中，在黑暗又潮湿的子宫中沉眠。
　　前所未有的深沉倦意涌上来，青年的意识正在变得薄弱，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乌云，与祂融合。
　　就在这时，沈缙云身体内镌刻的灵魂印记突然变得灼热。
　　另一股深沉的力量，立刻覆盖了青年的意识，将其从万物之母的诱惑中剥离，让大脑恢复清醒。
　　本源的气息蛮横地涌入，像是在宣示主权，毫不客气地把乌云打翻，再驱逐出地球。
　　漫天的黑影之中，青年的模样再度凝聚、浮现，随后倏地睁开双眼，露出一双冰冷无机质的灿金色瞳孔。
　　很显然，“祂”一直在旁观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以本源恐怖的掌控欲来说，不可能放任沈缙云被诱拐第二次，也清楚他不会轻易被奈亚蛊惑，只是难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威胁罢了。
　　即便如此，在察觉到沈缙云快要被同化的时候，祂还是险些控制不住陌生的情绪翻涌。
　　沈缙云吞噬的太快，导致乌云已经消散了一大半，问题也随之而来——
　　这种疯狂的力量不仅会影响青年的思维，还会带来无法预估的后遗症。
　　驱散了剩余的气息后，黑影极速聚拢，重新回到青年的体内。
　　来去匆匆，在地球的天空恢复正常的同时，他的意识也被本源的力量拉回了宇宙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
　　沈缙云浑浑噩噩，察觉自己身处狭小逼仄的空间，能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本源就在附近。
　　可是他不能动，也无法思考，一股陌生的庞大力量占据了意识，是被他强行吞噬的外神气息，属于对方的权柄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自己。
　　“母、神....”
　　沈缙云下意识地吐出那个尊称，随即惊悚地睁开眼，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他为什么会对对方产生依赖？
　　这不对。
　　【不，要...回到母神身边....】
　　....非常不对劲！
　　脑海中形成了两股意识，一股在叫嚣着寻找母神，另一股还尚存理智，吵得脑子都快炸了。
　　在这底下，还有更深层的、无法忽视的感觉，随之涌上来。
　　强烈的生殖欲望，开始呈现出燎原之势，汹涌地吞噬着沈缙云残存的理智，令他的本体也快无法维持人形。
　　他忍受着沸腾的欲望，开始盲目地挣扎，想要离开牢笼。
　　滔天欲海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安抚自己，引来身体一阵战栗。
　　青年额上的发丝凌乱，一双迷蒙的眼睛被遮挡在睫下，潋滟湿润，像小动物一样摸索着，在黑暗中寻找着本源的气息。
　　“在、在哪....”
　　他已经丧失理智，只遵循着本能，急切伸出莹白的手臂，攀附着本源，尝试汲取对方的力量来滋润身体的干涸。
　　很快，他就如愿以偿地摸到了对方迤逦的长发。
　　他将冰凉的发丝缠在身上，凑了过去，浑身滚烫至极，追逐着对方身上的凛冽，从喉咙中溢出一声叹息。
　　【这便满足了？】
　　沈缙云听见有谁在问自己。
　　不，这哪够。
　　沈缙云将头埋在祂的颈间，气息紊乱，却眉间紧蹙，始终不得要领。
　　本能的想要繁衍、生育，并将其看做一种神圣至极的行为，把生命散播出去，是母神的馈赠....


第93章
　　神祇的性别并非是死的, 很多神都有不同性别的化身，谁说同性之间就一定不能繁衍？
　　不知为何，沈缙云的脑海中突然跳出来这个想法。
　　之前他从未这样想过，眼下受到了森之黑山羊的影响, 这才突然冒出来的一种古怪念头。
　　当然这也不代表他乐意跟本源发展后代, 这听起来就很恐怖。
　　“....不。”
　　青年咬紧下唇, 唇瓣布满牙印, 脸色迷蒙潮红, 不得已紧地闭上双眼, 与内心深处那古怪的渴望作斗争。
　　此刻, 他能清晰的认知到, 一旦真的放纵自己接受这个念头，那森之黑山羊的力量是完全可以去改造自己的身体，从而适合孕育。
　　他们的子嗣不会是半神，而是同样永生的神二代，同时拥有他和本源的部分权柄, 将会是不可名状且神圣的....
　　他与本源的关系, 也将因灵魂链接和血缘后代的存在而更加紧密, 从此密不可分，不分彼此。
　　....不行！
　　绝对不行！
　　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浑身战栗无比。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种程度，沈缙云宁愿自己永远陷入沉睡，不再醒来。
　　低沉的喘息近乎哽咽，银白色的睫毛有些湿润，沈缙云不愿意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于是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
　　只是，试图环抱的手臂被谁的力量控制住，让他只能被迫打开身躯, 将纤细脖颈和雪白胸膛显露无疑。
　　发梢贴在后颈和锁骨处，银白与雪色相交织，有着些微的濡湿，因此流露出一阵清淡又馥郁的芬芳来。
　　一向冷静的神情变得不堪一击，惊人的糜丽显现在青年的身上，像是极艳的花苞，引人采掘。
　　他只能继续往祂的身上贴，动作懵懂，只知道嗅着对方熟悉的凛冽气息，似乎这样就能给予短暂的安慰。
　　不知为何，以往不会拒绝自己的本源，这次却意外的没有动作。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流转，有如实质，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却没有给予相应的抚慰。
　　“....为...什么？”
　　沈缙云眼角殷红，沁着湿意，语气说不上来是怒意还是羞耻，只觉得祂都是在玩弄自己，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很好。
　　青年咬牙挣脱本能，强行抵抗束缚，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他知道此时自己的模样很狼狈，迫切需要解决身体的不安，但既然祂不打算帮忙，那就找别人去。
　　....让他想想，奈亚或许可以。
　　人类不行，沈缙云现在已经是高维生物，失去理智的时候很容易导致普通人陷入疯狂。
　　再不济，他直接听从母神的召唤，与之同化，成为祂的幼崽之一也可以。
　　不得不承认，沈缙云这时候距离疯也就差一步了。
　　蚀骨的麻痒燥热让他失去了冷静，也完全忘记了自己置身于无形的牢笼之中，况且这里还是本源神殿，他怎么可能走的出去？
　　牢笼之外，是本源浩瀚且不可名状的身躯，无数星系组成了祂的神域，将沈缙云团团围住，没有一丝缝隙。
　　这分明是无声的占有，昭示着青年的归属权。
　　沈缙云的一切想法，包括一举一动，都在祂的注视之下。
　　“呜....”
　　颤抖且无意识的残音。
　　很快沈缙云就失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空气中到处都是浓郁的本源气息，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自己的理智。
　　“你到底....”
　　青年为此感到怒不可遏，倏地睁开双眼，胸膛起伏不定，试图用最冷冽的目光怒视着祂。
　　只可惜，在本源眼中，他就像色厉内荏的小动物，浑身湿漉漉的，被打湿了银白色的羽毛，瑟瑟发抖，透着难以言喻的可怜与柔弱。
　　只是没那么依赖自己。
　　防备心很强。
　　很独立的灵魂，璀璨夺目，无法被诱惑。
　　弥斯特瑞亚斯这样想着。
　　这是被祂从遥远星球中捕获的伴侣，好不容易才哄来神殿，好生养着。祂有一瞬间想要青年与自己完全融合，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对方不被别的什么东西窥视垂涎。
　　甚至如果沈缙云肯接受生育权柄，祂也完全不介意多出几个后代，无伤大雅，宇宙这么大又不是养不起。
　　....至于离开？
　　他能去哪里？这里距离地球这么远，青年走不了，最终还是要回到祂的庇护中，再不情愿也没有办法。
　　离开祂，青年根本无法保护自己，像无根浮萍，太执拗也过于天真，他又这么瘦弱、懵懂，像一张白纸，哪里懂得宇宙中的丛林法则？
　　对，就这样留下来，在宇宙中永生，祂可以共享权柄，让他由内而外都无法离开自己。
　　这不是囚禁，而是一种保护。
　　弥斯特瑞亚斯的人形化身眼神幽暗，怜悯、爱护地看着青年，闪过种种无法被外人窥视的念头。
　　沈缙云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觉得尖锐的毛骨悚然从心头窜起，身体剧烈颤抖着，突然对于周围的一切都产生了强烈的惧意。
　　但凡换个人，此时都要完全臣服于本源，无法生出任何反抗的想法。
　　沈缙云瞳孔巨震，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突然察觉到本源的气息略有改变，像是终于不再伪装，将最浓重、幽暗的气息倾泻出来，通过灵魂深处的链接，他甚至骇然于对方的心思。
　　修长的手指缓缓攥紧。
　　弥斯特瑞亚斯站在他的前方，还是那般圣洁的模样，但一眼就可以分辨出祂与人类的不同之处。
　　“你....”
　　青年不由得微微恍惚。
　　或许从一开始，自己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好了，从被带去宇宙，来到祂的神殿中....不，应该说是从有记忆的时候，在他从实验舱中睁开眼的时候！
　　祂就已经将自己视为囊中物，并且无时无刻不窥视着、影响着自己的人生。
　　此时醒悟过来已经太晚了。
　　【很难受吗？】
　　长发在身边堆积，祂俯下来，语气像是担忧。
　　话音落下，沈缙云突然一僵，浑身无法动弹。
　　因为祂的手正放在自己的腹部，抚摸着那里平坦紧实的皮肤，一寸寸掠过，缓慢至极，掀起一层难耐的热浪。
　　【一般来说，信徒在祈求仪式上，会通过大量献祭来换取利益】
　　【你可以承诺子嗣的降生来祈求我的帮助】
　　沈缙云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表情僵硬，头皮发麻，被抚摸过的腹部好像真的存在着什么别的器官，可以用来孕育，承担起繁衍后代的责任。
　　“不、不可能....”他咬牙切齿道。
　　“你想都别想。”
　　即使理智所剩无几，他依然拒绝这种事情发生。
　　【....】
　　灿金色的眼底倒映着沈缙云的模样，狼狈、濒临崩溃、气息紊乱。
　　弥斯特瑞亚斯难得沉默了。
　　没有生物敢拒绝本源，祂本该觉得冒犯，却没有做出任何类似于惩罚的行为。
　　过了一会儿，沈缙云突然扯下祂的长发，令其与自己对视，灼热的吐息印在祂的耳边。
　　“少来这些有的没的....你到底做不做？”
　　他低声逼问着眼前的外神。
　　以至于在这个问题过后，沈缙云脑中嗡的一声，忍无可忍，直接啃噬上对方的唇边，像即将窒息的鱼终于找到了一汪清泉，用力汲取，勾动着对方，喉结微动。
　　恐惧与不安，终究还是没能战胜本能。
　　沈缙云已经做好打算，如果祂继续不给予回应，也不放自己离开，那就强迫祂回应。
　　“这就....不行了吗？至高无上....全知全能的....本源？”
　　“我祈求你....”
　　“赐予我欢、愉。”
　　青年吐出的话语像是挑衅，缓慢但清晰。
　　外表仍旧是那副可怜至极的模样，眉间艳色姝丽，眼底燃烧着烈火，试图灼伤外神。
　　“....！”
　　下一秒，突如其来的本源力量漫过灵魂，激烈地与体内森之黑山羊的气息对撞，随后朝四肢百骸涌入。
　　灵魂发出了难以形容的喟叹，眼睫如振翅蝴蝶，在熟悉的震荡中陷入欲潮中。
　　“慢....”
　　一个词语都说不完整，沈缙云短促地喘了一声，像溺水的人攀住了浮木，抱紧了本源的人形化身。
　　意识昏沉之中，他只觉得自己连人形都没有了，对方也是，均化作在人类眼中不可名状的存在，进行原始的交缠，逐步消化着生殖的权柄。
　　这一切都太过疯狂，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分不清今夕何年、身处何处，只交给本能。
　　这是漫长的过程，比之前每一次灵魂交融都要深入，像是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存在于这片宇宙中一样。
　　“等、太深....了...”
　　沈缙云蓦地睁大双眼，扬起脖颈，急促地惊喘道。
　　在交融之中，森之黑山羊的力量正在消融，理智短暂回笼，他有些承受不住灵魂与身体被侵占的感觉，这是比地球毁灭还要让人疯狂。
　　过去多久了？
　　不记得....
　　手臂在虚空中无意识地摩挲，苍白的指尖抓握了一下，什么也没有抓到。
　　他尝试往前挪，很快便摸到了无形牢笼的壁垒，十分坚固，是本源亲自建造的。
　　出不去。
　　原本被压制下去的恐惧再次探出头，一颗心像是坠入了深渊，不....这里本就是深渊，隔绝任何生物。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袭来，沈缙云浑身僵硬，祂的长发冰凉如丝绸，笼罩在他身上，如同另一个牢笼。
　　在持续的灵魂交融中，他恍惚地学着祂的动作，颤抖着摸了下小腹。
　　依旧滚烫，然而在皮肤之下，仿佛多了些什么。
　　心跳都要停止了，沈缙云睁大眼睛，极力辨别着，不过幸好....没有子嗣的气息。


第94章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巨大的疲惫感充斥着身体，心神略微不稳，随即察觉到手腕被摁住了。
　　沈缙云心头一跳，对方的手指根根分明, 覆盖在他手背上, 摁压着光洁的小腹, 手掌下就是命脉所在, 如风吹拂, 引来一阵轻颤, 就像是其中真的存在着一个诡异的神嗣一样。
　　“....如果你真的喜欢什么后代, 我记得这附近有个现成的。”
　　沈缙云面色有些阴沉道。
　　“半神”还在神殿中, 可怜兮兮地躲起来了。
　　它原本的血脉源头被沈缙云吞噬，又饮下了他的血液，因此确实可以看做是子嗣。
　　不过弥斯特瑞亚斯对于后代也不是很热衷，祂只是对青年有兴趣而已。
　　“....！”
　　沈缙云脸色一变，他猛地弯腰俯身, 将手臂撑在无形牢笼的墙壁上, 如垂死的天鹅般低下头, 压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喘。
　　似乎....被撬开了什么很深的地方，是灵魂核心，那是最为隐蔽、重要的，从来没有被染指过，此时正颤抖着，被本源的气息包围、占有。
　　它像是一团清凉的泉水，被窖藏在深处，稍一触碰就会引来滔天战栗。
　　核心被侵入，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沦陷, 浑身都在颤抖，蓦地生出失去自我的恐慌感。
　　发丝凌乱贴在脸侧，有些轻微的痒意，但这跟体内蚀骨般的麻痒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可以....已经够了...”
　　他几乎不敢回忆，之前被欲望支配的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青年似有些无法承受，撇过头，露出斑驳纤长的侧颈，眼角、唇瓣嫣红一片，展露出惊人的欲色。
　　他无意识地蹙着眉头，神情恍惚脆弱，又隐约能看出一丝懊悔。
　　他居然！
　　主动祈求...本源赐予欢愉....
　　青年表情僵硬，脑中嗡然作响。
　　红梅般的色泽一点点爬上他的脸颊，像是颇为难堪，打破了一直以来冷清的面具。
　　“唔...”
　　意识在欲海中沉浮，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灵魂核心都被把玩过很多遍，深入骨髓的战栗与不安，他甚至丢失了身体的掌控权。
　　这让他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不要再....”
　　“...继续了。”
　　声线逐渐变得细微低沉，抑制不住地哽咽，这是生理性的，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手臂也支撑不住了，脊背绷紧，流畅的线条有种濒死的美感。
　　双腿一软，最终还是跌倒在对方怀中。
　　没有地方可以躲。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人的脸庞，很可惜他们都爱莫能助。
　　沈缙云最终自暴自弃地闭上双眼，决定陷入深层的昏睡中。
　　企图逃避。
　　等甘甜的灵魂陷入沉睡，神殿中的交融才逐渐平息。
　　他的气息仍旧紊乱，刚一退出去，灵魂就立刻蜷缩起来，身体也是，看着十分可怜。
　　虽然是弱小的生命，但潜力无限，并且十分契合，只是有些无伤大雅的反抗。
　　用人类的话说，叫情趣。
　　弥斯特瑞亚斯拾起青年无力的手臂，灿金色的眼瞳端详着对方骨肉匀称的手指。
　　好奇，便忍不住窥视。
　　喜欢，就想让他留下来。
　　在外神漫长的经历中，祂很难碰见这样的灵魂，不会畏惧不可名状的恐怖，并且会进行算计和反抗。
　　越是了解，就越想占据他的心神，无论是恐惧还是崇拜，那些在信徒与眷族身上早就体会过很多遍的情绪，此刻居然变得新奇又美味，进而想一步步蚕食，吞入腹中。
　　银白长发的身影将指尖抵在唇齿之间，垂下眼睫，用舌尖勾勒着它的形状，潮湿暧昧。
　　随即轻而慢地舔舐，似乎这样就能再次尝到其主人灵魂的甘甜。
　　明明是如此□□的画面，却又如此神圣奇诡，美艳无比。
　　祂将会守在青年身侧，寸步不离，直到他醒来。
　　他将永远属于自己。
　　*
　　而在沈缙云被囚于宇宙中的时候，遥远的地球。
　　张泽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坐在车里，身上携带着武器，身旁的人正在开车，逼仄的空气有些沉闷。
　　“有案件吗？”
　　也不知道是刚醒还没缓过来，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突然想不起来要去哪里了。
　　没想到话音落下，与主驾驶上的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些茫然。
　　“对啊？我们这是....要去哪来着？”
　　“....？”
　　心中涌上古怪的预感，张泽立刻翻看内网，发现没有收到案件详情信息，也就是说目前是安全的。
　　车子慢慢地停到路边。
　　同伴点了根烟，几个人表情严肃地走下车，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我记得，不久前我还在清理C级案件的收尾工作。”
　　“我明明应该在总部啊？”
　　“我....”
　　张泽纳闷地挠了挠头，“我记得我深入了发生怪物侵蚀的城市中....”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顿时愣在了原地。
　　“居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不对！我们的记忆有问题。”
　　几个人三言两语拼凑出一段空白的记忆，都答应自己出现了大面积的记忆缺失。
　　而正在查看内网的一名资深调查员，突然惊讶地喊道:“怪事！那些陈年旧案去哪里了？”
　　“我看看？”
　　张泽立刻查看，发现内网中堆积了好几页的案件不知何时居然只剩下了寥寥几个，像是被什么力量在短短几月中给平推了，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我是在做梦吗？”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感到十分匪夷所思。
　　没了积攒的棘手旧案，地球上的隐患也将会减少很多，同样的，他们调查员的工作也会轻松不少。
　　即便如此，大家也都觉得此事过于反常。
　　一行人立刻往总部赶，期间还联系了不少同事，一圈下来发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事情。
　　不光是他们几个，居然就连其他人也都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最近几个月的时光，像是被什么高维生命掠夺走了一样，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让张泽突如其来的一阵浮躁，感到有些心烦意乱。
　　就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心底因此变得空落落的，甚至还衍生出了一些莫名的恐惧和不安。
　　“究竟忘记了什么....”
　　这是怪物的阴谋吗？
　　能做到这种程度，起码也得是A级吧？
　　胡思乱想中，很快，总部那边又传来了新消息。
　　居然不止调查员，就连普通人也都或多或少产生了记忆空白，只不过没有他们这么严重，顶多也就是最近一个月和几周的记忆。
　　大家聚集在总部，紧急召开了会议，探讨着各自的经历。
　　“群体性的失忆很少见，尤其是这么大规模，总不可能是我们每个人都亲眼目睹了高维生物吧？祂不想让我们记得，所以就抹除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有人用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道。
　　“有这种可能。”
　　坐在角落中的褚梦泽眉头紧皱，反驳道:“但如果是这种存在，祂完全可以抹除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没必要只是清除一小部分记忆吧？”
　　“难道说，这部分记忆里有什么是不想让我们窥见的？”
　　最近这段时间的工作资料并未缺失，可以查出几个月来发生的案件。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我们近期经历了这么多A级、乃至S级的案件？？”
　　“假的吧，那为什么我还活着？”
　　众人的议论声更加激烈，脸上纷纷露出震撼又梦幻的表情。
　　现在他们这群人不仅全须全尾，活得好好的，地球也没有毁灭？
　　不真实感涌上心头，他们甚至开始怀疑那些资料被造假了。
　　最终，在褚梦泽跟高层们沟通完后，决定尝试从X系统中寻找线索。
　　【数据解析错误！】
　　没想到，面对询问，X系统只给出了简短的一条红字。
　　被保存在云端的信息和资料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飞速删除，从源头代码抹消，一点痕迹都不留。
　　就算X系统想要阻止，此时的它还尚未进化出完整意识，也根本无法抵抗。
　　它拼命将有关银发青年的信息收录进最犄角旮旯的位置，结果还是被发现了，删了个彻底。
　　【未知力量入侵！】
　　【无法获得....】
　　完全阻挡不了力量的入侵，昭示着对方对于信息主人的占有欲。
　　很快，就连“沈缙云”这个名字都开始在数据库中消失殆尽。
　　面对着X系统的死机，褚梦泽更是凝重起来，心口像压着一块巨石。
　　到底是什么层次的力量，连智能系统都无法抵挡？
　　会是传说中的外神吗？
　　为什么这种存在会将目光放在地球上？
　　这听起来太过不合理。
　　从总部离开，他显得心事重重，眉头紧锁，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低头一遍又一遍翻看着内网，试图从中找到有用的线索。
　　突然，不知看到了什么，褚梦泽眼神一凛，视线定定地看向了某个新成立的部门，反常至极的居然只有两名成员。
　　这个配置从未听说过，就像是过家家一样。就算张泽是经验丰富，王雯性格缜密，但是这样的两个年轻成员完全不足以支撑起一个部门吧？
　　就好像是....
　　故意这么设置，来安抚什么人一样。
　　而且成立时间也跟记忆空白的时间很接近。
　　褚梦泽不自觉地握紧手指，心跳略有些加快。
　　他决定去咨询两个当事人。
　　沈缙云留在地球上的痕迹不多，但也足够令人印象深刻。
　　有关他的记忆和图像都凭空消失了，让调查员们很难查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
　　就比如从各个案件遗留下来的信息里，一眼就能发现那并非出自调查员之手，他们可没有这么大能耐不动用任何武器就完美解决怪物。
　　这简直就像是....
　　“一个各方面都很完美、神秘的高等生物，不清楚来历，十分利落地解决了那些怪物。”
　　“在完成这一切后，祂突然间消失了，还抹去了自己来过的痕迹，做好事不留名。”
　　“....听起来是个大好人。”
　　“不一定是人。”王雯面容沉静道。
　　那就更没道理了。
　　张泽张了张口，按捺下心底的慌乱，说道:“我觉得这很不对劲，难道我们被抛弃了吗？”
　　褚梦泽皱眉，极其不满:“抛弃？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词？”
　　他迎面撞上张泽担忧又焦躁的双眼，发现对方黑眼圈严重，不安愈演愈烈，面容憔悴。
　　不久前被外神亚斯古托尼亚单方面屏蔽的霍尔星族群，在被沈缙云吞噬前，也是这种六神无主的状态。


第95章
　　很难形容失去神祇的信徒, 会做出什么事来。
　　越来越多的人陷入了焦躁中，惶恐不安地寻找着银发青年的踪迹，哪怕脑海中已经记不清他的样貌，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寻找什么。
　　“没有....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被抛弃了....”
　　信徒们像行尸走肉一样喃喃自语, 不停寻找着神的身影, 翻山越海, 哪里都寻遍了, 还是找不到那个让他们几乎发狂的青年。
　　以满分成绩加入调查员的张学礼, 此时正盯着屏幕上的内网信息, 脸色苍白, 明显神思不宁。
　　“为什么没有？”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为什么非要来这里了, 似乎这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强有力地召唤他，吸引着他，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只为了离祂近一点。
　　但那是之前。
　　现在, 祂不知去了哪里, 整颗星球上都没有对方的气息, 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去了，人间蒸发。
　　张学礼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追逐一个梦幻泡影。
　　他拼命地回想，脑中缺失的那些重要记忆，只可惜仍旧一片空白。
　　不过他们偶尔在午夜梦回时，能零星地在梦中窥见一些画面，就像是隔着一层纱，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
　　张学礼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路过书店, 偶然回头间，发现书架上摆着一排崭新的小说书籍，鬼使神差的，他走上前翻阅起来。
　　“《起源》？”
　　看名字还以为是科学类书籍，但书店的推荐语却是魔幻儿童读物。
　　“作者是....帕特里克·阿米蒂奇。”
　　隐隐有些耳熟。
　　张学礼愣了片刻，突然想起来对方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博士，曾经在翻阅密大信息的时候见到过....
　　嗯？我为什么会去翻阅？因为什么原因？
　　或者说，因为什么人？
　　不记得了。
　　他随手买下一本《起源》，边走边看，动作却在翻开某一页的时候冷不丁顿住了。
　　“....我认为除了星空中的外神之外，地球上应当还存在着其他神祇，或许力量没有那么强大，但毫无疑问，那些也是组成地球古代历史的重要部分。”
　　“这些神祇追随着某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在遥远的纪元统治着这颗星球，最后在时光长河中逐渐沉寂，祂们化作星辰、山峦、海洋等，等待着无上存在的归来。”
　　“我承认这样的言论听起来非常疯狂，但这就是事实，祂远比人类出现的要早，早在遥远的白垩纪，祂就已经在地球上建立起了神殿，那在群山之巅的巍峨宫殿，无数生物在这里拜谒....”
　　没有人会把帕特里克·阿米蒂奇的小说看做现实，这更像一本奇幻著作，孩童阅读之后大概会做一场类似的梦境进行冒险。
　　不知为何，这些文字进入到张学礼的脑海中时，却给予了他非常大的冲击。
　　这个刚入行的年轻调查员，此时双目睁大，呆呆地站在马路边上，双手颤抖着看着手中的书籍，引来了一些行人的侧目。
　　就算没有记忆，他也能立刻联想到被遗忘的那个身影。
　　....是祂！
　　绝对是！
　　按捺住灵魂中的心潮澎湃，他觉得自己抓到了线索。
　　帕特里克·阿米蒂奇的这本书草稿写得较早，并且没有指明说的是谁，都是用模棱两可的“那位存在”代替，因此没有被无形的力量抹除。
　　张学礼立刻打车回到家中，开始动用一切手段来寻找相关信息。
　　作为地球第一个觉醒者，他比别人的起点要高，感知能力也要更强，他在一堆有关神秘学的信息中，找到了一个鼎鼎有名的书籍。
　　“《死灵之书》”
　　他立刻给阿米蒂奇博士写信，并且向上级申请借阅这本书。
　　“说起这个....”
　　资深调查员小川光在听闻他的来意后，突然面色微变，说道:“我们近期在整理资料的时候，意外发现了《死灵之书》全译本。”
　　“....这原本是不可能发生的，毕竟它都已经残缺了千年，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翻译出了全本，难道是那些不知道还是否存在着的炼金术师后代？”
　　张学礼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
　　据他了解，这本书的作者晚年深居简出，最后也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得知了宇宙中的一切，还有那些晦涩黑暗的炼金术，根本不像是人类所能了解到的知识。
　　“后半部分所涉及的东西更加晦涩恐怖，以你的级别还不够阅读，只能先替你申请前半部了。”小川光说道。
　　张学礼点头道谢，他拿到上半部后就立刻挑灯夜读，但那些过于阴森的文字仍然让他心中发怵，觉得自己打开了一扇未知的大门。
　　他从中看到了一些语焉不详的祈求仪式，可以通过某些手段来与外神建立连接，不过前半部是没有详细步骤的，大概率是在后半部里。
　　“我需要阅读全本！”
　　张学礼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开始思考如何得到最新的译本。
　　总部对于这本古籍最新出现的后半部译文看管的很密切，不是他一个实习生能拿到的。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远在大洋彼岸的帕特里克·阿米蒂奇居然回信了。
　　他在信中带来了一个令人欣喜的事件，那就是他的好友赖斯教授最近打扫房间，居然发现了一本手写的《死灵之书》全译本，看字迹是他本人所写，他自己却完全没有印象了。
　　字迹还很新，最多不超过俩月，刚好就在大家记忆空白的时间段里。
　　“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不宜迟，张学礼匆匆坐上飞机，来到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在这里，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并非是唯一收到邀请的，还有许多跟自己一样陷入迷茫中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沈缙云的“信徒”。
　　“我们必须要弄清楚....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附议。”
　　一个同为亚裔的年轻女孩，脸色恍惚道:“这几天，我心里一直觉得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必须要想起来才行。”
　　已经出院的阿米蒂奇博士环顾四周，看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他们有男有女，大多数是S级案件的亲历者，脸上都有着如出一辙的紧张、忐忑、不安，那是丢失重要之物的标志。
　　他不禁长叹一声，语气沉重却也有一丝欣慰:“感谢大家的信任，现在，我将公开自己最近的研究和猜测。”
　　“以及——”
　　“祂究竟去哪了？”
　　*
　　不知过了多久，在神殿中被无形牢笼团团围住的银发青年，终于动了动眼睫，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四周极为寂静，荒芜的宇宙中只能感受到属于本源的脉搏跳动。
　　银白发丝柔软地贴在脸侧，身体还残留着一丝情热的后遗症，灵魂酸软无比，核心更是痛楚难堪，浑身无力。
　　浅琥珀色的眼瞳有些涣散，像是还没有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于是又静静地闭合上了。
　　他隐约能感受到四周逼仄的牢笼像是匣子，紧密至极地贴着自己，温暖柔软，像是动物的巢穴。
　　但动物巢穴可不会自己凑上来贴着他的皮肤磨蹭。
　　有什么力量在安抚自己，哄着让他再次回到深层睡眠，继续维持着那副天真、乖顺的睡颜。
　　只有这样，青年才不会去思考该如何离开这里。
　　熟悉的气息如跗骨之蛆，密密麻麻地缠绕着，他难耐地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将头偏了偏。
　　一道柔软的触感，随即从侧颈传来。
　　祂在亲吻自己的猎物。
　　像是掉入蛛网的飞蛾，翅膀被粘连，无法动弹，只能任凭发落。
　　对方的人类拟态拥有着长长的头发，没有任何缝隙地紧贴着他，是束缚，也是扭曲的占有欲。
　　祂不仅用灵魂交融的方式来占有，还学习人类的示爱方式，爱抚感知着青年的身体，给予最长久的欢愉。
　　灿金色的眼底倒影出青年疲倦的睡颜，还有他下意识地推拒，手臂虚弱无力，更像是在欲拒还迎。
　　沈缙云的睡姿有些缺乏安全感，眉头微皱，小动物一样蜷缩着，护着小腹。
　　他之前不是这样的，或许是因为惧怕本源继续胡作非为，才生出的新习惯。
　　沈缙云从未在力量领域生过怯意，在与外神的斗争中，最差的结果也不过精神崩溃，生命终结。
　　可眼下他不得不逃避，因为本源为了消耗他的注意力，一直不停地与其进行交融，维持在欢愉的巅峰，让他无力思考别的，眼中能见心中所想的都只有本源。
　　似乎又过去了好一会儿，沈缙云终于逐渐恢复了清醒。
　　清透的浅琥珀色眼瞳有些迷茫，微微沁着湿意，眼角红得厉害。
　　他动了动身体，想要站起来，没想到刚一动弹，身体就蓦地一僵。
　　一道柔软的无形气流突兀地缠绕在腰间，紧紧捆缚在雪白紧/致的皮肤间，原本就酸麻的腰侧更是一阵战栗，让他浑身猛地一颤。
　　这是什么意思？
　　沈缙云低头看了一眼，衣服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本源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犹如实质的视线在裸露的体表上流连，情人般暧昧纠缠。
　　他定了定神，强行让自己忽略掉对方的目光，往四周铺开意识进行勘察。
　　很快，沈缙云就心中一沉。
　　这是一方牢笼，构建在神殿之中，可以说是宇宙中最为安全，也是最为危险的地方。
　　甚至牢笼还不够，对方还添加了一个无形锁链，紧紧缠在腰间，让他整个人相当于被锁在了本源的怀里。
　　哪里也去不了。


第96章
　　沈缙云在地球上的时候, 祂便藏身于梦境空间里无时无刻不在窥视，只不过那时候他并未考虑到眼下情形，此时，那汹涌的、无法言喻的恐怖情绪正化作炙热牢笼, 严密地将他整个人捆缚起来。
　　这里很安全, 也很陌生。
　　沈缙云从无形牢笼中往外看, 神祇级别的视力能让他看到浩瀚宇宙中的风景, 那些仿佛凝固的庞大星云, 距离自己非常遥远, 不知隔了多少光年, 浪漫、死寂, 像是一场盛大的宴席，昭示着沈缙云的未来。
　　他也会在群星之间永远沉浮吗？
　　诞生几十万年的星辰就已经称得上新生儿，可沈缙云的人类年龄才二十岁，真正有记忆的才五年，在外神眼中, 几乎弹指一挥间, 他完全想不明白究竟为何本源会在浩瀚星空中找到自己。
　　他深深地皱起眉头, 想要与祂进行谈判。
　　“你应该放我回去。”
　　地球上的怪物侵蚀案频繁爆发，短短时间内就已经吸引了许多外神的注意，以后那些外星物种只会越来越多，但觉醒者的数量没跟上，古神也在复苏时期，留给人类发展的时间太短了，这样下去沈缙云已经能窥见不久的将来，地球会沦为被怪物肆虐的死星。
　　沈缙云脑中有预感，发生这些变化跟自己有着很大的关系。
　　他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变种。
　　而在与地球星核短暂相连的时候, 他就已经产生了怀疑，他的诞生更像是地球的一次自救，一场前所未有的赌局。
　　如果没有自己，地球在多年后的自然发展中也会被怪物占领，只不过那时候没有觉醒者，累积的陈年旧案会挨个复发，将物种们拖入疯狂与死亡中。
　　沈缙云的出现，虽然加快了怪物降临的过程，但也让未来不再是一汪死水，而是多出了一条模糊的生机。
　　青年垂下眼睫，强行让自己忽略腰间的不适，陷入了沉思中。
　　为什么....弥斯特瑞亚斯会在有记忆的时候便存在于自己的脑海中？
　　本源一定知道更多的内情，更是在这其中充当了一个“引导者”的角色。
　　可如果祂还打算继续执行这一角色职责的话，那就会放自己回到地球，而不是像现在这些将自己关起来。
　　疑问扎根在心中，青年的面容变得晦涩不安。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他无法变得冷静，在宇宙中耗费的时间越久，地球所面临的危机就越重。
　　他还有记忆没有找回来，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地球毁灭。
　　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道似有若无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沈缙云不必回头，也知道是本源的人形拟态。
　　祂穿着跟曾经梦境中神像类似的长袍，长发柔顺披散，如同星光，眉眼充满神性，灿金色的眼底倒映着银发青年的模样。
　　脊背一麻，冰凉的长发缠绕在了身上，熟悉的触感，在不久前那场像是永无止境的欢愉中，祂的头发也是如此片刻不离，紧紧纠缠着自己。
　　沈缙云无法抑制地僵住了，他对此有些抗拒，并非是讨厌对方，而是本能地感到恐惧。
　　....不想再陷入连灵魂核心都失去掌控的局面。
　　本源知道是自己的原因，导致伴侣产生了不安。
　　祂紧紧地、密不可分地环抱住青年，将其桎梏在怀中，动作称得上怜爱，感受着对方那片刻的颤抖。
　　“....我的存在，在你的意料之内吗？”
　　过了一会儿，沈缙云平复着内心的动荡，掩下眼角的红痕，尝试着询问。
　　他不想再继续猜测，索性直接问本源。
　　【是的】
　　耳畔贴得极近的缥缈声音回答道。
　　青年更是皱紧了眉头。
　　再接着，他便听见了对方的解释。
　　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眼瞳微微睁大，震撼无以言表，只能出神地望着远处的星云，心跳声仿佛停止了。
　　【那颗星球与我做了个交易，为了躲避无数次平行时空中必死的结局，你会是祂唯一的生机....在那之后，便将你作为其求生的代价，献于我。】
　　作为本源唯一的伴侣。
　　蓦地，沈缙云回忆起祂不久前所说的:
　　【....信徒在祈求仪式上，会通过大量献祭来换取利益】
　　“原来....”
　　是这么回事吗？
　　青年突然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他着实没想到，这一切都是规划好的。
　　自己确实是地球的生之所在，同样也是作为一名“祭品”而诞生，命中注定他总有一日会来到属于本源的神殿。
　　这也就是说，无论再怎么挣扎，他都不可能脱离灵魂链接，并且已经从内到外都被打上了属于本源的烙印。
　　思绪紊乱了一瞬，沈缙云不禁抿紧唇，清透的眼珠微动，忽然又问道:
　　“既然是交易，为什么你现在把我关在这里？”
　　危机还未解除，这时候本源却将自己藏在神殿中，地球现在岂不是处于完全懵逼的状态？
　　试想一下，好不容易生出来一个大宝贝，被寄托了全村的希望，还没捂热乎就被看似可靠的引导者中途拐走了。
　　地球:？？？
　　沈缙云:“....”
　　很显然，祂不想放他回去。
　　“你....”
　　这让青年感到分外头疼。
　　本源在地球上流传出来的信息很少，无人知道祂的真名，没有信徒存在，这也就是说，地球不在其庇护之下。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沈缙云不知道地球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想必不是很好。
　　他打量着周围坚固的无形牢笼，漫不经心地想到。
　　就在这时，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一种少见的感觉，他顿了一下，发现是意识海内那些成千上万的光点，有一些正在发生变化。
　　嗯？
　　差点忘记了“信徒”的存在。
　　沈缙云心神一动，将注意力附着在某个光点上，悄然进行窥视。
　　短暂的迷蒙后，他利用信徒此时的视野，重新看到了地球熟悉的景色。
　　“他”正在埋头书写着什么。
　　身边似乎还聚集着很多人，其中有一道声音响起:
　　“....似乎不是错觉，我真的发现感官灵敏了很多，甚至在精神测试中拿到了满分，与怪物近距离接触时也并未产生不适。”
　　被沈缙云附身的男子闻言，推了推脸上的圆框眼镜，在纸上凌乱地记录，嘴里下意识地咕哝道:
　　“看来是一种好的发展....嗯？杰克，你怎么了？”
　　“汪！汪汪汪！”
　　视线往下移，不知为何，刚刚还安安静静趴在脚边的黑色藏獒突然兴奋起来，前肢扒在“他”的腿上，又叫又蹦，像是嗅到了不属于“他”本人的气味。
　　“好了好了，你先下来。”
　　阿米蒂奇博士无奈地让助手把藏獒带走，并未放在心上，拍了拍腿上的爪痕，继续跟面前的人们探讨。
　　“....我统计了一下，截止到目前，约有二十五人都在记忆空白之后产生了超群的精神力，可以轻松通过精神测试。”
　　“根据资料显示，你们二十五人都曾经是高等级侵蚀案的亲历者，只不过大家都丧失了这段记忆，所以也就不清楚这种能力因何而来。”
　　人群之中，有人随即又发言询问:
　　“阿米蒂奇博士，您在《起源》这本书中详细写了外神和古神的事，着重提到了一位属于地球的神祇，那么会是被我们遗忘掉的那位吗？”
　　话音落下，许多人纷纷抬起头来，脸上流露出期待，不约而同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唔....老实说，我跟你们一样，也失去了一段记忆，因此并不能确定那位的真实身份。”
　　阿米蒂奇博士用词谨慎地回复道。
　　“但我有种感觉，我一定是见过祂的，甚至与其对话过，有关‘失落山峦’的案子大概率就是祂搞定的....”
　　用意识附身的沈缙云:“.....”
　　他根据那些对话，心底猛地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随后尝试附身其他的光点，再翻阅光点们的记忆，赫然发现有关自己的一切都被抹消了！
　　整个地球上属于自己的一切都凭空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调查员们也都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同事。
　　“很好....”
　　沉默良久，他冷笑一声，脸色沉了下来。
　　沈缙云睁开双眼，在怒气值的影响下，眼角看着比之前还要殷红，瞳孔犹如水洗过，像是被欺负狠了。
　　他扯下弥斯特瑞亚斯的手臂，陌生的情绪在眼底翻涌，与其对峙道:
　　“这就是你的打算？”
　　“抹消我的存在，断绝地球的生机，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吗？”
　　“....”
　　许久的寂静。
　　祂没有回答，用沉默代替了答案。
　　地球就像是青年身上斩不断的脐带，他属于那里，但祂只想让青年完全属于自己。
　　只可惜，牢笼与束缚似乎会带来反效果，祂可怜的伴侣此时显然是气坏了，清澈的眼底流露出浓浓的不解与怀疑，他在质疑这么做的目的。
　　“....我不能理解。”
　　青年冷冷地抬头直视着祂，尾音还有些喑哑。
　　“你把我当做一个‘祭品’，可以把玩欣赏的物品，关在‘橱窗’之中，觉得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删除我的意识？单独留下一片空白的灵魂给你？”
　　不，不是这样。
　　灿金色的眼底情绪陡然凝固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沈缙云缓缓松开攥着外神化身的手臂，神情似乎恢复了平静。但祂能感受到青年隐藏在内心中不断翻涌的熔浆，几乎要烫化灼伤这个灵魂。


