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言灵饲养手册》作者：柠檬粒【完结＋番外】
　　晋江VIP2025-01-29完结
　　总书评数：503 当前被收藏数：1635 营养液数：1185 文章积分：39，939，996
　　简介：
　　无辜疯批年下言灵攻＆金发西装暴徒年上受
　　★双强恶犬＋宿敌转正＋人外恋＋双向驯服
　　（谈恋爱了是年下撒娇鬼＋俊帅大金毛
　　“请问我可以吃掉你吗0.o？”
　　“Σ（0v0）嗯？！”
　　--------------
　　成年版文案：
　　陆施是只小怪物。
　　言灵的他鸦羽发，幽黑瞳，貌似鬼仙。
　　只要启唇出声，就可生杀予夺。
　　——
　　但需要付出和施咒同等的条件。
　　……
　　言灵他惜命。
　　所以他用枪说话更多。
　　言灵他乖戾。
　　所以他更喜欢吃同胞。
　　咀嚼骨血来补偿施咒后的自己。
　　——
　　只要是「吃」，陆施都喜欢。
　　所以当第一眼看到和自己新搭档的混血精英时，小怪物玩味歪头。
　　西装笔挺，面容英俊。
　　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滋味。
　　…让人有征服欲。
　　——
　　所以他用一颗子弹扎进二人身体。
　　在门后低头捂住对方口鼻强迫呼吸。
　　最后言灵眉眼弯弯表示。
　　有本事来跟自己打架。
　　谁打赢了就能吃掉谁。
　　——
　　可打架没等到，下巴却被钳住。
　　金发精英面无表情强吻过小怪物后嗤笑一声。
　　“小疯子。”
　　矜贵的对方点了根雪茄，咬着烟帮他理了理外套。
　　“来和我做笔交易。”
　　“做我杀人的刀。”
　　他阴鸷绿眸里满是倨傲。
　　“我养你。”
　　十八年来风餐露宿的言灵：ovo！
　　＃细说饲养！！！＃老婆给个基会认识一下（叼玫瑰）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灵异神怪 异能 业界精英 现代架空
　　主角视角：陆施 伊奥维亚诺
　　其它：言灵，双强，宿敌，人外，异国恋，小天使看看我的专栏预收叭～
　　一句话简介：以身饲鬼，但年下撒娇鬼
　　立意：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
　　

第1章 自寻祸谶
　　一群男男女女被捆起来，身旁的黑手党则是目光警惕地看着这些出机场就被劫持的怪物收容基金会工作人员。
　　而满脸凶狠的光头男人满脸不耐地狠碾了碾脚下人的脑袋。
　　“啧，老子问你呢？你们的货在哪！”
　　他脚下的中年男性还算冷静，鼻梁上的眼镜已被踩裂，此刻微微斜过脸却被对方更加粗暴踩进碎片里。
　　……
　　剧烈的疼痛和顶在自己脑袋上的枪都告诉他，自己已经落到了黑手党的手里。
　　而老奥利弗不动声色阖眼，身上的西装早已被血浸湿。
　　谁能想到这群人敢直接劫持机场。
　　他该庆幸自己多了个心眼，此刻【货】被放在机场靠G2登机口的倒数第二个上锁卫生间里，还能再拖一段时间。  。
　　机场，上锁卫生间里。
　　……好闷。
　　青年仿佛从梦境的溺水里醒来，漆黑的环境和自己呈抱膝状被塞进行李箱的现状无一不在提醒陆施——
　　他出国了。还是以托运的形式。
　　安眠药的药效被精准计算过，但他此刻醒来却并没有被基金会的外勤特工接走。
　　出事了。  。
　　这是陆施最直接的判断，5分钟后从门口传来的一群急促脚步声也印证了这点。
　　“快！一定要抢在敌家之前！”
　　“每间卫生间都打开看！”
　　“封锁现场，机动特遣队持盾顶上！注意危险，对方是基金会的王牌！持械者后退！”
　　罔顾被暴力清场的其他人，安德洛尼克家族行事手段向来利落——
　　此刻机场不足25㎡的卫生间内早已被持枪黑手党包围。
　　满脸傲慢的二把手点了根烟慢慢抽着，等待着最后一间上锁的门被撬开。
　　而在行李箱的那双幽深眼睛漠然倒数着。
　　三。
　　二。
　　一——
　　黑色行李箱被打开，露出苍白得不像人的青年，所有人呼吸一滞。
　　他就这样阖眼维持着抱膝的动作，腰上松松垮垮穿着的阔腿工装裤隐约可见皓白腿腕。仿佛沉睡的BJD娃娃，每个骨节都泛出玉质的冰凉。
　　柔顺的黑发缠在脖颈间，没有血色的唇带着盎惑，已是青年身上最艳的色泽。
　　而洗手间惨白的灯就在打开箱子的那一瞬间摇晃起来！
　　近百只漆黑的枪口同时警惕对准沉睡的无害青年，随后——
　　睫翼倏然掠过雪白的脸，他就这样睁眼，漆黑透亮的瞳孔毫无保留地倒映出所有人的死状。
　　没有血色的唇轻启，冰凉音色中带着生杀予夺的漠然，如深海塞壬般的空灵。
　　“别＿动。”
　　而法术即刻生效！
　　数百人瞬如陷泥潭！
　　黑手党们因为恐惧而面容扭曲起来。
　　明明漆黑的枪口全都对准了他，就连手指就全部按在扳机上了——
　　可怎么回事？！
　　为什么对方仅轻轻一句话语，再怎么用力也无法按下扳机？！！
　　为什么？！！！
　　随后，惊恐的人们看着被唤醒的言灵起身。
　　他垂眸，从离自己最近的黑手党手里拔枪，冰凉的枪口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开始对几百位患者手动超度。
　　“砰——”
　　纷乱血花绽放。
　　他却依然神情漠然，以惊人的准度笔直瞄准下一个。
　　这是他们自寻的祸谶。  。
　　废弃仓库。
　　“你说什么？我们会后悔的？”
　　光头男人嗤笑一声。
　　可见满脸都是血的老奥利弗死到临头还摆着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他手里的枪打了个然后毫不犹豫瞄准对方太阳穴。
　　“**的现在就给老子收回你的屁话！不然我一枪毙了你！”
　　老奥利弗却不慌也不忙，他笃定没有命令，对方不敢杀身为基金会高层的自己。
　　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光头男人僵持不下后骂骂咧咧松了手，裤兜里的手机正好响起。
　　他接起电话表情立刻变得谦卑起来。
　　“二把手。”
　　而在寂静的仓库里，身体被对方法术困住只能用siri拨号的他声音尖啸：“放人！！快！！！！”
　　而来不及留给光头男人反应时间，被一枪爆头的声音穿透过鼓膜，他瞳孔紧缩——
　　而留给他的却只有“嘟——嘟——”的电话忙音。
　　比起脸色煞白浑身摇摇欲坠的光头男人，基金会的全体工作人员脸上可以称得上是冷漠。
　　毕竟，是他们自己想不开去劫持那位……嗜血的【怪物】——
　　■-001，陆施。  。
　　……
　　往日喧嚣的机场一片寂静，唯有在洗手间里有细细水流的声音。
　　冰凉的大理石洗手台上放着过载的黑色手枪，也是行刑的屠具。
　　惨白得诡异的吊灯下是黑发黑眸的青年。鸦羽的发在他洁白脖颈处亲昵发痒，而沾着水渍的指尖没忍住拨弄了两下。
　　极致的黑发黑眸，而刚才没有血色的唇，却在施咒后遽然被鲜血染红。
　　冷漠，克制，嗜血。简直像个艳鬼。
　　而他此刻微微垂眸，来自腹部的饥饿感让黑发狙击手有些垂头丧气。
　　老奥利弗也真是的，为什么宁愿把他强塞进行李箱里都不愿意塞点吃的。  。
　　陆施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出去觅食，却对从自己脚边一直到洗手间外20米都摞起的尸体犯了难。
　　虽然只要一句“别＿动”就能一个个定点瞄准射击，可是现在尸体堵在门口，要出去好麻烦。
　　……
　　是的。
　　陆施是个言灵。
　　句句灵验但要支付代价。
　　比如刚才划定半径为20米内的所有人“别动”后，他就会以自身受损为代价偿债。
　　最简单的法术诸如定身术，是吐血。
　　再往上的，或许就是死亡。
　　陆施惜命，所以他用枪说话居多。
　　而被收容的他同时还为基金会服务，专杀基金会无法收容的【怪物】。
　　而身为【怪物】的他猎杀【怪物】都从无败绩。
　　更别提危险程度远远不及此的人类了。  。
　　拖着行李箱无情从尸体上碾过的陆施从机场里走出来，却迟迟不见工作人员来接自己。
　　……
　　肚子又叫了。
　　青年修长的指尖带着点泄气地在自己平坦的小腹按了按，好饿。
　　他索性张口：“苹＿果。”
　　随后粘稠的血从唇角涌出，他手里却立刻出现了一枚苹果。
　　他最喜欢吃苹果了。
　　甜。
　　而且只要吐点血就可以变出一枚。
　　代价低廉。  。
　　法术变出来的苹果红得诡异，却更接近于血液的深色，仿佛在表面流动着猩红的血痕。
　　他手指骨节泛着冷玉般的白，衔着苹果一口口地咬，吃得很认真。
　　吃完苹果以后，陆施原本苍白的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
　　他正想从上衣口袋里取张餐巾纸擦手，却意外摸到了一张硬纸。
　　……还有意外收获？
　　指尖夹出来一看，上面赫然是一张黑底烫金名片，还有偏冷硬质的香气。
　　他鼻翼翕动，皱着眉嗅出了酒精，木质，花料，草木，麝香的存在。
　　……从气味来说，甚至还有点上等雪茄的味道。
　　很名贵。
　　陆施这才想起，这次跨国行动，他的任务是与MAFIA的组织人员合作剿灭【怪物】。
　　而这张名片应该就是与他直接对接的搭档的信息了。
　　……老奥利弗还真是细心。
　　黑底烫金，名贵香水，上等雪茄。
　　名片上还有新钞的味道。
　　仿佛是被优雅的那人从商务钱包里用纤长的手指轻巧滑出的。
　　不难看出对方的生活优越，应该很容易找到吧。
　　可是——
　　文盲的陆施有点犯难。
　　看，看不懂上面写的字…！
　　基金会出于考量和限制能力，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对他进行教育。
　　所以陆施今年18岁，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更看不懂这张满是洋文的名片了。
　　……算了。
　　外国人的洋文还需外国人来解。
　　聪明的陆施去打车，决定拿着名片让外国司机认路。  。
　　废弃仓库。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光头男人此刻惶恐着出去向大老板报告了。
　　只剩几个小弟远远看守着，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也放松不少。
　　“老奥利弗，陆施一直是你这边在负责看管，他脱身后应该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来救我们的吧？”
　　满脸充满希望的女工作人员扭头看向满脸镇静的中年男性。
　　其他人也凑过脸来哀求。
　　“是啊奥利弗，咱们这边都是C级人员无关紧要。就你是B级高层，大家都是同事的，等陆施来了也求他救救我们吧。”  。
　　成熟儒雅的男性却并没有接话，而是略微笑了笑算是种安抚。
　　他的瞳孔里浮现了一丝冷意。
　　蠢货。
　　难道他们在基金会呆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意识到【怪物】就是【怪物】吗。
　　冷血，自私，任性。
　　更何况……
　　陆施的任务是尽快与MAFIA组织的伊奥维亚诺对接，而不是营救基金会工作人员。
　　比起其他人，老奥利弗却不担心自身安危，他是基金会的高层，永远都有门路自保。
　　而再次确认腕间1毫米大小，容易被误会成是痣的微型通讯器无恙后——
　　老奥利弗眸光漠然。
　　换言之，他们这些不能自保的，永远都当不上基金会的高层。
　　而那边收到消息称陆施一人歼灭数百黑手党帮派成员的光头男人恨得双目眦红，拔枪对着油桶嘶吼道——
　　“你们都给老子去死！！”  。
　　金融大厦前。
　　陆施拎着箱子利落从出租车里下车，还来不及对好心搭他的司机说声谢谢，出租车就抡足了马力疾驰而去。
　　……？
　　黑眸青年有点疑惑。
　　真奇怪。
　　也不收钱也不要货。
　　还跑得这么快。
　　刚才下车前自己身无分文，就握着手枪递给了司机想抵债——
　　可对方吓得大叫一声抱头哆嗦起来，他再怎么戳司机也只会颤颤巍巍说“Verschon mich（饶了我吧）”。
　　陆施：？听不懂思密达。  。
　　不过总之终于来到了金融大厦。
　　他歪头看着里面的摩天大楼，干挂石材形成裙楼外立，玻璃幕墙冷酷无情高度反光。
　　而葱蔚洇润的绿化带从围栏边就可以瞥见，暴晒的阳光提亮着绿茵草地，花花草草肆意开放。
　　……
　　应该就是这里了。
　　前面就是保安室，陆施拖着行李箱走上前。
　　工装裤的口袋，还揣着那把安德洛尼克家族的手枪。
　　

第2章 三缄其口
　　已是午后。
　　刚吃完土豆泥午餐的保安大叔血糖猛飙犯困，正微眯着眼睛打盹。
　　金融大厦里的白领精英们此刻也都用完餐，零零散散回到办公楼里。
　　陆施这样一张精致的亚裔面孔顶着一米八几的身高站在门口很是惹眼。
　　有几位女性白领以为他是模特，友善地比手划脚想要求拍照。
　　可不论对方说的是英文还是德文，陆施都保持着无辜的表情。
　　……听不懂。
　　而保安大叔在叽叽喳喳声中被吵醒，他走出保安亭就看见被包围起来的高个子亚裔男孩，而也是在瞬间——
　　青年眸间神情倏地偏冷。
　　条子。
　　从小在基金会长大，严重缺乏社会化的陆施将身着深蓝色制服的保安大叔误会成了警察。
　　……
　　联想到至今未见的基金会工作人员大概率遇难。
　　看来自己的MAFIA搭档已经被擒。
　　陆施手里握着的行李箱一紧，随后毫不犹豫甩脱出手砸到马路上，此时高速驶来的车辆来不及刹车狠狠撞上刮蹭！
　　几位女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逃走。
　　而满脸怒气的车主迅速下车咕哝咒骂着要找人算账，可站在路边的却只有满脸懵逼的保安大叔。
　　车主冷笑一声就冲了上去。
　　保安大叔一边逃窜一边拼命叫喊：“不是我！你听我解释！”  。
　　而罪魁祸首此刻已经不动声色地潜入金融大厦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搭档被困在哪里，但他笃定就在这栋最高最豪华的大厦里。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准备冷静掏枪救人的青年，肚子却很没出息地咕噜咕噜了起来。
　　“……”
　　他饿了。
　　黑欧泊般透亮的眼瞳里盈满虚弱，青年蹲在13楼的楼梯间里休憩。
　　毕竟他被当成行李托运了十几个小时，下飞机后还手动超度了几百位黑手党，关键是就啃了个苹果补充体力。
　　都是老奥利弗的错。
　　青年面无表情地想起那个总是超额给自己安排工作的老滑头。
　　连点吃的都不给自己留。
　　……
　　也不知道现在死没死。
　　他漠然的眼睛里闪过恶意。
　　没死的话通知他一声，他去补枪。  。
　　不过要是说起既能有饱腹感，代价又相对较小的食物——
　　“年＿糕。”
　　冷冽的声线空灵飘渺，青年就这样淡漠着脸蓦然吐出鲜血，他不常说话，可每次说话都像是深海塞壬低声浅吟的妖惑。
　　而洁白软糯的年糕还带着刚烤出炉的热度，在他的手心里氤氲着。
　　草草将年糕塞进嘴里，陆施便继续猫着腰探索了。  。
　　而好不容易从跟车主的缠斗中脱身的保安擦了擦头上的汗，却想起从之前就突然消失不见的亚裔男孩。
　　……好小子。
　　他恼火地拿起对讲机。
　　“注意，有个看起来16、17岁的亚裔男孩闯进来了。身高大概1米8几，全体注意！调监控把人找出来，不要惊动公司高层！！”  。
　　而这边面无表情嚼着年糕的陆施则是已经爬到了顶楼。
　　也自然看到了底下倾巢而出的保安。
　　……
　　在视野开阔的视野盲区里，他一边嚼着糯叽叽的年糕，一边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手枪。
　　而意识到射程不够的青年犯难蹙眉。
　　近距离射击可以随便拿手枪糊弄，可远距离的高精度射击——
　　恐怕是做不到了。
　　邪肆青年姿态散漫地摩挲着那把原本属于黑手党的手枪，利落笔直掏出——
　　对着天空毫不犹豫放了一枪。
　　那就让他们来找我。
　　猩红的舌尖舔舐唇间，血腥味在他嘴里发涩着宣告下一场屠杀。
　　我会为他们……三缄其口。  。
　　金融大厦第21层。
　　“曼彻多法先生。”
　　秘书小姐抱着资料轻轻敲了敲门。
　　站在落地窗前正在商谈交易的金发青年颔首，秘书便俯身将资料放在桌上，开始为他泡咖啡。
　　几分钟后，青年客气又疏离地结束通话后转身。
　　他是伊奥维亚诺。曼彻多法。
　　这座大厦中的高管，也是秘密组织MAFIA的高层。
　　“先生，今天中午您也没吃东西，忙了这么久休息会儿吧。”
　　秘书小姐关心地将咖啡递在他面前，而伊奥维亚诺接过来抿了一口，没有搭话。
　　美德混血的青年男子骨相优越，金发绿眸。工作时刻意戴上的银丝框眼镜没有度数，却衬得他禁欲气息更多几分。
　　高定西装笔挺，显然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他因为连轴转的工作有些疲惫，纤长手指揉揉太阳穴。
　　基金会派来的人还没来吗？
　　自己可是一直耗在这里等着。
　　……算了。
　　下班前再打个电话问问。
　　而他正准备支开秘书去对接其他部门时，窗外一声枪响在头顶轰然绽放。
　　秘书小姐吓得“啊”地一声跌坐在地上，伊奥维亚诺则是瞬间抬头看向落地窗，目光不善。
　　由MAFIA高层持股的公司，竟然有人敢在里面造次？
　　他漫不经心点了根雪茄，随着打火机轻叩，唇间咬的烟伴随着烟雾烬暗着发红。
　　西装暴徒居高临下轻扶银质眼镜。
　　办公桌下的V-z82手枪在他西装口袋里蓄势待发，高挺的男人仿佛温文尔雅张开獠牙的狼——
　　不管是谁。
　　他要将不知天高地厚侵犯MAFIA领地的对方扒皮削骨。
　　而他出门后。
　　办公室的电话“滴滴滴”响起，瘫软在地上的秘书小姐这才回神忙接起电话。
　　“喂？您是……基金会的奥利佛先生？”
　　“咳咳咳……市郊，码头，废弃仓库，红色，我……咳咳咳……”
　　基金会的应急号码拨不通，知道是谁在背后搞自己的老奥利弗低低骂了声shit，只好求助于合作的MAFIA。
　　听到电话那头熊熊燃烧的爆破声和对方微弱的呼吸声，秘书当机立断替伊奥维亚诺做了决定。
　　“市郊码头红色废弃仓库，救援小组10分钟后到。”  。
　　MAFIA持股的金融公司此刻严阵以待。
　　伊奥维亚诺长腿狠戾踹开顶楼的门，一双祖母绿眼睛冰冷无机质。
　　他西装外套敞开，毫不关心地掸了掸指尖掉落的烟蒂，手枪凌厉指向天台边缘的黑发青年。
　　他挑眉：“你开的枪？”
　　一般来说亚裔人都老实，只要面前的青年辩解两句，兴许伊奥维亚诺会相信这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可是。
　　听不懂洋鬼子说话的陆施转头，那张无辜的脸下却实打实握着一把手枪。
　　那把，被屠了数百人的安德洛尼克家族的手枪。
　　而祖母绿的眼睛淬冷幽幽，也同样注意到了这点。
　　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
　　“那种款式……是安德洛尼克家族的枪吧？”
　　俊朗的青年笑得肆意，面上却浮现冷意。
　　既然是对家来找事，那就没必要留情面了。
　　他咬着烟毫不犹豫冲敌家黑手党开火：“杂碎，去死吧。”  。
　　而黑发言灵歪头轻轻松松躲开子弹，嗯……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但是从表情来看——他也毫不犹豫拔枪射击——对方骂得很脏。
　　此刻近距离高准度射击两边交火激烈。
　　陆施在明没有掩体，但身为【怪物】的他灵敏度点满，伊奥维亚诺打满一个弹匣都没能擦伤对方分毫。
　　……
　　“*养的**！”
　　闪躲过子弹的对方凉薄一枪打穿金发精英左臂，他捂着西装上渗血的伤口蹲在掩体后低低骂了声脏话。
　　受伤的雪狼眼神冷漠唇齿咬枪，用那只完好的手迅速脱下西装外套给伤口包扎，随后他警惕抿唇——  。
　　而弹匣也早已空了的陆施百无聊赖地看着那堵墙。
　　后面明明就躲着猎物，只要如往常一样将施展言灵术，再将夺枪对准对方的头颅——
　　可是，怪物颇有兴趣地舔舐了下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唇。
　　居然能和他僵持这么久。
　　很有意思的人类。
　　还想要……再多玩一会。  。
　　把玩着手中的枪，他就这样毫不在意地一步步接近受伤的猎物，仿佛胜券在握。
　　血腥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受伤的雪狼眼神锐利地紧握空了的手枪。
　　仿佛要就着那把枪——
　　黑发的青年转身，瞳孔中却倒映出对方漠然双手高举枪械——狠狠向他头顶砸去！！  。
　　五分钟后。
　　地上，两人紧紧扭打在一起。
　　陆施骑在金发青年腹部居高临下钳住他的双手。
　　两人呼吸暧昧又炙热，可随后陆施却被对方冷笑着一脚踹在胃部。
　　年糕还没被消化完的陆施只觉腹部一痛，好像年糕在肚子里晃了晃。
　　啧。讨厌。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满是漠然，捡起地上的手枪顶住对方太阳穴毫不犹豫正准备开枪时——
　　等等，这个味道……
　　冷冽木质香，麝香……花香，还有，最重要的——
　　那一点浅淡的雪茄味。
　　丝滑而又贵气。
　　和那张黑底烫金名片上的气味。
　　一模一样。
　　他怔住了。  。
　　而伊奥维亚诺抓住这个时机反将陆施压倒在地，西裤膝盖强压住黑发青年的脊背。
　　他连染血白衬衫都被汗水浸湿，隐隐约约露出优美的肌肉曲线。
　　……
　　终于尘埃落定。
　　烟瘾大的伊奥维亚诺却还想再来支雪茄。
　　而不动也不反抗的陆施乖乖被他压着，漆黑透亮的瞳孔有点心虚地在余光中瞥见对方血污左臂。
　　嘶，不好。
　　搭档，被自己打中了。
　　……
　　所以。
　　不能说话的自己现在，到底要怎么和对方相认啊。
　　干脆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那张烫金名片——
　　见他似乎一直抬头想起身，伊奥维亚诺无情地强按着对方，随后赶来支援的持枪保安见到这一幕都松了口气。
　　“感谢上帝！感谢有曼彻多法先生！”
　　“天呐！这么多废弹，简直像是跟一个黑手党帮派火拼过……”
　　“曼彻多法先生您没事吧？我们应该把这个可恶的狗杂碎灌进水泥里沉海！”
　　而沉默的对方睥睨着他点了根雪茄，态度不言而喻。
　　陆施：？补药啊我是友方。
　　算了，那他也挨一枪赔给对方好了。  。
　　男人正准备淡然回答时，底下的黑发青年却猛然翻身反将他再次压倒，而持枪保安尖叫一声扣动扳机——
　　

第3章 失控艳鬼
　　随后，那颗尖锐的子弹在怪物刻意侧身后精准命中了他的左臂。
　　这样就扯平了。
　　黑发黑眸的青年忍痛闷哼一声，鲜血如注在地面淅淅沥沥。受虐的痛楚让他几乎快遏制不住眸中嗜血的寒光——
　　可几秒钟后。
　　他沉默着硬生生挺了下来。
　　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什么伤的言灵此刻连脖颈都冷津津冒汗。
　　而他的唇诡异得像吮血的鬼怪，黑眸氤氲在惨白脸颊的脆弱里发颤。
　　而他这下更像艳鬼了。
　　被他压在身下的金发男人瞳孔紧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鸦羽的发随着那颗嵌入身体的子弹爆破出石榴籽般的鲜血而疯长，只在众人惊慌失措来不及反应时已及脊梁。
　　而鸦鬓轻坠，露出的却是那张艳鬼般盎惑的面孔。
　　瞬间长出长发的漠然青年却起身，就这样用完好的右手利落掏出那张烫金名片，居高临下递给他。
　　这样就行了吧。
　　自己的任务是和搭档碰头。
　　那就到这里。
　　……
　　青年咬牙，指尖掐进肉里地提振精神费力支撑着身体。
　　他……已经快要失控了。  。
　　“滴嘟——滴嘟——”
　　楼下的救护车已经到了。
　　陆施却罔顾自己浑身诡异得满是鲜血的现状，扶着肩转身就走。  。
　　而接过名片的伊奥维亚诺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就是基金会派过来的搭档。
　　……
　　奇怪的男孩。
　　被搀扶着起来的绿眸青年却忍不住看着对方长发的背影。
　　而他还垂眸留意到对方左臂的伤口，那道还无法立刻凝血的枪伤。
　　基金会的……【怪物】。  。
　　刚才开枪的保安还惊魂未定，见长发青丝漂亮得性别模糊的青年离开时掠过自己还是吓得咕哝了句fuck。
　　而这句再明显不过的粗话也确实让陆施顿住了。
　　此刻那双从来漠然的漆黑眼眸里却如同翻江倒海般癫狂，暗暗隐着谶语渴望杀戮的失控。
　　而被这样阴森眼神盯着的保安自觉不妥，可现在是在他们MAFIA内部——
　　他颇有些忿然，而且这闯进来的亚裔男孩还打伤了高层的曼彻多法先生……！
　　一时间仗着人多势众的保安梗着脖子，用流利的西语叽里呱啦开骂：“Pollos！Vete a la mierda！”
　　……
　　溢于言表的扭曲表情在那张丑得毫无特色的脸上张牙舞爪，而那站在原地连衣服都快被血浸满的长发青年却倏然一笑。
　　修长的骨指凌厉一指，他浓密睫翼却遮不住黑沉眼中的乍现杀机——
　　比之先前平静空灵的空谷幽音更邪佞诡异，他阴鸷着眸眼，响指一打，便是满城风雨欲来的巨强压迫感！
　　“你。”
　　嘶哑的嗓音晦涩不明，黑欧泊瞳孔间无情的猩红开始掀开他的祸谶。
　　“反＿噬。”
　　而话音刚落，便有一颗子弹猛然贯穿持枪保安的左臂！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惨叫跪地，躺在血泊里抱着左臂拼命打滚，像只深陷泥潭却无法爬起来的猪。
　　其他人再怎么想接近都被他的癫狂和高频率的打滚吓到，有些人甚至直接吓得瘫跪在地上。  。
　　而被眼前诡异景象骇得不能自已的金发精英厉声质问着。
　　“你在干什么？！”
　　而释放血性的青年居高临下看着负伤的西装暴徒。
　　在他的身体里，还留着自己的一颗子弹。
　　那颗子弹穿过西服的外套，捅进白衬衫的表里，直到深入他的骨肉。
　　而血红的舌在艳鬼的唇间愉悦滑过。
　　这样的认知让失去理智的【怪物】也不禁感到满足。
　　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撕碎面前脆弱的人类。
　　毕竟。
　　只要使用言灵，就会付出身体受损的代价。
　　而如果身体先言灵术一步地受损的话。
　　不管什么条件下，他都可以让对方顷刻【反噬】。
　　……
　　是啊。
　　陆施也可以让他被反噬，让这匹骄傲的狼跪在地上毫无尊严地祈求他的垂怜。
　　可他却更愿意同样挨上一枪，和对方扯平。
　　甚至纾尊降贵地动用他的指骨定点报复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渣滓。
　　而黑色眼眸里满是势在必得的晦暗。
　　因为这么好玩的人类，自己可不能玩坏了。
　　得让他每天每时每刻见到自己——
　　见到两面派的这只【怪物】。  。
　　夜晚。私人别墅。
　　脸上缠满绷带却还是戴着副眼镜装样子的老奥利弗，被基金会工作人员恭敬扶着坐在伊奥维亚诺对面。
　　“你见到陆施了吧。”
　　老绅士粗糙指腹里夹着根廉价草烟，他包着绷带，连烟的纸卷都生潮了都不知道。
　　于是自己点了几次火都不成功后，他无奈将烟略微倾斜向伊奥维亚诺。
　　“劳驾。”
　　而打火机偏了偏刻意避开潮湿处，一点就燃。
　　老奥利弗脸上的绷带被细心扒开一条缝，他咂吧着烟，只觉惬意。  。
　　圆滑世故的他也对这MAFIA的高层也暗自赞许。
　　自己从废弃工厂脱困而出后能够迅速得到治疗，也少不了这位高层的细心安排。
　　今天对方和陆施相处的怎么样他不知道。
　　但是。
　　至少伊奥维亚诺面对基金会派来的高层态度温和挑不出错。
　　这样就够了。  。
　　此刻宁静的夜里，别墅客厅里柔和的落地灯晕染着暖光，让今日受连番恐吓的高管也稍微平复了下心绪。
　　“我的新搭档，陆施。”
　　他犹豫着用德语艰涩拼凑出异国的东方名字。
　　老绅士在绷带下的脸一挑眉。
　　哦？第一天就来跟家长告状来了。
　　“……他，很特别。”
　　犹豫着斟酌用词的青年却得到了老绅士抚掌而笑。
　　“不用说得这么委婉，他就是个【怪物】，小怪物，还没长大，但随时准备咬身边人一口的那种。”
　　此刻见老绅士幽幽道出这么多奇异昵称，绿眸的青年也不免带着同病相怜感将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如实告知。
　　……
　　“以上。”
　　“但我不明白，明明只要一开始拿着名片就能进来，为什么陆施他——”
　　“因为他没这个必要。”
　　老奥利弗咬着烟蒂嘴说话含糊不清，没注意到烟灰滑落在了膝盖上，却立刻有旁边随侍的工作人员蹲下身替他细细掸灰。
　　“这孩子从小就长在基金会，他出任务也大多是单独行动定向狙击。所以——”
　　脸被包起来的中年男人一耸肩，连鼻尖的眼镜都快从绷带处滑落。
　　“说实话，他只知道妨碍任务的就杀。但——”
　　圆滑的老绅士在绷带后笑得自然。
　　“你也不能怪他。毕竟，这是最快完成任务的方式，不是吗。”
　　……
　　一阵沉默后，见自己句句不满都被护犊子的对方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伊奥维亚诺放弃再在此事上纠缠。
　　“既然这样，那我没什么疑问了。”
　　他顿了顿：“还有，希望陆施在基金会手里是受控的。”
　　不然他无法保证自己人的安危。
　　“当然。”
　　老奥利弗点头，他补充道。
　　“至少在你们任务期间，我会保证你的安全，曼彻多法先生。”
　　银质眼镜的青年脸上听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要做搭档就做吧。
　　反正都是脏活。
　　他们MAFIA上个世纪和其他黑手党帮派没什么两样，也因此被各国政府通缉。
　　到了新世纪改行沉默低调杀【怪物】，这才能够重新站稳脚跟。
　　如今经济维新，正是重振MAFIA的好时机。
　　而基金会对他们抛出了这根橄榄枝，他作为MAFIA高层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
　　“清剿国内的【怪物】第一步。”
　　“依据MAFIA这边提供的情报，在c市某小镇出现疑似群体性瘟疫感染，我会和陆施一起行动。”
　　老奥利佛对这位MAFIA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高层好感不少。
　　毕竟一来是救命之恩。
　　更还有对方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利落个性。
　　想到这里，他便盘腿坐起身，在绷带后露出孩子气的顽皮笑容。
　　“别说这些官官道道的话了，年轻人。”
　　他神秘兮兮两手一勾示意对方再靠过来些，工作人员默契往后退了几步，确保自己在听不到的范围。
　　“既然都是长期搭档，”他低声笑起来，“我就教你点拿捏陆施的绝招。”
　　……  。
　　基金会d国分部。
　　Ⅰ级收容室。
　　“……”
　　被工作人员带回来后强制隔离一段时间后的陆施终于恢复了理智。
　　地上的血泊凝固。
　　【怪物】的血也终于止住了。
　　青年倾泻如墨的长发因为谶灵再次平和的力量而重新回到脖颈，顺滑柔软的一绺鸦丝浓密。
　　他指节微曲，有些烦躁地重新捻了捻。
　　面部苍白得没有血色的青年抱膝坐下，恢复理智后，他在偌大的收容室里就一直保持着自我防御的警惕姿势。
　　陆施抿唇，冷白锁骨上的如玉喉结动了动。
　　他饿了。
　　明明自己最爱吃的华夏酸辣土豆丝拌饭就在门口水灵灵地勾引他——
　　更别提餐盘上还放着一个削好的圆润奶白皮苹果。
　　想吃。
　　可他脸上恹恹的，这里毕竟是d国，你怎么能指望歪果仁做出好吃的中餐。
　　他曾经有一次在m国出任务吃饺子。
　　看着笑容恳切的工作人员，他筷子一夹送进嘴里，然后立马因为草莓馅的齁甜吐了出来。
　　……
　　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的言灵几乎要当场施咒，吓得基金会紧急安排他回华夏住了两天。
　　所以每次出任务除非在华夏地区，不然陆施宁愿风餐露宿都不愿意吃基金会的堂食。
　　……
　　算了。
　　苹果还是可以吃的。
　　虚弱的青年站起身去拿苹果，可收容室的小门蓦然开了。
　　坐在轮椅上，整个面部都被缠满绷带的老奥利弗被推了进来。
　　“陆施，出任务。”
　　……
　　玉白指尖的鲜红苹果瞬间被碾碎，汁水溅在老奥利弗的绷带上，像铁锈的污浊。
　　老不死的。
　　谁给把枪，他要把他崩了。
　　

第4章 骨腕红绳
　　基金会里。
　　金发绿眸的男子再次见到了这位危险系数极高的言灵。
　　低头小口咬苹果的青年垂眸，黑欧泊的眼眸里平静得仿佛空无一物。
　　……
　　而紧急换过了绷带的老奥利弗见两人都不说话，笑呵呵用华夏语出来打圆场。
　　“好了，陆施，闹什么脾气呐？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下大家也算朋友了。”
　　旋即就有基金会的高级翻译对儒雅的黑手党高层在一旁翻译。
　　伊奥维亚诺点点头，客套道。
　　“基金会向来就是MAFIA的良好合作伙伴，我和陆施先生自然也会是朋友。”
　　比起两人打架时对方毫不留情直接对着打满一个弹匣的狠戾——
　　此刻他温和着过分优越的骨相侃侃而谈，仿佛披着温文尔雅皮的狼。  。
　　而陆施抱膝，慢吞吞啃着老奥利弗赔罪递来的苹果，没有搭话。
　　他才刚凝血不久好不容易恢复理智，此刻倦得阖眼，不想听这些虚伪的精英在这里说场面话。
　　面部缠满绷带的老奥利弗顿了顿，含笑着说：“好了，虽然大家才刚认识没多久，但剿灭【怪物】刻不容缓——”
　　老奥利弗扭头看向清俊男子：“曼彻多法先生，能请您简单介绍一下情况吗？”
　　……
　　这是发生在d国某小镇上的事。
　　一个月前。
　　镇子上突发瘟疫死了几十人。
　　警察到场取证后确认诱因是镇上饮用水源疑似被污染。
　　可诡异的是，无论再如何化验都无法确认水中有害物质的具体成分。
　　而镇子外恰好有个化工厂。
　　它因为废水排放不规范被叫停生产，警察便以化工污染水源为由草草结案。
　　然而真正怪诞的事来了。
　　瘟疫后镇上居民也存了戒心，都跑到市里超市去一件件屯水，不肯再饮用水井或小溪的活水。
　　可是即便如此。
　　瘟疫还在继续，还在继续死人。
　　而这一次，来调查的警察却被居民的猎枪拦住。
　　他们叫嚣着都是警察煽动，让他们违背了对神的信仰。所以等神对失去信仰的他们降下神罚后，瘟疫自然会消失。
　　谁敢进来阻止神罚，他们就要谁死。
　　……
　　于是，这座持械小镇从此再无人敢接近。
　　叙述完后，青年礼貌颔首。
　　“现在全镇戒备森严，警察局也不敢轻举妄动，而经我们MAFIA冒险高空观测——”
　　纤长指骨倏然挟着一张刻意消除噪点的白底照片，5.5*8.4cm的大小骤然印着痕迹清晰的俯瞰图。
　　一朵巨大的蘑菇横跨山谷，色泽模糊在了白平衡的色温里。可那粗大虬曲的菌身仿佛一棵拔地而起的巨衫，荒诞而怪异地绽放着仿佛咧着嘴笑的异色菌盖。
　　“是【怪物】。”
　　老奥利弗只一眼就平静道。
　　怪异的巨大蘑菇，莫名的宗教性狂热，饮用水中无法检测到的污染性物质。
　　这些足以解释小镇的异象了。
　　“不过这张照片拍得可真好。”
　　老绅士一笑，原本因为【怪物】而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不少。
　　他长期浸在烟草里发黄的指节摩挲了下照片，语调意味深长。
　　“MAFIA的实力真是不言而喻。”
　　毕竟比起连没调查清楚就直接结案的d国警察来说，MAFIA显然专业严谨又直切主题。
　　甚至比起他们基金会的调查来说也相差无几。  。
　　而伊奥维亚诺微微一笑，笑得得体又温和：“毕竟我们也是和政府部门长期合作，专职猎杀【怪物】的。”
　　如今，只要是警察局没办法管的麻烦事——
　　上到【怪物】作祟，下到帮派骚乱扰乱秩序。
　　d国政府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简单粗暴丢给MAFIA的。
　　这对组织绝对是好事。
　　祖母绿的狭长眼睛辉映温润，西装革履的青年从容用右手将照片塞回上衣口袋，语调磁性优雅侃侃而谈。
　　“情况我已介绍完毕，等基金会几天后对【怪物】项目等级完成评估后，我方数百名专业人员可随时开始任务。”
　　……
　　而老奥利弗从缝隙中瞥了眼他缠好洁白绷带的左臂，笑得和蔼却暗含深意。
　　“很好。不过我忘记叮嘱了……”
　　他装作苦恼。
　　“收容【怪物】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任务这边，你们MAFIA只能由你出动，没问题吧？”
　　对方原本如常的脸色因为老绅士的这番话而倏然一变，却很快调整出从容微笑。
　　“……既然是基金会的请求，MAFIA没有异议。”
　　于是。
　　商定好具体时间后，西服绅士唇边挂着得体笑容，摘下羊绒爵士帽捂胸并微微欠身：“那么，再会。”
　　再坐到车里时，他却不由自主漠然着脸点了根烟。
　　混蛋。
　　要他一介人类和【怪物】单独相处……
　　指间香烟被狠狠摁灭，他修长双腿交叉叠放，倚坐在豪华汽车的后座上的男人面色阴沉。
　　基金会到底想做什么。
　　……
　　不过。
　　想起老奥利弗的保证，他再次深呼吸，目光锐利似隼。
　　MAFIA能否进一步扩张势力，就看这一次任务的结果了。  。
　　“……”
　　而黑发青年啃完苹果后就利索转身就准备回到收容室，却被老奥利弗叫住。
　　“陆施。”
　　坐在轮椅上的老绅士用华夏语温和提醒道。
　　“你不该受伤的。”
　　他真心的。
　　如果不是陆施肯，就MAFIA持有的那些枪械，又怎么会伤害得了他。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
　　而青年转身，琉璃剔透的眼眸里半分情绪也无，白玉般骨节分明的手指却抬起，精准瞄准他太阳穴——
　　随后，在冷静得不打算挪动一步的老奥利弗的注视下，他带着无辜的笑容，嘴唇无声比着口型——
　　“Boom。”
　　这是言灵的威胁预告。
　　其他的他不管。
　　但再有下一次这样吃不饱饭还干活的突发情况——
　　他要对方死。
　　随后他毫不留恋离去。
　　只留下旁边浑身冷汗的工作人员上来扶老奥利弗的轮椅。  。
　　基金会总部。会议室。
　　十三人的05议会此刻仅有一人在场。
　　骨架偏小的玲珑少女百无聊赖躺在偌大圆桌，深红色的头发滑落肩头，发丝在紫光灯的照射下有些偏洋红。
　　珍珠白的手腕里搂着玩偶熊，在一片寂静里，她轻轻哼唱着含糊不清的童谣，像是在哄玩偶睡觉。
　　突然。
　　“滴——滴——滴——”
　　大屏幕上来自d国的视频通话打破了这份怪诞的安宁。
　　她慵懒直起身，抱着玩偶熊漠然注视着屏幕上的老奥利弗。
　　比起往日云淡风轻的西服绅士，对方此刻狼狈坐在轮椅上，连脸都被包成了绷带球。
　　“奥利弗？嘶，你这是怎么了，是被人暗害了吗？”
　　刻意陷害对方只为看到眼前人狼狈模样的她明知故问，夸张倒吸凉气。
　　随后却忍不住捂唇一笑，连指腹都沾到了草莓味的唇釉。
　　“不过你居然还能够活着回来。正好，你看——”
　　她满怀恶意地抱起玩具小熊，亲昵揪起它的小爪子。
　　“05-13现在变成了一只玩偶熊，说不定下半辈子都不能脱身了。干脆你来顶替他的13席吧。”  。
　　她手腕里的玩偶熊蹦出来，软绵绵的毛绒玩具滴溜溜着黑色豆豆眼抗议。
　　“05-7，你还有良心吗？！要不是上次你把我的身体拖进实验室改造废了，我至于这么憋屈地待在玩偶里吗？”
　　是的，他们一人一熊都是05议会的委员。
　　议会属于基金会顶层机密。
　　所有议员一经入会便会被自动被剥夺名字，转而赋予代号05-（后面的数字按实力分配从1到13不等）。
　　而老奥利弗苦笑着不敢附和，毕竟自己只是普通人类，想要加入05议会实在是天方夜谭。
　　……
　　从05-1至05-13。
　　十三个代号。
　　这是基金会顶层委员会十三席的独属名。
　　哪怕是最末席的这只小熊05-13，也称得上是灭世级别的凶器。
　　更何况是抱着人偶熊浅笑的少女——05-7。
　　而少女无辜眨巴眨巴眼睛，耸耸肩：“可你这样子很可爱啊，05议会的大家都想把你抱去养呐。”
　　只是碰巧都想在养实验室里罢了，嗯。
　　……
　　而愤怒的小玩偶熊攥紧了软绵绵的拳头，一拳打在了少女漂亮的鼻尖。
　　对方吃痛揪住它的领子，两人毫不留情地又开始大打出手。
　　……
　　缠满绷带的老绅士沉默着，等一人一熊平静下来后才看着视频对面满是狼藉的会议室道。
　　“05-7女士，您的恶作剧并不高明，甚至对我这样的老骨头来说有点过火了。”
　　少女不置可否，手里的小熊扑腾累了就往自己怀里一抱。
　　“过火是过火，可你也没死不是吗？更何况……”
　　她颇有些感兴趣地摩挲着下巴。
　　“那位陆施，在你缺席的时候意外中弹了。”
　　那位从无失手的狙击手蓦然负伤，缺乏凝血因子以至于谶灵失控到法力外涌。
　　“好玩。”
　　这是超乎了自己预估的意外之喜，中弹后这位危险系数最高的言灵终于开始显露他【怪物】的习性。
　　她眯起眼睛，任性的第七席事实上却是05议会中眼光最毒辣的委员。
　　“下次出任务是在什么时候？”
　　她想知道这位在基金会代号001的【怪物】言灵——
　　濒死时又会带来怎样的饕餮盛宴。
　　她很期待。  。
　　几天后。
　　高地军绿款的吉普车风驰电掣低调停在基金会大楼下。
　　宽肩窄腰的西装男子噙烟倚靠在车身上，墨镜下的面容仿佛古希腊雕塑般俊美无俦。
　　而见到那熟悉的黑发青年——
　　祖母绿的眼睛觑见他玉白手腕间倏然出现的红绳时有些微怔。
　　而今天老奥利弗没出现，工作人员客气介绍道。
　　“曼彻多法先生，陆施已经被基金会用施咒红绳束缚。”
　　工作人员将款式相同的红绳恭敬递给他。
　　这是由05-7女士亲自吟诵施咒的两段红绳，可保证被束缚的言灵无法伤害另一段红绳的持有者。
　　“只要您将这根红绳同样绑在手腕间，陆施先生就无法对您造成伤害。”
　　而他虽然有些半信半疑，还是郑重地系好。
　　……
　　“另外，为了方便二位分别执行任务，基金会这边还准备了两枚小型通讯发射器，只要按下按钮就会自动传输并发送所在地ip。”
　　触手冰凉的仪器放在掌心，按钮不多。
　　伊奥维亚诺这边的通讯器上用德文清清楚楚写明了“我来”“可以”“不”“撤退”等简单用语。
　　而歪头的黑发青年手里则是华夏语版本的仪器。
　　……
　　没什么好说的。
　　等任务免责条款，及基金会与MAFIA合作项目规范，两样文书一式两份给二人分别签好字后，此次任务便被正式启用。
　　而工作人员将陆施常用的大狙连子弹带枪放好，后备箱闷响一声。
　　主驾驶的伊奥维亚诺便一脚踩下油门，载着沉默的言灵搭档出发。
　　向着边远的诡异小镇。
　　腕间的红绳带着诡异的色泽，像是吐信的毒蛇，缓缓缠绕在玉白骨腕间。
　　

