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怪物也要被包办婚姻吗》作者：见岳【完结】
　　晋江VIP2025-03-05完结
　　总书评数：2380 当前被收藏数：12989 营养液数：4589 文章积分：202，754，752
　　简介：
　　灾变十二年，人类人口缩减到不足一千万，AO比例极度失衡。
　　为了避免人口灭绝，中央基地颁布最新法条：
　　即日起，根据信息素匹配原则，将对基地内所有成年单身人口进行婚姻分配。
　　刚刚混入人类基地的异种简宁，在注册完个人信息后，被笑眯眯的工作人员郑重地塞了个小红本。
　　他打开小红本——
　　【姓名：简宁】
　　【性别：Omega】
　　【伴侣：沈阎】
　　【※基地为您已经匹配了最佳伴侣，您的爱人住址为XXXX，请立刻前往你们的爱巢吧！】
　　只想混口饭吃的异种满眼迷茫：啊这……怪物也要被包办婚姻吗？
　　另一边刚结束任务，脸上还带着未干血迹的男人，突然收到了星脑发来的紧急消息。
　　那双嗜血的冷眸微垂，冷冰冰地看向那串文字——
　　【恭喜您！您已经和一位美丽的Omega完成了婚姻登记，请尽快回家，共同为基地人口繁衍努力吧！】
　　突然得知自己已婚的沈阎：……？
　　——
　　十二年前，灾变降临，数量惊人的“种子”迅速蔓延全球，近半数人类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一觉醒来，简宁穿越到了这个不幸的星球。
　　更不幸的是，他就是变成了怪物的那一批不幸的人。
　　简宁一边躲避军方的猎杀，一边还要躲避其他异种的捕食。
　　日复一日。
　　直到某天发现可以隐藏自己异种的身份后，他决定混入人类基地。
　　进入基地的第一天，简宁被基地强行分配结婚了。
　　他的结婚对象——那个被称为“异种屠夫”的杀戮机器。
　　简宁两眼一黑，立刻生出了逃跑的冲动。
　　不就是过期饼干吗？他也不是不能继续啃。
　　第一次逃跑，被那位可怕的新婚对象抓了个正着。
　　第二次，第三次……
　　皆以失败告终。
　　习惯躺平的简宁终于放弃，想到那位名义上的伴侣虽然冷冰冰的，但是对他还算不错，只要隐藏好身份，他还是能留在基地继续生活的。
　　可后来，他还是被发现了异种的身份。
　　看着逐渐逼近的男人，简宁浑身哆嗦，试图藏住身后不断翕动的骨翼。
　　他绝望地闭上眼，以为下一秒自己也会和那些同类一个下场，被这位异种“屠夫”进行残忍的切片处理。
　　可最终，男人却是蹲下身，冰冷的指腹轻轻抹去了他惊恐流出的眼泪。
　　【哭什么。】
　　简宁从未听过那样温柔的声音。
　　（冷血屠夫上将A攻 x 热爱躺平装乖异种O受）
　　备注：微克系，全文架空，请勿带入现实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天作之合 末世 轻松 救赎
　　主角视角：简宁 沈阎
　　一句话简介：怪物也要被包办婚姻吗
　　立意：坚守本心
　　

第1章
　　穿着黑色带帽卫衣的青年蹲在地上，双臂环膝，脑袋不受控制地往下点。
　　宽大的卫衣帽向后滑落，逐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几缕凌乱微卷的黑发垂落，半遮住那副温和无害的眉眼。
　　似乎是因为等了太久，青年看上去快要睡着了。
　　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青年耳朵动了动，蹲在原地没有半点反应。
　　直到轮胎碾过碎石砂砾发出的摩擦声越发清晰，青年终于睁开眼，起身，一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一辆黑色装甲车出现在视线中，简宁精神一振，困意顿时消散。
　　他努力挥舞着手，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
　　他看上去是那么无害。
　　装甲车径直朝他的方向开了过来。
　　当然，装甲车朝他开来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简宁正站在这条唯一可以通行的道路中间。
　　眼见装甲车放慢了速度，简宁的笑容也变得真心实意起来。
　　不过很快，简宁发现从装甲车的各个缝隙中悄然探出几个黝黑的枪口，这些枪口不动声色地对准了他。
　　显然，他刚才的笑容似乎并没有感染到车上的人。
　　简宁表情一僵，眨了下眼，随后学着电视剧中的犯人那样，双手举过头顶，试图证明自己没有任何攻击性。
　　黑色装甲车在他面前停下，走下来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
　　“人类？”
　　简宁视线扫过男人手中高举的枪，无辜点头：“是的。”
　　在一年前，他还是个21世纪的大学生，的确是如假包换的人类。
　　虽然现在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变化，但简宁还是坚定认为，自己是个人类。
　　男人用枪指了指他，并没有放松警惕：“身体转过去。”
　　简宁乖乖照做。
　　男人的目光快速扫过眼前青年的身体，确认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异化特征后，终于将枪口下压，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简宁也跟着往后看了一眼，那几杆始终对准他的枪终于收了回去。
　　“上来吧。”
　　简宁跟在男人后面上了车。
　　刚进入车厢，一车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青年身材清瘦，脸上布满了脏兮兮的灰尘和污垢，让人看不清长相，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仔细清洗过了。
　　坐在正对面的瘦高男人上下打量着简宁，像是不经意地开口：“你是从哪来的？基地已经快有两年没在外面发现幸存者了。”
　　在灾变初期，遍布世界各地的幸存者基地大大小小的有上百个，那时候，也还有不少在基地外独自生存的幸存者。
　　可现在是灾变发生的第十二年，最初的幸存者基地到了现在也只剩下十几个，根本不可能还有独自在外存活的幸运儿。
　　简宁看了一眼男人，用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叫简宁，是和朋友一起从107基地出来的。”
　　“107基地？”车上的人脸色瞬间变化。
　　一个月前，107基地突然失联。
　　发现异常后，中央基地立刻派了一队清灭部队的士兵去查看情况。
　　等清灭部队到达了107基地，那里早已变成一座死城。
　　一夜之间，十三万人，要么成了地上那些看不出形状的碎尸残骸，要么被感染成了异种，疯狂啃食着曾经亲人或好友的血肉。
　　数不清数量的异种占据了整个基地。
　　这种程度的入侵绝对不可能是悄无声息的，然而在前一天晚上，没有任何基地收到107基地的求救信号。
　　简宁脸色苍白，眼中露出一丝心有余悸，似乎也知道那场离奇惨烈的变故：“我和朋友是在出事前离开的，刚好躲过一劫。”
　　“大家都说中央基地的防卫等级更加安全，我和朋友商量之后，一起离开了107基地，准备来中央基地生活。可是在路上的时候，我们也遇到了怪物……”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变得难过起来。
　　众人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短暂的安静后，瘦高男人嗤笑了一声，问道：“所以，只有你活下来了？”
　　简宁点了点头，没说话，似乎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面前的青年，看上去弱的不像话，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从异种手中逃脱的唯一幸存者。
　　唯一的可能，就是青年利用同伴拖延了时间。
　　车上众人神色各异，不约而同地都往这个方向想，但也没人再开口多说什么。
　　在这种末世，只有活下来最重要，自私冷血也无可厚非。
　　况且一个陌生人人品怎么样，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提起107基地的惨痛变故，沉重的气氛笼罩着车厢，车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简宁缩在角落里，暗自松了口气。
　　暂时混过了第一关。
　　也许是出于和人类完全无异的外形，车上的人并没有怀疑他的人类身份。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简宁摸索到的情况是，所有异种都有非常明显的外形异化特征。
　　异种不会思考，没有神志，都是一些只会杀戮和进食的行尸走肉，并不具备伪装成人类的智商和能力。
　　简宁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开始打量起这一车人。
　　他们看起来并不是那些负责外出清理异种的特殊军队，甚至不是正规军人，更像是一只被临时组织起来的队伍。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外国男人，从包里摸出了一根皱巴巴的烟。
　　哒——
　　金属打火机拨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十分清晰。
　　大胡子眯着眼，深吸一口，惬意地吐出一个烟圈。
　　一股呛人的气味很快在车厢里蔓延开。
　　简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讨厌烟味。
　　但刚才众人对他的怀疑还没彻底消失，他还要靠着这车人混进基地，现在不是开口得罪他们的时候。
　　不过幸好，除了他，车上还有人讨厌这股呛人的烟味。
　　“约翰夫，你非要在做任务的时候抽烟么？哦……天呐，这该死的味道，现在，立刻，把它扔出去！”
　　说话的是坐在简宁身边的红发女人，她的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以上，一身结实的蜜色肌肉配着她高挑的身材，显出强健的美感。
　　简宁坐在她的身边，明显被衬的矮了小半个头。
　　被叫做约翰夫的大胡子含糊地嘟囔着：“塔莉娅，让我抽完这一根，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了烟。基地里那些昂贵的烟草，鬼知道要出多少次任务才能买到。”
　　红发女人脸色更冷，眼底一片厌恶：“我再说一遍，现在把它扔出去，否则下一秒，被扔出去的就是你。”
　　属于Alpha的信息素在狭小的车厢里迅速爆发，针对性的压制让大胡子一下白了脸。
　　他在女人威胁的目光下悻悻熄了烟，一脸心疼的将剩下半根烟收了起来。
　　塔莉娅收回视线，一回头就看见正在好奇看她的青年。
　　她一愣，忍不住上下打量简宁，突然发现这个看不清脸的小家伙似乎长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瞳，烦躁的心情也跟着缓和不少。
　　与此同时，塔莉娅似乎闻到了一股十分好闻的味道。
　　她鼻尖微微耸动，那股气味很淡，但却莫名深深吸引着她，就连刚才那股刺鼻的烟味也跟着散去不少。
　　突然想到了什么，塔莉娅一脸惊讶地问：“你是个Omega？”
　　话音一落，一车人的视线再度聚集在了简宁的身上，目光炙热。
　　“Omega？”
　　Omega？
　　那是什么？
　　简宁面上平静，大脑却在快速思考着这个陌生的单词。
　　他们对怪物的别称？
　　“不是。”
　　莫名的危机感让简宁摇了摇头，否认了女人的猜测。
　　一年来，简宁每天躲躲藏藏，根本没有机会仔细了解过这个世界。
　　他只能尽量少开口，免得一不小心露馅。
　　否认之后，简宁装作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闭眼睡了过去。
　　“哦……好吧，我只是随便猜的。”
　　塔莉娅看着闭上眼睛的青年，心里隐约有了猜想。
　　她虽然很久已经没有闻过Omega的信息素了，但那股能让Alpha升起本能冲动的独特气息，根本不可能骗人。
　　塔莉娅深深看了青年一眼，没再多说。
　　迟钝的小家伙，明明知道在这种危险的末世对陌生人隐藏自己Omega的身份，为什么却不会好好隐藏自己的信息素呢。
　　和人类待在一起，简宁知道自己不应该放松警惕。
　　可在闭上眼后，那股缠绕着他的困意很快再次袭来，意识渐渐陷入黑暗。
　　直到半个小时后，一阵高昂急促的怒骂声让他惊醒过来。
　　外面似乎出现了些意外情况。
　　“那是什么？！”
　　“真他妈操蛋，那些军方的人都是饭桶吗，安全区怎么会有异种？！”
　　“别废话了！再开快点，先甩掉那个家伙！”
　　简宁睁眼，视线穿过车窗的透明玻璃向外望去——
　　几十米外，一个脸色灰白的男人正死死盯着他们，除了嘴角可疑的黑红血迹外，男人看上去几乎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可随着视线往下，男人脖颈细长，上面的头颅就像是只飘在空中的氢气球。
　　那条细长诡异的脖子如同一只灵活的蟒蛇，在半空中摇晃蠕动，另一头连接到几米外的一具人类躯体上。
　　是异种！
　　闻见了活物的气息，这只脖子极长的异种露出了垂涎的表情，僵直血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加速行驶的装甲车。
　　它张开嘴，露出一口密密麻麻的细牙。
　　饿……好饿……
　　下一秒，那颗头颅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冲过来，本就令人惊悚的细长脖子，一时间像是根被人用力崩开的皮筋，越来越细，越来越长，车上的人几乎能看清那苍白皮肤下的黑色血管。
　　简宁眼皮一跳，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这不就是害他这几天都没睡好觉的罪魁祸首吗？
　　几天前，他还没走到这里的时候，就遇见了这个家伙，如果不是他跑得快，差点被咬掉半个脑袋。
　　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一直追着他来了这里。
　　正常情况下，异种只会捕食人类和其他动物，但简宁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同类似乎都对他同样有着十分强烈的食欲。
　　这一年来，简宁每天东躲西藏，不仅要躲避同类怪物的捕食，还要注意躲避人类的军队。
　　直到最近终于能将那些多长出来的东西收进身体，他才有了混进人类基地的想法。
　　至少在那座固若金汤的城池里，他只需要在人类面前伪装好身份，不用再时时刻刻担心被那些丑陋疯狂的异种啃咬分食。
　　地面上的碎石太多，装甲车根本无法开到最快。
　　那只怪物速度惊人，属于人类的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狂奔着，细长脖子连接的头颅左右摇晃，像是只进攻状态下的蛇，高高耸立着，看上去格外兴奋。
　　简宁喉咙艰难一滚。
　　那颗头……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第2章
　　在意识到无法甩掉这只异种后，塔莉娅神色严肃：“它的速度太快了！”
　　装甲车在碎石路上颠簸摇晃，异种却越来越近，转眼就离车尾只有十几米的距离，马上就会追上他们。
　　塔莉娅仔细观察着车后追逐着他们的异种——
　　身体异化程度只有30%左右。
　　“C级感染异种，我们的武器可以对付，都准备好，打开防护门，正面进攻！”塔莉娅深吸一口气，拉开了保险栓。
　　他们只是出来替基地收集物资的搜索队，进出的区域都是军队已经清理过的安全区，平时根本没有碰到异种的可能性，配备的武器威力自然也远不如那些军用武器。
　　不过这只是一只C级异种，他们应该能够击退。
　　塔莉娅的目光扫过最靠车门的青年，青年的脸色明显有些苍白，Alpha的本能让她情不自禁地关注受惊的Omega。
　　她让自己紧绷的语气尽量柔和一些：“这里太危险了，你先去里面。”
　　简宁点了点头，乖乖换了位置。
　　车里的几人举起武器，神色凝重，在车厢尾部准备就绪。
　　防护门一开，黑压压的枪口立刻瞄准了车后那只快速移动的异种，一颗颗子弹如闪电般射出枪膛。
　　怪物细长的脖子十分灵活，左右摇晃着避开子弹，但它那具身体却显得迟钝许多。
　　子弹一一击中它的四肢、躯干，强大的冲击力在异种体内迅速炸开，爆炸声接连响起，一时间血肉飞溅，黑色粘稠的腥臭血液散落一地，异种停下了动作，发出尖锐痛苦的嘶鸣。
　　还未等众人松一口气，那些被炸开断裂的部分，开始生长出新的血肉，黑红的血肉表面咕噜咕噜地鼓出泡状的肉瘤，活物般一下下跳动着。
　　肉瘤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像是倒上了一层起泡胶，逐渐长成表面凹凸不平的新生肢体。
　　不久前还维持着人类形态的躯体，仿佛终于露出了丑陋可怖的真实模样。
　　塔莉娅瞳孔一缩：“不好！是B级……”
　　她判断错了。
　　这只异种的异化程度至少达到50%以上，他们的武器……根本无法对它产生致命伤害！
　　简宁坐在最里面，透过几人的背影，还是能够看见车后这幅让人狂掉san值的恶心画面，空荡的胃部一阵翻滚。
　　想吐。
　　异种的异化特征各不相同，但是无论多久，简宁还是难以接受，这些鬼东西竟然和现在的他归属于同一个物种。
　　“……会死的，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有人失神喃喃。
　　众人看着那体积还在膨胀的怪物，在确认这是只B级异种后，绝望的情绪在车厢里蔓延。
　　塔莉娅也从未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冷汗从额角滚落，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的青年轻声开口：“试试攻击它的脖子，脖子或许是它的弱点。”
　　青年语气平静，却莫名有种让人信服的能力。
　　没时间多想，塔莉娅重新平复情绪，深吸口气：“集中攻击！”
　　其他几人有些迟疑，谁也不知道如果再发起进攻，这只异种会不会彻底狂化。
　　可一抬头，那只异种已经恢复行动能力，新长出的躯体在地上蠕动着，朝着拉开距离的装甲车急速追来，根本没有放弃的意思。
　　几人只能咬牙开枪。
　　异种细长的脖子十分灵活，但是越发膨大的身体却在这时成了累赘，躲避的动作也受到牵制，密密麻麻的子弹迎面袭来，很快，有子弹击中了它的长脖与身体的连接处。
　　随着一声子弹爆炸的声响，异种身体一顿，来不及发出声音，细长的脖子突然从根部断开，连带着脑袋一同重重摔在地上。
　　而那具身躯上刚刚生长出的黑红血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灰败下去。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这就……死了？”有人不确定地问。
　　当然没死。
　　简宁往车后看了一眼，拉开距离后，那只没了动静的异种在视线中逐渐缩小。
　　这种程度的伤害只会让异种暂时失去行动力，要想彻底杀死，除非把它们炸成一堆肉泥或是烧成灰烬。
　　或者……
　　回想起某次不小心看到的血腥画面，异种尖锐的哀嚎仿佛再次在耳边久久徘徊。
　　简宁打了个冷颤。
　　或者像某个比怪物还变态的人类，用残忍的方式把异种切片处理。
　　“回去上报，让清灭部队过来处理。”塔莉娅比车上的其他人要更了解异种的情况，并没有彻底松懈下来。
　　“我们得再开快点。”
　　想起刚才的提醒，塔莉娅偏过头，看向车厢里面的青年，忍不住问：“小家伙，你是怎么知道那只异种的弱点在脖子上？”
　　其余人的目光也忍不住好奇看来。
　　简宁眨了下眼，似乎是因为被这么多人看着，脸上露出一丝紧张：“我，我猜的……刚才你们开枪的时候，它的身体其实也可以躲开一些子弹，可它却根本没有理会，只顾着保护自己的脖子。”
　　前几天，他被这只异种追着跑的时候，也是因为弄伤了它的脖子，才得以成功逃脱。
　　塔莉娅视线落在青年那头凌乱微卷的黑发，忍住想要摸一摸的冲动，轻声道：“你很细心。”
　　关上车门，众人都松了口气。
　　装甲车在轰鸣声中加速驶向基地。
　　装甲车彻底离开后，那颗躺在原地的脑袋突然转了个圈，猩红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接着拖着细长的脖子，像是只响尾蛇似的快速窜进建筑物的废墟深处。
　　一路通畅，一个小时后，中央基地的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
　　看见熟悉的基地，众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终于回来了，还以为今天真要交代在外面！”
　　简宁最后下车，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座被称为“伊甸园”的人类基地。
　　中央基地，目前最大的人类生存基地，容纳着数百万人口，规模宏大。
　　整个城市被高约几十米的金属高墙环绕，庞大而壮观，左右望去看不见尽头，难以想象建造这道围墙花费了多少的时间和精力，银白色的金属即使在阳光的照射下也透出了森森寒意。
　　抬起头，半圆形的巨大光幕笼罩着城市上空，偶尔浮现出的淡蓝色光晕提示着光幕正在稳定运行，高压电流阻隔了所有飞行类异种，由特殊金属建造的牢固城墙也能够阻挡地面入侵，整个城市都仿佛彻底与外界进行了切割。
　　在资源条件受限的情况下，这个世界的的科技水平还是比简宁认知中的要高出很多。
　　看着眼前的基地，简宁十分满意。
　　就连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异种能突破这种级别的防护。
　　很快，一位带着工作牌的男人过来接应他们。男人似乎和塔莉娅很熟，简单交谈后，知道了他们这趟外出的遭遇。
　　“遇到了异种？”男人的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
　　“塔莉娅队长，你们需要隔离。”
　　塔莉娅无奈地耸了耸肩：“哦……我知道，我和我的队员当然服从基地安排。”
　　12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灾变，让近一半人类受到感染，变成“异种”。
　　人类的血肉对“异种”有着极强的吸引力，“异种”不会思考，却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和自愈能力，普通的枪支对它们根本起不到什么伤害作用。
　　在最初那段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成了“异种”的屠宰场，彻底乱了套。
　　直到秩序重建，各地幸存者基地逐渐建立起来，以中央基地为首的各大基地，开始派出军队，有组织地清理“异种”。
　　然而异种就仿佛是一种病毒，仍然在悄无声息地继续感染正常人类。
　　空气，血液，食物，各种感染途径被一一排除，人类还至今还没有找到造成感染的具体原因。
　　但是从先前沦陷的基地总结出一条经验——只要接触过异种的人，都会有感染的概率。
　　自此，军方的人在外出执行清理任务后，都需要接受一定时间的隔离才能进入基地。
　　塔莉娅看向一旁好奇打量基地的青年，神色柔和一些，对男人说：“这是我们路上遇见的幸存者。”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目光中露出一丝惊讶：“幸存者？”
　　“放心，隔离结束，会有人帮他登记的。”
　　一行人被带去了隔离室。
　　隔离是单人进行，每人一个房间。
　　简宁走进隔离室，看见靠近门口的位置是盥洗台，房间中间则贴心摆放着一张简易的折叠床。
　　简宁洗了把脸，随意看了看空荡的房间，抬起头，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自动跟着他转。
　　知道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后，他索性走到床边躺下，准备小睡一会。
　　这觉睡得并不安稳，狭小的隔离室里似乎还残留着一股没有彻底散去的血腥味。
　　简宁反反复复地醒来，直到有人打开了门。
　　“13号隔离室，可以出来了。”
　　从隔离室出来，左右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
　　塔莉娅看见简宁，朝他走来。
　　看见面前的青年没事，脸上甚至还带着困倦的睡意，塔莉娅稍微松了口气。
　　“你先去做信息注册吧，基地会帮你安排好一切的。”
　　她犹豫了一下，给简宁留下了自己的ID号。
　　“小家伙，我还有事，你要是之后再基地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
　　塔莉娅还要去清点物资和汇报情况，没有再多做停留。
　　简宁有些疑惑塔莉娅对他格外友善的态度，但他暂时没太多想，努力记下了她的ID。
　　很快，一位短发的年轻女生急匆匆地小跑过来，简宁看见她脖子上带着同样的工作牌。
　　年轻女生在他面前停下，平复了两秒呼吸，脸上露出标准的微笑：“您好，我叫秦雪，我来带您注册信息。”
　　中央基地已经很久没有新的幸存者进入，秦雪也是其他岗位临时被叫过来帮忙登记的工作人员。
　　简宁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真假参半地填写完个人信息，又经历了瞳孔扫描、指纹录入等一系列步骤，终于到了最后一步——信息素检测。
　　秦雪调试完机器，看了一眼机器前有些不知所措的青年：“您站在那里就好。”
　　“好的。”
　　看着机器散发出的幽幽蓝光，简宁身体有些紧绷。
　　他还没来得及问这台机器是用来干什么的。
　　健康检测？应该……测不出他的异种身份吧……
　　对面，检测结果很快出现在工作人员面前的屏幕上。
　　看见青年的检测结果是Omega时，秦雪只是有些惊讶，可当她的视线移动到那个今天才上线的“信息素匹配”功能，脸色顿时一变。
　　她看着面前的电子光屏，中间显示信息素匹配度的数字正不断飙升——
　　80%……
　　90%……
　　95%……
　　屏幕中飞速上涨的匹配度一直到99%才终于暂停。
　　秦雪又看向这串超高匹配度的旁边的名字——
　　沈阎。
　　沈阎上将？！
　　秦雪隔着玻璃，对站在机器前的青年保持微笑，一边快速拨通了一串号码。
　　“你好，我需要联络军部指挥中心……基地新来了一位幸存者，是个Omega，和沈阎上将有99%……”她的视线突然一顿，停在了那个再次变动的鲜红数字上。
　　“不……那位Omega，和沈阎上将达到了100%的匹配度！”
　　简宁被工作人员带着微笑的目光注视了很久，作为一只偷偷溜进人类基地的异种，他被这目光盯得心虚不已。
　　过了一会，工作人员通知他去另外一台机器测试。
　　简宁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发慌。
　　难道真测出什么了？
　　在另外一台同样的仪器进行测试后，简宁眼睁睁看见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
　　……
　　这下他真的有点慌了。
　　他迟疑地问：“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啊……不，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新注册人口，流程有一些复杂，请您再稍等片刻。”
　　再次看见那个鲜红的100%，秦雪通过内部连线，第一时间将同样的结果上报给了那位军部总指挥。
　　那边沉默一阵后，直接下达命令：
　　“根据今天颁布的法令，立刻安排他和沈阎结婚。”
　　“这……”秦雪迟疑。
　　今天的确颁布了一条法令。
　　可是……
　　她明明记得法令的内容是：将信息素匹配结果，无条件提供给未婚人口作为择偶参考，倡导高匹配信息度AO登记婚姻，鼓励生育。
　　怎么到了这就变成了强制婚姻？
　　上级的命令秦雪也不敢多问，只好联系了婚姻登记中心。
　　于是，一向清闲的婚姻登记中心，在这天突然接到上级的紧急命令，两个精心特制的小红本火速出炉。
　　秦雪对一脸忐忑的青年保持微笑，心里升起一丝愧疚。
　　总觉得……他们是给沈上将骗来了一位伴侣。
　　简宁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等待，先前那名工作人员消失一阵后，再次出现。
　　“您好，注册流程已经完成，祝您在中央基地生活愉快。”工作人员微笑着递过来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盒，像是一份新手大礼包。
　　简宁打开——看见了十几朵漂亮鲜艳的玫瑰，一堆喜气洋洋的红色外包装糖果。
　　……这都是些什么？
　　拨开这些，他终于看见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一张卡片，一把钥匙，还有一个……像是手表一样的通讯设备？
　　工作人员看出了简宁的疑惑，解释道：“这是中央基地通用的星脑，虹膜扫描登陆，旁边的是您的身份ID卡和公寓钥匙。”
　　“谢谢。”简宁扬着嘴角，真诚道谢。
　　这就是苦尽甘来么？
　　不用写毕业论文，不用当早起贪黑的996社畜，他就在20岁的时候有了一套房子。
　　等等……
　　简宁的视线一顿，突然发现盒子底部还有一个既陌生又有些微妙熟悉感的小红本。
　　“这是什么？”简宁疑惑问道。
　　对面的工作人员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没回答。
　　简宁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从底部抽出了那个小红本。
　　打开之后，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
　　【姓名：简宁】
　　【性别：Omega】
　　【伴侣：沈阎】
　　【·基地为您已经匹配了最佳伴侣，您的爱人住址为A区银泉路军区公寓1号13楼1302，请立刻前往你们的爱巢吧！】
　　“这……这是什么？”简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工作人员这次回答了他：“结婚证。”
　　“……”
　　他当然看出来了这是一张结婚证，可问题是——为什么他只是做了个检查，突然就结婚了？！
　　似乎是察觉到简宁濒临崩溃的心情，工作人员保持着职业微笑，按照上级的指示内容开始胡说八道：“今天基地颁布了最新法条，将根据信息素匹配原则为未婚人口分配婚姻，根据检测，您和沈阎上将的信息素达到了极高的匹配度，所以基地自动为您和沈阎上将缔结了婚姻关系。”
　　……
　　简宁自动忽略那些听不懂的内容，注意力只落在了开头的颁布法条，还有结尾的自动缔结婚姻。
　　好好好，不愧是末日，为了促进人口生育，已经到了强制包办婚姻这一步了？
　　可是他是只异种啊……
　　怪物也要被包办婚姻吗？
　　简宁脸上露出一丝迷茫，第一次想要承认那个一直被他抗拒的身份。
　　而且……
　　他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伴侣栏“沈阎”两个大字。
　　为什么他的伴侣好像是个男人？
　　

第3章
　　简宁试图挣扎：“我今年才20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工作人员继续微笑：“中央基地法定结婚年龄为18岁。”
　　简宁：“……”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看着掌心烫手的小红本，简宁沉默片刻，将其塞进了自己的背包。
　　他这时才明白盒子里那些玫瑰和糖果的意义。
　　原来，这是他的新婚大礼包。
　　简宁离开前，秦雪犹豫片刻，回想起基地里的某些传闻，没忍住叫住了他：“等等，沈上将他……”
　　简宁扭过头看她。
　　“……算了，没什么，你路上小心一些。”秦雪眼神闪烁，将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可能呢……那些都是无稽之谈罢了，她怎么能用那些谣言去挑拨沈上将和他刚新婚的伴侣？
　　“……”欲言又止的态度让简宁眼皮一跳，但工作人员不愿再说，挥了挥手就转身离去。
　　整个中央基地就像是一座高度发达的城市，车水马龙，繁华喧嚣。
　　街道两旁种满了榕树，风迎面吹来，带来一阵不知哪来的淡淡花香，街角尽头还开了一家咖啡厅。
　　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过时只是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专注于自己的事。
　　丝毫看不出末世的残酷。
　　这时的简宁完全不知道路人看他这一眼的原因——
　　由于隔离室只有盥洗台，却没有镜子，他闭着眼睛简单洗了洗，一张脸变得更花了。
　　这时已近傍晚，太阳西落，天边被染成一片暖洋洋的橘红色。
　　简宁用向工作人员借来的十块钱坐上了3号线列车。
　　晚高峰的列车，人头攒动，似乎都是刚下班的人，一眼望去，简宁竟然觉得这幅记忆中寻常的景象竟然有些陌生。
　　眼前的一切都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明明来到这个世界才不过一年，这样正常的生活却好像已经远离他很久了。
　　下车后，简宁一路跟着星脑导航找到了军区公寓。
　　他刚走进1号楼的大门，一道蓝光扫描瞳孔，“嘀”的一声，大门自动朝两边打开。
　　简宁进去后发现还有人在等电梯。
　　男人穿着一身军部制服，身形魁梧，似乎是位军官。
　　简宁呼吸一顿，跟在男人身后走进电梯，尽量减少存在感，按下了“13”。
　　旁边的军官掀起眼，不经意地看见他按的数字。
　　“13楼？”
　　13楼现在不是只住着那位上将吗？
　　军官疑惑问道：“你是哪位的家属？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他不敢想象那位有严重洁癖的上将，看见这个脏兮兮的小家伙会是什么表情。
　　走错？
　　简宁低头，重新翻出小红本，再次确认了一遍地址。
　　“唔，好像没有，地址就是13楼。”他小声说道。
　　军官往青年手中看去，极佳的视力让他看到那是一张结婚证，并且伴侣栏清晰写着“沈阎”两个大字。
　　“你是沈上将的伴侣？”
　　那位上将什么时候结婚了？！
　　简宁一脸生无可恋：“算是吧。”
　　刚新婚半小时呢。
　　电梯上的数字很快到了13，简宁和一脸震惊的军官道别，走出电梯。
　　简宁此刻心情有些忐忑。
　　说实话，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位突然多出来的结婚对象。
　　他站在1302的门口，礼貌敲门。
　　咚咚——
　　“你好，有人在吗？”你的新婚对象来啦。
　　简宁在门口等了一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从包里掏出钥匙，插入锁芯。
　　房门一打开，一股侵略性极强的凛冽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异种的本能让他察觉到了危险，浑身汗毛直立。
　　简宁表情凝重，小心探进半个脑袋，往屋内望去。
　　深灰色的墙壁，黑色的皮质沙发，视线所及，除了一些必备的家具，整个屋子简洁而冰冷，找不到任何人类生活的气息。
　　“你好？”简宁站在门口，试探性地开口。
　　良久的死寂后，他意识到房子的主人并不在家。
　　简宁终于松了口气。
　　门口只有一双明显属于房子主人的拖鞋，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备用。
　　看来他的新婚对象并不是个好客的人。
　　简宁盯着唯一的拖鞋看了几秒，最后还是没好意思穿，脱下鞋子，光着脚走了进去。
　　——
　　与此同时，距离基地300公里的S级高风险区。
　　“沈上将，1队呼叫，收到请回复。”
　　漫长的等待后，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再次联络失败，年轻队员沮丧地垂下手：“队长，沈上将已经失联半个小时了。”
　　队员低头看见自己手臂上刚才被异种咬掉一大块的地方，正在缓慢生长出新的血肉。
　　刺痒的疼痛感从伤口传来，队员疼得龇牙，但当回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脸上又只剩下浓重的恐惧与担忧。
　　今天本来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清理任务，沈上将给三个小队都划分了任务区域，他们队只负责C3区的清理。
　　可在到达C3区后，没多久就发生了意外。
　　他们遇见了群聚类异种。
　　群聚类异种习惯集体捕食，体型虽然小，但是动辄上百只，等发现异常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异种早已将他们包围。
　　他们的能力和异种一对一不成问题，但是面对上百只异种同时进攻，很快被疯狂扑来的异种近身，大口咬开皮肉。
　　直到沈阎收到求救信号赶来。
　　几道锋利的黑色利器破空而来，出手精准狠戾，以恐怖的力道贯穿了每一只异种的身体，那些不久前还张着獠牙大口啃咬新鲜血肉的异种转眼失去了行动能力，一只只倒在地上。
　　受伤的1队队员们忍着疼痛，拿起武器，将那些倒在地上还在挣扎的异种彻底清灭，可一抬头，才发现沈阎不知所踪。
　　队员记得，沈上将离开时，那双冰冷猩红的眼睛几乎和异种没什么区别。
　　沈上将的精神力又失控了吗？
　　队员喉咙一滚，艰难开口：“队长……要上报吗？”
　　一旁的1队队长捏了捏眉心，沉声道：“再等一会。”
　　——
　　不远处的地下巢穴，男人穿着一身黑色作战服，身上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异化形态下，仿佛从脊椎穿透而出的巨大黑色虫肢透出金属的光泽，坚硬，灵活，散发出诡谲的危险气息。
　　进入进攻状态的虫肢如同展开的双翅，从男人的背后肆意展开。虫肢将最后一只异种钉在墙上，其余几只同时挥动，锋利如刀的尖端快速而平稳地切割着异种的躯体，严谨的动作就像是正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在沈阎的视线中，一团团蠕虫般聚集的“种子”正在异种的身体里快速逃窜，一次次躲避着致命的攻击。
　　沈阎表情冷静，但身后虫肢挥动的动作却更快，被钉在墙上的异种疯狂挣扎，发出一声声哀嚎，浑浊的眼里第一次散发出对人类的恐惧。
　　随着异种的哀嚎声渐渐衰弱，那些在异种躯体内游走的“种子”最终被切断生机，彻底失去了活性。
　　此时如果有其他人在旁边，恐怕都难以分辨男人和对面那团看不清形状的东西谁才是异种。
　　琥珀色的瞳孔不自然的颤动，透出一股嗜血的兴奋。
　　沈阎闭上眼，额头青筋跳动，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片刻后，再开睁开，神色重新变得冰冷而平静。
　　从后背伸展出的虫肢用力甩掉表面粘稠的液体，渐渐收回体内。
　　感觉到那些恶心液体的残留感，沈阎眼中露出一丝厌恶，在简单整理衣物后，重新打开了星脑。
　　星脑刚启动，沈阎还没来得及查看1队的联络信息，一条占满整个屏幕的加粗红字突然弹了出来。
　　那双还残留嗜血气息的冷眸微垂，冷冰冰地看向那串由指挥中心发出的紧急通知——
　　【恭喜您！您已经和一位美丽的Omega完成了婚姻登记，请尽快回家，共同为基地繁衍而努力吧！】
　　短暂的沉默后，沈阎关闭了这条通知。
　　这种强硬的手段，他当然知道是谁的命令。
　　在上次精神力失控后，指挥中心就提出了要为他匹配Omega。
　　可他不需要什么Omega。
　　

第4章
　　沈阎连接了1队队长的通讯，那边很快接通。
　　“沈阎，你没事吧？”急促的语调中满是担忧。
　　沈阎忽视了对面没有任何意义的提问，冷声道：“封队长，C3区已经清理完毕，请1队撤出高危区待命。我去查看其他区域情况。”
　　“……收到。”封启才刚出声，就发现对话那头已经传出“滴滴”的中断声。
　　“……我草你大爷！”
　　封启瞪着黑屏的星脑，没忍住低骂了一声。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无情了。
　　封启脸上神色变化，最后一切情绪都化成了无奈的叹息。
　　自从经历了那场改造实验，沈阎已经和他记忆中的好友判若两人。
　　六年前，研究院发现所有的异种体内都携带“种子”，“种子”被博士认为是人类变为异种的关键病毒源，但只要降低“种子”的活性，植入人体，可以让人类获得部分异种的能力。
　　那时，中央基地的人口众多，总是吸引一波又一波的异种前来，光是为了抵御异种进攻，每日都需要耗费大量资源和武器。
　　在得到研究院的最新成果后，指挥中心提出“清灭计划”，通过建立一支拥有异种能力的特殊军队，让人类由被动防御，变为主动清理异种。
　　沈阎是参与实验的第一批人，也是第一批中唯一一个成功实验品。
　　当时的降活手段还未彻底完善，“种子”容易受个体影响，常常处于高活跃状态。同期的实验品大多都无法承受异化带来的痛苦，也无法抵抗异化带来的情绪变化——暴虐，嗜血，饥饿。
　　到了后期，那些失败的实验品都变成了和外面一样的东西——只有进食和杀戮欲望的异种。
　　只有沈阎撑了下来，并且作为数据参考，他们后面这些改造者植入的“种子”活性也更加稳定。
　　不过沈阎体内的“种子”因为高活性，展现出的力量也与他们相差甚大。
　　在他们身上，“种子”的功能大多数偏向体能或辅助，比如说自愈，敏捷，五感提升等，而沈阎身上的异化能力，具有很强的进攻性，也是清灭异种的重要战力。
　　随着特殊清灭部队的建立，沈阎也成为了特殊清灭部队的指挥官，基地最年轻的上将。
　　基地的民众给沈阎起了个外号——执剑官。
　　以浴血刀刃换取黎明重生。
　　但同时，他还有另外一个不太好听的外号——
　　屠夫。
　　据说，那是从一名被沈阎从异种口中救下的搜索队队员口中流传出的。
　　那人在基地到处散播消息，说他们那位上将背后长出了像是节肢类虫子一样的黑色武器，屠杀异种的时候，神色疯狂，没有丝毫理智，根本就不是人类！
　　沈阎快要变成异种的谣言近日在基地里悄然传播，整个基地都人心惶惶。
　　封启知道那人的自制力有多强，但是随着沈阎前几次险些失控，甚至像今天完全失联的情况，一切都仿佛代表着某种不祥的征兆。
　　封启的心情低落下去。
　　他不希望有那一天发生——沈阎会彻底失控，变成他们不得不举枪应对的异种。
　　——
　　2队和3队那边异种数量不多，沈阎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收尾阶段。
　　随着天色暗下，今天外出任务的三支队伍都回到了基地。
　　中央基地。
　　隔离室。
　　“请简述你的身份。”
　　“沈阎，中央基地特殊清灭部队指挥官。”
　　“今日执行任务有无异常？”
　　沈阎：“一切正常，清理任务按照计划顺利完成。”
　　隔着玻璃，对面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扶额苦笑，不得不打断他：“沈上将，你今天的精神力数值在监控里出现了很强烈的波动反应。”
　　沈阎垂眸，声音冷淡：“1队遇见群聚性异种，部分队员受伤……”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收到求救信号，杀了它们。”
　　言简意赅，但林循已经能想象出那个不太美妙画面。
　　他转动笔尖，在记录册最下方的空白处补充：
　　【情感保留（良好）
　　情绪失控（近期频繁，异化程度有上升概率？）】
　　繁琐的流程走完，林循收起了记录册。
　　沈阎需要隔离的时间比其他人更长，林循坐了下来，准备陪他聊一会。
　　作为沈阎的监测员，林循当然也收到了某个消息，脸上表情揶揄：“沈上将，新婚快乐。”
　　沈阎抬头，隔着玻璃看他，目光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让林循讪讪一笑：“别看我，和我没关系！我可没那个能力能强行安排Omega和你结婚，我自己都还找不到老婆呢！”
　　灾变发生后，Omega的存活率很低，在中央基地的人口比例中，Alpha占6成，3成是Beta，Omega却只剩1成不到。狼多肉少，大部分A只能和Beta结为伴侣，林循甚至还听说最近有不少AA恋。
　　但无论哪种方式，Alpha长期难以抚慰的精神力和信息素都是个问题，特别像沈阎这种改造者，即使不愿意承认，他的精神力也正在面临失控的风险。
　　只有Omega拥有抚慰Alpha精神力的能力。
　　“沈上将，我觉得这是件好事，你或许该尝试一下这种方式。”林循神色严肃了几分，“如果你的精神力再次失控，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许，会彻底变成异种。
　　沈阎垂眸，即使林循没有将最后一句说出口，但他也能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
　　回忆起先前的一幕，他也有些困惑。
　　沈阎明白自己需要稳定情绪，控制好精神力的波动，毕竟，他随时都在和体内那个东西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但在当他收到1队求救信号赶到现场，看见密密麻麻的异种正在疯狂啃咬队员们的身体时，那股嗜血的暴虐瞬间点燃。
　　沉默片刻后，沈阎问：“那个Omega现在在哪？”
　　林循耸耸肩：“你的Omega我怎么知道？听说是今天新来基地的，估计直接被安排住进你公寓了。”
　　林循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时间快到了。”他通知医护人员进来，给沈阎注射了一针稳定剂。
　　看见透明的液体注射进血管，沈阎紧绷的表情放松了些许，对面的监测员却在这时开口：
　　“沈上将，这是你使用的最后一只稳定剂。”
　　琥珀色的冷眸倏然抬起。
　　林循摊手，表示爱莫能助：“还是上面的意思。”
　　——
　　从隔离室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
　　沈阎需要接受隔离的时间最长，因此出来时，只有他一个人。
　　他回到军区公寓，开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屋里出现了陌生的气息。
　　他脚步一顿，没有开灯，借着黑暗走进客厅。
　　通过落地窗透进的微弱光亮，沈阎冷眸微眯，看见了躺在沙发上正睡得香甜的Omega。
　　青年眉眼清秀无害，能看出五官不错，但是一张脸像是在灰里泥巴里滚过一圈，过颈的黑发看上去久未打理，微卷着挡在他脸上，光裸的脚踝透出白皙的颜色。
　　沈阎的目光转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桌面上丢着几个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连印刷字体都模糊不清的饼干包装袋。
　　看得出，Omega已经在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蜷缩着身体，侵占的空间只限于容身的沙发，但是这已经让有高度洁癖的男人无法忍耐。
　　在看清Omega的状态后，沈阎冰冷的神色彻底阴沉下去。
　　好脏。
　　

第5章
　　简宁这一觉睡得很沉。
　　下午进来之后，他发现房子的主人并不在家。
　　肚子饿的咕咕作响，简宁犹豫了一下，眼神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扫了一圈。
　　肉眼可见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吃的食物。
　　为了能和这位素未谋面的结婚对象日后和谐相处，简宁尽可能的保持礼貌，没有乱动屋子里的东西。
　　他从背包里翻出自己的储备粮。
　　背包里装着的都是些散装饼干，撕开包装袋后，大多呈粉碎状态，粗糙的难以下咽，不过简宁对此早已习惯。
　　穿越到这个世界一年，他每天都是靠着这些不知道过期了多久的饼干填饱肚子。
　　简宁坐在沙发上，嚼着干巴巴的饼干碎。
　　他面无表情，虽生犹死。
　　为什么混进了基地，他还是只能吃这些过期饼干！！
　　呵，算了，他忍就是了。
　　真好吃。
　　他默默催眠自己。
　　肚子填饱后，简宁也终于有精力干其他事情。
　　简宁打开星脑，按照工作人员先前的提示操作，一道蓝光扫描瞳孔后，很快就提示注册成功。
　　星脑上方投射出平板大小的光屏：
　　【欢迎用户6486477登陆】
　　简宁用食指尝试着在光屏上移动，发现首页都是一些手机类似的基础功能，略过这些，简宁看见了一个名为“Z论坛”的APP。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车上，塔莉娅提到的“Omega”一词，而小红本上自己的性别也莫名写了个“Omega”，可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这个单词意味着什么。
　　他尝试在搜索框输入“Omega”，很快，跳出了一大堆帖子：
　　【我的Omega老婆好像有了其他A，我该怎么办？】
　　【Omega二手衣物售卖集中营】
　　【追求Omega的一百种方法】
　　【Omega最喜欢的信息素排行】
　　……
　　一时间，各种奇奇怪怪的标题让简宁眼花缭乱，他随手点进了第一个帖子。
　　【1L：求助！是这样的，我和我的O老婆从小青梅竹马，一到结婚年龄就结婚了，但是最近，我发现他好像有和别的A在约会，怎么办，我该找他谈谈吗？】
　　【2L：楼主淡定，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种事很正常。做A的大度一点，请给其他A一个机会好吗？】
　　【3L：赞同楼上，楼主能有O当老婆就知足吧！这种事当做不知道就好了！】
　　【4L：不是，楼上三观有问题吧？现在出轨都这么嚣张的吗？】
　　【5L：打赌4楼一辈子光棍。】
　　……
　　下面的楼层开始吵得不可开交。
　　“……”
　　简宁看了一眼，发现所有回复都是匿名，他略过主楼复杂的情感纠葛，直接在最下面问：
　　【167L：打扰一下，请问，什么是Omega？】
　　下面很快有人回复：
　　【168L：？楼上是在玩抽象吗？】
　　【169L：……上面那位几岁？基地的学校都已经不教生理知识了吗？】
　　【170L：Omega……当然是香香软软，所有A每天做梦都会狠狠“哔——”的老婆啊！】
　　后面的回复逐渐朝着不正经的方向发展。
　　简宁表情变了又变，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直到终于有好心人发了一段像是从教科书中复制过来的信息，悬在简宁心口那块巨石，瞬间将他脆弱的心脏砸了个稀烂。
　　简宁看了好几遍，眼皮不自然的颤抖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究竟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简单来说，在这个世界中，男女只是第一性别，所有人的第二性别还要再分为Alpha、Beta和Omega。
　　Beta和他从前世界的正常人类相似，但各项身体素质都只处于中等水平，同时生育能力较低。
　　而Alpha和Omega则像是某种异化的分支，颈后都有腺体，会散发出不同气味的信息素，信息素匹配度高的A和O，彼此会产生强烈的吸引。
　　Alpha拥有更强的身体素质、精神力，高等级的A天生能靠精神力压制低位A或Beta，释放出的高浓度信息素会引诱Omega进入发/情期。
　　Omega身体娇弱，但是受孕率极高，拥有能够抚慰Apha精神力的能力。
　　灾变前，A和O人口比例相当，O多数处于弱势地位。
　　但是灾变后的世界，身体素质更强的Alpha占了幸存人口的大部分，而脆弱的O大多丧命在外面那些异种的嘴里。
　　因此，基地的人口比例相差极大，幸存的O虽然依旧娇弱，却变得十分稀缺珍贵。
　　甚至基地有了一些不婚主义Omega，并不需要做什么，就有大批Alpha心甘情愿提供各种资源，只为了能够得到一点点来自于Omega的信息素安抚。
　　……
　　看完这些，简宁一脸惨淡，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摸了摸自己的颈后，那片平坦光滑的皮肤下，自己都从来没察觉到还有一个名为腺体的东西存在。
　　Omega？发/情期？受孕？
　　……开玩笑的吧。
　　恍惚一阵，简宁退出帖子，对于自己所谓的“Omega”性别十分质疑。
　　他的手一颤，不小心点进了首页的另一个帖子。
　　帖子标题只有“屠夫”两个字，热度却很高。
　　简宁心不在焉地低头，看见了正在快速刷屏的最新楼层：
　　【985L：“屠夫”今天又带人去出任务了？】
　　【986L：好像是吧，我今天好像看见他们出去了】
　　【987L：哎，异种真能有杀完的时候吗？107基地的事现在也没个结论】
　　【988L：嘻嘻，中央基地早晚也是一个下场，快点毁灭吧，反正大家最后都会变成异种的】
　　【989L：@管理员，举报楼上极端发言。】
　　……
　　【995L：不过说起来，你们听说过那个传言吗？】
　　【996L：哪个？】
　　【997L：就军区乱搞实验，清灭部队也都是异种？基地里最近一直在传这个，之前就有朋友悄悄跟我说过，他亲眼看见“屠夫”有很明显的异化特征……】
　　【998L：不小心误入，这帖子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屠夫？】
　　【999L：楼上消息太落后了，就“那位”啊……】
　　【1000L：？？？哪位】
　　能被叫做“屠夫”的人，简宁第一时间想到了曾经见过的那个人。
　　那是简宁刚穿到这个世界不久的某一天。
　　他察觉到危险，提前躲进了一处极为狭小隐蔽的藏身地。
　　听见外面那些可怕的怪物仿佛在经受什么残忍的酷刑，不断发出尖锐的嘶鸣，躲在废墟里的简宁瑟瑟发抖。
　　简宁怂的将自己抱成一团，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但隐约能猜到，那场面对他来说一定十分具有冲击力。
　　等到一切结束，外面的异种彻底没了声音。
　　短暂的寂静后，外面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似乎正在通过对讲机之类的东西和其他人交流什么，声音清冷凛冽，让人难以想象这声音和刚才用可怕手段杀死异种的是同一个人。
　　好奇心驱使着简宁悄悄往外看了一眼——
　　一双冰冷的琥珀色瞳孔瞬间察觉到了什么，仿佛穿透了无数障碍物和他对视。
　　简宁那时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心脏紧张的快要跳出胸口，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可男人在盯着他的方向看了一会后，淡淡收回了视线。
　　等到男人离开，简宁又躲了一阵，确定不会再有人杀个回马枪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从掩体中爬出来，外面的场景让他终生难忘——
　　遍地都是异种躯体被切片分割的残肢血肉。
　　他毫不怀疑，自己当时如果被男人发现，恐怕也是一样的下场。
　　回过神，简宁突然看见最新回复有人发了一张照片。
　　他点开，只来得及看清男人穿着一身黑色作战服，拉链严谨地拉到最高，遮住修长冷白的脖颈，左耳戴着一只嵌入式黑色耳机，冷冰冰的琥珀色瞳孔朝镜头看来。
　　下一秒，整个帖子都显示已被删除。  ！！！
　　简宁当时没有完全看清男人的脸，但是这一双结了冰似的琥珀色眼瞳却仿佛深深刻在他的记忆中。
　　果然，他曾经遇到过的那个可怕男人，就是帖子里提到的“屠夫”。
　　简宁只是看着这张照片，当时的恐惧仿佛又再次升起。
　　他一定要小心点，千万别在基地里撞见这个人。
　　简宁之后又在论坛里翻了翻，过多的信息量已经带给他太大的冲击，之前一直没有休息好的那股疲倦感再次涌上。
　　他蜷缩在沙发上，关上星脑，再次闭眼睡了过去——
　　直到一股冰冷的气息突然出现。
　　简宁惊醒过来。
　　黑暗中，他隐约看见玄关处站着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似乎正冷漠地注视着他。
　　简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嗖”的一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第6章
　　“你，你是……”简宁迟疑地问。
　　哒——
　　冷色调的白炽灯倏然照亮了整个客厅，受到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简宁猛地闭紧双眼。
　　短暂的适应过后，再度睁开眼，他第一时间看见的就是一双冷冰冰的琥珀色瞳孔。
　　睡意陡然消散。
　　“沈阎。”男人声音冷淡，像是一缕冷冽的寒风刮过。
　　自从看清男人长相的那一刻，简宁就吓白了脸，根本没有注意男人在说什么。
　　“屠夫”！
　　不久前还想着千万不要遇见的可怕存在，现在却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而且……他说他叫什么？
　　沈阎？
　　渐渐地，这两个字和小红本上伴侣栏的名字重叠在一起。
　　简宁眼前一黑。
　　他的结婚对象，竟然就是那个杀异种不眨眼的“屠夫”？！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就在这时，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突然朝沙发走了过来，简宁警惕地往后缩了缩。
　　这么快就发现了他的身份？
　　简宁抬头看了一眼大门的位置，大脑迅速策划起男人动手后自己的逃生路线。
　　沈阎冷眸微眯，开始打量起面前脏兮兮的青年。
　　又弱又胆小，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安地颤动，里面满是对他的恐惧。
　　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他似乎从青年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异种的气息。
　　很微弱。
　　就连他身上沾染的异种气息都比那股气息要浓烈许多。
　　可这还是引起了沈阎的注意。
　　但走近后，那股气息又突然消失了。
　　只剩下惨白着小脸，可怜兮兮地蜷缩着身体，看上去几乎要被他吓晕过去的Omega。
　　沈阎停住了脚步，垂眸看向自己。
　　在猎杀异种的过程中，即使再注意，他身上的作战服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异种腥臭的血液，此时一身浓郁的血腥味十分明显。
　　Omega一向胆小娇弱，对面青年受到惊吓的反应并不奇怪。
　　深深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沈阎卸下别在腰间的枪支和弹夹，随手放在餐桌上，转身向浴室走去。
　　简宁的眼神跟着男人移动，在看见他放在餐桌上的枪后，眼珠微动。
　　男人在试探他。
　　哗啦啦——
　　很快，浴室水声响起。
　　简宁抬头望了一眼浴室的方向，一时间陷入犹豫。
　　要跑吗？
　　亲眼见过这位“屠夫”猎杀异种的血腥画面，让他知道男人对异种下手可谓是毫不留情。
　　可是……只拿这么一把枪，他真的能从这位“屠夫”的眼皮子底下跑出去吗？
　　而且，他好不容易才混进来，就躺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连顿饱饭都还没吃上……
　　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短暂的纠结后，简宁眨了下眼，决定认真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名刚来到基地的娇弱无害Omega。
　　主要他也不会用枪，拿了又有什么用，现在沈阎只是对他抱有怀疑，如果他能利用好Omega的身份，也许能蒙混过关。
　　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安静的像是只吉祥物。
　　——
　　片刻后，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
　　听见开门声，简宁朝浴室方向望去——
　　潮湿的热气正从浴室涌出，从里面走出的男人身上只穿着一件浴袍，宽肩窄腰，领口微敞，隐隐露出下方的精壮胸膛。
　　男人正用毛巾单手擦着湿润的黑发，手臂上肌肉线条清晰，几缕发丝不经意地垂在他凌厉的眉眼处，透明的水珠随即沿着高挺的鼻梁滚落，接着，又从鼻尖坠落，“滴答”一声，落在了地上。
　　简宁看的有些发愣。
　　等回过神，他意识到自己居然对着一个男人发呆，一股莫名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等等，他在想什么？
　　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竟然觉得这位可怕的“异种屠夫”……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诱人。
　　沈阎淡漠的目光扫过餐桌上的枪支，纹丝未动地放在原位。
　　冷厉的眉眼微垂，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阎重新抬眸，看向脸色来回变化的青年，声音冷淡：“去洗澡。”
　　“好的……”简宁乖乖起身，下一秒又坐回了沙发。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洗澡？”
　　难道……
　　想到在论坛里看见的那些饥渴Alpha的言论，简宁脸色古怪，总觉得这像是某种特殊的邀请。
　　说起来，今天还算是他们的新婚夜……
　　沈阎手上动作一顿，一眼看出他的想法。
　　短暂的沉默后，他尽可能地委婉开口：“……你身上，有些脏。”
　　简宁迟疑地低头。
　　他身下的皮质沙发由灰尘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简宁默默从沙发上起来，光着脚，局促地站在地上。
　　注意到青年依旧不安的眼神，沈阎平静开口：“基地婚姻保护法会维护Omega的择偶自由，我和你之间的婚姻关系并没有经过双方同意，不具备成立条件。明天，我会申请取消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
　　Omega该有自己的择偶权，而不是被哄骗、被利用，轻易和他这么一个随时有可能失控又危险的Alpha结婚。
　　沈阎明白，自己并不适合成为一位伴侣，他没有办法给予Omega高需求的情感反馈。
　　那些每日注射进体内的稳定剂，让他情绪始终保持平静的同时，也在让他的情感反应逐渐退化。
　　更何况上一次精神力暴动，军区就找来了一名Omega试图对他进行精神力安抚，但是毫无作用，失控状态下的他甚至差点杀了那名Omega。
　　“取消？”简宁眼神一亮，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沈阎颔首：“你今天刚到基地？”
　　简宁：“是的。”
　　沈阎冷眸微眯，眼底迅速闪过了什么。
　　“今天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明天我会提出为你重新分配住址。”他将毛巾放到一旁，转身走向卧室，“浴室里面的还有一件浴袍，你洗完了可以穿。”
　　“好的，谢谢您！”简宁眨了眨眼，脚步明显轻快起来，一溜烟的跑进了浴室。
　　道德高尚的大好人。
　　简宁在心底对这位可怕的“异种屠夫”添加了新的标签。
　　虽然异种不会出汗，但是一年来的躲躲藏藏还是让身体沾了不少灰尘，外面也没有干净的水源条件，简宁已经快一年没有洗澡了。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灰黑斑驳的脸，叹了口气。
　　真不怪沈阎嫌脏，他自己看了都嫌弃。
　　直到热水淋上身体的那一刻，简宁舒服地眯起了眼，悠闲地享受着久违的淋浴带来的快乐。
　　——
　　等出来时，简宁发现刚才自己睡过的沙发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地板显然才被拖过一遍。
　　沈阎正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用星脑处理公务，旁边堆放着枕头和被褥。
　　简宁窘迫地摸了摸鼻子，“抱歉……”
　　沈阎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微顿。
　　洗干净后的青年终于露出了干净的面容，灰尘遮掩下的皮肤白皙透亮，一张脸清瘦得有些可怜，低垂无害的眉眼满是不安。
　　刚才浴室出来，青年的脸颊被熏出一丝红晕，纤瘦单薄的身体穿着不合尺寸的浴衣，松松垮垮的仿佛随时会滑落。
　　一颗冷硬的心让沈阎对Omega向来没有富余的温柔和怜悯。
　　可是眼下，看着面前青年踌躇不安的模样，原本准备让青年在沙发上将就一晚的话好像怎么也说不出口。
　　“……”
　　短暂的沉默后，沈阎道：“你去房间睡。”
　　房间里，是他刚为自己换好的被单。
　　话说出口，沈阎却觉得自己有些失言。
　　Alpha的房间里会残留大量溢散的信息素，他邀请Omega去自己房间睡的举动——无异于性骚扰。
　　“……”沈阎冰冷的表情不自然地僵硬了一瞬。
　　可对面的Omega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眼中甚至透露出一丝惊喜。
　　床？他都有多久没睡过床了呜……
　　他日思夜想的席梦思大床，今天他就要狠狠地睡它！
　　简宁努力克制住内心的喜悦，小声道：“谢谢您。”
　　沈阎的表情重新沉寂下去。
　　这个Omega的防备心似乎有些太弱了，毫无防备地和Alpha共处一室，也没有意识到睡在Alpha的房间里意味着什么。
　　简宁躺在床上，身体平铺成一个“大”字。
　　虽然沈阎的床不是席梦思，甚至床垫和枕头都有些硬，但是重新躺在床上睡觉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他原本以为今天一定会是个不眠夜，今天是他来到人类基地的第一夜，而那名随时可能会将他剥皮拆骨的“异种屠夫”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他怎么都该保持清醒和警惕。
　　可是简宁总觉得有一股浓郁的香气环绕在他周围。
　　清冷沁人。
　　像是雪松和什么别的植物混合之后的气味，夹杂着冰雪的寒意。
　　这股陌生的气息不仅通过鼻腔嗅闻的到，他还感觉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被这股气息紧紧缠绕着，简宁完全陷入了这股气息的包裹中、
　　什么味道？
　　是这位“屠夫”上将家里洗衣液的味道吗？
　　真好闻啊。
　　简宁迷迷糊糊地想着，身体蜷缩在柔软的被褥中，渐渐陷入了梦乡。
　　

第7章
　　早上5：30。
　　长期习惯的生物钟让沈阎准时醒了过来。
　　落地窗外，天边才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光亮。
　　沈阎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过了两秒，才想起了昨天的事。
　　他抬眸看向自己的卧室——
　　里面正被一名Omega占据着。
　　沈阎从沙发上起身，简单的洗漱后，换上了昨天的那身作战服。
　　清洗过后的衣服经过连夜烘干，清爽整洁。
　　实际上，沈阎并不习惯连续两天穿同一套衣服，但没办法，他的房间现在进不去。
　　他推门离开，前往军区训练场。
　　每天六点到七点半，是清灭部队的晨间训练时间。
　　接近八点时，沈阎才回到家，睡在卧室里的青年还没起床。
　　他打开冰箱，随手拿了一袋营养剂，转眼想到家里还有一个人，关上冰箱的动作顿时停住。
　　沈阎平时没有什么时间做饭，大多数时候都是用营养剂应付一顿，家里也没什么吃的，因此空旷的冰箱里，只剩下一点面包和几个鸡蛋，其他都是整齐放置的营养剂。
　　想到昨天青年吃的那些过期饼干，沈阎沉默片刻，随后抬手从冰箱里拿出面包和鸡蛋，走进一旁的厨房。
　　几分钟后，冒着热气的餐盘被他放在桌子上，餐盘上是刚烘烤好的面包片，还有两个色泽金黄的煎蛋。
　　回想起昨天青年清瘦的脸，他又面无表情地打开一盒牛奶倒入玻璃杯，放进微波炉加热。
　　做完这些，沈阎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咚咚——
　　卧室里，简宁被敲门声吵醒，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困倦的哈欠。
　　这一觉实在睡得太沉，混淆的思绪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学宿舍。
　　“谁呀？”他声音迷迷糊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
　　敲门声停下，门口传来了男人冷淡的声音。
　　“是我，外面有早餐，记得起来吃。”沈阎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先走了。”
　　听见这个声音，简宁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过来。
　　他想起来了。
　　他已经穿到了其他世界，变成了怪物，而门外的人，正是那个杀怪物不眨眼的冷血上将！
　　门外的人并有等他的回应，在说完之后，外面很快传来离开的脚步声，玄关处的大门打开又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沈阎似乎离开了。
　　简宁趴在门上听了几秒，确认外面没有了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简宁吞咽着不断分泌的唾液，胃部也痉挛着传来一股强烈的饥饿感。
　　两三步走到餐桌边，桌上的餐盘里摆放着烘烤金黄的面包片、煎蛋，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他坐下来，狼吞虎咽，转眼就将早餐消灭干净。
　　简宁摸着终于微撑的肚皮，心想这位沈上将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是心地还怪好的。
　　简宁突然想起来，昨天回来还没来得及加塔莉娅。
　　在好友栏里输入塔莉娅的ID后，他点了一下添加好友。
　　过了一会，那边通过了好友申请。
　　【塔莉娅：嗨～小家伙，昨天过的怎么样？】
　　——大惊大喜，跌宕起伏。
　　简宁只想用以上八个字形容。
　　不过很快，他和那位屠夫就会解除婚姻关系了。
　　【简宁：遇到了一点点小问题，不过今天就能解决了。】
　　【塔莉娅：那就好，我要带队出任务了，有问题可以找我。】
　　【简宁：好的，注意安全。】
　　关上聊天界面，简宁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等那位沈上将拿回他们的离婚证，他就立刻离开这里，在基地里去过他躺平又咸鱼的生活，然后离这位“屠夫”远远的。
　　最好再也别遇见。
　　——
　　指挥中心。
　　电梯径直升至17楼，那是军区总指挥——沈擎的办公室。
　　走出电梯，走廊两边站着十几名整齐列队的士兵，看见沈阎后立刻行礼。
　　“沈上将。”
　　“沈上将好。”
　　沈阎颔首算是回应：“我要见总指挥。”
　　“稍等，马上为您通报。”一名士兵出列，到一旁连线请示，很快重新回来。
　　“沈上将，请进。”
　　走进办公室，沈阎看见了正在处理公务的总指挥。
　　他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停下。
　　沈阎冷声开口：“总指挥，请取消我和那名Omega的婚姻关系，这件事并没有经过我们双方的同意。”
　　总指挥并不理他，手上落笔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沈阎冷眸微垂，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过了半晌，总指挥才抬头看他。
　　两人同样冷峻的面容在眉眼处有几分相似，只是更为年长的总指挥眼尾多了几丝严厉的细纹。
　　总指挥的语气不容置喙：“沈阎，这是指挥中心的决定。”
　　沈阎抬眸，目光直视对面的长官：“这对那名Omega不公平。”
　　总指挥放下了笔，双手合十，神色冷厉：“现在不是讲究公平的时代，在种族安危面前，个人意志并不重要。”
　　Omega的确珍贵稀少，但这只是相对的。
　　那名Omega的存在，当然也不是为了什么生育，而是因为极高的信息素匹配度，可以让他更有几率能够成功安抚沈阎随时可能暴动的精神力。
　　在沈擎看来，那名Omega——或许可以完美代替沈阎用的那些镇定剂。
　　沈阎神色未变：“抱歉，我无法接受。请您给出可以说服我的理由。”
　　沈擎目光微沉。
　　这小子的固执跟他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半年以来，你的精神力已经出现了四次暴动，我必须要为基地提前做些准备。你想维护的东西，前提是你还站在人类这边，一个随时会失控的不稳定因素，只会对基地构成威胁。”
　　“沈阎，基地需要你，我希望你接受这段婚姻。”
　　沈阎放在身侧的手心紧握，向来冰冷的目光仿佛有什么复杂的情绪在流动。
　　见沈阎冷着脸不说话，总指挥继续道：“如果你非要一个更合适理由——那名Omega的来历有些可疑，搜索队的塔莉娅说他来自107基地，我需要你监视他。”
　　“……”
　　良久的沉默后，沈阎垂下眸：“收到，我会服从基地安排。”
　　沈擎表情缓和，起身走到沈阎面前：“如果你担心基地的决定对那名Omega不公平，那就对他好些，当好一位称职的伴侣。”
　　他抬起手，想要抚摸一下眼前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头顶，却被沈阎侧身避开。
　　抬起的手臂一顿，最终退而求其次地落在了沈阎的肩上。
　　沈擎拍了拍他的肩：“即使是作为父亲的身份，我也希望你能接受这段婚姻。那名Omega的信息素和你达到了近乎100%的匹配度，你会喜欢他的。”
　　沈阎不置可否。
　　——
　　沈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打开门，一眼注意到青年看着他明显期待什么的目光，沈阎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他拎着买的菜走进厨房，若无其事地开始准备午饭。
　　简宁：“……？”
　　他怎么觉得这位沈上将刚才的反应好像很心虚？
　　沈阎不主动说，简宁也没好意思问，等到一桌菜上齐，简宁坐在桌子前，被对面的人递了双筷子，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脸上扬起一丝讨好的笑容：“沈上将，我们——”
　　“抱歉，我们暂时无法取消婚姻。”
　　简宁的笑容一下就垮了下来。
　　沈阎敏锐察觉到青年的心情瞬间低落，他目光微动，沉声道：“这是指挥中心的命令，我暂时无法拒绝，不过你放心，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婚姻，我不会做什么的。”
　　简宁勉强扯了扯嘴角。
　　他已经在论坛上深入了解了Alpha这种生物——Alpha一般嘴上说的“不会做什么”，可等真到了什么发情期、易感期，先前的话统统都是放屁。
　　饭桌上突然就沉默下来。
　　吃完饭，简宁丧着脸帮忙收拾。
　　毕竟白吃白喝，怎么都得干点活。
　　沈阎看他一眼：“你休息就好。”
　　简宁叹了口气，摇摇头：“没事。”
　　饭后，沈阎思索片刻，提出加简宁的星脑ID，然后将自己的存款全部转了过去。
　　沈阎知道自己和基地的行为十分卑鄙，他的确应该补偿这位被迫和他结婚的Omega，可他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对Omega好的方式，只好先将存款全部转过去，这或许能给Omega一些安全感。
　　当简宁看见星脑余额中突然多出来的一串0后，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沈阎：“我下午会出基地一趟，可能会晚点回来，你……可以先熟悉一下基地。”
　　沈阎离开后，简宁的视线从那串惊人的余额收回，惊喜的心情很快陷入了恐慌。
　　如果一直待在沈阎身边，他迟早会被发现身份，继续待在基地对他来说十分危险。
　　可是……
　　他回想起基地大门，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进进出出的只有军队和那些搜索队，普通的民众似乎并不被允许外出。
　　简宁转眼想到了塔莉娅——
　　一支搜索小队的队长。
　　如果想办法加入塔莉娅的队伍，或许可以在外出的时候趁机逃走。
　　他打开星脑给塔莉娅发消息：
　　【塔莉娅队长……我可以加入你们的搜索队吗？】
　　过了一会，那边发来一个问号。
　　【塔莉娅：？】
　　塔莉娅在看到消息时十分惊讶。
　　在进入基地的时候，青年的Omega性别应该已经被检测出来了，按理会享受十分优渥的待遇，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加入搜索队？
　　基地的搜索队是由民众自发组织的队伍，由军方统一分配任务，负责在清灭部队清理过的安全区执行搜索任务，主要是特需物资和科研医疗等器材的搜寻。
　　这项工作报酬不菲，偶尔还能意外得到一些油水，是基地不错的活儿，但相对的，危险系数也要高许多，因此大多数队员都是Alpha和一些身体素质强的Beta。
　　像昨天遇见异种的情况，几率很小，但总有一些漏网之鱼，稍有不慎，就可能会死在异种的嘴里。
　　因此塔莉娅并不明白，好不容易进入基地的Omega为什么又突然要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下。
　　【塔莉娅：小家伙，这项任务不适合你，外面很危险。】
　　简宁叹气。
　　他当然知道外面危险，可是他现在的处境更危险。
　　于是，他只能向塔莉娅隐晦表达了自己昨天刚进基地，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某位上将结婚的事实。
　　【塔莉娅：？？？你是说，你和沈上将结婚了？】
　　隔着屏幕，简宁都能感觉到对面的错愕。
　　

第8章
　　塔莉娅这下更不敢开口答应了。
　　她以为简宁进了基地会过的不错，可没想到，刚进来的第一天就被军部动了手脚。
　　想起那位令人胆颤的年轻上将，她对Omega一夜之间已婚的惋惜渐渐变成了同情。
　　那边，简宁又发来了消息。
　　【简宁：塔莉娅队长，你知道的，他……实在是有些可怕……我根本不敢和他说话，刚来基地，我想靠自己赚一些钱，拜托了。】
　　塔莉娅心中生出一丝怜悯，她完全能想象出对面青年现在可怜的表情。
　　此时的塔莉娅并不知道，青年口中那位可怕的上将，不久前已经将自己的全部存款转给了他。
　　犹豫一会，塔莉娅回复：
　　【塔莉娅：抱歉，我可以允许你加入，但前提是需要沈上将的同意。】
　　再怎么说，两人都已经是认证了的伴侣关系，她又是个Alpha，一声不响的把沈上将的人带出去算怎么回事？
　　简宁看着星脑的消息，无声叹气，让塔莉娅等他的消息。
　　他准备等沈阎回来再说这件事，下午的时间，就先熟悉一下附近吧。
　　换上昨天清洗过的衣服，简宁突然想起了昨天睡着前闻到的那股冷香。
　　低头闻了闻，衣服上却只有另外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
　　奇怪，怎么这股洗衣液的味道和房间里的不一样？
　　简宁心里嘀咕，换好衣服走出门。
　　——
　　小区门口。
　　一位精神抖擞的保安大爷正坐在保安亭里看报纸。
　　简宁经过时往里面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外走，却突然被大爷叫住。
　　“站住！什么时候来的？登记了吗！”大爷掀起眼皮看他。
　　简宁停住脚步，眨了下眼：“昨天晚上，没有登记。”
　　大爷脸色一沉：“昨晚来的为什么不登记？登记册不就挂在门口吗！”
　　军区公寓除了已经有家属的士兵们，还住着很多单身士兵和军官，都正处在躁动的年纪，有情人来过夜再正常不过。
　　大爷对此司空见惯。
　　由于军区公寓只有王大爷一个保安，每天下午六点准时下班，一到点，小区保安亭就立刻熄灯。
　　只要来过小区两三次的人都知道他暴躁的脾气，晚上过来都会自觉登记信息。
　　简宁的目光顺着大爷指的方向看去。
　　卷起白边的登记册挂在保安亭的一角，旁边还立了个小牌——
　　【上班时间9点到18点，其他时间自己登记！！！】
　　“……”
　　昨天他直接进来，的确没注意门口还挂着什么登记册。
　　不过这种住着一对军官士兵的军区公寓，单元楼下也有认证系统，为什么还要在大门口安排一个大爷看门？
　　简宁突然想到什么，眼中露出一丝深意——关系户，萝卜坑。
　　他走过去，诚恳道歉：“抱歉，昨天我没注意到……”
　　大爷冷哼一声，取下登记册，“下次注意。叫什么名字，去的几号楼哪户？”
　　“简宁，1号楼1302。”
　　“1号楼，13……”大爷边念边写，写到一半，手突然停住了。
　　大爷猛地抬头，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青年，眼神一下就变了。
　　“你去的沈上将家？”
　　简宁点了点头。
　　大爷的脸色僵了片刻，随后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欣慰：“好，好啊，小沈终于开窍了……”
　　大爷对简宁的话并未怀疑，整个基地压根就没人敢这么光明正大地造沈阎的谣。
　　“……”
　　简宁表情一言难尽，他总觉得面前的大爷思想有些复杂。
　　登记完，他问：“大爷，我最近都住这，不用每天都登记吧？”
　　大爷脸上更加欣慰：“最近住这？那之后就不用登记了。”
　　简宁道谢后正要走，突然又想到什么，转头问：“对了大爷，再打扰一下，请问附近有买菜的地方吗？”
　　进来基地吃了两顿饭，全部都是由沈阎包办，他现在反正没什么事，既然出来了就顺便把今晚的菜买了吧。
　　“往前300米，再左拐100米就是。”
　　到了地方，简宁发现这里和21世纪的菜市场没有什么区别，整齐划分的区域，各种常见的蔬菜肉类都有。
　　唯一古怪的是，这里不像过去菜市场里充斥着热闹的叫卖声，摊位的老板看见有人经过，也都懒得搭理，一副爱买买不买滚的架势。
　　他走到一个摊位，挑了两颗颜色鲜艳的西红柿：“你好，多少钱？”
　　摊位的老板娘扫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头也不抬道：“一百。”
　　“……多少？！”
　　这地方有消费者热线吗？他要投诉有奸商！
　　老板娘本来就困得要命，准备摸鱼睡一会，眼下听见对面惊讶的语气，不耐烦地抬头，准备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故意打扰她睡觉。
　　一抬头，老板娘突然就愣住了。
　　面前的青年眉眼精致无害，身形清瘦，此刻纤长的黑睫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脸上一副天塌下来的脆弱表情。
　　老板娘张了张嘴，看着这张脸，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老板娘张了张嘴，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咽了回去，难得好心解释：“第一次出来买菜？菜价都是基地统一规定的！钱又进不了老娘的腰包。”
　　她往前推了推桌上的收款设备，机器顶部标着编码——西E064售卖点。
　　“喏，都是基地的东西，钱也是基地收，老娘就是个领工资的打工人！”
　　中央基地是在首都城市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建设初期，基地内并没有这些奢侈的新鲜肉类和蔬菜，只有由各色口味的营养剂，只能满足人体每日所需的营养供能。
　　直到基地建设完善，安全暂时得到保障，基地才有时间考虑幸存者们对于食物的渴求。
　　人类是异种捕食的首选，但随着各地幸存者基地建立，捕食难度大大增加，饥饿的怪物们开始大肆捕食其他动物。
　　当基地派出的第一支军队外出时，基地外几乎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在研究员的指引下，士兵们四处收集各类植物的种子，而几近灭绝的动物，他们则是从被异种啃食过的残骸上，提取基因信息。
　　采取到这些来之不易的重要样本，研究院通过基因信息重新培育繁殖出各种家禽类动物，随后投入批量养殖，一步步扩大了种植区和畜牧区。
　　但这还不完全足以供给整个基地几百万人口的需求，因此新鲜食物的价格会比营养剂要高许多。
　　为了维持基地稳定运转，基地设立了很多工作岗位，这些简单的售卖工作通常都是由一些没有一技之长的普通人来完成。
　　简宁打开星脑，咬牙付了钱。
　　两个番茄一百块，这让一名贫穷的大学生十分心痛。
　　简单选了些菜后，简宁就在附近溜达了一圈。
　　军区公寓并不在基地的正中心，但是附近依然十分热闹，写字楼，便利店和餐厅等一应俱全，转眼看见不远处是一栋百货大厦，他径直走了过去。
　　简宁买了两身衣服。
　　一套睡衣，一套外穿。
　　毕竟他在家里总不能一直穿着沈阎的浴衣吧，那件宽大的浴衣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领口一直下滑，总显得他很不正经。
　　想到有求于人，简宁随手给沈阎也买了一件作为礼物。
　　做完这些，简宁手里已经拎着一堆东西，选择先回家一趟。
　　——
　　受伤后的异种急需大量的新鲜血肉补充能量。
　　似乎闻见了人类的气味，坍塌建筑物的废墟深处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一会，一个长着人类头颅的生物摇摇晃晃地从缝隙中钻了出来，脑袋后面跟着一条细长的脖子，像是某种蛇类的躯干，在地上爬动时，留下一道蜿蜒湿濡的黑红粘液。
　　异种疯狂嗅闻着那股近在咫尺的人类气味，突然，它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踩住了。
　　异种的头颅迅速扭转180度，朝身后看去——
　　在它刚刚钻出的废墟上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作战服的拉链严谨地拉到了最上方，一只泛着金属光泽的军靴十分随意地将它牢牢踩在脚下。
　　男人一对琥珀色的瞳孔散发出森森冷意。
　　“嘶——”
　　异种扭动着脖子，却无法从那只军靴底下挣脱半寸。
　　饥饿的异种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面对人类堪称挑衅的举动，它的头颅抬高，露出一口细密可怕的尖牙，腥臭的唾液从它嘴角滑落，它张大嘴巴，嘴角一直裂到耳根，朝着男人迅速俯冲而去，准备一口咬下男人的脑袋。
　　可下一秒，它看见男人抬手，黝黑的枪口正好对准它张开的嘴。
　　异种对此毫不在意。
　　随着一声枪响，异种被子弹击中，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异种晃晃脑袋，又要抬头发起攻击，却发现刚才踩着它的男人突然抬脚，接着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来不及疑惑，异种的身体已经僵住了。
　　灰白的皮肤透出一股正在火焰灼烧的赤红，细长的脖子也开始不自然的膨胀起来，异种的脸抽动着，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远处冷漠的男人，但它已经来不及再做什么，在膨胀到极限后，异种的身体“啪”的一声轰然炸开。
　　火光冲天，异种在烈焰中很快燃烧成灰烬。
　　沈阎抬眸，看向不远处一团意外溅出的肉块，那里面似乎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蠕动。
　　沈阎没有走近，神色冷冽地抬手，枪口对准那团血肉——
　　“砰——”
　　一道黏糊糊的爆炸声后，异种死的不能再死。
　　沈阎打开星脑，汇报进度：
　　【安全区入侵异种已清除】
　　这是昨天闯入安全区的一只B级异种，被搜索队用武器击伤后大概率躲在了附近，需要清灭部队过来清理。
　　今天指挥中心美名其曰给沈阎放“婚假”，整个清灭部队休息一天，没有外出执行任务。
　　像这种清理一只B级异种的突发小任务，随便让两名队员过来就可以处理，并不需要沈阎这位清灭部队的指挥官亲自出来一趟，但沈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一名Omega相处，于是临时接了这项任务出基地。
　　他看向异种燃烧后剩下的灰烬，陷入沉思。
　　单独一只B级异种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安全区，实在少见，沈阎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他站在原地，等到零星的火焰彻底熄灭，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一来一回两个多小时，处理异种却只用了五分钟。
　　沈阎后知后觉地想——
　　他刚刚下手的动作好像太快了。
　　考虑到昨天Omega对他身上血腥味的恐惧，沈阎今天并没有使用异肢清除异种，**是他们最常用的清灭武器，可以高效摧毁异种体内的“种子”。
　　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意识到没有办法再消耗时间后，转身上车。
　　——
　　沈阎到家的时候，简宁也就只比他先几分钟进门。
　　两人对视，气氛沉默了一瞬。
　　简宁心虚地挪开眼神，没话找话：“你回来啦。”
　　沈阎：“嗯。”
　　简宁：“……”
　　简宁突然想起自己的某个目的，抿着唇角，眼中看上去有一丝惆怅：“抱歉，沈上将，我下午出去了一趟，用了您的一些钱，买了一些菜和衣服。”
　　“这些不用和我报备。”沈阎说完，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过于冷淡，他抬眸看了一眼青年。
　　青年正耷拉着脑袋，似乎有些难过。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那些都属于伴侣共用资产，你可以随意使用，不需要和我说。”
　　简宁心里感慨万分。
　　如果沈阎不是那个随时会杀掉他的可怕“屠夫”，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么一位宽肩窄臀大长腿，既会做饭又大方给钱，还长得好看的伴侣——
　　真的还挺让人心动的。
　　他的眼神微微一动，试探性地小声开口，“沈上将，我可以加入搜索队吗？我，我想自己赚一些钱。”
　　Omega可以随意使用Alpha伴侣的一切资源，即使沈阎并未和Omega有过太多接触，但也知道这是基地内不宣自明的规矩。
　　但面前的青年却自尊心很强，就连一些微不足道的花销也不想用他的钱。
　　他白天直接转钱的举动或许伤害了Omega的自尊心。
　　他沉思了一会，答应下来：“可以。”
　　“不过，你会用枪吗？”
　　简宁老实回答：“不会。”
　　搜索队的队员在外出时都会由军部统一配发枪支，以备意外发生，青年如果想加入搜索队，必须得先学会用枪，到了基地外，至少能有一定能力保护自己。
　　沈阎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下午三点，还很早。
　　他重新打开门，抬眸看向青年，声音冷淡：“换鞋。我教你。”
　　

第9章
　　军区，射击训练室。
　　沈阎选择了搜索队的常用枪支作为训练工具。
　　“这是搜索队外出配备的枪支，型号是DK12，重量轻，适合搜索队外出携带，穿透力不错，击中异种后会产生小范围爆炸效果，可以暂时限制异种的行动。”
　　简宁在一旁认真学习，在听沈阎刚讲解完枪支结构和特征后，他就看见沈阎抬眸看向他。
　　“过来。”
　　另一把枪被放在了简宁的手心。
　　沈阎开始教他握枪的姿势，“双手握紧枪柄，手指放在扳机护圈外。”
　　简宁看着沈阎的动作，照葫芦画瓢地模仿着。
　　这时如果有其他人在看见这幅场景，一定会大吃一惊。
　　居然有人在教Omega用枪？
　　Omega柔软娇嫩的手心，怎么能碰那么粗糙冰冷的东西？
　　可是训练场的两人都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简宁既然想去搜索队，沈阎就尊重他的决定，但是他会提前让简宁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瞄准的时候，让视线、准星和目标保持在一条直线上，注意力集中。”
　　沈阎看向远处的靶心，双臂平稳，利落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后，远处靶子的正中心出现了一个冒着烟的小洞。
　　“试试。”沈阎后退，让出位置。
　　简宁走到他刚才的位置，抬手让枪口对准前方的靶心，目光专注。
　　变成异种后，他身体的五感和反应都加强了很多，此刻在他的视线中，十五米之外的红色靶心似乎近在咫尺。
　　简宁深吸了一口气，扣动扳机。
　　砰——
　　远处的靶心不偏不倚地再次被贯穿。
　　“不错。”
　　简宁的学习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看着那分毫不差的准心，沈阎眼中露出一丝欣赏。
　　“把子弹用完。”
　　“好。”
　　接连几声枪响，每一枪子弹都击中了同样的位置。
　　“过关。”
　　“下面是模拟训练，戴上这个。”沈阎从一旁拿过头显设备和模拟射击武器。
　　简宁接过设备，戴上之后，视线立刻变得一片漆黑，他听见了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下一秒，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化。
　　眼前的景象似乎是在一座写字楼里，办公桌上一片狼藉，资料和文件七零八落地四散开，破损开裂的墙壁上到处都是凝固后的黑红血迹，暗示着这里的职员曾经遭遇过的惨烈变故。
　　眼前的场景太过真实，简宁感觉自己似乎的确身处在这样一座被异种屠戮过的写字楼内。
　　看向窗外，大面积的钢化玻璃同样沾满了黑色的血迹，连外面的光都无法透进丝毫，整个写字楼内部散发出阴森可怕的气息。
　　周围安静的有些诡异。
　　简宁感觉自己心脏跳得很快。
　　就在这时，一丝微弱的动静从前方传来，他神色一紧，下意识的举起枪。
　　一只身体上长满眼睛的怪物从前方的转弯处爬了出来，上百只眼睛同时盯住了他。
　　简宁拿着枪的手有些不自然的发颤。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沈阎第一时间注意到简宁握枪的动作有些变形，他走到青年身后，抬手帮他调整动作。
　　“放松，保持握枪姿势。”
　　感觉到身后突然有人靠近，简宁呼吸一顿，接着听见了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戴上头显的情况下，他看不见沈阎，却明显能感觉那名可怕的“屠夫”正站在他的身后，接着，男人强有力的双臂像是以拥抱的动作环住了他的身体——
　　两人挨得很近。
　　简宁好像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雪松冷香。
　　沈阎并未注意到此时两人的动作有些过于亲密。
　　他冷眸微眯，视线专注地看着前方，仿佛也能看见虚拟场景中那只异种，他放缓呼吸频率，灼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扫过简宁的后颈。
　　简宁吞咽着口水，感觉自己颈后有一块皮肤不自然的发热。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颈后那处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正逐渐染上一层粉。
　　他这是怎么了？
　　“集中注意力。”
　　沈阎察觉Omega似乎在发呆，出声提醒，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沈阎说话时，那股扑在简宁颈后的气息似乎更加滚烫清晰。
　　于是，那股从颈后开始泛起的粉色，烧红了他的耳根，又继续蔓延上了脸颊。
　　“嗯。”
　　简宁喉咙发紧，他尽量忽略身体的异常，视线紧紧盯住前方。
　　视线中，那只长满眼睛的异种终于按耐不住，发起攻击，简宁握紧枪，在异种袭来的一瞬间，飞快摁下扳机。
　　砰——砰——砰——
　　连续几声枪响，每一枪都打在异种身体的不同位置，异种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但很快，又从另外的地方爬出了新的异种。
　　见简宁找到了状态，沈阎也松开手。
　　可就在离开时，他突然从青年身上闻见了一股十分好闻的味道。
　　沈阎身形微顿，目光落在青年颈后那块异常绯红的细腻肌肤，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
　　二十分钟后，简宁面前终于出现了显示通关的文字。
　　他取下头显，整个人像是在水中浸了一遍。
　　沈阎退开后，他颈后那块灼热的皮肤也始终没有降温，只能一直忍着这股热意继续训练。
　　转过身，简宁看见沈阎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看见他转头看来，那莫名幽深的眼神立刻转向其他方向。
　　简宁差点被这眼神吓了个半死。
　　沈阎怀疑他了？
　　刚刚在训练的时候，沈阎不会就这么在身后一直观察他吧？
　　不远处的沈阎很快恢复正常，他走上前，看向那足以评为S级的通关成绩，一向冰冷的声音毫不掩饰赞赏的意味。
　　“做的不错。”
　　青年的学习能力和对于危险的警觉性都很强，反应也十分迅速。
　　沈阎：“但在实战情况下，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在基地外一定要更加警惕。”
　　“知道了。”又软又颤的声音一出来，简宁脸色大变。
　　谁在说话？
　　这总不会是他的声音吧？？？
　　一旁的沈阎听见这声音，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挨着他的简宁分明感觉到男人的呼吸不自然的顿了一下。
　　——
　　回到公寓，简宁第一时间躲进了卫生间。
　　他站在镜子前，费力扭着脖子，观察自己颈后的皮肤——
　　那地方已经看不出任何异常，下午的发热迹象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简宁犹豫一下，打开星脑上的论坛，在输入框搜索关键词：
　　【后颈发热】
　　很快，在密密麻麻的帖子中，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身体异常的原因，具体总结为以下三点：
　　一、Omega后颈发热——那是颈后的腺体在预示着Omega的发/情期快要到了。
　　二、Omega如果和高匹配度的Alpha产生过多的亲密接触或是长期处在同一个空间，很快就会迎来发情期，且次数频繁。
　　三、发/情期的Omega，会渴望Alpha的亲吻，标记，以及其他更深入的亲密行为，而Alpha也会受到Omega发/情期影响，变成在床上丧失理智的野兽。
　　“……”
　　怪不得他总觉得沈阎刚才怪怪的，难道他察觉到自己……
　　简宁又哆嗦着搜索如何阻止发/情期——
　　答案是无。
　　只有一种名为抑制剂的东西，可以暂时延缓发/情期的到来，但有一些副作用，比如失眠、身体酸软无力等，而且长期使用也会有一定的抗药性。
　　发/情期。
　　简宁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
　　简宁看向面前的镜子，表情茫然。
　　其实，他一直不确定这具身体是不是自己的。
　　在这个世界刚醒来的时候，透过写字楼的反光镜，他就发现了身体的主人长得和他十分相似。
　　区别是，他从未染过的黑发变成了一头狂拽酷炫的白毛，猩红的瞳孔也散发着诡异的光泽，背后还长着一对残破狰狞的巨大骨翼。
　　简宁一直认为是自己穿到这个世界后，昏迷时受到感染，才会在毫无知觉地情况下发生这些异化的特征。
　　对于之前检测出的Omega性别，他一直表示怀疑。
　　但腺体这玩意……也能凭空长出来吗？
　　

第10章
　　简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卧室里那股始终萦绕在他周围的凛冽冷香，还有今天沈阎靠近他时闻见的相同气味，难道就是所谓的信息素？
　　“……”
　　他在网上火速下单了一盒抑制剂。
　　很快，有人送货上门。
　　沈阎也在家，不过他鬼鬼祟祟收货的举动似乎并没有引起沈阎太大的关注。
　　晚饭后，两人还是一个睡客厅，一个睡卧室。
　　简宁躲进卧室，房间里那股熟悉的气味根本没有淡化的趋势，他感觉自己颈后那块皮肤又开始发热了。
　　没时间再耽搁，他拆开抑制剂的包装，按照使用说明给自己来了一针。
　　针头刺入颈后皮肤的一瞬间，简宁表情失控地扭曲了。
　　不是，这玩意怎么这么疼？！
　　结束后，简宁静静等了一会，却发现那股灼烧感丝毫没有褪去的意思。
　　他将包装盒翻过去，看生产日期——没过期。
　　那是因为剂量不够？
　　犹豫片刻，简宁又试着往脖子后面扎了一针。
　　还是没用。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他就不该来人类基地的，凭什么抑制剂对异种不管用，发/情期却还在啊！
　　简宁幽幽叹气。
　　就在这时，他的星脑突然传来一声收到信息的提示音。
　　他打开星脑，发现是塔莉娅发来了搜索队下次任务的内容：
　　【时间：后天（14日）上午9点
　　任务地点：基地城门大厅集合，前往潮汐海洋中心
　　任务人数：8人
　　任务内容：收集海洋生物Z13-Z26、D68-D91序列基因样本。】
　　下午一回来，简宁就告知了对面，沈阎已经同意他加入搜索队，同时还在今天下午教会了他用枪。
　　对此，塔莉娅自然是十分惊讶。
　　Omega的体质天生就不适合干重体力活，她答应简宁加入，也是想着给他分个盯梢的活儿，轻松又安全，可没想到Omega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学会了用枪。
　　DK12重量轻，但是开枪的后坐力可不小，普通Omega大概率会在开枪的一瞬间被震得拿不稳枪。
　　但能得到沈阎的认可，足以证明青年的枪械使用已经是远超合格线的水平。
　　塔莉娅十分欢迎简宁的加入，当晚就把下一次的任务发给了简宁。
　　简宁看完了任务概况，随后又点开紧跟着发过来的文件。
　　资料显示，在末日前，潮汐海洋中心是一所集观赏和研究为一体的大型海洋中心。
　　继续往下看，后面是一张简洁明了的电子地图——门口是售票中心，从里面穿过一条狭长的通道，可以直接进入游客区，等穿过这两个区域，最后面的就是不对外开放的海洋生物研究院。
　　清灭部队之前就清理过这里。
　　在灾变发生后，整个海洋中心早已没有游客，只有研究院区域还有几个不愿意放弃科研成果，坚守在实验室的研究员。
　　构造坚固的实验室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所天然的庇护所，研究员们在这里提前储备好了不少物资。
　　可不幸的是，几名研究员之间有人发生了异变，在封闭的环境下，其他人根本来不及逃脱，很快成为了异种嘴下的食物，不过由于实验室的防护措施，那只异种也被一直困在实验室里。
　　直到清灭部队清理这里时，整个海洋中心，除了研究院里那只饿的虚弱不堪的异种，就只有一些漂浮在浑浊海水中早已死去的海洋生物。
　　近期，基地考虑到灾变后出生的孩子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海洋生物，决定在基地内建造一所海洋馆，需要寻找到从前那些常见海洋生物的基因进行培养繁殖。
　　而潮汐海洋中心，正好保存着较为完整的海洋物种基因库。
　　看完资料，简宁其实对这些内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又不是真的要去做任务。
　　后天，就是他混在搜索队里，趁机离开基地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简宁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就连身边那股一直让他感到燥热的信息素，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
　　基地城门大厅。
　　塔莉娅远远就看见了背着双肩包走来的青年。
　　青年走近，她看见他身后鼓鼓囊囊的背包，嘴角微微一抽。
　　“简宁，你都带了些什么？武器和收集设备基地都会配备的……你……是不是带的东西太多了。”
　　塔莉娅看见那沉重的肩带已经将青年单薄的双肩勒出了明显的凹痕。
　　简宁一脸神秘，“都是好东西。”
　　干脆面，果冻，饼干，还有各种肉类罐头……
　　简宁这次难得来一趟人类基地，当然得多储备点吃的带走，为了以防意外，他还把那一盒剩下的抑制剂也一并带上了。
　　“……”见简宁不愿意多说，塔莉娅没再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
　　要是被人看见了他这背包里的东西，他准备跑路的心思不就昭然若揭了？
　　上了车，简宁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大部分都是上次的熟面孔，他今天心情很好，主动打了声招呼。
　　众人点头算是回应，只有一旁的瘦高男人看了一眼他，冷笑一声不说话。
　　简宁也不在意男人的不礼貌，找到空位坐下。
　　早上9点，所有人都到齐，最后上来的塔莉娅关上车门，车辆朝着正在缓缓打开的金属大门开去。
　　塔莉娅检查着武器和设备，一边和简宁搭话，“小家伙，最近过得习惯吗？”
　　“嗯……还行？基地里挺好的，吃的很多。”
　　装甲车已经出了城门，简宁的眼神不断往外面瞟，想尽快找到合适的机会离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车上还有其他人，塔莉娅也没有过多询问简宁和那位上将之间的事。
　　一路上，装甲车快速行驶，没有半点耽搁的意思，简宁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直到两个小时后，车辆减速，终于停了下来。
　　众人下车，转过身，面前“潮汐海洋中心”巨大的标识牌高悬在半空，建筑衰败，设施陈旧，就连标识牌的颜色也黯淡掉落，周围一片荒芜。
　　在灾变发生前，在场的不少人都和曾经的亲人和好友一起来过这里，此时站在这座熟悉的建筑物前，众人心中感慨，仿佛又回忆起了这所海洋中心过去的繁华盛景。
　　短暂的感慨后，塔莉娅首先打破沉默，开始分配任务。
　　塔莉娅：“还是我和老杨探路，其余人跟在我们后面，保持纵队行进，简宁和瘦子在售票大厅盯梢，随时观察情况、注意支援。”
　　在场的人都没有异议。
　　很快，塔莉娅就带着其余众人走进售票大厅，径直走入那条通往游客区的黝黑通道。
　　在塔莉娅等人离开后，简宁看见对面离他很远的瘦高男人走了过来。
　　“原来你是Omega啊？怪不得队长上次对你那么上心，啧，听说你还结婚了？这才来基地几天，就勾搭上Alpha了，你们这些Omega，还真是……”
　　瘦高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后面讽刺的笑声是个人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瘦高男人是个Beta，一直认为Omega都是基地里的蛀虫，凭什么Omega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获得一切资源？
　　像面前这个总是一脸无辜的Omega，来基地前估计也是踩着不少人命才活下来的。
　　他从前辛苦进行枪支练习三个月才合格，获得进入搜索队的资格，凭什么这种这种卑劣无耻的花瓶Omega才来基地几天，就能轻轻松松加入搜索队？
　　“结婚”两个字，完全戳中了简宁的痛点。
　　他唇角一撇，冷冷看向对面的男人，语气挑衅：“说话这么脏，早上上厕所没擦嘴吗？”
　　马上就要走了，他也懒得在这些人面前装什么乖巧无害Omega了。
　　呵，结婚？他连结婚证都扔基地了，以后别他妈再有人跟他提结婚这两个字！
　　Omega突然变化的语气让瘦高男人一愣，反应过来后，他骂了句脏话，就要上前动手。
　　简宁也不怕他，一脸不服就干。
　　可就在这时，两人的星脑同时突然传来一串异常的电流杂音。
　　“滋——滋滋——”
　　“……”
　　瘦高男人：“队长？”
　　那边没有回应。
　　是那边出了什么意外？还是信号问题？
　　瘦高男人神色浮现出一丝犹豫，他恨恨瞪了简宁一眼，“我们的账等会再算，你在这继续看着，我进去看一眼。”
　　简宁：“我不用进去吗？”
　　“你跟着进去有什么用？”瘦高男人不耐烦道。
　　简宁本来也有些担心里面出事，可想到瘦高男人一走，自己就可以省事直接离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瘦高男人进入了那条通往游客区的黝黑通道。
　　简宁看着男人离开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像是个怪物的巨口，等待着猎物的主动落网。
　　瘦高男人一进入黑暗，很快就没了声音，仿佛彻底了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简宁身体微顿，站在原地盯着那黝黑的入口看了几分钟。
　　一切死寂。
　　他抿了抿唇角，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发现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异种的敏锐感瞬间让他察觉到了异样。
　　不是吧，这地方还真有异种？
　　简宁想着那一车人，抿着唇角犹豫。
　　虽然刚才那种垃圾让他烦得想暴扣一顿，但是至少塔莉娅对他一直都还算不错。
　　他想了想，打开星脑，给沈阎发了一条紧急求救的消息。
　　【沈上将，我们今天来的任务地点好像有异种。】
　　他将坐标发了过去。
　　做完这些，简宁又看了一眼深处。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反正他也打不过那些怪物，去了也只是再多给它们加一道菜。
　　沈阎今天好像也在基地外，过来这边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再晚的话，等沈阎来了，他就走不了了。
　　简宁忽略自己有些不安的情绪，正准备转身离开，安静的星脑又发出一阵杂音——
　　“滋滋——简宁……滋滋滋……快……走！”
　　“……”
　　他听出了这是塔莉娅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声音满是惊恐，显然正处于十分危险的状况。
　　就连上次遇见那只长脖子异种，塔莉娅也没有这么惊慌失控。
　　一时间，简宁的脚像是被黏在了地上。
　　他看向外面广阔的蓝天白云——啊，那就是他来之不易的自由。
　　无论是他的异种身份，还是那如同一颗炸弹般埋在他身体里，随时会点燃引线的发/情期，都催促着他必须要尽快离开基地，逃离沈阎的视线。
　　可是……
　　他低下头，手上的星脑已经重回死寂。
　　“……”
　　简宁额角跳了跳，最后僵硬着转过身，朝着黑暗中走去。
　　算了，应该很快就有下次机会的。
　　

第11章
　　简宁走到通道入口前，发现里面十分狭窄，最多可以同时容纳两人并排进入，往里面望去，看不见半点光亮，浓墨般的黑色仿佛吞噬了一切生机。
　　他将沉重的背包扔到一边，拿上武器，小心走了进去。
　　进入通道，眼前骤然陷入一片漆黑，耳边回荡着沉重的呼吸声，即使他知道这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可在看不见光亮的情况下，呼吸声又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简宁抿着唇角，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变化。
　　十分钟后。
　　简宁停住了脚步。
　　这路不对。
　　他记得地图上的标注，这条通道的长度应该在六十米左右，可现在，他已经在里面走了十分钟，眼前的路却还是没有尽头。
　　“不管了……”
　　简宁闭上双眼，再重新睁开，原本黑色的瞳孔突然变成了如鲜血般的赤红，变回异种的眼睛后，眼前的视线明显改善了不少。
　　他微微眯起双眼，开始观察起周围的异常。
　　整个通道都好像被一层缓慢涌动的浓黑雾气填充着，让人根本无法观察周围的环境，视线所及，只有面前一条通道，仿佛是一条特意为到访者设计出的道路，不知引向哪里。
　　简宁继续往前走，又过了十多分钟，眼前突然出现了三个岔口。
　　三个岔口紧紧挨在一起，中间又有黑雾隔开，塔莉娅一队人进入，在失去视线的条件下，恐怕一不小心就会走进不同的通道。
　　如果不是他将眼睛变了回来，恐怕也无法察觉眼前的岔口。
　　简宁站在岔口挨个观察了一下，每条路里面都是同样的漆黑，看不出什么异常，周围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犹豫了一下，他选择了先走中间这条路。
　　走进来之后，通道里的雾气散开了一些，而原本坚硬的地面，似乎变得有些柔软，就像是踩在某种动物的身体上。
　　此刻的环境不得不让简宁产生一些联想——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主动投喂的食物，在怪物的食道里行走，一步步将自己送入走向怪物的消化器官。
　　越往里走，深处渐渐飘出一股腥臭难闻的气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血腥味。
　　简宁加快了脚步。
　　终于，这条通道走到了尽头。
　　抬眼望去，面前是一个开阔的空间，中间长着上千根两三米长的藤蔓，这些藤蔓簇拥着生长在一起，根部积蓄着黄褐色的潮湿粘液。
　　这些藤蔓像是活过来的虫子，细长的根茎蠕动着，将中间的人类托举至半空。
　　仔细一看，藤蔓尖细的顶端正深深扎进了男人的皮肤，似乎在吸食着他的血液。
　　简宁呼吸一顿，这个正被藤蔓吸食血液的人正是他们队伍的一员。
　　约翰夫。
　　他还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那个第一次见面就在车上抽烟的讨厌家伙。
　　可此时，他脸部朝下，身体被无数根藤蔓缠绕着，不知死活。
　　简宁试探性的叫了他一声，“约翰夫？你还好吗？”
　　话音一落，约翰夫的身体抽动了一下，像是在挣扎着回应他。
　　他还活着！
　　简宁抬起手中的枪，迟迟没有按下扳机。
　　那些缠在男人身上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击中那些藤蔓的同时，也会再次伤到重伤的男人，而且一旦打断藤蔓，约翰夫的身体势必会彻底掉进藤蔓中心最深处。
　　周围那些会吸食血液的藤蔓至少有上千根，他根本没办法穿过这么多障碍物，带着中间重伤的男人离开。
　　一个海洋中心怎么会长了这么多会吸血的藤蔓？
　　简宁烦躁地放下枪，他看了一眼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人，没时间纠结，两只狰狞巨大的白色骨翼骤然从后背破体而出，骨翼肆意舒展着，似乎因为压抑了太久，一时间显得格外兴奋。
　　“唔，听话点，别乱动！”
　　简宁控制着两只骨翼扇动起来，双脚离开地面。
　　他的这对骨翼就像是个处于叛逆期的问题儿童——经常不听他使唤，又不擅长飞行，还是个显眼包，一看见其他异种，骨翼就立刻亢奋地挥动起来，生怕没有引起异种注意。
　　他一直都觉得这对骨翼是个累赘，但现在，这种短距离的低空飞行倒是勉强能派上点用处。
　　简宁飞向被藤蔓包裹住的男人，骨翼朝下方挥动，锋利的骨刺割断了那些缠在男人身上吸血的藤蔓，简宁飞低了一些，双手勾住约翰夫的肩膀，骨翼用力扇动，试图将约翰夫带离藤蔓的区域。
　　就在简宁将约翰夫身体提起来的一瞬间，他的脸色顿时大变。
　　太轻了。
　　约翰夫是个体格魁梧的壮汉，可现在被他提在手里，轻飘飘的像是一张人皮。
　　他低头往下看去。
　　约翰夫的表情凝固在死亡前的惊恐瞬间，每一寸皮肤下面，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着，将他的面部不断撑出扭曲的形状。
　　约翰夫早就死了！
　　那刚刚……是什么在动？
　　简宁心底升起强烈的不安，就在这时，一根藤蔓突然从约翰夫张开的嘴里钻出，猛地朝简宁脸部袭来。
　　“卧槽！”简宁惊恐万分，躲开攻击，一把松开早已死亡的男人。
　　刚才近距离下，他终于看清了那些吸食血肉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藤蔓，而是一只只虫子！
　　虫子没有眼睛，顶端只有用于进食的口器，里面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獠牙，能轻易咬开人的皮肤，虫身钻入体内，大口吞吃人类的血肉和内脏。
　　简宁突然回想起来，这虫子长得很像这次要收集的基因样本之一，某种叫做巨型管状蠕虫的海洋生物。
　　约翰夫已经被吃空的身体没有再引起蠕虫的注意。
　　同一时间，上千只蠕虫从地面钻出细长的虫体全貌，将周围和出口彻底堵死，四五米长的巨型蠕虫兴奋扭动着虫身，像是捕获了什么极为滋补的猎物。
　　简宁就像是踏进了这些蠕虫的陷阱，四面八方的蠕虫同时收缩着口器，似乎正垂涎地注视着他，下一秒，上千只蠕虫同时涌来，试图将他压入密集蠕动的虫群中分食。
　　简宁挥动着骨翼，进行反击，一只只蠕虫被骨刺切成两半，掉在地上，又变成了养分，潮湿的根部再次生长出无数只新的蠕虫。
　　虫子实在太多，简宁一时不慎，被一只蠕虫缠上了手腕。
　　手心传来一阵刺痛，眨眼功夫，他的手心已经被虫子咬开了一个血洞，简宁咬牙将缠上手的蠕虫扯断，同时用力挥舞骨翼，阻止其他蠕虫的靠近。
　　不，不对！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什么蠕虫！
　　是异种吗？
　　心脏如擂鼓般在胸口剧烈跳动，慌乱焦躁的情绪在这时将他彻底笼罩。
　　在一片混乱中，简宁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现在其他人也自顾不暇，甚至情况比他更糟，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回忆起刚才蠕虫掉落地面被吸收的画面，简宁脑中好像闪过了什么。
　　异种本体会自愈，而刚才蠕虫却是死亡后被吸收为养分，再次生长，说明这些蠕虫并不算异种，而是……有些像异种的某种器官？
　　——进食器官。
　　简宁往身下看去，密密麻麻的藤蔓从下方长出，似乎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他忽略掉周围蠕虫的干扰，终于感应到那些蠕虫根部的正下方传来了异种的气息，并且还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简宁看了一眼周围恶心的蠕虫，深吸口气，做足心里准备，巨大的骨翼收拢，紧密环住身体，骨刺凌厉打开，猛地朝下方飞去。
　　进攻状态的骨刺锋利至极，切断无数蠕虫的虫体，又迅速切开了下面那层看似是地面的表皮。
　　只攻击这些进食器官，无异于浪费时间，他必须找到这只异种的弱点。
　　——
　　穿过表皮，身体进入了另一处空间，周围空荡，墙壁表面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肉疙瘩。
　　简宁忽略这些，注意力全都落在了眼前那团黑色的雾气，里面漂浮着大片活跃的点状颗粒。
　　那团雾气停留在原地，似乎也有些愣住了，没想到会被食物突然闯入。
　　简宁直勾勾地看着这团雾气，片刻后——
　　“咕咚——”
　　他咽了咽口水。
　　那团诡异的东西，莫名让他很有食欲。
　　异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生长在外面的进食器官全部顺着他破开的缺口追了过来。
　　来不及犹豫，简宁忍着食欲，伸手抓住那团黑雾，他有种预感，这团东西或许就是异种的弱点。
　　那团黑雾跟着他玩了好一会追逐游戏，但是最终还是落在了简宁手里。
　　黑雾在他手里挣扎了片刻，还没等简宁发起攻击，下一秒，黑雾突然顺着他手心还未愈合的伤口钻了进去。
　　“……”
　　简宁呆住了。
　　他僵硬地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看不出来任何异常，破损的皮肤正在加速恢复。
　　他……他这是被异种寄生了？
　　不对，他本来就是异种，别的异种还怎么寄生他？
　　正在简宁感到一丝惊慌时，他突然打了个饱嗝。
　　“嗝——”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自己就像是刚刚吃了一顿大餐，甚至在基地里吃的那些饭菜带来的满足感都没有现在强烈。
　　简宁抬眼往身后望去，那些刚才蠕动着追他的进食器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转眼间就失去了生机。
　　他望着自己的掌心，若有所思。
　　那个东西……
　　只要吃掉它，异种就会死吗？
　　

第12章
　　简宁再次扫视四周，发现自己似乎正处在这只异种的身体内部。
　　眼前的异种就像是一个被撑开的气球，身体挤满了整个空间。空间底部，看上去有一些内脏之类的东西，似乎已经被异种废弃，没有任何血管和神经与异种连接，只是凌乱地堆积在一起。
　　从内部看，异种头顶那些进食器官反而像是维持生命的血管，贯穿身体，通过进食器官顶部的口器，吞噬人类的血肉来汲取营养。
　　简宁一阵恶寒，挥动骨翼，飞出裂口。
　　再次站到通道的地面上，先前那股如同活物皮肤的感觉也消失了。
　　简宁低头望去，刚刚踩到地上的一瞬间，他听到了轻微的碎裂声，就像是一片片遍布褶皱的干枯叶片被人一脚踩碎。
　　来不及去想自己是不是又踩在了异种的什么器官上，简宁收回骨翼，最后看了一眼早已没有生命迹象的男人，转身离开。
　　再次回到三岔口。
　　这次简宁选了左边的通道。
　　这条通道比想象中要短很多，通道周围笼罩的黑雾很快散去，他现在正处于一条蜿蜒狭长的海底隧道中。
　　这里是游客区。
　　头顶是透明的玻璃，浑浊的海水漂浮着各种各样的杂质，让人难以看清里面的状况。
　　简宁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继续往前走。
　　过了片刻，他感觉上方一暗，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从他的头顶游了过去。
　　简宁呼吸一顿，再次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的玻璃。
　　在浑浊的海水中，突然出现了一只高度腐烂的鱼头，晃晃悠悠地撞在了玻璃上，鱼头的眼睛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洞，静静注视着下方的人类。
　　这只鱼死状凄惨，生前像是被什么生物用力撕成了两半，断裂处碎烂崎岖。
　　简宁对此并不意外。
　　在灾变发生后，这些用于观赏的海洋生物继续留在展示池里，却再也没有饲养员投喂食物。久而久之，饥饿的海洋生物互相狩猎，弱肉强食，吞吃之前的同事来填饱肚子。
　　大鱼吃小鱼，到了最后，水里再也没有任何活物，正常情况下，那只活到最后的大鱼也难逃饿死的下场。
　　可是……
　　刚才从他的头顶游过去的是什么？
　　简宁放轻脚步，一直等到走出海底隧道，才算松了口气。
　　面前是游客区的正式区域，空间宽阔，中心区域是一块巨大的海景展示区，玻璃前设置了不少座位，看上去像是从前观看美人鱼表演之类的地方。
　　站在这块玻璃前，简宁总感觉在浑浊黑暗的海水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窥探着自己。
　　这里的水域更加深广，简宁看得眼睛发疼，也没从里面找出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随意往上方一瞥，突然凝滞。
　　观赏池的顶部似乎漂浮着几个身影。
　　简宁心中一跳。
　　他有预感，那几个泡在水里的，应该也是搜索队的人。
　　简宁在周围寻找了一圈，发现员工通道在旁边的角落里，门打开着，里面传来潮湿的腥气。
　　他走进去，很快到了尽头，转弯处是钢筋材质的楼梯，年久失修，又是连接海水的地方，台阶锈迹斑驳，轻轻踩上去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随时会散架。
　　台阶表面沾满了粘稠的液体，简宁尽量不去想那些粘液是什么，一路忍着恶心，终于走到了台阶尽头。
　　眼前是展示水域的顶部，广阔的水面一眼望不到边，而原本清澈的水面，现在漂浮着一层油脂状的黄褐色粘液。
　　二男一女漂浮在离岸边四五米的水中，身体被粘液包裹，只露出个脑袋。
　　有了刚才的教训，简宁这次并没有贸然上前。
　　他站在远处观察几人的状态。
　　漂在水中的三人像是喝醉了，表情呆滞，看上去昏昏沉沉。
　　几人中，那名女生看上去还算清醒，她似乎听见刚才有人上来的动静，艰难开口：“是谁？小心这些粘液，碰到皮肤，会让人感官麻痹。”
　　简宁：“是我。”
　　他实在有些摸不清几人的状况。
　　“刚才发生什么了？这里有异种？”
　　“我，我不知道。刚才我们走在通道里，突然发现只剩下我和克里斯两个人，我们和队长走散了，星脑也没信号……后来发现我们就走到了游客区。克里斯说水里有动静，要上来看看，让我在外面等他。”
　　“可是我等了好久，他一直没出来。”
　　“然后，瘦子就来了，听完我说的，他自己上来找克里斯……结果也没回来，我实在担心他们两个，就也跟着上来，看见了他们两个都在水里，我想下水救他们，但是没想到这些粘液有毒，会麻痹人的感官……”
　　女生的声音越来越小，说话渐渐变得费力，和这些粘液接触的时间越长，麻痹的作用也会越来越明显。
　　听完之后，简宁嘴角抽了抽。
　　你们在这葫芦娃救爷爷呢？
　　看见女生状态也变差，没时间吐槽，他扭头往四周看去，发现角落里放着一根长杆。
　　简宁过去捡起长杆，长杆的顶端有一个巨大的网兜，这似乎是一只渔网。
　　再次回到池边。
　　简宁：“还能动吗？我用渔网勾住你脑袋，你用手拽着他们两个，我把你们三个都拖到岸边。”
　　女生：“……”
　　渔网……勾住她的脑袋？
　　女生脑海中浮现出简宁描述的画面，一时间欲哭无泪。
　　丢脸就丢脸吧，总比丢命强。
　　女生尝试抬起双手，努力拽住了身旁两人的衣角，“可以动，我拉住他们了——”
　　话音一落，早就在头顶的渔网立刻罩住了她的脑袋。
　　“……”
　　女生木着脸，被渔网兜着脑袋往岸边拖去。
　　眼见离岸边只剩不到两米的距离，简宁突然察觉到远处的水面产生了波动，水下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朝着这个方向游来。
　　简宁瞳孔一缩，加快了速度，迅速把女生和两个男人拖到岸边。
　　“别往后看！快，上来！”
　　简宁搭手让女生爬上来，然后和她一起去拉另外两人。
　　身后的声音近在咫尺，女生也预感到了什么，转身看向黑暗中翻涌的水浪，声音发颤：“是异种！”
　　水面的那些粘液，应该都是属于这只异种的，可这只异种为什么没有立刻吃掉他们？
　　回想起刚才的经历，女生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
　　难道……这是异种的陷阱？
　　“你们先走。”简宁回头看了一眼，在他的视线中，十几只触目惊心的粗壮触手不断拍打水面，水面下的异种就像是一只体积庞大的章鱼，每只触手至少在十米以上，宽度也需要两人合抱才能抱住。
　　女生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人，从包里翻出来几只解毒剂，给自己和另外两人快速扎了一针。
　　解毒剂想彻底发挥功效需要一定时间，但是这足以让几人暂时恢复行动能力。
　　随着药剂进入血液，瘦子和克里斯从地上爬起来，但身体的酸软还是一时难以褪去。
　　他们这时也听见了水中惊骇的动静。
　　“我先拖住他，马上就跟上来，你们先往回走！快！”简宁压低声音，催促几人，手中的枪已经瞄准了水面。
　　听见说话的声音，刚刚恢复神志的瘦子表情一凝：“你……”
　　简宁：“快走！！”
　　来不及思考，几人只能顺着简宁所说，转身往身后的楼梯下跑。
　　听见身后台阶摇晃的声响，简宁紧绷的表情稍微放松下来。
　　总算走了。
　　他当然不是这么舍己为人的人，而是刚才这只大章鱼脑袋露出水面的一瞬间，他看见了章鱼脑袋里也有一团相似的黑雾。
　　之前他是进入了异种的身体内部，才看见了那团雾气，可这次，他发现自己居然能直接穿透异种的身体，看见那团藏在它们身体的黑雾。
　　是因为吸收了之前那团黑雾才产生的变化吗？
　　简宁看着越来越近，逐渐露出庞大身躯的异种，心脏跳的很快。
　　手上的枪对异种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其他三人在这里，他只能畏首畏尾，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听见身后的动静消失，那几人都已经离开，简宁这才将骨翼从背后释放出来。
　　简宁没注意到，在吸收完之前那团黑雾后，自己背后这对骨翼似乎长大了一些。
　　他眯着眼，看向对面的异种。
　　炭烤章鱼。
　　这只异种的黑雾好像也很好吃。
　　水下的异种彻底上岸，也许是吞食过太多海洋生物的原因，这只异种长得有些奇形怪状。
　　异种整体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褐色的巨大章鱼，但是面部又长了几张人脸，一排排眼睛整齐的排列在它巨大的头部，触手顶部长着褐绿色发霉似的鳞片，触手底部长满了尖锐的倒刺。
　　简宁感慨：“兄弟，你到底都吃了些什么啊，怎么长得这么……这么阴暗扭曲。”
　　章鱼：“！！”
　　章鱼露出人性化的表情，简宁竟然从它密集的眼睛里看出了愤怒。
　　异种听不懂简宁在说什么，但在章鱼异种眼里，对面这个很香的猎物居然敢抢走它的其他猎物！
　　章鱼怒不可遏，上岸后立刻发起了攻击。
　　章鱼伸出一只触手，缠住了简宁的脚踝，试图将他拖下水，简宁早有准备，在被触手碰到的一瞬间，挥动骨翼，割断了袭来的触手。
　　脚踝传来刺痛感，他低头一看，只是被触手轻轻缠上那么一下，他的脚踝上就多了一圈血洞。
　　简宁展开骨翼，往另一边开阔的空间飞去。
　　那只章鱼似乎并不受陆地影响，直接追着他上了岸，十几根触手将巨大的身体支撑，在地上快速行动。
　　简宁扭头看向身后挥动触手追来的狰狞异种，肾上腺素飙升。
　　他不绝对能被章鱼拖下水，在水下他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第13章
　　漆黑的通道中，三人脚步凌乱，呼吸沉重。
　　注射进体内的解毒剂正在发挥作用，此时几人的状态已经恢复不少。
　　这时，其中一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瘦子喉咙一滚，哑着嗓子说：“我们不能留那小子一个人在那。”
　　让一个Omega留下来帮他们断后，这叫什么事？
　　正面应对那种体型的异种，无异于以卵击石。
　　一旁女生也停了下来，表情不忍。
　　刚刚他们能脱困，都是多亏了简宁，可他们却最后丢下简宁自己走了。
　　她犹豫着开口：“可是，我们的武器根本对付不了那只异种。”
　　那种体积庞大的可怕怪物，还同时疑似具有设置陷阱诱惑猎物的能力，根本不是他们能应对的。
　　三人中的克里斯浸泡在粘液中的时间最长，这时说话还捋不直舌头：“先走，我们，没办法的，这里没信号，得粗，粗去找军方来资援。”
　　瘦子回头，身后一片漆黑寂静，那要帮他们拖住异种的青年，此时完全没有跟上来的迹象。
　　瘦弱的Omega，或许已经被那只异种大快朵颐。
　　瘦子脸色紧绷，咬牙道：“走快点！”
　　三人加速往通道外走去。
　　与此同时，简宁正在岸上和章鱼异种打的你来我往。
　　章鱼的触手太多，每当简宁靠近它的大脑时，章鱼总是反应极快地挥动触手袭来，简宁不得不合拢骨翼，护住身体。
　　几个回合后，章鱼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它的猎物居然想吃它？
　　愤怒之下，触手攻势更猛。
　　简宁用骨翼挡住大半攻击，但还是时不时的被那些倒刺扫到身体，黑色卫衣下，白皙的皮肤上不断出现伤口，淌出鲜血，又在眨眼间迅速愈合。
　　简宁往后飞远一些，疼得直抽冷气，即使伤口愈合，那些皮肉被割开的疼痛感还是久久难以消散。
　　再继续纠缠下去，他的体力迟早会跟不上，很难再找到机会击杀异种，甚至难以逃脱。
　　每次触手袭来，他总是下意识躲开，放弃攻击。
　　可如果……他不躲呢？
　　——下场是那些可怕的倒刺会狠狠刺入他的皮肤，像是下了一场刀子雨，瞬间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上百道伤口。
　　但同时，他也可以抓住那个时机，用骨翼割开章鱼的脑袋。
　　章鱼异种虽然有一定智商，但是并不知道人类的狡诈。
　　当简宁再次挥着骨翼朝它的脑袋飞来时，章鱼只是嘲讽地看着猎物自不量力的举动，高高扬起触手，缠上猎物的身体。
　　可这一次，对面的猎物没有选择用骨翼护住身体，也没有任何躲避的动作，而是继续保持进攻的姿势，两只狰狞的骨翼在头顶并拢，仿佛一把锋利的尖刀。
　　章鱼突然意识到了危险，脑袋上一圈圈的眼睛同时露出慌张的神色，它试图挥动其他触手护住脑袋——
　　可这时，一切都晚了，冰冷尖锐的骨翼已经深深刺入了它的要害。
　　在骨翼顺利破开了章鱼那层湿润黏腻的表皮，刺入大脑的同时，简宁也被章鱼的几只触手紧紧缠住了身体，上百根倒刺像是鱼钩一样扎进他的身体。
　　剧烈的疼痛在同一时间疯狂涌上。
　　简宁脸色惨白，两只猩红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藏在章鱼大脑里的黑雾，手掌探入，拨开那些碎散弹嫩的白色脑花，径直抓向视线中的那团黑雾。
　　陷在脑花里的黑雾一动不动，像是早已失去活性。
　　但当被简宁掏出章鱼的身体时，黑雾终于忍不住恐惧般的颤抖了一下，下一秒，以同样的方式快速融入了简宁的手心。
　　黑雾被吸收后，异种也彻底死亡，缠在身上的触手失去了力道，可那些带着弯钩的倒刺还扎在他的皮肤里。
　　简宁唇角紧抿，长痛不如短痛，骨翼一扬，将缠在身上的触手尽数掀开。
　　噗呲——
　　倒刺拔出的一瞬间，他的身上出现了无数血洞，伤口处发出血液涌动的声响。
　　再次落地时，简宁双腿发软，足以让人昏厥的剧痛让他直接瘫倒在地上。
　　他没力气再动弹，抽着气缓解从身体各处传来的尖锐疼痛。
　　身上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简宁喘气缓了片刻，从地上慢慢站起来。
　　逐渐吸收了那团黑雾后，刚才和异种缠斗时的疲惫感一扫而空，简宁现在正处于一种十分亢奋的状态。
　　遭了，好像吃撑了。
　　简宁感觉到有一团火正在自己的体内熊熊燃烧，连五脏六腑都仿佛要被烧穿，热气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颈后那块被他尽量忽略的地方，此时的存在感更是强烈不已。
　　简宁浑身难受，眼尾发红，白皙的脸颊也升上一丝醉人的绯红。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想让颈后那块皮肤露出来凉快一些。
　　可随着他的动作，只听“嘶啦”一声，本就破碎的衣服，又被扯开一条豁口，挂在身上悬悬欲坠。
　　“……”
　　在最后那一击时，章鱼触手上的倒刺将他的卫衣一并勾出了大大小小的洞，完全处于了报废状态。
　　简宁扯了扯嘴角。
　　章鱼大兄弟，真是谢谢你了，直接让他的卫衣摇身一变成了洞洞衣。
　　想到塔莉娅他们还在其他通道中，简宁暂时忽略身体的不适，转身往回走。
　　再次回到三岔口，他直接进入了最右边的通道。
　　这条通道很长，路况也要复杂一些。
　　简宁感觉到路一直在往下走，至少跨越了几层楼梯的高度，这里就像是一处通往地下室的通道。
　　过了很久，周围开始出现一些金属材质的墙壁，再往前，左右两边都是装置着玻璃的房间，往里望去，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器材设备。
　　这里似乎是某处废弃的实验室。
　　简宁继续往前走，又是一条狭长的金属过道，在离前方的转角处还有一段距离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前面有动静。
　　像是有人在小声吟唱着什么。
　　声音空灵而缥缈。
　　在这歌声下，又隐约夹杂着某种裹满粘液的鳞片和地面摩擦时发出的诡异声响，这声音由远至近，越来越清晰。
　　转角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爬过来。
　　果然，这里也有异种。
　　简宁呼吸一顿，进入戒备状态。
　　正当他准备放出骨翼时，黑暗中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
　　简宁：“！！”
　　——
　　另一边，黑暗中的三人终于走出通道，售票中心却空无一人。
　　女生声音微颤，眼中浮现出一丝绝望：“只有我们出来了吗？队长……队长他们也都还在里面？”
　　沉重的阴云笼罩在几人头顶，他们遭遇了那种可怕的异种，其他人的情况估计也是凶险万分。
　　“先联系军方。”
　　瘦子抹了把脸，打开星脑，正准备联系基地时，海洋中心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阵低沉而雄浑的轰鸣声。
　　他们转头望去，发现是几辆印着基地军方标志的装甲车在门口停下。
　　“是军方的人！”
　　几人神色一亮，快速往外跑去。
　　为首的装甲车下来了一位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
　　男人身形修长挺拔，金属材质的军靴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看见这人的一瞬间，几人第一次觉得这位传闻中冰冷残暴的上将是那么的让人有安全感。
　　沈阎从车上下来，目光扫过模样狼狈，浑身沾满粘液的三人，神色冷凝，“其他人呢？”
　　在看见简宁发来的消息后，沈阎立刻暂停了清灭任务，带了一队人过来。
　　可简宁自从给他发了那条消息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人。
　　在路上时，1队队长封启坐在沈阎旁边，看见这位向来冷漠无情的好友神色凝重，一次次尝试联络对面的举动时，总觉得有种熟悉的画面感。
　　哦，对了，这不就是沈阎每次一声不吭自己跑去清理异种时，他们这些队员的状态嘛。
　　封启心中生出一股感慨，没忍住吐槽了一句：“现在知道我们联系不上你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吧。”
　　嘴欠的下场，是被沈阎逐渐暴躁的精神力痛扁了一顿。
　　女生见沈阎询问，语气急切地回答：“沈上将，其他人都还在里面，里面有异种！”
　　“简宁也在里面？”
　　“简宁？”女生一愣，不明白上将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位刚加入队伍的青年。
　　在基地里，沈阎已婚的消息并未公布，搜索队中，除了塔莉娅，其他人并不知道那位新加入队伍的青年，就是面前这位沈上将的伴侣。
　　想到为他们拖住异种的青年，女生眼睛一酸，声音哽咽道：“简宁帮我们拖住了那只异种，那东西是，是一只像章鱼的怪物，级别应该很高……他……他可能……”
　　沈阎周身气压瞬间将至冰点，众人心中一颤，全都默默后退了两步。
　　手上的星脑发出提示声，沈阎垂眸，发现是再次联络失败的提示。
　　他
　　眼神淡淡扫过狼狈的几人，声音冰冷：“你们先在外面等着。封启，让1队的人把装备都拿上。”
　　异种形态多变，清灭部队在外出执行清理任务时，都会配置好各式重型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很快，沈阎带着十几名队员往售票大厅走去。
　　外面只留下了几名队员，负责观察从里面出来那三人的情况，和异种高度接触过的人，都有可能在一定时间内发生异化。
　　进入黝黑的通道，沈阎和封启走在前方，其余队员紧跟在二人身后，警惕关注周围的变化。
　　封启注意到通道里过于黑暗的环境，艰涩开口：“这地方上次是我带人来的，这里和上次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地方！”
　　半年前的那次清理任务十分顺利，路线清晰明确，通道是透明材质，外面的光线透进来十分明亮，他们很快就到了后面的研究所，处理掉那只唯一的异种。
　　可现在，从刚进入的这条通道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黑暗中，沈阎隐约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像是数以万计的虫子重叠在一起，爬动时身体碰撞发出的声响。
　　那声音极为细微，在十几人的呼吸声遮盖下，更是难以察觉。
　　不过那些东西并没有攻击他们。
　　沈阎冷冷扫视过去，暂时没有理会。
　　几分钟后。
　　沈阎：“停。”
　　黑暗中，琥珀色的冷眸微眯，敏锐地察觉到前方有三个方向都传来了异种的气息。
　　“前面有三条通道，分组行动。”
　　简单分组后，沈阎带了三人进入最右边的通道。
　　——
　　简宁在黑暗中突然被人拉住，吓得打了个哆嗦。
　　往头顶望去，借着异种优越的视线条件，他看清了顶部的通风口被人打开，塔莉娅正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
　　“嘘——”
　　塔莉娅声音极轻，示意他伸手。
　　简宁了然，拉住塔莉娅的手，借力爬了上去。
　　一进入通风口，里面浓重的血腥味引起了简宁的注意，他往塔莉娅身后看去，是那个被叫做老杨的中年男人。
　　男人右手手腕以下缺失，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咬掉了整只手，他表情痛苦，咬紧牙关没发出任何声音。
　　老杨用另一只手紧紧按着手腕，减少血液流失的速度。
　　那只异种已经爬到了通风口下面，它似乎嗅到食物就躲藏在附近，始终在这条走廊里徘徊，因为始终没找到猎物，那空灵缥缈的歌声逐渐变得尖锐可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人躲在通风口里，一动也不敢动，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然而，简宁身上残留的血液还未彻底干涸，老杨的断手又在不断涌出新鲜的血液，浓郁的血腥气不断溢散出去，异种很快找到了通风口的位置。
　　简宁看向通风口，那里传来了野兽般粗重急切的呼吸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将脸趴在缝隙处仔细嗅闻。
　　他们被发现了。
　　异种确定了位置，歌声变得高昂兴奋，直立起身体，用力将通风口顶开。
　　突然出现的异种有着一头海藻般的浓密长发，面部畸形，五官像是某种乌龟和蛇的混合体。
　　看见通风口被顶开的一瞬间，塔莉娅立刻开口：“往前走！”
　　老杨先前躲在最里面，是塔莉娅可以在前面帮忙遮挡一些血腥味，但是现在被异种发现了位置，断手的老杨在只能弯身爬行的通风口内行动困难，反而挡住了路。
　　简宁位置离通风口最近，他没有转身，果断抬起枪口，密集的子弹击打在异种的脸上，虽然不是什么致命伤，但足以暂时将它逼退。
　　异种将身体缩了回去，没有离开，鳗鱼般灵活的下身暴躁地拍打地面，它守在通风口下面，垂涎地盯着头顶的通风口。
　　异种再次开始唱歌，缥缈的歌声里仿佛带着某种强烈的暗示。
　　简宁看向打开的通风口，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生出了主动跳下去，将自己喂给那只异种的冲动。
　　“简宁！清醒一点，它的歌声能致幻！”
　　塔莉娅和老杨刚到这里，就是因为这歌声中招。听见歌声的老杨恍惚走到异种面前，立刻被饥饿的异种咬掉了手掌，还好及时被先一步清醒过来的塔莉娅唤醒，暂时逃脱。
　　“唔……”
　　体内的燥热挥之不去，简宁感觉自己好像发烧了，现在异种的精神控制更是让他感觉神志恍惚。
　　颈后的腺体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开始散发出香甜诱人的气息。
　　简宁捂住耳朵，低着脑袋，茫然地眨着眼睛，像是刚吃完一顿毒蘑菇盛宴。
　　身后的塔莉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满是血腥味的狭小空间里，突然渐渐飘出一股清甜诱人的荔枝味。
　　塔莉娅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起来：“简宁……你……”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问青年，是不是到了发/情期。
　　简宁和那位上将似乎相处的并不好，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居然还没有完成标记吗？
　　几人躲在通风口里，捂紧耳朵，过了一会儿，下面的异种又将脑袋伸上来，再次被打得缩了回去。
　　几个来回后，随着和异种僵持的时间越来越长，三人的弹匣也在最后一次抵御中用光了所有子弹。
　　下面的异种似乎知道猎物已经没有还手的机会，它悠悠摇晃着身体，裂开的嘴角挂着诡异的弧度，歌声不停，再次将脑袋钻入通风口。
　　“呀……啊啊……啊啊啊……”
　　再次看见那颗熟悉的海藻头，异种得意的表情和欢快的歌声，这些都让异常状态下的简宁十分烦躁，他眼尾发红，体内不断蔓延的燥热已经让他无暇思考。
　　好烦。
　　再吃一个，应该也没什么吧。
　　简宁扔掉手上的枪支，准备放出骨翼，准备眼前的异种好好探讨一下礼貌问题。
　　突然，下面传来一声尖锐物体刺入皮肉的声音，面前的异种歌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接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拖了下去。
　　三人同时呼吸一紧。
　　下面沉默片刻，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简宁？”
　　听见熟悉的声音，已经快要烧迷糊的简宁回光返照般的清醒了一瞬。
　　是沈阎！
　　似乎来源于身体的某种本能，让他知道沈阎可以缓解自己此时难受的状态。
　　可这股莫名的喜悦没持续多久，很快消散。
　　哦豁，沈阎来了。
　　他跑不掉了。
　　