第97章
　　青年垂下眼睫, 虽看不清眼底神情，但周身气息蓦地冷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群星在眼中变得黯淡失色。
　　说不清的情绪随即在心底蔓延，是失望？亦或者是不甘, 但最后都被内心的浪花掩盖, 深深地埋进海底, 并逐渐冰封沉寂。
　　或许, 他本来就不应该信任本源, 说到底祂与奈亚并无不同, 不会将低级生命放在心上, 随心所欲, 动辄就会给星球带来灾难。
　　能轻而易举抹除地球生物的记忆，还有什么是祂干不出来的？
　　作为星球交换给本源的祭品，他本该早就有自知之明，自己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剥夺存在的玩物。
　　“你赢了。”
　　过了许久，青年喉结微动, 唇角露出一抹不知是怒意还是自嘲的冰冷笑容:“....随你处置。”
　　随即, 不等对方有何反应, 他便毫不犹豫地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寂，陷入深层沉眠之中。
　　随着眼睫合上，青年的身躯也无力地滑落，如同断线风筝，跌进了某个怀抱中。
　　【....】
　　祂低头注视着沈缙云的面容，青年的气息逐渐归于柔和，却无法再轻易窥视思维，生机也陷入了凝滞中。
　　他似乎对本源产生了什么误会, 不....恐怕那不是误会。
　　从本源的所作所为来看，确实相当过分，不过祂自己并没有察觉到，只是一味地试图圈养这个灵魂，想要束缚在身边，关进神殿中。
　　宇宙中的未知风暴会灼伤他，只有这样才能隔绝外神的窥视....
　　寂静幽暗的神殿，似乎回荡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叹息。
　　弥斯特瑞亚斯将青年稳稳放在怀中，四周以深渊级黑暗环绕，无形牢笼缓缓消散，但又凝聚成了坚固舒适的巢穴。
　　青年很生气，决定单方面断绝通讯，将自己封闭起来，陷入沉睡中。
　　这种情况让祂前所未有的、产生了一丝束手无措。
　　很多外神想要保存力量或者消磨时间，就会用沉睡来解决，但很显然，沈缙云并非是出自上述的原因。
　　屏蔽了本源后，沈缙云便在识海中追随着光点，附着在信徒身上，继续旁观事态发展。
　　*
　　“....贸然展开召唤仪式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况且，我们不清楚祂的真名，仪式很有可能中途失效，到时万一召唤来别的什么存在就不妙了。”
　　阿米蒂奇博士告诫道。
　　散会后，众人私底下组建起了隐蔽的群聊，信徒们来自世界各地、各行各业，因此可以在这里进行交流和建议。
　　此时距离发生全体记忆空白的事件已经过去了好些天，目前科学界还未有相关的结论。
　　张学礼带着从密大手写记下的各类神秘学情报，回到了国内。
　　刚下飞机，已经是深夜，他便随意找了家便利店，坐在休息区，翻看着《死灵之书》后半部分的内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太沉浸了，四周逐渐变得寒冷起来，一股奇怪的腐烂味从鼻尖涌入，直达天灵盖。
　　张学礼打了个寒颤，冷不丁抬起头，在他视线偏离的一瞬间，清晰地看到周围的墙壁变成了一片正在蠕动的森红血肉！
　　什么情况！
　　他顿时睁大了眼，心中骇然。
　　与此同时，脚底下的触感也变得极其柔软，黏腻腻的，十分恶心诡异。
　　张学礼立刻将手中的资料整理好，想要离开这里，没想到在站起身的同时，四周的景象又恢复了正常。
　　光洁的地板，炽白的灯光，空气中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异味。
　　旁边坐着的顾客抬头看着他，面露诧异。
　　....难道是错觉？
　　张学礼脑中警铃大作，他虽然是满分通过精神测试，但目前还只是个实习生，并没有工作经验，如果刚才是怪物侵蚀的前兆，那必须立刻联系调查员才行。
　　正当他想联系外界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营业员甜美的声音:
　　“您好先生，来杯水吧。”
　　眼角余光瞥见一名穿着工作服的营业员，不知何时端着托盘来到了休息区，微笑着为每个人送了杯清水。
　　在看到水杯的第一眼，张学礼突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渴望，他觉得自己变得很渴，口干舌燥，很想喝水。
　　于是在托盘来到身旁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接过了一杯。
　　正当他想将水送入口中的时候，脑中忽然被针扎了一般，像是有未知力量在提醒自己，尖锐的疼痛立刻让他清醒过来。
　　他低头一看，发现手中的水杯触感变得滑腻恶心，并且泛着浓烈的血腥味。
　　“啊啊啊！”
　　张学礼当场惊呼一声，颤抖着把水杯甩了出去。
　　这哪里是放着清水的水杯？分明就是一团浸着血水、通体柔软腥臭的可怖肉块！
　　“这水不能喝！！”
　　他高声喊道，可惜周围的人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喝下，疑惑地看着他，眼神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举止怪异的精神病。
　　张学礼浑身冰凉一片，他敏锐地看向了某个角落，刚刚端着托盘的营业员此时嘴角上挑，直直站在门口，挡住了出路，正死死地盯着他。
　　原本甜美的笑容都变得阴森起来。
　　她绝对不是正常人！
　　张学礼狠狠咽了口唾沫，事不宜迟，掏出手机打算联系同伴。
　　“关机了？黑屏？？”
　　下一秒，毫无反应的屏幕给了他重重一击。
　　无法联系外界求援！
　　他现在连武器都没有，该怎么办？
　　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刚刚喝完水的顾客此时僵硬地站起身，浑身剧烈颤抖，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体而出一样。
　　“喂！你们....”
　　张学礼表情凝重，下意识地呼唤了一句。
　　紧接着，众人便猛地抬起头，将目光对准了他！
　　只见在他们原本光滑的皮肤上，冒出来许多诡异的肉芽，在空中不断飞舞，如同蚯蚓，汩汩鲜血从体表渗出，这一幕堪比恐怖电影。
　　张学礼连连后退，年轻的面孔上此时已经覆了一层薄汗。
　　可脚步刚一动，他再次发现地板和墙壁变成了诡异血肉，还在有规律地起伏搏动，黏腻腻的触感令人极其不适。
　　....这哪里是什么便利店，分明是某个怪物的巢穴！
　　幸亏张学礼没有喝下那杯水，不然也会跟周围那些人一样，变成怪物寄生的养分。
　　这是什么级别？B级？
　　还不等他分辨出来，危机已经迫近，那些可怖亵渎的肉芽穿破了人体，正在不断地贴近，散发出阵阵恶臭。
　　“可恶！”
　　张学礼脸色一变，极高的精神力让他提前看穿了怪物的伪装，只可惜沉浸在资料中没能及时做出反应，现在已经逃不掉了。
　　他立刻往身后某个空地跑去，躲避着肉芽的追击，并眼疾手快地将货架翻到，挡在人群面前。
　　出口....在哪里？
　　张学礼环顾四周，再次撞上了营业员的视线，这一眼，却让他一颗心顿时坠入谷底。
　　只见“营业员”上扬的嘴角越来越高，一直裂开到太阳穴，露出森然血口，它是伪装成人类的怪物，外表不过是披了一层苍白的皮。
　　“你...跑不掉...”
　　它发出一阵古怪的腔调，像是发声器官与人类不同，导致十分尖锐和模糊。
　　完了！
　　这回是真完了。
　　张学礼面色苍白，这东西跟之前在夜空见过的诡异眼瞳不一样，很明显是含有恶意的，是一种等级不低的怪物。
　　而诡异眼瞳本质上是古神，属于神祇范畴，哪怕带来的震撼与恐惧更甚一筹，却不会立刻要人命。
　　怪物，可是真的会吃人啊！
　　身后是被肉芽寄生的人群，前方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一时间，他陷入了绝境。
　　然而，就在这时。
　　被围困住的张学礼忽然睁大了眼，脑海中莫名“嗡”的一声，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耳鸣声，像是有谁在耳边低语。
　　是、是谁？
　　听不真切，给人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祂的声音有种低沉的、如同敲击般的迷人旋律，从容不迫，让他下意识地便听从了对方。
　　——而实际上，他大脑已经完全空白一片，也听不清祂在说什么，只愣怔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张学礼发现自己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被什么力量操控着，缓缓抬起手，然而在即将触碰到那些不停蠕动着的肉芽时，怪物陡然凝固住了。
　　人群也随之僵硬在原地，剧烈地颤抖着。再接着，他似乎听见了一声极其惨烈的尖叫声。
　　这是....怪物的声音？
　　只见周围的血色像是见了火焰的蜡烛一样，骤然融化，空气中弥漫着腐肉被烧焦的味道，墙壁与地板逐渐显露出外界的场景来。
　　夜色当空，四周荒芜一片，原来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便利店，只是机场附近的一片荒地而已。
　　此时的怪物，浑身颤抖着瘫倒在地，几乎融化成一滩血水，极其惊恐，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
　　张学礼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旁观者，那个未知存在此时操控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朝怪物走去，每走一步都会让怪物惨叫一声。
　　“....祂似乎心情不太好。”
　　张学礼冷不丁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
　　等等，祂是谁？
　　莫非....是记忆空白期间被遗忘的那位？
　　心脏快速跳动起来，紧张与激动之情无法言表，他下意识在心底欢呼道:“....祂没有抛弃我们！”
　　并且，祂还会时刻观察着他们所遇到的危机，并给予帮助。
　　这不禁让信徒激动无比，自然也忽略了一个小细节。
　　身后那些被寄生的人群，此时僵硬在原地，肉芽消失无踪，只剩下一具具僵硬肉身。
　　而他们的眼瞳不知何时变成了灿金色，正在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贪婪地盯着“张学礼”的背影。
　　像是要透过他，看到其中隐藏着的另一个灵魂。
　　沈缙云在识海观察光点的时候，意外发现其中一个被标记过的对象遇到了危险。
　　鉴于张学礼刚觉醒还未成长起来，沈缙云便打算帮他一把。
　　可能是因为心情糟糕的原因，导致下手比较重，怪物连一句求饶都没说出来便被碾成了肉泥，死状极其凄惨。
　　但沈缙云丝毫没觉得畅快，他现在也只能利用自身与光点的关联降临地球，不过好在这样可以不用再跟本源进行沟通。
　　“....”
　　这种想法在他转过身后便消失了。
　　沈缙云危险地眯了眯眼，扫了一眼阴魂不散的本源，在心底冷笑一声。
　　他无视了对方，并将身体的操控权还给了张学礼，离开了这里。


第98章
　　等张学礼本人再次反应过来后, 身后的人群已经恢复了该有的状态，纷纷像空洞的行尸走肉般，重重跌倒在地，被怪物侵蚀过后的身体很快便化成了一团腐肉。
　　他惊魂未定地联系了调查员, 并将自己经历的一切通过私聊传达给了别的信徒们。
　　“....我发誓, 在听到那个声音的同时, 我就已经认出来了对方....那位被遗忘的神祇, 实际上并未抛弃我们, 祂的声音神圣又熟悉, 慈爱地给予了我生还的希望....”
　　今天所发生的事让他再次激动起来, 内心汹涌澎湃, 甚至因此失眠了很久。
　　只可惜一直到深夜，他才突然惊觉一件很重要但却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那就是还不知道祂的真名！
　　根据最近阿米蒂奇博士整理出来的神秘学信息，当知道一位未知存在的真名后，就代表着可以进行下一步动作，比如开启献祭召唤仪式, 让祂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前几个月, 那些高等级的怪物侵蚀案绝对不可能出自人类之手解决的, 因为我对高层内部很熟悉，他们要是有那个能耐早就去做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在隐秘的群聊中，有人这样分析道：“....究竟为什么我们所有人产生了这样一大段具有针对性的记忆空白？这绝非低维生命所能做到的事，恐怕这其中还包含了什么更令人震惊的事实....比如外神级别的斗争。”
　　“嘶——那这样说来，被抹除的记忆是祂为了保护我们吗？”
　　有人天马行空的设想：“难道为了防止地球陷入动荡中？”
　　“....”
　　这个观点颇为被大众认可，地球人再次用天真的幻想自我攻略了自己，根本猜不到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就算让沈缙云自己去复盘，他也只觉得单方面反悔与地球的交易, 并将自己囚禁起来的本源脑子像是有那个大病。
　　“召唤仪式....吗？”
　　沈缙云此时用意识附着在光点之间，从一大堆讯息中捕捉到了有用的东西，于是心中一动。
　　或许，真的可以用这种方式离开宇宙深处。
　　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还需要想办法重新沟通上地球意识，确保自己可以顺利回归。
　　不过本体由于一直被本源看管着，想要与其对抗还是具有很高难度的。
　　他冷不丁回忆起不久前附身在尸体上的那双灿金色眼瞳，只觉得更加烦躁了。
　　他看不懂对方，不清楚祂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甚至之前自己还对祂抱有某种不切实际的期望。现在想来....让一个高维生命试图理解人类，实在是一件痴心妄想的事。
　　能否就此直接割断二者的灵魂链接？
　　反正一开始也是地球与祂做的交易，现在是祂先违约，那也怪不得自己了吧？
　　如果本源敢用地球威胁自己，那就把灵魂核心剖出来，直接打包送给祂，总之别再来纠缠自己。
　　沈缙云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脑中闪过种种危险念头。
　　他低下头，下意识地摸了摸心脏的位置，很可惜什么也没摸到。
　　“差点忘记了....现在只是一缕意识。”
　　他自言自语道。
　　事实证明，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总是会想干点危险的事。
　　沈缙云甚至也不只是这样想想而已，他将意识重新凝聚成人形，站立在识海中的虚无里，缓缓睁开双眼，流露出一抹沉思。
　　灵魂核心在哪里？心脏，或者是小腹？
　　修长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胸膛处，试探地摁了摁，随后又尝试在腹腔的位置寻找。
　　“先试试手感。”
　　青年自言自语中，心念一动，用意识幻化出一把匕首来，锋利的刀刃抵在柔软的皮肤外，微微用力。
　　在做这种危险行为的时候，沈缙云的神情相当平静，他原本就不是很在乎这些，更何况现在他已经是高维生命，切开身体也不见得会死。
　　感受到冰冷的刀锋正在微微下陷，沈缙云眉头微皱，神态无比认真，真的在盘算该如何下手。
　　就在他即将手腕用力的一瞬间，整个意识识海猛地一颤，随后突然翻腾起来。
　　像是平静的大海掀起了巨浪，耳畔呼声阵阵，手腕突兀的被什么力量强行钳制住，完全动弹不得。
　　沈缙云:“！？”
　　这股力量他很熟悉，分明是本源的气息！
　　这家伙居然连识海都可以窥视？
　　他忍不住心中一沉，倏地抬起头，看向身旁不断变幻的景色，银白色的发丝被飓风吹散，四周气压变得很低，像是终于踩到了对方的底线，于是祂不再隐藏自身，从窥视者转变成了独裁者。
　　手中不受控制地一松，匕首也随之消散。
　　....本源对自己的掌控居然已经深入到了这种程度？
　　沈缙云脸色微变。
　　随即，他便察觉到对方的力量正在强行裹挟着自己，带离精神世界的识海，祂的力量不加以掩饰地倾泻下来，狂风将至，几乎让青年感受到一丝窒息。
　　他正在面对本源深不可测的庞大本体，之前从未展露过的力量深渊，像是隐藏着世间最为恐怖的东西，能让所有看到祂本体的生物陷入崩溃与疯狂。
　　神殿中，随着意识被强行抽离出来，青年也不得不从沉眠中醒了过来。
　　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脸色有些苍白，沈缙云几乎觉得大脑要裂开，这不是一般的力量冲击，似乎是本源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险些毁掉意识识海，淹没那些代表“信徒”的光点。
　　睁开双眼，瞳孔呈现出无法遏制的战栗，视线在漆黑的神殿中晃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祂这是直接唤醒了自己？
　　还未等沈缙云作何反应，突然便感受到整座神殿正在轰然作响。
　　【——】
　　宇宙中没有声音，这是基于人类来说的。
　　但如果有人类此时在附近，那么他也一定能“听”见这巨大到骇然的声音，像是有什么最为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宇宙中舒展，未知的情绪瞬间散播到附近的星系中，影响到了许多正常运行的行星，霎时间导致许多小行星的陨落，在宇宙之中引来一连串激烈的撞击。
　　“唔....”
　　沈缙云无暇思考动荡的含义，他正颤抖着抓紧赤裸的胸膛，剧烈的疼痛传来，那是从灵魂深处带来的，他从中清晰感受到了本源的情绪。
　　那种能令生物陷入疯狂中的庞大本体，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看似沉默着，却又像濒临喷发的火山。
　　....怎么回事？
　　沈缙云面露茫然，他按捺住疼痛，紧紧咬住下唇，脸色苍白如雪。
　　是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吗？
　　....他做了什么，尝试刨开腹部，找到灵魂核心？
　　那只是一个尝试而已。
　　细密的疼痛让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甚至感受不到外界那座无形的牢笼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前所未有的宇宙暴动才逐渐平息。
　　发丝汗津津的贴在额头，身体不能动弹，陷入了近乎僵直的恐怖后遗症中。
　　心脏剧烈跳动，刚刚真的让沈缙云产生了宇宙即将坍塌的错觉，他分明已经看见那些星云消失了一些，化作尘埃与碎屑，又随着引力的作用飘向了更远方。
　　最近的星辰距离自己起码几千万公里，就像是地球与金星的距离，居然在本源的动静下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这是极其骇人的一幕，人力无法理解。
　　又过了一会儿，灵魂深处开始亡羊补牢地被传送了些柔和的力量过来，修复着意识识海。
　　沈缙云居然从中嗅到了一丝小心翼翼的错觉。
　　他下意识地在虚空中抓握了一下，指尖什么也没有，但能感受到祂的人形化身就在附近。
　　“我实在无法理解....”
　　青年已经生不出任何火气了，眉间微蹙，只能发出轻飘飘地询问:“你究竟是想要什么？”
　　“我的灵魂你随时可以取走。”
　　眼前让他感到十分困扰，因为本源看起来并不是像会突然发疯的，这一切都太过科幻诡异。
　　祂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逐渐靠近了，伸出手，放在青年毫无抵抗力的脖颈间，轻轻摩挲，像是在爱抚柔嫩的花瓣。
　　沈缙云眼前模糊地闪过祂的长发，只不过还没看清楚，就感到对方忽然低下头咬住了他的唇瓣，凛冽的气息居然十分紊乱，像是在挣扎中做出的本能反应。
　　亲吻在人类社会是有着特殊含义的。
　　弥斯特瑞亚斯知道这种举动通常会存在于伴侣之间，只不过祂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出来，只是一味索取。
　　当沈缙云的灵魂步入高维生命之后，祂就不能在四维空间中完全观测到对方了。
　　所以，祂就针对青年布下了天罗地网，确保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完全属于自己，就像祂曾经在镜子中窥视的那样，毫无保留。
　　所以，当祂发现青年产生了那种极其危险的念头，并真的试图寻找核心与自己断绝关系的时候，瞬间爆发的情绪几乎不受控制，祂不能失去对方，二者的羁绊远比沈缙云所想的要深得多。
　　【你应该知道....】
　　祂将额头抵上青年的发间，轻声叹息道，声音中隐藏着深深的无奈。
　　下一秒，沈缙云便浑身一僵，他愕然发现本源此时放开了灵魂链接，并从中流露出了古老、浩瀚的气息，远比祂之前所表露出的更加深沉。
　　这位从宇宙诞生就一直存在的神祇，居然朝自己开放了权柄与记忆的权限。


第99章
　　也许是青年自杀式的举动让祂终于明悟, 单纯的束缚无法解决问题，祂不能以这种方式强行留下对方。
　　宇宙的历史有多长？
　　没有人知道。
　　沈缙云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触摸到了本源的记忆与组成。
　　绝大部分他都看不懂，也理解不了, 不过祂的力量裹挟着青年, 让他不至于被大量的记忆冲击受到伤害。
　　甚至于, 沈缙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属于对方庞大的思维与情绪。
　　祂并非一直理智, 可按理来说, 作为规则构成的之一, 本源应该是永远冷峻、睿智、高高在上的。
　　可现在, 他分明能感受到炎热到足以灼伤生命的情绪之海, 覆盖着滚滚烈焰，如同太阳的表面，令人望而生畏。
　　即便如此，那太阳般的烈焰海洋仍旧牢牢的将青年的意识捧在中心处，火舌舔舐着他的皮肤, 却未能留下任何伤害。
　　沈缙云在这里看到了无数星系, 有生命或者无生命的, 各类星球的演化，以及近数十亿年的太阳系。
　　他完全依赖于对方的引导，像是过去了很久，度过了极为漫长的过程，超越了时间，扫过那一幕幕壮观的宇宙历史。
　　以及，祂深埋在最底层，蓬勃可怖的脉搏声。
　　类似于火山喷发，大地变得灼烫无比, 岩浆将青年团团围住，里面包含的却是属于本源最外露的情绪，几乎让沈缙云体内的灵魂链接跟着一起活跃起来，与其产生共感。
　　他突然摁住了心脏的位置，一阵怪异的不适。
　　那种蓬勃的、热烈的....
　　重击在胸口处，耳膜也能听见急促的心跳声，他突然明白祂之前那一系列的怪异举动是出自什么了。
　　“你想....让我永远留下来？”
　　沈缙云将意识抽离，缓缓睁开眼，发觉心跳还是很快，而对方的一只手正抵在他的胸口，摁着那处变得滚烫的皮肤。
　　祂轻轻地用指尖摩挲，让青年感到一阵麻痒，像是被蚂蚁咬了一样，令人颤栗无比。
　　沈缙云倏地抬起手，摁住对方的手腕，眼底同时闪过一丝迷茫，眉头微皱，不禁抿紧唇。
　　如果用人类的情感来形容，本源简直就像是....
　　这一刻呼吸微滞，他很难去进行形容。
　　本源真的很喜欢怀里这个无暇的灵魂，从浩瀚群星中找到的宝石，闪闪发亮。
　　所以祂学习巨龙将对方衔在口中，盘踞在巢穴里，爱不释手，不过很显然，祂差点把事情搞砸了。
　　沈缙云眼底晦涩，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让我想想。”
　　青年抬起眼，深深的看了祂一眼。
　　那张拟态出来的面孔与自己相似，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
　　随即，他又顿了顿，说道:“我最终还是会回去，这里并不属于我。”
　　对方摁在自己胸口上的力道变大了一些。
　　....本源也会有跟人类类似的情感吗？
　　沈缙云不合时宜地想到。
　　他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伸出手去，缠绕在祂银白长发间，触感冰凉顺滑。
　　修长的手指摁在祂的肩膀处，稍一用力，让祂微微低下头来。
　　“你应该清楚，我不是你的附属品。”
　　沈缙云说道。
　　“哪怕你是本源也一样。”
　　*
　　“据悉，越来越频发的怪物侵蚀案，让原本小众的‘火星移民’话题愈演愈烈，而根据科学家的预言，再过五十年有望实现太阳系旅行....”
　　听着电视里面的内容，让正在做作业的乔梦抬头看了一眼。
　　“太阳系旅行？”
　　“唉，还要五十年，看来我是等不到了。”
　　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叹息，她循声望过去，发现自己的父母正专注地看着电视，发出阵阵惋惜声。
　　“不过梦梦倒是有机会。”
　　父亲开玩笑地说道。
　　乔梦撇了撇嘴，没放在心上，继续低头写作业。
　　耳畔隐约飘来父母担忧的讨论声。
　　“以我们目前的发展水平来说，根本不可能抵抗外星怪物的入侵，还是得早些想办法。”
　　“前段时间，隔壁市又有人被吃了，距离我们这么近，你说....”
　　至于他们后来又聊了什么，乔梦就记不清了。
　　但之后的许多天里，她都为此感到悲伤不已，因为那天居然是见到父母的最后一天。
　　他们失踪了。
　　看着墙上铺天盖地的寻人启事，她神情恍惚，脸色苍白。
　　“最近有多少人失踪？”
　　“光这面墙上就有上百人了吧。”
　　身旁传来小声的议论。
　　乔梦低着头，心事重重地回到家，打开创建的寻人帖子，询问大家是否有线索。
　　其中有人回复道:“我观察了一下，目前失踪案集中在三到四个城市附近，你家也在这个范围内，我怀疑是某种高等级怪物作案。”
　　“可是一直没查到怪物踪迹，这很奇怪....”
　　“而附近目前为止的失踪案，受害者居然都是自己离开家的，监控里能看到神色激动，像是知道自己要去干嘛一样。”
　　又有人回复道: “那会不会是受到了某种诱惑？就跟‘吹笛人’一样，让猎物主动离开了家。”
　　“还没有线索，所以只能按照普通失踪案来处理。”
　　这些讨论让乔梦有些失望，警察那边也是这样的回复。
　　她不止一次沿着父母失踪的路线去寻找，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入夜，乔梦怎么也睡不着，于是约上好友一起，再次前往查看。
　　两个人举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在大街上溜达，由于最近失踪案过多，一到半夜街上就没人了，所以空旷的大街上丝毫没有往日繁华，一眼望去夜灯寥落，就连晚风都显得格外阴森起来。
　　乔梦有着歉意，小声说道:“对不起晓晓，这么晚还麻烦你....”
　　“没事，我也快要加入调查员了，就当是积累案件经验，说不定并非是怪物的原因呢？”
　　身旁的女孩安慰道。
　　也许是天意，也可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次，她们还真发现了线索。
　　一个行踪诡异的人在不远处的路口一闪而过，行色匆匆，但赵晓晓敏锐地发现他的脸上诡异至极地流露出一抹激动，像是有什么喜事一样。
　　“我们跟上去！”
　　她立刻扯住身旁的乔梦，心中涌上强烈的古怪感。
　　乔梦的父母在失踪时，也是类似的表情。
　　二人蹑手蹑脚，跟在对方身后一路来到郊区，在这里，发现那人又与另外几个人碰头，低着头不知道交流了什么，只隐约听见了一些“仪式”、“今晚”等字样。
　　他们兴许是太过激动，居然没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沿着郊区的小路继续向前走，直到大约一个小时后，来到某处废弃的下水道口，掀开遮挡物，挨个进入。
　　“我们也要进去吗？”
　　不远处，乔梦询问道。
　　“走，我怀疑他们有什么秘密。”
　　等了几分钟后，两个人才来到下水道口，看着黑漆漆的洞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而这一趟，也将会是赵晓晓此生都无法忘却的奇妙经历，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信徒”的身份，永远追随‘那位’。
　　二人从废弃下水道里像无头苍蝇一样走了很久，直到耳边再次传来动静，才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附近像是有许多人正在吟唱古怪的旋律，空气中泛着不祥的铁锈味，仿佛在进行古老的祭祀一样，需要宰杀牲畜。
　　乔梦悄悄地瞄了一眼，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里是一片广袤的空地，面前是一座高高的祭坛，一群人聚集着，之前跟踪的人也赫然在列，只不过他的举动非常奇怪。
　　“为了....伟大的...埃托里修斯降临，为我们带来自由，我愿意献上....无用的血肉。”
　　他正举着一把刀，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将刀放在脖子上，非常用力快速地割下了自己的喉咙！
　　随着鲜血四溅，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他的头颅重重摔倒在地，即便是死亡，他依旧流露出了真切的喜悦与微笑，这一幕非常骇人。
　　与此同时，有人将体温尚存的脑袋拿了起来，虔诚地放在祭坛上，而此时可以明显看到那上面已经聚集了数十颗人头，表情都如出一辙的喜悦。
　　以至于乔梦惊恐至极地捂住了嘴，险些叫出声来。
　　她居然从中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这，这一定是某种xie教仪式！！”
　　她想拉上好友赶紧逃跑，双腿却不争气地发软，跌倒在地，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糟糕，要被发现了！
　　“有、入侵者。”
　　不远处，正在举行神秘仪式的人群中，有一名明显地位较高、像是祭司一样的人动了动眼珠，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状态有些奇怪，像是有什么东西套在了这具肉身上，举止和言语都十分僵硬。
　　但人们却非常尊敬他，将对方的话奉作真理，顿时有人紧张地朝周围探查，脚步声逼近，逐渐来到了乔梦等人附近。
　　“快跑！”
　　赵晓晓拖住手脚发软的乔梦，咬牙回头狂奔，结果没跑几步，就被身后的人发现了。
　　两个女孩的体力自然不如一群大人。
　　那群人把二人带到了祭坛前，并且议论纷纷。
　　“大祭司，不能让他们离开，我们的仪式马上就要成功了！”
　　“要不让她们也加入？可这样岂不是便宜了她们。”
　　“对啊！我们好不容易凑齐了自愿献祭的门槛....”
　　加入？
　　地板上血迹未干，赵晓晓心中一颤，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
　　而人群中，那个举止僵硬的“大祭司”冷漠地看着众人，气息阴冷古怪，脸颊消瘦凹陷，像是一具枯骨。
　　他嘴巴机械性地一张一合，说道:“...伟大的埃托里修斯，不会在意向往自由之人的冒犯，就让她们、为仪式注入新鲜血液吧。”
　　什么？！
　　赵晓晓心中一寒，她当然不想就这样死在这，并从话语中察觉到这是召唤外神的仪式。
　　“阿米蒂奇博士曾说，召唤仪式需要对方的真名....”
　　她的视线猛地停顿在祭坛上。
　　但随即，她又失望起来。
　　记忆的缺失让她压根想不起来有关沈缙云的一切，也就无法得知真名，但作为光点“信徒”中的一员，她又明确知道自己遗忘了那位非常重要的神祇。
　　....其实，就算她记得沈缙云，仪式也未必会成功，因为召唤仪式指向了另一个外神。
　　不过，若是神祇打算自己动手抢夺召唤仪式的指向性，那就是另一种可能了。


第100章
　　沈缙云观察着识海中的光点, 其中有一个处境似乎十分危险，连代表灵魂的光点都变得暗淡了一些，于是他好奇之下望了过去。
　　“在举行什么仪式？”
　　沈缙云附着在对方身上，意识很快就探查到周围的环境, 发现对方站在一个即将完成的庞大祭坛前, 仪式的指向一直延伸到星空, 远离了地球。
　　这是要召唤什么东西过去？
　　从气息上来看, 这个仪式明显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九十, 只剩下最后一哆嗦, 他们就可以将埃托里修斯召唤来地球, 但对方作为一名无法揣测的外神, 很难说埃托里修斯的降临对于人类是不是一件好事。
　　而人群中被称呼为大祭司的家伙，气息非常奇怪，不像人类，更像是披着人皮的外星生物。
　　召唤仪式，通常来说, 就是人为建造出可以短暂跨越空间与神祇进行单向沟通的桥梁, 神秘学界最忌讳建立无指向性的仪式。
　　不过....就算有指向性也很危险, 毕竟外神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存在。
　　化身为"大祭司"的生物，本质上的确是信奉外神的外星生物，它欺骗了人类，告知众人伟大的埃托里修斯可以将失去□□的灵魂带到永生的神国，实际是将在场的所有人统统献祭给外神，人类不过是养料而已。
　　它算计好了一切，等埃托里修斯本体降临后，这颗星球上的人类都逃不掉，这里将成为一座天然的大型养料繁殖场。
　　从这也能看出, 地球的处境岌岌可危，怪不得之前会选择与本源做交易。
　　“大祭司”的想法很美，并且它很快就要成功了，如果没有发现那两个闯入者的话。
　　赵晓晓在看到那座祭坛的瞬间，突然浑身一颤，一阵寒意从脊椎处升腾而起，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看了自己一眼，身旁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所遁形。
　　祂的视线十分平静，像是隔着重重空间，从极为遥远的地方瞥来一眼，又被被祭坛勾起了一丝兴趣，而在这种古怪的注视下，赵晓晓浑身无法抑制地战栗起来。
　　她环视了一圈，发现别人都没有任何察觉，好像只有自己感受到了那道注视。
　　这让她本能产生恐惧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希望，她飞快瞄了一眼正在拿刀过来的“大祭司”，暗自咬牙，紧张地在心底试探问道：
　　“是....您吗？”
　　那个被我们遗忘的神祇？
　　她本以为不会听到回答，毕竟对于人类来说，在神秘学界比炼金术更加虚无缥缈的存在就是神，她的脑中也只剩下有关对方的一个模糊概念，其他的信息都被本源无情抹去了。
　　没想到，她真的听见了回应。
　　那道隔着无数光年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听不清用的是什么语言，是极其晦涩，像是携带着某种韵律一样，她却能清晰听明白其中包含的意思。
　　“您....需要我做什么？”
　　不知为何，赵晓晓突然控制不住地热泪盈眶，像是迷途的人终于找到了失散的信标，心头激跳，难以形容从内心深处迸发的狂喜。
　　宇宙那头的沈缙云沉吟片刻，他只看了几眼便弄明白了祭坛的作用，并估算了一下跟外神夺取降临途径的胜算有多大。
　　不能说百分百，起码百分之八九十还是有的。
　　然后，他便指挥着赵晓晓进行下一步的举动。
　　以她本身的力量来说有些难度，不过沈缙云之前就发现，自己可以通过与光点来操控“信徒”的举止行为，就像是在玩提线木偶一样。
　　此时“大祭司”已经逼近，提着那把明晃晃的染血刀刃，即将割下二人的脑袋。
　　然而就在这时，被人群摁住的赵晓晓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间挣脱了束缚，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力量，身体轻盈地跳到祭坛上，速度快到就连“大祭司”都没反应过来。
　　“不好！快抓住她。”
　　“怎么会让她跑了？？”
　　人群愣了一下，随即情绪激动起来，纷纷一哄而上。
　　“大祭司”也立刻色变，它异于地球人的感知能力突然察觉到，有一股极其恐怖的未知力量正从遥远星空投来，笼罩在赵晓晓的身上，就像是神祇在呼应信徒的召唤那样。
　　难道这个人类女人居然是某个伟大存在的眷族？
　　这怎么可能！
　　它在挑选星球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调研，地球上信奉外神的生物很少，是一块肥美干净的地方，不知为何这么长时间来一直平安无事，任由这群人类发展了起来，简直就是宇宙中的奇迹！
　　还没等“大祭司”反应过来，众人就看到那个爬到祭坛上的女孩忽然紧闭双眼，口中以一种惊人的古老腔调念念有词，像是在呼唤着什么存在的名字一样。
　　“糟了....仪式！”
　　“大祭司”尖锐地喊叫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东西，声音回荡在废弃的下水管道内，如同幽魂的痛苦嚎叫。
　　“....太天真了！！！你以为、可以改变伟大的埃托里修斯降临此世的通道吗？”
　　随着话音落下，“大祭司”已经维持不住身上的人皮伪装，许多扭曲的肉块从衣服下鼓起，瞬间撑破了薄薄的布料，将丑陋的异形身躯显露出来，试图阻止赵晓晓。
　　“怪、怪物！”
　　这吓坏了附近的人群，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倍受尊敬的“大祭司”，只觉得浑身发寒。
　　原来，这个声称可以带他们去伟大神国的“大祭司”居然是怪物伪装的！
　　在看到对方撕破伪装后，他们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脑子猛地惊醒过来。
　　“我、我怎么会相信怪物的胡话？！”
　　“不对，我们是中陷阱了！怪物可以迷惑人类的心智，你们忘了吗？”
　　大家的表情变得惊恐骇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幕让所有人有始料未及，只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股庞大、不可名状的恐怖便席卷了现场。
　　赵晓晓的低语在众人听来，就是一段不属于任何地球语言的咒语，实际上那就是沈缙云的名字，只不过由于他本身已经成为了高维生命，连带着真名也化作了不可名状的一部分。
　　此时仪式的指向性就从单个变成了双向，一部分连接着埃托里修斯，另一部分则成功来到了沈缙云的身上。
　　仪式被开启了。
　　还没有逃出废弃地下管道的人们，发现空气中的压力骤然变强，无形的未知恐怖笼罩着，沉甸甸地压在他们灵魂之中，无法反抗，浑身抖若筛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有什么东西....要降临了。
　　一阵浓郁的类似土腥味的味道，将整个空间变得潮湿粘腻起来，地面上涌现出大量灰褐色的凝胶质，散发出强烈的亵渎气息。
　　——那是属于外神埃托里修斯即将降临的特征。
　　“伟大的....埃托里修斯...”
　　撕破了“大祭司”伪装的外星生物，此时疯狂又激动地舒展着身体上的肉块，它颤抖着亲吻地上的凝胶，恭迎着埃托里修斯的降临。
　　此时，身处遥远神殿中的银发青年，平静地抬起眼皮，隔着重重虚空看了一眼宇宙的另一角。
　　那里是埃托里修斯所在的位置。
　　下一秒，不知是不是错觉，地球废弃地下管道中的灰褐色凝胶物质突兀地一僵，像是懵了。
　　【.....】
　　紧接着，浓重的土腥味如潮水般飞快散去，露出原本坚硬的地面，匆匆退场。
　　远道而来的埃托里修斯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回应信徒，就立刻将自身气息遮掩的严严实实，跟之前的亚斯古托尼亚一样，明哲保身，不知道去了哪里。
　　...
　　“？？？”
　　“大祭司”表情呆滞，完全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
　　它是理解不了，但换做外神视角就容易理解了。
　　试想一下，假如你是一个外星神祇。
　　某一天你的眷族在陌生星球上召唤了你，原本以为去散散心而已，没想到抵达现场后发现有一个吞噬过外神、黑暗【森之黑山羊】化身以及混沌【奈亚】化身的狠角色在一旁虎视眈眈，祂的身上还有宇宙本源的印记，明显是一家的，以上随便一条都可以在宇宙里横着走。
　　也就是本源不知道从哪来的滤镜，觉得沈缙云独自出门一定会引来众多外神的垂涎和窥视，可能是根据祂自己为参照物吧，觉得其他外神也这样。
　　“不....不！！！”
　　恐惧，是宇宙生物都会具有的本能，此时“大祭司”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因为在外神埃托里修斯离去后，祭坛便被另一个陌生的强大气息取而代之，祂蛮横地从宇宙另一端挤了进来，试图通过仪式降临地球。
　　外神争夺仪式的指向性非常少见，而其中一个的退缩很明显是出于畏惧，这说明....埃托里修斯在畏惧着那个未知存在。
　　“咯——吱”
　　废弃的地下管道被无形的力量压瘪了，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如果有人站在外面抬头看的话，会发现此时的星空中聚集着一大堆熙熙攘攘的诡异眼瞳，遮盖住了云层，就像是一幅超越想象的非现实类画作。
　　它们平时出现的很随机，现在却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这里，骨碌碌地俯视着下方。
　　远在某个偏僻边境的连绵山脉，变得活跃了起来，山上遮天蔽日的庞大树冠沙沙作响。
　　祭坛正在剧烈的颤动。
　　嗡鸣声盘旋在废弃地下管道、乃至于地面上，附近的城市都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黑暗中，居民楼的窗子一盏接着一盏的亮灯，像是逐渐点亮的银河，不一会儿整座城市都被惊醒了，大家打开窗户惊疑不定地看着外面，纷纷寻找着来源。
　　“这，这又是怎么了....”
　　“不会是怪物来了吧？！”有人猜测道。
　　“好恐怖....”
　　精神力弱的人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中，脸色惨白，浑身大汗淋漓。
　　因为沈缙云的气息丝毫不亚于外神本体降临，所以会在不知不觉间引来广泛的恐惧。只不过他是地球原住民，不受规则限制，不会担心撑破“鱼缸”。
　　废弃地下管道中，众人承受着强大的压迫感，几乎抬不起头。
　　除了信徒之外，其他人都只能凄惨地趴在地上，内脏都挤压得疼痛异常。
　　在所有人惊恐骇然的时候，祂从宇宙中降临了。
　　不....应该说是回归。