第5章 逗弄惹恼
　　吉普车上冷气开得很足，陆施坐在副驾驶侧身看向窗外。
　　车窗外的红灯和尾灯辉映，模糊得像星云拖尾。他黑瞳认真得带着点沉静，好像要将这种模糊在高温水汽里的颜色刻映在心里。
　　……
　　好神奇。
　　虽然和血一样都是红色，但和血液的粘稠不同。
　　尾灯的质感很像光晕。
　　而思索时余光又瞥见自己手上鲜红得仿佛渗骨的咒绳，细细的线仿佛扼住生命的咽喉，仿佛流淌的鲛绡。
　　……
　　虽然是基金会为自己捆上的【束缚】，但他并没有丝毫谶灵被削弱的感觉，力量还丰沛在自己体内，随时可以被调用。
　　而黑发黑眸的青年戏谑看向主驾驶还浑然不知此事的金发精英。
　　居然敢在只有一根破绳子的情况下和危险系数最高的【怪物】独处。
　　对方肯定是被基金会忽悠了。
　　……
　　挺拔青年西服骨腕间的红绳隐约可见，在穿搭笔挺的高奢感里透出几分诡谲的暧昧。
　　而陆施玩味盯着他祖母绿般的瞳孔，里面不含杂质，不带情感，只有淡淡的疏离和谨慎。
　　这么冷淡的眼神。
　　又想起那天对方捂着中弹左臂，西装都被血浸湿，冷血拔枪的狠戾表情。
　　猩红的舌尖在唇边玩味滑过。
　　好吃。
　　比起伪君子装绅士般儒雅的谈笑生风，他更想再看到对方这么生香活色的表情。
　　而被怪物幽幽注视着。伊奥维亚诺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一紧。
　　多年游走枪林弹雨的从容却平衡了来自生物本能深入骨髓的恐惧。
　　“一直看着我，是想听歌吗？”
　　连头都没有回，他骨节分明的手准确触碰中控媒体触屏，悠扬的旋律便立刻在吉普车内奏响。
　　女高音如泣如诉地用花腔缠绵着一出巴洛克的华丽歌剧。
　　……
　　而陆施果然被这陌生的异国音乐吸引了注意，伊奥维亚诺松了口气。
　　毕竟老奥利弗提点，他好歹还有点分寸，不会蠢到一上来就让对方把好奇心放在自己身上。
　　而一开始还听得满是好奇的陆施听久了着这一惊一乍的腔调，名为无聊的情绪爬上心头。
　　听不懂。
　　修长骨指百无聊赖摩挲着红线，他幽黑瞳孔漠然注视着这根妄图捆住自己的咒绳，几乎只要轻轻一捻——
　　所有的束缚就都会断裂瓦解。
　　而驾驶座的西装精英见陆施乖乖坐在座位上不再有盯着自己看的举动，正要放下心来松一口气——
　　余光就瞥见他骨指间遽然缠绕红绳，那根细细的红线旋即绷紧！
　　而瞬间！西装精英毫不迟疑从上衣口袋单手惯性拔枪上膛！
　　冰冷枪口狠戾顶上对方太阳穴，他目光狠戾凉薄，语气却带着似笑非笑的森然——
　　“小子，跟我玩阴的是吧？”
　　对方要玩阴的，那自己也不客气了。
　　他才不管基金会怎么想，这次任务他是抱着赴死的决心来的，自己要死，那陆施也绝不能苟活。
　　而那黑发黑眸，连眼神都无辜得像受害者的青年歪头。
　　明明自己只要0.1秒就能把枪夺过来，可是比起早就能预知到结果的获胜，还是逗弄装儒雅的伪君子露出冷血的一面比较好玩。
　　被枪顶着的恶劣言灵弯唇一笑。
　　而僵持之下，骨指下的谶力也确实不动声色感知到了05-7施咒的灵力。
　　看来虽然很微弱，但基金会确实是施咒了。
　　啧。
　　……
　　挣脱不开。
　　不玩了。
　　于是他理直气壮松手，看着居高临下的对方眼神警惕，手还放在枪身上地缓缓收枪。
　　金发精英西服领带因为刚才激烈的动作理所当然歪在一旁，白衬衫的领口不经意若隐若现透出锁骨，宛若朦胧在高奢西装领口禁欲。
　　刚才假象的友好被倏然的性命相胁打破，二人气氛再次降至冰点。
　　心再次归于冷寂的青年单手托腮撑在车壁上开始放空自己，蝶翼般的眼睫恹恹盖住漆黑眼瞳中的神色。  。
　　一个小时过去。
　　黑发青年阖眼睡着了。
　　比起他睁着眼睛的时候邪肆散发恶意，无辜装作懵懂的那份侵略感——
　　此刻睡着的时候鸦羽发丝滑落肩头，桃胭般浅淡的唇色如同蛊惑艳鬼，仿佛像只无害幼兽般安宁。
　　伊奥维亚诺见他呼吸清浅睡得香甜，默默将空调上调两度，指尖如释重负拽了拽酒红色条纹的真丝领带。
　　要是对方能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而想到对方刚才欲挣脱开却戛然而止的动作，他再次郑重其事看了眼自己腕间的红绳。
　　看来……基金会也确实没有骗自己。
　　至少截止到目前，自己都是安全的。
　　车内冷气开得足，伊奥维亚诺在沉默中看向拥挤的车流。
　　再这样堵下去，看来会比任务预定的21：20还要晚到两三个小时。
　　他颇有些烦躁地蹙眉，车也一直堵着，他索性下车，倚在车身上放纵自己点了根雪茄，唇边熟悉的气味让他稍许安心下来。
　　而下车后放眼望去，除去自己这辆吉普车外，前方基本上都被大货车的身影占据，伊奥维亚诺纳闷了。
　　怪不得一直堵车，他见这些大货车款式都相同，便索性上前找了离自己最近的一辆敲窗准备问问情况。
　　一直堵车正没好气的司机摇下车窗，手中却被塞了根名贵雪茄。
　　“兄弟，看你也被堵在这儿了，来抽根烟去去火。”
　　伊奥维亚诺此刻唇边噙着令人安心的笑容，要是忽略身上的西装行头，以他关切的表情和递烟的友好动作，司机都要恍惚以为对方是自己工友了。
　　“害，可不是。”
　　也开始吞云吐雾的司机带着点忧愁看向天空，咬着烟的嘴忍不住含糊道。
　　“我们这些车都是为了给一家大公司送货，可没想到都堵在一起了，这货可怎么办哟。”
　　而伊奥维亚诺倏然一笑，话里直接挑明：“您是送的水果或者是家禽吧？”
　　此刻车外已经达到了100华氏度，差不多是38℃。要是送一般不会变质的货物，司机也不至于这么愁。
　　而对方眼神一亮：“对对对，就是送水果。我这车拉的是橘子。”
　　热情好客的司机还怕西装男子不信，径自从无人的副驾驶下提溜了袋橘子递给他。
　　“您也尝个鲜，虽然比不上您的雪茄贵吧，但这是西西里来的，可甜。”
　　伊奥维亚诺笑着道谢收下纸袋，可一转身那份虚假的笑容就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漠然。
　　“……”
　　西西里的橘子。
　　黑手党的起源地。
　　他阖眼想起自己美籍意裔的母亲，心绪纷乱起来，却又很快睁眼，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快步侧身坐上主驾驶，又倏然对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
　　“……”
　　诡异的沉默中，他掐了烟，碾灭了后扔出车窗外。
　　而那执拗盯着他手中纸袋如猎食者的青年却还是眸色沉沉，仿佛深海鲨鱼般张开血腥獠牙。
　　好饿。
　　他闻到了水果的香气。
　　……
　　想吃。
　　而说实话，饿肚子想吃东西的陆施真的很恐怖。
　　低气压的阴沉脸色配上那双幽暗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大的黑色眼瞳，金发精英久违尝到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要不是看对方骨腕间还有红绳束缚，伊奥维亚诺绝对立马拔枪。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自我告诫。
　　自己此行是为在MAFIA里通过基金会套现夺权，就算不耐烦伺候这位阴晴不定的【怪物】，也得忍耐。
　　而骨架分明的手将包裹着橘子的纸袋递给对方。
　　他头也不回，德语的口音冷冽又疏离：“吃吧。”
　　听不懂的陆施却很理所当然的接了过来。
　　他在基金会就是小霸王，有老保姆奥利弗给他开特权当生活助理，再加上本身极高的危险性，谁敢逆他的意。
　　他纤长指尖从袋子里捞了个橘子，原本是拿来生杀予夺的骨指，现在慢慢悠悠剥着蜜橘薄皮，随后颇为认真地开始细细咀嚼橘肉。
　　唔姆唔姆。
　　……好甜的橘子。
　　单调规律的咀嚼声在安静的车里显得并突兀，他却怡然自得地又剥开了一个。
　　饿到极致后饱餐一顿，真喜欢这里面的糖分。
　　恰到好处。
　　而餍足的青年凝望着手掌心中饱满又橙光发亮的西西里橘子，难得思忖了起来。
　　总感觉比自己用言灵术变出来的苹果要甜，是错觉吗？
　　……
　　而不一会儿就哐哐炫掉三个大橘子的陆施下意识继续往纸袋里捞，却只抓到了最后一个幸存的橘子酱。
　　……
　　只剩一个了。
　　他冷静看向伊奥维亚诺。
　　还想吃。
　　可对方专心致志开车目不斜视，青年不满抿唇，倏然垂眸将最后一个小橘子揣进兜里。
　　留着任务的时候再吃。  。
　　夜间23：30。
　　军绿色的吉普车与丛林融为一体，他们顺利到达了这座小镇的后山，隐隐可在远方快模糊的痕迹里辨认出那朵巨大的诡异蘑菇。
　　……
　　这应该就是要收容的【怪物】了。
　　伊奥维亚诺原本还想在任务前抽最后一根烟，可眼角余光瞥见黑发黑眸的青年莫名其妙开始低气压，膝上还正好放着空了的纸袋。
　　……
　　啧，他果断下车——
　　虽然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很麻烦。
　　而将对方的大狙递过去，他则是再次低头检查手中枪械，确认无误后便眼神警惕默默在一旁准备掩护。
　　而一旁早已就位的狙击手青年面无表情，背部肌肉绷直宛如警惕猎豹，俯身调整射击角度减少暴露面积隐没在丛林中，而瞬间！
　　幽黑眼瞳闪过嗜血寒光！
　　带着谶灵的子弹以接近4000米每秒的惊人射速立即穿透2800米有效射程！
　　

第6章 洁白鸽羽
　　【怪物】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迅速枯瘪下去，从原来横跨山谷的巍峨迅速向内收窄，5秒内在有效射程内便不可捕捉其身影。
　　嘁，想逃吗？
　　黑发黑眸的青年正眯起深邃的眼睛准备再补一枪时，成群的脚步声带着慌乱的尖叫从不远处赶来——
　　“发生了什么？！老天！！”
　　“迅速警戒，有人入侵！”
　　“蘑菇大人……！是谁开的枪？！”
　　而伊奥维亚诺则是迅速转身以防御姿势拔枪，将同样瞬间扳正大狙站起身随时准备射击的陆施掩护在身后，二人正对上带着猎枪满脸狠戾的小镇居民。
　　“杀了这两个异乡人！”
　　“蘑菇大人消失了！！！我们对神明的供奉……！全都功亏一篑！”
　　“把他们的皮剥下来挂在墙上！”
　　猎枪枪口齐刷刷对准二人，陆施则是面无表情歪头。
　　就这么几个人类，还想挡自己的路？
　　他正漠然准备启唇施展言灵术，身前举枪的金发男子却轻微地摇了摇头。
　　不行。
　　老奥利弗出门前多次叮嘱，除非遇到紧急情况，否则不能让身为【怪物】的陆施在普通民众面前展现言灵术，以免造成恐慌。
　　况且自己还没打算替对方背黑锅在牢里度过余生。
　　他另外一只手在上衣口袋里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小型通讯发射器。
　　只有两人的距离才能听见的“不行”，在转换成华夏语后顺利传到了黑发青年耳中。
　　……
　　而他倏然一怔，随后眼神恹恹地低头，再次回到对方身后。
　　好吧。
　　丝毫不考虑杀人后果的言灵恶劣地想。
　　看来他的搭档是个富有爱心的人。
　　那就让他顶上。
　　等他死了，自己会带着他的尸体回去的。
　　而此刻双方枪口互怼，冲突一触即发。
　　西装青年却在僵持的沉默中笑了笑：“诸位是不是和我们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杀了我们的神，这叫误会吗？！”
　　为首的中年男人双目赤红，声音里带着对【怪物】深深的恐惧。
　　而完全听不懂他们外国人说话的陆施百无聊赖抬头，完全处于放空状态。
　　不过要是他知道这些人居然将【怪物】当做神明来供奉的话，一定会恶意地把对方拉去基金会溜溜，看他们是不是每天都要磕几百个响头。
　　就在男人越说越激动，即将上膛拔枪之际，穿着西装的暴徒笑得儒雅又随和，手中的手枪却毫不犹豫瞄准对方的肩胛——
　　自己只是不能杀人，可没说不能正当防卫。
　　站在身后的陆施满脸戏谑地看着自己的搭档，对方蝶翼般浓密的睫毛在希腊雕塑般俊美的脸庞上投下阴影，显得阴鸷又邪肆。
　　而黑发言灵愉悦勾唇。
　　这么阴狠又残暴。
　　才是他了解的对方最毫无保留的样子。
　　而就在二人都即将扣下扳机时，一声婉转又带着怯意发颤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请大家都住手吧！肆意屠杀是没有好结果的。”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声源处，穿着修女服的褐发女人倏然垂眸，带着雀斑的苍白脸庞左眼处被绷带细细包好，只隐约能瞥见剩下那只深蓝色眼睛不安地四处打量。
　　而原本还狂躁要开枪的镇民们见了她却都冷静下来，为首的男人上前恭敬道。
　　“伊莉雅女士。”
　　随后他恨恨看了眼持枪的两人。
　　“就是他们伤害了神的躯体，我们应该把这两个罪人拉进镇子里枪毙！”
　　连修女袍都洗得褪色的女子瞥了一眼远山外，本应在远处矗立的蘑菇此刻已然消失不见，她忧愁捂唇。
　　“……我的老天，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修女蹙眉阖眼下跪，虔诚祈祷。
　　双手紧紧放在胸前仿佛受难的羔羊，昂起洁白的脸喃喃道。
　　“我的主……我的神……请你宽恕我们的罪过……我们守护你的躯体安眠……”
　　有节奏的急促语调伴随着拗口的口音从她唇齿间依恋唤出，其他人也仿佛受到了某种感染，纷纷扔下猎枪跪在地上，也如她一般双手合十祈祷。
　　“我们的神……请你再一次宽恕我们的罪过……我们并非有意……请你的躯体再一次安眠……”
　　随着这样诡异的群体性叩拜完成，众人眼神也逐渐再次恍惚起来，像是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洗涤过心灵，也不再嚷嚷着要屠杀。
　　伊莉雅长吐出一口浊气，拍了拍膝盖上的污泥站起来。
　　随后那只冷漠的蓝色眼睛带着锐利瞥向二人。
　　“异乡人，你们冒犯了我们的神，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冷漠搂了搂肩头灰暗的褐色长发，无情的目光从穿着西服的伊奥维亚诺再扫到陆施，随后修女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向黑发黑眸的青年。
　　“你还是个孩子吧？”
　　听不懂歪果仁说话的青年歪头，瞳仁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幽黑。
　　哈，真讨厌这只碍手的手指。
　　折断好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念头从心中浮现，他就从微型通讯器里再次听见了一声“不行”。
　　……
　　深感厌烦的怪物回头幽幽看向金发的青年，却看见含笑的对方把自己掩在身后迎上去说。
　　“是的，修女。他还是个孩子。”
　　——也是个【怪物】。
　　修女怜悯的目光打量过他亚裔的面容，见自己说话对方都没有反应，误以为对方是聋哑人的修女叹了口气。
　　“可怜的孩子。他还不明白生与死，这么小的年纪就拿着把枪。”
　　她再次看了眼伊奥维亚诺，眼神里带着点警惕。
　　“我知道你们这些雇佣兵，给点钱什么都干。可你不该把孩子卷进来。”
　　被误认为是雇佣兵的西装青年颔首，像是某种无声的默认，伊莉雅则是冷声道。
　　“你必须被看管起来，至于你蛊惑的这个孩子——”
　　“我会亲自将他送到修道院，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接受教育。”
　　而伊奥维亚诺含笑道：“当然，女士。”
　　在一旁根本听不懂两外国人叽里呱啦的陆施结果就这样看着搭档准备坦然跟着镇民走了。
　　临走前自己还在发怔，手中的大狙就被抽走了，只剩下自己和修女站在原地。
　　他歪头颇为不解。
　　伊奥维亚诺脑袋坏掉了吗？
　　明明只要自己出手就能把这些人全部定在原地，为什么对方还要投降。
　　……
　　啧。
　　见那金发的背影不打算回头，他漠然侧身，看见自己被丢给这褐色头发的女人就心烦。
　　正准备骨指一打定住对方直接开猎，身上的微型通讯器却又传来了讯息。
　　“别动。”
　　而被命令的青年眼神蓦然一冷，他骨指在指尖倏然摩挲，从来恣睢随性的疯子言灵被这句话刺激得居高临下睥睨着猎物背影。
　　哦？
　　是什么给他的错觉——
　　怪物心中涌起深邃如潭的阴翳，眉眼透露出危险味道地蓦然一笑，晦暗漫出眼底。
　　觉得已经有资格命令【怪物】的？
　　呵，他绝对，会让那人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的。
　　可就在骨指准备狠戾一打时，黑西服大衣的青年头都不回地精准将上衣口袋里幸存的橘子丢到他的手里。
　　而对方扔完橘子后侧脸回头单手比了个嘘，随后转身长腿继续迈步。
　　……
　　接过橘子的陆施倏然一怔，眼中的幽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澈无辜。
　　橘子？！
　　他毅然决然当场将其剥皮，一口一瓣嚼嚼嚼。
　　而没有回头的那人却松了口气。
　　还得多谢老奥利弗，他说陆施最喜欢吃甜的，吃了以后心情会变好。
　　于是他不光在车上放满了巧克力，还在上车前下意识拿了一个橘子放进口袋做备用。
　　这就用上了。
　　而随着那股西西里橘子的香气从自己身上散去，伊奥维亚诺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漠然。
　　……
　　【怪物】的清剿还没有彻底完成。
　　他得尽快在不发生火力冲突的情况下再次上山精准定位后把坐标发给陆施。
　　而在那之前……
　　他回头看向黑发黑眸的怪物，眼神里带着伪君子才有的从容。
　　希望对方尽量不要失控。
　　毕竟人杀人是犯法的，但怪物杀人——
　　戏谑一笑，他就这样离去。
　　而几口就吃完了橘子的黑发青年纠结又不舍地盯着自己指腹边缘沾染的橘子汁水。
　　……
　　还想吃。
　　贪婪的怪物舔了舔唇，正想伸手再要一个时，可给自己投喂橘子的人早已不在附近。
　　他茫然看着身前的修道院，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一边低头吃橘子，一边下意识跟着修女走到了这里。
　　典型的巴西利卡式建筑经多年风吹日晒未得到妥善修缮早已荒废破败。
　　教堂两跨侧廊，独立建在一旁的钟塔此时正好响起沉闷钟声，惊得房顶上休憩的一群鸽子纷飞，空中散落洁白的羽毛。
　　……
　　青年倏然伸出修长骨指接过鸽羽，随后面无表情看向敲钟的塔楼，眼中一抹橘色头发稍纵即逝后，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而伊莉雅修女那只仅存的蓝色眼睛却漠然看向顶楼大钟。
　　啧。
　　是在提醒新到的访客吗？
　　她苍白瘦弱的脸上却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真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
　　修道院的大门沉闷落下，整齐划一穿着洁白衣袍的孩子们像不安的羔羊慌乱排好队，橘色头发的男孩低头匆匆站回队伍里。
　　身旁的伙伴担忧地瞥了他一眼，小声提醒道。
　　“你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
　　而他灰色的瞳孔里没有半分情绪，随口答道：“去喂鸽子了。”
　　而同伴正还想说什么，前面就有人用气声提醒。
　　“嘘！别说话，【鬼妈妈】来了……”
　　而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面色苍白，性情阴鸷而被称为鬼妈妈的女人进来了。
　　穿着黑袍的修女用那只僵滞的蓝眸满意打量着这群发色灰暗的孩子们，他们害怕她的目光，纷纷沉默着低下头。
　　“我们今天有新的同伴了。他是个特殊的孩子，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希望大家以后多照顾他。”
　　而灰橘色头发的男孩轻瞥了表情无辜的亚裔青年一眼，啧了一声。
　　纯度这么高亮的漂亮黑发，还是天生的聋哑残疾。
　　“……”
　　灰暗头发的孩子们沉默着，在宁静的修道院里无声达成了共识。
　　“他会是【鬼妈妈】，最好的祭品。”
　　

第7章 哑巴唱诗
　　而介绍完新到的修道院同伴后，伊莉雅修女便肃穆着眉眼，表情温和道。
　　“今天的圣歌还没有唱吧？”
　　空旷宁静到诡异的阶梯殿堂里，灰暗着头发们的孩子不敢说话，只有橘色头发的安德斯漠然着灰色瞳仁回答。
　　“是的，修女。”
　　而他像是习以为常般站出来，径自坐在木质管风琴前背对众人，随后修女满意颔首，纤瘦的手指一指——孩子们便唱起歌来。
　　陆施站在她旁边歪头看着，或高或矮的孩子们都努力张开嘴巴放声唱，有些年纪太小使不上劲的连脸都憋得通红。
　　伴随着管风琴悠扬的旋律，童声合奏仿佛天籁般在殿堂里回荡着。
　　“我们敬爱您……我们听从您……带我们去到那彼岸……永远无忧的无暇乐土……”
　　而青年漆黑幽静的瞳孔带着锐利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这曲合奏中不和谐的嘶哑气流声，仿佛吃力地压迫着喉管才能勉强发出这么点可怜的声音。
　　可伊莉雅修女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阖眼沉浸在音乐纯洁的光辉中。
　　黑发黑眸的青年不动声色地慢慢随着气流声源移动视线，终于捕捉到了站在最后一排身形矮小的灰发孩子。
　　他仿佛与旁人一样心无旁骛地张唇跟唱，可矮小的孩子却尽量躲在自己身前高大男生的背后，像是不想被人看到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滥竽充数的本质。
　　“……”
　　而洞察到这一切的怪物漫不经心收回视线，戏谑地恶劣勾唇。
　　啊，哑巴。
　　他慵懒摩挲着纤长的骨指，晦暗不明的眼眸中似笑非笑，像是找到了某种趣味地在唇边轻滑过。
　　让哑巴唱诗，聋子听曲。
　　他倒要看看……这个修道院背后到底有什么鬼。
　　而弹奏管风琴的安德斯像是注意到了自己身旁青年邪肆的表情，灰色眼眸不安借着余光看去，却正好看见了躲在最后一排发抖的自己弟弟。
　　……！
　　瞳孔紧缩，他放在琴键上的苍白手指随着肾上腺素狂飙而紧张哆嗦了一下，而这不和谐的杂音让伊莉雅修女瞬间暴怒睁眼，所有的孩子也吓得瞬间失声。
　　“安德斯！”
　　她那样愤怒地尖着嗓子走过来，橘发的孩子虽然表情还算冷静，可却咬着牙都还在发抖地低头。
　　“修女……对不起……”
　　而伊莉雅连瘦骨嶙峋的脸上都气得发红，最终又像是顾及到什么，蹙眉闭上眼喃喃祈祷了片刻，才平静下来。
　　“够了。今天的唱诗就到这里，其他人都可以散了。”
　　可不敢挪动的孩子们鸦雀无声，灰发的安德鲁则是惊恐地听见那位修女一字一句咬着牙说。
　　“除了安德斯，你要受罚，并且要在夜间到中庭来。”
　　……
　　夜间中庭。
　　明白这句话意味的其他人都不寒而栗，除了听不懂歪果仁说话的陆施。
　　黑发黑眸的青年无辜歪头，虽然听不懂异国他乡的语言，但是只那受惊一瞥，兄弟二人相似的面容便已经为他揭晓答案。
　　……
　　他伸出纤长食指，玩味摩挲了下漂亮脸庞。
　　有意思。
　　虽然比不上一惹就会褪下伪装拔枪发飙的自家搭档那么好戳又好玩。
　　言灵幽深舔唇，但玩解谜游戏也很有意思。
　　狩猎怪物先放在一边。
　　他要加入这场游戏。  。
　　而就在进入修道院的言灵即将发现诡异修女不可告人的秘密时，被押送的伊奥维亚诺则是濒临危险。
　　见前方越走越偏僻，隐隐有不见人烟的迹象，金发男人唇边却还是噙着游刃有余的笑容。
　　“几位这是要带我去哪？我可记得修女说只是要把我看管起来，并没有说要毁尸灭迹啊？”
　　这般玩味又轻松的语气，男人却被冰冷枪口抵上脊梁，镇民冷笑一声幽幽道。
　　“*的，公子哥，还真以为哥几个是做慈善的会放你一条生路？”
　　放下狠话的络腮胡的镇民却眼神贪婪地死盯着对方腕间的劳力士手表。
　　注意到这点的伊奥维亚诺挑眉，随后在内心嗤笑了几声，残暴雪狼便披着温文尔雅的温和道。
　　“当然不是，我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几位看得上的就拿吧。”
　　这般随性的态度却不免让镇民放松警惕，笑呵呵移开手上猎枪就要来取劳力士——
　　黑手党的高层精英脸上却扬起灿烂的笑容，骨架分明的大手瞬间狠戾拽住对方手腕使劲，只用了1秒不到便借力将其摁在原地成功夺枪！
　　而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惨叫连连，被皮鞋居高临下残暴碾过头颅。
　　他就这样睥睨着剩下被吓得不敢动弹的两人，随后慢条斯理单手从上衣口袋里找了根雪茄咬上。
　　打火机“咔哒”一声，修长手指间便是一抹猩红明灭。
　　烟瘾大的他拿着烟慢悠悠噙了两口便重新咬回嘴里，随后便毫不犹豫向吓得转身就跑的二人连发两枪！
　　子弹擦过二人耳旁却在对方精确把控下并未命中，镇民吓得跪在原地瑟瑟发抖求饶。
　　“Es tut mir leid！Es tut mir leid！”
　　而他却还是那样神情凉薄地咬着烟睥睨着这些恶人，嗤笑道。
　　“噢，不想死？那就带我去找我的车。”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漫不经心碾了碾烟蒂，慢条斯理道。
　　“不过要是敢跟我耍花招的话——”
　　手中猎枪朝天毫不犹豫放了一枪，他绿色眼眸幽深又阴鸷，这才是MAFIA高层伊奥维亚诺的手段。  。
　　晚餐时间。
　　修道院的长桌上被银餐盘和银质刀叉铺满。
　　在没有修女的允许下，每个孩子都规规矩矩站在餐桌前表情肃穆，只有灰发的安德鲁有些不安地看了眼橘色头发的哥哥。
　　“……”
　　对方仿佛心不在焉，又像是烦躁于接下来的惩罚，那双灰色的眼睛焦虑地盯着面前的餐盘。
　　而哑巴的孩子垂眸，伸出小小的手偷偷拉住对方的大手，在哥哥的手里写了“对不起”。
　　安德斯一怔，旋即又柔和下眉眼，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而看见那黑发黑眸的青年自觉加入干饭阵营站在餐桌前后，他却又下意识蹙眉。
　　……
　　那种看弟弟的恶意眼神，总感觉对方不是好人。
　　而或许。
　　他连鼻尖都因为紧张渗出汗来，眼神警惕。
　　他会是【鬼妈妈】的帮凶。
　　满是压力的沉默中，黑色衣袍的修女响亮的皮鞋声在附近响起。
　　她提着一桶汤慢慢进来，笑容温柔又慈爱，可在那只仅存的僵滞蓝色眼睛里，她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孩子们，要开饭了。”
　　其他孩子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只有好奇今天要吃什么的黑发青年侧身露出一截如玉脖颈，理直气壮地探头。
　　可那双沉静如墨的黑眸在触探到汤中看起来粘稠暗色的秽物蓦然一僵。
　　被m国草莓饺子支配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被恶心得眼眶泛红的言灵差点按捺不住骨指施咒。
　　可却又想到自己此行是为探查诡异修道院背后的秘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了下来。
　　……
　　算了。
　　那双黑深眼眸里却不由得倏然泛起残忍阴鸷。
　　反正都要逃离这里。
　　等他猜完这场解密游戏背后的阴谋满足了好奇心后，再打骨指施咒灭口吧。
　　而随后被盛上来的主食也是不遑多让的发霉面包，色泽枯萎得一看就是在冷库里待过几十年的二战猪肉，以及鲜艳到饱和度拉满的诡异蘑菇。
　　……
　　深深觉得自己是脑子有病才继续留下来的陆施叹了口气，沧桑阖眼。
　　其实这么一比较下来，基金会的伙食也能算得上是华夏国宴了。
　　他面无表情抱着肩看着自己面前这一堆堪比猪食的猪食，随后倏然冷漠摩挲了下自己的修长骨指。
　　啧，不玩了。
　　还是赶快回去给伊奥维亚诺捞尸吧。
　　可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却瞥见桌子下有一只苍白的手将甜橙色的柑橘递给偏小一号的手。
　　……！
　　橘子……！
　　想起才吃下的美味西西里橘子，黑发黑眸的青年眸色渴望，可疑地咽了咽口水。
　　想吃。
　　可抬起头来后，他发现两只手的主人却分别是橘色头发的安德斯和灰色头发的安德鲁。
　　而橘发少年锐利的灰色瞳仁带着警惕截断了他打量的视线，昂起头将弟弟略微护在身后。
　　不管对方到底带着什么目的进到修道院里，他都绝对不会让他检举自己的哑巴弟弟。
　　只是单纯嘴馋想吃橘子的陆施：ovo
　　……
　　而在修女带领下共同祈祷完后大家便坐下来用餐。
　　吃饭的时候总是格外沉默，除了汤匙不小心碰到碗底的声音外，孩子们总是很小心不让修女抓到自己犯错的把柄。
　　而陆施看着面前的主食着实是没什么胃口，他像一只深海里渴望阳光的鱼，百无聊赖地托腮仰头看向发霉的天花板。
　　……
　　好想回华夏吃香香的饭。
　　不想再在国外吃猪食了。
　　而巡视的伊莉雅修女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异状，走过来严苛训斥道。
　　“怎么能浪费粮食不吃饭呢？！快坐起来吃！”
　　懒得理会她的陆施一动不动，全当有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叫。
　　其他孩子见他这么拽也面面相觑，像是后怕【鬼妈妈】突然发怒波及他们所有人，又像是在期待反抗的结果。
　　而就在被忽视而感到恼羞成怒的修女下意识拿起汤匙要强灌进对方唇里时——
　　高挑青年蓦然居高临下转头，露出了一双杀意浓重的沉沉黑瞳。
　　