第14章
　　简宁撑起精神回答：“我们在上面。”
　　沈阎声音平静：“嗯，先别下来。”
　　黑暗中，仿佛沿着脊椎生长出的异肢正处于危险的攻击状态。
　　一只尖端精准刺穿了异种的喉咙，其余几只异肢则分别贯穿了不同的部分，将通道中的异种死死钉在金属墙壁上。
　　异种如同鳗鱼般的长尾疯狂甩动，却无法挣脱丝毫。
　　沈阎刚才听见了通道里的动静，先一步赶来，其余的队员这时才匆匆到达。
　　听见前方黝黑的通道中传来什么生物“嗬嗬”的挣扎声，几名队员停下脚步。
　　先前的通道中，任何照明设备都无法起作用，而这里已经没有那种影响视线的黑雾。
　　一名队员打开照明设备，整条通道骤然一亮，然而在看见眼前的一幕后，几人呼吸一顿，不敢上前。
　　上将这是……失控了吗？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沈阎回头看向几人，目光冷冽清明：“过来，处理掉这只异种。”
　　几人松了口气，连忙举着武器上前，枪口抬起的瞬间，沈阎迅速收回了异肢。
　　Omega的胆子并不大，而自己身上这些只有异种才会长出的可怕器官，恐怕会吓到他。
　　沈阎并不准备让青年看见这些。
　　先前被钉住的异种狠狠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迎面袭来的燃/烧/弹贯穿了身体，异种的皮肤透出一股被灼烧中的赤红，一道爆炸声过后，异种身体炸开，所有残肢都在高温中燃烧成了灰烬。
　　……
　　又过了一会，简宁听见下面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
　　“简宁，可以下来了。”
　　简宁眨了下眼，探着身体往通风口外面望去。
　　被照亮的空间中，沈阎正站在下方，琥珀色的瞳孔被不远处的火光照亮，目不转睛地朝他看来。
　　简宁从男人身上收回视线，撑着边沿往下跳。
　　他的双腿在狭窄的通风口里弯曲太久，一时间有些发软，落地的一瞬间，差点直接摔在地上。
　　沈阎在一旁扶住了他，第一时间闻见了简宁身上传来的血腥味，眉心一凝：“你受伤了？”
　　“唔，一点小伤……”简宁声音含糊。
　　与此同时，沈阎也在浓郁的血腥味中，捕捉到了另外一股气息——那是属于Omega的信息素。
　　香甜诱人的荔枝味信息素在鼻间萦绕，丝丝缕缕地浸入了身体。
　　沈阎身体一僵，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问：“不舒服吗？”
　　他低头看见了简宁身上破碎的衣物，隐约露出的白皙皮肤上留下了干涸的血迹，足以想象他刚才遭遇了多么凶险的危机。
　　向来冰冷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沈阎抬手，拉下拉链，将脱下的作战服外套披在了青年的身上。
　　外套上有他的信息素，或许可以暂时缓解简宁的难受。
　　面前的青年此刻似乎有些迟钝，乖乖站在原地，任由沈阎将外套给自己披上，在被冷冽的信息素包围时，他舒服地眯了眯眼。
　　简宁想起什么，往沈阎身后望去，先前的异种似乎已经被彻底清除，只留下一地的灰烬，那团生长在异种体内的黑雾也消失不见。
　　一旁，几名队员看着自家上将堪称体贴的举动，一脸惊恐，几个对视之后，突然明白过来——
　　啊，原来这就是上将那位传闻中的新婚伴侣！
　　塔莉娅和老杨也从通风口下来，一名队员看见老杨被咬断的右手，连忙取出了止血的药物进行临时处理。
　　刚才的时间里，沈阎已经和几名队员将附近检查过一遍。
　　这里并不是海洋中心的研究所，但是各种设备器材都保存完整，更像是一处隐蔽的实验室，甚至就在不久前，这所实验室还处于运行状态。
　　然而现在，这里的资料都已经被人清理完毕，没留下任何线索，只剩下那些被清空了数据的设备。
　　按照原本的计划，沈阎要继续去查看其他通道的情况，跟另外两组队员汇合，可当看向状态极差的青年时，他脸上露出一丝迟疑。
　　塔莉娅似乎看出沈阎的想法，主动开口：“沈上将，您别担心，我会照顾好简宁的。”
　　话刚说出口，塔莉娅就看见沈阎面无表情的朝她看来，一双冷眸微眯，似乎有些被冒犯到的意味。
　　“……”塔莉娅想扇自己一巴掌。
　　她怎么能在沈上将面前，说出要照顾他疑似产生发/情迹象的伴侣？
　　塔莉娅赶紧闭嘴，可对面的男人看了她片刻后，没说什么，目光再次转向简宁。
　　“还可以走吗？”
　　沈阎能听见身旁有些凌乱的呼吸声。
　　简宁抿着唇角，低低应了一声。
　　不够。
　　这件外套上沾染的信息素根本不够。
　　这股信息素更充足的来源，现在正站在他面前，简宁忍不住吞咽口水。
　　好香。
　　这是完全不同于他对异种体内那团黑雾的食欲。
　　简宁现在，只想将脸埋在沈阎身上，好好闻一闻那股让他头昏脑涨的气息。
　　众人原路返回，在三岔口分开。
　　最终，是由一名队员负责带简宁等人离开，沈阎则和另外两名队员进入了中间的通道。
　　快到尽头时，他们遇见了刚准备带队往回走的封启。
　　封启见到来人，声音凝重：“沈阎，这里的异种不见了。”
　　沈阎：“不见了？”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队汇合后，再次回头。
　　尽头处是一处宽阔的空间，没有任何异种存在过的痕迹，但空气中，的确还残存着一丝异种的气息。
　　下方，是一套沾满血迹的衣服。
　　一名队员说：“好像是搜索队的人。”
　　检查了一翻后，没发现任何异常，沈阎带人再次进入第三条通道。
　　在和第三组人汇合时，他们的脸色十分古怪。
　　“那些虫子在吃异种！”
　　第三组队员到达这里时，看见一具被什么东西吃到只剩一半的巨型章鱼异种。
　　仔细看去，异种的表面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某种透明虫子。
　　很快，异种庞大的身躯在他们惊愕的注视下渐渐消失，转眼被虫子吃了个干净。
　　那些虫子也很快不知消失去了哪里。
　　听完，沈阎眉心微皱，带人检查过周围后，再次回到通道。
　　他抬起头，看向头顶涌动的黑雾。
　　那些黑雾涌动的速度变得更快了，窸窸窣窣的声响让其他人也察觉到了异常。
　　就像是刚刚饱餐过一顿，正处于活跃状态。
　　沈阎从一名队员手里接过**，对准身旁的黑雾烧了一下。
　　随着一股蛋白质烤熟后的焦香渐渐溢散开，周围原本能吞噬光线的黑雾，突然同时爆发出刺眼的光亮，众人一时间都闭上了眼睛。
　　整条狭长的通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一明一暗地闪烁着，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攻击的举动。
　　沈阎眉头微皱，忍着刺眼的光亮，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他观察起周围这些不断闪烁的生物——这些东西正是队员口中所说的透明虫子。
　　“是火体虫。”
　　眼前的通道里，每一个角落都覆盖着难以计数的火体虫。
　　火体虫原本是一种海洋生物，由成千上万个微小个体组成巨大的圆筒状结构，通常以浮游生物为食。
　　但不知为什么，他们面前的火体虫却可以存活在陆地上。
　　沈阎并没有在这些火体虫身上察觉到“种子”存在的迹象——它们并不是异种。
　　可原本以浮游生物为食的海洋生物，却在陆地上吞吃起了血肉。
　　回想起整条通道的结构，沈阎眼中闪过一丝沉思。
　　三条通道，三只异种。
　　他猜测，异种是借由火体虫通道凝聚出的某种黑雾诱捕猎物，而没有攻击力的火体虫，又通过汲取异种吃剩下的血肉作为营养。
　　即使每天都在和异种打交道，沈阎也没见过这种古怪的共生方式。
　　可为什么这些火体虫会突然吃掉其他两只异种？
　　沈阎回想起，最开始出来的那几人，说是简宁帮他们拖住了章鱼异种。
　　可后来，简宁却又出现在了其他通道里。
　　是他杀掉了那只异种？
　　死亡的异种被这些火体虫当成了养料吸收，亦或是某种销毁？
　　还有底下的实验室，至少在几个月前还有人类活动过的迹象。
　　半年前才执行过清理任务的地方，再来一趟，却处处透着异样。
　　片刻沉默后。
　　沈阎说：“封启，收集一些虫子的样本，其余都清理掉。”
　　“收到。”
　　说完后，沈阎往外走去。
　　走出通道，出来的几人都已经安顿好，简宁坐在了他来时的车上。
　　沈阎走到车边，打开车门。
　　坐在车上的青年闭着眼睛，眉心微皱，浓黑的睫毛打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
　　听见开门声，简宁睁开了眼睛，里面一片迷茫，似乎是被高热的体温烧的有些糊涂了。
　　沈阎探身，抬头摸了摸简宁的额头。
　　很烫。
　　随着沈阎的靠近，他身上的雪松冷香瞬间吸引了简宁的注意。
　　简宁鼻尖耸动，眼尾的绯红又加深了颜色。
　　“好香。”
　　原本这只是简宁心里的想法，可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直接说了出来。
　　沈阎身体微顿，看向青年。
　　随后，他抬脚上车，锁上了车门。
　　“很难受吗？”
　　沈阎知道发情期对于Omega极为难熬。
　　他沉默片刻，抿着唇角，看向车外，随后一股更为浓郁的信息素开始在狭小的车厢内蔓延开。
　　简宁就像是只吸了猫薄荷的猫。
　　巨大的人形猫薄荷就在他旁边。
　　最开始，简宁坐在靠边的位置，他和沈阎之间的距离足以再坐下一个人。
　　沈阎身上释放出的信息素让他舒服了很多，渐渐地，他的身体越发不受控制地往沈阎那边靠去。
　　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简宁抬起脑袋，无意识地将脸靠近了男人的脖颈。
　　男人突出的喉结在他的注视中滚动了一下，简宁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举动有多冒犯。
　　他的鼻翼小幅度翕动，近距离嗅闻着信息素的来源，最后“呜”的一声，终于忍不住将脸埋在那散发出浓郁气息的颈间。
　　沈阎的身体紧绷，像是一张拉满的弓，随着青年越发肆意的举动，他的呼吸也变得有些凌乱起来。
　　……
　　通道里的火体虫浇上汽油，很快清理完毕，一行人整理好样本和装备，从里面走了出来。
　　封启走到车前，正准备上车——
　　嗯？车门怎么拉不动？
　　还没等他疑惑，眼前紧闭的车窗打开一条极为隐蔽的缝隙。
　　一对琥珀色的眼瞳紧盯着他，冰冷的声线中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僵硬：“你坐其他车，让陈川眀过来。”
　　陈川明，是1队唯一一名Beta队员。
　　封启愣了愣，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可随着Alpha那股强势冷冽的信息素从车窗溢散出来，在发现其中还夹杂着Omega香甜的荔枝味信息素时，他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
　　操，这两个人在车上做了什么啊？
　　那黏黏糊糊纠缠在一起的两股信息素，实在不得不让他多想。
　　沈阎话一说完，直接就关上了车窗。
　　封启：“……”
　　很快，那名叫陈川明的Beta队员走了过来，自觉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
　　在队长隐晦的描述下，陈川明大概明白了叫他来的原因。
　　Beta闻不见信息素，也只有他能来开这辆车。
　　后排，Alpha的信息素终于让简宁暂时平静下来，他靠在沈阎的肩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路上，驾驶室后排都很安静。
　　陈川明开着车，目不斜视，可是强烈的好奇心还是催使着他悄悄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后视镜中，那名穿着上将外衣的青年，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在了上将的脖颈处，而上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伸手环住了青年的腰，安抚似的轻拍着。
　　注意到前方的视线，沈阎抬眸，正好和后视镜中的目光对视，冷冽的眼神下似乎在竭力压制着体内躁动的野兽，琥珀色的瞳孔比平日更加深沉晦涩。
　　Alpha本能的占有欲，让他不允许任何人窥探自己处于发情期的Omega伴侣。
　　哪怕对方是个闻不见任何信息素的Beta。
　　察觉到某种警告的信号，陈川明一个激灵，连忙握紧方向盘，将视线放回前方，不敢再乱看。
　　怎么感觉上将更可怕了呜呜……
　　沈阎垂眸，视线再次落到青年的身上，晦暗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青年毫无防备露出的脆弱脖颈。
　　那处敏感绯红的肌肤，勾的他牙根发痒，Alpha的劣性根在不断催促着他，让他尽快标记怀中高匹配度的Omega。
　　咬下去，标记他。
　　不管怎样，简宁现在已经是他的伴侣了不是吗？
　　沈阎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唇角紧抿。
　　向来自控力极强的人，在简宁毫不收敛的亲密下，几乎有些克制不住此刻的冲动。
　　AO间高匹配的信息素几乎是带着无法抗拒的吸引。
　　——沈阎原本是可以克制住这种吸引的。
　　先前的几天时间，即使隔着很远，他都能闻到简宁身上的信息素。
　　练枪那天，在意识到简宁有发情期的征兆后，他每天都早出晚归，空余时间也是待在军部，就是为了尽量减少两人接触的时间，避免对简宁造成影响。
　　他们的婚姻并非简宁自愿，当时他提出取消婚姻时，简宁的神色明显十分雀跃。
　　即使最后无法取消，沈阎也承诺过，自己不会做什么。
　　可信息素带来的影响，似乎比他想象中来的更加严重。
　　就在沈阎几乎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低头时，身后突然传来车辆的急刹声。
　　——
　　几分钟前。
　　搜索队一行人坐在来时的车上，车厢里多了两名清灭部队的士兵。
　　今天的遭遇让众人疲惫不堪，在知道约翰夫死亡的消息后，气氛更是压抑，整个车厢里十分安静。
　　“咳……咳咳……”
　　这时，克里斯突然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
　　其他人一开始并没在意。
　　然而克里斯咳嗽声一直不停，越来越响亮，喉中还不断发出干呕的声响，似乎快要将内脏都吐出来。
　　众人纷纷朝他看去。
　　坐在他身边的女生关心地问：“克里斯，你怎么了？要喝水吗？”
　　克里斯没有回答她，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对面清灭部队的队员看见了克里斯渐渐染上猩红的眼珠，神色一紧。
　　“快停车！”
　　装甲车急刹发出刺耳的声响，前后的车辆也随之停下。
　　搜索队的众人从车上下来时，脸上还有些茫然。
　　可其他清灭部队的人看见那名神情扭曲的男人时，已经明白了什么，他们拦着搜索队的人后退到安全距离，举起武器，同时对准了站在中间不断干呕的克里斯。
　　“等等，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瞄准克里斯？！”一旁的女生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咳咳咳咳！！呕……”
　　就在这时，一条粗壮的触手突然从克里斯的嘴里挤出，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体内快速生长着，伸出的触手几乎快要撕裂了他的嘴角。
　　女生惊愕地注视着这一幕，吓白了脸：“克里斯，你……”
　　克里斯被感染了。
　　他已经开始了无法逆转的异化过程。
　　周围已经响起了枪支保险栓被拉开的声响。
　　克里斯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惊慌地看向四周，不！他还不想死！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如果是因为那些该死的粘液，凭什么其他人没事！！
　　“不，救、救我……”通过损坏的喉道，克里斯艰难发出极为微弱的声音。
　　绝望，恐惧，不甘，男人微弱的声音中传达出的强烈情绪让众人陷入了沉默。
　　沈阎用手护住简宁的脑袋，让他靠在另一边继续熟睡。一下车，看见的就是眼前僵持的景象。
　　他看向已经向异种转化的男人，声音极冷：“都在等什么？执行清理。”
　　封启叹气，刚抬起枪口，却突然被人挡在前面。
　　瘦子红着眼阻止：“再等等！他现在还是人类！或许，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呢？”
　　沈阎看着他，神色冷静，“现在不是灾变的第一天。”
　　多年来的经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发生异化，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
　　克里斯也听见了沈阎的命令，眼神恐慌，他哀求着看向众人，颤颤巍巍地靠近，企图向谁求救。
　　随着他一步步接近人群，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开始从胃里泛起，他直勾勾的目光落在搜索队女生露出的手臂上，脸上露出贪婪和垂涎的表情。
　　“我，我好饿……”
　　眨眼之间，对面原本还保持着人类形态的男人，突然开始产生剧烈的变化——克里斯的四肢开始变得柔软而细长，像是没有骨头的触手，一根根锋利的倒刺穿过皮肤刺出，嘴唇彻底撕裂，露出尖细的獠牙，而之前那只从嘴里吐出的触手，仿佛成为了他的舌头。
　　克里斯的四只触手撑在地上，准备朝着女生的方向发起攻击。
　　同一时间，空中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
　　克里斯身体一僵，停住动作，脸皮不自然的抽搐起来，每一寸皮肤都开始蔓延出正在被灼烧的赤红。
　　“啊啊……不……”
　　在死亡来临前，克里斯又仿佛恢复了一丝神志，他绝望地感觉到身体里的内脏正被高温燃烧成灰烬。
　　他茫然地看向对面的众人，为首的男人神色冰冷，缓缓放下冒出一缕硝烟的枪口。
　　下一秒，克里斯的身体“啪”的一声炸开，躯干化成一团燃烧的火球。
　　其他搜索队员见到这一幕，身体克制不住地发颤，就连一向冷静的塔莉娅在此时也脸色发白。
　　

第15章
　　克里斯死了。
　　几个小时前一起从基地出来的同伴，就在他们的眼前变成了怪物，看着眼前的躯体逐渐燃烧成一团灰烬，搜索队的几人脸上都浮现出一丝恍惚。
　　他们明明已经得救了，怎么……还是遭到了感染呢。
　　一直以来，搜索队外出的任务地点都是在已经清理完异种的安全区内，在安全的环境里待了太久，他们几乎忘记了基地外灾变世界的残酷。
　　高危接触者，不限于和异种的身体，血液，分泌物长时间接触等情况，通常会有更大的几率遭到感染。
　　清灭部队的士兵体内已经有移植的“种子”，不会受到二次感染，可当他们一旦无法控制住体内那颗“种子”时，同样会变成怪物。
　　沈阎放下枪，冷漠的目光转向另外几人，毫不避讳地当着他们的面下达命令：“继续观察其余几名高危接触者，如果发生异变，即刻清除。”
　　——
　　简宁的意识漂浮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里。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小团黑色的雾气，看上去十分眼熟。
　　这团黑雾不同于另外两个被他吸收的黑雾，看上去十分虚弱，颜色也浅淡许多。
　　黑雾的周围像是被人用牙齿啃了一圈，呈现着不规则的锯齿状，在黑雾的中心，又隐约漂浮着几缕猩红的雾气。
　　黑雾看上去十分呆滞，似乎察觉到他的存在，一跳一跳的飘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来不及反应，他突然看见那团黑雾猛地钻进了自己的胸口——
　　就在这时，一道枪声让简宁惊醒过来。
　　他身体一颤，茫然地睁开眼睛，发现车上只有他一个人。
　　简宁下意识往车窗外看去，看见了那名叫克里斯的队员产生异化，随后被沈阎击杀。
　　某些血腥的记忆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简宁抿了抿唇角。
　　沈阎对异种下手果决，如果自己被他发现了身份，恐怕也是这个下场。
　　他一定要尽快找机会离开。
　　简宁看见沈阎转过身，朝装甲车的方向走来，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沈阎打开车门，看见了还在睡梦中的青年，他动作放轻，上车后关上车门。
　　沈阎神色平静，手掌轻轻托起青年的脑袋，重新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濒临发情期的Omega需要Alpha的信息素抚慰，他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
　　简宁：“……？”
　　啊这。
　　这是在做什么？
　　沈阎为什么要让他像变态一样把脸埋在自己的脖子上啊！
　　简宁一脸懵逼。
　　可随着那股浓郁清冷的雪松信息素进入他的呼吸，一些混乱的片段突然从脑海中闪过——
　　他趴在沈阎肩上，一脸红晕，对着沈阎的脖子来回嗅闻，还一边闻一边赞叹“好香”。
　　“……”简宁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
　　原来他真的是变态。
　　扑在腺体附近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沈阎立刻发现了异常。
　　他脸上的表情顿了下，眼帘微垂，问：“醒了？”
　　语气笃定。
　　“……”
　　被发现了。
　　简宁默默将脑袋抬起来，一声不吭，正襟危坐。
　　“还难受吗？”沈阎侧过脸来看他。
　　“唔，好一些了。”先前那股莫名的燥热似乎暂时褪去了。
　　简宁装作若无其事，一点点地挪动着身体，拉开和沈阎的距离，最后远远地坐在另一边。
　　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沈阎的表情，因此也忽略了沈阎耳根处短暂升起的绯红。
　　对于不久前发生的事，两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再提。
　　沈阎垂眸，视线突然停留在自己的手背上。
　　他的手上不知什么什么留下了一些血迹——是简宁身上的血。
　　简宁身上的出血量绝不是他口中所说的“一点小伤”。
　　刚才两人距离很近时，他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就引起了沈阎的注意，然而简宁却看上去没有受这些伤的影响。
　　车上的气氛沉默，简宁这时突然想起什么，不动声色地瞄了沈阎一眼，试探性地问：“沈上将，你们在海洋中心里面都发现什么了？里面的异种都清理了吗？”
　　“嗯。”沈阎继续说：“除了你们遇见的那只，里面还有两只异种，在我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死了。”
　　“通道里的虫子吃掉了他们，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虫子？”简宁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他在通道里变回了异种的眼睛，勉强能看清前方，因此并没有太注意周围那些黑雾的异常。
　　不过现在听沈阎说那些虫子吃掉了尸体，倒是让他能找到理由和那两只异种的死亡撇清关系。
　　不出意料，沈阎摸了下手背上干涸的血迹，像是无意地开口：“你在里面遇到什么了？外面那几个人告诉我，你帮他们拖住了一只章鱼。”
　　来了。
　　他要开编了。
　　简宁眨了下眼，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后怕：“唔，当时我用枪打伤了那只怪物，趁他受伤的时候往楼梯下面跑了，那条楼梯很窄，它没有追上来。后来我逃跑的时候太紧张了，找不到方向，又意外误入了另外一条通道。”
　　沈阎听完，淡淡“嗯”了一声，突然抬眸看向他，语气平静：“不是你杀了它吗？”
　　简宁表情僵住了，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他不确定沈阎这句话是在单纯的询问，还是发现了什么之后的反问。
　　简宁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眶一下就染上了湿润的水汽。
　　靠，掐重了，真他妈疼。
　　与此同时，一张脆弱苍白的脸上满是茫然和后怕，那湿润微红的眼尾更是让他显得无辜至极。
　　他惊慌地摇摇头：“当然不是。”
　　简宁内心疲惫地叹了口气，他的毕生演技算是在沈阎这里发挥到极致了。
　　沈阎定定看了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没再开口。
　　刚才的那句问话似乎是前者。
　　一路心惊胆战地回到基地，还好没有人再发生异化，然而这并不能说明他们彻底安全，遭到感染之后的人，观察期最少需要6个小时以上。
　　隔离前，受伤的人可以在隔离室里暂时接受简单的治疗处理。
　　整个搜索队除了已经死去的约翰夫和克里斯，真正能算的上受伤的也就只有老杨和简宁。
　　老杨的断手经过了临时处理，控制住了失血，情况不算太严重，但以后恐怕难以再拿枪。
　　另外一边的简宁看上去才是更严重的那个。
　　简宁身上破碎的卫衣像是被人用密集的子弹扫射了好几轮，黑色的衣物虽然难以看清出血量，但是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足以让人想象里面留下了多少可怕的伤口。
　　可当医生一脸担忧的过来要给他处理时，简宁却死死拽着衣服不松手。
　　“医生，我可以自己上药。”简宁眼中闪过一丝心虚。
　　他身上的伤口早就愈合了，现在连一道疤都找不出来。
　　现在衣服一脱可就露馅了。
　　医生和他大眼瞪小眼，也不好直接上手强扒，最后找来了沈阎。
　　即使看见沈阎，对面疑似重伤的青年也毫不退让，死死揪着那件披在身上的作战服外套。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简宁浓黑的睫毛低垂，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
　　沈阎看着他，问：“需要我帮忙吗？”
　　“……哈？”简宁抬头，脸上表情惊愕。
　　沈阎：“我可以帮你处理伤口，我学过紧急外伤处理。”他想了想，又补充，“有证件，你放心。”
　　简宁：“……”
　　他连忙拒绝：“不用不用，真的没有那么严重，我自己来就行！”
　　见他坚持，沈阎也没再多说，看向一旁的医生：“给他准备好东西，让他自己来吧。”
　　隔离室里有监控，简宁接过医疗箱，装模作样地将衣服掀开一角，碘伏，药膏，轮流蘸取，伸进衣服里涂涂抹抹，装作处理完毕后，才将东西放回原处。
　　这一次的隔离时间比刚进基地那次更久。
　　结束时，简宁从隔离室里出来，遇见了同样从出来的塔莉娅等人。
　　相似的场景让他想到了刚进基地那天。
　　可性格一向开朗张扬的塔莉娅，此刻却表情黯淡。
　　看见简宁，她笑了笑：“我们看来算是幸运的，都没有感染。”
　　简宁看得出，塔莉娅的表情虽然是在笑着，但眼中没有任何笑意。
　　出去一趟，损失了两名同伴，就连那位和她一起组队多年的副队老杨也受了重伤，恐怕以后难再出去做任务。
　　塔莉娅看向他，眼神担忧：“你身上的伤怎么样？很严重吗？”
　　简宁摇头，“没什么事，过几天就能好了。”
　　塔莉娅叹气，揉了揉眉心：“谢谢你，简宁。我听瘦子说了，是你救了他们。真的很抱歉，第一次出任务就让你受了伤。”
　　她目光中露出一丝歉意：“我需要调整一段时间，或许短时间内不会带队接任务了，你也先趁这段时间好好养伤。以后我们有机会再一起出任务吧。”
　　和塔莉娅道别后，简宁顿时垂头丧气，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完蛋了，塔莉娅暂时不会再出任务，那他还怎么找机会离开？
　　不远处，封启一眼看见了坐在沈阎隔离室前，低着脑袋一脸担忧的青年。
　　他唇角一勾，主动走过来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封启，清灭部队1队队长，算是沈阎的下属和朋友。”
　　“你好，我叫简宁。”简宁冲他敷衍地点头，又继续发呆看着眼前紧闭的隔离室。
　　他正在思考如何找别的方法离开。
　　封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笑：“你在等沈阎？”他耸了耸肩，“可以不用等他的，沈阎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出来。”
　　简宁：“啊？沈阎？”
　　简宁后知后觉地才知道，自己好像刚好坐在了沈阎的隔离室门口。
　　不过男人的话让他有些好奇：“你们的人不是都出来了吗？为什么沈阎还在里面？”
　　封启眼神闪烁了下，找了个借口：“额，他还要在里面汇报任务，所以时间比较长。”
　　简宁了然，继续坐在原位。
　　他一脸丧丧地说：“没关系，我就在这待一会。”
　　他不是想等沈阎，而是现在还处于逃跑计划无望的打击中，实在不想动弹。
　　他面前的封启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变得羡慕嫉妒恨。
　　说起来，总指挥什么时候也能给他来段包办婚姻啊？
　　转过头，看向紧闭的隔离室，封启叹了口气。
　　不过，眼前这名Omega的存在，或许会让沈阎难以踏入那个深渊。
　　简宁原本只是想在大厅里坐一会，可当他蜷缩着坐在座椅上后，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深夜，沈阎才从隔离室里出来。
　　他看见等在门口的人，冷寂的眼底浮现起一丝错愕。
　　沈阎走到那人面前停下。
　　“简宁。”他的声音很轻，“回家了。”
　　

第16章
　　回去的路上，简宁揉了揉眼睛，突然想起什么——
　　今天是他把沈阎摇来帮忙，可他到现在都还没向沈阎道谢。
　　“沈上将，今天谢谢你。”
　　一声礼貌的“沈上将”，一下就让两人间的关系疏离了许多。
　　即便身旁的Omega不久前还在肆无忌惮地嗅闻着他的信息素。
　　沈阎第一次觉得这个称呼听起来这么别扭。
　　他平静地说：“简宁，我们是伴侣关系，你可以直接叫我沈阎。”
　　“噢。”
　　两人并排走着，下午才亲密纠缠过的两股信息素对彼此都有强烈的吸引。
　　渐渐地，简宁的脚步慢了下来。
　　那股燥热的感觉又开始了。
　　一股异样的绯红沿着耳根向脸颊蔓延，他抿着唇角，慢吞吞地跟在沈阎身后。
　　沈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身旁那股信息素的变化。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琥珀色的瞳孔闪过一丝迟疑，问：“需要抑制剂吗？”
　　所有的24小时便利店都有抑制剂售卖。
　　简宁摇了摇头。
　　这玩意对他根本不管用，他自己包里都还剩大半盒。
　　见他拒绝，对面的男人眼底似乎滑过了什么。
　　沈阎压低嗓音，道：“简宁，你的发情期快到了。如果不用抑制剂，想要安全度过这次发情期，必须提前得到Alpha的信息素安抚。”
　　他停顿了下，声音维持着平静：“这意味着，你至少需要一次体-液交换，或是临时标记。”
　　这是沈阎的最后提醒。
　　今天简宁只是表现出了发-情迹象，还没到真正的发情期，但谁也说不准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
　　一旦Omega进入发情期还没得到任何安抚，瞬间爆发的信息素会让附近一定范围内的所有Alpha丧失理智，变成只想标记Omega的情-欲野兽。
　　而那名Omega的下场，通常会被那群发情的野兽将脆弱的腺体咬得破损溃烂。
　　“体……”简宁瞳孔一震。
　　似乎察觉到他某些深入的想法，沈阎解释道：“唾液，接吻。”
　　“……”
　　他宁愿选择被咬一口。
　　简宁之前在论坛里看过科普，知道Omega的发情期爆发时有多可怕。
　　一个临时标记而已，无非就是被Alpha咬住腺体，往自己体内注入一点Alpha的信息素。
　　虽然这个过程让简宁同样感觉尴尬，但这与和面前随时有可能杀掉他的“屠夫”接吻相比，他当然选择后者。
　　简宁想也不想地回答：“临时标记。”
　　说完，他又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神色不明的男人：“可以吗？沈上……沈阎，咬我一下。”
　　沈阎沉默地看着他，半晌后，声音微哑道：“好。”
　　接吻，只是短暂的**交换过程，这在沈阎看来，不具备任何意义。可一旦给出临时标记，意味着他和简宁之间会产生密不可分的连接，Alpha会对自己标记过的Omega产生本能的占有欲。
　　在此之前，沈阎从没想过，自己会对谁给出临时标记。
　　即使是名义上的伴侣，他也做好了和简宁保持距离的想法。等到向总指挥证明Omega对他无法产生作用后，他自然会再次申请取消这段婚姻，让Omega去寻找自己喜欢的伴侣。
　　可眼下，看着简宁充满期待的眼神，沈阎似乎怎么都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到了公寓楼下，两人遇见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女人梳着一头精致的盘发，神色温和。
　　“沈上将。”
　　女人看见他们，微微一笑，对一旁的简宁也颔首示意，一起走进电梯。
　　沈阎点头算是回应。
　　电梯在13楼停下，两人走出来后，身后的电梯门合拢，继续上行。
　　“刚才那个人是谁？”
　　“军部一名副官的妻子，在研究所工作，住在楼上。”
　　“噢。”
　　简宁也没太在意，只是觉得女人身上的气质十分独特。
　　——
　　浴室。
　　温热的水流早已冲洗掉一身血污。简宁闭上眼，继续任由热水淌过身体，每一寸皮肤都在向他传来雀跃与满足的感受。
　　他今天似乎十分享受和水接触。
　　就好像，他变成了一只天生就应该生活在水里的生物。
　　突然，简宁感觉到有什么柔软黏腻的东西碰了下他的身体。
　　他低下头，脸色大变——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食指变成了一条迷你版触手，触手一摇一晃，似乎正在大口汲取水的滋养。
　　简宁：“！！！”
　　他错了。
　　他当时就不该吐槽章鱼兄弟长得阴暗，现在好了，他也开始长出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同一时间，外面沙发上的男人倏然抬眸。
　　沈阎注视着水声哗哗作响的浴室，敏锐地察觉到浴室里突然传出一股极为微弱的异种气息。
　　他站起身，拿起放在桌面的枪，缓步走到浴室外。
　　“简宁。”
　　他一开口，浴室里传来一阵东西被慌乱打翻的声响，过了几秒，里面才传来声音：“唔，怎么了？”
　　异种的气息消失了。
　　沈阎静静望着面前的浴室，片刻垂眸，淡声道：“你在里面很久了。”
　　“啊，不好意思，我已经洗完了，马上就出来。”
　　浴室里，简宁匆匆擦干身体，捏了捏自己重新变回正常的食指，一阵后怕。
　　刚刚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他吃了那两团黑雾吗？
　　幸好那条触手很快消失了，似乎只是在他身上产生了极为短暂的变化。
　　简宁打开门，穿着浴衣，湿润微长的发丝不断往下滴落着水珠。
　　沈阎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然后才走过来，把吹风机递给他。
　　“先把头发吹干，在外面等我。”
　　简宁接过吹风机，看着沈阎转身走进浴室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他总觉得，眼下的情形，就像是一对真正的爱人，即将度过一个美妙夜晚的前奏。
　　他心不在焉地吹着头发，还在思考刚才发生的事，不知什么时候，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沈阎穿着和他同款的浴衣从浴室里走出，单手擦拭着一头黑发。
　　沈阎的头发不算长，一向都是用毛巾擦干水分后等自然晾干。
　　因此当沈阎放下毛巾，朝他看来时，简宁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简宁呐呐问：“就在这里吗？”
　　沈阎注视着他，那对琥珀色的瞳孔似乎比平时加深了许多。
　　他说：“也可以在卧室。”
　　“但我有可能会失控，欺负你。”
　　沈阎语气平静而坦荡，以至于当听见这句饱含深意的话时，简宁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那，那就在这里吧。”
　　简宁咽了咽口水，眼中露出一丝紧张：“我要怎么做？”
　　沈阎眼神随意看向一旁，“坐在沙发上吧。”
　　简宁听话地坐在沙发上，身体僵硬的像是一只不会动的木偶。
　　随着沈阎靠近，Alpha强势的信息素立刻缠上了他的身体，将他周围的空气尽数侵占，简宁呼吸一顿，攥紧了手心。
　　沈阎在他面前俯下身，单腿跪在沙发上，两人的身体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修长冰冷的手指抬起简宁的下巴，让他看向别处。
　　眼前修长漂亮的脖颈还带着湿润的水汽，颈后那处敏感的腺体完全变成了诱人的桃红色，完整地暴露在空气中——这几乎是一个完美的角度，适合标记的角度。
　　沈阎呼吸加重，舌尖顶了顶发痒的犬牙，他低下头，嘴唇几乎和Omega散发香甜气息的腺体近在咫尺。
　　炙热凌乱的呼吸一次次喷洒在颈后发红的腺体上。
　　沙哑的声音从耳根处传来：“准备好了吗？”
　　“嗯。”简宁闭上眼睛，眼皮微颤。
　　话音一落，Alpha微微张开的锋利犬牙立刻收拢，敏感脆弱的腺体被用力叼着，任由犬牙刺入皮肤，开始往腺体里注入信息素。
　　简宁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咬紧牙关，生怕自己发出任何古怪的声音，绯红的眼尾溢出湿润的水色。
　　冷冽的雪松信息素比以往都要浓郁，极具压迫感的高大身躯不动声色地压制着他，逼迫他承受着信息素的侵入，简宁的神志彻底被搅成了一团散沙。
　　“沈、沈阎，好像够了。”
　　简宁颤抖的声音像是风中被吹散的叶子，混乱，无措，害怕，正在被标记的Omega几乎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力气。
　　然而，沈阎却没有放开他。
　　男人粗粝炙热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下他的下颌，示意标记还没完成。
　　他几乎以为自己会被沈阎活活咬死。
　　漫长的标记过程终于到了尾声，Alpha浓郁的信息素在体内涌动至每一个角落，简宁呼吸急促，满脸通红，唇角忍不住溢出小兽挣扎般的呜咽声。
　　又过了好一会，他才感觉沈阎松开了他。
　　那向来冷淡的薄唇在此刻染上一抹血红，沈阎将嘴唇上鲜血舔舐干净，微眯幽暗的眼神让简宁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临时标记完成，简宁几乎从头到尾都是沈阎的味道。
　　简宁在原地懵了好一会，随后一声不吭，红着眼，踉踉跄跄地躲进了卧室。
　　沈阎在原地静静注视着他的背影，神色晦暗，许久才收回视线。
　　短暂的失控，让他好像吓到了自己的伴侣。
　　——
　　第二天，基地指挥中心让搜索队员到中心完成辅助汇报工作。
　　昨天在隔离室里，沈阎已经做了情况汇报，据说是还有些细节需要再向搜索队的几人一一确认。
　　沈阎一大早就不在家。
　　因此在接到消息后，简宁吃完了桌子上男人为他准备的早餐，独自坐车来到了指挥中心。
　　审讯室。
　　对面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
　　男人笑了一下，对简宁说：“你好，简宁。我叫李一鸣，别紧张，今天只是正常的记录流程，把你昨天经历的情况如实描述一遍就行。”
　　简宁十分配合地点头。
　　李一鸣打开资料，说：“那就从昨天离开基地开始吧。”
　　到达海洋中心前的内容无关紧要，而到了自己进入通道后的遭遇，简宁几乎是按照昨天给沈阎所说的重新复述了一遍。
　　李一鸣问：“你认识约翰夫吗？”
　　简宁点头：“唔，算是认识吧，不太熟。”
　　“他昨天死在了通道里，你进去的时候见到他了吗？”
　　简宁眼神低垂，眼中露出一丝难过，“没有，进去之后，那些虫子遮挡了视线，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一直往前走……”
　　——
　　隔着一层单向玻璃，穿着一身军装的男人正站在外面，左耳带着一只耳机，正在监听审讯室里的对话。
　　“你怀疑他？”
　　说话的人身材魁梧，留着光头，是负责基地护卫部队的杜索上将。
　　杜索看着里面快哭了的Omega，摇了摇头，眼中浮现出一丝怜惜：“他只是个可怜的Omega，还是你的爱人，能有多大的问题。要我说，你就不该答应这么他出格的举动，居然让娇贵的Omega加入搜索队。”
　　沈阎今天没有带队出外勤，来军部时换上了一身军装。
　　黑色的军官制服包裹着那具挺拔修长的身躯，左肩的银色勋章烨烨生光，棱角分明的下颌让整个人显得更加不近人情。
　　他静静望着里面的青年，在听到杜索的话时，眉心微皱，眼底露出一抹反感。
　　昨夜才标记了Omega，他正处于对Omega的占有欲极为强烈的阶段，因此任何人对自己Omega的关注，都让他感到十分不适。
　　在审讯室里的对话结束后，他对一旁的封启说：“最近一周监视简宁。”
　　“他在说谎。”
　　在面对审讯官时，简宁的表情几乎和昨天面对他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像经历过一次预演后更加熟练。
　　微红的眼角，湿润的眼珠，慌乱的神情，一切表现的比昨天更完美了。
　　昨天对他的那套说辞，在审讯官面前，简宁仍在有意无意间进行细节补充，仿佛下意识的想让逻辑更加完善。
　　在极度惊恐状况下，还经历了发-情热的人，怎么可能会记得这么多细节？
　　简宁在向他和基地隐瞒着些什么。
　　封启嘴角微抽，“收到。”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里面的Omega一身你的信息素味儿，昨晚才标记了人家吧？啧，这么快就翻脸无情。”
　　杜索上将在一旁认同地点头。
　　沈阎的目光几乎没有从审讯室内离开过，他冷静地说：“这是两码事。”
　　“履行伴侣义务，和怀疑他身上存在问题并不冲突。”
　　行吧，狗男人。
　　封启正准备应下，旁边的人短时间内又变了主意：“算了，我自己负责这件事。接下来一周由你来安排队伍的清理任务。”
　　封启：“啊？啊……收到。”
　　封启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总指挥刚才派人来找你。”
　　“嗯，知道了。”
　　沈阎正好也有一些事情想问问那个人。
　　

第17章
　　从审讯室里出来时，简宁在门口驻足了一会。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察觉到门外残留着一抹熟悉的信息素——那是和他身上一样的气味。
　　简宁一脸狐疑地往周围看了一圈。
　　是错觉吗？
　　冷清的过道里，只有偶尔路过的工作人员，在经过时，他们都不由自主地看他一眼，然后眼神躲闪，低着头快速离开。
　　对此，简宁大概能猜出原因。
　　他抿着唇角，试图将领口拉高一些，可结果仍无济于事。
　　属于Alpha的信息素持续着从他的每一个毛孔中渗透出来，根本无法遮挡半分，不断驱赶着所有靠近他的同类。
　　作为一只异种，简宁本来以为那过于暧昧的咬痕会和其他伤口一样，很快就能愈合，可一晚上过去，结果并不如他所想。
　　昨晚被标记过的地方，此刻犬牙刺入的痕迹还十分清晰。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简宁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恐惧。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Alpha和Omega的本能吸引与体能上的差距。
　　他和沈阎的信息素匹配度太高了，在被标记时，他几乎没有抵抗的余地。
　　如果那时的沈阎想要对他做些更过分的举动，他恐怕也无法阻止。
　　好在沈阎的自制力很强，在临时标记完成后就放开了他——虽然时间比他想象中更久一些，注入体内的信息素也比他想象中的更多一些。
　　简宁当时腿软的不行，勉强走回卧室，立刻锁上了房门。
　　即使他知道那脆弱的门锁在沈阎面前根本无法起到什么作用，但这至少能让他有一丝心理安慰。
　　一夜混乱的梦境，沈阎的信息素在他的身体里不断循环，他在梦中也不断重复着被沈阎标记的过程。
　　直到惊醒过来，简宁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仿佛刚从生死边缘挣扎逃脱出来，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Alpha的信息素彻底融合进他的身体，那是一种实在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好像，他和沈阎完全融为了一体。
　　走进电梯，简宁按下1层的按钮。
　　昨天的临时标记，意味着他短时间内不会再受发情期影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注入体内的信息素渐渐消散，下一次的发情期很快又会到来。
　　简宁叹了口气。
　　他必须得在下一次发情期到来前，找到离开的办法。
　　在遇见沈阎前，他可从来没有过什么发情期，只要离开基地，或许自己就能告别这该死的发情期。
　　走出指挥中心大楼，简宁看见一辆越野车停在门口，他一出来，越野车就提示般的发出两声刺耳的“滴滴”声。
　　他走过去，紧闭的车窗落下，里面的人露出两排白牙。
　　封启：“上车，沈阎让我送你回家。”
　　第一次给出标记，沈阎忽略了Omega被标记后的影响，直到发现乘坐公共交通过来的简宁浑身都是自己的信息素时，他才察觉到简宁过来的一路上有多不方便。
　　简宁没有拒绝，走上车，利落地关上车门。
　　“谢谢你，封队长。”
　　他似乎是不经意地问：“沈阎也在这里吗？”
　　封启发动车辆，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道：“嗯，就在上面，总指挥有事找他。”
　　刚被标记过的Omega本来就会下意识寻找自己伴侣的存在，因此封启也没觉得简宁的询问有什么问题。
　　后排，简宁身体紧绷起来。
　　果然，刚才不是他的错觉。
　　他在审讯室里的时候，沈阎就站在那扇单向玻璃外面，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简宁呼吸骤然紊乱。
　　——
　　指挥中心，17楼。
　　总指挥的目光从纸质的监测数据上离开，仔细观察起沈阎的状态。
　　“将近一周的时间没有注射镇定剂，你的精神力这几天一直很平稳。那名Omega帮助你安抚精神力了吗？”
　　沈阎：“没有。”
　　在从前，注射镇定剂是沈阎每天回基地后的必备流程，但是自从这段强制婚姻开始后，沈阎已经被断掉了镇定剂的供给。
　　实验室特制的镇定剂，可以在短期内辅助改造者稳定情绪，对于他们控制体内的“种子”能起到一定帮助，但副作用也很明显。
　　沈阎使用镇定剂的次数太过频繁，继续使用镇定剂，除了让沈阎的情感更加淡漠，在稳定精神力方面，已经无法再对他产生多大的作用。
　　再这样下去，沈阎迟早有一天会丧失作为人类的自我认知，沈擎担心，到了那时候，清除异种或是保护人类，在沈阎面前都将不再有任何意义。
　　“没有？”听到回答，沈擎眉心一皱。
　　在Omega出现之前，即使每天注射镇定剂，沈阎的精神力仍然处于不断波动的不稳定状态，但那名Omega和他同居后，先前的波动明显趋于平稳。
　　沈擎想起不久前刚收到的消息，说，“但你已经给了他标记。”
　　那名Omega身上属于沈阎的信息素实在太过浓郁，以至于刚进入大楼，就有下面的人向他汇报了这件事。
　　沈阎的回答依旧简短：“只是临时标记。”
　　即便是短期的临时标记，Alpha给出标记后对自身的影响，也不会比Omega弱多少。
　　对面那张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沈擎语气笃定：“我说过，你会喜欢他的。”
　　“……”
　　和上一次一样，沈阎没有回答。
　　只是这次那双琥珀色的冷冽眼眸低垂，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后，沈阎说：“我不知道。”
　　“我不讨厌他。”
　　昨天从海洋中心出来，沈阎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洁癖，让浑身沾满血迹和灰尘的青年靠在自己身上睡了一路。
　　“但是他一直都害怕我。”说到这里，沈阎的语气似乎有些困惑。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还有些不太清楚这几句话之间的关联。
　　但坐在他对面的沈擎却明白，寡言冷漠的人突然说出这几句话的含金量。
　　沈阎能在他面前说出来最后那句话，说明他很在意这件事。
　　沈擎：“你……”
　　沈阎抬眸，等他继续说。
　　可惜，在军队里待了大半辈子的沈擎，对于这方面的经验十分贫瘠。
　　作为父亲，沈擎也无法给出什么好建议。
　　两人面面相觑。
　　沈擎干咳一声，说：“你们还没有约会过吧？你们都还年轻，虽然结婚了，但还没什么感情基础，他害怕你也很正常，抽空和他约会试试？”
　　一个Omega，要是不害怕沈阎那才更有问题。
　　“约会？”
　　沈擎语气有些不确定：“比如，让他早上和你一起去部队参加体能训练，或者去训练室练枪？”
　　沈阎：“……”
　　沈阎冷眸微垂，片刻后，点了下头。
　　通过约会的借口趁机监视简宁，也是个办法。
　　“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他开始问起这次真正的来因：“总指挥，我想知道，基地是否在外建立了其他实验室？”
　　“其他实验室？”沈擎眉心一皱。
　　他沉思片刻，回答道：“基地内部的研究所规模已经足够庞大，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基地外建立实验室。我也没听江博士说过有这方面的想法。”
　　沈擎回忆起昨天提交上来的报告，眉头紧锁：“你昨天提到的实验室，有可能是其他基地在私下做违规实验。不过这个地点，离中央基地实在太近了，除了中央基地，离海洋中心最近的基地，就是已经沦陷的107基地。”
　　107基地？
　　沈阎神色微凝，继续问：“江博士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月底，弗兰基地的第一批改造者已经完成了，等情况稳定后，博士就会和他的学生一起回来。”
　　——
　　从办公室里出来，沈阎去了一趟研究所。
　　研究所在基地独居一隅，冰冷的银色建筑犹如一座正在运行中的机器。研究所内部共有十二层，地下四层，地上八层，是基地耗费大量资源建造的重点区域。
　　泡在容器中的异种躯体上长着无数对狰狞的巨大复眼，绿色无机质的复眼黯淡无光，看上去似乎早已死亡，但一旁的活性数值显示，这只异种只是处于某种人为制造的休眠状态。
　　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沈阎从实验体的身上收回目光，侧身看向匆匆走来的研究员。
　　“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第18章
　　研究员手上拿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资料，走近后，递给沈阎。
　　“沈上将，根据样品解剖检测，您带回来的那批样本体内的确不存在‘种子’，它们不是异种。”
　　沈阎接过资料，冷凝的目光从冗长的数据上一一扫过。
　　研究员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自顾自地继续说：“这些虫子很奇怪，就像是有人给他们移植了某些异种的特性。它们胆子很小，也不会主动攻击人，在遇到攻击时只会散发出强光干扰视线，除非有完全失去活性的新鲜血肉放在它们面前，它们才会主动进食。按照您所描述的情况，这些虫子倒是很有可能是某种寄生物。”
　　沈阎道：“还有一种可能，蜂群结构。”
　　“您是说……”研究员惊讶道：“的确也有这种可能。”
　　研究员：“如果这些虫子隶属蜂群结构，它们或许拥有一个类似于蜂后的异种母体，母体就算在很远的地方也能控制它们。不过异种并没有繁殖能力，这些东西有可能是通过异种母体自体克隆的方式制造的，一旦母体死亡，这些克隆体也会随之消亡。”
　　出于一些原因，这些克隆体被留在了原地，而母体不知所踪，虫子们只能和海洋中心里那几只异种形成某种共生关系。
　　沈阎怀疑，海洋中心里的三只异种和这些虫子都是被人遗留在那里的。
　　“这种生存形式的异种我还是头一回见！”研究员一脸热切，“沈上将，我马上帮您联系老师问问有没有见过相关案例。”
　　面前的研究员是江博士的学生之一。
　　江博士，全名江丰源，是中央基地研究所的第一负责人，也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异种研究者，可以说，他是迄今为止最了解异种的人类。
　　江博士最先发现异种体内“种子”的存在，中央基地清灭计划的改造实验也是由他一手促成。
　　在公布清灭计划后，其他幸存基地纷纷表示愿意加入，江博士这几年一直在其他基地间来回奔波，帮助他们推进改造实验。
　　沈阎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博士回复后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研究员点头，“好的。”
　　作为第一批唯一一名成功的实验体，沈阎是研究所的常客，每月都会按照江博士的要求来研究所做基因和精神力的全方面检测。
　　沈阎的检测一向由江博士直接负责，不过这次江博士离开基地的时间有些长，他这个月的检测也暂时延期。
　　沈阎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的容器上。
　　容器的左下角，贴着一个浅蓝色的标签，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沈阎能看出，上面写的是“02号实验体”。
　　沈阎眉心微皱，冷声问道：“02号实验体？我记得江博士说过，已经把他们都妥善处置了。”
　　沈阎还记得面前的02号实验体。
　　6年前，移植实验刚开始进行，那时的沈阎还不是什么上将，只是同期的实验品之一。和他编号紧挨着的02号是个性格开朗的年轻男人，比沈阎要大上几岁。
　　两人的实验间仅隔着一层透明的防弹玻璃。
　　沈阎一向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也经不住02号话痨的性子，两人渐渐地熟络起来。
　　再后来，在接受移植“种子”的半个月后，02号在沈阎面前变成了异种。
　　沈阎还记得，02号变成异种前，看着自己身体上长出的无数对丑陋的复眼，他慌乱地试图扣掉那些眼睛，又将皮肤上生长出的黑色绒毛和尖刺一一拔除。
　　然而异变的速度太快，02号刚拔掉一些，下一秒，身体上再次长出了更多属于异种的特征。
　　沈阎隔着玻璃目睹了全程。
　　后来，02号好像知道一切都无济于事，他放弃了挣扎，沉默地躺在床上，异变的痛苦让他的身躯克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实验体的异变接连发生，外面的研究员十分忙碌，在做出判断后，几名研究员对02号的试验间释放了高浓度麻醉气体。
　　在最后一刻，那双还是人类的双眼痛苦而绝望，隔着玻璃注视着沈阎，很快，那双眼睛也渐渐被墨绿色的复眼覆盖。
　　沈阎那时以为，自己很快也会是同样的下场，可随着周围的实验体一个个发生异变，到了最后，竟然只剩下他还勉强维持着自我意识。
　　除了沈阎之外，第一批实验品全部失败。
　　在接受“种子”移植之后，由于高活跃“种子”的侵蚀，所有实验体逐一失控，在实验间里发生异化现象，变成了异种，坚持最久的也不过一个月。
　　出于人道主义，基地对于变成异种的实验品都在第一时间做了清除处理。
　　眼下听见沈阎冰冷的质问，研究员转头看向面前的容器。
　　他扶了下眼镜，有些尴尬道：“额，大部分是都处理了，只不过老师说需要一些样品进行留存，所以还剩下几个。02号之前一直储存在生物冷藏室，可最近冷藏室里的样本太多了，我们就先把这些实验品拿到外面来放一段时间。”
　　02号的附近，还有几个同样的容器，只不过根据里面异种大小的差异，容器体积也有所不同。
　　透明的液体中，浸泡着一具具丑陋诡谲的巨大身躯，仿佛一个个惊奇瑰丽的展览柜，摆在空旷的廊道里供路过的人肆意观赏。
　　沈阎的目光一一扫过其他几个容器，眉心不自觉地微皱。
　　“我记得研究所的冷藏室占了足足两层楼，连这几个实验体都放不下么？”
　　研究员听明白了沈阎的意思，僵硬地笑了笑，“沈上将，我们会尽快清理的，马上就把他们放回去。”
　　——
　　从研究所离开时，已经临近中午，沈阎想到什么，打开星脑，看了一眼右上角显示的时间。
　　【11：58 a.m】
　　他打开聊天置顶，朝对面发过去一条消息。
　　【沈阎：中午一起出来吃饭？】
　　收到消息的时候，简宁也刚到家不久。
　　他看见顶部突然冒出的人名，手指忍不住一颤。
　　沈阎又要做什么？
　　他抿着唇角，回想起上午沈阎莫名出现在审讯室外的举动，心中升起一阵不安。
　　犹豫几秒，他回了消息：
　　【好。】
　　无缘无故拒绝，反而让他显得心虚，他担心这更加容易引起沈阎的怀疑。
　　对面消息回的很快：
　　【沈阎：半个小时后，我在楼下等你。】
　　午餐地点是一家情侣西餐厅，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封启特地向沈阎强烈推荐。
　　据说基地里60%Alpha都带过自己的Omega来这里约会，剩下的40%则是还没有谈上Omega的。
　　但这家西餐厅鲜少有客人会选在中午，两人到店时，除了他们，再也没看见其他客人。
　　“想吃什么？”沈阎将菜单推过去。
　　在过来前，他已经在办公室里换了一身衣服，那套过于显眼的军装被换下，沈阎只穿了一身随意的休闲装。
　　简宁刚才见到他时，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
　　沈阎很年轻，换上这么一套休闲装，如果不去看他那能冻死人的眼神，几乎会以为这人是刚从哪所大学毕业的大学生。
　　简宁的视线停留在菜单上，缓慢扫过众多天价菜肴。
　　片刻后，他嘴角扬着一抹僵硬的微笑，把菜单又推了回去。
　　“你点吧，我都能吃！”
　　简宁不挑食。
　　每个看起来都很美味，但他看着价格，实在下不去手。
　　沈阎没有推脱，点了两份同款牛排，一份沙拉，一份餐后甜点。
　　餐很快上齐，沈阎很快将自己面前的牛排切割成小份，随后将两人的餐调换了下。
　　简宁愣了下，接受了沈阎的好意。
　　他刚用叉子叉上一小块切好的牛排，就听见对面突然开口。
　　“军部总指挥，沈擎，是我的父亲。”
　　简宁：“？”
　　突然自报家门，这是要做什么？
　　他眨了下眼，将牛排塞进嘴里。
　　嚼嚼嚼。
　　好吃。
　　沈阎淡声道：“我和父亲关系一般，基地刚建立的那几年，差不多每天都会有异种试图入侵基地。在我进入军队以前，我和父亲在基地里见面的次数比见异种的次数还少。”
　　“我一直由母亲抚养长大，不过，她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沈阎神色冷淡，将自己面前的牛排同样精准切割成相等的形状，他继续说：“死于一次异种入侵。”
　　简宁的动作放慢了，他小心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沈阎此刻的表情十分平静，就像是正在谈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沈阎：“在母亲死后，我背着父亲进入了部队，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训练合格之后进入了清灭部队，后来就一直带队执行清理任务，目前军衔是上将。”
　　“以上就是我这些年的经历。不过作为伴侣……”
　　沈阎倏然抬眸看他：“简宁，我好像对你一无所知。”
　　一直到现在，他唯一能明确的信息，就是简宁是一名Omega。
　　简宁握紧了手里的餐刀。
　　原来是坦白局？
　　沈阎几乎把自己的家底说完了，按理来说，他也该说些自己的情况，可是，他该说些什么呢？
　　他的父母？
　　他的父亲一位大学教授，母亲是一名小提琴家，是很幸福平淡的一家人。如果不是因为突然穿来了这个世界，他或许现在还能时不时的回家蹭饭。
　　等等……
　　简宁的动作停住，脸色微白。
　　他突然发现，他有些记不清自己父母的长相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简宁自己都没察觉，他的记忆像是盖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薄纱。
　　他大学读的什么专业来着？
　　“……”
　　片刻的沉默后，哐当一声，简宁手上的刀叉掉在了餐盘上。
　　简宁茫然地抬起眼：“抱歉，我好像记不太清了。”
　　沈阎似乎并没有准备就此逼问下去。
　　可简宁却还是难以回过神。
　　他实在觉得奇怪，自己明明才到这个世界一年，怎么会好像忘记了很多事？
　　是因为变成了异种，所以在不知不觉中退化了记忆吗？
　　午餐结束，两人走在街上，一阵浓郁辛辣的香味打断了简宁的思绪。
　　他往香味飘来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头上顶着锈迹斑斑的“小吃街”三个字。
　　沈阎很快注意到他停留的视线，也跟着看了过去。
　　“要试试吗？”
　　简宁毫不犹豫地点头。
　　现做的铁板里脊烤得滋滋冒油，辣椒粉与孜然融合到极致，一口下去，直烫舌头，简宁抽着气，囫囵着一口咽了下去。
　　眼底一瞬闪过震撼的泪光。
　　他感觉自己已经有好久没有吃过这等美食了呜。
　　沈阎并不习惯吃这些过于刺激性的食物，他静静看着简宁吃完两串，问：“还要吃别的吗？”
　　简宁当然是想吃的。
　　他眼巴巴地朝周围望去，煎饼果子，臭豆腐，糖油果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一会儿，简宁手里就塞满了东西，沈阎手上还帮他拿了一串糖油果子。
　　那向来只由作战服和军装包裹的挺拔身躯，此刻却难得出现了一丝放松。
　　沈阎第一次发觉，看别人吃东西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沈阎目不转睛地盯着简宁鼓囊囊的腮帮子，放在身侧那只空闲的手微微一动，下一秒，冰冷指尖忍不住轻轻戳了一下那微鼓的脸颊。
　　他看着简宁疑惑的眼神，不自然地垂下眼，说：“慢点吃。”
　　简宁：“！”
　　简宁耳朵一下就红了。
　　他掩饰般的尬笑一声，声音含糊：“哈哈，我们这样，好像在约会。”
　　沈阎抬眸，眼中有些迟疑的神色：“我们，不就是在约会吗？”
　　在沈阎的注视下，对面那对黑宝石般的漂亮瞳孔慢慢放大。
　　

第19章
　　沈阎真的很奇怪。
　　在简宁看来，两人只是普普通通吃了顿午饭，却突然变成了沈阎口中的“约会”。
　　简宁原本正吃得开心，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
　　他低头注视着男人那一向用来握枪杀戮异种的手，修长而有力，此刻冷白的手背青筋浮现，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正纡尊降贵地帮他拿着那串色泽光亮的糖油果子。
　　唔……
　　简宁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现在的举动的确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沈阎什么时候帮他拿着这玩意的？
　　短暂的沉默后，简宁一脸严肃说：“别动！”
　　他手里拿的东西太多，实在空不出手，只能俯身靠近，试图快速消灭掉沈阎手中的东西。
　　在对面略为惊讶的目光中，简宁开始表演暴风狂炫，乒乓球大小的糖油果子，被他一口一个吞进了肚子。
　　沈阎的神色转瞬就恢复了平静，压低手腕，将竹签尖头调整成不容易伤人的角度。
　　很快，在最后一个糖油果子也被咬掉后，简宁扬眉，一脸如释重负：“好啦，扔掉吧。”
　　沈阎静静注视着对面沾染上糖渍的唇角，眼神微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动手帮他擦拭。
　　简宁此时正对沈阎十分警惕，见沈阎刚有抬手的动作，舌尖便沿着唇角灵活一勾，一抹湿软的红色出现在沈阎的视线中，转瞬就将唇角的糖渍舔舐干净。
　　他完全没注意到，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逐渐晦暗。
　　简宁以为这天中午只是一个意外的插曲。
　　可再后来，沈阎变得更加奇怪了。
　　……沈阎居然提出要带他去军部参加体能训练！
　　简宁虚假一笑，对此坚定拒绝。
　　沈阎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每天早上5点半起床去跑步？他……还是人吗？
　　在简宁多次拒绝后，沈阎似乎终于放弃，开始和往常一样，早出晚归，应该是又带队出基地了。
　　趁着沈阎不在，简宁也找机会在基地内部到处逛了逛。
　　中央基地一共分为12个区，东西南北各三个区，庞大的规模堪比一座城市，他从东一区逛到北十二区，整个基地都被高耸坚固的金属城墙和淡蓝色光幕保护着，根本没有任何破绽。
　　在这期间，简宁总觉得有人跟着他。
　　异种灵敏的感官让他察觉到了异常，可是每次转身望去，四周都只有来来往往的路人，仿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简宁心里直犯嘀咕。
　　不过这两天他也不是全无收获，他发现基地内部有一条蜿蜒宽阔的河流，他站在远处望了望，那条河似乎贯穿了基地，直通外部，这让简宁心中浮现出一丝希望。
　　他没有贸然行动，在回来后，不经意地向楼下的门卫大爷问起了这条河。
　　门卫大爷：“河？是啊，是有一条连通外面的河，基地里的用水差不多都是来自那条河！”
　　简宁神色微微一动，疑惑地问：“外面那些怪物不会从河流进入基地吗？”
　　大爷摆了摆手，一脸骄傲道：“军方的人也在水里做了隔离网，很坚固的，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问题！”
　　“原来这样啊。”简宁默默叹了口气。
　　好吧，他就知道，基地里怎么可能有这种明显的漏洞。
　　简宁正准备离开，一抬头，发现门卫大爷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态度和第一次见面时简直是天差地别。
　　自从那天中午撞见他和沈阎一起外出后，大爷对他的态度一直这么温和。
　　简宁迟疑了下，好奇问道：“您和沈阎很熟吗？”
　　“小沈啊，以前刚入部队的时候和我儿子是一个队的。”大爷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不过我家小子没能通过训练，上面领导说，他在训练的时候变成了外面那种怪物。”
　　简宁呼吸一顿，“……抱歉。”
　　“没事，都过去很久了。”大爷似乎没太在意这件事，“小沈这孩子人挺好的，训练结束之后，经常来看我。这不，还帮我在公寓里找了个闲职。”
　　……原来大爷上面那层关系就是沈阎。
　　大爷眼尾笑起细纹，“你和小沈最近还处的不错吧？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和谁这么亲近过。”
　　亲近吗？
　　沈阎这个人一直都是冷冰冰的，除了平时会一顿不落的给他做饭，除了那天回基地的车上让他趴在身上闻信息素，除了那天晚上给他临时标记，再除了那天中午……
　　“……嗯，还行吧。”
　　简宁收回了自己发散的思绪。
　　好吧，他承认，沈阎最近对他的态度是有点奇怪。
　　——
　　克里斯和约翰夫的葬礼举办在回到基地后的第五天。
　　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并没有因为两个逝去的灵魂而染上伤感的氛围。
　　简宁收到了塔莉娅的消息，早早到达。
　　“……死亡是生命的序言，愿他们走出黑暗，再度与我们相逢……”
　　台上的神父穿着一身白色长炮，在悼词结束后，在场的宾客们依次献上鲜花，随后便匆匆离开。
　　事实上，除了搜索队的人，这场仪式简洁的追悼会并没有多少宾客。
　　约翰夫平常唯一的爱好就是抽烟喝酒，平时不出任务的时候都宅在家，在基地里鲜少与人来往。
　　克里斯更是个抠门吝啬的Alpha。塔莉娅说，他从前每天都在念叨着要攒钱结婚，就连队里聚餐AA付款时也会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除了搜索队里的几个老朋友，过于斤斤计较的性格在基地里根本没几个朋友。
　　很快，在场就只剩下搜索队的几人，有几张陌生面孔，应该是上次没有参与海洋中心任务的队员。
　　约翰夫和克里斯都没有家人，塔莉娅作为搜索队的队长，主动替他们完善后事，光是申请举办这场这场追悼会就花了不少精力，忙碌的身影整个上午都没有停下的时候。
　　简宁注意到，一名十分漂亮的女人驻足在前方，久久没有离去。
　　女人骨骼纤细，一张巴掌小脸，眼圈微红，看上去柔弱惹人怜惜。
　　“那是克里斯的女朋友。”简宁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那天还没来得及道谢，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走近的女生冲简宁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叫杨乐乐。”
　　简宁看女生眼熟，过了几秒才想起她是那天一起去海洋中心的队员之一——那个被他用渔网套着脑袋拖到岸边的女生。
　　“不用谢。”简宁心虚地移开视线，目光再次落到前方。
　　那个漂亮女人在黑白照片前低声啜泣起来。
　　约翰夫和克里斯死后都没有留下尸体，现场唯一和他们有关的就是那两张遗像。
　　杨乐乐看着正在哭泣的女人，叹气道：“她是个Omega，会和克里斯这种没钱没势的普通Alpha在一起，也就是那小子运气好。”
　　说到这里，杨乐乐声音一顿，想起了被她称为“运气好”的人，已经在几天前因为那捉摸不透的感染概率丢了命。
　　她声音低落下来：“好吧，也没那么好运。不过基地给了一些抚恤金，倒是足够给他们挑个好点的墓碑。”
　　这场追悼会并没有让简宁的心情产生太多波动，毕竟他和这两个人都不算熟。
　　可是在听见前面女人哽咽难过的抽泣声时，似乎是被那哀伤的哭声感染，他的情绪也有些低落下来。
　　跟杨乐乐打了声招呼后，简宁去了趟卫生间。
　　他站在洗手台前，静静看着镜子里的人。
　　如果他当时能早进去一点，约翰夫是不是还没有被那只异种吃光血肉，泡在粘液里的克里斯是不是也不会感染？
　　这个想法在他的脑子里短暂闪过。
　　简宁用冷水洗了把脸。
　　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一只怪物，一只以为自己还是人类的怪物。
　　再次抬头，简宁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子——
　　镜子中，蛰伏在胸口那团黑色的雾气若隐若现，先前几缕诡谲的猩红已经变得更为浓稠的深红，正传出清晰强烈的饥饿感。
　　他能感觉到那团黑雾的想法——它想进食。
　　又过了一会，简宁走出卫生间。
　　可刚走出没几步，他的身体突然僵住。
　　前方的走廊里，刚刚还在为克里斯哭泣的女人，此时正在过道里和另外一个男人接吻。
　　女人被男人按着手腕，细眉微颦，看上去有些抗拒，但是却没有推开男人。
　　黑暗中，简宁停住脚步，一脸恍惚。
　　“……”
　　所以，他刚才在伤感唏嘘些什么？
　　

第20章
　　眼前的走廊是离开的必经之路，简宁站在角落的阴影处，默默等两人结束。
　　那名男人一身笔挺的定制西装，看上去身份不凡，一吻结束，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都好了很多。
　　男人眼底充斥着一层欲。望，低声在女人耳边说了什么。
　　“……”
　　简宁第一次对于异种灵敏的听力感到有些无奈。
　　可不久前还和陌生男人接吻的女人却不再忍耐，从男人的怀里挣扎出来。
　　“不，不行……我说过的，精神力安抚我只能接受到这种程度。”
　　男人似乎有些不满，倨傲的声音在走廊中响起：“那家伙已经死了，我们的匹配度高达78%，成为我的Omega，你不必再为任何资源发愁。”
　　“不，齐先生，我不爱你。”女人的声音柔弱，但语气里满是拒绝的意味。
　　“爱？”男人忍不住笑了，“你不会要说你爱外面那个挂在墙上的家伙吧？没有能力的废物，只能去做那些危险的工作，他能给你什么？呵，爱情？”
　　男人整理了下自己的西装，淡声道：“好好考虑一下，和我结婚之后，就不用再帮其他Alpha安抚精神力了，你需要的一切我都能提供。”
　　男人抚摸着女人白皙的脸颊，炙热贪婪的眼神在她颈后的腺体附近流连片刻，随后转身离开。
　　走廊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渐渐地，外面传来了女人细微的抽噎声。
　　简宁放轻了呼吸，继续躲在暗处，一动也不敢动。
　　随着女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简宁才歪着脑袋往走廊望去，空旷的过道已经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他松了口气，正准备出去，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下肩膀。
　　“！”简宁转过头，发现身后站着的是搜索队的瘦子。
　　瘦子似乎也刚从厕所出来，不知道对于刚才走廊中的情形看见了多少。
　　瘦子走出转角，冷眼望着前方，仿佛还能看见不久前过道中纠缠的两人。
　　……看来是都看见了。
　　简宁迟疑问：“他们两个……”
　　“有什么吃惊的？”瘦子瞥他一眼，“精神力安抚，你们Omega不都是靠这个，就跟往Alpha脖子上牵了条狗链子似的，呵，只是接吻、上。床，就能轻轻松松得到其他人再怎么努力也享受不到的资源。”
　　瘦子一向瞧不上基地里的Omega。
　　据他所知，克里斯的女友一直有几个固定进行精神力安抚的Alpha，接吻只是最简单有效的方式之一。
　　他讽刺地笑了笑，“毕竟现在基地里A多O少，有多少Alpha都排着队想要Omega的安抚。她不需要克里斯也能过得不错。”
　　瘦子对基地里Omega的优渥待遇也谈不上羡慕嫉妒，这些Omega看似享受着某些特权，可实际上，他们所拥有的权利极为脆弱，随时都能被收回。
　　Omega柔弱可欺，生理特征注定了他们难以和Alpha抗衡，然而作为现在最弱小且数量稀少的群体，却偏偏拥有能够安抚Alpha精神力的能力和那极容易怀孕的体质。
　　在极端情况下，这些稀少的Omega面对着大批Alpha的特殊需求和人口繁衍的重任，极有可能被禁锢着成为基地内必不可缺的重要资源。
　　大部分时间，瘦子都挺庆幸自己是个普通的Beta，不必像那些Alpha和Omega受信息素控制。
　　精神力安抚？
　　之前简宁在论坛里看见过这个词，不过在基地里的这段时间，他还从没见过沈阎有需要安抚精神力的时候。
　　沈阎看上去比所有人的精神都要稳定。
　　除了杀异种的时候。
　　简宁“噢”了一声，表示了然，正准备走时，身后的瘦子又叫住了他。
　　“喂，你知道基地前段时间新颁布的法令吗？”
　　简宁停住脚步，又扭过头，“什么法令？”
　　瘦子：“公开信息素匹配度。”
　　法令一出，基地内的所有Alpha和Omega都在这几天时间被要求做了信息素检测。
　　任何被检测判定为信息素匹配度高的A和O，都会把匹配度结果由高到低的相关人员信息发送至对方的星脑，像是一串精心整理好的相亲名单。
　　简宁沉默片刻，说：“知道。”
　　他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和沈阎结婚的吗。
　　“所有匹配度高的人，都会收到结果和信息。”瘦子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压低声音说：“信息公开之后，这意味着，所有的Alpha都能够直接获得自己所需Omega的信息。而那些站在金字塔顶层的Alpha，完全可以使用各种手段，引诱或威胁，让那些Omega属于他们。”
　　瘦子冷笑：“这条法令，根本就是在给那些特权阶层Alpha公开提供挑选合适Omega的途径。啧，他们倒是能轻松找到Omega，剩下的Alpha可就惨了，没钱没势，挑优质A的名单都有了，哪还有Omega跟他们自由恋爱？”
　　“不过那些Alpha抗议也没用，现在的Omega都不傻，即使不出这条法令，他们也没什么竞争力。”
　　瘦子说了半天，发现对面始终沉默。
　　他一抬头，才看见简宁正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简宁眨了下眼，喃喃道：“什么名单？难道不是测出匹配度之后，基地包办婚姻，直接和最高匹配度的对象结婚吗？”
　　他明明记得，自己拿到小红本的时候，工作人员就是这么说的啊……
　　瘦子：“……？”
　　“你，你和沈上将……是匹配度一出就结婚了？”瘦子嘴角一抽，突然发现自己捅破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密。
　　“是啊。”简宁点了点头，神色中透露出一丝茫然：“刚进基地那天，检测出来说我和沈阎的信息素匹配度最高，基地直接给我发了结婚证。”
　　瘦子：“……”
　　好吧，他说什么来着，眼前不就有一个受强权压迫，被骗结婚的可怜Omega。
　　那天从海洋中心回来，简宁单独一个人坐上了沈阎的车，足以说明两人关系的不寻常。
　　瘦子原本猜测是两人匹配度很高，在简宁进入基地后，沈阎得到了他的资料，两人发展了几天才结婚。
　　可没想到，基地的手段比他想象中还要强硬无耻。
　　瘦子眼中浮现出一丝少见的同情，他哑然片刻，僵硬地宽慰道：“反正你和上将都已经结婚了……那就接受吧。”
　　“沈上将的精神力很难搞定吧？不过你有这位当靠山，他会保护好你的。”
　　简宁一脸木然：“噢。”
　　怎么办，他好像被骗婚了。
　　铺垫半天，瘦子这时才说出自己真实目的：“你最近小心一些，基地这段时间可能不太安全。”
　　瘦子平时不和Omega接触，那天出任务时，他纯粹以为要加入搜索队的Omega就是无聊出来找乐子，直到被简宁救了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对于Omega似乎太过刻板印象了。
　　简宁一脸问号看他。
　　“你这几天没看论坛？那些发疯的Alpha天天在论坛里刷屏，管理员光是删帖子都快忙死了。”
　　“刷屏？”
　　这几天，简宁的确没有登陆过论坛。
　　瘦子嘴唇动了动，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不知道哪冒出的一群疯子。啧，反正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是沈阎的人，基地里哪还有人敢动你？”
　　说到后面，他语气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
　　“哦，对了。”走之前，瘦子别扭地说了声：“那天谢谢你了。”
　　目送走远的身影，简宁在原地打开星脑，一点进论坛，刚好看见了被人顶到前排的一条帖子，标题醒目。
　　【Omega必须作为基地共享资源】
　　他手指微顿，点开帖子，刚看了几句，就显示帖子已被封禁。
　　可光是他看见的那几句话，足以让人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剥夺Omega人权】
　　【让Omega成为基地共享资源】
　　【只有Alpha才能适应末世，呼吁基地按比例给所有Alpha安排Omega进行精神力安抚】
　　【基地新生儿数量大幅断层，人类存亡迫在眉睫，必须给所有Omega分配生育任务】
　　简宁觉得有些反胃。
　　然而瘦子就仿佛有着某种预言的天赋，在这天晚上，一场可怕的混乱爆发了。
　　

第21章
　　天色才刚暗下， 远处的天际还残留着一抹如墨色般的深蓝。基地内车辆川流不息，街道上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夜晚营业的店铺陆续打开五颜六色的灯牌，在地面上投射出各色吸睛的标识。
　　宋辰是一名年轻的男性Omega， 今天和朋友一起在外聚餐。
　　晚饭后， 他和朋友说说笑笑地走在大街上， 一抬头，他突然注意到前方有一名陌生男人正在朝他走来，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
　　宋辰脸上笑容收敛， 本能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拉着朋友， 准备往其他方向走， 可眼角的眼光却让他发现那名男人也跟着转变方向，男人步幅加快， 加速朝他靠近。
　　男人明显是冲着他的。
　　宋辰脸色一变，莫名的恐慌让他松开朋友， 头也不回地朝前跑， 可没跑两步， 身体便被身后突然袭来的男人重重扑倒在地。
　　Alpha强壮的身体将宋辰牢牢禁锢着，让他无法挣脱分毫。
　　“你是Omega吧？”沙哑诡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辰的脖颈处察觉到男人粗重的呼吸， 那人似乎正在深嗅着他的信息素。
　　宋辰气得脸色涨红， 陌生Alhpa对他所做的举动已经无异于性。骚扰。
　　“你，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年轻的Omega用力挣扎着，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颈后脆弱的腺体被陌生男人凶恶地咬住了。
　　Alpha暴烈狂躁的信息素开始疯狂注入他的身体。
　　“啊啊！！！”宋辰惨叫一声，睁大了眼睛，他蹬着腿试图逃离男人的控制， 然而身上的Alpha身强力壮，凭着他的力气，根本无法撼动男人分毫。
　　Alpha用力咬破他的腺体，锋利的牙齿叼住那块皮肤，发泄般的肆意碾磨，很快，那处脆弱的皮肤便被折磨的皮肉绽开，一副血肉模糊的恐怖景象。
　　一旁，宋辰的朋友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目瞪口呆，慌乱地向周围人求助。
　　“救命……谁能来帮帮忙！这、这里有人受到袭击了！”
　　路过的人对此避之不及。
　　能在末世中活下来的人都极为惜命，一道道冷漠的目光扫过突然发疯的Alpha，那猩红疯狂的眼神让人心底发憷，谁都不愿意惹事。
　　基地里巡逻的护卫队听到动静，很快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几名士兵迅速包围男人。
　　“立刻停下来！放开他！”士兵举起手中的枪支，厉声呵斥。
　　男人咬着Omega不松口，挑衅的目光扫视着面前一众士兵，犬牙再次发力，被他控制住的年轻Omega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颈后淌出大片鲜血，声音渐渐虚弱下来。
　　士兵见场面失控，果断开枪，前后两枪分别击中男人的左右两臂。
　　男人闷哼一声，终于被迫停下暴行，身体重重压在Omega的身上，被子弹贯穿的剧痛让男人面容扭曲。
　　士兵将男人一脚踢开，检查起地上那名Omega的受伤情况。
　　宋辰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他此刻已经因为被强行标记和过量失血变得意识模糊起来。
　　发起袭击的男人仰面躺在地上，满嘴鲜血，脸上却露出餍足的笑容。
　　“Omega的信息素……好香，血，咳咳……血也好甜。”
　　士兵们给男人戴上手铐，男人继续癫狂大笑，“我标记了他，他也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
　　为首的士兵皱眉，一记手刀打晕了还在发疯的男人。
　　士兵检查完受袭Omega的受伤情况，担忧道：“队长，这名Omega出现了信息素紊乱的症状。”
　　宋辰是一名已经有了伴侣的Omega，颈后的腺体有着伴侣的终身标记，突然被陌生的Alpha强行标记，两股躁动的信息素在他体内互相争斗，已经快要将他的大脑绞得粉碎。
　　“不……呃……好痛……”
　　身体上的剧痛和精神上的崩溃让宋辰脸色涨红，神色痛苦，几乎无法喘气。
　　护卫队队长神色凝重，正准备联系上级报告这起突发意外时，却先一步接到了上级的联讯。
　　“长官，我们这里出现了一起——”
　　话还没说完，对面暴躁的声音立刻打断了他。
　　“我知道！13支队，现在立刻前往西区支援，基地里现在到处都是这些发疯的杂碎！”
　　“什么？”队长愕然一瞬，立刻回复：“……是，13支队收到。”
　　受伤的Omega只能暂时让他的朋友帮忙送去医院，一名士兵将袭击者押回拘留室，其余人则按照命令动身前往任务区域。
　　这场暴动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但当杜索收到消息的时候，整个基地都陷入了混乱。
　　上千名精神力濒临崩溃的Alpha像是早有计划，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基地的各个角落，对Omega发起袭击——
　　这些Alpha粗暴地标记了素不相识的Omega，往他们腺体里注入了大量暴烈躁动的信息素，根本不顾Omega的死活。
　　他们的举动似乎纯粹是出于发泄，看上去毫无理智可言。
　　在发起袭击前，他们伪装在人群中间，根本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的异常，以至于在短时间内，基地内已经有不少Omega遭到了袭击。
　　失控的Alpha像是一群饥饿疯狂的鬣狗，在基地三五成群，四处搜寻Omega的气味，一旦找到猎物，就立刻兴奋地扑了上去，肆意撕咬着他们的腺体。
　　基地内一片混乱，几乎每条街道都在传来Omega凄厉的求救声，甚至会有几名失控的Alpha聚集在一起，先后标记同一名Omega，从Omega的身上疯狂汲取香甜的信息素。
　　杜索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立刻将基地内的护卫队调到各区压制暴动，就连平日驻守城门的士兵也被他调走了不少。
　　士兵们接到命令迅速集结，拿上武器，在基地里搜寻这些发起暴动的Alpha，平息骚乱。
　　街角，一名Alpha在士兵面前将惊慌的Omega按在地上。
　　成片的红色激光齐齐瞄准了Alpha的身体，可在听见士兵的暴呵时，Alpha只是咧嘴一笑，随后狠狠咬住了Omega的腺体。
　　Alpha抬起头，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见他眼底的猩红血丝。
　　即使是在被子弹击中身体，失去行动力后，Alpha仍在低声喃喃：“Omega，应该是所有Alpha的共享资源。”
　　那恶劣上扬的嘴角不断滴落着鲜血，在众人眼前的，完全就是只失控的怪物。
　　——
　　同一时间，军区公寓。
　　沈阎刚将晚餐准备好，三菜一汤，色香味俱佳，正冒着刚出锅的腾腾热气。
　　一向鲜少开启的炉灶，在这段时间的使用次数明显频繁了许多。
　　沈阎突然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一瞬即逝。
　　简宁似乎很喜欢吃这些新鲜的食物。
　　沈阎以前觉得营养剂方便省事，一日三餐，早已习惯将冰冷的营养剂当做日常食物，至于味道怎么样，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可最近习惯了和简宁一同用餐，他发现，这些新鲜食物确实会让人心情愉悦。
　　现在，他反而有些享受起每天的用餐时间。
　　沈阎刚准备离开厨房，手上的星脑突然传出紧急通讯的刺耳提示声。
　　沈阎手上动作一顿，将刚盛上的两碗米饭放下，打开星脑，看着中间的“杜索”两字，指尖轻滑接通。
　　沈阎：“什么事？”
　　星脑那边立刻传来杜索紧绷的声音：“沈阎，借我点人手！基地里发生暴动了，那些Alpha都他妈疯了！在大街上到处找Omega标记！”
　　沈阎眉心微凝，沉声问：“要多少人，你们的人现在在哪？”
　　沈阎负责的清灭部队都是经过严苛选拔、参与“种子”移植计划的特殊兵种，整个部队不过寥寥数百人，平时只负责推进基地外部安全区的清理任务。
　　而基地内部的安全，都是由同为上将的杜索及其手下的护卫队负责，主要是维持基地日常治安和防护异种入侵，虽然护卫队的队员都是普通人，但是也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作为基地的剑和盾，两人所管辖的部队鲜少会有交集。
　　杜索都到了需要找他借人的地步，说明此刻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杜索那边似乎正忙得不可开交，喘着气说：“能借多少借多少，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冒出来的，每个区都有！你自己看着分配支援。”
　　杜索继续说：“你现在在军区公寓？那边离基地大门不算太远，你最好马上带些人去城门。我才从城门那边调走一批人，结果刚才从一个被抓的小子那问出来，他们私下弄了些武器，准备在基地门口搞什么大动作！老子真他妈想弄死这群傻逼！”
　　沈阎冷声道：“知道了，那边交给我。”
　　挂断通讯，沈阎走出厨房。
　　简宁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他出来，转过头，眨巴着眼睛问，“基地出事了吗？”
　　沈阎：“嗯，基地内有人制造暴动，我出去一趟。”
　　修长的手指解开围裙，沈阎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作战服外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开始联系清灭部队的各队队长，径直往玄关方向走去。
　　玄关处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沈阎转过身，突然看见沙发上的青年正眼巴巴望着他。
　　沈阎眼神微动，冰冷的声音稍稍缓和几分：“你先吃饭，不用等我，记得别出门。”
　　简宁乖乖点头。
　　在沈阎离开后，简宁立刻打开星脑，登录论坛。
　　刚刚沈阎在厨房里的那通通讯，他隐隐约约地偷听到不少。
　　不出所料，一进入论坛，里面几乎都在讨论今天晚上的事。
　　随手点进一个帖子，简宁开始往下翻：
　　【68L：不是，我以为前几天发帖子那群哥们只是发泄情绪，怎么还真搞这么大？】
　　【69L：你们刚才有人看见了吗？南环路那边有个Omega被几个A轮流咬了，好像腺体都被彻底破坏了。】
　　【70L：啊？他们这是在干嘛……纯粹在发疯吧？】
　　【71L：那些被抓的Alpha一个个真够恐怖的，满嘴鲜血，跟外面那些怪物一样】
　　【……】
　　【94L：说起来，我刚刚看见有一群人往基地大门去了……】
　　【95L：操，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总不会想拉着大家一起死，去破坏大门吧？】
　　【96L：啊啊啊！！我看见军方的人全都在基地中心抓人，他们不会还不知道消息吧？有没有人去看看啊？？！】
　　破坏基地大门？
　　简宁眼底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尖锐的警报声，机械的提示音响彻在基地的各个角落。
　　【警告！所有人即刻回到庇护所——警告！所有人即刻回到庇护所——】
　　【军方正在平息暴动，请还在外的Omega立刻寻找最近的安全躲藏点，其余人请勿随意外出走动——】
　　简宁从沙发上起身，看向窗外——
　　外面的行人比平日少了许多，人们神色匆匆，都是赶在回家的路上。
　　靠近军区公寓的地方还算安全，可朝远处望去，红色的危险警示灯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街道，空中时不时传来骇人的枪响，整个基地都弥漫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简宁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
　　他转身走进卧室，从衣柜的角落里找出自己的背包。
　　上次从海洋中心回来后，他一直把背包藏在这里，里面全是他精心整理好的食物，这样方便他一有机会，就能直接拎包逃离。
　　简宁此刻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今晚是他的幸运日。
　　如果那些人真的破坏了基地大门，他或许可以趁乱离开。
　　背上沉甸甸的双肩包，在路过餐桌时，简宁被桌上的浓郁香气吸引了视线，他目光扫视过去，咽了咽口水，饥饿的肚皮在下一秒发出了咕噜噜的抗议声。
　　糖醋鱼，辣炒鸡丁，酸辣土豆丝，三鲜汤……
　　看上去……看上去好好吃。
　　他今天还没吃晚饭……
　　……
　　不！不行，要是等吃完再跑肯定来不及了。
　　简宁满脸挣扎，咬牙移开目光，快步朝屋外走去。
　　走出公寓，外面的街道已经变得十分冷清。
　　凭借异种灵敏的感官，他避开了正在发生混乱的街道，在建筑物和黑暗的遮掩下快速朝基地大门的方向跑去。
　　——
　　基地大门。
　　在混乱四起的同时，上百名Alpha逐渐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在基地大门附近。
　　城门上驻守的士兵已经收到了消息，在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立刻举枪呵斥。
　　然而这群发起暴动的Alpha毫不在意士兵的威胁。
　　他们的队伍散开，士兵们往人群中间看去，发现这些Alpha竟然挟持了十几名Omega作为人质！
　　暴动者用尖刀或枪口抵住Omega白皙脆弱的脖颈，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在知道这是一场仅仅针对Omega的恶劣骚乱后，不少看热闹的Alpha和Beta收到消息来到这里，聚集在远处围观。
　　从穿着上看，这些发起暴动的Alpha多数是处于基地的底层阶级。
　　中央基地为了维持基地稳定，除了会给所有幸存者分配固定分住所外，也会尽量给所有人安排一份工作，以供生存。
　　然而基地内存在这么一批游手好闲的人，贪婪，无能，自负，他们不愿意接受那些基础工作来获取微薄收入，每日就靠着基地免费提供的基础营养剂度日。
　　与Beta不同的是，这些Alpha身强体壮，在灾变后存活下来，对Omega的需求一点都不曾减少。
　　可Omega在基地里变得稀少且珍贵，这些底层的Alpha根本没有任何接触Omega的机会。
　　住所、食物，都是基地提供给幸存者的基础物资，而Omega对Alpha来说，也同样是必需品。
　　作为受到Alpha庇护才能活下来的弱小omega，难道不应该为整个基地的Alpha有所付出吗？
　　掠夺是Alpha的天性，珍贵的资源，又凭什么只能属于特定的一部分人？
　　这时，有一名穿着白衣的Alpha走出人群，看上去像是这群暴动者的头目。
　　白衣男无视城墙上指向他的枪口，转身面向围观的众人：“很遗憾，我们并不想用暴力手段，可惜，基地无视了我们的合理需求，我们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抗议。”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人，声音嘶哑地说：“你们中间，也有很多人是Alpha，看起来都还没有到精神力崩溃的地步。同伴们，你们目前是幸运的。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
　　“大脑被搅成一团的痛苦，是我们这些精神力失控的Alpha每天必须承受的病痛。”
　　白衣男一边说着，一边控制不住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臂。
　　在那层干燥的皮肤下，仿佛寄生着数不清数量的虫卵，幼虫破壳而出，藏在血肉和皮肤之间缓慢蠕动，带出一阵阵钻心的痒意。
　　白衣男停顿了下，又接着开口：
　　“很可笑吧？作为在灾变后最有希望存活下去的强大群体，却要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而痛苦不堪……Omega？在基地建设时出了什么力？他们现在又在基地里做着什么重要工作？”
　　“前段时间的法令一出，基地内的Omega作为珍贵资源，全部都会往权贵的手中倾斜，我们这些平民Alpha难道就要成为牺牲品么？”
　　白衣男语气激愤，在场原本只是好奇围观的Alpha，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触动。
　　与此同时，并没有人注意到，在附近几座建筑物的顶层和建筑物的遮掩处，清灭部队的队员们潜伏在各个角落，他们无声无息，像是一群暗夜中的幽灵，早已将这群暴动者包围在中间。
　　作为“种子”移植的改造者，他们都拥有极为优越的视力，即使是在昏暗的夜色下，也并不需要辅助瞄准的激光，一个个黝黑的枪口早已牢牢锁定了下方的暴动者。
　　封启的枪口对准一人，声音中露出一丝担忧：“沈阎，他们手里有人质。”
　　沈阎目光扫过人群，在星脑通讯接通的一瞬间，他冷冰冰的声音立刻传到了杜索的耳中：
　　“我已经带人到了基地大门。这里参与暴动的人一共126人，人质17人。”
　　“人质？”对面烦躁地骂了一声，问：“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沈阎垂眸，朝着下面望去，“动员大会。”
　　这些暴动者带的武器，根本不足以破坏城门。
　　所谓的破坏城门，恐怕只是他们鱼死网破的威胁，他们真正想做的，是想鼓动基地内所有Alpha加入他们的队伍，来逼迫基地接受他们的要求。
　　Alpha和Omega的性别比在基地内已经达到了6：1的地步，越来越多的Alpha将无法取得信息素抚慰，几乎是未来的必然趋势。
　　杜索：“？”
　　杜索那边似乎也得到了什么消息，声音有些无奈：“那你先别动手，我这边快要处理完了，马上过来，你先盯着他们，如果他们真要破坏大门或者伤害人质，你……你再看着办吧，控制点就行。”
　　清灭部队的人向来习惯的都是怎么才能彻底消灭异种，杜索还真怕沈阎带人动手时控制不住分寸。
　　沈阎淡淡应了一声。
　　他看向下面的众人，冰冷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入所有队员的耳中：“保持警惕，一旦暴动者破坏城门或是伤害人质——”
　　“立刻击毙。”
　　那些暴动者的手里控制着Omega，如果不一击击毙，作为人质的Omega会很危险。
　　冷厉的视线继续观察着下方的人群，突然，沈阎视线一凝，目光停留在某个渐渐靠近人群后方的熟悉身影。
　　下方，白衣男终于到了尾声：“我们只有一个要求，让依存基地而得以存活的Omega，成为基地内的共享资源。”
　　白衣男神情冷静，忽略掉他眼白充斥着细密可怖的血丝，看上去几乎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刚才的场面已经被不少人录下，还有人在一开始就开启了同步直播，视频在基地内迅速传播起来。
　　事实上，除了参与暴动的人，还有很多Alpha也濒临精神力崩溃的边缘，白衣男的一番话已经让很多Alpha产生了动摇。
　　突然间，白衣男瞳孔不自然地收缩起来，眼神直勾勾地朝人群后方看去。
　　“等等，那里……有个Omega在那吧？”
　　精神力失控的Alpha，对Omega的信息素敏感至极，在远处就能闻见Omega的信息素。
　　白衣男的枪口突然指向人群，原本还在围观的人群一阵哗然，迅速朝两边散开——
　　于是，刚刚赶到这里、躲到人群后方的简宁，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黑发青年皮肤白皙，精致无害的五官透露出一丝茫然，身后背着沉甸甸的背包，像是个即将奔赴远方的过路人。
　　简宁：“……”
　　他才刚来没多久，一到这就听见有人似乎在人群前方演讲。
　　他猜想，这似乎是每场暴动开始前都会有的标志性行为之一，于是悄悄躲在人群后，准备等这些人正式开始行动破坏城门后，他再趁乱逃出去。
　　可没想到，前面那人像长了个狗鼻子，这么远都能闻见他的味道。
　　简宁默默后退两步，试图重新回到人群，可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人群便立刻散开。
　　不远处，白衣男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枪口指着简宁，说：“那个Omega，过来。”
　　简宁弱弱反驳：“我不是……”
　　砰——
　　一声震耳的枪声，男人抬手朝头顶开了一枪，随后继续用枪口指向他。
　　“过来。”
　　“……”简宁认怂，嘴角挂着僵硬的笑容，慢慢走了过去。
　　随着他的靠近，白衣男皱眉，似乎察觉到他身上残存着其他Alpha的味道。
　　几天过去，沈阎留在简宁身上的信息素已经很淡化了不少，但是那对于Alpha来说攻击性极强的可怕气息，仍然会让其他Alpha感到强烈的不适。
　　白衣男鼻翼翕动，终于在那股令人厌恶的Alpha气味下，捕捉到属于Omega香甜诱人的荔枝味信息素。
　　白衣男舔了下嘴唇上干涸的血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贪婪：“你的标记好像要没了，正好需要Alpha给你重新标记吧？”
　　话音一落，白衣男突然动手，抬手按住简宁的手腕，低头就要朝他脖颈处咬去。
　　简宁反应极快，一巴掌打开男人的手，后退几步，脸上的表情淡了许多。
　　“喂，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他们认识吗？上来就咬？？
　　白衣男被打断动作，神色一愣，似乎没想到一个Omega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神色幽暗，望着面前Omega白皙的脖颈，喉咙干涩。
　　白衣男眼神移动，从那白皙的皮肤上一寸寸扫过，拼命吞咽唾液。
　　他突然对面前的青年升出另外一种十分诡异的渴望。
　　“你，你看上去……”
　　很好吃。
　　白衣男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神情一愣，脸色古怪，没有继续说下去。
　　简宁在这时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看向男人胸口的位置，在他的视线中，男人的胸膛下出现了一团十分熟悉的东西——
　　属于异种体内的那种“黑雾”。
　　不过这时，雾气还没完全变成纯粹浓郁的漆黑，而是像一团被污染后的灰色雾霾。
　　这团雾气十分活跃的在男人体内四处流窜，颜色逐渐加深，正快速朝着异种体内的黑雾状态变化。
　　简宁神色微怔，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原因，身前男人充满恶意的信息素便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
　　陌生Alpha的信息素瞬间包裹上简宁的身体，这感觉，就像是有只恶心丑陋的大型爬行动物，突然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了他一口。
　　简宁瞬间炸毛，身后的骨翼蠢蠢欲动，几乎克制不住想要发起攻击的欲望。
　　Alpha的信息素对于Omega有着本能的压制。
　　现在周围全是人类，简宁不敢放出骨翼，随着那股信息素恶意的压迫，他的呼吸渐渐困难起来。
　　他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低喃道：“喂，先管好你自己吧……你好像，要变成怪物了。”
　　“怪物？”男人脸上露出轻慢的嗤笑。
　　“是啊，我们就是怪物，还不是因为你们Omega，吝啬，自私……”
　　白衣男缓步朝简宁走近。
　　突然，男人脚步微顿，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从胸口升起，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体内快速生长。
　　简宁面无表情地看向男人胸口的那团灰雾。
　　原本的灰雾像是突然受到了某种刺激，正飞快向黑色转变。
　　一时间，男人的骨头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他面部的颧骨蠕动着，发生位移，像是一张正在被人用手挤压的面团。
　　可白衣男却像是对自己脸上的异样毫无察觉，他的神情狂热，受到挤压变形的充血双眼死死盯着简宁。
　　“我、我好像很饿……你看上去，很好吃。”
　　男人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穿透着微弱的风声，声音沙哑不成语调。
　　简宁看向男人的面部，那团黑雾最终游走到了男人的脸上，此刻已经完全变成浓稠漆黑的黑雾。
　　让他有些蠢蠢欲动。
　　然而就在这时，枪声骤然响起，一道耀眼的火光带着巨大的冲击力从他身侧穿过，震得人耳膜生疼。
　　简宁身体一颤，慢了半拍似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目光落在白衣男的额头上。
　　白衣男的额头突然出现了一个骇人的血洞，下一秒，他身上的皮肤由内至外地浮现出正在被灼烧的颜色。
　　简宁见到这熟悉的场景，迅速闪到一边。
　　几秒后，在白衣男痛苦的哀嚎声中，他的身体像是被点燃的燃料，火光冲天，眨眼间就燃烧成一团灰烬。
　　突然的变故让众人惊骇万分，纷纷朝后方看去。
　　一道修长挺拔的黑色身影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是……是沈上将！”
　　白衣男突然死亡，参与这场暴动的Alpha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见沈阎扬起左手，做了个示意行动的手势，紧接着，周围枪声四起，顶楼早就对准他们的子弹在同一时间射出枪膛，精准击中了他们的四肢，让众人瞬间失去了行动力。
　　蛰伏在近处的队员随后出现，将少数的漏网之鱼控制了行动。
　　简宁听见身后冰冷的军靴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沉闷声响，越来越近，最后在他身后站定。
　　他僵硬地转过身。
　　泛着冷意的高大身躯站在他面前，向来冷峻的脸上此刻露出让人难以捉摸的表情。
　　沈阎轻声问：“为什么出来？”
　　简宁：“……”
　　基地这么大，怎么沈阎偏偏来了基地大门呢。
　　简宁无言以对，沉默了几秒，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担心你。”
　　闻言，沈阎的视线扫过简宁身后鼓鼓囊囊的背包。
　　沈阎垂眸，琥珀色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他：“小骗子，又在说谎。”
　　他一抬手，就看见面前的青年似乎对他十分恐惧，下意识地躲开。
　　这个警惕的举动让沈阎动作一顿，最终僵硬地收回了手指。
　　他的目光扫过简宁颈后被其他Alpha用信息素恶意覆盖过的地方，眼神微沉。
　　沈阎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身后还有一片混乱的残局等着收拾，可现在，闻见简宁身上笼罩着一层陌生Alpha的信息素，一种莫名的烦躁让人无法自控。
　　察觉到头顶阴沉的注视，简宁低着脑袋，眼神心虚闪烁，仍在试图给自己出现在这里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好在这时救兵及时出现。
　　杜索将基地内的场面控制下来后，就急匆匆地带人赶来这里，一到现场，就看见了一具被烧成一团灰烬的残骸以及一干中枪倒地的Alpha。
　　杜索眼前一黑，“沈阎！你都干了些什么，不是让你控制一下，怎么直接把这群人搞成这样了？”
　　沈阎扫了一眼那团火焰熄灭后剩下的灰烬，冷冰冰地说：“那是异种。”
　　简宁继续低着脑袋，认同地点点头。
　　最后的时候，他看见男人身体里的那团东西已经完全变成了浑浊的黑气。
　　那个男人已经变成了异种。
　　不过沈阎动手的速度太快，在那个男人明显的异化特征还没出现时，他就直接用击杀异种的武器将人烧成了灰烬。
　　其他人或许根本还没察觉到那个男人的异常，在他们眼中，沈阎是直接杀异种的方式枪杀了一名人类。
　　沈阎继续说：“至于其他人，没有击中要害，死不了。”
　　杜索一脸便秘的表情，察觉到围观的众人神色各异，人群中还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他定定朝沈阎看了一眼，随后转身呵斥众人，“都围在这里干什么，没听到基地的通知吗？还不快滚！都想当参与者一起被抓吗？！”
　　一场暴动已经接近了尾声，围观的众人唏嘘着纷纷散去。
　　杜索的人赶来后，将在场的一百多名暴动者押解着陆续带离。
　　杜索看着被押走的人，头疼不已：“这些人怎么办？难不成还真要给他们找Omega来安抚？”
　　沈阎冷声说：“先把他们单独关押，注射镇定剂，我怀疑，他们之间还会有人出问题。”
　　那名男人突然变成异种实在太过奇怪，没有任何接触源，却突然之间变成了异种，暂时还不能确定，是因为精神力失控带来的影响，还是因为……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青年上。
　　简宁的身上仍然沾染着一层属于其他Alpha的讨厌气味。
　　沈阎挺拔的身躯紧绷，眼神微眯，晦暗的眼底露出无法遮掩的攻击性。
　　他喉结一滚，哑声道：“我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杜索一愣，感受到沈阎身上散发出压迫感极强的气息。
　　“……你他妈别这时候犯病啊！”
　　Alpha充满攻击性的强大精神力迎面而来，本能驱逐着身边所有的同类。
　　杜索小心观察着沈阎的神情，见他不是出现精神力失控的迹象，反而是……
　　杜索表情微妙起来，迅速躲远，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简宁，招了招手。
　　简宁看着穿着军装的光头长官对自己招手，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我吗？
　　“对！就是你，小家伙，过来一下，你家上将犯病了。”
　　简宁的目光扫过背对他的沈阎，不情不愿地走过来。
　　杜索压低声音，问：“沈阎最近是不是给了你标记来着？”
　　简宁迟疑地点头。
　　杜索重重叹了口气：“你身上有别的Alpha的味道，他估计受了刺激，现在有点像是易感期的症状。”
　　“易感期？”
　　杜索朝他挤了挤眼睛，说：“你懂得，他现在需要你。”
　　简宁：“……”他并不想懂。
　　随着杜索的到来，基地的护卫队很快将现场清理干净。
　　简宁默默看了一眼身后的基地大门，一晚上的闹剧，到了最后，基地大门甚至都没有新增一道磨损的痕迹。
　　走？
　　他从哪走？
　　他预感到的幸运日呢？
　　杜索一抬头，就看见刚才还背对着他的人，此刻已经转过了身，阴郁的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靠近自己Omega的同类。
　　杜索赶紧走远，大声说：“行了，这边后续我先来处理，你先回去。”
　　——
　　于是，好不容易靠双腿走到基地大门的简宁，在到达目的地的十几分钟后，转眼又坐上了返回起点的车。
　　一路上，简宁显得无精打采。
　　他扭着头看向车外，紧紧抱着自己的背包。
　　身旁专注的目光让他觉得十分窘迫和不安。
　　从上车开始，沈阎似乎一直在盯着他。
　　一路沉默，回到家，沈阎的状态似乎正常了许多。
　　沈阎看了一眼桌上纹丝未动的饭菜，没有多说什么，脱下战斗服外套，随后一声不吭地走进卧室。
　　简宁：“？”
　　这段时间，沈阎完全将卧室让给他住，自己则一直睡在客厅，现在突然异常的举动让他感觉一阵莫名。
　　沈阎好像还是很不正常。
　　他愣了愣，过了一会，走到卧室前，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沈阎？你还好吗？”
　　“嗯。”里面传来男人沉闷的声音。
　　简宁犹豫了下，又问：“要我进来吗？”
　　这一次，沈阎没有出声。
　　如果他是个认真学习过生理课的Omega，就知道在这种时候远离Alpha才是最明智的举动。
　　但很遗憾，简宁目前所了解到的生理常识，都是来自于论坛上不完整的科普。
　　他只记得，论坛提到Alpha的易感期时，只是说和Omega的发情期类似。
　　处于这个时期的Alpha占有欲和破坏欲会大幅增强，性格也会变得暴躁易怒，且极度渴望自己Omega的信息素。
　　简宁踌躇片刻，将门推开一条小缝。
　　眼前的场景让他震惊地僵在了原地。
　　沈阎霸占了他的被子，用那条浅色的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冰冷莫测的脸，狭长冷冽的双眼微眯，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但似乎仍是有些难受。
　　简宁：“？”
　　他捉摸不清沈阎的状况，呐呐问：“你……你在做什么？”
　　被子里Omega的信息素很浓郁，沈阎终于感觉到紧绷的情绪松懈了一些。
　　他晦暗不明的目光望向门口的简宁，轻声说：“别进来。”
　　他不确定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否会失控。
　　简宁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句话是处于危险时期Alpha的警告。
　　他默默叹气，心想沈阎似乎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一个病人还这么要强？
　　简宁有些担心，“那个光头的长官说，你是到易感期了，对吗？”
　　“我能帮你吗？”
　　简宁想到之前沈阎帮他顺利度过了发情期，而沈阎的易感期好像也是因为给了他标记的原因，他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把人情还给沈阎好了。
　　简宁见沈阎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于是走进房间，慢慢靠近床边：“沈阎，我要做什么？唔……也要像你做的一样，咬一下你的腺体吗？”
　　露出被角的一双冷眸半眯，露出危险的神色，沈阎就像是只突然被侵入领地的猛兽，目不转睛地盯着逐渐靠近他的青年。
　　没有Alpha会愿意让Omega咬自己的腺体，Alpha自负的天性绝不允许他们被任何Omega做出这样占有性的行为。
　　可现在，沈阎却很馋那香甜诱人的荔枝味信息素。
　　这是他的Omega。
　　这个信息在脑中浮现的一刻，他眼中的危险突然散去。
　　依旧冷冽的视线落在简宁形状漂亮的唇瓣上，他回忆起了简宁那两颗算不上尖锐的犬牙——
　　上一次，简宁一颗颗吃掉他手里的糖油果子，那露出的两颗犬牙就极为惹眼，颜色洁白，尖端圆钝。
　　很可爱。
　　在那时，沈阎就升起了想用指腹抚摸一下那两颗犬牙的冲动。
　　半晌的沉默后，沈阎喉结上下一滚，声音沙哑：“好。”
　　

第22章
　　沈阎将自己裹得严实， 直到简宁走近，他才将上半身从被子里探出，靠在床头。
　　微敞的领口隐隐露出紧实的肌肉线条，手臂上青筋凸出， 紧绷的身躯就像是只处于狩猎状态的捕食者。
　　一向克制的信息素在此时更是毫不收敛其中的侵略性， 如同凛冽的寒风， 带着丝丝缠绕的意味席卷而来。
　　与之反差的，沈阎抬起下颌， 脖颈处的线条张力十足， 喉结、锁骨， 一览无余， 他主动将咽喉处的弱点暴露在简宁的视线中。
　　简宁在一旁看得发怔，直到耳边再次传来男人的催促声。
　　沈阎眼眸微掀， 深邃的五官在顶光的照射下投射出晦暗的阴影。
　　他的语调比平时轻缓许多，“在等什么？不是要咬我吗？”
　　“啊……”简宁像是被惊醒了一般， 耳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一丝绯红， 随后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他半跪在沈阎身侧， 警惕道：“你等下别动哦。”
　　简宁还记得，上次沈阎咬他的时候，那滋味很不好受。
　　被人咬着脖子， 想要挣脱和反击是身体的本能。
　　“嗯。”沈阎声音平静， 直接闭上了双眼，似乎对他十分信任。
　　简宁慢慢挪动到合适的位置， 随后俯下身，靠近沈阎的脖颈处，两颗细小雪白的犬牙跃跃欲试。
　　他的上身在此时几乎和沈阎重叠在了一起。
　　然而当简宁咬上属于Alpha腺体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腺体处的雪松冷香更为浓郁。
　　简宁感觉自己的反应好像比沈阎还要严重。
　　他眼尾有点发红， 犬牙发力，尝试着刺破那层皮肤。
　　正被人咬着腺体的沈阎发出一声闷哼，眉头微皱，抗拒着身体想要发起攻击的欲。望。
　　Omega的犬牙在他的腺体附近来回啃咬，尝试许久，却始终无法成功。
　　简宁也发现了这一点，讪讪起身。
　　他叼着沈阎的脖子，哼哧哼哧地啃了半天。
　　最终绝望地发现——他好像根本咬不穿沈阎的腺体！
　　反倒啃了沈阎一脖子的口水。
　　简宁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一个异种居然咬不穿人类的皮肤？
　　……还是沈阎的皮太厚了？
　　他看着那块被他咬出好几个牙印的地方，眨着眼，脸色僵硬。
　　短暂的沉默后，简宁摸了摸自己发红的耳尖，一脸羞愧道：“对不起，我，我好像不行。”
　　“嗯。”沈阎的嗓音听起来比之前还要沙哑几分。
　　他看了一眼沈阎的表情，小声问：“那怎么办……你现在是不是还是很难受？”
　　沈阎将眼睛掀开一条缝。
　　他看了简宁几秒，然后说：“让我抱一下，可以吗？”
　　“嗯？”简宁疑惑。
　　他犹豫了下，随后再次俯身，趴在沈阎的胸膛上，男人滚烫的手掌随之环在他的腰际，让他又靠近了几分。
　　两人的姿势很亲密，简宁几乎整个人趴在了沈阎的身上。
　　半晌，闷声闷气的声音从颈边传来：“这样有用吗？”
　　沈阎闭上眼，低低应了一声。
　　他从来没有和其他人有过这么亲近的接触，但此刻，胸膛处的温热让他感觉十分惬意，熟悉诱人的荔枝味环绕着他，紧皱的眉头终于平缓几分。
　　但不够。
　　还不够。
　　沈阎的手掌加重了力气，恨不得让两人的每一寸肌肤都毫无保留地贴合在一起。
　　简宁感受到腰间忽然加重的力量，意识到沈阎的状态好像还是很差。
　　他艰难地抬起脑袋，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注视起沈阎的五官。
　　他一直都知道，沈阎长着一张很不错的脸。
　　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眉骨的眼睫狭长，平日里，浓密的阴影打在眼下，让人难以捉摸他的情绪，只能看见眼底一贯的冰冷与森寒。
　　视线继续下移，沈阎的唇形冷淡，削薄且颜色极浅，就像是凛冬中被冰雪覆盖过的利刃。
　　唔，沈阎看上去真的很难受。
　　他咬不穿沈阎的腺体，那要怎么才能给他信息素？
　　只是这么抱着，应该作用不大吧？
　　突然回想起什么，简宁神色一怔，目光再次停留在那冷淡的薄唇上。
　　扑通——扑通——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简宁想，他只是在还给沈阎一个人情。
　　于是，他看着沈阎紧抿的薄唇，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一触即分。
　　离开时，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男人的下唇。
　　原本只是环在腰上的手臂瞬间扣紧，让他整个人无法离开半寸。
　　沈阎倏然睁开眼，看着一脸无措的人，声音变得嘶哑晦涩：“你在做什么？”
　　简宁眼神心虚移开：“你不是需要信息素吗？”
　　“好像，这样也可以吧……”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记得，接吻也是交换信息素的方式之一。
　　他悄悄抬眸，瞥了一眼沈阎那禁欲冷漠的薄唇，此刻浸染上一点晶亮的水色，瞬间窘迫地低下脑袋。
　　他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啊？
　　啊？！
　　简宁从来没和人有过什么亲密接触，他也从来没有确定过自己的性向，因此，他也以为自己和大部分人一样，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直男。
　　可现在，看着沈阎被他舔得湿润的嘴唇，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升起一股再也克制不住的燥热，逐渐朝身体各处蔓延开。
　　眼尾的余光让他看见，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舌尖舔舐了下自己的嘴唇，似乎在汲取着他残留在唇上的信息素。
　　随后，他听见头顶传来男人冷静的声音：“谢谢，这样的确更有作用。”
　　简宁：“……”
　　下一秒，被子被拉开一角，一脸惊慌的简宁被沈阎一同裹进了被子里。
　　“再抱一会。”
　　沈阎的动作猝不及防，简宁愣怔了下，涨红着脸，没有挣扎。
　　滚热的气息不断扫过耳边，他感觉自己的耳尖烫得不行。
　　过了一会，他呐呐问：“可以了吗？”
　　“……还不行。”
　　又过了一会。
　　“……现在可以了吗？”
　　“不行。”
　　平日里，沈阎看上去也不是体型壮硕的那类人，可是此刻身体一压下来，他才知道这具身躯肌肉下隐藏的力量有多可怕。
　　他被男人紧紧抱住，一同裹在被子里，只能露出个脑袋。
　　一向手刃异种毫不眨眼的冷血屠夫，此刻却像是只黏人的大型猫科动物，高挺的鼻梁抵着他这只异种的脖颈来回厮磨。
　　周围浓郁的雪松气息密不透风的将他包裹着。
　　简宁眨着眼，静静听着耳后平稳而沉重的呼吸，狂跳的心脏久久无法减速。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呼吸缠绕的寂静中，简宁感觉到眼皮逐渐沉重，终于支撑不住袭来的睡意。
　　他闭上眼，任由浓重的睡意将他卷入梦境。
　　凌晨5：30。
　　黑暗中，一双冷冽的眼眸准时睁开。
　　沈阎感觉到怀中的温热，身体一顿，垂眸看去。
　　青年几缕柔顺的黑色发丝贴在他的胸口，两人身体以一个十分亲密的姿势拥抱在一起。
　　昨晚的记忆瞬间在脑中浮现。
　　沈阎呼吸乱了一瞬。
　　他试图起身，松开紧紧禁锢着青年腰肢的手。
　　可是刚抬手，心底的空落让他本能般的，再次收紧手臂。
　　他的易感期还没有结束。
　　僵持片刻，沈阎重新躺回原处，静静注视着躺在怀中的青年。
　　——
　　沈阎的易感期比想象中更加漫长，而在这个过程中，简宁几乎没有办法离开沈阎的视线。
　　那双冷冰冰的眼眸时刻盯着他，目光专注。
　　即使是沈阎在准备早餐时，简宁坐在外面，就发现到沈阎至少转身看了他十次。
　　“……”他第一次觉得，Alpha的易感期比Omega的发情期还要磨人。
　　对于一个特殊时期的病人，他有什么好计较的？
　　简宁缩在沙发上，回忆起不久前在男人怀中醒来时的情景，那股才褪去的绯红又再次浮上脸颊。
　　虽然沈阎看上去还不太清醒，但是处理起公务来又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早餐后，简宁就听见沈阎在落地窗边和谁在通话。
　　“有人异变了？”
　　“是，有几个精神力失控很严重的家伙，镇定剂都控制不住，刚到拘留室没多久就发生异变了，还好你昨天让封启带人跟着一起过来……”
　　“嗯，我下午过来一趟。”
　　星脑那边，杜索语气犹豫：“你……你现在的状态能行吗？”
　　沈阎顿了下，又转身往身后看了一眼，“他和我一起。”
　　杜索：“……行吧。”
　　和杜索的通话，沈阎并没有避着简宁。
　　不仅仅是因为易感期Alpha对于伴侣的依恋，而是在前几天的观察中，他已经意识到简宁虽然有所隐瞒，但并没有对基地存在任何恶意。
　　反而……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昨夜被丢在角落里，还没来得及被简宁藏好的背包。
　　屋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当然逃不过他的视线。
　　当时他注意那个背包时，就发现里面装满了各种食物，沈阎虽然有些猜想，但简宁似乎对各种食物都十分喜爱，在家里多储存一些零食也不是什么特别异常的行为。
　　可昨天，简宁突然出现在基地大门，背着这一背包的食物，让沈阎不得不怀疑——
　　简宁想离开基地。
　　这个猜测一在脑海中浮现，沈阎就感觉大脑中的那根弦一下紧绷起来。
　　他的Omega想要离开他？
　　本就属于敏感时期的Alpha，琥珀色的瞳孔在此刻藏着化不开的阴郁。
　　简宁没注意到沈阎的表情，在一旁听着两人的通话，心底莫名松了口气。
　　昨天，白衣男突然异化，在那瞬间，简宁怀疑是自己让那个男人遭到了感染。
　　他知道人类会通过某种方式变成异种，但他此前一直在基地外到处躲藏人类和其他异种，并不清楚感染的途径。而是直到从海洋中心回来，他才了解到，人类的感染似乎是和异种的某些接触有关。
　　简宁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其他异种好像有些不同。
　　他对人类的血肉没有太多的渴望，在基地外的那一年，他一直都是到处搜寻那些少数残存的过期食物来填饱肚子。
　　但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拥有同样的感染能力。
　　见沈阎挂断了通讯，简宁小声问：“是又有人发生了感染吗？”
　　沈阎看他一眼，“嗯。”
　　“正常情况下，只有某些高危接触异种的情况才有可能导致感染，这些人的状况有点不对劲。”
　　“高危接触？”
　　沈阎：“体。液，血液之类的接触。”
　　简宁的脸色顿时僵住了。
　　他想起了昨天那个一触即分的吻——
　　他舔了一下沈阎的嘴唇，接着，沈阎又……
　　“……”
　　完蛋了，他不会让沈阎感染吧。
　　

第23章
　　“这样啊……”简宁默默看了一眼那昨晚被他亲过的薄唇， 犹豫着问：“高危接触的感染概率很大吗？”
　　“不一定。”
　　沈阎开始换衣服，指尖拨动，金属材质的纽扣一颗颗穿过扣眼。
　　“根据研究所目前公布的信息，异种的感染没有任何确定的指标。如果有十个人同时遭遇高危接触， 有可能只有一个人感染， 也有可能， 十个人都会感染。不过，高危接触也只是目前造成感染的概率相对更大， 在这之前， 也有人只是和异种短暂同处过一个空间就产生了异化现象。”
　　“但在昨天之前， 感染的前提都是——这些人在短时间内和异种有过接触。”
　　他整理了下领口， 抬眸朝简宁望去，轻声说：“和我出去一趟。”
　　“好。”看着换上一身军装的男人， 简宁愣了下，暂时掩埋下心底的不安。
　　安排好的装甲车已经在楼下准备就绪， 两人上车后， 负责开车的士兵发动引擎， 驾驶着车辆快速向城防中心方向驶去。
　　这时接近上午九点，遭遇了暴乱的街道已经连夜进行了清扫，让人完全看不出昨夜发生的那场混乱。
　　路上的行人依旧熙熙攘攘， 但一眼望去， 似乎很少看见Omega的身影。
　　昨天的袭击让不少Omega受到了伤害，还有少数Omega的腺体甚至遭到了永久性破坏， 即使暴动平息，其余Omega也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外出。
　　白衣男的那些言论在星脑上迅速发酵，基地删除的速度完全赶不上视频传播的速度，很多Alpha多少产生了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Omega更是人人自危。
　　简宁打开星脑，终于来得及看昨夜的消息。
　　在上次去海洋中心的任务前，塔莉娅就把他拉进了搜索队的群聊里。
　　昨晚的暴动自然引起了他们的关注，在群里纷纷询问起简宁的状况。
　　【杨乐乐：@简宁，外面出事了，你在家吗？千万别出门啊！】
　　【塔莉娅：我刚才给简宁发了消息，他一直没回……】
　　【瘦子：那小子不会这么找死吧，我上午才提醒过他小心点】
　　下面还有些人，是简宁不太熟悉的名字，可群内一连串的消息，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他们当时的担忧。
　　不过那时，简宁先是忙着跑路，后来又被易感期的沈阎缠着脱不开身，根本没来得及关注这些消息。
　　他手指微动，在群里报了平安。
　　【简宁：我没事，大家别担心（*^▽^*）】
　　他自动省略了昨天发生的事，让群里的人认为他只是在家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
　　【杨乐乐：那就好，昨天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你，还真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差点就冲去找沈上将救你了。】
　　【瘦子：呵，人家有沈上将保护，哪里需要你操心啊？】
　　【杨乐乐：喂，死瘦子，要你多嘴！昨天是谁在群里问上将的ID通讯号啊？】
　　【瘦子：……】
　　群聊再次活跃起来，看着这些消息，简宁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可很快，这抹弧度又耷拉下来。
　　昨天的异变，到底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昨夜的那个吻，看来暂时没有对沈阎造成什么影响，可是他想起沈阎早上所说的话——异种对于人类的感染方式至今没有准确的说法。
　　如果他继续待在基地，接触人类，会不会有可能感染其他人？
　　简宁对此忧心忡忡。
　　不一会，装甲车停在了城防中心的门口，两人下车。
　　简宁跟在沈阎身后，亦步亦趋地进入了这所深灰色的建筑。
　　一进去，杜索早在显眼的位置等候着他们。
　　“来这么快？”杜索看上去有些惊讶，眼神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跟在沈阎身后的青年。
　　还好，完完整整的，没有缺胳膊少腿。
　　易感期的Alpha破坏力惊人，更不要说沈阎这种曾精神力失控数次的改造者。
　　虽然每次，沈阎的失控只表现于更加凶残地杀戮异种，但是那些恐怖暴虐的行为，的确让目睹过的人感到恐惧不已。
　　昨天目送两人离开时，杜索其实对毫不知情的简宁是有点内疚的。
　　作为一进入基地就被骗结婚的可怜Omega，他或许到现在都不知道沈阎身上的情况。
　　杜索拍了拍沈阎的肩，有些欣慰他在易怒暴躁的易感期都很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下一秒，他刚放在沈阎肩上的手便被毫不留情地挥落。
　　眼前那双冷眸微眯，泛着寒意的目光看上去十分危险：“别离我这么近。”
　　易感期的Alpha极度排斥同类。
　　杜索嘴角一抽，连忙收回了手。
　　沈阎问：“通知最高决策层和总指挥了吗？”
　　杜索闻言，嗤笑一声，耸了耸肩：“除了你爸，其他那几个哪有愿意和异种接触的，加上昨天的那场暴动，这件事已经全权交由军部负责了。”
　　“这样也好。”有那些人在，反而做什么都不方便。
　　沈阎：“总指挥已经到了？”
　　“喏，就在监察室，封启在给他汇报情况。”
　　“好，先过去。”两人径直往监察室走，还没走两步，沈阎便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看向站在原地的青年，轻声叫他的名字。
　　简宁：“……”
　　他是真不想去。
　　他一个异种，这么接近人类基地的机密讨论……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吧？
　　简宁在原地踌躇，沈阎也纹丝未动，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看着他。
　　犹豫半晌后，简宁叹气，选择妥协，迈着步子继续跟上了沈阎。
　　好吧好吧，毕竟特殊时期的Alpha离不开人。
　　监察室。
　　封启眼底青黑，一夜没睡，正打着精神在和总指挥详细汇报昨夜的情况。
　　房间里，还有几名护卫部队和清灭部队的队长，都是参与了昨天晚上的镇压。
　　“咚咚——”敲门声响起，几人目光齐齐朝门口望去。
　　“进来。”沈擎光是听这两声敲门，就能猜出门口的人是谁。
　　大门打开，沈阎为首的一行人走了进来。
　　看着坐在前面的人，他颔首行礼：“总指挥。”
　　简宁在一旁听见他的称呼，心里有些嘀咕。
　　沈阎之前说他和自己父亲关系一般，现在一看，哪里是关系一般，完全就是等级分明的上下级。
　　对面，沈擎对此习以为常。
　　他淡淡点了下头，严厉的目光看向沈阎身侧的黑发青年。
　　青年看上去比沈阎要小几岁，一双眼睛清明澄澈，一看就是个没什么坏心思的。
　　和沈阎站在一起时，两人气质截然不同，但是两人间的气场却又非常微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沈擎紧绷的脸颊扯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要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然而这个表情明显很少出现在这张严肃的脸上，一时间，反倒让他看上去更加难以接触。
　　“你好，简宁。初次见面，我是沈阎的父亲。”
　　对面的视线太过锐利，仿佛能直接穿透他的伪装，看清他的真实身份。
　　简宁吞咽着口水，掌心浸出一层冷汗。
　　沈擎是几十年的军人，身上的气息和沈阎有所不同，浑身散发出的是岁月沉淀后的威严与压迫。
　　简宁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半步，垂着眼，小声回道：“你好……总指挥。”
　　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称呼对面那位冷峻严肃的长官，于是便跟着沈阎称呼。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沈阎看在眼里，见状，直接替他挡住了沈擎打量的视线。
　　即使是父亲，他也不喜欢他对自己伴侣过度的关注。
　　沈擎注意他的举动，嘴角又没忍住扯动了一下。
　　简单的打了招呼过后，几人就开始谈论起正事。
　　沈擎：“我准备让江博士提前回来，这批失控的Alpha情况不容乐观。”
　　“沈阎，我需要你带一小队人去接江博士。”
　　“那弗兰基地那边？”
　　“我已经和博士联络过了，他的学生会在那边处理收尾工作，不用担心。”
　　沈阎点头：“好，什么时候出发？”
　　“事态紧急，最晚今天下午就要走。”沈擎也听说沈阎迎来了初次易感期，他的视线再次移到一旁青年的身上，“需要让简宁陪你去吗？”
　　沈阎身形微顿，眉心不自觉地微皱。
　　一想到要和自己的Omega分离，就让他发自心底的抗拒。
　　可是……
　　沈阎侧身，看了一眼身旁的简宁。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身，简宁眼中的那点期待一时间没来得及遮掩。
　　沉默半晌，他沉声道：“不需要，他留在基地。”
　　去弗兰基地的路程遥远，即使是乘坐飞行器也需要大半天的时间，一路上危险系数极大，很大概率会遭遇飞行类异种，他没必要因为自己的那点异常让简宁冒险。
　　即使……简宁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似乎想要离开基地。
　　做好决断，接着就是将具体细节一一确定，整个过程，简宁恨不得塞住自己的耳朵。
　　会议结束后，沈阎提出去看看其他被捕Alpha的情况。
　　城防中心的拘留室位置原本十分充裕，可在关上了昨天那一批暴动者后，一下子显得满满当当。
　　昨天大部分暴动者都被子弹击伤，在治疗的同时，杜索也按照沈阎所说，给他们注射了镇定剂和麻醉类药物，此刻大多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一行人穿过一间间拘留室，封启说：“已经发生异变的那几个……已经执行了清理。我还记录了一些状况看上去也不太对劲的，要去看看吗？”
　　沈阎：“走。”
　　按照封启记录的编号，众人走到一间拘留室前，打开门，一个体格高壮的男人正躺在狭窄的折叠床上，看上去虚弱无力。
　　听见声音，男人的眼睛睁开一条细缝，他的目光穿透人群，直勾勾地看向站在后方的简宁。
　　

第24章
　　贪婪， 狂热，饥饿。
　　当察觉这抹熟悉的凝视时，简宁停住了脚步。
　　他站在拘留室门口，往里望去， 目光径直落在男人的胸口位置。
　　男人脏乱的衣物下， 一团灰色雾气在他的体内缓慢游荡， 和昨夜那名白衣男的情况一模一样。
　　又出现了。
　　简宁定定注视着那团灰雾，发现那东西随着他的到来变得活跃起来， 正加速朝浓墨般的黑色转变。
　　他喉咙一紧， 连忙叫住了众人， “等等！”
　　沈阎和其他人朝他看来。
　　“他……”面对众人的目光， 简宁声音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要怎么解释， 自己能看见这些人体内的东西？
　　还没等他继续说，那名原本躺在床上的男人， 突然笔直地站了起来。
　　男人的小腿昨天中了子弹， 此时还缠着白色的纱布， 可他眼下的行动却完全不受腿伤影响。
　　沈阎注意到不远处的动静，冷眼看向突然起身的男人——
　　男人眼底血丝密布，脸部的皮肤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抽动， 嘴里不断发出嗬嗬的粗喘。
　　沈阎瞳孔微缩， 声音骤冷：“都出去，他开始异变了。”
　　他从身后的护卫队队员手中拿过一支镇定剂， 动作极快地接近男人，尖锐的针头利落刺入男人的手臂。
　　然而，随着透明的液体注入体内，男人的状态丝毫没有缓解。
　　沈阎喉结一滚， 闪身退回门外，在看见男人的脑袋开始从中间分裂后，沉默抬手，下一秒，黝黑的枪口。爆发出一道耀眼的火舌——
　　燃。烧。弹击中了男人的头颅，很快，发生异变的男人开始在熊熊火光中燃烧起来。
　　男人表情痛苦扭曲，喉中发出凄惨的哀鸣，可直到化成灰烬的前一刻，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人群后方的某处。
　　在场的众人一时沉默，关在其他拘留室的暴动者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
　　从昨天开始，已经有好几个人发生了异变被击杀，恐慌和不安如同瘟疫一般在人群中蔓延。
　　“放我们出去！！这里绝对藏着异种！”
　　“我不想死！沈上将！让我们出去吧……否则我们都会被感染的！！”
　　“……”
　　沈阎忽略走廊传出的喧闹，神色凝重地问：“其他几个人的拘留室在哪。”
　　在走到第二间拘留室时，简宁远远瞥见里面的男人身体里同样藏着灰雾，于是在门外就悄悄停住了脚步，尽可能站在远处。
　　这一次，沈阎先一步进入，观察着里面男人的状态。
　　男人似乎是闻见了什么，鼻头耸动，敏锐嗅闻着空气中的气味，沈阎注意到他异常的反应，迅速动手给男人来了一针。
　　随着镇定剂推入体内，男人身体一顿，紧绷的躯体松懈下来，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可仔细看去，男人眼底的血丝还是丝毫不曾减少。
　　简宁这时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在封启所说的“状况不太对劲”的人中，他们体内似乎都有那种灰色的雾气。
　　简宁猜测，他们应该是处于一定的感染阶段，但是又还没有到达彻底爆发转变成异种的时候。
　　可是只要一见到他，那些灰雾便立刻转向高度活跃的状态。
　　它们就像是受到刺激、提前孵化的卵鞘，催促着宿主迅速转变为猎食血肉的怪物。
　　在沈阎转身再次去其他房间查看时，简宁犹豫地说：“沈阎……我能不能先离开？”
　　雾气处于灰色状态时，这些人至少还是人类，可他一靠近，他们立刻就变成了异种，为了避免等会地上再出现几堆灰烬，他最好先远离这些疑似感染的人。
　　沈阎这次没有拒绝，点了下头：“好，在外面等我一下。”
　　后面的几人，状态都和第二个人的状况相似，不过看见他们的到来，反应比第二个人看上去更加平静。
　　离开最后一间拘留室，沈阎脸上透露出浓重的寒意，“封启，刚才的这几个人，都带去研究所隔离。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清理任务暂停，轮流安排队伍来城防中心，协助杜上将对其余人保持高度监控。”
　　封启：“收到。”
　　杜索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他们真的都感染了？怎么回事……以前受到感染变成异种最多就几个小时的事，这些人都一晚上了，如果真感染了，怎么会这么久还没变化？”
　　沈阎神色冰冷：“我有些猜想，但还不确定，等江博士回来再说。”
　　几人朝外走去。
　　城防中心大厅。
　　简宁坐在椅子上，表情思索，见到沈阎等人出来，他站起身。
　　“都检查完了？后面那些人……有变成异种吗？”
　　沈阎：“暂时没有，不过也快了。 ”
　　简宁点点头，沈阎的话几乎是证实了他心底的猜测。
　　他试探性地问：“受到感染的人，是不是……身体里会长出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的人类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灾变，不可能还对异种一无所知，异种体内那种他能看见的黑雾，或许他们也会知道。
　　沈阎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说：“所有异种体内都会有种子。”
　　这几乎是所有人类都知道的常识。
　　在确认异种体内存在“种子”后，研究所认为那是导致人类变成异种的病毒源，尝试进行过相关的种子剥离实验。
　　如果“种子”是造成人类感染的原因，那么只要将这些“种子”从人体剥离，人类或许会有一丝恢复的概率。
　　可最终在实验中发现，“种子”会在感染者体内随意游动。
　　手术刀每次切开异种的躯体，“种子”便会往其他地方逃窜，与只知道贪食血肉的异种不同，他们体内的“种子”简直可以说是狡猾无比。
　　通常在成功剥离“种子”之前，异种的身体就已经被切割的没有半寸任何完好的地方，而等到种子真正剥离的那一刻，异种也不再拥有恢复能力。
　　操作台上一堆血肉模糊的碎烂残肢，怎么看也不像是还能够活下来的“人类”。
　　迄今为止，只要被寄生“种子”，变成异种后，就无法再转变回人类，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
　　听完沈阎所说，简宁若有若思。
　　沈阎口中的“种子”，应该就是他能看见的那团雾气。
　　不过，沈阎并没有提到什么灰色或黑色的区别，似乎只要感染了“种子”，被感染者就已经走上了无法挽救的绝路。
　　告别了其他人，两人朝外走去，走到车边时，沈阎突然想起什么，说：“你的衣服好像不多。”
　　简宁微怔，不知道沈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到了基地的这段时间，他的确没买几件衣服。
　　毕竟他迟早要离开。
　　简宁迟疑地点了下头，“怎么了吗？”
　　沈阎眼神微微一晃，平静地说：“等会再去买一些。”
　　简宁原本还不知道沈阎为什么突然提起买衣服，可当提着一堆新买的衣服回到家后，他总算知道了原因。
　　沈阎当着他的面，将他原本的衣服一件件打包装进了行李箱。
　　察觉到简宁的目光，沈阎垂下眼，耳尖不自觉地泛起一点红。
　　他解释道：“去接江博士的路上可能会遇到异种，来回无法确认时间，我的易感期还没有结束，所以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停顿了下，他继续说：“这些衣服上，有你的信息素。”
　　易感期会加剧精神力的不稳定，让他面对异种时更有可能会发生精神力暴动。
　　简宁：“……”
　　于是，沈阎装走了他的全部衣物，在关上行李箱前，还看了一眼简宁身上正穿着的衣服。
　　简宁面无表情，默默按紧自己的衣角。
　　好在沈阎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注意到简宁警惕的举动，他不动声色地移开打量的目光。
　　平日这种不定期的外出任务，沈阎基本不会带什么东西，可眼下一个简易的行李箱，几乎塞满了简宁的衣服。
　　走之前，沈阎似乎还想要做些什么——
　　他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有抱过简宁了。
　　然而看着离他远远的简宁，那双晦暗的琥珀色眼瞳只是微微闪烁了一瞬，放弃了开口的想法。
　　他低声说：“我走了，这几天你……”
　　沈阎突然想起，简宁并不爱喝营养剂，只喜欢吃新鲜的食物。
　　简宁猜到他想说什么，摆了摆手，“放心吧！我不会饿到自己的！”
　　“好。”沈阎最后看了一眼家里的青年，“照顾好自己，我很快回来。”
　　大门“咯吱”一声关上。
　　任务紧急，沈阎携带一支精锐小队整装出发，在当天下午就乘坐飞行器离开了基地。
　　与此同时，在家中的简宁陷入了沉思。
　　虽然他对于人类的感染性仍然存疑，但他如果继续留在基地，就像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点燃引线的炸弹藏匿在人群中。
　　无论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还是为了基地里其他人的安全，他都该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
　　在沈阎走后，简宁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门，朝着那条贯穿基地的河流方向走去。
　　之前他问过小区楼下的保安大爷，大爷那时说河流里有阻隔异种的防护网，他想去看看情况，试试能不能找到机会从水路离开。
　　刚到河边，简宁就听见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一名少年坐在岸边，似乎正在和谁通话。
　　“老子要跟他分手，让那个狗东西去死吧！他居然还给我转发昨天那些疯子的视频，那狗东西居然还叫我理解他们Alpha？”
　　“臭傻逼！”
　　少年注视到简宁接近，神色中露出一丝警惕。
　　不过在简宁靠近后，少年察觉到他身上属于Omega的气息，稍微放松下来。
　　少年冷冷瞥他一眼，“你是Omega？现在这种危险时候还出来？啧，我跟别人说话呢，没在跟你说，好了，先挂了——”
　　眼前的少年又冷又傲，一身精致的着装，看上去身份不凡。
　　简宁回瞥一眼，“你不是也在这吗？”
　　他望向眼前河流，若有所思地问少年：“这前面就是通向基地外的位置吧？”
　　“是啊。”
　　少年上下看了一眼身旁正在观察河流的简宁，嘀咕道：“喂，你不会昨天被人欺负了吧，可别自己做傻事啊，就当做被疯狗咬了，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简宁没注意到身旁的少年在说什么，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后，一个跃身，跳进了河里。
　　“……”岸上的少年目瞪口呆，“喂！！老子都叫你别做傻事了啊！！”
　　然而，水面的涟漪渐渐平息，再也看不见跳下去青年的身影。
　　与此同时，简宁潜在水下，游动速度极快。
　　自从吃掉了海洋中心那两只异种的种子，他在洗澡时就悄悄尝试过，他似乎拥有了某些海洋生物的能力。
　　比如说，能在水中呼吸。
　　简宁此前不会游泳，但是现在只是简单的划手摆腿，身体便飞速前进，仿佛整个人和水融为了一体。
　　随着游进城洞水道，河流收窄，他像是进入了一个圆形管道，周围都是基地城墙同材质的特殊金属，随着身后的光线减弱，视线渐渐陷入黑暗，几乎无法看清前路。
　　简宁眨了下眼，墨黑的眼瞳眨眼间转变为火焰般的赤红。
　　借着异种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他划动双臂，加速朝前方游去。
　　突然，他的动作暂停下来。
　　不远处，是一道泛着寒光的防护网，网眼细小，钢铁铸就的屏障一层层叠加在一起，形成无比厚重的防护。
　　简宁缓缓靠近，在网边停下，尝试着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随后发现这道防护网的坚固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眼前的防护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过滤口，完美阻止了外界异种从水下的侵入，同时也阻挡了通向外界的去路。
　　简宁默默叹气，即使是早有预料的结果，他还是有些失望。
　　他又转头观察了下四周，防护网严丝合缝地将所有缝隙封死，根本找不到一丝漏洞。
　　尝试失败，简宁正准备离开，可就在转身时，他突然看见防护网的那一头，水中隐约出现了一片厚重的阴影。
　　那片阴影似乎正隔着防护网在窥视着他。
　　