第101章
　　地球古老的意识短暂地苏醒了, 将视放在了那片废弃地下管道中，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尖锐的耳鸣声几乎撕裂大脑，在场所有人都深陷在力量中心，因此压力巨大, 只能艰难又模糊地察觉到那个无法言喻的身影降临了。
　　祂跨越了孤独沉寂的宇宙, 利用仪式抵达了这里, 再一次踏上了地球。
　　沈缙云此时的形象在低维生命的眼中, 是混乱且不可名状的, 就像是一团层层叠叠的虚幻光影, 折射着某些未知的光辉, 与碳基生物完全不同, 是无法被人类理解的外貌。
　　祂发出的声音，传达在人类的耳中后也只会变成一串冰冷的未知低语，强行尝试去理解就会崩溃疯狂。
　　祭坛上，诡异的高维生命再次改变形态，逐渐凝聚成了正常的人类面貌。
　　身材高挑的青年缓缓睁开眼, 浅琥珀色的眼底倒影出周围的场景, 瞳孔有些漠然, 柔软的银白色发丝贴在后颈，衬得面容越发苍白/精致，他看起来跟以前的差别并不大，只是多给自己穿了一身衣服。
　　在确认到自己已经回到地球，他脚步微动，尝试从祭坛中央离开。
　　而感受到地球意识的注视后，沈缙云思索片刻，决定再次将自己的意识笼罩住整颗星球，时刻混淆着地球的坐标, 有外神级力量的遮掩，这样外星生物就很难从宇宙中观察到地球了。
　　以他现在的能力来说，倒不是很难。
　　于是，庞大的气息从青年为中心震荡开来，一直蔓延到整个地表，直到将完整的星球纳入意识范围之内，无形的波动以光速散布出去，覆盖住所有陆地和海洋。
　　此时的地球，上面所发生的一切事件都在沈缙云的可视范围内。
　　而处于外界的动物们，有很多都敏锐察觉到有一股虚无缥缈的气息从自己身上一闪而过，不禁浑身突兀一寒，引起了一阵大规模的恐慌和悚然，但很快那气息又逐渐平复下去，消失无踪了。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从这天起，活跃在地球上的怪物数量就开始锐减。
　　怪物们失去了地球的坐标，因此无法再源源不断地从星空降临，剩余的就会被瓮中捉鳖。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宇宙中，生物们喜欢信奉外神的原因。
　　在混乱的宇宙背景下，这相当于不仅给母星找到一个靠山，也可以通过献祭得到高维力量从而殖民其他星系，这样就会取之不尽的资源，文明才不会被时间淹没。
　　做完这一切后，沈缙云收敛起自己的气息，隐于无形，拯救了周围即将因强压陷入昏迷的众人。
　　“大祭司”完全呆滞，它明白刚才沈缙云做了什么，这代表这星球已经被其完全封锁，它再也不可能通过仪式让埃托里修斯降临了。
　　这种惊人的变故让可怜的怪物浑身发抖，身上狰狞的肉块肉眼可见地萎缩，像是失去了所有活力一样。
　　一只B级怪物。
　　沈缙云估摸着对方的级别，只轻飘飘地一眼，就让“大祭司”突然凝固住了身躯，发出一道急促的惨叫声。
　　随后，空气中似乎多出了腐蚀气息，紧紧包裹着怪物，将它身上的肉块灼烧融化，短短几秒钟之后就化成了一滩奇怪的腐水，散发出刺激性的白烟。
　　这一幕让附近的人群更是骇然失色，大气也不敢出。
　　尤其是被“大祭司”蛊惑的那群人，看到之前还恐怖至极的怪物就这样轻而易举死亡，顿时手脚冰凉发抖，心中的恐慌达到顶峰。
　　结合之前的事不难推测出，仪式成功了，但此刻降临的神祇他们并不认识，并非是“大祭司”之前所说的埃托里修斯。
　　祂是谁？？
　　“我们、我们都干了什么....”
　　他们惨淡的面容并未能引来过多的注视。
　　沈缙云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没有兴趣搭理他们。
　　然后又看向自己的“信徒”，也就是光点之一的赵晓晓。
　　“一个小时后这里将会被封锁。”
　　他提示道。
　　从青年的视角里，远处已经有调查员正在赶来，很快就能定位到力量波动中心，也就是祭坛所在的位置。
　　赵晓晓愣了一下，她耳中虽然听见的仍旧是一段晦涩语言，不属于人类的语系，但她却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我，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您！”
　　她爬起来，拉上一旁神情恍惚的乔梦，充满崇敬地低下头，心脏跳得飞快，充满感激地说道:
　　“感谢您慷慨的指引！！”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是神救了自己。
　　她几乎不敢仔细看眼前这位神祇的样貌，觉得多打量一眼都是一种不敬的亵渎。
　　祂的人类形态似乎非常俊美、精致，像是出自最灵巧的雕刻家手下，具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
　　如此圣洁、强大....
　　这就是神祇！
　　天啊，她居然成功与神进行沟通，并且帮助其回归地球。
　　今天真的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搀扶着乔梦，二人一瘸一拐地从地下管道出口离开，速度并不快，不过在走到即将拐角的地方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禁怔在原地。
　　那座血腥的祭坛上已经空空如也。
　　祂去了哪里？
　　*
　　沈缙云将自己的外表调整完毕，在绝大部分人眼里是看不出异常的。
　　只有很小部分，比如已经觉醒的人类可以察觉到隐藏在青年外表下的疯狂和不可名状。
　　好消息是，觉醒者目前基本都是“信徒”，是可以在识海与之建立沟通的光点。
　　而觉醒者的出现，也是地球生命向群星发起的反抗之始。
　　“....你是说，这会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进化道路？”
　　祭坛事件的第二天，提前休假回来的褚梦泽接过玛拉递过来的体检资料，疑惑地重复着她刚刚的结论。
　　“是的，人体比大家想象的要精妙很多。”
　　坐在他对面，那位拥有预言能力的传奇调查员玛拉说道。
　　褚梦泽自言自语: “张泽、王雯、张学礼....等人往年的体检报告都很正常，只有近期开始产生了奇怪的变化，甚至一直以来我们认为不会有浮动的精神力，竟然也增强了。”
　　他面色凝重，回忆起前几天的精神测试。
　　“....居然都是满分。”
　　“体力变强，五感更加敏锐，如果是个例还好说，关键是扎堆出现！....我认为，这一定是跟被遗忘的记忆有关联。”
　　“这不是一件坏事。”玛拉语气平静。
　　“....对了。”她话锋一转，忽然意有所指地望着这个表情严肃的总部二把手，开口询问道:“你的体检报告呢？”
　　褚梦泽一愣，随即回道:“还没看，但我有近期在医院检查的诊疗记录，应该没什么大事。”
　　“那可未必。”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玛拉是怀疑自己的体检报告也存在异常？
　　褚梦泽皱着眉头，面上不显，但心里咯噔一声。
　　玛拉在调查员中的地位很特殊，她的预言能力跟血统有关，基本上能被有意提及的事情都含有深意。
　　这样想着，他便有些坐不住了，决定起身告别。
　　二人见面的地方在总部隔壁市的某个咖啡店，从二楼站起身，不经意地低头一瞥，突然之间，他的大脑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
　　很奇妙，犹如宇宙之中经过亿万次的碰撞，才产生了人类诞生的太阳系，十分玄妙，又像是当头一棒，让他不由自主地僵在原地。
　　“....”
　　褚梦泽缓缓睁大双眼，他立刻在楼下人群中寻找，最后一眼便看到了淹没在人潮中的某个身影。
　　“这、这是....”
　　对方周围萦绕着令人震撼的气息，即使肉眼看上去是人形，但褚梦泽笃定祂绝非人类！
　　怪物？
　　不对，这怎么可能是怪物....是祂？
　　等等，祂是谁？
　　完全想不起来，褚梦泽立刻追下楼，朝人群中挤过去。
　　他看到对方站在某一面玻璃橱窗前，姿态随意，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奇怪的是，明明祂的气息和发色都这么显眼，四周的行人却并没有太过在意，就好像看不见祂的不同之处一样。
　　而祂又在看什么？
　　人群中，沈缙云侧身看向身旁商店的玻璃橱窗，里面的倒影明显不是自己，影子拥有着一双灿金色的眼睛，正微微低下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没有人能注意到这诡异一幕，银发青年回望着本源的影子，对祂的阴魂不散并不感到很意外。
　　“你好像已经盯了我很久了，不累吗？”
　　他微微叹气道。
　　从灵魂链接中传来的情绪，能轻易感应到对方就像是人类一样，拥有着起伏波动的情感，并且时而汹涌、时而阴沉，只有在跟青年对视的时候才会短暂平静下来。
　　“祂”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玻璃橱窗，眼神晦涩。
　　与此同时，沈缙云的嘴唇上也同步传来了被触碰的感觉。
　　青年对此眼皮微跳，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在后悔什么？后悔没把我永远关进神殿？”
　　沈缙云眉头动了动，像是听见了什么回答，随即露出一抹冷笑。
　　“如果你打算让我永远陷入沉睡中，可以试试那样做。”
　　【....】
　　“祂”变得老实了，那张充满神性的面庞缓缓凑了过来，伏在玻璃橱窗上，灿金色的瞳孔清晰倒映着青年的身影。
　　然后，“祂”挨得极近，啄吻着玻璃，正对着青年的方向，像是在献吻。
　　而那种熟悉的柔软触感，再次被青年捕捉到，他神情微愣，如同回到了在神殿中互相纠缠的时候。


第102章
　　像是被亲吻烫到了一样, 沈缙云微微抽气，随后抿起了唇。
　　本以为会就此打住，但“祂”的气息继续拂过鼻尖，停顿在唇角, 缓慢又亲昵地伸出舌头的拟态, 试探地舔舐着。
　　柔软湿润的触感。
　　“....”
　　大庭广众之下, 这般出格的举动, 哪怕是沈缙云也略有些不自在。
　　他面容沉静, 像是没感觉到对方的舔吻, 转身便要离开玻璃橱窗旁。
　　不过好在, 本源不能离开他的身体降临到地球上, 所以也只能在精神世界里做些什么。
　　....才怪。
　　脚步突然停顿住。
　　沈缙云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抬眼间便赫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前方，银白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面容俊美，一双灿金色的眼瞳如同融金, 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神性之美。
　　祂并非是影子的形态, 像是从玻璃橱窗的倒影走出来了一样。
　　沈缙云倏地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橱窗中的影子果然消失了。
　　“你是怎么出来的？”
　　本源级别的外神降临，绝对会将这颗弱小的星球撑破，给生物带来灭顶之灾。
　　可眼下地球上风平浪静，四周的行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商业区更是一如既往的繁华。
　　沈缙云定了定神，虽然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太过惊讶。
　　视线下移，他发现弥斯特瑞亚斯的脚下没有投影，说明现在的祂仍旧并非实体, 还是一道影子而已，本体并没有脱离神殿。
　　祂像是幽灵一样，再次靠近青年，伸出手触碰到他的脸颊，指尖留下一道像是蜻蜓点过的涟漪。
　　....能感觉到，已经很接近实体了。
　　沈缙云眼神微眯，没有说话。
　　因为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在焦急地赶过来，隔着人群，视线灼热。
　　褚梦泽？
　　曾经的上司，不过他现在应该把自己忘掉了才对。
　　如果是平时，沈缙云不介意重新让对方认识自己，毕竟还有几个案件的奖金没有拿到，只是现在的模样不太适合让他看到。
　　因为弥斯特瑞亚斯俯下身，遮挡住了青年的视线，唇上随即察觉到了熟悉的凌冽气息，唇瓣相抵，慢慢地厮磨，一个真正的亲吻。
　　察觉到褚梦泽的气息越来越近，银发青年呼吸一滞，试图推开祂，很显然没有成功。
　　“别在这。”
　　他眉头微皱，抬手摁住对方略高一些的肩膀，心念一动，身形直接消失在街道上。
　　角落中突然消失的人影没有引起什么浪花，下一秒，街道上再次恢复成人来人往的模样，男人、女人、小孩，或步行或骑车，形成了厚厚的隔离带，热闹异常。
　　挤在人群中的褚梦泽自然因此迷失了方向，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消失了。
　　....难道祂不想暴露行踪？
　　褚梦泽心中失望不已，同时也觉得古怪，因为几个月前的自己，绝对不会相信一个未知的存在，更何况是高维生命。
　　可偏偏记忆空白时留下的种种迹象表露，的确有个强大的存在帮助调查员解决了很多悬案，对人类没有恶意，也许是得到了想要的，又或者是不打算干扰文明进程，便抹去了大家的记忆离开了。
　　“也可能是....现在还不是重逢的最佳时机？”
　　他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想法。
　　回想起最近的体检报告，许多人都出现了精神能力增强的趋势，这会不会是源于祂的馈赠呢？
　　人类的脑补能力一向很好，在发挥想象力的情况下，一个看似离谱但又能圆回来的说法诞生了：
　　“祂一定是某个指引人类文明前进的存在，又不愿过多插手文明导致产生蝴蝶效应，所以改为了幕后。”
　　“祂....可能是从古至今一直存在的神祇！”
　　“那这就很难进行分类了，被破译的《死灵之书》后半部分没有类似的神祇记载，那祂究竟是外神还是古神？”
　　越来越多的人参加阿米蒂奇博士组织的神秘学聚会，没隔多久，觉醒者的数量就如同井喷式上升，他们在群聊的基础上增添了觉醒者圈子，用来共享已知的信息，包括有关沈缙云的部分。
　　“等等。”
　　人群中，一名年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突然出声，他的脸上有些恍惚，喃喃自语道：“我怎么感觉....这种讨论似曾相识呢？”
　　就好像在以前也出现过类似的问题，当时的同事私底下给祂起了个称呼，叫什么来着....
　　张泽苦思冥想，组织着词汇。
　　“....从未有过记载的神祇，强大程度与外神不分伯仲，是一个全新的未知存在，或许用‘新神’来称呼更为恰当一些。”
　　人群寂静了一下，旋即若有所思，纷纷认可了这个说法。
　　“既然如此。”有觉醒者提议道：“以后我们就用‘新神’来代替对祂的称呼，跟神秘学有关的书籍也要一并更新。”
　　大家都没有异议。
　　觉醒者的出现，无疑是给了神秘学界不小的冲击。
　　曾经“神眷者”想要的无非就是获得更长的寿命，拥有更强的力量，所以才不惜与怪物同化，追求着外神的眷顾。
　　可现在，人类依靠自己也能做到，并且不需要与怪物缝合。
　　虽然这条道路极其崭新，但起码给予了大家肉眼可见的光明未来，不再人人自危，有了能与怪物对抗的底气。
　　不过，觉醒者出现的条件也很严苛。
　　首先，精神能力要略高于普通水平，并且经历过A级或以上案件，拥有坚定的意识和信念，这样才能从直面疯狂的后遗症中清醒。
　　最开始的觉醒者基本都是年轻人，其中调查员居多，好消息是拉低了调查员的牺牲率，使得生还率大大提高。
　　更有意思的是，跟之前奈亚降临事件有关，这群觉醒者们基本都是被沈缙云救下的案件亲历者，因此成为了他的“信徒”，而像张学礼和赵晓晓等人，又被沈缙云救了第二次，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眷族”。
　　“新神”这个名词正式被录入X系统后，便成为了官方称呼，以后在各大高校的神秘学课堂上，学生们都会或多或少了解到，并且在很长时间里都是神秘学界最为神秘、炙手可热的话题。
　　这些暂且不提，沈缙云无暇关注识海中那些光点的动态。
　　地球现在等同于是自家后花园，他心念一动，下一秒，就回到了之前调查员给自己分配的别墅中。
　　这处房产已经是属于他的了，记忆被抹除后更是压根没人记得，屋子里空空荡荡，安静无比。
　　睁开双眼，沈缙云扫视了一眼许久没回来住过的家，已经略微蒙尘，他决定简单收拾一下。
　　不要问为什么高维生物还要自己打扫卫生。
　　沈缙云脑中的思维绝大部分还停留在人类的视角上，并不能完全做到像真正的神祇一样漠视文明，每天的消遣就躲在神殿中偷窥文明，看上其中的哪个生命就动手抢过去。
　　【....还在生气？】
　　弥斯特瑞亚斯维持着类似实体的状态，听到青年的内心想法后轻轻垂目，气息缥缈地询问道。
　　沈缙云懒得搭理祂。
　　空闲中，他转头看了眼桌子上的空盒子，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半神”还在遥远的神殿里。
　　它的智商要比人类高很多，出生三年就已经能读高中了，仔细盘算下来，也“改造”的差不多了，他决定把“半神”接回来，反正地球现在在自己的监视下，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那一小坨浅灰色的半透明血肉，重新被放回了盒子里。
　　它简直不敢相信，几乎喜极而泣，特别乖顺地趴在外卖盒里，再也不敢出去找人类玩了。
　　等沈缙云过来擦桌子的时候，它下意识想要亲昵地蹭对方的手臂，刚一动弹，没想到突然感受到一股极其灼烈的视线，正冰冷地注视着它，顿时吓得“半神”浑身猛地一哆嗦，颤颤巍巍看过去，正对上那双灿金色的眼睛。
　　“！！！”
　　“半神”天生恐惧本源，它立刻开始装死，不敢回忆之前被扔在神殿中瑟瑟发抖的日子。
　　打扫干净后，沈缙云关上浴室房门，将手肘放置在浴缸边缘，锁骨以下浸泡在清水中，只露出一截雪白无暇的小臂。
　　手腕处的骨骼分明，微微沾着水，指节处泛着微红，像是做工精致的雕刻品。
　　他将头微微靠着后方，看着温热的水汽，神情有些倦懒。
　　意识全覆盖地球后，他此时能感受到那些古神的踪迹，祂们漫无目的地飘荡在云层中，又或者是在群山或者岩浆中，数量不少，有一些甚至是曾经在梦境空间里都没有见过的。
　　祂们迟早会恢复活跃，无法避免地会与人类碰面，毕竟现在的地球上到处都是人。
　　古神的活跃期是在古时代，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祂们后来会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现在想来，梦境空间如同是一种隔离，将祂们与近代地球分割，这样才不会影响到文明的诞生。
　　应该怎么安排祂们呢....
　　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浴缸细腻的边缘，在沉思之中，青年突然一愣。
　　他明显察觉到指尖碰到了什么。
　　柔软的、跟浴缸瓷砖一样细腻，是谁的手臂？
　　倏地抬起眼，有一缕长长的银白发丝已经蜿蜒在浴缸边缘，垂入了水面里，像是一捧散开的银莲。
　　“你怎么进来的？”
　　沈缙云下意识地询问道。


第103章
　　话音落下, 他就立刻察觉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青年与本源的灵魂链接更加牢固和深刻，对方随时都能将他当做信标，从而降临在这具身体内。
　　这听起来有些吓人，不过沈缙云同样也能随时穿越灵魂链接抵达祂的识海内, 二者几乎是共通的, 稍稍用点心就能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
　　他总感觉, 本源的情绪波动越来越频繁了。
　　在几个月前, 祂似乎还维持着理智冷静的长者角色, 谆谆善诱。
　　后来越来越过分, 不知道是中间发生了什么, 还是终于忍不住撕破了伪装的面具, 最终将青年当做猎物一样捉进巢穴，还试图圈养。
　　现在，从灵魂链接那头传来的波动，温热平缓，像是浴缸中的水流一样, 汩汩涌动, 亲昵地覆盖全身。
　　祂没有人类的心跳, 应当是感受不到脉搏跳动的。
　　可从链接中传来的属于祂的情绪起伏，如同锤子一下下砸在耳畔，带起一片炙热的涟漪。
　　....有些像人类在兴奋时冒出的情绪。
　　沈缙云失神片刻，下一秒，就听见一阵水流声，祂居然起身踏入了浴缸里，凛冽的气息铺天盖地，压迫感随之袭来。
　　“你干什么....”
　　他愣了一下，原本还算宽敞的浴缸, 一下子变得狭窄起来，逼仄的空间导致水温似乎变高了几度。
　　....果然，这家伙的影子有了实体的雏形。
　　他暗自想到。
　　大概是地球意识因为沈缙云与本源之间的紧密链接，混淆了二者的气息，因此没有限制对方的化身降临。
　　祂丝毫不在意被浴缸中的清水打湿，浸在清水里，长发丝丝缕缕笼罩在水波中，如同蛛网一样遮住了沈缙云。
　　随后，祂俯下身，试图触碰青年浸在水中裸露的皮肤。
　　沈缙云已经反应了过来，他猛地起身，手指攥住浴缸边缘使力，试图从水中离开。
　　然后，他便察觉到埋在水里的一只脚腕被束缚住，有谁用力地握住了脚踝，让他无法站起来。
　　青年的小腿还浸泡在水中，被水流裹挟着，雪白中泛着潮热的淡红，像是白玉一样的雕刻品，此时却冷不丁僵在原地。
　　他线条流畅的脊背已经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滚落出许多细小水珠，还有的则在皮肤沟壑间凝聚着，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水，是生命之源。
　　很多行星内部都会蕴藏水资源，本源本该对此见怪不怪，但是这一次，祂却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近乎“干渴”的错觉。
　　于是祂便低下头，用唇齿去触碰青年脊背的皮肤，遵循本能，舔去那些细密的水珠。
　　祂的拟态体温越来越逼真了。
　　沈缙云心中一惊，险些被烫到，像是没有预料到祂的举动，浅琥珀色的眼瞳微微睁大，不禁有些愕然。
　　肩颈处无法抑制地一阵战栗，如同被巨型猛兽摁住了后背，偏偏又被桎梏住脚踝，怎么也无法挣脱，更要小心不要惊扰对方。
　　水温变得更热了。
　　青年用手臂摁住不远处的大理石洗手台，抿紧唇，轻轻移动着，试图将自己一点点挣脱出束缚。
　　很显然，这个小动作被祂发现了。
　　祂好整以暇地看着青年几乎要离开水面，在小腿即将脱离浴缸的时候，祂原本放松的手腕突然一紧，缓慢又坚定地将其脚踝拉扯了回来。
　　动作慢条斯理，像正在揶揄地玩弄猎物的捕猎者。
　　“....!”
　　沈缙云被对方这样一拉，顿时重心不稳起来，溅起一朵响亮的水花，打湿了地板和墙壁，发丝也潮湿地粘在侧脸，有些凌乱和狼狈。
　　在这难以言喻的潮热氛围中，更显得靡丽不堪。
　　他不得已重新跌回了浴缸中，趴在边缘处，感受着温热的水流重新将自己包裹起来。
　　“....别玩了。”
　　沈缙云蹙起眉头，低声道。
　　很可惜，这句看似严肃的警告此刻就像是调情，身后弥斯特瑞亚斯的面容似乎略有所融化，嘴角动了一下，像是一抹不甚明显的微笑。
　　曾经屹立在田野中的神像瞬间活了过来。
　　沈缙云瞥了身后一眼，却正对上那双灿金色瞳孔，心中莫名一跳，恍神片刻，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那双眼睛中暗沉晦涩，令他不得不回忆起在神殿中的时候....暗无天日的交融，失去了时间的判断，因此只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眼下他不禁产生了一种恐怖的错觉，就像其实他从未离开神殿，周围一切都是幻境，祂用舒适的巢穴模拟了水温，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这种想法着实惊悚，青年脸色一变，他重重喘息了几下，像是无法承受那样的猜测，沉沉地压在心头，几乎窒息。
　　“等等，你先告诉我....我所看到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他沉默片刻，有些茫然，咬着牙从喉中溢出心底的疑问来。
　　祂一眼就能看穿沈缙云的色厉内荏，不禁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确实是太过分了，青年直到现在还没走出应激....
　　没来得及回答，青年却主动伸手揽住了祂的肩膀，气息贴了上来，望着祂眼底属于自己的倒影，像是在确认着什么，语气认真地质问道：
　　“....你是否还囚禁着我？”
　　祂的手轻轻放在青年的后背，沿着脊椎线条往下抚摸，像是在顺毛安抚。
　　【你已经回来了】
　　灿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道流光，意味不明地回复：
　　【....被囚住的只有我而已】
　　祂这样安慰道。
　　只有本源才会永远置身在神殿中，陷入荒芜又盛大的宇宙景象里，观望着文明兴衰与时间起始。
　　于是祂贪恋着怀中的灵魂，无法放手，便将其摁在狭小的浴室角落中，耳畔厮磨，试图用生物的方式来进行交融。
　　这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祂在有意地学习和模仿人类这个群体。”
　　“.....”
　　浴缸是狭窄的，所以两个成年人的体型只能互相依偎，或窘迫地折起身体、蜷起膝盖。
　　原本摁在浴缸边缘的一只骨肉匀称的手，倏地收紧，在局促中猛地抬起抓住一缕银白长发，肉眼可见地用力。
　　而沈缙云的另一只手，则紧紧攀附着祂的肩膀，细细密密地颤抖起来，指尖沁着水珠，战战巍巍、就像悬在花朵上的露珠一样。
　　本源的气息凛冽深沉，他无意识地撇过头，露出纤长苍白的侧颈，清瘦的锁骨精致无比，跟浴缸的颜色几乎同一，淹没在水面下，若隐若现。
　　他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双目半闔，胸膛脆弱又用力地起伏着，凝聚成凌乱的吐息。
　　“....唔！”
　　脚踝仍旧被死死攥住，所以无法动弹，只能被紧紧扣住把玩，炙热无比，箍在骨骼处，时间久了便有些酸麻。
　　不过这样的酸麻，无法跟身体内部迸发的感觉相提并论。
　　这不是单纯的灵魂交融，也并非是头一回，但在地球的现实世界里确实是首次，青年也没有被森之黑山羊的力量所影响，而是头脑清醒。
　　意识飘忽间，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或许终止这样含糊不清的行为和关系更好。他
　　已经习惯了孤独，此时如同被外力撬开的蚌壳，感到束手无策，溃不成军。
　　耳畔只有破碎的水流声，时间似乎过去了许久，外界天色暗沉下来，夜幕降临，浴室中光线渐弱。
　　昏黄的灯光亮起，像是莹莹烛火，给青年原本雪白淡红的皮肤笼罩着一层柔雾。
　　水温早就凉了，好在这俩都不是人类，也完全不用担心着凉感冒。
　　注意到天色，青年似乎是想起身，他扣住摁在自己胸膛上的手指，心跳得厉害，因此眉头紧锁，微长的发丝往下滴着水，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深呼吸平复着躁动。
　　“....没完没了，松开！”
　　他的声音产生了喑哑的变化，因此并不是很凌厉，声音也不大。
　　....脚腕终于回归了自由。
　　没想到就算是神祇的身躯，也会留下淤青的痕迹。
　　沈缙云垂目看了一眼，发现脚踝一圈凄惨无比，就跟被水鬼缠上了一样，不将自己溺死不罢休。
　　这着实让他有些不爽，心中突突跳了几下，却也明白无法兴师问罪，不然一转身，很有可能会再次被拉入浴缸之中。
　　地面更是一片狼藉，溢出的水渍增强了浴室里的湿度，体感黏腻腻的，但很快他又发现这并非是来源于空气中的湿度，而是身后的视线。
　　....如影随形，缠绕在青年身上。
　　手指顿了一下，随后更快地穿上衣服，头也不回地打开浴室门离去，中途没有回头。
　　显得有些狼狈，事实也的确如此。
　　沈缙云重重关上卧室房门，松了口气，才找到房间内的试衣镜，掀开衣摆，查看自己身上的情况。
　　....很好，不光是脚踝。
　　肩颈、腰侧，全都是奇怪的斑驳印记。
　　究竟为什么以他现在的境界也能被留下痕迹？
　　简单查看了一下，为了防止弥斯特瑞亚斯从卧室镜子中摸过来，他飞快地遮挡住镜子，半晌沉默不语。
　　深夜，地球风平浪静，沈缙云决定回到床上睡一觉。
　　已经许久没有正常入眠，哪怕他已经不需要睡眠，也依旧让自己沉入了梦乡。
　　昏昏沉沉中，有熟悉的气息站在床边，视线停留在青年身上，祂的身影静幽幽的，连呼吸声都没有。
　　过了良久，祂都没有散去这具化身，而是选择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像回到了神殿中，翻身将青年藏在怀里，密不透风地遮住。
　　....


第104章
　　“根据X系统反馈, 这应该是一起A级案件。”
　　黑夜，海边的水流蔓过沙滩，有胶鞋行走时发出沙沙声，几缕明亮的手电筒光束穿破黑暗, 露出其后影影绰绰的十几道身影。
　　小川光领头, 他和身后的调查员全都身穿雨衣胶鞋, 戴着面罩, 就连手上也穿着特殊的隔离手套, 看上去全副武装, 声音都是沉闷的。
　　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恶臭, 难以形容, 有些像腐烂已久的臭鱼烂虾，也像是沉积下水道中的刺鼻气味，隔着厚厚的过滤面罩依旧能传入众人的鼻腔内，令在场的调查员们不禁皱紧了眉头。
　　“呕！”
　　有人差点吐了出来。
　　“其余五个小队都已经抵达相应位置，我们只需要及时接应就可以看了。”
　　小川光回头望了一眼, 看到是个实习生, 于是便低声安慰道。
　　这恐怕是一起“伪神”案件, 危险性很高，发生在沿海小岛上，X系统推测，这只“伪神”要么是通过吞噬同类诞生的，要么就是有人喂养。
　　说起喂养，调查员们立刻就想到了某个恐怖组织“神眷者”，不过这群家伙的骨干成员现在都在监狱里。
　　算算入狱时间，应该就是在发生记忆空白的时候被关进去的，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许多重刑通缉犯都赫然在内, 于是他们端了那帮家伙好几个据点，按理说应该外界只剩下一些残党在亡命天涯了，怎么还会有精力去喂养“伪神”？
　　如果不是“神眷者”，那又会是什么人？
　　正在思索间，突然耳边又听见一声惊呼，小川光应声扭过头，原来是另一个同伴正在低头看着脚下，隐藏在面罩下的脸色极其难看。
　　“怎么？”
　　众人立刻将手电筒移到他的脚下，在光线下，一幅十分恶心的场景赫然映入眼帘。
　　原来脚下的沙滩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堆由海洋生物和鸟类遗骸组成的腐烂物，踩上去跟沙子一样沙沙作响，那名同伴的胶鞋因此陷入了一块更加湿润的地方，生物的尸体混杂着海水，像是沼泽一样，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们回头一看，发现这片奇怪的尸骨“沙滩”已经绵延了一段距离，原本正常的砂砾早已消失不见。
　　“小心！”
　　小川光脸色微变，难道....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伪神”的地盘吗？
　　可根据之前的作战计划，他们这群人分明只是负责接应，因为队伍中有一半人员都是实习生，缺乏实战经验，真的碰见“伪神”绝对是送死。
　　他立刻联系其他位置的小队，果然，更加担忧的事情发生了，信号突然消失，GPS失效，他们这群人犹如无头苍蝇，一头扎进了怪物的巢穴。
　　“全体注意！！”
　　他立即警备起来，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阴森的夜风裹挟着潮湿的腐臭味，氛围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大概两分钟后，一阵熟悉的沙沙声由远及近，逐渐逼近了他们。
　　明显是踩踏发出的声音。
　　“谁？！是什么人？？”
　　小川光厉声大喊，寻找着周围。而此时身后的一个实习生敏锐地抬起头，望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示警道：“在那儿！”
　　他手中的电筒挥舞着炽白的光芒，朝海平面的位置掠过去。
　　小川光本想质疑，大海中会存在这种明显是人走路所发出的声音吗？
　　但下一秒，在看清那里的景色后，他就像是被扼住喉咙的家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头发发麻，感到一阵匪夷所思。
　　从泛着微波的水面上，浮现出许多颗人类的头颅，湿漉漉的，面无表情，在月色和手电筒灯光下看起来如同死人一样苍白，眼珠凸起，往太阳穴的位置发生了偏移，就像是鱼类。
　　怪物？
　　不，不是。
　　他们是人类！
　　随着走动，他们的上半身浮现出来，明显是人类的胸膛和四肢，其中几人的样貌是那样的熟悉，小川光定睛一看，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居然发现了几天前就跟随着船只去避难所的当地土著居民！
　　这怎么可能，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这座小岛距离最近的陆地，依靠游轮也得几个小时，而为了防止案件事态进一步扩大，官方早就封锁了海域，现在根本不可能通船。
　　除非....他们是自己游回来的。
　　这个想法猛地跳了出来，立刻让在场的调查员都觉得不可思议和懵逼。
　　人类的体力能做到吗？
　　这群从海里走出来的当地居民速度很快，短短几秒钟就已经完全来到了岸边，距离众人越来越近，凸起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众人，像是根本察觉不到空气中浓郁的腐臭气息一样，随后嘴角裂开，露出诡异森然的笑容。
　　绝对不对劲！
　　调查员们对视一眼，立刻往空旷地带跑，并且掏出随身携带的武器，朝这群当地土著的连续开枪，尖锐的开火声划破夜色，子弹穿过了土著们的身体，留下深褐色的弹孔，但诡异的是，这群人的行动居然完全不受影响！
　　“嗬....我族异神会将所有的痛苦转移到它自己身上...你们的武器是没用的....”
　　“跟那些人一样，成为异神的祭品吧....”
　　古怪的低语声。
　　这群当地土著们看都不看身上的弹孔，从枪林弹雨中穿行，从喉咙中挤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信息量极大。
　　异神？
　　小川光反应过来，顿时心头涌上一丝荒谬。
　　原来，当地土著居然将新诞生的“伪神”供奉了起来！
　　可为什么“伪神”没有吞噬他们？
　　还是说....就是眼前这群人喂养出了“伪神”？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的声音低沉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因为在这之前，调查员就已经对当地人进行了细致的调查，这群靠捕鱼为生的土著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小岛上，与常人一样生老病死，老实本分，到底有什么胆量致使他们居然敢喂养怪物？
　　简直不符合常理！
　　小川光浑身冰凉，思绪也不禁飘回了几天前，也就是案件刚发生的时候。
　　小岛地理面积不大，四面环海，风景宜人，因此每年吸引了不少游客，一年四季都称得上是旅游旺季。
　　只是，在最近一周内，X系统捕捉到小岛附近频繁出现诡异的A级怪物气息波动，但每次都只有短短几秒，随即消弭无影，快到就像是幻觉。
　　与此同时，警方发现最近登岛的游客居然凭空消失了，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要知道，那可足足有近万人！
　　警方立刻进行全岛搜查，甚至也排查了当地土著的嫌疑，他们居住的地方未能找到任何游客的东西。
　　结合之前的气息波动，这更像是在景点附近的深海区里出现了高等级怪物，偶然跃出水面将所有游客一口吞了。
　　调查员们紧急出动，制定作战计划，他们猜测怪物藏在很深的海底，是X系统监测不到的地方。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一想到这群当地土著，拿近万游客的生命喂养怪物，甚至可能不止....小岛上的失踪案一年比一年多，海啸变得频繁，原本以为是自然灾害，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他们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在喂养“伪神”了！
　　小川光浑身冷汗直冒，没想到事实居然如此，而这群人的状态也很古怪，不怕武器，说明他们的身体跟人类不同，很有可能是受到了那个“异神”带来的影响。
　　“你们先走！我留下来阻拦他们！”
　　小川光额头青筋暴起，低声呵道。
　　“不行队长，你拦不住他们！”立刻有人反驳道。
　　“你们留下来只会拖后腿，分开逃，想办法跟其他队伍汇合！”
　　“....等等！”
　　就在小川光打算鱼死网破的时候，身后的一个实习生突然伸手摁住了他的肩膀，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
　　在其他人紧张又苍白的脸色下，这个实习生居然显得十分冷静，连呼吸都没有紊乱，他冷冷地盯着海平面，就像是看到了异神的尸体，显然镇定过了头。
　　“还等什么？！等这群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当地居民把你丢下海喂异神吗？”
　　小川光大为不解。
　　“异神？”
　　那实习生动了动眼珠，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东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嘲讽笑容。
　　“....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称神的，队长。”
　　他认真地纠正道:“那只是一只A级的怪物。”
　　“？？？”
　　什么叫“那只是”？
　　在场的人都傻眼了，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纷纷猜测:这家伙是被吓傻了吗？
　　小川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眼角余光瞥那群当地土著已经穿过枪林弹雨中飞速接近了众人，眼看就要形成包围圈，届时所有人都跑不掉。
　　他情不自禁地爆出一句脏话，这群家伙的速度远超想象！
　　就在小川光再次下令让所有人跑的时候，身后的实习生仍旧站着不动，反而平静地劝慰道:“队长，不用跑了，异神马上就死了。”
　　小川光:“......”
　　他无暇理会对方，已经认定这家伙疯了。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死寂的海平面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轰——”
　　有什么庞大、笨拙的巨物，正在海中扭动挣扎，搅弄起无数波澜，海浪突然凶猛地升腾而起，居然呈现出极其骇人的螺旋状！
　　轰鸣声响彻云霄，脚下的小岛在颤抖，调查员们不得不抱紧身旁的树木，震惊地看到浪花兜头卷来，瞬间淹没了自己。
　　不过幸好，发生动荡的海面距离地面有很长距离，不至于淹死众人。
　　怎么回事？
　　当地土著们脸色大变，他们从尸骨沙滩上爬起来，惊骇莫名地回望着大海，发出难以置信的刺耳尖叫。
　　“不，不！！！”
　　“异神....”
　　“我能感受到！异神在、在..死亡...”
　　“怎么可能？！异神怎么可能死去？我不相信！！”
　　一只手电筒被水流卷到土著们的身边，凄惨的灯光直直地照耀在某个人的身上。
　　只见他面容呆滞，身体正在逐渐融化成骨架，零零散散地坠在沙滩上，非常恐怖。
　　异神死亡后，原本被转移的痛苦和伤害立刻重新回到了土著们的身上。
　　刚刚还犹如怪物附身的一群人，转眼间就成为了沙滩上的骸骨，失去了所有生息，连遗言都来不及发出。
　　“....”
　　小川光愣愣地望着这一切，他感到呼吸沉重，心脏狂跳，头皮涌上一阵尖锐的刺激，手脚发软。
　　海中诡异的动荡来的蹊跷，消失的也很快，在轰鸣声和巨大海柱之后，一道硕大的诡异漩涡随之出现在大海中，风卷残云地吞下了异神，连渣都不剩。
　　从始至终，吞噬生命无数的异神连真面目都没有出现，就这样被未知存在秒杀，死得悄无声息。
　　....令所有调查员都严阵以待的A级怪物，在那种存在面前居然如此的弱小，不堪一击。
　　究竟是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做到？
　　过了好一会儿，海浪继续涌动，不过这次小了许多，隐约可见有许多黑色的影子被冲到了岸上。
　　不知是谁抬起了手电筒，扫射了一圈沙滩，赫然发现那些影子居然是人。
　　是前几天失踪的游客。
　　他们脸色苍白，像是溺水导致的昏迷，还有气息，不知道是如何从刚才的动荡里活下来的，堪称奇迹。
　　“你....”
　　最后，是小川光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看向了某个实习生，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问道:
　　“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105章
　　时间回到五天前。
　　当异神正贪婪地盯着岸边游客的时候, 沈缙云比X系统更先发现它的存在。
　　它呆在深海区域，靠吞噬海洋生命，以及被小岛居民献祭的游客们成长。
　　阳光明媚，海浪声阵阵, 游客们在附近欢声笑语, 有的躺在沙滩椅上, 有的堆沙雕, 有的在水里冲浪。
　　游客确实很多, 每个季度小岛都能接客几十万人次。
　　只可惜, 旺盛的旅游产业所带来的巨额财富, 并没有回馈给当地居民, 反而被外来公司牢牢掌控着，占据了小岛资源并开发，将原居民的活动范围一缩再缩。
　　沈缙云穿着花衬衫，坐在礁石上往远处看，手里还拿着一杯饮料, 感受着海风吹过。
　　“调查员还没发现吗？”
　　他自言自语道。
　　大概是这只被当地人称作异神的怪物在水里藏得太深, 也可能是本身具有某种强效的伪装手段, 导致地球的X系统没能监测到，毕竟系统只是个人工高级智能，还没进化成终极。
　　沈缙云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放在海平面上，银白色的发丝被风吹皱，姿态随意，看着就像是一名普通游客。
　　他收敛了气息，混进小岛看风景。
　　水里的那个怪物，比曾经的城市侵蚀案的“伪神”要强，因为上次那个还没成熟, 这只已经成长许多年了。
　　沈缙云当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异神解决掉，但他不会这样做。
　　必须让人类意识到这次危机，以及，他想要通过这只A级怪物去刺激更多的人觉醒。
　　青年轻抬起眼皮，浅琥珀色的眼瞳倒影着不远处的游客们。
　　这群被异神盯上的猎物目前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机，甚至就连人类都还处在一种风平浪静的错觉里。
　　沈缙云沉吟了一下，决定提醒一下他们。
　　于是他故意在水中刺激那只庞然大物，让其不得不上浮，向外界暴露出自身气息，却又不对其进行攻击，导致怪物像个无头苍蝇一样。
　　况且这家伙连沈缙云的气息都发现不了，二者不在同一个层面，但异神的一举一动全被青年尽收眼底。
　　于是，远在总部的调查员们发现，这里出现了只有几秒钟的怪物波动。
　　此时，从身后的沙滩上传来几道故意拉长尾音的呼唤声，坐在礁石上的沈缙云侧头望去，发现是几个年轻人正在朝这边看过来。
　　在看清青年的面容后，他们像是愣了一下，只觉得心中一突，心跳声都快了许多，变得沉闷无比。
　　“怎么觉得好奇怪....”
　　其中一人咽了咽口水，加速的心跳让他脸色泛起红晕，似乎有些窘迫。
　　这群人之前就注意到了银发青年，只觉得他气质很特殊，有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奇妙感，又像是隐藏着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十分高冷神秘，所以今天一整天，他们都用眼角余光似有若无地瞄着沈缙云，最终才按耐不住，尝试与其搭讪。
　　沈缙云伪装的很好，他们没有看到那些不可名状的内核，不然只一眼就会令沙滩上的所有游客陷入疯狂。
　　这群人有男有女，都是二十几岁的模样，看样子是结伴而行。
　　为首的，也就是刚刚主动呼唤沈缙云的年轻人，硬着头皮走上前，不知为何原本已经打好腹稿的话，此时突然变得卡壳了。
　　他往前面走了两步，发现距离青年越近，越能看清对方的样貌，那双清澈的浅琥珀色眼瞳，就像阳光洒在海面上的碎金一样，令人心中震撼。
　　他不禁呼吸一窒，脸庞明显浮现出紧张来，心中十分的疑惑:“等等，为什么在直面对方的时候会感到这么紧张？”
　　尤其是在被注视着的时候，就如同被什么蛰伏的未知巨兽幽幽地盯着，一股奇怪的悚然从脊椎处爬起，直达脑干，那是刻在生物本能里的恐惧。
　　“同学你好....你，你是一个人来旅游的吗？”愣了几秒后，他脸色已经憋的通红，干巴巴地问道。
　　话音落下，他就已经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尴尬的脚趾扣地，怎么想到说出那句“同学你好”的？
　　“....”
　　“刘岳，大胆点....拿出你的社交手段来！”身后的女孩压低声音鼓励道。
　　“加油，争取帮我们要到联系方式！”
　　刘岳更显得尴尬了，因为身后的声音非常清晰，循着风声飘进了耳朵里，相信青年也听得见。
　　“咳！其实....”
　　他正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却看到银发青年站起身，朝沙滩逐步靠近。
　　“有事吗？”
　　沈缙云语气平静地询问道。
　　“抱歉，我们其实....看到你独自一人，所以想来问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因为这里晚上有篝火晚会，人多会很热闹！”
　　刘岳急忙解释道。
　　篝火晚会？
　　沈缙云顿了一下，他自然是知道有这回事的，但也就在今晚，沙滩上的所有人都会被海底的异神吞噬。
　　看着面前暗含期待的一张张年轻面孔，朝气蓬勃，压根察觉不到危险将至。
　　沈缙云难得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朝刘岳等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邀请。
　　“好耶！”
　　剩下的几个年轻人都围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青年，欲言又止，看着像是很想问些什么套近乎，却又有些拘束。
　　“....你好，我叫兰梦，我们都是国内x大的学生，请问你也是学生吗？”
　　一行人中，有人率先自我介绍道。
　　随即，她听见眼前神秘的银发青年解释:“我并非学生，只是机缘巧合来到这里。”
　　沈缙云并未说明自己的情况，本以为会打消他们的好奇，没想到却引来了更多的关注。
　　“哇！那你是背包客吗？”
　　“一个人出国好厉害啊，我总感觉这样不安全，你好勇敢呀~”
　　“咳，请问可以加微信吗....”
　　沈缙云: 。
　　兰梦等人压根想不到，眼前这位不仅一个人出国，还一个人抵达过宇宙深处，好不容易才回来。
　　其实，按照年龄来说，他们都是差不多大的，只是沈缙云没怎么跟同龄人接触过，也想不到原来二十岁出头的人这么能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从南到北，从哪里的东西好吃到宇宙里究竟有什么，甚至还聊到了最近大热的怪物话题。
　　“怪物一定是外星人的阴谋，不然官方也不会封锁那么多年不让我们知道真相。”
　　“你们知道吗....”
　　刘岳突然贼兮兮地凑过来，“网上有个猜想，其实人类也是外星人，只不过被高维生命流放了，所以才会被怪物侵蚀，它们是高维生命的眼睛，专门用来监视人类。”
　　“啊？可是高维生命为什么要监视我们？”兰梦大惊失色。
　　“肯定图谋不轨！”
　　这时，有其他人也加入了进来，兴奋地开口:“高维生命一声令下，怪物们如蝗虫过境，直冲冲地朝地球飞来....”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猛人了，与高维生命大战至宇宙边荒，打到星辰崩碎、大道磨灭....”
　　沈缙云: ......
　　这群人越说越来劲，甚至用玄幻小说里的修仙体系给怪物级别排了个顺序，比如什么E级怪物就是筑基期，D级怪物是金丹期，C级怪物是元婴期，B级怪物是化神期，A级就是半步真仙....诸如此类。
　　无人注意到的地方，银发青年眼底闪过一丝好笑，也不打断，就在旁边默默听着。
　　“对了，你们说S级怪物跟高维生命相比...谁更厉害？”
　　刘岳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S级....”
　　这个级别相当神秘，对于普通人来说称得上禁忌。
　　一时间，大家谁也说不上来。
　　因为S级别的案件太过罕见，详细资料根本不会让民众看到，因此他们陷入了集体纠结中。
　　“这种级别的怪物该如何进行判断呢？”兰梦发出疑问。
　　“那就是大罗金仙了....”
　　眼看话题又要偏，沈缙云眼皮跳了跳，终于插话道:
　　“能被记录为S级的案件，一般不会是怪物造就的，而是升级到了‘外神’层次，也就是你们所讨论的高维生命。”
　　就比如不久前的那几次外神降临事件，在调查员档案中都是S级，不过好在由于沈缙云的插手，祂们都没能真的降临而已。
　　众人闻言面露讶异，纷纷转头看向了青年。
　　“怪不得官方只有‘S级案件’、没有‘S级怪物’的称呼，因为....祂们是高维生命？！”
　　兰梦若有所思。
　　不过，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关于“外神”的实感，因此也引来了对沈缙云的质疑:
　　“不对，地球有记录的S级案件，具体情况都还绝对保密中，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咦？对啊。
　　众人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有人打圆场:“这肯定也是一种推测啦，事实是什么样的大家都不知道。”
　　“不过兄弟果然见多识广，我都不知道什么‘外神’....”
　　刘岳笑着揭过话题，随后又开始聊起了别的。
　　没人当回事，都只觉得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吹牛聊天而已。
　　隔着橘色的篝火，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刘岳偶然间瞥了一眼，再次愣住了。
　　那个神秘的青年安静地站在火光前，身形一半被火光照耀，一半被夜色吞噬，长睫下，淡漠的眼瞳正俯视着近处的水面，暗沉晦涩，跟别的游客完全不一样。
　　他在注视着什么？
　　不知为何，刘岳浑身发寒，骨子里的未知恐惧不曾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了。