第8章 褪色孢粉
　　而像是被对方倏然凌厉的嗜血眼神吓到，伊莉雅修女慌乱往后退了两步，其他的孩子也都纷纷睁大了眼。
　　……
　　那个残暴严苛的【鬼妈妈】也会害怕？
　　而她气得哆嗦，却一时间不敢在怪物面前放肆，只不可置信狠睨过面前骇人的恶鬼。
　　随后，她仅存的枯蓝色眼睛带着泄愤看向一旁的橘发少年。
　　“安德斯！”
　　而少年咬牙藏起那份躁动着想反抗的心，顺从低下头颅。
　　“是，修女。”
　　“你给我看着他吃饭，必须一口一口全部吃完！这个小聋子什么时候吃完饭，你什么时候入寝。”
　　……
　　带着恼怒的皮鞋声从饭厅离去，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孩子们不知所措。
　　鬼妈妈生气了。
　　而他们不安地瞥了眼今天受罚的橘发少年和黑发青年，有人忍不住咕哝道。
　　“新人也就算了，今天又是安德斯受罚，晦气的家伙。”
　　而就这么突兀的一句话却仿佛引来了无数共鸣，他们冷冷看着屡次违反规则自以为自己很特立独行的少年。
　　有个大块头甚至气呼呼站出来说：“安德斯，你再敢偷偷跑出去连累大家，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而灰橘发的少年沉默着慢慢咀嚼着发霉的面包，一只手把自己受惊的弟弟搂在怀里。
　　“……我知道了。”
　　陆施歪头，看着一桌孩子麻木吃完自己面前的食物后就自觉端着餐盘出去了。
　　安德斯耐心轻拍了下自己小弟弟的手，灰色头发的孩子担忧抿唇，但还是乖乖也出去了。
　　……
　　此刻一片寂静，只剩下漫不经心枕臂的邪肆青年和他面前根本没动过的恶心餐点。
　　安德斯漠然站起身，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尖锐得在饭厅回响。
　　他毫不客气抱肩，语气里也算不上友好。
　　“你不是聋子吧？”
　　能在大合唱的时候听出自己小弟弟嘶哑的气流声直勾勾看着对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听力相当敏锐了。
　　陆施歪头。
　　听不懂这个外国人在叽里呱啦什么。
　　不过见橘子不在对方手上，他便挑眉转身看向饭厅大门口怯怯躲藏着身影的安德鲁。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小橘子。
　　……
　　想吃。
　　诚实又直白的愿望从眼底浮现，言灵漆黑瞳仁中暗芒渐生，而这样偏执盯着橘子的眼神却让误以为对方想检举自己弟弟的安德斯恼怒起来。
　　他怒气冲冲挡在对方视线前，灰色眼眸反射恼怒的光，一字一句用德语告诫道。
　　“离我弟弟远一点。”
　　而完全听不懂外国人在讲什么的陆施无辜歪头。
　　啊，不让我吃橘子吗。
　　为什么？
　　华夏的言灵正摩挲下巴思忖着，余火未消的安德斯就狠狠一拍桌子，随后努力踮起脚尖居高临下摆出凶狠的架势。
　　“让你吃饭你听不懂吗？！连一点面包屑都不准给我剩下！吃不完……！我，我要你好看！”
　　正好有修女的授意，他一定要让妄图伤害自己弟弟的对方尝到苦头！
　　而陆施看着面前毫无攻击性却依然张牙舞爪的人类幼崽，颇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几乎趴在桌子上却还是始终够不到餐盘的对方憋红了脸。
　　“……”
　　有这么想吃猪食吗？
　　随后，他蹙眉满脸不解地骨指一打，光滑的盘子便被指尖谶灵推动到对方面前。
　　而原本还拼命伸手去够的安德斯见原本放在原处的盘子“嗖”地一下凭空滑到自己面前，吓得瞬间跌倒在地上。
　　“……！”
　　怪，怪物……！
　　和【鬼妈妈】一样的怪物！！
　　他吓得身体都因为往昔的痛苦回忆在地上蜷缩写发抖。
　　而黑发黑眸的青年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眨巴眨巴眼，随后眸色深沉看了眼桌上的猪食。
　　“……”
　　可能是被恶心到了吧。
　　哎。
　　可怜的外国人。
　　这种吃的在我们华夏一般都是拿来喂猪的。
　　他一边摇摇头一边站起身，眼角余光瞥见那同样脸色发白跌倒在门口的灰发孩子——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可爱的小橘子轱辘轱辘滚在一旁，他眸色立刻一深！
　　橘子！
　　他眸光锐利似鹰隼，以【怪物】的体能轻松横跨十米大厅并在0.1秒内弯腰捡起橘子，随后便要慢条斯理剥开享用时——
　　艳鬼张开的唇突然合上，歪头看着坐在地上不敢哭出声只敢哆嗦的小孩。
　　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抢了对方的食物。
　　……
　　而陆施身后的橘发少年看见接近自己弟弟的【怪物】瞳孔紧缩！
　　不要……不要……！！
　　——
　　被【怪物】折磨的痛苦回忆浮上心头。
　　眼前仿佛再次出现居高临下举着装着细碎孢子粉末的玻璃罐的苍白修女，她漠然着蓝色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你们两个小畜生，谁让你们倒饭了？！”
　　而她骨瘦如柴的手臂那样用力一倾！粉末倾泻而出！
　　小小的弟弟惨叫一声，漂亮的红发倏然就被喷涌的粉末缠上，肉眼可见地迅速褪色，直至变成黯淡的灰色。
　　而被死死捆在柱子上的他红着眼睛目眦欲裂地连瘦弱的身体都被勒出血痕，却还是挣脱不开绳索的束缚。
　　……
　　孢子粉洋洒在空中，连少年原本更鲜亮的红发都因为沾染上了些许而褪色成了脏橘色。
　　还有他倔强的蓝眼睛，在眼泪中混杂了孢子的粉末，逐渐变成了灰眸。
　　……
　　而修女却仿佛很高兴地垂眸捡起粉末，低声道。
　　“这就是神祗的恩赐，祂净化了你们，净化了你们的污浊不堪，为你们带来无瑕的白。”
　　“你们每犯一次错，便会由我来为你们的灵魂洗涤一次，直至你们——”
　　“变成骨骼的洁白。”
　　而净化的地点就在夜间的中庭。
　　这是修道院内孩子人人自危的——「惩罚」。
　　只要犯了错，那么在夜间的中庭，伊莉雅修女便会抱着带有诅咒的鳞粉，漠然将它撒向犯错的孩子。
　　可孩子之所以为孩子，就是因为他们会犯错。
　　所以修道院里的每个孩子都有一头灰暗的头发。
　　而神圣的修女是绝对不可违抗的。  。
　　少年摇摇欲坠站起来，被支配的恐惧却被没有让他从此软弱，他赤红着那双灰色的眼睛，高举起餐盘狠戾要从青年背后向他头颅砸去！
　　而黑发黑眸的怪物的反应速度却比食物从盘中滑落更快！
　　连头都不回的青年玉白骨指清脆一打，盎惑声线含着予夺生杀的凉薄，如同海上塞壬般的清冷低吟却暗含杀机。
　　“转＿换！”
　　而瞬间！那一盘倾倒出去的恶心食物倏然在空中度化作嫣红苹果！睁大双眼的少年也因为失去平衡而重重摔在地上！
　　陆施反手接住苹果蓦然吐出一口血，血迹滴答在地板上显得可怖，青年却仿佛很不在意地连唇边朱丹都不拭去地将苹果递给灰发幼童。
　　喏，交换，我要吃橘子。
　　这样公平了吧。
　　“……”
　　害怕的安德鲁颤颤巍巍接过怪物递过来的苹果，却见对方仿佛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把猪食变成苹果他都觉得很膈应，眼不见心不烦。
　　随后满意的陆施便低头开始剥橘子吃。
　　灰发孩子睁大眼睛，有些迟疑地看着他。
　　他……过来原来是想交换水果吗？
　　慢慢爬起来的安德斯也懵了，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原来不是哑巴？！”
　　像是意识到这个词对自己的哑巴弟弟不太友好，他很快敛声。
　　而刚才晚饭吃得格外恶心的安德鲁倒是无暇顾及自己哥哥，嘴馋的孩子紧紧盯着手中的苹果，咽了咽口水。
　　想吃。
　　而灰橘色头发的少年则是颇不认同地一把将苹果夺了过来，谁知道这怪物突然变个苹果出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他死死盯着仿佛果身都在流动着血液的妖奇艳果，可不知道为什么，看久了理智的自己也恍惚起来，嘴里开始分泌唾液。
　　“……”
　　少年鬼使神差将苹果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随后极致的甜让他感觉连牙齿都发涩起来地捂唇：“唔！”
　　他咬下后只感觉头皮一紧，连五官都皱成一团地“嘶”了起来。
　　不行，怎么感觉头和眼睛都火辣辣的疼啊。
　　……
　　不会是被怪物暗算了吧？！
　　他正惊恐地要丢掉苹果，旁边的安德鲁却咯咯咯笑起来，安德斯有点恼羞成怒地扯了扯对方的婴儿肥脸颊。
　　“谁让你笑了？”
　　而眼神澄澈无辜的哑巴弟弟则是指了指哥哥的头发，又指了指桌上的银盘子示意他照镜子看看。
　　安德斯后知后觉拿起银质的餐盘，却在自己瞥见一抹鲜红的亮色后瞳孔紧缩！
　　他的头发……！
　　怎么变回来了？！
　　那眼睛……不会也……？！
　　难道是这个苹果——
　　他连忙回头去想找黑发黑眸的青年问个清楚，却早已找不到对方身影。
　　……
　　而此刻陆施却是眸色沉沉，染血唇边还咬着瓣橘子地冷漠嚼嚼嚼。
　　要是自己刚才递苹果过去的时候没感觉错的话。
　　指尖的谶灵……触碰到了那份孢子粉的气息。
　　同时也是他们正在追猎的【怪物】踪迹。
　　他漫不经心地玩味一笑，身为顶级【怪物】的他同时也是对自己同胞猎杀毫不留情的捕食者。
　　纤长骨指倏然滑过染血唇瓣，他戏谑舔唇，口腔中的血腥气味挥之不去。
　　啊，正好肚子饿了。
　　吃点蘑菇补补营养好了。
　　他阴鸷一打骨指，谶力便为他指引孢子气息最浓郁的所在地，势在必得的黑发青年便瞬间消失在了中廊。
　　而躲在柱子背后的蓝眸修女慢条斯理走出来，她纤细苍白的手指悠然取下左眼处的绷带，干涸的血迹里露出骇人的空洞眼窝，被谶灵子弹击中的眼球早已经粉碎。
　　而【鬼妈妈】眸中带着恶意地轻轻勾唇一笑。
　　有时直觉最敏锐的猎人反而会被猎物的气息欺骗错了方向。
　　毕竟。
　　女人修长食指在唇角安详一点。
　　她现在不是【怪物】……
　　只是个【人类】啊。
　　

第9章 咖啡焦糖
　　后山。
　　金发的西装男人坐在军绿色的吉普车里，脸庞因为手中屏幕的微光而显得有些阴沉。
　　“……”
　　在第5次向基金会拨去电话却依然杳无音讯后，唇边叼着的烟在齿间被一肚子火的那人狠狠咬了下。
　　啧。
　　搞什么？
　　漂亮沉静的绿眸里满是阴鸷焦躁，他已经和陆施分开一天半了，不管是用微型通讯器联系还是拨打基金会的电话都无人应答。
　　……
　　一向从容自得的伊奥维亚诺却难得露出烦躁的一面。
　　警惕的他已经在独处期间不动声色和MAFIA配合，通过高空检测对整座后山进行了地毯式搜查，却最终并未找到怪物的踪迹。
　　……
　　修长手指心烦意乱掸了掸烟灰，金发男子带着思忖看向已经戒严的镇子。
　　而高耸的修道院塔楼浸润着皎洁月光，不动声色矗立在矮小的房屋中。
　　伊奥维亚诺烦躁想起，他联系不上的搭档就是跟着修女离开的。
　　……
　　黑心的伪君子放养【怪物】为虎作伥，就是为了从小镇处撕开突破口查证。
　　可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听到镇上传来的任何噩耗。
　　啧。
　　西装精英漠然咬着唇里的烟，满怀恶意地想。
　　明明是个在车上时都恨不得挣脱红绳对自己做点什么的恶种，到了真正该正经执行任务杀戮的时候却还真是忍得住啊。
　　……
　　可他却又突然想起什么地眉心一蹙。
　　等等。
　　消失的【怪物】。
　　不回讯息的陆施。
　　将二者联系在一起的他瞳孔瞬间紧缩，脸色一变！
　　心中浮现的荒谬想法几乎在唇齿间呼之欲出。
　　“不好，陆施有危险。”  。
　　而对方口中的言灵此刻一路追猎【怪物】的气息，终于在一间房门前站定，门牌上用陆施看不懂的德语写着“伊莉雅修女”。
　　随后他面无表情长腿踹开修道院内摇摇欲坠的木门，可面前的房间空无一人，青年无辜歪头。
　　……
　　嗯？
　　明明猎物的味道就在这里，怎么回事。
　　随后他一边思忖着前因后果，又突然想起蓦然消失却又在此处现踪迹的【怪物】。
　　以及。
　　修道院孩子褪色的头发上，蓦然沾染的孢子气息。
　　直觉向来百无一失的言灵脸上的神情也在思忖中逐渐变得戏谑。
　　蘑菇形态的怪物居然能够伪装成人类吗。
　　……有意思。
　　看来自己的解谜游戏，变成猫抓老鼠了。
　　而势在必得的青年转身欲走，却又想起什么地顿住了脚步。
　　黑发黑眸的怪物摩挲着光洁的下巴，漂亮的脸上满是疑惑。
　　等等。
　　话说这个大蘑菇是怎么变成人形还把自己骗到这里的来着。
　　……
　　房间里肯定有问题。
　　而他带着探究的眼神不动声色再次打量过修女整洁狭小的房间。
　　不足五平方米的窄陋空间里除了惨白的墙壁外，剩下的家具只有一张木质的靠窗单人床和黑胡桃色调的木桌。
　　……
　　看起来没什么异状。
　　可五感敏锐的言灵却倏然黑瞳一凝，立刻凭借谶灵感知到了床底下的异状。
　　他径自蹲下身将垂在床沿周围的床单往上翻，身体微微向前倾，果然瞥见了被藏在床底的孢粉罐子。
　　“……”
　　而一把将其捞出的他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手中的罐子，玻璃罐身被焦糖色的粘稠孢子粉所晕染，甚至指尖还能感受到这份蘑菇怪外化形态的炽热。
　　怪物兴趣浓厚地摩挲着罐身，眼神幽深。
　　这个孢子粉晃来晃去的，好像小零食摇摇冻啊。
　　而且还是焦糖色的，肯定是咖啡口味。
　　嗯，绝对很好吃！
　　言灵颇为认真地做出了判断，随后毅然决然地决定带走私吞给自己充饥。
　　——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这也就是对其他同胞基本都免疫的顶级【怪物】陆施敢直接上手了。
　　普通人别说上手，就算是隔着罐子，只要敢接触到孢子粉的温度，就会被顷刻炼化成灰，连惨叫的机会都不会有。
　　……
　　而此刻，嘴馋的言灵还寄希望于能找到更多好吃的。
　　于是他又开着谶灵东翻翻西翻翻，结果只找到了废弃的书信和一只干涸已久的钢笔。
　　……
　　什么嘛，这些根本不能吃。
　　陆施大失所望，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手中的罐子。
　　他直勾勾这罐像咖啡冻的孢子粉咽了咽口水，肚子也相当没骨气地咕噜了一声。
　　他冷静地舔了舔唇。
　　不行，现在不能吃。
　　毕竟是蘑菇类的食物。
　　修长骨指像是难以压抑内心饕餮贪欲地绷直，他眸光幽深似风雨欲来，却还是将罐子从视线里移开。
　　……等他处理过后再吃。  。
　　修道院宿舍。
　　此刻早早过了熄灯的时候，本应该来巡视的修女却迟迟不现踪迹。
　　平躺在大通铺里的孩子们不安地从发霉被褥里偷偷睁开眼睛打量着，随后有几个胆大的开始用气声窃窃私语。
　　“鬼妈妈呢？”
　　“应该是到中庭去了吧，今天安德斯犯错了。”
　　随后大家不约而同沉默着看向空着的棉铺。
　　而睡在旁边的安德鲁身体一僵，藏在被子里的手还紧紧攥着那个被咬了一口表面氧化发黄的苹果。
　　……
　　哥哥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临走前郑重其事地让他收好。
　　“如果我到明早都没有回来，你就去我以前摘橘子的**花园里偷几个橘子出来。”
　　记忆中的安德斯面色说不上好，却那么坚定地在弟弟耳旁轻声说。
　　“以后，跟黑色头发的哥哥换苹果，一个橘子换一个，明白吗。”
　　而他拼命点头，却不肯将这能拯救性命的苹果咽下。
　　……
　　执拗的孩子要等，要等他的哥哥回来。
　　一起吃下解除诅咒的果实。
　　窗外夜风凌冽敲打着窗，像【怪物】在不怀好意地窥伺着这群灰色的幼童。
　　……
　　宿舍里没有人再敢说话了。  。
　　夜间中庭。
　　修女正虔诚跪在高大的神像面前阖眼祷告，月光撒在磨损的黑袍上，倾泻出一地柔和的圣光。
　　“……”
　　安德斯不安地缩了缩头，尽量躲藏在阴影处避免显露出自己明显变亮的头发。
　　而在规律又虔诚的祈祷声中，修女却慢慢睁开那只僵滞的蓝眸，随后。
　　“你来了。”
　　她扶着裙摆慢慢站起身，庄重又挑剔地看了眼面前的少年。
　　随后罔顾对方僵硬的身体，纤长的手指亲昵抚摸过他的发尾。
　　“头发变亮了呢。”
　　蓝眸里满满都是恶意。
　　“变得……跟以前一样肮脏。”
　　她的语气像一位真正的母亲一样温柔吐露关切，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好不容易将你们这些污秽的祭品都清洗洁白了，你却又自己另寻门路妄图堕落？”
　　她嗤笑一声，漠然道。
　　“怪不得大家都说，孩子们是从来都不会体谅大人的。”
　　而安德斯瞳孔紧缩地往后退了两步，却又看见对方慢条斯理捻了捻灰褐色的头发，随后语气轻松道。
　　“不过我也知道，被「惩罚」对你们这些孩子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她循循善诱着，眼眶中的情绪接近无物。
　　“而我当然也可以放过你，只要——”
　　瘦骨嶙峋的手张开，【怪物】的阴影在地上被投射出骇人的阴森。
　　“把你得到的「苹果」给我。”
　　察觉到危险的身体肾上腺素狂飙！心脏骤停的少年即刻就想逃——  。
　　修道院门口。
　　“……”
　　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脱困的伊奥维亚诺面无表情地看向面前的修道院。
　　狗*的基金会。
　　屁用没有。
　　最终还是靠自己在夜间历经种种危险并暗中放倒数位镇民才潜入小镇的。
　　……
　　金发男人西服上还浸着不属于自己的血，而他看着铁栅栏高耸的修道院，眉眼间都淬着入骨的冷。
　　38.5个小时。
　　59个未接通的电话。
　　自己在修道院的搭档到底是死了还是聋了。
　　……
　　算了。
　　他阖眼又很快睁开。
　　反正自己已经杀到门口了，是救人还是捞尸，很快就有答案了。
　　西服口袋里的手带着漠然再次按响微型通讯器的坐标发送。
　　而正提领着罐子准备美美饱餐一顿的陆施却发现自己衣服口袋里似乎在轻微翕动。
　　“……”
　　谁啊，吵自己吃饭。
　　修长手指恹恹拿出通讯器，平静黑眸却在看见上面显示的对方坐标与自己完全重合时蓦然一僵。
　　啊。
　　是伊奥维亚诺。
　　……
　　而在看到通讯器上显示的59个未接后，他心虚移开视线。
　　这几天他光顾着玩解谜游戏，忘记接听通讯器，可以说已经把任务抛到九霄云外了。
　　况且搭档都一路追杀到这里堵门了，自己也抵赖不了摸鱼的事实。
　　——
　　要坏事了……欸等等。
　　颇有些心虚的陆施却又想起自己刚破获的修女就是蘑菇怪这条重要线索。
　　信心大增的他又重新理直气壮地看向窗外。
　　对啊，自己这段时间也在收集线索没闲着，都是搭档不跟他商量好就逃跑才导致二人失联，要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于是在汇合前，为了不被对方指责自己摸鱼，机智的言灵顺手捡起翻出来的废弃书信和钢笔准备一会儿拿这些交差糊弄搭档。
　　随后灵活的怪物从窗框翻身而出，一跃而上到了修道院的钟鼓塔楼顶端。
　　他居高临下睥睨人间，随后漆黑幽瞳瞬间捕捉到了那人踪迹。
　　……
　　言灵如鹰隼掠空一跃而下！随后稳稳落地到那人面前，漫不经心将手中捡的废纸递过去。
　　喏，交差。
　　而伪君子的脸上似笑非笑，神情却越发凉薄。
　　这不是活着的吗。
　　看来这几天不接自己电话就是故意的。
　　白担心这个兔崽子了。
　　……
　　还让不敢光明正大杀人的自己因为单人火力压制力不足差点死在这。
　　神情越来越阴鸷狠戾的黑手党手上“咔哒”一声上膛，恨不得下一秒就毙了对方，而黑发黑眸的言灵则是无辜歪头赶紧装傻。
　　陆施：ovo
　　而在金发精英眸色不善的危险注视下，陆施果断迅速将其一搂腰抱住，随后连人带罐子一起翻身越过高耸栅栏。
　　“……”
　　一平稳落地陆施就识趣瞬间收手，刚才近距离到只要一低头就能接吻的暧昧也烟消云散。
　　而此刻也冷静下来的伊奥维亚诺看向对方的漂亮侧脸也漠然收枪。
　　算了。
　　自己生什么气。
　　毕竟眼下怪物就在修道院内，对方的主要任务是收容【怪物】，也没有义务使用通讯器与他随时保持联络。
　　……
　　他不能以人的情绪去要求身为怪物的陆施对自己同样抱有同理心。
　　“带路。”
　　通讯器再次发出响声。
　　而在夜间中庭，他们也即将与怪物展开厮杀！
　　

第10章 摩挲咬舐
　　午夜中庭。
　　因为剧烈的恐惧早已晕厥过去的安德斯倚靠在石柱上，而露出獠牙的鬼妈妈那样慢条斯理地一步步靠近自己的猎物。
　　怪物冰冷的眼睛里倒映出孩童青白的脸庞，对方鲜亮的发色在古罗马雕塑的洁白石膏衬托下，宛如蜂蜜焦糖染晕的司康饼。
　　……
　　而她颇感兴趣地舔了舔唇。
　　虽然吃不到独特的苹果。
　　但——
　　人肉也不错。
　　可瞬间！抓住橘发少年欲啖的扭曲修女却被泛起冰冷色泽的猎枪瞄准！
　　感知到危险的怪物转头眯起僵滞的蓝眸，尖锐的齿宛如暗褐松针般闪过寒芒。
　　……
　　新的猎物？
　　“够了，放开那个孩子。”
　　清楚冷冽的语气伴随着毫不犹豫瞬发的子弹与她暗褐色的头发擦肩而过，修女却漠然注视着自己面前站立的二人。
　　她挑剔地看着举枪的青年，眸色算是纯粹的祖母绿，头发色泽也是上好的柔金色。
　　“太艳了。”
　　就算是主动送上门来给自己吃的祭品，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孢子粉才能把对方的头发眼睛都洗得像骨骼一样洁白。
　　……
　　可当怪物的视线开始打量黑发黑眸的青年时，她的语气却而明显雀跃起来。
　　“就应该要这样的……没错……”
　　鸦羽发，黑眼瞳。
　　唇色浅淡。
　　浑身简直像玉一样的泛冷发白。
　　这样圣洁，这样透彻……
　　只要轻轻一点把黑发褪色成灰，再褪色……
　　就会不含任何杂质地变成白色。
　　会很好吃的，会很好吃的……！
　　蘑菇怪痴迷地看着抱着孢粉罐子的高挑青年，内心的食欲不断大增，原本隐藏好的人类外形也逐渐随之而膨胀——
　　随后人皮被活生生崩断，喷出无数鲜血溅射四周。
　　而站在二人面前的鬼妈妈赫然膨胀拔地而起成为巨大蘑菇！
　　褐色菌盖散发不详蓝色幽光，它瞬间带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诡异笑声以破坏性极强的菌根向二人凌厉扫尾！
　　眼看来不及躲避的伊奥维亚诺咬牙正准备低低咒骂一声，却被面无表情的陆施提起衣领，怪物言灵脚尖一点带人瞬间跃到修道院塔楼。
　　“……”
　　抱着罐子的怪物居高临下睥睨着贪婪发出“嘶嘶”响声的蘑菇怪，黑瞳里淬冷。
　　他是听不懂外语。
　　但他听得懂怪物嘶吼中模糊的讯息。
　　“想吃。”
　　……
　　他倏然凉薄一笑。
　　想吃自己？
　　自不量力。
　　“别动。”
　　骨指带着充沛恶意一打！
　　唇边染血的他毫不犹豫从金发精英手中瞬间夺枪，带着指尖谶灵的冷冽子弹宛如死魂箴言般无情穿透怪物的表皮，狠戾扎入菌柄肉中！
　　怪物颤抖着尖啸一声，巨大的腐烂霉气随之腾升而起……！
　　黯淡血泊在它菌根下汩汩作流，而陆施面无表情地眯起眼睛，正想对着怪物的头再来一枪时——
　　原本昏迷倒地的橘发少年幽幽转醒，乍然看见比修道院塔楼还高的巨大怪物正蠢蠢欲动着菌根时，惊恐的少年吓得厉声尖叫！
　　而站在高处的陆施眸色一凝，手指毫不犹豫扣动扳机的同时一跃而下。
　　看来还得从底盘再给怪物来上一枪。
　　可连中两枪的怪物崩溃发出足以穿透整个山谷的持续嘶吼，凄厉得仿佛指爪在黑色松木板上断断续续般鞭笞人心！
　　仿佛精神污染的叫声划破黑夜，在场的人类都明显出现异状。
　　伊奥维亚诺仿佛支撑不住似的咬牙单腿跪地，安德斯蜷缩着身体在地上痉挛，却还是想到自己在宿舍的弟弟——
　　安德鲁，安德鲁。
　　你要活下去。
　　你要——  。
　　而正准备再给蘑菇怪来第3枪的陆施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抬头。
　　钟塔顶楼上的搭档面色发白，似乎快撑不过去似地凌乱着漂亮的金发倒在地上。
　　陆施这才意识到蘑菇怪的嘶吼声似乎带着某种精神污染。
　　……
　　嘁。
　　看来不能再开第3枪了。
　　他强忍住将怪物立刻生剥活剐的冲动收枪，而怪物也就抓住这一间隙迅速缩小开溜，5秒钟不到已肉眼不可见。
　　而跃至钟塔的言灵阖眼，随后面无表情扛起自己搭档。
　　真是的。
　　要是自己一个人出任务的话，现在早就把怪物逮到手了。
　　……
　　但虽然心里这么嫌弃。
　　不过。
　　他沉默感受着自己背上那人的虚弱呼吸。
　　分明平常能说会道的黑手党此刻连喘气都断断续续，骨架分明的大手无力垂在自己身侧。
　　从衣袖里露出的那抹暧昧鲛丝带着刺眼的绯红，就这样在他眼前，在他心尖滑过。
　　……
　　好弱小。
　　陆施想。
　　只不过是怪物叫了两声而已，结果就近乎濒死晕倒在地。
　　……
　　可为什么自己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呢？
　　他垂下幽深黑瞳，掩盖眼底的情绪。
　　毕竟人类都是孱弱的。
　　但他却依然不可抑制地想起对方浑身是血却依然目光狠戾，掏枪对准自己的画面。
　　……
　　那一瞬间，他每每想起来都觉得。
　　狂妄的对方简直漂亮得要命。
　　言灵猩红的舌尖舔唇，黑眸里带着某种痴念的贪嗔，逐渐幽深。
　　就当是报答他的恩情，快点醒来吧。
　　搭档。
　　他拉过那只无力修长的手在自己唇边摩挲，洁白的齿带着捉弄的恶意轻轻咬了一下。
　　不然我就要不客气地「吃掉」你了噢。  。
　　怪物逃走了。
　　凄厉的尖啸声也结束了。
　　小镇居民们却依然躲在家里瑟瑟发抖，惶恐着不敢出门。
　　没有伊莉雅修女为他们进行祝祷，他们也害怕那位供奉的妖怪神明突然发难。
　　而往日死气沉沉的修道院此刻却响起少年急促的奔跑声，橘发发丝随风飘扬，他就这样闯进宿舍——
　　“安德鲁！”
　　而灰发的孩子泪汪汪从床底钻出来被哥哥一把紧紧抱在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
　　他像是带着某种振奋地扫视房间，随后大声宣告。
　　“快出来快出来，鬼妈妈走了！蘑菇也走了！我们以后都安全了！！”
　　而从床底下钻出颤抖的灰色头颅，孩子们不可置信地望向窗外刺眼的阳光。
　　……
　　教堂外的钟声正悠扬响起，惊起沉睡白鸽，它们飞向名为自由的湛蓝天空。  。
　　而几个小时后。
　　躺在床上的金发青年终于费力睁开眼睛，看见黑发黑眸的言灵怪物正坐在自己床前低头啃着橘子。
　　……
　　他精神虽然还很疲倦，却强撑着坐起身按了按头，嘶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知的虚弱。
　　“是你救了我？”
　　明明答案显而易见，但他还是带着几分疑虑开口。
　　而房间里弥漫着柑橘青涩的气息。
　　黑发青年没工夫回答，他唇齿间还衔着一瓣橘子在咀嚼，指尖就已经开始慢条斯理地给下一个橙黄橘子剥皮了。
　　而心事重重的伊奥维亚诺看向窗外，高耸的塔楼和铁门框住了浓烈的阳光和掉落的叶子。
　　暴烈日光晒不尽修道院里的树，于是他们在夏天青翠欲滴，到了秋天就垂垂老矣。
　　“……”
　　这件事还有诸多疑点。
　　怪物和修女的身份是怎么有机统一的？
　　巨型的蘑菇怪又是怎么做到拟态，又怎么通晓人类的语言的？
　　而在金发青年陷入思忖，黑发言灵投入猛吃之际。
　　门外偷看的孩子们一不小心推开门就进来了。
　　为首的安德斯尴尬地挠挠头，很崇敬地对病床上的人试探性解释道。
　　“哥哥你好……”
　　而伊奥维亚诺垂眸温和道：“你好。”
　　小伙伴们都惊呼一声，随后安德斯眨着星星眼热泪盈眶道。
　　“哥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就是终于有人能听懂我们说话了，所以比较激动……”
　　陆施一个华夏人又听不懂德语。
　　他们一堆人跑到他身边激动又感谢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听不懂的对方只会无辜歪头。
　　还是安德鲁想到对方爱吃橘子，他们就跑到后｜庭花园给他摘了一大筐以表达报答之意。
　　所以他们一直暗戳戳地在门口等，就希望等金发哥哥醒来，能告诉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情况。
　　……
　　而伊奥维亚诺则是看了眼理直气壮坐在自己床前不肯挪动的陆施，随后面容和善地简述了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
　　而所有人听得目不转睛，就连年纪最小的安德鲁都听呆了。
　　……
　　祭拜？
　　戒严？
　　小镇上居然发生了这种事吗……？
　　孩子们不安地看向窗外，原本归心似箭想回家的心情也逐渐演变成了沉默。
　　“修女原来是怪物……那你们说，爸爸妈妈不会也变成怪物了吧？”
　　不知是谁嗫嚅着开口，只有安德斯义正言辞地反驳道。
　　“什么怪物不怪物，别瞎说了，只要跟着两个大哥哥，我们一定能回家的！”
　　而伊奥维亚诺温和地抚摸了下他的橘发道。
　　“等完成任务你们当然可以回家，但怪物还没有被收容完成——”
　　他顿了顿，随后儒雅着面容道。
　　“所以，请大家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到修道院里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修女的异状的？”
　　浓烈的阳光猝不及防闯进这间狭小的卧室，照亮孩子们灰暗的发，还有鲜亮橘发的安德斯，他凝重地低下头。
　　

第11章 致命毒药
　　日暮西沉，流霞晕染出瑰粉夕阳，漂亮得仿佛在闪着珍珠碎粉的折光。
　　后｜庭花园里馥郁的青涩橘香气味萦绕空中，坐在树上的陆施正百无聊赖地衔着橘子嚼嚼嚼。
　　……
　　好无聊。
　　没有怪物可以干架。
　　也没有好玩的东西可以戳一戳。
　　黑发黑眸的言灵叹了口气，倚着树干开始不自觉发呆。
　　而树下，从恶鬼手里逃脱的孩子们在疯玩。
　　醒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的金发青年却并不被身边的喧嚣所打扰，他坐在一旁低头用手帕细细擦拭着枪上血污。
　　金发精英肩上披着原来的大衣，原本的病气也消退不少。他就这样坐在秋天的余晖里，连衣服的褶皱都泛起暖光。
　　柔金色的发丝也随着动作而一颤一颤，仿佛月桂树的桂冠，为他高挺英俊的面容增添了柔和的色泽。
　　旁边在做游戏的的孩子们又嬉笑着从他身边掠过。
　　——
　　“哈哈哈！来抓我来抓我！”
　　而一旁面对边跑边嘎嘎大笑的人类幼崽感到疑惑的黑发言灵歪头，他懒懒坐在树上，又伸手就摘了个橘子开始剥皮。
　　之前怪物还在的时候，一个个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现在又高兴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这些小不点到底是怎么做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而他面无表情嚼嚼嚼，手却很诚实地小心翼翼伸向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
　　修长手掌珍惜地轻轻握了握那枚幸存的西西里小橘子。
　　这几天他也吃了好多橘子，可是从来没有一枚能让他觉得可以与那天唇齿间的甜蜜相比拟的。
　　……
　　好想吃……
　　但是，就一枚。
　　吃完了就没了。
　　颇有些苦恼的怪物再次看了眼沉默着擦枪的搭档。
　　对方沉静的绿眸里心事重重。
　　……
　　在发呆啊。
　　而想暗示搭档再给自己吃点西西里橘子的陆施心生一计。
　　他手一捞，从树上摘了个橘子便歪歪斜斜向对方丢去。
　　绿茵草地闷响一声。
　　以为遇袭的金发青年眸中淬冷狠戾抬头，却看见黑发言灵那张无辜的脸。
　　……
　　原来是想给自己送橘子吃吗。
　　一向忌惮怪物的金发青年一怔，他抬头用德语温和说了句谢谢。
　　可随后，他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
　　不该这么做的。
　　不该…再一次明知故犯。
　　明明自己知道陆施是没有「心」的【怪物】。
　　又明明——
　　“你不该对怪物抱有任何感情，loviano（意大利语：洛维亚诺）。”
　　和他面容相似的中年女人含着笑，变异的骨爪攥着他握着手的枪，对准自己的喉管。
　　“哪怕，我是你的母亲。”
　　她的声音轻飘飘得像海风低吟，干涩了伊奥维亚诺的眼睛。
　　时间过去太久了，他已经忘记了变成【怪物】的母亲剩下到底说了什么，枪里的子弹到底有没有击破她的喉管。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年夏天，西西里海边发涩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而回忆漫上心头，原本狠戾淬冷的眸变得那样忧郁，像碧绿通透的海，第一次那样清澈地倒映出搭档的模样。
　　……
　　他被一只怪物救下。
　　而他正在犹豫，是否抛弃自己对怪物的偏见，去真正与自己的搭档相处。  。
　　坐在树上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言灵无辜歪头，好奇地看着对方明显表情忧郁的异样。
　　这似乎是二人共同出任务以来。
　　第一次，正常的交流。
　　没有通过通讯器，没有拔枪相见。
　　……
　　有意思。
　　怪物颇感兴趣地歪头，幽深黑瞳里满是玩味，唇边挂上戏谑笑意。
　　似乎有什么在悄悄变化。
　　而自己并不讨厌这种变化。
　　甚至很期待。
　　下一次……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呢。
　　不过。
　　黑发黑眸的青年摩挲着下巴眯起眼睛思索。
　　最好是西西里橘子吧。
　　他爱吃。  。
　　就在这时，疯玩久了的孩子们也都停下来坐在草地上休息了。
　　累得大喘气的安德斯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弟弟。
　　“欸…安德鲁…我…给你的那个…苹果呢？”
　　安德鲁也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个早已氧化腐朽的苹果。
　　其他孩子也满脸好奇地凑上来。
　　“这是苹果？”
　　“咦，我记得修道院里是没有苹果的。”
　　“对啊，这是从哪里拿到的苹果啊？！”
　　而安德斯满脸得意地将目光投向坐在树上投入啃橘子的言灵。
　　除了自己和弟弟，大家都不知道。
　　救了他们一命的大哥哥，其实是个怪物。
　　“你们别管，吃就行了。”
　　而大家将信将疑地看着这诡异通红的苹果，华贵红色仿佛滚烫的血液，就这样在眼前缓缓流溯。
　　……
　　仿佛被眼前果实所迷惑，一个灰发孩子拿过来啃了一口，随后他因为这极致漫上喉舌的甜而五官皱起。
　　“唔！”
　　而他的灰发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迅速转成金色！
　　就连灰色瞳孔也变回了原来的天蓝，只是头发与瞳色还有些飘忽不定的黯淡。
　　“……！”
　　所有人呼吸一滞，就连正在擦枪管的金发青年也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顺着橘发少年的目光看向陆施。
　　这颗妖异的苹果，跟自己的怪物搭档有关吗……？
　　可当事人却还是满脸无辜地在嚼橘子，仿佛此事与自己无关一般淡然。
　　很正常。
　　他看了眼自己膝盖上装着咖啡色孢粉的玻璃罐。
　　毕竟，他唇齿间谶灵所召唤的一切，皆是出于他的「骨血」。
　　苹果是他的鲜血凝结而成。
　　而这份顶级怪物最为精纯的鲜血，对于其他任何生物来说，要么是致命的毒药。
　　要么，是无上的臻餐。
　　可以治愈所有伤痛。
　　——
　　一切都取决于这位疯子言灵的心情。
　　和他的骨指。
　　……
　　而纤长指尖带着想吃的贪欲滑过，随后齿间咬破指腹，他汩汩作流止不住的粘稠鲜血便涌进罐中冲泡——
　　而焦糖粉末在罐子里滋滋惨叫作响。
　　他漠然注视着玻璃罐里沸腾的粘稠液体，原本在脖颈的一绺鸦羽发也变成及腰青丝滑落肩头。
　　同一瞬间。
　　黑瞳也逐渐幽深，转而染上弑杀血腥色泽……！
　　“哇……大哥哥的头发变长了……”
　　还尚且不知危险的孩子们惊叹不已。
　　而对方失血后失控就会攻击人类的的记忆涌上心头——
　　浑身肌肉紧绷的伊奥维亚诺却迅速站起身拔枪对准怪物！大衣掉落在地上。
　　此刻握枪的他肾上腺素狂飙！
　　他目光锐利似隼，胸膛中的那颗心怦怦作跳，漠然着心跳紧握住枪。
　　……
　　他不应该再自我欺骗地玩这些过家家游戏了。
　　【怪物】始终是【怪物】。
　　他们是没有「心」的。
　　哪怕是自己的母亲，她一头金发被海风濡湿，漂亮得仿佛精灵地纵身入海——
　　她也猎杀了数以千计的人类。
　　更别提眼前危险系数最高的言灵了。  。
　　而孩子们见他拔枪吓得尖叫，像落难的小鸽子般落荒而逃。
　　那枚妖异的苹果也因此掉落在了地上。
　　——
　　一时间。
　　庭院里只剩手握着玻璃罐等孢粉被煮熟准备美美饱餐一顿的陆施。
　　和孤身拔枪与他对峙的金发青年。
　　而眼中血腥染色的言灵带着点不解地歪头看向浑身警惕眸光冰冷的伊奥维亚诺。
　　“……？”
　　自己今天不是还没戳吗，怎么又炸毛拔枪了。
　　怪物居高临下摩挲着下巴，随后骨指一转。对方手中的枪就被绕到自己指尖打转。
　　其他的他不管。
　　现在自己正要进食。
　　送上门来的搭档要是想阻拦他的话。
　　他愉悦勾唇，猩红舌尖勾勒贪欲。
　　「吃掉」对方……也不是不行。
　　警惕绿眸对上满是带着血腥戏谑的黑眸。  。
　　而玩笑归玩笑。
　　当那份鲜血滚烫的温度在指尖逐渐冷却，他便打开玻璃罐口，看着属于【蘑菇怪】的孢粉深吸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混杂了自己鲜血的缘故，原本干燥的孢粉被晕开，竟然真的冲泡出了一股咖啡焦糖的香气。
　　他歪头看了看罐子里清澈见底的灰色液体，随后毫不犹豫一饮而下。
　　玉质喉结微翕，怪物意犹未尽舔唇。
　　眸中的血腥褪去，通过猎食其他【怪物】而获得口腹满足的言灵满意眯起眼睛。
　　好吃。
　　恢复正常的他跳下树，毫不在意地将手中的枪还给早已经冷静下来的伊奥维亚诺。
　　而对方定定地看着陆施，眸色里带着某种挣扎。
　　黑发黑眸的言灵表情无辜，看着他的眼神里却满是熟悉的逗弄戏谑。
　　仿佛他是某种玩意。
　　而他垂眸，利落收枪，掩藏起刚才心底的一丝动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
　　自己居然还有一瞬间还想要和这样自以为是的怪物交心。
　　……
　　他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怪物是没有「心」的。
　　也是时候……该清醒了。
　　而并不在意的言灵却已经开始打量自己的下一餐了。
　　孢子粉虽然还可行。
　　不过自己果然还是更想吃菌子火锅。
　　眸色残忍的怪物转身望向天空，仿佛要借此捕捉猎物踪迹，他黑眸深沉。
　　最好是剥皮用精纯鲜血浸湿后——
　　让它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挣扎过后的猎物皮肉紧｜嫩有嚼劲。
　　他舔唇，露出凉薄意味地一笑。
　　最好吃了。  。
　　深夜的修道院。
　　伊奥维亚诺伏案书桌，手中的废弃书信是陆施从伊莉雅修女房间里搜查出来顺手递给他的。
　　他垂眸细细读着纸上的字，潦草几张的德文却囊括了女人的一生。
　　伊莉雅。舍伍德。
　　出生于19xx年7月19日。
　　中学毕业后进入镇上的圣玛丽安康复医院工作，25岁时转业进入修道院工作至今。
　　……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剩下的书信也只是和友人互相往来，没什么特殊的。
　　可在他眸光一转，瞥到下一封信时猛然一怔。
　　上面随着磨损而逐渐模糊的字迹写着：
　　……
　　我的喉疾越来越严重了，近来屡屡有呕血的症状。去医院检查过，看来医生们也无计可施。
　　因此，死期将近的我立下这封遗嘱，给修道院里我爱的孩子们。
　　抽屉里有我存下来的500欧元，请你拿去帮孩子们购置布料做几身新衣，如果有剩的就去买点糖果。
　　爱你的，伊莉雅。
　　20xx年9月29日。
　　……
　　这是一封悼亡信。
　　遗嘱的落款，正好是案发的一个月前。
　　