第25章
　　简宁浑身一僵。
　　那片阴影离防护网极近， 看不清形状，仿佛只是顺着河水流动方向，被冲刷到这里的一只塑料袋。
　　阴影周围笼罩着朦胧不详的黑色，尽管没有看到任何类似于眼睛的存在， 但简宁却分明感觉自己正被无数只眼睛注视着。
　　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和防护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简宁小心翼翼地往一旁游去。
　　那片阴影晃动着， 跟随他游到另一边。
　　他停下。
　　那片阴影也随之停下。
　　——这是只异种。
　　可简宁却没有在它身上看见“种子”。
　　奇怪。
　　这是什么东西？
　　简宁猜测，这片看不清形状的异种会在防护网外面蹲守， 多半是闻见了基地里属于人类的气味， 可是又因为这层防护网的阻挡无法进入基地。
　　大片阴影紧贴着防护网， 似乎是正盯着他垂涎不已。
　　简宁扯了扯唇角， 抬手朝它比了个不太礼貌的手势。
　　他都出不去，这么大的家伙难不成还想钻进来吃他？
　　别费劲了。
　　一时间， 他和对面的异种隔着坚固金属铸造的防护网遥遥相望，一个想进来， 一个想出去。
　　简宁脑海里适时地响起一首《铁窗泪》。
　　“……”
　　简宁叹气， 看来他逃离基地的路线又可以划掉一个选项。
　　他不再理会防护网外的异种， 准备转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防护网那头的阴影突然躁动起来。
　　简宁身形一顿，惊讶地注视着眼前的变化。
　　庞大的阴影就像是一张原本模糊不清的二维码， 突然散开， 变化成无数细小的碎片，一团团极为微小的黑色雾气铺天盖地地覆盖在防护网上， 像是在防护网外又新增了一层黑暗厚重的屏障。
　　他靠近了一些，终于看清扒在防护网上的东西，是一只只呈现着半透明颜色的微小生物。
　　这些东西头顶长着一只鼓胀的圆眼，瞳仁细长， 椭圆的身体后面拖着一只细长的尾巴，外观类似于蝌蚪，仔细看去，它们半透明的身体内部都藏着一小团熟悉的黑色雾气——那是异种的“种子”。
　　简宁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
　　他反应过来，先前的阴影根本不是一只异种，而是成千上万只小型异种！
　　它们半透明的躯体在水下难以看清，而他所能看见的散发出黑色雾气的“种子”，在不久前正以可怕的密度聚集在一起。
　　于是，在简宁的视线中，刚才出现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大片看不清形状的黑色阴影。
　　分开后，这样外表酷似蝌蚪的微型异种纷纷趴在防护网上，尾巴快速摆动，试图从更为细小的网眼中挤过来。
　　对这些异种来说，它们的身体仍然比精细坚固的网眼要大上不少，可是此刻，它们却不管不顾地挤压着身体，一朵朵难以察觉的血花在水中炸开，异种极强的恢复能力又让它们迅速变回原状。
　　很快，开始有一只接一只的异种成功挤入了网眼，爆开的身体再次重新组成简单的结构，在恢复行动的第一时间，便迅速朝着简宁的方向游来。
　　那场面，颇有种小蝌蚪找妈妈的壮观景象。
　　简宁伸出手，掌心张开，一把捏住一只即将要咬上他手臂的“小蝌蚪”。
　　“啪叽”一声，随着异种身体彻底碎裂，它们体内的黑雾在接触到简宁手心的一瞬间被他吸收进了身体。
　　简宁松开手，眼眸微眯，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
　　这些异种体内的“种子”不出意料的力量微弱，远远不能和在海洋中心吃掉的那两只异种比较，但是胜在数量够多。
　　唔，他正好感觉自己体内的种子最近总是很饿。
　　现在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都送上门了，他……好像找不到理由拒绝。
　　简宁眼疾手快，一转头，再次抓住了另外一只靠近他的“小蝌蚪”。
　　过了一会，被他徒手拍死的“小蝌蚪”数量不少，可是防护网外黑压压的阴影却丝毫没有削弱的趋势。
　　越来越多的异种钻入网眼，疯狂扑来，简宁两只手掌大小有限，很快忙不过来。
　　慢点慢点……
　　他吃的速度根本赶不上这喂饭的速度啊！
　　“嘶——”简宁抽了口冷气，已经有几只异种趁他不备，一口咬上了他的身体。
　　低头一看，眨眼的功夫，几个细小的血窟窿就出现在他的手臂上，那些半透明的异种正试图从咬开的裂口往他的身体里钻。
　　简宁疼得表情扭曲。
　　这些小东西虽然攻击力不高，但是架不住数量太多，再继续下去他可就招架不住了。
　　不再犹豫，简宁迅速拍死几只缠在身体上的异种，转过身，两脚一蹬防护网，借力朝着原路全速返回。
　　——
　　岸边，少年叫来了基地内的护卫队，一脸担忧地望着眼前平缓流淌的河面。
　　按照少年所说，那名跳河轻生的人已经跳进水里十几分钟了，过了这么久，现在还完全没有从水下浮起的身影，恐怕凶多吉少。
　　护卫队叹息着，准备好打捞工具，正准备下河时——
　　突然，一个脑袋从河中冒了出来。
　　众人一愣。
　　浮出水面简宁脸色紧迫，丝毫不敢放松，双臂快速摆动，一时间身后水花飞溅。
　　他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游向岸边。
　　“……”
　　护卫队员看了看手上的打捞工具，默默放在一旁。
　　上岸后，简宁大口喘着气。
　　“快通知沈……”他突然想起沈阎已经离开基地，转口道：“通知杜索上将或者清灭部队的封启队长！”
　　“有异种从河里游进基地了！”
　　异种入侵是整个基地的最高级别风险。
　　沈阎走之前将清灭部队的事暂时交给了封启，很快，封启和杜索分别带着两批人赶到了岸边。
　　看见简宁时，两人都是十分惊讶。
　　封启注意到他衣服上晕染着星星点点的血渍，凝眉问：“简宁？你怎么在这？是你发现的异种？”
　　简宁神色紧迫，“是，刚刚我下水……游了一会泳，结果发现水里有异种！”
　　一旁的少年：“？”
　　游了一会泳？
　　谁他妈在水下一游十几分钟不冒头的？
　　没等几人开口，简宁继续说，“河里有很多异种，它们身体很小，外观有点像蝌蚪？不过比蝌蚪还要小很多，他们在水里的状态很奇怪……先是在一起聚集成一个整体，后来又突然散开了。”
　　封启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应该是群聚类异种。”
　　前段时间的那次任务，1队就遭遇了大批群聚类异种，他们差点被那群东西咬个半死，还好沈阎收到信号及时过来。
　　群聚类异种虽然体型小，攻击力有限，但是由于习惯集体捕食，极为难缠，没有几个人可以同时对付几十只还能全身而退。
　　封启：“大概数量有多少？”
　　如果达到了几百只的程度，他们必须立刻清理整条河道。
　　简宁迟疑了下，回想起那团看不清形状的巨大阴影。
　　已经多到难以估计数量的概念。
　　他不确定地说：“可能……几万只？唔……几十万只也有可能。”
　　封启、杜索：“……”
　　两人脸色难看。
　　没时间耽搁，杜索打开星脑，语速极快地下达命令：“立刻封锁城中河沿线！通知指挥中心，马上发布高危预警，城中河有异种入侵，让所有人远离河边！”
　　“工程部，立刻关闭上游闸口！下游闸口及防护网暂时开启！”
　　“护卫部队，3467队，准备好清淤工具和武器，体外一级防护……”
　　一连串的命令被一一传达到各个部门，听到是异种入侵的消息，没有人敢有丝毫懈怠。
　　很快，机械冰冷的提示音响彻在基地的各个角落——
　　【请在河岸附近的民众立刻远离！请在河岸附近的民众立刻远离！城中河出现水生异种入侵，请勿靠近危险区域！】
　　上游关闸，下游疏通，大部分在水中的异种都能够顺着河水离开基地，等河流中断后，再让军方的人下河道，在河底的淤泥中清理残存的异种。
　　这是一项非常繁琐的工作。
　　基地已经连续几年没有过外界异种入侵的迹象，原本经历了昨夜的暴动，基地内的A或O，甚至是Beta都各怀心思，眼下听见基地内的警报，所有人立刻被这条信息转移了注意力。
　　异种的侵入永远是人类生存的首要威胁。
　　论坛里再次炸开了锅。
　　【46L：异种入侵？真的假的？该不会是为了转移昨晚的事吧。】
　　【47L：那条河基地不是有做防护吗？异种怎么进来的？】
　　【48L：军方的人都集中在河边了，护卫部队和清灭部队的人都在，听说是小型异种，估计是从防护网强行钻进来的……】
　　【49L：啊啊啊救命，水里的东西应该不会爬上岸吧？】
　　——
　　于此同时，飞行器上的沈阎也接到了封启打来的通讯。
　　听着对面汇报的情况，沈阎神色冰冷。
　　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在他离开基地的时候发生了异种入侵？
　　沈阎沉思片刻，沉声道：“河道清理的时候我们这边多出点人。杜索手下的士兵都是普通人，感染风险很高，至于其他事情就听杜索安排，另外，城防中心那边也别放松警惕。”
　　“好，收到。”
　　在安排好工作后，沈阎没有立刻挂断通讯，而是问起了其他事：“还有一件事，你说，是简宁在河里发现了异种？”
　　“是，他说他是想去河里游泳……”
　　这个蹩脚的理由让封启都有些无言以对。
　　然而对面沉默片刻，却问：“他受伤了吗？”
　　封启嘴角一抽，迟疑地说：“好像有，他那个时候浑身湿透了，衣服上有血，应该是被那些异种咬了几口。”
　　沈阎指腹摩挲着手心沾满荔枝味信息素的上衣，呼吸骤然一顿。
　　被咬了几口？
　　他记得，简宁是很怕疼的。
　　先前从海洋基地回来的路上，简宁只是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就疼得满眼泪光。
　　简宁似乎是为了让他心软，不再追究地询问下去。
　　简宁以为他没有察觉到那些小动作，可当时的沈阎正处于观察他的状态，简宁身体一切的细微动作都被他收入眼底。
　　不过最后，简宁的目的也的确达到了，他当时看着那湿润微红的眼尾，暂时放弃了逼问还处于脆弱发情期的Omega。
　　沈阎看向窗外，思索了几秒，淡声道：“好，我知道了，让他处理好伤口。简宁是高危接触者，先带去研究所隔离，在我回来前，别让他离开研究所。”
　　简宁身上的疑点并不是第一次暴露，先前那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可以归咎于他自身藏着一些不想向众人说明的秘密，但是根据他的观察，简宁对于基地并没有任何危害的迹象。
　　可眼下，异种入侵这件事分明和简宁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沈阎无法判断，自己对于简宁的容忍和信任是否是因为此刻的易感期。
　　但他知道，等基地内入侵的异种清理完毕，基地第一个要审讯的重点对象就是简宁。
　　即使总指挥会因为他和简宁的关系不使用那些残酷的刑讯手段，但最高决策层的那几人可不会同意。
　　对于简宁的审讯，只能他亲自来。
　　

第26章
　　中央基地。
　　河面飞速下降， 转眼间，已经能看见河底一层层深褐色的淤泥。
　　简宁站在岸边，目光注视着下方藏在淤泥中蠕动的异种。
　　这群异种的数量远比想象中更多，他只是匆匆一瞥， 就看见淤泥里到处都是黑色雾团。
　　幸好河边的堤坝有一定的高度， 坡面近乎垂直， 那些异种暂时无法沿着堤坝爬上来。
　　似乎察觉到他的气息，那些淤泥中的异种又开始躁动起来。
　　简宁后退几步， 远离了岸边。
　　封启这时过来， 看了一眼简宁身上晕染的血迹：“你受伤了吧？走， 我带你去军部的医疗室。”
　　简宁后知后觉地摸了下先前被咬出的几个血窟窿， 那里的皮肤已经一片平滑，根本找不出半丝受伤的痕迹。
　　他默默将袖口拉紧， 小声说：“应该不用吧……这些伤好像不是很严重。”
　　封启这次不像平日那么好说话，他注视着面前眼神游离的青年， 叹气道：“简宁， 这是你第二次受到异种的直接攻击， 感染风险很高。根据沈阎的指令，在处理完伤口之后，我会立刻带你去研究所隔离。”
　　研究所？
　　简宁微怔。
　　只是听见这个地方， 简宁便感觉自己的心脏“咯噔”一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在他心中蔓延。
　　基地内的研究所他有所耳闻，听说主要是负责异种的相关研究和实验。
　　他一只异种进了研究所， 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简宁捏紧了手心，眼睫垂落，嗓子发干：“一定要去研究所吗？城防中心的拘留室，或是基地门口的隔离室不行吗？”
　　封启摇了摇头， “不行。沈阎特地说明，必须是研究所。”
　　一名随时可能发生异变的高危接触者，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无法绝对保证基地的安全。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喂，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闻声望去。
　　是先前在岸边的那名少年。
　　少年警惕地盯了封启一眼，对简宁说：“我陪你一起去，军部的人基本都是Alpha，谁知道会不会有人随便编个理由，把你这个Omega偷偷藏起来。”
　　封启这时才注意到这人。
　　眼前的少年是基地内一名高层官员的独子。
　　“俞洋？”他微微一愣，无奈道：“你怎么在这？他是沈上将的伴侣，谁敢做什么？”
　　“沈上将？”少年惊讶，猛地转过头看向简宁：“你是沈上将的伴侣？”
　　简宁点头。
　　少年嘴唇微微一颤，脸上露出深重的恐惧和不安。
　　“走，我和你一起去医疗室。”
　　他抿着唇，拉着简宁就往医疗室的方向走。
　　封启见状，只能无奈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少年总是欲言又止，似乎想对简宁说什么，过了半晌，终于憋出了句话：“我叫俞洋。”
　　“简宁。”
　　简宁还在担忧等会要进研究所的事，根本无暇分心。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少年的脸色变得更加纠结。
　　“你真是沈上将的伴侣？你……你现在还好吗？”
　　简宁扭头看向一旁的少年，眼中浮现出疑惑：“？”
　　俞洋舔了下嘴唇，整个人处于一种十分焦虑的状态，他斟酌着语句，说：“你知道……沈上将的精神力暴动吗？两个月前，我接到了一个通知，说是让我去给沈上将安抚精神力。”
　　“可我当时刚进房间，连他的信息素都还没闻到，就快被他弄死了……沈上将的精神力太可怕了，就像是——”
　　俞洋顿了顿，试图寻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就像是一场狂躁肆虐的风暴，又像是一场汹涌扑来的海啸，黑暗，疯狂，杀戮……各种可怕的负面情绪掺杂在他的精神力中，稍微一接近，就让人难以呼吸，甚至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被绞得粉碎……”
　　当时，他几近窒息地瘫坐在门口，远远望见那一双嗜血冰冷的眼瞳根本不像人类，仿佛那时占据着沈阎身体的，是属于别的什么可怕的冷血生物。
　　回忆起当时的恐惧，俞洋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简宁扯了扯再次上移的袖口，听完俞洋的描述，他眼中浮现出一丝疑惑。
　　沈阎也会有精神力失控的时候吗？这段时间以来，他还从未在沈阎身上见到过俞洋所说的情况。
　　不过在第一次见到沈阎的时候，他藏在废墟听到外面那些异种的痛苦嘶鸣，还有出去后看见的那些残缺零散的血肉，又的确证明，除了用燃。烧。弹直接击杀异种外，沈阎有时或许会采用一种更加残酷血腥的方式绞杀异种体内的“种子”。
　　他背后升起一丝寒意，迟疑地说：“沈阎他……经常会精神力暴动吗？我好像还没有帮他安抚过精神力。”
　　俞洋摇了摇头，说：“我不清楚，但是我是第一个被叫去给沈上将安抚精神力的，失败后，基地应该也没有再安排其他人尝试，可怎么会突然给他……”
　　安排了一个伴侣。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身旁的简宁，问道：“你怎么会和沈上将结婚的？”
　　于是，简宁又将自己被包办婚姻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俞洋的瞳孔因为过于震惊而放大，他发出一声怒骂：“卧槽，这么丧心病狂？我回去就找我爸问问这事！不过，如果之后真的到了需要你安抚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一旦发现沈上将不对劲，就想办法赶快离开，千万别继续待在他面前。”
　　简宁非常惜命，答应得毫不犹豫。
　　“不过，你们都是怎么进行精神力安抚的？”简宁有些尴尬地问：“都是……接吻或者上。床吗？”
　　到基地以来，他一直没怎么接触过其他Omega，他对于Omega所了解的信息，几乎全部是来自于论坛上那些并不完整的科普。
　　俞洋愣了下，瞪着他说：“当然不是，谁又在造谣啊！那种信息素交换只是安抚的一种方式而已，通常都是些不熟的A和O才会这么做。”
　　他撇了撇嘴角，小声嘀咕：“……不过现在基地里愿意这么做的Omega的确也不少，没有感情的AO，用这种方式安抚确实效果不错。”
　　俞洋所说的内容完全触碰到了简宁的盲区，他疑惑地问：“那还有什么方式？”
　　“当Alpha精神力出现异常的时候，只要自己喜欢的Omega在他们身边就是一种安抚方式了呀，A和O越亲近，就越容易安抚。作为伴侣的话，你就想象自家的Alpha是一只不听话发狂的大猫，只要主人摸摸脑袋，挠挠下巴……他们就会慢慢平静下来的。”
　　“……”
　　简宁很难想象自己给沈阎摸脑袋和挠下巴的画面。
　　俞洋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幕，他脸上表情讪讪，“不过沈上将的话，他那种人对谁都不会有什么感情……就连总指挥和他的父子关系也就那样，对他想起作用的话，可能还是得用信息素交换的方式。”
　　简宁叹气，点头道：“知道了……谢谢。”
　　很快，几人就到了军部的医疗室。
　　对于简宁提出要自己上药，封启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简宁从医疗室里出来，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下，穿上一套新拆开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即使穿着病号服，被异种咬伤的简宁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虚弱的症状。
　　根据封启的观察，他的脸颊反而还莫名有些红润。
　　直到到达研究所后，一脸不放心的俞洋才停住了脚步。
　　研究所不是所有人都能随意进入的。
　　简宁知道自己这次逃不掉来一趟研究所的命运，一路上跟在封启身后，不断打量着周围的陌生环境。
　　穿过大厅，在走到一处宽阔的廊道时，简宁突然看见角落里摆放着几个巨大的容器，每一个容器中都容纳着一只异种。
　　这些狰狞的怪物佛还处于存活状态，表面坚韧的黑色绒毛根根分明，庞大的躯体以一种暂时凝滞的状态浸泡在透明的液体中。
　　简宁眼皮一颤，看见身旁容器右下角的标签——
　　02号实验体。
　　

第27章
　　这时， 封启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几个实验容器。
　　他眼神扫过右下角的标签，停下脚步。
　　下一秒，简宁听见前方传来男人愤怒的声音，“研究所的人怎么随便把他们放在这？！”
　　简宁也随之停下。
　　他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眼前的异种， 准确说， 是在观察它腹部的“种子”。
　　过了几秒， 简宁突然说：“他好像还活着。”
　　封启愣了下，神色复杂， “嗯， 这是被研究所封存的实验体， 暂时处于休眠状态。”
　　简宁摇了摇头， 他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他。”
　　简宁定定望着异种体内那团仿佛被冻结住的“种子”， 趋于浓稠的黑色与深灰色之间——
　　眼前看似狰狞的怪物，似乎还没有完全转变成异种。
　　眼前的02号实验体浸泡在容器中， 时间停止在彻底完成异变前的某一刻。
　　即使外形已经面目全非， 看不出半点人类的迹象， 但简宁却觉得，02号的异变程度，或许还没有到达昨夜暴乱时那名白衣男被击杀前的阶段。
　　甚至， 他怀疑眼前这只怪物， 还存在一些人类的意识。
　　简宁忍不住问：“这些怪物，都是基地从外面抓回来做实验的吗？”
　　封启停顿了下， 道：“也不全是，有些是早年在基地里发生的异变。”
　　封启对此含糊带过。
　　基地移植“种子”的改造实验绝对不允许向普通民众透露半分消息，所有接触这项实验的人都对此守口如瓶。
　　移植了异种“种子”的改造者，无疑是人类中的异类， 即使除了第一批实验体，后面的改造者成功率大幅提高，但也极有可能会因为精神力暴动而变成异种。
　　这个消息一旦曝光，整个基地都可能会陷入动荡和不安。
　　封启手上的星脑传来一阵刺耳的紧急通讯声。
　　接通后，那边说，有一名护卫队的士兵在清理时被虫子咬伤，被异种钻进了皮肤。
　　封启：“受伤的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刚刚才把虫子弄出来，已经送去医院了，估计内脏……”
　　封启和星脑那边的队员交谈时，简宁也趁这时间，继续观察起容器中的生物。
　　他犹豫片刻，缓缓伸出一只手，贴上玻璃，下一刻，那团生长在异种腹部里的“种子”猛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冬眠中的野兽有了苏醒的迹象。
　　简宁立刻缩回了手。
　　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第一次看清了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一些东西——
　　所谓的种子，在那层诡谲浓郁的黑雾包裹下，里面似乎藏匿着一只黑色的细长线虫，和黑雾几乎融为一体。刚才在感觉到他的气息后，那只虫子从黑雾中动作迟钝地支撑起一半身体。
　　沈阎曾说，研究所的实验结论是，“种子”是让人类发生异变的病毒源。可他看着那只在黑雾中缓慢扭动的细长线虫，分明更像是某种寄生虫之类的存在。
　　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一只存活状态下的异种。
　　先前几次和异种的接触，那些攻击状态下的异种让他根本没空注意这些，其他感染后发生异变的异种也很快被沈阎击杀。
　　虫子？
　　他望向容器玻璃上自己的投影，胸口的黑色雾气十分活跃，吃了一堆小鱼小虾后，此刻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那团黑色雾气中漂浮的几缕猩红似乎又增加了一些。
　　简宁定定看了一会，随后确认，他身体里的“种子”里并没有长那种虫子。
　　简宁松了口气，不过一想到之前被他吸收进体内的黑雾，心中又生出一股恶寒。
　　……他之前不会把这些虫子也一起吃了吧？
　　走廊尽头，一名梳着盘发的女研究员朝两人走了过来。
　　女研究员冲两人微笑示意。
　　简宁一怔，也冲女人笑了笑。
　　这人他见过，之前和沈阎一起回家的那晚，他们坐了同一趟电梯。
　　女人看着正在忙的封启，温声说：“封队长，沈上将已经和研究所打过招呼了，由我来带他去隔离，你有事的话可以先离开。”
　　封启动作一顿，看向一旁的青年。
　　简宁当然没意见，“没问题的，我跟着这位——”他目光落在女人身前的工作牌上，名字后面写着“赵青”两个字，继续说：“赵研究员一起去隔离室就好了。”
　　女人莞尔一笑，神色温和：“我和简宁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放心吧。”
　　封启点了下头，简短交代完最后几句，挂断通讯，凝眉看了一眼身旁的容器。
　　“这些实验体怎么回事？为什么直接放在外面？”
　　女研究员表情一愣，眼中浮现出一丝懊恼：“我记得之前已经让人放回去了，他们怎么还没处理，这群家伙，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封启捏了捏眉心，没再浪费时间：“尽快处理吧。”
　　“放心，我等会就叫人过来把它们搬回冷藏室。”
　　封启离开后，简宁便跟着赵青往另外一头走去。
　　研究所冷气十足，这么一会时间，简宁就感觉自己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赵青这时突然开口：“你受伤了吗？我听说，有外部异种入侵基地了。”
　　赵青看着一旁的青年，一身宽松的病号服看不出下面有什么伤口。
　　简宁：“……不是很严重，就是稍微咬了一下。”
　　在研究所这种地方，要是这些研究员一担心，要带自己再去做些什么检测，说不定还真会发现他身体的异样。
　　赵青：“受到异种的直接撕咬，感染概率很大。”
　　简宁察觉到，赵青正盯着他，眼神古怪：“你好像……很确定自己不会感染啊。”
　　简宁呼吸微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比较乐观。”
　　“是吗？”赵青声音淡淡反问。
　　简宁不敢再接话。
　　后面一路沉默。
　　简宁跟着赵青继续朝前走，乘坐电梯，在负二层停下。
　　走出电梯，眼前是一个极为广阔的空间，头顶和地面都是某种银色的特殊金属，往前望去，一个个独立的透明隔离间交错排列，数量惊人。
　　一眼望去，就这么一层楼，至少都有数百个隔离间。
　　简宁的视线环绕了一圈，发现所有隔离间都是空的。
　　赵青脸上又露出那种温和的笑容，她走到靠中间位置的一处隔离间，转头对简宁说：“就在这里隔离吧。”
　　简宁看了一眼赵青，似乎女人之前表现出的异样只是他的错觉。
　　“这里只有我吗？没有其他人……或者异种吗？”
　　赵青脸上笑容更盛：“现在只有你。”
　　“……”
　　简宁垂眸，赵青给他的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
　　他走进隔离间，身后坚固的大门立刻合拢，“嘀嗒”一声，赵青在门外操作一通，大门彻底锁死，她又看了简宁几眼后，才转身离开。
　　简宁呼出一口气，在隔离间里四处转了一圈，宽敞的空间完全可以容纳更加庞大的生物，他站在里面，反而显得有些渺小。
　　整个隔离间布局简单，他很快走到床边，脚步站定。
　　与其说这是张床，还不如说它更像是一张用于手术的操作台。
　　长方形的金属铁板摆放在房间的正中间，严谨的没有一丝弧度起伏，看上去坚硬冰冷，只有一套简单的床具摆在一旁。
　　简宁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他对眼前的东西充满了抗拒。
　　简宁盯着这张床看了一会，放弃了要使用它的想法，走到一处角落，半蹲着坐了下来。
　　他将脸埋进自己收拢的双臂间。
　　四周透明的玻璃，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仿佛随时都有人在从各个角度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不过研究所为了随时观察实验生物，似乎每个隔离间都是这样的布置。
　　简宁怎么都没办法放松下来，他蜷缩着身体，尽量减少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静静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对了，他这次要隔离要多久？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过了很久，他突然意识到，似乎没有人和他说需要隔离的具体时间。
　　简宁怔怔抬头，发了会呆，眼神刚落到中间的金属铁床，又再次躲闪着移开了视线。
　　要在这里过夜吗……
　　他叹了口气，再次将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间，闭上眼睛，试图强行逼迫自己入睡。
　　半夜，负二层灯光早已关闭，只剩下隔离间内自带的蓝色荧光。
　　简宁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睡意。
　　他正睁着眼睛发呆。
　　突然间，不远处隔离间的大门“滴”的一声，像是被人解开了锁。
　　简宁倏然汗毛直立。
　　他抬起头，朝大门的方向望去，那扇大门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朝两边打开。
　　简宁表情一滞，这是门坏了？
　　他站起身，朝外面望了望，空无一人。
　　即使简宁非常不想继续待在这个鬼地方，但他知道，他也没办法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
　　……算了，当他睡着了不知道吧。
　　简宁又准备重新回到先前的角落。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嘶嘶——嘶嘶——
　　咚、咚咚——
　　这些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愈发嘈杂响亮，脚下，头顶，还有四周的每一条过道，似乎都有东西正在朝他靠近。
　　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起撞击，有些地方的金属已经被顶撞出可怕的凹痕。
　　简宁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无数足肢和地面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让人毛骨悚然，它们攀爬着，拥挤着，朝这里快速接近，潮湿、腥臭的气味几乎充斥了整个负二层。
　　很快，一只只丑陋诡异的怪物开始从各个角落陆续出现。
　　简宁喉咙干涩。
　　在看见这些数量可怕的异种时，本能的危机感让他忍不住想要释放出身后的骨翼，可一抬头，他看见头顶的摄像头，动作又有些迟疑起来。
　　这里有监控！
　　他一旦放出骨翼，会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
　　简宁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会突然来了这么多异种？都是研究所里的实验体？
　　这些异种几乎包围了他，但却没有立刻发起进攻。
　　还没等他疑惑，简宁看见一名面容苍白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这些异种之间。
　　男人身上穿着白色的实验服，看上去也是这里的一名研究员。
　　对于男人的出现，周围的异种不仅没有任何攻击的举动，甚至看上去还有些畏惧男人。
　　简宁盯着他看了几秒，问：“你是异种？”
　　奇怪，他在男人身上的各个角落都没有发现“种子”，但是又隐约感觉到男人散发出同样属于异种的气息。
　　“呵。”
　　男人脸上扯出一个笑容，他脸上的皮肤像是还没有完全贴合，歪斜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滑稽。
　　“真意外，竟然找到了你……毁了第一枚王虫胚胎的卑贱人类。”
　　男人阴冷的目光在面前青年清瘦的身体上肆意打量着。
　　这么弱小的一个人类，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既然毁掉了王虫，那就成为它们生长的养分吧。
　　男人的声音变得沙哑可怖，夹杂着虫鸣一般的嗡嗡声：“吃吧，孩子们，这可是一顿丰盛的大餐。”
　　

第28章
　　男人看着玻璃房间中的人类， 舔了下嘴唇。
　　蜕变期结束后，它们无法再通过吞食的方式汲取能量，力量已经固定在破壳后的那一刻。
　　它对于血肉的渴望早已削弱许多。
　　可王虫的强大能量还留存在眼前这具弱小的身躯内，实在让它有些眼馋。
　　不过， 即使它无法吞食， 也绝不允许一名人类占据着属于它们族群的能量。
　　王虫？胚胎？
　　来不及思考， 男人话音一落，外边的怪物们仿佛得到了什么命令， 同时躁动起来， 几只靠近门边的怪物已经如潮水一般从敞开的大门挤入隔离间。
　　简宁呼吸微顿， 求生的欲望让他无法再考虑什么后果。
　　他面朝袭来的异种， 神色紧绷，微乱的黑发转眼变成如雪的冰白， 瞳孔猩红，两只巨大狰狞的骨翼从肩胛处破体而出， 眨眼间占据了隔离间三分之一的空间， 原本修剪成圆滑弧度的指甲， 也在此刻变成了漆黑锋利的长爪。
　　对面的异种动作十分迅猛，密集排列的虫肢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声，简宁几乎能闻到它身上传来的那股腥臭。
　　骨翼扇动， 简宁朝上方一跃， 双脚腾空，躲过身下爬行异种的攻击。
　　不知什么时候， 他对骨翼的掌控变得轻松了许多，从前那看似沉重的累赘，此刻成为了灵活的杀器，骨刺在同时发起反攻， 如同无数把尖刀，瞬间将异种的躯体切割出大大小小的裂口。
　　身下的异种发出尖锐的嘶鸣。
　　简宁看着异种体内隐隐露出的“种子”，俯身微蹲，伸手探入异种身体，用力抓住了那团颤动的黑雾。
　　和之前的情况一样，黑雾在他的掌心消失，身下的异种也仿佛瞬间被抽空了生命，瘫倒在地上。
　　还没等他喘口气，下一秒，身后又刮来带着腥气的风，身后的骨翼朝身后挥去，抵挡下异种的攻击，
　　简宁抽空朝四周望了一眼，其他那些体型过大的异种，正在破坏隔离间周围那层坚固的玻璃，原本可以抗住异种攻击的特殊材质，在这样密集而疯狂的进攻下，渐渐出现了裂缝。
　　他转过身，出手果断，尖锐的长爪直接破开黑雾藏匿处的皮肤，吸收掉第二只异种体内的“种子”。
　　他来不及去恶心那些黑雾中的虫子，也没办法顾忌过多进食异种的“种子”到底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
　　弱肉强食。
　　面对这么多异种的围捕，如果不想被它们撕咬分食，他只有靠吃掉它们来获得力量，才能够从这群怪物中活着出去。
　　简宁冷冷看向玻璃外的男人，男人正歪着脑袋看他，饶有兴趣，并没有干涉他击杀异种的举动。
　　简宁有种预感，对面的男人是一只强大的异种——至少是他现在还无法对抗的强大。
　　如果男人要出手，他眨眼间就能成为这些怪物的食物。
　　但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没有出手，让他暂时可以寻找一线生机。
　　很快，异种密密麻麻的尸体堆满了隔离间，外面的男人始终表情冷漠，没有因此动容半分。
　　不过也都是些劣质胚胎，死了就死了。
　　等到第二枚王虫完成蜕变，和母亲结合后诞下的胚胎，那才是他们重振族群真正需要的力量。
　　他倒想看看，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毁了王虫的人类，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隔离间内，简宁踩在异种堆积的尸山上，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早已被染成了鲜红，在无数次的厮杀中，他完全是凭着本能在进攻。
　　身上的伤口不断新增又愈合，最严重的一击，他没来得及挡住攻击，一只怪物的钳子像是把巨大的剪刀，几乎将他拦腰剪成两半。
　　简宁痛得发不出声音，脸色惨白，额角冷汗淌落，身后骨翼立刻切断了那只钳子。
　　破碎的内脏，断开的血管，撕裂的皮肤——都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原状。
　　即使伤口愈合再快，那种差点被腰斩的恐惧仍是让他脸色苍白。
　　可简宁甚至来不及缓过那阵剧痛，隔离间的玻璃接连传来“哗啦”的破碎声，他抬起眼，无数疯狂的异种正朝他蜂拥而来……
　　在这个夜晚，中央基地的所有人都在担心基地内入侵的水生异种，却没人知道在一片漆黑的研究所负二层，密密麻麻的异种尸体逐渐堆满了廊道。
　　紧接着，地面被破开，又是新一批异种的涌入。
　　简宁喉中发出沙哑的喘息，额角有新鲜的血珠滑落，一直淌进他的眼睛里，霎那间，清透的眼白也被染成了鲜红。
　　这是一场死斗。
　　吃掉它们。
　　全都吃掉。
　　他才能活下去。
　　——
　　另一边，沈阎一行人在深夜顺利抵达了弗兰基地。
　　弗兰基地的执政官亲自接待了他们。
　　金发男人穿着一复古修身的暗蓝色制服，他抬起右手，放在左胸，露出袖口处精致的金属纽扣，身体微微前倾，姿态优雅。
　　这是灾变前的某种绅士礼仪。
　　执政官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沈阎上将，久仰大名。”
　　沈阎同样按照对方的方式行了个礼，他放下手，琥珀色的瞳孔不带任何情绪：“请问，江博士在哪？我接到中央基地指令，需要带江博士提前返回基地。”
　　“沈阎上将，这个时间江博士应该已经休息了，你和队员们不如在基地里休息一晚再走？”
　　“弗兰基地会给你们最好的招待条件。”
　　金发男人朝身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几名漂亮Omega怯怯抬眸，朝沈阎一行人望来。
　　这几名Omega就像是被特殊驯化过的宠物，漂亮而纤瘦，温顺而怯懦，在金发男人的示意下，他们迈着步子，身上散发出甜腻的香气，慢慢朝沈阎等人的方向走来。
　　沈阎皱眉。
　　中央基地的那场暴乱并不是毫无征兆的。
　　现在看来，在其他基地的Omega，或许早已成为了那些疯子口中的资源。
　　沈阎无法对其他基地的内务置喙什么，他后退几步，转眼看向执政官，冷声道：“这次带江博士返回基地是紧急任务，今晚必须动身。”
　　金发男人笑容微敛，好脾气地笑了笑，“这样啊……那我这就安排人通知江博士。”
　　“江博士收拾资料可能需要一定时间，我让手下带上将先在基地里四处逛逛。”
　　执政官身后一名年轻下属走上前，朝一行人行礼。
　　沈阎没有拒绝。
　　他们离开停机坪，没几分钟，就进入了基地内部。
　　弗兰基地只是一个小型基地，基地建设不如中央基地完善，但是这里的民众看上去都十分轻松惬意。
　　沈阎抬眼扫视了一圈，眼神更冷。
　　这些走在路上的人，都是Alpha为主，偶尔会有Beta，至于Omega，除了刚才跟在执政官身后的那几名，街道上根本看不见半个身影。
　　一名队员也注意到这点，问：“奇怪，你们基地怎么都没Omega的？”
　　在前面带路的下属说：“我们的Omega都生活在格林花园，平时不会外出的。”
　　“不外出？那基地里的Omega和Alpha怎么交往？”年轻的队员忍不住好奇。
　　“交往？”下属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很快又恍然。
　　“你说的那是灾变前的世界了。”下属不以为意，“我们基地内的Omega都是统一管理。Alpha没有Omega的安抚总是会精神力失控，在基地里到处惹事，为了基地的稳定，Omega不会单独属于某一个人，当然也不需要和其他Alpha产生其他不必要的接触。”
　　“Omega们在格林花园居住，每天都有丰盛的食物，不愁吃穿，只是需要按照安排给Alpha们提供精神力安抚，定期再根据指标完成基地的繁育任务。”
　　“基地给他们挑选共同繁育后代的基因都是来自于优质Alpha，生下来的孩子也会更加强壮，健康。”
　　“我们基地的民众都很幸福。”下属脸上的骄傲发自内心。
　　沈阎冷笑了一声。
　　他算是知道，基地里那些闹着要搞什么共享Omega的疯子是从哪得来的灵感。
　　没多久，下属接到一通电话，走远几步接听。
　　沈阎身后的一名队员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骂道：“怪不得总说弗兰基地幸福指数高，原来这鬼地方早就把Omega圈养起来当成工具在用……也真够畜生的……”
　　为了满足处于强势地位的大多数Alpha，以牺牲掉弱小Omega的自由为代价，给整个基地营造出光鲜幸福的表象。
　　而那被誉为花园的土壤下，谁知道又埋藏了多少痛苦的种子。
　　下属很快接完电话，小跑着回来，“沈上将，江博士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走，他们已经在前往停机坪的路上了。”
　　“好。”
　　沈阎转身，半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刚到飞行器，他便看见一辆车从远处打着灯光驶向这里。
　　车停下后，有两人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
　　前面那位看上去四十多岁，雷打不动穿着一件白色实验服的儒雅男人，正是江博士，江丰源。
　　沈阎一直怀疑，江博士恐怕睡觉时也是披着这件外袍。
　　江丰源走到沈阎身前，静静观察了他几秒，随后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沈上将，好久不见。”
　　沈阎颔首，“江博士。”
　　他看向跟在江博士身后的人，目光微凝。
　　男人面无表情地朝他看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的身上让沈阎感觉有一丝怪异的气息。
　　江丰源注意到他的视线，也朝身后看了一眼，道：“这是我的助理，你见过的。”
　　沈阎的确见过这名助理，但是现在，他和这人足足对视了半分钟，这人却连眼睛都没有眨过。
　　就在他生疑的时候，那名助理缓慢眨了下眼。
　　沈阎伸向腰间的手动作微顿，又抬眸看了助理几秒，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于是暂时收回了目光。
　　一行人上了飞行器，很快便启程返回中央基地。
　　这是一艘中型飞行器，布局完善，有二十多间休息舱。
　　路程疲惫，在回程时，沈阎让十四名队员分成两波，轮流值守和休息。
　　江博士也进入了一间休息舱。
　　沈阎没有什么睡意，只身站在观察台的位置，目光冷冽，朝着中央基地的方向望去。
　　过来弗兰基地的路上很顺利，但是并不代表回去同样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沈阎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似乎有什么极为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他迟疑了下，打开星脑，正准备联系封启确认简宁的安全时，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沈阎迅速转身，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正是江博士的那名助理。
　　沈阎皱眉，还没等他说什么，对面的人突然发起了攻击。
　　一根尖锐的利刺突然袭向他的面部，沈阎侧身躲开。
　　“你——”他看向男人变成某种怪异肢体的手部，眼神瞬间冰冷下来。
　　“异种？”
　　男人没有回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沈阎，突然说了句：
　　“祂快成熟了。”
　　“你的生长速度太慢，必须加快进程。”
　　

第29章
　　助理话音一落， 再次发起攻击，两只镰刀似的前肢径直砍向沈阎。
　　沈阎拧眉，下一秒，仿佛从脊骨中长出的数只黑色异肢迅速迎接攻击。
　　短暂的交手， 他便知道对面这只异种和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异种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A级？S级？
　　不……
　　这只是他们自行给这些怪物设定的评判标准。
　　可事实上， 他们从前所遭遇过的异种， 根本没有哪一只会伪装成人类。
　　此刻在他眼前的，是某种更加强大， 拥有智慧的异形生物。
　　哪怕其他十几名队员过来， 也完全不是这只异种的对手。
　　沈阎神色极冷， 暂时处于防守状态， 黑色异肢一次次应付着对面异种密集的攻击，反应极快。
　　锋利的尖端在触碰到四周的金属钢板时， 立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沈阎抽空看了一眼窗外。
　　飞行器离起飞已经有一阵时间，此刻离地面已经到达了数千米的高度。
　　狭小空间内的打斗， 十分容易破坏机体， 一旦飞行器坠毁， 哪怕是经历过移植手术的改造者，恐怕也难以在爆炸中存活。
　　更何况，江博士还在飞行器上。
　　——这只异种绝对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在下一次攻击时， 沈阎故意露出破绽， 趁机开启了观察台的舱门。
　　在异种前肢刺入他左肩的一瞬间，沈阎身体向后倾斜， 原本只是抵御攻击的黑色异肢也在同一时间紧紧缠住了异种的身体，气压差导致的强大吸力瞬间将他和异种一并带出舱外。
　　还维持着人类模样的异种并不在意身后的飞行器。
　　它的目标就在眼前。
　　两具缠斗在一起的身体在高空中急速坠落，降落到地面的一瞬间，沈阎控制着异肢， 将异种按在地上作为缓冲。
　　随着两声巨大的碰撞声，地面灰尘猛地扬起，在空中弥漫开黄褐色的烟雾。
　　“咳咳……”沈阎唇角溢出鲜血，巨大的冲击力仍是几乎震碎了他的内脏。
　　他抹掉唇角的血迹，迅速远离那具摔得破碎的躯体，神色高度戒备。
　　那具维持人类的身体一阵动静，终于露出了里面的生物——
　　那是一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丑陋巨虫。
　　异种缓了一会后，很快便恢复过来。
　　它撕开那层破碎不堪的表皮，巨大狰狞的灰褐色虫体足足伸展至三四米的高度，身后两对金属般的鞘翅疯狂震动，一双冰冷的复眼注视着沈阎。
　　它没有丝毫犹豫，镰刀似的前肢挥动，再次发起了进攻。
　　沈阎身躯紧绷，同样进入了攻击状态。
　　眼前的虫子恢复能力极强，沈阎每次将它的腹部贯穿，刚抽出异肢，异种身上狰狞伤口很快就消失不见。
　　相对的，沈阎身上的恢复速度比它要慢上不少。
　　异种的攻击密集而凌厉，逼迫沈阎不得不全力以对。
　　然而，全力以对，意味着失控。
　　在不断的缠斗中，沈阎身上留下了不少伤口，黑色作战服也被撕扯出无数裂口。
　　强烈的杀戮欲望在他体内蔓延，那道晦涩嘶哑的嗓音在他脑中响起，不断蛊惑他抛弃理智，彻底沉沦于无尽的杀戮中。
　　沈阎额角青筋直跳，死死压抑着那股暴涨的暴虐情绪，黑色异肢再次刺入异种的身体。
　　眼前的异种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然而下一秒，它的前肢挥动，那只刺入它体内的黑色虫肢被它从中间斩断。
　　趁着沈阎这失神的空隙，它迅速闪现，飞到半空。
　　几道微弱的“咔嚓”声接连响起，所有的黑色异肢都被异种切断，重重落在了地上。
　　沈阎一声闷哼，剧烈的疼痛在体内蔓延。
　　那些异肢随着长时间的融合，已经如同他的四肢一般，具有强烈的感知反馈，此刻的疼痛无异于将他的手脚斩断。
　　身后的黑色异肢再次生长，发起进攻，又再次被斩断。
　　沈阎咬紧牙关，身体颤抖，剧痛和体内暴涨的杀戮欲望混合在一起，他不得不将更多注意力用于压制自身。
　　一旦失控，他会变成和眼前这只虫子一样的怪物。
　　到了后面，沈阎甚至不再发起进攻，完全凭借肉。体承受着异种一次次的攻击。
　　沈阎半跪在地上，血液不断从他的身上滴落，他却一动未动，仿佛早已死亡。
　　异种终于停下了动作，它似乎有些疑惑，腹腔处发出模拟人类的嗓音。
　　“你在抗拒它？为什么？”
　　刚才的某一瞬间，它明明感觉到了王虫有激活的征兆，可转眼前又消失了。
　　“还没有到达进食期的王虫，比我想象中的要强。不过，只有彻底完成进化，你才能得到自己应有的力量。”
　　“你的异肢很虚弱，没办法再迎战了。”
　　它看见沈阎背后的异肢生长缓慢，似乎已经无力再战。
　　它察觉到了这次任务的失败。
　　再继续下去，王虫还没激活，这具**就快撑不住了。
　　它并没有丧气，喑哑的嗓音从腹腔传来：“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再来的。”
　　异种转过身，头顶的触须摇晃着，似乎在辨别离开的方向。
　　突然，它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哒”声。
　　感知危险的本能让它立刻处于戒备状态，迅速转身应敌。
　　身后，沈阎仍然维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
　　他抬起头，神色冷寒，手中黝黑的枪口火光一闪，在电光火石间准确击中了异种的头部。
　　他咽下喉头涌上的血腥，哑声道：“人类有自己的武器。并不是只能用你们这些怪物的肢体。”
　　异种身体一僵，头顶的触须狂乱挥动，黑色的虫体表面出现了赤红的颜色。
　　可是与之前的异种不同，这只异种并没有因此死亡，它躯体踉跄，扇动着虫翅迅速离开了原地。
　　沈阎望着异种离开的方向，慢慢放下枪口。
　　后背的异肢再次生长，渐渐恢复成原状，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挥动着。
　　沈阎感觉到，它们需要鲜血的滋养。
　　琥珀色的瞳孔浮现出一丝猩红，又被他死死压制了下去。
　　他将那些躁动的异肢收回了身体，低喘着平复身体的剧痛。
　　这时，头顶传来飞行器接近的“嗡嗡”声响，他抬眸，看见飞行器在不远处缓慢降至半空，有几名队员正沿着悬梯下来。
　　沈阎从地上站起，擦拭了一下脸上的血迹。
　　几名队员一走近，立刻看见眼前无数只被暴力切割丢弃在地上的黑色异肢，神色惊愕。
　　那是沈上将的异肢！怎么会……
　　“上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他们突然听见一声巨响，赶到时，发现观察台被人打开了舱门，沈阎不知所踪。
　　他们跟着沈阎身上的星脑定位到了他的位置。
　　“飞行器上有异种。”沈阎抬眼看向江丰源，声音嘶哑：“江博士，您的那位助理，是异种。”
　　江丰源微怔，眉心一皱：“异种？他……”
　　他突然想起，从今天下午开始，那位助理似乎就有些奇怪，原本一个开朗的年轻人，突然今天变得死气沉沉。
　　伪装成人类的异种？怎么可能……
　　江丰源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复杂。
　　沈阎注意到他的表情，声音冷沉下来：“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些异种——”
　　他回想起那只虫子所说的话，提出猜测：“它们在进化，对吗？”
　　江博士看上去不愿多说：“……先回基地。”
　　沈阎盯着他看了一会，转身走向飞行器。
　　很快，飞行器再次启动。
　　沈阎在休息舱里换了一身衣服，身体上的血迹只做了简单的清理，他看向一旁的行李箱，眼神微微闪烁。
　　从里面拿出一件泛着淡淡清香的上衣，直到闻见那股熟悉的荔枝味时，他太阳穴那股尖锐的疼痛才仿佛消减了片刻。
　　他打开星脑，联系了封启。
　　接通后，沈阎直接问：“简宁情况怎么样？”
　　“简宁？研究所那边刚刚才给我发过消息，说他一切正常，没有异变迹象。”
　　“好。”沈阎捏捏眉心，总感觉心底的不安始终无法消退。
　　这是易感期的负面影响？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又问起了水生异种入侵的情况。
　　等飞行器到达中央基地时，天际微亮。
　　在和那只异种缠斗后，回基地的路上已经过了一夜，得到江博士的允许，沈阎没有再在基地进行隔离。
　　沈阎走下飞行器，准备直接前往研究所。
　　他必须亲自去看一眼简宁才能放心。
　　身后，江博士叫住了他：“沈上将，我也去一趟研究所。”
　　“好。”
　　在车上，江丰源脸上露出一抹思虑。
　　过了片刻，他突然问：“沈上将，你这段时间有去过研究所吗？”
　　江丰源这次离开了一个月，这段时间里，研究所经常联系不上人，总是要过很久才会有人回复。
　　沈阎：“去过一次。”
　　江丰源：“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地方？
　　沈阎凝眉。
　　他上次去研究所，是让人帮忙检测带回的火体虫样品。
　　当时进入大厅时，他的确感觉里面有些冷清，不过那次，他没有去其他区域，在和研究员确认完信息后就离开了。
　　沈阎：“上次我没有进入实验区域，但感觉研究所里的人少了很多。”
　　江丰源望向窗外，眉头紧锁：“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两人来到研究所，刚进入大厅，就发现了异样。
　　平时的这个时间，研究所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抵达岗位，很多实验室更是24小时需要有人在，可现在……
　　大厅漆黑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空气中，更是传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沈阎呼吸一顿，加快脚步，径直朝隔离区的方向跑去。
　　江博士神色凝重，快步跟上沈阎。
　　可还没走出多远，沈阎便在走廊里，遇见了像是从血池中里爬出来的青年。
　　两道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同时响起——
　　“简宁？”
　　“宁宁？”
　　沈阎倏然往身后看去。
　　向来冷静理智的江博士，此刻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神情。
　　——
　　二十分钟前。
　　简宁站在异种堆积的尸山上，骨翼扇动，看向不远处的男人，猩红的瞳孔杀意盎然。
　　在吞噬了太多的种子后，他突然就能看见眼前男人那张人类表皮下到底藏着一只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浑身漆黑，将无数附肢收拢在胸口的恶心虫子，它狰狞的躯体蜷缩在这具人类的身体中，几乎挤满了整张人皮，浓郁的黑雾从这只虫子的身上散发出来。
　　简宁：“你好丑。”
　　简宁的眉梢微挑，随时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对面的男人，不，应该说是藏在他身体里的那只虫子，受到挑衅后，十分人性化的轻“啧”了一声，随后，将身上碍事的白大褂脱下。
　　它准备亲自动手解决掉这个麻烦的家伙。
　　可就在这时，它的身体突然一僵。
　　男人那双无机质的黑色瞳孔突然变成了挤满眼眶的复眼，随着耳中传来的低喃，复眼闪烁着奇异的流光。
　　【……莫利珂斯，停手，记得你的任务。】
　　男人身体微顿，抬起一双可怖的复眼看向简宁。
　　祂对这枚废弃王虫宿体的偏爱实在让它有些嫉妒，不过，作为亲眷，它永远不会违抗祂的命令。
　　男人从简宁的身上收回目光，扫视一圈四周异种尸体堆积成山的血腥画面，转身离开。
　　眼前的这幅景象，就算它不做什么，那些人类也不会放过他。
　　男人离开后，简宁终于无法再强撑下去。
　　他挥动骨翼，双脚落到一处空地，瘫软地倒在地上，双手撑地，血珠从他的身体上滑落，随后溅落在地面。
　　他闭眼喘息片刻，每一寸皮肤都泛起了不自然的潮红。
　　汹涌的能量在简宁体内膨胀，让他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唔，他吞噬的种子实在太多了，那些混乱的能量根本来不及吸收，此刻全部充斥在他的体内，将他整个人撑得难受不已。
　　那只异种离开了？
　　它刚才分明是要对他发起攻击的，但是突然间怎么又放弃了？
　　休息一会后，简宁勉强支撑着身体往外走。
　　电梯已经无法使用，他看向一旁泛着绿色幽光的安全通道。
　　那只藏在人体里的大虫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但他附近暂时没有异种的气息。
　　在确认没有异种后，简宁将身后一对骨翼收进了身体。
　　负一层，一层。
　　他撑着扶手，脚步沉重，一路沿着台阶往上走，在走出一层时，他突然看见前方的地面上有一团肉色的不明物体。
　　简宁脚步一顿，往那个方向走去。
　　他在那团肉色物体前停下，一眼扫过。
　　这是一张人皮。
　　并非想象中的薄如蝉翼，而是带着一层温热的油脂，还未干透的血液渐渐凝固在内部，仿佛是不久前才被人活剥下来。
　　简宁用脚尖拨弄了一下，发现这张人皮的主人，正是刚才出现在隔离间外的男人。
　　这张人皮背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暴力撕扯开。
　　那只虫子从这具身体里离开了。
　　他皱起眉，往前方望去，突然注意到前方还躺着一名不知生死的女人。
　　简宁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清了女人的面容。
　　是赵青。
　　他试探了一下赵青的鼻息，她还活着。
　　那只虫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占据她的身体。
　　他看向走廊尽头，神色警惕。
　　说不定，那只虫子正躲在某个角落，打算趁他不备时发起攻击。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混乱，他现在的状态也根本无暇思考。
　　简宁抿着唇角，一步步朝外走去。
　　他虽然不知道研究所里发生了什么，但这里处处透着诡异。
　　他和那些异种厮杀的画面，也不知道被那些摄像头收录了多少，或许，已经有人发现了异样，正在命令清灭部队的人过来击杀他这只异种。
　　他得立刻离开这……
　　至少，暂时先在基地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刚没走几步，简宁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沉重的军靴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熟悉的“哒哒”声。
　　简宁忽然停住脚步，望着前方突然出现的人，眼前一黑。
　　是沈阎！
　　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
　　是正好得到了消息，一回基地，就迫不及待的过来杀他吗？
　　

第30章
　　在听见脚步声时， 简宁就将身上的异种特征全部隐藏。
　　看见沈阎那张冰冷的面容，强烈的恐惧和不安让他那对收入体内的骨翼蠢蠢欲动，有些忍耐不住想要发起攻击的欲望。
　　直到听见沈阎身后传来的声音，简宁的目光转移到沈阎后方， 看到那名穿着白色外袍的中年男人的一瞬间，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起来。
　　体内不断膨胀的能量加上突然间剧烈波动的情绪， 一时间让他昏厥了过去。
　　“简宁！”
　　见到前方的纤瘦身影突然摇摇晃晃地倒下，沈阎几乎立刻闪身过去， 在简宁重重砸向地面的瞬间， 护住了他的脑袋。
　　如果有其他人在这里， 一定会因为沈阎那张脸上此刻露出的紧张而感到惊讶。
　　简宁身上传来的浓郁血腥味让他心头一颤， 直到指腹摸到依旧平稳跳动的脉搏，才稍微松了口气。
　　被血液浸透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沈阎唇角紧抿，伸手将简宁的身体从上到下地仔细检查了一遍。
　　他发现， 看似重伤的青年， 身体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伤口。
　　沈阎动作停顿下来， 他看向怀中昏厥的青年，眼神晦涩。
　　抬头往简宁身后望去，不远处， 那里还躺着一个人和一团不明物体。
　　他扶着简宁， 让他靠在墙边，动作轻缓， 随后起身往前走去。
　　刚走近，沈阎就发现那是一张人皮，是几天前还和他交谈过的研究员，江博士的学生之一。
　　昏倒在一旁的， 是一名眼熟的女研究员。
　　看着那张被粗暴剥下的人皮，沈阎脸色冷凝，第一时间想起了不久前出现在飞行器上的那只异种。
　　他心中骤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那种会伪装成人类的怪物混进基地了。
　　沈阎往前方又走了一段距离，在确认更加浓重的血腥味是来自于其他地方后，他没有轻举妄动，联系了封启，让他调两队人来研究所。
　　封启：“研究所？你已经回来了？”
　　沈阎言简意赅：“别废话。研究所出事了。”
　　没等封启再问，他直接终止了通讯，接着又立刻联系上杜索。
　　河道中残留的水生异种远比想象中更多，通宵忙碌了一夜，进度才清理到一半。
　　杜索接通后，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怎么了？又要监工？我昨晚可一夜没睡啊。”
　　沈阎心想，今晚估计也没办法睡了。
　　沈阎声音顿了一下，冷声道：“杜索，立刻安排人将基地内部封锁，所有人暂时禁止外出。”
　　杜索：“？咋了？”
　　沈阎：“研究所出事了。有会伪装成人类的异种出现在基地里，必须立刻进行排查。”
　　再次迅速终止了对话，沈阎转过身，发现江博士正半蹲在简宁身边，细细检查着简宁的身体，似乎比他还要紧张简宁的状态。
　　他眉心一皱，回想起刚才江博士脱口而出的那声“宁宁”。
　　——江博士认识简宁。
　　不过现在并不是什么询问叙旧的时间。
　　他走过去，将简宁从地上抱起来，冷声道：“我先带他离开。”
　　“不行！”江博士对此反应强烈。
　　沈阎皱眉：“……他是我的伴侣。”
　　江博士一怔，神情惊讶，“你和宁宁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沈阎点头，道：“十几天前。”
　　江博士拧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将手掌放在简宁的背部，在确认那里一片平坦后，神色暂时放松下来。
　　“好，你先带他离开。”
　　还不确定研究所里发生了什么，但简宁出现在这里的确会有麻烦。
　　沈阎：“我让封启带人过来了，江博士，您先和我一起出去，研究所里面可能还有危险。”
　　“好。”江博士自然也察觉到了研究所内的血腥味，他跟在沈阎身后，暂时离开研究所，在安全地带等待清灭部队的人到。
　　沈阎将简宁抱上车，放下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沾上了一层湿濡的血液，散发出香甜的荔枝味信息素。
　　这是简宁的血。
　　回到家，沈阎抱着简宁，一路走进浴室，将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看见简宁身上一层层血迹深浅不一地重叠着。
　　他半扶着青年纤瘦修长的身体，让简宁靠在自己身上，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一同淋上两人的身体。
　　沈阎没有管自己湿透的作战服，而是小心翼翼给简宁清洗着身上的血迹，随着血污冲落，渐渐露出下面那层白皙光滑的皮肤。
　　沈阎原本还在检查简宁身上的伤口，可渐渐地，他的呼吸加速，从简宁的身体上移开了目光。
　　在简宁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后，剩下的清洗他加快了速度。
　　给简宁擦干身体的水分，沈阎又重新给他换上了一套睡衣。
　　整个过程，简宁半点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他的脸颊滚烫，眉心打成了结，看上去十分难受。
　　沈阎在床边看了简宁一会，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然后打开衣柜后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副沉重的圆环状手铐，一套上青年细白的手腕，便自动收拢至合适的大小，粗重的铁链穿过床底，两头紧锁。
　　这是一种特殊的限制性装备，用最坚固的金属材质打造，只有他能打开，除非……简宁背着身下的床一起跑。
　　他将简宁的手腕放回被褥内，重新找了件衣服给自己换上。
　　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的青年，沈阎转身离开，关上了卧室的门。
　　没再耽搁，沈阎再次匆匆赶回研究所。
　　封启带着人已经赶到这里，进行了一番巡查。
　　“检查完了？”
　　封启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一起去看吧……也不知道昨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那种场面。”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负二层。
　　眼前的画面让沈阎瞳孔微缩。
　　整个负二层堆满了异种的尸体，各种形态的怪物一只只地重叠在一起，几乎将所有的过道挤得不剩一丝空间。
　　沈阎：“昨晚的监控拿到了吗？”
　　说到这个，封启脸色更加难看。
　　“没有。不仅是昨晚，最近大半个月的监控都被人清理了！”
　　“清理了？监控员呢？”
　　封启摇头：“几个监控员都失踪了。联系过他们的家人，说是从半个月前就没怎么回过家，昨晚之后，彻底联系不上了。”
　　“而且……不止是监控员，基本上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都失踪了。”
　　沈阎倏然抬眸，看向面前重重叠叠堆积在一起的异种尸体。
　　他突然说：“我记得，研究所的实验体没有这么多。”
　　除了他们陆续带回基地作为实验体的异种，再加上一部分早期在基地内发生异化的沈阎提，整个研究所内应该不超过一百只实验体。
　　可眼前这些死亡的异种……至少有几百只。
　　封启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你是说，这些异种……都是研究所的人？”
　　沈阎喉结滚动，问：“江博士呢？”
　　封启：“去了负四层，那里可全都是他的宝贝器材。还好研究所足够坚固，负二层的混乱没有影响到那。”
　　“有人跟着他吗？”
　　“安排了几个人保护他。”
　　“好。”
　　沈阎走到一具异种尸体旁，这只异种身上只在胸口的位置留有一处贯穿性的伤口。
　　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击毙命。
　　要知道，异种强悍的自愈能力是它们最为难缠的地方，那些“种子”灵活而狡猾，受到攻击时会在异种的身体里四处流窜，就连沈阎也无法对它们做到一击毙命的程度。
　　到底是什么东西杀了它们？
　　沈阎又检查了几只异种的尸体，发现它们的身上都是只残留着某一处贯穿身体的伤口。
　　他垂眸沉思片刻，突然就想到了一身血迹出现在走廊里的简宁。
　　——
　　在安排完研究所的清理任务后，沈阎回到家时，简宁还没醒。
　　简宁脸颊红润，整个人却似乎陷入了梦魇中，嘴唇翕动，不断发出细声呓语。
　　沈阎俯身靠近，才听见他在说什么。
　　“不要……不要杀我……”
　　沈阎身体微顿，抬起上身，伸手试了一下简宁额头的温度，还是很烫。
　　那冰冷的掌心先是将简宁冻得一颤，接着，他又忍不住贪恋起那股凉意，用额头抵着那处冰凉蹭了蹭。
　　简宁模模糊糊地醒来，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沈阎正在极近的距离注视着他。
　　先前的记忆浮现，他瞳孔一缩，几乎立刻弹了起来。
　　很快，他就发现了异样。
　　随着他抬起上身的动作，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阵铁链碰撞的声响。
　　简宁白着脸，低头一看，他的两只手腕都被套上了沉重的金属手铐。
　　他脑中一片空白，愣愣看着自己因为挣扎有些发红的手腕，不确定沈阎这是什么意思。
　　“别乱动，手腕会受伤。”
　　听见声音，他抬起脑袋，看见沈阎已经坐回了离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双手交叉，一双冷眸注视着他。
　　“我……你……”简宁嘴唇张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沈阎发现他是异种了吗？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而是把他绑起来？
　　他默默看了一眼四周，沈阎把他带回了家，这是沈阎的房间。
　　“我问，你回答。”
　　沈阎看上去比平日更加严肃，冷淡的语气如同回到了他们刚见面的第一天。
　　“……”简宁默默点头。
　　“昨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城内河？”
　　简宁眼神微微晃动，正要开口，便听见沈阎又说：“别说是去游泳。”
　　“……”简宁不吭声了。
　　他不说话，沈阎就静静看着他，这次似乎不准备再像之前那样轻易带过。
　　半晌，简宁才呐呐开口：“我想试试看，能不能从河里游到基地外面……结果刚到防护网那里，就看见那些异种在外面，它们一看见我，就从防护网钻进来了……”
　　沈阎眼神微眯：“你想离开基地？”
　　基地暴乱的那天，他就察觉到简宁似乎有想要离开基地的想法。
　　简宁点点头。
　　“为什么？”
　　简宁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唇不吭声。
　　难道他能说，是因为怕他这位随时会杀了自己的异种屠夫吗？
　　然而沈阎的洞察力比他想象中更加敏锐，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的视线。
　　“是因为我？”
　　“……”
　　见简宁不回答，沈阎意识到，自己或许并不想听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眼神微动，又继续问：“你之前说，你来自107基地，之前在那里有亲人吗？离开时是什么时候，和哪些人一起走的，名字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将简宁问得更加心虚。
　　107基地……
　　听到这个地方，简宁眼神微动，记忆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两个月前。
　　那时候，他刚能藏住自己的异种特征，立刻准备动身去107基地，那是离他最近的人类幸存者基地。
　　可他在往那边方向走的时候，就发现一路上的异种数量明显增多，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踪迹，路上被拖慢了脚步。
　　直到他快到的那天，突然看见大量的异种全部往基地的方向赶去，等他终于看到基地大门的时候，就看见107的基地大门敞开，数万只异种如同迁徙的兽群，疯狂挤入基地……
　　很快，基地里便传来了人类凄惨的哀嚎声。
　　回想到当时那副可怕的画面，简宁打了个冷战。
　　“没有亲人，离开的时间记不得了……一起离开的人，也记不太清了……”
　　他根本不是从107基地离开的，甚至都没有进入过107基地内部，当时的这套谎话，只是为了给自己编造一个来处。
　　简宁舔了下自己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沈阎一眼。
　　“好渴。”他已经一晚上没喝水了。
　　沈阎拧眉，对他明显的谎言感到不满，在听到这句话时，他表情微顿，沉默了几秒，随后离开房间。
　　很快，沈阎端着一杯温水进来。
　　简宁的动作受阻，他便将水杯递到简宁唇边。
　　简宁小口喝着水，自然垂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沈阎手上，那青筋凸出的手背上还沾染着一丝未彻底清理的血渍。
　　血……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换上了一身睡衣，昏迷前的一身血污此时被清洗的干干净净，身上还泛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等等……干干净净？
　　“咕咚”一声，简宁将最后一点水猛地吞咽，表情凝滞，不确定地问：“你……你给我洗了澡？”
　　沈阎手上微顿，垂眸看他，将水杯收回，放在一边。
　　他冷静地说：“是。”
　　

第31章
　　没事的没事的， 他和沈阎都是男人。
　　只是帮忙洗个澡而已，这不算什么。
　　他和沈阎足足对视了十几秒，一股忽然升起的燥热从耳根一直烧到了脸颊。
　　“……”
　　好吧，他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
　　到底哪个男人会帮另外一个男人洗澡， 还洗的这么一丝不苟？！
　　简宁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他和沈阎之间的纯洁关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好像变得不是那么纯洁了。
　　“你身上太脏，睡觉会不舒服。”沈阎移开眼神， 迅速转移了话题：“昨晚研究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比以往都要冷肃：“别对我说谎， 负二层的那些异种你见到了， 对吗？这次的事情很严重， 基地最高决策层或许现在已经知道你昨晚在那里出现过。”
　　“无论发生了什么，先告诉我， 否则，我没法保证你的绝对安全。”
　　在他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他没有把握从那些老狐狸手中保下简宁。
　　简宁微怔， 沈阎似乎暂时还没有怀疑他， 那只能说明，实验室里的那些监控没有起到作用，昨晚的一切根本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简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为此感到庆幸。
　　面对沈阎的询问， 他不可能告诉沈阎， 是他这个在众人看来毫无武力的Omega杀了那些异种。
　　他放慢了声音，半真半假地说：“昨晚， 我在隔离间睡觉，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我听到黑暗里有动静，有点害怕，所以就跑到外面， 找到一个角落里一直躲着。然后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研究员，他杀了那些怪物，然后又离开了，天亮之后我才敢出来，在走廊里的时候，才看见了那个研究员的人皮在地上……”
　　沈阎静静他说完，淡声问：“那你身上的血又从哪里来的？”
　　简宁身上那件沾满鲜血，破损不堪的病号服，分明是经历了多场厮杀才能造成的痕迹。
　　简宁一下卡壳了。
　　他刚刚只是想着将自己摘出去，一下子忘记了此刻浑身染上沐浴露香味的他，在不久前还是一身血污狼狈的穿着。
　　他脸上露出一丝紧张，磕磕绊绊道：“这个，身上的血……”
　　沈阎冷厉的目光让他一时间来不及现编谎言。
　　好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等会继续。”沈阎用一种听你等会怎么编的眼神盯了简宁一眼，起身，往外走去。
　　简宁：“……”
　　沈阎打开门，外面站着的人是江博士。
　　一开门他就问：“宁宁在哪？”
　　沈阎皱眉，“您认识简宁？”
　　之前在研究所时，他就注意到江博士似乎认识简宁。
　　“嗯。”江博士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就往房间里走，脚步急切，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温和儒雅的风度。
　　江博士推开门：“宁宁，你……”
　　简宁看见突然出现的人，神色警惕，几乎将自己整个人躲进被子里。
　　他记得，他昏迷前就看见了这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简宁就感觉自己胸口沉闷，心头泛起的难过和恐慌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害怕这个人，又对这人感到十分熟悉。
　　宁宁？
　　这个称呼……只有他极为熟悉的人才会这么叫他。
　　这人认识他？
　　不……是认识他，还是认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简宁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问：“你是谁？”
　　江博士一怔，简宁看见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你都不记得了？”
　　简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
　　突然间，他的身体猛地一颤，一些混乱的片段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头顶冰冷死寂的手术灯，身后是发出令人毛骨悚然声响的切割刀具，他被死死绑在冰冷的铁架床上。
　　无论是五彩的蝶翼，还是白色的羽翼……一次又一次，都被“嗡嗡”震动的仪器连根切除，后背疯狂喷出滚烫的血液……
　　那种仿佛被切掉一半身体的剧痛在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仿佛是残留在这具身体上久远的疼痛记忆。
　　简宁面色一白，愣愣看着门口出现的人，随后埋头将自己整个人躲进了被子里。
　　沈阎进来，看见的就是那隆起一团不断颤栗的被子。
　　“简宁？”
　　那团被子不吱声。
　　江博士看见简宁的反应，闭眼沉默片刻。
　　再次睁眼后，他哑声问沈阎：“你刚刚在问他什么？”
　　沈阎并不确定江博士和沈阎之间的关系，但他看得出来，简宁很怕江博士。
　　他侧身走进卧室，替那团瑟瑟发抖的被子挡住了江博士的目光。
　　沈阎：“一些私事。”
　　江博士视线扫过那露出被子的铁链，“私事？问私事需要给他戴上莫得利合金做的手铐？”
　　沈阎简洁道：“是。”
　　江博士冷嗤，目光看向沈阎，直接说明现在过来的原因：“最高决策层已经知道了研究所现在的状况，也知道简宁是昨天负二层的幸存者，很快，他们就会带简宁去审问。”
　　“简宁昨夜能在研究所完好无损，我能给出合适的理由。”
　　江博士看着躲在被子里不敢看他的人，深吸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沈阎将房门重新关上，和他一同走到外面。
　　江博士的下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让沈阎瞳孔微缩。
　　“宁宁是零号实验体。”
　　“零号实验体？”沈阎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看向江博士，“我是第一批的01号实验体，从来没说研究所有过零号实验体的记录。”
　　“那是在107基地里的事了。”江博士摇了摇头，眼神放空，记忆似乎回到了极为遥远的过去。
　　灾变发生后，江丰源一开始是在107基地生活，那是他的家乡。
　　不过在107基地的那段时间里，江丰源其实一直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灾变前，他还只是一名生物学大学教授。
　　直到七八年前，江丰源似乎对异种的研究有了突破，发现了异种体内“种子”的存在，中央基地为此提供了大量的物资和资金邀请他来基地做相关的研究。
　　沈阎曾听说，江博士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在107基地应该也没有什么亲人，可是，在来到中央基地后，他向基地提出要求，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一趟107基地。
　　直到一年前，他才没有再去过那里。
　　沈阎这时已经明白了什么，“简宁是一直待在107基地的实验体？您之前一直去107基地，就是为了他？”
　　江博士点头，“是，他一直在那边。”
　　“进行实验计划的时候，您并没有上报过他的存在。”
　　江博士沉声道：“宁宁情况特殊，他的数据和其他人不同，没有参考意义。我也是在第一批实验失败后才发现了这点。”
　　“为什么不把他带来中央基地？”
　　“……不方便。”江博士对此简略带过，他继续说，“一年前出了一些意外，他走散离开了107基地，现在看来，宁宁似乎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之前在简宁身上的疑团仿佛一时间都有了解释。
　　沈阎曾经问过简宁的从前，可那时，简宁给他的回答是“记不太清了”。
　　沈阎当时还以为这是简宁不想回答他的推辞，可现在回顾，简宁一次又一次模糊而拙劣的谎言，的确像是个对过去一无所知的人。
　　一个失忆的实验体，当然会想尽办法隐藏自己和他人的不同。
　　简宁对他说谎并不是发自本心，而是因为记忆受损，忘记了那些事。
　　不过，沈阎总觉得江博士还隐藏了些什么。
　　“你对他很在意。”江博士看着沈阎，“我这一个月不在基地，不知道他竟然来了这里，也不知道基地居然让他和你结婚了。”
　　“沈上将，如果……他并不是现在这样看上去的无害，你还会站在他身边吗？”
　　沈阎一怔。
　　江博士的这句话问得十分沉重。
　　沈阎抬眸，冷淡的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似乎能穿透这扇门，看见里面那个还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人。
　　一时间，他眼神中的寒意尽数褪去。
　　“会。”
　　咚咚——
　　大门再次被叩响，两人朝门口望去。
　　江博士叹气：“行了，该来的人来了，宁宁的公开审讯交给我，我到时候会帮他。”
　　沈阎打开门，外面是一脸苦笑的杜索，身后跟着几名护卫队的士兵。
　　“沈阎，真不是我想来……那几个老家伙知道了消息，都要求审讯简宁。”
　　“什么时候？”
　　“……现在。”
　　沈阎侧眸，和身后的江博士对视了一眼。
　　“好，我知道了。”
　　——
　　公开审讯庭。
　　宽广威严的审讯庭内，前方是五个并排的决策席，分明坐着最高决策层的四名执行官和军部总指挥沈擎。
　　左右两侧是基地内的所有军官和政要高官，沈阎坐在左侧为首的位置，目光始终注视着孤零零坐在审讯庭正中间的青年。
　　简宁坐在椅子上，众多视线同时集中在他的身上，让他感觉坐立不安。
　　虽然沈阎说过让他别担心，会有人帮忙，但是面对这种大场面，他还是有些后背发凉，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一名穿着高领制服的官员走到中间，给下面这场审讯拉开帷幕。
　　“各位要员、长官，本次公开审讯对象，姓名简宁。疑似是水生入侵的高危接触者，研究所负二层的幸存者，根据最高决策层和军部共同签署紧急执行令，现对审讯对象执行公开审讯——”
　　审讯官刚说完开场，坐在右侧的江博士就起身打断了他。
　　他朝着前方决策席的几人行了个礼，说：“没必要执行这些繁琐的流程。他失忆了，不记得之前的事。”
　　简宁一愣。
　　在场的人都是一脸惊讶。
　　江博士一向不理会基地里的这些政务，今天来，本来也该是因为这场审讯和研究所的重大变故有直接关系，可没想到审讯才刚开始，江博士居然会替这名嫌疑极大的被审人说话。
　　没等众人反应，江博士再次开口：“简宁是零号实验体。比沈上将那批实验体更早，昨晚他能幸存下来，也只是因为他是改造者。”
　　“什么？！”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动静。
　　能参加这场审讯的，都是基地内军部和政部的要员，都知情清灭计划的移植实验，可在此之前，没有人听说过零号实验体的存在。
　　决策席一人沉声道：“江博士，你之前可没说过还有什么零号实验体。”
　　那人看了一眼坐在下方的沈阎，冷声道：“就算是因为沈阎，要帮忙袒护他的人，也不用编造这种谎话。”
　　江博士神色从容，径直走到一名军官面前，“长官，借一下您的刀。”
　　那名军官一愣，将挂在身侧的短刀递了过去。
　　那是一把军用短刀，出鞘时刀身泛着渗人的寒光，江博士走到简宁面前，说：“别怕。”
　　接着，他突然抬起简宁的手腕，在众人注视下，突然朝简宁的手腕划去，锋利的刀刃顿时在白皙的皮肤上割开一道三厘米的伤口。
　　沈阎看着这一幕，眉头紧拧，下一秒，就看见那刚冒出一滴血珠的伤口，转瞬愈合。
　　“真的是改造者？”
　　决策席的执行官对此仍然抱有怀疑，“江丰源，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报备过有零号实验体？”
　　江博士转身，看了一眼有些愣怔的简宁，沉声说，“因为我是他的父亲。没有一个父亲，会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天天被研究和观察的实验体。”
　　……江博士是简宁的父亲？
　　坐在军官席的沈阎突然抬眸看向江博士。
　　在刚才的时候，江博士并没有向他透露这一点。
　　江博士：“简宁之前一直在107基地，直到一年前，他因为一些意外离开了那里，后来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导致失忆，所以才会来到中央基地。”
　　“昨天他能在那场屠杀中活下来，也只是因为他有一些改造者的能力，所以逃脱了一劫。”
　　简宁听得发愣，沉浸在江博士的话中无法回神，这几乎给他从头到尾编了一个故事。
　　父亲？实验体？改造者？
　　简宁愣愣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不……沈阎说过，让他别担心，应该是指的这位江博士现在帮他的举动，可是，这位江博士又怎么知道自己有愈合能力？
　　难道他……真是什么改造者？
　　简宁对此抱有怀疑。
　　他觉得自己吃异种“种子”的行为，好像怎么都说不上正常。
　　看见那转瞬愈合的伤口，在事实面前，决策席的几人不得不暂时相信了江丰源的说辞。
　　几人同时注视着简宁，一人问道：“零号实验体，你的能力是什么？”
　　能力？
　　简宁有些迟疑，他长出的那些东西真的是改造者的配置吗？
　　那他该放出自己的骨翼，还是展示自己的红眼睛，又或是给他们看看自己一头炫酷的白发？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江博士转身用眼神制止了他，似乎并不想让他展示那些过于明显的特征。
　　

第32章
　　简宁看懂了江博士的暗示， 犹豫几秒，说：“我能看见异种身体里的‘种子’……这个算吗？”
　　既然那些异化特征都不能展露，那他能吞噬异种“种子”的能力更不能和这些人说了。
　　坐在决策席上的沈擎神色微动，和身旁的其他几名执政官说了些什么。
　　讨论片刻， 几人的意见达成一致， 由中间一名鬓角微白的执行官开口：“既然有沈指挥和江博士同时替你担保， 昨晚的事暂时当作和你无关。昨晚，你见到了那只异种？”
　　在沈阎通知杜索封锁基地内部后， 杜索立刻向最高决策层提出申请， 同时将基地内混入了能伪装人类的异种这个消息汇报了上来。
　　简宁点头：“是的。那只异种……似乎是一只能藏在人体里的大虫子。”
　　那只虫子虽然和其他异种好像有些不同， 不过想起在黑雾中看见的那种细长线虫， 他突然就有了些猜测。
　　或许，那只大虫子就是黑雾中的虫子长大后的形态。
　　坐在军官席的沈阎眼神微眯。
　　简宁的话， 让他的猜测得到了确认，那只伪装人类藏在基地里的异种， 和他在飞行器上遇见的正是同一种生物。
　　执行官沉声问：“如果那只异种再次伪装了身份， 你能在人群中分辨出他吗？”
　　简宁：“可以的。”
　　昨天吞噬的种子还没有彻底消化， 但他已经能透过外面那层皮肤的伪装，看见那只藏在人皮下的丑陋虫子。
　　“好，这次基地内的异种排查工作交给沈阎上将负责， 零号实验体加入协助。”
　　“暴乱和水生异种的入侵已经让基地内民众感到十分不安， 沈阎上将，封锁基地后， 最多只能给你三天时间，务必要将混进基地里的异种找到并清除。”
　　沈阎起身，“收到。”
　　执行官：“杜索上将，在这几天继续负责城内河异种清除和基地巡查。”
　　“收到！”
　　这场久违的公开审讯比众人想象中结束的更快， 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残酷的审讯手段。
　　在审讯官宣布结束后，在场的军官和政务要员们纷纷离场，简宁坐在凳子上，有人过来替他解开了双手双脚的锁拷。
　　这些锁拷比在家时沈阎给他戴上的那副要脆弱不少，简宁感觉以自己现在的力气，恐怕能直接将这幅手铐扯断，因此在戴上之后，他的动作一直十分局促，生怕不小心破坏了这些东西。
　　简宁起身，看着面前还未离开的人，小声问：“江博士，我真的是您的……”
　　“是，你是我的儿子。”江博士说。
　　有什么事比一个穿越者当了一年怪物，又突然冒出个研究怪物的爹来得更刺激呢？
　　他眨了下眼，说：“抱歉，我是真的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既然这位疑似他父亲的江博士都帮他编好了失忆的借口，他也没必要再去想别的理由。
　　“没关系。”江博士脸上露出一丝淡笑。
　　那些记忆，对简宁来说忘记来说更好。
　　沈阎走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简宁的手腕，那里没有留下任何伤口的痕迹。
　　“江博士。”沈擎也紧随其后。
　　沈擎那张冷峻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尴尬。
　　让基地动用了些灰色手段和沈阎结婚的Omega，居然是江博士的孩子，两个认识多年的朋友突然间就成了亲家。
　　江丰源点了点头，态度冷淡，不复往日的随和。
　　他对这父子二人都不太待见。
　　宁宁才来基地没多久，居然就在失忆的情况下被他们骗来给沈阎当伴侣，让他很难给这两人什么好脸色。
　　江丰源想起了什么，突然看向沈阎：“沈阎上将，请和我去一趟研究所，你的检测已经推迟了很久。”
　　沈阎微怔，眉心一凝：“现在？”
　　“耽误不了多久。我需要确认你现在的状态。”
　　沈阎沉思片刻后选择妥协：“好，请您尽快。”
　　江丰源又看向简宁，说：“宁宁，你也一起来。”
　　研究所。
　　清灭部队的队员们正在往外搬运着负二层的异种尸体，这些尸体会在研究所外立刻进行销毁，
　　穿过长廊，江丰源走在前面，眼神扫过在一具具正往外搬运的异种尸体。
　　平日里忙碌的研究所，一时间变得十分寂静，除了正在忙碌搬运的队员和再次检查的士兵，几乎没有了任何动静。
　　江丰源神色微黯。
　　即使他是亲眼见过无数人类异化成异种的人，但当看见研究所的下属们突然变成了这样可怖狰狞的怪物死亡，还是有些难以维持一贯的平静。
　　“这些怪物……难道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简宁注意到江丰源低落的情绪，小声问沈阎。
　　昨天晚上，他就觉得研究所有些奇怪，那么多异种突然发起袭击，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
　　沈阎：“大部分是。已经联系过所有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只有一小部分昨天没有来过研究所的人幸存下来，其他人都处于失联状态。”
　　沈阎的目光扫向一具正与他们擦身而过的异种尸体，“再加上研究所本来就有的异种实验体，这些异种尸体的数量……基本能和失踪的人能对上。”
　　这么多异种，都是被那只大虫子感染的？造出来这么多异种，难道就是为了杀他？
　　不对，那只虫子藏在基地里应该有别的目的，否则，昨晚那个时候，它就可以动手杀了自己。
　　简宁突然想到一个刚才就想问的问题，好奇的眼神在沈阎身上四处扫射：“沈阎，你也是实验体吗？”
　　沈阎看他一眼，点了下头，“是，清灭部队的士兵都是实验体。”
　　简宁之前就觉得清灭部队的人好像和普通士兵有些区别，这下更加好奇：“你的能力是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
　　沈阎看了简宁一眼，没有出声。
　　在这之前，他一直刻意减少了异肢的使用，他不想在简宁面前暴露身体的异样。
　　那时他想，自己这些恐怖狰狞的异肢只会吓到胆小的Omega。
　　可现在，在得知简宁也是一名改造者后，沈阎试探性的放出了两只异肢，只伸展出体外一米多的长度，顶端锋利的尖刃小心翼翼地收起锋芒。
　　“！！”
　　简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上手摸了摸那像是某种虫类肢体的东西，漆黑光滑的表面泛着一层特殊的金属光泽，摸起来又硬又冷，就像是手心攥着一把嗜血的冷兵器。
　　原来实验体真会长出这些奇怪的东西？
　　他想起自己背后的骨翼，想要看看沈阎的异肢到底和他的骨翼有什么区别，于是几根手指握着那只冰冷的异肢上上下下地仔细摸摸索着。
　　很快，那节黑色的异肢在他手心颤动了下，那一向被沈阎视为用来击杀异种的武器，在此刻却泛起一阵阵又酥又痒的奇异触感。
　　沈阎喉结一滚，呼吸有些凌乱：“别摸了，松手。”
　　简宁不舍的放开，下一秒，就看见那两只黑色异肢瞬间收了回去。
　　简宁眨了下眼，脸上露出一丝期待：“是所有改造者都会长出这些东西吗？封启他们也是？”
　　这是不是说明，他真的就只是一个改造者而已？
　　沈阎摇头：“他们虽然都是改造者，但没有这种明显的外形异化特征。”
　　在冻结了大部分活性后，“种子”在封启他们身上起到的作用，大多都是五感增强，速度提供，自愈等这些偏辅助性的能力。
　　沈阎垂眸，低声说：“异化特征越多，不是什么好事，而是说明实验体正在往异种的方向发展。”
　　简宁表情微顿，期望落空，同时反应过来当时在审讯庭上江博士不让他展露的原因。
　　——他身上的特征好像不少。
　　如果暴露出来，那些人恐怕也不会像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走到负四层时，江丰源已经平复了情绪，自然也发现了两人刚才的动静。
　　作为第一批的实验体，江丰源观察沈阎多年，自然也知道沈阎是个什么性格。
　　前几年还有些人样，随着那些镇定剂越用越多，越来越像个冰冷的杀戮机器，几个月前，已经渐渐出现了反噬的迹象。
　　可是对于宁宁，沈阎倒是意外的好说话。
　　打开负四层的识别门，江丰源率先走了进去。
　　“宁宁先做检测，沈阎上将先在外区等一会。”
　　沈阎没有异议。
　　负四层分为不同的操作间，各种精密的仪器和设备摆放在这里，几乎都是末世中能达到的最高科研水平。
　　这是研究所为江丰源提供的厚待之一，整个负四层都是他的私人区域。
　　沈阎在外区停下，简宁跟着江丰源继续往前，一路看着这些仪器，他的脚步越来越慢。
　　江丰源察觉到他的恐惧，放缓了声音：“放心，宁宁，只是做一个扫描检测。”
　　站到机器前时，简宁发现这所谓要的检测，用到的机器比想象中更小，看上去远不如外面设备显得精密壮观。
　　简宁走进检测室，看见玻璃那头的江丰源在机器面前操作一番，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那是一个传音设备。
　　江博士：“宁宁，把你现在的状态展示给我看看。”
　　现在的状态？是指他的那些异化特征吗？
　　简宁有些不信任江博士。
　　他犹豫片刻后，只释放出了肩胛处的两只骨翼。
　　玻璃那边的江丰源见状，像是松了口气，低喃道：“还好……比我想象中的情况要好很多……”
　　“接下来要开始检测了，宁宁，你站在中间别动。”
　　“好的。”
　　江丰源操作设备，绿色的光线从上到下扫描起简宁的身体。
　　这项数据，出于特殊的原因，他并没有向基地汇报过，整个基地里只有他一个人掌握这项数据。
　　在庞大的设备库中，这样一台微不足道的小型仪器并不会引起注意。
　　扫描完毕，结果正在加载，然而，当看见面板上跌宕起伏的数值后，江丰源神情严肃。
　　“怎么了吗？”简宁注意到他的表情，心脏一跳。
　　江丰源沉默片刻，说：“没有，在正常范围内。”
　　他关上了仪器，将刚才的数据彻底清空。
　　在异化度飙升至100%后，突然暴跌至0%，接着再次升至100%，循环往复数次，却始终没有在某个数值上停下。
　　要知道，哪怕是完全异变的异种，异化度都只有90%。
　　江丰源声音发紧：“宁宁，出来吧，没什么问题。”
　　出来后，简宁也终于放松了不少。
　　江丰源对他淡淡一笑，说：“帮我叫沈阎上将过来。”
　　“好的。”
　　当沈阎的结果出现在面板上时，江丰源凝眉陷入沉思。
　　异化度——70%。
　　这是所有改造者中最高的异化度，第二批实验之后的改造者，大多只有30%左右的异化度。
　　不过唯一算是好消息的是，这个结果和上个月的数据没有发生变化。
　　在他离开前的前几个月检测，沈阎的精神力极不稳定，异化度每个月都在增长。
　　沈阎出来后，听见江博士说：“你这一个月保持的不错，”
　　沈阎当然了解自己的状态，对于这次的检测结果并不意外。
　　他向江丰源问起了另一件事：“江博士，‘种子’除了接触异种，是否还有可能因为其他方式造成感染？”
　　江博士正在操作设备的动作微顿，“为什么这么问？”
　　“我接您回基地的原因，是因为基地内出现了无接触感染的案例。”
　　不过，昨晚出现了那种会伪装成人类的异种，那些暴乱者的确也可能是因为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接触了异种而导致的感染。
　　沈阎垂眸，突然想起了6年前的实验过程。
　　

第33章
　　6年前， 沈阎亲眼注视着研究员将冰冷透明的液体注射进自己的身体。
　　据说，那就是异种的“种子”。
　　在经过研究所的降活处理后，注射进血管，会随着血液循环在人体内扎根。
　　在刚完成注射的时候， 所有实验体的身体并没有发生什么明显变化， 而是集体在短时间内出现了精神力躁动的现象。
　　随着时间的推移， 情况变得糟糕起来。
　　越来越多的实验体变得暴躁易怒，渐渐地， 他们的身体上开始出现各种异种的特征， 一发不可收拾， 直至彻底变成一只只狰狞丑陋的怪物。
　　在隔壁的02号变成怪物后， 沈阎也开始出现了异化反应，数条黑色的虫肢沿着他的脊骨破体而出， 像是他的身体里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正在快速生长，即将侵占这幅年轻有力的躯体。
　　那些诡异而锋利的虫肢呈现出极强的攻击性， 仿佛随时都会刺穿四周的防护玻璃， 对人类发起攻击。
　　守在外面的研究员们沉默地注视着最后一名实验体逐渐走向失控， 已经将手指放在了释放麻醉气体的按键上。
　　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实验将以失败告终。
　　包括沈阎自己。
　　他还记得，当时那股嗜血的冲动催促着他破坏周围的一切，刺穿那层脆弱的玻璃， 那些站在他面前的研究员， 都会成为他的食物——
　　可最终，那股暴虐的冲动被他死死压制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异变也始终停滞到当时的阶段。
　　“江博士。”沈阎认真地看着他，沉声问：“不管是否是改造者，是不是都会因为精神力失控而产生异变？”
　　“种子……究竟是移植， 还是本身就存在在我们的身体里？”
　　在灾变前期，大部分人的异变都是毫无征兆的，至今还无法追溯到造成这场灾难的源头。
　　一天时间，将近一半的人类都变成了吞噬血肉的怪物，就像是短时间内，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体内生根发芽。
　　被认为是病毒源的“种子”让他们成为了怪物，而剩下的人类，又是因为什么而躲过了一劫呢？
　　除非，在灾难爆发前，所有人都已经被“种子”寄生，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剩下的人类体内的“种子”还没有开始生长。
　　所有实验体当初注射的“种子”，或许只是某种影响精神力，催熟“种子”的药剂。
　　江博士关闭了设备，抬眼，平静地望着面前神色冷肃的男人。
　　他淡笑道：“沈上将，你多虑了。感染当然是因为接触了异种，这是这么多来，所有人的共识。”
　　他的目光看向坐在外区的简宁，对沈阎说：“你的检测合格，现在可以离开了。”
　　沈阎凝眉，眼底透露出一抹思索。
　　在那些暴乱者一一出现异化的时候，他的确有过这个猜测，但是昨天基地内出现了伪装人类的异种，又让他的猜测失去了依据。
　　他刚才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想要试探江博士的反应，但江博士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但愿如此。”
　　这时，沈阎的星脑突然响了。
　　“沈上将，赵青醒了。”
　　沈阎：“好，我现在过来。”
　　江丰源也听到了星脑那头的消息：“赵青醒了？”
　　沈阎点头道：“是。”
　　除了简宁，昨晚另外一名在研究所的幸存者就是赵青，因此在昏迷时，她被送入医院，由士兵随时看守。
　　江丰源和他一起往外走，“我和你们一起去。”
　　走到外区，沈阎看向坐在外面等他的青年，“我们去一趟医院。”
　　简宁对周围这些仪器不感兴趣，在沈阎做检测的时候，他自己坐在外区的椅子上，直到看见两人出来才起身。
　　“好。”
　　到达医院时，病房外守着数名士兵。
　　三人走进病房，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看上去状态很差，神情恍惚，嘴里不断在念叨着什么。
　　“怪物，都变成了怪物……”
　　江丰源快步来到床边，神色不复往日的温和。
　　“赵青。”
　　赵青听见这道声音，浑身一颤，仿佛清醒了一些。
　　“江博士……”她抬起头，怔怔看着突然出现的人，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
　　江丰源直接问：“研究所里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赵青语气迟钝，仿佛陷入了回忆。
　　突然，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景象，脸上再次浮现出深重的恐惧和绝望。
　　“它答应了我们，会帮助我们进化，不……它骗了我们……都是怪物，他们都变成了怪物！”
　　赵青又陷入了疯癫的状态，无论江丰源再问什么，只会一直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江丰源脸色沉重，起身后退。
　　沈阎看着赵青的状态，就知道短时间内很难再从她身上找到什么线索。
　　他问：“昨天那只异种你看见了吗？最后它去了哪里？”
　　意料之中的，赵青并没有回答，沈阎注意到她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他身后的人。
　　赵青咧着嘴角，神色兴奋，对他身后的简宁说：“你还活着！你果然和它一样！！”
　　她试图起身朝简宁的方向扑来，可是身体却因为手铐被桎梏在病床上。
　　简宁后退一步，歪头看向突然发狂的女人。
　　昨天他就觉得赵青有些古怪，现在看来，赵青分明知道那只虫子的存在，甚至她，不，应该不知她一个人，和那只虫子达成了某种交易。
　　从赵青这里暂时无法得到更多信息，沈阎不准备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对门外几名士兵道：“让医生过来给她注射镇定剂，看好她，状态一旦有好转立刻通知我。”
　　“收到！上将！”
　　病房外，沈阎看了一眼简宁，又看向江博士，道：“江博士，我要执行任务了，简宁会和我一起。”
　　“好。”江博士对简宁道：“注意安全。”
　　简宁点点头。
　　他对于这位突然多出来的父亲有些抵触又有些莫名的恐惧，并不想产生太多接触，好在有失忆的理由在，暂时不用担心露出什么破绽。
　　在去研究所检测前，沈阎已经让人安排好了排查相关的工作。
　　简宁和沈阎到达军事广场，看见广场上已经布置好了设备，上百名清灭部队的士兵集中在这里。
　　出于近期基地内状况频发，基地最高决策层决定暂时隐瞒出现人形异种的消息，因此给出封锁基地的理由是，基地信息库出现故障，需要按照ID序号重新核查信息。
　　在两人到达后，沈阎对走来的封启说：“开始吧。”
　　排查以一千人为一组，排成三列，按照ID一一在机器前扫描虹膜登记。
　　第一组人到达现场后，有人注意到在场维持秩序的人不是政务部门的工作人员，而都是清灭部队的士兵后，已经有所察觉异常，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的讨论声。
　　清灭部队的队员们在队伍周围维持秩序，手上并未持枪，但是那别在腰间的武器也极具威慑。
　　人与人之间隔着一米的距离，每一人通过虹膜检测，机器就会发出“滴”的一声，似乎是代表身份登记完成。
　　在这些机器的前方，身着黑色战斗服的男人身躯挺拔，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通过的人，略比他矮半个头的青年站在他身边，也跟着认真扫查。
　　简宁看着缓慢前进的队伍，小声说：“可以让他们再快一点。”
　　那只虫子藏在人群里在他看来也很显眼，基地数百万人口，这么一个一个的慢慢通过太浪费时间。
　　沈阎看他一眼，通过星脑向维持秩序的队员下达了指令：“加快进度。”
　　虽然简宁说自己能够看见异种体内的“种子”，但没人知道，他能做到哪种程度，因此行进的队伍一直有在控制速度。
　　沈阎垂眸，看着青年有些微乱的发丝，伸手将他头顶一缕翘起来的头发捋平。
　　“？”简宁抬头，疑惑地看他。
　　刚才是沈阎在摸他的脑袋吗？
　　沈阎移开目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说：“是风。”
　　天黑后，广场上的排查队伍仍然一刻不停，无数灯光集中在这里，几乎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
　　数小时过去，队伍快速前进，所有士兵都严阵以待，随时警惕那只会伪装人类的异种出现在人群中间，根本没有半点休息的时间。
　　在这中间，沈阎还接到了一通消息，是在研究所内搜查的士兵又发现了几张废弃的人皮。
　　那些变成异种的研究员已经无法再核查身份，但从那几张人皮来看，这只异种已经在基地内隐藏了一段时间。
　　保持一个动作太久，简宁刚揉了一下发酸的眼睛，沈阎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他低声说：“先回去休息一会。”
　　简宁犹豫了下，摇摇头：“没事，我还可以继续。”
　　“我可以辨别，有异常的再让你来确认。”沈阎虽然不能直接透过身体看见“种子”，但是他和那只虫子的同类接触过，已经记得它们身上那股特殊的异种气息。
　　他看了一眼后面的队伍，说：“现在进度才刚到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
　　简宁眼前一黑。
　　他还以为过了这么久，差不多应该过半了。
　　简宁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就休息一小会儿，很快回来哦，到时候我们交班，再换你休息。”
　　沈阎唇角微勾，忍住了想要抱一抱他的冲动。
　　他轻声说：“好，我等你回来。”
　　那弧度一瞬即逝，简宁揉眼的动作一顿，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在坐车回到公寓后，进入家门，简宁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他现在像是进入了过度暴食后的倦怠期，天亮后那几个小时的昏睡，并不能让他完全消化掉那些能量。
　　一天时间里，他连续经历了和异种厮杀，沈阎的怀疑，审讯庭的公开审讯，突然认爹，排查异种……
　　一整天的跌宕起伏，他现在感觉又饿又困。
　　家里没有饭菜，简宁打开冰箱，随手拿出一条营养剂。
　　他之前看见沈阎喝过这玩意，不过这么久以来，他一直还没尝试过。
　　一入口，冷冰冰的液体仿佛一下浸入了胃部，冻得他浑身一颤，可很快，胃部传来的饥饿感也随之消失。
　　……真行。
　　他嘴巴还没尝到味道，肚子先饱了。
　　简宁这时已经快困得睁不开眼了，正准备往卧室里走，突然，敏锐的听力让他察觉到楼道里传来一声电梯抵达这层的提示音。
　　这一层的住户只有沈阎。
　　难道是谁这时候来找他或者沈阎？
　　简宁停住脚步，转身往门口看去。
　　一墙之隔的楼道，像是有什么东西踉跄着缓慢前进，最后在门外停下。
　　接着，大门外传来疯狂的拍打声。
　　“砰砰砰——砰砰砰！！”
　　简宁呼吸一顿。
　　他脱下鞋子，光脚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望去——
　　是赵青！
　　女人穿着一身病号服，长发凌乱，脸色苍白，神色疯癫，丝毫看不见之前的优雅温和。
　　简宁注意到她的手指关节变形充血，像是生生从什么地方挤出来。
　　外面传来女人嘶哑的声音：“简宁，你在吗？求求你……开开门！”
　　简宁没有出声。
　　赵青按理来说正躺在医院里，门外还有几名士兵看守，怎么会突然来到了这里？
　　赵青似乎察觉到门内的动静，将脸贴近了猫眼。
　　那泛着血丝的眼睛突然怼上猫眼，吓得简宁心脏漏了一拍。
　　“你在里面，对吗？”赵青声音笃定，似乎确认了他的位置。
　　“求求你，救救我，我，我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可是我不敢去找其他人，他们会直接杀了我的……”
　　“它说过，你是不同的，你是不是也有它们的能力？”
　　简宁原本没准备出声，可是赵青的这句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赵青口中的“它”，应该就是指的那只虫子。
　　简宁对那只虫子心存疑虑，他不知道它为什么要操纵一群异种来杀他，后来又突然放过了他。
　　简宁想了下，隔着门问：“你知道那只虫子？它是个什么东西？也是异种？”
　　听见他出声，女人苍白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连忙回应：“你在这里！！是，它是一名亲眷大人，和其他那些怪物不一样！”
　　“亲眷？”赵青这时似乎比白天正常了不少，简宁没准备放过这个机会，又问：“它和那些怪物有什么不一样？”
　　“不……不，亲眷大人是极为强大的高等生物，它明明答应过我们，会让我们也成为亲眷的，可是，可是它骗了我们……”赵青的声音又变得歇斯底里。
　　“简宁，你也是亲眷，对吗？它似乎很嫉妒你……”
　　“求求你，让我先进来好不好？”
　　赵青疯狂拍打着大门，她看着自己暴露在空中的腿骨，黄白的骨髓和鲜血交融在一起，场面可怖，可是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她看着骨头上开始出现灰褐色的绒毛，颤抖着手，想要将上面那些东西弄掉，又努力将刺出皮肤的断骨塞回皮肤下面。
　　门内，简宁听完赵青所说，没有轻举妄动。
　　他打开星脑，给沈阎发了一条消息。
　　【简宁：赵青从医院跑出来了吗？她现在在我们家门口】
　　过了一分钟，对面发来了消息。
　　【沈阎：她刚从医院跳窗，先别开门，等我过来。】
　　跳窗？
　　简宁记得，赵青在的病房应该是医院三楼。
　　他很难想象一个刚从医院三楼跳窗的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简宁：好的】
　　简宁关上星脑，站在原地思考着赵青刚才的那些话。
　　突然，他发现有些不对劲。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拍门声消失了。
　　

第34章
　　简宁屏住呼吸， 再次从猫眼往外望去。
　　过道里的声控灯还亮着，却不见女人的身影。
　　赵青应该才离开不久。
　　他注意到地面上有明显的血迹，一路从电梯口蜿蜒而来，随后又通向了另一边漆黑的楼梯间。
　　简宁突然想起， 赵青似乎就住在楼上。
　　——
　　余明回到家， 疲惫地脱下外衣。
　　作为杜索手下的一名副官，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直到现在才终于能缓口气。
　　那些水生异种的清理工作实在让人头疼。
　　到现在为止， 已经有十几名士兵被那种半透明的微型异种咬伤， 送去了医院， 虽然发现及时， 暂时都还没有生命危险，但接下来等着他们的， 还有随时会感染的风险。
　　然而除了这件事，现在还出现了更糟糕的情况， 据说有能伪装人类的异种混进了基地。基地封锁排查， 除了维持基地运转的必要岗位， 整个基地都仿佛停滞了下来。
　　余明坐在沙发上，回想起在医院的妻子，眼中升起一抹担忧。
　　赵青在研究所里工作， 最近半个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总是神神秘秘地说，他们很快会迎来新生和进化。
　　现在研究所出了事， 赵青是当晚除了沈上将伴侣之外的另一名幸存者，在医院里被沈上将的部下看守着不让探望，余明到现在也不知道妻子的情况。
　　余明重重叹了口气，准备起身。
　　可就在这时， 他突然听见门外有些动静。
　　玄关处的金属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趴在门外移动。
　　余明陡然疑惑，朝门边走去。
　　他俯身从猫眼往外一望，外面空无一人。
　　是他听错了？
　　突然，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猫眼外，过于紧贴的距离直接让猫眼一片漆黑。
　　余明吓得往后一退，回想刚刚短暂露出的面容，发现外面的人正是他的妻子，赵青。
　　还没等松口气，余明就发现了刚才画面的异样。
　　他后背一凉。
　　刚才他看见……赵青的脸是倒着的！
　　她就像是，整个人倒立着趴在门上，可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会用这种诡异的姿势趴在门上？
　　门外，赵青此刻像是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她的四肢变得如同蜘蛛的足肢，细长而坚硬，关节弯曲，底部长出一层黑色柔韧的刚毛，帮助她牢牢吸附在门上。
　　赵青只是觉得这个姿势让她感觉更加方便和舒适。
　　她敏锐地察觉到家里的动静，问：“老公，你回来了对吗？帮我开一下门。”
　　赵青平静的语气就像是平时加班回来忘记带钥匙。
　　余明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可想起刚才看见的画面，他僵住了动作。
　　赵青现在被沈上将的人看守着，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突然想到了那只会伪装人类的异种，喉咙艰难一滚，试探着问：“老婆，你怎么回来了？你……沈上将他们知道你出来了吗？”
　　“知道啊，我才去楼下打了声招呼。”
　　“……”余明迟疑道：“老婆，我和沈上将确认一下。”
　　外面一阵沉默，余明打开星脑，突然听见门上传来了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门外爬行。
　　接着，门外传来了妻子绝望悲伤的哭泣声。
　　“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为什么都不救我！！”
　　赵青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凄厉，不知什么时候，她腰部的位置也长出了一对细长的足肢，她原本还算是正常的形态瞬间变得怪异可怖起来。
　　坚硬的足肢开始一下下凿击着面前的金属大门。
　　在简宁家门外，赵青发现了自己的四肢开始变形，身体的变化让她感到十分恐惧，下意识地想要躲回安全的地方，可现在，她的丈夫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将她拒之门外！
　　强烈的恐惧在此刻转化成了极致的愤怒，赵青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几根足肢同时挥动，试图破坏眼前的大门。
　　“咚——咚咚！咚咚！！”
　　一门之隔，在余明惊愕的目光中，牢固的金属门竟然很快被凿击出一个个可怕的凹痕。
　　他呼吸一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取出腰间的枪支，对准了随时会被破开的大门。
　　“老婆，你先冷静一下！”
　　外面的女人已经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13楼。
　　简宁也在这时听到了楼上的声音。
　　那可怕的动静明显不是一个正常人类能造成的。
　　他犹豫了下，打开门，小心避开地上的血迹，沿着楼道往上走去。
　　一从14楼的楼梯间走出来，他就看见了以诡异姿态趴在门上的赵青。
　　她的四肢在短时间内就变成了像是蜘蛛一样的巨大足肢，表面覆盖着着一层细密的黑色刚毛。
　　听见声音，赵青几根足肢同时挪动着帮助她转身，在看见简宁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倏然一亮。
　　她有救了！
　　她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可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体内升起，她看着不远处的青年，舔了下嘴唇。
　　他看上去……很好吃。
　　赵青这幅怪异扭曲的模样让简宁动作一顿，随后视线落在赵青身体内那枚突然出现的“种子”，那团灰色的雾气正在加速朝黑色变化。
　　也许再过几秒钟，面前的女人就会彻底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
　　来不及犹豫，简宁右手的指甲瞬间化为漆黑锋利的长爪，他动作极快的向赵青冲去。
　　赵青一愣，也随后发起了攻击。
　　简宁动作比她更快，在吞噬掉那么多种子后，他明显感觉自己变强了许多，现在对付赵青这种还没彻底变成异种的人，几乎是轻而易举。
　　转眼间，简宁就将赵青按在了地上，下手凌厉，食指的尖爪在她背部“种子”的位置迅速划开一个小口，黑爪刺入皮肤，直接探向那团几乎快要转变为黑色的雾气。
　　他克制住想要吞噬的欲望，盯着那只藏在黑雾中因为恐惧而发颤的虫子，爪尖一挑，那只细长的虫子便挣扎着被他拖出了黑雾。与此同时，赵青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细长线虫暴露在空气的一瞬间，顿时失去了生机，状态像是被风干多时的残骸，被风一吹，彻底消散。
　　嗯？原来这样就死了吗？
　　简宁好奇地看向赵青先前“种子”的位置，那团雾气依然停留在那里，但是颜色浅淡了不少。
　　在看见研究所的02号实验体后，他就一直想试试这么做。
　　就在这时，简宁似乎察觉到什么，扭过头，往身后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沈阎站了他身后不远处的位置。
　　沈阎一向整洁利落的黑发此刻有些凌乱，似乎是来的匆忙。
　　简宁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爪子，尴尬地起身，道：“她，她还活着。”
　　刚刚那个角度，沈阎应该没看到吧？
　　沈阎迈步朝他走来，仔仔细细扫视着他的身体，就在简宁心虚地以为他要问自己的爪子时，只听见头顶传来声音：“有受伤吗？”
　　简宁一怔，抬起头，四目相对。
　　他在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投影。
　　他摇摇头，小声说：“没有。”
　　沈阎这才把目光看向地上的赵青。
　　此刻，赵青的身体还是保留着那些诡异的多腿足肢，在简宁将那只虫子强行拖出来后，她就又晕了过去。
　　看着那些扭曲的黑色足肢，沈阎微微拧起了眉。
　　简宁也跟着望了过去，他想了想，说：“等她先醒来吧，她有可能……还没有变成异种。”
　　他并不确定自己刚才所做的是否有用。
　　那只虫子死亡后，赵青体内的黑雾也淡化了许多，只留下一团浅薄的淡灰色雾气，似乎是变弱了不少，对于简宁来说，就像是一道刚刚还十分吸引他的炝炒小白菜突然变成了还种在地里的菜苗，让他提不起多少兴趣。
　　此刻，屋内的余明听见了外面的声音，打开门，第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地上形态怪异的妻子。
　　他脸色微白，看向一旁的两人。
　　“沈上将，我老婆她……”
　　“发生了异变，不过……”他看了一眼一旁神色无辜的青年，继续说：“有可能还没有变成异种。”
　　简宁身上的能力也许并不只是看到异种“种子”那么简单，他回想起刚才那一瞬即逝的黑色利爪，冷眸微眯。
　　——简宁对赵青做了什么，中止了她的异化过程。
　　赵青的状况未知，不适合继续待在医院，在给江博士说了一声后，沈阎叫了人上来，让人将赵青暂时带去研究所隔离。
　　她的丈夫似乎受到不小的打击，坚持要陪赵青一起去。
　　望去离开的军用车，简宁看向一旁的男人，沈阎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简宁眼神微微一晃，问：“现在还在排查吗？”
　　“暂时停止了。”沈阎看他一眼，“我回去后会继续。”
　　虽然现场也有清灭部队的队员在，但是从上百万人中找到那只能披着人皮的异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是一不小心错过，之后的排查都是浪费时间。
　　简宁抿着唇角，看了一眼星脑上的时间。
　　现在已经是凌晨2点。
　　“要不……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就这么让沈阎自己加班，总显得他太不够意思了。
　　沈阎这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他伸出双臂，环住了简宁的腰。
　　强而有力的手臂将他抱在怀里，冷冽的雪松冷香扑面而来，简宁愣了下，脸颊渐渐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一时间没有挣扎。
　　耳边传来沈阎的声音，“不用，你睡一会儿。”
　　那声音中难得出现了一缕鲜少表露的疲意。
　　说话时，那炙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处，烫的简宁一颤。
　　沈阎离他太近了。
　　他察觉到自己滚烫的脸颊，沈阎这个拥抱……应该是类似于易感期Alpha撒娇的举动吧？
　　好吧，撒娇，这个词好像怎么都不该出现在沈阎的身上。
　　可是都过去一分钟了，沈阎为什么还是抱着他不放？
　　简宁抿着唇角，想起先前那名叫俞洋的Omega所说的话，试探着抬手，一下下抚摸着沈阎的头顶。
　　沈阎身体紧绷，冷眸危险半眯，随后又放松下来，纵容Omega伴侣对自己无礼而轻佻的抚摸。
　　这个拥抱持续的时间似乎短暂又漫长，沈阎很快放开了他。
　　简宁嗓子有些发干，他觉得自己的后颈一定又变红了。
　　“那我先上去啦，睡两个小时我就过来。”
　　沈阎点头，静静注视着青年逃跑似的背影。
　　他抬起头，直到看见13楼的灯光亮起，才收回了视线。
　　转过身，这时已是凌晨，封锁后的基地万籁俱寂，他却听见自己胸口传出喧嚣的声响。
　　一觉睡醒，天边已是微亮。
　　简宁恍然惊醒，睁开眼，才发现星脑上的几个闹钟都被他半梦半醒时不自觉地关掉。
　　他换上衣服，匆匆来到军事广场。
　　人潮涌动，那抹熟悉的身影正站人群前方，黑色的作战服包裹着挺拔修长的身躯，冷厉的视线一一扫过走近的人，将不少人吓得都不敢抬头。
　　简宁快步跑过去，小喘着气，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看着！”
　　沈阎转身看他一眼，思索片刻，点头道：“我在旁边，有事叫我。”
　　清灭部队的队员分为两批人轮流值守，可自从前往弗兰基地执行任务，除了飞行器上的短暂小憩，沈阎一直没什么时间休息，再强悍的精神力此刻也难以掩盖他眼底升起的血丝。
　　沈阎走向停在一旁的军用车，上车后，将座椅放倒一些，直接闭上了眼。
　　

第35章
　　沈阎一离开， 后面排队的人看上去顿时放松了不少。
　　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沈阎在这，总让人心生忌惮。
　　那天基地暴乱，沈阎开枪将为首者当场射杀的一幕同样通过视频大范围地传播开。
　　在他们看来， 就是这位只会杀异种的上将冷血至极， 居然跳过审判， 直接采用对待异种的残酷手段击杀了同类。
　　一道道好奇的目光窥视着队伍前方的青年。
　　这人是谁？
　　过来接替沈阎工作的人居然是个看上去十分陌生的漂亮青年。
　　简宁没有理会那些探究的视线，他站在先前沈阎的位置， 神色严肃， 认真扫视着每一个走近机器的人。
　　那只虫子虽然在他眼中很显眼， 但他并不确定， 它是否还有什么别的方式来进行伪装，因此每一个人他都看的极为仔细。
　　过了一会， 清灭部队的两组队员到了交接的时间。
　　封启也在这批交接的人当中。
　　他一眼看见队伍前方一本正经，努力模仿沈阎平日那副神情的青年， 忍俊不禁， 直接朝前方走去。
　　封启问：“沈阎人呢？”
　　他对于简宁出现在这并不意外。
　　昨天刚听说简宁是零号实验体的消息时， 封启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昨天下午看见简宁和沈阎一同出现后，他才知道那条消息竟然是真的。
　　这名之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Omega， 居然也是改造者。
　　要知道， 移植“种子”的过程极为难熬，就连很多Alpha都难以承受， 他很难想象，简宁作为沈阎那批实验体之前的零号实验体，是怎样从那样的痛苦中支撑下来的。
　　简宁往身后看了一眼，这个位置， 他只能透过车窗看见车内男人模糊的轮廓。
　　“他在车上休息。”
　　封启看上去有些意外，挑眉道：“沈阎倒是挺相信你的。”
　　在上一次轮休前，他就劝沈阎休息一会，可是那家伙明显不放心他们，下面的人换过了两班，沈阎还一直守在这里。
　　简宁一来，他倒是听劝了。
　　闻言，简宁表情有些不自然，小声说：“也没有吧……他可能就是累了。”
　　他看向后面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队伍，问：“现在排查了多少人？”
　　“三分之一左右。”
　　说到这个，封启就一副头疼的表情。
　　他压低了声音道：“有个不好的消息，不算研究所的，光是这三分之一的人，就发现了三百多个失踪人口。”
　　在发现失踪的人后，他们立刻分了一支队伍，和政务中心的人一起去进行人员核查。
　　他们一一找到这些人的住所，破门后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
　　通过追踪定位，他们在基地内的各个角落里找到了这些人的星脑，而这些星脑的主人，却像是在基地里凭空消失了，就连监控也没有拍到他们最后消失的画面。
　　这些失踪的人，大多都没有太多的社交关系，因此也无法确认他们失踪的具体时间。
　　原本只是排查一只异种，到了现在，他们才发现基地内的情况或许远比想象中的更加糟糕。
　　简宁微微睁大了瞳孔：“这么多人失踪？”
　　封启点点头，叹气道：“估计和那只异种脱不了干系。”
　　在和简宁打了声招呼后，封启转身离开，继续归队工作。
　　简宁站在原地，眉心浮现出一抹担忧。
　　在基地里的这段时间，除了时刻担心会在沈阎面前暴露身份这一点，他几乎不用再为别的事情发愁，每天都过得十分滋润。
　　虽然之前在基地外啃着过期饼干他也能挨过去，但现在，一想到要再去外面吃那些东西，他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抗拒。
　　沈阎让他过得太舒服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基地里的生活。
　　昨天在得知自己是实验体时，他是感到有些惊喜的。
　　毕竟，如果他真的是一名改造者，那他或许就不用离开基地了。
　　可其他改造者的情况似乎和他有些不同，只有沈阎和他的情况更为相似，那些可以破体而出，灵活使用的异化肢体，让他感觉沈阎和他才是真正的同类。
　　沈阎脊骨处生长出的黑色异肢，虽然和自己的骨翼外观有些不同，但是又有些莫名的相似，以至于当时摸着那节黑色异肢，冰凉坚硬的触感让他一时间新奇不已。
　　除了他，还有和他一样的存在。
　　哪怕沈阎知道了他也能长出这些东西……应该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吧？
　　毕竟沈阎对他一直都还不错，他也许可以继续留在基地。
　　可现在，那只混进基地的虫子让整个基地陷入了危险，他所追求的躺平生活，或许转眼就会被那只虫子毁了个干净。
　　队伍不断前进，简宁意外的在人群里看见了塔莉娅。
　　塔莉娅在远处朝他笑了笑。
　　直到通过虹膜扫描后，她才走过来：“简宁，你怎么在这？基地内是出什么事了吗？”
　　周围紧绷的气氛，让她明显察觉到，基地内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简宁迟疑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为了维持基地稳定，基地内出现人形异种的消息并没有公开。
　　塔莉娅看出了他的犹豫，也没有再问，叹气道：“希望是我的预感错了……搜索队里有队员在基地里失踪了。”
　　塔莉娅说的，是那次出任务第一次遇见简宁时的一名队员，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
　　简宁想了想，才从记忆的角落里勉强找出这人的身影。
　　不过他并不记得这人的名字。
　　简宁问：“他失踪多久了？”
　　塔莉娅摇摇头：“不清楚。除了出任务的时候，他很少和我们联系，不过……上次克里斯的葬礼他也没有来，最后一次和他联系上，就是半个多月前，你刚到基地的那天。”
　　失联了半个月，估计凶多吉少。
　　塔莉娅也意识到这一点，神情中透露出一丝难过，“但愿他足够好运。”
　　简宁点点头，默默注视着塔莉娅离开的背影。
　　没过多久，简宁察觉到身后有人走近。
　　他转过身，才发现沈阎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神色冷冽的男人丝毫看不出来才刚睡醒的模样，Alpha一向精力旺盛，只是短暂的休息就让他恢复了状态。
　　简宁惊讶地看了一眼时间，“不再休息一会吗？现在还没过多久。”
　　“不用。”
　　也就只有在说话时，简宁才从他的声音中察觉出来一丝才睡醒后的沙哑。
　　时间仿佛卡了点，这会才刚过来，沈阎就接到了一通通讯。
　　他接通通讯，听完那边的消息，微微凝眉。
　　沈阎：“好，我知道了。”
　　沈阎挂断通讯，侧眸看向一边的简宁：“赵青醒了，要求单独见你。”
　　简宁看了一眼后面漫长的队伍，“现在吗？”
　　沈阎点头，“我在这里，你先过去。”
　　“她那边也许会有关键信息。”
　　“好。”
　　简宁答应下来，坐上沈阎安排的军用车，很快到达研究所。
　　一天过去，研究所内大量的异种尸骸已经清理完毕，一支护卫队的士兵驻守在这里，以防那只异种再次返回原处。
　　赵青此刻正在负三楼的一间隔离间。
　　她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直到看见简宁，才支撑着身体起来。
　　她那些异变的足肢似乎是无法再恢复原状，即使她此刻神色平静，可一看到那些支撑在地面上的多余足肢，还是会让人怀疑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只想着吞食血肉的怪物。
　　“你来了。”
　　简宁隔着玻璃观察她，“你……现在还是人类吗？”
　　赵青苦笑了下：“我不知道……”
　　她看了一眼自己可怖的身体，“我发生了异化反应，但是我现在的确还有自己的意识和记忆。”
　　“应该是你阻止了我的异化。作为报答，我可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赵青用足肢支撑着身体移动到玻璃面前，放低了声音：“但是，接下来的这些话，是否要告诉沈上将和基地，由你自己决定。”
　　

第36章
　　“半个月前， 它突然出现在了研究所里……”赵青陷入了回忆。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已是深夜。
　　赵青清洗干净双手，脱下实验服，正准备离开研究所时， 突然在过道里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原本以为是忘了资料返回的同事， 直到走近， 才发现那是一个十分陌生的男人。
　　赵青喃喃道：“它叫莫利珂斯，自称安德赫斯虫族， 是来自弥拉星系的高等种族， 十二年前， 它们降落到了我们的星球……”
　　“从降落的那一刻， 它们的胚胎沿着水，顺着风， 早就寄生在了我们的身体里。没有人能够逃脱。”
　　“十二年前的灾变……正是因为它们的胚胎开始成长。”
　　那位名叫莫利珂斯的亲眷说，它们的种族通过吞食血肉进化成完全体， 因此在降落到新的星球后， 只会有一半胚胎自行激活。
　　另一半胚胎将处于休眠状态， 被这部分胚胎寄生的人类，就是为那些激活胚胎准备的食物。不过，这部分的胚胎也有可能因为一些外界刺激而激活开始生长。
　　莫利珂斯并没有说所谓的“外界刺激”是什么， 但赵青觉得， 或许这位亲眷就拥有能直接激活胚胎的能力。
　　否则……她的同事们，怎么会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 陆陆续续都变成了异种？
　　“除了我，它还找了研究所的其他一些人……它承诺，只要我们帮它做事，它就会让我们成为亲眷， 只有亲眷……才不会被那些胚胎侵蚀，变成只知道吞食血肉的怪物。”
　　“可自从它来到这里，研究所每天都有人失踪，人越来越少……”赵青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它骗了我们……它把其他人都变成了怪物，储存在冷藏室里。”
　　那些被转化的异种，被莫利珂斯放在了生物冷藏室，而原本冷藏室里的东西，大多都被挪了出来。
　　最开始，赵青还能对此保持沉默，可直到那天晚上，她看到那只狰狞的虫子从男人的身体里爬了出来——那是江博士的一名学生，也是同样收到承诺将成为亲眷的人。
　　莫利珂斯似乎每隔几天就需要换一具新的身体，它并不在乎被它挑选的人是谁。
　　赵青那时才意识到，这种可怕的外星虫子口中的承诺，只是敷衍他们的谎言。
　　简宁有些惊奇道：“你们居然会相信一只虫子？”
　　赵青苦涩地摇了摇头，“我们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就连研究所所谓的改造实验都是谎言……江博士同样欺骗了我们，那些改造者，也只不过是在一定程度上激活了胚胎的活性。”她看了一眼自己下身古怪的足肢，“说不定哪天，他们也都会变成怪物。”
　　等待他们的，要么成为那些怪物口中的食物，要么不知道哪天变成同样的怪物。
　　简宁又问：“它让你们做了些什么？”
　　赵青道：“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是它让我多注意你的动向，我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你来到研究所隔离那天，告诉它你来到了这里。”
　　赵青还记得，当提起简宁时，莫利珂斯古怪的反应。
　　她在那只虫子的身上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嫉妒情绪。
　　“它们的族群有一位领袖，应该是类似于虫母之类的存在，不过莫利珂斯并没有向我们透露太多信息。它是亲眷，能让他感到嫉妒的……我只能猜测是另外一名亲眷，所以在发现身体出现了异化征兆的时候，我想到了向你求助。”
　　简宁皱眉道：“我不是什么亲眷。”
　　“可你也不属于人类。”赵青眼瞳转动，在中止异变时，她的瞳孔已经扩张到不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近距离的注视下，一时间显得十分骇人。
　　“没有一名改造者，会有你这样的能力。”
　　简宁哑然，有些无力反驳。
　　赵青最后说，“基地内应该还有人在帮它做事，如果你们在找它，那个人或许会帮它隐藏行踪。”
　　从负三层离开时，简宁遇见了从城防中心回来的江博士。
　　“宁宁？”江博士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简宁脚步一顿，整个人都变得拘束起来。
　　他并不想和江博士单独见面。
　　看着朝他走来的人，简宁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江……”
　　他突然想起，面前的人是他这具身体的父亲，再用江博士来称呼，似乎有些奇怪。
　　他张了张嘴，又无法喊出父亲之类的称呼。
　　江博士摆了摆手，没有纠结这个称呼，他看了一眼简宁过来的方向：“你见过赵青了？”
　　简宁点头。
　　“她和你说了些什么？”江博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简宁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赵青那些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他还不确定，到底要挑哪些话来说。
　　他低下脑袋，眼神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半晌，突然开口问江博士：“我……真的是实验体吗？”
　　江博士对于他的提问并不意外，他抬头看了一眼角落的摄像头，低声道：“换个地方说话。”
　　简宁跟着江博士去了负四层的办公室。
　　这里摆放着一张折叠床和随处可见的生活物品，看上去江博士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研究所里。
　　江博士关上门，转过身看向简宁：“宁宁，是你中止了赵青的异化？”
　　简宁心脏一紧，他小心地抬眸看了下江博士的表情。
　　“没有……”
　　“宁宁，你可以和我说实话。”江博士打断了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他的背部：“你的情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简宁沉默了下，说：“赵青告诉我，改造实验是一个谎言，‘种子’本身就在所有人的身体里，您是使用了一些方法激活了那部分改造者体内的‘种子’。”
　　他看见江博士神色微变，轻声问：“您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吗？我是实验体吗？”
　　又或者……他真的是一只怪物。
　　“是，也不是。”江博士看着他，继续说：“宁宁，你的身体曾经发生了异变，几乎完全变成了另一种奇异的生物。可后来，你又转变回了正常的人类形态，你那时的状态很不稳定……作为父亲，我记录了你当时的所有数据，只是想找到帮你稳定状态的办法。”
　　“不过，你的数据，也的确为后来实验激活改造者体内的‘种子’提供了依据。”
　　江博士并不想让简宁想起那段时间的记忆，因此对中间的部分简略带过。
　　他严肃道：“宁宁，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包括沈阎。否则，你会是他们眼中的异类。”
　　“如果赵青的异化中止是因为你做了什么，暂时不要向其他人透露这件事。”江博士意识到简宁对他并不信任，选择不再追问这件事的答案。
　　他只是叹气道：“你和他们的情况都不一样，爸爸只想你能够安全。”
　　简宁感觉眼睛有些干涩。
　　再次回到军事广场，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简宁走下车，看着不远处的沈阎，一时间陷入踌躇。
　　直到沈阎察觉到什么，转过身，他才缓慢地朝那边走去。
　　“赵青她……”简宁想了想，还是将赵青所说的话告诉了沈阎。
　　不过，他隐藏了后半部分关于自己的内容。
　　听完后，沈阎凝眉。
　　他望向人群，那一张张面孔正因为他的注视而感到不安。
　　简宁看着男人的背影，大概能猜测到沈阎现在是什么心情。
　　这些年，清灭部队不断在清理异种，开拓新的安全区，可现在却突然得知，所有的人类体内早就被寄生了那些虫子的胚胎。
　　他们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简宁伸出手，悄悄牵了一下沈阎放在身侧的右手，沈阎转过来看他。
　　他眨了下眼睛，试图安慰面前沉默的男人：“会有办法的。”
　　就算他是怪物，也是一只能吃怪物的异类怪物，等他再更强一些，说不定能帮他们把这些虫子都吃掉呢？
　　沈阎低低应了一声，反手握住他的手。他的反应比简宁想象中要冷静许多。
　　宽大有力的手掌几乎将他的手完全包裹住，冰冷的温度冻得简宁微颤，可他的耳根却莫名有些发烫。
　　先解决眼前的事要紧。
　　他想起赵青最后的话，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帮那只虫子清理痕迹的人，应该是职位很高的人。”
　　沈阎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你有猜测了？”
　　简宁眼神微微晃动，在沈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
　　基地执行官之一的独栋别墅内，隐私性极强的高墙将院落中的秘密遮掩。
　　鬓角花白的男人冷眼看着院落中那个深不见底的黝黑洞口，脸色铁青。
　　过了一会，洞穴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徐耀伦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随后一只狰狞诡异的巨虫从洞口飞出。
　　徐耀伦定了定神，道：“莫利珂斯，你没有说过需要这么多祭品！失踪了一千多个人，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
　　莫利珂斯振开双翅，坚硬的鞘翅上浮现出诡异的花纹，猩红的眼瞳冷冷注视着下方的人类。
　　真是贪婪又愚蠢的种族。
　　不过是他们成长所需的食物和容器，也敢妄想成为亲眷？
　　等母亲这次孵化期结束，再经历一次孵化期，就会彻底成熟……
　　到时候，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成为新生胚胎成长的食物。
　　莫利珂斯腹腔发出讽刺的笑声：“你不是做的很好吗？所有记录删的很干净，他们没有发现我的踪迹。”
　　徐耀伦胸膛剧烈起伏，捂着胸口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嘴角沾上了血渍。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面前的虫子：“什么时候能帮我？我的时间不多了。”
　　那是灾变前就难以治愈的顽疾，以灾变后的条件，他只能靠着为数不多的药物勉强维持身体，日渐严重的病症已经拖垮了他的身体，对他来说，现在的每一天都极为难熬。
　　直到这只虫子出现，承诺让他成为亲眷，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些病痛的折磨。
　　即使作为基地的执行官之一，徐耀伦还是选择和这只虫子达成了合作。
　　愈发难以承受的病痛，已经让他无暇再顾及自己身份所要承担的责任。
　　他帮助莫利珂斯在基地内隐藏身份，并且建立一条地下通道，而相应的，莫利珂斯会帮助他成为安德赫斯虫族的亲眷。
　　男人的语气让莫利珂斯感到不快。
　　这名傲慢的人类仿佛将自己和它视为什么平等的身份。
　　不过，它正好需要一个新的躯体。
　　猩红的眼瞳居高临下，冷冷注视着面前神色急切的人类执行官。
　　“现在就可以。”
　　