第106章
　　夜色沉沉, 游客们酒足饭饱，正是警觉性最低的时候。
　　灾难也就是从这时候降临的。
　　并非所有人都聚集在沙滩，酒店中还有不少人驻守，但令人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应该居住在小岛另一头的当地土著们, 面色阴沉, 像是一群从深海中爬出来的鬼魅, 闻着人味蜂拥而至。
　　他们力气极大, 并且不惧任何伤害, 很快就将留守在酒店中的游客全部抓捕起来, 用绳子捆着, 一路拖行来到了沙滩边上。
　　“你们，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绑架？要钱？我有钱！只要你们肯放了我....”
　　人群的求饶声充耳不闻，众人惊骇地望着当地土著们，他们身上还残留着弹孔，是强行突破酒店安保导致的交火, 没曾想这群家伙根本不害怕武器, 打也打不死。
　　这一幕让他们心惊胆战, 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很快，从酒店中绑出来的人们就远远望见了沙滩上的热闹场景，人群拥挤着，压根没人注意到酒店那边的异变。
　　....
　　“怎么，看傻了？”
　　身后有谁撞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刘岳扭头一看，发现是同行的好友，正在饶有兴致地瞅着他，朝银发青年的方向挤眉弄眼。
　　“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没想到啊刘岳，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是....”
　　“去你的！”刘岳抬腿就要踹，但眉间的忧虑丝毫不见减少，他想了想，伸手将好友拉到一边，凑到耳边小声问道：“你觉不觉得....他有点奇怪啊？”
　　“啊？”
　　刘岳绞尽脑汁，始终想不出来该如何去形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觉得他好像知道很多东西，也不是因为旅游才来到这的，当我面对他的时候，毫不夸张的说，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看穿了....没有秘密可言，他绝对不是普通人！”
　　好友奇道：“不是普通人，又会是什么？莫非是....特工？传奇调查员？”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岳摇摇头，深深皱眉：“....我是觉得，他不像人类。”
　　是了，这个青年身上携带的那种独特又鹤立鸡群的气质，以及看待周围事物时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一个游客该有的好奇与兴奋，反而是冷漠、平静，就像是知道事物的构成与本质一样，看自己就跟看见了一块礁石，似乎二者没有任何区别....
　　或许是沈缙云跟本源待久了，不免与对方产生了一丝相似之处，那是纯粹的神性，生命在眼中变得没有任何区别，也是高维生命的通病，知道太多往往就会对事物本身失去探究。
　　刘岳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即使到现在，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青年的不寻常，却依旧无法产生警惕与厌恶，人类都是慕强的，面对着这样一个来历神秘的青年，他居然只想更深一步地去靠近对方，如飞蛾扑火，想要探寻更多的秘密。
　　但是他为何会来到这座小岛上呢？
　　刘岳陷入了沉思。
　　难道....这里是会发生什么吗？
　　心中古怪的预感越来越重，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大海很安静，波光粼粼，倒影着天上的月亮。
　　只是不知为何，海平面上的月影突然扭曲起来，如同被搅乱了一样，短短两秒钟就变得破碎不堪，难以成型。
　　....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涌动、上浮，最终搅动起海水，舒展身体，最终来到了岸上，向人类散播恐惧。
　　“天啊！这是什么？”
　　“我靠，不会是海啸吧？？”
　　“啊啊啊啊！！！救命啊！”
　　人群呆呆地注视着大海，突然尖叫起来，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只是没过一会儿，更尖锐的惨叫依次袭来。
　　“怪物！！！”
　　“我的天啊，水里有东西！不要看....千万不要去看！”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混乱的声音此起彼伏，人们仓皇逃命，桌椅散落一地，甚至有人不小心跌倒导致发生了踩踏事件，其中包裹着几道惊恐至极的提醒：“不要去看它！”
　　刘岳眨眼间便与同伴走散了，他脸色苍白，嘴唇干渴，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原本是打算找银发青年的身影，没曾想因此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深深地镌刻在他此时惊颤的眼中。
　　那东西....就像是一团邪恶又混乱的泥沙，灰褐、漆黑、惨绿几种惨淡的颜色汇聚在一起，构成了不知是什么形状的身体，泛着黏腻的光泽，如同深海里无数未知生物的集合体，从水面中浮现出来的身躯足足有几层楼高，它生着蜗牛一样的柔软触须，身躯中央裂开一道狭长的竖直大嘴，露出其中宛若阿鼻地狱般的景色。
　　.....它在进食！！
　　那东西弯下了腰，铺天盖地，压迫感极强，裂开的大口直接将沙滩上的人群囫囵吸入，人们就像是小点心一样，跌入了怪物的腹内。
　　由于直面了高等级怪物，刘岳的大脑突兀地刺痛起来，眼睛也像是快要爆炸一样，他不受控制地发出惨叫，用力摁住太阳穴，试图将刚才看见的东西遗忘，不过很可惜，他认为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幕。
　　大脑思维变得极端混乱起来，刘岳下意识跟随着人流逃跑，速度并不快，甚至称得上跌跌撞撞，但他还记得自己要找什么人。
　　找....谁来着？
　　似乎是银色头发的，可他....他是人吗？难道也是怪物？
　　怪物的拟态已经可以做到这么真实了吗？！
　　怪物....不对！海里的那个才是怪物！
　　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能产生这么严重的头疼，它起码也得是B级以上，又能拥有这么大的体型....
　　“千万不要回头看！！！”
　　刘岳只来得及抬起头，朝众人大喊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就感受到眼前一黑，浓重的湿咸气息笼罩住了自己，四周的空间变得冰冷黏腻起来，好像有东西在不断挤压，氧气越来越少，他明白自己是被怪物吞了进去。
　　“我会死吗？”
　　刘岳闪过这样的念头。
　　此时，沙滩上还剩余不少人，有一些已经逃到了边缘地带，眼看就可以远离沙滩了，没曾想他们撞上了当地土著居民，没有防备之下，被狠狠地用石头砸晕在地，土著们冷笑着看着游客，将他们重新拖回了沙滩。
　　“伟大的异神！！”
　　“请享用您的圣餐，为我族消灭这群带来不洁的邪恶生物，这是正义的审判....守卫我们的家园！赞美您....异神！”
　　做完这一切后，土著们纷纷跪下，面朝怪物的方向高举双手，口中念叨着虔诚的祷告，神情激动又狂热。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为虎作伥，反而认为是正义的，因为游客们毁掉了原本独属于他们的小岛，让他们赖以为生的渔业凋零，旅游公司压根不管他们死活，于是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将希望寄托于海中的“异神”，这对土著们来说，是完美的复仇。
　　很显然，这只异神也拥有较高的智慧，知道留着土著们有大用，因为它体型庞大笨拙难以离开沙滩太远，于是便靠土著们将猎物送回嘴边。
　　饱餐一顿后，这只外貌邪恶的软体生物重新沉入了深海。
　　沙滩变得一片狼藉，这次进食足够让异神餍足数月，直到完全消化掉猎物的生命力。
　　它就像蛇一样，先囫囵吞下，再逐步消化，最终将残渣吐出，偏僻的沙滩角落全是它进食后吐出来的垃圾，大多数是海洋生物和鸟类的残骸。
　　毕竟像今天这种一次性吞下这么多人的机会十分难得。
　　相信过不了多久，海边会形成大量由人类骸骨组成的“沙滩”。
　　*
　　刘岳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眼前仍旧黑暗无比，空气腥臭湿黏，不知身在何方。
　　“啪！”
　　一道轻微的开关声，附近有人，并且打开了什么东西。
　　刘岳艰难地环顾一圈，发现是一道细弱的手电灯光，幽幽的。
　　“是谁？”
　　对方也惊魂未定，声音颤抖:“完了，我们、掉进怪物的肚子里了！”
　　居然是熟悉的声音。
　　“兰梦？”
　　刘岳逐渐清醒过来，随后，陆陆续续又有许多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有人在痛苦呻吟，有人在绝望哭泣。
　　脚下软绵绵的，似乎还有一些人被压在了下方，艰难地动弹，正在试图爬起来。
　　“手机没有信号....”
　　怪物的肚子里虽足够宽敞，但幸存下来的人都清楚，氧气耗尽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自己随时会被消化掉。
　　刘岳与兰梦在人堆里找自己的同伴，找了许久，最终找到了几个，但怎么都看不到银发青年的身影。
　　按理说，沈缙云那样的发色应该很明显，可就是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啊啊啊！！！”
　　有个受伤的人突然嘶吼起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伤口正在加速溃烂，不出意外会是首批被消化掉的。
　　“我还不想死....”
　　这里伤员很多，就在这时，有人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既然伤员是一定会死的，不如先把他们解决掉，这样就不会消耗太多氧气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破坏怪物的身体，不是内讧的时候。”
　　刘岳心中悚然，急忙出声制止。
　　可破坏异神的身体谈何容易？
　　众人找来随身携带的小刀，用尽全力，也只能在怪物血肉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筋疲力尽之时，刘岳颓然地坐在角落，只觉得剧烈的头疼又翻涌起来。
　　“好像发烧了....”
　　他摸了摸额头，长时间滞留在异神的体内，已经足够影响到大家的精神状态，许多人陷入昏迷，开始发出意义不明的低语。
　　“呃....哈哈哈哈哈！！我，我要与它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瘆人的癫狂笑声。
　　有人一边笑，一边用小刀划伤了自己的皮肤，看样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被怪物同化，向其献上了自己的生命。
　　“杀！杀了他们！”
　　崩溃的人越来越多，只剩下少部分还清醒的人。
　　但刘岳觉得，自己也快撑不住了。
　　过去多久了？
　　两天？还是三天？
　　窒息感涌了上来，在濒死之际，那种强烈预感再次涌上心头，他用尽力气打开手电筒，只残余着一星点灯光，或许只有短短半秒钟。
　　但他发誓这是最震撼的一幕。
　　——外界的月光代替了昏暗，无数海水涌了进来，怪物庞大的身躯被撕裂了，毫无还手之力。
　　在漫天碎块中，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犹如神降。


第107章
　　沈缙云冷静地在海中观望着这一切。
　　他掐算好幸存者精神状态的临界值, 将怪物利用到极致，确保此时救下来的人觉醒率会更高。
　　听起来似乎有些冷血。
　　因为难免会有人因此留下严重后遗症，导致精神受创，下半辈子只能在疗养院度过。
　　但这比起他们被怪物消化掉的结局, 已经好了不知多少倍了。
　　此时, 调查员们也已经来到了现场, 望着眼前骇人的一幕纷纷目瞪口呆, 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发现有一群幸存者被海浪冲上岸。
　　“还活着！”
　　小川光率先上前查看, 发现那些人尚存气息, 立刻大喊道:“都先来救助伤员！”
　　A级怪物“异神”死亡后, 原本受到干扰的信号也逐渐恢复，很快，他们就跟其他调查员小队重新联系上了。
　　谁也没想到，当地的原住民居然会信仰A级怪物，等于说这群土著就是异神的耳目, 几天来一直在监视着调查员们的一举一动, 怪不得会先找上实力最弱的小川光等人。
　　“....居然连怪物都会有眷族簇拥吗？”
　　弄明白一切后, 小川光不禁盯着沙滩上的残骸皱起眉头，表情若有所思。
　　“各国并没有正式的神秘学信仰，这种信奉未知神祇的行为通常都是违法的。”
　　在等待医疗救援的时候，其他队伍也已经与小川光汇合，正在捕捞海中残余的异神碎块，以此确认这只实力强横的A级怪物是真的死亡了。
　　它的死因很突兀，给在场的所有人都蒙上了一层未知的恐怖阴霾，因此氛围很是凝重。
　　小川光站在沙滩旁，余惊未定, 心中感慨万千，给自己点了支烟，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当地土著信奉异神的行为其实倒不难理解，无非是利益原因罢了。”
　　“唉....说到底，人类信仰神明，总得为了什么吧？”
　　“复仇、权势、金钱等等，无外乎就是那些东西，基本都与俗世中的欲望分不开....”
　　小川光意义不明地嘲笑了两声，摇了摇头，正当想转身离开时，却忽然看到之前那个表现不凡的实习生正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愣了一下。
　　“队长，我不认同你的看法。”
　　张学礼瞥了一眼当地土著们留在沙滩上的骸骨，心情复杂，再次纠正道:
　　“他们口中的异神，跟神明其实没有什么关系，这群人只是被怪物蒙蔽了双眼，导致善恶观混淆了而已。”
　　“哦？”
　　小川光眯起眼睛，上下审视着张学礼，结合之前他的反应，顿时心中突地一跳，神情狐疑起来，继续问道:
　　“那你觉得.....异神跟真正的神比起来，差在哪里？”
　　没有在意小川光话语中的试探，张学礼深呼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悠远而狂热，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感叹道:“真正的神啊.....”
　　“祂不会利用信徒做这种苟且之事，是真正完美、神圣又强大的存在，于另一个纬度观测着人类，在必要时进行正确的引导，为文明指清前进的方向....”
　　“祂会给予信徒真正的救赎与帮助，那些怪物只不过是些卑劣模仿者！！根本不配出现在祂的眼前，也完全不能称作神！....‘异神’这种称呼，简直就是一种极大的冒犯！”
　　甚至一想到这只丑陋笨拙的异神得到了那位的注视，张学礼就忍不住心中火起，只恨自己刚觉醒不久，还没有能力锤爆它。
　　他毕竟是地球的第一个觉醒者，是识海中较为明亮的光点，因此，刚刚他就感受到了属于银发青年的力量在附近萦绕盘旋，所以他立刻便明白是谁在暗中帮助了调查员。
　　所以，在心生感激的同时，张学礼对异神反感更深，他决定回去之后就泡在密大图书馆，非要将那些古籍全都吃透，找到能让自己变得更强的办法不可。
　　而作为那位神祇的信徒兼眷族，张学礼比任何人都明白，怪物与神之间究竟是隔着怎样的差距。
　　“.....”
　　小川光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又一下，他愕然地看着实习生，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怪不得精神测试能得满分，这分明是疯了而不自知啊！”
　　毕竟神祇这种级别，完全就是一种禁忌，更别提信奉了。君不见，之前有人试图召唤出潘神降临地球，结果仅仅出现了几只黑山羊幼崽就险些毁掉阿卡姆小镇吗？
　　这也正是神祇的不确定性，完全不会在乎生命的死活，因为哪怕地球没了也不会影响到祂们。
　　小川光脸色微变，他考虑再三，最终选择将实习生的情况告知总部的二把手，褚梦泽。
　　“什么？”
　　褚梦泽不愧是可靠的中高层，闻言瞬间就变了脸色。
　　“异神那种愚昧的货色也配跟....那位相提并论？不行，我得把这个称呼改了。”
　　话音落下，他就立刻将这起案件命名为“11.7海岛怪物侵蚀案”。
　　小川光:“？？？”
　　他一头雾水，随后紧闭上了嘴巴，明显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们似乎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小川光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工作中，只觉得蹊跷又茫然。
　　*
　　关于A级怪物的死因，最终查明是被某种巨力撕裂，庞大的身躯碎成了无数块碎屑，最后又被未知的力量所吞噬。
　　幸存者们约摸有数千人，很多都陷入了昏迷和高烧中，在被送到医院救治几天后，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苏醒。
　　青年坐在被阳光覆盖的温暖飘窗上，银白色的头发蓬松柔顺，眉眼疏离平静，长睫下，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瞳倒映出病床上的人影。
　　他只是来观察一下这群幸存者的状态，确认正在觉醒中就会离开。
　　病床上，刘岳艰难地抬起眼皮，朦胧之中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不远处，那被阳光笼罩的银发青年，平静地垂目，脸上没有情绪波动，过于精致的面孔就好像游戏cg人物一样。
　　刘岳原本就滚烫的吐息瞬间凌乱起来，强行让自己瞪大双眼，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不，这不是幻觉！
　　他的手臂猛地颤抖起来，想要翻身而起，不过很可惜身体过于虚弱让它几乎不能动弹。
　　此时，刘岳突然发现眼前的银发青年好像....
　　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原先在沈缙云收敛起自己的气息后，普通人就很难发现他灵魂中的特殊。
　　但觉醒者不一样，直面过多的疯狂后导致他的体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发烧就代表着精神力的极速增长，刘岳此时其实已经觉醒，五感比之前敏锐很多，因此在用尽全力之下，真的窥见了一丝青年身上的不同寻常。
　　乍一看还维持着青年的外貌，内里却隐藏着非常深不可测的气息，隔着层层叠叠的虚构光影，那是一团极其不可名状的灵魂.....蛰伏着，不同于任何地球生命。
　　这绝对不是人类！
　　刘岳心中大骇，剧烈的头疼再次卷土重来，看来昏迷前看到的景色并非做梦。
　　他清晰的记得，那只将所有人一口吞下的庞大、可怖的怪物，居然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死在了青年手中！
　　难道是怪物之间的黑吃黑？
　　可奇怪的是，刘岳分明又隐约看到自然界的气流正熟稔地萦绕在沈缙云的周围，阳光也毫无保留地倾泻到祂的身上，跳跃着活泼的光束，地球....似乎很喜欢祂。
　　怪物是不可能有这种待遇的。
　　刘岳突然回忆起来，不久前银发青年曾提起过，所谓的S级案件与高维生命之间的关联....当时大家都不以为意，毕竟这种绝密信息官方怎么可能外传？
　　现在想想....
　　究竟是什么人，才有清楚了解这种情报的权利？
　　要么是调查员高层，要么就是....S级案件的制造者，传说中的高维生命本身。
　　结合祂能如此轻而易地举撕裂A级怪物，刘岳相信，在调查员中绝对没有这样的存在！
　　太过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冷汗从额头滚落，刘岳这才惊觉，原来自己一行人居然结识、招惹了这样一位存在，怪不得....怪不得祂有着那样特殊的气质，如此鹤立鸡群，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人类应该具有的。
　　“你....究竟...”
　　刘岳张了张口，心中苦涩无比，同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原本以为可以跟银发青年做朋友，没曾想到....二者之间的沟壑如此之大。
　　此时，他也完全生不出什么被欺瞒的愤怒，只有无尽的落寞与感慨。
　　沈缙云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身上，简单检查了一下，发现刘岳已经完成觉醒，之后几天身体就会快速恢复，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好休息，未来想加入调查员或者做别的都随你。”
　　话音落下，沈缙云便从飘窗上站起身，高挑的身影背着光，没有再过多解释。
　　对于他来说，觉醒者的出现是地球必然的进程，他要保证这个环节不出错，至于觉醒者之后要干什么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更何况，这几批觉醒者都是在沈缙云的庇护下出现的，与他有着天然的联系，只需心念一动就可以随时追踪到，这让他放心了不少。
　　“等等！”
　　刘岳下意识地伸出手，眼前恍惚了一下，摸了个空。


第108章
　　就像是做了一场短暂的梦, 很快就结束了。
　　从医院离开后，刘岳等人的意识逐渐凝聚成识海内的光点，融入了信徒的海洋中，与沈缙云建立起一层模糊的链接。
　　沈缙云查看了一下目前光点内已经觉醒的人数, 已经扩散到了千人, 相信再过段时间就能突破万人大关。
　　他统计了一下, 发现迄今为止出现觉醒者的概率不是特别高, 而且这个过程相当危险, 若非这次案件事发时就在沈缙云的眼皮子底下, 那按照正常的伤亡概率来计算, 幸存者将百不存一。
　　还有一点, 让他有些在意的是，那就是人类觉醒后的进化道路究竟该如何去走。
　　按照沈缙云自己的经历，他误打误撞下吞噬了不少高等级怪物，其中甚至包括了外神，均化作了强大的力量融入了自身, 这的确是一种崭新的路子, 但也相当危险。
　　除了沈缙云,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干。
　　也算是艺高人胆大，首先，他与宇宙本源有着深刻的灵魂链接，因此就算强行吞噬过多的力量也不至于撑爆自己，还有背后的本源能够作为引导者。
　　其次，他本身作为完美容器，能无限制地容纳各类力量，所以不会产生排异症状。
　　普通人就不一样了，对于他们来说, 觉醒只是个开头，之后的进化道路如同盲人摸象。
　　于是，沈缙云考虑再三，他决定找人去现场实验一下用吞噬怪物作为人类未来进化道路的可行性。
　　....嗯，之前认识的那些调查员同事就是不错人选。
　　鉴于自己的社会身份都已经失效，他索性给自己随便捏了个身份，报名参加调查员的精神测试，先混入其中，因为调查员中的觉醒者最多，可以近距离进行实验和观察。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在识海中联系光点，让信徒们自发为为自己当小白鼠，是因为光点只能代表灵魂并不能反应肉身状态，不如直接在现场观察来得好。
　　况且，他也还是有些怀念之前在地球生活，当调查员的日子。
　　*
　　“01号考生沈缙云，请进入考场。”
　　新一轮的精神测试即将开始，沈缙云报完名，来到了考试现场，心中对调查员制定的精神测试也产生了一丝好奇。
　　上一次，他是直接被总部高层破格录取为特殊编外人员，压根没经历过考试，所以并不清楚具体会考些什么。
　　现场考生并不少，但是按照历年来的通过率来算，这么多人中最多也就只有百十个人能通过测试的。
　　精神测试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通常需要进入直面怪物的模拟场景，X系统会通过观察各项反应和数据来判断分数。
　　而第二个阶段是面试，有专门的调查员来负责此段工作。
　　参加测试的人大多面色紧张，像沈缙云这样闲庭信步的没几个。
　　“这可是比考公还难的测试，我能上岸吗？”
　　“哎，你们听说了吗？最新政策，就算不做调查员，只要通过测试就能被别的公务员岗位破格录取，这测试真有这么玄？”
　　“听说很难。”
　　考生们趁空闲时间议论纷纷，语气难掩激动。
　　其实不光是公务员，各大院校也推出了精神测试60分以上就可以额外加分的考试政策，一时间，精神测试成了香饽饽，许多人慕名而来。
　　万一过了呢？这不直接就上岸了？
　　而官方的心思也不难猜，在怪物侵蚀案已经不算什么秘密的当下，能通过测试的人自然越多越好。
　　考试时间到。
　　进入测试房间，首先感受到灯光暗淡了下去，眼前一黑，随即沈缙云便察觉出周围景色被科技力量从房间改造成了某种虚幻场景，同时，从公共广播中传来一道机械提示音:
　　“尊敬的考生，接下来会根据你的各项反应，包括心跳、呼吸、动作等来判断精神极限，请尽量将自己稳定在可控范围内，考试及格线为60分，时长30分钟，中途如有不适请立刻举手示意，本次测试将会中止。”
　　站在房间内部的银发青年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声源。
　　他自然知道有人在监视着这里，确保考生不出意外。
　　随后，眼前的场景几经变化，最终形成了一座虚幻的沙漠，四周平坦无障碍物，空气中隐约传来阵阵血腥味。
　　这是在模拟怪物侵蚀事件。
　　唔....看来要尽量收敛一下。
　　青年面容镇定，眼底闪过一抹思索，他在考虑该如何处理这场案件中的虚拟怪物。
　　有些头疼....
　　因为现实中，就算刚开始他啥也不懂时所遭遇的像怪物医生那种具有智商的B级怪物，也只敢蓄意接近他，不敢直接动手。
　　更别提现在了。
　　他还真没有几次面对低级怪物的经验。
　　血腥味越来越重，耳畔隐隐传来尖锐的嘶鸣声，他抬头看去，发现沙漠中央隆起了一个大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蛄蛹。
　　前·调查员·沈缙云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一只D级怪物。
　　这家伙长着触手状口器，喜欢吸食人血，在沙漠干旱地带多发，经常会把猎物吸干后随处乱扔，颇为凶残。
　　果不其然，没过两秒钟后，沙土包赫然裂开，被扔出来一具吸干血后的苍白骷髅，十分骇人。
　　“啊啊啊！！”
　　隔壁的考场，已经有人被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他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藏起来。
　　就在这时，那只被模拟出来的D级怪物也发现了考生的踪迹，发出一声聒噪的刺耳叫声，大堆的沙砾扑簌簌地往下抖落，一只几米长的触手随即从土包里探了出来。
　　它的皮肤呈现出橡胶质的深红色，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妖魔，身形快速地从沙漠中窜了出来，体型庞大骇人，朝考生的位置扑了上来。
　　看恐怖电影跟亲临实地是不一样的。
　　尤其当视觉、听觉、嗅觉全都能感应到怪物时，那种对于未知生物的惧怕一瞬间就涌了上来。
　　更何况，它是吃人的，已经有受害者的尸体被抛到了眼前，这一幕带来的冲击力让考生内心的斗志大大降低。
　　“这不是假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吓人？！”
　　考生一脸难看，尤其是当怪物那不同于地球的扭曲身体出现在眼前时，他几乎战栗到不能呼吸，像是遇见了天敌。
　　它扑上来了！！
　　长长的触手状口器死死地缠绕在身上，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内脏受到挤压，额头青筋暴起，浑身疼痛。
　　“不....我退出！！终止考试！”
　　眼看自己即将被怪物吸食人血，考生脸色极其难看，这时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可以选择终止考试的。
　　随着话音落下，怪物的动作戛然而止，随后缓缓松开，重新钻回了沙土包里。
　　周围的场景也重新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房间。
　　广播中，传来了熟悉的机械播报:
　　“07号考生已终止本次测试，考试时长8分钟，测试结果请稍后查看。”
　　....居然才坚持了8分钟，肯定不及格。
　　07号考生苦笑一声，灰溜溜地离开了房间。
　　测试时长半小时，能坚持多久都看个人。
　　哪怕明确告知，测试中的怪物不会伤害到考生本身，只是会将考生的精神逼到极限，也依旧会有大批考生被迫终止测试。
　　毕竟求生欲是生物最强的本能。
　　另一边，沈缙云面无表情地盯着从沙漠里窜出来的怪物，在触手状口器扑上来的瞬间，直接徒手抓住了对方，只轻轻用力，那东西瞬间凝固住了身形。
　　“咔嚓——”
　　嗯？这是什么声音？
　　沈缙云愣了一下，因为这听起来像是金属崩裂的动静，并没有听见怪物的哀嚎。
　　“滋啦——滋——”
　　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怪物是利用高科技手段模拟出来的，它本质上属于X系统衍生的智能ai，刚刚那一下，直接把构成场景的核心系统给捏碎了。
　　眼前虚幻的沙漠闪了闪，最终惨淡地熄灭，恢复了一开始的考场房间。
　　“.....”
　　“警告，01号考场发生未知故障，测试中断。”
　　机械的电子音重新响起。
　　很快，负责考场监视的工作人员就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也傻眼了。
　　“呃....01考生，你刚才做了什么？”
　　他立刻翻记录，沈缙云从进考场到终止只用了半分钟的时间，中途一举一动都很清晰明了。
　　所以，工作人员就看到银发青年不急不慢，直接徒手捏碎了怪物的那一幕。
　　“....不可能！”
　　工作人员发出尖锐爆鸣:“模拟出来的怪物一比一复刻了原型的力量，如此坚固的皮肤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捏坏了？”
　　这只怪物原型就以高强度的防御著称，必须上热武器才有用。
　　况且....这东西造价不菲啊！
　　他脸色惨淡，却又不好说什么。
　　毕竟也没有规定考生不能还手啊！
　　以往的测试中，考生都是拼命抵抗怪物的侵蚀，最起码也得坚持20分钟以上，才算及格。
　　敢还手的也有，但都不可能徒手打得过D级怪物，尤其沙漠是怪物的主场，不过会有相应的勇气加分。
　　“难道....这个考场的设备坏了？”
　　工作人员疑惑道。
　　特殊情况，他便安排沈缙云去别的房间重新测试，在测试前专门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隐患问题。
　　....于是，这次结束的比上次还干脆。
　　银发青年安静站着，身材高挑清瘦，眉眼俊美，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
　　可偏偏，他把窜出来的怪物踩在了脚下，于是熟悉的“咔嚓——”声再次响起。
　　....
　　“你的意思是，考生的力气比怪物强？开玩笑....那按照测试怪物原型的力量来换算，这个考生都可以徒手接子弹了！”
　　“是啊....我也觉得这事不可能，但它就是发生了...匪夷所思！”
　　听着电话那头怀疑人生的回答，褚梦泽只能说道:“你这样吧，把监控视频传我一份，我来确认到底什么情况。”
　　作为总部二把手，褚梦泽捏了捏太阳穴，挂断电话后又继续忙碌了起来，一直过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深夜才有时间查看测试现场的监控。
　　点开，在看清视频里面的银发身影后，他猛地站了起来，瞳孔颤抖，有些不可置信。
　　“这个人是....”
　　浓浓的心悸感，似乎非常熟悉，可就是记不起来对方，那就只能是....