第12章 彼岸葬歌
　　而在伊奥维亚诺正蹙眉陷入思索之际，昏暗黄灯的窗外却下起雨来。
　　淅淅沥沥的雨点在阴郁的小镇带着雾蒙蒙的气息，躲进修道院宿舍的孩子们尚且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瑟瑟发抖着。
　　他乍然的一掏枪，把孩子们都吓坏了。
　　“你们说…为什么穿西装的大哥哥要掏枪对准黑头发的哥哥…？”
　　不知是谁颤颤巍巍地提问，而知晓内幕的安德斯苍白着脸不愿说话。
　　因为……黑头发的哥哥。
　　——
　　那一瞬间眼眸的猩红，他的危险性已经昭然若揭。
　　【怪物】就是【怪物】。
　　他眼睛里闪过深深的恐惧。
　　没有「心」的怪物。  。
　　先前饱餐一顿的言灵现下不知所踪。
　　而刚才还淅淅沥沥的雨却没有停下的架势，细碎的雨滴落地声逐渐转成暴雨如注。
　　金发的黑手党看着桌上的书信，心绪不宁地再次望了眼窗外。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总感觉外面的雨声好像有些粘稠。
　　……
　　不是错觉。
　　空无一人的修道院后｜庭，那颗在雨中湿漉漉的氧化苹果孤零零躺在地上。
　　而粘稠的菌丝带着诡异的“滋滋”声，逐渐接近可怜的苹果。
　　身中两枪谶灵子弹的蘑菇怪形体破损，只剩下这孱弱的菌丝作为本体地游荡。
　　眼下在暴雨中，它隐去了身为怪物的气息，带着强烈的贪欲，缓慢接近那颗苹果——
　　【怪物】被打湿的菌丝泛起诡异蓝光。
　　就算已经回归到野兽的本性，可它对于这份顶级怪物的「骨血」依然有不可遏制的渴望。
　　“想吃掉……”
　　而妖冶得仿佛通体有血液流动般的苹果被菌丝瞬间吞没——
　　而原本孱弱的菌丝一顿，随后蓝色幽光变成了与苹果一样的妖艳血红。
　　……
　　而暴雨如注，饮下「骨血」的怪物却以极为可怕的速度生长着。
　　力量不断从体内涌现，【蘑菇怪】也找回了原本丧失的理智。
　　……
　　它带着恶意冷觎着这所古老的修道院。
　　啊。
　　多可笑。
　　人们对于旧神的信仰，在自己侵吞了修女身份装神弄鬼后烟消云散。
　　他们甚至能毫不羞耻地喊出“蘑菇大人”这样的称号。
　　就连稚童也不例外。
　　而只要它将修道院里的孩子用孢粉洗净，并且吃下这些信奉自己的【祭品】。
　　它这只普通的蘑菇怪，也许也有可能成为和那位言灵大人一样，凌驾于所有怪物之上的最强……！
　　嘁。
　　不过，怪物的菌根带着恐惧而哆嗦了下。
　　话又说回来。
　　要不是那位言灵大人，或许它早就已经完成对修道院这些孩子的「净化」了。
　　——
　　好在。
　　怪物那类人的菌盖带着可怖的痕迹张开，仿佛浮现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现在也为时不晚。
　　它再次幽幽注视那间亮着昏暗灯光的窗。
　　里面的人类似乎正在书桌前伏案。
　　而怪物不怀好意地窥伺着金发的精英。
　　虽然不是自己爱吃的口味。
　　但是……似乎是言灵大人喜欢吃的味道。
　　想起上次毫不犹豫向自己连发两枪，却为了救对方而刻意收手的怪物。
　　自以为发现了对方软肋的它身上的蓝色幽光带着兴奋而更加闪烁。
　　那就……杀掉这个人类……！
　　为它的献祭……添砖加瓦……！
　　——
　　而还浑然不觉的伊奥维亚诺，手腕间的红绳鲛丝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轻微发烫起来。  。
　　基金会内。
　　洋红色头发的少女百无聊赖地倾听着自己施咒红绳所传来的频率，随后开口道。
　　“所需要收容的【蘑菇型拟态怪物】■-687正位于目标半径内20m。”
　　而又像是不满于为什么自己要当这种偷听墙角的角色，少女漂亮的眼眸里带着点懊恼。
　　“为什么身为05议会委员的我非做这种打杂的事不可？”
　　旁边的小熊带着嘲笑开口。
　　“是想看陆施濒死的你给他们俩都绑了施咒红绳，当然要负责到底喽。”
　　这红绳确实并非一般的丝线，而是可以传导伤害的介质。
　　毕竟陆施虽然实在缺乏凝血因子，只要出血就有机会濒死暴走，但他作为顶级怪物鲜少有受伤的机会。
　　可作为人类的伊奥维亚诺就不同了。
　　而这根绳子只要05-7指尖一动，伊奥维亚诺身上所受到的所有伤害便会同时在陆施身上生效！
　　瞒天过海的少女，坏心眼已经昭然若揭。  。
　　而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小熊嘎嘎笑出声。
　　“不过…为了降低陆施警惕，你居然还大言不惭说是为了保护第三方不受怪物伤害，真是蹩脚的谎言。”
　　而少女不可置否。
　　对专门收容怪物的基金会来说，最有保护价值的当然是【怪物】了。
　　伊奥维亚诺这样的第三方合作对象他们要多少有多少。
　　而检测到陆施逐渐离伊奥维亚诺越来越远，她珍珠白的精致脸庞上却出现了玩味的神色。
　　“哈，走得这么远，吵架了吗？”
　　孤身离去，却又让自己的人类搭档暴露在【怪物】阴影之下。
　　她故意扼腕叹息道。
　　“不要这么幼稚嘛～都能忍住放跑怪物了，明明很在意对方的吧？”
　　放跑猎物不是陆施的作风。
　　毕竟对于出任务的言灵来说，无论如何他都绝对会追猎到猎物生命尽头。
　　每捕捉到一次，就可以饱餐一顿。
　　而放弃饱餐一顿而是选择保护自己搭档的陆施，对伊奥维亚诺的上心已经不言而喻。
　　——
　　而少女笑吟吟地托腮，浅声叹息仿佛恶意。
　　“啊…快回去吧，陆施。”
　　纤白指尖紧紧缠绕的同一介质红绳带着某种不祥的味道，随后满怀恶意的她低低笑起来。
　　“不然，你的人类搭档可就要危险咯？”
　　一，是被【蘑菇怪】盯上。
　　二。
　　——
　　少女漂亮的眼眸中漫出同属于异类的残忍嗜血。
　　……
　　是被她这只与陆施同样顶级的【怪物】盯上。  。
　　而尚且什么都不知道的伊奥维亚诺心绪沉重。
　　英俊青年阖眼，修长手指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他已经看完了手上的信件。
　　加上之前孩子们的叙述。
　　原本温和的伊莉雅修女突然在一个月内性情大变，变得严苛残暴不说，她还将修道院内供奉的神像全部撒上孢粉。
　　而小镇也是在一个月之内突发水源污染，并诱发群体性感染瘟疫。
　　可最有嫌疑的化工厂被撤走后，水源也依旧处于被污染的状态。
　　此时人心惶惶之下，性情大变的伊莉雅修女站出来慷慨陈词，并积极倡导大家信奉邪神。
　　而更诡异的是。
　　生病的人但凡拜过邪神后病情都已好转，于是这场瘟疫便在刻意引导下转成了所谓的「神罚」。
　　……
　　伊奥维亚诺面色凝重。
　　如果这件事是人做的，他倒不会意外。
　　可【蘑菇怪】在基金会的勘测下，被初步认定为智力水平较低的初级怪物。
　　这样的怪物怎么会假扮成修女亲手策划这一场供奉，又不厌其烦地日日教孩子们唱诗呢。
　　这才是最可怕的问题。
　　……
　　而他在房间里踱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地看向窗外，眸色里带着思忖。
　　等等。
　　自己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
　　……
　　此刻暴雨依然没有停的意思，窗外雨打玻璃的声音那样清脆，让他不自觉站定。
　　滴答，滴答。
　　金发精英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似的，缓缓抬头。
　　声音……
　　青年瞳孔瞬间紧缩！
　　他想起怪物独特而带有精神污染的尖啸，以及自称跟随修女每日练习唱诗的孩子们。
　　一个模糊而逐渐清晰的可怕念头在他心中诞生。
　　随后他夺门而出，而在地面上粘稠着发出蓝色微光的菌丝也悄无声息地跟着他挪动。
　　怪物的阴影溶入漆黑的雨夜，像举刀的刽子手。  。
　　修道院宿舍里。
　　不知是谁的肚子叫了一声，随后房间里此起彼伏的肚子叫声。
　　“……”
　　安德斯带着点忧愁地看了眼紧锁的门。
　　自从下午他们在花园看见金发哥哥拔枪后就慌里慌张逃回宿舍躲藏，大家伙到深夜都还没吃饭。
　　而不知是谁咽了咽口水，小声嘀咕了句。
　　“要是那个苹果没掉在地上就好了。”
　　安德鲁歉疚地抬头看了眼哥哥。
　　明明是那么珍贵的苹果，却被慌忙逃跑的自己弄掉了。
　　……
　　此时又恢复了昨天晚上的寂静，孩子们面面相觑，有些胆小的直接抹着眼泪开始哭了起来。
　　而安德斯听得心烦，他索性站出来。
　　“都别哭了。”
　　他有些不安地瞥了眼窗外的暴雨，小声道。
　　“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或许那个金发的哥哥还在找我们……”
　　这一番话又引起大家的惊恐。
　　而惴惴不安的气氛下，有人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结结巴巴道。
　　“那要不……我们唱修女教给我们的歌吧。”
　　而安德斯也带着点迟疑，他作为弹管风琴的领班，自然知道鬼妈妈所教的曲子并不是什么可以轻易弹唱的东西。
　　信仰邪神的唱诗班的歌带有精神污染，他们只唱给两种人听。
　　一种是听不见的聋子。
　　一种是听得见的死人。
　　最初，鬼妈妈也并不是轻易就相信陆施是聋子的。
　　她含笑看着，看着。
　　看着他还好好地活着。
　　所以她将这位怪物错认成了祭品。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
　　对陆施这种顶级怪物来说，要想对其造成伤害，只能是绝对的同类强者。
　　……或者他自己心甘情愿。
　　而其他人看出他的迟疑咬牙催促道。
　　“安德斯！他可是拔枪了！说不定他会连我们一起杀的！”
　　“对！我看他们两个没一个是好东西！说不定和鬼妈妈一样都是……！”
　　而七嘴八舌之下，那扇紧锁的门却被轻轻叩响。
　　“孩子们，开门，听我说！”
　　而不安的灰色幼鸽们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安德斯终于在惊恐中狠下心点头！
　　于是，他们凝重地拉手，阖眼。
　　唱起那送葬彼岸的歌。
　　

第13章 膝抵腰侧
　　而教堂的钟声在深夜诡异响过，拨开修道院湿漉漉的草丛，细碎雨声里寻觅到那间狭小窄窗。
　　没有管风琴的合奏童声带着对未知的惊恐，就这样颤颤巍巍地在雨中泛起涟漪。
　　“我们慈爱的「父」……请带着我们去往无忧的乐土……将往日尘畿的不堪忘却……”
　　悠扬的歌声却在旋律中带着致命的杀机，幼小的孩子们紧紧阖上眼。
　　他们穿着洁白衣袍手拉着手，互相抵着额头。灰色的发丝互相交融，仿佛鸽羽的丝绒。
　　……
　　与怪物如出一辙带有精神污染的频率声调，就算捂住耳朵也会通过骨传导共鸣诱发胸腔器官破裂致死。
　　他们唱着，唱着这首悼亡诗。
　　为其……送葬。
　　——
　　一曲完毕。  。
　　而门外，是长久的沉默。
　　……
　　安德斯带着忧虑看了眼门外。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可正当他们松一口气时，与刚才没有分毫偏差的声音在门口再次响起！
　　“孩子们！开门，听我说！”
　　——
　　而灰色的幼鸽们带着恐惧哆嗦着看向那道木质结构的门，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绝望低下头。
　　不，不是金发的大哥哥……！
　　但比起持械的黑手党要更危险的是——
　　安德斯绝望尖叫起来。
　　所有孩子都知道，能够活着完整听完一曲的。
　　只有那只怪物。
　　——
　　【鬼妈妈】。  。
　　蓝色幽光的蘑菇菌柄在阴影里窥伺着蠢蠢欲动。
　　它拟态出来与伊奥维亚诺毫无二致的声音在门口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蘑菇的菌根在门缝里蠕动着爬行留下鼻涕似的黏液，仿佛在不怀好意地捕捉猎物的气息。
　　出来吧……
　　金头发的人类……
　　我知道你躲在这里……
　　……
　　不要怕。
　　我会很温柔地把你活吞下肚的……
　　可留给它的只有孩子们拼命的尖叫和嚎啕，不管怎么探查都嗅不到那人气味的蘑菇怪有些失望地收回菌根。
　　不在这里。
　　蓝色幽光的菌盖忽而转红，它烦躁地打量着狭长的走廊，随后开始一间间破门！
　　粘稠菌根挪动的声音，在寂静的修道院内那样刺耳。
　　在哪里……
　　在哪里……
　　……在哪里？！
　　又一间木门破裂，恼怒的怪物阴测测看向下一间紧锁的门。  。
　　而它在找寻的金发青年此刻正被黑发黑眸的怪物居高临下抵在门口。
　　膝盖带着暧昧的体温抵住自己身下人的腰侧，对方温热的唇被骨指捂住无法发出声音。
　　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状态的伊奥维亚诺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地颤抖着呼吸。
　　最先开始被压着的时候，他是有点恼怒的。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是被陆施救下后，这份不虞又在心里变成了更复杂的情绪。
　　……
　　明明怪物都是没有「心」的。
　　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救下他，打破这份固有的定律。
　　……
　　穿着儒雅西服的金发青年倏然抬头，眸中情绪复杂。
　　他挪开对方的手臂，绿色眼眸里沉沉，仿佛想从欺身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张漂亮脸庞上看到答案。
　　而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陆施却满脸漠然，再次凑近身下人试图重新捂嘴。
　　真是的。
　　虽然自己很喜欢对方狂妄的样子。
　　但区区人类跑到由怪物训导的唱诗班附近，还居然敢不联系自己。
　　……
　　青年眯起眼睛。
　　自大狂。
　　要不是留有戒心的他及时赶回来施咒将其拖进附近的房间避难。
　　对方恐怕已经在悼亡的歌声中成了一具尸体，被身后虎视眈眈的蘑菇怪吞噬入腹了。
　　而听着自己手中对方越来越费力的呼吸声，他幽深黑瞳里满是警告地——
　　白玉骨指在唇边示意噤声。
　　嘘。
　　对方呼吸一凝，浑身肌肉都因为紧张而绷直。
　　而陆施幽深黑瞳深处却是更深的恼怒。
　　……呵。
　　之前那么鲁莽行事，现在又这么听话了。
　　——
　　他沉默着森冷看向对方身后的木质朽门。
　　……
　　门外怪物的游荡声听得他心烦。
　　而自己当然可以不用做这些事情，直接简单粗暴一枪就能干掉那个该死的蘑菇怪。
　　但——
　　他眼眸沉沉，骨指带着某种偏执，状似无意地摩挲过对方的唇瓣。
　　自己得好好给搭档上一课。
　　……
　　课名为——绝对的「服从」。  。
　　而身下的人却与自己想象的惊慌失措不同。
　　镇静自若的金发精英阴鸷着因为缺氧而略微发红的眼眶，仿佛很不自在地在移开视线。
　　祖母绿的眼睛因为鼻唇被捂住而有些难受，缺氧诱发的生理性泪水狼狈洇湿了西装。
　　嘁。
　　虽然他觉得对方只是只没有距离感的怪物，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但是。
　　被汗浸湿的眉晦暗蹙起。
　　——
　　靠得太近了。
　　两个人就这样匆匆忙忙在漆黑的房间躲避着因为吃下言灵「骨血」而实力大大增强的怪物，连鼻尖都几乎要相碰。
　　而最要命的是——
　　分明在生死关头，他感受着自己在对方玉质冰凉的手里逐渐濡湿的呼吸，心里却分明生出几分莫名荒诞的耻感来。
　　关键他越不自在想偏过头去躲避对方，那只漂亮冰凉的手就越紧密地贴近他，直至紧抿发颤的唇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完全捂住。
　　……
　　而眼下伊奥维亚诺感觉自己因为缺氧头脑都逐渐有些发晕，可没有廉耻概念的怪物却还偏偏越凑越近，眸色阴沉地打量着自己身下的搭档。
　　……
　　希腊雕塑般英挺的金发男人睫翼低垂，在自己身下仿佛一只蛰伏的雪狼地警惕着。
　　如果光看完好无损的西装和对方故作镇定的表情，还以为他依旧是那个一丝不苟的谦谦君子。
　　可阴暗的角落里。
　　西装笔挺的他在怪物的手心里潮湿着呼吸。
　　……
　　而随着蘑菇怪挪动的黏腻声音越来越近，精神高度紧张的伊奥维亚诺没忍住略微往后靠了一点。
　　西装布料不自觉摩擦的柔声在黑夜的寂静中却格外刺耳。
　　而怪物敏锐的听觉立刻捕捉到了这点异样。
　　蘑菇怪桀桀怪笑，黏液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声音带着兴奋立刻锁定这间房门！
　　而陆施却好整以暇地抱肩看着自己的搭档，仿佛置身事外般漠然起身。
　　都敢一个人独闯面对怪物了，搭档不是很行吗。
　　那自己又有什么出手的必要？
　　呵。
　　他相信不需要自己，伊奥维亚诺也能把任务完成得很好。
　　……
　　话是这么说。
　　怪物的漆黑眼瞳深处，却莫名带着点点不易察觉的赌气。
　　——
　　昨天急着吃菌子火锅的他到处翻山越岭找蘑菇怪没找着。
　　结果等他跑出去快一天了才发现。
　　原本以前失联38.5个小时就会打59个夺命连环call，甚至亲自一把枪杀到修道院门口的搭档不理他了。
　　24h内。
　　微型通讯器上，连一通未接电话都没有。
　　……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言灵眼神幽幽看向表情冷淡得仿佛两人什么都没发生的伊奥维亚诺。
　　虽然自己平时性格是很恶劣爱戳搭档玩。
　　但明明自己昨天都强忍住没戳搭档，还特别友好地把枪还给对方了。
　　为什么他的橘子供应对象连平时的温和都维持不住，仿佛放弃沟通一般开始跟他单方面冷战。
　　……
　　陆施低下头，黑深眼瞳里莫名烦躁着情绪。
　　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
　　而根本就不知道言灵心中别扭小九九的伊奥维亚诺低低骂了踹门的蘑菇怪一声，他迅速后撤拔枪对准门口！
　　惊悚突兀响起的沉闷敲门声让他神经再次紧绷，随后那道脆弱的木门发出砰砰声，仿佛要被怪物撕碎似的猛然摇晃。
　　藏身于掩体身后警惕持枪的伊奥维亚诺绿眸凝重，随时做好怪物冲进来保全自身的准备。
　　……
　　几分钟过去。
　　怪物凶狠撞击的动作却并没有使门板出现哪怕一丝的裂痕。
　　在金发精英身后的陆施漫不经心，幽黑眼瞳漠然注视着那道看起来单薄的木门。
　　呵。
　　毕竟他早在进入房间的那一瞬间就已完成施咒，骨指间谶灵流溢充盈木质结构，使其坚不可摧且免疫外部干扰。
　　只会吐黏液的废物蘑菇怪，又怎么会打得破这份桎梏呢？
　　可满脸傲然的他察觉到身前幽幽视线后身体却一僵。
　　黑发黑眸的青年缓缓回头与居高临下阴测测看着自己的黑手党对视。
　　……
　　哦嚯。
　　——
　　自己，好像，太得意忘形。
　　……被发现了。
　　心虚的言灵赶紧移开视线，同时无辜歪头，装作此事与自己无关。
　　不了解情况的自己这么自信满满都是因为……！
　　——
　　蘑菇怪太弱了！
　　所以身为强者有绝对实力的他得意，很正常吧？
　　没错！
　　……
　　而沉默的金发精英头上青筋暴起。
　　伊奥维亚诺深呼吸，被怪物再次救下的那份复杂情绪变成了冷笑。
　　好，好得很。
　　把自己压在门上捂唇，还煞有其事地将骨指放在唇上示意自己噤声。
　　乖乖照做的自己听着门口怪物徘徊的动作，心里甚至一度闪过对救命恩人拔枪的歉意。
　　结果现在对方脸上心虚的表情告诉他。
　　我在门上动了手脚，怪物压根进不来。
　　剩下的动作——都是我在捉弄你哟。
　　……
　　居然，居然能幼稚到这种程度。
　　金发精英面色冷戾。
　　他收回自己之前对怪物搭档那份过誉的道德幻想。
　　——
　　而他此刻漠然着脸从上衣口袋里衔了根烟用唇咬住。
　　手上动作又快又冷漠地翻找着打火机，随后烟被点燃，照映出他脸上阴森的冷笑。
　　真想把烟往欠欠的对方身上碾几下。
　　陆施：ovo
　　

第14章 忘川花语
　　可摸到打火机的修长手指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地顿住。
　　绿眸淬着冷幽幽看向满脸无辜的怪物。
　　……
　　自己也真是气糊涂了。
　　执行任务毕竟是非常时期，不能感情用事。
　　等出去再说。
　　呵。
　　等出去了……
　　被咔哒点燃的打火机蓝色火焰带着阴鸷的味道。
　　他绝对会跟这兔崽子把账算得明明白白。
　　陆施：ovo  。
　　就在此时。
　　无法进入房间而恼羞成怒的蘑菇怪拼命拍打着门发出“嘶嘶”叫喊声。
　　明明味道就在这里……！
　　为什么自己进不去……
　　人类……他一定要吃掉这个人类……！  。
　　怪物嘶吼怒声骇人。
　　而门背后。
　　顶着搭档幽幽视线自知理亏的陆施继续保持ovo的表情默默挪到门口。
　　背对搭档的言灵旋即收起乖巧表情，漂亮的眉眼漫不经心一挑。
　　哦？
　　看来猎物还挺有活力的嘛。
　　他幽深眯眸，猩红舌尖舔唇。
　　——
　　这么活蹦乱跳的，肉质应该也不错。
　　……
　　会很好吃。
　　伴随着心中残忍恶念，修长骨指在空中轻轻一点又凌厉上扬！
　　“别＿动。”
　　鲜血遽然漫上咽喉，染出唇上朱丹鲜艳。艳鬼冷得仿佛珠玉般清雅的容色倏尔转妖，鸦羽发下簇拥出华貌稠浓。
　　……
　　可一瞬间后。
　　“咚咚咚！！咚咚咚！！”
　　刺耳尖锐的叩门声却再次响起！
　　原本应该被定在原地的怪物依旧在“嘶嘶”喘着粗气，菌根底下粘液不怀好意地想要从门缝里渗透侵蚀猎物——
　　……就算门背后的是言灵大人又怎么样？
　　怪物身上的蓝色幽光赫然转红，在黑夜中彰显危险的前奏！
　　闪电在窗外划破长夜，照亮了菌子黏液遍布寂静的修道院长廊。漆黑的暴雨夜，它满怀恶意咧开诡异斑斓菌盖。
　　还得多谢那枚被孩子们丢弃在雨里的苹果。
　　——
　　让原本已经濒临报废的它不但获得了这么强的力量。
　　甚至还因体内饮下的「骨血」，被对方指尖谶灵误判为隶属于主人的同源体，无法再被施咒。
　　所以。
　　满怀恶意的怪物毫不留情肆意发出狂妄嘶吼声！
　　——
　　它对其一切咒法……完全【免疫】啊。  。
　　桀桀怪笑的蘑菇居高临下无限膨胀起来！
　　菌盖瞬间狠戾捅穿修道院的天花板的同时，自钟鼓塔楼发出的钟声叩响它12点的杀戮盛宴。
　　散发着危险红色幽光的蘑菇猛然吐出无数孢子粉散落空中！
　　“刺啦…刺啦…”
　　房间天花板顶开始被逐渐腐蚀。
　　随后孢粉洒落进来溶解墙壁，地板，以及所见的一切。
　　……
　　宿舍里。
　　躲在床底下的孩子们近乎绝望地看着那熟悉的孢粉开始一点点溶解地板。
　　——
　　【鬼妈妈】为什么会回来呢。
　　孩子们的眼睛里空无一物。
　　一定是因为他们唱响了不祥的安魂曲，召来了【怪物】吧。
　　……
　　灰色的发丝在脖颈间像鸽子被扒光的羽毛。
　　他们曾经是伊莉雅修女最疼爱的孩子，是教堂庄严钟声里无忧无虑纷飞的白鸽。
　　……
　　可而后。
　　修女变成恶鬼，白鸽变成灰鸟。
　　唱诗班成员互相依偎着阖上眼。
　　一切都将，就此终结。  。
　　20分钟内。
　　所有房间均已溶解，除了陆施与伊奥维亚诺所身处的这间还在被谶灵所保护。
　　获得巨大力量的狂妄怪物恼怒地低头打量着负隅顽抗的木门，恨不得下一秒就闯进来撕碎二人。
　　伊奥维亚诺紧了紧手里握着的枪，身旁若有所思逐渐回味过来的陆施则是再次注视着那道看似脆弱的门。
　　……无法施咒。
　　他很快想起那个被孩子们弄丢在庭院里诡异消失的苹果。
　　言灵挑眉。
　　啊。
　　他说苹果怎么不见了呢。
　　看来，是被眼前这只蘑菇怪「吃掉」了。
　　不过……
　　比起严阵以待的搭档，言灵面上的表情却悠哉悠哉。
　　蘑菇怪真蠢呐。
　　既然知道吃下「骨血」会被谶灵误判成了同源体——
　　他漂亮眉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
　　那它就没有想过，「骨血」本身作为同源体，也无法攻击谶灵吗。
　　……
　　而屡屡攻击无果后才迟钝想到这点的蘑菇怪烦躁狠戾一锤，建筑便轰然倒塌成废墟。
　　嘁。
　　浪费时间。
　　不过——
　　身上带着红色幽光的蘑菇却再次将目光转向那间已经快被腐蚀得差不多的房间。
　　……
　　既然自己无法打破谶灵的桎梏。
　　菌根凉薄在废墟中拨开天花板，随后。
　　巨大的菌根带着森森的冷气掀开尚未被腐蚀完成的床板，露出瑟瑟发抖的灰鸽们来。
　　它俯下身，用怪物的模样和嘲哳的声音说出和鬼妈妈一样的咒语。
　　“为我再一次——唱响安魂曲吧。”
　　只要不是自己，只要不是「骨血」的力量。
　　那么。
　　怪物居高临下看着满脸麻木的孩子们。
　　以声音为媒介。
　　引吭高歌的唱诗班呵。
　　为它的猎物们……送葬彼岸吧。
　　——
　　童声合奏再一次被唱响，没有管风琴伴奏的纯净人声就这样响彻云霄，而废墟之上的蘑菇恶意看向那间依旧矗立的小房间。
　　……
　　而陆施却毫不在意地望向窗外，暴雨如注，似乎依然没有停的意思。
　　唱吧。
　　言灵深邃幽黑的眼睛里是雨敲打窗的水汽模糊，他托腮看向玻璃片后的潮湿绿草。
　　刚才的那一曲就并未击破谶灵分毫，对方此举无疑是白费力气。
　　而含有精神污染的悠扬歌声也确实被谶灵完全隔绝而开，可作壁上观的蘑菇怪却不急也不忙，它阴森森咧开菌盖——
　　瞬间！伴随着孢子粉末四处扬撒，怪物嘹亮而尖锐的凄厉叫声伴随着唱诗班带有魔力的旋律无情穿透谶灵外壳！
　　而伊奥维亚诺也因此而咬牙单膝跪地，身上的冷汗都快把衬衣浸湿地死死握住枪。
　　怪物的……危险性已经远远大于……基金会所评测的F级了……
　　——
　　精神污染，瘟疫性粉末，甚至于转换成人形操控人心——
　　这种级别的怪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最后感觉自己胸腔里的器官都在随着歌声而发颤，几乎下一秒就要被旋律震碎！
　　——
　　熟稔的修长手指却带着怪物偏低一度的体温捂住他的耳。
　　他想回头去看，却被手指亲昵扳正，随后连眼眸都难得淬冷的那人却俯身在他的耳侧，轻吐盎惑言辞依附。
　　“嘘——”
　　仿佛幽谷空音伴随着呼出的清浅气流咬住自己耳根，对方就这样倚靠在肩颈，随后轻轻起身。
　　而旋即！世界一片寂静。
　　血腥味在自己上方传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唇边染血的青年，对方的目光却仿佛深潭般幽幽。
　　真是的。
　　指尖毫不在意从对方希腊雕塑般笔挺的脸上轻轻一抹。
　　指尖水渍濡湿。
　　而那狠戾着单膝跪地的金发精英脸上湿润的生理性泪水却被怪物就这样抹去。
　　鸦羽发的玉白青年倏然垂眸，怪物张开因为饥饿而渴欲的唇，猩红舌尖轻慢舔舐指尖。
　　——
　　虽然很少。
　　但。
　　他勾唇。
　　总感觉对方的味道不是一般的好。
　　黑发黑眸的怪物带着遗憾舔唇，仿佛还在回味那份对方脸上滑落泪珠的涩甜。
　　真想等任务完成后……完完整整地——
　　「吃掉」对方啊。  。
　　“……！”
　　而被对方动作惊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伊奥维亚诺却看见那人无辜歪头，随后从自己手里抽走手枪。
　　陆施连衣服都在风中猎猎作响地，就这样漠然讥诮抬头。
　　呵。
　　区区蘑菇怪。
　　居然敢跟自己玩这一出。
　　漆黑枪口赫然自下而上对准怪物菌盖，他借着这不足百米的距离残忍对准焦距。
　　随后，他像是想到什么地邪肆挑眉看向对方。
　　——
　　噢，那枚苹果，自己的「骨血」。
　　现在，还应该在对方的体内。
　　那么——
　　他眼眸微翕，唇边笑容愉悦又阴鸷。
　　连枪都用不着，只要自己骨指一打……！
　　对方全身溶和了「骨血」的力量便会逆流反噬！
　　而沉浸在捕捉猎物的专注中的陆施却并未察觉，自己和伊奥维亚诺骨腕间的鲛红丝线——
　　竟然在这一瞬间都同时发亮发烫起来！  。
　　“不行噢。一下子就杀掉它的话，我还怎么——”
　　少女笑吟吟的声音从齿间带着压抑的兴奋颤栗传来，她眼眸猩红，玉白指尖几乎忍不住地发起抖来地勒紧红绳！
　　“看到你，濒死的惨状呢——”
　　随后。
　　“砰。”
　　漂亮的玉白指尖猛然一拽红绳，一颗子弹便分毫不差同时猛然贯穿二人左腿膝盖！
　　鲜血汩汩渗出，痛得连视线都模糊的伊奥维亚诺瞳孔紧缩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言灵鸦羽发丝瞬间滑落肩头——
　　不好了。
　　这意味着——
　　自己的怪物搭档要暴走失控了！
　　而紧接着。
　　远在基金会的少女漫不经心摩挲着红绳，危险眯起眼眸，又是一拽。
　　“砰。”
　　第二颗子弹在其授意下狠戾刺入肩颈。
　　而洋红色头发的少女咯咯笑着，用得意愉悦的声音继续说。
　　“好了，最后一颗……哦呀？”
　　第三颗子弹却并没有如自己预想般被钳入陆施身体里。
　　浑身浴血的青年垂眸狠戾拽住腕间红绳，由于暴走而解控的所有谶灵聚集在指尖。
　　而少女含笑松手，颇感兴趣地托腮。
　　来吧，让我看看你濒死后的真面目——
　　而连发尾都滴答着鲜血的怪物狠戾抬头，几乎是在虚空中与自己同胞那双含笑的红瞳对视！
　　……
　　不管是谁做的。
　　他都要为对方的生命——
　　漠然神情仿佛修罗，脸上溅射血迹仿佛彰显着忘川花的话语。
　　唱起悼亡的终曲。
　　

第15章 纯粹弥撒
　　此刻全身浸在血里的言灵眼神猩红隐隐有失控之态，根本止不住的血液顺着指尖在地面滴答作响。
　　……
　　他就这样居高临下睥睨注视着自己腕间挣脱不开的红绳。
　　哦？
　　居然敢算计他。
　　……
　　好得很。
　　骨指倏然带着充沛失控的谶力阴狠一紧！仿佛要透着这鲛绡红丝扼住对面那人咽喉！
　　可握住红绳那头的洋红色少女却在此之前就乖顺松手，红绳滑落桌上。
　　——
　　而几乎是谶力传导的一刹那，05议会的巨大会议桌被瞬间碾碎！只留下齑尘粉末洋洒在空中。
　　……
　　05-7忍不住唇边笑意捂着肚子开怀，那张漂亮骄矜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就喜欢猎物快被折磨到濒死却又打不着自己的样子。
　　而旁边正在喝茶的小熊忍不住幽幽看了一眼笑得花枝乱颤的同事，好心开口提醒道。
　　“都是同胞，你惹言灵干嘛？就不怕被报复吗。”
　　自己虽然还没怎么接触过陆施，但听过其言语就能致命的威名。
　　而05-7满脸无辜道：“报复？那是什么。”
　　别说她是谁，陆施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何来的报复？
　　更何况——
　　她愉悦舔唇。
　　05议会成员早在加入前就舍弃了自己的「真名」。
　　她笃定对方拿隐姓埋名又潜伏在暗中的自己没有办法。
　　还不知道面对暴走怪物会有怎样下场的05-3笃定自己赢了。
　　……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漂亮少女状似随意地重新在会议室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满脸狐疑地看向连毛绒外表都被茶水浸湿的同事。
　　“05-13，你是在拿茶水洗澡吗？”
　　……
　　而不论怎么尝试都喝不到自己嘴里的布偶小熊恼羞成怒，站起来抖了抖湿漉漉的毛绒。
　　“要你管！老女人！几千岁还在穿洋装扮嫩的老女人！”
　　而05-7不怒反笑，苍白的手紧紧攥住他的后颈，意味深长道。
　　“哦？德鲁伊，这是对一位优雅淑女该说的话吗。”
　　眸中比血液更纯净的那份石榴红明显暗含杀机，小熊也老老实实心虚移开视线。
　　“……”
　　算，算了。
　　惹不起长生种。  。
　　修道院这边。
　　伊奥维亚诺与陆施同时身中两枪，失控的言灵径自对上实力大大增强的蘑菇怪。
　　而因为失血过多而接近昏迷的伊奥维亚诺则是咬牙勉强抬头看向那道再次被谶灵填满的缝隙。
　　……
　　嘁。
　　兔崽子都失控了。
　　居然还记得把自己丢在安全的地方。
　　一向冷静自持的绿眸里难得出现狠戾到骨子里的偏执。
　　——
　　……明明是只怪物罢了。
　　摇摇欲坠的青年咬牙靠着墙发狠站起来，中弹的西服上血迹斑驳，却依然无法掩饰他身上那股凌厉阴鸷的气质。
　　……明明，做这些事根本没有任何必要。
　　——
　　两次三番救下自己，还那么坏心眼地把自己当玩意逗弄。
　　……
　　以为自己就会放过他吗？
　　内心对那份怪物的身份认知越来越模糊，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往日与对方相处的点点滴滴。
　　居高临下捂着左臂伤口向自己递来名片的长发艳鬼。
　　伸手要橘子，得不到就撇嘴低气压可怜巴巴的黑发青年。
　　被发现使坏会装作扮无辜ovo表情的言灵。
　　……
　　还有在狭小空间里，对方修长身影欺身压住自己。
　　暴雨如注中闪电划过，他呼吸濡湿在对方手掌里，像一只连羽毛都被水汽浸湿的鸽子，再也无法逃脱在对方偏执的眼眸里。
　　青年温润偏冷的骨指就这样暧昧滑过自己的脸颊，舌尖舔走指尖水渍。
　　所有回忆一点一滴，偏低一度的体温仿佛倾泻而下，在他原本抗拒怪物的心上凿开印记，拼凑起名为「人」的痕迹。
　　而他踉跄着站起，眸光森冷对上暴雨如注的天空。
　　……他要把失控的对方带回去。
　　黑手党冷戾决绝推开那扇原本可以庇佑自己到结束的门。
　　不管——
　　是以「人」的身份，还是以「怪物」的身份。  。
　　而此刻孤高立于修道院塔楼的言灵正神色凉薄对上巨大的膨胀怪物。
　　青丝在雨中呈现出比鸦羽更深的墨色，暴雨洗不净他身上猩红泞血，那张狂妄恣睢的脸上隐隐染上嗜血意图。
　　……
　　碍眼。
　　碍眼……！
　　为什么自己会容许这么弱的东西……活在这世上……！
　　再也按捺不住弑杀欲望的骨指狠戾指向猎物，而血液顷刻逆流！怪物凄厉长啸一声，叫声划破天际——
　　……
　　而满脸麻木的唱诗班像是被这句提醒的叫声唤起注意，作为怪物信徒的他们无疑听懂了怪物言语里的催促。
　　“唱吧…唱吧…为我而歌唱吧——”
　　害怕死亡的灰鸽们阖上眼，干涩到发疼的嗓子却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再次酝酿着开始为其颂唱。
　　而在曲调还没有被完全哼出的时候，一声枪响打破宁静，同样浑身是血的黑手党推门而入。
　　“都闭嘴！”
　　……
　　而毫无聚焦的灰色眼眸仿佛被这枪声所惊醒。
　　孩子们惊惶地看着对方被雨水打湿的金色头发，仿佛含泪看着这末日阴沉色调里最后的希望。
　　——
　　而被失控言灵缠住一路阴狠按着打骨指疯狂报复的蘑菇怪迟迟听不见支援的歌声，它再次因为谶灵指尖的咒术而血液逆转，凄厉尖叫得几乎快要濒死！
　　在空中与其搏斗的言灵却嗤笑一声，猩红眼眸居高临下将其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尽收眼底。
　　他摩挲着修长骨指，每一次的逆转都有意控制力道，让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某种意义上，或许言灵与同样性格恶劣爱捉弄猎物的05-7并无什么两样。
　　它们都是恶到骨子里的野兽。
　　只是——
　　得益于怪物被拖住，立于废墟之上的唱诗班看着面前鲜血还直往下淌的西服青年。
　　……他站在他的身后。
　　要带一只失控的「怪物」回家。
　　青年分明身中数枪却依然平静得压抑住情绪，他看向远方在与蘑菇怪久久缠斗的陆施。
　　随后完全不知道陆施只是单纯性格恶劣在凌｜虐猎物，误以为对方不占上风的他阖眸。
　　“……跟着我的曲调。”
　　随后，所有唱诗班的成员互相不安对视一眼，然后点头。
　　——
　　“放弃跟随不洁的邪祟吧……我们洗洁原本蒙尘的心灵……那份心应无比崇高——”
　　而自对方虚弱却无比平静的声音里，是最纯粹不过的弥撒。
　　……也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真正的伊莉雅修女，教他们所唱的歌。
　　孩子们几乎快呼吸不过来地心悸，随后压抑着内心那复杂的情绪，带着哭腔共同跟着哼了起来。
　　“我们的心……我们的心应无比崇高……跟随振翅的鸽羽……那是无忧乐土的所在——”
　　原本还因为长久未排练而显得生疏的歌声在孩童们最纯洁的泪水里逐渐变得坚定。
　　而在伊奥维亚诺上衣口袋里被鲜血浸湿的书信中，伊莉雅修女娟秀的字迹那样写着。
　　“这是唱诗班最近学的曲调，孩子们都唱得很好，希望有一天我们可以在教堂为大家合奏一曲。”
　　——
　　声音间是蕴含着某种力量的。
　　或是如陆施这样特殊的「言灵」，所言即所想所得。
　　或是如蘑菇怪这样单纯操控人心得来的信仰。信徒们托付生与死的沉重，对无信仰者的伤害几乎是致命的。
　　……
　　而洞察这一切的伊奥维亚诺再次蓦然睁开眼，绿眸沉静得仿佛冰冷的澈湖。
　　——
　　这也是蘑菇怪会以鬼妈妈的身份占领修道院，重新篡改原本曲谱的原因了。
　　怪物渴望这份信仰的力量。
　　它要吞噬这些人们的信仰——成为某种凌驾于世间规则之上的——
　　「神」。  。
　　而随着引吭高歌的圣咏无情凌厉穿透苍空，原本还在垂死挣扎的蘑菇怪凄厉惨叫一声，被歌声的共振所震致菌体破碎！
　　带着粘稠液体而四分五裂的怪物残体掉落在地面上就立刻再次在圣洁的歌声里粉碎成齑粉。
　　菌盖扭曲的怪物仇恨看向碍眼的废墟，它内心那股被强者凌｜虐的憎恶怒火全部转嫁到了唱诗班的身上。
　　……而当怪物视线接触到那金发的领唱时，它更是压抑不住将对方生吞活剥的仇恨！
　　凭什么…凭什么一介人类都可以这样伤害自己？！！！
　　明明只要轻轻一碾就会死去的人类…
　　它身上的红色幽光愈发危险，随后蘑菇怪愤怒尖啸一声！巨大菌柄直直向其狠戾性扫去！  。
　　基金会内。
　　“哦呀，只是喝盏茶的功夫，蘑菇怪就已经被分尸了吗？”
　　端坐在沙发上优雅啜茶的05-7放下骨瓷茶杯，颇有些为难地摩挲着茶柄。
　　“怎么办才好呢？虽然蘑菇怪长得丑我也很讨厌，但真是不想让陆施赢啊。”
　　旁边的05-13拿着吹风机正吹着自己身上湿漉漉的绒毛，听到后嘴角一抽。
　　“大小姐，差不多得了吧？你不怕死吗。”
　　这一连串的打击报复，05-13有绝对的预感，等言灵回来——
　　不，都用不着等到回来，基金会内部绝对又会被搅成一片腥风血雨。
　　而05-7则是打了个哈欠道。
　　“死亡啊……”
　　那张苍白美丽的脸庞上倏尔露出一抹笑意，她唇齿间闪着寒芒的锐利牙齿彰显着其习惯于咬破猎物肌肤摄取鲜血的习性。
　　“很遗憾，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第16章 生啖蘑菇
　　而这边闲话半晌，陆施这边。
　　怪物的菌根目的鲜明地直接捅穿了整座废墟！
　　被巨大尘流扫尾到一旁的孩子们勉强咳嗽着躲在掩体后面，而那金发的人类却满脸漠然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蘑菇怪。
　　“……”
　　绿色眼眸即使身处危险之中也冷静自持。
　　他趁着蘑菇怪被倒下来的废墟建筑遮蔽视线，胡乱挥舞着菌根之际迅速往后翻滚后撤——
　　他一边冷静尽可能隐蔽自身，一边举着上膛的枪打量着身后正在追逐自己的巨大菌根触手。
　　啧。
　　该说不说。
　　同样是怪物，黑发黑眸的陆施看着就要比蘑菇怪顺眼得多。
　　——
　　而这一路惊险追逐，伊奥维亚诺最终眼神警惕躲进修道院的教堂里。
　　眼前玻璃舷窗在烛光照耀下散发出辉煌，竟让终于可以喘口气的他感觉到了一丝安慰。
　　负伤的男人最终咬牙在唱诗席下面半跪坐了起来。
　　……
　　他看向自己不断在往外渗血的伤口，痛楚在神经上敲打着脑膜，仿佛意识都隔了层雾似的开始模糊了起来。
　　窗外的雨没有停的迹象，伊奥维亚诺虚弱着呼吸地低头撕下西装外套，紧急给自己做了个包扎。
　　而寂静的教堂里只有自己微弱的呼吸声，盯着彩色玻璃窗上怜悯的圣像，他紧握着枪的手很快就感觉有些松。
　　……
　　好困。
　　潮湿的袖口无法被偏低的体温捂热，西服口袋里的书信纸页也被血浸湿。他感觉整个人好像粘稠在琥珀里的昆虫，在树脂化石里逐渐僵滞不动了。
　　眸色逐渐涣散，而基金会里的05-7和05-13很快大呼小叫起来。
　　“这个人类快要死了吧？！”
　　“完蛋了！！红绳检测到的意识都快消失了！！”
　　而一人一熊幽幽对视一眼。
　　05-13艰涩着声音说。
　　“…要是人死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原本还游刃有余的洋装少女也僵硬着身体，难得没有反驳。
　　“…不就开了两枪吗？我怎么知道人类这么容易死的？”
　　她真有些着急了。
　　原本把陆施搞得濒死可以说是同胞间的小打小闹。
　　自己捉弄人的恶趣味被05-1不痛不痒申饬两句也就过了，不会怎么严惩。
　　——
　　可真要是把对方正感兴趣的搭档搞死了。
　　一人一熊再次幽幽对视一眼。
　　……
　　他们想起了陆施5岁的时候，费了7个05议员才将其勉强收容起来的惨烈往事。
　　那年在华夏，漆黑双瞳深不可测的幼童就这样看着面前形状各异的怪物。
　　随后。
　　他伸出瘦削的小手。
　　那张无辜的脸上旋即带着恶意，骨指间清脆一打！所有怪物被定在原地。
　　——
　　而稚童慢悠悠捡起那把掉在地上的枪，带着不符合年纪的狠辣瞄准他的同胞。
　　“砰——”
　　想起这个画面的二人同时一哆嗦。
　　毕竟对方是真下死手啊。
　　……更别提是这么多年过去，谶灵变得越来越强，性格也越来越恶劣的陆施。
　　少女表面镇定自若，实际上再次颤颤巍巍捡起那根红绳。
　　“总，总之我先看看有没有办法给他止血——”
　　可随后她手腕被鲛绡红丝间传来的力道一震，05-7吃痛不自觉松手。
　　而眼眸猩红的怪物再次居高临下打量腕间发烫红绳。
　　同样的招数，他就不会上当第二次。
　　——
　　比失去大部分躯体而感知被抑制到处胡乱寻找无果的蘑菇怪，浑身负血的言灵沿着一路蜿蜒的鲜血打开教堂大门。
　　“……”
　　昏黄烛光照不亮大教堂的全貌，他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眸却精准捕捉到了那藏身于唱诗席下方昏迷过去的男人。
　　月桂树的头发下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无比苍白的脸颊，对方无力倚靠在木质结构的座位下，连一向精心呵护的西装都泛起褶皱。
　　“……”
　　艳鬼漠然向对方走去，随后将人抱在怀里。
　　青年高挺的鼻梁就在自己脖颈处，呼吸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他眸色沉沉地低头看着对方。
　　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
　　——
　　自顾自地从安全的地方跑出来。
　　自顾自地将自己暴露在怪物面前和唱诗班合作。
　　现在又自顾自地躺在自己怀里。
　　对方香甜的鲜血气味在鼻尖萦绕，失控艳鬼倏然垂眸舔唇，内心贪欲难以抑制，唇间的锋利牙齿寒芒毕露。
　　——
　　不过在自己怀里濒死的样子也太可爱了。
　　眸色陡然危险地幽深起来。
　　真的……
　　好想「吃掉」他。  。
　　而从教堂大门口传来的粘稠蠕动声打破了陆施的思绪。
　　啊，猎物上门了。
　　艳鬼好整以暇地看了眼自己怀里的人，颇有些恋恋不舍地将其重新放在座椅上平躺。
　　……一会儿再吃。
　　骨指发出清脆响声，他眸中恶意毫不掩饰地锁定自己的猎物。
　　毕竟在饕餮盛宴前，来点开胃小菜也是爽口的。
　　而基金会的一人一熊再次面面相觑。
　　“…陆施他，他怎么不救自己的搭档啊？”
　　之前不是都说很喜欢，很在意吗。
　　连老奥利弗都专程来禀报过，让高层适当的时候可以留心伊奥维亚诺的背景。
　　怎么现在又——
　　比起完全傻眼不能理解对方行径的05-13，若有所思的05-7则是干脆回答道。
　　“因为饿了吧。”
　　毕竟怪物就是怪物，没有「心」的怪物。
　　在已经失控到失去理智的陆施面前，伊奥维亚诺能带给自己的口腹之欲明显比精神上的逗弄愉悦要更有价值。
　　“谁能想到最后的结局是这样。”
　　装作扼腕叹息的少女唇角却带着同样恶劣的笑容，内心的恶意再度被同胞这副失去理智的野兽模样
　　她装作为难地咂舌。
　　“这样不好吧？自闭的言灵小朋友好不容易和人类交到朋友，现在就要把朋友吃掉也太残忍了吧。”
　　05-13有点怕怕地看了阴测测的少女一眼，随后道。
　　“你，你想干什么？”
　　洋红色头发的少女无辜托腮，甜美声音里的字句却让人不寒而栗。
　　“没什么呀～只不过…”
　　她弯唇一笑。
　　“想要为陆施小朋友吃饭的时候加点佐料罢了。”
　　——
　　毕竟濒临垂死的猎物根本没有征服欲。
　　不如让醒着的对方无法挣脱开失控艳鬼的桎梏，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口口吞下——
　　而等那只吃掉自己在乎人类的怪物再次清醒过来之际。
　　他又会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被自己啃噬成骨骸的搭档呢？
　　“这绝对，会是我干过的最棒的恶作剧！”  。
　　而被触手凿开的大教堂里，此刻只剩下残缺菌盖的蘑菇怪神志不清地凝视着面前仿佛玉面修罗的血色艳鬼。
　　“…吃掉…”
　　含糊不清的话语却让陆施不怒反笑，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要吃掉自己。
　　真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言灵慢条斯理地从容踱步。
　　随后看着那连身体都无法维持的异形怪物，嗤笑的青年指尖骨指阴鸷欲打，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突然晃了晃。
　　原本失控的猩红眼眸突然变得挣扎痛苦，仿佛逐渐要回到那澄澈幽黑的时候。
　　失血过多的言灵不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因为躁动失控的谶力而更加暴走。
　　……
　　身体…已经达到极限了。
　　清楚认识到这一点的怪物咬牙，眸中那份森然依旧不曾褪去。
　　而蘑菇怪像是察觉到空气中逐渐衰弱的谶力，咧开菌盖大嘴缓缓向那人方向蠕动。
　　“吃掉…吃掉…吃掉……！”
　　浑身是血的言灵并未退却，他漠然着神色再次看向脸庞都被自己刚才摩挲染上鲜血此刻安静睡去的黑手党。
　　……
　　尖锐牙齿再次躁动不安地在唇角带着渴欲的呼求。
　　要是现在吃掉对方的话。
　　应该能…再恢复一点谶力。
　　可苍白染血的唇却被再次咬住，猛然清醒的他仿佛在压抑内心某种邪念地强迫自己回过头再次面对怪物。
　　——
　　不可以…吃掉…搭档。
　　多年来单纯啖食怪物生肉的陆施此刻倏然垂眸。
　　明明一直费力保全搭档就是为了做完任务让他请自己吃橘子。
　　……
　　绝对不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痛苦的言灵颤抖着咬牙，下定决心一般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那个最后幸存的小橘子。
　　……
　　随后，他张开唇——
　　咬下最后的，西西里橘子。
　　同时。
　　眸中再次，浮现恶意猩红！  。
　　而30分钟后。
　　在05-7的授意下，伊奥维亚诺在一片寂静中醒了。
　　身上的枪弹依然凝固在血肉里，连鼻尖都萦绕着难闻的气味。
　　他强撑着睁开眼，见外面的天空还是漆黑的，带着泄愤的意味骂了句脏话。
　　他*的，这是自己昏过去了一天吗…
　　身上太疼，他没力气，连语气都比平时虚弱几倍不止。
　　不过好像自己也没被怪物发现。
　　算得上是好事吧…
　　青年坐起身，原本的烛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寂静的大教堂里只有月光漫进来，照得他苍白的脸更有几分病气。
　　“……”
　　而就在这份寂静中，啃噬的声音那样鲜明，从伊奥维亚诺身后传来。
　　警惕的黑手党下意识就要掏枪，却在看见眼前所见后瞳孔紧缩！
　　——
　　那是黑发黑眸的怪物，天使，恶鬼。
　　三种这么复杂的属性，却在眼前人鸦羽黑发下。那张正在低头啃食猎物而染血的漂亮面容上，达成了诡异的统一。
　　而他慢条斯理抬眸注视伊奥维亚诺，幽黑眼瞳里不可忽视的猩红幽幽，比血更红的舌尖慢条斯理舔唇。
　　…啊。
　　下一餐——
　　出现了。
　　