第37章
　　虫类锋利的前肢如刀刃一般切开人类的皮肤， 几只附肢熟练地钻进切口，转眼间，几团血糊糊的脏器被掏出，随意丢弃在地上。
　　狰狞的虫子蜷缩着虫躯， 一点点挤入人类的身体， 像是给自己穿上了一件衣服。
　　“咔嚓、咔嚓——”
　　只听见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 眼前的人类身躯不断发出骨头碾碎的声音，堆积成褶皱的皮肤重新伸展开， 偶尔浮现出诡异的凸出形状。
　　在将整个虫躯挤入人体后， 虫子腹部两侧长着黑色绒毛的无数短须在皮肤的裂口处灵活穿梭， 分泌出特殊的粘液， 将染上血迹的皮肤牢牢粘合在一起。
　　与此同时，原本属于人类的骨骼和血肉也仿佛和虫子的躯体彻底完成了融合。
　　莫利珂斯这次的操作十分认真。
　　这一具躯体比之前的都更有价值， 它可以多利用这具身体一段时间。
　　莫利珂斯尝试着扭动头颅，活动四肢， 适应着这具新的躯体， 那双原本微微浑浊的人类眼瞳在此刻透露出一股非人的死寂与冰冷。
　　它走进别墅， 简单清理着身上的血液，随后重新穿上衣服。
　　那名失败品比它想象中更加狡猾，明明是和它同时来到的人类基地， 这才十几天的时间， 就仿佛完全取得了那些人类的信任。
　　它激活的那些劣质胚胎……原本是有别的用处，可是一见到那名叫“简宁”的失败品， 它就有些克制不住压抑已久的嫉妒，趁那晚将它们全都放了出来，准备趁机清除他。
　　但失败品比它想象中要强不少，居然能够杀掉那么多胚胎， 就在它最后忍不住想要亲自出手时，母亲阻止了它。
　　莫利珂斯知道，祂一直在关注着那名失败品。
　　莫利珂斯虽然感到有些难受，但仍是听话住手，离开了研究所。
　　在从上一具躯体里脱身离开时，它见到了一名女研究员，她体内的胚胎即将激活，莫利珂斯没有用她的身体，换了另一具提前准备好的躯体。
　　从研究所离开后，它直接回到了人类执行官院落下的通道。
　　莫利珂斯提前关闭了研究所的所有监控，唯一出现在负二层的简宁，会是研究所这场混乱的最大嫌疑人。
　　——按照它的设想，人类多疑又愚蠢，那名失败品不出意外的会受到人类的处决。
　　它只需要等待。
　　可没想到，只是审讯庭上的几句话，就让失败品洗清了嫌疑，并且还在基地里开始大肆搜寻它的踪迹。
　　莫利珂斯眯了眯眼，缓慢扣着上衣的扣子，那些细小精致的金属扣子被他弄得七上八下，一排下来，几乎没有扣对一个扣眼。
　　“啧……”它不耐烦地撕烂了身上的衣服。
　　这些该死的人类服饰，穿起来真是麻烦。
　　莫利珂斯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离使用这些储备食物还有一段时间，它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
　　大不了暂时放过那名失败品，它这段时间，只需要在基地内好好隐藏自己的身份，等这次的风波过去……
　　莫利珂斯重新找了一件无扣的上衣，就在这时，它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提示音。
　　莫利珂斯低头看向手上闪烁的星脑，微微眯眼。
　　它知道，这是人类用来联系的工具。
　　藏匿在人类基地的这段时间，它已经学会了使用这东西。
　　它抬起手，接通了通讯。
　　那边很快传来声音，“徐长官，沈上将那边传来消息，已经有了异种的线索。”
　　“嗯？”莫利珂斯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还未贴合的声带使它的声音带着一丝古怪的嘶哑。
　　对面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徐长官，您的声音怎么了？”
　　莫利珂斯清了清嗓子，模拟出原本躯体的声音，“没事，你说，沈阎找到了异种？”
　　“额，暂时还没有。但沈上将认为，那天研究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那名零号实验体在撒谎，他怀疑零号实验体发生了异变或是和异种有关联。”
　　“沈上将要求重新召开审讯庭，对零号实验体进行公开审讯，时间就在今天下午。”
　　“……知道了。”
　　终于……一切都回到了它预想中的轨迹。
　　莫利珂斯扬起嘴角，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那名失败品被人类处决的过程。
　　——
　　三天的排查结束，最后的统计结果显示，近期一共有1246人在基地内失踪。
　　排查结束的那一刻，还没离开的民众看见，那位冷冰冰的沈上将，突然用手铐锁住了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青年。
　　接着，清灭部队的队员们上前，将青年带离了现场。
　　在这天下午，基地内所有军官和行政要员再次聚集到了审讯庭。
　　眼前熟悉的一幕仿佛又回到了三天前。
　　审讯官面无表情地走到中间。
　　上一场久违的公开审讯，他只不过刚说完了开场词就匆匆结束。
　　这一次，应该能完成一场完整的审讯吧？
　　在场的其余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审讯还未正式开始，在场的军官们探究的目光纷纷看向着中间的青年，忍不住小声讨论起来。
　　“这名零号实验体，可是沈上将的伴侣，也不知道他是冷血还是无私，居然把自己的伴侣送上审讯庭。”
　　“伴侣？如果他真和异种有什么关联，沈阎没直接杀了他就算手下留情了。”
　　“这次审讯也没有通知江博士，估计沈上将是担心江博士出手阻拦这次审讯……”
　　“嗐，本来审讯也和研究所没什么关系，说起来，徐长官怎么还没到？”
　　“……”
　　简宁坐在和上次相同的座位上，只不过这一次，沈阎站在他的身旁。
　　男人挺拔修长的身躯上穿着一身黑色的战斗服，低垂的右手握着用于击杀异种的强杀伤力枪支，似乎是为了防止零号实验体突然暴起或是异变。
　　到达预计时间后，所有人都到齐，只有决策席上还有一位空缺。
　　审讯官转过身，注意到空缺的席位，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其他几名长官。
　　沈擎凝眉，朝一旁的副手招了招手，“联系一下徐长官。”
　　副手应声，正准备联系时，一抬头，发现缺席的执行官姗姗来迟，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徐耀伦”落座后，沈擎向审讯官点了下头，示意可以开始。
　　在最后这名执行官出现的一瞬间，简宁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他的身上。
　　在他的视线中，那名鬓角花白的执行官，人皮下藏在一只浑身漆黑，狰狞又诡异的巨虫。
　　——就像是一只站立着的巨型非洲大蠊。
　　“徐耀伦”注意到他的注视，身体微顿，随后勾起唇角。
　　它明明伪装的很好，但是这名吞噬王虫的卑贱人类似乎对它十分敏锐。
　　居然这么快就察觉到了它……
　　不过，就算他现在说些什么，又有谁会信他呢？
　　审讯官轻咳一声，开始了和上次同样的开场：“各位要员、长官，本次公开审讯对象，姓名简宁……”
　　简宁捏紧了银色的金属手铐，放低了声音，对站在身旁的男人说：“左边第二个人，是那只虫子。”
　　沈阎掀起眼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冷淡的目光看向前方决策席上的执行官，表情没有什么波动。
　　“确定么？”
　　“确定。”
　　“好。”
　　沈阎应了一声，在审讯官这次的开场还没结束时，他突然抬起手，黝黑的枪口对准了前方的决策席。
　　在场众人纷纷愕然。
　　“沈阎，你在做什么？”
　　“沈上将，把枪放下！”
　　决策席上的几人倏然起身，被枪正指着的“徐耀伦”停顿了一下，也跟着起身，周围有军官见情况突变，已经有几人准备上前阻止沈阎。
　　就在周围嘈杂混乱的声响中，沈阎突然开枪，耀眼的火舌冲出枪口，猛地击中了前方的执行官。
　　一枪击中后，他没有立刻停下，而是朝着相同的位置又连续开了几枪。
　　有了上次交手的经验，沈阎知道这种怪物极难对付，普通的攻击对它们来说根本毫无作用，只有燃。烧。弹可以暂时起到一定伤害作用。
　　砰——砰——砰——
　　随着接连不断的刺耳枪声，整个审讯庭仿佛陷入了死寂，众人难以置信地朝前方看去。
　　沈阎疯了吗？为什么……
　　等等！
　　在众人的视线中，被子弹连续击中的“徐耀伦”，整个人就像是一根正在融化的蜡烛，过高的温度让外面那层人皮渐渐扭曲成一团，渐渐露出了里面漆黑坚硬的虫躯。
　　虫子漆黑的甲壳正因为内部的高温灼烧浮现出一抹赤红。
　　“徐长官？！”
　　这下，在场的众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基地的执行官之一，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虫子占据了身体。
　　沈擎和其他几名执行官已经被四周出现的清灭部队队员迅速带离了原地。
　　沈擎凌厉的视线看向中间的男人。
　　这场公开审讯的召开时间十分迫切，他之前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不敢相信这混小子居然敢背着所有人做这么大的陷阱。
　　体内正灼烧般的剧痛让莫利珂斯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
　　莫利珂斯冷冷盯着不远处的男人。
　　——那是王虫。
　　它不准备在这时和沈阎缠斗下去，王虫的催化不是它的任务。
　　莫利珂斯快速撕扯掉身上这层快要彻底融化的人皮，展开身后高速震动的双翅，跃身朝高空飞去——
　　审讯庭顶部的玻璃轰然碎裂，漆黑的巨虫毫不费力地穿透了那层坚固的玻璃。
　　沈阎拧眉，打开星脑的频道连接，冷声道：“目标出现在审判庭，从空中飞离，立刻追踪。”
　　沈阎一边说着，一边给简宁解开了手铐。
　　“它居然会直接出现在这里……”简宁对此匪夷所思。
　　昨天，他给沈阎提议了一个计划——
　　他猜测那只虫子多半有哪位高官帮忙掩护行踪，要想要找到线索，就先找一个理由将所有军官和政要集中，趁着这个时间，再让沈阎安排其余清灭部队的队员到所有军官的家中一一搜寻。
　　也许不能直接找到那只虫子，但是只要和那只虫子有关联，多少都能找到一些线索。
　　可没想到，那只虫子突然这么水灵灵地直接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简宁并不知道这是源于一只虫子的情绪化行为。
　　沈阎将手铐扔到一旁，抬眼看见沈擎冷着脸朝他走来，他加快语速，简洁道：“情况紧急，擅自行动的事，事情结束后我会主动接受基地处罚。”
　　由于不确定那只异种到底和谁有关联，在这次的行动开始前，除了他手下的人，他没有将这次计划提前告知任何执行官，包括他的父亲，沈擎。
　　随着一阵轰鸣声响起，一艘小型飞行器停在审讯庭外。
　　沈阎往外走去，他打开星脑，清灭部队的设备已经成功捕捉到那只虫子的身影——
　　它正往居民区的方向飞去。
　　

第38章
　　简宁也跟着他往外走：“我也去。”
　　沈阎脚步微顿， 回过头看他，“会很危险。”
　　简宁摇了摇头：“要是它这会又重新找到人寄生，会很难再找到它。”
　　沈阎没再多说，直接将手上的枪递给他， “还记得怎么用吗？”
　　简宁接过枪， 眨了下眼， 道：“老师教得好，学生当然还记得。”
　　——
　　莫利珂斯现在非常烦躁。
　　它知道， 自己身后跟着一群正在追踪他的人类士兵。
　　那名难缠的王虫也在其中。
　　它当然可以转身和这些脆弱的人类厮杀， 但它首要的任务， 是等母亲产下新生的胚胎， 再使用这些储备食物。
　　现在并不适合制造大面积的混乱来浪费储备粮。
　　莫利珂斯只想马上找到一副新的躯体，重新隐藏起来。
　　外面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后面的飞行器又穷追不舍，莫利珂斯根本没有停下的时间。
　　它径直飞到了人口密集的居住区。
　　此刻已经抵达了居民区的中心地带， 沈阎和简宁乘坐的飞行器紧紧跟在异种身后。
　　那只虫子飞行速度惊人， 即使飞行器已经提升到最快速度， 还是难以立刻追上它。
　　飞行器舱门打开，沈阎装上弹匣，身体探出舱门。
　　他眼眸微眯， 抬手瞄准前面的虫子， 按动扳机。
　　枪**出的燃。烧。弹精准击中虫子的翅膀，瞬间炸出一片骇人的火光。
　　莫利珂斯发出尖锐的嘶鸣声， 翅膀受创，身体迅速下坠，倾斜着掉落在下方一栋住宅的顶楼。
　　基地内民众对于封锁基地的真实原因并不知情。
　　原本，众人还因为清灭部队在场而有所猜测， 但眼见核查结束，一直没出现什么意外，似乎这几天真的只是在重新核查全员信息。
　　几天停摆的生活让不少人心生抱怨。
　　今天核查一结束，即使基地仍然没有开放封锁，但在家憋了几天的孩子们却实在耐不住无聊。
　　受不了家里孩子的央求，父母便同意了他们在楼顶玩耍。
　　此时一声巨响，将正在楼顶玩耍的几名小孩吓了一跳。
　　这些小孩最大的也不过五六岁，从小是在建设完善的基地里长大，没有真正见过异种，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对面那只通体漆黑看不清模样的东西是什么。
　　莫利珂斯扬起脑袋，盯着正在快速逼近的飞行器，猩红的眼瞳滴溜溜地转动，在翅膀重新愈合后，它突然朝前方掠去，几根尖锐的前爪勾住了小孩的上衣。
　　它振动翅膀，猛地腾空飞起，在飞出顶楼平台的那一刻，松开前爪，将几只人类幼崽全部从顶楼丢了下去。
　　和它们的种族不同，这些心软的人类极为爱护幼崽。
　　身后的飞行器一定会因为那些坠落的幼崽而暂时停下。
　　莫利珂斯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头也不回地朝前方飞去。
　　它需要趁这个时间，重新找一具新的躯体……
　　惊慌失措的孩子们尖叫着，从高空迅速坠落。
　　在看见那只虫子前爪上勾着的小孩时，沈阎瞳孔一缩，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只来得及说一声“继续跟着它”，下一秒就翻身从飞行器开启的舱门跃出。
　　“沈上将！”
　　“沈阎！”
　　简宁握着舱门旁的扶手，惊愕地朝男人跃下的方向看去——
　　半空中，几只泛着金属寒光的黑色异肢迅速生长，反应极快的同时卷出了几名坠落的小孩。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简宁看见沈阎卷住那些小孩，尽力将异肢抬高，身体迅速坠落，在他的视线中逐渐缩小。
　　最终，在惯性作用下，那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冷冽身影重重砸落地面，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撞击声。
　　简宁呼吸停顿，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清晰看见沈阎身下的地面开始渗出大滩鲜血……
　　沈阎闷哼一声，浓眉紧拧，胸口剧烈起伏，坠地的重创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的视线短时间陷入了模糊。
　　他操控着异肢，将卷住的几名小孩慢慢放在地上。
　　无数碎裂的骨头正在快速愈合，沈阎闭上眼，呼吸急促而紊乱，等待身体自行恢复。
　　和前几天不同，这次的落地没有任何缓冲，造成的伤害也比上一次更加严重。
　　小孩们吓得说不出话，一个个惨白着小脸，腿软的无法站立，直到看见自己的父母踉跄着跑下来，这才回过神般的，嚎啕大哭起来。
　　“哇呜呜……爸爸，妈妈……”
　　“怪物……呜呜……有怪物！！”
　　年轻的女人慌乱地跑来，一名小女孩瘪着嘴，扑进女人的怀里，惊恐地指向后方。
　　“妈妈……有怪物，看！那个哥哥是怪物！”
　　女人抬起头，脸色惨白，惊惧的目光看向躺在血泊中的男人，从男人背后生长出的数条黑色异肢狰狞可怖，散发出冰冷不详的气息。
　　那是……沈上将？
　　这是人口密集的居民区，在听见头顶飞行器经过的轰鸣声和突然的一声巨响，无数人好奇地往窗外看去，同样通过透明的玻璃看见了这一幕。
　　“天呐……那是什么？是异种吗？”
　　“不……等等，那个人好像是沈上将？”
　　“……”
　　沈阎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琥珀色的瞳孔扫过四周的高楼，几乎能通过那一扇扇透明的窗户看见人们恐惧的表情。
　　他收回目光，将异肢重新收回身体，继续注视着紧跟异种远离的飞行器。
　　基地的民众知道清灭计划和清灭部队，却并不知道清灭部队的队员身体的特殊性，刚才情急下他当众使用了那些异化虫肢，对于他们表现出的惊骇和恐惧，沈阎并不意外。
　　只是，无论是所谓的改造实验，还是每个人体内都存在异种胚胎的真实情况，恐怕都无法再隐瞒太久。
　　沈阎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向跟在后面的其他飞行器发送了自己的坐标。
　　与此同时，在飞行器的视线范围内，简宁已经无法再看见沈阎的身影。
　　即使是拥有强悍恢复能力的改造者，从三四十层的高空没有任何缓冲地坠落到地面上，带来的也是难以想象的疼痛。
　　简宁抿紧唇角。
　　身边有其他队员安慰他：“放心，上将会没事的。”
　　虽然这么说，队员脸上还是同样浮现出了担忧的神色。
　　队员想起刚才的一幕，叹了口气，道：“就是今天之后，改造实验这事估计是瞒不住了。”
　　简宁努力冷静下来，他抬眸，看向飞行器前方的虫子，刚才短暂的耽搁，让他们离那只通体漆黑的怪异巨虫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他站在之前沈阎的位置，身体探出舱门，用枪口瞄准了那快速振动的翅膀，利落地扣下扳机，“砰”的一声，子弹又一次击中了虫子的翅膀。
　　“嘶嘶！！”
　　莫利珂斯再次坠落在另一栋高楼的楼顶。
　　它头顶的触须愤怒挥动，猩红的复眼看向停在上方的飞行器。
　　清瘦的青年从开启的舱门跳出，平稳落地。
　　又是这个可恶的失败品。
　　“嘶嘶——”
　　莫利珂斯张开翅膀，瞬间化身攻击状态，直接朝简宁发起了攻击。
　　既然送上了门，它这次一定要解决掉这个碍事的失败品。
　　简宁迅速躲开这一击，和虫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简宁：“莫利珂斯？”
　　莫利珂斯眯了眯眼，这个失败品怎么会知道它的名字？
　　看见虫子的反应，简宁确认，眼前的虫子就是赵青口中那名亲眷。
　　“听说，你嫉妒我？”简宁偏过头，盯着面前的虫子，“我和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莫利珂斯冷笑一声，猩红的复眼看上去更加鲜红，它腹腔发出怪异沙哑的声音：“你？一个微不足道的低贱失败品而已！”
　　“哦。”简宁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可你这样……看上去明明就很在意。”
　　“！”莫利珂斯更加愤怒，再次发起了攻击。
　　头顶的飞行器盘踞在上方，清灭部队的其他队员也正在朝这个方向赶来，周围还有不知道多少人在注视着这里。
　　简宁不敢在这里露出自己身后的骨翼。
　　他还记得江博士和赵青的话。
　　趁着这三天的时间，他已经将那天晚上在研究所吃掉的“种子”全部吸收，再次面对莫利珂斯，他不再像那时，明显感觉自己和它有着极为悬殊的力量差距。
　　虽然他看不见这只亲眷的“种子”，但它本身似乎就是“种子”成长后的某种形态。
　　他想试一试，能否用同样的方式吞噬掉这只乱丢小孩的邪恶非洲大蠊。
　　这一次，简宁没有躲开，他用手掌握住莫利珂斯刺来的前肢，任由那尖锐的前爪刺入自己的肩膀。
　　漆黑清澈的眼瞳转瞬变为诡谲的赤红。
　　吃掉它——
　　在这一刻，他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简宁的举动让莫利珂斯感觉一阵莫名。
　　它呲着獠牙，准备挥动前爪，将面前失败品的身体撕成两半。
　　可就在这时，莫利珂斯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作，它迟疑地看向自己的前爪——
　　它通过进食期积攒的强大能量，在此刻，像是被人在水池底部捅破了一个缺口，正在疯狂地涌向另一个地方。
　　涌入的地方——正是那看似轻松握着它前肢的白皙修长的人类手指。
　　它猛地看向面前的青年。
　　王虫和其他胚胎进化的方式不同，不是简单的通过吞食血肉，而是每一只个体都拥有独特的进化特性。
　　王虫同时只会存在一只。
　　第一只王虫在它完成蜕变时，已经损毁，莫利珂斯因此并不清楚太多关于第一只王虫的信息。
　　它只通过母亲那里得知，第二只王虫的特性是杀戮。
　　第二只王虫会在不断的杀戮中加速进化，而第一只王虫……
　　莫利珂斯猩红的复眼微微闪烁，突然回想起那晚简宁击杀那些劣质胚胎时的景象——
　　太过轻松了。
　　即使是拥有王虫的部分能量，可那些同样能够自愈的胚胎，似乎都是被他一击击杀。
　　电光火石般的，莫利珂斯突然意识到，第一只王虫的特性——吞噬。
　　通过吞噬同族来完成进化？
　　怎么可能呢？一只失败品，一个人类……怎么会能够继承王虫的特性？
　　——王虫需要进化。
　　这让莫利珂斯几乎无法生出反抗的念头，而是一动不动地等待王虫汲取自己的能量。
　　正在被逐渐吞噬的恐惧让它狰狞的躯体微微颤栗起来。
　　不……不！它已经完成了蜕变，成为了母亲的亲眷，他不能吞噬它！！
　　它惊恐地盯着简宁。
　　安德赫斯虫族，在进食时期会对王虫的力量感到渴望，生长期的王虫一旦陷入虚弱，贪婪的食欲会让它们争相恐后的想要吞噬王虫。
　　但当王虫处于强盛期，哪怕是需要通过吞噬它们完成进化，它们也会因为本能的使命而无法反抗。
　　王虫需要进化，进化后才能与母亲一同孕育新生胚胎，繁衍族群，这是所有虫子都需要为之付出一切的重要使命。
　　

第39章
　　安德赫斯虫族的胚胎一旦在宿体内激活， 会进入一段漫长的进食期。
　　在这期间，它们会通过吞食一切生物的血肉来积攒能量，外形状态极不稳定，大概率会随着他们进食所摄取到的基因而不断变化出相似的外形特征。
　　直到进食期结束， 它们会进入蜕变期， 等待破壳而出后， 才会呈现安德赫斯虫族真正的形态。
　　虽然个体有所差异，但大多都是有着一身坚硬的甲壳， 数对强壮有力的虫肢， 以及镶嵌在身体各处的猩红复眼。
　　莫利珂斯是率先完成蜕变的胚胎之一， 进食期积攒的强大能量让它从一众虫子中脱颖而出， 成为了母亲身边的一名亲眷。
　　可即使是作为亲眷，也无法抗拒王虫的吞噬。
　　“唔……”
　　比以往都更浓郁的能量涌入体内， 纤长浓密的黑睫下，一对赤红的瞳孔正因兴奋而轻轻颤动着。
　　“简宁！”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简宁瞳孔微缩， 赤红转瞬变回正常的浓黑， 他转头看去， 穿着一身黑色作战服的男人神色极冷，正从另一艘靠近的飞行器上翻身跃下。
　　是沈阎。
　　简宁心中一慌。
　　在他分神的这一刻，莫利珂斯猛地抽回自己的前肢， 几乎用上了剩余的全部力量， 狼狈地朝高空飞去——
　　它放弃了继续藏匿在基地的想法。
　　在被抽走了将近一半的能量后，莫利珂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虚弱。
　　现在， 它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基地上方的光幕正在运转中，狰狞的黑色虫子在穿过的一瞬间，发出一阵响亮的“滋滋”声，同一时间， 刺耳尖锐的警报声响彻基地。
　　高压电流几乎快烤焦了莫利珂斯的躯体，但它没有片刻停顿，忍着疼痛，快速逃离。
　　“上将，要继续追吗？”耳机中传来迟疑的询问。
　　沈阎动作微顿，抬头看向那只突然逃离基地的虫子。
　　“别追。”
　　“1队和2队去检查徐长官的住宅，其余人在基地内巡视排查。”
　　沈阎几步走到简宁身边，冷声问：“为什么不等人，自己一个人下来？”
　　简宁嘴唇微动，他从飞行器上提前跳下来时，动作太过突然，其他队员们根本来不及阻止。
　　他呐呐地说：“我怕它跑掉了。”
　　沈阎伸手探向他的手腕，简宁下意识的缩手，没躲过去，被抓了个正着。
　　白皙的手掌上没有任何血迹。
　　沈阎稍微放下心来。
　　他回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清瘦的青年用手抓住虫子锋利的前肢，似乎完全无法抗衡虫子的力量，让尖锐的利爪刺入了身体。
　　他抬眼望向简宁有些湿濡的右肩，眉心一皱：“肩膀受伤了？”
　　“嗯？”简宁顺着男人的视线低头，“没什么事，已经愈合了。”
　　他看向面前浑身散发出浓郁血腥气的男人，下颌还沾染着一缕未干透的血渍。
　　沈阎刚才的伤可比自己身上这个小伤口严重多了。
　　那些平日可以击杀异种的武器对于莫利珂斯无法造成致命伤害，简宁刚才的确是担心莫利珂斯逃跑，所以在击落它后，想趁着其他人还没抵达的空隙，试试能不能直接吞噬掉这只虫子。
　　结果是，他的能力对莫利珂斯这种虫子依旧有用，但是……
　　他抬头看向空中，蔚蓝的天际已经丝毫看不见那只黑色巨虫的身影。
　　逃得好快。
　　“不去追他吗？”他刚才听见了沈阎下达的命令。
　　“没必要。”
　　即使追上去，沈阎也不确定能否找到办法击杀那只虫子，而且，他们并不清楚它的目的。
　　按照赵青的说法，是那只名叫“莫利珂斯”的虫子将研究所的研究员们转化成了异种，可……又是谁杀了他们？
　　要么，是赵青隐瞒了一些信息，又或者……是基地里还有别的存在，能够杀死那些异种。
　　沈阎垂眸，看向一旁脸颊红润的青年。
　　简宁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刚才吞噬了莫利珂斯的部分能量后，他眼神中透露出的一丝餍足，就像是才刚享用过一顿丰盛的菜肴。
　　简宁注意到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无辜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沈阎收回视线，“先离开这里。”
　　飞行器平稳降落在楼顶的平面上，简宁跟在沈阎身后，再次登上飞行器。
　　另一边，执行官徐耀伦的住宅，1队2队的队员们提前抵达这里，很快发现了后院那个极为显眼的洞口。
　　洞口直径足以容纳几人同时进入，用手电筒往里一照，根本无法看见尽头。
　　封启带了两名队员，顺着安全绳向下探索。
　　这是一条极为幽深的地下通道，在垂直下降了一段距离后，前方又变成了平行的走势。
　　封启带着队员，钻入一条狭长曲折的通道，片刻后，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
　　封启打开照明灯，发现眼前像是一个崭新的才被挖掘出的巨大洞穴。
　　他转动设备，看见洞穴顶部的景象，呼吸骤然一停。
　　一个个体积硕大的椭圆形肉囊，表面是一层古怪的半透明肉膜，就像是无数个成熟的果实挂在洞穴的顶部，这些诡异的肉膜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血管，在顶部凝聚成一条细长的肉质管道，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通过这条管道吸食肉囊中的养分。
　　封启喉咙一滚，继续转动着灯光，洞穴顶部，无数细长的管道融入土壤，汇集在一起，通向同一个方向。
　　管道的后部分彻底没入土壤深处，根本无法找到源头。
　　沈阎和简宁抵达时，封启正和队员拖着一个肉囊从洞口爬出来。
　　简宁看着那团湿漉恶心的肉囊，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一脸震惊：“这是什么？”
　　拖着这么一个东西爬了一路，封启脸色极为难看。
　　封启：“不清楚，下面都是这玩意，少说都有上千个。”
　　沈阎想到什么，神色一冷，他从一旁的队员手中拿过军刀，动作利落的将肉膜划开。
　　锋利的刀刃像是划开了一层光滑的皮肤，切口由上至下，“啪嗒”一声，从里面滚落出一具干瘦潮湿的躯体——那竟然是一个人！
　　不过，这人似乎已经死亡多时，整个人就像是具皮包骨头的木乃伊，周围那些散落一地浑浊粘液仿佛已经将尸体的养分尽数吸收。
　　“我下去一趟。”沈阎拧眉，对一旁的简宁说：“在上面等我。”
　　“好。”简宁果断点头。
　　光是看着这一个，他就后背发麻，更不要说去地下到处都是这种恶心肉囊的地方。
　　这次由封启带路，沈阎和他一起进入洞穴，当看见眼前的一幕后，沈阎呼吸微顿。
　　这些肉囊，应该就是基地内那失踪的一千多个人。
　　不难想象，正是通过肉囊上方那些连接的管道，将这些尸体的养分输送到某处。
　　封启问：“这些玩意怎么处理？还要带上去吗？”
　　“就地烧毁。”
　　——
　　第二天上午。
　　指挥中心，会议室。
　　这是一次基地最高机密的会议，在场一共只坐着七个人——三名执行官，军部总指挥沈擎，沈阎和杜索两名军部上将，以及江博士。
　　沈阎已经将从简宁那里获取到的信息整理，再加上这次的行动进行了汇报。
　　会议室气氛沉重，几人质疑的目光齐齐看向神色平静的江博士。
　　“是，改造实验根本没有移植什么‘种子’。”江博士坦然承认道：“所有的‘种子’本身就存在于实验体的身体里。”
　　“所有实验体注射的针剂，只是由一些用于扰乱精神力的成分合成。在实验体精神力不稳定的情况下，他们体内的‘种子’会激发一定的活性。”
　　江博士继续淡声道：“城防中心关着的那些出现异常的暴乱者，也都是因为长期没有Omega安抚精神力，精神力失控，‘种子’才开始有了激活的征兆。”
　　昨天他到达城防中心后，就发现了原因，让人给他们找来了一些带着Omega气息的物品，暂时用来安抚精神力。
　　虽然效果轻微，但也能起到一定延缓的作用。
　　和实验体通过外界刺激激发“种子”活性不同，这些暴乱者一旦彻底失控，体内的“种子”也将处于无法遏制的高活跃状态，很快就会变成完全丧失理智的异种。
　　沈擎重重拍了下桌面，暴呵道：“江丰源，你是不是疯了？这种事你也敢隐瞒？你能对那些参与实验死亡的士兵负责吗？又能对现在这些被你激活了‘种子’的士兵负责吗？”
　　沈擎看向一旁的沈阎，和他的反应相比，作为第一批被激活“种子”的实验体，沈阎倒是平静许多。
　　江博士：“如果没有清灭部队的改造者，中央基地在面对前几年的异种潮进攻时，损失会更惨重。”
　　“幸存者甚至可能还不到现在的半数。”
　　他看向一旁的沈阎：“所有人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沈擎注意到他的视线，冷笑一声：“小宁也是被你激活的？你还真是……”
　　沈擎胸口起伏，根本无法维持平日的严肃沉稳。
　　江博士没有否认。
　　“沈指挥，事情已经发生了，至少清灭部队的士兵们暂时都还没出现什么失控的问题。”一名穿着蓝色制服的女执行官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她头疼地按着太阳穴：“我们该考虑的是，怎么解决眼下的问题。”
　　“指挥中心下面现在可围着不少民众。”
　　所谓的改造实验，在基地内一直都有捕风捉影的传言，不过他们每次都封锁及时，消息并没有造成太大面积的传播。
　　可昨天下午，沈阎当众暴露了异化特征，基地里顿时就炸开了锅。
　　先是论坛上那些疯狂刷屏的言论，让他们不得不暂时关闭了论坛，无处质问的民众已经开始堵在军区和指挥中心楼下。
　　执行官叹气道：“沈阎上将在民众面前露出了异化特征，现在大家都闹着要我们给出一个说法。”
　　沈擎深吸口气，努力冷静下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江博士，道：“先公开改造实验吧，只透露清灭部队的士兵们的确通过实验拥有部分异种的能力，其他的，暂时不透露。”
　　沈擎的建议和沈阎预想中的一样，在场的其他人也基本是同样的想法，纷纷看向一旁的江博士。
　　江博士作为改造实验的负责人，这件事由他来解释更适合。
　　江博士点头道：“我会配合，让民众安心。”
　　“好，那今天下午，在军事广场向民众召开说明会吧。”
　　在这天下午，无数人提前到达了军事广场。
　　焦躁，不安，愤怒，担忧。
　　各种情绪充斥在人群间。
　　除了出现异化特征的沈阎，那只冲出光幕引起警报的虫子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们心中百般猜测，都担心是因为做了什么危险的生物实验，让整个基地陷入了危险。
　　军事广场中心，基地的最高决策层坐在高处的席位上，在收到可以开始的示意后，穿着一身白色实验服的江博士从一旁走到高台中间。
　　江博士：“我是研究所的负责人，江丰源。”
　　“六年前，基地决定执行清灭计划，挑选了一批身体素质优越的士兵作为实验对象，由我负责该项目，完成了改造实验。我们使用了一些特殊的方式，让清灭部队的士兵们拥有了部分异种的能力。”
　　“除了清除异种，清灭部队的士兵们在基地里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并不会产生任何异常现象，这些年，大家也对此有目共睹。”
　　“我可以向大家保证，清灭部队的士兵们都处于可控范围内。”
　　江博士声音一顿，他突然看向一旁的沈阎。
　　“但沈阎上将在近期出现了多次失控征兆，正处于高危状态，我不认为，沈阎上将在未来还能够继续保持清醒，执行任务。”
　　“为了避免未来给基地带来的风险，我要求对沈阎上将进行精神力稳定测试。”
　　

第40章
　　时至今日， 江丰源一直不知道自己那时做下的决定是否正确。
　　梦魇如期而至。
　　“爸爸……求求你，让我死吧……痛，真的好痛……”
　　江丰源垂下眼，避开操作台上那布满哀求的双眼。
　　他的嗓音沙哑， 道：“宁宁， 再坚持一段时间， 很快……很快爸爸会找办法的。”
　　按下开关，手中的离子切割机发出令人胆寒的“滋滋”声， 江丰源深吸口气， 手臂动作平稳， 小心的将运行中的切割机靠近少年的身体。
　　少年身后一对雪白的羽翼因为恐惧而止不住地颤栗着， 在遭遇高温灼烧和切割的那一刻，操作台上立刻爆发出一阵痛苦凄厉的哀鸣。
　　很快， “啪嗒”一声，一只沉重的羽翼掉在了地面上。
　　后背处的切口平整， 整个过程几乎是贴着皮肤完成， 被切断的根部溢出鲜血， 又渐渐愈合成一片光滑的皮肤。
　　江丰源已经进行过太多次相同的操作，动作机械而熟练。
　　他没有理会那只掉落在地上的羽翼，转而将机器对准了另一边， 再次重复上一轮的动作。
　　少年的身体剧烈颤抖着， 清瘦的脸颊血色尽褪。
　　“宁宁，会没事的。”
　　江丰源关掉机器， 看着那层彻底恢复的皮肤，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轻松。
　　……宁宁的异变反应越来越频繁了。
　　距离灾变发生已经过去了三年。
　　107基地是以一处军事基地为中心建立起来的，在灾变一开始，这里就成为了一座天然的庇护所。
　　灾变后， 军队一直在陆续搜救附近的幸存者。
　　江丰源是一名大学生物教授，和家人住在离军事基地三十公里外的一座小城市，灾变发生没多久，他们一家三口就被军队接到了这里。
　　江丰源的妻子和他相恋多年结婚，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儿子。
　　即便是末日降临，但他们一家人在一起，一切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然而，幸运的眷顾总是短暂的。
　　到达基地半年后，在一次领取物资时，江丰源的妻子突然出现了异化征兆，被基地内的士兵当场处决。
　　江丰源失魂落魄地独自回来，一向活泼天真的简宁也像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双湿润的黑瞳泪光闪烁，却紧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那天，父子两人沉默地坐在桌边，桌面上，只有一大一小两桶还没泡好的方便面。
　　江丰源神色恍惚，眼前全是那团燃烧火光中挣扎的身影，直到身旁细弱的嗓音让他回过了神。
　　“爸爸，宁宁后背好难受……”
　　幼时的简宁不断把手绕到后方，抓挠背部，小脸憋得涨红，似乎是实在忍不住才开口。
　　江丰源一怔，顺着他的动作往他身后看去，上衣背后的小熊图案扭曲，似乎有什么活物正在下方快速生长，将衣服顶出诡异的形状。
　　江丰源脸色一变，两三步走到简宁身边，猛地掀开衣摆。
　　原本平坦光滑的皮肤，在背部两侧生长出了一些古怪的肉芽，那些肉芽正以可怕的速度膨胀着，仿佛即将变成一对初生幼鸟的肉翼。
　　江丰源后背发凉，几乎立刻意识到，这是被感染后的异化反应。
　　不……
　　他已经失去了妻子……不能……不能再失去宁宁！
　　江丰源额角青筋直跳，疯了似的冲到另外一边，在自己带入基地的一堆实验器材里快速翻找着什么。
　　很快，江丰源从里面找到了一把极为锋利的解剖刀。
　　简宁并不知道江丰源要做什么，但他知道，爸爸不会伤害自己。
　　因此，在江丰源握着刀朝他走来，将他按在桌上时，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直到锋利的刀刃开始切除他背后那些刚长出的肉芽，还处于幼时的简宁愣怔了下，片刻后，仿佛被切割掉部分肢体的剧痛后知后觉地传来，他终于尖叫着，挣扎着，放声大哭起来。
　　只要遭到了感染，就无法再扭转变成怪物的进程。
　　这是灾变发生以来，江丰源也知道的事实。
　　可他仍然陷入了魔怔般的，继续着手上有些残忍的动作，那对还未长成的肉芽眨眼间被彻底切除，眼前的背部一片血肉模糊。
　　江丰源红了眼眶。
　　可渐渐地，那些伤口在他惊愕的目光下渐渐愈合，重新长成了一片光滑的正常皮肤。
　　如果不是地上的那团还沾着血液的肉色组织，江丰源几乎认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他的孩子没有变成怪物。
　　江丰源不知道原因，但是事实就是，在他切除了那些生长出来的东西后，简宁的确停止了异化的进程。
　　之后过了一个月，简宁背后再次生长出了那些古怪的东西，这一次，江丰源下手更加果断，利落切除掉了那些东西。
　　在此之后，简宁身上的异变仍在不断发生，每次都会生长出不同形态的异化特征，江丰源每次都在第一时间对那些异化的部位进行了切除。
　　每次的切除都会让简宁感到十分疼痛，江丰源当然也尝试过使用麻药之类的药物，但简宁的身体似乎已经发生了某些根源性的改变，那些普通的麻药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就这么过了三年，异化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为了避免被基地的其他人发现异常，江丰源不再允许简宁随意外出。
　　三年来，简宁始终能维持着理智，并没有进一步失控的征兆，这让江丰源稍微放下了心。
　　灾变的第四年，107基地渐渐完善了不少基础设施，扩大了基地范围，并且设立了实验室，江丰源选择加入实验室，开始参与异种相关的研究工作。
　　作为一名灾变前的大学教授，江丰源并不是实验室的核心要员，他身上的履历远不如那些被第一时间带回基地里的国家级顶尖科学家。
　　江丰源加入实验室，只是想找到能让他的孩子彻底恢复正常的办法。
　　可多次实验下来，他发现其他异种并不具备这样的特征。
　　刚刚遭到感染的人，即使切除发生异变的部位，也无法阻止异变，甚至会在受伤后，加快异化的速度。
　　简宁是个特例。
　　江丰源没有放弃，至少，他的孩子仍然有办法继续活着。
　　哪怕这种方式极为痛苦。
　　直到有一天，江丰源因为实验室的工作忙了一整天，深夜回到家时，立刻发现了异常。
　　一只外观类似蝴蝶的巨型生物正躺在简宁的床上，那对拥有特殊色彩半透明的翅膀绚丽而独特，根本不像这个星球上的生物，但凡看见这只生物的人，都会认定眼前这是一只完全异化的异种。
　　那只蝴蝶似的异种看见江丰源的一瞬间，并没有发起攻击，反而因为恐惧而瑟缩着躯体，似乎想要努力隐藏自己的翅膀。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江丰源呼吸一顿，脸上的表情近乎崩溃。
　　他知道，这是他的孩子，简宁。
　　他一直想要努力阻止的事，还是发生了。
　　简宁变成了怪物。
　　江丰源僵硬地转身，找到了解刨刀，重复着从前的动作，切掉那对不属于人类的翅膀。
　　可这一次，不止是翅膀……他的目光又看向这只蝴蝶生物的其他部位。
　　触须，触手，瘦弱的虫类躯体……
　　在这个过程中，江丰源似乎看到有一团黑色的雾气不断从切开的地方涌向其他部位。
　　那是什么？
　　他恍惚地想着，神志突然回归了一瞬。
　　也是在这时，他听到身下的蝴蝶正发出类似于人类的哭泣声。
　　“呜呜呜……”
　　江丰源愣怔了片刻，他看着那伤痕斑斑的躯体，“哐当”一声，手中的刀落在了地上。
　　他关上了简宁卧室的房门，沉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变成异种了又怎么样？
　　那是他的孩子，他会保护好他的。
　　第二天，江丰源再次进入那个房间，却看到脸色苍白的少年躺在床上，看见他时，那对黝黑的瞳孔中露出一丝恐惧。
　　“爸爸……”少年小心翼翼地叫着他，“我不是怪物。”
　　“对不起……宁宁，对不起……”
　　“……”
　　江丰源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负四层的实验室一片漆黑，只有无数机器散发出微弱的淡蓝色待机灯。
　　江丰源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撑在支架床冰冷的金属铁架上，后背冷汗涔涔。
　　半晌，他穿上实验服，来到了负三层。
　　隔离间里的赵青很快注意到他的到来。
　　赵青：“博士。”
　　按理来说，作为同意和莫利珂斯合作的帮凶，赵青该受到基地的处决。
　　可问题是，现在没有人能判断，赵青到底是人，还是异种，因此，她这几天一直被关在研究所的隔离室。
　　赵青似乎比之前的状态要好一些，她挪动着足肢，走到了玻璃前。
　　赵青扯了扯唇角，说：“以前都是站在外面看实验体，现在，自己在里面的感觉，还真是有些奇怪。”
　　江丰源目光扫过她那些灵活的足肢，道：“你不该和宁宁说那些的。”
　　这是赵青来到这里之后，他们之间的第二次对话。
　　赵青偏过头，看着玻璃外面色冷静的人，道：“可是，我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些一直存在的东西，消失了，简宁做到了这一切，他帮助了我。”
　　“或许，他会是我们的希望。”
　　江丰源摇了摇头：“这些事，我不会让宁宁参与进来。”
　　他知道简宁身上的确有些特殊，但他绝不会让简宁出现在基地那些人的面前。
　　她眯了眯眼睛，说：“博士，你比我们更加自私。”
　　为了避免任何可能给简宁带来的危险，竟然选择忽视掉多年来唯一可能带来的希望。
　　“或许吧。”
　　江丰源在发现所有人体内都存在“种子”时，也曾怀揣希望。
　　即使所有人的身体里都存在这种不知来源的“种子”，但他们并没有发生异化，或许，他们身体里会拥有某些能抗衡“种子”的力量，又或许，他们也能有控制这些“种子”的能力。
　　可在昨天赵青告知一切后，那些生涩词汇，什么“安德赫斯虫族”，“弥拉星系”，还有胚胎的进化特性，他才意识到，曾经的希望只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幻想。
　　这根本不是人类的力量能对抗的外星生物。
　　那种完成进化的虫子，光是一只就能轻易搅乱整个中央基地，它潜伏在基地里，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发生……
　　也许，那一天，就是人类彻底灭亡的时候。
　　江丰源垂眸，“清灭计划的确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些被激活的胚胎，也许只是提前让那些虫子的胚胎孵化。”
　　“沈阎……”他念起这个名字，声音透出一丝疲惫，“沈阎会是最先失控的，也是最危险的，他会是基地的威胁。”
　　江丰源是个极为理智的人，只在自己孩子的事情上曾经抛却过理智。
　　沈阎作为精神力强大的Alpha，还有他那些攻击力极强的异化肢体，失控的概率和造成的后果和简宁根本无法比较。
　　每次失控时，沈阎似乎就像是被杀戮的欲望所吞噬了自我意识，江丰源毫不怀疑，如果沈阎变成异种，会成为比那只名叫莫利珂斯的虫子更危险的杀戮机器。
　　奇迹不是每次都会发生。
　　他没有办法去赌这个概率。
　　江丰源看了一眼时间，转身离开，指挥中心的会议快要开始了。
　　“……您想要做什么？”赵青意识到什么，怔怔看着那个离开的身影，仍有些不死心：“您该尝试一下的，我们……”
　　或许还有机会。
　　“……”
　　回应她的，只有实验室大门重重落下的声音。
　　——
　　军事广场。
　　在听见“要求对沈阎进行精神力稳定测试”的话后，几名执行官惊疑的目光顿时投向中间的江丰源。
　　在上午的会议中，江丰源并没有提到这个环节。
　　沈擎神色冷沉，直接起身。
　　“江丰源！”沈擎几乎要怀疑，这是因为自己上午怒喝几句后，来自江丰源的报复。
　　精神力稳定测试，是灾变前军队会进行的一种常规性测试。
　　是通过外界刺激将精神力激发到极限阈值，是一种增强精神力和检测士兵精神力稳定度的测试。
　　在灾变后，Omega数量减少，大多数Alpha得不到Omega的安抚，精神力本来就不平稳，这项危险的测试早已中止。
　　如果是从前，沈擎并不担心沈阎无法通过这项测试，可他们上午才刚得知，精神力不稳定，会直接激发那些虫子胚胎的活性，以沈阎目前的状况，再参加这项测试……有可能会在测试中就转变成异种。
　　沈擎斩钉截铁道：“绝对不行！”
　　江丰源平静道：“如果沈阎上将无法通过测试，意味着他在今后也会失控，那时会给基地带来不可估量的伤害。”
　　江丰源停顿了下，补充道：“同时，测试必须武装戒备，如果沈阎上将在测试过程中失控……”
　　“我要求，当场清灭异变异种。”
　　在昨天亲眼目睹沈阎露出那些危险又可怕的黑色异肢时，基地内的民众已经对这位年轻的上将已经失去了信任，听见江丰源的话后，对此皆是赞同。
　　“让沈上将进行测试！只是一个精神力稳定测试，以前的军人都进行过这项测试，如果这都没有办法通过，凭什么让人相信他能控制那些东西？”
　　“让他参加测试！”
　　“让他参加测试！！”
　　听见台下的声势越发壮大，沈擎太阳穴突突直跳。
　　基地没有公布精神力和异变之间的关系，民众们根本不清楚参与这项测试，对本就激活胚胎活性的沈阎意味着什么。
　　高台上，江丰源平静地看着那位神色冷漠的年轻上将。
　　那对琥珀色的瞳孔也看向他。
　　沈阎阻止了沈擎上前的动作，琥珀色的眼瞳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复杂。
　　“好。”他沉声道：“我同意参加测试。”
　　

第41章
　　在那只虫子逃出基地后， 后面那些冗长复杂的排查及汇报已经和简宁没有什么关系了。
　　从那名被虫子寄生的执行官家中出来，简宁直接回了家。
　　离开时，他透过车窗，看见沈阎似乎又在接收其他队伍传来的消息， 随后坐上另一辆装甲车， 去了相反的方向。
　　回到家后， 简宁知道沈阎今晚大概不会回来，自己去冰箱拿了一条营养剂， 三两口喝完， 随后走进了卧室。
　　莫利珂斯体内的能量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雄厚， 过度进食后的疲倦感让他眼皮沉重， 刚躺在床上，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一次， 他几乎睡了整整一天。
　　等再次醒来时，简宁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简宁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凌乱黑发， 踩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 是穿着一身作战服的封启， 像是才从什么地方赶过来，神色匆匆，眼中透露出一股焦急。
　　“封队长？你怎么过来了？”简宁疑惑地问。
　　封启语速极快：“沈阎出事了， 你——”
　　他迟疑了下， 继续说：“你愿意跟我来一趟吗？但是……可能会有危险。”
　　封启虽然不知道基地那些高层上午都讨论了些什么，但是， 在下午那场面对基地民众的说明会时，对于沈阎要进行精神力稳定测试这事，显然不是决策层提前商量好的决定。
　　沈阎出事？
　　简宁眉心微皱，没问原因， 直接应道：“好。”
　　随意披上了一件外套后，他就跟着封启出了门。
　　路上，封启将大概的经过和简宁说了一遍。
　　“你是说，江博士要让沈阎做精神力稳定测试，来证明他能够完全掌控‘种子’的使用？”
　　“是。”封启点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放在以前，一个精神力稳定测试而已，沈阎当然能通过。但是，沈阎体内‘种子’的活性本来就比我们其他人要高，这半年来，在外面执行任务的时候已经发生过几次失控，也就……”
　　他朝简宁看了一眼，道：“也就你来之后，他的情况稳定了一些。”
　　简宁是一名Omega，又是沈阎的伴侣，封启猜测，Omega的安抚多少会对沈阎起一些作用，如果等会检测现场真的出现失控，或许简宁会带来一丝将沈阎从失控中拉回来的希望。
　　失控状态下的沈阎很危险。在前几次失控，沈阎都特意避开了他们。
　　但封启知道，沈阎在用那些异化的肢体杀戮异种时，是有些享受那个过程，封启第一次看见时，心惊胆战的以为那站在异种碎烂尸体上的人同样变成了异种。
　　直到沈阎注意到他，一双还带着猩红的眼瞳冷冷望来，只是问了句：“1队清理任务这么快就完成了？”
　　……
　　如果简宁只是一名Omega，封启当然也没脸为了那一丝不确定的希望，去找一名柔弱的Omega冒着生命危险去帮沈阎，可现在，简宁同是改造者的事已经不是秘密。
　　在接到沈阎失控后直接击杀的命令时，封启终于忍不住私自离队，来帮好友寻找这一线希望。
　　简宁并没有见过他们口中失控的沈阎，在他看来，沈阎一直是个情绪稳定的人。
　　他觉得，封启的担心或许有些多余。
　　简宁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放心，我会帮他的。”
　　对了……精神力安抚要怎么做来着？
　　——
　　精神力稳定测试的地点，是在军部的地下训练场。
　　那间用于检测的测试室已经许久未曾启用，但是各项设备维护完好，机器启动时，冰冷的机器女声立刻响彻整个空旷的训练场。
　　【精神力稳定测试即将开始，请测试人进入1号测试室。】
　　这是一处完全由银白色金属构建而成的房间，外面的人，只能通过房间内四角安置的监控器，在控制台观察房间内的画面。
　　灾变前，在精神力稳定测试的过程中，Alpha士兵会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攻击性，所以整个房间完全采用莫德利合金建造，这是和现在基地城门相同材质的特殊金属，极为坚固，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抵御异种的攻击。
　　沈阎脱下外衣，走进了测试室。
　　闸门落下，银白色的金属严丝合缝地重新贴合在一起。
　　二楼控制台，江丰源神色平静，在关上闸门后，启动了开始测试的程序。
　　下一秒，冰冷的机器女声响彻整个房间：
　　【本次测试将在一分钟后开启，请测试人做好准备】
　　【首次测试等级：5级】
　　精神力稳定测试一共分为12级，逐级提升，12级为彻底通过测试，从前暂时无法通过12级测试的士兵，也都会及时停止测试。
　　但沈阎这次的测试，必须通过12级。
　　二楼控制台，基地内的高层军官们聚集在这里，几名执行官和沈擎站在前方，目光注视着出现在监视器画面中的身影。
　　下方，一百多名清灭部队的队员们正站在银白金属房间的四周，手持武器待命。
　　队员们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测试室。
　　他们得到命令——如果一会儿从里面出来的，是彻底异化的怪物，他们必须立刻用手中的武器击杀目标，即使那人是他们的指挥官。
　　【滴——】
　　【测试开始——】
　　沈阎站在中间，随着透明的气体充斥房间，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拉扯他的神经。
　　他呼吸微顿，感觉到最近归于平静的精神力，在此刻出现了波动。
　　沈阎集中注意，冷冽的视线低垂，平复渐渐躁动的精神力。
　　【……】
　　【精神力测试等级调整，本次测试等级：6级】
　　整个测试的过程，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盯着面前的监控屏幕。
　　测试一直提升至8级时，一切正常，沈阎始终平静地站在原地。
　　然而当测试等级到达9级时，沈阎还是出现了异常反应。
　　藏在身体里的黑色异肢，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威胁，不受控制的从脊骨处生长出来，探索起四周的金属墙壁。
　　那些同样带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异肢，在和墙壁产生摩擦时，发出极为刺耳的声响。
　　沈阎拧着眉，呼吸有些沉重起来，尽力控制着异肢想要发起攻击的欲望。
　　【恭喜，测试人9级测试合格】
　　【精神力测试等级调整，本次测试等级：10级】
　　同一时间，更加尖锐的疼痛刺激着沈阎的神经，像是上万根钢针同时扎进了大脑。
　　他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低低喘息着。
　　视线低垂，沈阎突然看见，自己手背上开始生长出一层暗色的甲壳状表层。
　　这些变化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上蔓延，眨眼之间，他的两只手臂就像是变成了某种可怖凶残的杀戮武器，锋利的利爪闪烁着危险的寒光，是和身后那些黑色异肢极为相似的形态。
　　沈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监控中沈阎身体的变化，脸色阴沉，道：“够了。已经到达了10级，沈阎已经这样了，再继续下去——”
　　江博士：“程序已经锁定，在达到12级测试前，没有人能够开启闸门。”
　　他看向控制闸门的按钮，正处于锁定的红色状态，冷淡的嗓音有些不近人情：“测试到达12级，闸门就会开启，如果从里面出来的是异种，请沈指挥下令击杀。”
　　沈擎猛地转头看向他。
　　画面中骇人的变化还在继续，一名执行官唏嘘道：“沈指挥，这样程度的异变，已经不属于人类了。现在结束测试，沈阎上将也不可能还会保留理智，按照江博士的建议继续测试吧，至少，沈阎上将会在精神力失控与变成异种之间的联系为我们提供一定的参考数据。”
　　穿着蓝色制服的女执行官也叹息道：“民众要是看见沈阎现在的状态，就算他还有理智，他们也不可能接受……”
　　监控画面中，那对琥珀色的眼瞳已经被猩红覆盖。
　　他闭上眼，就能感觉到在这所金属建造的房间外面，正站着无数鲜活的生命。
　　杀了他们……
　　力量……
　　进化……
　　杀戮的欲望在体内暴涨。
　　沈阎脸上浮现出极为痛苦的挣扎，似乎正在和体内疯狂生长的东西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浓稠阴冷的黑色雾气正如同蛛网一般疯狂涌向身体各处。
　　沈阎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一点点撕碎，如果这时有异种在他面前，恐怕已经被那些蠢蠢欲动的黑色异肢切割成血肉模糊的惨状。
　　他全力克制着想要发起攻击的欲望，直到听见一声上衣撕裂的声音。
　　沈阎垂眸望去，发现自己的视线正在发生变化，属于人类的身躯正在朝着某种极为强大而可怕的顶级掠食者快速转变着。
　　越发暴躁的情绪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身后的黑色异肢，呈现出极强攻击性的尖端狠狠撞向周围的金属，随着一声巨响，那以坚固著称的莫德利合金瞬间出现了一道可怕的凹痕。
　　【精神力测试等级调整，本次测试等级：11级】
　　测试刚提升到11级时，测试室里的“人”猛地抬眼看向头顶的监控，那双一向冷淡的琥珀色瞳孔，在此刻像是被鲜血浸染，变成了诡谲的猩红。
　　他偏过头，冷冷注视着上方红光闪烁的机器，那种强烈的窥视感让他感到不悦。
　　下一秒，暴躁的黑色异肢猛地发起攻击，“哗啦”一声，一只摄像头顿时报废。
　　紧接着，四角的摄像头都被一一清除，在屏幕前的众人，望着一片雪花的画面，彻底无法观察测试室中的情况。
　　江博士眼中凝聚着一抹寒意：“他失控了。”
　　“我稍后会开启闸门。为了基地安全，沈指挥，请立即疏散军官，下令让清灭部队的士兵击杀失控实验体。”
　　沈擎身形僵硬，在监控画面失去的一瞬间，那看向监控中的双眼，分明不再像是人类。
　　沈阎……已经变成了异种。
　　沈擎喉结艰难滚动，通过对讲机下达命令：“各队就绪——”
　　“等等！”
　　一个声音在这时打断了沈擎。
　　众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青年似乎来的极为匆忙，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两团红晕。
　　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封启。
　　“宁宁？”江博士眉心一皱，冷眼看向一旁的封启。
　　封启目光微闪，身体却半点没退缩。
　　简宁小喘着气，说：“我是沈阎的……伴侣。”
　　他看着那几个全部冒着雪花的监控画面，心里一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让我试试，或许我能帮沈阎。”
　　江博士起身，朝他走来，沉声道：“宁宁，沈阎已经彻底失控了，他的攻击性很强，不是你能应付的。”
　　沈擎眼中微亮，有些意外简宁的到来，可一想到刚才的画面，他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他不是不想为自己儿子寻找最后一线可能。
　　可作为基地的军部总指挥，沈擎知道，简宁和沈阎的婚姻，本来就是源于基地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现在让简宁进去，无异于是让他送死。
　　【精神力测试等级调整，本次测试等级：12级】
　　冷冰的机器女声再次响彻整个基地，控制闸门的按钮也在同时解开了锁定，只要按下按钮，随时都可以开启那扇关着可怕怪物的闸门。
　　同一时间，银白色的金属房间里，开始不断发出可怕的撞击声，外部的金属也逐渐出现了一个个凸出的痕迹。
　　听见那接连不断的可怕声响，几乎让人以为里面关了什么强壮可怖的凶悍野兽。
　　简宁睁大了眼睛，这才意识到，情况或许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
　　他咽了咽口水，沉默了两秒，坚持道：“请让我试一试。”
　　

第42章
　　二楼控制台， 江丰源阴沉着脸，看着那道紧闭的闸门渐渐开启，站在闸门前的青年，在闸门短暂开启的一瞬间， 蹲身从缝隙中快速钻入， 随后， 那道银白色的闸门再次重重落下。
　　他冷冷看了一眼旁边对准他太阳穴的枪口。
　　“你们这是在害宁宁。”
　　几分钟前——
　　他们都知道，测试室中的人已经变成了怪物， 其他几位执行官也不赞成简宁再进去做无谓的尝试。
　　沈擎虽然是军部总指挥， 但对于基地的军队并非拥有完全控制权， 如果其他几位执行官一致持反对意见， 沈擎也无法独断专行。
　　可那位向来沉稳理智的军部总指挥，盯着简宁思考了片刻， 突然让手下的士兵控制了江丰源和几位执行官，同意让简宁进入测试室。
　　沈擎对简宁说：“有危险立刻求救， 我会开启闸门。”
　　他又看向一旁的封启， 命令道：“让清灭部队的队员们都做好准备， 一旦接到指令，即刻击杀目标。”
　　“是。”
　　——
　　测试室。
　　头顶的照明灯似乎也在不久前遭到了破坏，身后银白色的闸门落下后， 简宁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他眨了下眼， 黝黑的瞳孔转瞬变为赤红，他谨慎地打量起房间里的环境——
　　一眼望去， 一片空旷，除了四周冰冷森寒的金属墙壁，整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东西。
　　……沈阎人呢？
　　在他进来之后，那恐怖的撞击声也停止了。
　　可那股极为危险的阴冷气息……似乎离他很近， 仿佛连他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冻结。
　　简宁猛然抬头。
　　一只难以形容的恐怖生物正如同幽灵般蛰伏在他的上方。
　　怪物体型庞大，锋利的尖爪深深嵌在顶部坚固的莫德利合金中，仿佛是只攀附在脆弱树干上的爬行生物，无数诡谲的线条构建出一具狰狞而邪恶的强壮身躯，一对猩红冰冷的复眼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它似乎正在思考，该用什么方式击杀下方的猎物。
　　对方身上传来的强烈杀意让简宁心头一跳。
　　这是……沈阎？
　　简宁错愕了一瞬。
　　上方的怪物已经看不出任何属于人类的特征。
　　怪物察觉到被发现了踪迹，移动着足肢，从天花板落下，那庞大的体型动作却极为矫健灵活，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怪物落下的地方离简宁的距离极近。
　　简宁往后退了两步，在感受到威胁的一瞬间，身后的骨翼刺破衣服，不受控制的“唰”的一声展开，呈现出极为紧绷的防备状态。
　　他呼吸有些变快，观察着沈阎现在的状态。
　　浓稠的黑雾充斥着怪物的整个身躯，可他还是在那黑色甲壳包裹的胸腔下方，看见了一只虫子。
　　沈阎身体里的虫子看上去极为特殊，和其他异种身体里的那种细长线虫完全不一样。
　　眼前的虫子长着尖锐的棱角，细长的獠牙，就像是一只外星版的魔花螳螂，通体呈现出一种五彩斑斓的黑色。
　　沈阎身上传出的能量……似乎和他身上的极为相似。
　　简宁舔了下唇角，突然对面前的怪物升起了一股想要吞噬的欲望。
　　……好想吃掉。
　　沈阎身上的能量，给他带来的吸引，甚至比之前那只名叫莫利珂斯的亲眷更加强烈。
　　吞噬。
　　杀戮。
　　在某一个瞬间，他们似乎都感应到了对方晦暗的欲。望。
　　赤红的眼瞳闪烁了一瞬，简宁用力咬了下嘴唇，似乎想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
　　清醒点，他是进来帮沈阎的，不是来吃饭的。
　　不过沈阎现在这样，精神力安抚还能有用吗？
　　他盯着那只古怪的虫子，准备等沈阎对他放松戒备后，再趁机把那只虫子从他身体里抽出来。
　　出乎意料的，不远处的怪物并没有立刻对他发起攻击，而是慢慢在朝他靠近。
　　简宁克制着想要攻击的欲望，慢慢后退，谨慎地叫着他的名字：“沈阎？”
　　怪物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继续逼近，后脊生长出的黑色异肢不动声色地伸展开，堵住简宁所有能够逃离的缝隙。
　　“砰”的一声，简宁身后的骨翼已经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他被怪物堵在了墙角，退无可退。
　　简宁浑身紧绷，直到一道粗重冰冷的呼吸突然打在他露出的脖颈处。
　　怪物锋利的尖爪刺入简宁头顶的墙壁，庞大的阴影笼罩在上方，怪物上身低伏，似乎正在细细嗅闻着他的味道。
　　“沈阎，你冷静一点……”
　　他意识到，沈阎似乎暂时放弃了攻击的想法，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可是沈阎接下来的举动，顿时让他僵在了原地——
　　眼前的怪物伸出了一只利爪，突然撕开了他的上衣，本就裂开的布料彻底从他身上飘落下去。
　　简宁一怔，脸上渐渐泛起了一丝红晕。
　　沈阎这是在做什么？
　　“沈阎”知道，对面的存在，应该是一名让他感到威胁的竞争者，但是当他嗅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时，心中莫名对这只同类充满了喜爱和想要亲近的渴望。
　　后脊处的黑色异肢不断生长，收敛锋芒，如同一只只灵活的触手，一点点缠上了青年背后那些炸毛般展开雪白骨翼。
　　简宁僵硬了片刻，随后抬手，轻轻抱住了怪物缠向他的异肢。
　　他感觉到，怪物的身躯一颤，似乎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那股让他熟悉的雪松冷香陡然从怪物身上溢散而出。
　　就像是一只求偶期的野兽，他几乎瞬间感受到了怪物加重的喘息。
　　等等……精神力安抚……
　　虽然和沈阎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但是总不会真的要上。床才能安抚吧？
　　他想起了之前俞洋的话——
　　还有接吻。
　　他看了看眼前凶恶狰狞的脑袋，打了个冷颤。
　　沈阎的嘴在哪？
　　简宁犹豫了下，选择就近，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眼前最近的一只黑色异肢。
　　那只黑色异肢猛地颤动了下，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几乎立刻将他缠得更紧了。
　　“……”这算是有用吗？
　　简宁有些不确定。
　　再试试。
　　温热的嘴唇再次触碰冰冷金属质感的异肢，湿濡舌尖不经意的接触更是让那些黑色的异肢止不住地颤栗。
　　无数的黑色异肢紧紧缠上简宁的身体，恨不得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
　　简宁感觉，自己要被面前沈阎变成的怪物活活勒死了。
　　“唔……沈阎，痛。”
　　听见他吃痛的声音，那些黑色异肢稍微松开了些力道，却不愿意放开他。
　　“……”
　　也不知什么时候，面前冰冷的触感渐渐变得滚热，虫类坚硬的甲壳变成了人类具有弹性的皮肤。
　　简宁继续亲了几下后，突然发现，他正被男人抱在怀里，刚才的吻，全部落在了男人赤裸滚烫的胸膛上。
　　与此同时，细密炙热的吻沿着他的脖颈顺势而下，仿佛伴侣间再正常不过的调。情，男人似乎十分享受他的亲近。
　　察觉到他的停顿，耳边传来沙哑阴冷的声音：“怎么不继续了？”
　　“！”
　　沈阎变回来了？
　　之前赵青的状况，他还以为，只要身体产生异化的人类，就算没有了那种寄生在体内的虫子，也最多只能维持当时的状态，没有办法再变回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帮沈阎抓虫子，沈阎怎么就直接变回来了？
　　男人注意到他的沉默，从他的脖颈间抬起头。
　　黑暗中，男人唇角微勾，眼瞳依旧是一对冰冷猩红的复眼，散发着诡谲邪恶的气息。
　　看见沈阎这幅模样，简宁头皮炸开，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阎只是外形变成了人，意识却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想要挣脱开沈阎的钳制，可沈阎后背那些再次生长出的黑色异肢又一次缠上了他的腰身。
　　沈阎抬起他的下巴，让他露出完整的脖颈，一点点亲吻着他的每一寸肌肤，随后，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了他的下巴、脸颊，最后吻上他那因为慌乱而微微颤抖的嘴唇。
　　简宁的眼尾一下就红了。
　　他，他本来就是来帮沈阎安抚精神力，只是接吻而已……
　　简宁心中谨记互帮互助的初衷。
　　“乖……张嘴。”
　　明明是他在安抚沈阎，可现在，面前仿佛被邪恶外星虫子侵占身体的男人，却在哑声诱哄着他。
　　“……”
　　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深吻，唇齿交融，周围的空气在一点点流失，简宁艰难地喘息着，感觉自己的舌尖都快融化了。
　　简宁从未和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但他似乎并不讨厌这个吻。
　　他红着脸，在那些黑色异肢的包裹中，闭着眼和男人亲吻着，几乎无法察觉时间的流逝。
　　黑暗中，男人表情愉悦，手掌下滑，准备要撕碎青年的裤子。
　　简宁猛地睁开眼，推了男人一把，阻止他的动作，声音有些发抖：“别，沈阎……”
　　外面还围着这么多人呢。
　　闻言，那本该被侵蚀理智的男人却听话停了下手上的动作。
　　沈阎闭上眼，趴在简宁的肩上，低声喘息着，再睁眼时，一对猩红的复眼已经变回了正常的琥珀色眼瞳，但此刻眼中的神色远比平日晦暗幽深许多。
　　“你不该进来的，太危险了……下一次，不要……”
　　耳边，沈阎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越来越轻。
　　肩头一重，简宁低头，发现沈阎已经陷入了昏迷。
　　他摸了一下自己湿润的嘴唇。
　　嘶，好像有点肿了。
　　简宁抱着沈阎，坐在地上。
　　平复了半晌，他才将沈阎挪到一边，然后敲了敲闸门。
　　外面，清灭部队的士兵们，包括封启在内，神色戒备，同时将枪口对准了眼前的闸门。
　　简宁一旦发出求救，闸门会立刻开启，他们也必须在第一时间击杀掉彻底失控的沈阎。
　　听见里面传出的敲击声，队员们心中一沉，握紧了手中的枪。
　　下一秒，只听到里面传来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
　　“那个……能帮忙拿两套衣服过来吗？”
　　

第43章
　　很快， 闸门“嗡”的一声开启，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两套衣服从缝隙中塞了进来。
　　外面传来封启的声音：“情况怎么样了？”
　　在简宁进去后，测试室里一片安静， 封启不知道多少次怀疑， 青年在进去的瞬间就已经丧命， 在漫长的等待中，心中的懊悔几乎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简宁接过衣服， 转过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沈阎变回人类的形态后， 他身体上萦绕的浓郁黑气和那只胸腔下方的虫子也随之消失了。
　　不久前的那些黑雾和虫子， 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沈阎昏迷过去了， 但是应该恢复正常了。”
　　简宁的上衣已经在刚才被“沈阎”撕了个粉碎，下身裤子虽然还在， 但是那些被黑色异肢纠缠后产生的褶皱也实在让人有些惹人遐想。
　　简宁给自己换完衣服，又拎着另一套衣服， 朝沈阎走去。
　　沈阎身上的衣服在身体发生异变时已经尽数撕裂， 现在重新变回来， 身上没有半点布料，即使是在昏迷的状态下，那些流畅的肌肉线条和深刻的肌群轮廓， 依旧清晰地勾勒出一具属于Alpha的强悍身躯。
　　简宁还记得， 不久前，这具身体和自己紧贴时传来的滚烫触感。
　　简宁尝试帮沈阎套上裤子。
　　随着手上的动作， 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注意到某处，瞳孔不由微震。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不是，都是男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简宁难过了好几秒。
　　他丧丧地拿起另一件上衣， 突然抬眸看向沈阎的胸口。
　　犹豫了下，他摊开掌心，将整只手掌贴在男人胸膛处的位置，试图寻找黑雾和虫子的气息，可结果是一无所获。
　　那只胚胎就像是完全隐藏了踪迹。
　　没有激活的胚胎，简宁并没有办法在其他人身上看见或者感应到。
　　就像之前，他也从来没有在沈阎身上看见过这东西，其他人身上同样如此，似乎对他产生吸引的，只是那种完全激活后散发出浓郁黑雾的胚胎。
　　简宁叹了口气，总觉得那只虫子在沈阎的身体里像是个定时炸弹。
　　沈阎体内的虫子好像和其他人的都不太一样。
　　一变回人就不见了，难道还必须在沈阎失控变成那种外星虫子的时候才能看见？
　　可……刚才的“沈阎”没有对他发起攻击，简宁觉得大概率也是因为自己没有展现出任何敌意。
　　要是他真准备揪出那只虫子，首先，需要暴力破开那层看上去无比坚硬的甲壳，再将手深深刺入那冰冷的胸腔……
　　简宁并不觉得，那种状态下的“沈阎”，会乖乖站着让他做这些完全属于攻击的举动。
　　“唉……”简宁又叹了口气。
　　他还想到了另一件让他有些担心的事。
　　在意识到沈阎变回来之后，他就将背后因为感受到威胁而展开的骨翼匆忙收回了身体。
　　沈阎等会醒来，还会有刚才的记忆吗？
　　他的手掌还贴在沈阎滚热的胸膛上，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尖锐的黑爪，微微刺入那层皮肤，空气中泛起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沈阎闷哼一声，身体受到攻击时的防御反应让他第一时间醒了过来。
　　他反手握住了那只按在自己胸口的手掌。
　　黑暗中，沈阎双眼微眯，看清了面前有些错愕的青年。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褪去的沙哑：“简宁？”
　　“你在做什么？”
　　简宁实在没想到沈阎这么快就醒了。
　　下意识生长出的黑色爪尖瞬间收回，变回了圆润淡粉的指甲，五指微微陷入男人的肌肉，刚才那些微弱的伤口已经转眼间失去了痕迹。
　　简宁注意到自己此刻的动作，沉默片刻。
　　这个姿势，显得他像是一个趁人昏迷，妄图不轨的狂徒。
　　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没成功。
　　……
　　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尴尬的气氛。
　　他尬笑一声，道：“……替你检查一下身体。”
　　黑暗中，沈阎沉默半晌，然后松开了他。
　　简宁快速抽回自己的手，看见沈阎撑地起身后，将手上拎了半天的上衣递给他。
　　他小心地问：“你还记得刚才发生的事吗？”
　　沈阎动作微顿，记忆如同一面打碎的镜子，碎片化的片段在他脑中浮现起来。
　　手臂生长出的甲壳，异化的躯体……一段混乱而模糊的记忆后，他的视线变成了一片黑白。
　　黑暗中，他似乎蛰伏在高处，静静观察着下方的青年。
　　再然后……
　　黑色异肢与白色骨翼亲昵纠缠，他们拥抱着，在一片寂静中，唇舌交融……
　　直到青年发出微喘的求饶。
　　沈阎呼吸骤然一顿。
　　他看了一眼面前青年忐忑的神情，道：“记得一些。”
　　简宁背后生长出的那对骨翼，的确让他感到有一丝意外。
　　在此之前，简宁并未对此透露半分，沈阎也从未见过除自己之外，还拥有这些异化肢体而保持理智的实验体。
　　他不确定，简宁此刻的不安，是因为在他面前露出了那对骨翼，还是因为……不久前的那个吻。
　　沈阎模糊不清的回答让简宁更加忐忑。
　　沈阎扣上扣子，看着自己重新变回正常的手臂，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喑哑，“完全异化的异种……也可以重新变回人类？”
　　他们从前击杀的那些异种……是不是原本也是有可能变回正常人类？
　　简宁想了想，说：“你和他们好像不太一样。”
　　“那些虫子寄生在人体内，都是被某种能量团包裹着，虫子的胚胎激活后，能量团很快会变成黑色，那时，被它们寄生的人类，已经完全成为了被它们操控的行尸走肉。”
　　在刚看见沈阎体内那些浓稠的黑雾时，他也以为沈阎已经完全被虫子占据了躯体，可沈阎后来的举动，实在出乎意料，后来能变回人类，也是简宁没想到的。
　　简宁回想起曾经在自己面前迅速发生转变的白衣男，补充道：“我只能看见激活后的胚胎，但激活是一个很快的过程。”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能把他们身体里的虫子抓出来，他们或许会有办法活下来。”
　　这个时机并不是那么好把控。
　　沈阎突然问：“就像你对赵青做的？”
　　简宁一愣，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原来，那天的事沈阎都看到了么？
　　这时，外面的人听见测试室里的对话，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起来。
　　“沈阎？”
　　沈阎收回目光，看向缝隙中透出微弱光线的闸门。
　　“总指挥。”
　　外面，在听见沈阎恢复正常时，控制台的沈擎就一直守在闸门外。
　　眼见里面两人说了半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终于忍不住打断。
　　闸门开启，两人从一片漆黑的检测室里并排走出来。
　　江丰源神色紧绷，快步上前，在看见简宁身上没有受伤后，才稍微松了口气，转而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的沈阎。
　　他对于沈阎能够变回人类并不意外。
　　在第一批实验体的实验中，江丰源就发现，沈阎身上的“种子”特性和简宁身上的拥有极强的相似性，那些曾经记录的参考数据，也只有在沈阎身上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那种特殊的胚胎，似乎只存在于沈阎和简宁身上。
　　在经过一系列的详细检查后，所有数据显示，沈阎现在的身体状况和测试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在场的众人都不禁松了口气。
　　在等待结果的过程，简宁已经将刚才的测试室里和沈阎说的内容，在几名执行官面前又说了一遍。
　　沈阎体内的特殊胚胎，还有那些有一定机会能够清除的虫子，都给他们带来了一线可能。
　　江丰源关上机器，看向暂时放下心的众人，又泼下一盆冷水：“沈阎上将这次能够恢复，但下次呢？”
　　“刚才监控里的变化，大家也都看到了，沈阎失控后的攻击性很强。你们有把握，每次都能让他及时恢复理智吗？”
　　沈阎垂眸，江博士的话，同样是他心中的担忧。
　　在那些失去记忆的片段里，他仿佛真的被体内的虫子完全占据了身体，他几乎无法控制疯涨的暴虐杀意。
　　他虽然不知道当时状况下的自己，为什么会对简宁手下留情。
　　但当时进来的如果不是简宁，是基地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他或许早已发起了攻击。
　　闻言，简宁朝江博士看去，虽然面前的人是他这具身体的父亲，但是对于他的一些做法，总让他感觉十分排斥。
　　简宁打破了现场的沉默，道：“可是，失控下的沈阎并没有伤害我，而且精神力安抚也能够让他清醒过来。”
　　江丰源拧眉：“你不可能和他每时每刻待在一起。”
　　简宁几乎立刻呛声反驳：“也不是不行。”
　　在场的人全部朝他看来。
　　简宁：“……”
　　——
　　在远离中央基地的某处，狰狞的虫子摇摇晃晃地飞行着，头顶的复眼露出了极为人性化的强烈恐惧。
　　它一路不停地飞了很久，这段距离对于一只拥有鞘翅的巨型虫子来说也有些漫长。
　　天边的金色火球升起、落下，又再度升起。
　　莫利珂斯终于停了下来。
　　它嗅闻着熟悉的气息，挥动前爪，在潮湿的地表快速挖掘出一条通往地底巢穴的新通道。
　　随着离那股温暖的气息越来越近，它心中的恐惧也逐渐消散。
　　母亲……
　　“嘶嘶——”
　　“嘶嘶——”
　　通道挖开底部的一瞬间，一片漆黑的寂静中，传出几声虫子发出的警惕声响。
　　这是一处比中央基地地下洞穴辽阔数倍的巨大空间，成千上万的肉囊悬挂在洞穴顶部，浓烈的腥臭气息几乎充斥着每一寸空气。
　　在这些肉囊中间，是一只散发出微弱光晕的肉茧，四只和莫利珂斯外形相似的巨虫正紧密守候在肉茧周围。
　　它们注意到莫利珂斯的到来，喉中发出恶劣的嘲弄：“嗬嗬……废物的莫利珂斯，居然被人类欺负到回来找母亲？”
　　安德赫斯虫族能够通过集体意识交流，在莫利珂斯从中央基地逃离时，他的恐惧和想法就同一时间被其他几名亲眷察觉。
　　莫利珂斯眼中升起一丝怒火，“嘶嘶……那只废弃的王虫，被人类继承了特性，他……他会吞噬我们的能量。”
　　一只鞘翅呈现出火焰色的虫子不以为然，冷嗤一声：“是你太弱小了，没有在第一时间撕碎那个可恶的失败品。”
　　莫利珂斯从前在十名亲眷中属于偏中等的实力，现在被吞噬了尽半数的力量，面对其他亲眷，的确显得有些孱弱。
　　莫利珂斯心中憋着怒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它注意到那只微微颤动的茧，头顶那双巨大的复眼充满了眷恋。
　　莫利珂斯小心翼翼地靠近肉茧：“嘶……母亲要孵化了吗？”
　　“哼，你负责培育的养料中断了运输，那些人类毁坏了那些养料，如果不是萨罗及时补充了一部分，母亲这次的孵化会因为你而推迟！”
　　母亲的成长需要经历数次孵化期，每一次的孵化期都需要一定的血肉作为养料。
　　在安德赫斯强盛时期，那些微不足道的血肉都会被亲眷们提前准备好，每一任虫母，都是在亲眷们无微不至的呵护中进入成熟期……
　　可自从安德赫斯虫族受到几个星系的联合绞杀后，它们最后一批幸存的胚胎在太空中漂流了数百年，终于找到一颗适合它们再度孵化繁衍的弱小星球。
　　这一次，新生的虫母却在胚胎们成熟前提前苏醒，没有任何虫子和亲眷们守候在身边。
　　在它们这些亲眷完成蜕变之前，母亲一直处于极为孱弱的状态，因此现在的养料需求量远超寻常。
　　亲眷们一想起母亲之前虚弱的状态，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自我痛恨与懊恼。
　　“时间差不多了，那些胚胎们也都陆续进入了蜕变期。”
　　身后鞘翅闪烁霞光的亲眷冷漠道：“这一批胚胎蜕变结束，也都是残次品。”
　　“嗬嗬……等到最后一次孵化期，可以找一些蜕变后的虫子们作为母亲进补的养料。”
　　同为虫子分解的养料，对母亲来说，会比那些普通的血肉更为营养。
　　安德赫斯虫族生性冷血，除了扩张领地和眷恋保护最重要的母亲，它们并不会对同族产生任何怜悯。
　　在漫长的太空漂流中，大部分胚胎受到了影响，它们的进食期更长，需要进食的血肉更多，蜕变后的力量也不如鼎盛时期的虫子们。
　　只有等母亲彻底成熟，孕育出新的胚胎，等那一批新生胚胎完成蜕化，才会展现出安德赫斯虫族的真正力量。
　　到时，它们将陆续侵入这颗蓝色星球的邻近星系，安德赫斯，也必将重归强盛时期的霸主地位。
　　

第44章
　　军事广场。
　　天色已近傍晚， 广场上的人群却不曾散去，温暖的夕阳笼罩在身上，只是让他们心中更加焦躁。
　　——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个结果。
　　“他们回来了！”
　　有人看到了逐渐驶近的几辆装甲车，一声呼喊， 人群顿时就像是掀开了锅。
　　“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出问题了？”
　　“后面下来的是沈阎上将！”
　　“……”
　　军区的地下训练场离军事广场距离只有几公里，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这里。
　　一身白色实验服的江博士再次走到台前。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身后的几名基地高层官员， 最后落在了沈阎身上。
　　在最后的12级测试之前，沈阎全身剧烈的异变和那些充满攻击性的行为证明——
　　沈阎的精神力稳定测试并不合格。
　　那枚早已被激发至高度活性的胚胎， 在沈阎的精神力抵抗高压测试前， 就已经控制了他的身体。
　　事实上， 灾变后被胚胎寄生的人类， 并不适合再进行这项测试。
　　江丰源认定，这是一场必定失败的测试， 最终的结果，就是失控状态下的沈阎被士兵们当场击杀。
　　中央基地内一直以来的一个最不稳定的因素， 也将在今天得到清除。
　　在简宁来之前， 事态也正如江丰源预想中那样发展。
　　可简宁的到来， 打破了这一切。
　　在当时失去监控画面，一片漆黑的测试室中，沈阎的状况如何， 江丰源无法给出判断。
　　毕竟， 那种彻底异化的怪物没有在第一时间攻击简宁，就已经是个奇迹。
　　简宁和沈阎待在一起， 就像是给一只失控暴躁的野兽亲手拴上了一条链子。
　　见到沈阎出来后的平稳状态，几名执行官思忖过后，认为沈阎体内胚胎的特殊性，无论从哪个方面， 都是极为重要的线索。
　　通过刚才的结果，可以看出零号实验体对于沈阎的作用极为有效。
　　零号实验体作为沈阎的伴侣，两人亲密无间本就是正常的，两人时刻在一起，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眼下，面对那些来自外星虫子的入侵，他们还有更重要和更紧急的事情要去思考。
　　如果所有人的体内早已被寄生了虫子的胚胎，那光是清除外面那些异种根本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是，现有的幸存者该如何摆脱那些虫子的寄生。
　　江丰源收回目光，看向下方窃窃私语的人群，注意到站在人群中，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简宁。
　　简宁眼中露出一丝不安。
　　那一丝不安，是源于他对江丰源莫名的不信任。
　　江丰源身形微顿，哑然几秒，随后宣布，沈阎精神力稳定测试合格。
　　话音一落，下方再次掀起一阵质疑和议论。
　　江丰源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简宁松了口气。
　　在江丰源之后，是几名执行官对基地内近期发生的事件再次进行解释。
　　民众私下的讨论，他们无法再左右，可至少，基地已经在明面上已经给出了一个答案。
　　等到一切收尾结束，简宁注意到沈阎被沈擎叫住，单独说了些什么。
　　简宁犹豫了下，没有离开，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等沈阎。
　　他觉得有些无聊，可视线一转，却看见江丰源径直走了过来。
　　江丰源看着浑身紧绷的简宁，叹了口气，道：“你才来基地没多久，和沈阎的婚姻也并不是自愿，为什么今天要这么任性？”
　　——又是这样。
　　又一次，只是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过去，想要异种变成人类。
　　现在，又想让一个人类变成异种。
　　突然出现在大脑中的念头，让简宁愣怔了一瞬。
　　他怔怔看着江丰源，突然觉得眼前这张脸上冷静的表情十分熟悉。
　　可江丰源又不是自己的爸爸。
　　虽然或许是因为那些黑雾影响了他的脑子，让他对从前的记忆渐渐模糊，但简宁记得，自己的爸爸是一个斯文又温柔的人。
　　和面前这个固执又冷漠的江博士截然相反。
　　他沉默了半晌，轻声道：“因为，沈阎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未来是否会失控，不该在今天由您提前做出决断。”
　　江丰源皱眉道：“可你在他身边，会很危险。”
　　他上一次的疏忽，给宁宁带来的伤害，足以让他铭记终生。
　　简宁抿着唇角，摇了摇头：“我现在可以保护自己。”
　　他一抬眸，看见沈阎正朝他走来。
　　他在江丰源面前始终紧绷的表情稍微松懈了一些。
　　沈阎走到简宁面前，伸出一只手：“回家吧。”
　　简宁看着那只手，身体的动作比大脑反应更快，下意识就伸出了手。
　　诶，等等，不是……沈阎干嘛牵他的手？
　　沈阎自然地牵住简宁的手，看向一旁江丰源，说，“江博士，我父亲邀请您，明天在家一起用晚餐。”
　　沈阎语气平静，对于不久前这位岳父的背刺举动，并没有太多负面或仇视的情绪。
　　江丰源目光扫过两人紧紧牵着的手，声音有些冷：“知道了。”
　　他并不认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两人真会产生多少情感。
　　江丰源转过身，准备前往研究所。
　　——
　　基地虽然解除了封锁，但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反而又多了不少巡逻的士兵。
　　两人到达军区公寓时，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
　　走进小区大门，简宁突然注意到门口门卫室的灯还亮着。
　　“嗯？”
　　他记得，小区的门卫大爷一向都是晚上6点准时下班，现在天都黑了，怎么还在这里？
　　简宁松开沈阎的手，几步走到门卫室，看见门卫大爷正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打盹。
　　……这总不会是午觉睡过头了吧。
　　简宁忍不住笑了下，敲了敲玻璃，大爷瞬间惊醒过来。
　　“谁？！”
　　“大爷，你怎么还不下班？”
　　大爷看见是他，明显松了口气，“小宁啊……”
　　有过几次交谈，大爷和简宁也算是认识。
　　大爷看了一眼走到简宁身旁的男人，微微浑浊的双眼中，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最近基地里不太安全……我哪还能继续像以前一样继续清闲。”
　　简宁点点头，道：“那您记得早点休息，身体重要。”
　　眼见两人准备离开，王大爷又叫住了两人。
　　王大爷踌躇了片刻，哑声问：“小沈，我家小越他……是不是也是因为参加了实验，所以才……”
　　下午，在军事广场召开的说明会同样在基地内同步直播，王大爷也知道了，基地内的清灭部队，都是参加了改造实验的士兵。
　　沈阎的目光和门卫室里的老人对视，沉默了几秒后，终于回答。
　　“是。”
　　他垂眸道：“他和我都是第一批实验体，当时，他离我很近。”
　　大爷愣怔了片刻，嘴唇嗫喏，小心地问：“小越他……他走的时候痛苦么？”
　　沈阎回忆起了不久前才看见的画面——那被放置在容器中，已经没有任何人类特征的狰狞躯体。
　　他喉结微动，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注意到两人间沉重的气氛，简宁并没有开口。
　　直到和王大爷告别后，他终于忍不住问沈阎：“王大爷的孩子也是实验体么？”
　　沈阎点了下头，道：“是第一批实验体，02号实验体。”
　　“02号实验体？”
　　简宁突然回想起，在研究所看见的那只泡在溶液里的狰狞怪物。
　　“我见过02号，他……”
　　他并不能完全确定，外表已经完全异化的02号，还是否有人类意识。
　　他戳了下沈阎的手臂，犹豫着说：“02号实验体应该还没有完全被虫子吞噬，我们可以试试，能不能把02号身体里的虫子弄出来，他有可能还有神志。”
　　闻言，沈阎一向冷静的眼中也浮现出一丝惊讶。
　　简宁继续说：“当时操作的研究员，应该是在02号体内的胚胎彻底激活前就让他陷入了休眠状态，所以，他体内的胚胎也暂时停滞在了当时的状态。”
　　沈阎思考了片刻，说：“好，明天我们去研究所。”
　　回到家，两人都已经一天没有进食，沈阎打开冰箱，看见除了营养剂之外，里面几乎一片空荡。
　　他眉间浮现出一丝懊恼。
　　最近事情太多，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给简宁做过菜。
　　而眼前空荡的冰箱和那少了几条营养剂的空间证明，简宁在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用营养剂有一顿没一顿的敷衍过去。
　　翻了一阵，冰箱里只有几个在他离开基地前剩下的鸡蛋。
　　“抱歉。”
　　他拧着眉头道歉。
　　客厅里，简宁听见沈阎突然的一句道歉，有些不明所以，又听见沈阎继续问：“家里没什么菜，晚上下面吃？”
　　“好啊。”简宁一向不挑食。
　　等到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端上桌，简宁挑起一筷子面条，呼呼吹了两下，便将裹满汤汁的面条送进了嘴里。
　　“……好吃！”
　　沈阎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的厨艺有多好，只是两碗再简单不过的面条，可当他看见简宁眯着眼一脸幸福到冒泡的表情时，他垂下眼，看着自己眼前的这碗面条，似乎也变得美味不少。
　　晚上十点，在洗完澡后，沈阎随手擦拭着头发，照例准备在客厅睡下。
　　这两天实在太过忙碌，为了找到那只虫子，沈阎已经将近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下午又经历了一场精神力稳定测试，再旺盛的精力也有些无法支撑，眼底不禁浮现出一丝倦色。
　　简宁抱着靠枕起身让出地方，低头看了看身后的沙发，欲言又止。
　　自从他来之后，一直霸占着沈阎的房间，而这位屋子的实际主人，却天天被迫睡在客厅。
　　“沈阎。”简宁犹豫了下，问：“要不，你也进卧室睡？”
　　两个男人，睡一张床上而已，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虽然他还是有些怕沈阎。
　　不过，又好像没之前那么怕了。
　　沈阎手上的动作微顿，抬眸看他一眼，随后将手上的毛巾搭在椅背上。
　　“好。”
　　从前一向只有Alpha气息的私人空间，经过了这些日子，里面完全被Omega香甜的荔枝味信息素所覆盖。
　　关上灯，两人一同躺在床上。
　　直到身边突然多了个人，简宁才发觉，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淡定，能接受和其他人一起躺在一张床上这件事。
　　他僵硬着身体，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可没想到，身边的人似乎比他睡得更快。
　　简宁听着耳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在一片温暖的柔软被褥中，意识渐渐陷入梦境。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彻底睡着后，身边的男人陡然睁开双眼，一对琥珀色的眼瞳静静地注视了他片刻，随后才再次闭上双眼。
　　屋外，秋意渐浓，一阵带着凉意的秋风撩过，树叶沙沙作响。
　　屋内，一室宁静，随着两道一前一后的呼吸声，空气中原本泾渭分明的雪松和荔枝，也在不知不觉中，彼此交融，亲昵地缠绕在一起。
　　——
　　研究所大部分研究员都被莫利珂斯转变成了异种，所里剩下的幸存研究员并不多，士兵们在帮忙清理了研究所内的异种尸体后，负二层损坏的设备则由其他部门的人过来修缮。
　　至于02号和其他实验体，已经被搬回了生物冷藏室。
　　据他们猜测，那里之前被莫利珂斯塞满了异变的研究员，因此，这些装满实验体的巨大容器也在之前被全部被搬了出来。
　　简宁一早就和沈阎来到了研究所。
　　这一次，他又仔细观察了其他几个容器里的实验体。
　　那些实验体体内的黑雾已经完全变成了极为浓郁的黑色，只有02号的颜色稍微浅一些。
　　02号躺在操作台上，短时间内，这具湿漉狰狞的躯体仍处于休眠状态，身上的无数对眼睛都紧紧闭合着。
　　最开始，是由一名研究员负责操作，简宁指出黑雾和虫子的位置，可每次当刀尖刺入02号的身体，那只被黑雾包裹着的虫子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在02号的体内来回游窜。
　　试了几次，都无法成功，操作台上休眠状态下的狰狞躯体忍不住颤动起来，似乎即将苏醒。
　　02号很痛。
　　简宁看见这一幕，莫名感觉那些刀子像是曾经无数次同样在自己的身体上划过。
　　“麻烦让让。”
　　简宁准备自己上手。
　　他的靠近，让02号体内的虫子加速了苏醒，02号的身体剧烈挣扎起来，身上一只又一只的眼睛猛地睁开，挥动着前肢朝操作台旁的简宁发起了攻击。
　　同一时间，一只黑色的异肢极为迅速地挡住了这一击，其余几只异肢则牢牢控制住02号的身体。
　　简宁定了定神，对一旁的沈阎道谢：“谢谢。”
　　他接过手术刀，手起刀落，动作极为利落，手指刺入虫子甲壳裂口的一瞬间，变为黑色的尖爪，将那只黑雾中变得僵硬的虫子揪了出来。
　　02号体内的虫子怎么也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漫长的沉睡苏醒过来，可一醒来，就是天崩开局——两股极为可怕的压制性力量同时包围了它。
　　在众人的目光中，简宁指尖那只细长的虫子挣扎着扭动身体，在失去黑雾能量的包裹后，只是暴露在空中短短几秒的时间，就彻底失去了生命迹象。
　　即使已经知道了“种子”实为外星虫子的寄生，可眼下，这还是在场的人第一次看见虫子的真实相貌。
　　很难想象，带来这场灾难的，就是这些看上去还不如手指长的小虫子。
　　在虫子死亡后，02号身上的伤口仍在缓慢愈合着。
　　它的身体动了动，似乎即将醒来。
　　

第45章
　　在很长一段时间中， 王越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深海。
　　随着意识一点点消散，他的眼前始终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再后来，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些漂浮的彩色星尘， 他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无数行星， 视线穿梭， 他似乎来到了一处幽深潮湿的洞穴，这里似乎是一处极为宏伟的地下宫殿， 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嘶鸣声。
　　他艰难地破开一层茧壳， 抬起头， 狂热地注视着上方带着淡淡光晕的巨大肉茧。
　　那是……母亲……
　　王越就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中， 他好像变成了一只虫子。
　　在刺眼的灯光直射下，王越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第一时间， 他就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变得极为开阔，一眼就将整个房间里的景象尽收眼底。
　　这里似乎是一间操作室， 靠近门边的位置， 站着几名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员， 而他面前的，是一名五官漂亮的青年，还有……实验体01号？
　　王越一愣， 咧了咧嘴， 下意识想和01号打个招呼，可他刚准备动， 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
　　王越低下头，几只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虫肢绑螃蟹似的将他五花大绑。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看见了自己身上那泛着一层幽暗绿光的古怪皮肤，还有那一只只和自己对视的墨绿色复眼。
　　身体上长着的那些墨绿色复眼， 让王越在同一时间看清了自己的脸。
　　短暂的沉默后，他崩溃地大叫起来：
　　“啊啊啊——我怎么变成苍蝇了！！”
　　02号保留了人类意识。
　　在确认这一点后，沈阎收回了控制着02号的异肢。
　　02号身体一得到自由，立刻从操作台上跳下来，身侧弯曲的触手贴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挥动，仿佛还在不死心地确认这是否是自己的身体。
　　突然直立的狰狞躯体让不远处的研究员们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怎么会是苍蝇呢？”
　　王越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他参加了军部的改造实验。
　　基地近期频繁受到异种潮袭击，情况越来越糟糕，王越明白，这是一场十分危险的实验，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参加了。
　　可到了后期，他身上的改造实验似乎失败了。
　　王越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死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说不定就是他死亡后看见的画面。
　　可没想到的是，在经历了漫长的黑暗后，他居然又活了过来。
　　难道……是实验成功了吗？
　　可为什么，不是像他幻想中的蜘蛛侠或是蝙蝠侠……
　　而是变成了一个像是英雄片里的邪恶反派。
　　王越瘫倒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简宁试图安慰他：“其实也没有很像。”
　　无数只眼睛同时恹恹地朝他看来。
　　“……好饿。”
　　简宁表情微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警惕地观察起02号的表情。
　　不过，02号似乎并不是像其他异种那样，对他起了食欲。
　　异种一向喜欢吞食新鲜的血肉。
　　他扭过头，和沈阎对视了一眼。
　　沈阎垂眸，盯着躺倒在地的02号，冷着嗓音问：“你想吃什么？”
　　“吃什么？”
　　王越感觉自己又饿又虚弱，但他记得自己昏迷前，基地的物资并不是很充沛。
　　他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说：“泡面，可以吗？”
　　沈阎：“……好。”
　　王越又补充道：“麻辣的，谢谢。”
　　“……”
　　在看见02号连续吃了二十三桶泡面后，终于打了个饱嗝，沈阎表情有些沉默。
　　显然，那些虫子吞食血肉的天性也一并消失了。
　　在刚才，王越已经得知过去了六年，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六年……过了这么久啊……”
　　他斜着眼睛，打量了几眼对面的沈阎。
　　“小01都长成大01了。不过你怎么变得这么冷飕飕的，以前也不这样啊？”
　　沈阎面无表情地看他。
　　这么一会时间，王越似乎就已经恢复了从前的话痨。
　　王越不死心地去看沈阎的后背，他还记得刚才那些绑住他的黑色异肢。
　　“所以，实验是成功了？我现在又是什么状态，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么？我一张惊天动地的帅脸，不会要一直顶着这么一个绿色反光苍蝇头吧……”
　　沈阎深吸口气，将真实情况告诉了他。
　　“虫子？”王越一愣。
　　他想起了那些古怪的梦境。
　　“我在休眠状态的时候，看见了一些东西……那是一个洞穴，有很多虫子，哦，在头顶是一个很大的肉茧，那些虫子……似乎管那个茧叫母亲？”
　　也许是在那只虫子激活的同时，让王越未散去的意识也在某一个瞬间进入了那些虫子们的集体意识中，他才会有那些记忆的片段。
　　沈阎：“是虫母。”
　　在赵青那里，他们已经得知这些虫子有一位领袖。
　　他回想起，地下洞穴那些悬挂在上方的肉囊，那些被包裹在里面的尸体，就像是正在被什么东西汲取营养。
　　那些肉囊正是用来供养那位或许还未孵化的虫母。
　　沈阎看向02号，问：“想要和你的父亲见一面吗？”
　　王越愣了愣，然后快速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怪异：“不……不，别让我爸来，我都变成苍蝇了，老头子本来就有高血压，到时候又把他吓出病了。”
　　王越踌躇了下，又问：“我爸他……在基地过得还好吗？”
　　“一切都好。”沈阎回想起昨天的门卫室中的老人，说：“他很想你。”
　　王越头顶的触须一下就垂落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让我，让我再想一想吧……”
　　现在这么一具恐怖的身体，他自己看了都有些害怕，更不要说去见老头子……
　　在02号干饭的间歇，简宁和其他几名研究员又去尝试给其他几名实验体抓虫。
　　但是在虫子离体后，那些实验体的躯体也完全失去了生命迹象，仿佛是一具被福尔马林浸泡许久的尸体。
　　这几名实验体已经彻底被虫子完成了寄生，即使抓出了他们体内的线虫，也无济于事。
　　简宁回来时，刚好遇见从操作室里出来的沈阎。
　　看见沈阎询问的目光，他摇摇头：“其他几个实验体不行。”
　　“不过……”在刚才抓虫时，简宁就一直有这个想法，“或许我们可以试试，提前把人们身体里的虫子抓出来？”
　　但抓虫时，必须提前让虫子处于激活状态，过程实在有些危险。
　　听见简宁的顾虑，沈阎想了想，说：“有几个人可以试试。”
　　——
　　城防中心。
　　离那场可怕的暴动过去没有几天，所有参与暴乱的Alpha，依旧被关押在拘留室。
　　那几名精神力濒临崩溃的Alpha，每天都需要注射镇定剂，同时房间里放置着充满Omega气息的物件。
　　几人被士兵们带出拘留室时，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直到进入了一间类似于手术室的房间，他们被士兵们按在手术台上，才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慌。
　　在看见麻醉师出来后，简宁握着锃亮的手术刀，一脸严肃，走进了手术室。
　　这些精神力濒临崩溃的Alpha体内灰雾涌动，在看见简宁时，他们立刻睁大了双眼，眼白充斥着血丝，体内的灰雾也在加速朝黑色转化。
　　简宁还记得，上次来时，那些突然异化的人也是相同的症状，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们体内那些虫子的存在。
　　随着简宁逐渐靠近，手术台上的Alpha仿佛摆脱了麻药的效果，身体突然挣扎起来，立刻又被两名士兵迅速按住。
　　Alpha看着那把逐渐靠近的手术刀，似乎清醒了一些。
　　男人吞咽着口水，眼中露出一丝惊恐：“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说话时，他的两只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简宁，脖子上逐渐浮现出一层古怪的块状鳞片。
　　简宁冷冷一笑，“不是喜欢做坏事吗？基地出于人道主义，帮你们提前解决问题。”
　　说话间，简宁已经划开了男人背后的皮肤，鲜红的血液瞬间溢出，简宁伸出手指，在进入开口的瞬间变成黑色尖爪，抽出时，又变回正常的人类手指。
　　修长白皙的手指染上了血迹，两指之间夹着一只挣扎扭动的细长线虫。
　　也许是因为虫子活性增加，麻药失去了作用，手术台上的Alpha已经在开刀时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然而Alpha背后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
　　“嗯？”
　　和赵青的情况一样，那团灰色的能量还是在Alpha的体内，也保留了一定的自愈能力。
　　几名Alpha依次完成了“手术”，即使简宁的动作已经足够迅速，但他们身上仍是或多或少的都出现了一些异化特征。
　　走出手术室，已经是中午，他给沈阎发了消息：
　　【这样的确有用，可是，只有我能看到的话，速度会很慢。】
　　沈阎没有和他一起来城防中心，而是在收到紧急会议的消息后，直接去了指挥中心。
　　光是中央基地，就有数百万人口，靠他一个个抓虫，得抓到什么时候？
　　莫利珂斯不知道逃去了哪里，但他总觉得，那些虫子们很快就会再次回来。
　　过了一会，那边发来一条简短的消息：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任务会有新的调整。】
　　【现在，先回家休息。】
　　——
　　傍晚时，简宁突然接到了沈阎的电话。
　　简宁昨天听见沈阎代替总指挥和江博士的邀约，他还以为，今天只是沈擎和江博士两人的邀约，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顿晚餐还包括了他和沈阎。
　　只是一起吃顿饭，似乎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
　　沈阎接上简宁，两人一起到了目的地。
　　两人来的早，到的时候，简宁看见一脸严肃的总指挥正将一盒菜从外卖包装盒里倒出来装盘。
　　“……”
　　看见他们，沈擎动作微顿，干咳一声，解释道：“抱歉，今天实在太忙了，没有时间……我的厨艺也不太好。”
　　简宁：“我来帮您。”
　　他刚准备动手，就听见门铃又响了。
　　简宁扭过头去看，发现沈阎已经朝门口走去。
　　打开大门，站在外面的正是江丰源。
　　沈阎：“江博士。”
　　江丰源点了下头，“沈阎上将。”
　　他走进来，朝里面的人颔首道：“总指挥。”
　　在看到简宁时，他的神色才缓和下来：“宁宁。”
　　……
　　简宁从来没吃过这么别扭的一顿晚饭。
　　饭桌上的四个人看上去互相都不太熟。
　　在中途，他原本想尝试着缓和下气氛。
　　可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一张比一张冷的脸。
　　……都冷着脸是吧？
　　那他也冷脸了！
　　

第46章
　　最终， 还是由沈擎开口打破了沉默。
　　“江博士，”沈擎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歉意，“关于沈阎和小宁的事，我还是想向你正式道歉。”
　　在江丰源来到中央基地后， 和沈擎之间少不了工作上的交集， 这些年一来一往， 两人也勉强算得上是朋友。
　　江丰源昨天的举动，让沈擎怒不可遏， 但是一天下来， 他心底的怒意也平复了一些。
　　江丰源提出对沈阎进行精神力稳定测试并非毫无道理， 沈阎前几次的精神力失控明显越发严重， 他们都无法判断，在沈阎彻底失控后会发生什么。
　　但因为江丰源突然在民众面前提出这件事， 直接让沈阎承受基地内所有人的质疑和压力，作为沈阎的父亲， 沈擎的表现才有些失态。
　　昨天整个下午， 沈擎的心情跌宕起伏， 幸好，最终结果算是好的，即使以后当沈阎到了彻底失控的情况， 简宁的存在也能让他恢复清醒。
　　鉴于简宁和江丰源之间的父子关系， 沈擎并不想让他们几人之间的关系太过僵硬，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顿晚餐。
　　沈擎：“当时沈阎精神力状况很差， 简宁正好来到了基地，和他的匹配度很高，所以基地决策层才做下了这个决定。”
　　江丰源冷笑了一下，觉得这话倒像是把沈擎自己撇了出去。
　　江丰源讽刺道：“做下决定的人， 不是也包括总指挥您吗？”
　　饭桌上，原本还算平静的氛围瞬间冷凝下来。
　　“……”
　　唉。
　　简宁叹气，心想这两人还是不说话的好。
　　沈擎没有否认，沉声道：“是，当时我也同意了这个决定。”
　　他抱歉地看向简宁，道：“我向小宁道歉。”
　　“唔……”
　　这位军部总指挥突然的道歉让简宁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在基地的这段时间，沈阎给了他最大的自由，从来没有要求他做过什么。
　　他们之间虽然说是领证的关系，但这似乎只是基地将他们捆绑在一起的理由，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婚姻。
　　不仅如此，沈阎还总是给他做饭，又把卧室让给他睡……
　　光是这两点，就完全平复了他这一年来在基地外躲躲藏藏、艰难存活的怨念。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简宁先前想要离开基地的念头也逐渐削弱了。
　　沈擎看见简宁无措的表情，叹了口气：“小宁，沈阎现在的情况，的确还离不开你。但我答应你，在一切结束后……如果你想和沈阎离婚，我们会尊重你的决定。”
　　他相信，如果简宁不愿意，自己儿子并不会做出什么强迫人家的行为。
　　沈阎掀起眼皮，淡淡看了沈擎一眼，没有接话。
　　沈阎注意到，简宁的眼神已经好几次扫过他手边的一道醋溜肉段。
　　他心领神会，自然地夹了一块，送到对面碗边。
　　江丰源看见了这一幕，凝眉道：“宁宁不喜欢吃这个。”
　　沈阎动作一顿。
　　“没有啊，我喜欢吃！”简宁举起碗，接过沈阎夹来的菜。
　　他刚刚就好奇这菜很久了，金黄色的酱汁将肉段包裹着，散发出极为诱人的光泽，一看就很好吃。
　　简宁张嘴咬下去，肉段刚进入口中，陈醋的酸意瞬间在口腔里炸开，一时间，他的牙齿都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般。
　　他下意识想要抗拒这股酸味，舌尖微顶，准备吐出嘴里的东西，可是一抬头，桌上几人的目光都正注视着他。
　　“……”
　　简宁闭上嘴，咕咚一声，咬牙将嘴里的肉含糊着吞了下去。
　　牙齿中蔓延的酸意久久不散，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十分捧场的笑容：“好吃！”
　　沈阎观察他的表情，眼眸微垂。
　　看来，是真的不喜欢吃。
　　江丰源叹气，哪里还看不出简宁是在故意和自己较劲。
　　饭后，四人来到了书房交谈公事。
　　在下午的会议中，沈阎已经将简宁在研究所的抓虫结果进行了汇报。
　　六年前，已经被判定实验失败，彻底感染的02号，在躯体完全丧失人类特征后，居然还能保留人类意识，这件事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江丰源将手上的数据递到沈擎面前。
　　赵青和今天解封的02号，还有城防中心的那几名Alpha，在经过研究所的各项检测后，发现他们身体的数据指标已经异于常人，出于安全考察，他们都暂时待在研究所的实验间。
　　江丰源：“这些人的意识都算平稳，除了那几名Alpha情绪有些躁动，其他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沈擎匆匆扫过眼前这些复杂的数据指标，沉声问：“所以，今天下午的决定，江博士认为可以实行么？”
　　江丰源扯了扯唇角：“你们不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么？”
　　两人的交谈让简宁一头雾水，直到看见几人突然朝他看来，他才意识到，似乎他们所说的某个决定，和自己有关。
　　他试探着问：“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沈擎解释道：“今天下午，基地做出了新的决定，七天后，我们将让清灭部队的队员们开始外出寻找那些外星虫子的母巢。”
　　中央基地作为防护最严格的基地，也遭遇了那只名叫莫利珂斯的亲眷潜入，还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在基地下方挖掘出那个巨大洞穴，其他基地的情况，也许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糟糕。
　　简宁虽然能看到那些虫子并且能抓出人体，但是光中央基地就有数百万的人口，靠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孵化的虫母或许是这一切的关键……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必须尽快找到那只虫母。
　　“小宁，我们需要你帮忙，在这几天时间里，清除掉清灭部队士兵们体内的虫子。”
　　“没问题。”简宁一口答应下来。
　　可想起今天那几个Alpha，发现自己身体出现异化特征后的崩溃情绪，简宁的神情一下变得有些犹豫起来：“可是，在抓出虫子的过程，他们的身体可能会产生一些变化……”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身体出现那些无法逆转的异化特征。
　　沈阎：“别担心，清灭部队的士兵不会脆弱到这种地步。”
　　沈擎也点了点头，沉声道：“还有一件事，这次搜寻虫母的任务，基地希望你能够和沈阎一起参加。”
　　这次的外出任务并不确定时间，在搜寻的过程中，沈阎可能随时会经历再度失控的状况。
　　江丰源拧着眉，似乎对于这个决定仍有些不满。
　　他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简宁，那张脸上并没有任何抵触的情绪。
　　简宁想了想，答应道：“可以。”
　　简宁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更没有什么想当救世主的欲望。
　　但在基地的这段时间，他也多了不少认识的人。
　　而外面那些虫子要么想吃他，要么想杀他……到时候要是真被那些虫子占据了世界，他还要从哪里去吃他的糖油果子，去哪里安稳睡觉？
　　江丰源听见他的回答，眉心浮现出一丝担忧，但这次，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
　　七天后。
　　简宁在做完最后一场“手术”后，终于松了口气。
　　基地内清灭部队的士兵一共324人，都是曾经激活了“种子”部分活性的改造者，再次注射刺激精神力的药剂后，他们身体上产生的异变比之前那些Alpha更加迅速。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手术”过程中出现了异化特征，有人长出了尾巴，有人多长出了几只手，还有人的双脚变成刀锋似的虫类足肢。
　　简宁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变化，心里原本还有些担心这些士兵们的心理状况。
　　可正如沈阎所说，这些清灭部队的队员们心理素质极强，没有任何人出现像城防中心那几名Alpha近乎崩溃的情况，甚至还隔着房间互相打趣起对方新长出的肢体。
　　其实，在看见这些士兵们身体上的变化后，简宁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那些异化特征似乎也没有那么严重。
　　于是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没有再避开任何人，手指掐着虫子抽出时，仍然是维持着黑色的尖爪。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阎，对方神色淡然，对他手上的变化毫不意外。
　　果然，在赵青异变那天，沈阎那时就看见了他的爪子，他这段时间的举动，完全是在自欺欺人……
　　操作室里，最后一名完成“手术”的士兵，正在新奇地摸着自己头顶长出的犄角。
　　简宁走出操作室，门外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刻转身朝他看来。
　　“结束了？”
　　简宁点点头：“嗯。”
　　“外面起风了。”沈阎递来一件外套，看见简宁套上后，继续说：“回家吧，把想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今晚出发。”
　　“今晚就走？”
　　简宁有些惊讶，他知道今天是最后一天，可没想到竟然这么急。
　　沈阎道：“嗯，凌晨两点出发，那时候街道上基本没有民众，方便行动。”
　　考虑到民众们的接受程度，清灭部队的队员们，在完成“手术”后，一直留在了研究所，主动待在一个个隔离间里，适应着新的身体。
　　这次的出行任务，基地启用了两艘军用飞艇，刚才已经降落到了军事广场，凌晨两点，所有人会在那里统一登上飞艇，随后前往目的地。
　　那些虫子极难对付，基地没有分散太多力量，只是让沈阎和简宁带一半人，封启和其他几名队长带另一半人，分为两组前往不同的基地寻找线索。
　　由于沈阎先前遇见的那只亲眷正是从弗兰基地登上飞行器，沈阎怀疑，弗兰基地恐怕也早已被那些虫子们深度侵入。
　　这次，沈阎带队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弗兰基地。
　　

第47章
　　深夜十点。
　　简宁到了家门口， 刚把钥匙插进锁芯。
　　调动的军用飞艇刚刚到达了军事广场，沈阎要先去那边一趟，他就自己先回来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
　　要带什么呢？
　　当时刚来基地带着的那个背包，好像已经有些装不下他的东西了。
　　刚一进门， 简宁就发现玄关的拐角处， 三个仿佛复制粘贴的黑色行李箱并排立在一起。
　　行李箱上面都贴着标签， 最左手边的行李箱上面贴着“沈阎”的名字，至于另外两个， 都是贴着他的名字。
　　嘶， 沈阎这是已经帮他收拾好了？
　　简宁有些疑惑， 蹲下身， 打开了中间的行李箱。
　　这只行李箱里面装着的都是各类食物，分类整齐， 大部分都是他曾经买过好几次的零食。
　　……这简直就是他藏在衣柜里那个背包的plus版。
　　简宁脸上表情变了又变。
　　他怀疑，沈阎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为什么会特意给他准备一整个行李箱的零食？
　　他们离开基地， 外出寻找虫母， 这么紧急的重要任务……难道不是得留出空间， 带一些更有用的东西吗？
　　简宁的目光犹豫着扫过一盒金丝肉松饼。
　　——这东西很抵饿。
　　他又继续看向另一包五种口味的混合蜜饯。
　　——唔，这是他最近最喜欢的零嘴。
　　……
　　片刻后，简宁木着脸， 合上行李箱。
　　好吧， 沈阎准备的这只行李箱，看上去的确很好吃……不对， 是很有用。
　　再打开另外一只行李箱，里面空空如也，看来沈阎是让他用这个来放其他东西。
　　飞艇上基础设施完善，要准备的， 无非也就是一些个人用品和衣物。
　　简宁翻翻找找，很快就将行李箱塞满，刚拉上拉链没多久，沈阎回来了。
　　简宁看向门口的男人，眨了下眼睛，语气期待：“可以上飞艇了吗？”
　　话刚说完，他打了个哈欠，眼尾染上一点湿润的水色。
　　连续忙了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这会一闲下来，他就有些困了。
　　他记得沈阎说过，那艘飞艇上每个人都有专门休息的房间。
　　沈阎看了一眼星脑上的时间，道：“可以先在家睡一会。”
　　基地各后勤部门正在往飞艇上搬运物资和武器，现在还不适合登机。
　　简宁迷糊着点点头：“那要走的时候提前叫我。”
　　沈阎：“好。”
　　眼见卧室门关上，沈阎扫视了一圈屋内，简宁一收拾完，整个房子仿佛彻底空了下来。
　　他的东西已经提前准备好，没有什么要再收拾的。
　　沈阎坐在沙发上，随手打开了面前的电视。
　　自从沈阎入住后，公寓配备的这台电视他几乎从来没有使用过，只是简宁来之后，才开过几次。
　　电视上，正播放着灾变前的一部经典影片。
　　沈阎没有换台，调低了声音，继续看了下去。
　　即使距离最后一次看这部影片已经过去了数年，但当再次观看时，沈阎几乎还是能记得里面的每一句台词。
　　琥珀色的眼瞳微微放空，他垂下眼眸，看向自己的胸口——
　　黑色的作战服下，那里的皮肤一片平滑，但在皮肤下方，已经埋下了一枚威力可怕的量子脉冲燃。爆。弹。
　　清灭部队的士兵们都清除了体内的虫子，但是鉴于沈阎体内虫子的特殊性和危险程度，简宁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简宁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将沈阎体内的虫子取出，轻举妄动，可能会彻底激怒那只怪异的虫子。
　　基地最高决策层在商议后，暂时没有让简宁取出沈阎体内的虫子，至少这次外出，简宁会和沈阎一直在一起，不出意外，沈阎的精神力都能控制在安全区间内。
　　简宁给沈阎描述过他体内那只虫子的样貌，和其他队员们体内取出来的虫子都不同。
　　沈阎想起，在弗兰基地遭遇的那只亲眷，曾经提到过的“王虫”。
　　虽然并不清楚“王虫”在那些虫子之间意味着什么，但当时那只亲眷的攻击举动，似乎正是想要刺激他体内虫子激活。
　　在精神力稳定测试过后，沈阎外表重新变回了正常的人类形态。
　　但他却明显感觉到，身体里那股蠢蠢欲动的黑暗能量仿佛已经冲破了一个缺口，正蛰伏在某处，随时准备彻底侵占他的身体。
　　偶尔，沈阎脑中会突然响起一段复杂、喧闹，没有规律的蜂鸣声，像是有无数虫子都在匍匐下方，共同在吟唱着一曲晦涩难懂的诡异旋律。
　　这让沈阎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他担心，一旦出现意外，如果简宁也没有办法让他恢复清醒，自己会对所有人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于是，沈阎提议在自己体内装置了这枚炸弹。
　　如果真的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基地内三名执行官和沈擎会共同启动这枚炸弹。
　　时间不知不觉到达了零点，基地内，响起一声沉重的钟声。
　　又到了新的一天。
　　心里一直想着有事，简宁这一觉睡得也不安稳。
　　听见钟声后，他睁开双眼，有些睡不着了。
　　听见外面似乎有对话的声音，他穿上拖鞋，走出卧室。
　　沈阎转过头，看着从卧室里出来的青年，轻声道：“吵醒你了？”
　　“唔，被基地的钟吵醒的。”简宁揉了下眼睛，有些好奇地看向亮起的电视屏幕，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沈阎这么专注地看过一步电影。
　　他穿上外套，蜷缩在沙发上，坐在沈阎身边，一起看起了电视上正在播放的这部电影。
　　凌晨1点，影片结束，沈阎手腕上的星脑也传出一阵震动的消息提示。
　　他打开星脑，是后勤部门部长发来了消息：
　　【沈上将，武器和物资供应已全部到位。】
　　沈阎指尖微动，回复：
　　【好，辛苦了。】
　　对面再次发来消息：
　　【应该的，祝您此次任务顺利。】
　　关上星脑，沈阎起身，看向正盯着他的青年，“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凌晨1：20。
　　沈阎和简宁到达了军事广场。
　　清灭部队的士兵们也陆续乘坐密闭式的集装车，从研究所抵达这里，下车后，正在按照分组整队。
　　凌晨1：40。
　　所有人按照分组登上两艘飞艇。
　　登机前，士兵们已经通过星脑和自己的亲人或是好友进行了告别。
　　电话里，他们只是说要离开基地一段时间外出任务。
　　清灭部队士兵的家人们，对于他们长期外出基地执行清理任务，都习以为常，他们都以为，这次和之前一样，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外勤清理任务。
　　在挂断电话后，不久前还故作轻松的士兵们表情渐渐有些沉重下来。
　　这次的任务，没人能确定回来的时间，也没人能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回来。
　　在离开基地后，星脑的信号会很微弱。
　　或许，这一通电话，就是他们和亲人最后的告别。
　　凌晨两点。
　　两艘军用飞艇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缓缓上升。
　　下方。
　　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男人凝望着逐渐启动的大型飞艇，神色担忧。
　　“他们会回来的。”沈擎拍了拍江博士的肩膀，语气坚定。
　　江丰源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在这个夜晚，无数道同样的目光都在注视着那两艘渐渐驶离基地的飞艇。
　　——
　　军用飞艇体型庞大，外观就像是一颗椭圆形的子弹，艇身线条流畅，散发出冷峻的金属光泽。
　　一艘飞艇最多可以容纳300人，飞艇上一共160多名清灭部队的士兵，再加上各组技术人员，总共186人。
　　不过在装载了大量的物资和武器弹药后，装备舱已经没剩下多少空间，多余的休息室，也用来储存备用物资，整艘飞艇内部并不空荡。
　　登入的舱门离休息区很近，简宁按照编号，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休息室不大，都是统一的标准——几平米的空间内，只摆放着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一张小桌，一个简单的盥洗台，周围银白色的金属墙壁散发出森冷的寒光，好在飞艇开启了恒温模式，体感舒适，只穿着短袖也不觉得冷。
　　简宁脱下了外套，坐在床边。
　　休息室外，脚步声不断，是列队后的士兵们正在陆续登上飞艇。
　　很快，外面的声音归于平静。
　　等待片刻后，简宁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以极快的频率震颤起来，随着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增大，身体传来短暂的失重感。
　　简宁好奇地看向窗外，头顶的淡蓝色光幕暂时关闭，体型庞大的军用飞艇逐渐驶出基地，往下看去，他们正在快速远离地面。
　　等到两艘飞艇一前一后离开，下方那层淡蓝色的光幕很快再次开启。
　　飞艇按照预定的路线，朝着目的地的方向快速驶去，等到再也看不见中央基地，下方彻底陷入了黑暗，那些坍塌的废墟和建筑物，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一片寂静，仿佛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就连那些喜好夜晚行动的异种，也似乎失去了踪迹。
　　简宁收回目光，按下窗边的按钮，一道金属钢板升起，遮挡住透明的窗户。
　　他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又过了一会，终于听见隔壁的休息室终于传来了开门声。
　　——沈阎的休息室就在他的隔壁。
　　在安排完所有的工作后，沈阎这时才回到房间。
　　简宁这才放任自己的意识陷入黑暗，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飞艇的飞行速度不如小型飞行器快，到达弗兰基地大概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在这期间，他们还可以暂时修整片刻。
　　第二天，简宁醒来时，一睁眼就看见了头顶银白色的金属和绿色的应急灯，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正在一艘高空飞行的大型飞艇上。
　　他从床上起身，打开挡住光线的隔板，昏暗的房间内顿时一片光亮。
　　透明的玻璃上，升起一层的朦胧的雾气，简宁抬手擦掉雾气，往外面一看，下方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洁白云层。
　　这时，门外有人经过，传来了交谈声。
　　“这才几天没出来，外面那些异种怎么都跟失踪了似的，一晚上居然一只飞行类异种都没出现！”
　　“难不成都去冬眠了？”
　　“扯淡呢，这么多年，那些怪物哪有休眠过的时候？”
　　咔哒——
　　随着隔壁响起的开门声，外面的交谈声顿时卡了壳。
　　几秒后，门外再度传来声音：“上将早。”
　　“嗯。”沈阎点了下头，看向两人，“完成交接了？”
　　“是，上将，其他人已经去用餐区了。”
　　昨夜，沈阎已经给飞艇上的士兵们分配了任务，眼前的两名队员正是刚换班完成交接的监察组士兵。
　　“好。”
　　在两名士兵离开后，沈阎的目光转向隔壁紧闭的房门。
　　他走到门前，食指微曲，金属的房门发出两声清脆的“哒哒”声。
　　下一秒，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沈阎：“吃早餐？”
　　“嗯！”简宁一脸期待。
　　简宁是第一次坐这种大型军用飞艇，听说上面的食物都是在用餐区统一配备，他从来还没吃过军用飞行餐，一定要趁这次难得的机会试一试！
　　到用餐区，简宁才知道沈阎为什么要给他准备那一整个行李箱的食物。
　　简宁面无表情地端着餐盘，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轻飘飘的铁盘上，中间正摆放着两只不同口味的营养剂。
　　沈阎轻咳一声，道：“营养剂是最高效的军用物资。”
　　既不占空间，又能快速补充能量，像这类的长期外出任务，配餐一贯都是营养剂。
　　简宁叹了口气，点头表示理解。
　　他将餐盘放回原处，单手握住两只营养剂，愤怒撕下一角，将两只营养剂一起倒进了嘴里。
　　飞艇上的伙食让简宁大受打击，之后的午餐，晚餐，他也提不起什么兴趣，而是在休息室里，打开了沈阎给他准备的那只行李箱。
　　路程行驶到一半时，受到气流颠簸影响，飞行速度受阻。
　　直到第二个雾气弥漫的清晨，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弗兰基地。
　　弗兰基地是一个小型基地，基地内没有可以容纳这样一艘大型军用飞艇降落的地方，他们只能在弗兰基地外的一片空地上降落。
　　走下飞艇，简宁第一时间闻到空气中传来的奇异气味。
　　他皱了皱鼻尖，小声嘀咕道：“什么味道？”
　　沈阎也同样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常。
　　这股甜腻的香气仿佛侵入着周围所有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不可避免地吸入这股古怪的香气。
　　沈阎眼神微眯，眼中冷意更盛。
　　上一次来，弗兰基地里可还没有这股奇怪的气味。
　　不远处，穿着一身暗蓝色复古礼服的金发执政官正朝他们走来，脸上得体的微笑和上次没有任何区别。
　　“沈阎上将，又见面了。”
　　

第48章
　　塞西尔探究的目光扫过后方， 一眼认出，沈阎身后的青年是一名Omega。
　　塞西尔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他还以为这位看上去冰冷禁欲的沈上将，是个对Omega没什么兴趣的，毕竟， 对于上一次他提出的招待， 这人完全熟视无睹。
　　可没想到……
　　这次过来， 沈阎居然还随身带着一名Omega。
　　塞西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名Omega，嘴角的笑意深了些。
　　真是可怜。
　　那样纤细的腰肢， 怎么能承受的了沈阎这种Alpha的力量？
　　男人的目光让简宁感觉很不舒服。
　　眼前的金发男人， 应该就是弗兰基地的唯一一名执行官， 巴特·塞西尔。
　　虽然这人看上去像是一名温文尔雅的贵族， 但在来弗兰基地前，简宁已经了解过这里的来历， 面前的人绝不可能像是他表现出那样的好脾气。
　　巴特家族在灾变前曾是欧亚大陆有名的军火商。
　　灾变初期，塞西尔的父亲， 巴特家族的前任掌权人——巴特·杰拉德， 靠着手中囤积的大量军火， 带着一批雇佣兵占据了这座城市。
　　在杰拉德掌权时期，弗兰基地虽然也会接纳外来的幸存者，但所有进入这里的幸存者， 只是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
　　Alpha和Beta都必须完成大量的苦力活， 清理城市废墟，建造基地围墙， 生产新的物资……每天从早忙到晚，只为得到基地的庇护和勉强果腹的食物，雇佣兵们作为监工，对于这些幸存者动辄打骂， 如果有人想要反抗或是离开，则会被当场射杀。
　　这些人与其说是弗兰基地的幸存者，还不如说是成为了巴特家族的奴隶。
　　至于来到这里的Omega……更是成了巴特家族和手下雇佣兵们的玩物。
　　好在没过几年，巴特·杰拉德因病猝死，他的儿子塞西尔接任后，弗兰基地的状况才有所好转。
　　基地内的幸存者虽然每天同样需要完成相应的工作，但是各项待遇都还不错，甚至还开放了格林花园，提供给基地内的所有Alpha进入，安抚躁动的精神力。
　　近些年，弗兰基地在星脑上，甚至有了幸福感最高的基地这一称号。
　　眼前忽然一暗，简宁抬起头，是沈阎帮他挡住了对面窥探的视线。
　　下一秒，他听见身前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
　　“这是我的伴侣。”
　　塞西尔知趣地收回目光。
　　Alpha对Omega一向都有强烈的占有欲，他当然明白这一点。
　　这时，清灭部队的士兵们已经在空地处有序地列好了队伍。
　　塞西尔看着后方那一群外形奇特的士兵，目光微顿。
　　这些一脸严肃列队的士兵，有人双手变成了两只巨大的钳子，有人的耳朵变成了某种鱼类的鳍棘，还有人拖着一条色彩斑斓的蛇尾……
　　塞西尔看见一名士兵的下半身变成了几只粗壮的触手，其中一只触手正仿佛捕食般的缠上前一名士兵的小腿，在被前面的士兵冷脸呵斥后，立刻讪讪收回，空气中飘来一句：
　　“抱歉，忘记这是我的脚了……”
　　塞西尔：“……”
　　这场面，真是让人终生难忘。
　　塞西尔嘴角笑容收敛。
　　即使已经提前收到了中央基地的讯息，可在看见眼前的场景时，还是让他有些说不出话。
　　塞西尔抬眸，冰蓝的眼眸看向面前的男人，迟疑地问：“这些士兵……都是已经清除了体内的虫子？”
　　在来之前，中央基地已经将这段时间知道的关于安德赫斯虫族的消息，传递给了各基地的最高层。
　　“没错。”
　　沈阎：“清除过程中会产生这些不可逆转的外形变化。”
　　中央基地并没有透露简宁在清除虫子这件事中起到的关键。
　　在传递消息时，只是表明中央基地有某种特殊方法，可以取出人体内的虫子，但速度很慢，面临虫母即将孵化的危机，这种方法来不及对所有人使用。
　　塞西尔点了点头，有些为难道：“这些士兵不适合现在进入基地。”
　　他再次看向后方，这一群士兵中间，大半部分都是有着十分明显的异变特征，只有少部分人，变化不是那么明显。
　　在向民众公布前，没有人能接受这么一群近似异种的士兵在基地内四处巡查。
　　塞西尔思索片刻，道：“沈阎上将，请您先进入基地吧，基地内的官员们已经到了行政中心，我们先开会确定好搜索方案。”
　　他看向沈阎身后的青年，唇角微扬：“可以带上您的伴侣一起。”
　　“好。”沈阎没有拒绝。
　　沈阎虽然并不喜欢面前这位执政官，但毕竟这是人家的基地，他们也不可能直接强行闯入。
　　简宁看见这位金发执政官对着身旁的下属说了些什么，没过几分钟，基地内开出一辆军用装甲车，径直驶来，在两人面前停下。
　　在安排好队伍暂时待命后，沈阎和简宁坐上了进入基地的装甲车。
　　一进入基地大门，简宁立刻被基地门口的那尊雕像吸引了注意。
　　灰白的巨大石像耸立在基地入口处，极为惹眼。
　　坐在前面的塞西尔似乎通过后视镜察觉到他的好奇，开口解释：“这是我父亲。
　　简宁：“……”
　　不愧是军火贩子，在这种末世条件下，居然还想着在基地门口给自己修这么大一尊雕像。
　　“呵呵……我父亲，很喜欢他的雕像。”
　　塞西尔嘴角带笑，但当那对冰蓝色的眼瞳扫过雕像的一瞬间，一丝阴冷从他的眼底快速滑过。
　　穿过几条街道，装甲车很快就进入了基地内部。
　　简宁坐在车上，两只眼睛一直停留在车窗上，外面整洁宽敞的街道，只有零零星星的行人经过。
　　他嘀咕道：“街上人好少啊。”
　　沈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上一次他们来接江博士时，虽然街道上的人流量不如中央基地，但也比现在稀疏的行人要多不少。
　　沈阎看向后视镜，狭窄的镜面只照射出前方执政官的下半张脸，那冷硬线条组成的面容，嘴角却始终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沈阎注视着后视镜，淡声问：“塞西尔长官，弗兰基地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那抹笑容没有任何停顿，只见男人嘴唇张合，发出疑惑的声音：“异常？好像没有吧。”
　　塞西尔抬眸，直接和后座的沈阎对上了视线。
　　塞西尔不解地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沈阎收回目光，平静道：“没什么。”
　　——
　　半个小时后，行政大楼。
　　简宁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他没有参加过这种繁琐的会议，在里面听了一会后，就有些昏昏欲睡。
　　沈阎察觉到他很无聊，就让他先出来到外面透透气。
　　刚走出行政大楼，一股凉风忽然吹来，简宁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没准备这么快回去，打算在附近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虫子的线索。
　　弗兰基地的人本就不多，穿过几座建筑物，他也没注意到周围越发清冷。
　　直到一扇紧闭的铁门出现在前方，挡住了去路。
　　简宁继续朝前方走，通过铁门的缝隙往里看去——铁门内似乎是一座装修奢华的豪宅，目光所及，一片萧索，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厚重的落叶铺满了地面。
　　再往远处看，似乎能看到西南角的位置坐落着一口井。
　　这座豪宅虽然久未打理，但是能看出，是在灾变后才修建的，这种特意重建过的地方，怎么会在院子里建造这样一口井？
　　简宁察觉到一丝古怪，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扇四五米高的铁门，正犹豫要不要翻墙过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警惕的声音。
　　“谁在那边？”
　　简宁转过身，就看见一个眉眼凶悍的雇佣兵正抬起黝黑的枪口对准了他。
　　他无辜地举起了双手。
　　“抱歉，我不小心走到这边……只是路过。”
　　雇佣兵走了过来，鼻尖微耸，灵敏的嗅觉立刻让他发现了简宁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信息素。
　　雇佣兵喉结一滚，眼中浮现出一丝炙热：“Omega？”
　　怎么会有Omega在外面？
　　男人放下枪，舔了下干燥的嘴唇，贪婪的欲望在体内暴涨，在意识到面前漂亮的青年是一名Omega后，那股邪欲一下就有些无法压制了。
　　自从塞西尔上任后，不允许他们像先前那样随意玩弄那些Omega，他们这些雇佣兵在杰拉德手下过惯了逍遥的日子，对此自然十分不满。
　　……如果不是因为塞西尔身边那群自己培养起来的亲兵，他们早就弄死这个毛头小子了。
　　不过……既然是偷偷逃出花园的Omega，就算他做些什么，塞西尔也没有理由管吧？
　　“小家伙，知道跑出花园会受到惩罚的吧？”
　　雇佣兵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容，呼吸加重，一步步朝简宁逼近，毫不掩饰地释放出自己充满恶意的信息素。
　　简宁微微眯起双眼，有些无语地放下了举起的双手。
　　原本他想着是自己乱走到人家的地方，准备乖乖配合，可没想到，这边的雇佣兵还真是一群没办法沟通的野兽。
　　那股恶意压制的信息素让简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紧抿着唇角，冷冷盯着面前的男人，指甲已经因为有些暴躁的情绪而变成了尖锐的黑爪。
　　简宁面无表情，道：“滚开。”
　　只要男人再靠近一步，他就要发起攻击了……
　　唔，普通人，好像不能直接开膛破肚。
　　他的警告似乎并没有起到任何威慑作用，反而让雇佣兵更加兴奋。
　　突然，简宁看见后方又出现几道匆匆赶来的身影。
　　简宁神色警惕，这么多人，真打起来，他可能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莱特，停下！”
　　后来的雇佣兵其中一个寸头男人似乎是个小头目，直接厉声呵斥住正在靠近简宁的男人。
　　“你他妈别乱发情！”寸头男看了简宁一眼，又看向停住脚步朝他看来的雇佣兵，声音又冷又怒：“这是沈阎带来的Omega。”
　　刚才他在基地门**接任务的时候，亲眼看见了他们的执政官是如何迎接两人，也看见了基地外不远处的那一群……特殊士兵。
　　真要让沈阎的Omega在他们基地里出什么事，没命的可不只是莱特这个蠢货！
　　“沈阎？”被叫做莱特的雇佣兵想了想，疑惑道：“中央基地那个怪物？”
　　寸头男瞪他一眼，莱特连忙改口：“啊……是中央基地的上将。”
　　莱特眼神微微闪烁，顿时变了表情，面向简宁时一脸歉意：“真是抱歉，刚才是个误会。我以为你是我们基地的Omega，所以才想把你送回居住的地方。”
　　“……”
　　简宁扯了扯嘴角，刚刚男人的真实想法已经通过信息素暴露无遗。
　　不过，他也没准备在刚进入基地半小时就因为这事和弗兰基地的人撕破脸。
　　简宁虚假一笑：“原来是这样啊……”
　　经历这么一遭，他也发现了，弗兰基地的治安比中央基地还要糟糕的多，至少，中央基地的士兵们至少都还是些正常人。
　　在拒绝了几名雇佣兵送他回去的提议后，简宁自己走回了行政大厅。
　　刚走进电梯，他身后又跟着上来了两个人。
　　简宁起初也没在意，那两人一男一女，看上去似乎是这里工作的政府人员。
　　但就在电梯门合上不久后，一股特殊的气味突然在狭小的电梯内蔓延。
　　……麻醉药？
　　简宁懵逼了一瞬。
　　不是……他就出去这么一小会，到底要遭遇多少波袭击？
　　刚下飞艇，他就觉得这个基地有些问题，果然，这么快就忍不住动手了么？
　　简宁思索片刻，身体摇摇晃晃了一阵，最后十分配合地倒在了地上。
　　他准备看看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很快，简宁被两人一左一右架着胳膊从地上抬起来。
　　“叮——”
　　简宁闭着眼睛，听见这两人似乎是按下了别的楼层。
　　走出电梯，这层楼似乎没有什么人，一路上都十分安静，直到两人将他带入了一个房间。
　　里面传来一道有些意外的声音：“这么顺利？”
　　“是的，约瑟尔少爷，他似乎没有什么防备。”
　　简宁被两人放在了一处沙发上。
　　这里似乎是一处私人的会客室。
　　等了片刻，简宁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面前正坐着一名面容阴郁的青年。
　　看见简宁醒来，青年歪过头，问：“你是沈阎的Omega？”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巴特·约瑟尔。”
　　巴特家族的人？
　　简宁没听过这个名字，也不确定面前青年的身份。
　　他抬眼观察着青年的长相，同样是一头偏浅的金发，五官和执政官塞西尔十分相似，但是线条轮廓更为柔和，面容也更年轻精致一些，应该是血缘关系极近的人。
　　他想了想，直接问：“你绑架我想做什么？”
　　约瑟尔表情一顿，困惑道：“绑架？”
　　他想了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的确有些无礼。
　　“抱歉，我并不是想绑架你……只是基地里塞西尔的眼线太多，我才用了这种方式……”
　　约瑟尔放低了语速：“我找到你，是有一件事想向你求助。这段时间，基地里似乎一直有人失踪……”
　　“所有去过格林花园的Alpha，都再也没有出来过。”
　　简宁：“格林花园？”
　　约瑟尔解释道：“那是所有Omega居住的地方，基地内的Alpha会定期去那里抚慰精神力。”
　　约瑟尔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微阴沉下去：“我没有办法去那里，而弗兰基地，也没有任何可以自由出入那里的Omega，所以，我想拜托你，帮忙进去查看一下情况。”
　　简宁并没有对面前的青年放松警惕，他上下扫视着约瑟尔，疑惑道：“你不就是Omega吗？难道不住在里面？”
　　“你怎么知……”约瑟尔下压的眼皮猛地抬起，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讶。
　　他明明……才注射过抑制信息素的药剂。
　　约瑟尔沉默片刻，才继续道：“好吧，我是Omega。但是，我的确没有办法进去，在基地人眼中，我是一名Beta……而且，塞西尔也特别交代过看守花园的人，不允许我接近那里。”
　　简宁好奇地问：“塞西尔是你什么人？”
　　这么一会功夫，他已经听到青年提起塞西尔好几次了。
　　约瑟尔垂眸，轻声道：“他是我的哥哥。”
　　“我怀疑……基地内Alpha的失踪，和他有关。”
　　