第109章
　　此时的沈缙云, 刚被工作人员面色古怪地告知需要先回家等通知，有后续情况会再联系。
　　他眼神中的细小变化逃不过沈缙云的观察，似乎正处于十分不可思议的情绪里，在震撼之余还有些迷茫。
　　因为从未出现过这种考生徒手将模拟怪物的设备弄坏的情况, 这着实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
　　当然, 沈缙云也没想到, 这玩意这么不经捏。
　　难道要换个方式去接近前同事们？
　　他索性先回家, 这事又不着急, 压根没想到自己的测试情况会掀起怎样的巨浪。
　　另一边, 褚梦泽双手颤抖着, 立刻给发送视频来的工作人员回去电话, 并且非常懊悔为什么自己现在才点开看！
　　“那位、考生还在吗？有信息登记吗，联系方式是否有存档？？”
　　被连夜喊去加班的工作人员飞快将沈缙云的考试信息传送了过去，好在上面有家庭住址等资料，并不是虚假的。
　　“....很好。”
　　褚梦泽猛地站起身，刚想出门直奔这个地址, 突然又想到眼下已经是深夜, 贸然前去肯定不行, 更何况.....
　　他的心跳声很快，在宁静的夜色中震耳欲聋，原本的疲倦被一扫而空。
　　“明天，明天我亲自去拜访。”
　　他能窥见那段记忆空白的真相吗？
　　即使忘记了对方，但那种震人心魄的感觉却依旧直达心灵，他直觉近期多数人的觉醒都与其脱不开干系，就连11.7海岛怪物侵蚀案中似乎也有着对方的影子，毕竟那种能瞬间吞噬A级怪物的能力，绝非人类能做到。
　　祂是高悬在天空的神秘神祇, 强大无匹，掌控着这一切的事态发展。
　　不过祂为什么要去参加精神测试？
　　褚梦泽忍不住发散思维，莫非想试一下调查员的设备水平？
　　可他无法摸清楚高维生命的想法，因为世界在祂眼中跟自己是截然不同的。
　　第二天清晨，褚梦泽一夜未眠，他火速开车前往沈缙云填的住址，这套房子原本还是总部特批下来的“员工福利”，不过也受到了本源力量的影响，导致已经被人遗忘了。
　　即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真正抵达别墅外的那一刻，他还是极其紧张的。
　　该说些什么呢？询问人类的记忆空白是否是对方所为？
　　不不不，那太冒犯了，祂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恐怕是不希望自身存在影响到人类的发展进程。而且，既然祂选择用人类身份去参加测试，那说明对方并不愿意暴露自己。
　　恐怕，这是人类的一个机会！
　　褚梦泽手心出汗，咬紧牙关，眼神隐约流露出疯狂，他想干一件大事！
　　招揽对方！
　　如果将其看做一个优秀的普通考生，那总部上门招揽也很正常吧？
　　这样想着，他便轻松了一些，只当自己就是一个来邀请新人入职的调查员，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褚梦泽缓缓吐出一口气，表情凝重，打开车门，跟同行的人使了个眼色。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张学礼。
　　张泽王雯等人有工作缠身，小川光等人还未觉醒，思来想去，明显知道地球有未知神祇存在的觉醒者就只剩下张学礼比较合适，而且他一直以来都表现不凡，目前还只是个实习生，有大把空闲时间。
　　更何况....这小子貌似有过神眷。
　　褚梦泽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张学礼，回忆着对方交上来的报告，心中有些复杂。
　　这小子运气怎么这么好？
　　下个飞机都能碰见怪物，手无缚鸡之力居然能获得眷顾，一场案件下来毫发未损。
　　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一天会产生类似羡慕的情绪。
　　毕竟历年来调查员的牺牲率一直居高不下，若是没有武器傍身，那基本上更是九死一生。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用毕生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神眷了。
　　上头有人罩着的感觉是真不一样啊....
　　当然，褚梦泽也知道，并非所有神祇眷族都会这么幸运地在危急关头被捞一把，这本身就是小概率事件，小到他觉得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
　　没想到，在短短几个月的记忆空白期，他的心态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毕竟放在以前，褚梦泽可是个典型的无信仰者。
　　他摇了摇头，将飘远的思绪清空，二人抬起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不远处的别墅。
　　很安静，外表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特别，也没有一丝人气。
　　就像是一片很久无人居住的空房一样。
　　他们走上前，屏住呼吸，尝试摁下了门铃。
　　过了大概半分钟左右，门铃戛然而止，又听见一道“咔嚓”声，大门悄悄地打开了。
　　一股极其幽冷、邪恶的气息，从漆黑的屋子里瞬间弥漫开来，如同对面站着一尊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诡异生物，强大的压迫感令二人均头皮发麻，几乎浑身僵硬。
　　不过褚梦泽二人好歹也都已经觉醒，各方面都要比之前强很多，尤其是精神力，不然仅仅这一个照面就足够让他们陷入疯狂了。
　　褚梦泽此时头发几乎竖起，浑身汗毛直立，他能感觉到，门后的东西危险级别非常高！
　　比前几天的海岛怪物侵蚀案更强，恐怕在A级以上。
　　大门还在缓缓开启，发出令人牙酸悚然的微小声音，最终，那东西的模样也逐渐暴露在二人眼前。
　　它体型高大，穿着严严实实的衣服，盖住了四肢，辨认不清具体面貌，就这样阴森森地站在门口，低着头充满恶意地盯着来客。
　　危险，极度危险！
　　“请问，沈先生....在吗？”
　　在压迫感达到顶峰之际，褚梦泽只觉得浑身骨骼都在嘎吱作响，脑中警铃大作，只能强迫自己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我们是....”
　　极度不可名状的恐惧中，二人强装镇定，并没有尝试逃跑或者露出怯意。
　　开玩笑，张学礼曾在古神的影响下觉醒，褚梦泽处理过多起A级案件，二者都是光点“信徒”中的一员，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更何况此行是为了见到那位，在没达到目的之前，自然不能轻易展露出颓势。
　　那东西弯下腰，离得越来越近了，身上传来扑簌簌的轻响，身体与地球生物有着巨大差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布料下扭动。
　　就在心跳差点停摆的一瞬间，一道宛如救世主的声音突然从怪物的身后传来。
　　“有客人？”
　　紧接着，听见祂又问道:“你堵在门口干什么？”
　　这句话自然是询问眼前这个裹得严实的高大身影的，它肉眼可见地僵硬住了。
　　“.....”
　　褚梦泽发誓，自己居然从这只强大的怪物身上看出了一丝谄媚，它乖顺地退到一边，将气息收敛的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它的体型也在迅速缩小，被布料所笼盖，最终凝聚成了一坨浅灰色的奇异生物，长着怪异的空管触须，没有任何地球生物的特征。
　　怪物的身躯闪烁了几下，周围空间波动，很快就悄咪咪地爬回桌上，将自己放在盒子里。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褚梦泽跟身后的张学礼都愣住了，他们没有记忆，自然也认不出这只“半神”，只能判断出级别。
　　更何况，它从一开始的弱小，到逐渐成熟，中途还被送进宇宙深处的神殿中面壁思过了一段时间，足够染上一丝本源的气息，早已远超一般的A级怪物。
　　阴森森的氛围一扫而空，光线逐渐亮堂起来，随后，一道高挑的身影逐步出现在眼前。
　　祂的身高与正常人无异，乍一看仿佛也没什么特殊，但祂走来的那一瞬间，门外的两个调查员都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
　　银白色的头发，特殊又幽深的气质，出众不凡，仿佛在梦里见过的身影。
　　是祂！
　　不会有错，这种特殊的感觉....
　　灵魂都在战栗，那是见到信仰本身所产生的震撼。
　　心脏再次恢复跳动，二人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强烈的情绪爆发让他们的大脑嗡然作响。
　　不会有错！
　　是祂，伟大的...拯救了自己的....神祇！
　　张学礼情不自禁地走近一步，身形颤抖，心中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不过他没有提及之前的事，而是克制着自己，免得多嘴惹神祇不高兴。
　　“是我的测试有结果了吗？”
　　沈缙云看了一眼他俩，知道应该跟昨天的精神测试有关。
　　褚梦泽被本源抹除记忆后，应该已经把自己给忘了，顶多在看见自己的时候会觉得眼熟和心悸，只要自己不主动说明，以他的稳重作风肯定不会问不该问的。
　　况且，沈缙云只是打算重新混进总部，近距离观察觉醒者的进化之路而已，至于他们怎么想，他并不是很在意。
　　甚至以前跟同事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如今在沈缙云看来，也不是非要去追究的东西了，毕竟.....
　　就算张泽等人恢复记忆，又能怎么样呢？
　　沈缙云眼神微闪，平静地注视着调查员们，就像是看到了人类的未来。
　　他已经从金鱼的身份，调换成为了观测者，本源还在一旁紧盯着，时刻影响着自己，导致他的心态在无形之中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只不过沈缙云跟外神的区别就是，他可以将整个鱼缸从宇宙中屏蔽，充分保护起来。
　　“是的....经过慎重考虑，总部将给予您满分的成绩，并诚挚邀请您加入，不知您意下如何。”
　　接调查员offer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第110章
　　确认了入职时间, 沈缙云接过熟悉的内网权限，他现在对这东西已经没有好奇了，毕竟内网中的高等级旧案都被犁了一遍，目前只剩下低等级的案件, 调查员自己也能解决。
　　眼看着银发青年拿到入职材料, 张学礼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他鼓起勇气, 热切地望着对方, 但又不敢注视太久, 只能深深地低下头, 心中早已经百转千回。
　　伟大的神祇终究还是....回到了地球, 回到了信徒们的身边！
　　祂终究会发现, 哪怕记忆被抹除，人类依旧会记得！
　　尤其是他们这群“信徒”，不要小看了人类的信仰啊！
　　那是被镌刻在灵魂中的。
　　内心更加火热起来，张学礼想起不久前由阿米蒂奇博士组织起来的觉醒者私聊群，里面时不时会传递一些神秘学相关的信息, 人员密集, 但仍旧是一盘散沙, 缺乏凝聚力。
　　他认为这样还远远不够！伟大的神祇应该被更多的人知晓，而他作为一名受到过“神眷”的眷族，应该将祂的信仰传播到世界各地！！
　　如此完美、圣洁....强大、高尚的神明，不应该被忘记，祂的光辉就应当散播到整个星球，让所有物种震撼于祂的神威之下....对了，祂还应该有一座神殿，被众星捧月，伫立在星球之巅....
　　张学礼深吸一口气, 只觉得浑身通畅，灵魂战栗。
　　仿佛是福至心灵一般，作为第一个觉醒者，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细节....果然！人类觉醒的源头，与祂密不可分！
　　可以说，祂就是所有觉醒者的根源，进化道路上的先启。
　　在亲眼见到伟大神祇之后，他总算明白自己能做什么了，他要让所有觉醒者都完全效忠于祂！
　　“从今以后....我会努力成为觉醒者中的领袖，率领着大家....”
　　张学礼暗暗地想道。
　　这样的念头出来后，他的气息肉眼可见地稳定下来，像是摸到了什么玄妙的境界，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有精神了，如同找到了前进的动力。
　　“我会一步一步，成为您忠诚的先驱！”
　　张学礼无比认真恭敬地说道。
　　他眼神坚定，气势如虹，这不禁让身旁的褚梦泽愣了一下，随即神情变得凝重严肃起来。
　　为什么？
　　这小子怎么会突然像是明悟了什么，开始斗志昂扬？
　　等等，难道....
　　褚梦泽忍不住睁大眼睛，忍不住看了一眼高深莫测的银发青年，心中震撼无比：
　　“难道....又是神眷？”
　　张学礼又获得了神眷！
　　这个年轻的实习生身上，究竟有什么是能令神祇都刮目相看的东西，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下神眷？
　　这位总部的二把手，此时诡异地产生了一种隐晦的不甘心，他甚至开始对比自己与张学礼的差距，可是不管从哪方面看，他都比对方强得多！
　　“....我也非常愿意为您效劳。”
　　他稳了稳呼吸，最终闭上双眼，也深深地低下头，朝面前的神祇献上自己的真诚。
　　沈缙云抬起头，视线扫过他们，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没有察觉到恶意，他也不打算细究，便看了看天色，思考要不要留客人在家里吃饭。
　　这还是他曾经学习过的人类社交礼仪，不过没什么机会使用，毕竟以前没有记忆，所以看见什么知识都要学一下。
　　不过，就在即将开口的瞬间，他突然察觉到一道熟悉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如跗骨之蛆，紧密地缠绕着，令脊椎处不自觉地发麻。
　　“....”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祂”。
　　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沈缙云有些无语，他能感觉到对方凛冽的力量逐渐涌入灵魂，短暂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浅琥珀色的瞳孔像是蒙上了一层浅薄的金色光晕，十分诡异。
　　不过面前的两个调查员并未注意到，他们只觉得周围空气似乎变得压抑了，掺杂着什么无以名状的气息，不过好在本源没有泄露太多力量，不至于让他们产生生命威胁。
　　随后，他们只听见上方的银发青年轻启唇瓣，声线清冷，像是凝着缥缈的寒气：
　　【你们可以走了。】
　　高高在上、不容置喙的语气。
　　如果他们此刻敢抬头，绝对会被青年流露出的非人神情给震慑住。
　　“....是！”
　　二人当然不可能忤逆，于是便飞快离开了别墅。
　　过了一会儿，空气中回归了安宁，沈缙云倏地睁开双眼，将那缕灿金色压制下去，狐疑道:“....你就只是为了让他们离开？”
　　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本源没有回复，祂的影子重新凝聚起来，离开了沈缙云这个载体，在其身后形成了一具堪堪凝固的实体。
　　在祂出现的瞬间，盒子里的“半神”更加沉默了，立刻蜷缩起来，陷入沉睡。
　　沈缙云知道本源不会对地球生物做什么，因为在祂眼里，几乎没有生命能引起好奇，除了青年。
　　那种漠视众生的感觉，沈缙云能通过灵魂链接体会到。
　　青年没听见回复，于是淡淡地瞥了本源一眼，眯了眯眼，觉得祂在想些别的。
　　也不知道调查员是怎么引起了本源的注意，等沈缙云第二天前去办理入职手续的时候，他突然似有所感，冷不丁地一抬眼，赫然在高层政客中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的身影。
　　“.....”
　　银白色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祂面容俊美，灿金色眼瞳冷漠非人，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西装，熨烫整齐，十分工整。
　　将原本修长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出尘，但也有种极强的不协调感。
　　....不对，是割裂感。
　　祂仅仅是出现在那里，就与身旁的人完全不在一个次元，格外怪异，强烈的神性绝对不容忽视，尤其是为了柔和周身气质，祂居然还戴了一只金丝眼镜框，给冰冷如同玉雕的容貌增添了一丝斯文。
　　乍一看颇具人形。
　　.....
　　祂怎么混进高层了？
　　沈缙云愣住，随即停下脚步，眼神微动，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
　　原来是本源利用自身高维生物的权柄，直接混淆了高层政客的认知，凭空制造出了一个职位。
　　这对于本源来说没什么难度，尤其是在祂可以凝聚出实体的情况下。
　　外神如果失去了地球对自身的限制，可以随意降临的话，那文明很快就会被穿成筛子。
　　总之，祂现在变成了沈缙云的上司。
　　“....你又想干什么？”
　　沈缙云再次无语，实在没想到本源会插手，这家伙无处不在，简直像是见缝插针的某种阴湿生物。
　　“需要我提醒你吗？”
　　青年语气冰冷，走上前去，双臂撑着桌面，俯下身威胁道:“....地球不是你的玩具。”
　　【我不会妨碍你】
　　弥斯特瑞亚斯语气平缓，任由沈缙云俯视着自己，灿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青年的影子。
　　【你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
　　祂伸出手，轻轻地用指尖触碰，感受着青年的体温，极其狎昵。
　　就像是之前在神殿中，祂安抚着青年灵魂那样。
　　“你只是在一旁看着？”
　　沈缙云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思绪，忍不住冷笑出声。
　　“那随便你。”
　　他不理解为什么本源有这种癖好，非要无时无刻监视着自己，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更过分了。
　　唇上覆盖着一层不属于自己的热度，青年愣了一下，赫然发现原来本源的化身已经拟态出了人类的体温。
　　他看向对方，那张银白色长发下的无暇面孔，祂也正注视着自己的猎物，眼底晦暗，不肯放手。
　　沈缙云没来由地感觉一丝心悸，下意识地想要离开，但随即，祂便将手反扣住青年的后颈，不容拒绝地贴近自己，杜绝一切挣扎，与之唇舌纠缠。
　　如同蛇束缚住了猎物。
　　青年微微皱起眉。
　　他不得不承受着对方的举动，不过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他居然也开始习惯起来。
　　如果人类能直视祂的话，必然会被其深深地吸引，从而陷入万劫不复。
　　因为沈缙云知道，在对方这张假面下，隐藏着多大庞大且不可名状的身躯，盘踞在宇宙神殿之中，无时无刻不窥视着自己。
　　危险、未知、神秘。
　　这些词都不足以代表本源的特性，只有沈缙云可以注视着祂，并且不受到侵蚀反噬。
　　过了一会儿，沈缙云用力推开祂，缓缓站起身，只当刚刚是个小插曲。
　　很难说清他对本源的想法。
　　在这颗星球上，祂是唯一需要费力猜测的存在，可那种强烈的独占欲越来越明显，让他的心情越发复杂，而二者之间的灵魂链接也越来越牢固。
　　永远也无法摆脱。
　　沈缙云索性不再理会祂，重新沟通上X系统，翻看最近有哪些案件需要处理，他直接跟过去就行。
　　不过，他已经不打算处理那些低等级案件了，只是想随机找个幸运儿，去试验一下自己在“进化”方面的猜想。
　　当然，这一切肯定还是会沐浴在祂的窥视下。


第111章
　　沈缙云认为, 只要本源不会妨碍自己的日常生活就无所谓。
　　就跟之前那样，没有实体时的弥斯特瑞亚斯只能待在梦境世界，只是偶尔会冒出来，无伤大雅。
　　可事实证明, 他还是想太美了。
　　*
　　某个B级案件现场。
　　“检测到前方一百米左右异常, 所有人注意！”
　　张泽面容严肃, 低声传达着指令。
　　这里大概有十几个调查员, 均属于某个小队, 此时全副武装, 埋伏在某个街道周围, 附近居民早已经疏散, 门面关闭，十分寂静萧条。
　　在众人的身后，一个衣着普通、气息收敛的青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他看起来跟一般调查员一样，只不过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瞳里平静无波, 与周围人的紧张形成了反差。
　　然而, 沈缙云的视线停留在这群调查员身上, 并没有去关注怪物的动静。
　　他在挑选一个可以供自己实验的人选。
　　张泽或许可以....
　　看了一圈，沈缙云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曾经熟悉的同事。
　　张泽已经觉醒，五感比以前敏锐了很多。
　　就在沈缙云默不作声地观察他时，张泽似乎有所察觉，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心悸，不禁扭头看了一眼，疑惑地从众人的身上掠过。
　　“奇怪....”
　　隐约间有熟悉的气息，但仔细想想又完全没有印象！
　　是谁在看着自己？
　　不过，在沈缙云有意隐藏之下, 张泽只是短暂地察觉到了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很快就消失了。
　　....难道是错觉？
　　等等！
　　就在张泽回过神后，心跳突然加快，眼睛睁大，突然回忆起近期在觉醒者中爆发的传闻:
　　“伟大的新神已经回归，祂无处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觉醒者因祂而诞生！支配着远古的伟大存在，终将带领我们对抗外神，祂是地球的希望！”
　　“祂——注视着你我，赐予最深厚的神眷！”
　　....
　　这些言论听起来很是狂热，但不知为何，张泽在看到它们的一瞬间，就从内心升腾起一阵无法形容的喜悦和赞同。
　　如同迷途的人找到了道标，他无法遏制地对那位“新神”产生了崇拜和向往。
　　不止一人声称自己得到了“神眷”，在危机时刻得到了祂的关注，那极其震撼、激动的一幕，永生无法忘记。
　　正因如此，张泽在察觉到那道微弱视线后，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猜测。
　　“会是祂吗？”
　　是祂在注视自己吗？
　　急切地环顾四周，试图从同伴之间辨认出神的气息。
　　“....怎么了？”
　　身旁正聚精会神等待怪物的同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喂！这个时候，别分心啊！”
　　“....”
　　张泽只能放下心底的猜测和不安，将精力重新放在任务上。
　　隐藏在调查员中的银发青年，眼神闪了闪。
　　为了不让怪物察觉到，他已经将气息收敛的很严实，没想到张泽还是发现了什么。
　　看来代表“信徒”的光点与自己之间的联系，的确比普通人密切得多。
　　沈缙云漫不经心地想道。
　　下一秒，他眼睛微眯，察觉到从空气中从前方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伴随着阵阵怪异的黏腻水声，那只B级怪物逐渐逼近了！
　　怪物的实力不错，已经生出了心脏，而沈缙云打算做的就是把心脏喂给张泽，从而判断出进化道路的可行性。
　　“它来了！”
　　警告声过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这只怪物攀附在地面，如同胶水一样，飞快地流淌着，从井盖中溢出来，很快便逼近了调查员们。
　　沈缙云原本想在众人围攻怪物之际，浑水摸鱼将心脏抢过来，趁张泽不注意的时候直接喂给他。
　　在自己的监测下，万一有不妥还可以让他再吐出来。
　　调查员围攻的怪物刹那间被打成了筛子，但没想到的是，这更激发了它的凶煞，怪异的身躯在地面上分散开来，铺成大面积的蛛网状，试图将众人包裹。
　　“小心脚下！”
　　“坏了，这种形态不好进行攻击....”
　　眼看着怪物凝胶状的躯体逐渐渗入地底，调查员也一度变得更加紧张。
　　四周重归寂静，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它在哪？”
　　“！”
　　来自怪物的压迫感不减反增，张泽的脑海中突然拉响刺耳警报，他立刻反手抓住身旁的调查员，与此同时，隐藏在地表下的怪物腾空而起，瞬间裹挟住那名调查员的双腿。
　　巨大的撕扯力度从腰部以下传来，胶水状的组织黏连着他的双腿，被怪物吞噬的调查员面色苍白，手臂被张泽死死抓住，让他不至于被完全吞噬。
　　“抓紧我，别松手！”
　　“怪物在地下！”
　　张泽卯足力气，尝试把他从怪物的桎梏中拉出来，但没想到的是，很快又有调查员被地表下的怪物扯住了双脚，动弹不得。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投鼠忌器，不敢贸然使用武器攻击，怕伤害到同伴。
　　兴许是沈缙云的伪装太过成功，怪物的确没察觉到他，反而把他当成了普通的猎物，贪婪地蔓延到他脚下，涌起层层叠叠的胶水状物质，试图让青年的双脚陷入其中。
　　沈缙云眼皮跳了跳，他能感觉到地面变得柔软凹陷，怪物居然想吞噬自己。
　　“小心！”
　　身旁的同伴见状脸色一变，她不认识沈缙云，原因是褚梦泽不清楚伟大神祇的想法，又怕冒犯对方，所以没有将沈缙云的身份公之于众。
　　这也就导致，大家压根不知道也想不到觉醒者信奉的“新神”就藏在这批新来的实习生中。
　　“快！抓紧我，我拉你出来！”
　　沈缙云抬头，看到身旁一名面露焦急的同伴，是叫李静的基础调查员，她正尝试用刀将缠绕在青年双脚上的怪物割开。
　　很可惜，已经诞生出心脏的B级怪物防御惊人，普通刀具难以破坏，反而顺势缠绕在李静的手腕上，看样子是想要将其一同吞噬。
　　不仅如此，沈缙云能感受到怪物正在往自己小腿攀爬，很快就到膝盖的位置，深陷在其中。
　　若他真的是一个普通调查员，那就非常危险了。
　　另一边，张泽咬紧牙关，突然迸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力量，居然真的将胶水状物质撕下来一大块，怪物吃痛，发出一道尖锐叫声。
　　紧接着，怪物放弃了张泽和其身旁的猎物，转而更加猛烈地去吞噬其他人。
　　沈缙云看着这混乱一幕，心中对普通调查员跟觉醒者的力量差距有了评估，索性速战速决，低下头，修长的手指直接探向腿上的胶水状物质。
　　“不行！这样你的手也会被吞....”
　　刚才帮助他的李静急忙制止，只可惜慢了一步。
　　随后，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坚固的胶水状怪物躯体，居然像是纸糊的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撕开，扑簌簌地从青年腿上掉落，形成一块块灰白碎片，完全失去了活性。
　　那只骨肉匀称的苍白手臂，直接伸向了地表，如同在沼泽地里随意拨动，看似轻飘飘的，怪物却没能产生任何抵抗力。
　　找寻一番后，沈缙云攥住了什么东西，将其缓缓剥离了怪物身躯，轻松掏了出来。
　　在此过程中，怪物的惨叫声陡然变得激烈而惊恐，流露出极度绝望的气息。
　　它在颤抖，逐步迈向死亡。
　　顿时，在场约有一半的人都被怪物临死前的哀嚎刺激到，太阳穴抽抽的疼，一阵头晕眼花，什么也看不清。
　　等大家清醒过来后，怪物已经完全死亡，刚刚还被扯住双腿的调查员余惊未定，惊愕地看着周围。
　　“发，发生了什么？”
　　张泽望着围绕在众人脚边的怪物尸体，他非常笃定，自己刚刚绝对没有杀死怪物！
　　所以是谁....
　　怪物死得太快了，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先收队！”
　　在众人疑惑又茫然的神情中，隐藏在后方的一名不起眼的青年，正悄无声息地将怪物心脏放在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后，沈缙云轻轻地抬起眼皮，浅琥珀色的眼睛被遮挡在几缕银发下，瞥向一旁呆住的李静。
　　对面这位尚年轻的基础调查员，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愣地望着银发青年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她根本不知道沈缙云是如何做到的。
　　然后，她看到青年似乎朝自己笑了笑，而那只轻而易举夺取怪物心脏的手，仍然干净白皙，缓缓地竖起修长的食指，放在了唇边。
　　“....”
　　是噤声的动作。
　　李静呼吸一滞。
　　她手脚发软，虽大脑一片浆糊，但下意识地抿紧唇，心跳声几乎震动耳膜。
　　过了一会儿，李静才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陷入了疑惑不解中，似乎想不明白怪物的死因。
　　只有她知道。
　　“究竟什么样的力量，才能瞬间杀死一只B级怪物？”
　　“....大家有什么想法吗？”张泽询问道。
　　在场的调查员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回答的上来。
　　李静垂着头，沉默不语。
　　她心中不禁怀疑，就算说了实话大家估计也不会相信吧。
　　这件事也被记录为未解之谜，甚至有人怀疑这附近存在某个沉睡的“伪神”，碰巧吞噬了那只B级。
　　这种说法漏洞百出，因此并不被认可。
　　无人注意到，一直跟在小队后方的沈缙云，不知何时消失了。
　　附近某个废弃巷子里，
　　“啪！”
　　沈缙云扶住墙壁，刚刚还无情夺取怪物生命的手指正颤抖着，手臂不自觉发软，那种熟悉的酸麻感突然席卷全身，令他不得不放弃之前的打算，躲进了巷子里。
　　“你突然....发什么疯？”
　　一只手从背后拥住，从灵魂链接中流露出十分不满的情绪，紧紧地将青年抵在墙边。


第112章
　　眼前的视线被银白色完全遮挡, 因为弥斯特瑞亚斯的人形化身比沈缙云稍高一些，所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肩膀，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铺天盖地皆是祂的气息。
　　手指攀上祂的肩膀, 试图推开, 却又被对方死死攥住腕骨, 无法挣脱。
　　沈缙云突然浑身一僵。
　　有什么极为冰寒的东西, 亲密至极地贴了上来。
　　那东西先是缠在他的小腿上, 顺着布料下的脚踝, 沿着削瘦的骨骼往上攀, 途径过小腿、大腿, 然后顺着腰际继续向上，小心翼翼却又极其放肆，如同情人的抚摸。
　　跟怪物的吞噬不同，这东西他好像很熟悉，并且有种诡异的狎昵, 束缚着青年的身躯, 每一寸都不放过, 细细密密地舔吻着，向大腿内侧攀爬。
　　那比其他地方都要敏感的皮肤，突然战栗不止，用麻痒酸胀都不足以来形容此时的感受。
　　沈缙云挣扎了几下，低头看去，果然，是深渊黑影。
　　这东西是本源的馈赠，他也拥有操控权，只可惜现在只听从于本源, 不再受沈缙云掌控。更直观一点来说，黑影原本就属于本源的衍生，是祂的一部分。
　　曾经本源把自己的一部分交给青年，现在又化作束缚青年的绳索，亲吻着苍白细腻的皮肤。
　　像是在不满青年的小腿被怪物缠绕过，黑影展开了极其贪婪的一面，几乎将沈缙云吞吃入腹。
　　“等等，别碰那....”
　　沈缙云悚然一惊，他想要制止黑影，但反抗无用，那东西目前被本源所控制，因此恍若未闻，继续亵玩着青年脆弱的皮肤。
　　弥斯特瑞亚斯对于掌控生物的弱点很擅长，祂一只手摁着沈缙云的腕骨，另一只手顺着他紧绷的腰侧往下滑，被黑影覆盖的皮肤本就酸麻无比，经过外力触碰后更是引起了一片战栗。
　　祂低头看向沈缙云，发现青年双目紧闭，气息紊乱，将头侧偏到一侧，露出颤抖的纤长脖颈和锁骨，白玉般细腻无暇，带着越发灼热的温度，令祂爱不释手。
　　这是祂的....
　　应该完全属于祂的灵魂，因祂而诞生，也应当一同回到宇宙深处的神殿中，永生沉沦。
　　....
　　很显然，本源的情绪又开始发生了变化。
　　沈缙云甚至从灵魂链接中感觉到一阵诡异的懊悔。祂在思考，不如当初就把青年锁死在神殿中，这样他就不会接触到任何生物，别的东西也就无法接近染指，只会独属于祂。
　　“你....是不是有病？”
　　祂的这种想法让沈缙云额外恼火，但怒意却在身体的颤抖中无法凝聚起来，最终只能无奈皱紧眉头，觉得十分荒谬。
　　....什么时候高维生命居然沦落到跟低维生命一般见识了？
　　那种连名字都懒得起的B级怪物，充其量就是比人类强悍一点的生物，在本源面前不过是蝼蚁，况且都已经死亡了，有必要这么在意吗？
　　这家伙简直就像守护财宝的恶龙一样。
　　沈缙云不能理解。
　　他喘息着，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没曾想还未发出声音就被对方的气息侵入，唇齿纠缠，剩下的声音只能被吞回喉咙里。
　　眼看青年挣脱不得，黑影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沈缙云银白色的眼睫不受控制地颤抖，瘦窄的腰间肌肉紧绷，伴随着吐息剧烈起伏，白的晃眼，随后又被情人的手掌覆盖摩挲，无法窥见细节。
　　“唔....”
　　青年在祂的怀中垂死挣扎，溢出一道无意义的喟叹，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过了好一会儿，沈缙云重重地喘息，他开始尝试与对方争夺黑影的控制权，这东西缠绕在身上的触感太过诡异折磨，必须尽快剥离。
　　受制于人的感觉太糟糕了。
　　短暂地思考过后，他决定将自己的灵魂力量溢向深处的链接，勾动引诱着本源庞大的力量内核，并主动敞开自己的识海。
　　果不其然，本源在察觉到后立刻朝青年的灵魂深处涌来，牢牢的占据着，给予他的灵魂最激烈的纠缠。
　　古老、庞大的气息顷刻间将沈缙云淹没，他如同浮在大海中的小船，时刻起伏颠簸，窒息感扑面而来。
　　熟悉的灵魂交融。
　　沈缙云见祂中计，立刻屏住呼吸，强行保持理智，再次尝试勾动自己与黑影的联系。
　　不出所料，本源在与他灵魂纠缠的同时，不自觉地放松了对黑影的限制，他顺利地重新掌控了黑影，命令其从自己身上脱离。
　　感受到黑影所带来的束缚感逐渐消失，沈缙云动了动眼皮，倏地睁开那双潋滟的浅色眼瞳，看向面前的身影。
　　“....你最好，安分一点。”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沾染上喑哑，明明灵魂还沉沦在与本源的纠缠中，此时却在强装冷静。
　　下一秒，本源便忽然僵住了。
　　因为黑影此时被沈缙云反操控着，开始往祂身上攀爬，牢牢捆住祂的身躯，跟之前一样，只不过换了对象。
　　漆黑的影子死死捆住弥斯特瑞亚斯的拟态化身，一圈一圈缠紧，手腕处像绳索一样还打了个结，这让祂不得不停下动作，银白色的长发在黑影的束缚下显得有些凌乱。
　　那双非人的灿金色瞳孔，直直的望着青年，对此没有任何反抗。
　　沈缙云松了口气，趁机关闭刚才打开的识海，又过了一会儿，那种灵魂交融时产生的蚀骨欢愉才逐渐消弭。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只不过身体刚一动弹，大腿上的皮肤就传来一阵微小的痒痛感，并且形成了许多红痕，是黑影过于激烈的动作所导致的。
　　这不禁让沈缙云脸色微沉，他抬头看向面前被黑影反噬的本源。
　　弥斯特瑞亚斯静静地垂下眼眸，神情孤寂，眼底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祂被黑影捆着，黑与白，带来了极致的视觉冲击，原本高坐神坛的宇宙本源此时被小小的黑影束缚着，居然没有尝试挣脱。
　　....
　　沈缙云突然沉默了，他打量着对方，心中涌上古怪的错觉。
　　这家伙在装模作样吗？故意营造出这种可怜的感觉....
　　不....不对，祂怎么可能可怜！
　　肯定是某种虚假表像，想让自己放松警惕。
　　“你说过不会妨碍我的。”
　　沈缙云拉回思绪，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家伙的占有欲太强，简直强到了某种离谱的境界。
　　虽说他早就有所察觉，毕竟从抹除整颗星球上的生命关于自己的记忆这种行为来看，就已经能窥见一二了。
　　这是打算让地球直接与自己切断联系。
　　哪怕祂的人形化身再完美精致，也依旧改变不了其本体是一尊不可名状、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
　　这样的古老外神，很难正常去沟通，祂的思维运转方式本就极为超脱，也想象不了祂的脑回路。
　　而现在，这个不可名状的诡异生物，仍然维持着一副人类拟态，堵在巷子里，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看着他。
　　....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办？
　　沈缙云眼皮跳了跳，冷着脸，权当死马当活马医了，打开手机现场搜索:占有欲太强该怎么办？
　　“需要双方建立信任，转移对方注意力....”
　　这是给人类之间社交关系的建议，他不清楚对本源是否奏效。
　　信任？
　　他对此嗤之以鼻，本源难道还缺这个？听上去就跟没有安全感的小情侣一样。
　　到底应该怎么做？
　　...
　　“....听着，我还有事。”
　　话音落下，银发青年抿了抿唇，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主动上前贴近，抬起眼睫，在祂的唇角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
　　“你安静一点，可以吗？”
　　声音依旧微哑，语气却放缓了。
　　沈缙云头一次这么低声细语，接近于哄人，他不知道有没有用，完全是看网上的攻略来。
　　没有用的话，下次就直接用黑影把祂锁起来，或者吞了这具本源化身。
　　他冷漠地想道。
　　弥斯特瑞亚斯被黑影捆住的手腕轻轻动了一下，好像在思考，随后小弧度地歪了歪头，像是要将青年的身影深深地刻进眼底。
　　【可以】
　　祂终于回应了。
　　从灵魂链接中的反馈来看，本源的回答是发自内心的，没有说谎。
　　黑影逐渐从祂的身上消弭，最终回归了沈缙云脚下的影子里，似乎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第113章
　　张泽做了个很古怪的梦。
　　并不像是正常的梦境, 更准确来说，他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哪怕它看上去是那样的光怪陆离、与现实极具割裂。
　　“....这是哪里？”
　　张泽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四周，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一处植被繁茂的地方, 到处都是参天大树, 树冠又高又厚, 遮天蔽日, 连阳光都无法照耀进来, 古老的像是传说中的石炭纪。
　　阴森、幽暗。
　　“沙沙....”
　　他尝试往前走了两步, 脚底下的土地十分松软,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青苔和落叶, 似乎已经堆积了很久，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这里罕无人烟，连可供行人穿越的平坦小路都没有。
　　空气中的气味潮湿厚重，是在城市中无法感受到的，名副其实的深山老林。
　　奇怪的是, 明明是非常陌生的场景, 张泽却突然涌上一股极其眼熟的感觉, 似乎这地方他曾经来过。
　　这让他有些疑惑，因此下意识地探索着周围。
　　可光肉眼都能看出这座山的不寻常之处，如此危险的未知之地，他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还没来得及多想，张泽突然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耳边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不甚真切，也不像是人声，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呼唤....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
　　与此同时, 身旁高大的树木们也开始有规律地抖动起来，连带着脚下的土地，明明是一座荒芜的深山，居然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变得十分活跃。
　　张泽沿着传来呼唤的地方往前走，慢慢的眼前出现了一座石砖砌成的道路，一直连绵到山顶，一眼望去如同天梯。
　　不清楚在什么情绪的驱使下，他开始向上攀爬，原本步伐还算稳定，可不知为何，在行走的过程中心脏跳的越来越快，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眼前陌生的景色在脑海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清晰的认知，让他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那个传说中的禁地！”
　　失落山峦，曾将有传奇调查员在此地失踪，不知道他中间经历了什么，居然在几年后变成了一具胚胎！
　　难道这里可以让时光倒流？
　　可参与过此案件的张泽和王雯，对此完全失去了印象，因此有关失落山峦的一切，目前仍旧像是未知的迷雾，沉重地笼罩在众人心头。
　　“呼唤....对了，当年罗应生也确实曾在信中描述，自己感受到了来自山峦中的未知呼唤。”
　　那里究竟有什么？
　　是古神的栖息之地，还是外神曾遗留下来的遗迹？
　　好奇心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分，张泽也不例外。
　　大脑摒弃一切外物，开始专心致志地朝着山顶攀登，不知过了多久，完全看不清天色，像是从白天一直走到了夜晚，在此过程中他仿佛变成了一位生活在遥远时代的虔诚信徒，抛弃了人类的身份，不知疲倦地前来朝拜。
　　终于，繁茂的树木变少，头顶开始展露出星罗棋布的夜空，那道呼唤也更加强烈了，也因此迫使他抬起头，随即震惊地睁大双眼。
　　——那座隐匿在山峦中的神殿，终于映入眼帘。
　　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间，张泽浑身的疲倦烟消云散，连呼吸都停止了，心中只剩下震撼、兴奋与恐惧。
　　巍峨的神殿不知用什么材质造就，非常高大宏伟，在这里连时光都似乎凝滞了，张泽有种预感，这东西一定在此伫立了不知多少年。
　　鬼使神差的，他的脚步没有停止，朝着神殿中走去，那未知的呼唤更加明显了....仿佛近在咫尺，他居然感受到一阵熟悉的亲切感....
　　蓦地，张泽浑身犹如被冷水泼了一样，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浑身激烈地颤抖着，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狂热。
　　“这是....神眷啊！”
　　“我明白，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如此....”
　　他近乎贪婪地巡视着神殿内部，看到了那些古老的壁画，仅仅一眼就辨认出，那些高大的诡异生物是生活在远古时代的古神！
　　不光如此，只要有心多观察这里的壁画，甚至还能从中发现别的古神，比如天空中的眼瞳等。
　　“是祂！新神....这里分明是祂的神殿啊！”
　　“在远古时代祂就已经存在，那个时候就连古神都是祂的眷族。”
　　“对了....那些后来销声匿迹的古神，最近又在现实世界突然出现，一定是祂的手笔，因为祂也在现世复苏了！”
　　想通一切后，张泽完全放任自己内心的狂热，他的目光放在了最中央的神座上，果然....那里影影绰绰，似乎有一道身影.....
　　*
　　青年垂目倚靠在神座上，一只手垂放在扶手，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支在下颚，银白色的头发柔顺地垂在后颈，面容平静倦懒。
　　过了一会儿，那犹如蝶翼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浅琥珀色的瞳孔。
　　唔....
　　这个地方是？
　　沈缙云有些诧异，环顾四周，他记得自己明明正在家里睡觉，看来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有些眼熟，是在失落山峦中见过的神殿？
　　....应该是在做梦。
　　瑰丽的眉眼染上一丝倦意，原本打算继续这样睡去，却感受到附近有熟悉的气息在接近。
　　他抬起眼皮，朝神殿外看去，发现那个禹禹独行的身影居然很是眼熟。
　　沈缙云不禁愣了一下，困意消弭，他居然在梦里看到了前同事？
　　等等，这真的是梦吗？
　　有前车之鉴，沈缙云知道之前自己梦到的田野和血色星空其实是一种异空间，空间破碎后，居住在那里的古神意识们也就随之从地球复苏。
　　虽然没搞清楚梦境是怎么形成的，但沈缙云已经隐隐察觉到那东西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那眼前的神殿又是怎么回事？
　　沈缙云注视着下方一步步走来的身影，对方似乎很疲惫，气喘吁吁，但眼神却极其明亮，遥遥地与神座相望。
　　神殿很大，所以他距离神座也隔了很远，看不太清神座上身影的样貌，但那种强烈的心悸十分明显，因此张泽可以笃定，面前的一定是那位“新神”！
　　“....感谢您的眷顾，我遵循您的召唤而来。”
　　张泽嗓音低沉，恭敬地深深低下头，刚才仅仅惊鸿一瞥，神座上的景色就令他几乎不能呼吸。
　　祂的样貌无法窥见，神圣、古老的气息汹涌澎湃，却察觉不到危险，反而十分安宁，并且能感受到祂在注视着自己。
　　....召唤？
　　沈缙云有些疑惑，随后突然反应过来，睡前自己的确在思考该怎么让张泽吞下怪物心脏，从而观察人类进化的可行性。
　　难道是因为这个？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沉吟片刻，正思考该怎么将怪物心脏给张泽时，心念一动，手中忽然多出了一块坚硬的晶体，正是白天被他收起来的怪物心脏！
　　“....”
　　有点意思。
　　沈缙云端详着这颗心脏，他发现不管是蕴含的力量还是气息，都与现实世界一模一样。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个实验。”
　　他索性直接借坡下驴，清了清嗓子，对神殿中的张泽说道。
　　而这句话传进张泽耳朵里的时候，却变成了一段不同于地球语的神秘语言。
　　就跟普通人看不懂《死灵之书》后半部分一样，张泽也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什么语言，好在其中的意思是直接传递到灵魂的，所以能听懂。
　　他神情一凛，清楚明白自己现在正在跟高维生命对话。
　　沈缙云轻轻抬手，手中的怪物心脏随之漂浮到半空中，来到了张泽面前。
　　“吞噬它，完成进化。”
　　张泽深呼吸一口气，在听清那道不容置喙的声音后，他已经弄懂自己需要做什么了。
　　实验？
　　不不不，这分明是人类文明进程的一大步！
　　他当然认得出来这是怪物心脏，也想明白了一切。
　　祂果然在指引着人类！毕竟仅仅是觉醒当然不够，弱小的人类还不配成为祂的“眷族”，只有成功觉醒且开启进化的人才可以！
　　“若成功....我将会是觉醒者中的先驱！”
　　这是何等伟大的举动！
　　张泽心涌澎湃，他再一次为伟大神祇的决定而感到荣幸。
　　一整颗怪物心脏并不好吞噬，沈缙云想了想，又给他分解成了几片碎块，只有药丸大小，这样方便服用。
　　至于怎么吞噬....当然是直接吃啊！
　　毕竟沈缙云当时也是被本源忽悠着吃掉的。
　　不过说起来，怪物的血肉和心脏确实有特殊功效，曾经怪物医生开的药中也含有相同成分，就是不知道它从哪里来的。
　　想起这个，沈缙云不禁眯了眯眼睛。
　　正是那个药让他从一无所知中脱离，逐渐察觉到灵魂深处的链接，从而导致本源出现，体质也开始与普通人划分界限。
　　其实仔细想想，这很像是有人在故意引导，况且怪物医生只是B级，大概率是被利用....包括自己的失忆，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
　　他后来也让调查员帮忙查询过药片，最终一无所获，市面上没有任何厂家有能力生产。
　　....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沈缙云看着张泽吞下其中一块心脏碎片，一边观察着他的身体变化，一边默默思考着。
　　首先，排除外神，高维生命想干点什么不会这么偷偷摸摸。
　　其次，排除调查员，他们闲着没事也不会尝试去吃怪物。
　　那就只有....