第17章 攫取信仰
　　伊奥维亚诺身体完全僵住，被怪物窥伺的黑手党头脑一片空白。
　　而面对这样一只失控的怪物，或许保持冷静待在原地才是最好的决策。
　　……
　　言灵指下摄住的躯体早已在鲜血中凝固，蘑菇怪甚至连呻吟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癫狂的对方活生生剥皮了。
　　而施刑的刽子手却被月光温柔笼罩，他的脸比羊脂更洁白无瑕，浓密睫羽下是残忍无辜的幽深眼瞳。
　　眼瞳中倒映的「人类」。
　　他又撕咬了一口指下的怪物，像是某种恋恋不舍的代餐。
　　虽然没有尝过，但——应该会很好吃。
　　等他吃完这顿就来慢慢品尝对方。
　　……
　　漂亮的指无数次勒毙过猎物咽喉，他的唇齿间是香甜的血，美得如艳鬼一般地专注啃食着指下猎物。
　　——
　　蘑菇细嫩的皮肉在其舌尖绽开，连同它被全镇人所信仰的这份伪神的力量。
　　一并被送入言灵体内。
　　而幽深眼瞳中的猩红越来越重，仿佛带着某种不详的意味，谶灵也因为这份攫取的信仰而躁动起来——
　　吃到一半莫名顿住的陆施骨指弯曲捂住胸口，肩膀似乎无法忍受似地开始发颤！
　　莫名涌入的巨大信仰让他只感觉仿佛「心」快爆裂开似的发疼——
　　他的这幅异样也自然引起了伊奥维亚诺的注意，脱身的好机会！
　　而仿佛接受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疼痛的陆施猛烈蜷缩起身体，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闷响。
　　看见这一幕的金发青年不顾身上枪伤疼痛径自向教堂大门冲去，而推开沉重大门——
　　腕间红绳再次意味深长发出幽光。  。
　　“诶——真是出乎人意料的走向！刚才还那么信誓旦旦的，现在为了逃命，连自己搭档都不要了。”
　　05-7笑眯眯合掌。
　　“人类就是这么易变的生物啊～”
　　而一旁正在慢慢清理自己绒毛的小熊嘴角一抽。
　　“得了吧，我看这位第三方人类没冲上去补枪就算是好的了。”
　　他悠悠道。
　　“人类的命只有一条。况且人家刚才不也是对陆施伸出援手了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是不死长生种吗？”
　　而红瞳少女难得没有反驳，而是好整以暇地再次托腮。
　　“…唔，有道理。”
　　可那张嫣红的唇却露出诡异的恶意笑容。
　　——
　　不过自己果然还是想看…怪物吃掉对自己付出感情的人类啊。
　　于是红绳，再次在指尖玩味缠绕！
　　而猛然一勒，剧烈疼痛袭来，那只捂在胸口的手近乎就要穿膛刺入——
　　而猩红眼眸中，是愈来愈浓烈的暴戾。
　　……基金会。
　　好大的胆子。  。
　　此时躲在废墟掩体后的孩子们也像是感知到了某种怪物的气息而再次不安起来。
　　……
　　一片沉默中，有人小声问道。
　　“安德斯，现在怎么办呢？”
　　毕竟金色头发的大哥哥已经出去和怪物搏斗了，他们是要趁机逃跑还是……？
　　而灰鸽子们的首领却一言不发，他焦虑地啃食着自己斑驳的指甲，像是某种无声的犹豫。
　　——
　　其他人还可以说不知情。
　　可于情于理，自己曾两次被伊奥维亚诺救下。
　　哑巴的安德鲁则是抬起头看了外面阴沉沉的天，他瑟缩了下。
　　……外面，会更好吗？
　　而随后，橘色头发的少年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他转过身，唱诗唱哑的嗓音里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坚决。
　　“行了，安德鲁，你带着大家逃命吧。”
　　他连洁白的袍子都沾上灰污，那张略显稚气的脸庞却有了比一盎司黄金更珍贵的勇气。
　　——
　　“我会去把我们的临时唱诗班成员带回来。”  。
　　寂静的大教堂。
　　伊奥维亚诺绿眸里带着点恼火，看着居高临下睥睨自己的艳鬼。
　　从对方红瞳幽深窥伺和愉悦舔唇的动作来看，自己就是他的下一餐。
　　*的。
　　伊奥维亚诺脸色苍白，想起西西里海边含笑告诫自己的母亲，他后悔了。
　　他就不应该救下一只没有「心」的怪物。
　　——
　　不然现在也不能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做了对方的盘中餐。
　　而陆施却仿佛很不在意身下人几乎仇视一般的恨意，他修长洁白指尖亲昵滑过对方脸颊，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单纯的触碰却会让失去理智的怪物感受到某种溢于言表的愉悦。
　　——
　　安抚食材情绪。
　　……虽然从来没有做过，但已经饱餐一顿餍足的怪物并不缺这点耐心。
　　而伊奥维亚诺漠然注视着迟迟不开动的怪物，那双漂亮的绿眸却越过对方眯起——
　　冰冷的枪躺在远处洒满月光的地板上。
　　此刻依然有一线生机……！
　　只要等陆施放松警惕。
　　同时。
　　小怪物带着浓重的渴欲张开唇，漂亮的尖锐牙齿闪着寒芒。
　　明明下一步就应该毫不留情撕咬开对方的皮肉，可仿佛心里尚存的那一丝理智在告诫自己不可以。
　　他有点苦恼地捻起对方金色的发丝。
　　为什么？
　　随后，修长骨指毫不犹豫钳住对方的下巴，他就这样居高临下与对方那双戾气都快溢出来的绿眸对视。
　　——
　　哈。
　　给自己下蛊了吗？
　　……
　　而在对方阴鸷的幽幽注视里，他却又忍不住为自己这样幼稚的猜想而噗哧一笑。
　　算了。
　　虽然他不了解面前的人类，但如果真的有可能的话。
　　总感觉比起下蛊，对方是会径自选择一枪把他崩了的类型。
　　……
　　而伊奥维亚诺带着莫名的神情看着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的艳鬼，对方眸中的猩红虽然并未褪去，但仿佛这一瞬间。
　　——
　　原本那个总是爱无辜耍滑头的陆施回来了。
　　随后他在心底蓦然冷笑。
　　怎么可能？
　　怪物就是怪物。
　　今天不是他死就是自己活。
　　……
　　而就这样沉默了10分钟，陆施长叹一声。
　　自己为什么面对一个这样孱弱的人类会有对方能取悦自己的错觉。
　　他倏然低头，鸦羽长发的发丝也在自己怀中人的脸颊边带着幽凉触碰而过。
　　那张漂亮到艳丽的玉容上带着自己都说不出的柔情蜜意，随后他捧过对方的脸颊，阖眸张唇——
　　从这里开始吃吧。  。
　　而慌乱打开教堂门的刺耳响声在寂静中响起，也打断了准备进食的言灵。
　　“……”
　　他明显不虞而幽沉下来的眼眸带着生杀予夺的残忍，狠戾锁定僵硬在原地的橘发少年。
　　而一路追随血迹赶到的安德斯像是忘了自己在哪里，长发艳鬼不善的凝视让他从骨子里渗透出来恐惧而跌坐在地上。
　　“……不，我，我没有恶意，我是来救——”
　　而这番结巴到几乎要把字吞进咽喉的话语却没有赢得言灵的同情，起身的对方就这样神情凉薄地朝他走来。
　　……
　　最讨厌吃东西的时候被别人打断了。
　　而伊奥维亚诺迅速起身抄枪！随后立即对准怪物头颅——
　　“别动！”
　　同时。
　　猩红的眼眸带着疑惑看向对方漆黑冰冷的枪口。
　　……人类，疯了吗。
　　就这么一把枪。
　　还想威胁自己？
　　而就在言灵满脸挑剔地干脆抱肩与对方好整以暇地对视时——
　　身后的安德斯抓住时机匆匆而逃。
　　——
　　而陆施却仿佛很不在意似的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随后慢条斯理地一步步朝自己的猎物走去。
　　伊奥维亚诺绿眸漠然瞬间扣下扳机，可灵敏度拉满的怪物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优雅侧身，毫发无伤！
　　黑手党又想起那天在公司天台上两人缠斗的经历，可他依然握紧枪身，毫不犹豫向对方开枪。
　　……当然，对方依旧全部闪过。
　　而当最后一次扣下扳机枪里却已然没有了子弹的时候，艳鬼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跟前。
　　他比自己还高一点，就这样戏谑玩味地低头注视着他脸上的戾气。
　　随后，修长的骨指亲昵包裹着他的手，而从刚才一直冷静得可怕的伊奥维亚诺突然瞳孔紧缩！
　　那只漂亮的手握着他的手，就这样慢慢将枪口对准了他自己的咽喉。
　　……还和母亲一样地，含笑注视着自己。
　　——
　　伊奥维亚诺只觉得浑身发麻犯恶心，仿佛那一年西西里的海风再次吹回到了这里，而这份重叠起来的回忆却只是因为陆施玩心大起在戏弄自己。
　　……*的。
　　被激怒的雪狼不顾一切狠戾着手上力道几乎想凭借这把枪捅穿对方的喉咙，可却被对方钳住不能动弹。
　　而陆施却漠然地看着在自己手下挣扎的黑手党。
　　白费力气。
　　可就在这时。
　　——
　　“放弃跟随不洁的邪祟吧……我们洗洁原本蒙尘的心灵……那份心应无比崇高——”
　　突兀的唱诗声自教堂身后，如潮水般不可阻挡地传来！
　　而原本还攥住对方手腕的陆施却仿佛因为这声音而动摇松手，眼眸中的猩红也逐渐变浅——
　　“我们的心……我们的心应无比崇高……跟随振翅的鸽羽……那是无忧乐土的所在——”
　　灰鸽悠扬高唱起圣咏，误入歧途的艳鬼体内的邪祟力量也仿佛要被净化一般地发颤起来，他痛苦捂住胸口——
　　圣洁的歌仿佛从遥远的天国传来，在每一扇彩色的窗边都流过鸽羽振翅的决心。
　　

第18章 濒死体验
　　圣咏的歌在空旷的教堂里久久回荡，而蕴含着强烈神性的旋律也对失控的怪物有着致命性的穿透。
　　“……！”
　　而就在体内躁动谶力被诱出的刹那，参杂着吞噬下的邪神信仰倏然与那截然相反的旋律共振！
　　发颤的艳鬼连骨指都快摁进自己的心脏里。
　　……痛。
　　而摇摇欲坠的言灵，已经清醒过来的幽深黑瞳里用尽最后的力气，狠戾剜着远处依然在合唱的唱诗班。
　　该死的……！
　　原本想要撑住用最后的谶力再打骨指，可失血过多的言灵身体严重缺乏凝血因子，此刻身下血泊冰冷成湖。
　　——
　　最终，怪物倒下。
　　身躯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响声。  。
　　而基金会的05-7则是满脸狂喜地捂唇，原本最爱端着的洋装淑女连手指都兴奋得发抖。
　　陆施终于误打误撞濒死了！
　　她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咬唇。
　　那个要来了吗！那个多年前对方濒死时带来过的杀戮盛宴要来了吗？！
　　旁边一向爱与对方唱反调的同事05-13则是满脸好奇地凑近，瞥见对方手里的黑白老照片时则是一怔。
　　——
　　那是一个站在漫天洪水前的稚童。
　　其他的都已模糊不可见，只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瞳仿佛隔着单薄的胶纸沉沉注视着一切所见。
　　……
　　而令人心生惊骇的是，镜头捕捉下的孩童伸出单薄的小手，拇指与食指仿佛掐紧。
　　——
　　那是【言灵】打骨指的手势。
　　初次见面就被对方毫不留情骨指一打迅歼3位05议员的基金会，为这只强的可怕的怪物命名为。
　　——
　　■-001。
　　冰冷的瞳孔倒映出溅血的彩色玻璃窗那模糊的光彩，也带着再次濒死的怪物回到13年前。
　　——
　　华夏。稷城。
　　这一年大旱。
　　渴得止不住开裂张嘴的土壤种不下东西，由着一地地的庄稼在阳光下暴烈致死。
　　旱灾来了大半年，稷城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也就饿死了半数。
　　骨瘦如柴的孩子们连平时打鸡骂狗的力气都没有，都躲在家里让大人去觅粮，生怕被路上饿极了的人逮吃了。
　　……除了一个胆子大的哑巴。
　　黑发黑眸的孩子满脸漠然地蹲在干涸的河床边低着头觅食。
　　肚子好饿。
　　瘦弱的手指在河床里执拗挖着，他仿佛笃定藏在硬硬土块下的会是还没来得及撤离的小鱼小虾，可却一无所获。
　　孩子仿佛泄气似的起身，旁边找粮食吃的人犹恐避之不及，都默默退让。
　　……
　　他们都知道这哑巴是个吃人的。  。
　　原本哑巴是被一对穿着文雅的夫妻带来稷城的。
　　夫妻俩称是城里人，带着他们的哑巴儿子来乡下做地质考察。
　　可这夫妻俩还没安顿下来多久就再没露面了，村民至此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一家三人。
　　捱了半个月后村长上门探情况，却只看见那黑发黑眸的孩子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嘴里似乎还在嚼着细长洁白的骨头。
　　那孩子没了爹妈也不哭也不闹，反而坐在一堆零碎骨头里慢慢啃，吓得村长差点当场尿出来。
　　从此，哑巴就有了吃人的威名。
　　——虽然后来据回过神的村长说，那骨头不像人的，可能是哑巴嘴馋上山打了头野猪，可也终究没人信。
　　就一个5岁的哑巴，打了头百来公斤的野猪？
　　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其弑父弑母还将其一并吃下的乡野传闻。  。
　　村长也将似被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这一幕看在眼里，他抿了抿干涸已久的唇，嘴里硬是连点唾沫都挤不出来。
　　“……”
　　算了。
　　后续他们也派人上山去找过，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好几十天，却始终没能找到哑巴父母。
　　这么个独苗苗就被留在村里了。
　　而村子里没人肯养他。
　　犯不着找这么个小食人狂放家里面添堵嘛。
　　村长也曾因为陆施的去留头疼过，但这孩子却仿佛没事人一样的来去自如，也就随他了。
　　……
　　而与往常的漠不关心不同，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此刻却焦躁皱眉地盯着男孩的背影。
　　干旱那么些日子，也是时候该去「迎河神」求雨了。
　　所谓迎河神，就是要跟西游记里似的，要童男童女。
　　他颇有些焦虑地舔了舔唇。
　　如今干旱得连河都没了，再不办求雨，这村子里的人都得饿死。
　　不过童女好选，童男嘛——
　　乡下人谁家的儿子不是宝贝得紧？
　　更何况现在又闹旱又闹饥荒，哪家都怕孩子被掳吃了，所以半天都不肯出借。
　　村长也就把目光打量到了这没人管没人在乎的陆施身上。
　　……反正就是个哑巴。
　　做半天童男，量他也不敢跟自己犟。
　　——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村长错得很离谱。  。
　　“后来呢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05-13也是难得好奇听着陆施的陈年轶事，洋红色头发的少女则是沉吟一声，道。
　　“后续就是——”
　　纤白指尖干脆利落将毛茸茸的小熊玩偶提溜到一边。
　　“滚，想知道就自己去翻老资料，别打扰我观测新的一手资料。”
　　她处心积虑地筹谋是为清楚再现言灵的杀戮能力并观测上限，不是为了专门给弱智同事讲睡前故事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份能力最终会被用到自己身上。
　　而小熊正打算发飙，可看着对方专注的眼眸也知道这是大事不能随便打扰，便泄了气自己咕噜咕噜滚到一边。
　　哼，05-7居然敢对自己大呼小喝的。
　　小熊气鼓鼓捏紧毛茸茸小拳头。
　　瞧不起谁！他也要看一手资料！！  。
　　修道院。
　　教堂里此刻一片寂静。
　　吟咏纯洁的唱诗班见原本还暴虐成性的怪物此刻躺在地板上了无声息，此刻大家面面相觑也不敢挪动。
　　而伊奥维亚诺则是脱力般阖眼倚靠着旁边的唱诗席坐下，他经过这一番接连从怪物虎口逃生后已经是累到精疲力尽。
　　……陆施死了。
　　不知道是出于大脑皮层的自我欺骗，还是对方连胸口都停止颤动的僵直，这个念头理所当然蹦进脑海。
　　他叹气。
　　这算不上什么好事。
　　成熟的金发精英开始思忖，毕竟签署协议上划定：合作需要在双方派出代表均有生命体征的情况下进行。
　　后续自己和基金会方面的沟通恐怕会有很大的障碍，最坏的可能还或许会有断交风险。
　　但都不重要了。
　　他看向那闭上眼睛停止呼吸，仿佛睡过去了的长发艳鬼。
　　……
　　一种名为遗憾的情绪油然而生。
　　他很懊恼，几乎都想拿枪顶着太阳穴质问自己，还没活够吗？怎么会为一只没有「心」的怪物去死而感到遗憾。
　　可内心那份沉闷却骗不了人。
　　……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有机会救下陆施的。  。
　　想到这里的伊奥维亚诺垂眸，祖母绿的眼睛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自嘲。
　　救？救什么？
　　救下一只想要吃掉自己的「怪物」吗。
　　——
　　还不如来根烟救救自己的肺，至少听起来比较爽。
　　他倏尔低头，从西服口袋里摸索到最后一根烟放嘴里，却死活找不到打火机。
　　…应该是在被陆施堵在门上的时候不小心滑落了。
　　又在无意中想到自己搭档的金发青年烦躁咬了咬烟嘴，随后仿佛要下定决心遗忘掉对方一般再次站起身。
　　他看向不知所措的唱诗班，道。
　　“带路，我送你们回家。”
　　虽然是素来以手段残酷闻名的黑手党，但伊奥维亚诺绝对算得上是个好大人。
　　他对孩子一向信守承诺。  。
　　而怔住的安德斯感觉眼眶一热，小小的弟弟也抽噎着扑进他的怀里，兄弟俩紧紧相拥。
　　无数个在修道院里担惊受怕的夜晚终于过去，他们可以自由地像小鸟一样四处翱翔了。
　　——
　　可就在孩子们叽叽喳喳又哭又笑跟着黑手党准备撤离的时候。
　　躺在地上的怪物…手指倏然轻微…动了那么一小下。
　　却无人发现。  。
　　陆施感觉很冷。
　　这种冷和13年前自己在水中无法呼吸时的感觉一样。
　　——
　　在干旱无比的稷城小村子里，5岁的陆施漠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面目狰狞咆哮的村长。
　　“你个娃死犟死犟的！都说了我是为了给村子里拜河神求雨才找的童男童女！选你做童男不去就算了，挡着我是么意思？！”
　　而幼小的言灵注视着他，在对方暴怒的神经里寻找到了一丝心虚。
　　……
　　一个月连办7场「迎河神」。
　　14个孩子全部失踪。
　　原本慈眉善目的村长大叔此刻憋红了脸嘴里不住地咒骂着，兜里揣着个烂苹果的陆施却没有半分让步的意思。
　　他身后瘦弱的同龄孩童怯怯地低头。
　　……都说食人狂是个疯子，连大人都怕。
　　家里人是铁了心要把他交给村长当童男，他知道去了就回不来。
　　于是他就从家里的米缸里偷偷拿走了最后的烂苹果跟对方换，想要寻求对方的保护。
　　——
　　而肚子很饿，嘴也很馋的5岁言灵陆小施同意了。
　　村长几乎大骂：“瘪犊子！不让我过去你有本事下个雨给我看啊？！耽误的是我们全村的事，今天就是要你们两个全死了也得办这迎河神！”
　　而言灵很不解般蹙眉，下个雨而已。
　　随后，小小的孩子张唇，空灵的声音仿佛空谷幽音。
　　“下雨。”
　　湿润的雨点打在脸上，还有他唇边遽然染红的鲜血。
　　随后雨不止，血不止。
　　——而他几乎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第19章 呼我真名
　　雨水是冷的。
　　村长仿佛精神错乱一般不可置信四处回头，可黄豆倾覆而下般大小的雨滴就硬生生降落在了这片快干涸致死的焦土。
　　——
　　黑发黑眸的孩子则是身体猛然一抽，蓦然重重摔倒在地上，呕出一大口鲜血。
　　身后的孩童吓得尖叫着一路跑回家哭着鼻子喊娘。
　　而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瞳则是盈满虚弱。
　　……很痛。
　　即使被再三告诫过不得随意使用言灵能力，陆施也因为这偿还代价到几乎要撕裂自己身体的谶力反噬而眼前一黑。
　　而伴随着透支身体为代价的谶语从口齿间唤出。
　　——
　　雨来了。
　　不是普通的淅沥小雨，而是大雨。
　　特大等级的，暴雨。  。
　　村子里也没人再顾得上倒在雨里昏迷过去的哑巴，大家拿着盆拿着碗拿着桶，像饥饿到骨瘦嶙峋的老狗盼骨头那样仓皇望向雨水绵密的天空。
　　只有站在屋檐下惊魂不定，心跳都快蹦出胸膛的村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哑巴，说话了。
　　他搓了搓黝黑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虽然尚且不知道陆施到底有什么神神叨叨的能力，但他毕竟存了个疑影——
　　怕对方把自己干的坏事都说出去。
　　可几小时过去，陆施依然躺在那满地的血泊里一动不动，也没人吭声问上一句。
　　村长左顾右盼见也没人在意，干脆跳进雨里把那昏迷过去的孩子后颈拎起来，手指颤颤巍巍放在对方鼻子下——
　　没呼吸了……！
　　内心狂喜的村长转头装作惊讶为难道。
　　“这不提防，哑巴都在雨里淹死了。”
　　旁边几个老臭烟袋子调笑道：“快提开！别弄脏了咱们这雨，好好的水多金贵！”
　　而见无人在意，村长那颗惶恐的心才略微放下，他扛着陆施往山上走，连瘦脸盘子上的浓眉毛都带着几分轻松。
　　……
　　当初留下这哑巴自己心里就总是不踏实。
　　凶恶男人衣服褶子里的刀锋在雨里闪了闪，他干过几十年屠户，专宰牛羊猪，闭着眼睛都能把骨头给剖净了。
　　这年大旱，动物都饿死了。
　　他还是带着把刀，也没人问。
　　况且至今也没人觉得，他那句随口说的“（陆施）吃的骨头不太像人的”有什么问题。  。
　　基金会。
　　洋红色头发的少女和小熊人偶正聚精会神地坐在05会议室里观察那倒地不起的言灵。
　　随后略显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思绪，一人一熊不约而同不满抬头，却在面前男人无比冰冷的视线里打了个冷战。
　　“身为05议会的委员，你们在对基金会的重要财产做什么？”
　　05-13最先反应过来暴露了，玩偶小熊对浑身散发着冷酷气质的男人谄媚道。
　　“老大你回来啦…我们就是闹着玩…”
　　而被称作老大的05-1则是并没有理会一旁的怂包小熊，而是冷眸遽寒看向满脸无所谓的恣睢少女。
　　“05-7。”
　　他生得很高，偏偏又是一双银灰色无机质的眼睛，冰冷注视时总会让人有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敢招惹言灵，我看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亚麻青色头发的男人冰冷抛下一句警告，随后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就转身离去。
　　而05-7神色不屑，打了个哈欠在嘴里幽怨嘟囔着。
　　“嘁，老大到底是想向着我还是想向着陆施啊？说话也忒重了，一点同事爱都没有。”
　　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漂亮的秀发，随后骄矜地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
　　“况且陆施就算想打击报复也得知道是谁吧？哼，我的名字，陆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  。
　　而13年前的村长也是这么想的。
　　……
　　“张大勇。”
　　惊雷从天际狠厉直劈而下，照亮了雨中男人的脸，早已失去理智的村长捧着地上黏糊鲜血往嘴里送，也被这空灵冰冷的声音呼唤得身体一僵。
　　原本仿佛死过去一般的言灵苏醒，孩童苍白的脸，幽黑的瞳，还有猩红的唇。
　　无一不彰显着其诡异的危险性。
　　而嘴边都吃满了鲜血的张大勇愣愣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连指甲缝里都沾满了泥土。
　　……怎么，怎么回事。
　　他不是要把陆施葬在这山上吗，结果刚把人放在地上，就被这滴答在地上的血吸引了。
　　——
　　他十指张开怔怔松手，那把锋利的小刀也掉到了地上。
　　而言灵摇摇晃晃站起来，与之前平静的样子不同，他此刻虽然依旧是稚童的身形，行走却平生多添了几分难以言状的诡谲。
　　随后。
　　劫后余生的怪物倏然抬头，波澜不惊的眼里没有任何情感地看向吃下了自己「骨血」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猎物。
　　瘦小的骨指滑过唇边，他仿佛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般从容。
　　——
　　“嘘。”
　　而深深的叹息盈满喉腔，连暴烈的雨都为此而缄默三秒。
　　本应该吐血的言灵却满脸漠然，而被呼唤过名字替其承担代价的张大勇则是痛苦尖叫着地扑通跪下。
　　人类的躯体难以承担这样的巨大负荷，他仅仅在三秒内就没了呼吸。
　　……
　　濒死的言灵体内细胞会顷刻立即停止增殖，一旦有任何生物触碰到其身体（包括体外鲜血）。
　　——
　　便会被同化成为其新的骨血。
　　甚至会为其偿还代价，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
　　而修道院内。
　　倒在血泊里的言灵手腕都泡在血里，那红色的鲛丝被鲜血浸湿，显得色泽无比诡异。
　　而在05-7还在抱着手一脸无所谓地跟自己同事专心吐槽老大，而并没有意识到手心里攥着的红绳彻底变色时。
　　原本施咒的媒介已被富含谶力的鲜血依附，持有红绳的05-7与伊奥维亚诺亦立刻同时成为言灵「骨血」…！
　　——
　　幽黑的眼瞳倏然睁开。
　　“阿娜塔西亚。佛罗多。艾尔蒙加德。”
　　如13年前一般，冰冷空灵的声音再次以致命的死前预告呼唤猎物真名。
　　偌大的教堂里回荡着精准无误的冷淡轻语，随后是带着一声恶意轻笑的浅吟。
　　“砰。”
　　而带着丰沛谶灵的子弹立刻如那天一般狠戾贯穿05-7左腿膝盖！
　　倒在地上的洋红色头发的少女发出难以忍受的凄厉尖叫！
　　躺在血泊里的青年却仿佛要享受猎物被折磨的这份余韵，他悠哉悠哉阖上眼，漂亮骨指继续不怀好意地摩挲着。
　　……
　　基金会内的05-7死死抱着自己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痛得仿佛被卸下来的左腿，她脸色发白地咬牙。
　　而一旁早已被吓傻的05-13则是坐在地上满是惊恐地连连往后推，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明明连面都没有见过，言灵怎么会知道05-7的真名的？！
　　而来不及留更多时间给二人反应，懒得废话的陆施骨指一打，第2颗子弹如那天一般分毫不差捅入05-7肩颈！
　　而洋红色头发的少女难以忍受痛苦地昂起头颅，随后这位最爱捉弄人的淑女小姐低低咒骂一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地立即将手中变色的红绳丢弃！
　　……可「骨血」已经完成绑定。
　　来不及了。
　　寂静大教堂里的言灵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毕竟自己的好心搭档去送孩子们回家了，可自己还得得找他载自己回去。
　　猩红的舌尖带着贪欲不满地舔了舔唇。
　　……对方还得请自己吃橘子。
　　毕竟。
　　他推开门看向漫天的大雨，那是仿佛和13年前自己濒死一样的场景。
　　他漆黑深瞳里掩盖着情绪。
　　……
　　伊奥维亚诺是自己第一个。
　　想吃却又不舍得吃的「人类」啊。  。
　　而随着绑定骨血的完成，劫后余生的陆施也无比顺利地顺着体内谶灵感知到了自己搭档的气息。
　　……
　　但他并不心急。
　　原本因为谶灵躁动而变长的头发也乖顺回到了脖颈间变回一绺。
　　黑发黑眸的青年抱肩在远处看着自己搭档送完最后一个小朋友回家后才迈开长腿走过去。
　　“……！”
　　而老实说，要不是头发变回来了，伊奥维亚诺看着他这张脸都想直接掏枪了。
　　陆施无辜着幽黑的眼瞳，此刻在搭档面前刻意收敛了怪物的那份残暴，被雨淋湿的鸦羽发下苍白脸庞显得那样无害。
　　……
　　黑手党知道他是变回来了。
　　还是没摸到打火机的他再次把那根烟叼上，仿佛并不在意在雨中点不燃烟那般地走了。
　　只是走了没两步他就停下来。
　　唇里咬烟，连语气都没有丝毫停顿。
　　“走，跟着上车。”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原本应该听不懂德语的陆施此刻却眉眼一弯。
　　……
　　绑定了自家搭档后，他是听得懂「骨血」的一切所言的。
　　而他却气定神闲拉过对方的手，目的明确地带着对方再次往修道院的方向走。
　　毕竟这次是基金会的高层在使坏。
　　所以，他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自己搭档。
　　而实在搞不懂对方想干什么的伊奥维亚诺深吸一口气，可不过片刻，他原本摸在腰间枪上的手又放了下来。
　　绿色眼眸里那样平静。
　　子弹也打完了。
　　不管这位怪物搭档想干什么，自己都拦不住。
　　只是单纯想和对方和好的陆施：ovo
　　