第49章
　　简宁想了想， 拒绝了面前的青年。
　　“抱歉，这和我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他觉得这人实在奇怪，在外看来，他只是个无害又脆弱的Omega， 这人是怎么想到， 让自己去帮他调查基地人口失踪这种事？
　　约瑟尔苍白的面颊露出一丝焦躁， 加快了语速：“你们不就是来各个基地找虫子的吗？说不定，那些虫子就在格林花园呢？”
　　“那我更不能去了。”简宁一脸害怕， 拒绝的更加坚定：“虫子要是在花园里， 那多危险。”
　　“……”约瑟尔紧紧抿着唇角， 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求助有些勉强人。
　　简宁看着他的表情， 问：“你怎么不直接找沈阎？”
　　约瑟尔摇了摇头：“塞西尔的眼线都盯着沈阎，我没有机会和他直接接触， 但塞西尔并没有怎么在意你。你是Omega，借口想要进入格林花园参观， 没有人会阻止……可如果是沈阎想直接进去， 塞西尔不会同意的。”
　　简宁：“基地里失踪了这么多Alpha， 难道其他人都没发现？”
　　“这也是让我感到最恐惧的……”约瑟尔脸色难看，声音艰涩道：“那些Alpha消失了，但是， 却好像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
　　约瑟尔最开始发现这件事， 也是出于偶然。
　　他有一位狂热的Alpha追求者，几乎每周都会给他送来各种礼物， 可约瑟尔并不喜欢那名追求者。
　　拒绝了无数次，每次的礼物还是会以各种形式送到他面前，他不胜其扰。
　　直到三周前，他突然发现，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那名追求者送来的礼物。
　　约瑟尔原本并没有在意这件事，甚至还有些感到庆幸。
　　“谢天谢地，那个蠢货终于知道停下来了。”
　　可面对他的感叹，一旁的仆人却有些疑惑地问：“约瑟尔少爷，您说的人是谁？”
　　约瑟尔那时才发现，身边的人似乎都忘记了那名追求者的存在。
　　而他也是在回想半天之后，才想起那人叫什么名字。
　　在这之后，约瑟尔刻意观察了一段时间，最终发现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现象——所有去过格林花园的Alpha再也没有出来过，而和那些失踪的人相熟的人，也仿佛完全淡忘了他们的存在。
　　听到这里，简宁若有所思，向约瑟尔问起了另一件事：“我刚才看见了一个被铁门围住的别墅，看上去很豪华，但是又好像废弃了很久……那是什么地方？”
　　约瑟尔的神色有些阴沉下去，沉默了几秒，说：“……那是父亲的住宅。”
　　眼见简宁似乎还想问什么，约瑟尔语气冷硬地打断了他：“请别再问我和他有关的事……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好……”
　　约瑟尔垂下眼眸，深邃精致的眉眼仿佛陷入了一片阴影。
　　青年过激的反应让简宁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没有再问。
　　这时，手上的通讯器响动起来。
　　离开中央基地太远，星脑信号受到了影响，他们都更换了另一种短距离适用的通讯器，虽然功能不如星脑全面，但是方便联络。
　　简宁低头看了一眼通讯器，从沙发上起身，“我先走了，沈阎找我。至于你刚才说的，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帮忙。”
　　约瑟尔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没有阻止简宁离开。
　　简宁推开门，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好奇问道：“弗兰基地里一直漂浮着一股奇怪的气味，你们都没有闻到吗？”
　　约瑟尔抬起头，神色微怔，疑惑地问：“什么味道？”
　　“唔……有点难以形容，有些像是某种很甜腻的花香味，但是又夹杂着一点水果腐烂后的气味……”
　　约瑟尔眉毛拧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气，果然从空气中嗅闻到简宁所描述的气味。
　　可这股味道，像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浸入了许久，让他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约瑟尔眼神茫然：“这味道……以前没有吗？不是一直都——”
　　约瑟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但怎么也想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股气味。
　　眼见从约瑟尔这里无法再得到更多信息，简宁便离开了。
　　关上门，简宁接通了通讯，那边很快传来男人的声音：“会议结束了。”
　　“这么快？”
　　“嗯，你在哪？”
　　简宁走到电梯前，右边的指示牌写着数字“7”。
　　“在7楼，我马上过来。”
　　“好。”
　　乘坐电梯到达12楼，简宁在会议室前看见了沈阎的背影。
　　男人面前站着几名官员正在和他说着什么，在看到简宁后，那几人脸上挂上了暧昧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开。
　　沈阎转过身，看见正向他走来的青年。
　　“我有事想说……”
　　简宁将自己和约瑟尔之间的对话告诉了沈阎。
　　他没有答应约瑟尔，是因为他并不信任这人。
　　但那被称为格林花园的地方，如果真的有人一直失踪，的确可能和异种脱不了干系。
　　沈阎回忆起刚才那场会议，冷眸微眯：“制定搜索计划的时候，塞西尔确实不让我们进入格林花园。”
　　根据塞西尔的解释，说是那边每天都有大量的雇佣兵看守，不可能会出什么问题，而且，清灭部队的士兵们大多都是Alpha，他们基地的Omega都十分胆小，这么多外形奇异的Alpha士兵进去，会影响里面Omega的生活。
　　“看来真的有问题……唔，不过塞西尔也没有被亲眷换壳子，难道，他是和那些虫子达成了合作？”
　　“不一定。”沈阎道。
　　塞西尔的态度其实有些奇怪，他对沈阎等人在弗兰基地的搜寻工作十分配合，但当提到格林花园时，他就仿佛本能反应般的，抗拒外人进入。
　　刚才的会议上，已经分区域制定了异种和虫母的搜寻计划，一百六十多名队员大致分为两组。
　　白天，由外形异化特征不太明显的士兵为一组，再按照搜索区域划分成相应的小队，进入基地开展搜寻。
　　而到了夜晚，弗兰基地会暂时实施宵禁，由另外一批其他异化特征明显的士兵交接搜寻工作。
　　弗兰基地的各部门也都会相应配合，按照这样的方案，他们最多三天就能将弗兰基地全部探查完毕。
　　简宁眼神微微闪烁起来，压低了声音：“那我们就悄悄的……”
　　他适时停下，看向对面的男人。
　　沈阎看着青年亮起的双眼，唇角微勾，应声道：“嗯，就今天晚上。”
　　刚才那几名官员，正是说今晚会举办一场小型的迎接宴。
　　沈阎原本不打算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但他们或许能通过这场迎接宴，找到机会，潜入格林花园。
　　夜幕降临。
　　宴会上，穿着各色礼服的男男女女举着香槟穿梭其中，那些璀璨的珠宝，闪耀的水晶吊顶……晃得简宁眼睛酸胀不已。
　　哪怕是在中央基地，简宁也没参加过这种晚宴。
　　而作为这场迎接宴的主角，沈阎也自然少不了受到最多的关注。
　　面对过来攀谈的人，沈阎没有过多交流，语句简短，只是面无表情地接过一杯又一杯酒。
　　辛辣的酒液入喉，他的脸颊很快浮现出一丝异样的绯红。
　　沈阎冷冽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难受起来，他恍若无人，低下头，额头抵在身边Omega的肩上，似乎是在细细嗅闻Omega颈后腺体散发出的诱人信息素。
　　见状，其余人也都十分知趣的没有再上前。
　　塞西尔走近，看见Omega羞涩的表情，垂眸看向沈阎。
　　“沈阎上将，今晚就住在基地里吧。”
　　“嗯。”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青年的颈间传来。
　　塞西尔唇角上扬，手指微动，身边立刻有下属俯身过来。
　　“给沈阎上将准备最好的房间。”
　　在侍从的带领下，沈阎一手环着Omega的腰，离开了宴会现场。
　　那双一向冷冽清明的双眼似乎被醉意侵蚀，变得幽暗炙热。
　　眼见两人离去，塞西尔唇角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淡声问身旁的人：“他们的士兵已经换人了？”
　　“是的，塞西尔大人。全基地已经进行了宵禁，另外那一批士兵刚进入基地。”
　　“嗯。”他揉了揉眉心，“注意别让民众外出。”
　　塞西尔身边的下属有些迟疑道：“今天，约瑟尔少爷找到沈阎上将的Omega在7楼交谈了一会……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过那名Omega很快就出来了。”
　　“可约瑟尔少爷回家之后，心情就变得不太好……”下属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执政官的表情，才继续说：“又砸了您不少收藏品。”
　　塞西尔表情微顿，“知道了。”
　　他看向下面还在沉浸享乐的众人，唇角再度扬起微笑：“各位，玩得开心。我先离开了。”
　　——
　　简宁扮演了一晚上害羞又乖巧的Omega，在进入房间后，顿时松了口气。
　　他一眼看见了房间里那张豪华大床，洁白的床单上铺满了玫瑰花瓣，接着，又看向床边的空地，那些挂在架子上，摆满了看上去造型奇特的各式特殊工具……
　　简宁一时失语。
　　你们基地还真是贴心……
　　沈阎在进入房间后，脸上那层红晕很快褪去，再度恢复清明的双眼从那些东西上快速扫过，轻咳一声：“等一会再行动。”
　　现在时间还有些早，宴会上的那些人也还没有离开。
　　闻言，简宁看向房间中间那张心型大床，犹豫道：“那……先睡一会？”
　　

第50章
　　“塞西尔大人。”
　　看见身着黑色礼服的执政官回来， 仆人们纷纷恭敬行礼。
　　弗兰基地虽然建立了相应的部门，维持基地运转，但整个基地实际上仍然是由巴特家族全权掌控。
　　作为巴特家族现任的掌权人，塞西尔在基地里的地位更像是一方领主。
　　“约瑟尔在哪？”
　　一名仆人道：“约瑟尔少爷已经睡下了。”
　　塞西尔淡淡应了一声， 冰蓝色的眼瞳随意打量着屋内的布置。
　　下属口中所说的狼藉景象已经被清扫干净， 只不过先前摆放那些收藏品的地方， 已经空落下来。
　　走上二楼，塞西尔在一间房门紧闭的卧室前停住脚步。
　　他手指弯曲， 在眼前的大门上轻叩几下， “约瑟尔， 睡了吗？”
　　房间内一片寂静。
　　塞西尔垂下眸， 拧动把手，房门不出意外的从里面被人反锁。
　　塞西尔脸上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 目光冷冷扫向身边的仆从，仆从连忙将钥匙递上。
　　咔哒——
　　听见开门声， 躲在被子里的人立刻掀开了被子， 一双同样的蓝色眼瞳气愤地注视着眼前闯入房间的兄长。
　　“塞西尔！”
　　“我说过， 不允许锁门。”塞西尔脸上难得失去了一贯的笑意，走到床边。
　　“约瑟尔……你今天找沈阎的Omega说了些什么？”
　　约瑟尔愤怒的表情倏然一僵。
　　他以为自己白天的举动已经足够隐蔽，甚至连一路上的监控也提前全部关掉了， 可没想到还是被塞西尔的人发现了。
　　约瑟尔的眼神闪烁了一瞬， 声音却丝毫没有示弱：“你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和那个男人一样，也在搞什么实验？”
　　“还是……还是你在和那些虫子合作？”
　　塞西尔皱了皱眉， “你不需要关心这些。”
　　约瑟尔冷冷看着他，半晌后，闷声重新钻回了被子。
　　他在基地内没有任何实权，唯一能让他行使特权的， 就是执政官弟弟的这个身份，想要避开塞西尔行事，是他有些自以为是了。
　　塞西尔看着露出被角的一缕浅色金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缕柔软的发丝。
　　“别担心，很快就会没事的。”
　　“就当……只是做了一场梦。”
　　——
　　深夜。
　　晚宴结束后，前来参加宴会的官员们陆续回到了住所，弗兰基地执行宵禁，路上除了巡逻的雇佣兵和正在各区域搜索的清灭部队士兵，再也没有其他人。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在清灭部队队员的掩护下，来到了格林花园的城墙外。
　　格林花园更是像一座只存在于油画上的庄园。
　　四周高耸的围墙铺满了玻璃碎片和锋利的钢刺，从大门往里望去，能看见里面大片修建整齐的玫瑰花田和大理石喷泉，继续往里走，才能看见那座外墙雕花的华美庄园。
　　白天，沈阎和简宁在附近区域搜查时，已经观察过这里的布局。
　　格林花园面积广阔，负责守卫这里的雇佣兵一部分守在正门，另一部分则是在花园内部巡逻。
　　基地内的Alpha想进入这里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在门口出示用基地货币购买的入园券就可以进入。
　　不过入园券每月只能购买一次，而且价格不菲，一名Alpha工作十多天的报酬才能购买一张，这也正是弗兰基地内的幸存者以Alpha居多，且愿意辛勤工作的原因之一。
　　简宁听到这些信息的时候，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他原本以为在中央基地内的那场暴乱已经足够疯狂，可没想到，外面这些基地早就疯的不行。
　　“上将，你们怎么进去？要不要我帮忙？”说话的士兵，双腿变成的那几条粗壮触手有些蠢蠢欲动。
　　那些新长出的触手，总是忍不住想要卷住些什么东西，眼见有了发挥作用的机会，正兴奋地扭成一团。
　　“……”沈阎看了一眼正在慢慢朝两人靠近的触手，冷声拒绝：“不用。”
　　几只黑色异肢刺入金属围墙，他转身看向简宁：“过来，我带你过去。”
　　要是只有简宁自己在这，他其实也可以自己飞过去，可现在的情况，他只能选择让沈阎带他过去，或者……
　　简宁没有任何犹豫，迅速远离了地上湿漉漉的触手，走到沈阎身边，下一秒，就被沈阎的手掌扣住了腰，短暂的失重后，眼前的景象彻底变化——
　　那些黑色的异肢刺入金属围墙向上攀爬，转眼就让两人翻过了围墙，进入了格林花园。
　　进入之后，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与之加重的，还有那股始终萦绕在弗兰基地里的特殊香气。
　　这里绿植密布，在黑暗和茂密植被的遮掩下，并没有人发现任何的异常。
　　两人刚落地，就看见外面两名身形强壮的雇佣兵形迹可疑地走在一条小路上，不断四处张望，似乎也是在躲避其他巡逻的人。
　　那两名雇佣兵窃窃私语的声音传进两人的耳中：
　　“会不会被塞西尔发现？”
　　“塞西尔今天在接待中央基地来的人，不会来管格林花园的事。”
　　“这以前本来就是我们随便玩的地方，真是操蛋的蠢货，居然还设置什么一月一次的门槛？呵，真当这些Omega有多金贵！”
　　“嘘，小声点，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沈阎打了个跟上的手势，简宁点点头。
　　两人跟在这两名雇佣兵身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穿过一条极为隐蔽的小路，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庄园。
　　进入庄园，两名雇佣兵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房间。
　　一名雇佣兵直接推门进入了房间，里面传出一声惊呼，很快，那声音就变成了有些难受的哭声。
　　简宁拧着眉，和沈阎对视一眼。
　　沈阎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我引开外面的人，你小心。”
　　沈阎绕到另一个方向，一声响动顿时引起了门外那名雇佣兵的注意。
　　雇佣兵放松的神色瞬间警惕起来，对着里面的同伴道：“喂，好像有点不对劲。”
　　里面的人似乎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有理会他。
　　雇佣兵犹豫了下，举起枪，谨慎地朝出声的方向走去。
　　简宁看见雇佣兵已经被沈阎引走，快步走到房间门口。
　　他正准备进入时，却听见房间里的所有声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尽数消失了。
　　他手上动作一顿。
　　过了片刻，里面传来了两道脚步声，似乎正在朝着门口走来。
　　简宁没再犹豫，迅速回到先前躲避的位置。
　　几秒钟后，紧闭的房门打开，简宁看见了先前进入房间的雇佣兵正跟在一名衣衫不整的少年身后。
　　雇佣兵神色恍惚，两人一前一后，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
　　雇佣兵异常的状况引起了简宁的注意，他正准备跟上去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怯懦的声音：
　　“你，你是谁？”
　　简宁心脏一跳，转过身，看见身后是一名穿着白色长袍的少女，一头漂亮金色的卷发遮住她大半张脸，仍然难掩那张精致的面容。
　　面前的少女似乎也是一名住在格林花园中的Omega。
　　不远处的少女正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简宁。
　　简宁眼神微微闪烁，正在想着理由，对面少女的表情却突然僵住。
　　那张精致的面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情绪，一对绿宝石般的眼瞳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嘴中喃喃自语：“有人进来了，有人进来了……要带去给园长夫人……”
　　少女自顾自地散发出一股夹杂着特殊气味的香甜信息素。
　　只要Alpha闻到这股特殊的信息素，都将陷入这股甜蜜信息素的引诱。
　　可是眼前的人只是一名偷偷潜入花园的陌生Omega。
　　简宁只是闻见了空中那股漂浮在基地内的香气陡然浓郁起来。
　　他眉心微皱，下一秒就看见少女快速走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纤细白皙的手力气大的有些可怕，就连简宁都觉得有些疼。
　　简宁惊疑，重新抬头仔细观察起面前的少女——
　　少女身上的虫子并没有激活，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瞳蒙上了一层雾，仿佛正处于一种被催眠的状态。
　　简宁想了想，没有挣扎，跟着少女去找所谓的园长。
　　少女带着简宁沿着楼梯一路往下走，最后进入了地下室的通道，在穿过通道后，周围的气息逐渐阴冷起来。
　　两人最终在一道生锈的铁门前停下。
　　少女敲了敲门，“夫人，有人来了。”
　　

第51章
　　几秒钟后， 铁门内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但少女却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铁门。
　　紧接着，简宁被少女用力推了进去， 他一时猝不及防， 差点摔在了地上。
　　简宁站稳身体， 听见身后传来“咯吱”一声。
　　他转身看了一眼，那扇铁门已经重新合上， 透不进半点光亮。
　　地下室内没有任何灯光， 关上门后， 简宁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
　　空气中， 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腻香气越发浓郁，与此同时， 在这股香气的遮盖下，另一股腥臭的气味也在一并加重。
　　——那就像是某种生物的蛋白质正在被分解的气味。
　　因为太过靠近源头， 就连那股浓郁的香气也无法再进行遮掩。
　　有那么一个瞬间， 简宁以为自己正被无数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包围着。
　　他后背起了一层寒意， 身体紧绷，瞳孔霎那间变成了一片猩红。
　　借着清晰起来的视线，简宁终于看清了眼前这间地下室的全貌。
　　这里似乎是一间被废弃的办公室， 空间不算大。四周原本涂满了白色乳胶漆的墙壁， 此刻爬满了无数条狰狞的血管，那些血管有粗有细， 纵横交错地挤在一起，管身缓慢蠕动着，就像是某种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古怪生物。
　　一眼望去，整个房间看起来血红一片， 进入这里，简宁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潮湿阴冷起来。
　　而在地下室的正中间位置，一个女人正端坐在那张红木办公桌后，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
　　这就是……少女口中的园长夫人？
　　……不对。
　　应该说，曾经是。
　　在简宁的视线中，眼前的女人，已经被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巨型蠕虫占据了身体。
　　那些尖刺因为无法收缩，将女人的皮肤撑出一个个诡异密集的锥形凸痕，仿佛榴莲壳上无数密布的小刺。
　　简宁血色的眼瞳微眯，察觉到那只虫子身上的力量有些熟悉，他很快意识到，眼前的虫子是一只安德赫斯虫族的亲眷。
　　不过这只虫子似乎并不如先前潜入中央基地的莫利珂斯会伪装，它的虫体将女人的皮肤撑成这幅诡异模样，根本没有办法在基地内正常行动。
　　在女人的脚边，一个体格高壮的男人蜷缩着身体，仿佛婴儿入睡的姿势。
　　男人身上裹满一层湿漉漉的粘液，墙壁上的那些血管，分出了一部分正缠绕着他的身体。
　　简宁从他胸膛微弱的起伏可以看出这人应该还活着，可一根血管挤入男人的口中，仿佛已经和他长在了一起，其余的血管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粘合在一起，变成一种特殊的肉膜，眨眼间就将男人彻底包裹起来。
　　通过那人身上的衣服，可以看出来这就是先前那名跟着少年离开的雇佣兵。
　　这人最多比他早进来几分钟，居然这么快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眼前的一幕让简宁感到有些作呕。
　　他突然想起了他们在中央基地地底洞穴发现的那些肉囊。
　　当时，那些人就是被类似这种的肉膜包裹着，就像是被虫子精致制作成了某种养料，正在往其他地方输送着养分。
　　回想到先前发生的一切，简宁猜想，空气中的这股香气，或许就是眼前这只亲眷分泌出的特殊气味，带着某种能够催眠或者操控人类的能力。
　　简宁的视线落在了房间右侧的位置，那里有着一个新挖掘出的洞穴入口，正在源源不断地散发出腐烂的气味。
　　那些失踪的人看来凶多吉少。
　　女人看见简宁之后，瞬间警觉起来。
　　“是你？！”
　　简宁：“你认识我？”
　　简宁眨了眨眼，准备朝女人走去，可一抬腿，就发现了脚下的异常——地面上铺满了一层厚重的粘液。
　　简宁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今天穿了沈阎给他准备的一双黑色军靴。
　　“……”纳鲁特离开了身下的凳子。
　　莫利珂斯被吞噬能量的事，其他亲眷嘲笑归嘲笑，但也让它们都对这名废弃的王虫宿体警觉起来。
　　纳鲁特第一反应是想要逃跑，可是转而又想到了洞穴下那些才制作不久的养料……
　　如果它现在离开，地下的养料也会和中央基地一样，被这些人类破坏。
　　——它绝不能像莫利珂斯那个蠢货一样犯下这种错误！
　　纳鲁特犹豫了一下，没有逃跑，而是抬起一双黑色复眼。
　　它朝着前方释放了自身能调动的所有毒素——
　　空中的香气浓度陡然增强，有些刺鼻，顺着一个个细小的毛孔钻入了简宁的身体。
　　很快，简宁身形一晃，瞳孔逐渐涣散。
　　纳鲁特继续释放着气体毒素，复眼谨慎地观察着不远处的青年，它用着嘶哑的声音说道：“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离开这里。”
　　青年接到命令，神色恍惚，转身就要离去，就在他的双手已经放在了铁门的栏杆上时，纳鲁特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眼下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它要杀了这只王虫宿体。
　　对于想要杀了简宁这件事，几乎是所有亲眷心底共同的想法。
　　如果简宁是一只正在生长的王虫，亲眷们当然不会对他升起多大的敌意。
　　王虫在完成蜕变后，作为母亲的伴侣及最亲近的护卫者，会进化成安德赫斯虫族最为强大的存在，除了配合母亲完成族群繁衍，王虫身上的可怕力量，也将成为护卫母亲安全的力量。因此，促进王虫的进化是所有虫子们刻在基因里的信息，哪怕要它们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可这名低贱的人类……身体里的王虫明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已经死亡，但母亲对于这名人类的关注却没有减少半分，也没有收回他身上那些属于王虫的力量。
　　母亲的偏爱让所有亲眷心底充满了妒忌。
　　纳鲁特的复眼微微闪动起来，眼前那名人类此时没有反抗了能力，它扭动着身体，从女人后背的裂口一点点钻出，在一片漆黑的地下室里露出了全貌。
　　纳鲁特的外形像是一只体型硕大的蠕虫，它不像其他亲眷那样进化出了锋利的鞘翅和虫肢，因此看上去有些臃肿，这也时常让它在亲眷中感到自卑。
　　不过，它也同时拥有着其他亲眷没有的能力。
　　纳鲁特身上的尖刺能散发出一种带着异香的气体毒素，对于这个星球上那些拥有信息素的人类效果很好，能够让它短暂控制他们的身体和蚕食记忆。
　　巨大的蠕虫抬起上半身，在覆盖粘液的地面上快速爬行着，接近了站在铁门前的青年。
　　它的口器中长着一圈圈细密尖锐的獠牙，足以让它一点点嚼碎眼前的人类。
　　转眼间，巨大的蠕虫已经爬行到了简宁的身后，可怕的阴影笼罩着人类纤弱的身体，纳鲁特冰冷漆黑的复眼闪烁着兴奋的亮光，它张开漆黑的口器，俯身就要朝简宁一口咬下——
　　可就在这时，下方的青年却突然转过了身，一对猩红的眼瞳露出一点笑意，一只手掌突然触碰到它的腹部。
　　简宁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
　　纳鲁特听见他说：“刚才一直担心你从那个洞跑了，还好你比较好骗……”
　　纳鲁特：“……！！”
　　纳鲁特复眼睁大，眼底露出恐惧的神色。
　　青年只是用一只手触碰着它，它就突然间像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体内的能量正在从被青年触碰到的地方快速流失，而纳鲁特却无法移动半寸，它的口器甚至还一直维持着张开的幅度无法闭合。
　　简宁感受到那股涌入身体的力量，猩红的眼瞳半眯。
　　距离他那次吞噬莫利珂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体内的能量早就消化完毕，他刚才第一眼看到这只虫子的时候，就有些眼馋。
　　简宁问道：“弗兰基地失踪的人都是被你做成了这种东西？你们的虫母在哪里？那个洞里是你们的巢穴？”
　　纳鲁特喉中发出尖锐凄厉的嘶鸣，似乎是在求饶。
　　简宁：“……说人话。”
　　他知道，这种生物完全能理解人类的语言并且完成对话。
　　“妈妈妈妈妈妈……救……救……”
　　简宁：“……”
　　简宁无语地抽了下嘴角。
　　他歪着脑袋，抬头看着头顶那张黑洞般的虫嘴，威胁道：“再不说话，就要把你全吃掉了哦。”
　　蠕虫再一次发出尖锐的嘶鸣。
　　感受到源源不断的能量正在快速充盈着他的身体，简宁舔了下干燥的唇角，猩红的眼瞳升起一丝亢奋。
　　明明知道亲眷能为他们找到虫母提供线索，可现在，简宁却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暴涨的食欲让他眼下只想把这只虫子体内的能量全部吞噬掉。
　　可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丝古怪的波动。
　　简宁顿时警觉，猩红的眼瞳一转，朝蠕虫的身后看去——
　　一名极为漂亮的青年正在那里。
　　哪怕是之前带他过来的那名金发少女，在这名青年面前也有些逊色。
　　青年有着令人心惊的美貌，睫毛纤长，嘴唇殷红，右眼下方一滴泪痣，让他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青年静静注视着他：“好久不见，小蝴蝶。”
　　他身上的力量……
　　简宁瞳孔一缩。
　　是虫子？
　　不……明明是人类。
　　在青年身上，他看不见任何那种黑色雾气的存在，这人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可这样一个人突兀地出现在这里，明显和普通人类这个词没有办法画上等号。
　　但不知道为什么，简宁明明感觉到了这人的异常，可他却对这人生不出任何敌意。
　　简宁喉结微动，怔怔地问：“你是谁？”
　　

第52章
　　青年没有回答， 而是看向那连身形都快小了一圈的蠕虫亲眷，说：“它快死掉了，放开它吧。”
　　简宁的手掌颤动，不受控制地松开了手。
　　下一秒， 纳鲁特力竭般的一下瘫倒在地， 身上那些泛着寒光的尖刺都仿佛黯淡不少。
　　它几乎是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纳鲁特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想要向青年靠近，却被青年淡淡看了一眼， 不敢再动。
　　它僵硬着身躯， 也不敢继续待在简宁身边， 扭动着身体， 一点点爬入了右侧的洞穴。
　　简宁眼尾的余光扫过那只逃窜的蠕虫，又再次看向面前容貌昳丽的青年。
　　他抿着嘴唇， 再次发问：“你是谁？”
　　青年走近，回答道：“伊芙林。”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简宁：“你和那个时候不一样了。”
　　他上一次见到的， 那对被死寂笼罩的双眼， 已经重新浮现出他曾经见到过的， 亮晶晶的光彩，就像是他在漫长沉睡中偶然一次睁眼，在无垠的黑暗宇宙中看见过的星尘。
　　伊芙林：“你想要回你的记忆吗？”
　　“……记忆？”简宁一怔。
　　这些日子， 他刻意去忽视的那些问题， 都仿佛在此刻有了答案。
　　比如，他越来越模糊的近十年来的记忆， 再比如，他恰好和江博士的儿子长得一样又同名，又比如，他这几天渐渐想起， 自己的爸爸……也叫江丰源。
　　种种一切，似乎都在表明，他的记忆因为某些原因出现了问题，根本不存在什么所谓的穿越，而那个冷漠的不近人情的江博士……就是他的父亲。
　　简宁脸色微微发白，一股莫名的恐惧在他心底浮现，他眼底透露出一丝抗拒。
　　伊芙林对此并不意外，他伸出手，食指萦绕出一点黑色的雾气，对着简宁额间轻轻一点。
　　“抱歉，小蝴蝶……你会给我们带来一些麻烦，所以，我要清除掉你刚才的记忆……”
　　“……”
　　片刻后，伊芙林看见神色迷茫的青年转过身，摇摇晃晃地朝通道外走去。
　　他冷淡的双眼扫过从洞口探出半个脑袋的纳鲁特。
　　下一秒，他的身形突然发生了变化，如果简宁还在这里，就会发现，刚才见到的雌雄莫辨的漂亮青年，外貌已经变成了不久前那被纳鲁特寄生的园长夫人。
　　他清了清嗓音，拨通了一个电话：“塞西尔大人，格林花园有外来者闯入，请立刻让人过来查看。”
　　见到伊芙林挂断电话，纳鲁特才慢吞吞地从洞口爬出，它渴望亲近伊芙林，又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而感到一丝担忧。
　　它害怕受到伊芙林的厌弃。
　　伊芙林注意到它的犹豫，主动伸出手，纳鲁特立刻迫不及待地靠近，身上那些狰狞的尖刺仿佛失去了所有攻击性，它小心翼翼地将身体贴住伊芙林的手心——
　　和简宁那只疯狂汲取它能量的可怕手掌不同，伊芙林正在朝它体内输送着能量。
　　纳鲁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快好转起来，它亲昵又讨好地蹭了蹭伊芙林的手心。
　　“母亲……对不起……我不该随意对他动手的……”
　　“可是……您为什么会那么偏爱那个人呢？”纳鲁特迟疑着，问出了所有亲眷的疑惑。
　　为什么？
　　伊芙林其实也说不清。
　　如果简宁是他的王虫，那么他给予他偏爱是应该的。
　　可是……他身体里的王虫已经被自己亲手摧毁，甚至在第二只王虫出现后，伊芙林也没有任何想要去查看的想法，反而继续关注着简宁的状况。
　　伊芙林第一次见到简宁，是107基地的大门外。
　　烈日炎炎，矮小的人类幼崽紧紧盯着手心两颗已经开始融化的糖。
　　“一颗是妈妈的，一颗是宁宁的……”
　　幼崽的家人，正在几米外的基地窗口，等候着一家人的信息录入。
　　简宁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灾难。
　　不知道哪天开始，外面突然就多了很多长相奇特的怪物，他们这栋楼的邻居，也有不少人成了那些怪物的食物，那一道脆弱的金属门并不能阻止怪物的闯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简宁一家居住的这层楼一直没有怪物过来觅食，直到他们被附近过来搜寻幸存者的军人发现，带回了107基地，一切都十分顺利。
　　简宁蹲在地上，乖乖等着爸爸妈妈录完信息，百般无聊，头顶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一名脸色苍白的漂亮青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面前。
　　伊芙林认真打量着这个蹲在地上的弱小的人类幼崽——
　　这样一具孱弱的身体，真的能让王虫完成进化吗？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气息，那只藏在幼崽体内的王虫也躁动起来，眼前一对黝黑漂亮的眼瞳也转瞬变成了冰冷的猩红。
　　但简宁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伊芙林在简宁面前半蹲下来，神色中露出一丝疑惑。
　　简宁眨巴着两只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哥哥，你也是来这里生活的幸存者吗？”
　　伊芙林歪了歪脑袋，看着他，并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
　　幸存者？那是什么？
　　简宁看着那张朝自己靠近的漂亮面容，眼睛微微闪烁起来，他思考了几秒钟，咬了咬牙，将攥在手里的糖递给青年一块。
　　“哥哥，你，你长得好漂亮……这块糖就送你啦！”
　　伊芙林接过糖，淡漠的双眼只是短暂地看了手中的东西一眼，又重新抬眸看向面前的人类幼崽。
　　幼崽连忙收回手，将另外一颗紧紧攥在手心：“这颗不行……这是要留给妈妈的。”
　　“……”
　　伊芙林直接伸手，一只手按在了简宁的头顶。
　　伊芙林当时是准备直接用自己的气息激活那名王虫胚胎的。
　　内脏翻涌的难受感很快让人类幼崽脸色涨红，几乎有些喘不上气。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的一声呼唤打断了伊芙林的动作。
　　“宁宁！”
　　一个女人匆匆赶来，看清伊芙林后，神色微微一怔。
　　伊芙林冷冷看向她，因为女人突然过来的举动而有些不悦。
　　与此同时，女人体内那枚沉寂的胚胎猛地颤动了一下。
　　那枚胚胎因为他的怒意而躁动起来，在几天后，就彻底侵占了女人的身体，最终又被那些人类士兵击杀。
　　几天后，伊芙林再一次见到了简宁。
　　那两只葡萄般的黑色眼瞳微微一亮：“大哥哥，我们又见面啦……”
　　“之前的糖你吃了吗？很好吃吧？那是我最喜欢吃的糖……”简宁想起什么，脸上有些失望：“可惜以后都没有办法再吃到了……”
　　“我的妈妈好像变成了怪物……”简宁撇着嘴角，突然难过的小声抽噎起来。
　　爸爸嘱咐过他，千万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自己身上的异常，可简宁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面前的青年毫无防备，“哥哥……我，我好像也有些不对劲，我好怕变成怪物……爸爸会很难过的。”
　　伊芙林眉头微微皱起，用着怪异的语调缓慢开口：“怪物？那不是怪物，那是宇宙中更高等级的强大种族。”
　　也就只有这些弱小无知的生物，才会用到“怪物”这种侮辱性的词汇来形容它们。
　　“可是，我很害怕……”简宁摇了摇头，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又有些兜不住眼泪了，“我不想变成怪物……呜呜……”
　　伊芙林默不作声地盯着简宁看了片刻，伸出手，接住一滴不断顺着脸蛋往下滑落的水珠，与虫类冰冷的体温相比，那滴水珠传来了一丝灼烫。
　　这么娇弱的人类幼崽，怎么能成为王虫的宿体？
　　或许，他该等这名幼崽再长大一点。
　　随着虫子们开始大肆进食，伊芙林也开始频繁进入了孵化期，每一次从茧里出来，只能趁着下一次孵化期来临前的短暂间隔，过来观察这名人类幼崽。
　　几年后，那名幼崽似乎被他的父亲禁止外出，伊芙林就进到了他的家里。
　　伊芙林拥有强大的拟态能力，几乎可以转化成任何生物和形态。
　　他平时所维持的属于一名Omega的漂亮外形，也是根据这个世界对于Omega的警惕性大幅放松的特性而转化出来的。
　　简宁对于他的到来似乎有些惊讶，但眼底又充满了喜悦，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其他人。
　　长大了一些的人类幼崽开始喋喋不休地给他讲述那些被翻到卷边的图画故事，又带着他看那些可笑滑稽的人类电视剧——据简宁所说，那是一部长达200多集而他已经看了不下百遍的产物。
　　直到简宁突然发现窗外飞进来一只蝴蝶，蝶翼扇动，最终停在了他的手上，他放轻了呼吸，语气急促地让伊芙林来看这一幕。
　　伊芙林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兴奋，只是盯着那只蝴蝶看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问：“你喜欢蝴蝶？”
　　简宁毫不犹豫地点头，“喜欢！它的翅膀很漂亮，有各种颜色的花纹……而且，它想飞到哪里就能飞到哪里……我很羡慕它。”
　　这样脆弱美丽的异化方向并不适合兼任护卫功能的王虫，但伊芙林看见面前人类少年满眼喜悦后，默不作声。
　　当天晚上，简宁发生了一次彻底的异变，整个身体都异化成了一只体型庞大的蝴蝶异种——
　　简宁似乎害怕极了，瑟瑟发抖地躺在床上，他实质化的恐惧在同一时间传入了伊芙林的脑海。
　　伊芙林不明白他的恐惧，身体化作一滩无形的液体，躲在暗处。
　　直到简宁父亲回来，他才知道简宁的恐惧从何而来。
　　那些新生长出的带着彩色花纹的蝶翼，被神色崩溃的男人尽数割下，紧接着，又是触手，触须……
　　伊芙林冷冷注视着这一切，心底第一次对某个人类个体产生了强烈的杀意。
　　可那正在被人近乎肢解的简宁，察觉到了墙壁上那滩涌动的液体，慌乱着摇着脑袋，无声哀求。
　　“呜呜……不要……”
　　在此之后，伊芙林又进入了一次漫长的孵化期。
　　再次见面，是在107基地内一处极为隐蔽的实验室。
　　他看见简宁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躺在泛着寒光的操作台上，随着激光的切割，一只从手腕断开的细白手掌“啪嗒”掉落在金属的实验容器中，实验室内传来青年痛苦的惨叫声，而那鲜血喷溅的地方，又转瞬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出了新的肢体。
　　伊芙林僵硬着身体，注视着这一幕，他的本能告诉他，王虫正在这样的刺激下加速苏醒，他不该干涉这群人的举动。
　　实验室中，是一群人啧啧称奇的惊叹声。
　　“江博士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居然真的让人拥有这种能力？”
　　一道犹豫的声音传来：“白院长，江博士真的允许我们随意做实验么？这，这是他的儿子吧？会不会有点……”
　　伊芙林看见中间的男人扶了下眼镜，神色淡然：“当然没问题，他去中央基地前，让我帮忙照看他的儿子。江丰源的研究成果，不也是在他身上得到的数据？”
　　“我看过他的数据，存在很多空白部分，那些空间还有非常大的研究价值，我们是在寻找拯救所有人类的办法……”
　　解剖皮肉，拆除脏器……这些都无法对简宁造成实质性的损伤，他的愈合能力达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他体内的细胞不断分裂、再生，永远处于高度活跃的阶段。
　　渐渐地，原本还有些心存犹豫的研究员们都放开了手脚，通过简宁身上切除的组织，进行着无数繁琐的研究。
　　一个不会死的怪物，作为实验对象，再合适不过了。
　　所有的迟疑、心软，都在一次次实验中彻底散去。
　　最后一次实验，为了验证简宁身上愈合能力的极限程度，几名研究员用切割仪器将他从腰腹处拦腰切开。
　　身体被分开的一瞬间，躺在操作台上的青年目眦欲裂，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痛苦尖叫的能力，只有那睁大的眼眶不断淌落泪珠。
　　这一次，简宁没有立刻生长出新的躯体，而是整个身体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无法忍受的剧痛让简宁暂时放弃了身体的控制权，他体内那枚早已蠢蠢欲动的王虫在此刻侵占了他的身体，人类的身体彻底转化成一只阴森可怖的诡异虫子。
　　实验室内陷入了一片混乱，那处于攻击状态下的骨翼肆意挥动，刺穿一具又一具**，疯狂杀戮着周围那些惊慌失措的研究员。
　　一时间，实验室各处血雾弥漫，到处都是断肢残骸。
　　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让他踉踉跄跄地逃离了基地，最终，身体重重地跌在了一片暴露的沙丘上。
　　无数异种都仿佛听到了王虫的召唤，正在朝着这个方向涌来——
　　也是在这时，伊芙林出现在了完全虫化的青年面前。
　　那几乎快被王虫彻底侵占的人，两只猩红的虫眼还在一直在掉眼泪，不断淌出大滴大滴的泪珠。
　　为什么他是只怪物……
　　他为什么还没有死？
　　绝望的情绪同步传递给了伊芙林，那是一个年轻灵魂在生命最后时刻痛苦的哀鸣。
　　简宁并不知道，等他被王虫彻底吞噬后，他就会彻底死亡，占据着他身体的，只是他体内那只完全苏醒的王虫。
　　伊芙林沉默了半晌，突然伸出手，按住了简宁的胸腔处，那只感受到虫母召唤的王虫，还来不及表达自己的亲昵，便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彻底击碎，瞬间转化成无数碎片，成为虫族能量的养分。
　　——虫母拥有对所有虫子生杀予夺的力量，哪怕是即将成为自己伴侣的王虫。
　　简宁变回了人类，但是却毫无求生意志，对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能力。
　　他继续躺在沙丘上，等待其他异种到来。
　　失去了王虫胚胎，空有王虫能量又极度虚弱的人类，无疑会成为那些异种们抢夺分食的大餐。
　　伊芙林思索片刻，回忆起了简宁曾带他看过的电视剧中的场景——
　　那似乎是一个被设定成没有任何信息素的世界。里面的主角有着贴心的父母，亲近的朋友，对于身边发生的各种意外，总能找到办法化解，主角每天都在幸福与爱意的环绕下成长，最终又进入大学校园生活，开始新的篇章——
　　伊芙林对于人类没有太多的了解，但他想，能让简宁看过那么多遍的，应该是个不错的故事。
　　他指尖环绕着一缕黑色的雾气，在青年额间轻轻一点。
　　小蝴蝶，那就把这个故事送给你吧。
　　

第53章
　　格林花园， 刺耳的警报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沈阎转身，通过二楼的玻璃向外看去，在花园里巡逻的雇佣兵似乎接受到了什么命令，正快速朝着庄园靠近。
　　先前那名雇佣兵被他打晕后锁在了走廊尽头的杂物间， 趁这时间， 沈阎已经将二楼简单搜索了一圈。
　　这里是Omega的居住区， 此时已是深夜，那些Omega都平静地安睡着， 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是简宁那边出事了？
　　虽然知道， 简宁拥有自保的能力， 但心里升起的担忧还是让沈阎有些不安。
　　与此同时， 他身上的通讯器震动了一下，上面传来一条消息：
　　【上将， 塞西尔带了一批人正在赶向格林花园，再过三分钟就会到大门位置。】
　　【收到。】
　　放下通讯器， 沈阎迅速离开二楼， 准备去找简宁汇合。
　　刚下到一楼， 他就看见了正从旋转楼梯下方慢慢走上来的简宁。
　　看上去没有任何受伤或是被人追赶的迹象。
　　沈阎脚步一顿，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简宁似乎是从地下楼层上来，身后黝黑的廊道仿佛是只怪物张大的巨口， 看不清任何景象， 只能感觉到黑暗中传来一阵阴冷腥臭的气息。
　　沈阎眉头微拧，“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男人的声音， 简宁身体一顿，眼睛上的那层雾气陡然消散，他像是突然从梦境中惊醒过来，眼神中露出一丝茫然。
　　他顺着沈阎的视线往身后看去。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 沈阎将门外那名雇佣兵引走后，他走过去，正准备开门，然后……
　　后面的记忆就像是中断的碟片，他仿佛只是愣神片刻，一睁眼，又重新看见沈阎出现在自己面前。
　　简宁眉头轻皱，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的记忆出问题了。”
　　沈阎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
　　“先离开这里。”沈阎道。
　　随着持续不断的警报声，格林花园中熟睡的人也都开始苏醒过来，虽然暂时不确定惊动塞西尔的原因，但今天显然不适合再进行搜寻。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必须在塞西尔到达前离开。
　　“好。”简宁点头，从身后的黑暗中收回目光。
　　两人再次顺着进入时的小路离开，庄园周围茂密的植被给他们一路提供了遮掩。
　　花园内的雇佣兵都在第一时间赶往庄园，并没有立刻在外围进行搜索，这也给他们争取了一些时间。
　　沈阎抱住简宁，刚翻过围墙，就注意到已经有一些刺眼的车灯出现在远处的庄园大门外。
　　塞西尔已经到了。
　　没有任何停顿，两人身形如鬼魅般穿进最近一条漆黑的巷道。
　　进入巷道后，没过多久，简宁脸色微变，脚步慢了下来。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低低喘息着。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对劲。
　　就好像……才吞噬过一只和莫利珂斯力量相当的异种。
　　体内被饱胀的能量充斥着，让简宁感到一丝久违的满足，可同时，那些躁动的能量仿佛又受到了什么刺激，形成了可怕的能量风团，在他体内四处窜动。
　　沈阎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立刻停下脚步。
　　他走近几步，一向冷静的声音染上了担忧：“身体不舒服？”
　　“没事，”简宁摇了摇头，脸颊却已经染上了两团异样的红晕，“先回酒店吧。”
　　塞西尔多半会怀疑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必须先尽快回到那间为两人准备的豪华大床房。
　　——
　　塞西尔带着人进入格林花园，在Omega们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很快就将花园和庄园全部翻了个遍，但没有发现任何入侵者，哪怕是监控也没有拍摄到入侵者出现的画面——入侵者应该有着极强的反侦察意识。
　　直到在二楼的杂物间，有人发现了一名被打晕塞进那里的雇佣兵。
　　雇佣兵醒来后，说自己被人从身后偷袭，并没有看见袭击者的面容。
　　清点人员时，他们才发现似乎还有一名雇佣兵失踪了。
　　塞西尔垂眸思索片刻，让其他人暂时继续先前的巡逻工作，保持警戒。
　　屏退众人后，塞西尔独自往地下室走去。
　　空气中阴冷腥臭的气息让他脚步一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加快了脚步，走到地下那间废弃的办公室，推开了铁门。
　　眼前的景象让塞西尔瞳孔一缩，诡异的血管遍布整个房间，不远处，一只被血丝和粘液包裹的巨大肉茧，正被几根粗壮的血管缠住，一点点挪送至右侧的洞穴内。
　　塞西尔目光转动，冰蓝的眼眸落在面前的女人身上，沉声道：“你不是梅妮园长。”
　　伊芙林并没有在塞西尔面前掩饰身份，面容温婉柔和的女人，渐渐在他面前变化成身材高瘦，五官精致的漂亮青年。
　　“她在那里。”伊芙林淡淡看向一旁。
　　地上的那张人皮因为纳鲁特脱离时粗暴的动作产生了损坏，没有办法再使用。
　　塞西尔瞳孔微缩。
　　半晌，他抿着嘴唇，哑声道：“人够了吗？当时……你说过，只要一半的人。”
　　“暂时够用了。”伊芙林看向旁边的洞穴。
　　“暂时？”塞西尔眼神微眯。
　　伊芙林淡漠的目光看向面前的人类，冷声道：“我们之间，不是交易，是恩赐。”
　　塞西尔眉眼压低，眼底升起一抹郁色。
　　他怎么忘了，在这张美丽无害的面容下，实际和那些怪物一样，同样是一只冷漠高傲的外星虫子。
　　塞西尔问道：“闯入的人是沈阎？他们发现了？”
　　伊芙林思考片刻，说：“是。不过……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你盯着他们，别让他们再找到机会进来，纳鲁特会继续待在这里一段时间。”
　　他即将迎来最后一次孵化期，这也是最关键的时候，他并不适合在外过多停留。
　　“……知道了。”
　　——
　　回到酒店，简宁一进门就把自己关进了淋浴间。
　　他看着镜面中的自己，身体烫的像是只煮熟的虾子，每一寸白皙的皮肤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他轻喘着，接了把冷水扑在脸上，但这对他没有起到任何缓解的效果。
　　“唔……”到底怎么回事？
　　嗞——
　　听见一声衣服破裂的声音，简宁抬头，发现自己身后的骨翼已经不受控制地破体而出。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紧接着，他的四肢，躯干，脸部，全部都在发生着可怕的变化——
　　简宁望着镜中的自己，瞳孔因为恐惧而剧烈收缩。
　　他闷哼一声，几乎要忍不住喉中痛苦的呻吟，感觉到身体的每一块骨头都仿佛正在重新组合。
　　可是……沈阎就在门外的房间里，随时都会发现他的异样……
　　简宁紧咬着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会……突然变成了怪物……
　　眨眼之间，简宁的身体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看不见任何人类的特征。
　　他怔怔看着镜中虫子冰冷的猩红眼瞳，强烈的恐惧感让他手足无措，后背慌乱扇动的巨大骨翼一不小心将淋浴间内摆放在各处的装饰品打翻在地，发出一阵乒铃乓啷的动静。
　　他心脏一跳，扭头看向门口。
　　下一秒，门外果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简宁？怎么了？”
　　简宁根本不敢出声回答沈阎，他也是进来后才发现，这该死的房间，淋浴间居然没有门锁！
　　一扇推拉式的半透明磨砂门，甚至都无法完全隔绝外面人的视线。
　　他忍住心中的慌乱，四处打量眼前的淋浴间，试图找到出口离开。
　　“……”
　　在简宁的沉默中，一门之隔，沈阎神色冷凝，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目光紧盯着那些在里面挥动的古怪肢体。
　　下一秒，他直接推开了眼前的玻璃门。
　　在看见里面那只占据了大半个淋浴间的怪异生物后，沈阎一双冷眸危险半眯。
　　脊骨下方的黑色异肢瞬间暴涨，在身后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
　　淋浴间里的生物，有些像是一只外形奇特的巨型蝴蝶，两只散发出蓝色荧光的触须在头顶颤动，一双猩红的复眼带着明显的慌乱，而身后那对巨大的骨翼，没有任何鳞片组成的翅膜，只剩下一对光秃秃的白色骨翼，上面遍布着荆棘般的锋利骨刺。
　　在看见对方的一瞬间，那股被他压制的蠢蠢欲动的杀戮欲几乎在一瞬间快要冲破了闸口。
　　简宁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男人的杀意，僵硬着慢慢后退，很快，他的整个躯体几乎都贴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
　　那些锋利的泛着寒光的异肢尖端，让他联想到了某段可怕的记忆——
　　他的耳边先是响起了异种凄厉的哀嚎声，接着，眼前又出现了遍地都是异种被切割成碎片的血腥场景。
　　沈阎会杀了他吗？
　　他现在这幅模样，就是沈阎知道是他……说不定也会认为他已经彻底变成怪物了吧？
　　简宁整个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下意识想要藏住自己身后一对显眼的骨翼。
　　可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只有身后那对骨翼显眼——现在，他的整个身体都彻底变成了丑陋的虫子。
　　更糟糕的是，身体突然的巨变仿佛消耗掉了他所有的力气，就连身后那对一向用来攻击的骨翼挥动起来也有些有气无力，他根本没有把握，能从沈阎的攻击下逃离。
　　想到这里，他身后一对蜷缩的骨翼猛地颤抖了下，环在身前，骨刺根根直立，炸毛似的试图保护住自己。
　　一想到沈阎会像对待其他异种那样，用那些锋利的虫肢割开他的身体，简宁心底除了恐惧，还感到有些说不清的难过。
　　他低垂着脑袋，头顶两只泛着蓝色荧光的触角也丧气地垂落着，那对浑圆的猩红复眼渐渐蓄起了眼泪。
　　一滴又一滴滚圆的泪珠淌出，“啪嗒”一声，坠在了地上。
　　沈阎克制着突然暴起的杀戮欲，他的视线快速扫过淋浴间，周围只有一些洗浴用品和装饰品似乎是处于慌乱中被打翻在地。
　　没有任何异种闯入的迹象。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疑似蝴蝶外形的怪物身上，那一滴滴不断淌落的泪珠，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一根小刺深深扎了进去。
　　沈阎喉结上下一滚，声音微哑：“简宁？”
　　他刚走进淋浴间，就看见那只快把自己整个身体缩在墙角的蝴蝶猛地颤抖了一下，身后一对骨翼更加紧紧地护住自己的身体。
　　沈阎脚步一顿，将身后那些不受控制冒出来的异肢全部收回身体里。
　　他慢慢走到蝴蝶面前，小心地蹲了下来，看见又是一颗泪珠从那满是恐惧的猩红复眼中滚落而出。
　　“哭什么。”
　　他声音放的极轻，似乎担心再次吓到面前这只害怕到极点的蝴蝶。
　　听见男人的声音，简宁抬起脑袋，两只浑圆的红眼怔怔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位从前被称为“异种屠夫”的冷血上将，现在居然会对着一只怪物，发出那样温柔的声音。
　　

第54章
　　眼前这只蝴蝶怪物的反应， 完全证实了沈阎的猜想。
　　沈阎轻轻抹去他又要溢出的泪珠，低声道：“我之前不是也变过这样的形态么，别害怕。”
　　简宁谨慎地观察着沈阎的表情，片刻后， 见沈阎的确没有对自己起杀意， 紧紧环住身体的骨翼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那要是变不回来了呢？”简宁声音低落道。
　　根据中央基地最近的结论， 精神力躁动容易激活体内寄生的胚胎。
　　Omega的精神力永远柔和平静，不像精神力不稳定的Alpha容易受到刺激。
　　上次沈阎的异变， 也是因为那场精神力稳定测试， 强行扰乱了他的精神力， 才导致了身体的异变。
　　那次， 简宁在及时帮他平复精神力后，沈阎就恢复了神志， 身体也变回了正常的人类形态。
　　沈阎和其他之后拔出了体内虫子的清灭队员情况都不太一样。
　　可是……简宁感觉自己身体的异变来得突然，说不定， 他之后就会一直维持这样的外形。
　　闻言， 沈阎轻轻摸了下他的脑袋， 那一层细密的绒毛摸上去十分柔软，说：“现在队里的士兵很多人都是这样，没有人会排斥你的。”
　　沉默了几秒钟， 简宁仍然沮丧的声音继续传入沈阎耳中：“可是我这样……好丑。”
　　“不丑。”
　　眼前这只蝴蝶， 没有任何颜色绚丽的漂亮鳞片和闪粉，但是那头顶一对仿佛随着心情来回晃动的莹蓝色触角， 那两只完全挡不住情绪的猩红眼瞳，还有那一对小心保护着自己的骨翼，更是让沈阎心中软了一片，他觉得这种形态古怪的蝴蝶也十分漂亮。
　　“现在也很好看。”
　　“……”简宁知道自己现在这样， 绝对和好看扯不上什么关系。
　　他心想，要么是沈阎审美独特，要么只是单纯的在安慰他。
　　虽然情况大概率是后者，可不知道为什么，简宁原本消沉的心情还是好转了不少。
　　沈阎看见面前两只垂落的蓝色触角抬高了一些，唇角微勾，继续问道，“现在身体感觉难受吗？”
　　简宁摇了摇头：“不难受。”
　　只是在异变的过程中很疼，现在缓了片刻，刚刚完成异变后的无力感也渐渐褪去，那股仿佛才吞噬不久的充盈能量仍然在他体内疯狂涌动。
　　他感觉，自己现在能同时打五个莫利珂斯。
　　真是奇怪……在格林花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阎打量了下身后狭窄的宽度，简宁现在的体型似乎无法直接从淋浴间的门出去，但他也不可能让简宁就这么一直待在这里。
　　沈阎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的墙体，思考明天该怎么为这些即将破碎的墙面，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简宁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连忙阻止：“等等！”
　　他犹豫道：“虽然好像暂时变不回去，但是，我应该能把自己变小一点。”
　　说完，在沈阎的注视中，原本占据了大半个淋浴间的蝴蝶体型突然发生了变化，低头一看，一只巴掌大小的蝴蝶正缩在墙角。
　　“嗯？”简宁也对此时的变化感到有些新奇。
　　他扇动着骨翼，让自己飞起来，身体彻底变化后，身后那一对骨翼似乎才找到了真正的飞行方式，比从前灵活了不少。
　　简宁飞出淋浴间，绕着房间兴致勃勃地飞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高处的支架上。
　　沈阎在他后面走出来，正好看到通讯器上队员发来的信息，他回拨过去，开始询问起其他区域的搜索情况。
　　简宁歪着脑袋打量着房间内神情冷肃的男人，听见他们的对话，身后骨翼挥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似乎担心打扰到沈阎，骨翼最后彻底不再动作，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
　　像是一具蝴蝶化石。
　　半晌后，沈阎挂断通讯器，垂眸复盘起今天的情况。
　　搜索进度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但是都没有发现任何异种的迹象。
　　他想起简宁身上的异常，还有塞西尔深夜赶来的举动……都说明那处居住着Omega的格林花园明显存在问题。
　　从思绪中回过神，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只僵硬着趴在挂满了各式特殊工具挂架高处的蝴蝶。
　　“趴在那里干什么？”沈阎走到床边，替他把被角掀开，“过来。”
　　简宁挥着骨翼，轻飘飘地飞了过去。
　　他眨了下猩红的眼瞳，铺开骨翼，保持着平时的睡姿平躺在床上，露出柔软的腹部。
　　沈阎眼前看着一副人类表现的蝴蝶，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腹部，那里的皮肤看似柔软，但仍然被一种特殊的外壳包裹着，并不会轻易受伤。
　　简宁头顶两只触角缩了下，伸出身前的几只触手一并用力推着男人的手指。
　　“痒……”
　　简宁感觉，沈阎现在的动作有些像是在欺负他。
　　触手细细软软的触感从指腹传来，沈阎收回手指，摩挲了下指尖。
　　他帮变小的蝴蝶拉上被子，转身去淋浴间冲了个澡。
　　从淋浴间出来时，他看见简宁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大半个身体，歪着脑袋看他。
　　“怎么还不睡？”
　　简宁忧心忡忡，“你不会压到我吧？”
　　他变得这么小，沈阎一个翻身就能把他压扁了。
　　“……不会。”
　　沈阎嘴角微动，难道他就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才一直不敢睡？
　　简宁叹气。
　　他知道沈阎的睡相很好，完全能一个姿势睡到醒，这当然不是他睡不着的原因。
　　他的质问实在有些像是在找茬。
　　简宁只是感觉自己的精神现在格外亢奋，根本没有半点睡意。
　　沈阎快速吹干了头发，掀开被子，在另一边躺下。
　　“先休息，明天再找线索。”
　　今天简宁和他跟着白天一组人搜寻了一天，深夜又一起去了格林花园一趟，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
　　他们必须保持精力才能应对后面会发生的事。
　　“唔，好吧。”
　　关上灯，室内一片漆黑，简宁慢吞吞地重新缩进了被子里，两只浑圆的猩红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半晌，他听见身边传来了男人平稳的呼吸声。
　　转过脑袋，总是一副冷冰冰模样的男人，只有睡着后，那深邃冷硬的五官看上去才比平时柔和一些。
　　他盯着沈阎的侧脸看了半晌，然后将脑袋也缩进了被子里。
　　天气越来越冷，夜晚的玻璃很快凝结上了一层薄霜。
　　蝴蝶是变温动物，但简宁实在没想到，在发生异变后，他似乎也有了相似的体感，即使缩在被子里，他也因为骤降的温度冻得直哆嗦。
　　身边的男人就像是一个发热源，引诱着他不断靠近。
　　简宁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在被子下小心翼翼地朝着沈阎的方向靠近，最后，假装不经意地贴到男人温热的手臂上后，他顿时惬意地眯了眯眼。
　　这点温度显然不能满足他。
　　于是，简宁又继续挪动着身体，轻手轻脚，一点点爬到了沈阎胸口的位置，那里滚热的温度终于让他觉得满意。
　　滚烫的胸膛下方，是一颗正在平稳跳动的心脏，简宁将自己的身体摊开，伸展着骨翼，小心地收拢上面那些锋利的骨刺，舒服地趴在沈阎的胸口位置。
　　舒适的温度让简宁打了个哈欠，一股睡意渐渐袭来。
　　沈阎的身体好烫啊……他不会被烫熟吧……
　　简宁迷迷糊糊地想。
　　——
　　半夜，沈阎是被一具突然出现在身上的重物压醒的。
　　他倏然睁开冷眸，垂眸看去，睡得满脸红润的青年正趴在他的身上，似乎是觉得有些热了，一截白皙的手臂伸出了被子，搭在他的耳边。
　　沈阎呼吸停顿了片刻，眼前的景象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简宁变回了人类的身体，正**地趴在他身上，两人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缝隙地贴在一起。
　　沈阎喉结上下一滚，第一次产生了一股束手无措的感觉。
　　他想要将青年推开，可一抬手，每一处都是柔软光滑的肌肤，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僵硬地收回了手。
　　“简宁。”他轻声开口。
　　“唔……怎么了……”简宁睡得正熟，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声音朦胧，连头也不愿意抬。
　　他似乎被吵醒了，闭着眼耸了耸鼻尖，似乎闻到了熟悉的雪松香气近在咫尺，整个人更加放松了。
　　他的脑袋原本还靠在沈阎胸口的位置，此时闻到那股熟悉的雪松香后，就有些忍不住想要接近。
　　他趴在沈阎身上，像是毛毛虫一样，一拱一拱地往上爬，终于，找到了那散发出清冷雪松气息的地方，趴在在那青筋紧绷的脖颈处细细嗅闻起来。
　　沈阎闷哼一声，终于忍不住抬手按住了简宁的腰。
　　他闭着眼，呼吸凌乱，声音微哑道：“别乱动了。”
　　简宁感觉自己被人控制住了动作，有些不满，直接张嘴，一口咬上了男人的脖子。
　　“嗯……”沈阎喉结一滚，睁开眼，颜色加深的琥珀色眼瞳中翻滚着快要压制不住的恶念。
　　“简宁。”
　　咬着他脖子的人更加用力。
　　“宁宁……”
　　“嗯？”听见这个称呼，简宁有些疑惑，但是嘴上下口的确松了些，像是被人顺了把毛。
　　黑暗中，男人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想要信息素吗？再上来一点好不好？”
　　简宁有些抵不过耳边低语的诱惑，又继续往上爬了一点。
　　下一刻，他似乎感觉自己被人按住了脖子，一个温热的东西突然贴上了他的嘴唇。
　　被人按着脖子让简宁有些不舒服，他拧了拧眉，有些不满。
　　可是随着口腔中渐渐挤入的雪松香气，他瞬间舒展了眉头，身体放松，张嘴配合着男人试探般的探入。
　　沈阎眼神微眯，松开了钳制住青年后颈的手，再次环住青年纤细的腰肢。
　　一冷一热的两唇紧贴，唇齿交融，不断交换着彼此的信息素。
　　简宁最开始还觉得十分舒服，可没过多久，他的舌头就有些发麻了，想要抽回来，却被男人纠缠着没有任何逃离的空间。
　　简宁这时半梦半醒，感觉到男人滚烫粗糙的手掌在身上滑动的触感，他喘着气，艰难出声：
　　“不行，不能摸那里……”
　　他的声音带上了点哭腔，听上去委屈又可怜。
　　沈阎的动作适时停下，松开他红肿的唇瓣，细密滚烫的吻继续落在了他的耳根，脖间，一路往下……
　　简宁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呜咽一声。
　　下一秒，沈阎只感觉身上的重量突然一轻。
　　他身体一僵，低头看去——
　　只有一只仿佛完全失去了力气的蝴蝶正趴在他的胸口。
　　沈阎盯着趴在他胸口熟睡的小蝴蝶，半晌后，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压下躁动的信息素和滚烫的体温。
　　

第55章
　　第二天一早， 沈阎准时睁开双眼，清冽的眼中没有半分睡意。
　　他视线微垂，看见趴在自己胸口位置的简宁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身侧两只缩小版的骨翼放松地搭在两边，看上去睡得正熟。
　　此时外面天还没亮， 但是已经差不多到了两组队员交接换班的时间。
　　弗兰基地的宵禁时间持续到早上6点， 按照塞西尔的要求， 负责夜晚搜寻的那组队员，必须在这之前离开基地。
　　沈阎轻叹一声， 用手掌托住简宁， 将他放在温热的被褥中继续熟睡。
　　整个过程， 他的动作极轻。
　　昨晚简宁看起来睡得很好， 但是可把他折磨了半夜。
　　在简宁重新变回蝴蝶后，沈阎几乎彻夜难眠。
　　简单洗漱后， 沈阎换上了准备外出的黑色作战服，又回到床边。
　　他不可能把简宁自己留在这里， 于是托着还在熟睡的小蝴蝶， 小心地放进了自己外套内侧的口袋， 那里比较暖和。
　　离开酒店，到达基地城门，沈阎安排两组队员再次完成了交接。
　　结束了夜晚搜寻的那组队员， 会离开基地， 回到飞艇休息。
　　搜索任务依旧按照原先的计划继续完成着进度，但沈阎知道， 塞西尔能允许他们搜索的地方，多半是找不出什么问题。
　　天色微亮，没过多久，简宁也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之间，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移动着位置。
　　睁开两只猩红的眼睛，眼前陌生的环境让他一怔，抬起头，通过作战服领口的缝隙，看见了熟悉而凌厉的下颌线条。
　　等等……他现在是在沈阎的衣服里？
　　简宁懵了一瞬，渐渐地，昨晚发生的一切如同幻灯片一样在他面前播放起来。
　　昨晚，他先是突然变成了怪物，然后被沈阎发现了……结果沈阎不仅没有杀他的打算，还让他钻进被子里睡觉。
　　半夜，他觉得有些冷，不断往沈阎身边靠，最后，仗着自己变小的身体，直接趴在沈阎的胸口睡了过去。
　　再然后……
　　后面的事，简宁真的很想忘记。
　　但不巧，那些肢体接触，唇舌纠缠，黑暗中男人的低喘和自己的求饶……
　　他全都记得。
　　简宁的身体顿时僵硬，一时间，他有些庆幸现在自己的形态。
　　要是现在是人类的形态，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阎。
　　沈阎为什么要亲他？他们不是只是能够互帮互助的表面婚姻关系吗？
　　他昨天不是发情期，沈阎也没有到易感期或是精神力失控……
　　简宁想着，头顶的两只触角苦恼地打成了结。
　　沈阎察觉到了外套内的动静，将领口的拉链往下拉了一些，低头一看，怀里的蝴蝶两只睁大的猩红眼瞳正不断闪烁着。
　　沈阎唇角微掀，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那圆圆的脑袋。
　　“醒了？”
　　“……嗯。”简宁低低应道。
　　纠结了半晌，他终于忍不住说：“对不起……昨晚我太冷了，所以才爬到你身上的……”
　　“没关系。”
　　简宁继续小声问道：“可是，你昨天为什么要亲我？我们现在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沈阎想了想，问：“有什么不好？”
　　“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简宁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和沈阎之间，的确是领了证的正经夫夫关系。
　　“嗯？什么关系？”沈阎低声反问，手指开始轻轻拨弄起两只缠在一起的触角，似乎想把它们分开。
　　“……”简宁憋着说不出话了。
　　他躲避着沈阎的手指，闷头又钻进外套内的口袋里。
　　他突然想起来，昨晚好像是自己先骚扰沈阎的。
　　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一直埋在沈阎脖子附近到处乱闻，让沈阎以为他快到了发情期，出于担心，才主动给他送了一些信息素。
　　对，就是这样。
　　简宁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合理。
　　旁边的队员注意到，自家上将正掀开衣领，在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队员好奇地偏过头，从那打开的领口，似乎看见有什么古怪的东西正露出一角，将整个身体缩在上将外衣内侧的口袋里。
　　队员一惊：“异种？”
　　可他们上将，什么时候会对异种这么手下留情？
　　难道……是哪个士兵？也不对……
　　谁敢这么趴在上将的衣服口袋里？
　　队员注意到沈阎此刻的神色，似乎是只有对着那个人才会有的柔和，他大胆猜测起来，“难道，是简宁？！”
　　沈阎淡淡看他一眼，算是默认了这件事，“小声点。”
　　清灭部队的士兵就算知道了简宁现在的变化也没有什么问题，清除虫子的手术结束后，这几天下来，他们对于同伴外形上的变化接受程度很强。
　　但沈阎并不准备让弗兰基地的人知道这件事。
　　他看了看躲进自己口袋里闷声不说话的小蝴蝶，将身前的拉链重新合上。
　　就在这时，沈阎注意到一道穿着蓝色制服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沈阎上将，”塞西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意味深长道：“昨晚过得愉快吗？”
　　沈阎冷冽的双眸注视着对面的男人，淡声道：“还不错，多谢您的招待。”
　　“那就好。”塞西尔唇角的弧度加大。
　　“昨天是我的失职，清灭部队的士兵们实在辛苦，今天我会带一些人手，帮忙大家一起搜寻。”
　　沈阎冷眸微眯。
　　昨晚的行动看来已经让塞西尔提起了警惕。
　　“可以。”沈阎没有拒绝塞西尔的加入。
　　在经过格林花园时，沈阎注意到，花园周围明显多了不少人手，就连那些布满玻璃碎片和钢刺的围墙，也开始每隔几米就站着守卫的人，花园内，里面布防的雇佣兵队伍巡逻的频率更是十分密集。
　　想要再进去，恐怕有些困难。
　　趁人不注意，简宁从沈阎的领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
　　简宁盯着守卫森严的格林花园，小声提议：“我现在飞进去，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形态行动起来倒是方便了很多。
　　“不行。”沈阎眉心微凝，不赞同道：“单独进去会很危险，你昨天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也是……”简宁也觉得昨天的遭遇有些特殊，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失去了中间的记忆，甚至都无法确定，自己昨天到底是不是吞噬掉了什么。
　　他想了想，继续说：“还有一个地方，也有点奇怪。”
　　“好像是弗兰基地前任执政官的住宅？我总觉得那里也有点奇怪的感觉，那里没有人看守，我悄悄飞过去看看。”
　　沈阎轻声道：“好，小心点。”
　　简宁从沈阎的领口飞出，在没有任何人察觉时，已经快速飞远。
　　昨天上午，他就感觉那栋别墅有些奇怪，不过还没等他进去，就被人发现了，以他现在的体型，想要飞进那里不是难事。
　　简宁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飞到了杰拉德的院子。
　　这栋别墅久未打理，墙壁上长满了青苔和不知名的藤蔓植物，他飞了一圈，才找到一处门窗下方的缝隙，从缝隙中飞了进去。
　　这里的家具和地板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简单扫视了一圈大厅，简宁便小心地往里飞去。
　　飞到顶层，停在看上去是主卧的大门前，他将体型变大了一些，用触手扭开了房门。
　　这间主卧看来就是杰拉德的房间，极为奢华，但简宁一眼注意到，那张豪华大床的床边，挂着生锈的铁链和锁拷。
　　“……”
　　简宁嘴角一抽，眼尾看见房间左侧有一扇半开的隔门，他飞进去后，发现里面都是各种……特殊工具。
　　昨晚他和沈阎那个房间里的东西和这些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简宁震惊地扫视一圈，几乎已经知道这位逝去的前任执政官，是个多么变态的男人。
　　离开主卧，他又往下面一层飞去，再次用同样的方式进入了另外一间卧室。
　　这里似乎是个青年人的房间，简宁翻找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只是在床头的柜子里，发现了一张倒扣的相片。
　　他翻过相片，看到相片的左右两边，站着一高一矮的两名少年。高的那个，虽然眉眼间还有些青涩，但已经能够看出，正是现任执政官，巴特·塞西尔。
　　至于矮的那个，通过相似的五官和一头浅色的金发，简宁猜测，这是那天他匆匆见过一面的巴特·约瑟尔。
　　在两人中间，似乎还站了一个人。不过像是被人徒手扣掉了这人的部分，他只能看见，中间这人一手搭在塞西尔的肩上，一手按在约瑟尔的头顶。
　　即使没有见到这人，但这样的姿态，明显是来自于某位长辈的动作，通过那手掌发力的细节，看得出这位长辈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
　　这应该……就是兄弟两人的父亲？
　　无论是从那天约瑟尔的反应，还是通过这完全无人打扫院落，都能看出，兄弟两人似乎都和这位父亲的关系不太好。
　　再次将其他地方检查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简宁觉得这栋别墅实在有些阴森，没有再继续停留，很快从进入时的缝隙飞出了别墅。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飞到了院子里的那口井旁边。
　　一靠近，简宁就闻到了一股腥臭腐朽的气味。
　　这里果然有问题！
　　他往下方望去，这口井深的仿佛根本看不见尽头。
　　简宁扇动着骨翼，往下方飞去。
　　这口井的深度比简宁想象中的更长，他虽然无法确定这里的深度，但是一抬头，上方的井口已经变成了一个遥远的白点。
　　周围渐渐陷入黑暗，这并没有影响简宁的视力，两只猩红的眼瞳在黑暗中透出一股淡淡的冷光。
　　继续下降了片刻后，终于到了井的底部，出现在简宁面前的，又是一条笔直幽深的通道，他犹豫了片刻，继续往里飞去。
　　狭长黑暗的通道让简宁莫名回想起了当时在海洋中心里的那几条通道，一路上，他谨慎打量着四周，发现这里似乎是人类的手笔，周围还保留着修建时的痕迹。
　　过了一会，这条通道似乎终于到了尽头，眼前一扇由古怪藤蔓构成的大门，堵住了简宁的前路。
　　那些东西说是藤蔓，还不如说更像是某种生物的血管，一根又一根血管，密密麻麻地重叠在一起，缓慢地蠕动着，只在重叠处留下一些极为细小的缝隙。
　　简宁慢慢靠近一处缝隙，正准备再变小一点，从缝隙间钻进去时，一只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出现在对面。
　　“！！”
　　简宁吓了一跳，身后挥动的骨翼顿时立起一根根锋利的骨刺。
　　什么玩意？！
　　他眯了眯眼，透过眼前的各处缝隙，大概能看出，这道门后面，似乎是一只半人半虫的怪物。
　　那只怪物似乎是被关在了这里，无法突破眼前那道藤蔓构成的大门，只能在对面，瞪着一只血丝密布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满是垂涎和贪婪的食欲。
　　“饿……好饿……给我吃的……让我吃……”
　　随着怪物的张嘴，它猩红的大嘴里满是鲜血和肉碎，迎来扑来一股极为浓烈的腥臭气息。
　　简宁嫌弃的又往后飞了一段距离。
　　他低头往下方看去，怪物的身体残缺了一部分，伤口处凹凸不平，像是才被什么东西啃咬过，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愈合着。
　　简宁顿时悚然一惊，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这家伙刚才不会是在啃自己吧？
　　他忍着反胃，再次仔细打量起面前的怪物。
　　怪物从脖子开始，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圈圈的环状虫子，越到后面，身躯越来越粗壮，像是一只体型肥大的蚯蚓，刚刚那个被啃咬的伤口，也是在他最为肥硕的腹部位置……眼前这幅画面，实在有些恶心。
　　然而，这只看上去像是虫子的怪物，却长着一颗完好的人类头颅，这让他整体的形态显得更加诡异可怖。
　　简宁注视着藤蔓后方那张布满血污和脏污的脸，突然发现，这人好像……和基地门口的那尊雕像长得有点像。
　　“巴特·杰拉德？”
　　

第56章
　　怪物听见这个名字， 那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突然间仿佛清醒了一瞬。
　　他几乎将整个身体都挤在藤蔓上，沙哑的声音变得激动无比：“你……是谁？是我，我是巴特·杰拉德，救我， 救我出去……”
　　他死死盯着对面那只看上去十分美味的蝴蝶， 吞了吞口水， 勉强压下腹中的强烈饥饿。
　　这是什么？是异种吗？怎么会认识他？
　　杰拉德已经被关在地下的黑暗牢笼中太久，迟钝的大脑让他没有办法再去思考面前的生物是什么。
　　他只知道， 这只像是蝴蝶一样的异种， 似乎拥有极强的力量， 能将他面前的禁锢破开。
　　“你也是要祭品吗？基地里的一半……不， 我可以把基地内的所有人都献祭给你，你想吃多少都可以！求求你， 救我出去……什么要求我都能接受！”
　　“……”简宁嘴角微抽。
　　他还什么都没说，这位前任执政官就直接要把整个基地送他了？
　　简宁继续保持着距离， 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本该逝去多年的前任执政官， 此刻却以现在这么诡异的形态待在这种地方。
　　简宁刚才就观察过这位前任执政官的身体， 杰拉德头部以下的身体似乎已经完全发生了异化，但是体内却没有虫子存在的痕迹，这种情况， 和那些被他清除了虫子的清灭部队士兵有些相似。
　　“塞西尔……”杰拉德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名字， 双眼燃烧着极致的愤怒，“那个小畜生， 和异种达成了交易……”
　　在杰拉德的口中，简宁听到了一段弗兰基地的往事。
　　据杰拉德所说，塞西尔野心勃勃，觊觎他的位置已久， 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动手。
　　直到有一天，基地内出现了一名雌雄莫辨的漂亮青年。
　　提到这名青年时，杰拉德眼中出现了一丝恍惚和痴迷，低喃道：“他可真漂亮啊……”
　　可紧接着，他眼中的神色又变得有些恐惧起来。
　　“可他不是人……是怪物！他和塞西尔达成了交易……塞西尔需要在未来他需要的时候，献祭基地一半的人，作为报酬……那只怪物把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后来，杰拉德就被自己的儿子关进了这个见不到一丝光亮的地下牢笼中。
　　杰拉德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这里，没有任何办法突破周围用藤蔓编织的墙壁和大门，他对着藤蔓的缝隙不断怒骂，可这极深的地底根本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
　　在无尽的黑暗中，杰拉德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他似乎失去了四肢，头部以下变成了一只软体动物，只能蠕动着身体在地上爬行。
　　在极致的愤怒和恐惧后，杰拉德发现，自己哪怕变成了像怪物一样的生物，却还是保留着正常人类的饥饿感。
　　可他被塞西尔私自关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更没有人给他送食物。
　　杰拉德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多久，他只记得，自己在无法忍耐的饥饿中，开始尝试低头啃咬起自己软腻的身体。
　　进入口中的肉又嫩又滑，杰拉德囫囵吞咽了下去，似乎是觉得这些肉十分美味，他上瘾般的，继续大口撕咬着破裂的皮肉。
　　反正那些被他吃掉的地方，很快就会恢复原状。
　　日复一日，杰拉德仿佛真的已经变成了地底一只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怪物。
　　直到今天，他突然听见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仿佛才从混沌中找回了一丝神志。
　　听完杰拉德所说，简宁疑惑道：“塞西尔是你的儿子，如果他想要夺权，应该有很多方法吧，没理由非要通过和异种合作的方式。”
　　对于塞西尔来说，更好的处理方式是当时就解决掉杰拉德，然而，他却将杰拉德以现在的形态关在地下，每天啃咬着自己的肉充饥度日。
　　这可比直接死亡要难受多了，怎么看，都像是塞西尔因为仇恨这位父亲而做出的报复举动。
　　杰拉德的眼珠滚动了下，他的大脑的确有些迟钝，可是面对简宁的提问，他却显得十分谨慎。
　　杰拉德含糊道：“这是我们的家事……”
　　简宁并没有完全相信杰拉德的话。
　　他还记得弗兰基地的由来，这位前任执政官可不是什么好人，刚刚可是一说话就要直接献出整个基地的人。
　　这种人嘴里的话，估计半真半假。
　　简宁想了想，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中央基地的人。”
　　他简单概括了一下异种的情况，继续说：“现在弗兰基地里一直有人失踪，有可能就是你说的，塞西尔已经向虫子献祭了一半的人。我们怀疑，那些虫子在格林花园里建了巢穴，不过那里看守森严，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进去吗？”
　　杰拉德眼神微微闪烁，道：“我知道，有一条密道。”
　　“格林花园一开始是由一座教堂改造建成的，教堂从前为了躲避战乱，在地下建造了一条用于逃生和躲避的密道。”
　　“只要你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那条密道在哪里。”
　　简宁思考片刻，没有立刻答应。
　　“唔……抱歉，等我想想再给你答复吧。”简宁说完后，转身往来时的方向飞离。
　　他准备先回去找沈阎商量一下。
　　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愤怒凄厉的嘶鸣。
　　看着简宁离开的身影，杰拉德目眦欲裂，眼珠血丝密布。
　　“回来！给我滚回来！！让我出去——！！”
　　听见后面沙哑的咆哮声，简宁莫名打了颤。
　　他感觉，身后的杰拉德似乎比异种还要可怕。
　　他甚至无法确定，被关在黑暗地底多年，每天靠吞食自己的血肉存活下来的杰拉德，是否还能属于人类的范畴。
　　简宁避开塞西尔等人的视线，像离开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飞进了沈阎敞开一角的衣领中。
　　他小声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沈阎。
　　听完后，沈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塞西尔，时刻关注着他的塞西尔，立刻察觉到这抹视线，抬眸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简宁看着那抹笑容后背发寒，他小声嘀咕道：“这家伙笑的时候越看越像是个变态……我们要救杰拉德吗？”
　　“杰拉德的话不能信。”
　　杰拉德当政时，沈阎还没有接触这些事务，但是他曾经从沈擎口中听见过对这人的评价——
　　一只阴毒狡猾的毒蛇。
　　“那我们该怎么进去？”
　　沈阎垂眸道：“还有另外一个方法。”
　　“嗯？”
　　两人窃窃私语了几句，听完，简宁声音有些发虚：“可这样，好像在做坏事啊。”
　　他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沈阎唇角微勾，“只是把那个人对你做过的事同样做一遍而已，不算做坏事。”
　　简宁被他说的渐渐有了底气，“那好吧……交给我！”
　　——
　　傍晚时分，一名下属一脸慌乱的快步跑到塞西尔身边。
　　“塞西尔大人，约瑟尔少爷他，他被异种抓走了！”下属似乎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景象，有些控制不住音量，周围的人几乎都听见他所说的话，齐齐朝这个方向望来。
　　塞西尔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下属脸色发白，“那只异种很大，还会飞，我们看见的时候，只看到那只异种抓着约瑟尔少爷从家里飞出来，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塞西尔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看向正朝这边走来的沈阎，眼神微冷，脸上却挤出一个笑容，“抱歉，沈阎上将，我需要暂时失陪了。”
　　沈阎眉心微凝，“被异种抓走了？需要清灭部队的队员帮忙一起搜寻吗？”
　　“不用。”塞西尔眉眼沉沉，“我的弟弟，我自己会找。”
　　在离开后搜索区域后，塞西尔第一时间找人调来了当时附近的监控。
　　画面中，那似乎是一只体型巨大狰狞，外观有些像是蝴蝶的异种，它用触手卷住约瑟尔的双臂，带着人似乎飞向了格林花园的方向。
　　塞西尔眼神微眯。
　　刚才听到消息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沈阎的人动的手脚。
　　塞西尔的记忆很好，那天清灭部队的士兵在城外列队时，他就已经记住了所有人异化的特征，可从记忆中搜索了一遍，他并在里面见过这种外形的士兵。
　　沉思片刻，塞西尔神色阴沉，带人往格林花园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一只体型极小的蝴蝶，已经不动声色地蛰伏在他的大衣下摆处，一动不动，似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装饰品。
　　进入格林花园，塞西尔并没有让亲卫一同进入，而是在庄园周围保持高度戒备。
　　他独自走下长梯，周围渐渐陷入黑暗，直到走到那扇完全无法遮掩血腥和腥臭味的铁门前，他才停下脚步。
　　塞西尔喉结微滚，似乎害怕在推开门之后，会看见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景象。
　　沉默了几秒钟，他脸色紧绷，终于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铁门。
　　废弃的办公室里，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巨大蠕虫正蜷缩着趴在地上的粘液中，似乎是在休息。
　　听见这道响亮的动静，蠕虫顿时身躯直立，呈现出极强的攻击姿态。
　　“嘶嘶——嘶嘶——是你？”
　　纳鲁特眯了眯眼，冷冷看向这个突然闯入的人类。
　　它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同意只收取一半的祭品作为养料，但这个人和那只废弃的王虫宿主一样，都让它讨厌！
　　所有得到母亲恩赐的卑贱人类，都该死！
　　塞西尔注视着面前的虫子，声音极冷，“除了你，基地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异种？我的弟弟被你们的同类带走了。”
　　“什么弟弟？”纳鲁特想起母亲离开前的嘱咐，勉强忍下杀意，不耐烦道：“不知道！没见过！”
　　

第57章
　　掳走约瑟尔的罪魁祸首正在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奇怪……
　　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来过这里。
　　墙壁上， 那些如蛛网般一根根重叠在一起不断蠕动的血管，似乎和那扇关住杰拉德的门是同一种东西。
　　直到听见塞西尔冰冷的质问，简宁两只猩红的眼睛闪烁了一瞬。
　　时间回到今天下午——
　　简宁将身形变得极小，径直飞到了塞西尔的住宅。
　　在制定搜索计划时， 沈阎得到了弗兰基地的地图， 这位执政官的住址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
　　听说， 这一对兄弟的关系一向不错，在他们的父亲去世后， 约瑟尔这几年一直住在塞西尔的别墅里。
　　简宁看了看自己触手抱着的针剂——那是沈阎给他的一种军用麻醉剂， 可以短时间内让人失去意识。
　　按照他和沈阎的打算， 他们会掳走约瑟尔。
　　一方面， 是让约瑟尔成为他们的人质，另一方面， 他们也可以在约瑟尔口中试探一下杰拉德所提到的交易。
　　如果塞西尔的确和虫子们达成了交易，那么他们根本没有必要继续搜索下去， 而是需要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塞西尔和他手下的士兵。
　　雇佣兵和塞西尔身边刚刚经历过改造实验的亲卫， 根本不是这几年每日都和异种厮杀的清灭部队队员的对手。
　　说不定， 格林花园就是那些虫子们的母巢。
　　在飞入别墅后，简宁很快在三楼的画室里看见了约瑟尔。
　　面容阴郁的青年正心不在焉的给画纸上的油画进行最后收尾。
　　简宁刚一靠近，约瑟尔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转过身， 刚好和鬼鬼祟祟接近他的简宁四目相对。
　　简宁：“……”
　　简宁有些尴尬，感觉自己第一次做坏事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还没等他反应， 约瑟尔就沉着脸，拿起放在身旁的银色手枪，“砰”的一声，开枪毫不犹豫。
　　简宁迅速闪身躲避， 见约瑟尔又要开枪，他怕其他人被枪声吸引过来，连忙出声：“等等！”
　　听见他的声音，约瑟尔刚要扣下扳机的动作一顿。
　　这个声音……
　　“……简宁？”他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却没放下手上的枪。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昨天还一副害怕虫子模样的Omega，今天……自己就变成了一只虫子。
　　简宁叹气，故作深沉道：“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实际上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原因。
　　约瑟尔思索片刻，问：“你们昨天去格林花园了？”
　　昨天，塞西尔仿佛突然接到了什么消息，半夜匆匆离开。
　　约瑟尔当时还气得睡不着，听见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从床上爬起来，透过玻璃往外望去，只看见车辆的尾灯逐渐远离别墅。
　　“没错，我们昨天悄悄进去了一趟。”简宁承认道。
　　“但塞西尔很快就来了，我们昨晚没什么收获，不过……我今天倒是在杰拉德的院子里发现了点东西。”
　　一听到这个名字，约瑟尔的表情顿时一僵，眼中露出强烈的恨意和恐惧。
　　他放下手中的枪，僵硬着身体，低声问：“什么东西……”
　　“唔……我飞进了院子里的那口井，竟然发现了杰拉德被关在下面！不过，他似乎变成了某种半人半虫的怪物。”
　　“他居然还活着？！”约瑟尔错愕道。
　　这个消息让他脸上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脆弱苍白。
　　看见约瑟尔的反应，简宁心想，他们的父子关系果然很差。
　　简宁想了想，继续说：“杰拉德说，是塞西尔和虫子达成了交易，然后把他关在了那里。虫子帮塞西尔把他变成了那副模样，作为报酬，塞西尔需要向虫子献祭基地一半的幸存者……弗兰基地最近失踪的Alpha，或许就是被献祭的人。”
　　“所以……你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约瑟尔苍白着脸，低声喃喃，似乎在努力回想杰拉德病逝的那一天。
　　半晌后，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抱歉，我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他一觉醒来后，塞西尔已经成为了新任的执政官，至于杰拉德，被公布因突发疾病去世，众人连遗体都没见到就完成了火化。
　　约瑟尔当时就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是在得知杰拉德死亡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竟然是觉得有些如释重负。
　　如今听到杰拉德还存活的消息，他肉眼可见的变得慌乱起来。
　　简宁叹气。
　　看来从约瑟尔这里没有办法得到更多信息。
　　不过……他的情况倒是和自己有些相似，都像是被人莫名删除了一段记忆。
　　简宁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还抱着的麻醉剂，考虑要不要趁这个时候赶紧给约瑟尔扎上一针。
　　约瑟尔注意到他手上的针剂，意识到面前的人的想法：“……不用这个，我跟你走。”
　　简宁眨了下眼睛。
　　这么配合？
　　约瑟尔看了一眼身后颜料未干的画纸，低声道：“我不相信塞西尔会这样做。但如果真的和塞西尔有关，我不想他继续错下去。”
　　他并不相信塞西尔为了什么夺权，就会献出基地一半的幸存者，但按现在的情况，塞西尔显然和虫子之间脱不了干系。
　　于是，后来就是由简宁将身形变大，带着十分配合的人质离开了别墅。
　　——
　　听见纳鲁特敷衍的回答，塞西尔下颌紧绷，神色森寒：“最好不是你们做的。”
　　纳鲁特冷笑一声，被他的语气激怒，倨傲道：“劝你不要惹我生气。母亲昨天已经离开了，哪怕我把你们这里的人都做成养料，母亲也不会怪罪我的。”
　　纳鲁特的身躯蠢蠢欲动，眼里透出一股杀意。
　　母亲？昨天离开？
　　听到这里，简宁猜想这只虫子口中的母亲，就是他们所在寻找的虫母。
　　他有一种预感，昨天他的失忆，或许就是因为遭遇了这只虫母。
　　塞西尔和面前的虫子冷冷对视片刻，随后唇角紧抿，转身离去。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纳鲁特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
　　在塞西尔离开后，纳鲁特才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些异常，它挺直了身躯，发出急促的嗅闻声。
　　它好像……又闻到了那只废弃王虫宿体的味道……
　　回想起昨天，纳鲁特仍然心有余悸。
　　昨天那名狡猾的人类差点要将它的能量吞噬殆尽，如果不是后来母亲出现，又给它补充了一些能量，它现在恐怕已经虚弱到近乎死亡。
　　纳鲁特谨慎地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人类存在的身影。
　　它觉得或许是自己有些多疑了。
　　难道是昨天残存的气味？
　　纳鲁特心中嘀咕，但它不敢继续在出现这股气味的地方停留，于是扭动着庞大的身体，往一旁的洞口钻去。
　　停留在桌角阴影处的蝴蝶，在看见纳鲁特进入后，才不慌不忙地挥动翅膀，跟在它后面，往洞穴下方飞去。
　　甬道中潮湿腥臭的气味让简宁感到十分不适，头顶两根触角都难受地蜷缩了起来。
　　他冷冷看向前方，纳鲁特庞大的身躯刚好挤满了整个通道，他甚至能看见对方那不断扭动的肉色粗尾。
　　“……”简宁忍着恶心，远远跟在纳鲁特身后，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空间才豁然开朗。
　　漆黑的洞穴中，一个接一个的巨大肉茧高高悬挂在半空中，四周到处都是和外面一样的血管，看见这些肉茧时，简宁立刻意识到，这是和中央基地地底下一样的东西。
　　纳鲁特爬到洞穴顶部，仔细嗅闻着一个个肉茧的气味，似乎是在对这些肉茧进行检查。
　　直到做完这些后，他才爬到下方的空地中心，将身体卷成一团，似乎是准备休息了。
　　简宁等了片刻，才挥动着翅膀，绕开纳鲁特，在洞穴内部快速查看了一番。
　　这里似乎是新挖掘不久的洞穴，但是顶部的肉茧却比中央基地更多，密密麻麻的肉茧挂在高空，少说都有数千只。
　　一想到那层血丝密布的肉色胎膜，包裹着一个个人类的身体，而顶部那些血管状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将他们身体消化的养分输往某处……
　　简宁就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离开前，简宁盯着中间的纳鲁特多看了几眼，对方体内的能量让他有些眼馋，不过他昨天好像吃的很饱，暂时能压制住自己的食欲。
　　简宁没有打草惊蛇，飞出去向沈阎说明了格林花园里地下洞穴的情况。
　　虫母已经离开，这里也不是母巢之类的地方，但是塞西尔的举动，的确证明了他和虫母之间有所合作。
　　塞西尔这时还在四处寻找被异种抓走的约瑟尔，眼中血丝密布，完全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直到沈阎找到他：“谈谈？”
　　塞西尔眯了眯眼，顿时明白过来，“约瑟尔在你们手上？”
　　沈阎注意到他伸手摸向腰间的枪套，承认道：“是。”
　　塞西尔摸了个空，转眼就看见一只蝴蝶拖着一把比自己体型大上数倍的枪，正摇摇晃晃地飞到沈阎身侧。
　　“……”塞西尔表情更加阴冷。
　　“约瑟尔在哪？”
　　

第58章
　　巴特·杰拉德的情人很多， 约瑟尔是唯一一个被他认回家族的私生子。
　　虽然塞西尔和约瑟尔的母亲并不是同一人，但任谁看见，都会知道他们是一对血脉紧连的亲兄弟。
　　约瑟尔细心，大胆， 热爱冒险， 就像是一只活泼的小狮子， 是个让人喜爱的小家伙。
　　塞西尔也不例外。
　　他身上那些属于巴特家族惯于伪装和冷血的天性，只有在这个小家伙面前， 才会荡然无存。
　　约瑟尔也对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哥哥充满了崇拜。
　　在约瑟尔到来后， 塞西尔第一次感受到了血脉亲情的温度。
　　后来， 灾变发生了。
　　巴特家族占领了一座城市， 建造基地，刚成年不久的塞西尔也开始渐渐接手基地内的事务， 变得忙碌起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每天都能陪伴约瑟尔。
　　成年后， 塞西尔有了自己的住宅， 只有年纪还小一些的约瑟尔，继续住在家中，他曾经提议， 让约瑟尔和自己一起居住， 但却被他们的父亲杰拉德拒绝了。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塞西尔发现自己的弟弟性格变了。
　　那个从前每天黏在他后面的小跟屁虫， 渐渐变得阴郁、怯懦。
　　每次看见他，那双忧郁的冰蓝色眼瞳总是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告诉他什么。
　　之后每当回想起那一次次无声求助的眼神，塞西尔都感到无比悔恨。
　　他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发现呢？
　　塞西尔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了真相。
　　约瑟尔在分化后， 在睡梦中发情期无声降临，那夜，溢散的信息素让刚回到别墅的杰拉德兽性大发，趁着醉酒，犯下了令人作呕的罪行……
　　醒来后，看着双眼哭肿的少年，杰拉德不以为意。
　　现在基地内所有的Omega都是可以随意享用的，约瑟尔也只不过是靠着他的庇护，在基地对外宣称是分化成了一名Beta，才能够避免成为那些雇佣兵们的玩物。
　　至少在杰拉德看来，自己只是从约瑟尔身上收取了一点小小的回报。
　　他的儿子，塞西尔，是个足够优秀的继承人，至于这位没用的Omega私生子……想要得到他的庇护，自然也要付出一点代价。
　　在这之后，杰拉德的行为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偶尔，即使听见了顶楼房间里传出了少年的哭喊声，求饶声，别墅里的佣人们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
　　直到一个雨夜，塞西尔突然被雷声惊醒，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将他的心脏包裹着，鬼使神差的，他半夜开车回到了父亲的别墅。
　　进入别墅，杰拉德那张大床上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他从小一直小心呵护着长大的弟弟，此刻浑身青紫，胸膛几乎没有了起伏。而杰拉德却在一旁呼呼大睡，脸上带着餍足和酒醉后的放松。
　　这些年，随着塞西尔越发熟练基地事务，杰拉德也越发沉迷享乐。
　　塞西尔颤抖着走到床边，眼睛顿时红了。
　　眼前的纤瘦身躯，就像一只再也补不好的棉花娃娃，身体上密布的伤痕几乎让他无从下手，甚至连那被锁拷禁锢的手腕，也磨出了深可见骨的血痕。
　　床上气若游丝的少年睁开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看见他，那双早已干涩的眼睛，控制不住的再次溢出了眼泪。
　　“哥哥……”少年嘴唇微动，声音像是台漏风的机器，艰难而缓慢地说：“不要，不要看我……”
　　他的眼中满是难堪和痛苦。
　　只是一句话，几乎就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
　　飞艇，会议舱。
　　塞西尔坐在桌前，冷冷看着面前的水杯。
　　再次回忆起那段记忆，他攥紧了掌心，眼中浮现出一丝狞色。
　　塞西尔冷声道：“我当时准备杀了那个畜生，可又觉得，就这么杀了他，对他来说太过轻松了。”
　　“这个时候……他出现了。”
　　简宁：“他？”
　　塞西尔目光扫过那只趴在沈阎头顶的蝴蝶，“就是你们口中的虫母。”
　　他已经得知，这只掳走了约瑟尔的“异种”，竟然就是沈阎身边那个Omega。
　　塞西尔面无表情道：“他告诉我，他可以让约瑟尔活下去。”
　　塞西尔并不知道当时的虫母对约瑟尔做了什么，但很快，原本濒死的少年，身上的伤口转瞬愈合，呼吸重新变得均匀和轻柔。
　　而约瑟尔在醒来后，也忘记了所有和杰拉德有关的痛苦回忆。
　　简宁问：“在井底的杰拉德……也是虫母把他变成了那样？”
　　“没错，”塞西尔唇角勾了勾，似乎终于提到一件让他感到愉悦的事，“作为附赠礼物，他顺便帮了我一点小忙。他把杰拉德的身体变成了怪物，可又让杰拉德永远保持着人类的神志。”
　　“杰拉德信神，可是神明救不了他。最喜欢站在众人面前，享受权力顶峰快。感的人，最后，却只能以怪物的形态，待在那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在无尽的饥饿、恐惧和愤怒中等待死亡……呵，这对他来说，或许是最折磨的死法。”
　　直到在简宁口中得知，杰拉德在井底一直靠着吞食自己的血肉存活下来时，他眼中有些惊讶，随后了然冷笑：“的确是他会做出的事。”
　　沈阎拧眉，道：“所以，是因为你的弟弟，让你答应牺牲基地一半的幸存者？”
　　他对这位执政官的弟弟的遭遇感到同情，但如果一个人的活，却是以数千人的死亡为代价……他并不认可这种做法。
　　塞西尔抬眸，和对面的男人四目相对，加重了语气：“不是牺牲一半的人，而是救下了一半人。而且，也并不只是因为约瑟尔。”
　　“它们的力量不是人类可以对付的。”塞西尔的唇角讽刺上扬，“你们闻到了基地里一直漂浮的那股香气吗？那是那只亲眷分泌出的特殊毒气，会让人精神恍惚，记忆受损，躯体完全受它所控……这还只是一只亲眷的力量。”
　　“只要它们想，弗兰基地里的所有人，都会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变成他们的食物、养料。”
　　“那只亲眷之前去的基地……是107基地。”
　　闻言，沈阎神色冷肃下来。
　　当时，107基地没有发出任何求救信号，一夜覆灭的疑团，也在今天得到了答案。
　　那一次，纳鲁特并不是为了制作养料，而是带了大批异种，似乎是为了加快那些异种的进化速度，毒气弥漫后，一夜之间，整个基地的幸存者，都在恍惚的梦境中成为了那些怪物的食物。
　　就连以军事基地建立起来的107基地都对此毫无抵抗之力，更何况规模更小的弗兰基地呢？
　　虽然，那只虫母离开前的那句“暂时”仍让塞西尔感到不安，但是，至少这次避免了弗兰基地彻底覆灭。
　　伊芙林说的没错……从头到尾，这都不是交易，而是恩赐。
　　即使塞西尔并不知道，当时这名外星虫子们的领袖，为什么会救下濒死的约瑟尔。
　　塞西尔回过神，继续说：“虫母昨天出现在了格林花园，也是他告诉我你们闯进了那里。不过……他已经离开了，现在基地里只有一只亲眷。”
　　“你们想知道的我已经都告诉你们了，所以，约瑟尔在哪？”塞西尔冷冷看向对面男人……头顶的那只蝴蝶。
　　简宁踌躇了下，看向一旁银白色的金属墙壁，那里有一道极为隐蔽的暗门，连接着另外一个小型会议舱。
　　“约瑟尔……出来吧。”
　　当时，他在格林花园附近假装绕了一圈后，随后就将约瑟尔带到了飞艇上。
　　约瑟尔坚持要知道自己的哥哥到底做了什么，所以他们就让他待在了隔壁的小型会议舱里，那里完全可以听见这个房间中的对话。
　　可是……刚才塞西尔所说的过去，对他来说，或许不知道更好……
　　塞西尔瞳孔一缩，顿时扭头看去。
　　银白色的暗门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约瑟尔出现在门后，脸色苍白：“塞西尔……”
　　他已经将刚才的话全部听了进去，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
　　约瑟尔虽然对于那段记忆仍是一片空白，但是当听见塞西尔一点点揭露的过去，一股强烈的恐惧和无助感充斥着他的心脏，这些情绪，仿佛都源自于当时身处于痛苦中心的年少的自己。
　　塞西尔顿时起身，快步朝约瑟尔走去，可走近时，他的动作又慢了下来，连抬手都变得小心翼翼。
　　约瑟尔的表情，让他回想起数年前的那一夜……那一天，濒死的少年看上去是那么的脆弱易碎。
　　“约瑟尔，你听我说……”塞西尔喉结微滚，声音有些沙哑。
　　约瑟尔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塞西尔，别再骗我。”
　　他垂下的眼睫轻轻一颤，“我只是一时间有些震惊……但别把我想的那么脆弱。”
　　“不过，你不该答应和那些怪物做交易的……”
　　约瑟尔的生母，就是死于一只异种的口中。
　　可他的哥哥却又为了他，献出上千人成为异种的口粮。
　　塞西尔沉默半晌，轻声道：“抱歉，约瑟尔，但我没有选择。”
　　在给了两人一段平静的时间后，沈阎开口：“地下洞穴里的那些肉茧不能留。”
　　那些人变成给虫母供给养分的肉茧，已经成为了无法挽回的事实，可虫母正在通过吸取这些肉茧里的养分进行孵化，谁也不知道虫母的孵化期到底什么时候结束，他们必须把那些东西都尽快清理掉。
　　塞西尔神色一寒，立刻阻止：“不行！”
　　“沈阎，弗兰基地的人手和武器也不如你们中央基地，根本承受不了虫母和虫子们的报复。”
　　沈阎冷冷看他，沉声道：“弗兰基地已经损失了一半的幸存者，剩下的一半人，同样也只是虫子的储备粮。”
　　简宁趴在沈阎头顶，十分认同地点点头。
　　塞西尔拧着眉头，正要再次拒绝，约瑟尔却在这时拉了拉他的衣袖。
　　面容苍白的青年紧抿着嘴唇，声音却极为坚定：“哥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宁愿在和异种搏斗中被它们刺穿身体，也不愿意毫无反抗地成为他们的养料。”
　　一味顺从，永远不会让伤害停止。
　　

第59章
　　塞西尔凝视着面前的青年， 眼中神色复杂。
　　半晌，他垂下眼眸，轻叹一声：“你长大了。”
　　从前那个每天黏着他，看见虫子都能吓哭的小家伙， 已经变得足够坚强。
　　简宁见塞西尔似乎有了动摇， 算了算时间， 继续说：“今天是第二天，我们今晚把事情解决， 明天就还有一天时间， 唔， 我还可以帮弗兰基地的一部分士兵清除身体里的虫子。”
　　他在沈阎身耳边问：“这样应该不会耽误行程吧？”
　　沈阎：“不会。”
　　“你？”塞西尔目光朝简宁看来， 眼神狐疑。
　　他知道中央基地找到了清除虫子的办法，但不是说， 那个方法效率很慢，并不适合短时间对所有人使用……这和简宁又有什么关系？
　　简宁简略道：“我能看见人体内的胚胎， 把那些虫子挑出来。”
　　塞西尔拧着眉心， 没有说话。
　　巴特家族的人永远都在权衡利益， 塞西尔并不认为，惹怒那些虫子是对他有利的决定，但是看着身边那双紧盯着他的蓝色眼眸， 他却怎么都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在漫长的沉默后， 塞西尔揉了揉眉心，终于答应：“好， 我可以配合你们的行动。”
　　“你们准备怎么做？那只亲眷可不好对付。”
　　简宁：“怎么做？”
　　那只亲眷没有任何伪装，就待在那个洞穴里，这还需要制定什么计划？
　　塞西尔说：“想从它口中得到虫母的消息，可能性为0， 你们必须在第一时间杀死它。”
　　沈阎暂时还没有和弗兰基地的这只亲眷接触过，并不确定能否彻底击杀。
　　简宁似乎看出沈阎的迟疑，想了想，小声在他耳边说出自己的另一个秘密：“别担心，我能吃掉它的能量，到时候你帮我按住它，剩下的就交给我就行！”
　　塞西尔看见那只蝴蝶趴在沈阎耳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过了片刻，那对冷冽的眼瞳朝他看来：“可以。我和简宁解决掉那只亲眷。”
　　塞西尔有些不放心：“就你们两个，能行吗？”
　　简宁：“我下午跟着你进去，在下面检查了一圈，那个洞穴里没有其他通道，只要堵住入口，这只虫子跑不掉的！”
　　当时中央基地那只亲眷跑得太快，他现在都还有些遗憾。
　　塞西尔嘴角微动，“你什么时候——”
　　他冷冷看着那只兴奋挥着翅膀的蝴蝶，似乎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下去。
　　不过……跑？
　　这个词，似乎怎么都不会出现在那些虫子的身上。
　　夜色降临，弗兰基地再次实行了宵禁。
　　雇佣兵看着还在大街上行走的人，骂骂咧咧地催促：“还在磨蹭什么！已经到时间了，别他妈在外面乱逛！”
　　“……催什么催，这几天到底在干什么啊……”
　　刚下班的人不满地嚷嚷着，看见雇佣兵挂在身前的枪支，却也只能悻悻配合，加快回家的脚步。
　　天色彻底暗下，今夜的格林花园却灯火通明。
　　塞西尔看着进入庄园内部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如果这两人没有办法杀死那只亲眷，也许弗兰基地今夜就会经历一场可怕的灾难。
　　沈阎将清灭部队的士兵全部调来格林花园，在四周待命，等待稍后清除肉茧。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塞西尔也调来了一部分雇佣兵和自己的亲卫守在格林花园，等到沈阎和简宁解决掉那只亲眷后，他们会配合中央基地的士兵，一同进入洞穴，完成清除工作。
　　塞西尔转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草坪，庄园内的Omega们都聚集在那里，塞西尔安排了三分之一的亲卫守在那边。
　　漂亮纤瘦的Omega们目光怯懦，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些Omega旁边，约瑟尔手中正握着那把他送的银色手枪，神色严肃，直到注意到塞西尔的目光，他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让他放心。
　　塞西尔轻叹口气。
　　小家伙也开始学着保护其他人了。
　　黝黑的通道中，一人一蝶正迅速前行。
　　简宁之前已经进来过一次，趴在沈阎的肩头，轻车熟路地指挥着方向。
　　他今天忙活了一天，实在有点不想动了。
　　很快，两人穿过甬道，来到了宽阔的地下洞穴。
　　沉睡中的纳鲁特察觉到入口处的动静，瞬间睁开了猩红的复眼。
　　它身躯直立，浑身尖刺根根紧绷，紧紧注视着出现在洞穴入口处的男人。
　　……王虫？
　　紧接着，它似乎闻到了什么气味，耸嗅几下，终于注意到那只趴在男人肩头的蝴蝶。
　　那是……
　　那只蝴蝶看上去极为慵懒，直到进入洞穴，才不慌不忙地扇动翅膀，从男人肩上飞下来。
　　下一秒，那毫不起眼的身躯顿时发生巨变——
　　成人般线条流畅的修长身躯，两只触角泛着幽暗的蓝色荧光，仿佛黑暗中升起的鬼火，背后两只寒光闪烁的巨大骨翼，透出危险。
　　纳鲁特看见那只蝴蝶猛地朝自己飞了过来。
　　直到那股令它恐惧厌恶的熟悉气味越来越近，它悚然一惊，意识到这就是第一只王虫的宿体，扭动着身体就要逃跑。
　　可是那杀神般的男人，正堵在洞穴处，他复眼一颤，准备往其他方向跑。
　　“嗯？”简宁疑惑。
　　难道还真有什么其他通道？
　　可纳鲁特还没来得及动作，几根突然冒出的黑色异肢，仿佛铁锁般缠住了他的身体，那冰冷坚硬的异肢渐渐收紧，让纳鲁特无法移动分毫。
　　纳鲁特惊慌失措，求饶般的看向那站在洞口的男人。
　　沈阎偏头看它，眼神毫无波动。
　　简宁飞到纳鲁特身旁，落在地上，头顶泛着蓝色荧光的触角微微颤动，伸出一只细长的触手，碰上纳鲁特的身体——
　　一切都仿佛昨天的情景重现。
　　感觉到身体内被母亲给予的能量再度流逝，纳鲁特惊恐万分，发出尖锐的嘶鸣。
　　一时间，遍布洞穴的血管仿佛受到了刺激，痛苦地蠕动着，像是一只只被人踩住尾巴的虫子，连带着那些悬挂在顶部的肉茧也开始颤动起来。
　　仿佛里面那些早已死亡的人，突然又开始奋力挣扎着想要出来。
　　与此同时，地面上，聚集在一起的Omega们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渐渐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约瑟尔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迅速转身，眼前的一幕让他眼中浮现出一丝惊愕。
　　这些Omega……怎么会突然开始异变了？
　　周围原本正在保护着这些Omega的士兵，神情严肃，枪口调转，对准了这些正在慢慢变成异种的Omega。
　　地下洞穴，沈阎第一时间收到队员传来上面的消息。
　　他拧了拧眉，对简宁道：“上面的Omega发生异变了。”
　　简宁顿时停下了动作，他眯了眯眼，看向一旁被沈阎绑住的虫子。
　　“你做的？”
　　纳鲁特瞪着一双猩红的复眼，恨恨地看着他，不说话。
　　纳鲁特分泌的毒气中蕴含着它的能量，被它长期控制着的这些Omega，身体毒气侵入程度极深，它刚才能量躁动，让那些Omega体内的胚胎也受到了刺激，在同一时间开始激活。
　　简宁知道Alpha的异变速度很快，但是在给清灭部队中的少数几个Beta队员做清除虫子的手术时，他发现异变的速度就要慢上不少。
　　这一次，异变是出现在Omega身上，速度或许会更慢一些。
　　没有时间犹豫，简宁挥动骨翼起身，说：“我先上去帮他们。”
　　“好。”沈阎看向纳鲁特，神色微沉。
　　那些钳制着虫子的异肢，正在升起一股他快要遏制不住的嗜血杀意。
　　沈阎眸光微闪，压低的眉眼下，浅色的眼瞳隐约闪过一丝猩红，轻声道：“它交给我。”
　　看着离去的身影，他打开通讯器，“简宁上去了，上面听他指令。”
　　——
　　同时发生变化的，还有地下一处黑暗的狭小空间，周围那些由血色藤蔓构成的禁锢，似乎因为能量受损，正在缓缓褪去。
　　看见突然消失的大门，半人半虫的怪物一愣，接着眼中浮现出狂喜。
　　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没有从眼前的出口离开，而是转身朝身后爬去——
　　在包围四周的藤蔓褪去后，在他身后，是一条通向另一个方向的密道。
　　在那个方向……他似乎闻见了熟悉的气味。
　　“塞西尔……我亲爱的儿子，你在哪……”
　　——
　　格林花园。
　　简宁上来后，他突兀的出现让所有人神情紧绷，正守在庄园附近的士兵，顿时将枪口对准了突然从庄园里出来的巨型蝴蝶。
　　简宁和沈阎进去时，还保持着极小的体型，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有人大声惊呼：“是之前掳走约瑟尔少爷的异种！”
　　简宁：“……”
　　他试图狡辩：“……不是我。”
　　简宁这时听到不远处的声音，扭头朝那些Omega的方向看去，那里似乎已经乱成了一团。
　　正在发生变化的Omega，正一个个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
　　他们体内出现了灰色的雾团，外形也在发生变化，不过平稳柔和的精神力让他们被虫子侵蚀的过程更为缓慢，而周围原本保护他们的士兵，已经拉开了枪支的保险栓。
　　只要塞西尔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击毙已经发生异化的Omega。
　　不过……他们的执政官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直没有让他们开枪。
　　“自己人。”塞西尔让手下的人放下对准简宁的枪，冷着脸走去，“那只虫子做了什么？Omega怎么都开始出现了异化？”
　　简宁语速极快：“他们体内的胚胎好像被激活了，让人控制一下他们，我现在帮他们清除虫子！快一点！”
　　收到沈阎的命令，清灭部队的士兵听到简宁的声音，迅速靠近，控制住不断挣扎的Omega。
　　他们都是经历了简宁动手剥离体内的虫子，对于这事早有经验。
　　简宁飞到一名体内雾气已经快变成深灰色的Omega身旁。
　　那名Omega看见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巨型蝴蝶，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
　　简宁动作极快，触手就像是锋利的刀刃，迅速将虫子所在的位置划开一个小口，触手刺入，挑出雾气中还未彻底苏醒的细长线虫。
　　还没等Omega反应过来，他又已经到了另外一人的身边，那人挣扎的更加剧烈。
　　“我来帮忙！”约瑟尔快步靠近，帮简宁按住挣扎的Omega。
　　看见被简宁剥离了虫子的Omega，身体终于暂停了异化，痛苦的神情也缓解下来，塞西尔这才稍微放下一丝担忧。
　　可是……沈阎没有和他一起上来，证明那只亲眷还没有死亡。
　　塞西尔收回目光，眉心凝重，再次看向面前毫无动静的庄园。
　　正在简宁忙着给一个个发生异化的Omega清除虫子的同时，一个极为可怕古怪的身躯，悄无声息的从格林花园密林中一口废弃的枯井中爬出——
　　黑夜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Omega或是庄园中，空气中，Omega异变时痛苦的呻吟声，恐惧的尖叫声，汇集在一起，充斥着所有人的耳膜，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身后的异常。
　　真是热闹啊……
　　杰拉德的眼珠慢慢转动，他不知道自己在那无尽的黑暗地底到底待了多久，眼前的景象竟然让他觉得十分陌生。
　　他贪婪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细细嗅闻着空气中的各种气息。
　　他突然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塞西尔的情形。
　　那时，青年神色冰冷，嘴角却勾着嘲讽的笑容：“恶心的畜生，就在黑暗中慢慢等待自己的死亡吧……”
　　杰拉德脸颊上的肉抽动了下，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珠快速转动，一一扫过人群，终于，他看见了那道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身影——
　　他慢慢移动着身体，动作极轻……在黑暗中，他完全习惯了怎么使用这具身躯，毫无声息地蠕动前行。
　　片刻后，塞西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静，刚转过身，一个巨大身影突然朝他扑来。
　　庞大的体型将塞西尔重重压在地上，紧接着，一阵难以想象的剧痛从左肩传来。
　　杰拉德一口咬住塞西尔的肩胛，仿佛他平时吞吃自己的血肉一样，拼命撕咬起来。
　　他的牙齿早已变成了极为尖锐而锋利的獠牙，随着发力，他巨大的虫躯来回甩动，竟然生生将一条手臂撕咬下来。
　　嘎吱嘎吱——
　　杰拉德大口啃咬着那只充满鲜活气息的手臂，眼睛惬意地半眯，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
　　塞西尔痛苦地闷哼一声，双眼充血，终于看清了面前这只怪物的面容。
　　“杰拉德！！”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周围的亲卫和雇佣兵惊愕地注视着这一幕。
　　有人反应过来，正要开枪，却听见突然有人惊呼：“等等，那……那好像是杰拉德大人！”
　　虽然身躯已经变成了臃肿丑陋的虫子，但是归咎于杰拉德当初为自己建造的雕像，基地内每天人来人往，几乎所有人都对这张脸极为眼熟。
　　

第60章
　　杰拉德很快就将整条手臂吞吃入腹。
　　他贪婪地舔舐着唇角的血液， 声音嘶哑，发出一阵怪笑：“塞西尔……我亲爱的儿子，你的肉可真好吃啊……”
　　大量的失血让塞西尔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眼前发黑， 眼皮沉重的几乎无法再睁开。
　　杰拉德见他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 这才抬起上身， 冰冷的眼珠慢慢扫过人群。
　　刚才在撕咬时，塞西尔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此刻， 杰拉德半张脸都是模糊的血迹， 让人不寒而栗。
　　面对众人的惊愕， 恐惧，还有那齐齐对准自己的枪口， 杰拉德扯了扯嘴角，心中怒气再次上涌：“还不放下你们手中的枪！我是巴特·杰拉德， 弗兰基地的最高执政官！都是塞西尔这个小畜生……是他把我变成了这样， 一直囚禁在地下！”
　　杰拉德从人群中辨别出一张眼熟的面容， 眼中浮现出一丝哀恸：“布莱克，当初灾变来临，是我接纳了你们， 带领你们共同建立了弗兰基地， 还给了你们享用不尽的资源……难道，你也要为了这个小畜生背叛我么？”
　　被他叫住的寸头雇佣兵嘴唇翕动， 眼神扫过地上胸口起伏微弱的执政官，最后一咬牙，厉声道：“都不准开枪！这是杰拉德大人！”
　　弗兰基地建立之初，都是由杰拉德笼络的雇佣兵作为基地的主要力量， 雇佣兵们在基地内地位很高，食物，Omega，各种物资，从来都是随意享用。
　　可塞西尔上任后，这些他们本该享受的权利不仅被一一收回，塞西尔甚至还在基地内亲自选拔出了一批人，组建了自己的亲卫军。
　　显然，塞西尔并不信任他们。
　　随着塞西尔将基地内的部分事务和武器管控分散给亲卫，雇佣兵在弗兰基地的话语权越来越低，这些年，两边的人一直互相看不对眼，雇佣兵也十分不满于塞西尔的执政。
　　至少在杰拉德执政时，他们过得可比现在滋润的多。
　　布莱克的眼神冷冷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
　　……这种程度的失血量，塞西尔多半是活不成了。
　　一名亲卫怒声道：“布莱克，你他妈疯了？什么杰拉德大人？那还能是人吗？他刚刚可是吃了执政官的手！”
　　旁边另一名雇佣兵嗤笑一声，“那又怎么了？塞西尔当时还宣称杰拉德大人病故，结果竟然是谋害了自己的父亲……杰拉德大人不该生气？而且，塞西尔现在不也是在和中央基地来的那一群怪物合作么？”
　　“啧，说谁怪物呢？”清灭部队的士兵耳力极好，远远就听见了这人的声音。
　　这是弗兰基地的内乱？真服了……这种关键时候突然搞什么政变？
　　清灭部队的士兵迟疑地对视一眼，他们注意到了身后的状况，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插手。
　　雇佣兵口中那被叫做“杰拉德大人”的人，似乎是弗兰基地的前任执政官，虽然外形看上去极为恐怖，但好像又还没有彻底变成异种，和他们现在的状态倒是挺像。
　　眼见局势突然混乱，清灭部队士兵尝试用通讯器联系沈阎，可那边却始终一阵杂音，似乎是信号不好。
　　他们想起沈阎最后的那句命令，转头看向在一群正在发生异变的Omega之间穿梭的身影，连忙朝那边赶去。
　　雇佣兵听见这声质问，冷哼一声，没再开口。
　　亲卫看着不知死活的塞西尔，没时间再犹豫，一人刚准备抬起枪口，就被布莱克发现了动作。
　　“砰——”
　　一声枪响，子弹从抬枪那人的手边擦过。
　　布莱克神色阴冷，冒烟的枪口对准了那人的额头：“再乱动，下一次打中的，就是你的脑袋。”
　　布莱克话音一落，身边的雇佣兵都将枪口对准了身旁的亲卫。
　　亲卫人数比不上雇佣兵，塞西尔又将一部分人调去保护Omega，此刻两边的人争锋相对，每名亲卫都至少有两三个枪口对准了他们的脑袋。
　　现场气氛紧张，几乎只能听见不远处正在经历异变的Omega痛苦的呻吟声。
　　可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枪响，杰拉德那肥硕的腹部突然出现了一个血窟窿，一时间血花飞溅！
　　众人惊愕抬头，朝开枪的方向看去——
　　那人一张和塞西尔极为相似的面容，一头凌乱的浅金色短发，神色紧绷，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精巧的银色手枪。
　　那是第一时间发现异常，朝这边赶来的约瑟尔。
　　这点伤害，对于每日吞吃自己血肉的杰拉德来说，和挠痒痒没有什么区别，但的确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了赶来的青年身上。
　　他眯了眯眼，黏腻的视线一点点扫过约瑟尔精致的五官，喉中发出两声古怪的笑声：“我的小约瑟尔，你长得更加漂亮了……”
　　约瑟尔脸色微微发白，胸口升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感。
　　他抿紧唇角，眼神死死盯着眼前半人半虫的怪物，毫不犹豫的连续按动扳机。
　　砰——砰——砰——
　　接连几声枪响，一颗颗子弹全部打中了杰拉德的身体，很快，就将弹匣里的子弹全部打空。
　　“小畜生……”杰拉德表情终于有些狰狞起来，而他身上那些被子弹贯穿的血窟窿，在众人的注视下渐渐愈合。
　　杰拉德冷冷道：“把这个小畜生给我抓过来！”
　　他倒要看看，这个从前只会哭泣求饶的废物，这些年到底长了什么能耐。
　　布莱克领着几个人，迅速将约瑟尔按倒在地。
　　约瑟尔死死瞪着满脸得意的男人，接着，他又看向地上那具仿佛早已流干了血液的身躯，滚热的泪水失控溢出，不断从脸颊滚落。
　　这几年，他跟着塞西尔学了枪法，学了防身术，可他还是不够强大。
　　眼看着塞西尔就要死在自己面前，他也……
　　等等——
　　约瑟尔瞳孔一缩，目光紧紧盯着地上那具突然发生变化的身躯。
　　看见约瑟尔脸上的泪水，杰拉德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可下一秒，他突然发现面前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惊惧起来。
　　躺在血泊中的塞西尔双眼紧闭，眼珠却在眼皮下快速滚动着，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一片血红。
　　一切变化都在转瞬之间，他原本冷白的皮肤渐渐被一层漆黑的甲壳覆盖，就连那被咬断的手臂，也重新生长出像是利剑般的前肢……
　　简宁这边正忙得焦灼。
　　虽然有了之前那周的经验，他现在抓虫速度很快，但是一下面对上百人同时发生异化，他还是有些忙不过来。
　　幸好，这些Omega的异变速度很慢，应该能来得及。
　　直到一名清灭部队的士兵突然匆匆赶来，刚和简宁说了两句那边的情况，就听见一阵枪响。
　　简宁心中一跳，和士兵同时往那边看去，正好看见了被雇佣兵钳制住的约瑟尔，满脸恶心笑容的杰拉德，还有……突然出现在杰拉德身后，正在快速发生异变的塞西尔！
　　简宁睁大了眼睛。
　　搞什么？
　　杰拉德怎么出来了？塞西尔又怎么突然快变成异种了？
　　简宁远远看见塞西尔体内那团雾气迅速朝着黑色变化，雾气中的虫子十分活跃，几乎能看见窜动的身影，这么快的变化速度，让他想起，当时中央基地那名因为精神力濒临崩溃而迅速异变的暴乱者。
　　简宁一咬牙，对身边的队员道：“让我们的人过来一部分！”
　　他快速朝着那边飞去。
　　忙死了忙死了！
　　十几秒的时间，塞西尔的身上再无人类特征，高大强壮的身躯诡异而狰狞，两只前肢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就像是一台危险的杀戮机器。
　　杰拉德也终于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
　　他僵硬着转过身，当看见站在他身后这具发生巨变的身躯，那冰冷的血色眼瞳正毫无情感地盯着他，杰拉德眼中浮现出一丝恐惧，立刻生出了一股想要逃跑的冲动。
　　可他刚扭动着沉重的身躯转身，就看见自己头顶上方投下的一道阴影。
　　这一刻，他仿佛能看见那利剑般的黑色虫肢正高举在自己头顶——
　　啪嗒——
　　像是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
　　下一秒，杰拉德的视线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等一切平静下来，他听见了周围的惊呼……
　　杰拉德慢慢睁开眼睛，视线正好对上自己轰然倒地的身躯，浑浊的双眼一片茫然。
　　不……不！他不会死的，他明明靠吃着自己的肉都能活下来，他的伤口会愈合的，怎么可能……
　　可很快，杰拉德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
　　简宁赶到时，看着眨眼间被斩首的杰拉德，人都傻了。
　　周围的雇佣兵看着发生异变的塞西尔，瞬间高度警惕，也不再防备那些亲卫，而是不约而同将枪口对准了塞西尔。
　　有人喊道：“塞西尔变成异种了！”
　　“等等等等！！还没有！”简宁连忙出声。
　　他飞到塞西尔身边，聚集过来的清灭部队士兵隔开人群，保护简宁进入中心，塞西尔手下的亲卫们，也同一时间配合着清灭部队士兵，阻止雇佣兵突然发难。
　　塞西尔这时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简宁刚一靠近，一对危险的红瞳顿时看向他，那只还沾着鲜血的前肢再次挥来。
　　简宁迅速躲开，有些急了：“不是，你别乱动！”
　　再耽误一会，真要变异种了！
　　塞西尔完全不理他，就要再次发起攻击。
　　“哥哥！”直到一声有些慌乱的呼喊声在不远处响起。
　　塞西尔动作一顿，那双猩红的眼瞳恍惚了一瞬，抬头朝传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简宁抓住机会，迅速绕后。
　　塞西尔体内的黑雾聚集在靠后背的位置，从后面开刀更好下手。
　　刚刚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的塞西尔仿佛察觉到了危险，身躯顿时紧绷，猩红的眼瞳一眯，抬起前肢，就要转身朝身后发起攻击时，那个穿过人群，快速朝这个方向跑来的身影，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塞西尔锋利的前肢顿时僵硬，危险地高举在身下青年的头顶，却迟迟没有落下。
　　

第61章
　　趁着塞西尔被分神的功夫， 简宁立刻动手，锋利的骨刺快速割开他后背的甲壳，将那只苏醒的虫子从黑雾中剥离。
　　那只细长的线虫拼命挣扎，看上去十分躁动， 不过在离开塞西尔的身体后， 还是很快死亡。
　　同时， 塞西尔身躯剧颤，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随后巨大的身躯重重倒在了地上。
　　“塞西尔！”抱着他的青年发出一声惊呼。
　　还好， 还有气。
　　简宁从塞西尔身上收回视线， 一扭头， 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用力甩掉挂在骨刺上那只僵硬死亡的线虫。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一阵心惊肉跳。
　　塞西尔异化的速度太快，也许再晚上一秒， 他的躯体就彻底成了虫子的傀儡。
　　“他的精神力情况很差么？”简宁忍不住小声嘀咕。
　　他一直以为弗兰基地的Alpha都靠着格林花园里的Omega能安抚精神力， 精神力状况都还不错。
　　可塞西尔的情况， 就好像是一名精神力本就濒临崩溃的Alpha，在受到重伤刺激后，精神力短时间内发生失控， 随后激活了体内的胚胎。
　　守在塞西尔身侧的约瑟尔听见了他的疑问， 抿着唇角，道：“塞西尔没有找过Omega安抚精神力。”
　　开放格林花园， 是塞西尔作为基地执政官，根据当时的情况权衡下做出的决定，可事实上，约瑟尔知道， 塞西尔自己并不喜欢这种方式。
　　那时塞西尔刚接手弗兰基地，在杰拉德多年的纵容下，基地内的Omega们早已成为了被雇佣兵和巴特家族垄断的玩物，而基地内那些多年被压榨劳动力，却始终得不到Omega精神力抚慰的Alpha，精神力正濒临崩溃，一旦彻底给这些Omega自由，让他们离开格林花园，这些快疯了的Alpha恐怕会对Omega做出更加疯狂的事。
　　基地内无数快要发疯的Alpha，掌握基地武装力量的雇佣兵，被用各种恶劣方式驯化到几乎不会反抗的Omega……
　　思考许久，塞西尔最终决定开放格林花园。
　　所有Alpha可以通过贡献点收入换取门票，一个月可以进入一次格林花园，这可以让Alpha们的精神力得到安抚，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让雇佣兵们不满的情绪升至顶点，还能一定程度上保护这些Omega的人身安全。
　　这当然不是什么最完美的解决方式，但以当时的情况，塞西尔只能这么做。
　　后来，塞西尔一步步改善Omega待遇，建立亲卫军，削弱雇佣兵权力……约瑟尔虽然对政务的事了解的不多，但是塞西尔所做的一切，他天天待在塞西尔身边，当然都看在眼里。
　　简宁不知道这些，所以在听见约瑟尔这句话时倒是十分意外。
　　“放心，他还活着，醒来之后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塞西尔体内的雾团已经十分接近黑色，外形特征更是变成了一只狰狞可怖的虫子，不过他体内的胚胎已经被取出来，至少在睁眼之后，他还是塞西尔。
　　看着那倒在地下的怪异身躯，四周的雇佣兵们面面相觑，不禁有些犹豫地看向布莱克。
　　塞西尔这是还活着？
　　人群中，布莱克神色阴沉。
　　这他妈到底算什么事？
　　早已病逝的杰拉德突然以怪物的形态出现，可转眼间，又被同样变成怪物的塞西尔斩首。
　　他们刚才的举动，明显是背叛了塞西尔，如果塞西尔醒来后真的还有意识，难保不会找他们算账……
　　想起刚才塞西尔对自己父亲做下的残忍行径，布莱克后背升起一股寒意，几乎能想象到那只锋利的前肢会用同样的方式将自己斩成两半。
　　布莱克目光阴冷，和四周几名手下眼神一个对视，那些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布莱克收回目光，看着塞西尔倒在地下的身躯，冷声道：“伙伴们，这些家伙都被异种控制了，塞西尔一直在和异种做交易，他现在也被转化成了怪物！”
　　“是啊……杰拉德大人恐怕也是被他害成了那副模样！”
　　“我早就觉得奇怪了……有异化特征就是异种！这些怪物说自己是人，难道就真的是人吗？呵，中央基地说不定已经被这群怪物占领了！”
　　四周的雇佣兵听见布莱克和他几名亲信的话，神色迟疑，布莱克这意思……是准备今晚将现场的人都解决掉？
　　那些家伙看上去怪异……但说话交流根本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要是他们真的得罪了中央基地……
　　布莱克看见他们犹豫的表情，心中暗骂蠢货，这些中央基地的人明显站在塞西尔那边，难道还真准备等死不成？
　　约瑟尔也听到布莱克的声音，来不及再去担忧地上昏迷的塞西尔，站起身，怒声道：“布莱克，这些都是中央基地的士兵！塞西尔也恢复正常了！你别再煽风点火！”
　　布莱克冷笑：“约瑟尔少爷，我并不认为那只怪物还是塞西尔大人，他刚刚可是才杀了前任执政官，您的父亲。”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些身躯正在发生变化的Omega，语气嘲讽：“谁知道那些Omega是不是也被他们转化成了异种。”
　　布莱克眼神倏然一冷，抬起手，黝黑的枪口对准了塞西尔身边的那只巨型蝴蝶异种。
　　“说不定……就是这只异种在感染他们。”
　　砰——
　　一声巨响如炸雷般打破了寂静，简宁反应极快，闪身躲开了这一枪。
　　布莱克拧眉，准备扣动扳机再次开枪，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后方一股冰冷而危险的气息正在迅速接近他。
　　布莱克瞳孔一缩，来不及转身，下一秒，一个尖锐的硬物突然狠狠刺穿了他的右手，一阵剧痛传来，他手上的枪支也被打落，可怕的冲击力瞬间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众人一惊，全部往身后望去。
　　神色冰冷的男人从庄园内走出，和进入时那身冷冽修身的作战服不同，他换上了一身似乎是在庄园内临时找到的衣服。
　　这套衣服尺寸偏小，对沈阎来说并不合身，此刻外衣敞开，露出肌肉线条凌厉的上身，紧实的腰腹处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他眼珠微微转动，眼底泛着嗜血的猩红，身后几只狰狞的黑色异肢血迹斑斑，躁动地伸张着，像是操刀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都在做什么？嗯？”
　　和他看上去令人恐惧的状态相比，沈阎声音平静的有些诡异。
　　简宁眼皮一跳，察觉到沈阎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挥动骨翼，从众人头顶飞过，小心翼翼地落在沈阎旁边，不敢靠得太近。
　　他刚一接近，就察觉到了沈阎身上那股还未散去的嗜血杀意。
　　“沈阎，你……感觉怎么样？”
　　沈阎一对血色的眼瞳看向他，唇角升起一丝似乎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愉悦，“我很好。”
　　简宁心想，你这样怎么看都不像“很好”。
　　他沉默了几秒钟，小心地问：“……那只亲眷死了吗？”
　　“嗯。”似乎回想起什么，沈阎那双猩红的眼瞳微微闪烁了一瞬。
　　简宁又仔细观察了片刻，见沈阎似乎并没有到达当时在测试室里的那种失控状态，不禁松了口气，但也没完全松。
　　他眼神望向不远处，那边还有的他忙。
　　简宁：“那些Omega体内的虫子还没清除完，我先去那边帮忙了。”
　　“好。”和他对话时，沈阎冰冷的神色渐渐出现了一丝松动。
　　直到看见简宁离开，他转身看向面前的众人，一名队员连忙走进，将刚才的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沈阎眉心微拧，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塞西尔，然后抬眸看向人群后方的约瑟尔，似乎是在等他开口。
　　约瑟尔察觉到他的视线，抿着唇，沉声道：“你们的枪口该对准的是那些真正的虫子，而不是我们的同伴。所有雇佣兵，放下你们的枪，我以巴特·约瑟尔的名义起誓，今夜发生的一切，既往不咎。”
　　约瑟尔平时很少出现在人前，雇佣兵虽然都认识他这个备受塞西尔宠爱的弟弟，但他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因此这一番话也没有在雇佣兵心里产生什么动容。
　　可是……他们看向后方那冷冷盯着他们的嗜血眼瞳，还有身后那些仿佛还未尝尽杀戮，蠢蠢欲动的危险异肢，仿佛只要再有人敢肆意妄为，下一秒，那些异肢就会不管不顾地刺穿那人的身体。
　　雇佣兵要是只对付塞西尔身边的那些亲卫，当然无所顾忌，可是面对沈阎和他带来的那一群怪物……他们实在有些退却。
　　很快，一名雇佣兵识趣地放下手中的枪，这仿佛是什么信号，渐渐地，一个接一个的雇佣兵都放下了枪，沉默地站在原地。
　　见状，约瑟尔紧绷的心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走到沈阎面前，“沈阎上将，我暂时代替我的哥哥，会全力配合中央基地的行动。”
　　下面需要清毁的肉茧很多，想要一夜之间清除，光靠清灭部队的人可来不及，沈阎自然不会拒绝弗兰基地的人加入清除工作。
　　很快，组织好的队伍有序进入了洞穴深处，开始清毁肉茧，清灭部队的队员之前已经在基地里清除过一次，对于清毁这些东西小有经验。
　　那过程的确有点恶心——
　　他们需要用燃烧枪一个个的烧毁肉茧，灼烧时，肉茧里的粘液会发出刺鼻的恶臭，大部分时候都能连带着里面的尸体一并烧成灰烬，但运气不好，那肉茧也有可能会因为突如其来的高温直接炸开……
　　再清除掉所有肉茧后，他们还需要一点点烧毁四周那些虬结缠绕的血管。
　　当然，也有一种更方便的方法，他们可以选择使用大规模的杀伤力武器，瞬间就能将整个洞穴的东西全部烧的灰飞烟灭，但真要那么做……恐怕大半个弗兰基地也快被炸没了。
　　等到简宁终于给最后一名Omega清除了虫子，他无精打采，慢慢飞到沈阎身边。
　　沈阎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直到简宁将身体变小，懒洋洋地趴在他肩上，沈阎才注意到他。
　　“辛苦了。”
　　“吱——”简宁累得说不出话，勉强发出个声音作为回应。
　　沈阎失笑，“累了？”
　　他抬手摸了摸简宁缓慢扇动的骨翼，轻声说：“要不要回去休息？”
　　想到简宁似乎现在十分怕冷，他又补充道：“去我的房间，等我回来给你取暖？”
　　