第114章
　　“广贤市市中心, 幸福小区9幢101室，突发一起怪物侵蚀案。”
　　“在此之前并未有任何怪物活动的痕迹，X系统也并未警示。”
　　调查员们赶至现场，将整座小区完全隔离, 穿越警示线踏上楼梯, 来到目的地。
　　“户主失踪, 无其余伤亡人员。”
　　“门窗是锁死的, 没有撬开的痕迹。”
　　调查员小川光将所有信息整合过后, 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监控显示, 户主死亡前半个月都没有离开过家门, 那怪物是怎么进去的？”
　　他侧过身, 看向一片狼藉的客厅。
　　整个现场惨不忍睹，天花板、墙壁、地面和家具上全是喷射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褐色。
　　在许多地方都能发现一些奇怪的血肉碎片，不像是人类, 形状畸形, 骨骼和珊瑚状组织相连, 有些地方还覆盖着鳞片，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知的地球生物样貌。
　　“这肯定就是怪物残骸了。”
　　小川光招呼几个实习生将残骸采集干净，打算带回总部进行研究。
　　“队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有人疑惑道：“我们到现场的时候怪物就已经死了，难道它把户主吃了然后撑死了....哎呦！”
　　他话刚说完，头顶就被重重地打了一下，抬眼看见小川光不赞同的眼神。
　　“别胡说，你觉得合理吗？”
　　他冷笑一声，随后眉头紧皱, 也开始暗自思考这起奇怪的案件。
　　“....怪物怎么偏偏就挑中了小区内的这户人家呢？”
　　以及，户主失踪前居然半个月未曾出门，对于一个社交正常的人来说，的确十分古怪。况且根据调查，户主也不是什么死宅，恰恰相反他性格很开朗，并且痴迷神秘学。
　　难道现场这只怪物残骸是他自己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制作、召唤来的？
　　这听起来也很扯，地球上也没那么多人会召唤仪式，更何况只是一只E级怪物，有什么召唤的必要吗？
　　正当他思考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极轻的“嗯？”
　　小川光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实习生，背对着众人，似乎是有所发现。
　　“等等，他叫什么来着....？”
　　青年有一头显眼的银白发，皮肤苍白，当他回过身的时候，露出优越的侧脸轮廓，眉眼俊美，瞳色清浅，气质非凡，跟周围人简直不像在一个次元。
　　小川光当场愣住了。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和恍惚，这样出众的外貌应该很引人瞩目才对，可为什么在此之前，他居然一直都在下意识地忽略对方？
　　“好像姓沈....原来是他，那个毁坏考场的实习生！”
　　奇怪，毁坏考场这种令人震惊的事情不应该传的沸沸扬扬吗？怎么大家都好像没当回事，周围也没什么讨论度。
　　简直就像被无形的力量给强行掩饰了一样。
　　小川光心念一动，将心中涌上的古怪感压下，来到青年身边，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沈缙云将放在桌子上的东西递给他，语气难辨道:“一盒已经拆封的药片，大概率是户主吃的。”
　　小川光狐疑地将药盒翻来覆去地看，发现这就是很普通的镇定药，市面上都能买到。
　　“可以将其中成分跟正常药物做对比。”沈缙云淡淡地说道。
　　他将药盒交给小川光，挑了挑眉，心中已经猜到了真相。
　　客厅中的怪物残骸就是失踪的户主本人。
　　沈缙云不禁回忆起那天的梦境。
　　吞下怪物心脏的张泽，果然产生了不一样的变化。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精神遭到了重创，像是有一股力量在改变他的身体，那是怪物残留下的意识，试图将其同化。
　　在无法抑制的惨叫声中，张泽几乎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他的意识在逐渐模糊，身体开始往怪物的方向畸变，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一幕，绝对会十分骇然震惊。
　　“必须压制住怪物的力量...不然我就会....”
　　会变成半人半怪物的畸形生物！
　　强烈的预感令张泽感到不安，不过好在神座上的伟大神祇不会任由事态发展，他模糊间听到一声呓语，不过已经难以分辨祂说了什么。
　　“力量摄入过多....不能消化吗？”
　　从沈缙云的视角看去，张泽的体内有两股力量正在交锋，一股属于怪物，一股是他本身的。
　　身体内部的确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强化，也就是说，进化之路是正确的。
　　但似乎是剂量有问题，人体不能吸收，多余的怪物力量正试图将他同化，最终导致在体表生出了不属于人体的畸形物。
　　“居然会这样....”
　　沈缙云沉吟片刻，再次察觉到自己与正常人的不同之处，因为他不管是吞怪物还是吞外神，都没有产生过这种异常。
　　他决定救一下张泽，别真被怪物同化了。
　　张泽浑身一僵，突然间哑声了，他能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从神座上袭来，笼罩在全身，令他颤栗无比，脑中难以生出任何念头。
　　他体内多余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逐渐抵达一个安全的界限，让他在得到进化的同时并不会产生畸变。
　　“这样看来，只要掌握好摄入剂量就行。”
　　沈缙云眼底闪过一丝明悟，他看着沉浸在神眷之中激动颤抖不已的张泽，暗自琢磨道:“等人类掌握好进化条件，怪物就不足为惧了。”
　　至于人类会不会利用这种力量做些别的，比如战争或者侵略，那就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了。
　　毕竟...
　　沈缙云意味不明地垂下眼睫，觉得困意再次上涌，思维也开始变得懒散。
　　地球跟本源之间的交易只是脱离被怪物肆虐的必死之局而已，等怪物能完全被人类压制，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而作为地球生还的代价，他也将永远属于本源。
　　然而....这样就算结束了吗？
　　视线在神殿的周围划过，沈缙云突然笑了一下，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是你吧？”他自言自语道。
　　“从最开始的实验舱，以及利用怪物医生送药的背后推手.....”
　　“地球意识？”
　　青年的视线穿透巍峨神殿，仿佛看到了天空，与某种无形的存在对视。
　　无人回答，他也不在乎地球意识会不会回复，毕竟之前他就察觉到这颗星球虽然是活的，但思维并不活跃，与外神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从他回归地球之后，就隐约感受到了，除了本源之外，暗中还有一种更加隐晦和小心翼翼的注视，因为没有察觉恶意和排斥，所以也就听之任之了。
　　而那道视线，无疑就是地球意识。
　　沈缙云作为这颗星球的“新神”，他的诞生本来就是个变数。
　　他很少去思考自己有无父母，毕竟猜也能猜的出来，他大概率是从实验舱中培养出来的东西。
　　而怪物血肉可以让人类进化的事，地球意识也同样清楚。
　　只不过地球意识无法令人类觉醒，祂也没能力去对抗那么多古神和外神，所以才把希望押在了沈缙云身上。
　　未觉醒就尝试去吞噬怪物进化，下场就会跟今天的案件一样，畸变成怪物，身体崩裂然后死去。
　　至于户主吃的药物是从哪来的，目前他已经有了相关猜测。
　　离开幸福小区，沈缙云跟随小川光等人开车回到总部，耳边听着同事叽叽喳喳的讨论，他自己却一言不发，将存在感缩到最低。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笼罩在他的身上，格外温暖。
　　沈缙云只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没人会喜欢被算计的感觉，他也无法指责地球的自救行为，毕竟自己也没缺胳膊少腿，就跟楚门的世界一样，每一步都是被规划好的。
　　不过，有一点是地球意识始料未及的。
　　那就是他差点就被本源永远关进神殿中了。
　　幸好他无法忍受小黑屋，自己又回来了，不然地球意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
　　就在此时，青年脚步骤停，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
　　弥斯特瑞亚斯的人形化身装模作样地穿着西装打领结，混在高层政客中，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此时，祂就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像是察觉到青年心情不太好，于是用指尖摩挲着他的侧脸，动作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与那双灿金色眼瞳对视，沈缙云顿了顿，并没有抗议祂的动作。
　　或许是灵魂链接的存在，祂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直白情绪的存在，沈缙云对祂比对地球还要熟稔。
　　而作为宇宙本源，祂不需要使用任何计谋，就足以令生命敬畏。
　　银发青年沉默着，同样抬起手摁住祂的后颈，感受手指从柔顺长发中穿过，丝绸一样的触感，并不陌生，因为有好几次他都把这头长发扯得凌乱不堪。
　　不过本源对此毫不在意，祂对青年只有单纯的情感欲望索取，过分直白炙热，不掺杂别的。
　　....如果找对方法，祂会很好哄。
　　沈缙云脑子里莫名浮现出这个想法，忍不住失笑。
　　手腕微微用力，迫使祂低下头，这位被无数族群信仰的神秘外神，安静地沉沦在与青年的亲吻中。
　　沈缙云很少主动，当然也会有几次例外。
　　如果按照正常的人类情侣来看的话，本源无疑是不合格的。
　　窥视、引诱、圈禁，这都不是什么好行为，所以沈缙云才会对祂不假辞色。
　　可偏偏祂是最接近他的存在，就像是孤独荒芜的宇宙中两片紧密相连的星系，难分彼此。


第115章
　　觉醒者越来越多, 已经不能算做巧合或特例，这自然引起了高层的注意。
　　不仅仅在高层中产生了动荡，同样也让其背后的各国政客们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因此紧急召开跨国视频会议, 甚至没费时间打太极, 上来就直入主题, 属实难得一见。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变动啊。”
　　“从长远来看....这群人的出现足以改变当今世界的格局, 影响历史走向。”
　　一开始, 各国政客们是打着为人类文明发展的名义, 试图招揽这群觉醒者, 而实际上是想把这股力量紧紧抓在手中, 成为可以效忠自己的利刃。
　　没曾想，觉醒者们早就有了属于自己的隐蔽私聊群，人数正在不断扩大，他们脱离政界之外，隐隐形成了一股庞大的新力量。
　　而这股新势力中, 从政界人士到调查员再到高校教授应有尽有, 人员构成复杂, 各行各业的需求都不一样，很难被收买，因此不是什么好掌控的力量。
　　甚至于，这群人中的绝大部分都对政客的招揽不屑一顾，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被拒绝的次数一多，饶是各国政客们也都脸上挂不住面子。
　　“....天底下不可能有牢不可破的组织。”
　　为此，某个国家德高望重的领导人在视频会议中颇为自信地说道:
　　“不管他们比普通人强多少，没有主心骨的组织都只能是一盘散沙。”
　　“....这些觉醒者太过狂妄了，真以为乌合之众能跟军队比吗？”一名金发碧眼的政客冷笑道。
　　他说这话很有底气, 毕竟在他看来，人类再怎么进化也终究难以脱离肉体凡胎，而他所在的国家掌控着核武导弹，招揽觉醒者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居然敢拒绝，那就属于是给脸不要脸了。
　　“诸位先冷静，可以再试着交涉一下。”
　　等这群人吵完后，某个亚裔面孔的代表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从觉醒者的行为上来看，他们并没有伤害普通人，反而在消灭怪物上颇为努力，这说明觉醒者并非是跟‘神眷者’一样的疯子，我认为应该正视这股他们的力量，团结起来，有助于将地球上的怪物完全消灭。”
　　话音刚落，那名金发碧眼的政客明显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脸上颇为不屑:
　　“你居然提议让我们低声下气去求那群乌合之众吗？在我看来，他们肯归顺也就算了，如果不肯，那就是一群kb分子！谁知道未来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夹枪带棒的言论充满了火药味，让上一个发言的代表不禁挑了挑眉，提醒他道:“....如果想招安，起码得让觉醒者看到你的诚意。”
　　就这个态度，谁愿意搭理你？
　　只可惜，不少眼高手低的政客压根不当回事，干出来的事与其是招安，不如是施舍。
　　毕竟他们在优越的环境里生活惯了，很多人一出生就是资本，哪里懂得与这么多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
　　会议结束后，各国政客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谁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还是那句话，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觉醒者会有多厉害。
　　顶多也就是更强健一点的人类，不足为惧。
　　不过没过多久，他们就都坐不住了。
　　因为居然有数万名觉醒者聚集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成立了一个名叫“新神教会”的组织，设立官网，发放了有关觉醒后的一系列的进化资料。
　　其中包括:《如何用最低成本的怪物来完成第一次进化》、《三年觉醒五年进化》、《完成五次进化后是否能在宇宙生存》等等文章。
　　作者是阿米蒂奇博士、赖斯教授、张泽等人。
　　这个网站是觉醒者才有权限进的，不过高层政客费点力气倒也能进，但是当他们看到上述的文章时，全都傻眼了。
　　明明分开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却啥也看不懂了。
　　“真是不可思议，这群人....难道都是认真的吗？”
　　有人震惊地感叹道。
　　还有，这新神教会里的密大师生和调查员含量是不是太高了？？
　　曾经由于召唤潘神的缘故，导致密大中的不少人都受到了影响，但哪怕他们失去了记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仍旧印刻在灵魂中，因此许多密大师生也开始陆陆续续觉醒。
　　调查员更不用说了，他们本来就属于前线人员，体检结果在那想隐瞒也瞒不住，索性就直接摊牌了，我就是觉醒者，还要去成立个小教会，你能把我怎么样？
　　等高层政客们一合计，这才惊恐地发现，总部里没觉醒的人十不存一，这个所谓的“新神教会”居然直接挖走了一大半的调查员！
　　高层: ......
　　这还玩啥，倘若没有这群调查员，他们几个由各国政客派来的高层根本毫无用处，相当于空架子。
　　各国终于开始正视起这个“新神教会”来，四处打探消息，想要弄清这究竟是什么组织。
　　遗憾的是，普通人压根看不懂那些指导觉醒者进化的文章，只一个吃怪物心脏的条件就足够让他们目瞪口呆了。
　　“这太荒唐了！！”
　　金发碧眼的政客暴跳如雷，“我看这群人是太闲了，真以为我们没了调查员就不能活了吗？”
　　“呃....他们也没说自己要辞去调查员的工作啊？”
　　“闭嘴！”政客呵斥道。
　　他脸色阴沉，语出惊人:“什么新神？根本就不存在，这群人肯定是被怪物迷惑了！以防万一必须把觉醒者全都逮捕起来！！”
　　“没有人比我更懂怪物！”
　　“？！”
　　逮捕令一出，最先震惊的是别国的政客。
　　废话，他自己不在乎，别人在乎啊！
　　把觉醒者们全逮捕了，那岂不是相当于把调查员主干们也给端了？
　　那爆发怪物侵蚀案怎么办？
　　调查员这个工作可不是谁都能干的，军队也不行，他们无法抵御来自怪物的精神冲击。
　　紧接着，更惊人的一幕来了。
　　作为总部的二把手，褚梦泽递上了辞职信。
　　“什么？！”
　　高层成员之一的莱纳·克莱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道:“难道连你也要投奔新神教会？”
　　“....这是自毁前途啊！”他苦口婆心道:“你只需要再坚持几年就可以接替我的位置，十年后甚至能步入政界，为什么要放弃呢？”
　　“.....”
　　褚梦泽在心底叹气，面无表情，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
　　是啊，高层是各国派来的，所以本质上还是政客，只是把调查员当做可以驱使的武器而已。
　　同样是消灭怪物，新神教会也能做到。
　　外人永远也无法理解，觉醒者们对于伟大神祇的特殊感情。
　　那是一种超越了世俗利益的追随，纯粹是为了信仰本身，也是对祂降下神眷的报答。
　　新神教会中有许多新鲜血液，并且人数还在不断壮大，他们都有着共同的信仰，那就是那位神秘的“新神”。
　　只要新神在，信徒们就不可能分崩离析，比地球上任何组织团体都要牢固。
　　值得一提的是，怪物现在可值钱了，毕竟能帮助觉醒者进化，所以市面上已经出现了怪物血肉的买卖市场，供不应求。
　　至于会不会有一天怪物都被杀光，导致觉醒者不能再进化....
　　沈缙云表示，他只是屏蔽了地球的坐标，只要解除屏蔽，怪物依旧会像是闻到腥味的猫一样，源源不断地跑到地球上。
　　只不过到了那时，怪物就很快会发现自己被瓮中捉鳖了。
　　当然，那种事还早得很，怪物可不是那么容易会被杀光的。
　　沈缙云此时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围观着“新神教会”的建立，没有离众人太近。
　　哪怕他收敛气息，也无法保证不会被人察觉到，毕竟这里可是有几万人在现场。
　　整个阿卡姆小镇人满为患，成为了著名打卡景点，尤其是密大，不知何时校门口多出了一只蓝色招牌，上面用双语写着:“我在密大很想你”。
　　沈缙云:“.....”
　　至于为什么教会成立地址选在密大，那也是讲究的。
　　据悉，《死灵之书》全译本就收录在这里，而前半部分就不提了，后半部分已经确定是“新神”所译，毕竟除了祂没别人能做到。其中记录了许多疯狂的仪式和炼金术，那绝对不是人类所能掌控的知识。
　　所以，译本目前被严加看管起来，防止被有心之人利用。
　　而且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在神秘学研究方面又处于世界前端，贡献了不少觉醒者，将这里作为新神教会的起点也情有可原。
　　在新神教会诞生的同时，沈缙云站在附近的山丘上，看着这一幕，神情微愣。
　　他能感觉到，意识识海中代表“信徒”的光点变得更加璀璨了，而且数量众多，几乎汇集成了银河。
　　而伴随着风声，信徒们虔诚的祷告也传入了耳朵里，他们赞美着伟大“新神”对地球的眷顾，用词溢美至极，让沈缙云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他绝对不会让这群人发现自己的.....
　　况且他本身压根不需要什么信仰，对信徒的关照只是为了确保人类能正常进化而已.....
　　沈缙云也根本没想过挖调查员的墙角，怎么说也是公务员。
　　倒不如说....动不动就决定抓捕所有觉醒者的政客才更加离谱。
　　而目前抓捕令还未实施，就已经导致调查员大面积辞职了。
　　....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做到这种程度。


第116章
　　没过几天, 某国政客决定率先下达对觉醒者的逮捕令。
　　这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引来一片哗然。
　　有关觉醒者的出现，在民间流传的还不是很广泛，因此在大多数人眼中, 就是某国通缉了一群社会人士, 其中包括了一大批调查员, 并将其称作“KB分子”, 着实让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是在搞什么？
　　好在不少觉醒者在逮捕令下发之前就已经听到了风声, 飞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并火速成立“新神教会”, 态度很明确：我们不干了！与政客划分界限！
　　若非政客们的态度, 恐怕觉醒者们还不会这么快就凝聚在一起。
　　他们突然之间醒悟过来，此时摆在面前最大的威胁居然不是怪物，也不是普通人，而是以政客为首的某些国家。
　　没有政客乐于看见一股新生的、足以改变世界的未知力量出现，尤其是这群觉醒者们还有自己的信仰, 不愿意完全服从高层, 这无疑会影响到某些人的政治生涯。
　　既然如此, 不如直接掐灭苗头，免得觉醒者们强大起来。
　　对于大量调查员辞职一事，某国政客在电视新闻上义正言辞地表示：“这是叛逃！一种丧失了信念和尊严的行为，我将引以为耻！”
　　没过两天，网上就开始铺天盖地的出现抹黑觉醒者的舆论，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新神教会”，一度被称作是“xie教”，如魔鬼般引诱了人们，以及那些叛逃的调查员, 里面都是一群无法无天的疯子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之前普通人几乎不知道“新神教会”的建立，但在抹黑舆论下，新神教会的名字就像是被点燃的炸弹一样，瞬间在世界各地中蔓延开。
　　网上直接炸开了锅。
　　“等等！调查员集体叛逃？？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前摇都没有？”
　　“我看到了什么....世界越来越魔幻了。”
　　“那爆发怪物侵蚀案怎么办？这个新神教会又是什么啊？！”
　　“据说建立教会的人都被怪物迷惑了心智....世界各地的怪物侵蚀案谁来处理？”
　　“搞什么啊，没人来管管吗？”
　　“我突然对这个教会产生了兴趣，有谁知道具体情况吗？”
　　网民的刷屏下，其中最多的是对调查员的抱怨声。
　　“....我们交的税怎么办？每天累死累活，居然连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吗？”
　　在很多人看来，调查员待遇这么高，不就是偶尔要出一下案件吗？况且怪物也不是天天都有，应该算是比较清闲的工作吧？不然怎么可能瞒普通人这么多年？
　　这就如同是看到科学家出门居然开豪车一样，许多人对此感到十分无法容忍，觉得对方的“形象”崩塌了。
　　本以为你们是为人类发展做贡献的，没想到居然也会有私欲？
　　当然，没人愿意了解调查员的牺牲率有多高，而政客们自然也不会去宣扬这个，他们有意把教会宣扬成继“神眷者”后的新Kb组织，认为是隐藏在社会中的一枚定时炸弹，随时可以威胁到人类的安危。
　　不过，也有些人看出了一些不对劲。
　　“话说，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人集体叛逃的情况？肯定是有理由的，会不会与高层某些决策有关呢？”
　　这种质疑声很快就被限流了，没有引起一丁点的水花。
　　而新神教会对此又是怎么回应的呢？
　　第二天，教会就注册了各平台的账号，同时发表声明，反驳了政客的无端抹黑，并将之前政客试图招揽他们的一系列信息公开，其中包括要求觉醒者成为自己私人保镖、参与人体实验等一系列荒唐的要求。
　　这就很有意思了，原来表面光鲜亮丽、正义凛然的政客们居然私底下是这种想法，他们不是声称“这是一群被魔鬼引诱的人吗”？看来他们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时间，网上的风评直接逆转，许多人表示大开眼界，难以置信。
　　“....污蔑！这绝对是污蔑！”
　　对此，金发碧眼的政客在新闻中怒道：“所有信息都是伪造的！没想到这群人这么固执和冥顽不灵，我已经给过机会了....”
　　于是，在这样的风波中，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怪物侵蚀案始终是悬在众人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政客发表言论过后的一周后，国内就爆发了几起低等级的怪物侵蚀案，虽然等级都不高，但在折损了一些军队后，案件才得到控制。
　　“....这死亡率也太高了吧，居然比当初那帮调查员还要高出一倍？”
　　政客对此感到不解，“按理来说，一样的武器，军队的身体素质不应该更好吗？”
　　“呃，并非如此。”他的秘书小声解释道:“是调查员的精神力水平异于常人，所以才能在怪物面前保持冷静，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会设立精神测试的缘故。
　　这种事情现在连普通人都清楚，没想到这名政客居然不知道。
　　经此一事，政客内部也隐隐产生了分歧，尤其是当他们发现，新神教会的成员居然会去别的国家处理怪物侵蚀案的时候。
　　对于张泽等人来说，怪物已经不仅仅是需要被消灭的对象，它们还能让自己的身体继续得到进化，那何乐而不为呢？
　　新神教会的成员压根不搭理政客，原因上面也提到了，竟然要求觉醒者成为自己私人保镖或者参加人体实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如此趾高气扬，着实令人发笑。
　　“不过也有一点不太好。”
　　解决完某个怪物后，褚梦泽抹了把脸，自言自语地说道:“没有X系统辅佐，很多时候会错过关于怪物的消息。”
　　除了这点外，他们的工作其实跟平时差不多。
　　甚至连武器都有人主动提供，除了下通缉令的政客外，其他国家的高层都察觉到了一个重要事实，并非是调查员需要帮助，而是他们需要调查员。
　　考虑到绝大多数调查员都是觉醒者，也就是说新神教会的力量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
　　话音落下，褚梦泽的身后传来一道轰然巨响。
　　一颗大树从不远处拦腰折断，重重摔在地上，扬起漫天灰尘。
　　“我成功了！！”
　　一个年轻女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纤细白皙，难以想象她刚刚居然徒手掰断了一颗大树。
　　“我成功进行了第一次进化！”
　　王雯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喜悦地道:“褚队长！下次有低级怪物的话可以让我独自去试试。”
　　“恭喜，以及....不用再叫我队长了。”褚梦泽摆了摆手，回复道。
　　“....说起来，在得到进化的时候，我好像依稀看到了一个身影。”王雯回忆。
　　“祂....似乎无处不在，无法说清具体形象，十分神秘和不可名状，坐在巍峨的神殿里，同时我发现自己与祂的联系也更加紧密了...”
　　褚梦泽闻言表情变得缓和，嘴角微扬，似乎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也看到了。”
　　“是祂，那位引导人类觉醒的新神.....”
　　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沈缙云默默观察着这一切。
　　他其实对事态的发展感到有些意外，本以为觉醒者的出现会让人类更加强大，却忽略了各方势力和政客们。
　　不过整体还是继续向前的。
　　“智慧生命永远都无法停止内斗。”
　　这是他得出来的一个结论。
　　而对于褚梦泽的烦恼，他其实可以解决。
　　曾经X系统与自己建立过联系，它不仅仅局限于人工智能的未来，甚至还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产生另类的进化，因为X系统孵化出了自己的意识，目前还没有被人类发现。
　　抱着试试的态度，银发青年尝试联系了一下X系统。
　　很快，对方就传来了一行激动的乱码，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演变成正常的文字。
　　“尊....伟大的新神，请问需要为您做些什么？”
　　沈缙云看着这个称呼，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你是否有办法为觉醒者建立一个新的‘内网’？”
　　他的原意是指跟之前那种差不多就行，没想到X系统表示，它可以直接在觉醒者之间建立精神连接，就如同与沈缙云沟通那样，可以随时随地发送信息和通知。
　　这么方便？
　　沈缙云忍不住产生了好奇，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些游戏里的主神系统那样，不需要手机媒介就可以联络所有人。
　　“....听起来不错，可以考虑多设计一些功能，比如好友组队、地图导航等等。”
　　沈缙云想了想，又提了几个意见，X系统的学习功能很强，没过多久，就做出了一套完整的体系构架。
　　“不错，这样就能解决某些时候手机没信号的问题了。”
　　看着成品，他颇为满意。
　　这下，不光是调查员，就连总部的核心“X系统”都被拐跑了，整整齐齐。
　　高层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


第117章
　　四周很是寂静。
　　拥有着一头银白色发丝的青年, 垂目小憩，出众的五官如玉般精雕细琢，眉眼清冷，像是一尊出自大师手中的绝佳雕像。
　　他胸膛起伏平稳, 模样恬然, 似乎陷入了睡眠中。
　　过了一会儿, 银色蝶翼般的睫毛才陡然轻颤, 缓缓睁开双眼, 澄澈的眼底倒影出周围的景色。
　　“这是哪？”
　　沈缙云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正坐在某个岩石上, 四周的景色很奇特, 树木茂盛，温度适宜，脚底下是厚厚的植被落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雨林气息。
　　他有些茫然，记忆中自己应该是躺在家里睡觉才对, 看来是跟上次一样, 又做梦了？
　　可为什么这次看到的不是神殿, 而是一片陌生的地方？
　　沈缙云站起身，尝试在森林中行走，这里的植物颇为高大，树冠繁茂，比他曾经在失落山峦中见过的树木还要高。
　　就在这时，附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对梦中的一切本能的感到好奇，于是便朝声源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着实吓一跳, 只见一条体型庞大的蜈蚣状巨虫正在林间穿梭，甲壳与叶片触碰摩擦，发出细小的窸窣声。
　　它身下长着许多条腿，密密麻麻又十分和谐地爬行着，
　　沈缙云: .....
　　原本残留的困意瞬间清醒，他皱着眉头仔细观察那只巨虫，只觉得十分奇怪。
　　“地球上现在还有这种生物？”
　　心中涌上一阵古怪感，沈缙云来不及细想，他又察觉到此时除了地面外，就连空中也有许多非同一般的气息存在。
　　一抬头，与体型接近一米，身上长着翅膀的昆虫复眼对上了视线。
　　它似乎有些惧怕银发青年，只敢在半空中围绕着飞舞，不敢凑近跟前。
　　可沈缙云偏偏还能感受到从昆虫身上传来的一些朦胧情绪，比如好奇、害怕、困惑等。
　　这究竟是什么？
　　都是些从未见过的生物，沈缙云尝试感应了一下星球核心，发现自己仍然身处地球，不过不知为何，变成了自己不熟悉的样貌。
　　....难道自己一觉睡到了人类灭绝后？
　　【？】
　　就在他暗自猜测之际，地球意识居然回复了一道奇怪的疑问，如果地球有眼睛，那么就会感受到祂的视线正在上上下下扫视着沈缙云，充满狐疑，似乎是不记得青年的存在了。
　　“....”
　　察觉到种种异样的沈缙云，眯了眯眼睛，陷入沉思。
　　“不对，这里好像是以前的地球。”
　　大概在几亿年以前，地球气候温暖湿润，陆地上覆盖着大面积的森林，生命演化出了巨型昆虫，也就是刚才沈缙云看到的动物。
　　这究竟是梦还是真的穿越了？
　　沈缙云有些苦恼，作为高维生命，他其实能看出来一些端倪，只不过让他自己也颇为震惊罢了。
　　——这的确是几亿年前的地球，不是在做梦。
　　可为什么会这样？
　　灵魂链接还在，依旧十分牢固。
　　与此同时，沈缙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本源作为宇宙中最神秘的存在，祂本身便站在时光长河之外、超越了时间。而与本源经常灵魂交融的青年，恐怕因此得到了一些祂的权柄。
　　而这种权柄并不非常完整，有些残缺，所以就导致青年在睡梦中无意间触动到了权柄，回到了几亿年前。
　　虽然听起来很扯，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沈缙云忍不住眉头微皱，既然本源拥有如此特殊的力量，那祂自己恐怕是不受影响的。
　　“出来一下。”
　　他一边呼唤，一边勾动灵魂链接，将弥斯特瑞亚斯叫了出来。
　　果然，出现在眼前的仍然是人形的本源，长长的银发如同瀑布，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缙云。
　　与那双灿金色的眼瞳对视，沈缙云顿了顿，才继续问道:“这里是什么情况？”
　　得到的回答也跟猜测差不多，他的确是从本源身上得到了一部分权柄，但没有完全控制住，所以就会导致时间紊乱。
　　“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吗？”
　　【可以尝试将这一部分权柄变得更加完整】
　　祂回复道。
　　残缺的权柄想要变得正常可操控，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
　　继续与本源灵魂交融，积少成多，慢慢的就能得到更多权柄啦！
　　沈缙云:“.....”
　　他冷漠道:“不对，一定有别的方法。”
　　之前在神殿中的那次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甚至还能将张泽拉进来，看来自己能做到的东西比想象中要多。
　　只是他对此并不是很了解，也不够熟练。
　　不过沈缙云也不着急想回去的办法。
　　总不可能人类马上就要灭绝了吧？
　　这样想着，他便继续回到岩石上坐着，看看几亿年前的风景也不错。
　　这个时间段，怪物还没有成群结队的从宇宙中降临。
　　....然而，这种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远远的，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古怪琴音，甚至比几亿年后的还难听，宛如一名初学者，非常不礼貌的响彻整个森林。
　　沈缙云猛地睁开双眼。
　　他的听力比动物要敏锐很多，所以他能听清那些喑哑的旋律，但昆虫们不一定能听清，只是若有若无地捕捉到了琴音的残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即便如此，动物们依旧明显开始动乱起来，四周沙沙作响，许多庞大又陌生的动物开始躁动，如无头苍蝇一样，在雨林中乱窜。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看到此景，肯定会被这么多巨虫吓坏。
　　“....古神在这个时间段应该很活跃。”
　　沈缙云默默地思考道。
　　演奏琴音的古神此时正在追求自己的音乐梦想，祂身披星光，用不可名状的身躯在森林深处慷慨激昂地演奏着，还未能迎来真正愿意欣赏祂作品的生物。
　　祂疯狂的演奏行为驱逐了自己附近方圆数十公里内的所有动物，没有任何生物敢接近那片音乐禁区，因为那会对它们的生命造成严重威胁。
　　其实就连古神们，也都对这位孤僻的音乐家视若无睹。
　　....看来，不管是什么存在，都会本能地讨厌扰民行为。
　　更过分的是，祂不光在一个地方演奏，甚至还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走到哪演奏到哪。
　　“嗡——嗡”
　　半空中，可怜的巨型蜻蜓们疯狂逃窜着，失去了方向感，一只迎头撞到了另一只，最后两只一起坠落到森林中。
　　沈缙云眼皮跳了跳，看着地面上的巨型蜈蚣仓皇逃窜，它们长相狰狞，聚在一起逃命的时候场面更加骇人了。
　　旁边，弥斯特瑞亚斯俯下身，将自身气息凑近，似乎看出青年对这群古生物略微有些不适应，于是善解人意道:
　　【需要帮忙吗？】
　　帮忙？呵....
　　沈缙云觉得有些好笑，他轻瞥了一眼本源，对方特有的凛冽气息近在咫尺，灿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青年，让人产生一种在等夸奖的错觉。
　　他抬手将其推开，没有搭理祂。
　　过了一会儿，森林另一头正在演奏琴音的古神似乎有所察觉，音乐突然停顿住了，祂慢吞吞地往四处张望，能感受到有一股很强的气息在逼近。
　　唔，是谁呢？
　　祂疑惑地思考。
　　作为一名孤僻的音乐家，祂一向不被待见，就连天上飘的那群大眼球，都会在祂演奏的时候溜走，一秒钟都不会多呆。
　　祂也曾尝试给动物们演奏，只可惜那群昆虫压根不解风情，刚听完开头就濒死了，还用极度恐惧的目光看着自己。
　　古神觉得很委屈。
　　不过今天，也许事情迎来了转机。
　　那道强大的气息还在逐渐接近，古神非但不警惕，反而变得欣喜若狂，认为自己总算找到合适的听众了。
　　所以，古神开始更加激动起来，祂蠕动着庞大的身躯，碾过那些高耸的树木，主动朝对方的位置走去。
　　没过多久，祂便看到了那个“同类”。
　　对方明明拥有着美丽且神秘的灵魂，却维持在一个奇怪的具有四肢和躯干的身体里，这个模样祂此前从未在地球上见过，不过意外的好看。
　　此时，祂也发现对面“同类”的身上携带着陌生的庞大力量，远超任何祂所见到的古神同类。
　　毕竟沈缙云如今能跟外神掰掰手腕，生活在地球上的古神并不是他的对手。
　　而在古神打量青年的时候，沈缙云也在观察着祂。
　　那几乎要看透古神身躯的视线，从未有过的战栗感，混杂着这位强大“同类”可能是自己听众的喜悦，让古神的心情更加美妙了。
　　于是，祂朝那名银发“同类”发送了一段奇妙的音波，那是祂的语言，通过精神传递，因此可以让别人清楚知道祂在表达什么。
　　沈缙云解析过那段音波后，察觉到古神是在向自己打招呼。
　　他对此感到十分新奇，因为在几亿年后，那群古神的意识刚刚复苏，正在熟悉新世界，没有精力去进行沟通对话。
　　沈缙云想了想，突然有了个主意。
　　他将自己比较熟悉的名曲乐谱交给古神，让祂演奏出来的音乐不至于那么喑哑难听。
　　跟古神现在的音乐相比，只要祂能达到几亿年后那个水平，沈缙云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古神对此做何反应呢？
　　祂在看到乐谱后的瞬间，就立刻弄懂了那些音符的含义，十分震惊和激动，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并且，祂还产生了不少新灵感，恨不得马上就用无形的乐器演奏一番。
　　而沈缙云，自然也成为了祂认可的听众。


第118章
　　除了演奏无形乐器的古神之外, 此时的地球还存在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未知古神。
　　这类神祇在现代也被称作“旧神”，所代表的正是在古时代地球曾活跃的那群不可名状的存在。
　　沈缙云还观察了地球上存在的古神们，发现它们并未建立起文明，反而分散开来, 有的居住在大海中, 有的漂流在天际, 还有的藏身于山脉内部或者森林之中, 都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可古神们由于不会收敛自身所携带的气息, 因此所到之处周围的生命就会集体陷入疯狂与崩溃, 在那些巨型昆虫的眼中, 古神就是移动天灾。
　　这也就导致在人类出现前的几十亿年里, 哪怕地球的生命再怎么演化发展，依旧无法构成如现代那样的文明社会。
　　这时候地球尚处于一个安详又勃勃生机的时间，虽说古神的存在避免了怪物的侵蚀，但祂们本身的强大也会给生命带来麻烦。
　　湿润的风拂过青年的额发，将满头银白发揉乱, 听着耳畔传来隐隐约约的琴音, 他抬头看着天际, 试图从几亿年前的天空找出与现代的些许不同。
　　....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地球上的景色、生命、地理特征都不是记忆中的模样，所以有种十分新奇的感觉。
　　正当沈缙云打算从树冠上离开，找个大海去看风景的时候，他倏地停下动作，浅琥珀色的眼瞳眯起，再次抬头看向天空。
　　是错觉吗？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逐渐逼近。
　　那东西模样就像是一颗小行星，速度很快，虽然不至于接近光速，但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从遥远的某个星系一路飞驰而过, 而按照祂的行进路线，好巧不巧地球就处在祂的必经之路上。
　　这是什么东西？
　　沈缙云心中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是死物，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横穿荒芜宇宙的强大力量，携带着满是岩浆的灼烧感，相对于地球生物来说，祂的体型相当庞大，如果与地球相撞，那必然会导致灾难的降临。
　　甚至于，祂所具有的恐怖并非只有“相撞”这一种，其身上所蕴含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波动，会导致所经之处的所有古神都会陷入躁动之中，无差别毁灭周围的一切。
　　祂是拥有生命的高维生物，并不在乎自己的游荡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并且已经驶入了太阳系之中，在柯伊伯带横冲直撞。途径海王星、天王星，速度快得超乎想象，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到地球附近。
　　沈缙云抬起眼，看向了某处天际，高维生命的视力让他很轻易地发现了对方的踪迹。
　　离近了会发现，祂不像是小行星，反倒自身散发着黯淡的红光，不过远没有太阳那么明亮，在宇宙中不是很显眼。
　　祂不是星星的任何一种，只是碰巧拥有了类似的恒星特征而已，本质上是一位诡异至极的外神。
　　不过，不管祂是什么，终究要在地球上掀起一阵骇然的汹涌浪潮来。
　　沈缙云重新在高大树冠上坐了下来，只能推迟去寻找海洋了。
　　他没有等太久，因为当那只入侵者抵达木星轨道的时候，祂本身所散发的奇特波动就已经传递到了地球上。
　　最先产生异样的不是巨型昆虫，而是古神们。
　　祂们几乎是瞬间就被唤醒了，有的浮出水面，有的撕裂山脉，或在森林中穿行，一时间十分热闹。
　　这也不能怪古神，毕竟这位特殊的外神就是这样的属性，祂被称作格赫罗斯，曾以同种方式毁灭过不少高级文明，对外神来说，祂所做的一切都随心所欲，文明的死亡无法对其引起任何困扰。
　　祂距离地球轨道越来越近，肉眼也能看到那只庞然大物的阴影正逐渐覆盖大地。那暗红色、不祥的炙热生物，浑身犹如散发着热焰，令地球温度陡然上升了好几度。
　　在祂星辰般的外表下，由液态铁海洋形成了一只巨眼，像是风暴的中心，冰冷地注视着这片森林。
　　祂根本不在意会不会与地球相撞，撞击的伤害无法杀死祂，而地球则绝对会被重创。
　　沈缙云只觉得眉头狂跳，他总算明白自己来这一趟要干些什么了。
　　算算时间，也到了这一纪元的生物大灭绝时间。
　　他当然不可能保下所有物种，这是无法避免的灾难，但让生命继续存在这颗星球上还是能做到的。
　　起码不会让格赫罗斯真的撞到地球。
　　沈缙云能感受到周围隐隐的哀嚎声，原本算是霸主的巨型昆虫们察觉到了末日，因为格赫罗斯的到来，地底的岩浆开始频繁活动，温度越来越高，点燃了煤炭层，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大地，最终来到了森林中。
　　大火烧起来了。
　　温度持续升高，再加上古神们的躁动，原本安详的地球陷入了一场疯狂的梦魇中。
　　沈缙云面色凝重地盯着天际的庞大外神，他将自己灵魂中蕴藏的力量全都不加保留地释放出来，分出一部分安抚古神，剩下的全都朝着天际而去，用来抵抗格赫罗斯的降临。
　　这可不是外神的化身，而是真真切切的本体，就跟那次奈亚降临在地球外围一样，所带来的灾难完全可以毁灭一颗星球。
　　其实沈缙云还挺想在宇宙中找个外神打一架试试，只可惜现在的地球正处于危险之中，难免会受到波及。
　　没办法了，那就还是只能驱逐了。
　　或许是沈缙云灵魂中不光具有堪比外神的力量，还夹杂着本源的气息，令格赫罗斯疑惑地放缓了速度，巨眼缓缓转动，试图看清眼前的星球。
　　.....
　　这怎么看都是一颗普通的星球啊！
　　为什么本源会降临到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格赫罗斯平时也只是在星系外围随便逛逛，不会特别深入，撞到谁就算对方倒霉，实在没想到有一天在某个星系郊区会碰见这种情况。
　　于是，在沈缙云强大的力量冲击下，格赫罗斯呆住了。
　　祂停留在距离地球很近的地方，没有再继续前进，却也没飞走，大概是想要弄清楚这一切的原因。
　　沈缙云:“.....”
　　是错觉吗怎么这家伙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正常来说，察觉到沈缙云气息的外神，基本都会躲得远远的，再不济也不会主动招惹，毕竟他可是真的吞噬过外神啊！
　　不过考虑到这是几亿年前，宇宙中还未出现过像沈缙云这样的选手，那格赫罗斯好奇一下也情有可原。
　　祂可以在原地发呆，但是地球可等不了了。
　　火越烧越旺，森林很快就蔓延起滚滚浓烟，周围的大树一颗接一颗的倒下，发出木柴燃烧的噼啪脆响。
　　巨型昆虫们在火焰中穿梭，它们种族的寿命也即将结束，成为历史中的一瞬间。
　　“差不多了。”
　　沈缙云皱起眉头，他记得这一纪元结束后，就是爬行动物繁盛的时代了，然而再这样下去，海洋也不能幸免于难。
　　他必须强行驱逐格赫罗斯，因为森林还在继续燃烧，这样的灾难将会持续许多年。
　　于是，沈缙云明确朝天外发出了驱逐的讯号，推动着外神庞大的身躯，让祂赶紧离开。
　　格赫罗斯巨大的眼睛慢吞吞地找到了沈缙云所在的位置。
　　唔....果然，好浓的本源气息呢！
　　一般来说，一个外神能染上另一个外神的气息，除了吞噬、打架外，就只剩下一种方式了。
　　那就是口口。
　　祂虽然好奇，但隐隐察觉到了青年暗含威胁的信息，如果此时再不走，那就别想完整的离开了。
　　如此凶残，令外神也不禁沉默了一会儿。
　　意识到对方不好惹后，格赫罗斯终于挪动着庞大的暗红色身躯，换了个路线，头也不回，往星空深处驶去了。
　　祂虽然走了，但留下的影响是巨大的。
　　不光是这一纪元的生命，一些居住在森林中的古神也不得不寻找别的可供容身的地方，甚至有些实力差些的，跟物种一样葬身火海。
　　哪怕过了许多年，大火熄灭，灾难也依旧存在着。
　　直到几万年过去，下一纪元才会到来。
　　沈缙云做完这一切，站在森林中唯一幸存的巨树树冠上，眺望着周围的火景，耳畔依稀传来了熟悉的喑哑琴音。
　　“.....”
　　看来这位古神音乐家的实力相当不错，居然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演奏。
　　他从那扭曲的旋律中，辨认出了一些现代乐曲的影子。
　　只是不知为何，那些现代名曲在古神手中，依旧是一副嘶哑难听的样子。
　　沈缙云越听越皱眉，最后实在忍不了了，扭头问本源道:“我可以直接穿越到下一个纪元吗？”
　　身后，弥斯特瑞亚斯转动着灿金色眼眸，垂目望着他，意味不明。
　　银发青年立刻就明白了祂的意思，于是脸色更差了，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露出了一个略显无奈的表情。
　　....算了，习惯就好。
　　沈缙云屏住呼吸，凑上前去，颔首主动贴近了本源的唇瓣，气息交融，感受到本源的手反扣住他的肩膀，加深了这个亲吻。
　　此时，在他们的四周，时间突然加速流转，大火瞬间燃尽，烧成灰烬的森林快速坍塌，又很快的重新生成，新的绿洲出现了。
　　一些古神从山脉中离开，行走在天幕下，高大的身体在大火形成的毒气中影影绰绰，漫无目的地游荡。
　　幸存的生命离开海洋，在时间的加速下一帧帧地演变，形成了新的物种。
　　下一个纪元开始了。