第20章 青涩初吻
　　再次推开那扇大门，浓重的血腥味自室内传来。
　　此刻天已经蒙蒙发亮，伊奥维亚诺身上的伤都干涸了。
　　而恣睢的言灵无视地上被自己吃得残破的蘑菇尸体，长腿迈过，随后倚靠在木质的管风琴上悠然阖眸。
　　修长的手指顺畅按响琴键，可根本没有学过乐理的他胡乱弹出来的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而伊奥维亚诺也不解地看向言灵。
　　陆施没说话，他侧着脸，似乎有点懊恼地思索着。
　　——
　　他把人叫到这里来，是想让自己搭档亲眼看着他对伤害过他们俩的那位05-7施展报复。
　　原本言灵是想云淡风轻地弹出一首磅礴宏伟的曲子，随后在这样的曲调中狠戾打骨指，让仇家的鲜血浸染在琴键上。
　　这样完成复仇的他只要随意转头，就能看到搭档崇拜自己的样子了。
　　哦吼吼，他是天才！
　　伊奥维亚诺：？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陆施叹了口气，勉为其难接受了自己根本就不会弹琴的事实。
　　随后泄气的他转头，眼眸里带着期待又再次看向金发青年。
　　——
　　虽然自己不会弹琴，但只要能让对方感受到手腕上的红绳渗血共振就好了吧。
　　随后他将对方带到管风琴前坐下，不容置喙地用修长漂亮的手覆上对方的冰凉手背。
　　黑发黑眸的言灵弯起眉眼，像是很满意二人重叠的手那般略微点头。
　　伊奥维亚诺面上不解看向对方。
　　原来只是想让自己教他弹琴而已吗？
　　……
　　虽然想说任务都完成了应该早点回去写报告——
　　而且自己身上的伤还痛。
　　但。
　　他叹了口气。
　　算了。
　　只是弹琴，早点完成早点回去吧。
　　随后暗哑的琴声幽幽，他们四手联弹般坐在寂静的大教堂里。
　　绿色的眼眸里平静无澜，黑色的眼瞳里满是悠然。
　　手的位置又交换了。
　　原本是自己压在对方的手上，而非常尽责的伊奥维亚诺老师则是拉着陆施的手慢慢地在不同的琴键上跳跃。
　　……
　　陆施看向对方专注的侧脸，就像是搭档也是认可自己的，仿佛之前的种种不快都湮灭在了琴声里似的。
　　——
　　他颇为冷静地深沉思索。
　　嗯，看来今天的报复必须让搭档尽兴。
　　而抱着这种想法的言灵利索抽出手指，随后含笑示意对方继续弹奏。
　　接着。
　　他睫翼轻颤，满脸怜悯地——
　　打响了骨指。
　　“砰。”
　　琴声倏然一乱，伊奥维亚诺心一紧，他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陆施，对方却满脸无辜地歪头。
　　……
　　而金发的黑手党蹙眉，他实在不懂对方想干什么，可——
　　自己也没有受伤。
　　……
　　搞不懂对方想干什么，但或许不问才最好。
　　他继续沉默地弹奏了下去。
　　琴声在寂静的大教堂里带着回音，连他音符都带着神圣地缠绕他指。  。
　　基金会里。
　　“——呃啊啊啊啊！！！！”
　　原本以为报复已经结束，可在05-7正浑身戾气地咬牙从身体里取出子弹时，新的谶灵子弹再次阴测测贯穿她的腹部。
　　原本的漂亮洋装被血浸湿，少女气息奄奄地倒在地板上，那双失去理智的红瞳恨不得将报复心极强的言灵碎尸万段。
　　……混蛋！！
　　不过是个华夏乡下来的低劣怪物…！！
　　谁允许他对05议会委员做出这种下三滥的报复手段的？！！
　　——
　　丝毫不提是自己先致对方于濒死境地的她勉强支撑着身体，对旁边早已被吓傻躲在墙角的05-13虚弱道。
　　“…去，去给老奥利弗打电话！！！快！”
　　而对方也立刻了悟了她的意思，人偶小熊哭丧着脸跑出去了。  。
　　教堂里的琴声还在继续，伊奥维亚诺绿眸里没什么情绪，陆施也自刚才的一击后悠然坐在一旁听自己搭档弹琴。
　　好听。
　　曲子偏低的音调简直和面前的男人一样内敛而蕴含优雅。
　　……
　　他也听得入迷，忘记了还要继续报复的事，而伊奥维亚诺身上的手机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琴声戛然而止，金发的黑手党倏然垂眸接了起来。
　　而电话对面原本怎么也打不通的基金会，此刻却是老奥利弗焦急而又急促的声音在他耳膜旁通知着。
　　“伊奥维亚诺！！听着，陆施现在失控了，正在对基金会的高层骨干造成远距离杀伤！！你必须立刻制止对方！！”
　　而陆施听见老奥利弗的声音则是玩味地开始摩挲骨指，伊奥维亚诺明显一怔后看向言灵完好如初的短发——
　　嗯？这不是好好的吗。
　　老奥利弗听见电话那边半天没有回音，像是急眼了用华夏语大喊道。
　　“陆施！！！陆施！！！！给我赶紧停下！！你这种失控的行为是不对的，解决问题要用合理的方式解决！！！不管你想干什么等回来再说，我会替你…”
　　懒得再听老奥利弗画饼，陆施干脆利落接过电话按下了挂断键。
　　——
　　谁管他啊。
　　老奥利弗有基金会给他开工资，自己可没有。
　　不过……
　　“失控”。
　　他看着自己明显眼神警惕起来的搭档戏谑一笑。
　　……就是这种浑身紧绷的感觉让他特别想逗对方玩。
　　而骨指一打，吃下蘑菇怪后实力大幅增强可以随意控制谶灵的他长发便滑落肩头。
　　——
　　伊奥维亚诺也咬牙呼吸一滞。
　　此刻逃也逃不了，更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陆施弯着眼眸，亲昵牵过对方绑着红绳的手与自己相扣，而另一只手则是毫不客气地迅速狠戾打下三次骨指！
　　而基金会，洋红色头发的少女亦同时被三颗谶灵子弹残暴钉入墙壁！
　　“……！”
　　连呼吸都停止了一瞬，濒死的05-7死死咬牙抑制住自己的呼痛声，红瞳里是不加掩饰想要咬碎陆施脖颈的愤怒。
　　…该死！！
　　居然敢报复自己…  。
　　而作为媒介传导绑定对方的红绳亦因为这份濒死而开始渗血。
　　绿色眼眸不可置信看向自己被陆施拉住的手腕，冰凉的血滴顺着腕骨往衬衣而浸。
　　他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结合电话里老奥利弗所说，暴走的陆施正在对基金会高层展开报复。
　　……而或许下一个，就是自己。
　　帮搭档报复坏人还想邀功的陆施：ovo嗯？
　　金发青年连呼吸都不自觉因为肾上腺素的飙升而开始急促，他眸色沉沉看向还浑然不知乐在其中愉悦弯唇的言灵。
　　而陆施也的确玩够了。
　　他能感受到那位「骨血」在逐渐衰弱。
　　——
　　恶意的言灵眼神一眯，摩挲着骨指。
　　不过果然还是送对方去死最保险了。
　　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搭档，对方眼神沉沉仿佛下一秒就会拔枪似的。
　　……嗯？！！！
　　搭档为什么拿这种眼神看着窝？！
　　颇不可置信到甚至有些委屈的陆施都快忘记了自己是言灵地想张唇辩解，却又被满怀警惕的对方误解成了要施展谶语。
　　——
　　而伊奥维亚诺瞳孔紧缩，几乎来不及考虑下一秒地钳住对方下巴，以赌上性命的决绝凶狠压上对方的唇。
　　“……！”
　　而感觉自己嘴被某种柔软赌上的陆施瞳孔睁大。
　　欸。
　　头脑发懵的言灵心里涌起模糊的概念。
　　自己的唇。
　　被人类「吃掉」了……？！
　　原本决定要吃掉人类的言灵却被对方以不容置喙的力度压住堵唇。
　　根本不含情欲却又比情人更粗暴的接触是紧紧拥吻，舌在咬紧的齿下古板地匿身。
　　一直逗弄自己搭档得心应手的陆施此刻被按着亲得都不知所措，他震惊地睁大幽黑的眼瞳，连长发都因为谶灵的收敛而乖顺在脖颈。
　　大脑一片浆糊，什么复仇什么橘子什么基金会，全在对方身上古龙水的香气里和温热的鼻息中湮为粉末。
　　——
　　被亲了。
　　被搭档亲了。
　　被人类搭档亲了。
　　……
　　等等，所以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向肆意妄为的小疯子此刻震惊眨眼，一吻完毕后迅速警惕捂唇。
　　搭档……难道是食唇怪？！
　　他心在胸膛里不知所措地砰砰直跳。
　　而金发的黑手党也稍微平复了下呼吸，见对方的头发又恢复到原来的长度冷笑道。
　　“小疯子，好了没？”
　　为了保命，从来都洁身自好的他连初吻都豁出去地献给对方了。
　　而这个吻——不，或许对伊奥维亚诺来说称为堵嘴更贴切，却让言灵失去思考能力地开始呆滞。
　　一时间寂静的教堂里二人无言，平时爱逗弄搭档的陆施此刻连话都不敢说，乖乖跟着对方往吉普车的方向走去。
　　连小学文化都没有的言灵头脑浆糊地开始复盘。
　　虽然他懂的也不多。
　　但对怪物来说，亲亲是身为父亲的雄兽和身为母亲的雌兽才能做的事。
　　搭档亲了自己＝他想和自己成为爸爸妈妈＝搭档喜欢自己？！
　　逻辑满分的陆施满脸震惊地看向主驾驶噙烟的伊奥维亚诺。
　　……
　　他，被「人类」追求了吗？！
　　而伴随着陆施眼神复杂地频频打量，伊奥维亚诺则是在思忖。
　　毕竟搭档是隶属于基金会的言灵。
　　……
　　嘴里的烟可疑地被咬紧了。
　　给基金会的报告里，就不用详细写堵他嘴的细节了吧。
　　

第21章 替罪羔羊
　　而车开了一路，陆施就满脸警惕地捂唇了一路。
　　……
　　旁边心知肚明对方是在提防自己的伊奥维亚诺没忍住咬了咬后槽牙。
　　——
　　这只自动带入被强吻的受害者的言灵，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性啊。
　　一瞬间长发就滑落肩头，对方无数次失控的画面就涌上他脑海。
　　——
　　所以他堵对方的嘴一点问题都没有。
　　更何况……他吻的时候连舌头都没有伸，根本就没有占对方便宜的意思。
　　……
　　他问心无愧。
　　而满脸警惕的陆施目光狐疑打量坐在驾驶座目不斜视的搭档，那双平静绿眸里没有丝毫情绪。
　　陆施更摸不着头脑了。
　　……总觉得和自己想象中求偶的示好不同，强吻过自己的搭档居然连半分心虚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不想负责？
　　修长温润的骨指带着难得的警惕摩挲下巴。
　　——
　　不过……
　　就算是求偶，对方的举动也略显突兀。
　　小怪物阴测测望向对方如玉的喉结。
　　首先，伊奥维亚诺和自己同为男性。
　　他们的结合显然无法孕育生命，而这位可疑的人类搭档在明知的情况下居然还向自己大胆求吻。
　　其次。
　　在这次吻之前，搭档和自己的关系还处于随时拔枪对峙的程度，莫名就吻上来这点也很奇怪！
　　最后……
　　言灵眯起眼睛略微偏头看向对方被血浸湿的西装外套。
　　这点最为可疑。
　　——
　　综合以上证据，仅有小学文化的他立即做出了一个超乎自己文化水平的大胆推断！
　　莫名其妙强吻他的搭档。
　　是在。
　　言灵嘴角带着神秘莫测的玩味笑容看着旁边一脸漠然的伊奥维亚诺。
　　讨好他。  。
　　小时候在村子里面和乡下的野猫玩过的陆施知道，猫表达好感就是喜欢扑上来舔人。
　　虽然他对人类社会不太懂。
　　——
　　不过也应该差不多？
　　而同为男性无意求偶的搭档，一定觉得身为人类的自己实在是太过孱弱，而察觉到言灵的他实力雄厚而感到无比崇拜（？）。
　　所以他扑上来想要讨好自己——通过和猫相同表达好感的方式。
　　没错。
　　伊奥维亚诺：……你还是当被我强吻了吧。
　　百思不得其解到屡屡排除正确答案的陆施最终将对方的行为解释成谄媚。
　　随后那份狐疑的眼神就变成了满满的玩味。
　　不错。
　　倒还算知趣？
　　搭档虽然在这次任务中经常被人类的身份所拖累，但能够敏锐察觉到蘑菇怪和声音的联系利用唱诗班破局。
　　——最关键他给自己送橘子吃。
　　一小时不到就已经从被对方强吻的阴影中走出来的言灵摩挲着嘴角意味深长一笑。
　　毕竟对方可比基金会那些光拿空饷不干事的草包强多了。
　　而提到草包嘛——
　　他慵懒靠在座椅上打了个哈欠，某些办事不力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来接自己了。  。
　　而20分钟后。
　　“伊奥维亚诺先生，麻烦您在这里停下。”
　　笑容可掬的老绅士脸上的烫伤像是完全好了，拆了绷带后是一张温文尔雅的笑脸。
　　完全无视对方身上斑驳血痕的他话里虽然如沐春风，但语气里却实在算不上好。
　　毕竟伊奥维亚诺是生是死他并不关心，但上级领导05-7身受重伤生死未卜，自己这个月的奖金又没了。
　　不过上班上出怨气的老奥利弗还是勉强笑呵呵地打着官腔。
　　“这次行动多亏了您才能制住陆施，基金会选择和MAFIA的您单独签署协议真是最正确的选择。”
　　“……”
　　没有打火机嘴里干咬着烟的伊奥维亚诺绿眸平静，却深深透出了几分渗人的漠然。
　　他身上的伤还痛，子弹也还嵌在身体里。不说性命垂危，至少也是相当棘手。
　　基金会的工作对接者不及时提供援助就算了，还花时间在这磨洋工耽误自己及时就医。
　　……伪君子。
　　难得和陆施共情的他也懒得理对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漠视。
　　而老奥利弗也像是意识到男人身上的疏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客套道。
　　“伊奥维亚诺先生，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了。我们是来带走陆施的，请让陆施下车，您随时都可以离开。关于您工伤的补贴稍后会由我方转接到您银行账户上。”
　　……
　　拿钱砸人，这很基金会。
　　而根本不在意这点破钱的男人漫不经心嗤笑一声，指尾点了点根本不存在的烟灰，道。
　　“你随意。”
　　他看向旁边明显在走神的乖顺言灵，又想起任务里对方暴走时几乎要撕裂一切的的癫狂，玩味补充道。
　　“前提是你们能带走他的话。”
　　他当然懂得，合适的事要让合适的人来做。
　　——
　　而完全能听懂自己「骨血」所言的陆施缓缓回头，冰冷眼底对上敢怒不敢言的老奥利弗，随后意味深长一笑。
　　好啊。
　　老奥利弗。
　　都敢到自己面前给他主子讨不自在来了。
　　想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地带自己回去？
　　——
　　他做梦。
　　而冰凉骨指不怀好意摩挲，明知不好却来不及躲避的老奥利弗看着他无辜着那张漂亮的脸轻轻张唇。
　　“BOOM。”
　　而顷刻！
　　烧灼般的疼痛自那人心脏几乎要爆开！面色扭曲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的老绅士气息嘶哑地咳嗽着挣扎，而陆施则是转头向毫不意外的伊奥维亚诺挑眉示意。
　　难得与他配合默契的对方挑眉随后毫不犹豫猛踩油门，吉普车便扬长而去。
　　面面相觑根本不敢跟上来的基金会工作人员只好默默搀扶起跪倒在地的老奥利弗。
　　——
　　老绅士咬着牙看向那辆绿色的吉普，浑浊的眼睛里眸色愤然。
　　“这孩子……是故意在为他的搭档出气吗？”
　　陆施居然因为一个外人对自己出手？！这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陆施：不，新仇旧仇一起报，我和你有私仇。
　　而察觉到言灵对伊奥维亚诺过分关注的他长叹一口气，面色阴沉地捂着心脏。
　　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不管是对伊奥维亚诺还是陆施自己。  。
　　基金会。议会室。
　　比起往常只有05-7与05-13在里面打打闹闹的喧嚣，此刻13席除05-7请假外人都已到齐。
　　……很安静。
　　坐在最前面的05-1面色漠然，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此刻不动声色注视着所有委员，亚麻青的头发衬得他眼窝很深，银灰色的眼睛泛起冷光。
　　“05-7的事想必诸位都已经听说了。”
　　语气里不带一丝情感，其他人整好以暇地看向他——代表基金会05议会最高权威的委员长开始了对05-7的裁决。
　　“身为05议会委员，05-7玩忽职守，滥用职权，甚至对正在执行任务的■-001恶意寻衅，最终重度受伤昏迷不醒。”
　　而坐在末席紧张到咽口水的人偶小熊连头都不敢抬，却被立刻叫到姓名。
　　“05-13。”
　　银灰色的瞳孔里无机质反射出缓缓抬起头的人偶小熊。
　　“你是从犯。”
　　简单明了的4个字却已经对其定性，05-13因为罪名成立而崩溃瘫软在座位上，却听见委员长冷淡磁性的声音。
　　“最终05议会决定对二人处以——”
　　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此刻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
　　“极刑。”
　　随后男人毫不犹豫起身，宣告散会。
　　……
　　结束后，其他的议会委员也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看起来严重睡眠不足的白大褂青年却被面无表情的人偶萝莉拦住。
　　“05-5。”
　　萝莉连关节都看得出木偶的痕迹，声音却那样清脆而没有感情。
　　“虽然判决结果已出，但这只怪物，是你的手笔吧。”
　　而消瘦憔悴的青年有些抓狂地挠了挠头发，怎么偏偏是现在来堵自己，他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没人看着可不行。
　　像是拿面前的萝莉束手无策，他干脆道。
　　“如果说是你能放过我的话，那——是。”
　　随后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只留下歪头看着他背影的人偶萝莉。
　　“……”
　　她转身看向瘫软在椅子上已经被判决结果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05-13，随后怜悯抱起这只迷路的人偶小熊。
　　“可怜的末席，替别人背黑锅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可泪水涟涟惶恐的05-13还来不及回答，被称作05-4的人偶萝莉却倏然垂眸，紫罗兰的眼睛里满是漠然。
　　“不，”白皙冰凉的手指替其擦拭过湿漉漉的绒毛，“不用说话。一说话，眼泪就会滴答下来，像下不完的雨。”
　　……让人厌烦。
　　她眼底漠然，语调却仿佛哄睡般让人安心。
　　“我会救你的——在处刑之后。”
　　而小熊颤颤巍巍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半露出他关节处与她一致的人偶痕迹。
　　……毕竟。
　　05-4，她能赋予「新生」，是他们中最接近于「神」的怪物。
　　只有她还能救自己了……！
　　而她低下头，平静看着自己姐姐的小跟班。
　　“……而在那之前。”
　　手指赫然狠戾捂住他的唇鼻，她连语调都根本不带改变地在惊恐的小熊耳边低语。
　　“我要你替我的姐姐——05-7。”
　　人偶的手指是最利的绳索，遽然勒毙05-13，轻而易举撕扯出一地溅血棉花。
　　“去死。”
　　

第22章 人鱼母亲
　　而早早回到实验室没能看到这场命案的05-5则是对着桌上囚笼里的黏状生物露出满意笑容。
　　啊，还在。
　　他亲昵伸出手仿佛想逗弄一二，那类似于史莱姆的生物却却仿佛发狠地要蹭上来咬断他的指。
　　青年弯唇一笑，悠闲收回手，在旁边低着头记录名为【关于后天培养怪物类生物灵智习性报告】的文件。
　　而身后却响起了一道冷淡的声音。
　　“给蘑菇安上大脑，这真是只有你这样的疯子才能做出来的事。”
　　委员长靠在门口，冰冷的灰色眼眸里满是不虞。
　　“你也想被我判决处以极刑？”
　　而脸上黑眼圈浓密的青年连头都没有回忙着手上的事，语气平淡。
　　“老大，我又不是05-7那样的蠢蛋——我做的局，陆施没有发现异常。”
　　他耸耸肩。
　　“更何况。”
　　青年唇角的笑容那样得意。
　　“你不舍得我死的。”
　　高挺男人眯起灰眸，却又没有说话，像是默许对方的辩解，视线又看向他手上的报告。
　　【已完成改造灵智生物】
　　蘑菇（近期）
　　野性萤火虫（近期）
　　……
　　人鱼（10年前）
　　而看着硕果累累的实验报告，委员长原本冰冷的灰眸也不禁柔和了些。
　　……他们这群人中，还是05-4比较有搞科研的天赋，议会也因此获利不少。
　　短短十年内，基金会凭借正当收容各地【怪物】的先天优势迅速累积起大量生物样本，一跃成为世界级龙头科研机构。
　　而扫到最后两个字的委员长像是想到了什么，略微思忖后，修长冰冷的手指在报告上敲了敲。
　　“十年前捕获的人鱼，是在d国吗。”
　　他还记得，当时基金为收容海中凶兽海上作业，结果却捕捞上来了一只奇怪的【怪物】——
　　一只……长着鳍的女人。
　　而记忆力超群，同样对这场捕捞有着深刻印象的05-5则是难得玩味挑眉。
　　“老大还记得？”
　　他以为身为委员长应该不会对这些小事在意的。
　　五官深邃的男人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看着被钉在报告上女人的照片，银眸微眯。
　　——
　　“……你对【伊奥维亚诺】，这个名字还有印象吗？”
　　而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懒懒打了个哈欠，不过几秒就手起刀落把笼子里的粘稠生物给剁了。
　　“也许有，也许没有。”
　　溅到脸上的血让这位孤僻的研究员却满意一笑。
　　“但老大派我去做掉他的话，我保证会完成得很利落。”
　　而对方却带着警告的意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青年一怔，随后倏然垂眸，继续手上切割的动作。
　　……
　　哈。
　　他忘了。
　　刚帮基金会得罪了位顶级言灵的05-7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准备受刑呢。
　　而青年眸色里带着点莫名的戏谑。
　　比起爱恶作剧的对方，对醉心科研的他来说，同为顶级猎食者的同胞互相残杀这种事不是他的兴趣点。
　　蛇打七寸，他还是比较喜欢玩阴的，抓住对方软肋一鼓作气——
　　委员长警告的表情阴森森，而他收起兴奋的笑容，强装严肃努努嘴。
　　……不过这话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  。
　　某医院特级病房。
　　刚做完拆弹手术的伊奥维亚诺麻药还没过，躺在床上昏睡着。
　　半开半掩的窗外夕阳流光溢彩，洁白的床上阖眸着金发的英挺男子，陆施百无聊赖盯着对方赤裸的脖颈。
　　——
　　没了西装的遮掩，宽松的条纹病号服显得对方的脸色都那么苍白。
　　……一路稀里糊涂跟着对方跟到医院的青年打了个哈欠，干脆在旁边的沙发上蜷缩起身体准备小憩片刻。
　　——沙发底下都是他吃剩下的橘子皮。
　　陆施吃水果是吃爽了，旁边站岗的黑手党却如临大敌面面相觑。
　　……也没人告诉他们，向来洁身自好的曼彻多法先生身边最近新跟了个华裔男孩啊。
　　可见对方的神情动作泰然自若，甚至仿佛房间主人一般嫌弃他们，小弟们也根本不敢过问，生怕得罪老大新交的“男朋友”。
　　于是他们就眼睁睁看着陆施面无表情把病房里的水果全部一扫而空后，躺在沙发上睡大觉。
　　出差一趟，果然还是这异国他乡的橘子最得他心。
　　唔姆唔姆。
　　决定了，以后多来d国出差。  。
　　而许久后躺在病床上的黑手党虚弱睁开眼。
　　一偏头就看见那之前用眼神警惕控诉自己强吻他的言灵正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伊奥维亚诺：……
　　来不及在内心冷笑着问到底是他还是陆施对彼此更没戒心，旁边的黑手党下属全部喜极而泣。
　　“老大醒了！！”
　　“老天保佑！快去通知「老板」——”
　　“不用了。”
　　还带着点嘶哑的嗓音却那样果决，下属悻悻垂头，旁边被吵醒的言灵却连眼神里都透着点迷蒙。
　　“？”
　　他是谁，他在哪？
　　怎么有这么多人讲鸟语。
　　而伊奥维亚诺看了一眼对方虽然头发睡得乱糟糟的，但没有变长，略微放下心道。
　　“萨尔留下，其他人都先出去。”
　　而满脸雀斑的高个子男人恭敬出列，他是伊奥维亚诺手下的二把手，是他半个亲兄弟，他信得过。
　　而只能听懂自家搭档说话的陆施好奇看向男人沉静的绿眼睛。
　　“……”
　　原来搭档在跟其他人正常说话的时候，是这样的表情吗？
　　比起和老奥利弗共事时的委与虚蛇，和自己独处时不加掩饰的狠戾——
　　此刻的对方却更接近于绝对权威的上位者，身上平静强大的气场让人不自觉想要臣服。
　　“我走之前东街区那片生意是谁在管？”
　　萨尔恭敬道：“是达米安和他的几个兄弟。”
　　……
　　一醒来就立刻准备辖制帮派权利的伊奥维亚诺陷入思索，而下属适时补充道。
　　“让他们管这片是老板的意思，不过达米安行事向来粗鲁狂妄，回头找几个人来查查税就能把对方送牢里去。”
　　“……好，去办。”
　　冷血分析利益的伊奥维亚诺显然认同对方的手段，他就这样一边思索一边与交代完了近期的安排。
　　而交代完后他就摆摆手，正准备出去的萨尔却警惕看向旁边听得一脸懵的陆施。
　　“……老大，或许我多嘴问了，但这位是——”
　　伊奥维亚诺显然可疑地顿了顿，毕竟是基金会收编的言灵，不方便介绍给下属。
　　随后他含糊道。
　　“他…不算外人。”
　　毕竟陆施连「人」都不算，更别说外人了。
　　而坐在沙发上的青年表情却变得玩味起来。
　　……嗯？
　　不算外人。
　　他有点玩味地盯着一脸淡定的伊奥维亚诺。
　　没想到一向苦大仇深的搭档对自己评价还不错？好意外。
　　萨尔也是听见这声玩味笑声眸色冰冷，却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算了。
　　老大选的男朋友，再怎么样他们这些做小弟的也没资格质询。
　　他沉默着准备推门而出，却被叫住。
　　“萨尔。”
　　金发的黑手党想起被陆施接连救过两次的自己还欠他一顿橘子，顿了顿，道。
　　“安排一下，过段时间我要回趟西西里。”
　　而明显露出震惊表情的萨尔心头一颤。
　　他原本还不敢相信一向漠然的老大终于肯回到故乡的小岛，却在对方不自觉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时心下一惊。
　　“……！”
　　他还以为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已经要带回去见家长了吗？！
　　成熟男人瞳孔地震，转头出去就立马给下属打电话。
　　“去买两张邮轮船票，豪华顶层的，单人间。”
　　那边还在疑惑双人怎么买单人间，萨尔就难掩喜悦地低声咳嗽道。
　　“咳咳，大哥定下来了，准备带着伴回去见家长，我们要有大嫂了。”
　　“……！马上去办！！！”  。
　　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安排了西西里豪华单人间轮渡的陆施歪头，看着被关上的门和沉默的伊奥维亚诺。
　　……
　　好无聊，逗逗对方玩儿吧。
　　而正在他整好以暇准备伸手逗弄那人时，却猝不及防与其残忍笑容对视。
　　陆施：ovo
　　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他都快忘了——
　　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自己似乎得罪过这位很能忍的黑手党。
　　几十个电话装聋听不见；堵门捂对方的嘴；甚至差点把对方吃掉。
　　……嘶，不好——
　　而向来沉稳内敛的对方那份笑容却越来越灿烂，像抓猫一样柔和抚摸对方的脖颈，语气却那样阴森。
　　“别担心，之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听得懂我说话的。”
　　从被老奥利弗拦车开始，原本听不懂德语的对方就仿佛突然开窍般能够根据自己的话语作出反应。
　　而他有强烈的预感——
　　在对方能听懂自己说话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有征求过对方同意就把其绑定成自己「骨血」的陆施：ovo  。
　　手指滑过细腻脖颈又带着威胁的意味轻轻摩挲。
　　被对方拿捏住脖颈的陆施一脸无辜，伊奥维亚诺正要冷笑着发问时，放在床头柜前的手机却突兀响了。
　　还不等他勉强费力伸手去够，温润漂亮的骨指就轻巧将其递给对方。
　　“……”
　　伊奥维亚诺沉默收手，可当他看到那熟悉的备注眉心一蹙。
　　“老板。”
　　

第23章 引诱撩拨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模糊， 却还是让人能辨认出其年迈苍老的声线。
　　“伊奥维亚诺，我的孩子，这次和基金会合作的任务你完成得很漂亮， 你真是MAFIA的骄傲。”
　　金发的黑手党无言倏尔垂眸，绿色眼眸愈发漠然，却还是假笑着彬彬有礼道。
　　“哪里， 我不过是老板您的一把刃罢了， 任务做得漂亮， 不是刃好，而是您的刀工好。”
　　而远坐在自家豪宅， 听着高层青年如此恭维的「老板」唇角却没有一丝笑意。
　　浑身都皱的像核桃一样的皱巴老头裹在西装里， 腿上还偏身蹲着一只肥猫，滑稽得有些不伦不类， 可举手投足间却带着教父类的威严让人心惊胆颤。
　　精明的浑浊眼眸里满是思忖，他拍了拍膝上的猫示意它下去，他有正事要问问这躺在病床上的小子。
　　而那肥猫带着点怨气似的轻挠了下他的西装裤腿，却还是颤巍着脂肪跃到地上。
　　病房里的伊奥维亚诺正满脸漠然听着电话，坐在旁边的青年见他专注， 想要逗弄人的心却蠢蠢欲动。
　　于是漂亮骨指带着冰冷触感， 如对方刚才举动般——
　　摸上了他的脖子。
　　“……！”
　　突如其来意想不到的摩挲让伊奥维亚诺身体一僵，与自己相悖的体温握住脆弱脖颈， 仿佛亵渎仿佛引诱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打着转。
　　而在打电话压根不敢动的伊奥维亚诺咬牙，绿眸里恼怒盈满警告。
　　黑发黑眸满脸无辜的言灵却弯起唇，促狭的短音带着恶趣味笑意从中泄露。
　　好玩。
　　对方呼吸一凝， 眸色一沉伸手妄图阻止这份没轻没重的逗弄时——
　　电话那头正慢悠悠与他闲话的老头子却仿佛听得对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顿了顿问道。
　　“你旁边……有人吗？”
　　心力交瘁的伊奥维亚诺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放弃抵抗装木头人一动不动时， 对方那双黑深幽瞳里明显的得意却又让他火大。
　　……
　　真该让这臭小子吃点苦头。
　　于是，他伸出纤长的指在对方唇上带着报复意味地暧昧一捻，随后坏心眼挑眉，暗示意味明显地指了指自己的唇。
　　而刚才还撩拨对方得飞起的陆施如临大敌，被强吻过的肌肉记忆让他像炸了毛的猫瞬间弹跳到墙壁边站好。
　　搭档，坏！
　　伊奥维亚诺没忍住唇角的笑意，又为了不让老板听到自己的失态，捂唇含糊回答道。
　　“不，没有，您请继续说。”  。
　　而老教父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选择切入正题。
　　“……你接手基金会的工作，是为了你母亲的事吧。”
　　那条在城市钢筋水泥间藏起自己鱼鳍，与人类结婚生子的人鱼。
　　十年前，手上沾满了鲜血的她毫不留恋地纵身入海。
　　留下她握着枪站在原地，被海风濡湿了脸的的儿子。  。
　　长久沉默。
　　从来谈笑风生自如的金发青年只感觉这个词仿佛滚烫的铁，烫得他喉咙艰涩。
　　“我…”
　　老教父一声叹息，他知道在此次收容怪物中伊奥维亚诺身中数枪，险些丧命。
　　“你虽然说是她的儿子，但你毕竟也只是个「人类」，何必要铤而走险和基金会做对接，只为了寻找一个失踪多年的杀人犯？”
　　皱巴老头坐在摇椅上，看向自己书桌前玻璃框里被金发女人抱着露出幸福笑容的绿眸孩子，还有旁边年轻时西装革履的自己。
　　他顿了顿。
　　“就算你不认我这个父亲，loviano。”
　　老教父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
　　“我也无法看到你深陷险境。”
　　而伊奥维亚诺漠然望向苍白的天花板，心里的钝痛让他只感觉想再来一根烟，碾在胸口和心脏一起滋滋作响。
　　“可母亲是第1天成为怪物的吗？”
　　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容送自己上学放学，会夸张地把口红印子留在他NOTE 1成绩单上炫耀，会为自己做甜甜的苹果煎饼和羽衣甘蓝香肠的金发女人。
　　……一夜之间就成为了杀人犯。
　　他握着枪近乎崩溃地质问对方，却被微笑的人鱼用骨爪握着将枪指向她喉，想要教自己的儿子怎么打开保险栓上膛。
　　——
　　就好像她从不期待，也从不指望人类理解。
　　人鱼对被自己养大的儿子说。
　　“怪物是没有「心」的。”
　　可那一天，伊奥维亚诺颤抖的指尖却分明感受到了她脖颈血管的跳动。
　　而后母亲纵身入海，血染红了整片洋域，只留他一人面对往后孤寂余生。
　　……
　　不欲再多说的伊奥维亚诺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这么多年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成功阻止父亲在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出于恐惧，将母亲的资料直接移交基金会要求收容。
　　——所以他自然也不愿意认这个父亲。
　　手指被攥进手心，连关节都用力而开始泛白。
　　当年凶杀案的真凶他会查清楚的，母亲的下落他也会打探清楚的。
　　……凶手如果不是母亲，他就会亲手将其扭送法庭。
　　如果是母亲。
　　青年带着阴郁再次重重躺下，身上的伤口被扯裂地开始往外渗血。
　　他会捡起当年那把握不住的枪。
　　对着人鱼纵身入海的背影瞄准。  。
　　闻到了血腥味的言灵挑眉，他毫不犹豫走过去掀开对方洁白的被子，果然看到已经染血的床单。
　　又忘了自己曾经被对方强吻过的陆施干脆搬着小凳子托腮坐在他对面，床上的青年绿眸里没有一丝情绪。
　　……
　　搭档蔫巴了。
　　陆施伸出纤长的骨指好奇地戳了戳对方的肩颈，没有反应。
　　他又锲而不舍地挠了挠对方的手心，没有反应。
　　修长漂亮的人类男性躯体就这样一边往外渗血一边躺在病床上，陆施冷静地擦了擦口水，好饿。
　　而肚子饿又不敢喊的他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完全没有反应的对方。
　　病房里面已经没有水果了。
　　他瞥了眼对方，试探性挥挥手，可那人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唔。
　　那，偷偷吃一口应该没关系吧？
　　陆施可疑地将手指慢吞吞挪动到蘸着对方鲜血还温热的床单上，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抿了一口。
　　“……！”
　　好香。
　　言灵倏然瞪大了眼睛，体内的谶灵也仿佛因为抿到这点鲜血的香甜而躁动起来，他焦躁地舔了舔唇角。
　　真的好香好香好香！
　　之前失去理智的时候因为浑身都是血，完全被自己浓重的血腥味掩盖了。
　　他都没发现搭档身上的血这么香的！
　　而当肚子饿得他正暗戳戳准备猛蘸一大块血再慢慢品尝时——
　　手腕被攥住，躺在床上的人带着戾气将其直接拽了摁在身下，随后不顾身上裂开的绷带，居高临下看向他。
　　那双绿眸眼角似乎染红，他钳住对方下巴强迫其看向自己，随后一字一句都是刀尖剜出来的箴言。
　　“想喝我的血？”
　　陆施：ovo
　　袖子往上一紧，伊奥维亚诺露出纤细苍白的手腕，随后横在对方唇边。
　　“咬。”
　　……
　　言灵腹诽自己又不是吸血鬼，可那双幽黑眼瞳却可耻地不自觉慢慢转红。
　　想吃。
　　尖锐的齿带着饥渴从嫣红唇里渗出寒芒，他连呼吸都在颤抖地慢慢接近对方手腕，而以身饲恶鬼的黑手党却在此时倏然低头。
　　偏低体温的额头蹭上对方额间，微怔的黑瞳闯进难得脆弱微湿的阴鸷绿眸。
　　……自己还被强迫摁在身下，就好像这片潮湿是被只许他一人驻足欣赏的。
　　心跳都开始因为荷尔蒙而在胸腔里猛然蹦跳，可对方却轻轻说。
　　“不管是橘子还是我的血，只要你想吃，我都可以满足你。”
　　“前提是——”
　　“你要听话。”
　　……
　　言灵眼神瞬间清明，什么听话？
　　陆施：隐约感觉到某种幸福生活正在接近我。
　　而早已打定主意要和陆施交易的黑手党却慢条斯理起身，身上的病号服都已经被血浸湿。
　　“下一个任务基金会已经传档案过来了。在西西里附近，收容海礁上的变异种海葵。”
　　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语气里莫名带着点玩味。
　　“而在任务期间，我希望你能够协助我深入大海做一件事——不单单是以搭档的身份。”
　　他顿了顿，野心勃勃妄图挖基金会墙角的黑手党高层微微一笑。
　　“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饲养一只顶级怪物。
　　伊奥维亚诺不是疯了就已经在半疯的边缘了。
　　不，或许两者都是。
　　而修长手指在唇边噤声，他看着满怀期待鲤鱼打挺坐起身来的言灵哑然失笑。
　　“当然，我们的交往是某种秘密，一会儿我会亲自送你回基金会，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详谈吧。不过——”
　　他走过去坐在病床前，随意伸出手腕再次递到对方嘴边。
　　“咬吧，我预先支付点酬劳。”
　　可陆施看着已经浑身渗血却依旧满脸漠然的他，仿佛透着绿色眼眸里的执拗看穿了其虚张声势背后的一无所有。
　　言灵幽幽叹了口气，温润骨指在对方头顶揉了揉。
　　还是先好好养病吧。
　　病殃殃的对方，看起来又逞强又可怜的。
　　……自己才不想刚舔一口对方就化了。
　　

第24章 会晤首席
　　咬是没有咬， 甚至还被对方安抚性地揉了揉头的伊奥维亚诺微怔，他倏然垂眸。
　　原本刚才还想追问陆施为什么能听懂自己说话，可那只分明撕开过猛兽生吃的骨指在自己发间穿梭时。
　　他略微顿了顿， 随后不自然地侧过脸，连声音语气里都有点强装镇定。
　　“…你小孩子吗？”
　　而原本只是想安慰对方的陆施以awa的表情短暂思索了一下，以人类的纪年法来说， 自己好像刚满18岁。
　　随后温润手指坏心眼地加大了力度， 将对方灿烂的金发都揉成一团。
　　嗯。就是小朋友。  。
　　医生赶到为伊奥维亚诺更换绷带。
　　陆施坐在一旁晃荡着腿， 言灵格外认真注视着白大褂包围着的金发青年。
　　——
　　对方脸上连表情都没有，却硬生生在与他刚才的接触中蹭到了自己的血。
　　猩红一抹在苍白脸上仿佛某种红釉勾勒， 怪物仿佛被这种颜色所吸引地不自觉张开唇， 纤长蘸着鲜血的手指慢慢滑过利齿。
　　……
　　玩笑归玩笑。
　　可是对方刚才摆出那副认真的表情。
　　还敢说吃掉什么的。
　　……
　　而看着明显在包扎伤口时走神的青年，言灵幽黑眼瞳里满是压抑， 舌尖饥渴地舔舐着那么一丁点儿的涩甜。
　　想吃。
　　想吃更多。
　　……
　　不光是鲜血。  。
　　陆施当然是猎人，也是怪物。
　　可当一只怪物被西西里的橘子所引诱，伸出锋利骨指也只为安抚其焦躁情绪。
　　或许就离驯服不远了。
　　……不过不知道是人类驯服怪物，还是怪物引诱人类。  。
　　病房里。
　　伊奥维亚诺瞥向自己手机泛出荧白色冷光的屏幕，那里是一份关于收容西西里海礁上变异种海葵的计划方案书。
　　而理所应当地——
　　他的身份， 包括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拼命寻找他母亲的踪迹， 这些事基金会一早就知道。
　　甚至在第1次对接时，那位老奥利弗就以此装作不经意地暗示过他。
　　可基金会这么明显不怀好意的举动， 伊奥维亚诺却饮鸩止渴般不断寻求接触机会。
　　直至——
　　“……”
　　这份变种海葵的报告当然没什么问题，可手指不自觉捏着手机外壳捏得发白。
　　当他读到【疑似有人鱼在附近出没】时，就连呼吸都短暂停了几秒。
　　一定是母亲回来了。
　　漂亮绿眸带着执拗决绝转头看向百无聊赖坐在房间里荡腿的陆施。
　　他一定， 一定会抢在父亲和所有警察前查清当年的真相的。
　　——
　　而陆施，就是他的王牌。
　　他即将以身饲之的……恶鬼。  。
　　死囚室里。
　　纤细手腕被铁环架无情固定住，失血过多的吸血鬼少女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小小只05-4却没什么表情。
　　“……05-13死了？”
　　声音很虚弱， 被关押的这几天05-7算是吃尽了苦头，她自然知道身居高位的委员长为给外界交代会表现出不留情面。
　　紫罗兰眼眸的萝莉轻轻抚摸着自己姐姐失温的脸颊，她眼底满是心疼，全然没有对死在自己手下的05-13有任何的怜惜。
　　“他行刑在你之前。”
　　当然，刽子手是她。
　　而还未得知真凶，误以为05-13被直接判处死刑的05-7咬牙。
　　手指不自觉在掌心攥紧。
　　“……”
　　身体猛然被子弹贯穿的那份痛楚仿佛还留在肋骨隐隐作痛，从未尝到败北滋味的她红瞳里满是恼怒杀意。
　　要不是因为那个从华夏来的乡下言灵，只是无奈看着自己恶作剧并未参与其中的05-13，又怎么会死？！
　　而女童像是看出了自己姐姐狰狞面容的咬牙切齿，人偶努力伸出苍白的手为其抚平眉间褶皱。
　　“姐姐…不怕。”
　　紫罗兰的眼睛里满是平静。
　　“没有05-13，还有…我。”
　　而微怔的吸血鬼与人偶对视，她听见对方一字一句。
　　“我会…陪着姐姐继续恶作剧的。”
　　让那无关紧要的小跟班就这样永远死去吧，她才是对方最重要的亲人。
　　可惜05-7根本就不领情。
　　“别叫我姐姐。”
　　明明只是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而已，在这里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
　　而面容带着明显焦躁的嫌恶，吸血鬼少女却顿了顿，不过眼下也的确找不到其他人来破局，便嗤笑道。
　　“…不过，想帮我？我倒是也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她傲慢昂起下巴。
　　“你去把陆施做掉，不管以什么代价。”
　　……
　　而人偶的眼眸里依然平静，她手指在自己缺失的心脏胸腔里按了按，依恋低头与吸血鬼的红瞳对视。
　　“我会做的。”
　　因为这是姐姐…的心愿。  。
　　包扎完伤口又给人买橘子，伊奥维亚诺送陆施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顶级怪物001叛逃在外与黑手党高层勾结，老奥利弗不幸受伤，高层委员甚至被其隔空袭击。
　　基金会正人人自危，无比慌乱之际，那位传说中一打响指就可倾覆世间的怪物言灵现身了。
　　当然，怎么想都知道根本没人敢拦他们。
　　黑发黑瞳的怪物亲昵跟在坐在轮椅上身形高挑的金发青年身后，他手臂间还抱着一袋赤彤彤的橘子，全是伊奥维亚诺给的封口费。
　　“……”
　　死一般的寂静。
　　随后站在原地的管理层反应过来后战战兢兢选择了看起来比陆施更好说话的伊奥维亚诺。
　　“先，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金发的黑手党挑眉。
　　这才几个小时不到，原本财大气粗还准备拿钱压他的基金会突然就改了行政态度，看起来既恭顺又谦卑。
　　“不用，我只是来给你们送员工回来的，老奥利弗在吗？”
　　而旁边正在愉悦啃橘子的陆施不满看了眼自家搭档。
　　什么员工？基金会这么多年除了包吃包住，自己可是连出差补贴都没有的。
　　陆施：不承认，除非给我补齐五险一金。
　　基金会：……你是怪物，我们怎么给你交五险一金啊？！
　　而旁边负责人一边擦着冷汗一边陪笑打着太极糊弄，老奥利弗都挂彩了还叫他干嘛，这两人不会是想补刀吧？！
　　只能咬牙拖时间的他眼神赶紧暗示手下去通知高层，其他人尽快撤退。
　　而这仿佛将恶刻在骨子里的两人——
　　一个温文尔雅坐在轮椅上含笑挑眉但是不表明态度。
　　另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性的慢吞吞啃着橘子，却居高临下睥睨露出锋利锐齿。
　　……
　　好恐怖！！
　　被恐惧支配的管理层打了个寒战都快当场哭出来了，身后却响起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亚麻色头发的05-1眯起锐利的灰眸，注视着这家员工面前的恶人搭档。
　　“我是这栋大厦的负责人，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什么需求，要带着基金会收容的特级怪物恐吓我的员工？”
　　威严的声音里语气不善，伊奥维亚诺则是好整以暇地看向旁边只是单纯在啃啃啃橘子的陆施。
　　“噢？只是见义勇为，好心把迷路的小朋友送回来还被安上这样的罪名？这年头的市民可真不好当啊。”
　　……油嘴滑舌。
　　05-1眸色更冰冷几分，身为怪物的他对和这些委与虚蛇的人类向来没什么好感。
　　更别提是伊奥维亚诺这种不守规矩能够直接带走基金会私有财产的类型。
　　他根本不理对方，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看向正在啃橘子的陆施。
　　“陆施。”
　　字正腔圆的华夏语让言灵好不容易懒懒抬起眼皮，在看到面前熟悉的面容时却又很快放下。
　　噢。
　　怪不得他说刚才怎么听见有只乌鸦在叽叽喳喳聒噪。
　　原来是最爱拿腔捏调的这位基金会实际直接领导人。
　　——
　　也就是老奥利弗他们这些底层员工见到都恨不得直接三叩九拜，自己这种强者才懒得陪对方玩这些权力崇拜的游戏。
　　而这位权势滔天的委员长注视着自己年轻的同胞，语气却不自觉带着点熟稔。
　　“……回来了就好。05-7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再次看向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补充道。
　　“当然，也包括伊奥维亚诺先生，您住院期间产生的所有费用会由基金会直接支付。”
　　哈，又是拿钱砸人。
　　被陆施同款懒散传染的金发青年懒洋洋移开视线。
　　真没新意。
　　见自己所说完全被对方忽视的05-1明显面色不虞阴沉移开视线，一旁啃橘子的陆施却忍不住唇角笑意。
　　……不好好听人讲话的搭档，坏。
　　不过他喜欢。
　　虽然才和装模作样的委员长见面第1天，结果就意外很懂得如何戳对方的痛处——
　　忽视对方。
　　而人也送到，自己也与怪物达成某种秘密交易，目的达到的伊奥维亚诺便一本正经向委员长告别。
　　“那么，再会。”
　　旋即就有穿着黑色西装的下属小心翼翼扶着轮椅就往外走。
　　……
　　而此刻大厅只剩下陆施与面色阴晴不定的05-1。
　　随后，灰眸带着不解，用只有怪物才懂的语言与陆施交流。
　　“言灵，你怎么会喜欢这么傲的人类？”
　　而继承了他搭档优良传统的陆施也同样懒得理这位对自己私人生活指手画脚的委员长。
　　他咬着橘子转身就走。
　　同一分钟被忽视两次的05-1：……？！
　　