第62章
　　取暖？
　　突然回忆起昨夜， 简宁头顶莹蓝的触角一颤，又快打成了死结。
　　他扭捏了下，实在没忍住诱惑，“那好吧。”
　　抛开那些不该发生的事， 昨天他真的睡得好舒服……
　　“真是奇怪， 温度好像又降低了， 真的太冷了……”简宁自言自语，随后扇动着骨翼， 朝基地外飞去， 一溜烟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沈阎目送他离开。
　　但当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时， 他唇边的弧度渐渐消失。
　　——
　　在简宁离开洞穴后， 沈阎转身，朝着纳鲁特一步步靠近。
　　他看着那浑身都写满了恐惧的虫子， 冷不丁地发问：“王虫是什么？”
　　在上一次从弗兰基地离开时，他曾遭遇过一只亲眷的袭击， 当时， 那只亲眷就提到了这个词， 回顾后来发生的一切，他身体里那枚特殊的胚胎，似乎就是王虫。
　　“嘶嘶……”纳鲁特复眼微微闪烁。
　　纳鲁特绝不会透露任何和母亲有关的信息， 但是面对眼前即将转化的王虫， 他的问题似乎无关紧要。
　　纳鲁特胆小怕死，沈阎没有立刻杀它， 他当然不会放过求生的机会。
　　“王虫……是母亲身边的守卫者，是配合母亲进行族群繁衍的伴侣，也是安德赫斯虫族的另一名领袖……”
　　纳鲁特复眼转动，一股浓烈的香气突然从它身上爆发， 蛊惑般的说道：“你是王虫的宿体，和其他那些低贱的人类都不一样……只要接纳王虫的融合，你就可以和母亲共同掌控整个族群的力量，会成为安德赫斯虫族至高无上的存在……”
　　“……要怎么做？”对面的男人似乎被它打动，就连那些捆绑着它的异肢，也有了松动的迹象。
　　纳鲁特声音有些兴奋起来：“杀掉他们，杀掉这里的所有人，再杀掉刚才那只蝴蝶……那是上一只失败的王虫宿体，他的力量本就该属于你……”
　　“你是说，简宁？”
　　“对，就是他，杀掉他……”
　　沈阎冷眸微眯，一缕诡谲的猩红突然在他的眼底浮现，他收回了钳制着纳鲁特的虫肢。
　　纳鲁特一喜，连忙翻过身体。
　　上次连萨罗都没有激活的王虫，居然被它引诱成功了？
　　还没等它反应过来，一只黑色的异肢突然暴起，刺穿它的腹部，将它钉在了地上。
　　“嘶嘶！！”
　　纳鲁特惊恐地挣扎起来。
　　很快，那只黑色异肢松开，纳鲁特腹部的伤口也在快速愈合。
　　它敏感地察觉到了对面的男人对自己的杀意，没再犹豫，它迅速逃离，可是身后的男人动作更快，下一秒，又再次将它钉在了地上。
　　它的毒气似乎的确能对沈阎产生一定作用，纳鲁特能感觉到沈阎体内的王虫能量有些躁动，可在将那股杀戮欲激发后，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却是它自己！
　　纳鲁特惊悚极了，身躯上的尖刺根根直立，口器大张，用一嘴獠牙去撕咬那些刺穿它的异肢。
　　纳鲁特獠牙锋利，很快就将那只刺穿自己身体的异肢咬出了一道裂口。
　　“哈……”它的攻击让对面的男人浑身气息躁动起来，痛感激发了更加强烈的杀戮欲望，就像是寻找到了准备狩猎的猎物，一对猩红的眼瞳闪烁着极度亢奋的杀欲。
　　渐渐地，那修长挺拔的人类身躯，在黑暗中迅速转化成另外一具强壮狰狞的可怖躯体。
　　一对无机质的猩红眼瞳冷冷盯着眼前的虫子。
　　沈阎原本只是想从纳鲁特的口中套话，但是那只亲眷似乎做了什么，让他的精神力有些躁动起来，直到在听到它让自己杀了简宁时，那股暴虐的杀戮欲顿时升至顶峰。
　　他很清醒……只是，他现在很想杀掉这只虫子。
　　“嘶嘶！！不……饶了我……”
　　“嘶嘶嘶！！啊！！”
　　“……”
　　如果简宁在这里，就会听到他曾经躲在废墟中，让他感到恐惧的异种的凄厉嘶鸣。
　　最后一击，锋利的尖爪和无数只沾满血液的凶残异肢同时发起攻击，暴戾强大的力量几乎瞬间将纳鲁特的身体撕得粉碎。
　　一切归于平静。
　　强壮狰狞的身躯在黑暗中静静驻足，似乎在享受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浓郁的血腥气味。
　　半晌后，漆黑冰冷的甲壳渐渐褪去，沈阎重新变回了人类的形态，但那深邃的眉眼仍然渗出一股躁动的杀意，睁眼一片猩红。
　　纳鲁特死状凄惨。
　　沈阎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地血腥，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沾上的血迹，就地将纳鲁特的尸体烧毁清理。直到看见简宁，他眼中的猩红才渐渐褪去。
　　——
　　在沈阎将纳鲁特彻底撕碎的同时，平躺在一处柔软床榻上的青年突然睁开双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瞳顿时被一片漆黑填充。
　　“……纳鲁特死了。”他的声音很轻。
　　守在青年身旁的巨虫身后灰褐色的鞘翅震动，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是谁？”
　　伊芙林从床上坐起，睡袍下滑，露出的白皙脖颈吸引了身旁巨虫的目光。
　　他语气冷淡：“沈阎。”
　　王虫宿体？
　　萨罗疑惑，脑中浮现出那个人类的模样。
　　上一次见到王虫宿体，那人明明还很弱，这才过了多久，居然已经能杀死纳鲁特了？
　　萨罗对于同伴的死亡并没有任何难过，它静静凝视着坐在床边的青年，金属质感的嗓音冷硬而淡漠：“它的死亡可以加速王虫的进化。”
　　萨罗想了想，问：“您马上就要进入最后一次孵化期，可王虫还没有激活。需要我再去一次吗？”
　　既然能够杀了纳鲁特，那具**应该已经产生了一些变化。
　　闻言，伊芙林漆黑的眼瞳静静望向它：“你可能会死。”
　　所有亲眷都知道，现在的王虫进化特性是杀戮，只有在一次次的杀戮中收割生命才能促进他的进化。
　　萨罗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这是亲眷的职责。”
　　伊芙林看着半跪在他身边的巨虫——
　　这是他身边最强大的亲眷，也是第一个结束蜕变，寻找到他的亲眷。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它那坚硬冰冷的虫躯，感受到那指尖的温度，萨罗背后的鞘翅忍不住快速颤动着。
　　半晌，伊芙林收回了手指。
　　他一片漆黑的双眼重新变成了正常的人类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平静。
　　伊芙林垂眼，低声道：“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的族群好像比宇宙中的其他族群要缺少一些东西。”
　　“什么？”萨罗疑惑，声音冷硬：“我们会为您抢夺回来。”
　　伊芙林摇摇头，“那些东西是抢不回来的。”
　　萨罗沉默，对于伊芙林复杂的语气感到困惑。
　　实际上，伊芙林的很多举动都让它很困惑。
　　伊芙林作为安德赫斯的虫母，却很少变回本体。萨罗来到他身边后，就发现伊芙林大部分时候都维持着人类的形态，这是他的天赋，可以将身体拟态成各种生物的外形。
　　伊芙林偶尔会给予一些人类让它完全不能理解的恩赐。
　　伊芙林似乎并不喜欢王虫，甚至对于王虫的进化这件事从来都太在意。
　　对于萨罗的困惑，伊芙林也找不到理由解释。
　　在漫长的星际流浪中，虫母的记忆传承受损，很多事情，都是他来到这颗星球后，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有时会做出一些矛盾的举动。
　　伊芙林沉默了很久，沉声道：“不过……也的确是时候该让王虫激活了。”
　　萨罗察觉到他的意图，身后的鞘翅剧烈扇动了下，似乎有些不安，“您要亲自去吗？”
　　“是。”
　　他原本，不想这么快让王虫激活的……
　　——
　　有了弗兰基地的人加入，肉茧的清毁工作在天亮前顺利结束。
　　塞西尔也在这过程中醒来，看上去状况还不错，只是在看见沈阎时，他似乎变得十分警惕。
　　塞西尔体内黑雾浓郁，对于某些方面的感应更加灵敏，沈阎在朝他看来时，他几乎能察觉到那双琥珀色眼瞳下若隐若现的杀意。
　　沈阎没兴趣搅进其他基地的内部事务，塞西尔醒来，那些外形变化的Omega，举棋不定的雇佣兵……塞西尔自然会和自己的弟弟想办法处理。
　　这时天边已经隐约泛起了鱼肚白，安排好队员休整后，沈阎匆匆赶回了飞艇。
　　进入休息舱，他看见自己折好的被子已经被人铺开在床上。
　　他走到床边，将被角掀开一点缝隙，看见了躲在被子里睡着正熟的简宁，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只。
　　沈阎盯着他看了片刻，转身将身上那套不合身的衣服脱下，擦洗掉身上不小心沾染上的血污，动作极轻。
　　片刻后，简宁感觉到自己被人轻轻托起，随后摊开的身躯趴在了男人滚热的胸膛上。
　　简宁舒服地放松身体，闭着眼，声音中有些不满：“怎么这么久……差点就要冻死了。”
　　“抱歉。”沈阎说话时，简宁能同步感觉到他胸口轻微的震动。
　　不过……
　　沈阎看了一眼房间门口，蓝色的电子屏幕上明晃晃地显示着室内温度27度。
　　整艘飞艇都装有热控系统，温度稳定在人体舒适温度，在这里睡觉，应该并不会出现简宁口中“差点就要冻死了”的情况。
　　沈阎没说什么，琥珀色的眼瞳静静注视着慵懒地趴在自己身上的小蝴蝶，从昨夜开始到现在，他的精神始终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哪怕一夜未眠，也没有半点睡意。
　　现在躺在床上，也只是为了帮简宁取暖。
　　昨天似乎也是同样的情景。
　　随着唇舌纠缠的深吻，耳畔委屈难耐的喘息，还有掌心柔嫩光滑的触感在脑中一一浮现，那股被他压制了一夜的杀戮欲，渐渐被另外一种燥热的欲望所代替。
　　沉默片刻，沈阎眼睫微垂，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开始一寸寸抚摸着蝴蝶的身躯。那两只敏感的触角在他指尖来回躲闪，最后还是被他两指按住，轻柔而缓慢地揉捏着。
　　简宁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沈阎松开了他的触角，动作却更加放肆，手指开始沿着蝴蝶背部的骨骼结构一点点向下移动，就连对着那看上去危险狰狞的骨翼也充满了喜爱，哪怕被骨翼上锋利的骨刺不小心刺破了手指，他也毫不在意。
　　沈阎摸了下指腹，血滴瞬间晕染开。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他传递着愉悦的信号，那双一向冷冽的眼眸，在此刻升起一丝晦涩的火光。
　　半晌，沈阎声音极为轻柔，仿佛在人耳边低声细语地哄劝：“宁宁，把身体变回来好不好？”
　　“唔……”
　　半梦半醒，简宁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用手指摸遍了身体。
　　那感觉又痒又麻，摸得他想躲，可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又让他很舒服，他也不愿意动，就这么一直忍着被人细细抚摸。
　　变回来？他又控制不了……
　　他没反应，那缠人的手指便又开始动作起来。
　　“别摸了，别摸了……”
　　简宁被他缠的不行，身躯忍不住躲闪起来，一时间，想要变回人类身体的想法在心底无比强烈。
　　下一秒，沈阎身上一重，蝴蝶已经变成了身躯修长纤瘦的青年。
　　简宁白皙的脸颊浮现出两团不自然的红晕，脑袋埋在沈阎的颈侧，嘴里还在不断念叨着“别摸了”。
　　他以为自己的变化能让男人停下缠人的举动，却不知道，这完全是将自己打包送进狼口。
　　简宁感觉到自己的下颌被男人托起，唇上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紧接着，滚热的粗舌顶开他的嘴唇，攻势凶猛，勾着他的舌头亲昵地吮着。
　　“呜……”简宁本来就没完全醒，这下被亲的更加迷糊。
　　休息舱内，只亮起了幽暗的应急灯，两个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实在空间有限，简宁只能将整个身体趴在沈阎的身上。
　　沈阎这次的吻极为缠绵磨人，简宁很快就有些喘不上气了。
　　他拧着眉想往后躲，可是却被沈阎按着后脑勺，完全逃离不了半寸，一截软舌被吸得有些发麻，而那粗舌仿佛想要将他吞吃入腹，还在不断掠夺着他口腔中的空气。
　　简宁终于醒了。
　　他睁开双眼，眼尾发红，像是受了欺负，就连声音也有些发抖，“沈阎……”
　　“你在做什么……怎么又在亲我。”
　　他察觉到沈阎滚烫的肌肤，立刻意识到，两人现在什么都没穿，身体紧贴着，躺在一床被子里。
　　简宁耳根顿时红的滴血。
　　“我好像有点不对劲。”沈阎哑声道。
　　他暂时放过了简宁被吸得发麻的舌尖，炙热的气息却还不断在他唇边游离，很快又开始一下下啄吻着简宁有些红肿的唇瓣。
　　“嗯……是，是精神力躁动了吗？”
　　简宁被亲的眼睛更红了。
　　“应该是吧。”
　　精神力躁动？那他的确该帮一帮沈阎……
　　他忍着羞耻，张开嘴唇，喘着气说：“那你亲吧，但是，不能太过分哦。”
　　耳边响起男人的笑声，简宁莫名打了个颤。
　　突然，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眼底难得出现了一丝慌乱。
　　“你怎么——！”
　　“宁宁，把腿合拢。”男人沙哑的声音和以往不同，仿佛带着蛊惑的能力，一句话把简宁砸的发懵。
　　“……”
　　后来的事情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了。
　　简宁觉得自己或许是被亲的有些缺氧，所以才没力气挣扎，就这么被沈阎抱在怀里，银白色的墙壁在视线中晃动，炙热的唇不断落在他颈后，缓慢厮磨，一会吻着他发热的腺体，一会又开始含住他的耳垂，或轻或重地亲吻着。
　　简宁也不冷了，反而热得不行，像是整个人掉进了火炉里。
　　他第一次知道，沈阎手上那些厚重的枪茧，摸到人身上又酥又痒。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腿根处的肉那么娇嫩，一磨就疼。
　　等意识再恢复清醒，外面似乎已经完全天亮。
　　听到耳边还未平息的低喘，简宁脑中一片空白，浑身汗水湿透。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现在就像是被火舌一寸寸舔舐燃烧后的余烬，被风一吹就散。
　　唔……
　　不是说了……不能太过分吗？
　　

第63章
　　沈阎的唇形偏薄， 总是将他那张冰冷的脸显得更加不近人情，可现在，那冷薄的唇，却带着极为灼烫的温度。
　　简宁意识混乱间， 感觉到一个个滚烫的吻又开始铺在他白皙的脖颈间。
　　他觉得有些痒， 缩着脖子往前躲， 可面前就是冰冷的银白色金属墙，沈阎的手掌又牢牢钳着他的腰， 根本没有逃离的空间。
　　甚至， 他只是小幅度地动了一下， 便又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简宁顿时僵住身体， 喘着气，小声提醒道：“不可以了……今天还有事情要做。”
　　他昨天可是答应了塞西尔， 还要帮他们的一部分士兵清除虫子。
　　“嗯。”耳后传来男人的应和，但亲吻还在继续。
　　沈阎就像是得了皮肤饥渴症的病人， 不仅要和他皮肉寸寸相贴， 还要让他身体上的每一寸皮肤都留下自己的气味。
　　颈后散发出香甜荔枝味的敏感腺体， 好几次都感觉到alpha尖锐的犬牙轻轻叼着那块软肉，用牙尖试探性地碾磨，仿佛只要他一不注意， 便会一口咬下。
　　简宁打了个激灵， 又低低叫了声“沈阎”，男人这才收回犬牙， 抚慰般的用舌尖舔舐起那块微红的皮肤，随后滚热的唇舌开始一寸寸吮着皮肤，一直游移到肩胛的位置。
　　“哈……  ”一股微弱的电流正在简宁的身体里四处流窜。
　　渐渐地，从颈后蔓延开的痕迹， 一路延伸至锁骨、胸口，斑驳交错。
　　直到相贴处再度燃起了火花，沈阎终于停下了动作，低声喘息，阖眼压制着体内翻滚的欲。望。
　　简宁呼吸乱成一片，却抿紧着唇角，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刺激男人的声响。
　　半晌，紧紧抱着他的男人终于松手，身后的滚热倏然消失，沈阎似乎是起身离开了。
　　简宁慢吞吞地转身，刚好看见沈阎的背影。
　　男人脊背宽厚，走动时，后背肌肉线条清晰流畅，腰腹紧实有力，并非是像壮汉般一身充气般的夸张肌肉，但每一块肌肉都蕴藏着强大的爆发力。
　　这点，简宁刚刚领会过。
　　是能将人撞散架的力道。
　　简宁脸颊热气上涌。
　　在看见沈阎披上一件外袍后，他在被子里拱着身体，重新转了回去，面壁思过。
　　心里再次默念：互帮互助，和谐友爱。
　　亲亲抱抱什么的，只是在安抚精神力，别多想……也别多看！
　　沈阎很快回来，走到床边后，掀开了被子。
　　简宁感觉屁股一凉，下一秒，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的腿心靠近。
　　“啊！”简宁惊叫一声，噌的一下坐起来，一脸震惊，看着半跪在床边的男人。
　　沈阎手里正握着一条被热水浸透的毛巾，见简宁反应强烈，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抱歉，刚刚弄到你身上了。”
　　沈阎语气平静，道：“宁宁，把腿张开，我帮你擦掉。”
　　他虽然在道歉，但那晦暗的目光却如蛇信般在青年裸露的躯体上缓缓扫过。
　　简宁合拢腿，支支吾吾：“不用了吧……”
　　他话一出口，发现有些不对劲，又连忙补充道：“我是说，我自己来！”
　　沈阎眼中似乎闪过了什么，不过没再坚持，而是抬手将毛巾递给他。
　　沈阎：“我先去洗个澡。”
　　“好好好。”简宁被他看的浑身发毛，巴不得让沈阎赶快离开。
　　看着沈阎穿上衣服后离开，简宁这才起身收拾自己。
　　做完一切，他耳根红的不行，连忙毁灭罪证，去洗漱台将毛巾清洗干净，随后又为难地看了一眼身后。
　　好像……床单和被子都得换。
　　飞艇上的休息舱内只有洗漱台，要想洗澡得去公共区域的淋浴区。
　　等沈阎洗去一身热汗，再次回到房间时，发现床单和被套已经更换一新，换下来的则被人揉成一团放在床脚的空地上，而原本躺在被子里的青年已经消失不见。
　　沈阎目光一顿，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走出门，两指弯曲，轻轻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宁宁。”
　　几秒钟的安静，随后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巴掌大的蝴蝶扑棱着身后两只骨翼，一脸无辜地看他。
　　“……”
　　沈阎沉默片刻，轻声问：“怎么又变回去了？”
　　“唔，我也不知道……”简宁语气心虚。
　　昨天虽然没有吞噬太多那只亲眷的能量，但他好像还是有些消化不良，状态不太稳定，他刚刚只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阎，一急之下……就又变了回来。
　　“对了，”突然想起那只他没来得及吞噬的亲眷，简宁有些好奇地问：“昨天那只虫子怎么死掉的？”
　　沈阎沉默片刻，道：“昨天，我失控了。”
　　他并没有向简宁描述具体的过程。
　　“失控？”简宁惊讶。
　　他努力回忆昨夜沈阎从地下洞穴上来时的状态……好吧，好像的确不太正常。
　　可是，除了那次因为精神力稳定测试的外力影响导致的失控，沈阎这段时间的状态明明看上去还不错，他也一直陪在沈阎身边。
　　简宁担忧地问：“怎么会突然失控？”
　　沈阎思索片刻，将昨天从那只亲眷口中得知的消息告诉了简宁。
　　“王虫？”简宁觉得这个词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他眉头一拧，突然想起，当时被关在研究所时，伪装成研究员的那只亲眷似乎提到过这词。
　　——那只丑虫子好像说，他是毁了第一枚王虫的卑贱人类。
　　他身体里居然也是王虫胚胎吗？
　　不对，他好像没有在自己的身体里看见过虫子的存在。
　　结合两只亲眷的说法，他猜测道：“我身体里的王虫胚胎可能已经死掉了。”
　　回顾这一年来的经历，简宁觉得自己也没有做过什么特殊的事，可他身体里的王虫，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死了？
　　他悻悻地想，总不会是因为他天天吃过期饼干，把那只王虫给饿死了吧……
　　想了半天，简宁始终琢磨不到头绪。
　　他声音沮丧：“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在精神力稳定测试失控那次，他的确在沈阎的身体里看见了一只奇怪的虫子，如果那虫子是那些虫族的王虫，恐怕根本不是他能随便就从沈阎身体里取出来的。
　　“没关系。”
　　沈阎伸出手，简宁挥动着骨翼，落在他的指尖，被沈阎托着送到肩上。
　　“我已经知道了王虫激活的方式。”
　　“杀戮会加速王虫激活。杀掉的生物越强，王虫激活速度会更快，增长的力量也会更强。”
　　沈阎杀过不少异种，可自从昨天杀掉地底洞穴中的那只亲眷后，他身体里那一直被他死死压制着的暴虐和嗜血的冲动，仿佛突然破开了一个口子。
　　就像是放在身体里的一个装满水的瓶子，突然被人打破，汹涌的能量在体内翻滚，躁动，让杀戮的欲望变得蠢蠢欲动。
　　无论是人，还是那些虫子，都会让他产生强烈的杀戮欲。
　　但对沈阎来说，这一趟的任务，一路走下去，击杀虫子是避免不了的事。
　　在后面的搜索任务中，他说不定随时都会在一场和异种的厮杀中彻底丧失理智，身体也将成为体内那只王虫成长的容器。
　　他平静的目光落在肩上，轻声道：“宁宁，如果我哪天真的失控了，快要变成了虫子，你就吃掉我。”
　　他的身体被虫子占据后，似乎还会进入一段时期的“进食期”，等到进食期结束，那只王虫才会真正完成进化。
　　“你也有王虫的力量，还可以吞噬那些亲眷，应该也可以吞噬一只还没有完全成熟的王虫。”
　　简宁后背缓慢扇动的骨翼一下就不动了。
　　第一次看见快要失控的沈阎时，他的确产生过想要吞噬的欲望。
　　但他顶多就是嘴馋一下，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这么做。
　　简宁闷声道：“我才不吃。你这一身肉硬邦邦的，看上去一点也不好吃。”
　　沈阎唇角微掀，摸了摸他头顶紧绷的触须，语气却没松懈半分：“宁宁，两只王虫的力量，再加上如果能吸收掉那些亲眷……或许还能有机会为人类找到一线生机。”
　　“……”简宁现在不想和沈阎说话，他挥着翅膀，钻进了沈阎的领口。
　　沈阎看着缩在他口袋里，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的蝴蝶，沉默片刻后，将领口拉链上拉。
　　沈阎带着简宁进入了弗兰基地。
　　弗兰基地内一切正常，基地内的幸存者都按部就班地开始了新的一天，除了士兵和格林花园内的Omega，没有人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纳鲁特制造出弥漫基地的毒气一时半会无法彻底散去，所有人仍然潜意识忽略掉了那些失踪的人，至少在毒气的作用彻底散去前，弗兰基地内还是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一路顺利到达格林花园。
　　在门口，有几名Alpha似乎想要进入格林花园，却被门口的守卫拦在了外面。
　　一个男人不满地嚷嚷着：“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有门票！”
　　为首的守卫严肃道：“格林花园暂时不对外开放。请立刻离开！”
　　男人更加生气，“老子辛苦工作不就是为了赚这么张门票，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是不是又只能让你们玩那些Omega了？呸！老子早就看出来，塞西尔和杰拉德都是一路货色！”
　　听见外面的动静，简宁从沈阎的领口露出半个脑袋，闻言不禁撇了下嘴角。
　　他心想，你们要真进去了，恐怕会被吓得尿裤子。
　　里面的Omega昨天都是由他经手，一个个清除了虫子，简宁记得，几乎所有Omega都出现了不少变化，现在外形看上去和他们认知中的异种没有什么区别。
　　那几名Alpha还堵在门口，不愿离开。
　　有守卫注意到两人，快步朝这个方向走来。
　　“沈阎上将——”守卫看着趴在沈阎领口的蝴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他知道这只蝴蝶也是中央基地的人，但却不知道名字，昨天他帮忙救了塞西尔大人和那么多的Omega，他们都对他十分感激。
　　“叫我简宁就行。”
　　那人立刻接声：“简宁先生。两位请跟我进来，塞西尔大人和约瑟尔少爷在里面等着两位。”
　　两人跟着守卫进入花园，身后又响起Alpha愤怒的质问声。  ”不是说不对外开放，那个家伙怎么进去了？”
　　“塞西尔是不是在里面？让他滚出来给个说法！”
　　“……”
　　进入格林花园，简宁注意到，门口的守卫和花园内巡逻的士兵，都从雇佣兵换成了塞西尔手下的亲卫。
　　进入庄园，Omega居住的房间都房门紧闭，里面隐隐约约传出哭嚎声。
　　到了顶层的办公区域，走进一间会客室，简宁看见了坐在中间椅子上的约瑟尔……还有守在他身边的塞西尔。
　　简宁忍不住多看了塞西尔几眼。
　　塞西尔此刻的外形完全变成了一只狰狞的虫子，深色的甲壳将身躯全部覆盖，体型高大，身前的前肢仿佛一对锋利的双剑，看上去强壮又危险。
　　昨天现场又乱又忙，简宁也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一看，塞西尔这幅躯体看上去居然还挺帅气。
　　沈阎一低头，就看见原本只露出个脑袋的小蝴蝶，已经将大半个身体探出了领口，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的塞西尔。
　　“……”沈阎冷眼看向塞西尔。
　　塞西尔朝两人颔首，抬起右边的前肢搭在左肩，用着那狰狞的躯体一如既往地礼貌行礼，姿态优雅，一下就将他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冲淡不少。
　　带着特殊沙哑音质的声音响起：“昨天多亏两位帮忙，实在感谢。”
　　塞西尔一对猩红的复眼看向简宁：“名单已经整理好了，今天就麻烦您了。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手术区域，名单上的士兵也都到达了地点，您直接过去就行。”
　　简宁被他一口一个“您”叫的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点了点头，想起刚才的事，问：“不过……你们基地里的Omega怎么办？”
　　中央基地人口众多，清灭部队的士兵们当时是深夜统一从研究所离开，登上飞艇外出执行任务，因此，基地内现在仍向民众隐瞒着消息。
　　可弗兰基地规模不大，Omega又全部发生了异化，显然瞒不了多久。
　　闻言，坐在椅子上的约瑟尔不禁叹气。
　　昨夜，大多数Omega清醒之后，一时间都难以接受，他们做了一晚上的安抚工作，可那些Omega情绪激动，根本无法冷静。
　　在发生异化后，他们的力量也大为增强，几乎每个房间都一片狼藉，约瑟尔还亲眼见到有个Omega直接撞倒了一堵墙……
　　好在，现在那些Omega终于累了，才陆续休息下来。
　　塞西尔道：“他们会继续在格林花园里生活，亲兵已经接手了格林花园的工作，会保护好他们。”
　　塞西尔猩红的复眼闪过一丝冷意，他当然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那些雇佣兵已经彻底失去了他的信任。
　　简宁轻哼一声，道：“保护？我和沈阎之前第一次溜进来的时候，还看见你们的雇佣兵悄悄进入庄园欺负Omega。”
　　约瑟尔陡然拧眉，“有这种事？”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而且，那些人看上去也没少做这种事。”
　　约瑟尔眉眼阴郁，最终叹了口气，道：“不过，现在也没有人能强迫他们做不愿意的事情了。”
　　见沈阎似乎还有和塞西尔有事要谈，简宁不想浪费时间，就转身去了塞西尔准备好的“手术场地”。
　　这里似乎是临时搭建的一处隔离室，士兵们在外整齐列队，都是塞西尔身边的亲卫。
　　对此，简宁倒是十分理解。在做完清除虫子的手术后，发生的异变会让人身体力量大幅增强，那些雇佣兵昨夜差点当场反叛，要是再让他们力量增强又无所顾忌，难保今天不会又要来次反叛……
　　这边才刚开始没多久，沈阎就过来了。
　　沈阎没有打扰简宁，而是看向躺在手术台上的士兵，眼神微眯。
　　他似乎，现在也能看见这些人体内的黑雾了。
　　大概就是因为他击杀了那只亲眷，在失控加剧后，他身体里王虫的力量也在变强。
　　立足当下，沈阎暂时没去思考其他，加入帮简宁加快进度。
　　在中央基地时，他无数次近距离观察过简宁的动作，具体操作可以用四个字形容——简单粗暴。
　　直接用利器对准黑雾所在的位置，刺破皮肤，再将虫子挑出。
　　那些刚刚被激活的胚胎，感受到王虫的威压，根本无处逃窜，只能一只只被迫从黑雾抽离、死亡。
　　一直忙碌到下午三点，两人提前收工，终于给名单上的士兵都做完了“手术”。
　　基地大门。
　　由于塞西尔现在的模样暂时还不方便公开出现，两人离开时，是由约瑟尔代替他哥哥来送行，再次问候和道谢。
　　沈阎在这时想起了另一件事。
　　沈阎：“有一名中央基地的研究员，邱远之，上次他留在了这里，暂时接替江博士的工作。过两天，中央基地会派飞行器来接他。”
　　约瑟尔一愣，疑惑道：“那名研究员……不是在你们上次离开的第二天就走了么？”
　　“走了？他一个人？”
　　正常情况，是会由中央基地派飞行器来接送外出其他基地的研究员，可自从回到中央基地后，一连串的意外实在太多，等到江博士想起时，才发现已经联系不上那名研究员了。
　　不过江博士也没做多想，只是提起过这件事，让他们来到弗兰基地后，顺便提下这事，让邱远之回去，研究所现在正十分缺人。
　　约瑟尔点头，“我听塞西尔提过这件事……那个研究员离开的很突然，当时是深夜坐着飞行器深夜走的，也没有和我哥打声招呼，当时塞西尔还以为是中央基地突然有事接他回去。”
　　沈阎拧着眉，道：“好，我知道了。谢谢。”
　　在和约瑟尔最后告别后，两人朝着飞艇的方向走去。
　　简宁想起异变的塞西尔，问：“他们的执政官都变成了这样，基地的人能接受吗？”
　　沈阎说：“明天他们就会公布消息。他们的Omega，还有清除了虫子的士兵，都瞒不了太久。”
　　“不过塞西尔暂时不适合继续在明面上担任基地执政官，他弟弟会先接替他的位置。”
　　即使知道那些外形发生了变化的士兵或Omega仍然是人，但如果连基地执政官都天天以一副可怖狰狞的异种形象出现，不少人恐怕都难以接受。
　　“约瑟尔？”简宁惊讶。
　　“嗯。”
　　约瑟尔不是个Omega吗？
　　弗兰基地情况这么乱，约瑟尔能镇得住那些心思不正的雇佣兵？
　　沈阎似乎猜出了他的疑惑：“塞西尔会一直在他身边，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想了想，道：“我很想杀塞西尔。”
　　简宁：“……？”
　　足足过了几秒钟，简宁才反应过来，沈阎这句话的意思翻译过来应该是：“塞西尔现在实力很强。”
　　“……”
　　简宁打了个哈欠，看见飞艇在眼前越来越近，转眼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简宁问：“我们下个目的地去哪？”
　　沈阎：“月矢研究基地。”
　　月矢研究基地是建造在一处冰川山脉下的基地，灾变前，那里曾是世界级的尖端科研中心，由几个国家联合建立，规模庞大，内部物资储备充足。
　　最开始，那里只有驻扎的军队和研究员，后面也陆续接纳了一些幸存者，从“月矢研究中心”变成了“月矢研究基地”，但整个基地加起来也不到一万人，靠着独特的地理优势，一直都很安全。
　　不过，月矢研究基地很少对外接触，在此前，对于中央基地的联络大多都是选择了直接无视，可这次在收到了安德赫斯虫族的消息后，却意外答应了中央基地前往搜寻。
　　“冰川？”简宁一听到开头两个字，就顿时丧失了动力。
　　本来就这么冷了，居然还要去冰川……
　　沈阎：“月矢基地规模不大，如果没有问题，一天就可以结束。”
　　简宁垂头丧气：“电视上的主角一般这么说的时候，百分之百会出现问题。”
　　沈阎：“……抱歉。”
　　两人到达了飞艇停靠区，清灭部队的士兵们在空地列队，快速清点完队伍后，所有人陆续登上飞艇。
　　结束了弗兰基地的搜寻，所有人心中的担忧更加浓重。
　　那些地下洞穴的肉茧，几乎是和中央基地一样的情况，恐怕……真的所有基地都已经被这些虫子渗透了。
　　到了休息舱门口，简宁挥着骨翼从沈阎肩上落下，飞到自己的房门前。
　　沈阎倏然抬眸看他。
　　简宁目不斜视，将身体变大了一些，用几只触手扭开了房门。
　　沈阎突然问他：“今天不冷吗？”
　　“……”简宁掩饰般的干咳一声，道：“我可以调高休息舱的温度。”
　　身边的人陷入沉默。
　　简宁忍不住朝旁边望去，看见沈阎眼中似乎露出了一丝失望。
　　简宁刚要进去的动作犹豫了一瞬，可一想起今早发生的事，他身体一僵，一溜烟就飞进了房间，“啪”的一声，重重关上房门。
　　“……”
　　沈阎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半晌，才收回目光，进入自己的房间。
　　月矢研究基地和弗兰基地之间的路程预计需要一天半的时间。
　　夜晚降临，简宁钻进柔软的被子里，闭上了双眼。
　　明明室温都已经调整到了快30度，都可以算得上有些闷热了，可他还是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
　　简宁将身体缩成一团，辗转反侧许久，直到困得不行，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夜，一阵失重感陡然袭来，简宁从梦中惊醒。
　　外面过道走动声不断，飞艇上的所有人都发现了异常。
　　——飞艇似乎正在迅速下坠。
　　

第64章
　　简宁连忙从被子中钻出。
　　刚一开门， 他就发现外面的士兵好像都收到了什么命令，神情严肃，动作迅速而有序地穿过通道，赶往其他方向。
　　简宁转过头， 注意到隔壁的房门大开着， 里面的人似乎早已离开。
　　一名士兵没注意到他， 差点撞了上来，简宁匆匆避开。
　　士兵这才看见简宁， “抱歉！刚刚没注意……”
　　简宁正好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士兵额角出汗， 道：“控制室里有人变成了异种， 还杀了人。”
　　“控制室？”
　　除了清灭部队的士兵外， 飞艇上还有二三十名负责操作飞艇和维护运行的军部技术人员，这些技术人员在出发前都经历了严格的人员筛选， 确保身体和精神力状况一切正常。
　　在弗兰基地的三天，清灭部队士兵进入基地执行任务的时候， 他们一直都待在飞艇的控制室内， 也没和外界接触过……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异种？
　　简宁担忧地问：“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飞艇还在继续继续下降， 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心脏一阵狂跳，同时不得不一直扇动骨翼，保持身体的平衡。
　　士兵：“上将刚刚已经过去处理了， 但是飞艇发生了故障， 正在准备临时迫降。”
　　眼见士兵似乎还有别的任务，简宁没再多问， 他看着士兵逐渐消失的身影，随后挥动骨翼，朝着控制室的方向飞去。
　　一路上，士兵们似乎正在进行全舱搜查， 等简宁飞到控制室时，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那名发生异变的人已经被击杀，地上只留下了一滩血污和燃烧后还未彻底熄灭的余烬，四周的墙壁，似乎是被某种具有穿透性的酸液侵蚀，露出里面的钢筋，不少仪器似乎也在混乱中受到损坏，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在角落里，似乎还有一些残缺不全的尸块。
　　血液溅射在墙壁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反胃的浓郁血腥味，其中还夹杂着一股特殊的酸腐气味。
　　与控制室后方的惨状不同，前方的操作员还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进行紧急迫降的一系列操作，可只要看见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远不如表面这般淡定。
　　每个人都脸色苍白，仿佛随时都会吐出来，后背更是早已被冷汗浸湿。
　　不断涌入鼻腔的血腥味都在提醒着他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几分钟前——
　　飞艇设置了自动导航，深夜，除了必要的岗位有人不间断的轮换，其他人都暂时进入了休息。
　　鉴于还无法完全确定，做完清除手术的士兵是否具有传染性，出于谨慎考虑，所有的技术人员没有和士兵们混住在休息舱，而是都统一住在控制室。
　　控制室空间宽阔，是一个单独的区域，他们就直接在自己的位置旁边，摆放着简易的折叠床，如果遇到特殊情况，也可以随时起来处理。
　　可到了半夜，一名操作员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了一阵极为诡异的咀嚼声。
　　就像是有人在不远处大快朵颐地吃着什么，时不时的，操作员还能听见那人像是咬到了什么硬物，然后用锋利的牙齿将硬物一一咬碎，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操作员惊醒过来，从折叠床上抬起上身。
　　——四周的仪器都在正常运转，坐在前面的同事也都在盯着面前的电子屏幕，观测数据，操作室内看上去一切正常。
　　可那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还在持续，似乎是从他的后方传来……
　　他僵硬着转过脑袋，只能看见后方的角落里，似乎一个有些古怪的身影，正趴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操作员屏住呼吸，从折叠床上慢慢起身，终于彻底看清了角落里的画面。
　　上方的身影，从头部伸出一根猩红的长舌，正卷着某块像是脏器的东西，囫囵地塞入口中，血液从一张满嘴尖牙的巨嘴中淌出，正是那阵可怖的咀嚼声的来源。
　　操作员几乎无法辨认上方的身影是谁，那一张脸像是融化了的蜡烛，五官无法辨认，只能看见那张满嘴鲜血的巨嘴，正在大肆啃咬着下方那已经被他撕扯成几块的人类。
　　躺在地上的人，脸上的表情凝结着死亡前的惊恐，他似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割断了喉咙，连求救和呼喊都不曾发出，大敞的胸膛露出残缺的肋骨和为数不多的脏器。
　　眼前的一幕让操作员吓白了脸，他尽力维持安静，在第一时间悄悄按下紧急联讯的按钮，通知了沈阎。
　　——控制室里发生了紧急状况。
　　可他的举动还是吸引了怪物的注意，下一秒，怪物猛地朝他扑来，操作员再也顾不得别的，大声提醒还没察觉到的同事。
　　控制室里也有备用武器，几名操作员找到武器，朝着那只怪物开枪，可那只怪物极为灵活，轻易躲开了攻击，嘴中不断分泌出腐蚀性的粘液。
　　过程中，四周的仪器被破坏了不少，直到沈阎到来，杀掉了那只异种，控制室才暂时安全下来。
　　沈阎这时正半蹲在角落里检查着什么。
　　简宁飞过去，趴在他的肩上，只朝那些残缺的尸块看了一眼，连忙收回目光。
　　他小声问：“怎么会有人突然发生了异变？好奇怪……”
　　沈阎收回目光，看向肩头的蝴蝶，安抚般的轻轻摸了下他的背部：“是很奇怪，这个人是睡觉时发生异变的。”
　　变成异种的人，床铺似乎还带着温热，而被他吃掉的人，正好睡在他最近的位置，这是控制室最靠近门口的角落，如果不是有人及时发现并通知了他，恐怕会有更多人遭殃。
　　至于这人发生异变的原因……
　　沈阎拧着眉，看向简宁，问：“你有没有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简宁一怔，想了想：“唔，好像……没有吧。”
　　“怎么了？”简宁奇怪，沈阎突然会怎么问起自己。
　　“没什么。”
　　沈阎垂眸，琥珀色的眼瞳一片冷凝，没再对刚才的自己的提问做出过多解释。
　　看来，是只有他感受到了异常。
　　几乎是在控制室发生状况的同时，原本闭眼入睡的沈阎也猛地睁开了双眼。
　　在那个时刻，他脑中那段复杂、喧闹，没有规律的虫鸣突然刚刚变得尖锐起来，就像无数根钢针突然刺入他的神经，似乎是他身体里的那只虫子，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让它极为兴奋的存在，变得躁动起来。
　　喜悦，孺慕，渴望……
　　沈阎几乎能同步感觉到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这时，飞艇猛地一震，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着陆。
　　“！”简宁差点被甩飞出去，还好沈阎反应极快，第一时间抓住了他，将他用手掌托着，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
　　等到飞艇的颠簸归于平静后，简宁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一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朝两人走来，是技术组的负责人，陈诘。
　　陈诘神情凝重，道：“上将，我们需要一定时间排查飞艇的状况，更换受损部件，这期间可能需要关闭飞艇的所有动能和设备。”
　　沈阎：“需要多久？”
　　“最少3个小时。”
　　飞艇上的大多数仪器都有备用设备和零件，只要不伤到核心动能，只要及时更换之后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真正让陈诘担心的是，突然降落到一片陌生的区域，上百人聚集在这里，很有可能会吸引异种过来，或许在他们完成前，就会迎来异种潮的包围。
　　“好。”沈阎神色冷静，抬眸看了一眼控制室前方的大屏，那里正同步显示着现在的外部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处植被茂密的森林，他们降落的位置，是为数不多的一块平坦空地。
　　这种地方人类不多，但那些异种在吞食不到人类的情况下，也会去选择捕食其他动物，异种出没的概率，并不比那些废弃的城市区域小。
　　沈阎注意到陈诘脸上的担忧，声音平静道：“别担心，我会带队员在飞艇附近巡哨，请尽快完成排查。”
　　陈诘点点头：“好，我们会尽快。”
　　沈阎带着四十人离开飞艇，分成四个小队，在附近进行巡哨，其余士兵则继续在飞艇上检查有无异种入侵的痕迹。
　　简宁原本也想跟着下去，可是沈阎却阻止了他。
　　沈阎：“外面很冷，巡哨也很无聊，飞艇上的暖气还可以暂时维持一会儿温度，在上面等我，嗯？”
　　他轻轻摸了摸简宁的触须，又开始摸他的骨翼，直到把简宁摸急了，躲闪着他的手指，扑棱着翅膀，逃似的回到了飞艇。
　　沈阎看着简宁逃窜的背影，唇角微掀。
　　四支小队都分配了各自的区域，在飞艇四周保持警惕，进行巡哨，头一个小时里，一切都很正常。
　　准确来说，是正常的有些诡异了，他们这么多人站在外面，这么久过去，连个异种的影子都没看见。
　　直到在一个小时后，突然出现了状况。
　　沈阎身上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
　　他刚一接通，里面就传来队员急促的声音：“上将，有人失踪了！”
　　沈阎眉心一皱，沉声问：“发生了什么？”
　　“我……张峰刚刚说听见了什么东西在叫他，自己一个人就往森林里走，我一直叫他，他也不理我……这一会的时间，就已经联系不上他了……”
　　张峰做完清除手术后，多长了六只虫肢，速度根本不是他们能追得上的。
　　沈阎心中一跳。
　　从飞艇迫降开始，就好像有人故意安排了这一切。
　　突然失踪的队员，也仿佛是一个明晃晃的诱饵，在引诱着他前去。
　　一种强烈的不安在沈阎心中蔓延。
　　沈阎不可能任由队员这么无故消失，冷冽的目光扫视四周寂静的密林。
　　“把你们的坐标发过来，等我。”
　　

第65章
　　一棵粗壮的榕树旁， 两名士兵看见沈阎后，连忙上前。
　　“上将！”
　　在接到沈阎的命令后，小队只留了两人守在张峰最后消失的地方，其他人则继续在任务区域巡哨。
　　“上将， 张峰就是从这离开的。”
　　一名士兵指了指右前方一片黑暗的密林。
　　沈阎抬眸望去。
　　士兵指向的方向植被茂密， 地上长着一层厚厚的藓类植物， 泥土看上去潮湿松软，说不定一脚落空， 就会陷入深不见底的沼泽， 几乎没有让人落脚的地方。
　　远处的树影更是密集到让人心惊， 就仿佛是一个个背对着他们的鬼影， 细长而阴森。
　　所有士兵身上的星脑都带有定位系统，沈阎用权限调取了定位， 星脑上很快出现了张峰现在的具体位置。
　　只见代表张峰的光点停在了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沈阎测算了一下距离， 离这里并不是很远， 他思索片刻， 道：“你们先归队，我去找张峰，如果二十分钟后我还没回来， 通知简宁来找我。”
　　“这……”士兵对视一眼， 神情担忧：“上将，要不我们和你一起去呗， 这种鬼地方，你一个人……”
　　“听从命令。”沈阎淡淡看向两人，语气不容置喙。
　　“……收到。”
　　说完，沈阎转身进入了密林， 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沈阎隐隐察觉到了危险，并不想让那两名年轻队员轻易犯险。
　　一路上，泥土表面都留有张峰离开时的脚印，和星脑上显示的位置方向一致，沈阎保持着高度警惕，最后在极为隐蔽的山洞前停了下来。
　　洞口泥土湿润，留有密密麻麻的脚印，沈阎辨认后，确认了这些都是张峰的脚印。星脑上也显示，张峰就在山洞内，和他只有不到几十米的距离。
　　沈阎站在山洞外，打开通讯器：“清灭四队A21号，张峰，收到请回复。”
　　【“清灭四队A21号，张峰，收到请回复。”】
　　沈阎听见山洞内同步响起了自己的声音，但里面却无人回应。
　　再次尝试呼叫后，仍然一片寂静。
　　他没再继续浪费时间，放下通讯器，身体紧绷，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慢慢走进山洞。
　　山洞不大，进入一段距离后，沈阎很快就看见失踪的士兵正躺在山洞最里面的角落，似乎是陷入了昏迷。
　　沈阎神色冷凝，琥珀色的眼瞳隐隐泛出一缕猩红，在将山洞内部扫视一圈后，确认没有其他生物的迹象后，他准备朝昏迷的士兵走去。
　　可就在这时，沈阎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脚步一顿，迅速转身，一双冷眸看向身后。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山洞的洞口处——是简宁。
　　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瞳默不作声地盯着沈阎，紧接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荔枝味信息素逐渐在山洞里蔓延开，不断引诱着他卸下防备。
　　沈阎冷冷注视着面前的人。
　　这股不断溢散的信息素，就像是一张无形的蛛网，渐渐将他包裹其中，这段时间，沈阎早已将这股气味刻进了记忆的深处。
　　很像。
　　不，应该说……是完全一样。
　　眼前的生物，和简宁有着复制粘贴般的外形和信息素，分毫不差，任何人看见他，恐怕都会认为眼前这人就是简宁。
　　但当沈阎第一眼看见他的眼睛，就立刻认出了面前的人绝对不会是简宁。
　　那双漆黑的眼瞳中满是冷漠，微垂的眼帘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傲，仿佛周围的一切存在对他来说都只是蝼蚁，那如同黑曜石般闪耀的浓黑，在这人脸上，却像是一汪望不见底的深渊。
　　沈阎冷冷盯着他，问：“你是谁？”
　　那人疑惑，发出和简宁相同的声音：“沈阎，你在说什么？”
　　他似乎不明白，自己的伴侣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这种奇怪的问题。
　　他嘴角挂着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一步步朝着沈阎走近。
　　与此同时，空气中的荔枝味信息素浓郁的近乎甜腻。
　　就在他即将走到沈阎面前时，一根突然从背后展开的异肢猛地刺穿了他的脑袋，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
　　沈阎抽回异肢，冷声道：“别顶着他的脸。”
　　“简宁”的脸上的微笑陡然凝滞，下一秒，他的身体融化成了一滩透明的凝胶状的液体，“啪嗒”一声落在地上，随后迅速移动到不远处，重新凝聚成了一具新的躯体。
　　这一次，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那是一个五官精致的漂亮青年，刚才那道足以致命的伤口在他身上转眼间就毫无痕迹。
　　伊芙林注视着面前神情冰冷的男人，一向冷淡的语气在此刻染上了一丝接近愤怒的情绪：“你真是……一只令人讨厌的王虫！”
　　沈阎冷眸半眯，隐约猜到了面前这只生物的身份。
　　——他体内那只虫子此刻明显地躁动起来，在不断催促着他，去亲近面前的青年。
　　他语气笃定：“你是虫母。”
　　“是。”伊芙林坦然承认。
　　伊芙林那双黑瞳中的情绪很快平静下来：“你们不就是在找我吗？现在，我来了。”
　　他冷冷道：“你杀掉了纳鲁特。还毁掉了那么多养料……呵，你们以为自己是在做什么？毁掉了那些养料，我的亲眷们很快就会去寻找新的养料补上空缺。”
　　沈阎下颌紧绷，压制着身体内王虫仿佛发。情般的躁动，与此同时，更多的黑色异肢从他的后背伸展出来。
　　在确认了面前青年的身份后，沈阎直接发起了攻击，可是那一向锋利、灵活，被他作为武器使用的异肢，此刻却充满了抗拒，逼迫着沈阎的动作迟缓下来。
　　见状，沈阎直接抽出身上的枪，黝黑的枪口对准青年，毫不犹豫地开枪。
　　伊芙林轻轻拧了下眉，闪身躲过攻击。
　　沈阎身体内的王虫也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愤怒的嘶鸣，这让他的精神力仿佛正在被无数怪物的啮齿撕咬着，太阳穴传来一阵剧痛，他咬紧牙关，枪口却始终锁定着面前的虫母。
　　正准备再次开枪，沈阎突然察觉到身后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一道充满腥气的冷风从身后袭来，沈阎躲过这一击。
　　他转身发现，山洞内，张峰的身体像是一具被人抛弃的皮套，身体被折叠着躺在地上。
　　沈阎瞳孔猛地一缩。
　　他对这个叫张峰的队员有印象，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小孩，平时训练偶尔会偷懒，但是每次外出任务，一遇到危险，总是第一个挡在队友的前面。
　　他明明已经尽快赶来了……可还是晚了一步。
　　他瞳孔转动，看向那只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灰褐色巨虫。
　　一对金属般的巨大鞘翅疯狂震动，强壮的虫躯上浑身尖刺直立，完全处于攻击姿态，似乎对沈阎刚才的举动极为愤怒。
　　“你怎么……敢对祂动手。”沙哑阴冷的嗓音从虫子的腹腔中发出。
　　在看见这只巨虫的一瞬间，沈阎冷眸微眯。
　　是它。
　　这是当时第一次从弗兰基地回来时，那只潜上飞行器，对他发起攻击的亲眷。
　　沈阎目光看向地上明显已经死亡的张峰，一股暴虐和愤怒在心中升起。
　　同时，他的身体也仿佛回忆起了这只虫子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沈阎琥珀色的眼瞳不自然地颤动起来，一股嗜血的兴奋渐渐开始占据他的身体。
　　杀掉它……杀掉它……把它撕碎……
　　伊芙林看着突然出来的巨虫，皱了皱眉。
　　他语气不悦：“萨罗，我说过，不用你出来。过来。”
　　伊芙林本来不想让其他亲眷跟来，可萨罗这次却固执地违抗了命令，非要跟过来保护他。
　　灰褐色巨虫身后疯狂震动的鞘翅一顿，随后渐渐放慢了速度，它低着脑袋，仿佛做了什么错事般的，飞到伊芙林的身后。
　　伊芙林看向沈阎，准备激活王虫。
　　王虫没有办法伤害他，但是对于其他所有的虫子都会抱有极强的杀戮欲，更何况，是这只他身边最为强大的亲眷。
　　一时间，漆黑的山洞内突然开始闪烁起微弱的白光，光线越来越亮，岩石和土壤中突然浮现密密麻麻的白色线条，像是神经元般的东西瞬间将整个山洞覆盖。
　　脚下长出的白色神经元突然缠住了沈阎的双脚，这仿佛拥有某种让他无法反抗的力量，那些白色的细线一点点缠住他的双腿，深深扎入他的皮肤。
　　沈阎身躯一震，在那些白色神经元刺入身体的一瞬间，无尽的黑暗笼罩中，一对嗜血邪恶的复眼陡然睁开。
　　他几乎立刻意识到……虫母正在激活他身体里的王虫。
　　——
　　飞艇附近。
　　在回到飞艇后，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简宁一时间没有什么事情，他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后，还是忍不住下了飞艇。
　　他在飞艇四周绕着飞了一圈，看见了分散在飞艇周围正在巡哨的士兵们，但是始终没见到沈阎的身影。
　　直到有人突然看见了他，喊道：“简宁！”
　　简宁挥动的骨翼一顿，往下方飞去。
　　他先一步问道：“怎么没看见沈阎？”
　　叫住简宁的，正是刚刚被沈阎命令归队的士兵。
　　士兵有些担忧道：“我就是想和你说这事……刚刚我们有个队员突然在森林里失踪，上将一个人去找他了，和我们说如果他二十分钟还没回来，就让你去找他，现在虽然才过去了十多分钟，但是……”
　　简宁直接打断了他：“他在哪？”
　　沈阎离开时给简宁开启了权限，在士兵的协助下，他打开星脑上的定位系统，朝着光点的方向迅速飞去。
　　——
　　一片漆黑的山洞中，一个修长挺拔的身躯被白色的神经元紧密缠绕着。
　　“嗯？”伊芙林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主动激活王虫，可似乎并不如他想象中顺利。
　　在他传承到的那些不太齐全的记忆中，寄生在任何生物体内的王虫，只要接收到虫母的召唤，就会立刻激活，彻底吞噬宿体。
　　可几分钟过去，面前的男人却好像还是维持着自己的理智，王虫明明已经苏醒，却仿佛始终被压制着，无法彻底侵占他的身体。
　　是因为他还没有完成最后一次孵化期吗？
　　伊芙林有些疑惑，开始操纵更多的虫巢神经元连接沈阎的身体。
　　更多的细线刺入身体，沈阎闷哼一声，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早已变得猩红，左脸已经变成了王虫邪恶狰狞的模样，身躯更是在不断朝着虫化的姿态转变。
　　他喘着气，还是完好的半张脸浮现出隐忍的痛苦，那只迅速膨胀的王虫已经开始撕咬起他的脏器。
　　他压制着身体和精神力的双重痛苦，每次呼吸都仿佛夹杂着血腥气。
　　虽然过程好像慢了一些，但是王虫的确正在逐渐激活。
　　看见沈阎此刻的状态，伊芙林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不知道这个人类还在挣扎什么。
　　他淡漠地劝道：“你的身体正在成为王虫苏醒的养料，别再费力抵抗了，这样只会更痛苦。”
　　就在这时，伊芙林突然察觉到什么，漆黑的眼瞳望向山洞门口，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丝波动。
　　下一秒，他的身影一晃，带着身边的灰褐色巨虫，像是一阵晃动的透明水波，突然消失在空中。
　　伊芙林暂时不想和简宁直接碰面，他隐去了身影，准备在暗处等待王虫彻底激活。
　　王虫的激活还在继续，等简宁赶到山洞，第一眼就看见了被无数白色光线包裹着，身躯已经半虫化的沈阎。
　　“沈阎！”简宁惊愕地喊，慌乱地飞到他身边。
　　听到简宁的声音，沈阎睁开双眼，一对猩红的复眼盯着飞到面前的蝴蝶。
　　他喉结一滚，哑声说：“宁宁，还记得我早上和你说过什么？”
　　他体内的王虫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苏醒，理智也在渐渐分崩离析。
　　沈阎知道，这一次和以往的失控都不一样，甚至比先前精神力稳定测试那次的失控还要来的凶猛，一切都在走向彻底无法挽回的余地。
　　哪怕现在看见简宁，他都已经快克制不住想要杀死对方的冲动。
　　简宁呼吸一颤，下一秒，就听见沈阎说：“过来，吃掉我。”
　　“嗯……我快要控制不住了……快！”
　　简宁看见沈阎体内的那只王虫已经长到小臂大小，几乎占据了他的半边胸腔，仿佛过不了多久，沈阎的这具身体就会彻底被它占据。
　　来不及再问，简宁紧紧抿着唇角，让自己努力冷静下来，快速朝着沈阎靠近。
　　简宁对他伸出手——沈阎记得，简宁尝试吞噬弗兰基地的那只亲眷时，也是这么做的。
　　死亡当前，沈阎竟然觉得有一丝庆幸。
　　简宁将他吞噬掉，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虽然不清楚王虫是否还会找到新的宿体，但是简宁如果能够同时拥有两只王虫的能量，至少人类这边会多一个强大的助力。
　　他克制着自己想要发起攻击的欲望，可下一秒，简宁却是用尖细的触手划开了他的胸口，开始尝试剥离他体内那只猖獗的王虫。
　　皮肤下方，简宁已经能直接看见那只王虫的躯体。
　　不过他的举动让王虫察觉到了危险，简宁刚将一根触手探入胸口，便感觉一阵剧痛从触手上传来。
　　简宁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抽出手，发现自己的触手已经缺失了一根，似乎是被那只王虫一口咬掉了，而且断裂的地方没有任何再次恢复的趋势。
　　沈阎体内的王虫大快朵颐，似乎品尝到了什么美味。
　　“宁宁，”沈阎看着简宁受伤的触须，拧眉喘道：“别再碰它了，直接用你的能力，吃掉我。”
　　简宁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再次尝试着将触手伸入，试图将那只王虫从沈阎的身体里抽出。
　　同时，深夜的中央基地——
　　远程检测室传来了急促的警示声，监测员猛然抬头，看见屏幕上迅速飙红的数字，脸色发白，第一时间联系上基地的三名执行官和总指挥。
　　当沈擎和其他三名执行官同时收到那串迅速飙升的精神力数值时，心底发寒。
　　一名女性执行官喉咙滚动，哑声道：“这次……和昨天的情况不一样，沈阎他……彻底失控了……”
　　昨天半夜，沈阎的精神力远程监控也出现过一段异常的波动，不过后来很快恢复了正常，可现在的情况……比以往都要严重。
　　另一名执行官沉声说：“沈指挥，我们必须开启应急清除程序。”  ”还有那么多士兵在他身边，难道要让他们送死吗？”
　　沈擎喉头发干，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他尝试使用星脑的紧急通讯联系沈阎。
　　一道带着电流的沉重声音突然在山洞中响彻：“沈阎，基地需要确认你的状况！收到请回复。”
　　沈阎的手臂在变化成两只锋利强悍的虫肢后，手上的腕带早已被撑裂，星脑也摔在了地上。
　　沈阎艰难地睁开双眼，看见了还在自己面前固执动作的蝴蝶。
　　简宁身前数对细长的触手已经快缺失了一半，却还在一声不吭，继续尝试剥离那只扎根在他身体里的王虫。
　　沈阎眼睛酸涩，哑声道：“……总指挥，请立刻执行清除。”
　　他顿了顿，低低道：“抱歉。”
　　“你……”几秒的沉默后，那边传来沈擎沙哑的声音：“收到。”
　　简宁听见沈阎和星脑中声音的对话，动作一顿，看向沈阎，声音发着颤：“什么清除？”
　　只见那双已经被猩红覆盖的复眼，正静静看着他。
　　沈阎没有回答。
　　在离开中央基地时，他就明白这次任务也许就是他的最后一次任务，但这个结局，还是比沈阎想象中的更早一些。
　　一时间，沈阎眼前如同走马观花，迅速闪过这一生二十多年来的一切。
　　可到了最后，他的眼里只剩下了眼前的简宁。
　　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和简宁说过，还有很多事没有和他做过，可到了这个时候，沈阎又发现，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贫瘠，仿佛任何语句都无法表达出他想对简宁说的话。
　　隐身在一旁的伊芙林神色微变，察觉到什么，现身想要阻止，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宁宁……”
　　简宁被沈阎控制着异肢用力推出洞口时，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沈阎的头部彻底变成了狰狞的虫子，他嘴部张合，似乎在对简宁最后说了什么，可同时，突然响彻的爆破声已经几乎要震碎了简宁的耳膜。
　　突然升起的热浪将简宁推得更远，他下意识地用骨翼保护住自己。
　　简宁重重摔在了地上，可他却不顾上身上的疼痛，立刻又从地上爬起来。
　　只见一片漆黑的山洞中，爆发出大片炸开的火光，剧烈的爆破声在眼前响起，地动山摇，简宁耳中一片嗡鸣，仿佛陷入了短时间的失聪。
　　他的双眼倏然睁大，怔怔看着这一幕，一时间，整个身体仿佛都冻结住了。
　　发生了什么？
　　不……不对……怎么可能……
　　在一个小时前，他还在因为血腥的画面感到害怕，躲在沈阎的肩上不愿意下来。
　　可一个小时后，他才刚开始信赖的那个人，突然在他面前，以一种更加惨烈的方式被炸成了碎片。
　　万籁俱寂，等到一切归于平静，简宁喘着粗气，僵硬着身体，再次进入了山洞。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沈阎……死了。
　　

第66章
　　中央基地。
　　军部指挥中心。
　　随着一阵令人心颤的巨大爆。炸声， 屏幕上那串飙升的精神力数值突然一滞，紧接着，迅速将至底部0点，最终变成一片灰白。
　　看着那串归于一条直线的数值， 几乎每个人都是心中一沉。
　　沈阎那边的星脑已经因为爆。炸失去了信号， 现场一片安静， 没有人说话，沉重的气氛充斥着整个空间。
　　所有人的心底都出现了一丝茫然和困惑。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阎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他们看着那串再也没有任何波动的灰色精神力数值——这代表， 沈阎已经失去了一切生命迹象。
　　穿着蓝色制服的女执政官拍了拍沈擎的肩， 叹息道：“沈指挥， 节哀。”
　　沈擎对于周围的动静毫无反应。
　　那宽厚沉稳的脊背依旧挺拔如松， 仿佛一座永远不会倒下的山，可沈擎身侧紧攥成拳的手掌， 却显示着他此刻只是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节什么哀？沈阎这小子哪有那么容易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杜索晚一步收到消息， 他匆匆赶到指挥中心， 一来就听到这一句话。
　　他的视线转移到显示器上， 看见那属于沈阎的精神力监测已经变成一片灰白时，身躯猛地一顿，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可能？沈阎怎么会……”
　　女执政官解释道：“沈阎离开前， 在自己的身体里装置了一枚量子脉冲燃。爆。弹， 防止意外情况，刚刚他的精神力数值已经飙升至失控的程度， 沈指挥联系了他……是沈阎亲口让我们执行启动。”
　　启动这枚炸弹，需要三名执行官和沈擎同时启用，在执行之前，一直也只有他们几人知道这件事。
　　另一名执政官叹气， 先一步冷静下来，对一旁沉默的军官说：“立刻联络沈阎那边的队员，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片刻后，中央基地联络上了飞艇的控制室。
　　在得知飞艇上出现异种和紧急迫降的一系列意外后，几乎所有人心底都察觉到了异样，沈阎的失控似乎并不是毫无征兆的，这更像是一场有所预谋的行动。
　　“小宁呢？”沉默片刻后，沈擎突然开口：“小宁安全吗？刚刚是不是和沈阎在一起？”
　　控制室那边的声音有些迟疑：“抱歉，总指挥，我们暂时没有简宁的定位，不过他的确离开了飞艇……”
　　简宁在变化形态后，他的身体也无法佩戴可以定位的星脑。
　　沈擎沉声道：“派两组士兵去沈阎定位最后消失的地方检查，让他们一定警惕，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撤退——”
　　沈擎远程安排着对面的行动，就在这时，身旁的杜索突然激动出声。
　　“等等——”杜索睁大双眼，摸着自己的光头，一脸兴奋地看着面前的屏幕：“沈阎的精神力有反应了！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
　　闻言，众人同时抬头，只见那已经归于死寂的精神力数值，突然开始出现了微弱的波动。
　　渐渐地，波动幅度越来越强，开始以一种极端的走向上下剧烈震荡起来。
　　——
　　距离中央基地相隔数千里的一处山洞内。
　　进入山洞，里面到处弥漫着熏人烟雾和刺鼻的气味。
　　简宁感觉自己身后那对骨翼都变得僵硬沉重起来，他努力睁着猩红的眼睛一点点扫视着里面的一切——
　　那些缠绕着沈阎的白色光线，还有沈阎，都同时消失在了这片空间中。
　　他慢慢低下脑袋，终于，在地上看见了一些因为爆炸冲击飞溅出来，还没有彻底烧毁的细碎血肉……
　　他甚至能闻见，那里还残留着让他无比熟悉的雪松冷香。
　　简宁如坠冰窟，骨翼挥动的速度越来越慢，他放任自己像是一片落叶般飘在地上。
　　刚好落在一块沾染鲜血的碎肉前。
　　他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些细微的血肉，正是来自于沈阎。
　　或者说……这些就是沈阎最后一丝存在的证明。
　　不……
　　简宁的身体终于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啪嗒——
　　一滴又一滴的透明泪珠从他那对猩红的复眼滚落而出，他紧紧闭上双眼，几乎不敢再去看眼前的景象。
　　“沈阎……”
　　“沈阎……沈阎……”
　　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只要这样，沈阎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用手掌将他从脏污冰冷的土地上轻轻托起。
　　——
　　沈阎的意识仿佛陷入了一片无尽的沼泽，失去了身体所有的感知和控制权。
　　无数晦涩杂乱的虫鸣声如同一般噪音在他脑中嗡嗡作响，越来越清晰。
　　嘶嘶……
　　嘶……嘶嘶……
　　沈阎倏然睁开双眼。
　　他似乎来到了一处地下巢穴，成为了漂浮在黑暗中一片残存的微弱意识。
　　四周到处都是神色警戒的丑陋虫子，而那只通体漆黑的强大王虫正守在虫母身旁。
　　额发微长的青年似乎无视了周围的一切危险，他走到王虫面前，面对无数虫子的包围，清透黝黑的双眼只是透露出极深的难过，静静注视着面前那只已经对他亮起虫肢的王虫。
　　那是……简宁！
　　在看见青年面容的一瞬间，沈阎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意识，飘到简宁面前。
　　走——
　　快走——
　　那只虫子不是他！
　　可简宁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不愿离开，似乎还在固执地试图唤醒那只毫无感情的王虫。
　　下一秒，简宁纤瘦的身体被王虫那对锋利的虫肢狠狠撕扯开，鲜红的血液飞溅至空中，周围无数双冰冷猩红的复眼，闪烁起贪婪和渴望的寒光。
　　无数只虫子一拥而上，开始疯狂啃咬起地上青年残缺的身体……
　　简宁似乎没想到面前的王虫会对自己突然下杀手，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睁大了眼睛，痛苦的泪珠不断从眼尾滑落。
　　眼前的一幕，让沈阎目眦欲裂，他试图去阻止那些正在撕咬简宁的虫子，可是，他现在只是一片毫无作用的残存意识，根本什么都无法做到。
　　沈阎心底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和痛苦，最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简宁在自己面前被分食殆尽……
　　画面一转。
　　沈阎看见那只已经将他身体彻底占据的王虫开始和虫母结合，繁衍……很快，黑暗潮湿的巢穴中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卵。
　　工蜂般的虫子们开始将虫卵带出巢穴，抛向为数不多的人类基地，那些虫卵就像是蘑菇的孢子，肉眼难以发现，飘散在空气中，很快就找到了寄生的宿体。
　　有时，会有好几只虫卵寄生在一个宿体身上，它们在人体内就开始了竞争，弱小的胚胎会被当成强大胚胎的养料，而最后一枚存活的虫卵，作为胜利者，会深深扎根在人体内，它们生长速度极快，很快就将人类的身体彻底占据，开始吞食一切能捕捉到的生物……
　　高活性的胚胎诞生出了大批极为强大的虫子和亲眷。
　　直至这颗星球上的生命彻底消失，他们又如同蝗虫过境般，开始再次侵入其他星球，可怕的繁殖力和生存手段让它们不断壮大，成为笼罩在所有临近星系头顶的黑暗噩梦。
　　一切都将被吞噬，杀戮，最终尽数湮灭……
　　……
　　就在这时，沈阎突然感觉到自己脸颊上出现了一片湿润。
　　他摸了下自己干涩的眼角——那并不是他在流泪。
　　他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手心，似乎意识到了这是谁的眼泪。
　　被裹挟在无尽的黑暗和混沌的漩涡中许久，沈阎突然清醒了过来。
　　那只始终守在虫母身旁的王虫，似乎察觉到他的存在，转身朝他看来，狰狞的脸上露出讽刺。
　　“这就是安德赫斯虫族的未来，一切都无法阻止……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是所有生命默认的丛林法则，作为最弱小的族群，为什么非要做一些无用的挣扎呢？”
　　王虫发出一阵桀桀怪笑，“还是……你以为自己可以当什么可笑的救世主？”
　　沈阎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看向面前的虫子：“我没那么厉害，做不了人类的救世主。”
　　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在你们面前，人类的确只是毫不起眼的弱小生物，但这并不代表，这是能被你们轻易取缔的种族。”
　　“人类不像你们，拥有强悍的身体和自愈的能力。但只是用着这样一具脆弱的身体，也经历过无数灾难，天灾，饥饿，疾病，最终在这颗星球上所有的食物链中进化至顶端。人类依靠的，从来不是你们拥有的东西。”
　　“哪怕……”沈阎扯了下唇角，冷声道：“就算最后还是同样的结果，人类也不会让你们这些虫子赢得这么顺利。”
　　“更何况，我该做的事，和想要做的事，都还没有做完。”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虫子，声音平静：“想要占据我的身体？过来试试。”
　　那只王虫似乎被沈阎激怒，猛地向他扑来——
　　同一时间，漆黑的山洞里突然卷起一阵狂躁的黑色星尘，蕴藏着无数诡谲躁动的能量，黑色星尘裹着地上的血肉在空中翻涌。
　　渐渐地，黑色中出现了一缕浓郁的猩红，两股颜色融合在一起，那些猩红的颗粒和黑色的星尘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厮杀。
　　简宁眼眶里还呛着眼泪，在看见眼前的异象后，猛地睁大了眼睛。
　　山洞外，在爆炸的前一刻，被萨罗带出山洞的伊芙林紧紧注视着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切。
　　伊芙林呢喃道：“事情变得复杂了……”
　　萨罗正在认真检查伊芙林的身体状况。
　　伊芙林身上受到了些爆。炸边缘的冲击，白皙的皮肤染上了一层焦黑。
　　萨罗看着那些灼烫后留下的痕迹，自责极了。
　　“我没有保护好您……”
　　还在孵化期中的虫母身躯十分脆弱，刚才那阵爆。炸，如果它刚才再晚一步将伊芙林带离，恐怕就会对这具身体造成不小的伤害。
　　萨罗这时才看向身后，它看着里面的景象，有些疑惑伊芙林的担忧：“王虫正在再生，会连带着寄生的宿体一并再生，有什么问题么？”
　　王虫的愈合能力远超普通胚胎，哪怕是以胚胎状态暴露在无法存活的空气中，也不会立刻致命。
　　伊芙林面无表情，“王虫刚刚已经受了伤，再生时会很虚弱，现在……那个人类正在尝试将它融合进自己的身体里。”
　　“融合？怎么可能？”萨罗对此难以理解。
　　安德赫斯虫族一向是扎根在宿体体内，逐渐吞噬宿体的身体，可从来没遇见过，宿体会主动吞噬它们的情况。
　　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弱小的种族，怎么可能还有人能够吞噬王虫的胚胎？
　　里面似乎已经有了结果——
　　王虫的躯体不断组合又碎裂，最终被那股猩红的颗粒撕裂，变成无数碎片，渐渐分散在那具逐渐成型的人类身躯中。
　　当然，这并不代表王虫已经死亡。
　　突然脱离宿体和受到的重伤让它十分虚弱，在和沈阎的这场争夺身体主权的厮杀中落了下风，王虫暂时陷入了休眠，它需要再修养一段时间才会恢复先前的状态。
　　伊芙林眉心紧皱，轻声道：“走吧。”
　　看来，还是只有等他的最后一次孵化期结束……
　　——
　　在简宁的注视下，丝丝缕缕的血肉正在重新铸造成沈阎的身体。
　　那具精壮强悍的身躯上，分布着流畅深刻的肌肉线条，身后无数邪恶狰狞的黑色异肢如同令人胆颤的掠食者，在沈阎身后慢慢展开，散发出极为可怕的气息。
　　简宁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胸口下方狂跳。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沈阎似乎，重新活了过来……
　　直到沈阎睁眼，一双冰冷的猩红眼瞳突然朝他看来。
　　看见简宁的一瞬间，那双冷眸微眯，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意。
　　“异种？”沈阎的声线前所未有的冰冷。
　　简宁：“啊……”
　　“啊？”
　　

第67章
　　沈阎下意识准备拿枪， 可刚一抬手，他便发现了自己身上的情况。
　　沈阎面无表情，看向自己赤裸的身躯，短暂的沉默后， 直接展开身后的黑色异肢， 迅速朝不远处的蝴蝶异种攻去。
　　即使那只蝴蝶异种看上去身形极小， 但是他却能感觉到，对方力量很强， 是一只极具威胁性的异种。
　　锋利的异肢变得比先前更加粗壮有力， 仿佛彻底和沈阎融为一体， 动作极为灵活。
　　简宁挥动骨翼， 躲过这一击，心脏猛地提紧， 那闪烁着寒光的利刃几乎是贴着他擦身而过。
　　还不等他开口，下一记的攻击又接踵而至， 无数只黑色异肢仿佛呈现着狩猎状态， 攻势凶猛。
　　简宁借着自己的体型优势， 将密集的攻击一一躲开。
　　他抽空出声：“沈阎！等等，你在做什……”
　　话还没说完，后背一阵冷风扫过， 简宁连忙闭嘴， 堪堪躲过身后的一击。
　　简宁明显感觉沈阎现在有些不对劲。
　　沈阎刚在他面前再生复活，简宁不清楚沈阎现在的身体状态， 也担心彻底激起对方的杀戮欲，不敢随便动手，只能尽力先躲避攻击。
　　沈阎眉心微拧，冷沉的血色眼瞳始终锁定着那只在他面前来回乱窜的蝴蝶异种。
　　就在这时， 山洞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有很多人同时朝这边靠近。
　　清灭部队的士兵们一部分在飞艇四周巡哨，另一部分则在飞艇内部检查痕迹，刚才，不远处的那阵爆炸声同样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直到沈阎的信号突然中断后，他们更是心中一沉。
　　直到接到中央基地的命令，他们调出了两组小队，前往爆炸发生的地点搜查。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那阵爆炸的中心，正是他们的上将，沈阎。
　　士兵们心情沉重，迅速有序地赶向事发地点。
　　走到定位坐标的那处山洞时，士兵们打开照明设备，就看见自家上家完整无损……
　　不，也不是完整无损。
　　……沈上将身上的衣服去哪了？
　　而沈阎现在正在做的事，更是让他们一个个睁大双眼，面面相觑。
　　上将是疯了吗？怎么突然开始对自己的伴侣动手？
　　“上将？”有士兵喊了一声。
　　沈阎动作一顿，冷冰冰的目光看向洞口出现的十几个……
　　异种。
　　他冷眸微眯，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在那群半人半怪物的人群间，他分明看出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他手下的士兵。
　　沈阎停下了正在攻击的异肢，随后就看见那只蝴蝶异种“啪嗒”一声，躺在了地上，似乎是累得不行，没有任何发起攻击的意思。
　　沈阎眉心微拢，沉声问：“……发生了什么？”
　　士兵们对视一眼，心想他们也想知道。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个绝望的事实——
　　沈阎失忆了。
　　他的记忆似乎回到了一个多月前，对于最近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印象。
　　士兵们连忙七嘴八舌地阐述起近期发生的事。
　　片刻后，沈阎拧着眉，大概了解了现在的情况。
　　——那些异种都是来自外星的某种虫子，在所有人类的体内都寄生了胚胎，他们现在正在寻找虫母的路上。
　　——士兵们体内的胚胎已经被清除，身上的外形变幻也只是清除过程中的副作用，而帮他们做完这项清除手术的，就是他刚刚攻击的那只蝴蝶。
　　——那只蝴蝶，是他名义上的伴侣，一个被基地骗着强行分配和他结婚的Omega。
　　沈阎看向那只仿佛还有些心有余悸的蝴蝶，动作僵硬地收回了身后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异肢。
　　“抱歉。”
　　简宁已经平复了呼吸，从地上起身，试探着靠近沈阎。
　　沈阎淡淡看了他一眼，虽然收回了刚才的杀意，但他对于简宁的态度却显得有些淡漠。
　　就好像，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简宁停在了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再向之前那样，大大咧咧地趴在沈阎的肩上。
　　他感觉自己心中有些微妙的失落。
　　其实和死亡相比，沈阎现在只是失去了一个多月的记忆，根本无足轻重。
　　可是……
　　那就是他和沈阎之间的全部记忆了。
　　有士兵主动献出了自己的外套和裤子，沈阎套上后，开始检查起山洞内的痕迹。
　　终于，他们在山洞最里面发现了一点残存的碎肢。
　　一名士兵认出那节碎肢，声音微哽：“是张峰……”
　　沈阎在他们口中得知，自己是为了寻找独自离队的张峰，才出现在这里，可没过多久，就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发生了爆炸。
　　简宁这时在一旁开口，声音闷闷：“你好像在自己的身体里装了炸弹，刚才……”
　　他犹豫了一下，凑近沈阎，在他耳边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刚才你失控了，差点就要变成王虫，然后让基地启动了你身体里的炸弹。”
　　随着简宁的话，一些片段的场景突然出现在沈阎脑中。
　　面容精致却毫无生气的青年，灰褐色的巨大虫子，无数刺入他身体的白色神经元……
　　“刚才虫母出现了。”沈阎毫不犹豫地确认了那名青年的身份。
　　“虫母？”
　　简宁突然回想起，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他身边的确掠过了一道身影，不过很快，另外一抹更加高大的灰褐色身影又将那人带离……
　　那时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沈阎身上，根本没空去注意周围的其他事情。
　　再次在附近检查了一圈，没发现任何线索，唯一留下的，就是山洞里爆炸后的痕迹。
　　士兵们在一处角落找到半块被高温灼烧变形的军牌，沉默地将其收好，带出了山洞。
　　沈阎带着两支小队回到飞艇，通过控制室联系上中央基地。
　　“总指挥。”
　　当沈擎听见对面熟悉的声音响起时，那始终紧绷的肩背仿佛终于克制不住地颤动了下。
　　沈擎很快收拢了自己的情绪，他压低声音问：“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沈阎眼帘微垂，冷声道：“我的记忆受损，暂时失去了最近的记忆，不过……我刚才应该是遇见了虫母。”
　　沈阎回忆着刚才的景象，拧眉道：“虫母试图激活我体内的虫子，刚刚的爆炸的确起到了一定作用，我体内的虫子……应该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能感受到，那只虫子应该还在他的体内，不过现在十分虚弱，对他暂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从来没有任何线索的虫母突然出现，显然是他们最近的举动让那些虫子察觉到了危险。
　　又过了一个小时，飞艇维修结束，技术人员将大部分受到腐蚀的零件都进行了更换，核心设备并未受损，士兵们对于飞艇上的检查也已经结束，没有任何异种出现过的迹象。
　　控制室那名操作员的异变，就好像只是个突发的意外。
　　在和中央基地商议过后，决定暂时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继续前往月矢研究基地。
　　飞艇在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中重新启动，飞向高空，一切又仿佛归于了平静。
　　这时还是凌晨，为了避免意外再次发生，沈阎安排了更多人手在飞艇内部轮换巡岗，控制室也始终有士兵守卫在门口。
　　简宁回到了休息舱，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一闭眼，眼前就又出现沈阎在他面前被火焰吞噬的画面。
　　那些夹杂着雪松冷香的残缺血肉，就仿佛什么深深扎进他脑海中的噩梦，不断在他眼前一遍遍地重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听到隔壁的舱门传来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后，他终于忍不住起身出门，走到隔壁的舱门前，抬起触手，轻轻敲了敲门。
　　简宁看着自己断缺的触手，忍不住唇角一瘪。
　　好丑……真的长不出来了吗……
　　在他失神的瞬间，面前的舱门打开。
　　沈阎的瞳孔已经重新转为从前的琥珀色，但中间却掺杂了一丝无法褪去的猩红，那双眼睛此刻正冷冷盯着简宁，高大的身躯站在门口，似乎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简宁想说的话一下退却了大半。
　　他犹豫了下，呐呐问：“沈阎，你感觉现在怎么样？
　　“一切正常。”
　　“哦……那，要不要我陪你一会？”
　　闻言，沈阎眼底滑过一抹意外。
　　他想了想，淡声道：“不需要，谢谢。”
　　虽然面前的蝴蝶是他名义上的伴侣，现在过来，恐怕也只是收到中央基地的命令，来确保他的精神力平稳。
　　但他现在精神力平稳，并不需要Omega的安抚，而且，他也不习惯自己的私人空间被人随意进入。
　　简宁一怔，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
　　“哦……好的。”
　　他头顶两根触须一下就低垂下来，慢慢挥动骨翼，转身准备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
　　沈阎盯着那离开的背影，莫名从中看出了一丝失落和委屈。
　　他拧了拧眉心，突然道：“等等。”
　　“你……”沈阎迟疑了下，问：“你怕冷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面前这只看上去光秃秃的异形蝴蝶，似乎是怕冷的。
　　简宁背后的骨翼挥动的速度变快了一些，“唔……有一点。”
　　沈阎拧眉，似乎在思考一件极为严肃的事。
　　几秒钟后，他说：“进来。”
　　——
　　沈阎掀开被子，看着趴在床脚的蝴蝶。
　　“趴在那里干什么？”话一出口，沈阎就觉得这一幕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动作一顿，随后将被角掀开，下一秒，那只蝴蝶仿佛得到了他的允许，就毫不客气地挥着骨翼，钻进了他的被子。
　　沈阎盯着那只蝴蝶看了几秒。
　　然后，自己也抬腿上。床。
　　沈阎闭上双眼，他向来习惯一个人睡，突然身边多了些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那只蝴蝶最开始只是贴在他手臂的位置，渐渐地，似乎以为他睡着了，便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挪着身体，最后将整个躯体趴在他的胸口，惬意地放松下来。
　　沈阎：“……”
　　胸口是最贴近心脏的位置，哪怕身体经历了改造，那里仍是人体本能想要保护的部位，可是，当那只浑身尖刺的蝴蝶放软了身体，趴在他心脏上方安心地熟睡时，沈阎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对这件事早已习惯，根本无法产生任何排斥。
　　算了……只是一只蝴蝶。
　　在得知所有的队员都因为做了清除手术，而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外形变化后，他对于自己的伴侣外形是一只蝴蝶这件事，也没有太多的意外。
　　黑暗中，沈阎眼帘下的瞳孔微微转动，最后闭眼，同样陷入了睡梦。
　　可到了半夜，沈阎突然睁开双眼。
　　他僵硬着身体，垂眸望向趴在自己身上睡得香甜的青年。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他的这位伴侣，能变成人？
　　

第68章
　　青年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荔枝味信息素， 香甜诱人，让人生出强烈的侵占欲。望。
　　在沈阎的记忆中，他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嗅闻Omega的信息素。
　　中央基地的军部会做严格的训练和测试，哪怕是在军队内部， 沈阎对于Omega信息素的抵抗力也远超其他Alpha。
　　可这一刻， 沈阎第一次怀疑起从前那些测试结果的真实性。
　　当闻见青年身上信息素的同时， 他的身体几乎本能地燥热起来。
　　——Omega和他的匹配度很高。
　　沈阎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但这也不应该成为他异常失控的理由。
　　沈阎能接受一只蝴蝶和自己同处一床， 但是对于这样一个毫无防备的Omega， 就这么大大咧咧地任由信息素溢散， 赤裸着身体和他躺在同一床被子下……
　　这实在有些超过沈阎的接受程度。
　　沈阎脸色紧绷， 几乎想立刻起身，从那温度不断上升的被褥中离开。
　　可他刚一动， 趴在他身上的青年就好像是被打扰了睡梦，眉心紧蹙， 发出不满的声音。
　　“唔……别动。”
　　沈阎顿时停下了动作。
　　“……”
　　沈阎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棘手的事， 一时间， 他紧绷的身体像是变成了一个僵硬的人体雕塑。
　　熟睡的简宁并不知道沈阎此刻复杂的心绪。
　　在弗兰基地的最后两天透支了他不少体力，再加上一晚上的情绪起伏，他现在闻着那股熟悉的雪松气息将自己紧紧包裹， 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强烈的舒缓， 几乎没有任何醒来的意思。
　　简宁放松身体，趴在沈阎的怀里， 完全不加收敛地任由信息素溢散，和空气中那股充满克制意味的雪松气息亲密地缠绕起来。
　　沈阎呼吸加重，闭了闭眼，几乎无法产生任何抗拒， 只能纵容着柔和的荔枝味信息素一点点侵入自己的身体。
　　再次睁眼，他眼眸低垂，静静注视着青年放松的眉眼，仿佛凝上一层冷霜的眼瞳，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柔和下来。
　　……
　　天边亮起一阵霞光，简宁发出一声惺忪的呢喃，从被窝里钻出一张红扑扑的脸。
　　奇怪……今天怎么这么热……
　　一整晚，他都感觉自己像是趴在了一个大型火炉上，不过他睡得很舒服，所以就一直忍着热意睡到现在。
　　简宁听见了头顶传来男人平静而沉稳的呼吸声。
　　他睁开双眼，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双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眼瞳。
　　那双总是看起来冷淡疏离的琥珀色眼瞳，从昨夜开始就染上了一缕无法褪去的血色，让这双眼睛的主人显得更加冷酷，此刻，那双冰冷的眼瞳似乎压着一层沉甸甸的情绪，眼底没有任何睡意。
　　“醒了？”
　　听见沈阎开口，简宁身体一顿，仿佛突然清醒过来。
　　他视线一动，看见自己的手正无意识地搭在男人的肩上，原本白皙的皮肤正因为舒适的温度而染上了一层氤氲的淡粉。
　　简宁突然就意识到了两人此刻的状态。
　　简宁：“……”
　　到底多少次了……
　　怎么他一跟沈阎睡觉，就会立刻变回来呢？
　　在沈阎眼中，青年的反应有些奇怪。
　　有些懊恼，有些难为情，但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发生眼下的情况。
　　沈阎喉结微滚，心中突然生起猜想，迟疑地问：“我们……之前也这样过吗？”
　　简宁叹息一声，点点头。
　　他心想，不止这样，还那样了。
　　不过沈阎显然对这些也完全失去了印象。
　　沈阎注意到了青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青年眉眼间还带着一股未完全褪去的青涩，看上去似乎才刚成年，那纤瘦的身躯，更像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状态。
　　一想到自己或许因为精神力失控对青年做出的种种恶行，将人欺负后现在却忘了个干净，甚至还把自己的伴侣养成这幅清瘦的模样，沈阎心中升起一阵强烈的自责和懊恼。
　　过去一个月，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就是个禽兽。
　　见简宁已经苏醒，沈阎没再继续僵持，利落地翻身下床，快速穿上了作战服的外衣。
　　他转身，看见缩在被子里的青年正露出两只眼睛看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我去一趟控制室，你可以在这里继续睡。”
　　“唔。”简宁低低应了一声。
　　他看出了沈阎似乎不想和自己待在一起，即使知道这是因为沈阎失去了记忆，但心中还是有些失落。
　　控制室。
　　沈阎在进入时，眼神无意识地往角落里看了一眼，昨天残留的痕迹已经被清除干净。
　　控制室内，操作员们一个个都神经紧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在经历了同伴突然异变后，几乎没有人敢休息，眼白里布满了血丝，原先四散在各处的折叠床，也都被归集在中心的空地上，方便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有人看见沈阎进来，连忙起身。
　　“沈上将。”
　　沈阎点头，一直走到主操控台。
　　技术组的负责人陈洁，正站在主操控台，紧盯着光屏上各项设备数据的运行。
　　沈阎看着面前的光屏，问：“距离到达目的地还需要多久？”
　　陈洁这时才注意到他，叹了口气，道：“凌晨耽误了时间，现在的路程才三分之一不到，预计明天早上5点左右可以到达。”
　　“好。”
　　沈阎思索片刻，道：“请帮我连接二号任务飞艇的通讯。”
　　“没问题。”陈洁起身，叫了一声身后的一名组员。
　　“小嘉，连接二号飞艇通讯。”
　　过了片刻，信号成功连接，沈阎刚带上连线耳机，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揶揄。
　　“恭喜沈上将，又大难不死……”没说两句，那边就有些收不住情绪了。
　　“你大爷的！听说你让基地往自己身体里装了炸弹？昨天还让基地启用了？这都没死，你真够可以的啊！”
　　封启暴躁的声音不断从耳机中传来。
　　沈阎拧着眉，声音冷淡道：“昨天虫母出现了。”
　　他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向对面简述了一遍。
　　封启声音一哽，低骂一声：“怎么事情全发生在你们那边？”
　　封启和其他几名清灭部队队长带领的二号飞艇，这几天已经搜查完两个基地。
　　那两个基地距离较近，规模也不大，他们在搜查完后，并没有发现任何虫子的痕迹。
　　直到今天，他们刚准备从第二个基地离开时，倒是有队员在基地外发现了点东西。
　　说到这里，封启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猜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沈阎声音冰冷：“……别废话。”
　　封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声音正经起来：“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吧？这次出来，外面那些异种好像突然都消失了。我们刚刚有队员在地下发现了一个黑色的茧……那玩意和中央基地地下的那些肉茧有点像，不过体型更大，外壳也很坚硬，我们用了好几种方式，可就连炸。药都炸不开……”
　　“没办法，我们就用探测设备先尝试扫描那玩意，结果发现里面的东西……是活的！”
　　沈阎眉眼一沉：“是异种。”
　　封启：“多半是了，之前不就是说这些虫子会进化么？估计……等它们从里面爬出来，就是进化成功了。”
　　封启叹气：“这只黑茧之前是埋在土里，应该是被雨水冲刷才暴露出来了一部分，也不知道地下到底有多少这些虫子的茧。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沈阎思索片刻，突然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或许能感应到他们的巢穴。”
　　爆炸发生的瞬间，除了沈阎和他身体里的王虫，那些缠在他身上的虫巢连接神经也一并在爆炸中变成了碎片，在再生时，那些神经元的一部分似乎也进入了他的身体。
　　沈阎明显感觉到，那些白色的神经元和那只在他身体里变成无数碎片的虫子一样，正在慢慢地进行融合和恢复。
　　沈阎垂眸，继续道：“还是先继续按计划执行任务，暂时不用管那些黑茧。”
　　封启：“收到。”
　　沈阎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无意识地敲了两下，他突然问：“我身边的那个Omega，你知道么？”
　　“简宁？你俩证都领了这么久，军部还有谁不知道？”
　　沈阎声音一顿，问：“我之前……和他关系怎么样？”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你喜欢人家呗。”
　　封启嗤笑一声：“要不是现在事情太多，我可能明年这时候都喝你们小孩的满月酒了。”
　　在遇见简宁之前，他还从没见过沈阎会对谁那么特殊，哪怕是基地里安排给他安抚精神力的Omega，都差点被他狂躁的精神力给弄死。
　　可上一次精神力稳定测试，完全失控的沈阎，和简宁关在一起，不仅一点没伤简宁，反而在那种状态下，还能够被简宁平复精神力，重新恢复正常。
　　封启虽然至今母胎单身，还没找到老婆，但是没见过猪跑总吃过猪肉。
　　沈阎喜欢简宁这事，别说基地里那几个老油条，就连他都能看出来。
　　沈阎抬起的指尖停在了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封启满头问号：“谁跟你开玩笑？”
　　突然间，封启想起从指挥中心那里收到的消息，说是沈阎出现了短期失忆的现象，不过基地对失忆这事并没有说的太具体，封启也以为没什么大碍，最多也就失去了这几天的记忆。
　　封启思索几秒，声音一惊：“操，你不会把人家全忘了吧？”
　　“嗯。”
　　“那……”封启一言难尽：“那你记得对人家好点。”
　　他记得简宁本来就有点怕沈阎，后来好不容易才渐渐转变了态度，要是沈阎这会又把人家吓跑，后面可有的他难受。
　　沈阎听出了对面认真的语气，眉心紧锁。
　　喜欢？
　　沈阎从未思考过自己会喜欢谁。
　　这些年，他一直将自己完全投入军队和捕杀异种的行动中，他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几乎都是在用来在做这件事。
　　基地里，有不少人害怕他，不过沈阎对此从不在意。
　　别人的喜欢，憎恶，或是恐惧，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失去了一个多月的记忆，这么短的时间，他真的……会对一名Omega产生喜欢的情感吗？
　　通讯中断，沈阎收回思绪，转身看了一眼身后正坐在工位上神情紧绷的操作员们。
　　他拧了下眉，对一旁的陈诘道：“陈组长，他们现在的状态需要休息。”
　　陈诘苦笑了下：“我知道，可他们根本不敢放松下来……”
　　几个小时前，才发生了那样的事，谁知道自己会不会一旦睡下，就会在睡梦中被身边突然变成异种的同伴啃食撕咬？
　　中央基地要求清灭部队的士兵们和技术组的普通人员暂时保持隔离，最近的距离，也就是守在门口，但是意外如果真的发生，谁也难保不会发生问题。
　　沈阎：“我今天守在控制室，会保证这里的安全。”
　　他看向陈诘，再次重复：“让大家轮换休息，为了整艘飞艇的安全。”
　　这一天，沈阎在控制室一直从早上待到了晚上。
　　中午时，他抽空出来了一趟，回到休息舱时，他房间里的青年已经失去了踪影。
　　灵敏的听力让他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动静。
　　咔滋——
　　咔滋咔滋——
　　似乎是在休息舱里吃着什么零食。
　　军队纪律严谨，飞艇上有严格规定的用餐区，无论是以军队的规定或是沈阎个人的洁癖来说，他都不喜欢有人在房间里随意进食。
　　可是想起青年清瘦的脸颊，还有封启那饱含同情的提醒，听着隔壁吃得欢快的声音，沈阎冷冽的眼眸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离开时，他在简宁的门口停留了片刻，随后再次回到了控制室。
　　住在他隔壁的青年在房间里待了一天没有出来，甚至也没有去用餐区领取营养剂。
　　深夜，沈阎回到休息舱。
　　他躺在床上，冷淡的眼瞳盯着上方银白色的金属墙壁，似乎在等着什么。
　　可很快，他便听见隔壁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似乎是青年爬上了床，准备休息。
　　“……”
　　是他把人吓到了吗？
　　可是他明明没有做什么，昨晚还让青年躺在自己身上睡了一晚，为什么……今天就不过来了呢？
　　沈阎在听见隔壁彻底没了动静后，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随后才闭上了双眼。
　　随着离月矢研究基地越来越近，绿植渐渐消失，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雪白，飞艇外的气温也在逐渐降低，凛冽的寒风刮在休息舱的玻璃上，仿佛锋利的刀刃一寸寸划过。
　　凌晨5点17分。
　　飞艇在一阵轻微的颠簸中着落，眼前一望无际的白色冰川下方，就是月矢研究基地。
　　

第69章
　　刚下飞艇， 刺骨的冷空气顿时席卷了所有人的身体。
　　即使已经换上了更为保暖的衣物，这样超乎寻常的低温还是让人有些难以适应。
　　简宁搓了搓手，朝手心哈着热气，手背被冻得发红。
　　他身上罩着一件尺码偏大的军用加绒大衣， 只从大衣领口露出一张清瘦的脸， 似乎是因为刚从睡梦中被唤醒， 那双漂亮的黑瞳还浮现着一股未彻底散去的惺忪水雾。
　　简宁身上的这件大衣，是下飞艇前， 沈阎敲开他的舱门递给他的。
　　简宁原本以为这是飞艇统一分配的物资， 可直到看见其他人， 他才发现， 他身上这件衣服和其他士兵的似乎有些不同。
　　他捂着领口，仔细闻了闻， 发现大衣上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雪松冷香。
　　——这是沈阎的衣服。
　　他疑惑地往前方看去，刚好和那双冷冽的琥珀色眼瞳对视。
　　那双眼睛一如昨日冷漠， 就像刚才递给他这件大衣时， 沈阎也什么都没多说， 就像是在给手下的士兵发放物资一样平静。
　　简宁先一步收回了目光，眨了下快被冻上的眼睛，转着脑袋四处张望起来。
　　眼前这片白色冰川一望无际， 星脑的资料上显示， 这片冰川一半连接着宽广连绵的霍普金斯山脉，一半连接着泊里冰洋。
　　月矢研究基地， 正是建造在山脉和海洋的交汇处，多年来，这里的具体坐标始终是个秘密，中央基地也是在收到月矢研究基地的回复后， 才得到了坐标定位。
　　士兵们走下飞艇，在完成列队后，身后的舱门缓缓关闭，下方的停机坪发出机械运转的轻微声响，随后整块地面缓缓向下沉去。
　　简宁看着这一幕，惊讶道：“这里到底有多大？这么大一艘飞艇居然还有地下停放的空间？”
　　这种险峻的地形和温度，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在这里建造一个研究中心，本来就是极为困难的事，可这里……居然连这种规模的飞艇都有地方停放？
　　他身边最近的一名士兵感叹道：“这地方以前可是按照世界灾难庇护所的规模建立的，哪怕有一天，外界的所有生物都灭亡了，这里估计也会是最后一块崩塌的生存地。”
　　另一名高壮的士兵下身几条触手来回拍着地面，试图通过活动找回一些温度，声音哆嗦道：“挺好的，这儿温度这么低，有地方停还能帮我们的飞艇多省点燃料……不过，月矢基地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看到？”
　　不一会儿，身后那片停机坪的平台再次缓缓上升，停放在上面的飞艇已经没了踪影，再过一会，这块可升降的平台就会再次被冰层重新覆盖。
　　紧接着，前方距离不到百米的冰川一角，突然出现了一片波纹晃动的痕迹，就像是游戏里突然出现了BUG，和外界融为一体的冰川表现渐渐消失，变成了一扇高耸庞大的银色金属控制门。
　　大门朝两边打开，露出里面明亮的通道，似乎在等待他们自行进入。
　　“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简宁小声嘀咕。
　　刚到弗兰基地的时候，已经和虫母做下交易的塞西尔虽然心中并不太欢迎他们，但也会意思着到基地外迎接，可到了这里，过去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还没看见。
　　沈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在少数几次接触中，月矢研究基地一向都是这样的作风，对外界的态度冷淡到了极点。
　　在将队伍再次确认完毕后，沈阎就带人朝前方走去。
　　进入大门后，眼前是一条宽度只有四五米的狭长通道，里面灯光明亮，处处透露着不符合现在灾变条件下的先进和科技感。
　　直到在转过一个拐角后，他们前方的道路仿佛已经到了尽头，眼前是另一道沉重冰冷的金属控制门。
　　与此同时，跟在队伍后方的士兵察觉到了什么，警觉地转身，才发现身后的大门也毫无声息的情况下已经合上。
　　一时间，整个通道陷入了密闭的环境，一百多号人就像是被困在了这里。
　　一股白色的雾气从上方的细小孔洞中钻出，逐渐在通道里蔓延开。
　　有人低骂道：“卧槽，这什么玩意？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正当所有人都警惕起来时，头顶传出一道温和的机械女声。
　　“各位来客，请别紧张，这只是在按照防护条例进行正常的消毒措施。”
　　队伍前方，沈阎眉心微凝，辨别出空气中的气体的确只是一些消毒成分，他的目光扫过通道顶部一个个隐蔽的针孔摄像头，那冰冷的视线几乎让监控屏那头的人不敢呼吸。
　　片刻后，通道内的雾气渐渐散去，前方那道金属控制门也朝上抬起。
　　进入基地内部，温度顿时上升不少。
　　众人从通道里走出，终于在这里看见了月矢研究基地的人。
　　沈阎抬眸扫视了一圈，这里似乎是一个极为宽阔的空旷空间，四周都有携带武器的武装人员，虽然没有举起武器，但那一双双眼睛分明是充满了警惕，一直在关注着从通道内走出的清灭部队士兵，这些人应该是从末世前就一直驻守在这里的守卫军。
　　沈阎收回视线，看见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正朝他们走来，身后跟着几名守卫。
　　“各位抱歉，基地情况特殊，为了保证基地内人员的安全，所有外出回来的人都会进行消毒之后才能进入基地。”
　　“沈上将。”
　　年轻男人走到沈阎面前，伸出手，淡声道：“我是月矢研究基地的负责人，也是研究所的所长，白楚客。”
　　“中央基地，沈阎。”沈阎伸手回握。
　　在简单的互相介绍后，白楚客的目光突然落在沈阎身后的青年身上。
　　“……是你？简……简宁？”白楚客脸上露出一丝明显的惊讶，就连呼吸的节奏都紊乱了一瞬，似乎看见了什么难以相信的存在。
　　沈阎注意到他眼底涌动的兴奋，一闪而过，不过很快，这抹异常又被男人遮掩在那平静的面容下。
　　简宁原本还在观察着这里的环境，突然被人叫住，他一怔，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
　　男人看上去三十左右，身材高挑，脸上是一双狭长的凤眼，嘴唇偏薄，一身洁白的实验服在身上显得格外利落。
　　这人认识他？
　　可他分明对面前这张脸毫无印象。
　　白楚客看出他的疑惑，神色微敛，解释道：“我的父亲和江博士是旧友，他……和我提起过你。”
　　他的声音不快不慢，说话间，专注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简宁的身上，仿佛在欣赏着什么稀世珍宝。
　　能只看一眼就认出简宁的身份，显然，这并不是什么偶然提起才会拥有的印象。
　　清灭部队的士兵们对视一眼，在后方窃窃私语，忍不住胡乱猜测起来。
　　“这位白所长是个Alpha，还这么年轻……该不会是两个家长原本准备给他和简宁定娃娃亲吧？”
　　“嗐……说不定人家以前早就见过面了……”
　　“那我们上将是不是算截胡了？”
　　在空旷的空间里，说话声再小也会被无限放大，后面的讨论声自然逃不过前面几人的耳朵。
　　沈阎侧身，冷冽的视线扫过身后的几名士兵，那几人连忙闭嘴，身体站得笔直。
　　白楚客也同样听见了刚才那几句话，不过对此没有解释，反而目光中透出一抹深意。
　　他对着简宁笑了一下，那张冷淡的面容顿时像是被人搅乱的湖水，出现了层层涟漪。
　　简宁心中一跳。
　　……不会还真是这样吧？
　　他注意到白楚客仍然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尴尬道：“白所长……抱歉，我失去了之前的一些记忆，所以，可能不记得你的父亲……呃，也不记得你。”
　　“失忆？”白楚客低喃一声，脸上若有所思，随后唇角轻勾，轻声道：“没关系，我们的确也是第一次见面。”
　　“我父亲曾说过，你是十分特别的存在……所以，一直让我都很挂念。”
　　简宁：“……”
　　这位白所长说话怎么就那么暧昧呢？
　　白楚客的眼神让他莫名有些不太舒服，简宁紧绷着身体，想要往沈阎身后躲，他几乎才刚一挪脚，沈阎便先一步替他挡住了视线。
　　修长挺拔的身形站在简宁面前，声音冷淡：“白所长，我们任务紧迫，现在不是叙旧的时间。”
　　沈阎的动作让白楚客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沈阎偏护的原因。
　　作为一名Alpha，他当然能察觉到沈阎身上外溢的精神力正在对他做出警告。
　　还有简宁身上穿着的那件大衣，分明还残留着沈阎身上的信息素，他突然意识到了两人之间不寻常的关系。
　　他轻轻挑了下眉，问简宁：“你和沈阎……现在是？”
　　闻言，简宁忍不住瞟了一眼站在他身前的沈阎，犹豫着没有开口。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两人现在的关系。
　　在前几天，他以为他们之间纯洁的互帮互助关系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可现在，沈阎突然失忆，他们之间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伴侣，”沈阎冷冷看着面前的男人，“我和简宁结婚了。”
　　那一个伴侣的称呼让简宁心头微颤，他几乎以为沈阎或许记起了什么，可听到后半句话后，他又从沈阎身上收回了视线。
　　沈阎说的没错，他们只是有着一层领证结婚的表面关系。
　　“结婚？”白楚客低喃道：“中央基地竟然还在试图维护从前的秩序？”
　　“呵，还真是……”他轻笑一声，及时停住了话头，但谁都知道，他后面要跟上的绝不是什么好词。
　　“那就说正事吧。”
　　

第70章
　　白楚客看向沈阎， 淡声问：“沈上将，你们想从哪里开始？基地针对所有靠近基地的异常生物都有监测设备，除了基地内偶尔有突发异变的人，我们目前还没有遭受过外界异种的袭击。”
　　和其他基地不同， 月矢研究基地更像是一个立体的坚固堡垒， 全封闭式结构， 的确十分安全。
　　但那些虫子无孔不入，这看似固若金汤的地方， 也无法完全排除有亲眷混入的可能性， 他们对于月矢研究基地的搜查， 或许全程要在这座堡垒内进行。
　　沈阎道：“白所长， 我想先确认一下月矢研究基地的内部构造。”
　　“可以。”白楚客对于沈阎的要求十分配合。
　　他抬起右手，在手腕上那只和手表相似的设备上操作了几下， 几秒钟后，半空中投射出整个基地的全息投影。
　　幽蓝的光线构成了一座庞大的塔型建筑， 静静地漂浮在空中， 在众人的视线下缓缓转动着。
　　白楚客介绍道：“月矢研究基地一共有九层， 每层平均约3.83万平方米，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只是地面上的缓冲区，地下九层才是基地的真正区域。灾变发生后， 研究中心内部也重新进行了区域划分， 目前地下两层是居住区，其余七层分别为研究区， 储存区，还有生产区。”
　　沈阎眉心微拧。
　　在到达之前，月矢研究基地并没有给他们任何基地相关的资料，他们只获知这里的幸存者一共不到一万人， 可现在看来，这里的内部空间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大，如果想要在一天完成搜查，时间实在有些紧迫。
　　白楚客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在这时开口：“如果搜查时间需要延长，基地可以全权配合。”
　　沈阎：“多谢。”
　　他的目光注视着半空中的全息模型，道：“我需要一点时间安排搜查方案，稍后会和白所长确认是否需要延长时间。”
　　“请便。”白楚客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在白楚客收回了视线后，简宁也没有再刻意躲避，他上前一步，看着半空中的投影，惊讶道：“月矢研究基地竟然这么大！”
　　白楚客看向他，轻声道：“月矢研究基地拥有独立的基因库，储存了灾变前覆盖率近98.6%的生物基因，为了进行各项研究和维持研究中心的长期运转，这些空间并不算大。”
　　简宁看了一眼前方神情淡然的男人，白楚客对他的态度好像又变得不冷不热，刚才让他感觉有些不适的眼神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简宁没有完全放下心中的疑虑，眼神微动，试探地问道：“白所长，这里一直是由你负责吗？你看上去好年轻。”
　　他也的确很好奇这一点。
　　在进来前，他还以为这种顶级科研中心的负责人，怎么都该是个德高望重、头发花白的顶级巨擘，可这位白所长，看上去顶多三十多岁。
　　“能力和年纪无关。”
　　白楚客轻笑一声，道：“不过，我也是刚接手不久。之前的负责人一直是我的老师，科伦博士。半年前他去世了，我又刚好做出了一些成果，所以暂时由我接手基地和研究所。”
　　“原来是这样……”简宁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个词，夸赞道：“年少有为。”
　　白楚客又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身上的通讯器突然发出了提示的声响，白楚客脸上神色顿时收敛。
　　他刚连接了通讯，便听见那边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白所长，A026的状态又不稳定了。”
　　白楚客垂眸，沉声道：“好，我现在过来。”
　　他转过身，对沈阎歉意道：“抱歉，实验室出了一点小状况，我要失陪一下，沈上将就先……”
　　沈阎在这时打断了他：“白所长，方便我先带几个人一起去研究区看下现场吗？”
　　白楚客表情微顿，随后坦然道：“当然可以。”
　　沈阎转身，点了几个队员，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身旁的简宁身上。
　　沈阎目光中露出一丝迟疑。
　　他感觉这地方有些异常，并不想让青年当第一批冒险的人，可当他和那双亮晶晶的黑瞳对视时，那双眼睛里闪烁的意思分明是也想一起去。
　　几秒钟后，他终于叫出了青年的名字：“还有……简宁。”
　　白楚客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两人间古怪的氛围，在看见沈阎将人选好后，他才开口：“请跟我来。”
　　沈阎和简宁还有其他几名队员跟在白楚客的身后，走至大厅中间一处用红色涂料画着弯月图案的空地。
　　白楚客在手腕上的设备操作了几下，众人脚下的平台突然开始下降。
　　正在下降的平台面积极大，至少能站下上百人，下降过程平稳，速度却极快，几乎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到达了负四层。
　　往上看去，头顶只能看见一个遥远的白色方块，只是下降到负四层，却仿佛已经离地面有五六十米的距离。
　　平台停下后，左侧的金属墙朝两边打开，露出一个宽阔的出口。
　　白楚客先一步走出出口，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行色匆匆，沈阎一行人跟上他的脚步。
　　从出口出来，眼前就是月矢研究基地的真正区域。
　　这一层应该是研究区，由宽阔的廊道和金属墙壁精准分割成不同的实验区，每个实验区似乎研究方向都各不相同，处处都是仪器运转的轻微声响，冷白明亮的灯光笼罩着每一片空间。
　　一眼望去，这里的研究规模和设备远比中央基地的研究所先进许多。
　　很快，有实验区的研究员通过玻璃看见了他们，但哪怕是看见了沈阎身后那几名身形怪异狰狞的清灭部队士兵，这些研究员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恐惧或是吃惊的表情，反而像是看见了什么让人期待已久的存在，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随着越来越多的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一名队员实在被看得背后发毛，委婉地提醒道：“白所长，你们的研究员心理素质真强，看见我们都不害怕。”
　　白楚客边走边回答：“月矢研究中心从灾变一开始就在研究异种相关的实验，我们接触异种的时间很长，不会因为一些外形上的变化而产生多大恐惧。”
　　队员察觉到自己的委婉好像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声音一哽，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哦……但是你们的研究员好像一直在盯着我们，有点怪渗人的。”
　　闻言，白楚客脚步一顿，他转过头，果然看见实验区不少研究员毫不收敛的眼神。
　　他眼眸微眯，露出一丝警告。
　　实验区的研究员们顿时收回了视线，转身继续去忙自己先前的工作。
　　白楚客收回视线，歉意道：“抱歉，他们只是对你们有些好奇。”
　　队员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一行人继续朝前走，在穿过四五道控制门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冰冷沉重的金属控制门朝两边打开，里面似乎是一个单独的实验室，根据刚才复杂的路径和多重防守来看，这应该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实验项目。
　　实验室中间是一间宽阔的隔离室，通过透明的玻璃，简宁看见隔离室里面只有一个女人。
　　女人似乎是刚从床上跌落下来，黑发散乱，她喉中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纤细的四肢以一种非人类能做到的姿态扭曲着。
　　女人露出的手臂瘦得皮包骨头，那层几乎能看见骨头形状的皮肤下方，正不断浮现出一根根鼓动的线条，就像是有无数只虫子正在她的皮肤里四处钻动。
　　更诡异的是，和她消瘦的身形相比，她的腹部却高高地隆起一个骇人的鼓包，就像是一个怀孕晚期的孕妇。
　　女人痛苦挣扎间，一只手还不忘死死保护着腹部。
　　简宁目光紧紧盯着女人，眼神中露出一抹疑惑和错愕。
　　在他的视线中，女人的腹部中根本不是什么胎儿，而是一只通体火红的长条蠕虫，蠕虫体型肥硕，几乎是以畸形的状态挤在女人的腹腔中，身上溢散出浓郁的黑色雾气。
　　——这是一只已经处于激活状态的异种。
　　但奇怪的是，这股黑色雾气并没有完全溢散开，被高度凝聚在蠕虫的身躯周围。
　　只见蠕虫的躯体上嵌着无数只体积微小的金属蜘蛛，金属蜘蛛的步足深深扎入蠕虫的皮肤，似乎是通过这种方式，将蠕虫异种的能量控制在一个区间内，限制了所有的动作。
　　此刻，那只蠕虫似乎是感觉十分难受，情绪暴躁，正不断溢散出丝丝缕缕的黑色能量，游走在女人的身体各处，将女人折腾地痛苦不已。
　　简宁走到沈阎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那是什么东西？他们是在帮那个女人遏制体内异种的生长？”
　　母体……共生……
　　沈阎也同样看见了女人腹中的景象，一时间，他脑中快速闪过了什么。
　　他拧着眉心，意识到自己失去的记忆里或许有线索，但是现在的他却一时间无法理清心中这股怪异又熟悉的感觉。
　　沈阎收回思绪，冷冽的眼眸注视着女人腹腔中的蠕虫，那些嵌在蠕虫身上的金属蜘蛛，似乎并不是单纯地在遏制蠕虫生长。
　　“不对，”沈阎同样放低了声音，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身边的简宁道：“他们是在操控那只异种。”
　　身后几名队员虽然看不见女人腹中的画面，但是看着女人那诡异隆起的腹部，也隐约有了猜测。
　　先前简宁帮他们从身体里取出的虫子胚胎，外表是需要仔细观察才能看见的细长线虫，可是一只能将女人腹部撑成这样的虫子，想想都知道有多恐怖……
　　此时，白楚客已经换上了防护服，从另一扇阀门走进了隔离室。
　　他并不害怕女人扭曲的姿态，而是半蹲在女人身边，将她的上身扶起，细声细语地对女人说着什么。
　　简宁看着这一幕，看了一眼稳坐在数据监控台前的研究员，问道：“那是基地的实验体吗？就让白所长直接这么进去……呃，没关系吗？”
　　那只蠕虫身上黑雾的浓郁程度，就靠着女人身体里的那些金属蜘蛛，真的能完全控制住她的异变？
　　研究员看上去比他们更加淡定，眼睛盯着面前的屏幕，开口道：“我们在实验体的身体里装有应急武器，实验体一旦出现攻击行为，那些武器会立刻启动，让他们丧失行动力。不过A026的情况有些特殊，她很听白所长的话，通常只要白所长安慰一下，她就会冷静下来。”
　　几乎是研究员刚说完，简宁一转头，就看见实验室里的女人果然冷静了下来，那张苍白的脸上两颊深深凹陷，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她腹腔中那只躁动的蠕虫仿佛又归于了平静。
　　就在这时，简宁看见女人突然抱住白楚客的手，抬起上身，凑近了白楚客，可白楚客却突然站起了身。
　　白楚客平静地又对女人说了几句什么，女人脸上露出一抹失望，怔怔地坐在地上，随后被白楚客扶起，重新躺回床上。
　　简宁惊讶。
　　刚刚……女人的动作，好像是想要亲白楚客？
　　

第71章
　　片刻后， 白楚客从实验室出来，已经换下了一身防护服。
　　“抱歉，让几位久等了。”
　　简宁看见靠近的男人，好奇地问：“白所长， 你和实验体的关系都这么亲近吗？”
　　白楚客淡淡一笑， 回答他：“当然不是， 只是我以前就和A026认识，所以她对我比较信任。”
　　中央基地的研究所在从前同样有不少实验体， 沈阎和其他清灭部队的士兵们一开始的改造实验， 也是在研究所里进行的。但这并不意味着， 他们之中有谁只靠着研究员或者江博士的几句宽慰， 就能撑过实验时的痛苦。
　　沈阎看了一眼白楚客淡然的神色。
　　白楚客和A026之间的关系……应该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
　　隔离室中，女人躺在床上， 闭上了双眼，神色宁静。
　　她的双手放在高耸的腹部， 轻轻抚摸着。
　　在沈阎和简宁的眼中， 女人正是在以这样一幅母亲呵护孩子的姿态， 隔着那层薄薄的肚皮，抚摸着腹部下那只肥肿的蠕虫。
　　这诡异的一幕，让简宁感到背后莫名发寒。
　　“A026……”沈阎看见隔离室上方的编号， 不经意地问道：“白所长， 月矢研究基地一共有多少实验体？”
　　白楚客没有要向他们遮掩的意思，淡声道：“我们一直会在外界捕捉异种作为实验体， 除此之外，基地内发生异化，或是出现异化征兆的人，也都会被作为实验体单独观察， 当然，也会有幸存者愿意主动加入实验。到现在为止，我们的人类实验体有130多名，异种实验体400多个，不过……”
　　白楚客拧着眉心，似乎想起了什么糟糕的事。
　　“从前段时间开始，那些异种实验体全部都陆陆续续地发生了变化。”
　　沈阎：“变成了黑茧？”
　　白楚客一怔，“你们在外面也看见这东西了？”
　　沈阎才和封启联系过，白楚客口中所说的异种的变化，应该就是和封启他们遇见的情况相同。
　　沈阎简单说了下另外一艘飞艇看见黑茧的情况。
　　他概括道：“它们正在进化。”
　　白楚客赞同地点了点头，“和我想的一样，我们也尝试了不少方式去切开那层黑茧的外壳，但是都没有成功……要过来一起看看么？”
　　“好。”
　　沈阎的确想亲眼看看这些虫子的茧。
　　离开前，简宁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窥探着。
　　跟在沈阎身后走了两步，他猛地转身，看向头顶后方。
　　实验室上方都有通风气孔，密密麻麻的气孔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通风管道中的景象，简宁盯着一个地方看了几秒，可那道窥探的视线却仿佛消失了。
　　“简宁？”
　　前方，沈阎停住脚步，看向身后突然停下来的青年。
　　“来了。”简宁有些狐疑地收回了视线。
　　难道是他的错觉？
　　他跟上沈阎，一行人跟在白楚客身后，再次穿过两道控制门，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再次进入的实验室，里面的空间比刚才那间更加宽阔，他们走到观察玻璃前，一个体型巨大的黑色茧囊正平躺在隔离室冰冷的地板上。
　　只见那只黑色的茧囊大约有四五米长，两头偏尖，中间鼓圆，漆黑不详的茧壳并非一片光滑，而是通体遍布着凸出的复杂纹理，像是干涸许久的河床，生长出无数道细密的裂缝。
　　简宁注意到，其中有一道裂缝已经扩张到有手指宽，从缝隙中望去，里面一片漆黑，似乎是有一层特殊的黑色黏膜挡住了视线，让人无法看清里面生物的状态。
　　那条裂缝让简宁心中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里面正在孵化的生物很快就会破壳而出。
　　沈阎此刻也升起了同样的预感，他拧着眉，沉声道：“白所长，这些东西在基地里会很危险，你们最好把这些黑茧先挪出基地。如果它们孵化出来，这些玻璃不一定能防得住它们。”
　　简宁在一旁也点头道：“它们已经快出来了。”
　　这些孵化出来的成体虫子，或许没有亲眷那么厉害，但是一下遇上400多只……也完全足以将整个基地摧毁。
　　白楚客：“别担心。”
　　“我们提前做了干预，那些异种哪怕孵化出来，我们也能够控制……”他静静看着那只巨大的黑色茧囊，语气不轻不慢：“这些都是珍贵的实验体，怎么可能随便放出去？”
　　白楚客没有多说具体的手段，但他的态度十分坚定，显然完全没将沈阎等人的担忧放在心上。
　　在这之后，白楚客又带着几人在负四层研究区简单走了一圈，沈阎摸清了这里的大致构造。
　　他思索片刻，道：“白所长，搜查时间可能需要延长一天。”
　　“请随意。”白楚客欣然同意。
　　白楚客作为整个基地的负责人和研究所的所长，工作似乎十分忙碌，基地内不少研究都是由他亲力亲为，很快，他就又被其他事叫走。
　　离开前，白楚客安排了守卫军来协作他们的任务。
　　守卫军的队长叫做加弗列，是个神情严肃的长官，一天下来，他都一直带着人上下帮忙。
　　他们下来的电梯是基地内唯一能够抵达地面的中控电梯，只有白楚客有权限调动，至于基地内部的通行，则是有专门的内部电梯。
　　在安排好各队的任务后，很快就开展了搜查的工作。
　　一天的搜索直到晚上才结束，这次的搜查任务全程在封闭式的基地内部进行，时常会受到研究所内那些异种实验体的干扰，因此搜查进度跟沈阎的预设接近，结束时，刚好完成了上面五层的搜查。
　　深夜，所有人回到了飞艇上。
　　飞艇的停放区并不在基地内，但是可以通过基地负六层的一条专属通道直达飞艇的停放区。
　　在简单的洗漱后，简宁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了白天A026的身影。
　　他总觉得女人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她知道自己是实验体吗？
　　她又知道……自己的肚子里装着一只异种吗？
　　他总觉得，女人的模样，就好像把自己肚子的那个东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在冗杂的思绪下，困意很快袭来。
　　今天他跟着沈阎在基地内上下走了一天，实在有些累了。
　　毕竟他现在是人类的形态，也没办法再向先前那样趴在沈阎的肩上偷懒。
　　而且，现在的沈阎失去了记忆，他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像之前那么放肆。
　　……
　　半梦半醒间，简宁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道刺耳的抓挠声，就像是有人用着尖锐的指甲在他脑袋后面写写画画着什么。
　　简宁陡然睁开双眼。
　　他不动声色地从床上坐起，向窗外看去。
　　那股抓挠声还在持续……而声音的来源，就是床头那侧被金属隔板挡住的窗户。
　　咕咚——
　　简宁吞咽着口水，按下按钮，金属隔板下降，露出了外面那层玻璃。
　　玻璃外，一张和人类相似，但却完全不属于人类的脸，正贴在透明的玻璃上。
　　这张脸就像是被浸泡在水中太久，变得有些浮肿，脑袋足足有三四个篮球那么大，两只漆黑的眼睛又大又圆，没有眼白，嵌在它的脸上，让这张脸显得更加诡异。
　　它伸出肉色的蹼爪，扒在窗户上，另一只空出的蹼爪上长出一根根白色的尖锐长爪，正试图在玻璃上刻下什么痕迹。
　　但很显然，那道多层复合玻璃十分坚固，它尝试了半天，也无法在上面留下清晰的痕迹。
　　……靠！这什么东西？！
　　玻璃外的这只怪物看见简宁，似乎十分兴奋，喉中发出诡异的声响：“嘟……咕噜……嘟！”
　　它扒拉着玻璃，用力拍了拍，两只诡异的黑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简宁，似乎想让简宁打开玻璃让它进来。
　　……小东西，你长成这样，谁敢给你开门？
　　就在这时，外面的这只怪物突然朝旁边望去，下一秒，它浑身仿佛炸毛，猛地跳下飞艇。
　　简宁靠近玻璃，看见了那只怪物的全貌。
　　怪物浑身肉色，没有毛发，体型并不算大，只见它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四肢并用，在地上快速爬行，动作时就像是只灵活的蜥蜴。
　　这只怪物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惊吓，跳下飞艇后，正慌不择路地朝着黑暗中逃窜。
　　紧接着，简宁听见了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
　　刚刚是沈阎看见了这只怪物？
　　简宁打开门，果然看见了沈阎正朝着舱门出口赶去，他连忙跟上。
　　那只怪物逃跑速度极快，似乎是很熟悉这里的构造，没一会儿，就彻底失去了踪迹。
　　简宁喘着气跟了上来，道：“它怎么跑的这么快？”
　　沈阎看了一眼前方，那正是通往月矢基地的方向。
　　他皱了下眉，沉声道：“它进入了月矢研究基地的内部。”
　　沈阎立刻联系了白楚客，告知了刚才的情况。
　　可白楚客在收到消息后，却只是沉默了一瞬，说：“好，我知道了。”
　　他的反应平静的让人惊讶。
　　基地内突然出现了疑似异种的东西到处乱跑，他这个基地负责人对此竟然不为所动。
　　白楚客解释道：“前几天是有一只实验体逃出来了。但那只实验体不会伤人，别担心，我会安排人去找它。”
　　简宁：“实验体……可它的体型，好像一个小孩。”
　　简宁嘴角微抽，心想难道是小孩调皮捣蛋，逃出来后，故意半夜出来吓人？
　　不过……
　　他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结果这小怪物还没怎么吓他，自己就被沈阎吓跑了。
　　啧，沈阎这张脸，一冷下来，果然连变成怪物的小孩都能吓跑。
　　回到飞艇。
　　沈阎过来帮简宁检查了下房间，发现在玻璃上，还是留下了一些很浅的痕迹。
　　透明的玻璃上刻下了歪歪扭扭的浅色线条，像是努力在写着什么字的小孩。
　　沈阎：“是那只小怪物写的？”
　　“嗯。”简宁点头，“它刚才一直在抓玻璃，而且……好像还想要进来。”
　　简宁也凑近了些，去看玻璃上留下的痕迹。
　　只不过那些线条太过扭曲，实在让他无法明白是想要表达什么。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他们的多想。
　　玻璃上的痕迹，或许只是一些杂乱无章，没有任何意义的抓痕。
　　——
　　第二天，简宁和沈阎还有一些没有明显外化特征的队员来到了底部两层的居住区。
　　居住区是由一个个隔间组成，每个隔间都是差不多十多平米的单人间，和上面研究区的风格类似，所有的隔间都整齐有序地排列着。
　　但这个时候，居住区的人并不多，基地内的幸存者仍是研究所的研究员和守卫军为主，现在是白天，这些人都在其他楼层工作，一眼望去，整个居住区都显得十分冷清。
　　就在这时，简宁突然注意到一个中年男人正呆呆地坐在隔间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方向。
　　他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
　　映入眼前的，是基地一部分与海洋交接的地方，那里的结构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用着某种特殊的透明材料建成，就像是海洋馆中的景象，一眼就能看见外面幽蓝的海水。
　　这里大概是在海底一百多米，光线还可以隐约透入海水，但已经十分昏暗，并不能清晰地看见海洋内远处的景象。
　　简宁犹豫了下，对沈阎道：“我去那边看一看。”
　　沈阎看了他一眼，眉心微凝，似乎有些不太放心。
　　思索几秒钟后，他还是答应了下来：“好，有事立刻叫我。”
　　简宁点点头。
　　沈阎带着其他人开始分区域搜查，简宁则朝着那名男人走去，想试着从男人口中能不能问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
　　可他才刚走近，那名看似对于外界毫无反应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
　　男人失神喃喃：“艾丽莎……你来了……是你吗？”
　　男人快步朝着和海洋相交的玻璃处跑去。
　　简宁朝着男人跑去的方向看去，一只体型巨大的鱿鱼正从深海中缓缓浮现身影。
　　鱿鱼通体发白，柔软的鳍部在水中舞动，它慢慢贴近玻璃，鳍部以下是无数条四五米左右的细长触须，在海水中轻轻飘荡着，就像是穿上了一件洁白的纱裙。
　　男人痴痴地望着这只鱿鱼，手掌贴在玻璃上，外面那只鱿鱼也仿佛在对他做出回应，柔软的触须贴上玻璃，似乎想要和他接触。
　　简宁嘴角一抽：“……人鱿恋？”
　　一道嗤笑声从身后传来：“这是一只巨噬鱿鱼，它只是在思考怎么才能吃掉那个疯子。”
　　简宁转过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他身后几米外的地方，正站着一个看上去最多十三四岁的棕发少年。
　　少年看着玻璃外的那只鱿鱼，语气嘲讽：“这些海洋生物的食物被那些怪物吃了不少，现在什么都吃，人类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不怎么好吃，但也够抵饿了。”
　　就在少年说完后，外面那只巨噬鱿鱼似乎再也无法忍耐饥饿。
　　它细长的触须刚才还如情人一般和男人触碰，可转眼间，就开始暴躁地猛力拍击面前这扇阻挡它进食的屏障。
　　下一秒，原本平静的玻璃突然浮现出一层危险的红光，等到鱿鱼再次撞击时，它的身躯猛地一颤，巨大的身躯瞬间蜷缩成一团，彻底失去了气息，顺着海底涌动的暗流飘向了再也看不见的深海。
　　“不……不！！艾丽莎！他们又对你做什么？！”
　　男人睁大了眼睛，仿佛想要努力看清那只鱿鱼飘向的方向，神情愤怒而哀伤。
　　简宁瞠目结舌。
　　“呃，他……好像对那只叫艾丽莎的鱿鱼还挺深情的。”
　　“鱿鱼？”少年摇了摇头，道：“艾丽莎是他的妻子。”
　　

第72章
　　“那家伙和他的妻子艾丽莎是灾变第三年来的， 可来了基地不到一年，他的妻子就发生了异变，被基地的守卫军带走了。”
　　少年看向不远处，男人还继续趴在玻璃上， 不死心地紧盯着一个方向， 可那只或许已经被电死的巨噬鱿鱼， 早已在深海中失去了踪影。
　　少年声音放低了些：“他最后一次看见艾丽莎的模样，就和那只巨噬鱿鱼差不多。”
　　简宁看了一眼少年， 那张稚嫩的脸上， 带着明显不符合年龄的沉重。
　　“小朋友，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简宁有些惊讶地问。
　　按照少年的年纪来看， 那时他最多也就四五岁。
　　“小朋友？”
　　少年眉毛一扬，脸上顿时染上怒意：“叫谁小朋友？你最多也就只比我大几岁！卡伦， 叫我卡伦！这是我的名字！”
　　简宁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好吧， 卡伦。”
　　他继续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卡伦冷哼一声， 道：“巨噬鱿鱼这种生物的栖息地一直扎根在泊里冰洋。前几年， 外面几乎每天都会有巨噬鱿鱼出没……从我有记忆开始，那家伙就天天趴在玻璃前，幻想着外面那些鱿鱼是他的妻子艾丽莎， 有时会嘀嘀咕咕地和那些巨噬鱿鱼说话， 但大部分时间都还算正常。可后来，海洋里的生物被异种越吃越少， 包括那些巨噬鱿鱼，那家伙也就越来越疯了……距离上一次巨噬鱿鱼出现，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简宁微怔，顺着卡伦的视线看去， 玻璃前的男人已经瘫倒在了地上，两只眼睛看着上方冰冷的金属棚顶，目光毫无焦距。
　　简宁沉默了片刻。
　　就在这时，居住区内响起了三道铃声，这代表着用餐区开始分发食物，紧接着，隔间里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朝着用餐区慢慢走去。
　　简宁注意到，那一张张脸上都是极致的冷漠，没有痛苦，没有希望，只是一片死灰般的麻木。
　　“他们……”简宁声音一顿，轻声问：“基地内的幸存者是只能待在这一层吗？”
　　卡伦似乎也被铃声唤起了注意，他听见简宁的疑问，扯了扯唇角，朝着内部电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基地内的普通幸存者没有使用电梯的权限，不能随意去其他层区域，只能一直生活在基地指定的居住区楼层，每天也都是在规定时间领取食物。”
　　这些幸存者住在海底百米的地下区域，恐怕已经有十多年都没有见过阳光了，住在一模一样的金属隔间中，仿佛和监狱里的囚犯也没什么区别。
　　与其他人相比，面前这看上去有些早熟的少年都显得正常了许多。
　　卡伦突然收回了思绪，冷声道：“啧，你问这么多问题做什么？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嗯？”简宁疑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找他能有什么正事？
　　卡伦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语气极快地对简宁说：“小嘟拜托我来找你，它有很重要的事情。”
　　“小嘟？”
　　“跟我来。”卡伦没多做解释，直接转身朝着一个方向离开。
　　“……”
　　简宁往身后看了一眼，沈阎带着队员正在其他区域开展搜寻，目光所及的地方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转身看着少年已经走远的身影，快步跟上了上去。
　　卡伦带他走的这条路十分隐蔽，不一会儿，明亮的灯光渐渐消失，到了后面，光线已经变得十分昏暗。
　　在路上，简宁试图通过通讯器联系沈阎，可是这里的信号似乎极差，他尝试了几次都没有连通成功。
　　看着前方黑漆漆的通道，简宁心里有些发憷。
　　……一个小屁孩，他怕什么？
　　简宁眨了下眼睛，黝黑的眼瞳瞬间转变为猩红，他注意着前方少年在障碍物中穿梭的身影，继续跟在后面。
　　在简宁跟着卡伦离开后，角落里，一直守在暗处盯着这个方向的几名守卫军，立刻联系了白楚客。
　　“白所长，负八层的一个小孩单独带走了二号目标。”
　　“小孩？长什么样？”
　　“一个棕头发的小孩，看上去十三四岁。”
　　“是他……”白楚客唇角微勾，“我知道了，你们那边继续盯着一号目标。”
　　白楚客挂断通讯，又再次连接上一处实验室的信号。
　　“A026实验室做好准备，随时抓捕目标。”
　　本来他这次想要的实验体，是那个人，可是……没想到又多了个意外之喜。
　　有了他们，他的实验很快就会有突破性进展。
　　不……等等，还有那些被清除了胚胎的士兵……也可以用来做辅助实验体。
　　白楚客垂下的眼中闪过一缕诡谲的暗光。
　　唔，这样的话，空余的实验室好像不太够啊……
　　他双手合十，认真思索着什么，半晌，他再次拿起了通讯器，拨打了一串数字。
　　他声音温和道：“杨科长，请帮我通知各实验室，在下午三点前，清除所有人类实验体。”
　　“……”那边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暴呵：“白楚客，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白楚客敲了敲桌面，语气平静：“杨科长，请你冷静。这些人类实验体的实验价值有限，对于我们现阶段的实验已经没有多少研究价值了，我需要把实验室挪出来用于安置其他实验体。”
　　对面声音一哽，哑声问：“……为什么不让他们回到居住区？”
　　“居住区？”
　　白楚客唇角一勾，声音冷冷道：“杨科长是不是忘记了，居住区的其他人也都只是储备实验体。研究所从来都只是研究所，我们正在进行的，是能够控制那些虫子，让人类这个群体能够真正生存下去的研究。”
　　白楚客看着面前的数据，一字一顿道：“月矢研究中心从来都不是什么难民集中营。”
　　那边还要再说什么，白楚客直接打断：“杨科长，我不想再多废话。我这边很快有事要忙，请立刻通知下去。”
　　“……”
　　另一边，杨安泽看着已经挂断的通讯器，久久难以回神。
　　——
　　卡伦仗着瘦小的身形在废弃的通道中行动十分灵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在一处黝黑的管道下方停了下来。
　　简宁也同时停住了脚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这里似乎比刚才穿过的地方都要干净一些，四周的墙壁上，刻着一些文字和不少凌乱的线条，似乎是有人在试图教另外一个不识字的小孩练习写字。
　　卡伦抬起脑袋，对着上方管道的裂口，压低了声音喊道：“小嘟……我把他带来了。”
　　简宁收回注意力，看向卡伦头顶上方，那里有着一个一人能穿过的裂口，管道中正隐约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像是有一只巨大的爬行动物在管道中快速穿梭，正在朝着他们的方向靠近。
　　“嘟……咕噜，嘟……”
　　这声音……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简宁绷紧身体，下一秒，一团肉色的东西猛地从管道的洞口跃出。
　　简宁克制住攻击的冲动，看向面前那正朝他眨着一双黑色大眼睛的古怪生物。
　　对面的怪物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模样有些吓人，扭捏着缩在原地，身后的长尾巴示好般的轻轻摇晃着。
　　“……它就是小嘟？”
　　昨天那个半夜来敲他玻璃的小怪物？
　　昨天这只小怪物跑得太快，他都没来得及看清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简宁仔细看了看面前这只小怪物，它的身体里没有虫子的胚胎，也没有任何黑雾存在，就仿佛只是一只长相奇特的动物。
　　卡伦点点头，摸了摸小怪物的脑袋，脸上的神色顿时柔和了些。
　　“它是我的朋友。”
　　“四年前，我偶然找到这个地方，刚好碰见它从通风管道里跑出来。那时小嘟还很小一只，把我吓了一跳，不过它没有伤害我，反而对我很好奇。”
　　“上面那些研究员似乎对它不怎么在意，甚至没有把它关进单独的实验室……小嘟在上面一直是被单独关一个铁笼子里，所以有时候能找到机会，把锁咬开，悄悄溜出来……我们经常会在这里一起玩，我有时会教他写字，慢慢的，我们就成了朋友。”
　　小怪物似乎很信任卡伦，顶着脑袋去蹭卡伦的手心，喉中发出古怪的低鸣。
　　“嘟……”
　　卡伦说：“小嘟在和你道歉，昨天它被人吓到了，所以才突然逃跑，昨天它去找你，是有事想要找你帮忙。”
　　简宁疑惑地看他：“它不就发了一个声音……你确定说了这么多吗？”
　　卡伦手上动作一顿，顿时瞪了过来：“当然，我和小嘟都认识四年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它想说什么！”
　　“……好吧。”
　　小怪物又开始发出声音：“嘟……嘟……”
　　“小嘟说，它想和自己的妈妈见一面。但是，它妈妈在的地方被看的很严，它自己去会被发现，所以想求你帮忙，让它见见它的妈妈。”
　　“它的妈妈？”
　　卡伦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小怪物，低声道：“它的妈妈也是实验体，一直被关在实验室里，它从出生之后就一直没和妈妈见过面。”
　　简宁微怔，看向那只小怪物：“实验体生下的孩子？”
　　这么久以来，他好像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对面这只小怪物，虽然看上去模样吓人，也不太会说话，但分明是有着一定的思考能力，在他看来，是和清除了胚胎的清灭部队士兵是相同的情况，只是外形发生了变化，但实际上仍然是该属于人类的范畴。
　　这只小怪物的母亲如果是实验体……能生出这种形态的孩子，那她现在到底是人类还是异种？
　　简宁轻叹一声，问：“它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卡伦其实也疑惑这事，面前的青年看上去这么弱，小嘟怎么会想到找他帮忙？
　　看见两双眼睛都朝自己看来，小嘟眨了眨眼睛，难为情地低下了脑袋，轻轻“嘟”了一声。
　　卡伦：“它说，因为你看上去最好说话。”
　　简宁：“……”
　　简宁面无表情，看着对面的小怪物，冷冷道：“你猜错了。我冷血又残酷，最喜欢吃像你这样又白又嫩的小怪物，不仅这样，我还特别坏，平时看见路边的蚂蚁都要上去踩两脚。”
　　卡伦嘴角一抽，这番明显是骗小孩的言论能骗得了谁？
　　但很显然，他身旁的小怪物就是能被这话吓住的小孩。
　　小怪物身体猛地瑟缩了下，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闪过一丝犹豫。
　　几秒钟后，小怪物又小心翼翼地发出一阵声音。
　　“嘟……咕噜……嘟嘟嘟……”
　　卡伦同步翻译：“它说，它曾经看见过你的照片。”
　　“嘟嘟……”
　　“你躺在一张金属床上。”
　　“咕噜……嘟嘟……”
　　卡伦语气一顿，似乎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被人分割成了好几块。”
　　黑暗中，简宁身躯一紧。
　　几乎在卡伦说出那句话后，他的身体仿佛应激般的回忆起了某些难以承受的痛苦。
　　他抿着唇角，感觉嗓子发干，问：“在哪看见的？”
　　“嘟……嘟嘟！”
　　小怪物连忙手脚并用地比划着。
　　卡伦：“它说……你帮它见一面它妈妈，它就带你去找看见照片的地方。”
　　简宁拧着眉，思索片刻后，道：“可以，但是我要先去找沈阎说一声。”
　　“沈阎？”卡伦疑惑，突然想起了什么，“刚才和你一起出来的时候，最前面那个冷冰冰的男人？”
　　简宁点头。
　　“不行。”
　　“他应该是你们这支队伍的头儿吧？基地从来没有让外来军队进入过基地内部……肯定守卫军有不少人都在盯着他，他一有什么动作，立刻就会引起基地警惕。”
　　卡伦抿着唇角，道：“这样的话，小嘟可能还没见到它妈妈，就会被抓回去的。”
　　闻言，简宁拧了下眉。
　　他当然知道基地内的确有不少守卫军都在盯着他们，他们这一群外形各异的士兵在基地内随意走动，人家基地的确可能不放心。
　　按照昨天的计划，搜查今天下午就会完成，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会离开。
　　但面前这只小怪物提到的照片，他不可能不在意。
　　简宁犹豫了下，答应下来：“好，可是……我要怎么帮它？”
　　卡伦见他答应下来，松了口气，看向头顶的裂口，道：“通风管道能通向所有楼层和实验室，小嘟能带你从通风通道进去，直接去它妈妈在的实验室。”
　　“不过……”卡伦看了看简宁瘦小的身板，“你这身体也没比我强多少，能爬的上去么？”
　　通风管道内的路线崎岖，还有不少垂直管道，攀爬起来十分费劲，卡伦曾经也尝试着和小嘟进去，可还没爬到上一层，就没了力气。
　　简宁想了想，随后在对面一人一怪物惊讶的注视中，突然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异形蝴蝶。
　　卡伦睁大了眼睛，语无伦次起来：“蝴……你……你怎么还能变身？”
　　