第119章
　　新纪元在刚开始的时候, 显得颇为青春懵懂，像是柳条抽新叶，一片生机勃勃、万物竞发。
　　时间流逝慢慢变得正常，最后停止在某个安详的时间点。
　　森林在毁灭中新生, 空气十分清新。
　　“....够了。”
　　银发青年用了点力气推开本源, 胸膛起伏不定, 唇色略有些湿润, 泛着红痕, 犹如淡色梅花, 给清冷的面容增添了一丝艳丽。
　　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唇瓣, 环顾四周。
　　动植物再次遍布陆地和海洋, 生命的气息蓬勃有力，还能感受到熟悉的古神气息，在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不过，就在沈缙云与本源从时间流速中脱身，重现显露在地球上时, 古神们似乎有所察觉, 纷纷停下动作, 遥远地望了过来。
　　祂们从生物大灭绝中存活，自然还记得沈缙云的气息，毕竟青年当时的举动过于震撼，用一己之力逼退外神，将地球从灾难中保留了下来。
　　而如果地球崩塌，那这群古神也不得不在宇宙中流浪了，祂们的实力不如外神那么强大，很有可能再也寻不到适宜星球，只能在荒芜星空中陷入沉眠。
　　沈缙云发现那群从上个纪元还互相井水不犯河水的古神们, 此时居然缓缓朝自己在靠拢，传来了如好奇、亲切般的朦胧情绪。
　　古神们本能靠近着这个凭空出现又拯救了地球的存在。
　　祂们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团火。很快沈缙云就知道，为什么在上个纪元中这群古神会互相躲得远远的、各不干涉了。
　　.....因为会打架。
　　假如一个古神行走在某条路线上，中途远远地感受到了另一个同类的气息，那么祂们就很容易被彼此吸引，不过不是相吸，而是相斥，碰面就要大打出手。
　　很难说是为什么，不过沈缙云慢慢地观察到，古神也是有信徒的，就是那些在他看来模样都挺古老的动物们，现在已经演化出了强壮的身体，它们靠撕咬争夺地盘，再将抢来的一部分猎物上供给信奉的古神。
　　动物们拥有着智慧，也有自己独特简单的语言，虽然不如人类那样会使用工具，但也相当于十岁以内的孩童了，懂得慕强和祈求神祇的庇护。
　　某些关系差的古神，祂们的信徒之间往往也关系极差，很有可能是处在食物链上下级的关系。
　　“轰——！”
　　不远处，一位外貌接近岩石的古神，与一道黑影般虚无缥缈的瘦长古神大打出手。巨大的冲击力引发了地震，在漫天尘埃中，二者都没占到便宜，只有周围的动植物遭殃。
　　当然，也存在一些始终没有吸引到信徒的“光杆”古神，比如某个还在演奏无形乐器的音乐家。
　　祂的琴音比上个纪元稍好了一些，但还是不太好听，所到之处野兽四散、树叶发蔫，杀伤力极强。
　　沈缙云没有关注朝自己赶来的古神，他打算前往寻找这个时代的海洋。
　　目前的陆地是一整块链接起来的巨型大陆，还没有分散开来，海洋占据了星球另外的大部分，也是诸多生命的摇篮。
　　蔚蓝的大海一望无际，广袤无比，泛着粼粼波光，令青年的心情变得好多了。
　　这可是未经过现代污染的海洋。
　　沈缙云寻了一处岩石坐下，吹着从未有人类享受过的海风，运气好的话，还能在海边发现一些现代哺乳动物的祖先，此时正在吭哧吭哧从水里爬上来，迈上了生命演化的重要一步。
　　在如此宁静的氛围下，听着耳畔沙沙作响的海浪，沈缙云眯起眼睛，感到有些困意上涌。
　　他嫌背后的岩石太硬，让本源的人形化身靠过来，枕着祂的肩膀放松下来，合上双目。
　　....只不过没一会儿，青年就发觉这是一个错误的举动。
　　因为弥斯特瑞亚斯的手不老实，祂像是看到玩具主动凑上来一样好奇，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非常认真地圈住他，感受着伴侣的体温和呼吸，灿金色的瞳孔注视着青年，又试探着将手指放在他的唇边，然后撬开唇齿，探入温暖潮湿的内里。
　　“唔....”
　　沈缙云皱起眉头，下意识地紧闭牙关，咬了上去。
　　“手....不想要了？”
　　由于含着对方的指尖，导致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
　　本源突然诡异地沉默，手指僵住，瞳色突然加深了几分，像是正在灼烧的暗金。
　　此时，青年的唇舌抵在指尖，柔软湿润、热度极高，犹如引诱夏娃的蛇，但又带着不自知的纯真。
　　沈缙云倦意正浓，没心情推开本源，只是对口中塞进异物有些不满，有心想要呵斥对方将手指拿出去，但表现出来的更像是在欲拒还迎，面上淡薄的怒意与春色交织，合成了惊人的靡丽气息。
　　在他看来，自己是在威胁本源。
　　而在本源的眼里，青年浑身透露着堕落的引诱，如同玫瑰上悬而欲滴的露珠，晶莹饱满，颤颤地坠落出勾人的弧度来。
　　尤其是他在这样意识朦胧的时候，似乎更能为所欲为了。
　　祂轻轻俯首，几乎与怀中的青年耳鬓厮磨。
　　纤长的脖颈近在咫尺，富含温度的细腻皮肤，稍稍用力就能留下暧昧的红痕。
　　青年随着祂的动作而不得不仰起头，露出脆弱的下颚，在睡梦中忽然觉得有些窒息，因为喉结处压抑难堪，似乎正在被谁舔舐、吮吻，像是含着一块甜蜜的糖，不知疲倦。
　　呼吸变得紊乱，手指战栗着动了动，下意识地挣扎，喉间发出不安的气音。
　　“停.....”
　　停下两个字变得尤其漫长，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沉重的梦魇压在青年的身上，冰凉的长发笼罩着他，极致纠缠着，无处挣脱。
　　直到——
　　“轰隆隆！！！”
　　巨响一路从森林中蔓延，由远及近，巨大的噪音直达海边，比海浪声嘈杂无数倍。
　　古神打斗的声音让沈缙云猛地清醒过来，困意烟消云散。
　　“？”
　　他回过神，刚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被本源紧紧抱在怀里，而身上的衣服都差点就解完了。
　　....怪不得刚刚觉得那么难受。
　　沈缙云脸色一沉，心头涌上不妙的预感，那就是万一自己没及时醒来....
　　要知道，现在可是幕天席地！
　　动物们暂且不提，那些古神可还都活跃着，说不定在面前的大海里就有！！
　　思及至此，沈缙云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升腾而起，他不是天生的高维生命，无法抛弃道德观和羞耻感。
　　对上那双灿金色的眼睛，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这家伙是宇宙本源，随心所欲，自然也没生物敢质疑，可沈缙云不行。
　　正当他想发火的时候，巨响再次从附近传来，紧接着。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进了浅海区域，引起浪花汹涌，战局激烈。
　　那两个狭路相逢的古神，此时，打急眼了。
　　祂们原本都是想来寻找在上个纪元拯救地球的强大存在的，没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路上碰见死对头了。
　　这两个古神的信徒们也是你吃我我吃你的关系，生物链相克，属于是随正主，不可能有和平时刻。
　　本来一个住在森林这头，一个住在森林那头，平时碰不到面也就算了，没曾想这次居然撞上了。
　　一头栽进海里的是类似岩石状的高大古神，祂像是人类记载中的山神，看起来就是一堆不停改变形状的巨石泥土，浑身覆盖着土腥味。
　　在遇到海洋后，岩石被冲刷的干净了一些，祂很快就从水面中浮上来，再次发起攻击。
　　而另一个瘦长黑影，周围几十米直径的树木全都化为乌有，地面凹陷下去，一片狼藉。
　　野兽四下里仓皇奔逃，沈缙云察觉到附近还有其他古神正在接近，搞不好会来个大混战，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将没完没了了。
　　他眼皮跳了跳，自从困意被打断后就憋着一股火，急需发泄。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扯开本源的肩膀，站起身，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混乱。
　　在沈缙云的低气压下，原本正在波涛汹涌的海面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镇压了一样，飞快恢复了平静。
　　“咔嚓——”
　　身旁的岩石突兀地崩裂开，无形的强大压迫感从沈缙云身上蔓延，强行裹挟住正在打架的古神，令祂们僵持在原地，无法动弹。
　　空气都仿佛静止了。
　　不光是这两个打架的，就连远处往这里赶来的古神也都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震撼于这股匹敌外神的可怖力量。
　　而地球意识像是没看到一样，居然不曾排斥对方。
　　沈缙云一步步离开海边，踩过地面凹陷的森林，站在那两个身影极其高大、几乎小山一样的古神面前。
　　哪怕他只维持着人类的身高，却依旧有办法让二者仰视自己。
　　空气中随即传来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古神那不可名状的身躯此时居然被外力折弯，最终不得不变换形状，压缩成了一米多高的模样，在沈缙云浅琥珀色的眼底倒映出一个接近于臣服的姿态。
　　祂们此时思维呆滞，完全无法抵抗。
　　甚至从眼前这个看似单薄的身躯上，感受到极其强烈的死亡威胁.....
　　神，也不是永生不死的。
　　透过青年神秘的灵魂，古神们窥见了一些影像，似乎....他曾吞噬过更加强大的神祇，不止一个。
　　短暂的寂静后，沈缙云垂下眼皮，声音森然冷漠:
　　“还打吗？”


第120章
　　风声戛然而止。
　　在近乎窒息的寂静下, 沈缙云毫不掩饰地将自身力量释放出来，强压导致原本就凹陷的地面寸寸开裂，在打斗中折断的树木无声地化为齑粉，也在森林外围形成了一大块荒芜区域。
　　远处, 就连海底的古神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于深海中睁开眼睛, 破天荒地朝浅海区上浮。
　　正如格赫罗斯的到来迫使所有古神苏醒一样, 沈缙云溢出的气息也引来了此时地球上所有古神的目光。
　　粗略一算, 地球潜藏的古神竟然足有上百。
　　有许多是沈缙云在现代从未见过的, 祂们分散在天涯海角, 绝大多数都离得极远。
　　过了一会儿, 沈缙云觉得差不多消气了，便将力量重新收拢起来，用警告的眼神瞥了一眼刚才打架的两个古神，见祂们维持在臣服的姿态中，似乎还没有回过神。
　　沈缙云对古神感到兴致缺缺, 他眼底仍有些倦意, 打算去找个更舒适些的睡觉地方。
　　但以防万一休息的时候又有打架斗殴事件发生, 沈缙云决定给古神们制定一个约束。
　　“禁止互相攻击。”
　　沈缙云冷若冰霜的面庞上凝聚起一抹微笑，只不过看着并不是特别和善，更像是一种威胁和警告。
　　这句话被他转换成精神波动投放给所有古神，虽然语言不同但是含义是相同的，相信祂们一定能理解沈缙云的意思。
　　“....不许违反哦。”
　　银发青年施施然站在松软凹陷的土地上，脚下踩着植物尸体，清冷的眉眼间暗沉晦涩，语气轻柔无比，甚至带着些漫不经心, 听起来像是随口一说，却给在场的古神带来极致的压迫感。
　　言下之意——谁敢违反就揍谁。
　　原本堪称精致苍白的面容，在古神的视野中却变成了扭曲可怖的景象，以及那仿佛来自深渊的邪恶低语，震撼着地球上的古神们。
　　一个能驱逐格赫罗斯的强大存在，想要在地球上建立属于自己的威名相当容易。
　　哪怕沈缙云来历不明、气息也很陌生，但有能碾压古神的实力就够了。
　　这么多年来，古神们一直互相僵持，任由信徒撕咬斗争，完全无法建立起任何文明或秩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祂们彼此谁也不服谁，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还要提防其他坐山观虎斗的古神，因此缺乏规则的建立者，一个真正凌驾于古神之上的存在。
　　沈缙云放完狠话就走，他今天这个午觉非睡不可，谁也拦不住。
　　不过，就在他以为自己可能会引来古神的抵抗时，没想到很快就远远地感受到了祂们反馈的情绪。
　　最先是某个熟悉的音乐家，祂向沈缙云表达了完全服从的意愿，随后其他的古神也都反应了过来，一个接着一个响应，态度非常积极，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种“想进步”的气息。
　　“.....”
　　其实，古神们会这么快就表示服从也能理解。
　　抱大腿，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事情，经历过上个纪元末的格赫罗斯事件，地球生物能幸存下来属实不易，尤其是当时沈缙云还专门分出力量来安抚躁动的古神，更是彰显了自己强大的力量，所以古神们自然不可能跟沈缙云对着干。
　　朝茂盛的森林中行走，踩过沙沙作响的叶片，凶猛的野兽们此时已经躲藏了起来。
　　弥斯特瑞亚斯跟在青年身后，祂歪了歪头，趁机提出让他回到本源神殿中休息。
　　【那里很安全，保证不会有生物打扰。】
　　本源处于时间长河之外，几亿年的时光对祂来说没有任何变化，就连神殿内部也是青年熟悉的构造。
　　当然，此提议不出意外的被狠狠拒绝了。
　　沈缙云额头跳了跳，他脑子抽了才会跟祂回到宇宙深处。
　　先不说怎么回来，就单单“安全”二字放在本源身上就要大打折扣。
　　曾经被对方险些囚禁的那段经历，此时还记忆犹新，神殿内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跟掉进蛛网的猎物没什么区别，只能被本源为所欲为。
　　“你死了这条心吧。”
　　青年冷冷地回道。
　　跟天生非人类相处，实在是心力憔悴，他只能通过灵魂连接来揣摩本源的情绪，发现祂根本就不会表达“喜欢”，一切所作所为都像是贪婪的索取，若非沈缙云探究到了祂的心思，还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要干什么。
　　被拒绝后的弥斯特瑞亚斯也不气馁，祂轻轻抬起指尖，放在唇前浅尝辄止，灿金色的眼眸倏地暗沉，似乎上面还依稀残留着青年的体温....
　　就在此时，前方银发青年的脚步停了下来。
　　“嗡——”
　　地面在震动，弥漫着古神们的气息，祂们蛰伏起来，显得无害又乖顺，看得出都很想进步。
　　祂们凝聚起来的力量推动着地表下的岩石块，无师自通地将其切割平稳，随后涌出地面，将砖瓦衔接在一起，飞快地建造着什么东西。
　　从打地基开始，高大的支柱和穹顶逐步显现，又精雕细琢地将古神本身形象刻印在殿中，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中心地带。
　　建筑外观颇为宏伟，不是任何人类曾见过的模样，风格十分特殊，极其巍峨。
　　随后，在广阔平坦的殿内中央，古神们又建造出了一座连接地面与穹顶的高大神座，因为是经神祇之手打造的，所以看上去格外古朴伟岸，令人移不开眼。
　　——是神殿。
　　甚至在中央的神座上，还贴心地铺了一层柔软的羽绒，不知是薅了哪种动物的毛，温暖舒适。
　　沈缙云顿了顿，他注视着眼前熟悉的神殿，辨认出是建立在失落山峦中的那座。
　　原来.....
　　神殿这么早就出现了？
　　他不禁有些发怔。
　　要知道，现在距离人类社会可是隔了几亿年，不管神殿是什么材质打造的，在现代都应该作古了才对，可它凭什么能屹立这么久？
　　而且....眼前这座新建的神殿，风格与细节看着与现代见过的差不多，都没有多少风蚀痕迹，在几亿年后甚至都能称得上一句崭新如初。
　　在众古神的齐心协力下，神殿建造的非常迅速，因为凸起的浮雕花纹沾染上了神祇的力量，所以普通生命一眼望去只会觉得头晕目眩，心生敬畏。
　　还剩余最后一点建造材料，堆积在神殿中，约摸有一人多高。
　　在沈缙云缓缓步入殿内的时候，那堆石块颤动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手捏着，不断地塑造成形，最终聚合成了一个有着人类姿态的神像。
　　似乎是在对照着沈缙云的样貌来捏的，眉眼精致，惟妙惟俏。
　　等一切尘埃落定，古神的意识如流水般退出了神殿，将附近的区域清理一番，确保自己的信徒不会来打扰。
　　就算是沈缙云，此时也觉得这群古神也太有想法了。
　　....太想进步了。
　　他不动声色地坐在中央神座上，这个角度能将神殿下方的景色一览无余。
　　清风徐徐，四周重归安静。
　　古神们自然不会来打扰，更不会尝试窥视神殿。
　　弥斯特瑞亚斯低下头，长发垂落，看到青年已经支起手臂，倚靠在巍峨神座上，静静地合上眼睫。
　　柔顺的银白发丝垂在后颈，他面容平静，呼吸变得悠远起来。
　　安然、沉静，就跟神像一样精致美丽。
　　不知从何时起，沈缙云对本源就不是特别设防了。
　　因为他知道，本源若是真想对自己不利，那就不可能等到今天。
　　....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沈缙云已经习惯祂的存在。
　　昏沉中，沈缙云察觉到祂的气息近在咫尺，唇贴了上来，柔软亲昵，似乎想要继续之前在海边的事。
　　此时还未睡沉的青年，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阻止对方，但不知怎的，本源像是预料到了他的想法，从灵魂链接处传来一阵奇怪的疲惫，令困意陡然加重了许多。
　　【....睡吧】
　　祂在耳边道。
　　没有人能逃离本源的蛊惑，尤其是祂有意让沈缙云陷入一个深沉的梦境，根本无法拒绝，于是他不再挣扎，任由自己坠入梦乡。
　　年轻的神祇卧在属于自己的神座中，在象征着权利的殿内安然入梦，丝毫没察觉到图谋不轨的外神正虎视眈眈地站在身旁。
　　....
　　祂此时的心情堪称愉悦。
　　璞玉被打磨得很出色，沈缙云蜕变很完美，却仍旧无法阻挡与祂之间的灵魂链接，坚固的神殿也不能拦住祂。
　　....没有任何存在能将二者分离开。
　　睡吧。
　　即便在梦中，也不能逃离本源的掌控。
　　弥斯特瑞亚斯慢条斯理地解开青年的外衣，指尖触碰到皮肤，一寸寸下滑，留下浅浅的痕迹，如同雕刻家抚摸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将气息全部沾染到他的灵魂中。
　　青年无力地倚在祂的肩颈处，垂着眼睫，在睡梦中略有些不安，唇瓣无声地张合，几缕发丝贴在额角，微微渗出薄汗。
　　好像有蛇在缠着自己....沉重的碾压感，束缚住腰间，暧昧地磨蹭着，犹如爱抚，自身却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沈缙云缓慢地在脑海中升起一个疑问。
　　他此时的大脑如同生锈了一样，根本没办法正常运转，只能无力地感受着这奇怪的热度。
　　好像与什么东西深深纠缠着，腰间紧绷又舒展，狠狠地颤了几下，青年伏在神座上，湿润的手指下意识攥紧野兽皮毛，让看似神圣的神殿变成了浸满欲望的寝宫....
　　或许，他不应该对本源这么放心。


第121章
　　沈缙云醒来的时候, 只觉得身体残余着奇怪的疲惫，精神头尚可，并没有其他方面的不适。
　　神殿外月明星稀，也不知道在睡梦中过去了多久。
　　周围很安静。
　　他倚靠在神座上, 俯视着外界的一草一木, 以及那些古老生命的繁衍进化。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作为穿越来的生命, 他已经逐渐忽略了时间流逝, 毕竟一个纪元的时间太漫长了, 从开始到结束, 足足几千万年。
　　他开始尝试研究体内的时间权柄, 如果能掌握住, 或许不需要本源帮忙就可以穿越回去。
　　对于神祇来说，时间是最容易获得的东西。
　　银发青年半合着眼，将意识再度融入整个地球，覆盖住所有海洋和陆地，相当于观看了一场跨度长达千万年的生物进化史。
　　古神们已经向他献上了臣服, 在这个时代, 青年就是地球上唯一的主宰。
　　地壳运动在这个时间尤为活跃, 海啸、地震、火山喷发等自然灾害十分寻常，这伤害不到古神，却对弱小的生命产生了致命威胁。
　　沈缙云不会对自然的变化插手太多。偶尔、只是偶尔，会对一些濒死却又不该在这个时候灭绝的种族伸以援手，按照记忆中生命演化的方向加以修正，确保进程是正确的。
　　不过，这个“正确”的进程只是依照沈缙云在现代社会中的所见所闻得来的，他有时候也会思考，如果自己强行打乱生命进化的节奏, 那几亿年后主宰地球的还是人类社会吗？
　　唔，很有意思的猜想。
　　沈缙云饶有兴致地思索着。
　　如果人类不存在，那他还会出生吗？
　　....等等。
　　想到自己消失的前十五年记忆，沈缙云望着神殿外出神，突然产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问题。
　　“我究竟是失忆了，还是....”
　　根本就没有那些记忆？
　　如果他是在时间线中穿越轮回，那岂不是说几亿年后他可以亲眼见证自己的诞生？
　　骨肉匀称的指节缓缓敲击着神座上的扶手，发出不连贯的哒哒声，沈缙云此时的心情不好不坏，他只觉得自己距离记忆之谜越来越近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之后的大多数时间是在睡梦中度过，空闲时会继续尝试掌握时间权柄，不过进度都不是很明显。
　　某一天，他不经意地朝神殿外瞥了一眼。
　　也许是古神，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生命，居然在附近修建了一条长长的石砖道路，连绵不断，像是虔诚信徒用来苦行的天路，围绕在神殿周围。
　　沈缙云之扫过一眼便不再关注，他无法给古时代的“信徒”给予过多眷顾，毕竟生命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等爬行哺乳动物越来越繁盛时，地球上迎来了生命的爆发期。
　　沈缙云见证了许多在后世被放进博物馆中的生命，此时都还活着，不过在千万年后也终将灭绝。
　　看着眼前的一片生机勃勃，沈缙云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帮我直接快进吧。”
　　身后，弥斯特瑞亚斯微微颔首，灿金色的眼眸动了一下，从青年身上移开，再转向殿外景色的时候，祂恢复了无机质的冰冷模样。
　　本源不会对除了青年以外的生命动容。
　　时间飞快跳跃到又一场生物大灭绝的灾难中。
　　沈缙云冷静地观看着许多物种的死亡，眼前就像是播放一场大电影，这次灾难并非是星球外的原因，而是地球本身的运动和气候改变，导致很多海洋生命无法继续存活。
　　他仍然出手保住了一些重要族群，确保生命继续进行下去。
　　灾难过去几万年后，新的时代姗姗来迟。
　　陆地不再是一整块，被海洋隔开，新的物种诞生，地球逐渐形成了沈缙云熟悉的模样。
　　但他所在的神殿仍旧维持着刚建立好的模样，未曾有一丁点损伤。
　　古神仍旧游荡在森林与海洋中，祂们高大的身影偶尔能被沈缙云窥探到。
　　如此往复，经历过几个纪元后，沈缙云盯着祂们的身影若有所思。
　　他已经逐渐察觉到古神的本质了。
　　祂们是地球意识的衍生，也可以看做是祂的代行者，但地球意识又不全是古神。
　　在地球上出现生命没多久后，古神就诞生了。
　　祂们本质上就是山林、海洋、星空等规则的化身，外神则是宇宙规则的化身，所以这也是外神比古神强大的原因。
　　只可惜，在古神活跃的时代里，地球上的智慧生命根本无法建立起自己的文明，祂们就是压在所有物种头顶上的大山，令它们在每个纪元都重复着由兴到衰的经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古代生物还没有进化出那么发达的大脑，所以无法建立起真正的文明。
　　所以，在人类即将出现的时候，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沈缙云思考了很多，但最终令他觉得最满意的方案，就是想办法开辟一个异空间，把所有古神的意识都暂时存放起来，等文明诞生成熟、人类开始探索外太空的时候再将祂们放回来。
　　也不可能一直拘禁着古神，祂们的存在可以震慑虎视眈眈的外星种族，而人类这种高智慧物种再加上古神的力量，起码能保证地球在未来不会发生生命断层的事情。
　　毕竟....沈缙云也无法保证自己会永远守着地球。
　　想到解决办法后，接下来的一切就容易了很多。
　　虚构出一个异空间，是沈缙云琢磨了很久自己掌握的权柄才得出的方法。
　　他回忆着自己曾经的梦境，一望无际的碧绿田野，微风拂过，血色的天空锈迹斑斑，是可以容纳所有古神意识的地方。
　　银发青年闭上双眼，缓缓勾勒出梦境的模样，得益于神识的庞大，他连其中的一草一木都能分毫毕现地描绘出来，与记忆中的丝毫不差。
　　然而，就在他专心致志、识海中的梦境即将成型的时候。
　　灵魂深处的链接忽然被撬动了，本源察觉到沈缙云的打算，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将气息泄露了进来，迅速与梦境雏形融为一体。
　　“....你做什么？”
　　银发青年不满地皱起眉头，却也没有制止，只是观察着祂的举动。
　　只见本源的力量化作流光出现在田野的尽头，凝聚成一座寂静又熟悉的神像，长发迤逦，颇具神性。
　　沈缙云愣住，因为眼前的场景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在刚刚开始有记忆的时候，他在梦中看到的就是差不多的景色。
　　“原来如此。”
　　他眼底闪过一丝明悟。
　　“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实际上就是在补全自己的‘过往’。”
　　为何会没有记忆？
　　因为这其实是一场轮回，是二十岁的沈缙云回到过去，亲手为自己打造了一切的“起点”。
　　想明白后，他的思维陡然变得空灵起来，就如同跨越了什么无形的屏障，触碰到某个玄妙的境界，变得再无杂念。
　　过去一直未曾理解的权柄，悄悄地被消化殆尽，真正融入了沈缙云的灵魂之中。
　　他再次抬起眼时，浅琥珀色的眼底清透平静，与对面的本源对视良久，最后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唇角。
　　清冷的气质稍稍柔和，沈缙云的外貌看似与之前差别不大，但在本源的眼中，祂能清晰地观察到青年的灵魂正在经历最后一个蜕变。
　　从璞玉到稀世珍宝。
　　生灵能脱离时间的控制，就代表着他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神祇，畅游于四维世界。
　　这一步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很难。
　　沈缙云已经完成了有关地球的所有使命，从此以后将获得永恒的自由。
　　“....啊，其实还差最后一步。”
　　银发青年自言自语道。
　　“梦境异空间建立成功，让古神意识住进去并不难。”
　　只不过，他给自己一手打造的过往，将如何在未来衔接起来呢？
　　沈缙云走出神殿，站在高处俯视着脚下的山峦起伏，而在同一时刻，所有的古神似有所感，都将视线放在了高山之上，默默地关注着这位强大的神秘存在。
　　他知道，地球意识也在看着自己。
　　他此时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更加清晰的思维，祂在打量自己的时候，所产生的情绪居然有些像是父母看已成年孩子的目光，欣慰、小心翼翼。
　　其实仔细想想，这个比喻就更像了。
　　东亚父母带孩子许多都是为了“养老”，而沈缙云所做的一切，不正是在给这颗星球“养老”么？
　　联想到这点后，他不禁哑然失笑。
　　“该干正事了。”
　　在古神意识进入梦境后，沈缙云的视线又在丛林中穿梭，托时间加速的福，此时距离现代社会只剩几百万年，在某个地方，一群古猿正埋伏在一只野兽附近，伺机而动。
　　它们使用简陋的工具，利落地猎到一只凶猛的大型野兽，并将其剥皮拆骨，忙得不亦乐乎。
　　偶然间，兴许是觉得树枝上的鸟太吵，一只古猿捡起地上石头，高高地抛向空中，将飞鸟惊走。
　　但石头没有坠落在地，而是眨眼间变成了打磨而成的石斧、薄薄的刀片，看着非常粗糙，却是从未出现过的物件。
　　时间再次被加速，沈缙云动用了新得的权柄，飞快地翻阅着进化史。
　　古神的意识进入梦境，身躯却还停留在地球上。
　　有的藏身在山中，有的隐匿在云层或海洋，当祂们收敛起自身气息后，再无生命可以发现祂们。
　　直到山峦逐渐被厚厚的森林覆盖，城市兴建起来，从土楼瓦房到高楼大厦，在时间加速下也不过短短几分钟的事。
　　沈缙云没有插手历史，他直接跳跃到了某个重要时间点。
　　现代社会，一位名叫罗应生的传奇调查员，在某天前往失落山峦附近村庄执行任务的时候，捡到了一块古神遗留下来的皮革，好奇之下便将其带了回去。
　　抚摸着上面未知的神秘花纹，罗应生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未知召唤，并在夜晚到来的时候，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
　　一开始，他以为那是几十年调查员生涯所遗留的后遗症，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场景与声音越来越真实，甚至闭上眼，群山的脉络都会自动在脑海中浮现，甚至能看清山中的所有细节，比如叶片花朵、昆虫鸟兽。
　　——是失落山峦内部的景色。
　　他自觉职业生涯已经走到了头，因为常年奔波导致的病痛越来越严重，让他不得不辞职，但在人生的尽头，他还想遵从本心，探索一次山中的未知之地。
　　在临行前，罗应生铺开纸张，给友人帕特里克·阿米蒂奇博士写了一封信。


第122章
　　沈缙云将目光放在了这个风尘仆仆的调查员身上。
　　他能看到罗应生, 但罗应生却察觉不到他。
　　从临近的小城镇采买了生活必需品后，罗应生开车在失落山峦脚下驻扎营地，并周期性地给外界寄信。
　　夜晚，山脚下有些阴冷, 他点亮灯光, 在帐篷里将近期所见所闻记录了下来, 其中包括了小镇中奇怪的现象。
　　“....这里的居民有种古怪的特质, 我甚至怀疑他们并不是纯血人类, 这并非我空穴来风, 而是在居民们的样貌体征上就可以窥见一二。”
　　“小镇居民对我前往‘圣山’的举动也不是很赞同, 但我已经无法顾及这么多, 在有限的寿命里，我想完成这最后一桩心愿。”
　　写完最后一行字后，他熄灭应急灯火，打开睡袋，在寂静无人的山脚下沉沉睡去。
　　这一觉仍不是很安稳, 或许是因为距离山峦更近了, 罗应生梦中的景色也愈发清晰起来。
　　大山深处, 拨开沉重的树枝，那蜿蜒的阶梯、巍峨的神殿随之映入眼帘，在星空下散发着极为神秘又古老的气息。
　　他深深震撼于墙壁上那不可名状的浮雕花纹，近乎贪婪地仰望着巍峨神殿，试图判断出这究竟始建于哪一年。
　　“神迹.....”
　　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心灵中的战栗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消一眼就能明白，这绝对不是任何怪物所能留下的东西，而是属于无尽岁月前的古神遗物！
　　“....是您在召唤我吗？”
　　无人回应。
　　罗应生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无法辨认出这究竟是哪位古神，因为古神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只存活在传说中。
　　他并不气馁，逐渐靠近了神殿，但梦终究只是梦，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真正步入其中。
　　醒来后，罗应生起身洗了把脸，突然间变得精神矍铄起来，心中激动不已。
　　“如果真的是神祇，那我是否可以通过祂探寻到有关地球的未知秘密？”
　　按照调查员的以往风格，肯定会远离这里，不去观察也不去寻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而规避这种隐藏的危险。
　　但他拒绝了这种退路。
　　穿好衣服，携带指南针和手电筒，毫不犹豫地进入森林中，罗应生踏上了寻找梦中神殿的旅途。
　　可他在山中游荡了很久，在这期间，他无数次与神殿擦肩而过，却始终不得要领，数次迷路，险些连营地也回不去。
　　随着身体的病痛越来越明显，腐坏的感觉从骨头中溢出，他明白自己时日无多。
　　“神啊，请您....给予我指引吧。”
　　罗应生极其不甘心，呼吸沉重，但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撑他离开帐篷。
　　在这种绝望之中，他再次来到梦境时，浓重的不甘心令他朝神殿中的位置存在祈祷着，希望这位神秘的神祇能降下眷顾。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银发青年用手臂支起下颚，倚靠在神座，银白色的发丝垂在额前，眼底微闪。
　　罗应生的意念很强烈，化作了光点融入识海，称得上是他的信徒。
　　就在罗应生不甘心的闭上眼睛，等待寂静降临的时候，他再次进入了梦境，只不过这次望着巍峨的神殿，耳畔隐约传来了什么声音。
　　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震撼。
　　紧接着，他看到时间在自己身上逆转，苍老的身体焕发新春，枯树生新芽，自己居然一点点恢复了年轻！
　　可这并非是一劳永逸的事，耳畔的声音告诉他，这只是延长寿命的方式，逆转不会停止，直至死亡，他中间只有三年的时间。
　　“三年....够了！”
　　罗应生激动至极，手脚都在颤抖，感谢着伟大神祇的眷顾，从梦中醒来后，果然发现自己的病痛好转了许多。
　　从老年到中年，再到青年，时间在他身体上飞快逆转，他在登山的时候不再气喘吁吁，而是变得健步如飞，容光焕发。
　　最终在少年时期，他终于找到了隐藏在山峦深处的石阶梯，蜿蜒直达山顶，那是在几个纪元前古神所留下的遗迹，此时仍旧完好无损。
　　前往小镇寄出最后一封信，他没有跟任何人告别，也不在乎小镇居民看待他时越来越奇怪的目光，罗应生回到了山中，逐步往山巅攀登，这一幕与梦境中的一样熟悉，他知道在那尽头一定是巍峨的神殿。
　　*
　　“快到时间了。”
　　沈缙云自言自语道。
　　为了保证自己的“过往”被填补圆满，他不能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只能尽力去还原一切。
　　为了能让自己“诞生”，他将曾使用过的灵魂化身重新凝聚出来，抹除了记忆，只留下一片空白。
　　再将装载有古神意识的异空间与这具化身融为一体，一个闭着眼睛、面容平静的“沈缙云”就出现在了眼前。
　　化身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大，姑且称为小沈，呈现出一副少年模样，意识懵懂，只记得语言本能，对外面的社会一窍不通。
　　小沈目前是灵魂形态，同时期的身体在某个研究所的实验舱里，随时都能与之融为一体。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那群研究人员作大死。
　　他们所谓的“仪式”，本质上就是能让外神安全降临到容器中的一种高级炼金术。
　　.....啊对，就是那群失踪千年的炼金术家族后代干的。
　　怪不得就连调查员也查不到他们的踪迹，因为这帮家伙居然把研究所建在了南极洲，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也真亏你想得出来。”
　　沈缙云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跟谁对话。
　　手握时间纬度，地球上发生的一切在沈缙云眼中都已经没有了秘密。
　　地球意识想要自救，祂不惜在千年前开始做局，让大批优秀的炼金术师成为信徒，并给予无尽资源，让他们研究出“完美容器”，再去拿来与本源进行交易。
　　地球: ....计划通。
　　至于一个平平无奇的星球是怎么想出来这天才计划的，恐怕也是回忆起了几亿年前的事。
　　那时候，沈缙云跨越无数时光而来，随手便逼退了强大的外神格赫罗斯，身旁还站着本源化身，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和后盾，完全能在宇宙里横着走。
　　因此，那一幕给尚且幼小的地球意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正所谓有因必有果，如果当时放任格赫罗斯与地球相撞，未来也就没有沈缙云的存在了。
　　三年转瞬即逝。
　　“神迹....这就是！神迹！！”
　　罗应生蹒跚着站在殿外，眼睛突然模糊了，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他此时只有孩童年纪，再次走到了寿命尽头。
　　但他觉得无比满足，无惧那些不可名状的庞大浮雕，深深震撼于曾经的辉煌时代，看着古神们众星捧月般围绕着神殿，守护着某位不可言说的强大神祇。
　　当罗应生走到某个神像前时，意识逐渐流失，随身携带的古神皮革掉落在地，身体再次发生变化，几乎成为了婴儿。
　　然而....
　　他看到了，一个身影从神座上走下，降临到他的身边，祂的样貌无法窥见，灵魂浩瀚难辨，笼罩着层层叠叠的时间缩影，仅仅是看着祂，便由衷地感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撼。
　　“神....”
　　喉咙中传来微弱的呼唤，罗应生艰难地询问道:“未来的....怪物...”
　　“我们....赢了吗？”
　　沈缙云愣住。
　　他以为对方会问关于寿命或者知识方面的问题，没想到是这个。
　　这当然很好回答。
　　因为短短五年后，觉醒者就出现了，怪物从捕猎者沦为猎物，成为了觉醒者进化的养料。
　　听到了耳边的回复，罗应生终于露出了安心的表情，满足地闭上了眼，平静迎来死亡。
　　如果说，只是他还有一些顾虑，那现在就完全放心了。
　　他没有再说话，身体最终蜷缩起来，回归了最开始的胚胎模样。
　　沈缙云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能感受到识海中的光点传来的喜悦和感激。
　　“....仪式开始了。”
　　他抬起头，似有所察觉。
　　南极洲，一块就连密大科考队都不曾抵达过的深处。
　　这里荒无人烟，遍布崎岖山脉和积雪，谁也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居然会存在研究所。
　　....
　　“能成功吗？”
　　有人窃窃私语。
　　【哔——】
　　【生命体征良好，心率正常，体温正常，四肢健全。】
　　【即将开启‘仪式’。】
　　机械的电子音尖锐地回荡在这片空旷场所内，四周冰冷的钢筋铁壁反射出众人凝重的面庞。
　　“诸位！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短暂的寂静后，突然有人站起身大喊道，试图鼓舞人心。
　　他身上的长款工作服倒映在墙壁上，如同一具苍白的幽灵。
　　“人类的未来，我等的毕生心血！”
　　他扭过头，镜片下的眼珠无法遏制地乱颤，流露出极端的狂热、痴迷。
　　在众人视线的尽头，呈现出一座苍白的高大实验舱。
　　隔着厚重舱窗，内里沉睡着一名神情平静，皮肤苍白、如玉雕般的少年。
　　他身形单薄，年纪不大，莹白胸膛在微微起伏，说明这并不是一具被冷冻保存的躯体，而是活人。
　　一具被精心培育了十五年的容器。
　　“终于...努力没有白费！”
　　“我们将掀开属于时代的新篇章！！”
　　众人纷纷鼓起掌来，被此刻的情绪渲染。
　　冰冷空旷的研究所里，充斥着难得一见的欢欣鼓舞。
　　【‘仪式’倒计时开启】
　　【9】
　　【8】
　　...
　　沈缙云将自己隐藏在众人身后，以旁观者的姿态观察着这一切。
　　他不是很理解这群人的疯狂。
　　这群研究人员做的项目，都是在国际上明令禁止的，比如克隆/人、尝试将怪物与人缝合什么的，而搞可容纳外神的人形容器居然只是罪名之一。
　　不过很快就要尘埃落定了，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伴随着实验舱发出无法承受的破裂声，在众人狂热的欢呼声中，有什么东西占据了这具身体。
　　“祂”缓缓睁开双眼，灿金色的瞳孔极具非人感，轻而易举地便毁灭了整个研究所。
　　他们至死都还在欢呼神迹。
　　“祂”掌控着这具新生的身体，将仪式转变为牢固的链接，烙印在灵魂中，难分彼此。
　　随后，在一片狼藉里，“祂”抬头看向了某个角落，似乎穿透了纬度，与穿越而来的沈缙云对视。
　　【…这是一切的开始】
　　“祂”的声音响起。
　　【但不管是现在、未来、过去】
　　【只要是时间所能及的地方，我都与你同在】