第25章 黑沉海岸
　　基金会。
　　陆施面色漠然地躺在收容室里啃橘子。
　　黑发黑眸的言灵再次回到这无本应比熟悉的封闭式高压环境， 指腹却不自觉开始烦躁摩挲。
　　……
　　好安静。
　　只剩下自己咀嚼的声音。
　　——
　　还没过去几个小时，他已经开始怀念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了。
　　幽黑眼瞳里带着点忿忿。
　　可恶的搭档。
　　说好了要给他好处的，结果就买了袋橘子糊弄自己。
　　尖锐利齿带着泄愤赌气咬了口橘肉。
　　虽然也很好吃， 但比不上之前吃过的。
　　但他想起那天从对方怀里掏出来带着体温的那枚西西里橘子，甜得简直牙都发涩。
　　……
　　面无表情将最后一枚橘瓣送进舌尖，黑发黑眸的言灵凉薄看向头顶的监控摄像头。
　　——
　　说到底， 还不都是因为基金会。
　　这一路来的强行制造坎坷， 上到收容怪物等级明显偏差， 下到那根作为施术媒介的诡异红绳。
　　……陆施只是大多数用枪代替思考，并不意味着他是只光会一味发狠的猛兽。
　　带着橘子的指腹慢条斯里摩挲着唇， 青年意味深长地阖眸， 谶灵在体内随时可以被调用。
　　吃下A级蘑菇怪的他实力无疑又得到了新的提升。
　　只要他想，指尖玩味轻轻勾勒指晕， 再在基金会发动一场暴乱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
　　想起那双灰色眼睛里不加掩饰的冰冷。
　　陆施懒懒打了个哈欠，索性枕着胳膊好整以暇看向那枚闪着红光明显正在工作的摄像头。
　　他知道基金会那群人正在观察自己。
　　……包括05-1。  。
　　“……”
　　会议室里，坐在首席的男人自然读懂了大屏幕上陆施那张脸上的玩味。
　　……不，甚至说得上是挑衅。
　　议会的委员长收回视线，今天并非面向全体议员的正式议会， 只有表情平静安坐在一旁的人偶萝莉， 和一头乱糟糟头发栽倒在桌面上睡着的05-5。
　　紫罗兰色的眼睛带着莫名的神色看向委员长，让议员在会议上睡觉真的好吗？
　　可原本准备提醒对方起来的05-1却犹豫了一下。
　　毕竟05-5是奉自己的命熬了几个大夜通宵赶实验， 不夸张地说，停滞的修长大手都快拽住对方飘在空中的灵魂了。
　　——
　　而委员长最终没忍住轻咳一声，黑眼圈浓重的青年就猛一激灵哐当一声站起来。
　　“……”
　　一片沉默。
　　05-5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弯起眉眼笑笑。
　　“对不起啊老大，最近照您的吩咐熬夜赶工熬多了，一不小心就又睡着了。”
　　“……没事。”
　　实在不知道怎么对手下牛马说话的05-1干巴巴憋了一句出来， 而人偶萝莉原本狐疑的表情也变成了震惊。
　　……？！
　　她知道05-5在给老大做事，但对方原来被压榨的这么狠吗？！
　　又一阵诡异的沉默后。
　　亚麻色头发的青年再次咳嗽两声，随后便直入主题。
　　“……好了，这次叫你们来是为了陆施这件事的后续处理意见。”
　　05-4没什么表情，对除05-7以外的所有事，她都算得上是独树一帜的漠不关心。
　　而旁边笑眯眯的白切黑05-5则是立马懂了自己老大的用意，捧场道。
　　“啊～老大是说给那位无辜被牵连的言灵小弟补偿点什么吗？”
　　委员长点点头，平静道。
　　“毕竟是05-7惹出来的祸端，眼下陆施对基金会的抵触情绪偏多，必须尽快对其进行情绪疏导。”
　　……
　　其实05-1更多的是为试探，吃下一只A级怪物的陆施实力到底增强到了何种地步，这才特地选择其准备前往一探究竟。
　　紫眸萝莉不解歪头，清脆的声音带着与她外表年龄不相符的冷漠。
　　“情绪疏导？没有这个必要。我认为议会没有必要向一只能够生吃同胞的恶劣怪物进行过多干预。”
　　语气里不加掩饰的厌恶让05-1与慵懒看向自己的下属对视一眼。
　　……这正是他们想看到的。
　　委员长却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表情，手指轻叩桌面。
　　“……05-4，端正你的态度。”
　　漂亮的人偶垂眸。
　　“不过。”
　　委员长富有权威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着。
　　“既然你认为陆施生吃同胞的行为有所不当，到时候跟随他进行情绪疏导和矫正行为的任务就交给你吧。”
　　……开什么玩笑？
　　紫罗兰的眼睛难得带着戾气与灰眸对视，却被一张笑嘻嘻的脸挡住视线，05-5半趴在桌子上替自己老大吸引火力。
　　“还有我，我和你一起去。”  。
　　数个星期后。
　　海。
　　一望无际的大海。
　　在洁白邮轮背后就是没有尽头的汪洋，阳光揉碎在泛起浪花的潮面，像闪烁的水钻点缀海鸥的倒影。
　　伤口已经结痂的伊奥维亚诺闲适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连脖颈间保暖的羊毛围巾都略微在风里摆动。
　　而察觉到身后仿佛有脚步声的他慢条斯理转过身，与身旁站着两大护法的臭脸言灵对视。
　　个子稍矮的女孩浑身穿的厚厚的，遮住原本明显的人偶关节。
　　她有着一头微卷的棕栗色长发。罕见的紫色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光，美得像一尊没有生气的人偶。
　　而个子微高和陆施齐平的笑眯眯青年肤色白皙，脸上的黑眼圈却很深，他伸出手礼貌与对方问候。
　　“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我叫麦格蒂，旁边的这位是安西，这次我们是代替老奥利弗来照顾陆施的。”
　　当然，都是假名。  。
　　哈，看起来自上次陆施袭击后，基金会对于自己言灵搭档的管控强了不少。
　　……而金发的黑手党正准备礼貌回握那只手，黑发黑眸的言灵却冷着脸走上前来，仿佛不满于自己被忽视。
　　“……”
　　一阵沉默后，伊奥维亚诺主动笑笑打圆场。
　　“我亲爱的搭档，你也想握手吗。”
　　而不容对方拒绝，修长洁白的手就与言灵温润骨指相触，几个星期后再一次与对方共享体温。
　　“……”
　　仿佛对方再一次欺身压上来把手腕横在自己唇边，要强迫自己吸他的血。
　　想到病房里差点发生的旖旎往事，原本见对方认不出自己的同伙是怪物还想握手而心生不满的陆施可耻地移开视线，别扭地轻捻了捻他的手指。
　　——
　　算了。
　　一会儿再说。
　　搭档可千万别忘了说好要给他的「奖励」。
　　……咳咳，之前的橘子不算，一袋橘子可不能打发自己！  。
　　而05-5饶有兴味地挑眉，见两人之间仿佛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暗潮在涌动，白切黑的他笑嘻嘻歪头。
　　“看来两位上次的任务相处的很好嘛，果然患难就是能够见真情啊～”
　　而满脸狐疑根本不懂对方在瞎扯什么的05-4则是直接开口反驳。
　　“？不是说上次陆施差点把他吃…唔唔唔！”
　　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笑容灿烂的青年捂住嘴，05-4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而乖乖住嘴。
　　“好了好了，咱们别站在风口说话，多冷啊。”
　　而手还插在兜里的伊奥维亚诺点头称是，4人便在满船西装黑手党的注视下走进大厅。
　　……
　　而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这四人的身影上时，船底却有一阵可疑的气泡浮上水面，却又很快又湮没在连绵的浪花。  。
　　“上班上这么久终于可以因公出差了，还有28个小时才能到西西里吗，真是让人迫不及待。”
　　上船之后绝口不提本次任务基金会派人跟过来的目的——
　　05-5眼神放光语气夸张，仿佛真的是个上班上出怨气好不容易轮到公费出差却还是和怪物绑定的可怜大冤种。
　　而伊奥维亚诺夹着雪茄的手指顿了顿，随后示意旁边的侍者为其倒酒。
　　侍者立刻弯腰，态度恭敬地为其满上高脚杯里的葡萄酒，05-5迫不及待准备伸手去够杯子，却被烫得哆嗦了一下。
　　而他装作龇牙咧嘴，实际看向视线盯着舷窗外大海漫不经心的伊奥维亚诺。
　　……
　　原本应该乖乖伪装的怪物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唇角裂开了诡异的笑容。
　　——
　　原来这就是那位「实验品」的儿子啊。
　　看到他金色头发和与母亲相似面容的第一眼，05-5那过目不忘的记忆就立刻进行比对——确认没错。
　　而做实验做得太顺手，刚才正准备伸手与对方握手的他甚至都差一点没控制住自己，做过千百次人鱼抽椎实验的他下意识就要将对方的脊椎从身体里抽出来——
　　不过还好。
　　05-5冷静看向旁边与他们这些大人社交格格不入，正在低头库库炫饭的陆施。
　　没办成。
　　不然可能就被言灵当场手撕在这里了。  。
　　香槟美酒迷醉，只是往常热闹非凡的邮轮此刻眼下却只有他们4位主宾。
　　伊奥维亚诺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头，自己只不过是让萨尔订两张豪华票，这小子怎么愣头愣脑地包场了。
　　……啧。
　　被这两人看着，根本找不到机会浑水摸鱼和陆施单独相处。
　　萨尔：现在能和大嫂单独相处，老大一定很感激我吧，嘻。
　　

第26章 阴鸷暴怒
　　晚宴在伊奥维亚诺与05-5的谈笑风生中愉快度过， 嘴里叼着大闸蟹的陆施面无表情嚼嚼嚼，盯着坐在黑眼圈青年旁边的孤僻女孩。
　　——
　　而像是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视线，紫罗兰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与之对峙。
　　而利齿慢条斯理咀嚼细丝蟹肉， 黑发黑眸的青年就这样轻慢挑眉。
　　……
　　言灵读懂了自己同胞眼中的憎恨。
　　讨厌我？
　　可他却无辜歪头。
　　……没见过。
　　他也没有理由和一只「人偶」结怨。
　　就算被厚厚的衣服挡住了关节的结构，幽深黑瞳却还是那样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对方拿着刀叉的僵硬。
　　可当陆施深思着想再次打量对方的面容，05-4也阴沉的脸仿佛即将发作时， 笑眯眯的黑眼圈青年就出来打圆场了。
　　“陆施， 盘子里的螃蟹没有了吧？来来来， 不用急哈，我给你剥两只。”
　　他本身就是实验室出身， 纤长灵巧的手做起这些精细的工作倒是十分熟练， 伊奥维亚诺却瞥见他指腹间有略微明显的疤痕。
　　“……”
　　刚剥好螃蟹递到陆施盘中，05-5就对上了金发精英那双幽深的眼睛。
　　顺着对方的视线打量自己， 他心下玩味，却又摆出让人挑不出错的笑容。
　　“噢？曼彻多法先生是对我手上的伤很感兴趣？”
　　伊奥维亚诺不置可否自己内心对他基金会工作人员身份的疑虑，毕竟之前的事已经让黑手党足够警惕。
　　可他语气却随意得仿佛只是在闲话。
　　“只是您好奇是怎么受的伤。”
　　——
　　与伤口平整的刀伤不同，这道伤口却仿佛被谁人的指甲撕裂，坑坑洼洼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显得十分丑陋。
　　……却让神经紧绷的伊奥维亚诺无端想起他人鱼母亲的骨爪。
　　05-5却还是笑眯眯的， 他低头熟稔继续剥着螃蟹，语气却仿佛十分怀念。
　　“这个啊， 是个女人留在我身上的。”
　　仿佛没有注意到对方立刻停顿的呼吸，05-5把剥好的蟹送到05-4碗里，随后眼神怀念地开始侃侃而谈。
　　“……她真是很美， 金头发，高个子，好像还是意大利人？”
　　而一边和陆施同款面无表情啃螃蟹的紫眸萝莉冷冷道。
　　“注意你的言辞， 麦格蒂，我不认为这是在餐桌上适合被讨论的话题。”
　　随后罔顾金发青年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和逐渐攥紧手中洁白手帕的动作，05-5顽皮一笑，比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的动作。
　　而接下来的餐桌保持着沉默，只有刀叉与餐盘轻微相碰的声音。
　　——
　　当然，这份声音不包括陆施。
　　……
　　因为他是直接叼着吧唧吧唧嚼的。  。
　　饭毕，在与基金会的二位礼貌打过招呼后，伊奥维亚诺在私人套房的贵宾洗手间里注视着镜子前眼神阴鸷的男人。
　　……
　　这位基金会的员工，不。
　　嘴里叼了根烟，他带着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的狠戾咬住。
　　随后打火机明灭，猩红浮现。
　　这明摆着就是挑衅……！
　　基金会在告诉他，你母亲的事我们知道，你在调查的事我们也知道。
　　——
　　甚至黑眼圈的青年还刻意露出了那只受伤的手指，随后仿佛要故意激他一激地开始谈起和他母亲那样相似的外貌特征。
　　“——”
　　而哐当一声，巨大的镜子被用力到泛白的掌骨击碎，细碎的玻璃碎片惨叫着飞溅，只有残缺的镜片倒映出青年的冰冷侧脸。
　　鲜血从手背上渗透淌出，疼痛的感觉却远比不上大脑中雾蒙蒙的愤怒来得真切。  。
　　而几乎是在伊奥维亚诺失控一拳砸向玻璃的同时，原本应该被两位05议会严格看管起来的陆施却在床上漠然睁开眼。
　　——
　　自己的「骨血」受伤了。
　　与自己绑为一体，那份鲜血汩汩作流的感触仿佛也在自己的手臂上滑过皮肤。
　　难以忍受这份黏腻感的言灵满脸委屈地鲤鱼打挺坐起身来。
　　可恶啊，搭档到底在干嘛，害自己睡都睡不好！！！
　　——
　　而被吵醒浑身低气压的他再次看向船舱里明晃晃对准自己的红外摄像头。
　　啧。
　　碍眼。
　　骨指一打，脆弱的摄像头就湮没成粉，无法记录下言灵踪迹。  。
　　“老大，摄像头坏了哦。”
　　与他动作相同时进行的是打着哈欠熬夜的黑眼圈青年向基金会汇报，05-1眯起眼眸。
　　“继续蹲守，注意05-4的动向。”
　　虽然比他们预计的提前激怒伊奥维亚诺来得要稍微晚那么一点，但总算能让言灵与对其抱有杀心的05-4单独遇上了。
　　满脸幽怨的05-5则是在那头嘟囔着。
　　“老大，都说了要杀人的话，让我去就可以了啊，结果还安排这么多干嘛。”
　　而电话那头声音顿了顿，像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又像严厉的沉默警告。
　　“……好了好了，我也只是发发牢骚，我知不能多问，挂了。”  。
　　而电话那头的男人则是在黑暗的沉默中挑眉。
　　杀人？
　　不。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陆施的死。
　　——
　　比起说要置对方于死地，不如说一只无限接近于濒死，却始终不会迈入死亡的怪物对基金会的研究价值要大得多。
　　这在之前一直是个无解的命题。
　　因为言灵他完成任务从未失手，更别提有任何能让其他人接近的机会。
　　——
　　直到伊奥维亚诺的出现。
　　而准备捏住对方软肋的他只是想知道，陆施到底是怎么一次次死而复生的。
　　……
　　手指带着某种愉悦摩挲自己的腕表。
　　好了，新的观察就要开始了。
　　其余的就交给下属去处理吧，现在是下班时间。  。
　　这边。
　　陆施正浑身低气压迈开长腿向搭档房间走去，把睡梦中的自己吵醒，这可不是一袋橘子就能解决的事。
　　……
　　当然，他也选择性忽视了「骨血」是自己绑定的这件事。
　　可伊奥维亚诺房间的门口却遽然站着棕栗色头发的矮个子女孩，她平静的紫色眼眸里倒映出言灵身影。
　　“陆施。”
　　随后言灵眯起眼眸，他居高临下睥睨只到自己腰腹高的女孩，骨指不耐烦开始摩挲。
　　哈。
　　大半夜蹲在伊奥维亚诺的门前，是在觊觎他的猎物吗。
　　……自寻死路。
　　莫名涌上心头的暴怒让他眸色冰冷，而人偶苍白的手指也带着诡异的怜悯轻轻放在自己唇上。
　　很好。
　　——
　　二人同时在心里冷笑道。
　　就让对方保持这个姿势。
　　自己要就这样拧断他（她）的脖子……！
　　“吱呀。”
　　门却突兀地开了，满脸不解捂着伤口的伊奥维亚诺看着站在自己门口对峙的陆施和安西。
　　“……安西小姐？”
　　他顿了顿，考虑到陆施那狂妄的性子，以及吃饭时两人不断的摩擦，他颇有疑虑看向紫色眼眸的女孩。
　　“您带着我的搭档来门前站着是……？”
　　这样装傻的话却让05-4回神，她冷静看了眼金发青年，深知此刻不是再动手的时候。
　　“……没什么，我走错了。”
　　显然是扯谎。
　　但她却还是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面前披上温文尔雅皮的雪狼。
　　“手上的血，很香。”
　　随后女孩扬长而去，只留下听见这句话满脸暴戾的陆施和面色明显又阴沉几分的伊奥维亚诺。
　　而瞥见门口站立的陆施，纤长睫毛翕动，他侧身让了让。
　　“要进来？”
　　正好，他订的橘子也到了。
　　陆施没有说话，眼角余光看见对方西装袖子上渗透的血迹。
　　心里刚才那副没能和05-4干起架来的不爽更加剧烈，幽黑眼瞳里的情绪掺杂恼怒，他干脆攥住对方的手腕。
　　……
　　在医院也是，在这里也是。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
　　难道搭档不清楚，把自己的血暴露在怪物面前有多危险吗？！
　　刚才要不是自己因为得知他受伤及时赶到，说不定搭档就已经被其他怪物吃掉了。
　　——
　　而这种认知让他不由自主地烦躁。
　　恼怒眼中却倒映着因为粗鲁动作而同样皱起眉头的青年，对方头发在暖光灯下都带着金丝般的色泽，就这样不容置喙道。
　　“放手。”
　　而这句话无疑是点燃了导火索，幽黑眼眸怒气滔天，陆施直接把对方重重放倒在床上，以居高临下的姿势拽开西装外套，露出他被玻璃渣子包裹的掌心。
　　伊奥维亚诺却并没有太多表情，他还以为陆施是在为了之前没能吃到西西里橘子的事生气，便随意看向床头柜前的精致果盘，提醒道。
　　“要喝我的血也可以，但是——”
　　黄澄澄的甜腻橘子散发着诱人香气。
　　“你喜欢吃的那种橘子就在那里。”
　　……
　　压在自己身上的言灵却并没有起身，身上的低气压越来越恐怖，就连身上的力道都更重了几分。
　　……把自己当白痴吗。
　　幽黑眼瞳顷刻染上冰冷猩红，之前没能成功将对方拆骨入腹的那份渴欲如今又在暴怒之下重新涌入心间。
　　比起之前浓情蜜意仿佛接吻一般轻佻的试吃环节，他此刻阴鸷着漂亮的脸，恨不能下一口就直接狠狠咬住对方不松口。
　　而伊奥维亚诺也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想起门口紫色眼睛的女孩意味深长的话，随后突然僵硬住身体。
　　——
　　陆施，不会是怕他被其他怪物吃掉吧。
　　

第27章 舔舐伤口
　　此刻两人就这样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对峙， 近得陆施压住对方胸膛的手肘都被其紧张的心跳带着轻颤。
　　……
　　原本的烦躁突然像是被这份心跳安抚了一样，漂亮的幽黑深瞳里带着点雾气地安静低垂看向身下人。
　　金发散乱在洁白床单上，绿色的眼眸里带着僵硬的宕机。
　　原本是笔挺西装都压不住的桀骜暴徒， 此刻却在一昂起头就能吻到对方下颚的距离里放缓了呼吸。
　　而陆施却不允许猎物小心翼翼仿佛想隐藏起自己存在，漂亮骨指带着强迫意味抓起对方那只被血浸湿了的手腕。
　　细碎的玻璃渣依然在手心中嵌进皮肉，黑发黑眸的青年就这样面无表情盯着对方自作自受凌虐出来的伤口。
　　……
　　鲜血的香气在空中弥漫， 他却没有刚才那份被挑拨起来的暴怒， 而是低垂着眉眼， 贴近唇——
　　随后轻轻一吹。
　　谶灵的气息带着他喉间仿佛盎惑的低音吹走细碎玻璃，而在伊奥维亚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 温热的唇就覆上他裸露伤口。
　　“……！”
　　几乎是要脱口而出的闷哼却由于主人的要强不肯泄露出唇齿， 阖上眼的陆施就这样单膝俯身，滚烫粗糙的舌去舔舐他的伤口， 仿佛幼犬执拗赌气的惩罚。
　　而伊奥维亚诺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肩胛哆嗦了下，像是难以忍受这份酥麻微痒且伴随着疼痛的奇异感受，骨架分明的手按住对方头想推选，却被反抓住。
　　黑发黑眸的言灵眸色沉沉， 他看着明显失态连呼吸都明显粗重几分的伊奥维亚诺， 居高临下挑衅似地用舌尖再舔了口。
　　……
　　不听话的搭档。
　　该罚。  。
　　而那双绿眸里的晦涩潮湿也越来越重，比起那天浑身戾气躺在病床上连绷带都染血的对方， 此刻的那份脆弱却由陆施一手造成。
　　“……你要吃掉我吗。”
　　男人明显暗哑的嗓音却让唇放在对方伤口处的陆施一顿。
　　言灵眯起眼眸本来应该天不怕地不怕的搭档，温润骨指帮他理了理微微潮湿的发尾，在脖颈间却不由自主多停留了几秒。
　　……
　　做梦。
　　他幽幽注视着床上被自己丢弃在旁边的西服外套， 以及把头偏到一边明显是在忍耐这份玩渎的黑手党。
　　亲了自己，还想跑？
　　——
　　就算是再自我欺骗，当陆施站在本应该只是交易关系的猎物门前， 发现同样身为捕食者的同胞时。
　　那份几乎恨不得将其当场撕碎了丢进海里的暴怒扯开小怪物的心防。
　　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和伊奥维亚诺的关系。
　　黑发黑眸的言灵低垂着乖戾眉眼。
　　放在床头柜前被暖光照得黄澄澄的橘子却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漠然松开唇，舔了舔唇角吸吮出来的血。
　　很甜。
　　比自己想象得，要更好吃。
　　……
　　所以。
　　他才不要一口气就吃完。  。
　　而言灵松开对对方的桎梏，尖锐利齿咬破修长骨指，鲜血滑落滴答在地板上，如瀑青丝滑落肩头。
　　……危险的征兆。
　　伊奥维亚诺死死盯着对方的动作，虽然还在对方视线范围内不能有大幅的动作，可另外一只完好的手已经隐蔽开始准备去够枕头下藏着的枪了。
　　——
　　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走到这步，只要再给他三秒……！
　　可言灵的动作比他更快！
　　——
　　冰冷钳住下巴和颌骨末端强迫其张口，修长浸血的指慢条斯理送进他唇，金发精英扭过头却被强制性扳正，舌尖浓烈血腥味迅速蔓延，生尝鲜血的感觉让他几欲作呕。
　　来不及分辨是惩罚还是刻意报复。
　　此刻心中杀人欲望已经达到顶峰的金发黑手党只觉从小到大所有骂人的词汇全部一股脑涌上心头，却还是被死死箍住不能动弹。
　　……
　　他们并非情人，并非爱侣，是随时随地都能互相抽出一把枪对射的关系。
　　可身影近乎耳鬓厮磨，舌尖盛放怪物的烈性鲜血，被骨指捏住下巴地与红瞳对视。
　　那双眼睛里写满名为占有欲的偏执，盛满驯服者和被驯服者之间随时可以错位的关系。
　　……
　　感受着不知是因为愤恨还是情绪过激涌上的肾上腺素，伊奥维亚诺深深刻刻在心里骂了句。
　　要命。
　　——
　　而等终于结束怪物对猎物的强迫，西装都被揉皱的伊奥维亚诺喘着粗气勉强拉开距离，唇角都还遗留着对方的鲜血，眸色满是戾气。
　　……
　　混蛋。
　　而变回短发的陆施看着对方唇边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这抹鲜血。
　　……
　　他冷静地咽了咽口水。
　　闹了大半天，感觉又饿了。
　　而伊奥维亚诺看对方正浑身不爽低下头喘着粗气，陆施保持着ovo的表情，想蹭上去再想偷偷摸摸舔两口鲜血补充下能量，却出其不意被同样粗暴钳住下巴。
　　对方语气冰冷得仿佛北国寒风，绿色眼眸里的阴鸷几乎可视化。
　　“……要咬就咬，往我嘴里灌血是什么意思？”
　　之前的倒可以说自己理亏，但这个陆施倒是真有点委屈了。
　　虽然故意舔伤口是为了惩罚，但他给搭档喂血可没有坏心眼。
　　而金发青年面无表情顺着对方委屈巴巴的视线看向自己已经伤口愈合的手掌，随后深深蹙眉。
　　“……”
　　开什么玩笑？
　　青年不可置信地再次认真仔细看了下自己的手掌，原本被玻璃碎片切割出来的伤口已经全然愈合，光洁的皮肤看不出任何伤痕。
　　而当再次与陆施对视时，对方那双幽深黑瞳里得意的邀功可谓不言而喻。
　　都是我干的噢！哼哼哼～
　　——
　　头上青筋暴起的黑手党则是深深吸了口气。
　　他收回那句对陆施说的，“你小孩子吗”。
　　因为他发现。
　　对方，是真的超级无敌幼稚。
　　能因为怪物同胞这么明显的一句挑衅戏语而暴怒成这样，故意舔完自己伤口完又咬破指尖给自己喂血。
　　……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毕竟他看得出陆施除了有点幼稚外其实相当护食，对自己总体还算过得去。  。
　　这件事就算了。
　　金发青年逃避般闭上眼睛。
　　……不过还有一件事。
　　他实在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只懵懂的恶鬼了。
　　对方可以说刚满18岁什么都不知道。
　　可——
　　青年像是要掩饰自己的烦躁般揉了揉发，却抿唇不自然移开视线，仿佛被眼中小怪物烫到。
　　……
　　很可耻的是，刚才在近距离接触的时候。
　　他*起了。
　　脸上的热度不减，金发精英几乎对自己有点恼地深吸一口气，他再次在心中劝诫自己。
　　陆施是怪物，是交易对象，是合作伙伴，是搭档。
　　手指不自觉在掌心攥紧。
　　但绝对不能是——  。
　　而还浑然不知的陆施此刻眼巴巴看着床头柜前放着的橘子，见搭档还在发呆，他理直气壮伸手。
　　意思是，“要吃”。
　　而伊奥维亚诺从微怔中回过神来，刚才闹了这么半天精神紧绷，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他疲倦道。
　　“自己拿。”
　　而陆施却又幽幽注视着对方。
　　嗯？什么意思？
　　自己都帮他把伤口养好了，不打算奖励一下亲自喂自己吗？！
　　原本只是在平常不过的拒绝，在开始吃醋的言灵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又想到之前堵门的05-4，还有对方意味深长对搭档说的“手上的血很香”。
　　眸色瞬间暴怒，难道那只该死的人偶怪物已经尝过了自己搭档的鲜血吗？！怎么可以？！
　　搭档是自己的！伊奥维亚诺是自己的！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他绝对不允许对方养别的怪物！！！
　　而眼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陆施幽黑眼瞳隐隐有阴鸷之势，伊奥维亚诺也突然回神想起对方之前生气的原因。
　　……站在自己门口的另外一只怪物。
　　他无奈深吸一口气，垂眸伸手从旁边的袋子里拿了个橘子，又攥住对方手腕，颇有耐心地将橘子放于对方掌心。
　　“吃。”
　　而陆施却依然死死盯着他，幽黑的眼眸里甚至有点委屈的水雾，仿佛控诉。
　　……伊奥维亚诺是真头疼。
　　倘若陆施是只没有感情的怪物或只有感情的动物，他绝不会感到犯难。
　　前者以利相诱，后者打感情牌。
　　——
　　可偏偏陆施是只有感情的小怪物。
　　他会因为吃到喜欢的橘子而冒粉泡泡，会因为察觉到搭档对他的冷落而委屈巴巴求和好，甚至就算失控了也会把自己留到安全的地方。
　　……
　　这些一点点细小的举动，轻轻凿开伊奥维亚诺十多年来一直对怪物防备的心。
　　就好像他发现了一只有着自己思想情感的小怪物，让他打破了那句“怪物没有「心」”的魔咒。
　　他多想拽着他的搭档到母亲面前凝视着这个给予他生命的女人，随后拼命地对她说。
　　不是的，妈妈。
　　怪物是有心的，你也是有心的。
　　甚至他都想不顾一切地抓住对方锋利的骨爪，哪怕被划伤，哪怕对方要把自己吃掉，他都想握住她的手。
　　——
　　就好像自己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每天上下学时母亲来接他那样。
　　……
　　而绿眸带着忧郁再次看向言灵，刚才胸膛里的悸动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克制。
　　他的命只有一条。
　　而比起与对方产生莫名其妙的荷尔蒙滚到一起。
　　他还是更想在查清当年的真相后，把命还给母亲。
　　

第28章 安抚诱哄
　　房间内刚才的旖旎氛围已烟消云散， 伊奥维亚诺看着依然阴沉着脸色的言灵，叹了口气。
　　修长的手指带着体温抚上对方柔顺的发，绿眸里平静得仿佛一片无痕春水。
　　“除了你， 没有让其他怪物尝过。”
　　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更不可能有。
　　短暂而平淡的一句话却让躁动的言灵顿住， 黑发黑眸的言灵收敛其实脸上的凶狠， 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ovo嗯？！
　　搭档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而伊奥维亚诺却并没有多说， 他像给幼犬顺毛一样心平气和地安抚着自己手下的小怪物。
　　“你的所做所想，我多少都能猜到。”
　　毕竟搭档是只脸上藏不住心事的怪物， 只要看一眼， 他在想什么简直一目了然，不言而喻。
　　……
　　甚至饮下对方的血后伤口会愈合。
　　伊奥维亚诺知道也或多或少跟陆施突然能听懂自己说话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
　　而在对方发丝间摩挲的手指停住， 青年的眼睛是锐利的绿。
　　但他不关心这些。
　　……
　　只要合作仍然可以继续。
　　只要陆施依旧听话。
　　他不介意对方有自己的小心思。
　　——
　　因为除了自己的性命，他已经一无所有。  。
　　而虽然陆施一言未发，但身体和精神却不自觉在对方的轻柔摸头下变得放松。
　　……
　　搭档，摸头的手法，好舒服。
　　精神得到极大满足的小怪物嘴里叼着橘子不自觉挪啊挪， 蹭到搭档旁边坐下， 连头都靠在对方肩膀上。
　　一边吃一边享受着摸头服务，至福！
　　而伊奥维亚诺感受着肩胛对方嚼嚼嚼的动作， 倏然垂眸。
　　……他能感觉到陆施很信任自己。
　　鸦羽发上的手指一顿。
　　对方修长漂亮的脖颈就在眼前，甚至由于陆施沉溺在他撸毛手法下正忙着嚼橘子，完全连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
　　——
　　像是恶鬼故意把自己最脆弱的部位裸｜露｜想引诱他勒毙自己。
　　可那点纤细洁白的脖颈， 仿佛只要轻轻一握上去，又或是拿自己高挺的鼻尖轻轻一蹭就会——
　　荒诞而又暧昧的想法从伊奥维亚诺心中腾升而起，而他冷静收手， 想掩饰自己面部的脸红，却被不满的言灵攥住手腕。
　　……搞什么。
　　哪里有顺毛顺到一半就跑路的。
　　强制性又放到自己头顶，没有羞耻心的怪物心安理得地再次闭上眼睛。
　　而伊奥维亚诺睫翼微垂，难以忽视自己内心躁动的黑手党只能咬牙在心里劝自己，只不过是生理反应，他…对陆施又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可他越像是被对方的体温烫到不自然想收回手，陆施就越是握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身上扯，一拉一扯之间手指甚至不自觉触碰到他唇——
　　“……！”
　　与对方亲吻的那些旖旎回忆又不合时宜地袭来。
　　原本内心没有任何欲念的他仿佛又看到了言灵被吻时漂亮的脸就在自己身下，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的——
　　原本就浑身不自在的伊奥维亚诺吓得嗖一下收回手，对上陆施无辜疑惑的目光。
　　他沉一口气，随后疲倦地从丢在一旁的西装口袋里掏了根烟，道。
　　“我，我去甲板抽根烟。”
　　陆施还满脸疑惑，可当看见搭档脸上的霞色时又突然想起，刚才自己好像不小心拉着对方的手往自己唇上碰了……！
　　一时间脸上的热度又噌的一下起来，言灵也像炸了毛的猫似地迅速站起来。
　　随后伊奥维亚诺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好地叼着烟匆匆离去，陆施则是在房间里努力冷静。
　　……此地不宜久留。
　　他提起床头柜前装着橘子的袋子，随后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迅速闪回自己房间。
　　——
　　直到躺在床上的那一刹那，陆施慌乱的心跳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嘴里叼着的橘子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吃完了，他却还在不自觉捂唇回味刚才与搭档共同相处时的画面。
　　……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摸摸头而已。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伊奥维亚诺温文尔雅外表不相符的青涩脸红时也不自觉心跳如鼓。
　　是他病了吗。
　　……为这份奇异感情开始感到疑惑的陆施将骨指放在自己心脏部位前。
　　噗通，噗通，噗通。
　　明明之前只是亲了一下而已，自己都没有感觉怎么样，可——
　　捂住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陆施却在幽闭的被子里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淡雅香水味，应该是刚才在对方房间里久留时不小心沾染上的。
　　……
　　身上都是这种味道。
　　就好像对方正在隔着虚空拥抱自己。
　　苍白的漂亮脸颊泛起淡淡红晕，黑发黑眸的青年不需要饮血脸上也有赤色点缀，冰冷手指带着为这份明显过高的体温而感到错愕。
　　自己绝对是病了吧？！
　　伊奥维亚诺只不过是他的搭档兼猎物兼橘子供应商而已，他莫名其妙地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矢口否认自己因为对方气息感到很安心的言灵拼命甩头，试图将一切的异样都归结于“病了”，最后自暴自弃地阖眸盖上被子。
　　错觉，错觉。
　　都是错觉。
　　他肯定是熬夜把脑子熬坏了。
　　睡觉！  。
　　而就在陆施不自在，脑内高速过载拼命冷静时，基金会的两人却又在甲板上与伊奥维亚诺对峙。
　　“……”
　　还算冷静的黑手党看了眼笑眯眯的老好人05-5以及一脸冰冷的05-4，他嘴里咬着的烟略微一低。
　　“两位也来吹海风？”
　　而人偶般的少女则是平静道。
　　“不用说这些场面话，我不喜欢你。”
　　05-5则是满脸笑容出来打圆场。
　　“嘛，这孩子太任性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曼彻多法先生不用放在心……”
　　可话还没说完，漂亮人偶就直接冰冷打断他的话。
　　“「第五席」，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我的话。”
　　而青年脸上笑容不变，可无奈耸肩，却比了个“请”的姿势，略微往后退了两步。
　　——
　　这位小女孩才是这次基金会派出来的领导？
　　伊奥维亚诺挑眉，却猝不及防听见对方那不蕴含一丝感情的话语。
　　“陆施也就算了，我尊重强者。但你只是个依附他的人类，我又为什么要对陆施的小宠物毕恭毕敬？”
　　被挑衅的伊奥维亚诺却并没有太多表情，手里打火机干脆利落点燃手中烟，知道基金会的人不是什么善茬，金发青年叼着烟随意道。
　　“所以你也是怪物？”
　　而紫色眼睛带着不掩饰的厌恶直直与他对视，05-4恶意抬起下巴。
　　“对。”
　　她伸出纤细洁白的手指，眸色平静。
　　“而我随时可以把你撕碎了扔进海里喂鲨鱼。”
　　可男人轻笑一声，绿色眼眸玩味看向旁边的05-5。
　　“噢？”
　　修长手指捻着烟，自从出院他一直忙都没怎么抽烟。再加上陆施不在，他也便随意吞云吐雾起来。
　　“你不是知道我是陆施看上的猎物吗，你动我的话他不也会对你动手吗。”
　　……虽然看起来理直气壮，但读过他的名字后，想起刚才被按着喂血的事，伊奥维亚诺舌尖却还是有点不自在地往后抵。
　　而05-5慢条斯理收回手，她并不是个容易被激怒的人——除了面对和她同款不对付的陆施外。
　　于是漂亮的紫罗兰人偶看向一望无际的黑沉海洋，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遗憾。
　　“是啊，我不敢动你。”
　　——
　　而紫色眼眸里突然带着怜悯，她扶着护栏的臂突然一转，手指轻快在栏上起舞。
　　“但你跟着陆施不就是想借着对方的手，查清楚你母亲当年的事吗。”
　　她笑笑。
　　“那为什么不跟着掌握更多情报的我呢？——至少我不会像那只言灵一样吃掉你。”
　　她干脆挽起袖子露出人偶的木质结构来。
　　“看。”
　　……绿眸男子眼眸微眯。
　　站在一旁05-5满脸趣味看向脸不红心不跳扯谎的05-4。
　　哈。
　　人偶不会吃人？
　　——
　　可她也没说自己不会杀人啊。
　　啧啧啧。
　　以前在基金会只知道对方有复活死人的能力，他可不知道这位「第四席」还有诈骗上的精通。  。
　　邮轮依然在行驶着，海洋却愈发波涛汹涌，像是因为05-4的骗术而阴沉下来。
　　天空突兀闪过雷暴，撕裂开一片漆黑的雾，也像是在警告伊奥维亚诺不要相信满嘴谎言只为捉住对方软肋威胁的怪物。
　　可伊奥维亚诺长久沉默。
　　他很清醒基金会早就知道他在搜寻他母亲的事。
　　更别提他也早就在任务前知道，与陆施的合作中就包括了在母亲最后消失点的收容海礁变异种海葵。
　　……
　　嘴里的烟带着戾气被咬紧，虽然除了对自己而言具有独特意味的陆施，他的确不会相信任何怪物的鬼话。
　　可当捕捉到提到陆施时对方内心的动摇时，人偶开口补充道。
　　“更何况你也发现了吧，缺乏凝血因子的他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任何细小的伤口死去，这样的合作对象怎么会靠谱呢。”
　　她平静的眼睛里有胜券在握的疯感：“而你对这份不确定性感到不安，对吗。”
　　