第73章
　　简宁挥动着骨翼， 尝试着在空中飞了半圈。
　　“唔，这样就方便行动了。”
　　自从这次变回人类形态后，他似乎已经熟悉了如何在两种形态之间进行转化。
　　他猜想，或许是先前从亲眷身上吞噬的能量这几天已经全部吸收了的原因。
　　简宁看向下方一脸震惊的卡伦， 轻咳一声， 模糊地解释道：“中央基地的实验。”
　　小嘟没有卡伦那么震惊， 但是对于变成蝴蝶的简宁也明显十分好奇。
　　小嘟摇了摇尾巴，迫不及待地跳回了上方的裂口， 眨着两只漆黑的眼睛， 似乎在无声催促着。
　　这时， 卡伦突然叫住简宁。
　　“等等。”卡伦踌躇了下， 问道：“你们昨天是一直在上面几层做任务吗？”
　　简宁：“没错。”
　　“我想问一下……你们在实验室里，有见过这个人吗？”
　　卡伦在怀里摸了半天， 终于掏出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看上去是很多年前的旧物，表面磨损泛黄， 影像也有些模糊， 但还是可以辨认出， 照片中是一个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男人，正单手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
　　男人鼻梁高挑，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和怀中的小孩有着相似的微长棕发。
　　简宁在记忆里搜索里一圈， 道：“没见过。”
　　他注意到卡伦陡然黯淡下去的神色，“他是？”
　　“……我父亲。”
　　卡伦抿着唇角， 声音沮丧道：“他是基地的研究员，在七年前的一天，他突然再也没有下来过，基地里的其他研究员告诉我， 他自愿作为实验体参与了实验，这么多年过去，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简宁想了想，尝试着安慰面前的少年：”昨天我们分成了好几组人，检查的区域不同，也许你父亲在其他区域。”
　　“如果有机会，我帮你问一问我们这边的其他队员。”
　　卡伦看上去对此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谢谢。”
　　在朝裂口飞入前，简宁对卡伦道：“一个小时后，如果我还没回来，记得去找沈阎，唔，就是你说的那个看上去冷冰冰的人，你就和他说……”
　　他犹豫了半晌，最后说：“和他说……月矢基地很危险，让他带着其他人立刻离开，我自己会想办法。”
　　他不确定，小嘟说的照片是在某个研究员的手里，还是和整个月矢基地有关。
　　如果是遇见了他都没办法脱身的危险，情况大概率就是后者。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说明这次一向对外联络甚少的月矢研究基地突然答应他们前来搜查，恐怕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阴谋。
　　回想起昨天那些研究员看见他们时古怪的目光，白楚客对于他们异常宽和的态度，还有那些看似是在帮助他们完成搜寻，实则时刻在关注他们动向的守卫军……
　　简宁心里一跳，或许他、沈阎……或者说清灭部队的所有人，都是月矢基地的目标。
　　他们并不确定月矢基地所拥有的技术和手段，又完全处于封闭式的基地内部，如果这里真的有问题，沈阎他们必须在月矢基地动手前找机会先离开这里。
　　至于自己……
　　他对沈阎来说，现在只是个认识了不到两天的陌生人，简宁并不觉得，沈阎会因为自己一个人打草惊蛇，让整只队伍陷入危险中。
　　卡伦一怔，点头道：“好，你们小心。”
　　“嘟……嘟嘟……”通风管道内，小嘟探出脑袋，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催促起来。
　　简宁转身，朝着上方的通风管道飞去。
　　通风管道里的温度比其他地方要低不少，一进去，一阵刺骨的冷空气顿时袭来。
　　简宁打了个哆嗦。
　　黑暗中，通体肉色的小怪物在管道中快速爬行，小嘟对于通风管中的路线十分熟悉，在刻意放轻动作后，蹼爪落地时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简宁挥动着骨翼，悄无声息地跟在小嘟身后。
　　他一边打量着管道内的环境，一边却忍不住回想起小嘟刚才提起的照片。
　　一时间，安静的通道内仿佛突然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机器震动声……
　　头顶刺眼的灯光永远都没有熄灭的时候。
　　他睁不开眼睛，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肢体正在被机器一次次地切割，无数冰冷的针头扎进他的身体，有时是在抽取血液、骨髓，有时又是在往他的身体里注射不知成分的药剂……
　　痛苦的哀嚎和求助无法换取任何同情，被消毒水气味充斥的空气中，同时还弥漫着一股无法散去的浓郁血腥气，意识恍惚间，他能听见身边偶尔响起一声声赞叹或是惊呼。
　　他像是被捆在祭坛上的祭品，四周挤满了疯狂的信徒，他们一边称赞神迹，一边用着各式的器具，贪婪而狂热地剥离他身上的每一寸血肉……
　　……
　　简宁屏住了呼吸，喉咙干涩，一股从内到外被冻僵的感觉让他停下了动作。
　　一时间，他整个身躯仿佛遭受了难以忍受的剧痛，不断颤抖着，似乎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中。
　　“嘟？”小嘟察觉到简宁突然停下，它转过身，爬到简宁身前，两只漆黑的眼睛透露出一丝疑惑和担忧。
　　突然靠近的生物让简宁陡然回过神。
　　他似乎这才想起了自己能够呼吸。
　　“哈……”简宁粗喘着气，平复了片刻，道：“我没事，继续吧。”
　　小嘟歪着脑袋，没有多想，转身又朝着前方继续爬去。
　　简宁跟上后，心绪仍然难以平静。
　　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刚刚那些……是江博士对他做的实验吗？
　　他回想起自己初次见到江博士时的不明缘由的恐惧和抗拒。
　　后来，他知道了自己是零号实验体，也从沈阎那里得知，清灭部队当初的改造实验，也都是只是通过注射某种针剂，刺激精神力来激活部分胚胎的活性。
　　他就以为自己也是这样。
　　可刚刚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些记忆……根本不是什么正常的实验，而是一场毫无底线的索取和利用。
　　所有人都沉浸在实验有了突破的喜悦中，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忘记，躺在操作台上的，只是一个极为怕疼的人类少年。
　　……
　　昨天刚到月矢研究基地时，白楚客就提到过，他的父亲和江博士是朋友……难道，是他们一起对自己做了什么实验？
　　简宁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发闷。
　　他即使有些抗拒江博士，也并不认可江博士的一些做法和观点，但江博士毕竟也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他从未想过，江博士会对自己的儿子……会对他，做出那些可怕又疯狂的实验。
　　在穿过无数条曲折的管道后，简宁感觉到此刻应该已经上行了几十米的高度。
　　到了这里，小嘟没有继续向上，身体转了个方向，开始朝着右边的管道快速爬去。
　　简宁跟在它身后，一路上都在谨慎观察着情况，偶尔经过几个通风口时，他朝下方望去，发现这条路的路线隐约有些熟悉。
　　又爬了一会儿后，小嘟终于在一处通风口前停了下来。
　　它将脸贴在通风口的网格上，两只大眼睛朝着下方四处张望着，片刻后，它似乎感到十分惊喜，猛地转头朝简宁看来。
　　小嘟没有发出声音，而是用蹼爪指了指下方。
　　就是这里？
　　看见简宁询问的视线，小嘟连忙点头。
　　简宁同样贴近了通风口，猩红的眼瞳观察着下方实验室内的情况。
　　这间实验室里空无一人，各处的仪器却还都在运转中，估计是研究员临时被别的事绊住了。
　　简宁昨天跟着沈阎搜查时，就发现不是所有实验室的人员配置都十分齐全，一些不太重要的实验体，对应的实验室内平时也就只有一两个研究员。
　　将实验室观察了一番后，简宁偏过视线，朝着一旁隔离室的方向看去。
　　隔离室里的实验体似乎还在熟睡中，里面灯光昏暗，但这并不影响简宁的视线。
　　他错愕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苍白消瘦的面颊，还有那高耸诡异的腹部……
　　是A026！
　　等等……
　　他记得，A026应该是极为重要的实验体，昨天他们跟着白楚客过来的时候，这里至少有六七个研究员，怎么可能在同样的时间，这里却一个人都看不见？
　　简宁陡然警惕起来，放轻了声音，小声道：“里面情况不对劲，先别下去。”
　　小嘟此刻却完全无法听进去简宁说的话，一双漆黑的眼瞳眼巴巴望着隔离室中的女人。
　　嘟……咕噜……是妈妈……
　　它都快忘记自己来过这里多少次了。
　　每一次，下面都有很多人。
　　它打不过那些坏人，没有办法见到妈妈，每次都只能趴在漆黑的管道里，默默注视着下方的隔离室。
　　可现在……下面一个坏人都没有，它一定要趁这次机会见到妈妈！
　　小嘟的蹼爪抓住通风口的金属网格，用力一拽，网格朝上打开，侧面顿时出现一条宽敞的缝隙。
　　小嘟速度太快，简宁来不及阻止，下一秒，便看见它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简宁心中猛地一紧，一股不安的预感愈发浓重，他没有跟着小嘟下去，而是继续待在通风口的暗处，观察着下方的状况。
　　小嘟平稳地落在实验室光滑冰冷的地板上，四肢并用，身后细长的尾巴欢快地甩动着，就像是一只模样丑陋的肉色蜥蜴。
　　它兴奋地爬到隔离室前，抬起上身，前爪趴在玻璃上，两只湿润的黑色眼瞳注视着床上安睡的女人，眼底满是眷恋。
　　是妈妈……它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妈妈……
　　床上的女人也在这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睁开了双眼。
　　女人的眼神还有些恍惚，她转头看见玻璃外的怪物，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处于噩梦中。
　　可过了几秒，她就很快清醒过来，看着外面因为她醒来而兴奋拍打玻璃的怪物，女人脸色顿时一白。
　　“啊！！！”
　　女人惊叫一声，双手保护着腹部，一副防备的姿态，眼睛紧盯着外面的怪物，语气慌乱：“有怪物跑出来了！有人吗？楚客……”
　　小嘟似乎是看出了女人对于自己的恐惧和警惕。
　　它身体瑟缩了下，低下脑袋，愣愣看着自己怪异的身躯，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自卑。
　　怪物……
　　妈妈也叫它怪物……
　　从它有记忆以来，有不少人都这么叫过它，它知道自己和其他人长得不太一样，所以也没有在意过别人的称呼，可是……妈妈也觉得它是怪物。
　　难道就是因为它长得太过丑陋，妈妈才不要它的吗？
　　可是，可是它真的好想妈妈呀……
　　小嘟抬起脑袋，眼巴巴望着女人，身体一动不动，一滴的泪珠突然从它的眼眶中滚落出来。
　　“嘟……咕噜……ma……嘟……妈妈……”
　　女人一怔，似乎听出了外面那只怪物试图在对自己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一股颜色极淡的白色雾气以极快的速度在实验室中蔓延开。
　　小嘟趴在玻璃上的身体摇摇晃晃，几秒钟后，便重重倒在了地上。
　　眼见那些气体正在快速逼近通风口，简宁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小嘟，没时间犹豫，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迅速飞离。
　　那应该是某种麻醉气体。
　　一般的麻醉药物对简宁来说没有太大的效果，但当那阵雾气蔓延的时候，他却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在飞离了一段距离后，简宁听见A026的实验室似乎有人进来了。
　　听着动静，似乎是来了不少人。
　　——
　　实验室。
　　在白色雾气散去后，十几名守卫军迅速进入了实验室。
　　白楚客跟在守卫军后方，也走进了实验室。
　　守卫军举着武器，谨慎地搜查着实验室里的每一个角落，两名守卫军推着笼子，径直走到隔离室前。
　　在其他人检查实验室时，白楚客却盯着上方那个打开的通风口，唇角一勾。
　　“简宁，你在上面吗？”
　　上面没有任何回应。
　　几秒钟后，白楚客垂下眼眸，拿起通讯器，淡声命令：“启动储备批次RZ012，负四层通风管道，搜寻二号目标。”
　　隔离室中的女人走到玻璃前，怔怔看着那只被守卫军提着四肢用力塞进笼子里的怪物。
　　“楚客……这是？”
　　白楚客收回目光，朝着笼子淡淡看了一眼：“一个没什么用的实验体。”
　　女人抿着唇角，看着那只小怪物被提着四肢像是牲畜一般被塞进笼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她迟疑道：“我刚才好像听见，它……它在叫我妈妈。”
　　白楚客目光一顿，抬眸看向女人。
　　他轻笑了下，语气平静：“这只实验体没有什么神志，也不是人类，怎么会叫妈妈？代琳，你听错了。”
　　“……是吗？”女人脸上出现一丝恍惚的表情。
　　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啊，我们的孩子……明明还没出生。”
　　另一边，简宁正在黑暗中按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小嘟能够多次逃离出来，被抓回去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简宁不打算冒进，准备先回去找沈阎。
　　刚才那阵仗，分明像是早有防备，他并不确定，他们到底是准备想抓小嘟，还是想抓自己。
　　但是那种麻醉气体如果对自己有效……那说明很大概率也会对沈阎有效，即使现在还没有完全确定月矢基地是否有问题，他也得先回去提醒沈阎。
　　通风管道遍布了每一层的各个角落，错综复杂，刚才小嘟带路时，简宁已经将一路的路线记了下来，因此，此刻也能按照记忆摸索着回去的路线。
　　可就在这时，一片寂静的通风管道中，突然传来一阵极为细微的动静。
　　简宁头顶两条触角警惕地抬起。
　　他半眯着眼，前方漆黑的通道突然出现大片危险的红光，仔细一看，那些是由无数个红色光点汇聚出的红色光团，此刻，那片红光正朝着他快速逼近。
　　简宁看清了那些散发出红光的东西，是无数只泛着特殊金属光泽的微小生物。
　　不对……不是生物！
　　是他在A026腹腔中看见过的那些金属蜘蛛！
　　几乎看见了这些东西的一瞬间，简宁就意识到，他之前的猜想没错。
　　成千上万只金属蜘蛛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前方的管道，在探查到简宁的存在后，顿时像是被彻底激活的程序，猛地朝他扑来，速度极快。
　　简宁悚然一惊，直觉知道不能碰到这些小玩意。
　　回去的路被堵死，他顾不得方向，立刻掉头朝另一侧的通道飞去。
　　

第74章
　　实验室。
　　自从接到了白楚客的通知后， 杨安泽始终心神不定。
　　平时白楚客负责的实验项目很多，拥有基地的最高控制权，但一些协调各区域和实验室的琐碎任务，大部分时候都是交给他来安排。
　　他坐在数据台前， 镜片后的双眼一直处于放空的状态。
　　半晌， 杨安泽才将目光移动到了一旁的连接系统。
　　在半个小时前， 他就该将命令立刻传达给各实验室。
　　——即刻销毁所有人类实验体。
　　可在挂断了通讯后，杨安泽却只是坐在这里， 一遍遍重复观察着那些长久没有更新的数据。
　　杨安泽焦躁地揉了揉眉心。
　　基地内的人类实验体， 一开始都是自愿加入研究的。
　　杨安泽在月矢研究中心待了将近二十年， 知道每一个为了那份缥缈的希望而献身成为实验体的人， 付出了多大的决心，这些年来， 他们一直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
　　总有一天，他们会彻底解决掉那些异种， 离开这座终日被冰雪覆盖的底下堡垒， 重新走向外面的世界， 而研究中心的基因储存库，也会再次为整个星球播种生命……
　　一切都会变好的。
　　可是……那些人类实验体，都是经历了多次实验， 承受着无数的痛苦才坚持了下来， 明明还是人类，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杨安泽第一次感觉， “实验价值”这个词听起来是那么的让人不适。
　　“杨，是实验出现了什么困难吗？”
　　身后的一道声音让杨安泽回过神。
　　他转过身，朝身后看去。
　　在他身后的隔离室中，玻璃前站着一个外形已经半异种化的男人， 从他的脖颈处开始，一路往下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他的面部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耳朵却变得细长，就像是在脑袋两边插了一对形状古怪的鱼鳍。
　　隔离室的顶部，标注着“A015”的字符。
　　A015曾经也是研究中心的一名研究员。
　　在灾变前，A015就和杨安泽是同个实验组的伙伴，灾变后，他们也在一起配合工作。
　　可是七年前的一次意外感染，A015开始发生异变，当时研究中心的实验体并不多，他们没有选择立刻击毙即将变成异种的A015，而是尝试着将他放入了冷冻舱。
　　这种方式的确暂时遏制住了A015身上的异变，直到三年过后，研究中心的技术有了进展，可以控制住人类体内开始激活的胚胎和异种，他们这才重新复苏了A015。
　　A015也因此成为了实验体。
　　沉默片刻后，杨安泽道：“没什么……”
　　A015：“可你已经发呆快半个小时了。”
　　成为实验体后，当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平时也就只有这位老朋友能陪他说说话，可今天，杨安泽一进来，A015就明显感觉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杨安泽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感觉，这些年楚客变化挺大的。”
　　杨安泽听说过，白楚客的父亲是生物学领域的国家级科研院的院士，白楚客从小就是天才中的天才，在国外深造时被月矢研究中心的一名负责人看中，邀请加入月矢研究中心。
　　那年的白楚客不过才25岁，成为了月矢研究中心建立以来最年轻的研究员。
　　白楚客平时话不算多，但对于研究中心里的同事一向平和有礼，杨安泽比他大几岁，对这个年轻的新同事十分照顾。
　　大部分时间，白楚客将一门心思全都放在研究上，一来研究所，负责的项目就接连有所突破，就连性格一向古怪的科伦博士也看中了他的天赋，收下了白楚客这名学生。
　　没过多久，灾变来临，一开始，研究中心还能收到来自几个国家的信号，要求他们研究解决这些异种的办法。
　　研究中心从前的各项研究全部暂停，几乎所有实验组都开始投入异种的研究中，但是那些会吃人的怪物根本不像是什么基因突变或是病毒，更像是某种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星球上的生物。
　　研究进度缓慢。
　　渐渐地，再也没有人联系他们，在冰川地底的月矢研究中心仿佛彻底和外界失联，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外面的世界恐怕已经彻底完蛋了。
　　但研究中心有数千人，物资储备十分充裕，那些物资足够让他们继续生存很久，研究员们都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在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一向被杨安泽称作是工作狂的白楚客，更是整天都住在了实验室里，只为能早一天找到解决这一切的办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了呢？
　　杨安泽想，大概是几年前，那个畸形的孩子出生后，白楚客的行事就变得更加激进了。
　　不过，也是因为那件事，停滞许久的研究终于有了新的进展，他们开始掌握了一部分控制异种的方法。
　　A015也回想起了什么，叹气道：“代琳的事……是个意外，但也是个奇迹。”
　　——
　　一片漆黑的通风管道中。
　　金属蜘蛛的爬行速度对于简宁来说并不算快，可基地内的所有路线，包括通风管道的分布状况早已写进了它们的程序中。
　　一开始，简宁还尝试着绕路回到原先的方向，可很快，他就发现这样根本没有办法摆脱身后那群穷追不舍的东西。
　　简宁完全确定了那些蜘蛛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不熟悉这里，只能用上了最快的速度，一边听着身后的动静，一边在通风管道中不断变换着方向逃离。
　　等到听见身后的动静暂时平息下来，应该是暂时甩掉了那些蜘蛛，简宁也没有丝毫放松，而是继续朝前飞了一段距离，朝着下方一处光线不算明亮的通风口飞了下去。
　　那些金属蜘蛛大概率还在管道中继续搜索，上面对他来说并不安全。
　　在从通风口的金属网格中飞出时，简宁收拢了骨翼，可是凸出的骨刺还是不小心轻轻剐蹭了下网格边缘，发出一声细小的摩擦声。
　　这细小的声音本来不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在隔离室中的A015却耳朵一动，突然抬头朝头顶看去。
　　下一秒，A015神色一凝，对着外面的男人提醒道：“杨，小心！上面有东西飞出来了！”
　　杨安泽紊乱的思绪被打断，视线朝上方看去。
　　他扶了扶眼镜，半眯着眼，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身形极小，外形古怪的蝴蝶，此刻正小心翼翼地贴在天花板上。
　　察觉到自己瞬间暴露了身形，简宁身体一僵，两只猩红的眼睛打量着下方的两人，正在思考要不要重新回到管道中换个方向离开时，他突然听到下方传来男人惊讶的声音。
　　杨安泽瞳孔一缩，在看清顶部那只蝴蝶的形态后，他的脸色顿时一变：“是你？你，你怎么会……”
　　白楚客这次临时加上的重要二号目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这？
　　简宁看着下方的男人似乎认出了自己，两只猩红的眼睛微眯。
　　他在来到月矢研究基地的时候，就一直是人类的形态，可这人居然看着他变成蝴蝶后的模样还能认出他？
　　眼见下方穿着实验服的中年男人似乎准备去按另一边桌子上的警报器。
　　简宁眼神一凝，迅速朝下方飞去。
　　他飞到操作台前，身后一对削铁如泥的骨翼朝前一挥，先一步将桌子上的警报器横切了下来。
　　锋利的骨翼几乎是擦着杨安泽的手指挥过。
　　杨安泽神情一滞，震惊地看着掉在地上的警报器。
　　简宁避开监控，躲在操作台的暗处，两只骨翼威胁般的展开，冷声问面前的中年男人：“你见过我？”
　　这个月矢研究基地的人明显都对他们不怀好意，简宁对这些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态度。
　　杨安泽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不远处的隔离间，外形半异种化的男人隔着玻璃，惊讶地看着简宁。
　　“你……是人类？”
　　原本，A015看见那只蝴蝶古怪的形态，还以为是有异种实验体从实验室中跑了出来。
　　简宁扭过头，冷冷看了一眼隔离间中的男人，目光陡然一顿。
　　虽然男人的身体发生了不少变化，脸侧的耳朵也变成了像是某种鱼鳍般的存在，但那一头棕色头发，还有没什么变化的五官，却让他觉得十分眼熟。
　　简宁想起来，在不久前，他才看见过男人的这张脸——在卡伦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上。
　　简宁歪了歪脑袋，疑惑地问：“你就是卡伦的父亲？”
　　简宁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对面的男人明显也能听见他的声音。
　　男人一怔，喃喃道：“卡伦？”
　　“你怎么会认识卡伦？”
　　简宁想了想，小声道：“他刚刚委托我，帮他看看他父亲是不是还活着，唔，你和照片里好像没什么变化。”
　　A015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
　　他倏然转移了视线，双眼发红，怒瞪着一旁的男人。
　　“杨、安、泽。”他一字一顿，声音中满是隐忍的怒意：“你告诉我小卡伦去世了！”
　　在三年前从冷冻舱中苏醒后，A015第一件事就是问起了自己的儿子，卡伦。
　　他只记得当时自己身上的异变太过突然，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儿子最后一面，意识就陷入了沉睡。
　　等到苏醒后，他却在杨安泽口中得知，小卡伦在他休眠期间因为居住区的一场异种突发异变，意外去世了。
　　听见A015的质问，杨安泽低下头，神色愧疚，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抱歉，哈里斯，是楚客要求我这么说的……”
　　如果有亲人在外，谁又愿意心甘情愿的每天被困在冰冷的隔离室里呢？
　　自愿来成为实验体的人类，也大多都是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了亲人，毫无生活希望，却对于异种无比痛恨的人类。
　　杨安泽声音干涩道：“你放心，小卡伦的确还活着，他……已经长大了。”
　　“你他妈找死！杨安泽，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拿小卡伦去世这种事骗我？！”A015用力捶打着玻璃，神色暴怒。
　　在得知卡伦去世之后，A015很长一段时间都万念俱灰，恨不得陪着小卡伦一起下去。
　　可他是第一个被控制住异变的实验体，对于后续的研究具有很多参考价值，为了在将来让更多人找到存活的办法，A015不得不重新振作起来，哪怕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也要尽可能地多活几天。
　　A015情绪激动下，脸上青筋鼓出，胸口下方聚集的黑雾也明显变得浓郁了不少。
　　在那团黑雾中间，简宁看见了两只金属蜘蛛正一头一尾地咬住了那只疯狂挣扎的线虫。
　　A015闷哼一声，似乎被体内的动静折腾地十分难受。
　　杨安泽脸色微变，快速看向一旁的数据显示器。
　　“哈里斯，你先冷静一下，你的身体指标正在失控！”
　　杨安泽试图调整他体内种植的RZ012控制数值，可是在几次尝试后，都无法起到多少作用。
　　简宁看见A015体内的金属蜘蛛似乎快要控制不住那只挣扎的线虫，浓郁的黑雾渐渐开始溢散出去，朝着其他方向不断蔓延。
　　A015正在加速异化！
　　简宁皱了皱眉，对着杨安泽道：“告诉我你们基地到底想干什么，我可以救他。”
　　杨安泽咬紧了牙关，一抬头，看见隔离室中的好友已经痛苦地倒在了墙边。
　　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A015身上的异化特征就开始发生了变化，最多再过几分钟，他身体里的RZ012就会彻底报废，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杨安泽的确听说了中央基地找到了某种清除胚胎的方法，他看着那只体型极小的蝴蝶，咬牙道：“好，你先救哈里斯，我可以告诉你。”
　　隔离室的门打开，简宁借着杨安泽的身形挡住了监控，进入了隔离室。
　　杨安泽在A015身前半蹲下来，帮简宁挡住监控。
　　简宁没有任何停顿，身后一对骨翼变大些许，利落地在A015胸口处划开一道口子，骨翼的尖端刺入，将那只在黑雾里疯狂挣扎的线虫连带着两只金属蜘蛛一并扯出。
　　线虫在空气中很快失去了活性，简宁盯着那两只看上去有些茫然的金属蜘蛛，扬起骨翼，“咔咔”两下，锋利的尖端将那两只蜘蛛戳的稀烂。
　　A015的身体停止了颤抖，随着胸口的伤口慢慢愈合，他充血的双眼也在渐渐恢复清明。
　　杨安泽瞳孔一缩，怔怔看着地上已经消失的线虫，“这……就结束了？”
　　“是啊。”
　　简宁不想耽误任何时间，问：“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杨安泽喉结一滚，哑声道：“白所长的研究可以控制住异种，但是对于即将从那些黑茧里孵化出来的虫子，白所长认为还是差了一些关键的步骤。”
　　他看了一眼简宁，道：“白所长的父亲曾经在107基地对你做过研究，得到过很多数据……还有实验样本，曾经有一部分送到了我们这里，你的数据和其他所有人的都不一样。只是后来……你逃离了107基地。”
　　当时从107基地传来的最后一段录像，就是变成了眼前这幅异形蝴蝶形态的简宁，再之后，信号中断，不久后，他们得知了107基地的实验室遭受异种屠戮的消息。
　　杨安泽声音顿了下，继续说：“当时，白所长的父亲也死了……我们都以为你已经失控变成了异种。直到后来，我们有安排到中央基地的研究员，偶然发现沈阎曾经的实验数据和你的很接近。”
　　“白所长认为沈阎能够帮助他完成最后一部分研究，不过，他知道你们应该不会答应，所以打算先动手将你们先控制住。白所长昨天看见你之后，才发现你没有因为一年前的那件事变成异种……他认为，你的实验价值或许比沈阎更高，他才临时决定将你一并列入实验目标。”
　　杨安泽看不出面前这只蝴蝶的表情，可是却明显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怒气。
　　杨安泽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他也只是想让你们配合研究一段时间，你们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性命。”
　　简宁嗤笑一声：“这话谁信？”
　　杨安泽脸色一僵，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站不住脚。
　　在最开始提出这个计划时，杨安泽就提出了疑问，中央基地的人，这些年一直在外界清理异种，他们真的要把这些士兵强行关在实验室里进行研究吗？
　　他还记得白楚客当时说，他们不会伤害中央基地的这些人，只是需要沈阎配合完成最后这部分研究，之后就会让他们离开。
　　可是……白楚客上午的命令再次在他脑海中回荡起来。
　　为了要腾出实验室这种理由，就要销毁配合基地进行了这么多年研究的人类实验体，白楚客现在对于所有的实验体，所有人类……眼中只有有用和没用两种概念。
　　他的话……真的能信么？
　　杨安泽下颌紧绷，脸色难看，有些说不出话。
　　简宁继续说：“而且，白楚客的研究并不一定能成功不是吗？难道有了我们作为实验体，他就一定能控制住那些虫子？刚才你也看见了，A015体内只是一只普通的异种，那些小东西都无法完全控制住，更不要说，他的这些东西能控制住亲眷，控制住虫母。”
　　“你们现在还没见过亲眷？光是一只亲眷，就能将整个月矢基地彻底破坏掉，我们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寻找亲眷和虫母的线索。”
　　“虫母很快就要完成孵化了，就算白楚客的研究真的有作用，我们也没有时间，继续浪费在这里。”
　　简宁看着杨安泽的眼睛，认真道：“如果真的想要彻底结束这一切，请现在立刻带我去找沈阎。”
　　——
　　另一边，白楚客看见手上原本已经捕捉到的追踪信号突然丢失，眼眸微眯，眼神顿时阴沉下来。
　　数万只金属蜘蛛分布在通风管道中的各处四处搜索着，始终没有发现目标。
　　白楚客转身，朝着监控室大步走去。
　　“白所长。”
　　在看见白楚客到来后，工作人员连忙道：“白所长，暂时还没有在监控里发现目标。”
　　白楚客没有理会他们，站在数百个监控屏幕前，冷凝的视线从一个个屏幕上快速扫过。
　　突然，他的目光在某个屏幕上停了下来。
　　“回放A015实验室的录像。”
　　——
　　杨安泽手上抱着一叠资料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杨科长，早上好。”
　　杨安泽脚步一顿，看向正在朝他打招呼的研究员。
　　他勉强笑了笑，“早上好。”
　　一路没有任何意外，他走进了电梯，稍微松了口气，正准备按下负八层的按钮时，即将合拢的电梯门突然一顿，再次朝两边打开。
　　电梯外，白楚客正只身站在门外，两手随意地插在实验服的口袋中，冷淡的目光看向电梯里的杨安泽。
　　杨安泽的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白所长。”
　　

第75章
　　白楚客走进了电梯。
　　银灰色的金属电梯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白楚客站在左侧， 目光打量着另一边浑身紧绷的男人，淡声问：“杨科长，我刚才的命令通知下去了吗？”
　　杨安泽张了张嘴，低声道：“还没有。”
　　他抱紧了手上的资料， 视线不自然地移动。
　　在他手上的那叠资料中， 简宁正摊开身体， 悄无声息地蛰伏在缝隙中，同样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负四层是昨天已经搜查过的区域， 没有他们的人， 通风管道里可能到处都是那些金属蜘蛛， 外面又四处都是密布的监控， 只靠他自己，很难避开那么多监控和视线离开。
　　这名叫杨安泽的研究员似乎有一定的等级权限， 看上去也不太认可白楚客的一些决策，在被简宁一番游说后， 又有A015在旁劝说， 最终答应了带简宁去找沈阎， 并且想办法帮他们离开。
　　交换的条件是，在离开前，简宁需要留下一管自己的血液作为研究样本。
　　可现在……白楚客怎么会突然会出现在这里？
　　简宁并不觉得这是巧合。
　　他在A015实验室时， 一直在注意躲避监控， 只有最开始阻止杨安泽按下警报的时候，短暂暴露了一瞬， 但他估算着以当时的速度，在监控里出现的时间，最多不过一两秒的时间，甚至很可能根本没有拍清他的身影。
　　……难道还是被白楚客发现了？
　　简宁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暂时按兵不动。
　　电梯内一片寂静。
　　杨安泽喉结微动，突然打破了安静，低声道：“楚客，一定要清除掉那些人类实验体吗？也许，中央基地的人他们的方法更加有效果，我们的实验……并不一定就能控制住那些虫子，不如……不如还是让他们离开，去找到那些虫子的母巢，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白楚客没有立刻回答他。
　　他垂下眼眸，过了几秒钟，问道：“杨科长，我们认识十三年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安泽苦笑了下，哑声道：“以前或许知道，可现在，我也不太确定。”
　　从前的白楚客，沉浸研究，虽然平日看上去冷冷淡淡，但是在他看来，仍然是有着正常人类的情感和同理心……
　　可这些年来，白楚客整天坐在实验室里，眼中只有各个项目的实验数据和结果，就像是一台随时都在运转的机器，多余的情感似乎只会给他带来困扰，于是渐渐地，那些干扰着他的情绪，都变成了被他抛弃的无用的废料。
　　“我没有变过。”白楚客轻声道：“你同情那些实验体，我可以理解。但是灾变后，研究中心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解决这场灾难，而不是为了眼下的一两百个人。”
　　“那些实验体，你认为他们还和正常人一样吗？是，最开始他们都是自愿的，可到了后期，又有多少实验体想要自杀？将这一两百个实验体放入居民区，不仅会浪费基地的剩余资源，他们更有可能会攻击其他正常人。杨科长，如果我的命令让你感到了困惑，感到残忍，我希望你能明白，这都是必要之恶。”
　　“无论是用哪种方式，我们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殊途同归。只不过……我不愿意把所有的可能**到别人的手上，等有了他们的基因融入，人造虫母的项目会真正成功的，代琳她……也可以摆脱那个东西。”
　　杨安泽下颚紧绷，黯淡的双眼闪过了一丝失望。
　　这些话他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对于白楚客的做法他还是无法认同。
　　白楚客一向是个自我意识很强的人，他语气中的果断，显然是对先前的决定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再进行劝阻……
　　只要中央基地的人离开，那么基地内的人类实验体也没有必要为了腾出实验员而全部清除。
　　简宁答应了会给他血液样本，他们这边的研究可以继续，中央基地的人也可以继续去寻找虫母……
　　在杨安泽看来，这样或许才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决定。
　　等等……怎么过了这么久，电梯还没有到？
　　杨安泽突然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才发现电梯处于锁定状态，和白楚客进入时一样，始终停在负四层。
　　一股淡白色的雾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从电梯上方的透气孔渐渐溢入狭小的空间中。
　　“白楚客，你——”
　　杨安泽只来得及抬头，愤怒看向一旁神色冷淡的男人，下一秒，他的视线天旋地转，重重倒在了地上。
　　在杨安泽身体出现异常的一瞬间，简宁也从那叠资料中飞了出来。
　　原本巴掌大小的蝴蝶瞬间变成了成人般的身形，身后一对巨大的骨翼几乎将整个电梯空间挤满，锋利的骨刺根根直立。
　　简宁朝着另一边的白楚客发起攻击。
　　既然白楚客已经毫不顾忌地正面动手了，他也没必要在维持表面的和平，简宁准备直接挟持白楚客。
　　可就在这时，简宁发现自己身后骨翼挥动的动作变得十分艰难。
　　“嗯……”简宁闷哼一声，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
　　随着那些雾气越来越浓重，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被无数根密密麻麻的小刺扎入，仿佛是一只被扎穿的气球，所有的力气和能量都在迅速散去。
　　简宁挣扎着掉落在地，他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瞳，冷冷看着朝他走来的男人。
　　白楚客看着他的模样，轻笑一声，道：“睡吧，这是你从107基地失控逃脱后，我专门根据你的顶峰能量指标制作出的麻醉气体。”
　　在看见那双猩红的眼瞳渐渐合上后，白楚客起身，朝着通讯器道：“4号直升梯解除锁定，让几个人过来，把二号目标送到核心实验室。”
　　——
　　月矢研究基地，负八层。
　　沈阎的目光再次朝着某个方向扫过。
　　他在执行任务时很少会因为其他事分心，但是那个人却让他感觉十分重要，一不在身边，他就觉得难以安心。
　　沈阎知道，那名叫简宁的Omega是被迫才和自己结婚，自己不该把他一直拴在身边，所以对于简宁的要求，他都是尽量满足的，可是……现在都过去了快半个小时，他还没有过来？
　　就在沈阎分神的瞬间，他身上的通讯器突然响了。
　　接通之后，那边传来队员压低的声音：“上将，你身边方便说话吗？”
　　“说。”
　　沈阎转身看了一眼，在他身后，月矢基地的几名守卫军就站在不远处的位置，那几人看似是在帮他们搜查，实则视线一直在朝他这边看，显然是在监控他的行动。
　　队员道：“上将，我刚才在搜查的时候，偶然看见有个人的背影看上去很眼熟，于是悄悄跟了上去，结果发现，那个人居然是邱远之！”
　　邱远之？
　　江博士的学生之一。
　　沈阎这两天已经将最近的任务手册翻了一遍，在他记录的线索里，邱远之先前本来被江博士安排在弗兰基地，继续接手改造实验的后续观察工作，可是他却在某天从弗兰基地独自离开，之后就不知去向。
　　他怎么会在月矢研究基地？
　　对面说：“我也这么问他，但那小子支支吾吾，说是收到了月矢研究基地的邀请，所以才过来，但我看他那样子，明显没说实话。”
　　“他人呢？”
　　“呃，我们怕他跑了，就先把他绑起来了。”
　　“知道了。”沈阎问：“你们现在在哪？”
　　队员：“负九层，任务区域编号C16。”
　　“好，等我过来。”
　　用餐区的一角。
　　卡伦坐在铁凳上，两只眼睛里满是担忧，不断朝着其他方向瞥去。
　　过了这么久，那家伙怎么还没回来？
　　他看了一眼挂在负八层顶部的巨大时钟，那里显示，简宁和小嘟已经离开快四十分钟了。
　　正常情况，应该已经差不多该回来了……
　　难道是小嘟第一次见到妈妈，太激动了不愿意走？
　　卡伦心里嘀咕着，用铁叉子不断戳着餐盘。
　　事实上，他心里对于另一个糟糕的结果，有着更强的预感。
　　研究员和守卫军也会到居住区休息，可是态度一向冷淡，很少会和其他幸存者交流，外来的幸存者几乎对上面几层的情况一无所知。
　　只是由于卡伦的父亲曾是基地的研究员，因此，大部分研究员对他的态度要比其他人好一些，卡伦知道，基地内关着不少异种在做实验。
　　简宁能变成那种狰狞古怪的蝴蝶外形，难道是被当成异种抓了？
　　突然间，卡伦看见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出现，迈着长腿，径直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难道这人要离开了吗？
　　可是……现在还没到一个小时……
　　卡伦不确定这人还会不会回来，想起简宁离开前的话，他犹豫了下，还是端着餐盘朝着男人的方向快速跑去。
　　沈阎的目光正在寻找简宁的身影，眼尾的余光发现，一个陌生矮小的身影正朝他袭来。
　　沈阎侧身避开，那名似乎想要碰瓷撞他的人一个踉跄，连带着手中的金属餐盘，一并狠狠摔在了地上。
　　卡伦龇了龇牙。
　　好痛！这家伙怎么躲那么快！
　　沈阎看向地上的人，似乎还是个小孩。
　　他冷眸低垂，观察了这人几秒后，才半蹲下来，准备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卡伦却没起身，他趁着这机会，语速极快地对沈阎说：“你朋友可能出事了……他让我告诉你，月矢基地很危险，让你先带着其他人立刻离开，他自己会再想办法。”
　　朋友？
　　沈阎还没开口，一旁的守卫军快步走了过来。
　　“沈阎上将，发生什么事了？”
　　卡伦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刚刚跑太快了，差点撞到了这位长官。长官，实在对不起。”
　　沈阎：“没关系、”
　　守卫军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那名来自中央基地的上将神色冷淡，似乎对于刚才的意外并不在意。
　　守卫军想到上面的命令，直接抬腿赶走了卡伦，“一天到晚不安分的毛头小子，赶紧走！”
　　刚刚两人只接触了几秒钟的时间，应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吧？
　　卡伦捡起摔在地上的餐盘，一溜烟地就跑不见了。
　　守卫军看向沈阎，眼神微微闪烁着，谨慎地问：“沈阎上将，您这是要离开？”
　　沈阎淡淡看了他一眼，“去负九层。”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自从染上了血色的猩红后，显得更加诡谲骇人，就像是只嗜血的怪物，让人一看就觉得心底发憷。
　　守卫军咽了咽口水，连忙让路。
　　穿过几名守卫军后，沈阎垂眸，向全员发送了警戒信号。
　　——进入戒备状态
　　直到走到电梯前，他的视线仍然在不动声色地搜索着简宁的身影，可那人却没有出现在目光所及的任何角落。
　　刚才那小孩口中的“朋友”，就是简宁。
　　沈阎一双冷眸微眯，看向头顶散发出红光的监控，身躯紧绷，不自觉地进入了攻击状态，体内逐渐躁动的黑色异肢在脊骨处的皮肤下方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简宁出事了。
　　

第76章
　　电梯在负九层停下。
　　沈阎来到了队员所说的任务区域。
　　守在门口的队员看见沈阎， 压低了声音，道：“上将，人就在里面。”
　　这一层同样有守卫军的人在监视，为了不引起注意， 其他队员都继续分散在周围行动。
　　不过那些守卫军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 在沈阎出现之后， 几乎所有人都在朝着这边渐渐靠近。
　　沈阎走进房间，顺手将门反锁。
　　房间里， 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正由两名队员看守着， 被五花大绑地坐在床边。
　　男人神色恼怒， 嘴却被一条毛巾死死堵住， 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沈阎从记忆中搜索出了这张面孔，确认了眼前这人就是邱远之。
　　作为研究所的常客， 他对江博士身边的学生基本都有印象。
　　在看见沈阎之后，原本还算镇定的男人， 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惊骇的表情。
　　沈阎抽过一张凳子， 坐在邱远之对面， 问：“你帮月矢基地做事多久了？”
　　队员抽出邱远之嘴中的毛巾。
　　这里就是邱远之的房间，刚才为了避免他呼救，他们直接用上了随手搭在一旁的毛巾塞进他的嘴里。
　　邱远之舔了下干裂的唇角，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眼神闪烁了下， 一脸无辜道：“沈上将，你在说什么？我都说了， 我是收到了月矢研究基地的邀请才刚过来……月矢基地的研究设备和实验条件都更完善，我也只是为了科研，才选择了离开中央基地，这也不是什么过错吧？”
　　都这个时候了， 白楚客怎么还没动手？
　　邱远之知道这几天中央基地的人会来这里，也知道白楚客的打算，这两天，他一直很小心，甚至没有去实验区，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房间里。
　　他刚才只是去了趟厕所，出门前还做了遮掩，可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居然还是被中央基地的人认了出来。
　　听见对面蹩脚的谎言，沈阎神色冷冰，黑色军靴的靴尖一下下叩击着地面，单调的声响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沈阎：“我现在没什么耐心，别浪费时间。”
　　听见对面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邱远之喉结一滚，咬牙道：“我……我已经说——”
　　砰——
　　房间内的一声巨响，打断了邱远之的声音。
　　邱远之看见沈阎手上那把用来击杀异种的枪支，一时间，瞳孔因为恐惧而猛地收缩着。
　　此刻，在邱远之身后的墙壁上，那些坚硬的金属正因为高温而逐渐融化，露出一个狰狞的洞口，紧接着，那还在冒着硝烟的黑色枪口微微移动，对准了他的额头。
　　邱远之看着对面突然开枪的男人，嘴唇翕动了下。
　　他在中央基地待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沈阎的作风，在他离开前，连续数次的精神力失控，足以证明这人的情绪随时都将处于爆发的边缘。
　　他毫不怀疑，沈阎下一秒就会直接朝他开枪。
　　邱远之声音有些发颤，连忙改口道：“沈上将，我说，我说……”
　　房间外的人也显然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原本还在不远处观望的守卫军们，脸色顿时一变，迅速靠近这里，准备去查看房间内的情况。
　　可门口的队员却挡住了他们。
　　年轻的队员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咔哒”一声，手中的枪直接上膛，语气轻快道：“我们上将在里面有发现，现在这里面很危险，请大家配合一下，别轻举妄动。”
　　这一层的守卫军有七八人，面对门口形单影只的年轻队员，他们对视一眼，准备直接强行闯入。
　　可还没等他们动作，其余四散在周围的清灭部队队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包围了这里，形成了一个反包围圈，将七八名守卫军团团围住。
　　这支守卫军的队长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周围情况，抬手阻止了手下进一步的行动。
　　他们还没有接到命令，绝对不能提前发生大规模的冲突。
　　队长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对手下人道：“在外面等沈阎上将出来。”
　　刚才那一声巨大的枪声同样吸引了这一层其他普通幸存者的注意，不过没人愿意蹚这趟浑水，在察觉到危险的瞬间，一个个全都躲进了房间。
　　——
　　房间内，邱远之避开沈阎的目光，开始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在灾变发生前，月矢研究中心在全球各地建立了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子实验室，不过随着灾变愈发失控，各地的子实验室早已全部关闭。
　　直到后来，月矢研究中心为了进行环境模拟实验，陆续启用了一些废弃的子实验室，离107基地和中央基地都比较近的潮汐海洋中心，正是从前建立的实验点之一。
　　而邱远之，曾经就是从月矢基地被调去潮汐海洋中心实验点工作的研究员，后来，他为了进入中央基地获取研究数据，才装作幸存者，来到了中央基地。
　　这些年，邱远之一直在向月矢研究基地悄悄传递数据和消息。
　　随着潮汐海洋中心那边的实验体废弃，其他研究员撤离回了月矢研究基地，只有他继续留在中央基地，负责传递消息。
　　其实中央基地的大部分研究进度都不如月矢研究中心，很多数据都没有多少价值，直到江博士收了他当学生，邱远之才有了更多机会接触到核心数据。
　　不久前，他找到了沈阎当初的实验数据，并将资料传递给了月矢基地。
　　月矢研究基地的新负责人白楚客，显然对沈阎的研究数据很感兴趣。
　　之后，邱远之也趁着跟随江博士离开基地的机会，由月矢基地派出的守卫军接回了这里。
　　“我的实验数据？”沈阎抓到了他话中的关键，思索片刻后，道：“所以，白楚客是想要让我当实验体？”
　　邱远之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沈阎：“那简宁呢？他为什么突然抓了简宁？”
　　“简宁？”邱远之神情疑惑，似乎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他这些年一直没有在月矢基地，再加上这几天都没有去实验区，还不知道白楚客临时更变了计划。
　　沈阎想起刚才那名小孩的提醒，眉心微拧。
　　简宁现在多半已经被这边的人控制住了。
　　沈阎阴沉的神色让邱远之心里发怵，他小心翼翼道：“沈，沈上将，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我只是之前帮忙传递了数据，月矢基地做的决定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眼见自家上将问完了话，邱远之还在喋喋不休，队员直接掰开他的嘴，将刚才的毛巾又利落地塞了进去。
　　“唔唔！”邱远之恨恨瞪向一旁的队员。
　　邱远之并不是月矢基地的核心成员，根据沈阎的判断，邱远之刚才所说的，基本就是他知道的全部。
　　沈阎起身离开，走出房间，他看见周围神色戒备的守卫军，淡声道：“各位在这里做什么？我只是看见了个熟人，打个招呼而已。”
　　“……”
　　守卫军看向沈阎手里那把杀伤力极强的枪支，据说是专门用来击杀异种的特殊重型武器，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有人打招呼是一来就开枪吗？
　　守卫军面面相觑，显然没相信这番说辞。
　　沈阎也不管他们相不相信，抬眸看向这支守卫军中的队长，道：“你们的白所长在哪？我要见他。”
　　队长被那双染上猩红的冰冷眼瞳盯着，身躯一紧，声音发干地回道：“这时候……白所长应该在实验室。”
　　沈阎：“让他现在过来。”
　　队长表情一顿，道：“白所长现在应该正忙着，可能没有时间……”
　　沈阎冷眸微眯，猩红的眼瞳中露出危险的神色。
　　这群人抓了简宁，除了正迫不及待地对简宁做实验，还能在忙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的可能正在进行的血腥画面，让沈阎心底生出一股嗜血暴虐的冲动，一时间，无数只黑色异肢仿佛拥有生命的的异形怪物，在他身后肆意展开，在半空中躁动地挥动着，呈现出极强的攻击性。
　　那对猩红的眼珠微微转动，沈阎看向不远处和海洋连接的玻璃，身后的一只异肢突然暴起，刺向玻璃。
　　下一秒，在守卫军们惊愕的目光中，那能承受深海超强水压的坚固材质，竟然传来了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平整透明的表面隐隐出现了一丝裂纹。
　　“我说，让他现在过来。”
　　——
　　简宁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坠入了一片深海，昏昏沉沉中，手腕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那是一只冰冷的针头扎进了他的血管。
　　他能感知到外界正在发生的事，可此刻的他，却连移动手指这种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一种久违的无力感和恐慌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催促着他尽快醒来。
　　或许只是过去了一分钟，又或许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简宁像是溺水般的，在无尽的黑暗冰冷海水中挣扎了许久，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瞳微微转动，看见了四周透明的玻璃——他正身处一间实验室中。
　　通过头顶金属投射的倒影，简宁看见，自己在完全失去身体控制的情况下，变成了这具身体原本的模样。
　　一头微长的白发凌乱不已，散乱的发丝挡住他的半边脸颊，只能看见一对显眼的猩红眼瞳。
　　纤瘦的人类身躯上，套着一件不合身的实验服，不知材质的冰冷的金属锁拷锁住了简宁的四肢和颈部，将他固定在操作台上，后背那对巨大狰狞的白色骨翼，也被一根根铁链牢牢缠住，另一头聚集到一起，由地锁固定在地上。
　　他对自己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控制权，简宁尝试着挥动身后的骨翼，却只能听见身下传来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在昏迷前，白楚客口中所说的，专门根据他的能量指标特制的麻醉气体，的确在他的身体上作用强烈，哪怕现在已经醒来，简宁还是感觉一时间难以恢复力气。
　　实验室外，白楚客正在观察手中装满新鲜血液的真空试管，注意到实验室里的动静，他抬眸看向实验室，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将手中的试管小心递给了一旁的研究员，走到实验室前。
　　“醒的这么快？”
　　简宁朝着玻璃的方向看去，看见出现在外面的白楚客，他实在没有什么好脸色。
　　借着极佳的视线，他看清了不远处的研究员正谨慎地将几只装满血液的试管装进储存容器中。
　　在他刚才还在昏迷的时候，这人就抽了他的血。
　　看见简宁戒备的神色，白楚客轻笑一声，温声道：“看来杨科长和你说了不少。”
　　“别担心，我不会像我父亲那么粗鲁，对我来说，你是极为珍贵的实验体。”
　　简宁胸口起伏，声音带着刚醒来后的沙哑：“你到底想做些什么鬼研究？”
　　“人造虫母。”白楚客道。
　　白楚客看上去心情不错，似乎察觉到简宁听见这词的疑惑，温和地解释道：“虽然所有异种存在的形式和外形都各不相同，但我在它们体内很早就找到了某种极为特殊的相同基因，我那时就有设想，这种生物的族群本质应该是类似于蜂群结构，可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无序、混乱的，完全只凭着本能在吞噬，成长，进化，所以我猜测，他们的虫母还没有完全诞生……直到后来一次偶然的意外，我发现了人造虫母的可行性……”
　　简宁：“和A026有关？”
　　“是。”他承认道：“A026……是人造虫母的载体。”
　　“她……曾经怀了一对双胞胎，可她身体里的异种胚胎也在那个时候开始激活，并且意外转移到了其中一个孩子的身体里，那只胚胎将那个孩子当成了宿体，一点点吞食干净……”
　　白楚客脸色轻松的神色渐渐消失，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想再次回忆的记忆。
　　他眼眸低垂，面无表情道：“等我发现异常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另外一个孩子也受到了影响，发生重度畸变，而已经吞噬了那个孩子的异种，雀占鸠巢，继续寄生在A026的肚子里，和她的血肉和内脏长在了一起，根本没有办法轻易剥离，最后，我只能让那只异种待在她的身体里，继续观察情况。”
　　听到这里，简宁若有所思道：“所以，小嘟就是那个发生重度畸变的孩子。”
　　“小嘟？”白楚客神色有些意外。
　　他无奈地笑了下，淡声道：“谁给它取了名字？它只是一个畸形的怪物。”
　　“它不是怪物，它会思考，会写字，更有人类的感情，最重要的是，它是A026的孩子……”简宁顿了下，目光直视玻璃外的男人，轻声道：“而且，它也是你的孩子吧。”
　　从昨天第一次见到A026，他就察觉到了A026对于白楚客似乎十分依赖和亲昵，只是白楚客冷淡疏离的态度又实在有些奇怪。
　　直到刚才听见白楚客那一番话的语气和措辞，简宁才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白楚客一怔，有些惊讶于他的敏锐。
　　他沉默了几秒后，沉声道：“代琳，是我的妻子。”
　　“可现在，她也是实验体A026。她身上承载着一项对所有人类来说都极为重要的实验，作为研究中心的负责人，我必须保持绝对理性，个人的情感只会影响我对实验结果的判断。”
　　“至于你们口中的小嘟，那只是一个被怪物感染后的畸变体。”
　　在简宁看来，白楚客口中一次次重复的畸变体和怪物，更像是在自欺欺人。
　　简宁缓缓眨了下酸涩的眼皮，轻声说：“可你一直在欺骗她，过去了这么久，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小嘟吗？她完全把肚子里的那只异种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白楚客：“她接受不了的。”
　　在发现异常后，一场紧急的手术让那个畸形的早产儿出生，但那样丑陋的怪物，就连白楚客都觉得难以接受，更何况是一向害怕这些怪物的代琳？
　　于是，在手术后，他告诉代琳，他们的孩子受到了感染，需要通过研究中心的技术手段稳定胎儿的情况，几年过去，代琳一直认为，她肚子里的是一个正在等待发育的孩子。
　　这是一场极为特殊的意外，正常情况下，人体内的异种胚胎一旦激活，很快就会被异种控制成为吞食血肉的器皿和傀儡。
　　但那只异种胚胎，在转移到婴儿的身体后，将那个孩子吞食，却也似乎将代琳当成了母体，没有立刻吞食她的血肉和脏器。
　　白楚客道：“A026肚子里的异种，存在一定母体的认知，我开始尝试利用它的基因，人为制造出了一些子虫，这些子虫完全受程序控制，但是作用实在有限，他们可以形成某种和异种共生的捕食器，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直到后来，我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你的一些实验样本……你身上的基因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所有的异种都是在不断入侵和吞噬人类的基因，但你的基因，却可以吞噬掉那些异种。”
　　“在发现这一点后，我继续尝试改造子虫，最后制作出了RZ012，它们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限制异种胚胎的活跃度，甚至能控制那些异种……但还是不够……不够，你也看见了，那些异种再次进入了进化，RZ012有可能无法控制蜕壳后的虫子，我需要——”
　　就在这时，有人快步走进了核心实验室，白楚客声音一顿，眉眼间带着被人打断的愠色，他侧身朝来人看去。
　　来人神色紧张，走近后，俯身在白楚客耳边快速说了几句。
　　听完后，白楚客眉心微皱。
　　沈阎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白楚客思索片刻，调出了负九层的监控。
　　监控下，一身黑色作战服的男人身形挺拔，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动作，可是他身后那些诡异可怖的黑色异肢，正呈现着与他冰冷神色截然不同的躁动。
　　在场的守卫军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在白楚客收到的资料里，沈阎是个极为冷静理性的人。
　　即使得知他抓了简宁，白楚客心里也并不觉得沈阎这种人会因为一个人而发疯到立刻让整个基地陪葬，可现在，监控中那双琥珀色与猩红交融的血瞳，根本没有任何情绪，一股兽性的杀戮在其中翻涌，这又让白楚客有些不确定起来。
　　负八层的隔离层一旦发生破裂，海水在巨大的压强下灌入基地，完全建立在地下的月矢基地无疑将被瞬间淹没，那些储存在冷藏库的最为珍贵的生物基因库更是会全部报废。
　　白楚客不敢拿这些去堵。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正在窥视，沈阎抬眸，冰冷的眼瞳精准地看向左前方的监控，身后的黑色异肢催促般的敲击着身后的玻璃。
　　在场的守卫军们心脏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上面又出现几道危险的裂痕。
　　几秒钟后，白楚客关掉了监控，转过身，对一旁的研究员道：“我离开一会，看好二号目标，持续释放低密度麻醉。”
　　

第77章
　　随着浅白的雾气渐渐充斥了实验室的每一寸空间， 简宁的视线再次模糊起来。
　　他像是变成了一朵云，轻飘飘地浮在半空。
　　朝下望去，他能看见自己正被固定在一张操作台上，四周冷冰的精密仪器正发出运行时的滴滴声， 刺眼的白光将整个空间照亮， 让他无所遁形。
　　这相似的情景和某些被外力遮盖的记忆渐渐重叠。
　　好痛……
　　简宁猩红的眼瞳逐渐涣散，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头顶刺眼的白炽灯让他闭上了双眼，喉中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呻吟， 下一瞬， 他的意识彻底陷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
　　十几岁的少年趴在床边， 手中捧着一本漫画书， 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因为紧张的剧情发出小声惊呼。
　　漫画书纸张泛黄， 似乎是年份已久的产物。
　　在他身旁的窗台上，坐着一个模样漂亮的青年。
　　青年靠坐在墙边， 身材修长纤细， 五官精致的不像人类， 每一寸都仿佛精心雕琢般的艺术品，但那张漂亮的脸上始终透出一股冷漠，似乎无法产生任何多余的情感。
　　一眼看去， 这并不像是一个能在末世中安然存活的Omega。
　　但简宁知道， 对面的青年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伊芙林和自己一样，都是被感染了的怪物。
　　不过伊芙林的身形更为灵活， 能够随时离开基地，也没人能抓住他。
　　伊芙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等再次过来看简宁的时候，都会给他带来不少礼物。
　　那些东西基本上都是伊芙林在外界的建筑废墟中找到的。
　　游戏机之类的电子设备大多都无法再使用， 于是，伊芙林给他的礼物，多半都会是简宁喜欢的漫画书或是小零食。
　　当然，距离灾变发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外面那些没被幸存者发现的余剩零食也早已过期，不过简宁也不在意。
　　毕竟比起基地里日复一日的泡面和速食食物，这些哪怕味道有点变味的小零食，对他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其实这些年，简宁和伊芙林见面的次数两只手就可以数清，可自从被爸爸禁止外出后，伊芙林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简宁小的时候，还不知道伊芙林可以随意变化形态，他只知道伊芙林有时会凭空出现，随后又凭空消失，每次都十分突然。
　　那时的他对此感到惊叹不已，曾好奇地问伊芙林：“你是神仙吗？”
　　“什么是神？”伊芙林看上去有些疑惑。
　　小简宁冥思苦想，努力在自己贫瘠的词库中找到形容的词汇：“唔，神仙就是住在云上面，他们有超能力，像你一样，可以随时随地凭空出现！嗯……他们还会在人类有困难的时候出现，帮助人类，如果有妖怪出现伤害人类，他们会把妖怪打跑！”
　　伊芙林又问：“什么是妖怪？”
　　“妖怪很可怕的！他们会吃人，和外面那些怪物一样！”
　　伊芙林摇了摇头，道：“那我不是神仙，是妖怪。”
　　简宁皱了皱鼻子，并不明白青年为什么会这么说，可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身上的状况，沮丧道：“我……我好像也是妖怪，如果有神仙出现，他也会杀掉我的。”
　　伊芙林似乎在记忆中搜索着什么，片刻后，对他说：“不用害怕，世界上不存在神。”
　　“这颗星球的云层上方没有生命。再往上，离开这颗星球，会进入太空，太空里有无数天体，也许会有和你们类似的星球和种族，但不存在你口中所说的神明。”
　　彼时的简宁当然无法明白这些，直到后来，他才发现，伊芙林的确不是神，而是和他一样的怪物。
　　漫画书翻到了最后一页，简宁仍有些意犹未尽。
　　他抬起头，看见对面的青年早已合上了手中的书。
　　那本书的封面写着——《自私的基因》
　　伊芙林在为他带来礼物时，自己也会在一旁安静地阅读不知从哪找来的书。
　　最开始，他阅读的速度很慢，就像是第一次接触另一个文明的文字，不过伊芙林的学习速度很快，他像是一块海绵，疯狂汲取着人类文明的知识，到了后来，哪怕是再生涩复杂的书他也能看得极快，甚至能将整本书的内容记下，随时都能复述其中的任何一段内容。
　　简宁视线上移，发现伊芙林正看着窗外——他在注视着眼前这座逐步完善起来的人类基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简宁并不能从那双冷淡的眼睛中捕捉到伊芙林此时的想法。
　　他小声问道：“你又要走了吗？”
　　伊芙林听见声音，转过头看他。
　　“是。”伊芙林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这一次离开的时间会比较长。”
　　安德赫斯虫族拥有漫长的生命，时间对他们来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但按照这些人类的时间计算，365天是一年，他这次孵化的时间大概需要几年，而按照这些人类的生长速度，等过去几年，或许面前的小家伙就会彻底变个模样。
　　几年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很长。
　　那时候，这具身体也应该能够承受王虫的生长了。
　　然而，对于王虫能够激活并生长这件事，伊芙林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期待。
　　“哦……好吧。”简宁失落地低下了脑袋。
　　伊芙林是他唯一的朋友，虽然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但也是他唯一能够随心所欲倾诉的对象。
　　自从他的身体发生过异变后，爸爸就不再允许他离开房间，每次发生异变，爸爸都会立刻切除掉他身后长出的翅膀。
　　简宁虽然知道，爸爸是担心自己被地基军方抓走，但每一次切除带来的疼痛都在加重他心中的恐惧，这些年，他难以再像小时候那般亲近江丰源。
　　伊芙林离开了。
　　可简宁却没等到下一次的见面。
　　在伊芙林消失不久后，江丰源也收到了中央基地的邀请，他去了中央基地，主导一项异种相关的研究。
　　江丰源每个月会回来一次，每次离开前，都会给简宁提前储备好下个月的食物。
　　爸爸和伊芙林都离开了，简宁感觉到十分寂寞，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在房子里也能独自照顾好自己。
　　直到后来，江丰源手上的实验似乎到了关键期，无法频繁回来，于是找了他的好友帮忙。
　　那是一张噩梦般的脸。
　　“宁宁，这是107基地研究所的白院长，爸爸不在的时候，一定要听白叔叔的话，千万别乱跑，知道了吗？”
　　江丰源知道这一次自己或许几个月都没办法回来，对于独自待在基地的简宁忧心忡忡。
　　简宁看向一旁看上去十分斯文温和的中年男人，乖乖点头。
　　他按照爸爸说的，一直都听这位白叔叔的话。
　　最开始，一切相安无事。
　　可是直到一次白院长过来时，简宁身后的骨翼再次长了出来。
　　他以为这位白叔叔是可以信任的人，最多只是会像爸爸一样，帮他切掉身后长出来的翅膀。
　　于是在白院长将他带到操作台上时，他也尽力控制着不做挣扎。
　　白院长说：“小宁，这是在帮你，你别乱动。”
　　身后的翅膀再次被切除，很痛，但是简宁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随着切除的伤口转瞬愈合，白院长却没有让他离开。
　　最开始，只是抽血。
　　可渐渐地，他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恍惚地睁开眼，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只知道是一群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员。
　　他们叽叽喳喳地似乎在争论着什么，然后，他们开始切开他的皮肉，切掉他的四肢……
　　随着伤口的愈合，痛苦不断在反反复复地重演。
　　好痛啊……真的好痛……
　　“他是个天生和异种完美结合的实验体！”
　　“快！提取骨髓液……”
　　“小宁，这是在帮你的爸爸……”
　　他都一直在强行忍耐着身上的疼痛，以为这是爸爸在让这些研究员给自己做的检查。
　　可是很快，他明白过来，这些人好像只是在拿自己做实验。
　　再后来……一次无法忍耐的剧痛下，他彻底失控了，在那个时间段里，他好像被别的生物彻底占据了身体。
　　血……
　　到处都是血……
　　他的视线一片猩红，最终踉跄着逃离了实验室……
　　终于，他又一次见到了自己消失了几年的朋友。
　　他看着伊芙林，想开口让伊芙林快走，或者杀了他。
　　但是此刻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只能麻木地躺在沙丘上，身体下方的沙子被炙热的阳光晒得滚烫，身上的每一处都让他感到无比难受。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伊芙林站在他旁边沉默了很久，最后走到了他的身边，指尖萦绕这一团黑色的雾气，轻轻点在他的额心。
　　下一秒，一切痛苦都在此刻消失。
　　记忆仿佛正在被清空的录像带，所有的画面在一点点被抹除，又在同时被新的记忆填充——
　　他不再是被关在房子里十年的怪物，不再是失去了母亲，一次次被父亲亲手切除异变肢体的异类，不再是那个躺在实验操作台上，任由锋利的仪器在自己身上肆意切割的实验品……
　　他只是简宁。
　　他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爱他的父母，珍视的朋友。
　　他刚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即使不小心来到了这个到处都是怪物的世界，但或许，他只要努力活下去，还是有希望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回去，再次回到父母、朋友的身边，回到那个正常平静的世界。
　　可一切美好的记忆都如同正在消散的泡沫，随着那层雾蒙蒙的幻影逐渐散开，还是露出了下面那层充满了痛苦的记忆和真相。
　　——
　　月矢研究基地，负九层。
　　当白楚客来到这里时，一眼就看见了沈阎的身影。
　　现场气氛僵持，守卫军们在看见白楚客到来时，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求助的视线——他们都想让白楚客尽快想办法阻止那个正在用整个基地安全威胁他们的疯子。
　　白楚客看见沈阎身后那些狰狞危险的异肢，随后抬眸又看向那出现了数道裂纹的隔离玻璃。
　　白楚客眼神微眯，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即使在监控里已经看见了情况，可是到了现场后，那清晰可见的破坏痕迹还是更加让人一阵心惊。
　　他先前估算过中央基地的武器和沈阎的实验数据，并不足以对基地造成太大的损坏。
　　可现在，沈阎没有用出全力，就能轻易控制着力道，将那些玻璃弄出恰到好处的损坏痕迹。
　　那些痕迹虽然还不足以让玻璃破裂，但这明显只是警告——只要沈阎想继续，他身后那些危险的黑色异肢随时可以将那层隔绝海水的坚固玻璃彻底击碎。
　　距离邱远之最后一次传来的数据，现在也只不过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沈阎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沈阎的身体和一个月之前已经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化，那些麻醉恐怕也未必对他有效。
　　白楚客不得不再次慎重思考起先前的决定。
　　他神色微动，一个人朝着沈阎的方向走去，语气轻缓道：“沈阎上将，请你先冷静，这里是居住区，还有很多无辜的幸存者。”
　　沈阎唇角掀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会在乎这些幸存者？”
　　白楚客这种人，担心的恐怕只有他那些宝贝研究和实验资料。
　　白楚客脸上神色未变，一脸平静道：“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谈谈。”
　　沈阎冷声道：“没什么好谈的，放了简宁。”
　　白楚客表情一顿：“我们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只是方式不同，我需要他帮助我完成最后的实验。”
　　他补充道：“他有自愈能力，实验并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RZ012当初的改进就是根据简宁身上的吞噬基因进行的，沈阎的数据虽然和简宁极为相似，但他的数据却显得更加无序而紊乱。
　　即使仍然打算让两人都成为实验体，但在白楚客看来，简宁才是实验体的最优选择。
　　沈阎瞳孔里的猩红在逐渐加重，他直接打断了白楚客，道：“想要样本，我可以给你，但是不准在他身上做实验。”
　　白楚客一直在观察着沈阎的状态，听见这话，他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他并不确定那些麻醉是否对沈阎有效。
　　沈阎现在的危险程度比他想象中更高，如果真的激怒他，难保他不会真的失控，做出什么疯狂的决定。
　　沉默了几秒钟后，白楚客妥协道：“好。一天时间，你配合我完成最后研究。无论结果是否成功，我都会让你们离开。”
　　他继续说：“按照月矢基地的防护等级，没有我的授权允许，你们的飞艇也没有办法离开基地。”
　　“可以。”沈阎答应的比白楚客想象中更快。
　　沈阎盯着对面的男人，缓缓收回身后躁动的异肢：“先带我去见简宁。”
　　——
　　刚到核心实验室，沈阎就看见简宁正被无数根铁链紧紧绑在操作台上。
　　简宁双眼紧闭，眼角不断有泪珠滑过，表情看上去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白楚客沉默了一瞬，察觉到身旁陡然危险的气息，轻咳一声，道：“我还没做什么，只是抽了三管血液样本。”
　　白楚客看向一旁的研究员：“打开实验室。”
　　简宁所在的实验室内，始终萦绕着一股淡白色的低密度麻醉气体。
　　沈阎快步朝门口走去。
　　在进入实验室时，他脚步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楚客，唇角嘲讽般的扯动了一下，随后迈步走进了实验室。
　　白楚客并没有关闭麻醉气体的释放，他准备对沈阎最后进行一次试探。
　　如果可以，他当然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一天的时间，他并没有把握能完成实验的最后步骤。
　　虽然已经预感到这些麻醉或许无法对沈阎产生作用，但是看见沈阎在进入后，丝毫不受影响时，白楚客脸上冷静的神色出现了一丝变化。
　　如果按照邱远之最后一次传回来的数据……这些麻醉是对沈阎有效的，恐怕是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让沈阎的这具身体已经再次产生了某种剧烈的质变。
　　白楚客朝身旁看了一眼，研究员明白他的意思，关闭了实验室中的麻醉。
　　沈阎走进实验室，看着操作台上神色痛苦的青年，快步走近。
　　他声音微哑道：“……简宁。”
　　随着麻醉气体渐渐散去，简宁飘散的神志也再次从半空中落回了自己的身体。
　　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努力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因为流了不少眼泪，变得湿红不已，猩红的眼瞳也被一层湿润覆盖着，紧绷的身体仿佛正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
　　在看清身边的人时，简宁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又是一滴泪珠从他的眼角滚落。
　　“你怎么来啦……不是都说让你先走……这下好了，都被抓了。”简宁小声嘀咕着，眉眼低垂，看上去有些沮丧。
　　沈阎喉结一滚，下一秒，身后的异肢再次出现。
　　那些拥有着可怕力量的黑色异肢，不久前还在威胁着整个基地的安全，可此刻，它们却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将简宁身上那些碍眼的锁链一一斩断。
　　沈阎察觉到简宁对身下这张操作台的恐惧，俯身将他从操作台上抱了起来。
　　麻醉效果还未完全褪去，简宁身上没什么力气，沈阎就陪着简宁半坐在地上，任由青年将大半身体靠在他身上。
　　简宁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将脸埋在沈阎的肩上，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自己此刻狼狈的表情。
　　沈阎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抬起手，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人，安抚似的，一下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整个过程中，两人一句话都没说，直到简宁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我好像都想起来了。”简宁声音发闷，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别害怕，我在这里。”
　　沈阎实在没有什么安慰人的天赋。
　　沈阎感觉到怀中的人似乎还在因为什么而感到恐惧和痛苦，于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他，让简宁明白，此刻他不是一个人。
　　过了一会，简宁才抬起了脑袋，他看见实验室外的白楚客，那还有些发红的双眼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不过想到沈阎可以随意进出这里，刚刚还轻易割断了自己身上的锁链，这两人之间，估计已经达成了某种妥协。
　　沉默了几秒钟后，简宁突然开口问：“当时在107基地的事，他……江博士知情吗？”
　　在从前的他看来，一直都是自己的父亲让他做了那些实验。
　　在之后江丰源偶尔回107基地的时候，那名白院长就会让他短暂地离开实验室，回到家里。
　　经历过的实验让他感到无比的疲惫和惊恐，哪怕看见江丰源，他也感到十分恐惧。
　　他甚至不敢开口去问，是不是爸爸让自己去做的那些实验，就怕从江丰源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他曾委婉地向父亲说过，他好痛。
　　可江丰源却可能以为，他是在抱怨切割翅膀时的疼痛。
　　他让简宁再忍耐一下，他在中央基地的实验项目有了很大的进展……很快，一切都会好的。
　　于是简宁就认为，那些实验一直都是在父亲的默许下进行的。
　　一来二去，两人间的隔阂越来越严重。
　　他再也没有向江博士抱怨过疼痛。
　　即使那些实验到了最后，已经是他无法承受的痛苦……以至于最后失控……
　　他也始终认为，是自己的爸爸也需要这些研究数据。
　　“你是说那些实验？”白楚客思索片刻，道：“江丰源不知道。”
　　“……他骗你是江丰源让你去做实验？”白楚客似乎猜到了什么，耸了耸肩，神色淡然道：“是他的风格，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
　　简宁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
　　不过在听到这个回答时，那块始终压在他心头上的巨石仿佛终于挪开了大半。
　　简宁酸软的四肢很快恢复了正常。
　　在意识到自己正和沈阎亲密地抱在一起，而眼前这个还是失忆状况下的沈阎时，他身体一僵，抬眸小心看了一眼沈阎的表情。
　　“可以放开我的。”简宁小声道。
　　他用手掌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虽然没有从沈阎脸上看出什么明显的反感，但他知道，沈阎这张脸一向都没什么表情，他还是担心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不太礼貌，会让对方讨厌自己。
　　闻言，沈阎没有松开手，而是扶着简宁站起来，直到走出实验室。
　　——
　　实验对象从简宁换成了沈阎。
　　简宁是在半个小时后知道了这件事。
　　白楚客似乎十分赶时间，迫不及待地就开始在沈阎身上提取样本。
　　他也没有将沈阎关进实验室，白楚客知道，如果麻醉没用，那些和负九层相同材质的防护玻璃，对于正常状态下的沈阎也没有什么用处。
　　血液，肌肉组织，骨髓液……
　　一切的样本提取都很顺利。
　　提取过程中，沈阎的神色始终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注视着这一切的简宁却浑身紧绷，紧张地盯着那不断刺入沈阎身体的针头和手术刀，仿佛那个正躺在操作台上的人是自己。
　　直到最后的样本采取结束，白楚客立刻带着一群研究员匆匆离开，甚至都没有再去理会待在核心实验室的两人。
　　简宁走近，看见沈阎身上已经完全愈合的皮肤，闷声道：“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如果白楚客是在骗我们呢？他满嘴谎话，可能根本就不准备让我们离开。”
　　“不完全是妥协。”
　　沈阎随手擦掉皮肤表面残留的血迹，重新穿上了上衣，拉链拉上，黑色修身的作战服将那具充满力量感的身躯再次包裹。
　　他看向简宁，道：“这也是留下的一条后路，如果白楚客的实验有效，的确可以让我们多一个可能性。如果明天他临时变卦，我们可以采取武装措施离开。”
　　月矢基地虽然防护等级很强，但是他们乘坐的军用飞艇也是专用于武装战斗的飞行设备。
　　这次的任务，本来就是为了找到那些虫子的母巢，飞艇上配备的都是目前能达到的最强杀伤力的武器，弹药储备充足，想要炸毁飞艇上方那层升降梯强行离开，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他担心白楚客抓到简宁后会立刻对他做什么，所以必须尽快确认简宁的位置。
　　沈阎从操作台上起身，他突然想起简宁刚醒来的话，低声问：“你刚刚说，你想起什么了？”
　　简宁抿着唇角，道：“我的过去。”
　　电光火石般的，他突然再次想起了那个从他小时候开始，在他面前出现过数次的朋友——伊芙林。
　　他的记忆发生了变化，并不是因为什么应激性失忆，而是在最后一次见到伊芙林的时候，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简宁表情一顿。
　　在灾变早期，就能够变化成各种形态的，并且接近他这个王虫宿体的人……
　　“我好像……很早之前就见过虫母。”
　　

第78章
　　在中央基地第一次了解到所谓的安德赫斯虫族时， 简宁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些虫子们的领袖，会是怎样一个残忍嗜血的怪物。
　　可眼下将记忆一一串联，从前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他， 过去十年， 那个在他孤独和恐惧时唯一给他带来过一丝乐趣和陪伴的朋友， 就是那些虫子的虫母。
　　回忆起那张清冷精致的面容，简宁实在难以将那个人和虫母联想起来。
　　他喃喃道：“怎么会是他呢……”
　　简宁突然想起来， 自己第一次见到伊芙林的情景。
　　那时， 伊芙林似乎就是准备要将他体内的王虫激活， 却被中途打断， 也是在遇见伊芙林的几天后，他的妈妈……变成了异种， 被107基地处决。
　　简宁背后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所以，是伊芙林……激活了他妈妈体内的胚胎？
　　“简宁。”
　　身前响起的熟悉的声音让简宁回过神。
　　他抬起头， 那双冷厉的眼眸正深深看着他， 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眼中有些担忧。
　　自从经历过上次的爆炸和再生，沈阎那对琥珀色的瞳孔就染上了一缕化不开的猩红，这几天， 那缕猩红的面积正在扩散， 几乎和原本的琥珀色完全融汇在了一起。
　　简宁也不确定，这样的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几天前的这场意外， 根据沈阎所说，也是因为伊芙林……不，是虫母，当时在山洞里试图激活他体内的王虫。
　　“没事。”他朝着沈阎勉强笑了笑， 道：“只是突然想起来，我在十多年前就见过虫母。”
　　简宁声音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他的名字叫伊芙林，外表是一个很漂亮的青年，不过，那应该只是他变化出来的模样，我记得，他可以将自己的身体随意转换成不同的形态。”
　　“当年他出现在我面前，应该就是想要激活我体内的王虫，可是……”
　　之后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伊芙林迟迟没有动手？
　　那个时候的他，应该并不具备什么抵抗的力量，更不会有能力做出像沈阎这样的举动——为了防止被胚胎控制身体，选择玉石俱焚。
　　简宁想起一年前，他和伊芙林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时，他明明已经快要被体内的虫子侵占了神志，但伊芙林突然出现，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
　　在这之后，他的记忆被重新编造，就连体内的王虫胚胎，也是在那个时候消失了。
　　“……他最后放弃了。”简宁语气困惑。
　　或许是因为那时的他太过孱弱了，让伊芙林最终选择放弃了他体内的这只王虫。
　　沈阎没有打断，安静地听他继续说。
　　“那个时候，我因为身体发生异变，一直被江博士关在家里，伊芙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我，还会给我带来礼物。”
　　编造的虚假记忆就像是一份占据了大量内存的数据文件，此刻依然保留在简宁的脑海中，真实的记忆被挤占了空间，他不得不一点点从脑海中搜索着过往的片段。
　　当那些画面一一在脑中浮现时，他一边觉得恍若隔世，一边却又发现自己仍然记得所有的细节。
　　简宁的唇角轻轻扯了一下，脸上扬起自嘲的笑：“我好像完全把他当成了朋友。那时候我太害怕了……他的出现，让我知道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特殊的怪物。”
　　伊芙林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王虫，之后每一次来见他，恐怕也都是为了观察他体内王虫胚胎的生长状况……而那些所谓的陪伴和礼物，又是什么呢？是为了让他这个人类宿体放下戒心的工具吗？
　　从始至终，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与所有人格格不入的怪物。
　　沈阎：“现在不是了。”
　　那双琥珀色与血红交融的眼瞳静静注视着面前神色落寞的青年，仿佛看穿了简宁此刻心底的想法：“如果你是怪物，那我也是，所以，别害怕。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不会再让你独自一个人。”
　　简宁一怔，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这样的话，显然不是沈阎这种人，能对一个才认识了两三天的人会说的。
　　他几乎以为沈阎已经恢复了记忆。
　　沈阎的眼神冷静而专注，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对视片刻，一抹红晕从简宁的耳根处迅速蔓延至脸颊，他清晰地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烫。
　　“你……”
　　还没等他开口，不远处的金属闸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简宁仿佛松了口气，顿时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匆匆赶来的人，是先前在电梯里和简宁一同中招的杨科长。
　　那些高剂量的特效麻醉，足以让杨安泽这种普通人睡上整整一天，在电梯里时，白楚客也是提前注射了专用解除剂，才能对那些麻醉气体没有反应。
　　几分钟前，杨安泽躺在医疗室里恍惚醒来，研究中心的医师那时才刚接到命令，给他注射了解除剂。
　　在得知沈阎和简宁都进入了核心实验室后，他一刻也没耽搁，连忙赶了过来。
　　杨安泽一进来就看见了两人，但这两人并非他像想象中那样，被并排着绑在操作台上，而是神色自若地站在操作台旁。
　　一个耳朵红的不像话，一个像是才刚穿上衣服。
　　杨安泽狐疑的眼神扫视四周。
　　整片取样区格外空荡，除了沈阎和简宁，甚至他都没看见其他人。
　　杨安泽收回了目光，快步走进隔离室，脸色诧异：“你们没事？”
　　简宁点了下头，道：“我们暂时和白楚客达成了协议，今天会配合他实验，我们明天离开。”
　　虽然这位杨科长最后也没帮上他什么忙，但这人至少不像白楚客那样冷血，简宁对他的态度还算平和。
　　听见这话，杨安泽欲言又止，道：“他的话别完全信。”
　　简宁看了一眼沈阎，含糊道：“知道的。”
　　杨安泽虽然先前看上去被他说动了，但他毕竟是月矢研究基地的人，他们就算有采取武装措施离开的备用计划，当然也不会告诉他。
　　沈阎对于进来的人没什么印象，只是淡淡扫视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看向简宁，问道：“搜查还没结束，我先下去一趟，和我一起？”
　　虽然答应了会配合白楚客做一天实验，但是也不代表他要随时待在实验室里。
　　沈阎先前给队员们下了进入戒备的指令，哪怕现在暂时和白楚客达成了协议，他也没有解除全队的戒备，同时，在月矢基地的搜查工作还在继续。
　　搜查已经接近尾声，最多不过两三个小时就能彻底结束，沈阎已经有了预感，月矢基地大概率没有亲眷存在。
　　闻言，简宁犹豫了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回道：“我等会下来，现在……我还有点别的事。”
　　“好，随时保持联系。”沈阎离开时，冷冽的眼神再次扫过一旁的杨安泽。
　　在沈阎离开后，简宁才问杨安泽：“小嘟在哪里？”
　　他当时和小嘟才刚到A026实验室，小嘟就被他们抓走了，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小嘟？”杨安泽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简宁口中的人是谁。
　　他脸上神色变化，随后叹气道：“跟我来，应该是又关回那个地方了。”
　　白楚客似乎带着一群研究员去了其他区域忙碌，也没空去理会他们。
　　简宁跟着杨安泽走出了核心实验室，门口的守卫军显然也是收到了命令，没有任何阻拦。
　　两人没有乘坐电梯，而是就在这一层转了无数个弯。
　　停下脚步时，简宁看着四周的环境，神色有些意外。
　　这里只是一个偏僻的不起眼的角落，不是什么精密防护的实验室，更像是某个私人办公室。
　　杨科长用自己的操作权限打开了面前的控制门。
　　进入后，房间里空空荡荡，似乎是被清理过，只在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下面铺着被子和软垫，浑身肉色的小怪物就睡在上面，因为麻醉的作用还处在昏睡中。
　　看见这一幕，简宁皱眉道：“白楚客平时就把小嘟关在这个笼子里？他还是个小孩子。”
　　听到简宁突然提起白楚客，杨科长神色复杂：“你……都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笼子，叹气道：“他是还小，但在基地里，他只是个发生了畸变的怪物，楚客他……也并不承认这是他的孩子。”
　　小嘟的身上不存在任何异种的征兆，或许是因为胚胎时期就遭受了异种的基因污染，身体孱弱，又没有异种的能力，对于实验来说没有任何研究价值，他只是个被怪物感染的畸形儿。
　　按照研究中心的实验条例，并不允许这样基因畸形的生命体存在。
　　“它估计也快醒了。”
　　小嘟当时在的实验室内空间很大，并不是密闭空间，吸入量并不多。
　　简宁看了一眼昏睡在笼子里的小怪物，想了想，道：“那我在这里陪他一会儿吧。”
　　这小怪物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的妈妈一面，却又被抓进来，要是一个人醒来……应该会很难受吧。
　　杨科长点了点头，“行，我先去楚客那边看看情况。”
　　简宁走进房间。
　　房间里没有坐的地方，他就靠着墙边坐在了地上。
　　这时，他手上的星脑突然传来一声消息提示声。
　　简宁点开星脑，发现是沈阎给他发来了一张搜查现场的图片，紧接着，又是一条简短的消息：
　　【沈阎：B9层，C1-C28区清查完毕。】
　　简宁：？
　　沈阎为什么要向他汇报任务进度？
　　他认真思考了几秒钟，突然想起来，这或许就是沈阎之前所说的“随时保持联系”。
　　简宁想了想，拍了一张笼子里的小嘟的背影。
　　【昨天的小怪物，其实是个挺可爱的小孩子。】
　　远离中央基地，星脑的信号并不好，简宁看着自己发送的照片足足转动了几分钟才终于显示发送成功。
　　另外一边，沈阎垂眸。
　　照片里的，就是昨晚那个拖着一条长尾巴，行动敏捷的小怪物，他回想着昨晚瞥见那只怪物的形态……
　　可爱的小孩子？
　　沈阎沉默了几秒钟，回道：
　　【嗯，很可爱。】
　　——
　　核心实验室。
　　高危生物实验区。
　　这里是月矢研究基地最核心的区域，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在月矢研究中心工作多年的骨干研究员，但他们此刻却都像是第一次接触实验的年轻学生，一个个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屏幕中数据的变化。
　　白楚客也是如此。
　　月矢研究中心留存过简宁的样本，但沈阎的实体样本，他还是第一次接触。
　　如果说简宁身上的能量特性，像是一片能够吞噬一切生物的滔天巨浪，那么沈阎体内的能量特性，更像是一只真正的嗜血狂躁的杀戮怪物。
　　沈阎身体里的能量，呈现着极强的攻击性和不稳定性。
　　在试图将二者融合时，那些蕴藏着某种能量的血液，仿佛变成了某种独立存在的活物，像是病毒，又像是某种特殊的能量体，在接触后立刻发生了冲突，它们凶狠地缠斗在一起，像是恨不得立刻吞没对方，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激烈的交锋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最终的结果却难分胜负，两团能量体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融合在了一体。
　　无论是沈阎或是简宁的基因样本，普通的异种基因在面对他们时，异种的基因会产生畏惧又垂涎的反应，而将二者融合的能量体放置其中时，普通的异种基因表现出了明显的臣服和恐惧。
　　在发现这一点时，白楚客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他们果然在这些异种中处于上位，甚至能压制这些异种。”
　　虽然只靠着这么一点点的样本，单体或许难以对异种产生绝对的压制效果，但是两者融合后的能量体，明显效果极强。
　　白楚客看向研究员，冷声道：“将融合基因植入子虫RZ012，准备投放进入实验体。”
　　杨安泽来到这里时，刚好听见了这句话。
　　他错愕道：“进度这么快？”
　　一项实验的进程，要经过无数次的测试，最终投入实验体实验，这才距离得到实验样本多久，就已经到了这个环节？
　　在杨安泽看来，这个决定明显有些草率了。
　　白楚客看他一眼，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杨科长，必要的时候，顾不上那么细致的实验步骤，沈阎比我想象中更不可控，如果只有一天时间，实验必须加快进度。”
　　杨安泽拧了拧眉，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白楚客对于这项实验付出了多少心血，如果他无法留住沈阎，必定会在今天之内做完能做的一切实验。
　　作为高危生物实验区，这里自然储存了数只异种进入蜕变期后的黑茧。
　　每一只黑茧都被单独关在不同的隔离室中。
　　RZ012的技术已经十分完善，很快，在将基因编辑完成后，一枚融入了两枚王虫基因，并被人类编辑过的子虫RZ012就此诞生。
　　金属蜘蛛顺着顶部的孔洞进入了隔离室，在锁定目标后，立刻朝着中间那只巨大的黑茧迅速爬去。
　　它顺着黑茧外壳的裂纹，钻入了细小的缝隙中。
　　研究员紧紧注视着数据面板：“成功植入。”
　　白楚客看向自己面前的主控数据面板——没有任何变化。
　　他眉心一拧。
　　失败了？
　　白楚客对于失败并不意外，他神色冷静，正在思考着刚才哪一步出了问题时，刚才那只黑茧的隔离室，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滴滴滴——滴滴滴——”
　　白楚客猛地抬头。
　　只见刚才那些还没有任何变化的数据，突然如过山车一般剧烈震荡起来。
　　与此同时，那只黑茧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凹凸不平的漆黑外壳上，那些裂纹正在不断扩大，就像是里面的怪物即将破壳而出。
　　实验室内，所有的研究员都在注视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也许只是过了十几秒的时间，一只长满倒刺的黑色前爪猛地刺出外壳，就像是撕碎一层轻柔的薄膜，将那坚硬的黑色茧壳破开，所有人都能想象到，那只利爪究竟拥有怎样可怕的力量。
　　黑茧里的怪物终于露出了原形。
　　在结束了蜕变期后，它们不再受吞噬血肉的影响，变成各种千奇百怪的姿态，而是逐渐变得统一。
　　正如中央基地传来的消息，这些异种，是某种来自外星的虫子。
　　实验室里，巨大的黑色虫子浑身包裹着一层粘液，就像是人类一般靠着强壮的下肢站立，它身前有着无数对作为武器的前肢，身后那对泛着金属光泽的鞘翅正缓缓展开。
　　虫子看上去还有些虚弱，似乎还没有到孵化的时候，却因为外力原因提前从茧中孵化而出。
　　它那双冰冷猩红的复眼打量着外面的人类，很快，它就发现自己被这些人类关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缸中。
　　虫子眯了眯眼，正准备发起攻击，突然间，它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的异常。
　　在安德赫斯虫族中，所有的虫子都和虫母之间有着一道斩不断的羁链，这让它们听从虫母的一切命令，哪怕为之付出生命。
　　可现在……这只刚刚孵化出来的虫子，却感觉到有另外一股古怪的力量，仿佛模拟着母亲的力量……正在试图操控它的身体……
　　虫子察觉到，自己身体里好像被植入了什么东西。
　　它朝着玻璃外的人类露出了锋利的口器和獠牙。
　　这些边缘星系的弱小种族，竟然妄想控制他们！
　　它愤怒地扬起无数对前肢，试图寻找自己身体里的异物，锋利的尖刃不知疼痛般的切割着自己的虫甲。
　　然而，它体内的那只RZ012却模拟了胚胎的特征，极为灵活地在它体内四处窜动，一道道被割开的伤口出现又愈合，虫子却始终无法找到体内异常的来源。
　　白楚客仔细观察着这只虫子的状况。
　　是因为刚才沈阎和简宁的基因，所以让这只异种提前孵化了？
　　在注意到虫子类似于“自残”的举动时，他眉心一凝，对坐在控制台前的研究员道：“对实验体C056执行操控命令。”
　　研究员：“是。”
　　——停止行动。
　　正在自残般的虫子猛地停住了动作。
　　白楚客：“继续。”
　　——转身。
　　虫子僵硬着慢慢转身。
　　——进攻姿态。
　　隔离室中的虫子仿佛是一具受控的机器人，身体完全被牵制着一切行动。
　　研究员吞咽着口中分泌的唾液：“白所长，我们……我们成功了！”
　　整个实验室里，时间短暂的凝固后，随即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一向冷静的研究员们，难得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白楚客喉结一滚，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控制面板。
　　……成功了？将他困住这么多年的实验，就这样轻易地完成了？
　　他总觉得，一切太过顺利了……
　　虫子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类控制着，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愤怒在它的体内翻涌，在集体意识中传递、共鸣……
　　所有的异种、在黑茧中等待蜕化的虫子们，甚至……远在千里之外的地下巢穴，都同步感受到了这只虫子的情绪。
　　黑暗潮湿的地下巢穴中，无数只猩红的复眼猛地睁开。
　　

第79章
　　“嘶嘶……”
　　“嘶嘶……嘶嘶……”
　　长久的黑暗与寂静被打破， 渐渐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它们都感受到了那只正被人类控制，发出求救信号的虫子。
　　——废物，居然会被人类控制……
　　——那些低贱的种族，在假冒母亲……创造一只伪劣品……
　　——杀掉他们……
　　——可母亲还在孵化期……
　　在伊芙林结茧进入了最后一次孵化期后， 所有的亲眷都回到了巢穴中。
　　它们拥有更加强悍的体格和虫躯， 是除了王虫之外， 虫母身边最亲近的侍卫，十几只体型硕大狰狞的巨虫， 全都盘踞在巢穴中间的位置， 守卫在那枚巨大的白色光茧周围。
　　为首的褐色巨虫震动着身后一对坚硬的鞘翅， 它猩红的复眼警告般的扫视了一圈， 四周有些躁动的亲眷顿时安静了下来。
　　虽然所有亲眷在族群中处于同等地位，但是安德赫斯虫族一向靠实力说话， 萨罗是它们之中最强的虫子，陪伴伊芙林的时间也更长， 它们都不会轻易和萨罗起冲突。
　　黑暗中， 亲眷们无声注视着巢穴中间那只光茧， 眼中充斥着同样的痴迷与狂热。
　　母亲……
　　这是母亲的最后一次孵化期……
　　只要等这次结束孵化……很快……母亲就会进入成熟期，会为安德赫斯繁育出更加强大的新生儿……
　　光茧中的存在并没有理会这群亲眷们刚才聒噪的想法，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 萦绕在巨茧表面的那层白色荧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像是正在朝外界传递着某股特殊的能量。
　　——
　　核心实验室，因“早产”而感到虚弱的虫子体内突然被一股强大的能量充盈。
　　它被迫受控的身躯猛地一震， 重新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是母亲的力量！
　　那只扎根在它身体里的异物，直接因为这股力量被彻底撕碎。
　　坐在数据台前的研究员嘴角的笑容还未落下，在身边的众人还沉浸在实验成功的喜悦中时， 他却看见了眼前突然失去了信号的显示屏。
　　研究员表情一僵，声音迟疑道：“白所长……实验体C056新植入的RZ012信号丢失！”
　　白楚客也看见了屏幕上显示的异常。
　　他眼神微沉，问：“另一只呢？”
　　C056体内原本就有一只子虫RZ012，刚才在植入新改造的那枚RZ012之前，他们暂时让旧的那枚进入了休眠状态。
　　研究员迅速调转了连接信号，却看见了同样的结果：“另一只RZ012……同样信号丢失！”
　　他顿了顿，心底突然升起了某种可怕的猜想，声音干涩道：“白所长，会不会是……它体内的能量超过了RZ012能控制的峰值。”
　　白楚客当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他唇角紧抿，双眼不死心地紧盯着那一片空白的显示屏，似乎还在渴望会有奇迹再次发生。
　　或许……信号丢失只是信号连接方面出了点问题。
　　C056明明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异种实验体，怎么可能会突然拥有超出峰值的能量？
　　隔离室内，片刻前那些被C056自己撕扯开的甲壳正在快速恢复，它已经不再受人类控制，正在尝试着活动自己蜕变后的新生虫肢。
　　明明还是和刚破壳时同样的体型，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从它身上感到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
　　虫子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的研究员，下一秒，它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猩红的复眼中顿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意。
　　“嘶嘶……杀掉……低劣的假冒者……”
　　虫子抬起长满倒刺的黑色虫肢，猛地刺向身前的玻璃。
　　哗啦啦——
　　那些从前能够轻易抵挡异种攻击的隔离玻璃，此刻却像是一张脆弱的纸片，轻易地被虫肢的尖端击碎。
　　在它附近的几间隔离室，其余那几只还没有进行任何实验操作的黑色巨茧，也在同一时间颤动起来。
　　变故不只是发生在这里。
　　仿佛被人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月矢研究基地内，每一间储存着黑色巨茧的实验室，都在接连不断的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负七层的某间实验室。
　　咔嚓——
　　正在工作的研究员们同时听见了一声硬壳碎裂的声音。
　　研究员们纷纷抬头，第一时间，他们就看见了自己面前突然失去信号的屏幕。
　　在前方不远处的隔离室内，里面沉寂多时的黑茧，正是那阵古怪的碎裂声的来源。
　　那阵“咔嚓咔嚓”的动静越来越大，让人一阵毛骨悚然。
　　紧接着，他们四周的仪器甚至都开始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研究员们脸色微变，有人立刻向核心实验室报备情况。
　　“实验体C241有蜕壳征兆，体内子虫失联！请求指示！”
　　“……”
　　等待了片刻，对面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复。
　　研究员们吞咽着口水，抬起头，看见隔离室中黑茧表面的裂缝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从里面爬出来。
　　“没时间了！先用麻醉控制！”有人急声道。
　　一名研究员迅速采取了麻醉释放的紧急措施。
　　淡白色的雾气在隔离室中渐渐蔓延，可是却无法阻止那只怪物从黑茧中破壳而出的进程，以往对这些异种作用强烈的麻醉，在此刻完全失去了效果。
　　很快，一只模样丑陋狰狞的虫子彻底从黑茧中爬了出来，它浑身还裹着一层湿漉漉的粘液，胸前的十几对泛着金属冷光的附肢在空中灵活地伸展开，像是蚰蜒的足肢般细长而密集，看上去能轻易戳穿人的脑袋。
　　它冷冷盯着实验室中的人类，下一秒，它扑向前方的玻璃，一对赤红的前肢举过头顶，猛地刺穿了玻璃。
　　在发现这只实验体能够从隔离室中逃离后，在场的研究员们彻底失去了竭力维持的冷静。
　　这只实验体完全失去了控制！
　　“通知守卫！不——来不及了！撤退！先撤退！！”
　　几名研究员甚至来不及再采取任何补救措施，迅速撤离实验室。
　　最后一人跑出实验室时，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在门边的控制器上操作了几下，身后的金属闸门缓缓下落。
　　何明成转身继续跟上同伴的脚步，刚跑出去没多久，他就听见身后的金属闸门传来一阵阵可怕的撞击声。
　　也不知道这门能挡多久……
　　何明成恍惚地想着，咬牙加快了脚步。
　　只是片刻的耽搁，何明成就掉了队，他远远跟在后面，只能看见几十米外同事的背影。
　　他们本该去找其他人求救，立刻解决掉实验室内那只失控的实验体，避免更多损失。
　　可是在从实验室里出来后，所有人才发现，似乎不只是他们的实验室出现了状况。
　　一路经过的所有实验室，外面那层金属闸门全部紧闭，里面都在传出相似的可怕声响……
　　一行人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在逃窜。
　　就在这时，何明成看见前方已经到了直行通道的尽头。
　　几名同伴本该调转方向，进入右侧的廊道，可突然间，他们全都停住了脚步，面露惊恐地看着前方，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画面。
　　何明成还来不及疑惑，下一秒，就看见某个细长锋利的黑色异物从视线盲区的方向窜出，一闪而过，动作利落而精准，像是死神的镰刀一般利落地划过几人的脖颈。
　　何明成其实这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看见，那几名同伴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脖子，他们试图控制着身躯转身逃离，可刚转过半个身子，就仿佛无法再挪动半寸。
　　对视时，何明成看见了他们绝望的眼神。
　　他们嘴唇嗫喏着，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
　　跑。
　　快跑……
　　或许是因为动作过大，上一秒在何明成眼中还好好的同伴，脑袋像是一个个熟透的西瓜，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啪嗒”一声，砸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鲜血喷溅，几乎瞬间将附近银白色的金属墙壁溅成了血红色，紧接着，他们的身体也一个接一个地重重倒在了地上。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黑色异物，直接轻易地切断了几人的脖子。
　　迎面而来的攻击实在太快，他们甚至没有任何逃离或是反抗的空间。
　　目睹了这一切的何明成脸色惨白，他僵硬着将视线从几名同事身上移开，那只将自己的同事们瞬间斩首的怪物终于从转角处露出了身形。
　　跑！快跑啊……
　　何明成不断催促着自己。
　　可在目睹同伴以惨烈的方式死亡后，他浑身发软，双脚也像是黏在了地上，根本无法挪动半寸。
　　还能跑去哪里？后面那些实验体……恐怕也已经破开闸门出来了吧？
　　他听见了身后正传来愈发清晰的声响，似乎有不少怪物都在朝着他逼近。
　　前后两条路都没有办法逃离，何明成彻底放弃了抵抗，他绝望地看着那只怪物离自己越来越近，明显察觉到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也在朝他逼近。
　　何明成已经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秒，一道破风声从他耳边响起，站在他面前几米外的虫子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凄厉的嘶鸣声。
　　他错愕地睁开眼，一个冒着烟的洞口出现在虫子的腹部，他转身朝身后看去。
　　这是……中央基地的沈阎上将！
　　在击中虫子后，沈阎手中枪口未低落半寸，拧眉朝前方看去。
　　那只虫子深色的虫甲表面出现了一层正在被灼烧的赤红，像是体内的脏器正在不断燃烧，然而它的身体却始终被一股淡淡的白光环绕着，似乎有一种特殊而强大的力量，正在不断为它修复身体。
　　和从前击杀异种时不同，燃。烧。弹在他们体内同样会产生的爆炸和灼烧，但只靠一发子弹，已经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这些孵化出来的虫子，武器也不管用了么？
　　沈阎眉眼冷凝，再次扣动扳机。
　　几枚燃。烧。弹连续击中虫子的身躯，这一次，修复的能量似乎无法跟上虫子身躯损坏的速度，虫子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彻底变成了一堆焦炭。
　　这让沈阎稍微松了口气。
　　这些虫子在完成蜕壳后，比还是异种的时候要难对付一些，但只靠武器还是有击杀的机会。
　　沈阎走近那名看上去吓得不轻的研究员，冷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明成惊魂未定，但也知道自己暂时脱离了危险。
　　他苍白着脸，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们实验室的实验体突然就失控了！不……也许是研究中心所有的异种实验体……全部都提前孵化了！之前植入的子虫RZ012全部失效了！”
　　

第80章
　　还是和之前的人差不多的回答。
　　在到达这层后， 沈阎带着其他队员进行最后阶段的收尾搜查，可很快，他就发现这里出现了突发状况。
　　研究员们像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全部出现在平日空旷的廊道里， 他们神色中难掩惊慌， 毫无目的地朝其他方向逃离， 在被拦住询问时，那些人说是实验室中的异种失控， 全部从茧中孵化出来了。
　　沈阎当即让一部分队员去协助这些人撤离， 自己则带着几个人继续深入实验区， 果不其然， 每一扇紧闭的金属闸门后，都在传出可怕的撞击声。
　　沈阎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血腥场景， 眉心微皱，对身旁的两名队员道：“带他先去找个安全地方， 路上小心。”
　　“是， 上将。”
　　两名队员上前， 见还没缓过神的研究员似乎腿软的走不动，直接一人一边架着他的胳膊，快步朝前方走去。
　　在经过那一地尸首分离的尸体时， 何明成抬高了视线， 逼迫自己不去看同伴们死亡的惨状，可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味都在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何明成脸色难看，胃里一阵翻涌，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在看见队员带人离开后，沈阎站在原地， 回忆着月矢基地的布局。
　　片刻后，他通过通讯器对所有队员下达指令：“暂停搜查。月矢基地异种实验体失控，六至九层的所有人，由队长立刻分出一半的人，按照昨天的分配层数前往一至五层，见到异种立刻击杀。”
　　安排好队伍后，沈阎又立刻连接了另一个通讯信号。
　　几分钟前。
　　简宁坐在铁笼旁边，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古怪的动静。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脚步声。
　　他从地上起身，慢慢走向门边，将门打开一道极小的缝隙。
　　往外望去，他正好看见了一只攀附在通道顶部爬行的虫子的背影，那只虫子似乎目的性极强，正在快速朝着某个目的地接近，一眨眼的功夫，就在简宁的视线中失去了踪迹。
　　昨天刚到基地的时候，白楚客说过，研究中心的异种实验体都变成了黑茧的状态。
　　那这是……已经孵化出来的异种？
　　在听到外面暂时没有其他动静后，简宁将门打开，从里面走了出来。
　　出来后，他才发现廊道中到处都是血迹，显然这只虫子经过的地方，必然发生过一场血腥的杀戮。
　　简宁转头望向虫子来时的方向，心中一沉。
　　这个方向……正是不久前杨科长带他过来的方向。
　　难道……是白楚客那边的实验出了问题？
　　简宁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小嘟，将门关上，自己则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尝试回到刚才的核心实验室。
　　简宁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不久后，原本在铁笼子里昏睡的肉色小怪物也渐渐睁开了眼睛。
　　小嘟眨了眨眼睛，转动着还有些酸胀的脑袋，很快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铁笼中。
　　“嘟……呜！”
　　它才刚见到妈妈！
　　小嘟又难过又生气。
　　虽然一开始，它只是想着只要能见一面妈妈就好了，可是在真正见到后，它想要的却变得更多了。
　　妈妈还没有和它说话，妈妈还不知道它的名字叫小嘟……甚至，妈妈根本还没有认识它！
　　小嘟蹼爪张开，抓着面前的金属铁架，不甘心地摇晃着，在注意到外面似乎没有人后，它一双浑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尝试用尖细的爪子撬着铁笼上的锁——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精密的电子锁，在上一次逃出来时，它已经掌握了开这种锁的方法。
　　咔哒——
　　铁锁掉在了地上，小嘟推开铁门，轻手轻脚地从笼子里溜出来，它像是壁虎一样爬到房间一角的顶部，熟练地顶开了上方的通风网，下一秒，它的身体瞬间消失在一片黑暗的通风管道中。
　　——
　　从房间出来后，一路上，简宁遇见了好几个倒在地上的研究员和守卫军。
　　他快步走近，才发现这些人早已被虫子一击毙命。
　　这些人要么是被虫子锋利的前肢腰斩，要么就是被割掉了脑袋，那些虫子似乎只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清扫阻碍，而并非单纯的嗜血杀戮。
　　简宁加快了脚步，快走到一处转角时，他听见前方正传来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这应该是一支十人以上的队伍。
　　在刚走出转角，他出现的一瞬间，前方几个黝黑的枪口几乎立刻警戒地对准了他。
　　“别开枪！是中央基地的人！”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中人群中传来。
　　简宁看向出声的人，是不久前离开前往核心实验室的杨安泽。
　　只是此刻，他浑身狼狈，身上沾上了不知道是谁的血迹，他身后还有一些研究员，也差不多是同样的状况。
　　简宁疑惑问：“怎么回事？”
　　杨安泽咽了咽口水，语速极快道：“楚客的实验失败了。那些虫子，全部都从茧里出来了！”
　　简宁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问：“白楚客人呢？”
　　“他……”杨安泽语气迟疑。
　　在那些虫子破开隔离玻璃出来后，首要目的并不是想要杀掉实验室里的所有人，而是试图离开前往什么地方。
　　核心实验室有配备的守卫军，对于异种逃出来的异种第一时间尝试开枪射杀，然而那些孵化出来的虫子却已经不是他们的枪支能应付得了的。
　　月矢研究基地始终以异种研究为主，在灾变后，并没有将太多资源投入武器改造，枪支对于异种的杀伤力远不如中央基地的武器，数发子弹打在那只虫子身上不痛不痒，反而将虫子激怒。
　　到了最后，他们不得不从核心实验室撤离的时候，已经死了好几个人。
　　而在当时，白楚客发现那些虫子似乎都想去往某个地方，神色突然发生了变化，转身一个人就先一步离开了核心实验室，甚至连守卫军都没追上他的脚步。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杨安泽道。
　　话音一落，远处再次传来惊慌的尖叫声。
　　所有人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电梯的方向。
　　杨安泽神色一沉，他们原本打算前往电梯口撤离去其他楼层，可现在看来，那边或许已经聚集了不少虫子。
　　简宁看向面前一行人，“你们先在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别继续在外面走动，这些虫子不是为了杀人。”
　　这些虫子在昨天都还没有任何孵化的征兆，可却在今天同一时间全部破壳而出。
　　只有一种可能，这些虫子收到了某种命令，提前完成了孵化。
　　再回想起白楚客那所谓的人造虫母的实验……简宁几乎已经猜测到了这些虫子的去向。
　　他的实验，被这些虫子们真正的母亲发现了。
　　简宁转身，匆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似乎并不太相信简宁的建议。
　　附近？那些虫子说不定马上就要全部从核心实验室里出来了，继续待在这附近，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杨安泽看向青年消失的方向，一咬牙，道：“按他说的，先去控制室。”
　　简宁到达电梯口时，刚好看见一只虫子将才乘坐电梯到达这层的研究员从电梯里拖出来，尖锐的长爪直接在男人身上戳出几个可怕的血洞。
　　虫子没有去管地上的人类，而是将上半身挤进对它来说算是狭窄的桥箱，不断挥动着锋利的虫肢，朝着桥箱顶部发起攻击，似乎想要破坏电梯的顶部，进入井道。
　　在简宁出现后，虫子顿时朝他看来。
　　那双冰冷的猩红复眼中似乎一丝畏惧，但很快，虫子就发现面前这有着和王虫相似的强大气息的人类，并不是它们的王虫。
　　虫子本能察觉到了危险，从桥箱里撤出上身，抬起上肢，发出警告的信号，可简宁却没有给它任何反应的机会。
　　简宁早已释放出身后一对骨翼，在虫子抬起上肢的一瞬间，他几乎已经到了虫子面前。
　　他用手掌按住虫子的腹部，开始吞噬虫子体内的能量，很快，在虫子惊恐的眼神中，一股比他想象中更为充沛的能量不断进入他的身体。
　　在察觉到这股能量时，简宁瞳孔微微收缩。
　　明明只是一只普通的虫子，可却和他吞噬亲眷时的感觉差不多……这只虫子体内的能量，应该远超过了它本该拥有的能量，而且……好熟悉。
　　伊芙林……
　　被吞噬完能量的虫子倒在地上，僵硬的躯体就像是一个制作精美的巨大的虫子模型。
　　简宁看向自己的手心，有些出神。
　　他刚才吞噬的能量，完全不需要像之前那样，需要一定的时间转化和吸收，而是在他完成吞噬的同时，这些能量就完全融入了他的身体。
　　“滴滴——滴滴——”
　　身上突然响起的通讯器打断了简宁的思绪。
　　这种时候，会联系他的只有一个人。
　　他拿起通讯器，接通信号，那边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
　　“你在哪？”
　　对面的人显然也知道了月矢基地此刻混乱的状况。
　　简宁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还算完好的电梯，虽然顶部已经被刚才那只虫子戳出了几个洞，但应该还能运行。
　　简宁：“唔，我还在核心实验室这层，不过我现在准备去负四层。我怀疑，这些虫子的目标是A026。”
　　月矢基地的防护等级很强，其他层的虫子或许一时半还无法赶到那里，可负四层虽然大部分都是人类实验体，但也有少数待孵化的黑茧。
　　沈阎皱眉，正准备开口让简宁等他时，不远处又传来惊恐的求救声。
　　简宁也听见了那边的声音，道：“我先上去，别担心，那些虫子应该还没那么快到。”
　　这些异种的目标显然并不是杀人，而是接到了某个命令，来自虫母的命令——清除掉那名人类试图创造的虫母。
　　沈阎唇角紧抿，没再耽搁时间，沉声道：“好，其他队员很快会到，我马上就过来。”
　　挂断通讯器，简宁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研究员，那人身上的伤口看上去狰狞，但运气还算不错，都不是什么致命伤。
　　简宁走进电梯，听见自己来的方向正不断传来各种可怖的动静。
　　显然，这些来自外星的虫子并不是什么毫无智商的生物，它们体型偏小些的，恐怕已经钻入了通风管道，体型强壮一些的，可能正在尝试破除顶部金属，还有一些，或许正在朝着电梯的方向赶来。
　　他看向坐在地上的研究员，提醒道：“马上离开这里，它们快过来了，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出来。”
　　说完后，简宁走进电梯，按下了“B4”层的按钮。
　　在简宁耽搁的时间里，小嘟已经迅速爬到了负四层。
　　一路上，它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似乎有很多不知名的生物就跟在它身后。
　　小嘟感到有些害怕，不得不加快了动作。
　　小嘟并不知道，那些动静是由无数只狰狞丑陋的虫子发出来的。
　　它们中体型小的，虽然能挤进通风管道，但是仍比小嘟的体型要大上不少，因此在通风管道爬行的动作并不顺利，而且虫子并不熟悉管道的构造，完全凭着能量的波动在指引方向。
　　小嘟很快就到达了A026实验室，这一次它有了经验，没有鲁莽地跳下去，而是趴在通风口处，小心翼翼地观望着下面的状况。
　　A026实验室。
　　白楚客盯着面前的屏幕，眉心紧皱，不断在调整母虫的能量数值。
　　隔离室内，女人躺在床上，肚皮里的东西比以往都要躁动，这让她被折腾的不轻。
　　她额头满是汗水，睁开眼睛，声音虚弱地问：“楚客，是不是宝宝出了什么问题？”
　　白楚客没有回答，而是在不断尝试削弱母虫的活性，试图降低那些虫子对于她的感知。
　　他已经意识到，那些怪物是感应到了A026肚子里的母虫，而这些虫子们的虫母，通过某种方式提前激活了所有的虫子，要求它们立刻来清除这只人类制造的异类。
　　可是……没用……
　　这只和代琳以特殊方式共生，并经过他改造的母虫，实际上也是属于这些虫子的一员，显然，它也被那股能量影响，先前的所有操控手段在此刻完全失去了效果。
　　小嘟贴着通风口的缝隙，看见白楚客在机器前不断操作着什么，而随着他的操作，躺在床上的女人看上去更加痛苦，不断发出难受的呻吟声。
　　它身后的尾巴生气翘了起来。
　　坏人在伤害妈妈！
　　在认知到这一点后，小嘟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力推开通风口的金属网格，呲着牙直接朝白楚客扑去。
　　“砰——”
　　一声枪响，小嘟感觉身上一阵强烈的痛意，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声，随着子弹的冲击力重重跌落在地。
　　刺耳的枪声打断了白楚客的思绪，他手上动作一顿，终于将视线从面前的屏幕上移开。
　　在看见倒在地上，身上不断涌出鲜血的怪物后，他的目光倏然一顿。
　　那双一向冷静的眼中在此刻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白楚客看向身后的守卫军：“谁让你们开枪的。”
　　

第81章
　　刚刚开枪的守卫军也发现， 那突然窜出的生物并不是什么虫子，而是基地里那只隔三差五出逃的小怪物。
　　守卫军悻悻放下枪口，“抱歉，白所长， 我以为是那些虫子过来了……”
　　说实话， 没人知道这只小怪物是从哪来的， 没有异种的能力，还弱的不像话。
　　他们隐隐猜测， 这估计是某个实验室中实验失败的产物， 按照研究中心的规则， 这种无用的畸变体早就该被处理了， 但是当时还不是研究中心负责人的白楚客，却坚持将它关了起来。
　　甚至， 还安排了助手每天去给这只怪物送食物。
　　可平日里，白楚客又从来不会过问这只小怪物的事。
　　不止是守卫军的人， 还有其他研究员， 都觉得白楚客对于这只怪物的态度十分古怪。
　　好在那一枪并没有打在致命处， 而是打在了小怪物的腿上。
　　白楚客收回了视线，神色冷凝，继续看向面前的屏幕， 准备尝试进行最后一次降活操作。
　　实验室中心的空旷处， 小嘟蜷缩着身体，趴在地上， 抽痛地发出呜呜的哭泣声。
　　它的皮肤其实十分脆弱，从前在通风管里爬行时，一不小心都会被金属锋利的边缘擦伤，此刻， 那颗灼热的子弹深深钻进肉里，让它疼得不行。
　　小嘟恨恨瞪了身后的一群人，随后又转过头，两只漆黑湿润的眼睛望着面前不远处的隔离室。
　　好疼……
　　它是不是要死掉了？
　　好想再看看妈妈呀……
　　“呜呜……嘟……mama……”
　　躺在床上的A026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
　　她睁开眼睛，一转头，就看见那只早上才来过的小怪物，此刻竟然又出现在隔离室外。
　　A026这次认真观察着这只小怪物的模样。
　　小怪物像是某种爬行动物，受伤后仍是以爬行的姿态趴在地上，身后长着一条蜥蜴般的肉色长尾巴，脑袋肿大，两只漆黑的眼睛足足占据了半张脸，看上去诡异又丑陋。
　　可在看着那小怪物眨着眼睛，盯着自己，啪嗒啪嗒掉眼泪时，A026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抓住了。
　　A026忍着身上的剧痛，从床上下来，她脸色苍白，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慢慢靠近玻璃。
　　她怔怔注视着玻璃外的小怪物，迟疑地问：“你……在说什么？”
　　小嘟先是一愣，随后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第一次得到妈妈的回应，好像就连腿上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它呲着牙，像是模仿它的朋友卡伦那样，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显然，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它脸上，只会让它看起来更加可怕。
　　在看见女人明显后退了一步后，小嘟立刻收敛了“笑容”。
　　它有些沮丧，眼巴巴地望着女人，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嘟……ma……妈妈……”
　　这一次，A026终于听清了它的声音。
　　她那张消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你，你在叫我妈妈？”
　　小嘟拼命点着脑袋，张开的蹼爪指着自己：“嘟……嘟嘟，小嘟……妈妈……”
　　A026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那层被撑到极薄的皮肤下方，此刻像是有一只怪物正在疯狂扭动着身体，每一次动作，都会她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痛苦地发出一声呻吟，艰难抬眸，看向坐在操作台前的男人。
　　这只怪物怎么会是她的孩子呢？
　　她和楚客的孩子……不是还没有出生吗？
　　在最后一次尝试失败后，白楚客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没再耽搁时间，直接开启了隔离室的防护门。
　　他不像往常那样穿上防护服，而是直接走进隔离室，握住了女人的手腕。
　　“代琳，先离开这里。”
　　无论是隔离玻璃，还是金属闸门，都无法阻挡那些从黑茧中突然孵化出来的虫子，那些虫子的目标是代琳身体中的母虫，他必须立刻带她先离开这里。
　　白楚客想到了中央基地的那艘飞艇。
　　飞艇里还有中央基地的二三十名后勤，沈阎可能不会来帮他，但绝对不会让他们自己人出事，他只需要通过中控电梯，带代琳进入那艘飞艇，沈阎和他的人自然会想办法解决掉这些虫子……
　　“楚客，到底怎么了？”
　　代琳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此刻白楚客突然要带她离开隔离室，明显十分反常。
　　她跟着白楚客的脚步，眼神闪烁了下，终于忍不住继续问：“楚客，那个小怪物……为什么要叫我妈妈？我肚子里的……真的……真的是我们的孩子吗？”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已经猜测到了某些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可能。
　　然而，白楚客这次并不像之前那样会向她温声解释和安抚，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紧紧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就在两人刚从隔离室里出来时，A026实验室的顶部突然传来一阵可怕而密集的震动声——
　　那声音就像是有无数只活物，正从不同方向赶来，最终汇集在这里。
　　白楚客瞳孔一缩，抬头往上望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无数只爬行动物或是巨型虫类用足肢，在管道中快速爬行而产生的金属摩擦声。
　　转瞬之间，所有的动静最终在A026实验室的顶部停了下来。
　　实验室内，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屏住呼吸，仿佛尝试着用这种方式，让那些可怕的生物忽略他们的存在。
　　但这显然只是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下一秒，A026实验室但凡遍布了通风管道的顶部空间，全部以一种可怕的方式坍塌下来——
　　虫子一只接一只的从黑暗的裂口中跳了下来。
　　早就将枪口抬高的守卫军，在看见这些虫子出现的一瞬间，毫不犹豫地按下扳机，可是他们的子弹打在虫子的甲壳上，像是碰到了什么坚硬的金属，立刻被弹飞出去，哪怕是打中了相对柔软的腹腔，也无法对虫子造成多少伤害，反而彻底激怒了这些虫子。
　　一只虫子落在一名朝同类开枪的人类身后，裂开口器，嘴部吐出一根泛着金属光泽的尖刺，直接戳穿了男人的脑袋，抽出时，带出白色的脑浆。
　　一场混乱的交战在实验室中爆发，不……或许说，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画面的代琳脸色惨白，很快，她就发现，这些虫子全部朝她看了过来，一双双猩红的复眼中充斥着冰冷的杀意。
　　“嘶嘶……杀死她……”
　　“假冒母亲……该死……”
　　“吃掉……”
　　白楚客一言不发，拉着代琳，迅速朝门边跑去。
　　在经过受伤趴在地上的小嘟时，代琳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小嘟，那小怪物似乎也被这些突然出现的虫子吓得瑟瑟发抖。
　　“楚客，它……”
　　白楚客拉着她脚步不停，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代琳就看见那只抬着脑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怪物在视线中越来越远。
　　所有虫子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A026身上。
　　在看见她企图逃离后，它们身上毫不掩饰的嗜血杀意彻底爆发。
　　走到门边，白楚客低喘着，抬手迅速开启了控制门，就在金属闸门朝两边打开时，他眼尾的余光瞥见一道从身后袭来的锋利寒光正刺向他身边的女人。
　　白楚客瞳孔一缩，来不及犹豫，转身挡在代琳身前。
　　噗嗤——
　　随着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那带着巨大力量的尖锐虫肢轻易地贯穿了白楚客的身体。
　　他并不知道，那贯穿了他身体的虫肢尖端，同样的，也将一部分刺进了女人的身体。
　　虫子嫌恶地抽出虫肢，将这碍事的人类随意甩向一旁。
　　胸腔处被贯穿出一个巨大洞口的白楚客，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纸片，落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虫子没有分给其他人任何注意力，一双猩红的复眼冷冷注视着面前脸色发白的女人。
　　代琳感觉到了身后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她的身体，刺得不深，那样的创口甚至不及她平日承受的痛苦。
　　可当她僵硬地转过身时，她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虫子，正高高举起了血红色的虫肢，不远处，白楚客倒在一片血泊中生死不知。
　　一时间，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让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还能跑吗？她能跑到哪里？这些虫子为什么会来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虫子并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下一秒，那染满鲜血的虫肢挥动，再次刺入了她的腹部，这一次，代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她感觉有什么早已和她融为一体的东西正在被强行剥离，身体内所有的内脏都在产生一阵强烈至极的拉扯感，仿佛随着那团东西一起被扯出体外。
　　代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终于意识到这只虫子在做什么——它想要剖出她的孩子。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实验室中响彻。
　　当腹部的那团东西终于被虫子的虫肢用倒刺勾着扯出时，代琳眼前一片发黑。
　　她已经说不出话，甚至连尖叫都无法发出，她缓慢地眨着眼睛，隐约看见，那只虫子从她身体里扯出来的，是一只丑陋的蠕虫，似乎正因为感到恐惧而在竭力挣扎着。
　　那是……什么？
　　“嘶嘶……”
　　所有的虫子都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只蠕虫——
　　一只被弱小种族控制的废物。
　　虫子将蠕虫抛出，扔到了一众虫子的中间，下一秒，所有的虫子扑了上去，像是对待什么不可饶恕的罪人，将其残酷分食。
　　小嘟原本只是蜷缩着，想要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当目睹A026被剖开腹部后，它似乎意识到，那是任何普通人类都无法承受的致命伤。
　　它大声尖叫着，用着并不强壮的上肢支撑着身体，想要爬向那边。
　　原本虫子们并没有注意到这只弱小的生物，见它起身，离小嘟最近的一只虫子注意到了它的动作，很快，一只虫肢从上而下地刺穿了它的腹部，将小嘟牢牢钉在地上。
　　“哇呜呜……嘟……妈妈……”
　　小嘟痛得大哭起来，它奋力挣扎着，想要爬到地上的女人身边，可是它被虫子钉在地上，根本无法挪动半点身体，随着挣扎的动作，它腹部的裂口越来越大，像是要将自己活活撕成两半。
　　虫子好奇地歪着脑袋，似乎并不明白这只奇怪的生物为什么要自己找死。
　　所有的虫子都被身后嘈杂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它们冷冷注视着那只古怪生物的动作。
　　突然，它们警觉地转过身，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王虫？
　　不……不对！
　　简宁到达负四层时，发现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中更糟糕，四周一片寂静，就连他头顶的通风管道，都在不断传出生物爬行的声音。
　　在去往A026实验室的路上，不断有虫子出现，似乎都是要前往同一个地方，简宁不得不一边思索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边还要处理掉这些虫子。
　　等他终于到达A026实验室时，他才发现这里闸门大开，就在靠近门边的位置，他看见了A026。
　　昨天才见过的女人，此刻已经彻底断了气。
　　她睁大了眼睛，表情停留在了死亡前的一刻，惊讶，茫然，痛苦……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情绪，在她死亡时，似乎有什么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发生了。
　　A026的腹部被利器扯出一个不规则的伤口，内脏暴露在身体外面，像是被粗暴地扯了出来，原本寄生在她腹部的那只蠕虫，已经不见踪影。
　　简宁注意到，就在A026身侧几米外的位置，那里还躺在一个男人，白色整洁的实验服被大片血液浸染，那应该是白楚客。
　　实验室内一片血腥，还有十几个守卫军破碎的尸体，此刻还站在实验室里的，都是一只只正转头朝他看来的虫子。
　　眼前的一幕让简宁呼吸一滞，直到一阵嚎哭声让他转动了目光。
　　那是……小嘟！
　　它怎么会在这里？
　　小嘟身旁站着一只虫子，似乎是出于好奇正在观察着它的动作，没有立刻结束它的性命。
　　但那越来越大的伤口，也明显预示着，小嘟或许很快就要将自己活生生撕成两半。
　　简宁猩红的眼瞳微眯，挥动着骨翼，幽灵一般朝实验室内飞去。
　　在那只虫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它那只刺穿小嘟身体的虫肢被简宁身后的骨翼从中间切断，虫子身躯踉跄的一瞬间，简宁单手按住了它的身体，开始吞噬着虫子身体里那股来源于虫母的能量。
　　小嘟“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在发现身体能够动作后，它好像不知疼痛似的，一点点挪动着身体，朝着A026的方向爬去。
　　所有的虫子都没空去理会这只孱弱的生物，它们戒备地观察着这名进来的人类。
　　通过集体意识，它们已经通过先前亲眷储存的记忆中得知，眼前这人，是一只被废弃的王虫宿体，可同时，他却保留了王虫的吞噬特性。
　　在完成蜕化后，它们不再像成长期那样渴望血肉，在面对极具危险的存在时，它们第一时间有些退缩。
　　简宁注意到了它们的动作，唇角轻扯了下，“想去哪？不想吃我吗？”
　　这些虫子退意很强，可简宁却步步紧逼，随着实验室内的最后一只虫子被简宁吞噬干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个不断被扩容的容器，汹涌的能量充斥着他的身体，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亢奋。
　　一切结束，所有虫子都倒在地上，简宁这时才转头朝着门口看去。
　　小嘟爬过的地方，一路蜿蜒的血迹，它来到了A026旁边，望着早已失去气息的女人，看上去无措极了。
　　它伸出蹼爪，想要摸一摸女人的脸，可它却发现，自己在爬过来的时候，两只前爪沾满了血迹，它最后收回了蹼爪，虚弱地趴在A026身边，无声地哭泣着。
　　简宁叹了口气，视线一转，突然注意到白楚客的身体似乎还有着微弱的起伏。
　　他朝那边走了过去。
　　白楚客躺在地上，还没有彻底断气，瞳孔已经失去了焦距。
　　他似乎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但他已经无法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他只是用极为微弱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保护好她……保护好她……”
　　白楚客留着的最后一口气，仿佛只是为了说出这句话。
　　很快，他的胸口不再起伏，眼睛不再眨动，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缕生机。
　　简宁不知道，他在死的时候，到底是想保护他亲手培育出的人造虫母，还是想要保护那个名叫代琳的爱人。
　　可是……
　　他转过头。
　　无论是那只蠕虫，还是代琳，都已经死了。
　　这场持续了几年的人造虫母实验，最终以失败告终，在虫母碾压般的强大力量下，人类所做一切的仿佛都只是徒劳。
　　——
　　在察觉到虫母死亡后，所有虫子显然不再疯狂执着于去往负四层。
　　它们准备离开这里，回到母巢。
　　但当看见过去拿它们做实验的人类时，强烈的报复心让它们不甘心就此离开，虫子们在基地内开始了一场无差别的杀戮，好在清灭部队的队员也陆续赶到了各层。
　　在发现越来越多的虫子出现后，沈阎也被阻碍了原本前往负四层和简宁汇合的计划。
　　他枪里的子弹很快告罄。
　　事实上，对于蜕壳出来的虫子来说，这些子弹的效果并不算好。
　　沈阎把枪收回，放出了那些生长在脊椎中的异肢，数只黑色异肢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以扭曲的姿态在空中扩张，仿佛对于接下来的杀戮感到蠢蠢欲动。
　　一只接一只的虫子出现在沈阎面前，随后又被他身后的黑色异肢凶残撕碎。
　　那些虫子在看见他的时候，明显十分惊恐，可它们却无法逃跑，而是仿佛被基因操控着，被迫进行毫无希望的反击，直到完成自己的使命——成为王虫成长的养分。
　　沈阎已经记不清自己撕碎了多少只虫子，但他能感觉到，一股强大而古怪的能量正在他体内疯狂涌动。
　　那些分散在他体内被压制着的王虫碎片，在吸收到这些能量后，再次尝试着重新凝聚在一起。
　　沈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可他却无法停下来。
　　这些隐藏着某种特殊能量的虫子，对他来说，就像是一顿从未尝过的营养大餐，让他体内的杀戮欲在一次次的厮杀中不断暴涨。
　　渐渐地，他的瞳孔完全被猩红充斥，瞳仁也变成了一道诡异的竖线。
　　负责将其他研究员带去安全区域的清灭队员已经再次回来支援。
　　对于其他清灭队员来说，这些杀伤力极强的虫子极为难缠，让他们无法分神，一时间，根本没人注意到沈阎此刻的异常。
　　