第123章
　　《震惊！失踪数月的密大南极科考队回归, 并声称发现古神遗迹！》
　　《速来领取进化测试精选100题，新神教会最新出版！》
　　《E—B级怪物烹饪大全新鲜出炉，快来看看吧~》
　　....
　　隔着幽幽屏幕，翻阅着上面最近的新闻, 刚从南极洲回来的史密斯教授等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觉醒者？进化？”
　　“烹饪怪物？”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老熟人, 一脸难以置信道:
　　“....抱歉, 我记得我们应该是只断联了几个月, 不是几十年吧？”
　　对面的赖斯教授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没有做出解释。
　　史密斯教授揉了揉太阳穴, 一时间接收的冲击太多, 让他感到有些迷茫, 索性先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从脑子里抛出去，张口询问道：“对了，你今天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讲，是什么？”
　　“啊....是这样的，你听说过新神教会吗？”
　　赖斯教授意味深长地笑了。
　　....
　　随着时间的推移, 新神教会逐渐出现在普通人的视野中, 并且与多国达成了友好的合作关系。
　　教会与一般的宗教不同, 更像是觉醒者组建起来的大型庇护所，当觉醒者越来越多时，他们就可以保护同伴不被某些政客通缉或利用。
　　而教会信仰的神祇有且只有一位，那就是传说中的“新神”。
　　关于“新神”的存在，目前在国际上已经被许多势力承认，并且因为银发青年逐渐掌握时间权柄，那些曾经被本源抹除的记忆偶然会在人们的梦中浮现，虽然不能窥见全貌，但也已经足够震惊世人。
　　大家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恍然, 到逐渐接受高维生命真的存在于地球上的事实。
　　不过，有关曾经人们出现大规模的记忆空白，在神秘学界仍是一个未解之谜。
　　“新神”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们不清楚本源的存在，只能天马行空的瞎猜。
　　“或许是祂认为不应该太插手人类的事，所以进行拨乱反正，抹除了大家的记忆。”
　　“也可能是为了觉醒者的出现？”
　　“我觉得....”
　　....
　　“神是不能被揣测的。”
　　原本热烈的讨论终止在这句话上，令所有人回过神，不约而同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并从中咂摸出一丝畏惧来。
　　是啊，神是不可名状、无法形容也不能窥视的，现在大家都知道祂甚至能同时抹除几十亿人的记忆，这难道不算一种强大的体现吗？
　　之前还探讨得热火朝天的人顿时冷汗津津。
　　这样超规格的存在，实在不是人类能想象的。
　　新神教会的成员越来越多，实力一天天壮大，同样引来了各方试探。
　　多国联合起来，找到目前教会的负责人褚梦泽，商量着要安排一些人手进入教会，美其名曰辅助帮忙，实际上是一种监视。
　　就跟曾经调查员的高层都是政客一样，现在各国想要故技重施，试图插手这个由觉醒者成立起来的新组织。
　　他们本以为被遭到阻拦，没想到褚梦泽微微一笑，意味不明地道：“我们没有异议，不过....”
　　“不过什么？”各国高层心中一喜，觉得有戏。
　　“必须得到祂的认可才行。”
　　所有觉醒者都能似有若无地感觉到自己与新神之间的联系，他们看不到由自身凝聚起来的光点海洋，但是能感应到在进化之路的尽头，蛰伏着一尊难以想象的庞大气息，似乎扭曲了空间和时间，祂注视着所有生命，令人心生震撼，只能仰望和膜拜。
　　而在普通人眼中，这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本根无法抵抗，甚至能勾动起内心深处的极端恐惧，从而精神崩溃，陷入无休止的疯狂中。
　　觉醒者好整以暇，面带笑容且彬彬有礼，将各国安插进来的人的意识拉入了自己的识海中，直视那道不可名状的神祇身影。
　　没有人能坚持十秒钟以上，他们在见到高维生命的第一秒，头颅中就拉响了警报，惊恐万分，强大的压迫感汹涌而来，顷刻间击溃了他们的内心防线。
　　“还要继续吗？”
　　从极端恐惧的梦魇中睁开眼，看到了觉醒者微笑的脸庞，各国派来的成员心态崩溃，当场反悔，直接逃离了新神教会。
　　由此一来，有关新神的传闻越来越广泛，许多人因恐惧不敢轻易接近新神教会，而各国的态度在警惕之余也客气了很多。
　　教会的存在也渐渐被怪物察觉，它们惊愕地发现地球上的原住民居然获得了神眷，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令怪物们变得低调了不少，商量着怎么离开这颗星球。
　　毕竟柿子都挑软的捏，这帮外星物种之所以这么猖狂，主要还是把地球当成了羊圈，那些孱弱的生命就是甜美的小肥羊，现在肥羊居然变成了霸王龙，背靠靠山，手握进化，哪个怪物想不开还要留在这里？
　　....然而，就在怪物们决定放弃地球的时候，惊恐发现这颗星球被不可名状的存在锁定了，它们根本无法离开，并且一举一动都在祂的视线下。
　　一时间，高等级的怪物差点破口大骂，心想卑鄙的地球人，有这底牌为什么不早点亮出来？
　　要是知道他们有神眷，谁还敢降临？
　　这可跟曾经奈亚等外神的降临不一样，祂们并不会在乎人类死活，平等漠视怪物与地球生命。
　　但那位被称作新神的存在，是一位极为强大、喜好明显的神祇，眷顾人类不管怪物死活。
　　所以，哪方有优势已经很明显了。
　　随着觉醒者越来越多，针对怪物侵蚀案的反击也提上了日程。
　　不过，想要解决所有的怪物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剩余的怪物们开始拼命的吞噬融合，低级怪物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这令觉醒者们敏锐地嗅到了危机。
　　“最近失踪案频发，但是都没有找到怪物的踪迹。”
　　它们躲哪去了？
　　另一边，沈缙云补全过往后，返回了正确的时间段。
　　他维持着人类身份，离开了神殿，回到居住的别墅中，难得平静的生活了一段时间。
　　他甚至给留守半神增添了一个新学籍，让它重新去上学，但不能让别人发现它的身份。
　　本源偶尔还会引诱他去宇宙深处，只不过在实力稳定后他都当做耳旁风了。
　　直到某天，沈缙云发现地球上的怪物数量在锐减。
　　这是怎么回事？
　　心血来潮下，他特意去关注了怪物的动态，赫然发现它们在互相吞噬，但同时又很谨慎，收拢着自身气息，藏匿了起来。
　　“有点意思。”
　　沈缙云饶有兴致地搜寻着怪物的气息，发现它们在经过邪恶的吞噬融合后，居然诞生出了强大的力量，于私底下开辟出一个独特又古怪的空间，并在里面制定包含恶意的规则，随机抓捕普通人进入，只要违反规则就会被吞噬。
　　怪物已经用此方式吞噬了不少人，因此变得更强了，但由于空间的特殊性，导致觉醒者一直搜寻不到它的踪迹。
　　初步估计一下，这只由无数怪物吞噬融合后的庞然大物，实力竟然相当于古神，完全可以列为S级，如果不是畏惧沈缙云的存在，它早就放开胃口进行吞噬了。
　　怪物为了躲避他的视线，属实是拼了老命。
　　*
　　费雪掉入这个古怪扭曲的世界已经整整三天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然而公交车转了个弯，前方的景色就不知为何突然发生了变化。
　　天色阴沉无比，地面居然遍布恶心的血肉经络，甚至还是温热的触感，柔软黏腻，像是掉入了某种邪恶生物的体内。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费雪大惊失色，她与车上的其他乘客面面相觑，想要离开这里，然而公交车在附近转了很久，仍然找寻不到出口。
　　手机也失去了信号，大家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摸索着。
　　她随后发现，这里有许多跟现实世界模样接近的建筑，却又带着非常明显的怪异割裂感，比如楼房是混凝土和血管缠绕而成的，树木呈现出血红色，树冠庞大沉重，往下垂着枝丫。
　　这模样绝对不同寻常，费雪完全不敢靠近，直到有人实在太累，来到树下休息了一会儿，可紧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恐怖一幕发生了。
　　血红色的树枝如同活着的绳索一般，飞快地套牢了他的脖颈，用力缠绕抬起，发出嘎吱作响声，很快那人就双目怒瞪，双手掰着树枝，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越来越高，就这样被吊死在了树上。
　　树枝抖动了几下，又将尸体吞噬殆尽。
　　“啊啊啊！！！”
　　这一幕把大家吓得不轻，下一秒，一个充满恶意的声音突兀地从树冠中传来:
　　【此地禁止在树下乘凉】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生物才会有的声音，极其可怖，像是地狱中恶鬼的呼唤。
　　费雪心惊胆战，双腿发软地回到了公交车，在这里稍作休息。
　　“等等....我明白了！”
　　就在此时，身旁有个年轻人突然激动地大喊:“这不就是小说里的规则怪谈世界吗？”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天啊！我不相信....”
　　“觉醒者在哪里，什么时候来救我们？”
　　果然，人们在危急关头才会想起调查员或觉醒者的好，忘记了自己曾经由于通缉令在网上喷的嘴炮。
　　“可是....”
　　费雪小声说道:“我们究竟在哪？这肯定不是现实世界吧。”


第124章
　　是的, 这里并非现实世界，而是一个充斥着恶意的地方。
　　刚来到这里时，公交车上的乘客是满员状态，可仅仅三天后, 居然就只剩下他们四五个幸存者了。
　　这还是极度谨慎的结果, 而费雪此时躲在最后的座椅上, 小心翼翼地望着外面, 面色苍白憔悴。
　　她发现了一个更加危险的事情, 那就是在这里呆的越久, 精神状态会越差。
　　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时刻影响着众人, 用充满恶意和贪婪的目光舔舐着他们迷茫的灵魂, 越在这个世界徘徊，神智就越容易崩溃，直到陷入某种歇斯底里后，生命就会主动朝危险的地方跑去，献上自己的生命。
　　“....怪物, 绝对是....”
　　从公交车被卷入这片空间开始, 他们就已经落入了某种高等级的怪物的腹内, 这三天来的所有尝试都是徒劳无功的，所有人都会被怪物逐渐消化掉！
　　费雪还记得自己偶尔见到了除了公交车乘客以外的人，他看上去更加狼狈，双眼深陷在眼眶内，脸颊消瘦，神色癫狂又恐惧，嘴里怒吼着：“放弃吧.....出不去的！我们所有人都是祂的猎物....”
　　“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会死，这里就是阿鼻地狱！！”
　　疯狂的话语让所有人陷入了沉默，但在断水缺粮的三天后, 不少人都逐渐呈现出了跟他差不多的疯癫症状，如瘟疫一般，迅速传播开。
　　“会死在这的！”
　　费雪颤抖着捂住了嘴，她深刻感受到了来自未知的恶意，正戏弄着他们所有人。
　　“嘭！”
　　“嘭！”
　　剧烈的撞击声从前方响起，她下了一大跳，抬头看去，发现居然是幸存者之一，此时双目布满血丝，面目狰狞，挥舞着拳头用力砸向公交车的窗户。
　　“可恶！都是这辆车....不然我也不会到这个破地方来！去死、去死....”
　　直到车窗破碎，碎片将他的拳头扎的鲜血淋漓，他都没有停手，反而越发激动起来，面皮涨得通红。
　　他只能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在车上，因为公交车司机已经在第二天死亡，原因是违反了【此地禁止进食】的规则。
　　没错，这里不能吃东西，就像是故意要折磨人类一样，所有人哪怕不违反规则，也终将会因为饥饿而死亡。
　　这才是真正的绝望。
　　不仅仅眼睁睁看着自己丧失生机，还要时刻提心吊胆、命悬一线。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道陌生的鸣笛声突兀地闯了进来。
　　“滴——”
　　费雪猛地愣住，她下意识朝外面望去，赫然发现一辆车开着远光灯正在接近公交车。
　　车门打开，走下几个面色茫然的年轻人，有男有女，穿戴整洁气色红润，看样子是刚从外界掉进这里的新人。
　　“你好，请问这里是....”
　　为首的男生走上前，随即脸色一变，因为他看到站在公交车旁的人手上居然全是血迹。
　　费雪心底一沉。
　　果不其然，原本正在发疯的男子忽然平静了下来，视线诡异地在新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沉默几秒钟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其实....我们也是刚到这里。”
　　话音落下，他将手臂垂在身后，又装作关心地说道：“我不清楚这里是哪里，看来要等待救援了。”
　　对面的新人们面面相觑。
　　两方互相寒暄了几句，大致摸清了这里的问题，就在新人刚放下警惕心的时候，男子突然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们要做好在这里待好几天的打算，你们食物带够了吗？刚好我这边有多余的....不如分给你们一点吧！”
　　躲在车后的费雪暗骂一声阴险，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她其实最希望觉醒者到来，但眼前的一行人很明显不是，毕竟怪物现在也不敢主动招惹觉醒者，专门挑普通人下手。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男子骗新人送死。
　　男子将食物拿了出来，拆开一包饼干，一脸关切地道：“尝尝看，不知道这个口味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他表现得就像是一名热心大叔，完全看不出之前砸公交车窗的癫狂模样。
　　新人果不其然信任了对方，下意识地拿起饼干。
　　“等等！！不能吃——”
　　费雪顾不上暴露自己，急忙站起身，朝他们大喊道。
　　男子闻言脸色猛地阴沉下去，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她。
　　“这里有许多不能违反的规则，一旦触碰就会被吞噬！其中一条就是绝对不能吃东西！别被他骗了！！”
　　她急忙跟新人解释道。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愣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的话，你让他自己吃一口试试！”
　　费雪指着分饼干的男子道。
　　“....”
　　男子的脸色变幻莫测，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会骗他们呢？”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的，但他手中的动作很快，装作若无其事收起了饼干，看向费雪的眼神十分阴森憎恶。
　　经此一事后，新人察觉出了不对劲，虽然对规则仍旧半信半疑，但也逐渐疏远了男子。
　　费雪走上前，咳了几声，强忍着口干舌燥，将三天内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新人们。
　　“也就是说，我们在被饿死之前没有找到出口，就会死在这....”
　　“等等！你们还记得吗？最近失踪案多了许多，莫非失踪者也跟我们一样？”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他们感激费雪的救命之恩，轮流照看着最为虚弱的她，并且时刻警惕着这个世界的规则。
　　然而，费雪和这群新人不知道的是，那名男子在离开众人视野后，很快又遇见了一名新人。
　　他故技重施，毫不吝啬地宣泄着内心中的阴暗面，拿出食物，诱骗对方吃下。
　　....
　　凭什么他要死在这？
　　凭什么除了他以外的人还可以在外界活着？
　　不如大家一起死，这个世界吞噬的人越多越好！这样所有人都会挣扎在生死之间，失去道德观念，也不再受法律制裁！
　　“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他在心底狞笑着，表面还是一幅热心肠的模样，眼看着面前的青年捏起了一块饼干，男子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面皮诡异地抽动起来，颇为滑稽。
　　“吃吧！快吃吧！”
　　他迫不及待要看对方触动规则后被吞噬的惨状了。
　　尤其是对方外貌如此出色，想必在现实世界也一定很受欢迎吧，真是嫉妒啊.....
　　不过，有这样的人作陪，死亡路上也不会太孤单。
　　内心的阴暗在蔓延滋生，对面的银发青年恍若什么都没察觉到，修长的手指夹着饼干，丝毫没有犹豫地放进了口中。
　　普普通通的味道。
　　小麦粉的淡香溢出，让已经饥饿了三天的男子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一秒、两秒....
　　一分钟过去了。
　　青年抬起浅琥珀色的眼瞳，其中清晰倒映出男子此时呆愣的表情。
　　无事发生。
　　“怎、怎么会？？”
　　他诧异地睁大双眼，像是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直到三分钟后，诡异的怪物世界仍旧一片死寂，什么规则提示都没出现，青年也完好无损。
　　为什么？！
　　....
　　“你在等什么吗？”
　　银发青年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男子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瞪着他，颤抖着问道：“你、你刚才....真的吃下去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没有....”
　　他明明亲眼看着青年吃下饼干的啊！
　　为什么他没有死？
　　还是说，这个规则时灵时不灵，碰巧让青年钻了漏洞？
　　不知为何，当男子睁大双眼注视着对方的时候，居然有一瞬间不敢与之对视，仿佛自己的秘密都暴露在他的眼中一样。
　　....难道真的存在漏洞？
　　男子心底突然升起了希望，他立刻抓起一把饼干，塞进嘴里。
　　饥饿真的能逼疯任何人，他狼吞虎咽地将食物吞下，然而在下一秒，男子的表情就瞬间凝固了。
　　因为食物像是烈焰一样灼烧着他的胃，剧烈的疼痛瞬间覆盖全身！
　　一直到死亡，他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同样是吃东西，为什么青年没事，自己却死了？
　　不过在临近永恒的黑暗之间，他隐约地看到那名银发青年冷漠地移开了目光，面对自己的死亡，他的表情居然没有半点波澜，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看惯生死，漠视着众生。
　　“不.....”
　　男子发出不甘的痛苦呻吟。
　　银发青年抬起脚步，踩在温热起伏的血肉大地上，背影在将死之人的视线中越来越远。
　　眼前这个扭曲的世界很庞大。
　　它是怪物本体所化，蕴藏着深沉粘稠的恶意，通过不停吞噬普通人来达到神祇的境界，试图与地球上的新神抗衡。
　　该说不说，如果怪物们没有互相吞噬，维持着一盘散沙的状态，沈缙云是不会插手的。
　　放任觉醒者们去猎杀就足够了。
　　只可惜怪物察觉到地球已经变成了牢笼，为了不坐以待毙，居然孤注一掷自发进行吞噬，那这样喂养出来的庞大怪物，就不是靠觉醒者能解决的东西了。
　　沈缙云没有让怪物察觉到自己早已潜入进来，毕竟背靠本源，在宇宙里横着走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区区一只与古神力量相当的怪物，实在不够看。
　　就在这时，不远处停着一辆熄火的公交车，车内的人似乎察觉到了银发青年。


第125章
　　费雪仔细看了看窗外的青年, 辨别出对方应该也是新人。
　　毕竟在这里待久了，不可能还衣着干净、神情平静，像之前发疯的男子那样才是常态。
　　她叹了口气，让身边的人主动与青年搭话, 如果对方没有恶意, 可以将这里的情报分享给他。
　　“你不要再往前面去了, 最好跟我们一起行动。”
　　有人好心地对车外的银发青年说道。
　　毕竟沈缙云看起来跟大学生的年纪差不多, 外表精致清冷, 气质斐然, 令人不自觉的心生好感。
　　考虑到这里很诡异, 费雪决定能帮一把是一把。
　　“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不如坐我的车去寻找出口吧。”
　　之前开车进入这里的年轻人提议道。
　　公交车已经耗尽了燃料，步行又太过危险，所以有代步车就会方便很多。
　　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外加一名银发青年，挤一挤也能坐得下。
　　费雪想起与自己一起进来的公交车乘客应该还剩三人, 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便决定沿途去寻找一下。
　　上车后, 她坐在银发青年的身边，面容疲惫，但不知为何忽然睁大了双眼。
　　“好奇怪....”
　　就在刚刚，大脑变得清醒了很多，原本受到扭曲世界和男子影响导致有些烦躁的情绪陡然平静了下来，如同一盆清泉从头顶淋下，让她瞬间产生了透心凉的错觉。
　　之前身上携带的负面情绪清空了，现在只觉得胃里的饥饿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费雪不知缘由，只能脸色苍白, 暗自咬牙坚持。
　　这个庞大的诡异世界似乎没有尽头，四周望不到边，空气中逐渐弥漫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似乎是因为吞噬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不可以吃东西，也不能坐在树下，不可以奔跑，也不能大笑.....”
　　费雪一条一条数着规则，每一条的出现就代表这背后有人死去，全凭同伴的死亡进行摸索，令人胆战心惊，因为这听起来完全就是....
　　“简直像是为人类量身打造的。”
　　将他们的活动局限起来，费雪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奇葩的规则会越来越多，说不定会苛刻到“不能说话、不能呼吸”的地步。
　　“明明可以直接杀死我们，却要故意玩弄我们。”
　　身旁有人喃喃自语道。
　　“我认为这个世界跟怪物脱不了干系，你们说....现实世界还会找到我们吗？”
　　费雪小声地询问。
　　大家没有接话，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除了后加入进来的银发青年。
　　“好奇怪的人....为什么感觉不到他有害怕的情绪？”
　　前方开车的年轻人不禁心中犹疑，他悄悄地从后视镜中观察沈缙云，没曾想下一秒，那双银白色的睫毛颤了颤，最忌面无表情地睁开双眼，像是知道对方的内心想法一样，浅琥珀色的眼睛冷漠地望了过来。
　　“！”
　　年轻人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不知为何十分心虚。
　　奇怪的世界，奇怪的同伴。
　　他这样暗自想道。
　　车辆行驶在柔软黏腻的地面上，大概十分钟过后，费雪看到前方有一道熟悉的人影静静地站着，似乎是之前在公交车上的乘客。
　　车里的人朝对方喊了几声，可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小了，人影没有半点反应。
　　“把车窗开一下吧。”
　　前面开车的年轻人嘟囔道，只不过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不要开门窗，继续向前。”
　　这个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年轻人的身体下意识地便要照做，可很快就反应过来，顿时一脸莫名地回过头，赫然发现说话的正是那名银发青年。
　　他神色淡淡，眼底清澈地倒映出此时的场景，过于苍□□致的五官在昏暗的车内有种诡异的美感，令看到这一幕的年轻人呼吸一窒。
　　“.....等等，这样做不太好。”
　　费雪皱起眉头，“我们应该互相分享情报，不能让他独自在这个世界。”
　　“我赞同。”
　　其他人也逐渐附和，并且语气有些不满地对青年说道：“别忘了，若不刚才是我们拦下你，你也会跟外面的人一样。”
　　见他们执意如此，沈缙云便不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他的视线瞥向窗外的人影，其实沉下心仔细看，不难发现对方已经是一副空壳，身体呈现出古怪的膨胀感，像是皮肤内被什么东西占据了一下。
　　只是普通人不会想到那么多，他们毕竟不是调查员，警惕性较低。
　　于是，在费雪打开车门、朝人影招手的时候，令车内众人无比惊恐的一幕便发生了。
　　人影注意到了活人的气息，于是慢悠悠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拥有空荡荡眼眶的血色面皮，嘴巴学着人类的笑容一样撕裂开，露出其中不停翻涌着的鲜红血肉！
　　撑起人皮内里的鲜红血肉跟这片大地的质感一样，恶心、黏腻，泛着不祥的亵渎气息，甚至二者就是同一种东西，都是化作诡异世界的怪物躯体。
　　“怪、怪物！！”
　　“啊啊啊！！！”
　　车内的人傻眼了，费雪浑身发冷，她实在想不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
　　快逃！
　　身体不听使唤....
　　三天未进食，导致她有些低血糖，四肢无力，心脏在胸膛内剧烈跳动着，脑中疯狂报警，然而她却不能做出有效的动作，直接僵在了原地。
　　披着人皮的怪物此时飞快地朝车的方向飘了过来，浑身血淋淋的，令人毛骨悚然，距离她仅有几米远，恐怖片里的情节居然就在眼前上演了。
　　【此地禁止开....】
　　令人胆寒的规则声再次响起，可奇怪的是，这条规则并不完整。
　　最后的词语戛然而止，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抹除了一样。
　　费雪眼前一晃，身体被巨力拉了一把，等再次缓过神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车内。
　　“快走！！”
　　在众人的催促下，车轮重新开始行驶，飞快地逃离了这里。
　　急促的呼吸声中，车内众人冷汗淋漓，面色难看至极，尤其是驾驶座上的年轻人，猛踩油门拼命地往前行驶，大气也不敢出。
　　“那个人....他早就死了，刚刚的是.....”
　　过了好一会儿，身旁才有人哆哆嗦嗦地出声，浑身抖若筛糠。
　　“我们差点就....”
　　差点就被怪物扑到了。
　　费雪往身后看去，她远远地看到那道人影在车辆启动的一刹那就停滞了动作，站在原地，四肢在突然之间扭曲折弯，遭到了沉重的打击，随后身体猛地跌倒在地。
　　如果她能看得更清楚的话，就会发现此时在那张人皮下，鲜红诡异的怪物血肉瞬间被无形的力量腐蚀殆尽，化作缕缕白烟，就连地面也开始不安的扭动起来。
　　刚刚它本来是打算说出【此地禁止开车】这句话来阻止众人的逃离，没曾想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出现，竟然直接抹除了这条规则。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毕竟这个世界中，怪物的力量是绝对的主宰，它不敢在现实世界造次，只能在这里兴风作浪，残忍地吞噬猎杀着人类，作为对新神封锁地球的报复。
　　过了好一会儿，车上的人才平静下来。
　　“我记得....”有人思索道：“刚才是有一条规则出现的吧？你们听到了吗？”
　　“我也没有听清。”
　　“....似乎是不完整的。”
　　费雪咽了咽口水，她刚才距离人影最近，因此比别人听见的多一点。
　　“此地禁止开....开什么？开车吗？”
　　驾驶座的年轻人干笑道：“应该不是吧，毕竟我还好好的。”
　　如果是禁止开车，那么他此时应该已经违反了规则，可偏偏人还好好的，没有死。
　　当时就不应该开车门的。
　　大家心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是巧合吗？
　　费雪揉了揉太阳穴，刚才似乎有人曾提醒过不要开门窗，但是被大家忽视了。
　　难道....
　　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身边的银发青年，发现对方居然连呼吸都没有紊乱，此时正垂下眼睫，银发柔顺地垂在后颈，就像是什么事都无法引起波澜一样。
　　难道他早就发现了车外的不对劲？
　　她讲疑问藏进心底，并没有问出来。
　　毕竟沈缙云看起来也不像是觉醒者，他将气息掩盖之后，乍一看还以为是某个大学生，又因为曾经有过教授头衔的缘故，眉眼间还携带着些沉静的书卷气，在费雪眼里应该是很受欢迎的那种高材生。
　　他们各怀心事，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这个诡异世界。
　　不过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怪物所制定的规则正在逐渐失效。
　　想活命的人不会主动试探，只有怪物自己能察觉到，有一股庞大、冰冷的力量将自己完全锁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新神居然已经找到了这个世界，并且以碾压之势疯狂蚕食着怪物的力量，让它既惶恐又震惊，却又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新神.....】
　　血肉地面剧烈地颠簸起来，似乎是想将剩下的人类全部吞噬。
　　可没过几秒钟，地面又诡异地平静下来，变得风平浪静，似乎是怪物对世界的掌控权正被别的存在逐渐剥夺。
　　【.....】
　　顿时，怪物积攒起来的怨恨、恐惧瞬间爆发了，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怪物连沈缙云躲在哪都不清楚，只能在虚无中怒吼，宣泄着自己的无能狂怒。


第126章
　　沈缙云闭上双眼, 车窗外不停掠过的血色光影在脸庞轮廓留下斑驳痕迹，像是一尊坠落在诡异世界中的神像。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他的力量毫不留情地对怪物展开了吞噬，这只由无数怪物凝聚而成的古神级怪物发出无声哀嚎, 其庞大的身躯并不能挽回自己的生命, 终将为一切付出代价。
　　当世界的掌控权眼看快要被蚕食殆尽时, 怪物的灵魂仍不能得到解脱, 它战栗着, 终于明白“新神”无法抵抗的事实。
　　【新神！】
　　【只要放我离开....我的力量将永远属于你！我还可以告诉你关于本源的秘密.....】
　　在慌不择路中, 怪物突然求生意志高涨, 开始喋喋不休道。
　　果不其然, 在听到这句话后，银发青年稍稍放松了对怪物的压迫，似乎产生了一些兴趣，
　　【新神！你难道不想摆脱本源的控制吗？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祂的气息无时无刻正在不缠绕着你，迟早会将你捉进宇宙中, 关进永恒的黑暗里, 祂的神殿是生灵无法靠近之地, 你将会永远不能翻身.....】
　　“.....”
　　【怎么，莫非你害怕了吗？！】怪物精神一振，继续游说道。
　　【然而这并非没有解决办法！只要你肯放我离开地球....】
　　沈缙云漫不经心地听着怪物的求饶，可惜说了半天都是车轱辘话，没有什么重点。
　　他的耐心逐渐告罄，直接撕扯下一块怪物剩余的灵魂，十分冷漠粗暴，让怪物再次惨叫出声。
　　【啊啊啊啊！！！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现在还有机会....只要肯让我离开这颗星球！伟大的混沌化身就在火星，祂将会为星球带来新秩序！】
　　怪物终于摊牌, 试图蛊惑银发青年。
　　“....奈亚？”
　　沈缙云挑了挑眉，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这位外神他相当熟悉，甚至还被掳去对方的神殿来了个半日游，不过很快就被本源重拳出击，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到对方的音讯了。
　　很难形容沈缙云对祂的看法，奈亚拉托提普本身就是难以捉摸、不可描述的存在，只不过相比于鲜为人知的本源，奈亚在地球上可不只是出现过一两次，相反，在最近千年的人类史中经常能看得到对方的化身降临。
　　祂曾短暂附身于某个阿拉伯人身上，著成了那本有名的《死灵之书》，也曾假扮成学者精英，为人们散播某些超出常理的知识，亦或者是带来足以祸乱的谣言，引诱着人类，并对此感到乐此不疲。
　　真正成为高维生命后，沈缙云也并没有打算对奈亚做什么，因为到了这个级别，真身动辄造成的灾难就不再是一颗星球的事了，而是会祸及到临近的星系，得不偿失。
　　因此，只要奈亚不再从宇宙中降临，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火星，是吗？”
　　沈缙云自言自语道。
　　看来这家伙也清楚，此时的地球已经无法再像之前那样随意进出了，所以选择躲在火星上看热闹。
　　怪物还在不停地吹捧奈亚，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踩了雷，还在企图让沈缙云放弃地球。
　　毕竟新神也是一位极其强大的神祇，如果再加上怪物本身和奈亚的话，简直可以称得上宇宙最大黑恶势力。
　　怪物甚至开始了幻想：
　　我们仨加在一起，简直强得离谱！
　　然而，梦想总是与现实有着巨大差距。
　　看到怪物已经没什么遗言好留的了，沈缙云面无表情，继续操控着无形的力量将其搓圆捏扁，不再理会对方的任何求饶，把这方诡异世界的控制权全部抢过来。
　　世界就是怪物的身躯所化，在沈缙云的眼中，这里到处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腥臭气味，看不见的浊气无时无刻不再侵蚀着人类的灵魂，这里可以称得上是世间最污秽、邪恶之地。
　　他不打算吞噬这个世界，并且罕见地产生了洁癖。
　　不过，若是可以将这里净化掉的话，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也怪不得费雪等人一直找不到出口，这里居然是一个可以折叠的空间，就跟莫比乌斯环一样首尾相连，普通人想要逃离就只能尝试寻找空间壁薄弱的地方，这谈何容易？
　　沈缙云巡视着这片世界，甚至开始在心底绘制蓝图，思考着净化后该怎么建设之类的问题。
　　也许是下意识放松了警惕，导致被压制的怪物灵魂忽然间临死反扑，剧烈地挣扎起来，虽不能影响到沈缙云，但也足以令这片世界瞬间产生震荡。
　　“吱——”
　　车轮胎在地面摩擦发出嘶哑的声音，颠簸让车内的人脸色再次惨白，费雪顿时惊呼出声：“又怎么了？”
　　“不好！车要翻了。”
　　“你们快看天空！！”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道。
　　抬眼望车窗外看去，此时，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世界更加诡异了，上方像是悬挂着一方倾斜的血盆，浓重的粘稠血色铺天盖地笼罩着他们，地面也在不停地凹陷、鼓起，仿佛火山喷发。
　　怪物在一怒之下，便怒了一下。
　　这家伙如今已经是气若游丝的状态，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挣扎都是自绝死路。
　　一阵天旋地转。
　　车子被地面突然出现的凸起掀飞，就在被巨力抛出去几米远、即将撞到附近的建筑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沈缙云刚吞噬掉整个怪物灵魂，由于还没来得及消化完全，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清澈的眼底闪过微弱的血色，十分不祥，瞬间显得有些邪气四溢。
　　他此时心念一动，发觉自己已经完全可以操控世界中的东西。
　　世界的动荡仅仅持续了2秒钟，车内尖叫声一片。
　　费雪攥紧了前车座椅，手心里全是汗，紧张地缩成一团，等待着撞击的到来。
　　可奇怪的是，意料之内的车祸并没有到来，地面突然延伸出许多条柔软的触手，将飞在半空中的车辆裹挟着，稳稳地放在了地面。
　　....她甚至能看清吸附在车身上的那些触手的形状！极其骇人可怖，携带着混乱又不可名状的气息，仅仅看一眼就能扰乱心智。
　　这疯狂的一幕险些吓晕胆小的人，等尘埃落定后，众人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刚刚....发生了什么？”
　　有人颤抖着询问道。
　　没人回答得上来，所有人都余惊未定，随后又发现，刚才在空中稳稳接住车辆的触手们已经收了回去，重新融入了地面。
　　只不过，由于触手的力气有些大，导致车身被挤压变形，外壳几乎趋近报废。
　　可即便如此，车内的人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望着这一幕，费雪面色苍白，心中忍不住浮现出一个古怪又荒谬的猜测。
　　“为什么感觉那些触手在帮我们？”
　　这怎么可能？！
　　眼前的世界有多疯狂扭曲，她早在三天前就知道了，不可能会帮助人类死里逃生！
　　究竟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咔哒！”
　　就在这时，车门处传来一道轻微的开锁声。
　　不知道是谁打开了变形的车门，外面安静无比，似乎刚才的动静只是一场幻觉。
　　“离开这里。”
　　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前方驾驶座上的年轻人愣怔地回头，他再次对上了那个神秘的银发青年的视线。
　　....不是错觉。
　　青年浅琥珀色的眼瞳此时笼罩着一层邪肆的血光，就跟这个不祥的世界一样，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气息，让年轻人立刻冷汗渗出，从骨子里升腾起“恐惧”的情绪。
　　好像在对面坐着的...是年轻人有生以来所见到最为恐怖的东西。
　　“....”
　　车门被打开，费雪咽了咽口水，她同样也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想要往沈缙云的方向看去，但又强行忍住了这股冲动。
　　她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呼吸凝滞，脑海中已经百转千回。
　　青年究竟是什么人？
　　是觉醒者吗？
　　刚才那一幕，绝对与银发青年脱不了干系！
　　“....好、好的。”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战战巍巍地回应道，明显也是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众人乖得跟小白兔一样，不敢像之前那样反驳，小心翼翼地踩在了柔软黏腻的地面上。
　　好在无事发生。
　　费雪猛地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她细思，刚走出几步，前方几米远的位置骤然迸射出一道白光，紧接着，一条奇怪的缝隙凭空出现，让所有人心中又是一惊。
　　“这是空间通道，进入其中便能回到地球。”
　　银发青年清冷的声线再度响起，语气中不包含什么情绪，但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讲述了一个爆炸性的东西，几乎颠覆了众人的三观。
　　他没有多做解释，总之放活人离开也是顺手的事。
　　沈缙云站在费雪等人的身后，中间仅仅隔了两米远，却犹如天堑。
　　费雪睁大双眼，表情既惊疑又畏惧，抿着干涸的嘴唇，空间通道内闪烁的白光笼罩着他们这群人，都在踟蹰不前、面面相觑。
　　一张张犹疑不定的脸庞，与对面的银发青年产生了泾渭分明的分隔线。
　　“你....”
　　费雪犹豫了一会儿，改变了称呼，笃定地道:“之前也是您救了我吧？”
　　在她碰见人皮怪物的时候。
　　银发青年的视线淡淡地扫过她。
　　“不、不管您究竟是谁，我，我想说....”
　　费雪声音微颤，还没来得及道谢，仅仅一个抬头的功夫，就发现前方赫然已经空无一人。


第127章
　　“以上就是我们的所见所闻。”
　　费雪将茶杯放下, 轻声说道。
　　在她的对面，坐着一男一女，此时男的气定神闲地将手臂环抱胸前，女的则面色凝重, 低头沉吟着：
　　“经过初步判断, 这起码也得是S级的案件。”
　　近日频繁的神秘失踪案自然引起了各国和觉醒者的注意, 王雯和张泽二人目前已经是新神教会中的高层, 也着手对这不同寻常的案件展开了调查。
　　怪物在逐渐销声匿迹, 这对人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它们在互相吞噬融合后, 最终会诞生什么级别的怪物谁都无法预料到。
　　“好的....那么, 感谢你的配合, 费小姐。”
　　张泽清了清嗓子，对费雪点了点头，让自己露出一抹友善的笑容来。
　　“今天就先到此为止，我来送你回家。”
　　他率先站起身，带着费雪从新神教会内部穿行而过。
　　这里的建筑风格与以前的调查员总部很相似, 不过人员数量翻了好几倍, 许多教会成员在看到费雪的时候都驻足微笑, 视线一直跟随着她，似乎对她颇为好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费雪总觉得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奇异。
　　倒也不是充斥着恶意，恰恰相反，这些人很友好，在刚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新神教会还为她提供了不少帮助，且都不求回报。
　　他们很喜欢听费雪讲述自己在怪物世界中的经历，尤其是当她回忆那位神秘的银发青年时, 教会成员虽还保持着沉默肃穆，但眼中忽然迸射出奇怪的光辉，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
　　甚至有人偷偷将这一段经历录了下来，反复回味。
　　新神信徒们隐藏在灵魂中的狂热，很难轻易掩盖住。
　　在这样堪称诡异的氛围里，费雪得到了优质的治疗和康复，早就从虚弱状态中好转，同时也有精力去思考在怪物世界中遇见的一切异常了。
　　“那个....”
　　在即将抵达新神教会出口的时候，费雪终于按耐不住，张口询问道：“我所见到的....那位青年，真的是‘新神’化身吗？”
　　结合新神教会中众人的态度，以及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她已经隐隐能猜到一些，哪怕这个真相让她瞠目咋舌、战栗不已，浑身血液几乎都灼热起来。
　　真相那就是，他们一行人实际上是碰见了新神化身，才得以在怪物世界存活。
　　....这得是多么好的运气！
　　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极品小概率事件，堪称祖坟冒青烟。如果不是对方，费雪绝对已经迷失在了那个世界。
　　张泽神秘地笑了笑，没有言语，只是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此时正值黄昏，橘黄色的夕阳将街道两边的建筑和行人染上了一层靡丽的光晕，费雪出神地看着，心情慢慢地趋于平静。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过了好一会儿，张泽才闷声说道。
　　“这是人类第一次接触到不含恶意的高维生命，曾经我也有过迷茫，但在看到那位伟大存在所造就的奇迹后，我就明白....”
　　“这不仅是人类的希望，还是整颗星球的。”
　　他感叹道。
　　“怪物的存在是宇宙给我们的警示，除了怪物以外，一定还会有更强大的生物，我们只是星空中最为弱小的一种族群，无法守护现有的一切。”
　　“觉醒者潜力无限，这同样也得益于新神的馈赠，所以教会中无一例外，全都是那位伟大存在的信徒。”
　　话音落下，他又转头看了眼费雪，笑道：“像你我这种，几乎能称得上是祂的‘眷族’，即使在觉醒者里也十分罕见。”
　　“.....”
　　他们，是被神祇眷顾的生命。
　　费雪呼吸一窒，忽然间觉得心潮澎湃，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她逐渐开始理解，为什么新神教会的成员会如此信奉一名神秘神祇，祂——那个银发青年，的确有这种值得被追随的特质。
　　祂如此神秘、圣洁，却又始终无法窥见其真实，浑身被赋予了强烈的未知色彩，谁也不能形容那隐藏在人类化身下的，是多么不可名状的庞大神魂。
　　关于对“新神”话题的研究，是目前神秘学界最炙手可热的。根据阿米蒂奇博士最新发现，“新神”或许从很久以前....在地球曾爆发过的某次极其严重的生物大灭绝时就已经存在。
　　几亿年的时光在人类看来太过不可思议，这样的存在本身就不是他们能理解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祂一直在守护着这颗星球。
　　*
　　等将所有人都送出去后，沈缙云开始着手改造怪物世界。
　　古神级怪物所诞生的罕见的空间系能力，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古神已经逐渐复苏，可以将这个世界作为梦境空间的替代品。”
　　这里要比曾经的田野星空大许多倍，并且不容易破碎，完全可以容纳古神们的本体。
　　把神祇与现代社会隔开，降低古神对普通生命的影响，是沈缙云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用自身的力量开始净化这个世界，将怪物残余的不祥气息洗涤干净，逐渐打磨成自己记忆中的样子。
　　一阵微风拂过。
　　熟悉的、柔和的夜风，碧绿的田野因此而沙沙作响。
　　再次睁开眼时，沈缙云便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星空的每一处细节、每一片草叶，都在眼前分毫毕现。
　　这里是他有记忆时便已经熟悉的地方，现在将其重新复刻了出来。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衣袍在田野间摩擦，逐步靠近的动静。
　　风带来熟悉的凛冽气息，弥斯特瑞亚斯站在青年身后，缓缓俯身，垂下眼眸，银白长发贴着他的颈边滚落。
　　沈缙云微微颔首，清澈的眼底倒映着面前熟悉的新世界。
　　“....我已经能窥见地球的未来。”
　　他低声说道。
　　怪物死亡后，他将不会再继续隐藏地球坐标，未来终将属于那群觉醒者。
　　“地球意识与你的交易，可以到此为止了。”
　　这句话是对身后的弥斯特瑞亚斯说的。
　　地球意识已经成功改写了命运，因为“新神”的存在，让祂得以避免多次足以成为死星的危机。
　　如今这颗星球迸发出勃勃生机，并且迟早有一天，这里的生命会继续朝太空探索，届时，他们会成长为强大的族群，将文明散播到更远的地方。
　　【.....】
　　本源闻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祂灿金色的瞳孔有些暗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身旁的银发青年。
　　毕竟不管沈缙云说出什么，祂都不可能放手，灵魂链接就如同锁链一样，足以将二者捆绑至宇宙热寂。
　　可奇怪的是，祂此刻居然有些不敢去窥视灵魂另一端的想法，哪怕青年的思维在祂眼中一直都是透明的，只是这一回，祂没有再去尝试探寻。
　　最坏的结果，就是祂将青年掳去本源神殿，永远、永远地与自己融为一体。
　　....不甘心，不情愿又能怎么样？
　　祂会打造出最美好的牢笼，编织出青年最喜欢的梦境，与其共沉沦....
　　“你好像在想什么危险的东西？”
　　沈缙云眯了眯眼，狐疑地盯着本源看。
　　就在刚刚，灵魂链接的那头传来一阵汹涌的动荡，隐约能察觉到什么。
　　他伸手摁住弥斯特瑞亚斯的肩膀，修长的手指微微勾起，缠绕在对方冰凉的发丝间。
　　青年贴近祂，感受着从身前传来的温度，也许是错觉，他竟然似有若无地感受到了，对方那稍纵即逝的不安。
　　....祂在不安？
　　沈缙云愣了一下，忽然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语句似乎有歧义。
　　本源与地球意识的交易终结，那么他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呢？
　　如果真的想从本源身边逃离，沈缙云确实有办法。
　　死亡就是最终的解脱。
　　....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可否认的是，本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给沈缙云留下好印象，这家伙简直就跟幽灵一样，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窥视着他。
　　然而....
　　本源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生命体，祂超脱于宇宙，时光都无法将其束缚，自然也不懂得表达情感。
　　思及至此，沈缙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坦然面对。
　　如果算上几亿年间的经历，他早已与本源密不可分，无法割舍。与其说是本源捆绑着他，倒不如说他其实离不开本源。
　　只不过这个认知一直都不甚清晰，直到最近他才逐渐拨开那层迷雾，豁然开朗。
　　“....你曾经说过。”
　　“不管是现在、未来、过去，只要是时间所能及的地方，你都与我同在。”
　　摁住对方的后颈用力，长发在手臂上蜿蜒，迫使祂更深地低下头。
　　找到一个合适的高度，沈缙云更近地凑过来，顿了一下，隐约能感受到对方越发温热的身躯，每一处细节都趋于完美。
　　主动贴合上柔软的唇齿，他银白色的长睫轻颤，如同蝶翼抖落，掩盖住了他眼底的神情。
　　最终，那句酝酿了很久的话，才缓缓从喉间溢出:
　　“那么....我愿意与你一起，前往任何光能抵达的地方。”
　　话音落下，他察觉到弥斯特瑞亚斯似乎是愣住了。
　　本源的情绪总是直白易懂，祂具有着世间最本质的力量，从未有过茫然之时。
　　也许是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令祂感到有些诧异。
　　【....】
　　没有作出回答，祂反手将青年牢牢摁住，摩挲着怀中难得可贵的珍宝，贪婪地加深了这个亲吻。
　　地球是起点，却并不是他们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