第82章
　　A026实验室。
　　从其他层过来支援的清灭队员赶到了这里。
　　当他们看见实验室中的场面时， 几乎是和简宁刚来时同样的反应。
　　只不过，此刻那些虫肢上沾满鲜血的虫子，一个个的都仿佛睡着了一样躺在地上。
　　在到处都是人类和虫子尸体的实验室中，只有一个青年还完好地站在里面。
　　简宁回过神， 注意到了这些赶来的队员， 对他们说：“这里的虫子我已经解决掉了。”
　　他语气一顿， 看向趴在A026身侧，哭声越来越微弱的小嘟， 低声问：“有什么办法能救它吗？”
　　一名队员上前， 检查了下小嘟的伤口， 取出了备用药物， 随着一层透明的止血凝胶聚集在它的伤口处，算是暂时阻止了血液继续流失。
　　队员道：“它身上的伤很严重， 必须立刻治疗。月矢基地应该有医疗舱，但是……我们不知道具体位置， 而且现在外面到处都是那些虫子， 一时半会估计找不到地方。”
　　就在说话间， 小嘟已经陷入了昏迷。
　　简宁抿着唇角，问：“还有别的方法吗？”
　　队员迟疑了下，道：“我们的飞艇上也有医疗舱， 但如果要去飞艇的停放区， 必须穿过负六层的通道。”
　　那条通往停放区的通道和内部电梯完全是两个方向，想要去那里， 几乎要横穿整个负六层，想要带着这么一个受伤的小怪物穿过虫群，到达停放区，显然是十分困难的事。
　　简宁点头道：“好， 我带它去就行。”
　　负四层的虫子刚才已经被他清理的差不多了，就算还有少数存活的，这十几名队员们也能够处理。
　　简宁看了看晕厥的小嘟，将身体变成一人高的蝴蝶身躯，用触手小心勾着它的身体，朝电梯的方向低飞而去。
　　几部内部电梯已经全部被虫子破坏了个干净，电梯门大开，里面的金属部件经历了虫子的口器撕咬，虫肢撕扯，几乎彻底变形，表面还附着着一层染上猩红的粘液。
　　简宁刚一靠近，就察觉到漆黑的井道中正不断飘出浓郁的血腥气。
　　他将身后的骨翼稍微收拢了几分，提着小嘟往下飞去。
　　在穿过负六层时，正如队员们提醒的那样，一路上他遇上了不少虫子，好在还有其他过来这层支援的清灭队员分散在各处，能够帮他引走一些虫子。
　　简宁不知道自己吞噬了多少只虫子，才终于到达了停放的飞艇。
　　直到看见小嘟被放置进医疗舱中，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问一旁的医师，问：“它怎么样？”
　　医师将取出的子弹放到一旁，回道：“失血过多，不过它运气不错，伤口并没有刺穿它的内脏，在医疗舱里休息几天就行。”
　　简宁看向医疗舱中的小怪物，因为失血的原因，它身上一向苍白的皮肤此刻有些发青。
　　回忆起先前在实验室中的情景，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简宁分神的时候，他手上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
　　简宁拿起通讯器，他原本以为是沈阎，可一接通信号，对面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简宁，上将出事了！”
　　五分钟后。
　　月矢基地负五层。
　　生物冷藏室。
　　简宁看着面前紧闭的金属大门，拧眉看向一旁的队员：“沈阎在这里面？”
　　“是。”队员点点头，“我们一直在尝试联系上将，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负五层以异种实验体居多，光是这一层，就至少有上百只异种。
　　简宁来到这里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头顶那些沟壑密布的顶部，似乎即将要彻底打通与负四层的间隔，他完全能想象到，不久前，这里有多么凶险。
　　沈阎从负七层一直来到这里，在发现这里的虫子多到让队员完全无法应付时，他陷入猩红的眼眸朝负四层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后暂时留在这层支援。
　　原本艰难应战的队员们，发现几乎将他们包围的虫子开始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不断减少。
　　终于，他们在虫子的后方，看见了沈阎。
　　那些黑色的异肢动作狠戾，粗暴地将一只只虫子撕扯开。
　　虫子们四分五裂，却无法像平日受伤那样愈合，仿佛在被那些黑色异肢撕扯的一瞬间，就被彻底吸收了所有的能量与生命力。
　　沈阎眼瞳猩红，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这场杀戮中，额角青筋不自然地抽动着。
　　渐渐地，他的皮肤开始逐渐覆盖上一层黑色的甲壳。
　　当队员们处理掉身边的虫子后，最后看见的，就是一只体型强悍狰狞的黑色怪物，闯入生物冷藏室的身影。
　　当时生物冷藏室的门恰巧打开着，而沈阎一进去后，从里面再次将门锁上，阻止任何人进入。
　　基地恢复平静的速度远远比简宁想象中更快。
　　从一切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可月矢基地却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灾难。
　　他看向不远处那些碎散的虫子尸体，就像是遭遇了一只远比它们更加凶残的怪物的屠杀，这场混乱结束的这么快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沈阎……
　　简宁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这一层厚重的铁门紧闭，隔音效果极好，就连他都无法听清里面的动静。
　　简宁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过头，看向正被几名队员带着匆匆赶来的杨科长。
　　在路上，杨科长已经得知了白楚客和A026都已经死亡的消息，月矢研究基地除了白楚客，也就只有他有代处理的操控权限。
　　杨科长看了一眼大门，苦笑着摇了摇头：“刚才我已经看过了，里面的监控都被破坏了，暂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简宁抿着唇角，看着眼前的金属大门：“那麻烦请再开一下门，让我进去。”
　　他怀疑，沈阎是因为杀戮吸收了太多的能量，从而导致了失控，说不定……可以试试之前稳定精神力的方式。
　　片刻后，大门在简宁身后再次关闭。
　　冷藏室内，高大的银色冷藏箱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十分阻挡视线。
　　许多生物样本对光线敏感，因此冷藏室里没有任何灯光，这虽然无法影响简宁的视线，但这种漆黑阴冷的环境还是让他心脏悬了起来。
　　简宁放轻了呼吸，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慢慢朝深处走去。
　　他不知道沈阎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沈阎身体里的王虫胚胎仍然存在，说不定，那只胚胎已经通过刚才的能量成长了起来。
　　可很快，简宁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像之前在中央基地那次一样，能够轻易感觉到沈阎的存在。
　　直到那巨大的身躯幽灵般的落在他的身后时，简宁才察觉到异常，下一秒，那冰冷的身躯已经将他重重地压在了地上。
　　“唔……”
　　简宁身体一僵，他趴在地上，感觉到一阵灼热紊乱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处——身后的生物正在辨别般的嗅闻着他的气味。
　　“沈阎。”他紧张地吞咽着口水，轻声叫着男人的名字。
　　压在他身上的存在，明显是一具冰冷坚硬的强壮虫躯，相比人类的体型大了数倍，简宁被那具庞大身躯的阴影完全覆盖着。
　　其实简宁并非无法从这样的压制下逃离，但沈阎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这让他意识到，现在的沈阎，或许还没有彻底失控。
　　他必须先尝试着让沈阎冷静下来。
　　

第83章
　　“沈阎”并没有回答他。
　　或者说， “沈阎”现在的一切行为更像是那些虫子会做出的举动。
　　在听见他的声音后，身后冰冷坚硬的腹腔以极高的频率振动起来，传出一阵晦涩沙哑的嘶鸣声，仿佛在向他做出回应。
　　这反而加剧了简宁的不安。
　　他并不能理解那些声音的具体意思， 但随着那炙热的呼吸离他越来越近， 他能清晰地捕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这让简宁感觉到了危险。
　　他竭力放松的身体再次紧绷起来，收进身体里的骨翼蠢蠢欲动。
　　事实上， 现在这个姿势让他十分难受。
　　月矢研究基地虽然身处冰川， 但基地内的中控系统让整个地基的温度始终保持在人体舒适区间内。
　　然而眼下的生物冷藏室， 这里的温度少说也是零下二三十度， 简宁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突然丢到了基地外的冰川上。
　　先前从核心实验室离开，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实验服， 此刻整具身体贴在冰块似的地面上，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从袖口露出的半截小臂更是汗毛直立。
　　“沈阎”发现了他的动作， 嗅闻的动作突然暂停。
　　下一秒， 简宁感觉到上方原本冰冷的体温突然不断攀升。
　　他眨了下眼，朝前方望去，那是两只强壮而危险的前肢， 远远撑在他视线能看见的地方。
　　只见那黑色的虫躯隐隐浮现出一股岩浆般的赤红， 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源源不断的朝他传递着热量， 当上方那具沉重的身体压下来的时候，简宁感觉到不久前快要将他冻僵的寒冷顿时消散，就连冰冷的指尖都像是点燃了一簇簇火苗。
　　这贴心的举动让简宁一怔。
　　“沈阎……”他的声音上扬，隐隐浮现出一缕期待：“是你吗？你怎么样？”
　　短暂的沉默后， 耳侧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宁宁。”
　　这声音十分熟悉，但和从前又有些不同，像是被金属打磨过，听上去有些古怪，并不像是人类会发出的声音。
　　简宁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快了几分。
　　在弗兰基地的时候，沈阎就开始这么叫他，那个时候，简宁明显感觉到他和沈阎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从未和任何一个人有过那些亲密的举动，更没有过可以毫无防备，不用担心自己到底是人类还是异种的状态，都可以在另一个人身边安然入睡的情况。
　　他很信任沈阎，也喜欢和沈阎待在一起，这是他最近才意识到的事。
　　简宁对这些陌生而复杂的情绪感到迷茫，然而并没有给他理清这些思绪的时间，沈阎就经历了几天前的那场意外，失去了先前的记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这几天，每当对上沈阎陌生而冷淡的视线，简宁不止一次感到心底有些微妙的失落感。
　　沈阎现在……是恢复清醒了吗？
　　简宁感觉到上方那具身躯收敛着力量，正尽可能地让身体靠近他。
　　如果沈阎是人类的状态，现在大概率是一个从后方抱着他的姿势。
　　他收回发散的思绪，抿着唇角，小声问：“你现在难受吗？这样抱着可以吗？”
　　他还记得，上一次沈阎失控时，也是相似的情况，他们皮肤相贴，拥抱，亲吻……
　　回想起一些难以启齿的回忆，简宁的眼睛慢慢眨了一下，耳朵像是被上方炙热的体温灼烫了一般，渐渐染上一股不自然的粉色。
　　唔，好像……还要亲一下才行吧？
　　事实上，现在的沈阎远不如简宁想象中清醒。
　　不久前，沈阎意识到自己有失控的征兆后，将所有的理智都用于压制王虫的意识。
　　然而，随着磅礴的能量在体内四处流窜，躁动的精神力无法再分神阻止王虫的本能和传承的记忆逐渐浮现。
　　他那对冷冰猩红的复眼注视着下方的……伴侣，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闪烁的记忆片段中，安德赫斯王虫身为虫母的伴侣，会对虫母有着绝对的忠诚和爱慕。
　　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青年的进入后，“沈阎”立刻意识到，这人是他的伴侣。
　　他隐藏在黑暗的角落中，静静观察着青年摸索着前进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那时却对青年生出一股本能般的杀戮欲。
　　他有些疑惑。
　　自己怎么会对自己的伴侣产生杀意呢？
　　他的伴侣不是虫母吗？
　　那是安德赫斯虫族所有虫子的母亲……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除非……这名青年根本不是虫母。
　　“沈阎”的大脑里像是有两团意识在搏斗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和记忆在进行交锋，这让他感觉强烈的烦躁和不安。
　　不能……伤害……
　　这是，他很喜欢的人……
　　“沈阎”最终克制住了自己的杀意，但却没办法克制住另一种暴涨的欲望。
　　在将青年控制住后，他不断嗅闻着青年身上的气味——那是他很熟悉并且喜爱的味道，就连为了控制着体内暴动能量而刺痛的神经也平静了许多。
　　王虫在安德赫斯虫族中承担着虫母的伴侣和繁育任务，他感觉身下的伴侣体型对他来说实在有些娇小，似乎和某些模糊的传承记忆不太一样。
　　不过……再次嗅闻着青年颈后那股甜蜜的气息，那对猩红的复眼因为愉悦而半眯着，“沈阎”自动忽略了所有的疑惑。
　　简宁此刻还没察觉到真正的危险即将到来。
　　“宁宁……宁宁……”
　　耳鬓厮磨的低喃一声接一声的传入简宁的耳中，他的耳朵红的滴血。
　　现在好像也没那么冷了，沈阎要抱就抱吧。
　　简宁趴在地上，感受到上方那具散发出滚热气息的虫躯正紧压着他，他合拢手臂，一声不吭，将脸埋在手臂围成的空间中。
　　他一时没察觉到，一根和那些用于杀戮的异肢截然不同的东西正缓缓贴上了他的身体，那东西是一根长而灵活的黑色细管，像是一只铺满黑鳞的蛇，缠在他的身上，慢慢上滑。
　　最终，那根黑色细管落到了他的后颈处，在那块白皙的皮肤上来回游移。
　　突然，一根极细的尖刺出现在细管的顶部，猝不及防地扎进了简宁的皮肤。
　　一触即分。
　　“啊！”简宁倏然睁大了眼睛，反手捂住脖颈后方。
　　那里除了最开始一瞬间的酥麻，没有任何疼痛感，但很显然，就在刚才，沈阎……不，或者说这只不知道是否还有“沈阎”意识的虫子，对他做了什么。
　　刚才的所有举动，都仿佛是这只虫子为了让他放下戒备的手段。
　　简宁再也顾不上一开始想要让沈阎冷静下来的想法，他展开了身后的骨翼，强行从那压迫感极强的虫躯下挣脱出来。
　　他没跑出几步，就立刻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一股久违的燥热感从体内升起，简宁闷哼一声，转过身，惊骇地望着对面那只巨大狰狞的虫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种感觉……是发。情期。
　　自从从中央基地离开后，简宁再也没有过出现发。情期的征兆，他几乎都快要忘记了这件事。
　　简宁不知道，刚才那根柔软的细管那是只有安德赫斯王虫才有的传感器官，是交。配前取悦虫母的手段，尖刺中注入的腺液蕴藏着大量性信息素，会让虫母快速进入状态，顺利完成交。配。
　　但简宁不是虫母，落在他身上的反应，则是立刻激活了他的发情期。
　　他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警惕着注视着对面的虫子正在朝他慢慢靠近，这次的发。情期来得无比汹涌，简宁只能尝试着用骨翼支撑着身体，避免跌倒在地。
　　突然，简宁目光一顿，注意到了“沈阎”胸腔下方的王虫。
　　果然，先前那只完全碎裂的王虫胚胎已经再次复生，和几天前简宁看到的状态相似。
　　只不过此刻，那只王虫还处于不稳定的状态，沈阎似乎是正在和它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王虫胚胎并未完全苏醒，身体的碎片一点点聚集、重组，又仿佛被打碎的石膏娃娃般碎裂，短时间后又再次重组。
　　沈阎刚才不知道杀掉了多少只虫子，但很显然，那些虫子的死亡转化为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成为了这只王虫生长的养分。
　　沉重的呼吸近在咫尺，简宁回过神，才发现“沈阎”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一人一虫之间，仅仅不到一米的距离。
　　其实，久违的发情期，只需要一个临时标记。
　　可是对面的那只虫子，作为罪魁祸首，显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宁宁……”情人般的沙哑低喃再度响起。
　　简宁抿着唇角，强撑着身体，冷冷盯着面前的虫子。
　　“沈阎”的感觉很敏锐，他几乎立刻发现，伴侣对于自己的警惕。
　　“沈阎”动作一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几秒钟后，那具属于王虫的强悍身躯开始在简宁的视线中一点点缩小，狰狞的虫躯逐渐褪去，最终变回了熟悉的身影。
　　年轻的Alpha眉眼凌厉，优越的五官和身材绝对踩在大部分Omega审美点上，但那猩红的眼瞳一片不近人情的冰冷，就像是个毫无任何人类情感的怪物。
　　看着那变回人类的身体，简宁没有任何放松。
　　“沈阎”疑惑，不知道伴侣为什么会对交。配这么抗拒。
　　他再次靠近，缩短了两人间最后的距离，也是在这同时，简宁抬起手，按住了“沈阎”的胸口。
　　“沈阎”猩红的眼瞳微微低垂，落在了那只按在自己身上的白皙手掌上，他当然意识到，伴侣正在吸取他的能量。
　　不过……没关系。
　　这是他的伴侣……
　　他的宁宁……
　　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简宁现在因为突如其来的发。情期身体发软，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体能战斗，唯一的手段就是吞噬的本能。
　　他只是想警告对面的“沈阎”别再靠近。
　　然而意想不到的，“沈阎”没有离开，也没有任何反击，而是继续站在原地，纵容般的任由他吞噬着能量。
　　简宁瞳孔一缩，喉咙微滚，身体的神经瞬间被调动起来，变得亢奋无比。
　　之前吞噬掉的那些虫子……也只是拥有虫母的一点点能量，可“沈阎”身上的，是纯粹的属于王虫的能量……
　　前所未有的强大同类让他升起了强烈而贪婪的吞噬欲望。
　　好想……吃掉。
　　简宁眼睛闪烁了一下，用力咬了下嘴唇，试图通过疼痛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想要抽手，可是“沈阎”却牢牢按住了他的手背，仿佛在鼓励他继续。
　　“唔……”简宁喉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声，随着更多狂躁强悍的能量汇入他的身体，他脸颊绯红，湿润的眼眸半眯着，看上去惬意极了 。
　　“沈阎”任由他吞噬着自己的能量，看上去十分慷慨，然而那具赤裸精壮的身体，后方的脊椎再次生长出数只黑色诡异的异肢，不动声色地绕过简宁的身体，从他实验服的衣摆下方慢慢钻了进去。
　　他还记得简宁怕冷，那异肢依旧带着滚烫的温度，在冷藏室极冷的环境下，和微微发凉的皮肤相贴，简直舒服到了极点。
　　那些异肢收敛了锋芒，像是男人滚热粗粝的手掌，在他的腰际慢慢摩挲着。
　　其中一只异肢，则滑向了相反的方向。
　　“哈……”简宁喘息着，突然清醒了过来，他感觉到自己后背一片空荡。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异肢已经像是刀片一样划开了他身上的实验服，他毫不怀疑，现在恐怕自己只要稍微一动，身上勉强挂着的衣服，就会像是飘零的纸片般四散开。
　　简宁察觉到，这一次失控的沈阎，并不是像上次那样能轻易糊弄过去。
　　“吃够了吗？”
　　片刻后，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再度响起。
　　简宁低喘着，被触碰时的敏感让他眼睛有些湿润，他抬眸朝前望去——
　　那双猩红的眼瞳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冷冰的唇角微微勾起：“该我了，宁宁。”
　　

第84章
　　沈阎这里虽然出现了状况， 但遍布在各层的清灭部队队员依旧按照他先前的命令，在处理掉所有破壳的虫子后，又继续检查着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直到彻底清灭掉最后一只虫子，月矢研究基地的危机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月矢研究基地内随处可见的都是虫子和人的尸体， 不少研究员和守卫军因为没有第一时间撤离死在了这些虫子的手上。
　　白楚客一死， 基地内所有的事情只能由杨安泽来安排， 眼下他还有很多事必须要去处理。
　　在简宁进入了生物冷藏室后，杨安泽便匆匆离开， 忙着去收拾残局。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蜕壳后的虫子， 这么多虫子的尸体堆积在一起， 他们完全无法确定是否会产生新的感染风险， 月矢研究基地结构特殊，封闭式的环境让他们必须保持谨慎。
　　在保存了少量虫子的残肢和粘液作为生物样本后， 杨安泽下命，立刻将所有的尸体收集起来， 统一进行无污染处理。
　　这当然也包括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人类。
　　没有什么葬礼， 更没有什么追悼会， 比起这些，异种实验体尽数死亡才是让大部分研究员担忧的事。
　　事态平息后，他们也陆续得知了这场危机产生的原因——人造虫母的实验失败了。
　　几乎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 也不愿意接受这项实验失败的事实。
　　这意味着， 他们过去所做的一切都将清零，从前的数据再无参考意义， 他们又重新回到了最初那个看不见任何方向的起点。
　　研究员们沉默着回到了各自的实验室，开始收拾着倒塌的设备，即使知道从前的数据或许已经失去了意义，但他们仍试图从那些损坏的机器中找回一些数据。
　　杨安泽忙得恨不得将自己掰成几瓣， 在简单检查完各层的受损状况后，他立刻安排了技术组维持基地设备维护，保证基地基础设施正常运转，大部分守卫军开始分组清理基地内的尸体，而另外一部分，则配合清灭部队，检查基地内是否还有异常。
　　当他终于赶到A026实验室的时候，守卫军们已经将这里的尸体都装进了裹尸袋。
　　守卫军的队长加弗列注意到他的到来，那张严肃的脸上生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杨科长，白所长他……”
　　“我已经知道了。”杨安泽叹了口气，顺着加弗列的视线，看向不远处那只还未合上的隔离裹尸袋。
　　他走上前，看见了白楚客。
　　男人脸色苍白，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一贯戴着的眼镜不知掉到了哪里，如果不是胸口那个可怕的血洞，杨安泽几乎要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杨安泽虽然这些年不认可白楚客的一些举动，但他也一直将白楚客当成自己的同伴，白楚客在实验上的专注和天分一直让他自愧不如。
　　就在今天之前，杨安泽从来都没有想过，白楚客会以这种方式，离开的这么突然。
　　在白楚客身边，并排摆放着另一只裹尸袋，面颊消瘦的女人睁大了眼睛，似乎在死亡前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画面。
　　杨安泽收回目光，捏了捏眉心，声音微哑地问：“名单清点完了吗？”
　　加弗列点点头，“刚结束，A026实验室死亡人数16人。除了白所长和实验体A026，其余14名都是守卫军。”
　　这14名守卫军今天被安排在负四层巡逻，大概是白楚客到达这里后，将人召集起来，来了A026实验室。
　　杨安泽看着士兵们将裹尸袋一一合上，和其他装满虫子尸体的金属容器一起，一并带往统一的销毁点。
　　杨安泽看了看身后满是血污却空荡无比的实验室，第一次感觉到这么迷茫。
　　在灾变初期，所有的研究都没有什么进展，直到白楚客的实验给他们带来了一丝希望，可是现在，这最后一丝希望也消失了，其他人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他们又还能做些什么？
　　和上七层相比，底部两层的居住区是幸运的。
　　负八层和负九层没有任何异种实验体，其他层的虫子在破壳后又直奔负四层，哪怕之后报复般的杀戮也是在扩散到这里之前就被清除了隐患，因此没有任何一只虫子来到这里。
　　然而，随着电梯井道中不断传来可怕的动静，很快有人发现了异常，那声音，就像是有无数只怪物在狭长空荡的井道中爬行。
　　幸存者们恐惧不已，在嗅到危险的气息后，他们全都躲进了自己的房间，直到一切结束，周围始终安然无恙，他们这才终于松了口气，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在平静持续了片刻后，有更多的守卫军们来到了居住区，他们一个个表情沉重，手上都拿着武器，在居住区迅速展开了搜索，幸存者当然无法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信息。
　　在这群幸存者中间，一个少年穿过人群后方，趁着没人注意，他转过身，朝着一个隐蔽的方向跑去。
　　卡伦神色不安。
　　基地里发生了什么？小嘟和那个家伙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那个叫沈阎的长官该不会也被抓了吧？
　　他想去自己和小嘟的秘密基地看看，说不定……说不定小嘟已经回来了。
　　然而，就在卡伦跑到那条自以为只有他知道的通道入口时，他却发现这里正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守卫军。
　　男人嘴上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脸上还沾着没有洗干净的鲜血，他朝着卡伦呲了呲牙，看上去凶恶至极：“小孩，往哪走呢？”
　　卡伦动作一顿，停下了脚步，眼神心虚闪烁了下。
　　“我只是……随便逛逛。”
　　男人却仿佛已经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嗤笑道：“不用去了，基地里现在乱成一片，你要等的那只小怪物受了伤，被中央基地的人带走了。”
　　男人还记得，自己和几名队友被困在负六层的时候，一只巨大的异形蝴蝶突然出现，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眨眼间就解决掉了那些难缠的虫子，随后一刻不停的离开了。
　　男人当时注意到，这只蝴蝶触手上正托着他们基地里经常溜出来的那只小怪物。
　　他虽然没有见过那只蝴蝶，但是长成这种模样又还会杀这些虫子的人，除了那些清灭部队的人，还会有谁？
　　在灾变前，男人也是国家军队中的精英，但是对上那些彻底孵化出来的怪物，他们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就连那些武器也无法产生多少作用。
　　而现在……他们那位白所长竟然死了，那项曾经说是能够彻底控制异种的实验也失败了。
　　哈，真是见鬼了。
　　男人点燃了那根保存了许久一直始终没舍得抽的烟，叼着烟头，深深吸了一口，沉声道：“行了，先回去待着吧，这些地方现在很危险。”
　　——
　　月矢基地，负五层。
　　生物冷藏室外。
　　一名清灭部队的队员看着脚边一块翻卷的金属铁片，心不在焉地用脚将卷起的铁片踢回平铺地面的状态。
　　这层的虫子实在太多了，造成的破坏也很严重，那些凹凸不平的墙面和地面，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恐怖袭击。
　　但虫子已经消除干净，他们现在真正担心的，是对面这间冷藏室里的人。
　　距离简宁进去，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怎么什么声音都没有？里面不会出事吧？”
　　他身旁一名高个队员摇头，“生物监测显示，里面有两个高度活跃的生物信号。”
　　“高度活跃？”队员有些担忧，“简宁不会和上将打起来了吧？”
　　高个队员嘴角微微一抽：“放心，上将就算把你揍死，也不会打简宁。”
　　队员嘀咕道：“……可是现在上将失忆了啊。”
　　“那又怎么了？和之前有区别吗？”
　　“……好像也是。”
　　虽然他们沈上将这几天失忆了，但是所有人发现，沈阎的注意力总是会不自觉地停留在简宁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掩饰。
　　打趣归打趣，但他们根本没人能真正放松下来。
　　清灭部队将近三分之一的最强战力都守在这里。
　　如果简宁失败了，沈阎彻底失控，他们要对付的，恐怕是一个先前那些虫子加起来都比不上的难缠的敌人。
　　守在外面的队员并不知道，里面的人的确正被以另外一种形式欺负着。
　　简宁感觉自己像是溺进了带着毒素的蜂蜜中。
　　从沈阎身上吞噬而来的能量让他的身体变得无比亢奋，可是发。情期的到来又让他觉得十分难受，而面前的人，身上似乎正好又带着能缓解他难受的解药。
　　简宁半眯着眼，近距离地嗅闻着沈阎身上传来的雪松气息，可很快，他就发现这并不是什么解药，而是另一种让他彻底沦陷的甜蜜毒药。
　　简宁恍惚意识到，自己思考的能力逐渐迟缓起来。
　　以至于他的腿被抬起来，过了几秒钟，在察觉到什么发生了之后，他的身体猛地颤抖了起来，湿润迷离的黑瞳倏然睁大，一股被人探索和侵。犯的羞耻感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呜……”那古怪的酸胀感让他难受地哭了起来，张嘴一口咬在了沈阎的肩上。
　　那层看似是人类的皮肤，却比他想象中更加坚硬，简宁不甘心地用犬牙叼着狠狠咬了十几秒钟，才终于察觉到了一丝血腥味。
　　然而随着那点血液和他的唾液交融，简宁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仿佛也正在被浓郁的雪松气息一点点侵入。
　　身体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强烈，沈阎身上灼烧般的炙热体温通过更亲密的接触让他也变得滚烫起来。
　　然后，视线变得模糊，意识也渐渐变得混乱……
　　无数只黑色的虫肢垫在他的身下，隔绝了地上那层冰冷的铁板，同时又紧紧固定着他的身体，让他再也无法逃离。
　　简宁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乱成了一团，他睁开双眼，眼眶中不断分泌的眼泪让他有些看不清面前男人的面容。
　　他只能隐约看见一双冰冷猩红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想要观察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反应。
　　简宁低声哭喘着，问：“沈阎……是你吗？”
　　他不确定，现在的人，到底是沈阎，还是一只已经被王虫意识控制的傀儡。
　　“沈阎”动作一顿，那双猩红的眼瞳静静注视着他，随后俯身，冰冷的嘴唇在他的唇上温柔地落下一吻。
　　简宁心脏一跳。
　　但在之后，男人又不满足于这样简单的亲吻。
　　趁着简宁失神的瞬间，粗热的舌尖顶入，卷住他的软舌，彻底暴露了王虫影响下产生的贪婪和强势的底色。
　　“唔……”简宁被迫张开了嘴。
　　简宁一直不确定，他对沈阎到底是什么想法，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面对着男人贪婪的索取，他并不排斥。
　　简宁想，也许……大概……应该……
　　他是有一点喜欢沈阎的。
　　下一秒，两只满是枪茧的手掌按住了他的手，将他紧紧蜷缩的手指一点点撑开，十指相扣。
　　……
　　好吧，可能比一点要多更多。
　　混乱的开始在意料之外，结束的时间更是超乎了简宁的想象。
　　在一片漆黑安静的冷藏室中，简宁并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甚至大部分时间，他感觉自己也有些不太清醒。
　　他只知道，沈阎的身体经常会发生变化，有时候是正常的人类身体，有时候又会因为过度亢奋，克制不住地变回虫子的形态……
　　他也只能改变了身体形态，变成了体型不输那只黑色虫子的异形蝴蝶。
　　有那么一个瞬间，简宁觉得自己差点要死了，可是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愉悦，身体的所有感官都清晰无比，从对方身上断断续续吞噬的力量同时还在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他。
　　每当他想要让沈阎停下来时，沈阎就会慷慨的让他吞噬自己的能量。
　　简宁其实不想的，但是……又实在忍不住。
　　太好吃了，沈阎身上的能量……
　　直到他再次被沈阎按着手掌，纵容着吞噬的同时，他感觉到自己颈后的腺体突然被人用力咬住。
　　“宁宁……”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叹息般的响起。
　　下一秒，尖锐的犬牙刺穿了那层脆弱的皮肤，不知节制地往他的身体里灌入浓郁的雪松信息素，简宁的身体猛地颤栗起来，喉中发出一声垂死的呜咽。
　　真的要死了……
　　——
　　三天后。
　　沈阎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处陌生的空间中。
　　他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昏睡过去的青年则趴在他的身上。
　　他细微的动作立刻让青年感到了不安。
　　简宁眉心微蹙，似乎做了什么噩梦，闭着眼，发出梦呓般的低喃。
　　“不吃了……真的不能吃了……也不准咬我……”
　　

第85章
　　“……”
　　随着记忆逐渐回笼， 沈阎当然知道简宁反应这么强烈的原因。
　　诱哄，强制，不知节制的贪婪索取……一桩桩，一件件， 都是他这几天的恶劣行径。
　　沈阎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抬起手， 轻轻摸了一下青年红扑扑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体温灼热无比，像是发烧了。
　　简宁其实并没有陷入深度沉睡， 甚至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疲惫， 在察觉到脸上的触碰后， 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在和沈阎对视的一瞬间， 简宁很快就意识到男人终于恢复了清醒。
　　“宁宁，”沈阎收回手指， 眼神不自觉地看向他颈后的痕迹，压低了声音， 自责道：“对不起。”
　　犬牙标记造成的伤口早已愈合， 但那里还是留下了一抹浅淡的印记。
　　简宁一怔， 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自己后颈的位置。
　　在这段时间，在意识到他身上的伤口能够很快愈合后，失去大半理性的男人显然十分不满， 标记的举动固执地重复了无数次， 才终于留下了这么一个浅淡的印记，他忘记了沈阎到底往他的身体里注入了多少信息素， 但很显然，他现在浑身都快被那股浓郁冷冽的雪松信息素渗透了。
　　简宁的耳尖渐渐染上一层和脸颊相同的绯色，他慢慢眨了下眼睛，突然想起沈阎刚才的称呼， 目光一顿，才发现对面那双眼瞳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琥珀色。
　　他试探地问：“你……都想起来了？”
　　“嗯。”沈阎低低应了一声。
　　“都想起来了。”
　　不止是这几天因为失控发生的事，还有先前因为那场爆炸丢失的记忆，在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全部都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沈阎并不确定……这是否与自己和简宁之间的基因交融有关，但这几天，显然极大程度地加强了他的精神力和能量的稳定性。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那枚王虫胚胎，因为失控的杀戮增强了不少，已经再次由碎片重组成了一只完整的虫子胚胎，但同时，又因为他将不少能量都哺喂般的任由简宁吞噬，一时间，原本躁动的能量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那只王虫现在仍然处于沉睡状态。
　　同时，先前和王虫胚胎一并碎裂在他身体里的虫族连接，也完全修复，先前那股若有若无的感应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沈阎眸光一顿，“我感应到母巢的位置了。”
　　——
　　自从三天前那批刚蜕壳的虫子逐渐失去了连接时，伊芙林就察觉到了异常。
　　他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因为就在这些虫子失去连接的同时，集体意识的交汇中心，那代表着王虫的黯淡的灰色连接正在逐渐变亮。
　　——是那只王虫宿体，杀掉了这批虫子的大部分。
　　伊芙林没有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毕竟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有些分身乏术。
　　安德赫斯的虫母在生长期时都是十分脆弱的，通常都是由亲眷们寸步不离、精心呵护着成长，直到虫母完成孵化期，彻底成熟，才能够摆脱这样虚弱的状态。
　　然而在降临这颗星球时，出了一点意外状况，伊芙林比所有的胚胎都要提前苏醒。
　　在最开始那几年的生长过程中，他身边没有任何虫子或是亲眷的守候，这也导致了他的身体要比任何一任虫母都要孱弱。
　　最后一次的孵化过程也不如想象中顺利。
　　原本，亲眷们将一批即将蜕壳的虫子带回了巢穴，密密麻麻的黑茧拥挤地挤满了所有的空间，它们准备让一批虫子提前蜕壳，作为最后一次孵化的养料。
　　但伊芙林最后拒绝了这个提议。
　　对于安德赫斯虫族来说，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他在这颗星球上了解到的认知，同类相食，绝不是那么普遍。
　　他觉得，让自己的同类成为孵化的养料，或许不是什么必要的决定。
　　然而这只王虫的特性决定了它的生长必须通过杀戮，那些被他赠予了一点能量的虫子，会成为王虫激活的很好的养料，大概率能够直接激活王虫。
　　可随着那道灰色的神经连接颜色越来越明显，直到彻底连通，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后，一道充满攻击性的精神力顿时像是个无礼的侵入者闯入了他们的集体意识。
　　所有亲眷都警觉地睁开了猩红的复眼，升起了强烈的不安。
　　居然，这样都没有被激活么？
　　黑暗中，那枚巨大的光茧四周环绕的白色光晕突然变得有些刺眼。
　　伊芙林轻声叹气。
　　【被他们找到了啊。】
　　“嘶嘶……”
　　最前方的萨罗抬起上身，小心翼翼地靠近光茧。
　　“伊芙林……”它说：“需要我们做什么？”
　　所有的亲眷们都在静静等待着，无论伊芙林做出什么决定，它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伊芙林这一次沉默了许久。
　　【让所有的虫子们都提前完成蜕壳吧。】
　　——
　　中央基地。
　　指挥中心。
　　只是隔了短短几天，他们就再次接到了沈阎疑似失控的消息。
　　沈阎的身体完全异化，将自己关进了冷藏室，而简宁也在这之后跟着进去。
　　没人知道里面的情况，但生物监测显示，里面的两个生物信号始终处于高度活跃状态，两人应该都没有什么危险，但还是让几名执政官和沈擎感到担忧。
　　在得知简宁一个人和失控的沈阎独处三天，至今毫无消息时，江丰源气得差点撕了沈擎桌上的文件。
　　直到第三天下午，他们终于得到了沈阎从冷藏室里出来的消息。
　　沈阎在第一时间就通过飞艇上的联络设备和中央基地取得了联系。
　　江丰源一整天都守在沈擎的办公室，在听见沈阎的声音后，立刻起身，冷声追问：“宁宁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沈阎迟疑了下，回道：“他……还好，没有受伤。”
　　江丰源关心的就是这一点，在得知简宁没事后，他便冷着脸，坐到一边，不再开口。
　　沈阎自动省略了冷藏室里发生的事，开始汇报月矢基地这几天出现的状况，随后语气一顿，接下来的消息直接让沈擎猛地提高了声音。
　　“你得到了母巢坐标？”
　　沈阎：“是。”
　　那部分属于王虫的传承记忆虽然并不完整，但却有一部分十分关键的记忆——虫母进入孵化期时十分脆弱，因此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亲眷都会守候在虫母身边，而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在孵化期结束前，解决虫母，由虫母维系能量和生命的其他虫子也会一并死亡。
　　在收到沈阎发来的坐标后，沈擎立刻让人定位和调查坐标的所在地。
　　很快，一份资料送到了沈擎的手上。
　　坐标所属的位置，是灾变前一个名叫那莱的小国家。
　　那莱处于热带地区，经济落后，也没有开发什么旅游业，存在感极弱，哪怕就是在灾变前，大部分人也都不知道还存在着这么一个国家。
　　唯一有些异常的是，在灾变发生的几年前，那里曾经发生过一次陨石坠落。
　　根据记载的资料显示，那枚即将坠落的陨石体积庞大，径直朝着那莱的方向坠落，邻国担心波及自身，帮忙击碎了那枚即将坠落的大型陨石，裂成无数碎块的陨石碎片大部分都掉落在了那莱的国土上。
　　在灾变发生后，也有人怀疑过是这块陨石带来了病毒，才会导致异种出现。
　　但灾变的爆发时间距离这枚陨石坠落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再加上后来有基地采集到了当年的陨石样本，并没有在那些陨石碎片中发现任何生物细胞，因此，也没有人再怀疑过这件事。
　　可当确切的坐标指向这里时，当年发生的事再次变得可疑起来。
　　那些虫子并不是病毒，也不是任何一种他们可以理解的生命形式，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技术无法检测出那些生物的存在，也有可能，陨石只是虫子胚胎附着的工具，随着胚胎四散至世界各地，陨石碎片上自然不再有没有任何生物细胞。
　　沈擎思索片刻，声音凝重道：“那莱没有幸存者基地，不过，我听其他基地的负责人提起过，说在那里发现过人类活动的迹象，有可能还有少部分幸存者靠自己存活了下来。”
　　沈阎给的坐标并不是某一个精准的地点，那些虫子的母巢应该是一个体积极为庞大的地下空间，那莱本身国土不大，母巢极有可能直接占据了这片土地的大半地下空间。
　　采取飞艇投放武器，直接远距离将母巢炸毁其实是最好的方式，但现在没有办法确定虫母的具体位置，如果这些虫子的母巢是在地下数百米的位置，消耗的所有火药都是浪费，而且那片地方还有人类生存，显然也不适合用这种方式。
　　沈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只能采取地面进攻。”
　　“沈阎，现在立刻让一号任务飞艇前往目标地点，我会让封启那边也即刻赶往坐标，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尽快摧毁虫母。”
　　“收到。”
　　——
　　月矢基地中那些堆积的尸体在这几天已经全部清理完毕，就连先前的血污也一扫而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哪怕上了飞艇，简宁的鼻腔中都还是萦绕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气味。
　　他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和沈阎从冷藏室里出来时的状况，尴尬地摸了摸有些难受的鼻子。
　　他和沈阎身上的衣服加起来都凑不到一件完整的，之前在中央基地时，他帮忙给沈阎安抚精神力的时间很短，也没人会多想什么。
　　但这次……
　　他和沈阎在里面待了这么久，要是让外面的队员帮忙拿两套衣服，岂不是谁都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了什么？
　　于是在准备出去的时候，沈阎只让队员拿了一套衣服，而他则变回了巴掌大小的蝴蝶，躲进了沈阎的口袋里，缩头乌龟似的不愿意出来。
　　他当时和沈阎从冷藏室里出来时，外面的队员注意到只有沈阎一个人，靠近门边的人往里面看了一眼，在看见里面空无一人后，那人结结巴巴道：“上、上上将……简宁呢？”
　　沈阎看了队员一眼，声音冷淡道：“吃了。”
　　“！”队员顿时表情惊悚。
　　直到回到飞艇上，简宁才窜进了自己的休息舱，在里面重新找了身衣服换上。
　　沈阎和中央基地联系的时候，简宁想了想，来到了飞艇上的医疗舱。
　　三天前被他带来这里的小嘟早就醒了过来，腹部的伤口也已经愈合。
　　看见简宁，小嘟猛地起身，可是它却忘了医疗舱顶部的舱门，“砰”的一声，脑袋直接重重地撞在了玻璃上。
　　小嘟疼得眼泪汪汪，却还捂着自己的脑袋，声音急促：“嘟……嘟嘟……”
　　简宁虽然不能像卡伦那样能够听懂小嘟的话，但他大概能猜出它想问什么。
　　他嘴唇微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它那个残忍的真相。
　　他带小嘟离开A026实验室的时候，A026早就断了气，而小嘟被关在笼子里多年，显然也不知道，不远处那个同样死在虫子手上，一直关着它的坏人，就是它的爸爸。
　　小嘟其实早就知道了答案，当时它趴在妈妈身边哭了那么久，哪里能感觉不到，那已经是一具开始失去温度的尸体？
　　只是……它还是抱着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在看见简宁犹豫的表情后，最后的那点希望也彻底消散，小嘟抱紧了自己，难过地大声嚎哭起来。
　　“呜呜……”
　　医师这时正好过来给小嘟检查。
　　“呜呜呜……”小嘟一边哭着，一边乖乖伸出了手。
　　小嘟知道面前这个同样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叔叔是个好人，这几天一直都十分配合。
　　医师在检查完小嘟身上的伤口后，用又医疗舱给小嘟做了全面的身体扫描，这才对简宁道：“它身上的伤已经基本恢复了，随时都可以离开”
　　“好的，这几天麻烦您了。”
　　在向医师道谢后，简宁又看向小嘟，有些为难。
　　他们大概很快就要离开这里，要是这小家伙自己留在这，会不会又像之前那样，天天被关在笼子里？
　　简宁想了想，问道：“你想和我们离开吗？”
　　小嘟犹豫了下，摇了摇脑袋。
　　“嘟……嘟嘟……”
　　简宁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是也没有再多说。
　　这里毕竟是小嘟一直生活习惯了的地方，还有自己的朋友，月矢基地之后大概率会由那位杨科长来管理，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也十分危险，或许小嘟待在这里会比跟着他们离开更合适。
　　当天下午，在和杨科长道别后，中央基地的所有队员都从月矢基地撤离，回到了飞艇上。
　　随着飞艇缓缓上升，他们即将前往最后的目的地。
　　这段路程预计需要行驶一天时间，飞艇上前所未有的安静，所有队员们都按照分组轮流换岗，尽量保存体力，养精蓄锐。
　　可就在他们刚离开月矢基地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中央基地的一则紧急信号打断了短暂的平静。
　　中央基地的幸存者发现，自从那群清灭部队的队员离开，基地内好像就恢复了平静。
　　在半个月前，所有的清灭队员一夜间离开了基地，不知道要去执行什么神秘任务，但这样全员出动的情况，几乎从未出现过。
　　有人对此感到不安，也有人在论坛上嘲讽，说那些异种就是被那群清灭部队的怪胎引来的。
　　论坛上猜测的消息五花八门，但是随着近日的平静，人们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也忘记了不久前基地连续遭遇异种入侵产生的混乱。
　　大部分人都没有精力关注这些，继续按部就班地上班，吃饭，睡觉，休息，偶然的闲暇，就刷刷那些不知道看过几十遍的老剧，或者逛一逛越来越没营养的论坛。
　　一切似乎都回归了正常生活。
　　直到这天，最高级别的警报毫无征兆的响彻了整个基地。
　　人们纷纷朝外望去，他们这才发现，此刻明明还是白天，但是整个基地却陷入了黑暗。
　　他们疑惑地走到窗边，一抬头，看见了灾变以来最可怕的情景。
　　数不清数量的巨型虫子趴在笼罩着基地上方的光幕上，它们密密麻麻地拥挤着重叠在一起，没有任何一缕阳光可以穿透这层黑压压的包围圈。
　　光幕运转时的高压电流不断灼烧着它们的身体，接连不断的发出“滋滋”的声响，但这却无法阻止它们，它们不知疼痛般的，张开狰狞的口器，挥动着锋利的前肢，不断攻击着身下这层光幕，光幕已经开到了最大的功率，散发出极为浓郁的蓝色电光。
　　所有人都茫然地望着窗外的景象，很快，他们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中央基地……被异种围攻了。
　　事实上，并不只是中央基地，几乎在同一时间，仅剩的十几个人类基地全都都遭到了攻击。
　　弗兰基地。
　　约瑟尔坐在桌子前，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件，眼前发黑。
　　一只模样狰狞的虫子仿佛人类贵族般站立在他身后，颤动的腹腔中不断传来略带叱责意味的声音。
　　“约瑟尔，这份文件你已经看了十分钟了，我前天才教过你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约瑟尔：“……”
　　约瑟尔不满地站了起来，“我当然知道！塞西尔，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
　　他朝窗边走去，伸了个懒腰：“我只是看了一上午，实在有些头疼，就让我休息十分钟……”
　　塞西尔无奈地注视着那道离去的身影，可刚到窗边，约瑟尔的身体突然僵硬住了。
　　他怔怔看着远处天空中出现的无数黑点，“塞西尔，那是什么东西……”
　　塞西尔走了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双猩红的眼瞳猛地一缩，瞬间进入了作战状态。
　　“是……那些虫子。”
　　月矢研究基地。
　　卡伦蹬着凳子腿，透过窗户，百般无聊地看向不远处——
　　男人痴痴趴在玻璃上，正在和外面那只幽灵般白色生物进行着单方面的对话。
　　“艾丽莎……你这几天过得好吗？我很想你……这次能不能别那么快离开？”
　　卡伦嘴角抽了下。
　　真是见鬼，这东西不是都快灭绝了吗？
　　这才隔了几天，怎么又出现了一只巨噬鱿鱼？
　　从上次那个凶恶的家伙嘴里得知，清灭部队的人已经离开了，小嘟也回到了基地继续养伤，这让卡伦稍微放心了一些。
　　不过基地内现在气氛实在古怪，那些每天平时恨不得整天住在实验室里的研究员每天早早回来，一幅死气沉沉的模样。
　　也不知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卡伦无聊地将不小心踢远的凳子又勾了回来，继续看向窗外，等待着那只巨噬鱿鱼即将重复和几天前另一只同伴相同的遭遇。
　　可就在这时，卡伦目光一顿，他突然发现，在那些深蓝发黑的海水中，似乎从远处出现了大片黑暗的阴影。
　　“嗯？”
　　卡伦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朝着玻璃的方向看去，这一次，他发现那些黑色的阴影越来越近了。
　　突然，那原本还在舞动触手的巨噬鱿鱼，被一只黑色的利器猛地挥开，那只凶器锋利的边缘直接将这只鱿鱼从中间切成了两半。
　　原本还在和“爱人”深情交谈的男人声音一顿，愣愣地看着那分成两半，朝着不同方向漂去的躯体。
　　一只比巨噬鱿鱼更为庞大的狰狞虫子趴在玻璃上，高压电流让它的身躯猛地一颤，似乎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可它却没有离开，猩红的眼瞳冷冷注视着玻璃对面的男人。
　　它开始挥动着前肢，一下下猛力攻击着面前坚硬的阻隔。
　　“啊啊啊！！艾丽莎！！”男人崩溃地哀嚎起来。
　　意外看见了整个过程的卡伦脸色一白，顿时站了起来。
　　那是……异种？
　　还没等他思考出个结果，紧接着，一只又一只的巨虫逐渐现身——先前那些大片黑暗的阴影，正是这些虫子从远处游来的身影。
　　在海水中，它们身上的绒毛根根分明，就连胸口那些十几对恶心的附肢也清晰无比，它们根本不受海水和电流的影响，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玻璃外，仿佛收到了统一的命令，开始朝着基地发起攻击。
　　——
　　“沈阎，中央基地遭到异种袭击，光幕大概还可以坚持16个小时，之后基地会直接迎战，杜索正在安排护卫队的守城人员分配，基地内武器还有不少，我们会尽力争取时间。不过，那些虫子恐怕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动作，就在刚才，其他基地也陆续遭遇了袭击。”
　　沈擎冷静地阐述着中央基地此刻的情况，但沈阎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沉重。
　　大部分基地都向中央基地发来了求救信号，但中央基地现在自己也自顾不暇，应对异种的主要力量不在基地内，实在没有多余的能力去支援其他基地。
　　根据观察和评估，这些孵化出来的虫子不如当时从基地里逃走的那只亲眷强大，甚至力量也只是比异种时强不了不少，它们更像是一批发育不良的早产儿，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光幕无法长时间承受这样高强度的攻击。
　　就在不久前，最后一个联络沈擎的是昆仑基地，对面的负责人是他从前同一个连的战友。
　　男人说，这些虫子并不是要杀掉所有人，而是在攻入基地后，有组织地毁掉各个基地的武器库和杀死基地所有高层和负责人。
　　几乎就在对面刚说完，沈擎便听见对面传来一阵恐怖密集的撞击声。
　　男人叹着气，声音疲惫道：“老朋友，再见。祝其他人好运。”
　　随后，通讯器里传来一道沉闷的枪声。
　　在听完情况后，沈阎眉心紧皱。
　　他在心底计算着这一趟时间，如果继续乘坐飞艇，至少还需要22个小时才能到达坐标，寻找虫母具体位置时，还要面对不知道多少敌人……
　　可失去了光幕的中央基地能坚持多久？
　　这些虫子突然提前孵化，并且同时发起有组织的进攻，显然是来自虫母的授意。
　　虫母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
　　清除人类的反抗能力？
　　可是又为什么是在这个节点？
　　沈阎很快察觉到了这个命令的意图。
　　虫母真正想做的，是拖延时间，逼迫他们回去支援。
　　或许……虫母很快就要孵化出来了。
　　

第86章
　　握着通讯器的手指渐渐收紧。
　　他能猜到原因， 对面的人自然也能猜到。
　　沈擎的决定，是想要让他们继续前往母巢，在虫母孵化前将其摧毁，哪怕代价是牺牲掉整个中央基地。
　　沈阎听见对面密集响亮的警报声， 完全能想象到中央基地此刻的危急情况。
　　短暂的思索后， 他终于开口：“抱歉， 总指挥。”
　　沈阎看向面前的显示器，飞艇正处于高速飞行状态， 但是距离那个用红色圆点代表的坐标地点仍然十分遥远。
　　或许， 在他们到达的时候， 整个中央基地就已经被虫子彻底攻破， 更别说其他基地。
　　按照行驶路线，一号飞艇和中央基地完全处于两个方向， 但封启带着另一半队员乘坐的那艘飞艇则会在几个小时后经过中央基地。
　　“我申请分头行动。”沈阎语气冷静道：“请安排二号飞艇回基地支援，一号飞艇就近返回月矢研究基地。我会驾驶飞艇上的备用飞行器， 预计在16个小时内到达坐标地点。”
　　队员们能够勉强处理这些孵化出来的虫子， 但根据那些时不时浮现出的属于王虫的记忆， 沈阎知道，这一次前往母巢，他们面对的将会是更多的亲眷， 那些亲眷的战力， 并不是这些队员可以应付的。
　　沈阎在短时间内已经做出了判断。
　　中央基地掌握着现有最强的武器系统，而月矢研究基地掌握着珍贵的生物基因库， 让队员去支援基地，会比所有人前往母巢更有价值。
　　“如果……”他声音一顿，继续道：“如果我的信号丢失，长时间无法联系， 请以我信号丢失的最后坐标为定位，启用最高级别远程核心武器。 ”
　　沈阎并没有把握，自己是否会在进入母巢后失控，他体内那只暂时还处于沉睡状态的王虫胚胎随时都会苏醒，而他一旦失控，彻底被王虫控制，大概率会出现在虫母身边。
　　那个时候，他的坐标就会是虫母的坐标。
　　在听完沈阎所说，对面的呼吸沉重了几分，接着传来沈擎冷怒的声音：“你一个人？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抵得过那些虫子吗？那可是母巢！里面的虫子只会比现在基地外面更多！”
　　“我知道。”
　　沈阎话音一顿，目光突然低垂下来。
　　简宁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趴在他身侧的桌子上，一口咬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
　　飞艇启动后，简宁就和沈阎一起来了控制室。
　　上一次来控制室，只是因为那场突然出现的异种事故，这次过来，简宁才终于有时间仔细观察这里，他对于那些正在供给飞艇运转的精密设备实在好奇，在控制室里转了一圈，直到听见了沈阎这边的争执声才收回了注意力。
　　他在沈阎身边，自然也听见了刚才沈阎说的话。
　　简宁坐了下来，趴在桌子上，打量着男人的手。
　　沈阎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手背上根根青筋鼓出，食指随着说话的声音时不时轻敲桌面。
　　简宁莫名想起，也是这只手，在这几天一次次按着他的脖子，不让他有半寸逃离的空间，逼迫他完整露出颈后脆弱敏感的腺体……
　　简宁的耳尖渐渐染上了一丝红晕。
　　他甚至为了挡住颈后的痕迹，在上飞艇后还特意换了一件高领的衣服。
　　想到这里，简宁冷哼一声，发泄似的咬住那根半抬起的食指。
　　沈阎垂眸，静静任他咬着。
　　直到简宁尝到一丝带着淡淡雪松气息的血腥味，才尴尬地松口，舌尖还欲掩弥彰般的舔了下那关节处细小的伤口。
　　其实在他松口时，那咬出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沈阎轻笑了下，对着通讯器那头道：“不是一个人，他也在。”
　　中央基地，沈擎那张严肃的面容神色复杂。
　　沈阎的话自然也通过设备传到了控制中心其他几名执政官的耳中。
　　一名执政官眼神闪烁了下，开口道：“沈阎说的对，虽然我们几个的死活无所谓，但是基地这么多人，一旦真的被攻破防线，谁能保证，那些虫子不会随意杀人？”
　　“昆仑基地已经失去联系，陆指挥的话也不一定准确。”穿着蓝色制服的女执政官声音平缓道。
　　其他一名执政官没有开口，但神色间分明也是和两人相同的想法。
　　沈擎冷冷扫视几人。
　　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这几人现在是什么心思。
　　如果面临基地存亡危机，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选择牺牲，但是……一旦有了其他选择，谁还会选择一个必死的结局？
　　让清灭部队回基地支援，的确能缓解基地眼下的困境，但对于沈阎来说，这几乎是一项生存几率为零的任务。
　　几名执政官被沈擎冷冽的目光戳穿了表面的镇定，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
　　一时间，控制中心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沈擎闭了闭眼，再次拿起通讯器，对着那头沉声道：“好，按照你说的，执行任务。”
　　——
　　月矢研究基地。
　　杨安泽再次陷入了焦头烂额的境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遭遇了前几天的那场混乱后，月矢基地会在短时间内再一次陷入危机。
　　一直以来，月矢研究基地由于独特的地理环境，异种出现的几率极低，过去偶尔有几只海洋中的异种出现，也都无法突破基地防护，只能灰溜溜地转头去其他地方觅食。
　　这些年，基地内大部分异种实验体都是由守卫军外出搜寻，从其他区域捕捉带回基地，根本从未遭遇过这种大规模的异种攻击。
　　杨安泽平时安排基地琐事还算游刃有余，可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棘手的状况，实在有些有心无力。
　　几天前那次虫子破壳造成的混乱，基本都是靠着中央基地的人帮忙解决，但沈阎一行人已经离开，现在只靠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那些防护层能坚持多久。
　　在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杨安泽就尝试向中央基地求助，但显然，那边也陷入了相同的困境，或者说，比他们这边的情况更加糟糕，更像是那些虫子的主要攻击目标，至少有数万只虫子同时出现在中央基地外。
　　而此刻出现在月矢研究基地的虫子，不过数百只，那些体型巨大的虫子颜色各异，一只又一只的从深海出现，趴在透明的隔离玻璃上，不断发起攻击。
　　一个小时前，杨安泽已经安排基地所有幸存者从海下负四层撤离。
　　一旦海下层被攻破，海水倒灌，造成的后果不可估量，而负五层往上没有直接接触海水，至少不会第一时间就彻底沦陷。
　　在转移幸存者的同时，海下层的实验样本也同样在进行转移，幸存者和庞大的生物实验舱挤在一起，乘坐中控电梯，第一次到达了居住区以外的区域。
　　但他们对于周围陌生的一切都无法产生任何多余的关注。
　　和几天前的情况不同，所有人都通过透明玻璃看见了外面的那些可怕生物，在得知一向安全的基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后，人心惶惶，恐慌的情绪无声地传递到每个人的身上。
　　“咚——咚——”
　　杨安泽坐在指挥室，观察着海下层的状况。
　　原本住满了幸存者的居住区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那些丑陋狰狞的巨虫密密麻麻地趴在玻璃上，发出令人胆寒的撞击声。
　　在他身旁，守卫军的队长加弗列沉声道：“目前监测到至少有四百多只虫子在基地外，可能还有更多虫子正在朝基地赶来。”
　　杨安泽叹了口气。
　　他只能尽可能的希望，基地能坚持的再久一点，沈阎他们能再快一点……
　　——
　　高空上，规模庞大的军用飞艇将洁白的云层划出一道圆弧，突然调转了方向，向着来时的方向再度返回。
　　与此同时，一辆小型飞行器从飞艇打开的腹舱中飞出，迅速驶向和飞艇相反的反向。
　　飞行器上，简宁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再次确认了一遍身上的安全带没有绑错地方。
　　他拧着眉头，小声抱怨道：“为什么绑得这么紧？”
　　他感觉自己被五花大绑地固定在了座位上。
　　沈阎抽空看他一眼，帮他解开了肩上的安全带。
　　“可以解开这个，腰上的不行。”
　　简宁其实觉得自己可以不用系安全带，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身后的骨翼对于飞行已经十分熟练，哪怕就算遇上虫子，从副驾驶飞出去，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沈阎。
　　沈阎坐在驾驶座上的身躯笔直，手上动作操作精准，就连每一根安全带都严谨地扣在正确的位置上。
　　唔，算了，那就这样吧。
　　简宁转头朝窗外看去。
　　他已经在沈阎口中得知了详细的情况。
　　就在沈阎感应到母巢的位置不久后，所有基地突然都陆续遭到了虫子的袭击。
　　——伊芙林提前催化了所有的虫子，来拖延他们的脚步，显然已经到达了即将孵化的关键期。
　　回想起那张雌雄莫辨的美丽面容，简宁短暂的分神了一瞬。
　　他很快收回注意力，开始帮沈阎观察起驾驶环境。
　　然而与各基地眼下水深火热的情况不同，他们一路上竟然没有见到任何一只虫子。
　　简宁原本十分警惕，可渐渐的，他又实在觉得无聊，眼皮渐渐有些沉重，一没留神，他就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飞行器的行驶速度极快，但却十分平稳，简宁中途几次睁眼，并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等他最后一次睁眼时，才发现竟然已经接近了目的地。
　　在跨越了漫长的寒冷后，这里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简宁打了个哈欠，靠近窗边，往下望去，下方是一望无际的雨林，像是披上了一件绿色的戎装，茂密的高耸树冠相互交织，充满了磅礴的生命力。
　　在灾变前，这里应该一处十分热闹的自然生态园。
　　随着飞行高度下降，简宁试着将窗户打开了一些，潮湿黏腻的热浪瞬间从缝隙间涌入。
　　这不是什么让人感到舒适的气温，可对简宁来说，至少比月矢基地那边的极寒温度要好多了。
　　沈阎操纵着飞行器，在下方的一小块区域盘旋了几圈，面前显示屏上，没有搜索到任何异常生物的信号，繁茂的树冠也遮挡了视线，无法看清地面的情况。
　　“就是这里？”简宁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数字，问道。
　　沈阎虽然给基地发送了坐标，但这并不是具体的坐标，在到达那莱后，他越过那些早就坍塌成一片废墟的城市，凭借着和那些虫子间的某种感应来到这里，寻找着更为准确的位置。
　　“嗯，就在附近。”沈阎道。
　　飞行器在一小块平底上平缓降落，沈阎没有立刻离开。
　　简宁注意到他在控制器上操作了什么，随后朝自己指了下飞行器上的一个红色按钮，说道：“飞行器设立了自动返程程序，按下这里，就会自动飞回中央基地。”
　　简宁眨了下眼睛，将视线转向另一边，打开了身侧的舱门。
　　“和我说做什么，反正是你开。”他说着，解开腰上的安全带，抬脚跳下台阶。
　　“宁宁。”沈阎眼中罕见的露出一丝无奈，并没有让简宁这样逃避过去。
　　他逐一关闭了控制台上的操作设备，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我没有办法出来，让你走的时候一定要尽快离开。”
　　半晌，站在舱外的简宁才闷闷地应了一声。
　　对于两人来说，枪支其实并不如他们本身造成的伤害，但在离开时，他们还是都各自带了一只枪。
　　在进入雨林后，周围的环境和简宁想象中差不多，安静的有些诡异。
　　没有鸟叫蛙鸣，也没有任何昆虫或是动物高昂短促的声音，只有偶尔风吹过树叶卷起的摩挲声。
　　沈阎琥珀色的眼瞳渐渐染上血一般的猩红，尝试着再次进入安德赫斯虫族的集体意识，寻找更准确的位置。
　　从飞行器下来的路并不好走，简宁跟在沈阎的身后，没一会，突然察觉到周围有些异常，他扭过头，一脸警惕地朝身后看去。
　　一片葱葱郁郁，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他转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问道：“有人在跟着我们？”
　　“嗯。”沈阎道。
　　沈擎提到过，这里近期出现过人类活动的痕迹。
　　沈阎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前方的某处，垂眸道：“不过不在后面，在你的右前方，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简宁神色一凝，顺着沈阎的指示朝右前方看去。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响起。
　　简宁的身体先一步察觉到了危险，他身躯一紧，身后的骨翼骤然展出，像是受到攻击的刺猬，骨翼上根根骨刺直立，环在身前。
　　不过一只黑色异肢在那只利箭碰到他身体的前一刻，就以强大的力道将袭来的利刃打飞出去。
　　沈阎神色一冷，猩红的眼瞳微眯，看了一眼地上那只断裂的箭矢，随后抬眸朝箭矢袭来的方向看去。
　　茂密的丛林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十几个身手矫健的人类突然出现，他们身上的衣服偏现代，手上拿着弓箭类的武器，压低的眉眼透露出一股冷狞，刚才一击不成，似乎也有些意外。
　　直到看见简宁身后展开的骨翼，还有沈阎身上冒出的那些危险而狰狞的异肢后，他们表情顿时一变，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在距离两人几十米远的地方嘀嘀咕咕地在讨论些什么。
　　“％&#……”
　　“……他们在说什么？”简宁压低了声音，在沈阎耳边问道。
　　他没有收回身后的骨翼，时刻处于戒备状态。
　　如果刚才他们只是普通人，可能根本无法躲开这暗处突然发起的攻击。
　　沈阎摇了摇头，目光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这些人，在沈擎传来的关于那莱的资料里进行搜索，很快做出了判断。
　　他在记忆中提取着关键词，语句简洁道：“应该是索默特人，一个灾变前就不与外界接触的少数部落，居住在那莱边境，喜用弓箭狩猎，崇拜昆虫，食人。”
　　“……食人？”听到最后一个词，简宁嘴角微抽，注意到这些人似乎已经结束了内部的讨论，正在渐渐朝着他们靠近。
　　他说：“所以，他们刚刚是想抓我们来吃？”
　　“或许是。”沈阎道。
　　他想了想，继续说：“食人从前只是他们的习俗，会吃掉族群内死亡的同族人。不过在灾变后，大概率不只是吃死人。”
　　“……”简宁喉咙一滚。
　　即使知道这些人或许对他和沈阎无法造成多大威胁，但是看着这么一群会吃人的同类正在对他们虎视眈眈，多少都让人有些生理不适。
　　简宁身后的骨翼渐渐张开，两只巨大的骨翼像是一对展开的翅膀，呈现出戒备的攻击姿态。
　　下一秒，正在靠近的索默特人突然纷纷放下了手上的弓箭，神色狂热，纷纷匍匐在地。
　　——
　　十几分钟后。
　　简宁变回了完整的异形蝴蝶形态，头顶泛着淡淡蓝光的触角微微晃动，和沈阎一起，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进入雨林深处。
　　在发现这些索默特人似乎是将他们当成了某种“神明”般的存在后，简宁就突然有了想法。
　　“如果这些索默特人一直生活在附近，他们或许会有线索。”简宁猜测道。
　　沈阎：“可以试试。”
　　当简宁彻底变成异形蝴蝶的形态后，听见周围响起一阵震惊的抽气声，紧接着，是这些索默特人更加狂热的跪拜举动。
　　简宁有些心虚地干咳一声，想了想，用触手从地上卷起一根细长的树枝，尝试着在地上画了一只安德赫斯虫子的模样，看着地上有些抽象的线条，他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应该……能看得懂吧？
　　他站起身，朝后飞了一段距离，用触手指了指刚才的位置，示意这些人去看。
　　他还是不敢离这些会吃人的人太近。
　　注意到他的动作，几名看上去地位高一些的人迟疑着对视一眼，随后上前，在看清简宁在地上画的虫子后，几人似乎变得更加兴奋，半趴在地上嘀嘀咕咕地在对简宁说着什么。
　　虽然语言不通，但简宁几乎确定，这些索默特人见过那些虫子，能出现在母巢附近的，大概率就是虫母身边的亲眷。
　　在这之后，在这些索默特人的眼中，简宁成了“神明”，而沈阎大概率成为了他的“神使”。
　　简宁和沈阎跟着这群索默特人继续往丛林深处走去。
　　差不多走了半个小时，周围渐渐开始出现一些类似于房屋之类的建筑，可以看出，这里从前应该是一个规模庞大的部落。
　　只不过这些建筑似乎已经废弃许久，里面也没有人类居住，带领他们的索默特人没有任何停留，穿过这片建筑，又继续走了十几分钟，他们终于在一处空地停下。
　　几人绕着一块厚厚的草皮在周围摸索了一番，直到掀开这层草皮后，下方才露出了一个幽深的洞口。
　　简宁现在的体型并不方便，于是将身体变回巴掌大小，趴在沈阎的肩上，跟着他们进入了洞口。
　　洞穴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类似于灯光或是烛火的照明工具。
　　这其实无法影响沈阎和简宁的视线，但他们是因为融合了异种能量，可这些索默特人，又是怎么能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中丝毫不受影响？
　　这不是简宁第一次进入这种黑暗的洞穴，不过这次在跟着进入洞穴后，除了进入时的洞口，里面的空间远比简宁想象中更宽阔，并不是像那些虫子挖掘出来的，刚好只供自己身体可以进出的通道，而是像是有无数人类生活的地下空间。
　　简宁大概能猜测到，这些索默特人应该是先前就生活在那些地面上的建筑里，不过在灾变后，为了躲避异种，才转移到地下生活。
　　不过这样的居住环境似乎倒是更受这些索默特人喜爱。
　　在往前走了几十米后，他注意到，周围就像是模仿着某种昆虫的巢穴，左右两边的墙壁上开始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深浅不一的深洞，和灾变前的某些胶囊旅馆有些相似。
　　可就在简宁不经意地转头时，正好和一个深洞中一双垂涎的眼睛对视上。
　　里面的猩红的血丝和贪婪的饥饿让他莫名打了个冷颤。
　　他趴在沈阎肩上，慢慢转过身，发现身后刚才经过的通道，从那些密布的深洞中不知什么时候探出了一个个脑袋。
　　那些原本隐藏在深洞中的索默特人，像是探出壳的蜗牛，嗅闻到了食物的气息，正直勾勾地注视着沈阎的身影。
　　沈阎脚步一顿，也察觉到了异常，凝眉朝身后望去。
　　正在最前方带领着简宁和沈阎的人在察觉到沈阎停下的脚步后，也停了下来。
　　男人神色一沉，对着身后大声呵斥了几句，那些探出脑袋的人表情顿时发生了变化。
　　他们睁大了眼睛，慢慢朝身后的深洞缩了回去，仍然露出半张脸，直勾勾地注视着沈阎，但简宁发现，他们似乎将更多的注意力落在了原本趴在沈阎肩上并不起眼的自己身上。
　　那不再是看待食物的目光。
　　但是……简宁感觉这些目光似乎变得更加疯狂，让他感觉瘆得慌。
　　继续往前，空间开始变得越发宽阔，这里似乎是这些索默特人的公共区域，不过并没有太多东西，简宁只在中间看见了某个类似于祭坛之类的布置。
　　一根粗大的血管状的东西盘绕在祭坛周围，上面长着可怖恶心的肉瘤，像是某种活物般跳动着，和简宁曾经见过的那些亲眷搭建的用来吸取人体能量的子巢十分相似。
　　血管从深处探出，在周围隐隐环绕出一个洞口的形状，而在血管盘踞的周围，则堆积着无数的骨头。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腥气和血腥气。
　　简宁虽然很不想承认那些骨头的归属，那是最下方那一圈圈摆放规律的人类颅骨实在让他无法忽视。
　　简宁喉咙有些干涩。
　　他突然就知道，这些看上去完全不接触外界的索默特人，身上穿着的那些现代化的衣服是从哪来的了。
　　就在他们到来的时候，正好有人拿起一把刀，半跪着在血管上割出一道裂口，血液般的猩红粘液涌出，很快就装满了那人手中的容器。
　　“咕咚……”
　　那人眼见粘液还在继续涌出，又凑上前，像是不愿意浪费一滴，大口吞咽着裂口处分泌出的粘液。
　　直到裂口彻底愈合，那人才停下了动作，迟钝地起身，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人，端着手上的容器，幽灵般的走向另一条甬道，手脚并用，像是软体动物般的钻进了墙上的一个深洞。
　　简宁：“……”
　　简宁僵硬地看向不远处的“祭坛”。
　　这些人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变态……
　　他们总不会也想这么喝他的血吧？
　　

第87章
　　在过来的路上， 简宁已经在沈阎口中了解到目前各个基地的情况。
　　一号飞艇从月矢研究基地离开时间不久，很快就折返抵达。
　　根据飞艇上传回的实时讯息，月矢基地遭遇了大规模的水下袭击，飞艇到达时， 负九层已经被深海下的虫子攻破， 好在月矢基地及时转移了幸存者， 并切断了各层所有的出入口和通气孔，将负九层彻底隔绝， 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可同时， 上百只虫子找到了月矢基地的地面入口， 飞艇降落后， 就与地面上的虫子开始了交战，不过月矢基地的虫子数量并不算多， 很快就得以清除，月矢基地暂时安全。
　　至于中央基地， 沈阎一路上一直在关注战况。
　　二号飞艇比预计时间更早抵达中央基地， 在靠近后， 下方的景象让飞艇上的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气。
　　数不清数量的安德赫斯巨虫，如蝗虫过境，黑压压地趴在基地的光幕上， 将整个基地围的水泄不通。
　　飞艇徘徊在基地上方， 不断发射武器清理进攻的虫潮，但是虫子的数量只增不减， 一波又一波地聚集在中央基地。
　　暴露在基地外的飞艇很快成为了虫子的首要攻击目标，锋利的虫肢、口器，腐蚀性的酸液，都在不断破坏飞艇的武器装置。
　　一段时间的僵持后， 飞艇的动力装置遭到破坏，最终中央基地打开紧急入口，火力掩护，让飞艇进入基地。
　　在抵达那莱时，沈阎最后一次联系上基地指挥中心。
　　飞艇拖延了虫子进攻基地的速度，光幕暂时还得以维持，但根据沈擎的语气，沈阎猜测，光幕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基地或许就会面临大量虫子的正面进攻。除沈擎之外，其他几名执政官已经进入了庇护所，杜索手下的护卫队正守在庇护所四周，早就做好了应战准备。
　　其他基地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
　　他们最开始前去的弗兰基地，由于简宁帮忙清除了一批近卫身体里的虫子胚胎，再加上离开前，沈阎给他们留下了一批武器，目前还在艰难抵抗。
　　但除此之外，其余的大半基地已经彻底失去了联络。
　　按照昆仑基地之前传来的消息，这些失去联络的基地或许负责人已经丧命，基地武器库被捣毁——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还有另一种更糟糕的可能性，失去联络的基地已经失去了一切生命迹象……
　　简宁回过神，一转头，就看见身后几双眼睛正炙热地注视着趴在沈阎肩上的他。
　　到达这里后，先前带他们进来的人便匆匆四散而去，只留下四五个人守在他和沈阎后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语言不通，简宁实在无法理解这些索默特人想要做什么。
　　在看见这些人的目光后，他身体一僵，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变大，飞到另一边。
　　他现在可是在假冒这些索默特人认知中的神明……哪个神会这么懒洋洋地趴在神使身上？
　　简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顺便再次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
　　除了他们来时的通道，以祭坛为中心，周围还分布着许多条幽深黑暗的通道，大概也是这些索默特人居住区域。
　　简宁瞥了一眼，就看见那些通道的墙壁上隐约出现了一个个如鬼魅般探出来的脑袋……他实在不想对这一幕多加想象，迅速收回了目光。
　　至于他们现在身处的公共区域，空荡无比，看上去没有任何多余的物资。
　　在灾变初期，异种以人类为主要吞食对象，远离城市的索默特人还能按照从前的习惯，狩猎食物，可随着人类渐渐减少，其他生物也渐渐被异种吞噬殆尽，索默特人最终也失去了主要食物来源。
　　面对频繁出现的异种，他们无法再居住在地面上，仅靠着在附近采摘自然成熟的果实，或者偶尔出现的幸存者……显然不够这么多索默特人平日的食物，他们能一直生存下来……恐怕主要就是靠着吞食刚才从“血管”中流出的不明红色粘液。
　　简宁想起先前在亲眷建造的子巢中看见的肉茧，那些包裹尸体的巨大囊膜，就是被祭坛上同材质但更细长的血管连接着，悬挂在地底洞穴，向母巢传递人体转化的能量物质，和那些连接人蛹的细长血管相比，眼前的这根血管仿佛才是植物真正主根之一。
　　那些供给虫母的能量，也同样能让这些索默特人生存下去。
　　简宁眉心微皱，看着前方被粗壮血管盘踞的祭坛，压低声音问道：“是那里吗？”
　　身边没有回应。
　　他抬眸，看向一旁的沈阎。
　　男人面无表情，同样注视着前方的祭坛，眼底闪烁着躁动的猩红之色。
　　简宁心中一沉，视线低垂，看向沈阎胸腔的位置。
　　自从进入这里之后，沈阎受王虫的影响似乎加重了。
　　他身体里的王虫胚胎感受到了虫母的气息，明显活跃起来，连带着沈阎的精神力也变得不稳定。
　　不过……这也说明，他们的确离母巢更近了。
　　“沈阎。”
　　简宁压下心底的担忧，小声叫了声男人的名字。
　　“嗯？”沈阎回过神，似乎才听见简宁的声音。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短暂的失神，深吸口气，出声确认了简宁的猜想：“嗯，这里……可以通向母巢。”
　　在刚才那一瞬间，他仿佛直接跌入了黑暗潮湿的地底深处，四周到处都是蠕动的虫体，黏腻的粘液，还有嘈杂而无规律的虫鸣……而他也身处其中，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简宁眼珠微微一转，迫不及待道：“我过去看看。”
　　他刚要往祭坛方向飞去，可没想到，原本站在他们身后几个索默特人突然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几人神色畏惧，似乎极怕眼前的神明因此生气，但却没有让开，他们紧张地摆着手，嘴里不断说着什么，眼神一边瞄向祭坛正后方的通道。
　　简宁动作一顿。
　　这些人在阻止他靠近？
　　现在确认了入口，他们也没必要再伪装下去浪费时间。
　　和沈阎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决定直接强行突破。
　　就在这时，对面的通道突然传来了声音。
　　一个年迈的老者从祭坛后方的洞口走出。
　　老者头发花白，面容肃穆，看上去地位极高，在他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包括老者在内，这些人脸上都画满了由某种特殊的植物汁液绘出的复杂图案。
　　一看见简宁，老者鹰隼般的眼眸陡然暴亮，扑通一声，趴跪在地上，嘴里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简宁：“……”
　　他心虚地挥动着身后的骨翼，求助般的瞟向沈阎。
　　怎么办……对老人家也动粗？
　　沈阎沉默了几秒钟，用眼神给了他答案——紧急情况，特殊处理。
　　简宁蠢蠢欲动。
　　就他和沈阎眼神交流的时间中，他们的沉默似乎让对面的老者更加恐惧。
　　老者转头，朝身后示意一眼，先前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少女缓步上前。
　　她不情不愿地走到沈阎面前。
　　看见沈阎的脸后，少女愣怔了一下，脸颊不自然地泛起两团红晕，可随后，她似乎又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红晕迅速褪去，转瞬变为惊惧的惨白。
　　她不敢抬头直视沈阎的眼睛，缩着脖子，迟疑地开口：“亲眷大人？”
　　少女说的是通用语。
　　沈阎朝她看去，也没否认，问：“你还见过其他亲眷？”
　　少女点头，语气恭敬道：“是，我曾经有幸见过另一名亲眷大人。”
　　少女心中感叹，这只虫子的审美还真是难得的正常，竟然挑了这样一副完美的**……
　　如果不是她目睹过这些丑陋的虫子从人类皮囊中钻出来的恶心画面，她恐怕还真要以为面前的人是真正的人类……
　　少女名叫小柯，母亲是索默特人，很早就离开了部落，在城市里生活。
　　小柯从小跟着母亲在那莱的城市里长大，直到灾变发生，那莱没有成功建立任何幸存者基地，为了避难，她才和母亲回到了部落。
　　对于这些会吃人的可怕怪物，小柯根本不像其他族人一样，有什么崇敬和信仰，反而充满了恐惧。
　　这些虫子能够理解人类的通用语，上一次自称“亲眷”的虫子出现时，就是她的母亲充当翻译，小柯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天——平日死物般的祭坛，从洞口下方蔓延出无数血管，像是怪物捕食的利器，将族人卷入祭坛下方……
　　那天，近半数的族人成为了祭品，包括小柯的母亲，因为距离祭坛太近，直接被一根血管卷住了身体，眨眼就失去了身影。
　　母亲去世后，小柯是部落里唯一一个会讲通用语的族人。
　　为了在族内生存下去，年纪尚小的她只能跟在祭司身边，只为等待下一次亲眷的到来。
　　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沈阎看向还趴跪在地上的老者，调转话头，问：“他在做什么？”
　　“祭司他……在恳求神明大人的饶恕。”小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简宁，便低下了目光。
　　这就是族人信仰的神明么？的确和图腾上的蝴蝶图案有些相似……可是，神怎么会吃掉自己的信徒呢？
　　小柯悲哀地想，这也只是一只可怕的怪物罢了。
　　“饶恕？”
　　小柯抿着唇角，呐呐道：“神明大人突然降临，族人还在给神明大人挑选祭品，祭祀仪式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想到即将来临的可怕仪式，小柯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了下。
　　作为高贵的“神明”，简宁全程没有开口，不过在沈阎和少女说话间，他注意到，祭坛周围的通道开始陆陆续续走出一些人，男女都有，他们聚集在祭坛周围，原本木然的面容上此刻挂着灿烂的笑容，看上去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对他们来说，成为信仰神明的祭品，是解脱，也是幸运。
　　根据少女的反应，不难猜出她口中所谓的祭祀仪式和祭品，绝对是一场充满血腥的杀戮。
　　沈阎冷冷道：“……不需要。我们进入祭坛，让他们都离开。”
　　“啊？”小柯一愣，抬头看向沈阎，表情古怪，“可是……”
　　“是，亲眷大人。”看见沈阎冷冽的神色，小冉及时收住了话头，快步回到祭司身后，用索默特人的语言翻译着沈阎刚才的话。
　　听完后，年迈的祭司表情为难，可是又不敢违背，只能挥退祭坛周围的族人。
　　几十个人退散至四周，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默不作声地注视着靠近祭坛的两人，目光灼灼。
　　简宁借着飞在半空中的视线，朝祭坛中间望去。
　　祭坛就像是外星生物的食道，血管一圈圈地绕在四周，表面覆盖着一些透明的胶状物，生长着一些让人生理不适的肉瘤，中间是一个漆黑宽阔的洞口，一眼望不见尽头。
　　这的确是一个可以进入地底深处的通道。
　　简宁将骨翼收拢至身后，直直朝着洞口下方飞去。
　　下一秒，沈阎也随他纵身跃下。
　　索默特人惊呼，聚集到祭坛周围，朝洞口下方望去，但却再也无法看见两人的身影。
　　沈阎身后从脊骨生长出的黑色异肢展开，尖端刺入周围软壁，控制着下坠的速度。
　　在下坠的过程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但周围的气温明显变得越发潮湿灼热。
　　这个洞穴的深度让人心惊，仿佛要直直跌入地心深处，微弱的风声在耳边轻啸而过，他们只能听见彼此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简宁滑行的动作倏然一顿，骨翼用力挥动，瞬间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此刻方向终于有了变化，简宁看向前方几条曲折的通道，完全摸不清方向。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落地声，简宁扭头望去。
　　沈阎半跪着，呼吸急促，手掌撑在地上，身侧的黑色异肢不受控制地颤动着，看上去状况不太好。
　　简宁眼皮一颤，再次看向那枚王虫胚胎——王虫已经睁开了复眼，即使它的躯体看上去还有些僵硬，但很显然，它正在从急冻状态下迅速苏醒中。
　　他飞到沈阎身边，低声问：“你感觉怎么样？”
　　“……没事。”
　　自从下降到这里后，沈阎耳边嘈杂的虫鸣变得越发清晰，但他还能维持住清醒。
　　沈阎起身，朝中央基地定时手动发送实时坐标，随后低喘着抬眸，看向前方几条通道。
　　他迅速锁定了一个方向，“这边。”
　　简宁跟上他的脚步。
　　先前那几只亲眷布置过的巢穴，和这里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如果不是沈阎带路，简宁怀疑，他们或许早就在地底迷失了方向。
　　在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条漫长曲折的岔路后，他们似乎终于走出了通道，眼前的空间豁然宽阔。
　　看着眼前的一幕，简宁呼吸一顿。
　　数以万计的黑色虫茧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凌乱而无序地倒在地上，这里简直就是个巨大的孵化场。
　　不过，所有的黑茧都出现了或大或小的裂缝，黑色的茧壳表面还带着没有干透的粘液，里面的虫子已经在不久前全部破壳而出。
　　简宁：”这里……就是母巢？”
　　“还没到。”
　　“不过，这里也有些东西。”
　　沈阎的尾音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完全不像他平时说话的语气。
　　简宁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向沈阎。
　　沈阎正抬头看着上方，那张冷峻的面容此时带着看见猎物后的兴奋嗜血——
　　和他体内那只王虫胚胎此刻是如出一辙的状态。
　　他顺着沈阎的目光望去。
　　就在这片空间的上方，密密麻麻数不清数量的巨大虫子悬挂在上方，它们像是漆黑山洞中的蝙蝠群，一只接一只地重叠在一起，身躯上还带着潮湿的粘液。
　　简宁心中一沉。
　　就在沈阎说完后，那些蛰伏的虫子突然睁开了紧闭的复眼，无数猩红的复眼就像是繁星般在头顶闪烁起来，它们鞘翅震动，“嗡嗡”的杂音重叠在一起，寂静的空间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下一刻，它们扇动着鞘翅，仿佛在同一时间接受到了命令，径直朝着下方飞扑而来。
　　

第88章
　　虫群振翅的嗡鸣声在巢穴中扩散， 回荡，巨大的声响几乎撕裂耳膜。
　　显而易见的，它们的攻击目标并非简宁，而是作为王虫宿体的沈阎。
　　第一只虫子率先逼近， 黑色异肢察觉到猎物的靠近， 没有任何犹豫的， 像是撕开一张脆弱的纸片，瞬间将这只强壮的虫子从身体中间撕扯成几块。
　　腥臭的粘液四溅， 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紧接着， 更多披着金属甲壳的巨虫如同落叶般簌簌落下。
　　这些刚刚破壳的虫子被本能的意志驱使着， 它们无视同类支离破碎的残肢， 密密麻麻的复眼泛着血色冰冷的寒光，前赴后继地扑向血腥漩涡的中心。
　　沈阎瞬间陷入了虫群的包围中。
　　简宁则被数量庞大的虫群排挤在外， 几乎无法看见沈阎。
　　“沈阎！”
　　他将身形变大，挥动骨翼， 不断挥开周围如黑色潮水般袭来的巨虫， 试图帮沈阎缓解眼下的困境。
　　然而虫子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随着堆积的残肢越来越多，他和沈阎之间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
　　虫群的包围中心，锋利的黑色异肢再次贯穿了一只虫子的腹腔。
　　沈阎的眼眶中的眼白尽数消失， 彻底被猩红的复眼充斥。
　　这样密集而疯狂的攻击没有让他感到任何畏惧或是疲惫， 那双猩红的复眼充满了对杀戮的渴望，那是源自于本能的兴奋， 四周愈发浓郁的血腥味甚至让他的血液逐渐沸腾起来。
　　他喉中发出急促的喘息声，转过头，看向简宁的方向——
　　穿过密集的虫群，他只能依稀看见简宁的身体轮廓。
　　随着体内的王虫加快苏醒， 杀戮的本能也愈发不受控制。
　　简宁体内强大的能量让王虫杀意强烈，但更重要的是，虫母对这名人类的偏爱更是让王虫嫉妒的发狂。
　　哪怕现在只是远远看着简宁，他都有种想要用残酷血腥的方式将对方撕碎的冲动。
　　这股冲动几乎要将沈阎的理智彻底吞噬。
　　沈阎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趁着眼下还算清醒，迅速做下决断。
　　他压抑着体内王虫暴涨的杀意，沙哑的声音穿过虫群：“我来解决它们，你先走，我马上过来。”
　　这些虫子在这里缠着他，既是为了拖延时间，也是为了催化他体内的王虫。
　　但是这也说明……虫母还没有完成孵化。
　　简宁听见声音，看着被虫群彻底淹没的沈阎，只能看见熟悉的黑色异肢不断穿过虫群的残影。
　　他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压下心底的担忧，朝前方看去。
　　除了他们来时的方向，只有前方还有一条通道。
　　他咬紧牙关，头也不回地朝着前方的通道迅速飞去。
　　他必须在沈阎彻底失控之前，在基地覆灭前……找到伊芙林，阻止这一切发生。
　　虫子没有阻止简宁离开这里。
　　在简宁身后，无数体型巨大的狰狞虫子，正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再也看不见其中人类的身体……
　　简宁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原本还维持着人类身形的沈阎，身体开始扭曲变形。
　　被鲜血浸透的作战服随着膨胀的身躯彻底撕裂，皮肤逐渐被一层坚硬的外壳所取代，手臂变成了强壮而危险的巨大虫肢……
　　一切都在朝着王虫更加便于杀戮的本体进行转变……
　　简宁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凌乱。
　　穿过下方大片破裂的黑茧，在进入这条通道后，他很快意识到了异常。
　　身后虫群的嘶鸣声瞬间消失，而他以往不受黑暗影响的视线，在此刻仿佛突然失去了作用。
　　他就像是被人蒙住了眼睛，周围一片漆黑，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滴入了他的眼中。
　　身后骨翼挥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这里仿佛不再是地底深处虫族母巢的通道，简宁更像是踏进了一片虚无。
　　他完全失去了方向。
　　无论他朝什么方向飞，都无法触及到想象中的墙壁。
　　简宁的呼吸一瞬间紊乱起来。
　　他的胆子一直都不大。
　　就在两个月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敢独自深入到处都是可怕巨虫的虫族母巢。
　　可是简宁知道，他一旦因为胆怯停下，他所有认识的人，都将在未来某一天成为虫子生长的容器或是口粮。
　　不……
　　不行！
　　简宁咬牙加快飞行的速度，在黑暗中横冲直撞地前行。
　　直到某一刻，他身后的骨翼突然消失，他瞬间朝着下方坠落——
　　“啊！”
　　强烈的失重感让简宁发出一声惊呼，他似乎看见了自己摔落在地，四分五裂的惨烈画面……
　　然而预想中的坠地并未到来，在无尽的黑暗中，他的意识渐渐涣散……
　　——
　　晨光熹微，阳光穿过纱帘，在屋内洒下一片碎落的金色。
　　简宁眼中带着一丝迷茫，察觉到投射在侧脸上过于灼热的阳光，他半眯着眼，朝光线刺来的方向看去。
　　唔，今天是个晴天。
　　看不清面容的青年坐在窗边，低垂着脸，冷白修长的手指翻动着手上的书页。
　　他的动作缓慢，每翻一页，书页都会发出极为轻微的沙沙声。
　　简宁愣怔了几秒，不确定地开口：“伊芙林？”
　　青年听见声音，转过头，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容，浅色的瞳孔看不出任何情绪。
　　和简宁记忆中如出一辙。
　　青年看向他，淡声道：“看完了？”
　　简宁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见自己手里正捧着一本翻到最后一页的漫画书。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的家具，熟悉的布置……可又让他觉得十分陌生，仿佛这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迷雾，有着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怎么会在这里？
　　伊芙林？
　　他好像刚刚就是在找伊芙林来着……
　　唔，可是，伊芙林不就在这里吗？
　　伊芙林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今天是周末，他们约好了下午一起打球……
　　简宁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宁宁，小林，吃饭了！”
　　女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听见这个声音，简宁身体一僵，猛地抬头朝门口看去。
　　“走吧，阿姨在叫我们了。”伊芙林放下书，起身走向门边，打开门。
　　简宁跟着伊芙林快步走出卧室。
　　他环视着四周的布置，很快意识到，这里是他的家。
　　江丰源似乎是才回到家，站在门口，手上的资料都还没来得及放下，正帮忙给妻子解开围裙。
　　看见简宁从卧室里出来，他没好气道：“整天就知道玩，也不帮你妈做点事！”
　　简新月扭头瞪他：“你凶什么凶。”
　　“……”
　　江丰源顿时不吭声了，黑沉着脸，将手上的资料放到一旁。
　　简宁看着这一幕，好半天才回过神。
　　他注视着女人鲜活的面容，失神低喃：“妈妈。”
　　简新月在看向简宁时，表情顿时柔和下来：“好了，别站着发呆了，快点吃饭！”
　　在简新月的催促中，简宁在桌边坐下，手里被塞了一双筷子。
　　伊芙林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这一幕其实有些突兀，但莫名的，伊芙林却好像完全融入了他们。
　　简宁怔怔看着眼前盛满米饭的碗。
　　米饭似乎在蒸煮的过程中刻意加多了些水，软烂雪白的米粒像是糯米般一颗颗地黏在一起。
　　简宁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有段时间正在换牙，嫌弃米饭容易塞牙，总是喜欢含着一口米饭，也不嚼，直接梗着脖子硬吞下去，怎么劝也不改。
　　简新月担心他容易噎着，只好每次都将米饭煮的软乎乎的，送入口中，又香又软，无需过多咀嚼，就在舌尖化开。
　　简宁喜欢这种口感，甚至在这之后任性地只吃这种米饭。
　　江丰源对此颇有怨声，觉得妻子太惯着简宁，但是每次被简新月一个眼神就瞪得不敢开口。
　　可是……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了。
　　简宁眨了一下眼睛，感觉眼睛有些酸胀。
　　坐在他旁边的简新月察觉到他的失神，敲敲他的碗边，笑眯眯道：“小傻子，怎么又在发呆，等会不是还和小林约了下午要去打球么？”
　　“唔，知道了。”
　　简宁眼眶发红，用筷子刨了一大口米饭，有些狼狈地吞咽了下去。
　　他的目光一直在简新月和江丰源的脸上徘徊，有时，又会看向端坐在他对面的伊芙林。
　　青年动作慢条斯理，但是拿着筷子的动作却看上去有些不太熟练。
　　简宁收回了目光。
　　吃完饭，江丰源帮忙收拾着饭桌，简宁本来也想帮忙，却被江丰源拦着不让靠近。
　　“臭小子，又想跟你爸争功？”
　　简宁被江丰源推出了厨房，只好站在门口，看着厨房里两人说说笑笑忙碌的身影。
　　半晌，他转过身，和伊芙林离开。
　　走出门，刚好遇见隔壁总是顶着两个黑眼圈的“熊猫阿姨”，笑着和简宁打招呼。
　　简宁扯了下嘴角，点头回应。
　　到了楼下，那只总喜欢黏着他的奶牛猫小跑过来，撒娇地用脑袋蹭着他。
　　见简宁没有反应，奶牛猫又翻身躺在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在等待着他的抚摸。
　　简宁盯着小猫看了几秒钟，随后转身离开。
　　伊芙林跟上他的脚步，疑惑地问：“你不是很喜欢这只小猫吗？”
　　简宁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篮球场离简宁家很近。
　　青春期的少年们聚集在篮球场上，嘻嘻哈哈地开始比赛。
　　简宁出门前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运动装，站在场地中间，当球传到他的手里时，他却捧着手中的篮球没有动作。
　　“简宁，快传球啊！”身边响起催促声。
　　简宁沉默着，目光一一扫过周围的人，他们似乎都是自己的朋友、同学，但仔细一看，那一张张面容他并不认识。
　　他曾经和伊芙林说过，他从小就是个打球的天才。
　　可是，他其实根本不会打篮球。
　　简宁深吸口气，手指一松，手上托举的篮球顿时“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在地面上弹起，又落下，最终滚到了球场的边缘，静静地躺在那里。
　　“伊芙林，别再继续了。”
　　就在简宁开口的瞬间，耳边喧闹的声音顿时消散，一个个人影如同泡沫般消散。
　　只剩下站在人群后方的伊芙林。
　　伊芙林定定看着他，轻声道：“抱歉，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他就快完成最后的孵化了，当然知道越来越接近他的简宁想要做什么，于是他将简宁拖入了自己的意识海，编织了一个梦境。
　　这个梦境中，没有安德赫斯虫族的入侵，简宁可以和家人，和朋友，尽情享受一段自由快乐的时间。
　　简宁摇了摇头：“这个梦很好，但不属于我。”
　　伊芙林编织的这个梦境漏洞百出，大部分都是根据自己曾经告诉过他的经历加以设定，主观性很强。
　　除了他不会打球这件事，还有很多事和事实不同。
　　比如，他曾经提到过隔壁搬来的“熊猫阿姨”，其实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学生。
　　他那时虽然年纪还小，但是调皮的不行，第一次看见对方眼眶下浓重的黑眼圈，一句脱口而出的“熊猫阿姨”顿时把对方气的不行。
　　两人那时就结下了梁子。
　　至少在简宁的记忆中，之后几年从来没有出现两人和颜悦色打招呼的情况。
　　至于楼下那只总喜欢黏着他的小奶牛猫，因为对人类没有任何戒备，不久后，就被保安在小区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尸体……
　　简宁那时因为这件事自责了很久，从此再也不敢随意亲近野外的小猫，生怕会有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再比如……
　　他也早就不是那个需要妈妈惯着只吃软米的小孩了。
　　

第89章
　　任性是因为知道会有人偏爱他， 开始懂事，是因为不想让他爱的人担心。
　　在灾变开始后，在简新月发生异变在107基地被击杀后，能够填饱肚子， 就是唯一的奢求。
　　月矢基地的实验室只是一个契机， 在恢复记忆的时候， 简宁已经接受了过往的一切。
　　将近十年，日复一日地被要求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对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说， 都绝对不是什么快乐的经历。
　　每次江丰源切除他身体上长出的翅膀， 或是其他属于异种的怪异肢体， 简宁都疼得一直大哭。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怨恨过江丰源。
　　他知道，江丰源是想要保护自己。
　　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 是那段在实验室里的经历。
　　至于他和江丰源之间，虽然再也无法像一切没有发生时那么亲近， 但现在， 至少他们都还好好活着。
　　更何况……他还有了自己的爱人。
　　那个梦很好， 他现在所拥有的也很好。
　　简宁不是个只会沉溺于过去的人。
　　伊芙林注视着他，语气平静地问：“所以，小蝴蝶， 你要杀我么？”
　　简宁毫不犹豫：“是。”
　　伊芙林的眉心微蹙， 表情看上去有些难过。
　　他轻声道：“我给了你最大的仁慈，还保留了你身上属于王虫的力量。”
　　“哪怕安德赫斯彻底占据这颗星球， 所有的虫子、亲眷，也都没有办法伤害你。你可以一直生活在安德赫斯的庇护下。”
　　安德赫斯虫族极为排外，所占据的星球绝不允许还有其他生物存在，但在粉碎简宁身体里的王虫胚胎的时候， 伊芙林就想破例让这个小家伙成为它们的一员，而非任何一只胚胎成长的容器。
　　“我曾经也以为我们是朋友。”
　　简宁叹气道：“可是，第一次见面，你就转化了我的母亲，不是吗？”
　　伊芙林的声音一顿，“对不起。”
　　他垂下眼眸，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她的出现打断了王虫的苏醒过程，我有些生气。”
　　简新月身体里的胚胎因为外溢的虫母气息而激活，伊芙林当时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没有阻止。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这之后会对一个人类幼崽一次又一次的心软。
　　“所以啊……我怎么可能会接受杀死自己家人的凶手的庇护呢？我只要还有自己的意识，就永远是人类，更何况，你杀死不仅是我的家人，还有很多人的家人。”
　　伊芙林拟态的外表再像人类，但他还是和人类有着本质的不同，无法理解简宁此刻的心情。
　　简宁对于伊芙林的情感其实很复杂。
　　在记忆恢复后，他很快就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发现了异常。
　　伊芙林第一次接近他就是为了激活王虫，母亲的异变也是因为他的出现。
　　从前，伊芙林每次出现，都会让他十分开心，但当得知伊芙林的真实身份后，那些他以为的陪伴，恐怕只是为了观察王虫的成长状态。
　　不过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只外星虫族的虫母在最后时刻改变了计划，清除了他身体里的王虫胚胎。
　　简宁觉得有些讽刺。
　　他曾经把伊芙林当成自己的朋友，可事实上，他的这位“朋友”，却是安德赫斯虫族强大而尊贵的虫母，是给人类带来这场可怕灾难的源头……
　　伊芙林：“强大文明吞噬弱小文明，弱肉强食，这是星系法则。”
　　就如强大的安德赫斯虫族通过吞并其他星球不断扩张，最终又被各星系联合起的力量尽数绞杀。
　　他像是在和简宁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强大？弱小？
　　放眼整个宇宙，他们所在的星球或许的确是弱小的文明，被这些外星虫子侵入了这么久，在即将覆灭之前，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
　　可是……
　　“强大文明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毁灭么？”
　　简宁抿着唇角，身后的骨翼展开，处于即将攻击的状态。
　　“这颗星球上的人类自私，怯懦，贪婪，但人类也勇敢，宽容，善良。除了人类之外，即便弱肉强食……可一切生物也都遵循着自然的生态链……
　　“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毁灭其他生命。”
　　简宁看向前方的青年，随着最后一字落下，他身后的巨大骨翼猛然挥动。
　　就在他朝着伊芙林发起攻击的瞬间，幻境消散，伊芙林在他眼前消失，先前的黑暗也渐渐褪去。
　　简宁一怔，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他竟然已经离开了之前那条通道。
　　这是一个比先前那处孵化场规模更加宏大的巢穴，高度少说有上百米，恐怕没人会想象在地底深处还有这样一个庞大的巢穴。
　　巢穴中间是垒砌的高台，十余只狰狞巨虫守候在高台周围，这些巨虫体格远比那些普通的虫子强壮，在它们中间，顶部悬挂着一只散发出淡白色光晕的巨大光茧。
　　简宁很快意识到，这里就是真正的母巢，而那枚光茧里，就是即将孵化的伊芙林。
　　还没来得及产生一丝庆幸，光茧突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咔咔”声。
　　在简宁的注视下，一只属于人类的手，轻易地穿透了那层坚硬的乳白色茧壳。
　　简宁僵立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茫然。
　　他来晚了。
　　虫母已经完成了孵化。
　　随着伊芙林彻底从光茧中破壳而出，一股强大的精神威压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简宁甚至无法再提起任何攻击伊芙林的想法。
　　——那是他身体里能量的来源。
　　在完成最后一次孵化后，伊芙林的身体本身就是容纳安德赫斯虫族能量的中心容器。
　　也许是在那条黑暗的通道中失去方向的时候，他就耽搁了太长时间。
　　伊芙林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从人类的审美来看，这绝对是一具完美的人类身躯。
　　可简宁却看见，眼前这具人类的身体只是幻化出的虚影——
　　事实上，从伊芙林的腰部开始，下半身似乎变成了安德赫斯虫母的本体，臃肿巨大的虫体呈现着半透明的颜色，散发出奇异的浅色光晕。
　　那臃肿鼓胀的腹腔中，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鹅卵石般的虫卵。
　　从完成孵化的那一刻，伊芙林就开始承担起安德赫斯虫族繁育的使命，产卵器收缩着，成熟的虫卵不断从它的尾部排出。
　　伊芙林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状态。
　　虫母的意志可以进入任何一只虫子的精神空间，但却再也无法轻易离开母巢，他的身体成为了安德赫斯虫族精神链接的中心，能量的来源，幼虫的孕育所……
　　伊芙林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可是在真正成为属于安德赫斯的成熟虫母后，他的神色却有些困惑，有些迷茫。
　　和他异常的反应不同，其余亲眷看上去十分喜悦。
　　亲眷们不清楚伊芙林为什么总是喜欢维持人类的模样，但很显然，这样的形态才更符合虫族的审美，强大而充满生命力，让所有虫子都产生了强烈的孺慕与爱意。
　　伊芙林半晌才回过神，看向下方的简宁，轻声道：“过来吧。”
　　简宁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他能感受到伊芙林身上强大的力量，却无法对伊芙林产生任何攻击的想法。
　　他的思维渐渐发散。
　　基地现在怎么样了？
　　塔莉娅，瘦子，江丰源……其他那些基地的人……
　　他们还活着吗？
　　还有……沈阎……
　　简宁像是没有听见伊芙林的声音，缓慢眨了下干涩的眼睛，直到听到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动静——
　　那像是某种利器正在暴力切开坚硬物体的声音。
　　简宁身体一颤，转身朝身后看去。
　　刚刚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伊芙林身上，他这时才注意到，除了伊芙林和那十余只亲眷，母巢下方还有很多刚刚破壳而出的虫子，它们全部聚集在巢穴后方的某处。
　　在混乱翻涌的虫群中，似乎有一道身影正在和它们进行疯狂的厮杀。
　　是沈阎！
　　他感觉自己颈后莫名灼热起来……像是曾在他身体里留下记号的人，正在提醒着他自己的存在。
　　沈阎还维持着理智。
　　他也不能现在就放弃。
　　简宁紧抿着唇角，像是默认了人类即将到来的灭亡结局，挥动着骨翼，飞到伊芙林的身侧。
　　四周的巨虫虎视眈眈地注视着简宁靠近的身影，纷纷发出充满威胁的嘶鸣声。
　　“嘶嘶……失……失败品！”
　　简宁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那只被他吞噬了大半力量，从中央基地仓皇逃离的亲眷。
　　时间过去了太久，他都已经记不清这只虫子的名字了。
　　但无论是它的语言攻击还是它的存在，都让简宁无法产生多少反击的欲望。
　　他很快收回了视线。
　　莫利珂斯却如临大敌，警惕地后退几步，引起身旁亲眷的嘲笑。
　　“莫利珂斯……你在怕什么？”
　　“嘶嘶……哈……胆小虫！”
　　“闭嘴！”
　　伊芙林没有理会亲眷们之间的争锋相对，他正有些木然地注视着在虫群中厮杀的王虫。
　　在屠杀完第一个巢穴的虫子后，结果有些出乎伊芙林的预料——王虫还是没有激活。
　　伊芙林不确定，究竟是这只王虫过于贪婪，还是这个人类自身的意志力太强。
　　他只能开放通道，让王虫进入了主巢。
　　主巢穴中的虫子更多，但看着现在的趋势，还是不够……
　　沈阎的身躯完全虫化，变得比简宁先前见过的状态更加强悍，他完全沉浸在这场没有尽头杀戮之中。
　　不过，这些本就提前破壳而出的虫子实在太弱了，对他来说有些无趣。
　　沈阎胸腔下方的王虫胚胎高度活跃，随着每一次虫肢的挥动，王虫胚胎也在不断动作着，仿佛正在同步控制着沈阎的身体。
　　可事实上，已经苏醒的王虫还是无法彻底占据这具身体。
　　不够……
　　不够……
　　根本不够……
　　王虫焦躁愤怒的嘶鸣声传入安德赫斯的集体意识。
　　一时间，所有的亲眷都不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也没有时间再去关注让它们充满敌意的简宁。
　　它们正注视着伊芙林。
　　伊芙林沉默了几秒钟，轻声道：“去吧。”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十余只亲眷同时振动着身后的鞘翅，全部朝着下方的王虫飞去。
　　王虫似乎终于提起了兴趣。
　　一只亲眷发起凶猛的进攻，粗壮的虫肢贯穿了王虫胸口的甲壳，似乎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可王虫的身躯却只是兴奋地颤动起来。
　　下一秒，这只亲眷就被从后方绕来的黑色异肢猛地砍掉了脑袋。
　　血腥的厮杀还在持续……
　　伊芙林站在高处，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此刻只剩下萨罗这只最强大的亲眷守在他身边。
　　“他会成为安德赫斯虫族诞生以来最强大的一只王虫。”伊芙林说道。
　　在传承的记忆中，没有任何一只王虫的生长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哪怕是牺牲所有的同族？”
　　简宁仍然不能理解这些虫子的想法。
　　为了供养一只王虫的成长，让所有虫子送死，当下一任虫母和王虫出现，难道又是将一切循环一遍？
　　“嘶嘶……”萨罗胸腔振动，发出警告的嘶鸣声，阻止简宁继续开口。
　　伊芙林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随着一只接一只的亲眷死在王虫的虫肢下，他能同步感受到这些亲眷死亡前那一瞬间的痛苦。
　　一直在关注伊芙林的简宁，当然注意到了他此刻的变化。
　　他没有理会一旁那只褐色巨虫威胁的目光，讽刺地轻笑着，说：“你做的也没错。”
　　“对你来说，这些虫子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工具而已。”
　　萨罗冷冷打断他：“为伊芙林献出生命，是每一只虫子的荣耀。”
　　伊芙林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那具半人半虫的身体就像是一尊雕塑，僵硬地立在原地。
　　简宁不清楚他此刻在想什么。
　　他不是虫子，怎么会知道这只虫母的真实想法？
　　但他看得出，伊芙林犹豫了。
　　死亡的虫群化作王虫生长的力量，简宁不知道沈阎到底杀了多少虫子，但很显然，这些从前他们一只都难以轻易对付的亲眷，对于现在的沈阎来说，和其他的虫子唯一的区别，就是能多活几分钟。
　　随着一只只亲眷被王虫撕碎，彻底失去气息，伊芙林表情越来越难看。
　　很快，下方再无活物，陷入嗜血状态的王虫看向上方——那里还有两个让他感到兴奋的存在。
　　猩红的复眼先看向简宁，微微一顿，随后又移开了目光，危险的目光看向另一边的萨罗，黑色的前肢挑衅般的挥动着，仿佛在隔空切割它的身躯。
　　萨罗蠢蠢欲动，它无声注视着伊芙林，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它的鲜血，将成为王虫激活的最后一份力量。
　　它知道伊芙林能看出来，只差最后一点鲜血作为献祭，下方的王虫就将彻底激活。
　　可这一次，伊芙林却久久没有开口。
　　简宁注意到黑色王虫的刚才动作，心底有些酸涩，他不知道，刚才下意识地回避，是否是因为沈阎还存在着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
　　他压下此刻复杂的情绪，冷声道：“还在等什么？你的最后一名亲眷，正在等着你的命令。”
　　萨罗还在等待命令，可下方的王虫却有些不耐烦了，他猩红的复眼锁定了萨罗，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萨罗袭来。
　　萨罗没再犹豫，不等命令，就要朝下方飞去。
　　“住手，萨罗。”
　　伊芙林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巢穴中响起。
　　萨罗的身躯短暂停顿了下。
　　他对虫母此刻不合理的命令有些犹豫。
　　它疑惑地出声：“伊芙林……”
　　“我说，住手。”
　　萨罗彻底停住了身躯，它察觉到伊芙林此刻波动的情绪。
　　伊芙林现在很难过。
　　安德赫斯自诩宇宙中的高等种族，天生没有多余累赘的情感。
　　这是他们强大的原因，但同时，这或许也是他们强大的代价。
　　“我以为，完全孵化之后，我就会接受这一切，可是，我好像还是没有办法做到。”
　　“也许，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伊芙林的表情有些无奈，却如释重负。
　　他看向简宁，伸出手，就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脑袋，“小蝴蝶，最后送你一样礼物。”
　　每一个生命的终极任务，都不止是繁衍。
　　复杂的情感，各异的思维，创新的文化……
　　这些宇宙中许多族群都会拥有，并普遍存在的东西，对于安德赫斯虫族来说，是截然陌生的。
　　生来固定的基因锁决定了它们的生存方式。
　　安德赫斯虫母掌控族群的力量，漫长的生命始终围绕着繁衍、侵占领地、扩张族群……
　　亲眷是虫母身旁强大的守卫，终身只为了保护虫母的存在。
　　普通的虫子则不需要进行过多的思考，只需要遵循虫母的命令，直到在某次扩张族群的入侵任务中死亡。
　　是谁构建了它们这样生存的基因？为什么安德赫斯虫族就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生存下去呢？
　　伊芙林曾经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想，大概是因为等待胚胎激活的过程实在太过无聊，他接触人类的时间似乎有些太长了。
　　所以才会产生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也许，只要等完成了最后的孵化，他就能对这一切不再疑惑。
　　他开始不再频繁进入人类世界，甚至刻意减少探望那只弱小的人类幼崽的时间，可是在一次次的孵化中，他还是忍不住在思考这些问题。
　　他尝试着像任何过往的任何一只虫母那样，以族群意志为一切，不要再去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让一切听从本能。
　　可直到最后一次孵化完成，伊芙林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也无法理解这一切。
　　安德赫斯的湮灭源自于虫母的第一次心软。
　　他在开始作为安德赫斯虫母的一生之前，意外接触了他本不该接触的，另一个陌生而复杂的文明。
　　他最终选择违背天性，忤逆本能，拒绝了那个即将成为安德赫斯强大的生育容器的自己。
　　安德赫斯虫族是被基因眷顾的宠儿，它们力量强大，但却缺少了一些极为重要的东西。
　　伊芙林终于确定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不想让自己族群继续走向充斥着血腥和掠夺的命运，他想尝试着改变这一切——改变安德赫斯的基因锁。
　　安德赫斯的能量生生不息，分解后的能量星团将在宇宙中再次重组。
　　伊芙林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
　　幸运的话，在很久很久之后，安德赫斯虫族会在宇宙中某个角落再次诞生，不过那个时候，那或许会是一个全新的种族。
　　——
　　简宁用触手紧紧卷着浑身被血浆包裹的沈阎，一点点摸索着原路返回。
　　一路上，他走错了好几次方向，过了很久，他才终于找到最开始的下坠通道。
　　当他和沈阎从祭坛入口出现的一瞬间，守在祭坛附近的索默特人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似乎是没想到他们还会出现。
　　和离开时相比，他们现在看上去狼狈无比。
　　简宁也顾不得伪装神明的高冷，单独找到先前那名叫小柯的少女要了两套衣服，在少女惊骇的目光中，他卷着衣服和沈阎，离开了索默特人的居住地。
　　在回飞行器的路上，简宁再次迷路了。
　　他担心自己带着沈阎越走越远，果断放弃了靠着自己回到飞行器的打算。
　　简宁就近找到一处干净的水流，变回了人类的身体，将沈阎身上的血污简单搓洗一番，给自己和沈阎套上了衣服。
　　做完这一切，没过多久，沈阎就醒了过来。
　　简宁眼巴巴地望着那对琥珀色的眼瞳，“你终于醒啦。”
　　沈阎琥珀色的眼瞳有些涣散，过了几秒钟，才彻底恢复清醒。
　　先前在母巢中发生的一切如同卡顿的幻灯片在他眼前中不断闪过。
　　沈阎只记得，自己在母巢里杀了很多虫子，他的周围到处都是虫子断裂的残肢和尸骸，到了最后，他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意识……
　　沈阎嗅到自己身上残留的血腥味，知道先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他拧着眉，打量着周围过于平和的环境，声音沙哑道：“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简宁其实也说不清。
　　他想了想，如实说：“虫母消失了。”
　　在说完那句话后，伊芙林的身体在他眼前渐渐化成了闪烁的星尘。
　　那只还存活着亲眷愣怔了半天才回过神，喉中爆发出一阵哀伤尖锐的嘶鸣，很快，那具强悍的虫躯仿佛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褐色巨虫半跪在地上，失去了气息。
　　沈阎身体里的王虫也一并消失了。
　　他想起伊芙林最后说的“礼物”。
　　或许，指的是将沈阎还给了他。
　　沈阎醒来后，很快确认了飞行器停放的方向。
　　他们刚回到飞行器上，立刻就接到了基地的连接信号。
　　沈阎身上的设备早在身体发生变化的时候丢失了，在两人失联的这段时间里，指挥中心不断尝试连接他们身上或是飞行器上的信号，但始终没有成功。
　　直到此刻沈阎接通信号，确认两人无事后，指挥中心的众人才如释重负，终于松了口气。
　　沈阎也从沈擎口中了解到基地的情况。
　　在光幕失效后，潮水般的虫潮瞬间涌入基地，它们目标明确，径直朝着庇护所和军部发起进攻，其他幸存者都躲在家里，基本没有受到波及。
　　军部靠着储备的大量武器抵抗了一段时间，就在所有弹药即将告罄时，突然间，上一秒还在疯狂攻击的虫子就像是关了开关的机器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
　　军队有些伤亡，不过情况已经比预想中要好很多，数万只虫子的攻击本身也给基地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尽快回来汇报。”
　　沈擎轻咳一声，言简意赅：“基地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江丰源就没离开过指挥中心，自从简宁失联后，他的眼神就跟刀子似的直戳沈擎，眼下的表情终于松懈了不少。
　　听见沈擎这句话，江丰源冷冷扯了下唇角：“嘴里说不出一句好听话。”
　　明明就是担心，还非要扯到公务。
　　沈阎：“好。”
　　断开和基地的连接后，沈阎抬眸看向一旁的简宁。
　　青年的身体完全陷在副驾驶的座椅中，神色恹恹。
　　沈阎帮他调整了下座椅的高度。
　　即使知道自己才经历过数个小时的厮杀，沈阎也只是感觉身上的肌肉有些轻微酸胀，但是精神状态却很好。
　　简宁却截然不同。
　　他不知道简宁到底遭遇了什么，但见简宁现在明显没精力继续说话，他也没有再开口询问。
　　沈阎启动飞行器，朝着中央基地的方向返回。
　　飞行器在高空平稳飞行。
　　简宁缓慢地眨着眼睛，呼吸越来越轻。
　　在沈阎醒来后，他脑中紧绷的那根弦顿时松懈下来，强烈的困意袭来，简宁闭上了双眼。
　　“宁宁。”
　　简宁没有回应。
　　沈阎朝身侧看了一眼，简宁正安静地闭着眼睛，已经睡了过去。
　　沈阎隐约察觉到了简宁身上的异常，眼眸微垂，加快了飞行器的行驶速度。
　　驶离那莱后，盎然的绿色雨林逐渐消失。
　　等简宁再次睁眼，下方已经变成一片银装素裹的雪色。
　　飞行器里贴心地开了暖气，温度适宜，甚至无法感觉到室外的一丝寒冷。
　　简宁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朝着窗户呵了一口气，低喃道：“下雪了。”
　　“停下来吧。”他对沈阎说。
　　简宁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奇异的变化。
　　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回到基地。
　　飞艇在平地降落。
　　简宁走下飞艇。
　　他慢吞吞地迈着步子，像是个反应迟钝的老人，感觉自己时日不多，在给自己找一个安静的墓穴作为最后的栖息地。
　　简宁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才在一处矮山下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
　　这里应该能够遮挡一些风雪。
　　他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一路上一直跟在他身后几步外的沈阎。
　　白色的雪花压在他的睫毛上，久久没有化开，让他眨眼的动作变得更加困难。
　　简宁放低了声音，咕哝道：“你不用跟着我，基地不是还在等着你回去，唔，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只是，感觉有点累，想要自己休息一下……”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最后停了下来。
　　他意识到自己在浪费体力，白费口舌。
　　站在身后的男人显然不会被他这么几句话劝走。
　　简宁重重叹了口气，重新转过身，朝着山洞深处走去。
　　他在山洞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地一趟，就再也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不过刚躺下没几秒，他就感觉自己又被人从冰冷的地面上抱了起来，两条肌肉紧实的手臂环着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他抱在怀里。
　　简宁蜷缩着身体，皱了皱眉，想让沈阎把自己放下来。
　　说不出话，他只能表示抗议地动了动手指，戳着男人的胳膊。
　　好硬。
　　沈阎的手臂怎么像铁做的……
　　简宁有些不满，但实在没力气再挣扎，他感受到那具身体散发出的滚热温度，闻着熟悉的雪松冷香，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任由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冬天的夜晚总是到来的猝不及防。
　　很快，周围的一切就彻底昏暗下来。
　　雪夜呼啸的风声从洞口刮过，给静谧的山洞带来一阵寒冷的气息。
　　他们身上穿着的还是从索默特人那里拿走的衣物，清凉的短袖短裤显然无法抵御这样的气温。
　　沈阎看着怀里熟睡的人，犹豫片刻，让简宁轻轻靠在岩壁上，自己则往外走去。
　　他在山洞附近就地取材，在洞口做了个简单的遮挡屏障，阻挡风雪继续闯入。
　　沈阎计算着时间，他差不多只是离开了7分钟左右。
　　可当他回来时，原本简宁所靠着的位置，被一只一人高的白色虫茧所代替。
　　沈阎僵硬着身体，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视着这枚突然出现的虫茧。
　　虫母当时到底做了什么？
　　沈阎的喉结艰涩地滚动着。
　　或许，虫母只是用某种方法侵入了简宁的身体。
　　也许等这枚虫茧孵化后，出来的人就不再是简宁，而是用某种方式再次复生的虫母。
　　可是以当时的情况，虫母又有什么这样做的必要？
　　沈阎缓缓走近。
　　当他的手掌抚摸到那枚虫茧的一瞬间，沈阎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一阵温热。
　　仿佛是里面沉睡的人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正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第90章
　　沈阎的手掌附在虫茧光滑的表面， 继续轻慢滑动，里面的人也追逐着热源，不断撒娇般的磨蹭着他的手心。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突然就松懈下来。
　　虽然无法探清虫茧中的情况，但他知道， 简宁就在里面。
　　沈阎：“冷吗？”
　　“……”
　　意料之中的， 虫茧没有任何反应， 追寻热源的举动仿佛只是出于身体的本能。
　　飞行器一路按照导航路线行驶，现在降落的坐标点刚好是在路程中段。
　　这里纬度高， 气温比中央基地还要低上许多。
　　简宁一直都很怕冷， 现在却在这样一个他不喜欢的寒冷环境下结茧昏睡过去， 唯一做的， 就是在昏睡前勉强找了一个避风的山洞。
　　简宁在开口让他停下的时候，恐怕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身体异样的变化。
　　沈阎在靠近洞口的那侧坐了下来。
　　“别怕， 我在这里。”
　　他静静凝视着眼前的这枚虫茧。
　　下一秒，从脊骨下方刺出的黑色异肢以保护性的姿态， 小心翼翼地环住虫茧， 尽量减少虫茧和冷空气接触的面积。
　　沈阎不知道简宁现在还能否听见外界的声音， 但一向寡言冷漠的人，却在这时仿佛变了个人。
　　“宁宁……”
　　“睡吧。”
　　冷淡微哑的音色带着丝丝缱绻的柔意，无视外面肆虐咆哮的风雪， 响彻在黑暗的山洞中。
　　山洞外狂风怒吼， 这样的雪夜，恐怕难有生物能够在外界存活。
　　沈阎在山洞里陪着那枚白色虫茧度过了一个夜晚。
　　后半夜， 他闭眼休息了片刻，一夜无梦，等再睁开眼时，他看见洞口的方向传入一丝微弱的光亮。
　　天亮了。
　　外面肆虐整夜的风雪终于平静了一些。
　　沈阎看向身侧。
　　除了最开始触碰时的异样， 没过多久，追逐热源的本能也仿佛随着沉睡渐渐反应迟钝下来，到了后来，这枚虫茧就像是一枚死物，静静地杵在原地，里面再也没有一丝生命活动的迹象。
　　他已经睡着了。
　　沈阎眸光低垂，估算着时间，按照预计的飞行时间，他们这时应该早就回到了基地，现在迟迟未归，基地应该也发现了异常。
　　他思索片刻，压低了声音，对着虫茧道：“宁宁，我离开一会，马上回来。”
　　走之前，他安抚般的摸了摸虫茧。
　　虫茧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沈阎起身离开山洞，按照记忆，折返到飞行器先前停放的地方，启动飞行器，连接上中央基地的信号。
　　沈阎声音平静道：“总指挥，我和简宁暂时无法返回基地。”
　　那边停顿了几秒钟，才传来沈擎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一切都结束的过于突然，过于顺利……先前的联络中，沈阎并没有汇报在母巢中发生的具体情况，但所有人都知道，想要从不知道藏着多少虫子的母巢中全身而退，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没见到两人前，沈擎几乎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预想。
　　沈擎想到什么，呼吸微窒，哑声道：“是不是小宁他……”
　　“他没事。”沈阎回答。
　　“……”
　　在短暂的沉默中，沈阎没有做更多解释。
　　简宁目前情况不明，他不想让基地现在就知道他们的位置。
　　他会看好简宁的。
　　如果，那枚虫茧孵化出来的是简宁，他们会一起回到基地，但如果孵化出来的，是虫母或是已经神志不清的怪物……
　　他也会亲手解决。
　　但前提是，在这期间，没有任何人会对现在的简宁造成威胁。
　　在最终结果出来前，那枚虫茧，仍是简宁，是……他的爱人。
　　“我会带他会回来的，不用派人来找我们……”沈阎的声音微微一顿，压低声音，在末尾叫了声“父亲”。
　　他的声音中难得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
　　“……好。”
　　联络中断。
　　沈阎将飞行器上有可能会用得上的物资全部收拾进军用行囊中，没带任何联络设备，很快再次返回山洞。
　　山洞的位置离飞行器有一段距离，沈阎一来一回将近两个多小时，在走进山洞，看见虫茧依旧完好地躺在原地时，他才松了口气。
　　他将军用行囊放到一边，走近虫茧，抬手摸了摸，自顾自地说道：“我回来了。”
　　沈阎在山洞里住了下来。
　　他察觉到自己对于温度的变化似乎变得不太敏感，哪怕就穿着身上这套从那莱穿走的清凉衣物，对他来说，也不会让他产生任何寒冷的感受。
　　沈阎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王虫胚胎已经彻底湮灭，就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但过往的，还有在母巢里杀掉的那些虫子，积攒的能量仍然都保留在他的身体里。
　　耐寒……或许也只是因为这些能量带来的作用。
　　沈阎用飞行器上带下来的睡袋加固了洞口，这种军用睡袋结实柔韧，防水性也很好，用来防风挡雪再合适不过。
　　做完这些，他又将行囊里的物资一一收拾出来。
　　事实上，这架临时出行任务的飞行器上没有太多有用的东西，在沈阎看来，唯一最有用的，恐怕就是刚才那只被他用异肢切割，固定在洞口的睡袋。
　　至于其他的……
　　营养剂，手电筒，军刀，行军日志……
　　都没有多少作用。
　　沈阎的视线从这些东西上一扫而过，目光再次落在了一旁的虫茧上。
　　莫名的，他仿佛看见了简宁蜷缩着身体，躺在虫茧里被冻得发颤的情形。
　　他看了一眼洞口的距离，随后用几只异肢小心地卷住虫茧，又将其往山洞深处挪了一些。
　　沈阎很少会有这么清闲的时候。
　　从前在基地里，每日围绕着他的，都是各项繁琐的工作。
　　部队训练，执行任务，清除异种……他一直都完成的很好，除了那越发频繁的失控迹象，其他事从来没有给他造成过太多困扰。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的生活里也一直只有这些事情。
　　他早就习惯了。
　　直到简宁出现。
　　沈阎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谁成为伴侣。
　　因为他的失控频率增加，他的父亲，沈擎，和其他几名执政官联手，欺骗了一名Omega成为他的爱人。
　　沈阎还记得，当他看见那条通知他已经结婚的消息时，感觉有多荒谬。
　　简宁。
　　Omega。
　　爱人。
　　无论哪个词，看起来都是那么陌生。
　　第一次见到简宁，那是个和他记忆中其他Omega没什么区别的小家伙。
　　胆小，娇弱，漂亮。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Omega特别脏。
　　他似乎怕极了他，看上去随时都会被吓晕过去。
　　直到后来沈阎才发现，这个小家伙似乎只是怕他一个人。
　　也是那个时候，沈阎迎来了第一次易感期，或许，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喜欢上了这个本该只是名义上的伴侣。
　　再后来，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控，在他自己都完全失去身体控制的情况下，简宁却也一次又一次克服着恐惧，将他从漩涡中带出。
　　同时，他也在另一个漩涡中越陷越深，但却从没想过挣扎。
　　他们的开始源于一场荒谬的强制婚姻。
　　事实上，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大部分时间都被各种意外充斥着，很少有两个人能在一起，不被其他事情打扰的时候。
　　如果有更多时间，他想好好了解简宁，他们或许会像任何一对末日前的恋人那样，在夕阳下接吻，在朋友的祝福声中见证婚姻，而不是在这样混乱的世界里，一切都显得匆忙不堪。
　　不过，哪怕在这样匆忙混乱的世界中，他还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爱人。
　　宁宁……
　　似乎已经是到了最寒冷的时候，暴雪再次降临，仿佛一头发狂的野兽，冲破洞口的阻隔，丝丝冷意再次闯入山洞。
　　沈阎拧了拧眉，将身体变成巨大的黑色虫体，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牢牢挡在虫茧身前。
　　在山洞里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那枚虫茧。
　　似乎是发现了这具身体的用处，沈阎开始尝试将更多时间维持虫体——这具从前只会在失控状态下转换的身体，他逐渐熟练地掌握，甚至还能精准控制虫躯体表温度，模拟人体的温度，紧紧环抱着虫茧。
　　日复一日。
　　外面的大雪下了很久，天色总是昏暗不清。
　　沈阎没有携带任何电子设备，也无法知道时间的流逝，他就像是只藏在洞穴深处守护宝藏的恶龙，不过如果有人贸然闯入，会惊骇地发现，这是一只远比恶龙更加丑陋而邪恶的狰狞巨虫，那枚被视为珍宝的白色虫茧完全被笼罩在巨虫强悍身躯的阴影下。
　　直到这天，外面远远传来了人类的动静。
　　黑暗的洞穴中，一双猩红的复眼猛地睁开，冷冷朝着洞口的方向望去。
　　外面的人类正在快步靠近，刚走到洞口，就传来男人的声音。
　　“你大爷的，我在这附近找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你们了！”来人语气兴奋，一把推开洞口的遮挡门。
　　是封启。
　　他看上去风尘仆仆，脸颊被冻得发红，身上飘着一层厚厚的雪花。
　　半个月前，当另一批支援月矢研究基地的队员都回到基地后，沈阎却迟迟没有出现，所有人都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封启当时原本正带着队员在清理基地里虫子的尸体，听说这件事后，死缠烂打的从杜索那里要来了沈阎飞行器的最后坐标。
　　他二话不说，直接从基地里开走了一艘飞行器。
　　基地的光幕还没有修复，封启离开时也没受到多少阻拦。
　　当他赶到沈阎的信号最后出现的地点时，很快就找到了那艘停放在平地上的飞行器，不过驾驶室里显然早已没了人。
　　封启在附近每个方位都找了个遍，始终没找到任何线索。
　　从飞行器上的痕迹上看，沈阎应该折返回来过，但是连日的大雪加上沈阎似乎刻意抹除了脚印，封启根本毫无方向。
　　想要在这样的天气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终于在这处找到了线索。
　　虽然山洞洞口极为隐蔽，洞口被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着，但封启还是发现了异常。
　　他一眼认出，那在积雪中若隐若现的灰绿黄三种颜色交加的布料，正是基地里的军用睡袋——
　　他曾因为睡袋的配色过丑的问题向上提出过多次建议。
　　但都没有被采用。
　　封启急吼吼地走进山洞，当他透过光线看见山洞里的景象时，表情顿时僵硬。
　　山洞深处，一只体型巨大的黑色虫子正危险地盯着他。
　　封启吞咽着口水，浑身戒备，直到他看清虫子身后那些威胁晃动的黑色异肢。
　　“沈阎？！”
　　沈阎看着来人，神色不明，不动声色地朝封启身后看了一眼，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他才收回了目光。
　　“关门。”
　　听见熟悉的声音，封启总算松了口气，连忙回头将洞口的遮挡门重新合上。
　　沈阎松开虫茧，伸展肢体，变回人类的身体。
　　先前被他虫体挡住的白色虫茧也终于暴露在空气中。
　　封启走进山洞没几步，看见突然出现的白色虫茧，脸色顿时一变，下意识就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枪，可还没等他抬起枪口，就看见一只黑色的异物猛地抽飞了他手里的枪。
　　那双属于人类的琥珀色眼瞳正冷冷地盯着他。
　　封启顿时明白了什么，视线再次转向白色虫茧，迟疑地问：“这是……简宁？”
　　“嗯。”
　　“他……这是怎么了？”
　　虫茧……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征兆。
　　除了那些虫子是在虫茧中孵化出来，还会是什么东西呢？
　　他忍不住猜想，会不会……是简宁在母巢里遭到了感染。
　　“不是感染。”沈阎仿佛猜出了他心底的想法。
　　他淡淡瞥了封启一眼，目光在看向虫茧时，神色顿时温柔不少。
　　“也许，是进化。”
　　“进化？”
　　“嗯。”沈阎低声应道，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看向封启，问：“你来做什么？”
　　“……”
　　封启：“你说呢？还不是想着你们已经挂在外面了，过来看看能不能赶上收尸呗。”
　　“现在你看见了。”沈阎盯着他，仿佛在无声催促着什么。
　　封启嘴角微抽，道：“这么快就赶人？”
　　“嗯。”
　　“……”
　　封启注意到沈阎似乎对他没有放下戒备，一当他稍微有靠近那枚白色虫茧的意思，那双琥珀色眼瞳就警告般的紧盯着他，和从前明明没有什么区别，但莫名的，总让人觉得更加骇人了。
　　封启只好继续站在洞口附近。
　　他呼出一口冷气，搓了搓胳膊，转着脑袋打量了一圈山洞里的环境。
　　这里几乎没有任何人类活动过的迹象，就连被随意放在角落里的行囊和那一堆东西，也像是拿出来后就再也没碰过。
　　封启：“你真不走？就一直在这儿陪着他？”
　　“嗯。”
　　沈阎态度敷衍，赶人的意思愈发浓厚。
　　封启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看了一眼周围的物资，道：“那我半个月之后再过来，给你送点东西，放心，不会被基地发现的。”
　　沈阎想了想，道：“好。”
　　他并不需要那些物资，但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这几天似乎也在发生某种变化，封启到时候过来一趟也好……能够确认他们的状态。
　　——
　　按照约定，半个月后，封启再次暗示来到了山洞。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见到沈阎。
　　山洞里没有灯光，但是两只诡异的巨大虫茧正散发出微弱的光晕，一黑一白，悄无声息地靠在山洞的最深处。
　　封启脸色顿时一白。
　　他快步走近几步，在地上找到了一本被人打开的行军日志，翻开的那页只写着一句话：
　　【通知基地建立瞭望台，出现异常，立刻清除。】
　　笔迹潦草，似乎是匆忙写下的，最后几个字已经有些变形，像是写字的人当时已经无法再维持人类的形态。
　　封启木然地看向两枚靠在一起的虫茧。
　　真行，你们两夫夫变虫子也要一对是吧？
　　——
　　封启向沈擎告知了山洞里的情况。
　　很快，沈擎派人在山洞坐标2公里左右的位置建立了瞭望台，并在洞口外围放置了各项设备，随时监测山洞的情况。
　　瞭望台建好后，由封启带领一支清灭部队的士兵长期驻守在这里。
　　封启几乎每天都会走到山洞里，看看哪个虫茧有没有要破壳的趋势，有时候，为了打发时间，他还会和洞穴里的两只虫茧聊天。
　　当然，他可不会管里面的人愿不愿意听。
　　“哎，瞭望台已经建好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基地里虫子的尸体都已经销毁了，杜索这段时间都快忙疯了，哈哈，还好我已经和总指挥申请了任务调令，专门负责来看着你俩。基地的事就交给杜索，四十多岁的人，正是拼搏的年纪。”
　　“其他基地伤亡不算大，那天的虫潮似乎的确只袭击了基地负责人，现在那些基地也都有了新的负责人，也就只有中央基地和月矢基地的负责人没事，啊，还有个基地叫什么来着，忘记了，好像负责人也还活着，听说是有个身体虫化的人一直保护着他来着，现在所有基地都在陆陆续续地重建基地呢。”
　　“哦，对了，江博士也知道了你们的事，你们不知道，江博士发火有多恐怖，那天直接冲进总指挥办公室骂了几个小时！不过他最近也忙起来了，月矢基地那边给我们送来了不少生物基因样本，江博士作为“复苏计划”的负责人，正在培育现在已经灭绝的末世前的各类生物，加上月矢基地过来支援的研究员，都快有上百个项目组了！再过段时间，就会有培育动物陆续投放野外了。”
　　“又来看你们了。基地城门已经开放了，不过基地里的人都没人敢出去，那天虫潮都把大家吓出了阴影，很多人还是不相信那些什么虫子啊异种的全都死了。”
　　“哎，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还真要给你们来点什么加温孵化啊？要不……我试试？应该不会烫熟吧……”
　　日子在封启的絮絮叨叨中一天天过去。
　　这一年的冬季比以往都要漫长，但所有人都很忙碌，甚至都没有人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中，气温逐渐升高，覆盖山丘的皑皑白雪日渐消融。
　　被掩藏在冻土下的种子耐过整个寒冬，终于在一场春雨后开始发芽。
　　整个世界从寂静冷清渐渐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清晨。
　　封启打了个哈欠，从休息室出来。
　　他往检测室里面瞄了一眼，站在门口，道：“小郑，你该换班了吧？我去山洞那边一趟。”
　　听见他的声音，原本坐在座位上年轻队员“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眼神躲闪，小声道：“队……队长，今天半夜出现了一段时间的信号紊乱，丢失了一些画面。”
　　封启黑了脸，“你现在才说？”
　　小郑支支吾吾，心虚的说不出话：“我，我……”
　　他当时没太在意，以为只是信号问题，可是这几个小时里越想越不对劲，在看见封启的那一刻，还是没忍住将发生的情况说了出来。
　　封启匆匆赶来山洞，刚到门口，就发现紧闭的加固隔离门大开，像是被什么过于猛烈的力量一下撞开。
　　完了。
　　封启一时间心脏狂跳，快步走了进去。
　　原本静静靠在一起的两枚虫茧早已从中间裂开，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了，只剩下空荡的茧壳留在原地，粘液有些凝固，看上去离开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封启眼前一黑。
　　这两人不会真变成什么怪物跑出来了吧？！
　　就在这时，他手上的通讯器突然响了。
　　封启表情麻木，大脑一团乱，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接通了信号。
　　接通的那一瞬，对面立刻传来激动的声音：“队长！！上将回来了！哦哦，对，还有简宁！他们一起回基地了！”
　　“……”
　　“队长？”
　　“……知道了。”
　　封启转身冲出洞口，几乎立刻朝着飞行器停放的方向跑去。
　　几只成队的小鸟恰好从前方飞来，发出清脆悦耳的叫声。
　　他咧开嘴角，眼尾的余光掠过头顶，穿过枝头嫩绿的新芽，他看见一团团橘色的羽毛像是燃烧的火焰。
　　那是实验室最近才放生的一批鸟类，听说是叫什么知更鸟。
　　它们将和其他生物一样，在这颗星球上再次开始生命的延续。
　　一切都将相会于无尽生机中。
　　人类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