第29章 懵懂印记
　　却不是因为对方直接把牌摊在桌上那赤裸裸的利益计算。
　　在烟雾缭绕里沉默的青年嗅着自己身上浓重的烟草香气， 他莫名想起。
　　满脸无辜躺在床上歪头边吃橘子边看着自己的陆施，黑发黑眸和桃胭的唇，对方简直漂亮得像天使。
　　……
　　以及伴随着这份旖旎回忆同时涌上心头的还有——对方在教堂近乎濒死， 青丝发尾都在血泊里浸湿，雪白的脸上红瞳冰冷仿佛恶鬼。
　　——
　　金发精英绿眸晦涩，发皱的烟饱胀着染灭的灰， 顺着他的皮鞋尖试图坠入甲板。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本只不过是单纯的互惠互利关系， 可他们差点射杀彼此， 又互相救过命，甚至在幽暗门前的怪物鼻息下， 做出比亲吻更荒诞而又可耻的事。
　　……
　　伊奥维亚诺难以否认自己对这只小怪物的偏爱， 他倏然垂眸看向自己的袖口，那里还残留着对方刚剥过橘子的指腹不知情留下的青涩汁水印记。
　　…像猫的爪印。
　　又仿佛是占有欲强的少年人的懵懂烙印， 缠绕在他的腕间，绑着骨血绑着情欲，被那尖锐利齿恋恋不舍地含着**就会涩而发疼。
　　……
　　见他一直并未表明态度，人偶的萝莉整好以暇地重新将撸上去的袖子又放下，用那张漂亮但眸色平静的脸看向对方。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
　　纤细洁白的指带着慵懒在唇边掩盖住哈欠的气息， 原本也没打算把对方怎么样的05-4随意注视着离去对方挺拔的背影。
　　“不过……接下来你可能要失望了。”
　　想要寻找到那只失踪多年的人鱼， 光靠一只在水下无法施咒的言灵，就算是自寻死路般扎进深海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更何况。
　　她面无表情看向身旁一直维持着笑眯眯表情的05-5。
　　“我都差点让他上钩了， 你明明知道人鱼的情报，刚才为什么不出面？”
　　而白切黑的黑眼圈青年无辜耸肩。
　　“嗯？不是你说的不能置喙你的行动吗，乖乖闭嘴也有错？”
　　……啧。
　　恼怒的人偶不欲再跟他多废话扯下去， 她烦躁摸了下自己在海风侵蚀下变得湿漉漉的脸，冷哼一声。
　　“我去做关节保养了，你随意。”
　　“记得多打点蜡。”
　　“……”
　　而05-4走后， 察觉到对方异常的他意味深长地摩挲着下巴。
　　“我怎么觉得，05-4似乎变得活泼了很多？”
　　——尤其是对甚至从未没有见过面的陆施，那股深深扎进肉里的恨意让他都感到意外。
　　如果说性格可以伪装，外表可以复制，可这份从开会时就一直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的厌恶——
　　似乎……是从对方上次去禁闭室偷偷探望05-7开始？
　　而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就想明白一切的他眸光一转，随后懒懒挠了挠脸颊。
　　……老大也真是的。
　　这个不交代那个不交代。
　　他当时与老大互相对视一眼还以为是能让05-4上钩成功了，没想到对方的想法明显更深一层。
　　黑眼圈青年幽怨伸了个懒腰，真可怕，有时候你出差半天连自己同事是谁都不知道。
　　“下船我就去买串蒜。”
　　……只可惜他们每个人，包括「怪物」，都没有下船的机会了。  。
　　面色阴沉回到自己舱房内的伊奥维亚诺明显心事重重，嘴里的烟已经不剩多少，可他也没有再抽一根的精神，只是干脆脱了外套靠在枕头上望向窗外。
　　……
　　眼下他也睡不着了，干脆熬着等天亮吧。
　　舷窗外已经是藏黑一片，不知道这艘船是在冷得刺骨的寒夜，还是在没有终点线的深海。
　　青年蹙眉，莫名因为这密不透风的黑而感到烦躁。
　　“……”
　　就在这时，客房的电话突然毫无征兆响了起来，而伊奥维亚诺感到意外，来自生物本能的警惕让他不自觉绷直了脊梁。
　　这个点？谁？
　　精神紧绷的金发青年眸色戒备。
　　再次打量房间里没有任何异状后，他三秒钟之内迅速从枕头底下捞枪，并侧身确定自己位于射击死角后不动声色用移动电话直接给下属拨去。
　　“……”
　　而通话界面40秒钟依然无人接听。
　　意识到好像有什么即将发生的黑手党低低骂了声*。
　　不接电话，难道船上MAFIA的其他人都被扔进海里喂鲨鱼了吗？！
　　他仿佛不信邪似地阴沉着脸一个个继续打，而电话铃声还在诡异地继续，仿佛精神上施压要强迫他抓住溺水前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按照恐怖片的传统，接起电话准没好事。
　　——
　　可伊奥维亚诺却阴鸷看向自己完好如初的手臂。
　　想起刚才手一流血低气压的言灵就能火速赶到制裁自己——
　　他深吸了口气。
　　陆施，他都是被逼的。
　　……
　　你也不想，我被其他怪物吃掉吧——
　　随后牙齿毫不犹豫咬破皮肉，鲜血汩汩作流，相似的黏腻血液在手臂间的感觉，让刚睡下没多久的言灵浑身低气压地睁开眼。
　　“……”
　　到底是谁，在觊觎他的猎物？  。
　　鲜血的气味仿佛某种兴奋剂地迅速在封闭的船舱内蔓延，而原本正在给自己平静梳发的人偶，紫罗兰的眼眸却不由自主带着渴欲狠戾变红。
　　血的味道……！
　　本不应该属于人偶的尖锐齿牙也从她嫣红的嘴唇里闪着寒芒，仿佛被困在人偶躯壳里的吸血鬼灵魂在叫嚣着想要觅食。
　　……而不得不承认，陆施的直觉是对的。
　　就算与自己的替代品姊妹05-4交换身体，原本就身为吸血鬼的05-7却还是改不了被鲜血引诱的习性。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开门的只有伊奥维亚诺，恐怕留给陆施的就只有一堆白骨了。
　　而被言灵强迫喂下自己鲜血的金发青年，原本就香醇的血液更增添了顶级怪物谶灵的纯净，这对于长期未能进食的05-7来说无疑是种致命的诱惑。
　　她连呼吸都因为兴奋而差点碱中毒地难以控制自己躯体，人偶苍白的脸颊居然因为这份野兽的狂态而染上红晕。
　　血……血的味道……！！
　　而以几乎接近于超自然速度的瞬间位移，被鲜血气味吸引到失去理智的红瞳人偶近乎爆破性开撞熟悉的客房门。
　　“咚！咚！！咚！！！”
　　巨大的声响却没有引来任何人查看，而藏身在射击死角的金发青年眸光冰冷，握着枪的手略微倾斜两分，以确保怪物冲进来时能够迅速击中其心脏部位。
　　——
　　只不过他不知情的是，对方是借着05-4人偶躯体苟延残喘的吸血鬼，而在那人偶结构下的胸膛里并没有藏着任何一颗跳动心脏。
　　“……”
　　啧，小怪物。
　　伊奥维亚诺咬牙，漂亮的金发都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而在脖颈略微被汗浸湿，却显得那张脸在阴鸷里美得锋利。
　　啧，就算是死，多希望今天能吃掉我的是你。
　　……而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思想突然抛锚到九霄云外去的伊奥维亚诺顿了顿。
　　都这种时候了，他却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干什么？
　　而来不及留时间给他自我思考，不堪重负的门被心急想要猎食的怪物玩命撞开——
　　整个房间的全貌已完全暴露在走廊之外，浑身暴戾气质完全不属于原本的冷淡人偶的05-7眯起红色眼眸。
　　“噢？美味的人类先生，我是否打扰到您与爱侣的滋养供奉了？”
　　即使已经渴得恨不得一口咬断猎物脖颈，舌头焦躁性重复舔舐着嘴唇，她竭尽全力去准备捕捉空气中对方的气息，连声音的尾调都颤巍着兴奋。
　　“你知道…我不是个爱打扰别人雅兴的人…所以你就让我咬一口，咬到你失去意识为止，让你的搭档看着你去死，如何？”
　　……扯淡。
　　伊奥维亚诺在心里冷笑一声，而嗅到对方气息后，那双红瞳却居高临下带着傲慢，纤细苍白的指不怀好意妄图拧断他的脖子。
　　“好了，用餐时间。”
　　她舔了舔嘴唇笑得看似天真。
　　“原本我是想先处理了陆施再留下你慢慢享用的，不过，谁叫我和「你们」都有仇呢？”
　　可伊奥维亚诺毫不犹豫直接扣动扳机，子弹迅速近距离高准度命中对方左胸胸膛，可面无表情的人偶摇摇欲坠低头望向自己染血的衣服。
　　“弄脏了。”
　　简单的陈词里仿佛带了那么点遗憾，她一人能正常活动，而狠戾的黑手党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连开四五枪直至把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完——
　　可红瞳的然后却还是维持着相同的姿势面无表情站在原地。
　　“不用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死掉的。”
　　她咯咯笑着往外渗血的胸口，目光怜悯。
　　“你怎么能对没有心，的人偶取出她的「心」？”
　　而金发的青年毫无畏惧之态，捕捉到之前对方所述“有仇”的他嗤笑一声。
　　“这么说来，你就是被陆施报复的那位委员？”
　　……
　　绿眸冰冷玩味。
　　“我的手上，还染过你的血呢。”
　　血液曾顺着他被陆施攥住的手腕滴答在地板上，谱写恶人搭档的残酷。
　　“让我觉得，真的…很脏。”
　　而后槽牙被咬紧咔嚓一声，怒不可遏的05-7眸中凶光乍现——
　　

第30章 首席裁决
　　基金会。
　　被幽静在禁闭室里的少女已经奄奄一息， 纤细的手腕上满是勒痕，洋红色的头发仿佛干枯的水仙草。
　　“……”
　　而门倏然被推开，银眸的高大男人拿着手上的生物报告记录书， 漫不经心开口。
　　“05-■，吸血鬼，威胁性：A。断食2-3周， 体内细胞开始出现大面积自噬， 机体代谢速度明显下降， 判断可以行刑。”
　　冰冷而没有感情的声音带着磁性，让那张漂亮得没有生机的脸缓缓抬起， 与他对视。
　　拿着计划书的修长大手一顿， 05-1玩味挑眉。
　　“不过，我很意外你居然愿意和她「换生」啊， 05-4。”
　　05-1也不是懂他手下这些「怪物」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私心。
　　05-4那所谓能够创造生命，给予新生的能力，只不过是人偶捕捉生物体内灵魂进行互换的操纵术而已。
　　……
　　不过他还是认为，救助一个废物对本就属于第四席的人偶并没有什么好处。
　　“拿自己的命换一只废物的命，值得吗？”
　　让失去自己身体的05-13换生成为小熊玩偶， 又让05-7用自己的身体苟延残喘。
　　……而让变成人偶的吸血鬼用她那木头做的牙去捕食猎物， 想想都觉得好笑。
　　可听到上司的调侃，少女倏然垂眸。
　　“作为死物生活了这么多年， 我也从来没有活着的感觉。死亡对我来说和平常的生活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
　　生锈的铁链被她捂向自己心脏的动作牵连，金属作响的声音无端显得有点诡异。
　　在她洁白手指之下的是——
　　“能救下姐姐就好，更何况…我也已经…找到我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一颗完整的， 漂亮的心脏。  。
　　而05-1得到这样的答案并不意外，表情显示他对此嗤之以鼻，手里的生物报告记录书也没有放下的意思。
　　“…好吧， 毕竟基金会需要的只是一具尸体，至于是谁以怎么样的身份死去，我想这并不重要。”
　　……又或者说，他觉得就算送对方去死，这只狡诈的人偶恐怕也早就准备好了相应的换生手段。
　　——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了，委员长应该做的只有判刑。
　　而修长手指握住记录的笔，委员长咬开瓶盖，开始为他的同僚做死前宣判。
　　“「第四席」，我以私自滥杀议会委员05-13，冒名顶替重罪罪犯05-7的名义，数罪并罚，应对你判处死刑，有无异议？”
　　平静微弱的声音却很坚定。
　　“……没有。”
　　——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笔在纸上沙沙写着的声音，最后将笔尖送进被自己唇咬着的笔盖，行行完全的委员长便漠然离去。
　　只剩下随着判决书写完成而没了呼吸的尸体。
　　……
　　这就是05议会的，「首席」。
　　——拥有和言灵相同本质的顶级怪物。
　　委员长站定侧身，泛起猩红的银眸仿佛掺杂着血水的冰，只专注聚焦于他的事业。
　　“好了，让我看看冒名顶替死者出逃的罪犯，在哪里呢？”
　　她们姐妹俩的事他并未参与其中可以不管，可他答应了陆施会给对方一个交代。
　　……
　　不过。
　　能够随意掠夺生命的首席微眯眼眸，慢条斯理地看着手下05-5传来的简讯。
　　“老大，05-■正在人类房间，陆施已赶到。”
　　怪物骨子里的劣根性让本应该公正裁决的委员长却不由自主玩味低笑。
　　…反正05-7已经是个废人了。
　　“真不如送给我们的言灵同胞练练手。”
　　——
　　向来都以冷漠高效著称的委员长此刻难得露出属于他私人的恶趣味。
　　“……要是再吃掉一只A级吸血鬼，恐怕那孩子就快强到「第五席」的地步了吧？”
　　被对方当成战力单位比较的05-5：阿嚏！  。
　　邮轮上。
　　“啪。”
　　清脆冰冷的骨指声自门背后清晰响起——
　　而慢条斯理抚过门把手，浑身戾气的言灵居高临下睥睨着想要对自己猎物行不轨之事的「人偶」。
　　“别-动。”
　　而人偶瞬间被束缚在原地，只留下猩红的眼眸发狂似地含恨注视着面前的来人，恨不得生啖其肉！
　　“陆施！！！！！！——”
　　嘶哑的叫喊声在人偶的咽喉处几乎要泞出血来，而陆施却连正眼都不愿意施舍给如丧家之犬一般的05-7。
　　他表情淡漠地伸出温润骨指，而金发的搭档喘了口气，用力攥紧那只手从地上起身。
　　——
　　可陆施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偏执阴郁地看了眼对方白衬衫里隐隐约约透出来的绷带痕迹。
　　再转头看向行迹癫狂的人偶时，幽黑眼瞳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
　　居然敢觊觎自己的猎物？
　　他眸中阴鸷，比起跟伊奥维亚诺平时在一起时那副无辜天使的模样，此刻简直仿佛索命厉鬼般暴戾成性。
　　利齿毫不犹豫咬破修长指尖，青丝滑落肩头，伊奥维亚诺还在微怔，就被长发艳鬼直接拦腰抱住。
　　“……”
　　随后那双平静的红瞳撞进略微不知所措的绿，高挺鼻尖亲昵蹭过他耳，青年盎惑的声音宛如海妖塞壬。
　　“嘘——”
　　而绿眸错愕，整个世界瞬间失声，而注视着自己的含笑言灵唇角还带着一抹血地歪头，眼底掠过恶作剧般的得意神情。
　　……搭档僵硬着身体站在原地呆呆的，还以为自己要干什么坏事，结果他可是单纯只是想保护对方施个咒而已。
　　好玩。
　　——果然还是捉弄对方让他最开心了。  。
　　而修长的手松开，伊奥维亚诺微怔注视着对方慢条斯理上前准备去报仇的背影。
　　“……”
　　仿佛对方刚才启齿时吹过的气流还在耳根作吻，而金发精英深吸口气移开视线，满是茧子的虎口处不自觉带着主人不自知的躁动地蹭了下握住的枪。
　　……
　　最近是和陆施走得太近了。
　　得注意。
　　——
　　刚才对方明明只是例行公事把他拉过去施咒，可一对上那双幽深红瞳，他几乎有对方要吻自己的错觉。
　　他有点不自觉……陷得太深了。  。
　　而10分钟过后。
　　05-7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人偶的身体难以承受陆施强大的谶力，连手臂都散成碎片倾覆在地上。
　　而之所以她会受这么重的伤的原因。
　　——无他，报复心极强的言灵可是还记得她的真名呢。
　　就算换了具身体依然可以被恶劣地对方掌握住性命随时鞭笞，05-7含恨看向面无表情折磨自己的陆施。
　　“你只不过是华夏乡下来的低劣怪物！你本来就该死，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把，为什么要怪到我头上？！”
　　她越想越激动，比起出生即地狱的陆施，身为吸血鬼的05-7出身贵族家族，在整个西方的古典史到现代史上都赫赫有名。
　　……而如今本该无限风光坐在05议会继续过着招猫逗狗日子的自己，却因为一招不慎得罪了陆施，而被下狱。
　　——
　　甚至不得不金蝉脱壳与05-4达成协议，以这幅残破的躯壳而生存着。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连我自己的身体都失去了！！！！”
　　……支撑着她的就只有复仇。
　　05-7有自己的骄傲，更不允许比她出身烂1万倍的乡下言灵来踩她的头。
　　“你以为05-1是什么好人吗？！你以为依附了他就永远无忧了吗？！”
　　她被踩碎的声带破碎着发颤，而陆施那漠然的表情却依然没有变。
　　哈？
　　谁说自己要跟05-1合作了。
　　明明是这位「首席」毕恭毕敬跑到自己面前说一定会给自己一个交代。
　　…不过他也懒得跟一个废物解释这么多，重复性摩挲的骨指带着不耐烦准备施咒。
　　——
　　可跪坐在地上的少女却突然惨笑出声。
　　她发颤着抱紧自己的肩膀，苍白的脸带着破碎含恨看着陆施。
　　“你总有一天也会变成我这样的…总有一天，等你像我一样比弱者更弱的时候…你就会被看起来袒护你的05-1…扔进生物报告记录书里，制成标本…”
　　而居高而下的言灵睥睨着在为自己失败挽尊而语无伦次的少女，他干脆蹲下来，注视着对方。
　　随后骨指拽住对方的脖颈，表情漠然而言简意赅。
　　“去死。”
　　只有05-7这种弱者才会被吞噬。
　　陆施很强。
　　强到连死亡都不能终结他的生命。  。
　　握住猎物咽喉的骨指越来越紧。
　　幽黑眼瞳带着从未有过的冰冷偏执打量着手下飞溅的碎片，而他无比确定，被自己拧碎躯壳的她将在10秒钟之内毙命。
　　——
　　“等等！”
　　神不知鬼不觉突然闪现的05-5上来调解道。
　　“陆施，就算再有矛盾，也不能和基金会内部人员动手啊。”
　　「第五席」笑眯眯地站在二人中间，粗暴将拼命喘气的05-7像丢垃圾一样丢在地板上。
　　而白切黑的青年无视陆施冰冷的脸色，笑嘻嘻伸出脚踹了踹连人偶躯体都破碎的05-7。
　　“你不满意可以跟我说嘛，由我出手就对了！毕竟你动手，回基金会可要受罚的。”
　　一边絮絮叨叨仿佛很关心基金会私有财产的05-5蹲下身，眼瞳里却同样泛起残忍。
　　“……你说对吧，「第七席」？”
　　

第31章 Ma-ma
　　而就在05-7被她狐假虎威吓唬过的第五席就地逮捕时， 西欧某个庄园里的窗帘却被一双带有疤痕的粗糙大手拉开，倾泻出一地阳光。
　　“「老爷」，该起床了。”
　　躺在床上的纤细少年像是厌倦被日光所打扰， 他蹙眉闭着眼睛，耍无赖似地把脸埋进枕头。
　　“少烦我，把早餐给我抬进来吃。”
　　可那疤痕大手的主人， 西装革履的高个子却并不怕他， 而是不疾不徐理了理手腕处的白手套， 言辞不容拒绝。
　　“恕我直言，您并非已婚的贵族女士， 作为一位合格的绅士， 您需要在餐桌边现身。”
　　……
　　熟睡的少年完全无视对方的说教。
　　而管家先生头痛地叹了口气。
　　枕头边凌乱蓬松的头发被他捧起用牛角梳细细梳过，穿着用料考究的燕尾服西装的管家半跪着， 专注梳理着对方毛躁的红发。
　　“…我亲爱的德里昂老爷，您当然也可以昏睡一整天，但在此之前，您有一位特殊的客人还候在餐桌边。”
　　而耍无赖赖床的佩拉吉奥。德里昂听到这句话终于慵懒睁开眼。
　　“谁？”
　　……
　　笑眯眯的管家没有回复，而佩拉吉奥像是意识到什么皱眉， 最后打了个哈欠起身， 骄矜点了点下巴。
　　“给我穿衣服。”  。
　　佩拉吉奥。德里昂。
　　他是上一任德里昂家主的私生子，有着和那位情妇一样的艳丽红发， 骄矜蛮横的性格更是和他母亲如出一辙。
　　而这位还不满16岁的少年却是位炙手可热的权贵，他手持大量流动资金，在上流社会玩得是风生水起。
　　……虽然也没人敢说这钱是怎么来的， 但谁也不想落得在这位继承人认祖归宗前三个月内不明不白死去的兄弟姐妹一个下场。
　　……
　　而等浑身像没有骨头一样懒散的这位老爷被下人伺候着穿好衣服捯饬好发型，已经是近30分钟后了。
　　一身矜贵的红发少年拄着手杖，身边尾随着神情恭敬略微欠身识趣往后退了两步的管家。
　　“……”
　　而少年看了一眼坐在餐桌边的客人， 一身漂亮洋装，却带着仿佛参加葬礼时才会用到的黑色面纱。
　　…晦气。
　　猫儿似的瞳带着烦躁移开视线，本来大早起来心情就不好，还看到个穿得跟渡鸦似的女人。
　　——不喜欢。
　　从来都被惯得一身小性子的佩拉吉奥也懒得装有礼貌，纤细洁白的手指理直气壮想伸出去拿餐盘上的点心——
　　可身后管家先生的警告目光却仿佛如芒在背。
　　…被威胁的佩拉吉奥深吸一口气，随后由其拉开餐椅，少年优雅落座。
　　“这位客人我好像从没见过啊。”
　　而黑色面纱的女人拿出手帕轻咳嗽了两声，卡顿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嘶哑疲惫。
　　“不…佩拉…吉奥。”
　　而少年也同时警惕地眯起眼睛——他已经认出对方是谁了。
　　她缓缓褪下面纱，露出一张颧骨很高的脸，吐字简直像人偶说话一样僵硬。
　　“我…来是想告诉你，05-7…她…出逃…成功了。”
　　而话音未落，桌布就被愤怒的少年一把掀起，所有食物倾覆而下。
　　“你**的为什么不看好她？！”  。
　　而这边。
　　几个小时过后。
　　伊奥维亚诺睁开眼睛看到旁边说什么也不肯走，不允许自己猎物被叼走的言灵守着他，昂着头睡得正香。
　　而因为严重睡眠不足而淬冷的绿眸泛起温和后又很快陷入思索。
　　看外面的天色，应该今天晚上就能到西西里了。
　　“……”
　　修长手指扒拉起被单里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印证了这一点。
　　而更别提在看到下属给他发来短信，说兄弟们一切安好，之前打电话接不通是受海上磁暴影响。
　　而他松了口气。
　　……看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邮轮已经在海上航行了12个小时。
　　而伊奥维亚诺坐起身，想起刚才莫名其妙反目成仇被05-5摁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人偶少女。
　　……
　　青年深深蹙眉。
　　怪物之间…也会有内斗么。
　　而05-5却还是没事人一样地笑嘻嘻拖着破碎的人偶躯体出去了。
　　他无意深究怪物之间的内斗行为，只是深切感觉到原来的很多问题都还没搞清楚，某种更大的阴谋拢在着海洋的上空，正在逼近他们。
　　那通神秘的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
　　所谓的「第五席」，「第七席」到底是什么意思。
　　……
　　这些和母亲的往事又有什么关系？
　　而就在他陷入思索之际，睡得迷迷糊糊的言灵闭着眼睛下意识一薅，扑了个空后不满睁开幽深黑瞳。
　　“……”
　　而看到从来穿着得体优雅的搭档穿着凌乱衬衫懒懒坐在床上——
　　难得见到对方衣衫不整精神萎靡的一面，坏心眼的小怪物一下子就精神了。
　　嗯……
　　温润骨指坏心眼地隔着被睡皱的衬衫戳了戳能够明显看见肌肉的腰腹，而男人脊梁骨一僵，幽深绿眸带着点警告地扫了眼无辜着眼睫的青年。
　　“……”
　　最近自己火气大，别惹。
　　可根本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对方要炸毛又必须强忍着的样子很好玩的陆施：ovo
　　这是什么？搭档酱，戳一下。
　　于是小怪物乐在其中，原本是用来勒毙猎物咽喉的冰冷骨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对方身上戳来戳去，仿佛在彰显小怪物肆无忌惮的本性。
　　他就不相信搭档能把自己怎么样。
　　而根本理直气壮乱碰的指腹玩了一会儿后却被面色阴鸷的伊奥维亚诺攥住，他眸色沉沉。
　　“……”
　　而眸中是无辜着神色歪头的言灵，泼墨似的发乖顺在脖颈间，极致的黑发黑眸衬得他洁白如釉。
　　…面对这么无害的歪头杀，伊奥维亚诺有点气短。
　　毕竟也不可能对着一只懵懂怪物劝诫说，不要老往我身上蹭，容易擦枪走火云云。
　　而两人就维持着这样攥住的动作，陆施也并不感到生气，反而觉得这样认真盯着他，目光严肃的搭档——
　　很好戳。
　　于是骨指又理直气壮放到对方脸颊边戳了一下。
　　……
　　熊孩子！
　　这次伊奥维亚诺是忍不了了。
　　他干脆利落攥住那只手腕，把作怪的手指放到唇边，随后毫不犹豫地下嘴。
　　而感受到来自手指轻微刺痛的陆施震惊了！
　　搭档！居然咬他？！
　　气急败坏想要把手指抽出来，却被对方温热的口腔更无赖无耻地含住。
　　指腹并没有被咬破，可人类并不尖锐的牙齿却带来无限痒意，让言灵脸上开始腾起热度。
　　…搭档在做什么？！
　　而绿眸阴鸷含着对方手指不松口的伊奥维亚诺注意到对方不自觉泛起的脸红，突然又僵住了。
　　——
　　自己，好像说要和陆施保持距离的来着。
　　而就在二人一个脸红一个僵住时，房间里的电话却又突兀响起。
　　“……”
　　伊奥维亚诺瞬间恢复清醒，金发精英松开口，眉宇间满是警惕。
　　——
　　…就算之前是意外，可当一个意外发生两次，我们便会称它为有预谋的案件了。
　　而原本还微怔的陆施也同样回魂，言灵干脆单手倚靠在床上，还不知道对方刚才遭遇了什么的幽黑眼瞳带着不解。
　　只是个电话而已，搭档用得着这么小心吗？
　　他干脆利落接过电话，动作快得伊奥维亚诺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对方——
　　而寂静的房间里，却几乎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就连呼吸声都没有。
　　“……”
　　仿佛处于极限高压之下的环境，所有的声音都在高压下被冲解。
　　而仿佛与电话那头的波长共鸣的伊奥维亚诺精神高度紧绷，他简直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地焦躁离开视线。
　　完全不受影响的言灵陆施则是蹙眉，这什么恶作剧电话？哑巴打来的吗？
　　不满的言灵正决定挂断，可电话那头却仿佛出现了水泡轻微炸裂的声音，随后。
　　微弱轻柔，仿佛塞壬空灵低语的女声，从沉闷的高压之下吃力吐出。
　　“Ma-ma。”
　　而房间内的二人皆是一怔，金发精英脸色大变。随后一把夺过电话——
　　“你说什么？！你是谁——”
　　可还不等他把话问完，旋即电话就被挂断！
　　“嘟嘟嘟”的忙音让紧握着话筒的手颓丧垂下，他简直从未感觉如此失态地咬住牙，眸中绿色满是阴翳。
　　Ma-ma。
　　…妈妈。
　　这分明是……！！
　　十几年来多次乘船往返西西里与d国只为寻求母亲踪迹却始终无果的伊奥维亚诺深呼吸。
　　…不。
　　不。
　　不应该这么失态。
　　或许只是基金会为了让他上钩的诱饵也说不定。
　　——
　　他知道，基金会肯与他们合作的唯一理由就是在觊觎MAFIA持股背后集团在上世纪不声不响将产业洗白，最终能在d国风生水起的同时垄断国内相关产业链。
　　如果是母亲的话……那就证明他带着一只顶级怪物来是对的。
　　母亲不愿意见他，但是或许愿意见他的同胞。
　　而难以压抑内心那股又喜又愤怒的情感，他哆嗦着手找了根烟给自己咬上，随后打火机明灭。
　　……
　　可如果是基金会的话。
　　…绿眸冰冷，随后那根还没燃多久的烟被狠戾掐断。
　　——他要这些亵渎自己母亲名义的伪君子，去死。
　　

第32章 拔刀恶犬
　　庄园内。
　　佩拉吉奥近乎抓狂， 他简直不敢相信——
　　那位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恶劣吸血鬼不光同时被多项罪名指控，甚至对方身为一个罪犯都不老实，私自从禁闭室里出逃了。
　　少年焦躁摩挲着自己红色的头发， 而附身于新的人类躯体的05-4则是一脸平静，看着对方焦躁到开始咬自己指甲。
　　“冷静点，咬坏了指甲， 「主人」会不高兴的。”
　　听到这个称呼少年怒目圆睁， 本来想勃然大怒， 可他哆嗦指着对方的手却不由自主颓唐垂下。
　　身旁的管家西格蒙德出来打圆场微微颔首。
　　“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二位不妨移步书房再……”  。
　　而片刻后。
　　西格蒙德恭敬地为端坐在书桌前的二人端上红茶和淡奶油草莓蛋糕， 可看起来双方都没有动的意思。
　　佩拉吉奥心事沉沉地在书房踱步， 他向来飞扬跋扈的漂亮脸上难得出现这样阴郁的神色。
　　“……你把身体让给她出逃了。”
　　这不是个问句，而是陈述句。
　　而女人点了点纤巧的下巴， 语气里不带感情道。
　　“她毕竟是我们的「姐姐」。”
　　可听到这话少年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把将骨瓷的杯子暴戾掷在地上。
　　“「姐姐」？凭她也配。”
　　不过是只被自己欲望驱使着行动的野兽，自以为有良好的家境和高贵的血统就可以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地随时恶意捉弄他人。
　　“你真是被洗脑洗坏了，05-4。失去自己名字还不够吗，你现在甚至开始袒护从小就一直欺负我们的恶霸。”
　　佩拉吉奥很愤怒， 他的眼睛里盛满了偏执， 速度从对方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到一丝被自己煽动的愤怒。
　　…可惜，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而穿着洋装的淑女摇摇头， 她优雅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醇香的口感本应该在舌尖绽开，可由于这具身体自己夺取的时候已经接近于死亡， 停止工作的味蕾也自然无法给她任何反馈。
　　“都过去了，佩拉吉奥。”
　　瘦骨伶仃的手指带着深长的意味放下茶杯，她的劝慰却并没有让面前的人感觉好多少。
　　……
　　见对方是这个态度， 佩拉吉奥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跟她多做纠缠，而是顿了顿，道。
　　“「主人」知道这件事吗？”
　　05-4点点头，补充道。
　　“知道。”
　　而少年嗤之以鼻地轻哼一声，出言讥讽。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来找我又有什么意义？我这种「主人」的残次品，跟你这种优秀的复制品可不能比——”
　　他懒洋洋看着旁边的西格蒙德低头认真收拾地上被自己砸碎的骨瓷杯子碎片，内心连一点歉疚都没有。
　　“毕竟，我是只从来不会听话的野狗。”
　　而05-4却依然保持着平静，她知道自己的这位同僚，童年玩伴，甚至于一起被创造出来的「弟弟」从来不肯为主人做事。
　　“我这次并非代表「主人」，而是以我——阿卡西亚的身份。”
　　苍白冰冷的手指伸出。
　　“希望你能帮助我。”
　　而少年额间细碎的头发伴随着怒气发颤，向来寡廉鲜耻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他也会有被气到胃疼的时候。
　　“好！好得很，我帮你，我一定要帮你！”
　　他怒不可遏地站起来，分明还没有对方的肩膀高，可却激动得仿佛一只上蹿下跳的松鼠。
　　“你是爱上施暴者了吗阿卡西亚？！你明明知道……”
　　“嘘。”
　　冰冷手指贴上自己的唇，而他微怔着与从来都是平静无波的05-4对视。
　　她略微直起身，在对方耳边轻轻耳语。
　　“你知道我得到了什么吗，佩拉吉奥。”
　　伴随着她如梦呓一般的话语，是少年的手腕被不容拒绝地攥紧，抵在她的胸膛。
　　……那是一颗真正的「心」。
　　心脏跳动的感觉让他瞳孔紧缩，几乎被这种惊恐的感觉弄得浑身血液倒流的佩拉吉奥刚要说话，却又看见对方微笑着摇摇头。
　　“佩拉吉奥，你觉得复制品和真品的区别是什么呢？”
　　…红发的少年说不出话来，他看向窗边自己与吸血鬼样貌无比相似的自己。
　　人偶恨着那位「主人」的刻意雕琢，也恨着造物主对真品的刻意偏爱。
　　所以，他逃了。
　　依附于另外一只同样恶劣的怪物，他以满嘴的谎话和寡廉鲜耻的内心获得对方的信任，从此他穿上华服，洗去身上所有耻辱印记。
　　……
　　而此刻他眼神恍惚不可置信看向那位主人身边最忠诚的复制品。
　　她眼眸中还是那样平静，甚至提到05-7时语气都那样谦卑，可刚才自己触碰到的心跳却并非作假。
　　“……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低声道。
　　自己是不喜欢「主人」，更是憎恨着对方所偏爱的吸血鬼。
　　…可他对自己唯一肯承认的「姐姐」，05-4.很有感情。
　　而女人的目光悠远看向落地窗外，庄园里入秋后地上的叶子总是厚厚一沓，仿佛废旧报纸被撕成碎片撒在路边。
　　“去海上，为那位真品收尸吧。”
　　她浅浅地露出一个微笑。
　　“把她带回来，让我们的「主人」把没有「心」的她缝起来，成为我们真正的姐妹吧。”
　　…她深爱着的，妒恨着的，想要无比谦卑地划烂对方的脸的——
　　姐妹。  。
　　就在与基金会有着千丝万缕的人偶商定好协议，新的棋子再次加入棋局时——
　　05-5懒洋洋看着被关在舱室里奄奄一息却还在嘴硬说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少女。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虽然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你确实有位狂热追随者，但——”
　　大晚上还要加夜班的05-5打了个哈欠，懒洋洋不耐烦道。
　　“实话跟你说吧，你的项上人头是老大指定要的，其他人都压根不敢插手。”
　　基金会的「首席」亲自下令，其他人又怎么敢公然与如日中天的顶级怪物收容机构作对？
　　……
　　老大甚至说，要是带不回来让陆施剐了练练手也行，都一样，反正是自家人。  。
　　他揉了揉困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恹恹垂敛着眼睫。
　　嘁，什么一家人。
　　明明就是老大看05-7就算借助05-4成功从禁闭室逃脱也最终没能置对方于死地——
　　判断对方是个根本扶不起来的废物后直接放弃对方，毫不犹豫转头拉拢陆施罢了。
　　…当然，以自己对老大的了解，如果在这其中出现了能够死死压制陆施的怪物，他也会第一时间放弃这位言灵的。
　　可05-7却冷笑着不肯松口，她执拗着本属于人偶的那张被陆施完全碾压导致破碎的脸，厉声道。
　　“会有人来救我的…一定会有的——”
　　05-7确实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濒临绝境，此刻她是强撑着在给自己盲目希望。
　　可在听到自己昔日同僚不屑一顾的“嗤”声后，她的精神还是崩溃了——
　　“你在笑什么？！你在笑什么啊？！！！”
　　她凄厉着声音控诉。
　　“我只不过是捉弄了个乡下来的言灵，老大就要置我于死地——”
　　她昂起头，声嘶力竭地愤怒大喊着。
　　“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我是艾尔蒙加德家族的骄傲，我是百年不到就能当上议会「第七席」的吸血鬼——”
　　被对方崩溃哭声搞得心烦的05-5阴翳眯眸，干脆利落从怀中掏出解剖过无数尸体的医用小刀，言简意赅。
　　“闭嘴。”
　　而看见这把刀恍惚了下，05-7扯着嘴崩溃大笑起来。
　　“哈哈哈……一把刀……哈哈哈哈哈哈！！”
　　就算自己已经穷途末路，可一把刀就想杀死吸血鬼吗。
　　无知又粗鄙。
　　……真不愧是首席最好的恶犬。
　　她语气突然变得悲悯，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吸血鬼目光不善地打量着这位曾经的怪人同僚。
　　“「第五席」，你为我们的首席做了这么多事，却还只是第五席啊？更何况你也知道的吧，一旦你没有任何用处，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放弃掉你噢。”
　　她逐渐癫狂起来。
　　“你和我有什么两样呢？！你们……陆施，你，甚至你们所有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你们又和我有什么两样？”
　　……
　　而眸色冷淡，纤巧的手术小刀在他修长指尖被玩来玩去，05-5出言打断她的幻想。
　　“不，我们不一样。”
　　他眼眸深处带着居高临下的嗤笑。
　　“只有你这种弱者才会自怨自艾地认为你只有被驯服和被抛弃两种选择。”
　　对于首席来说，对方当然可以选择拉拢或抛弃任何人，那是他的自由。
　　……
　　可对于同为强者的自己，他也同样可以随时随地选择跟随或背叛。
　　他从来不依附任何人。
　　向来懒懒散散的白切黑青年此刻恶劣弯起唇，冒着寒光的手术小刀直指对方的心脏部位。
　　“原本老大还要我把你的性命决定权留给陆施的，可是嘛——”
　　灿烂的笑容从那张平时病殃殃半死不活的脸上愉悦绽放。
　　“好久没有解剖吸血鬼了，加上——你真的很讨厌，干脆就这样把你杀掉好了～”
　　

第33章 鱼鳞颧骨
　　而凌厉刀光带着寒芒丝毫不客气地瞬间迫近， 向来总是笑眯眯的青年整好以暇微睁开那双实则仿佛恶狼的狭长眼睛。
　　——
　　修长有力的手慢条斯理摩挲着手术小刀，随后毫不客气像宰鸡宰鸭似的攥住猎物手腕。
　　此刻在昏暗灯光下，他的瞳色仿佛要接近于05-1的冰冷无机质。
　　“披着人偶的皮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吧？”
　　而他仿佛很苦恼地短叹了口气。
　　“挣扎得这么厉害， 到时候解剖完了可是很难打扫的。”
　　……听见这话后，原本还嘴硬想拖延时间的05-7瘫软在地上，红瞳带着绝望的恐慌深深颤栗。
　　……她再也不敢怀疑对方语气里的真实性了。
　　她知道， 对方是认真的。  。
　　而就在那把小刀将将要划破吸血鬼的咽喉之时。
　　游轮底部， 诡异的气泡又轻轻冒了上来。
　　而如果顺着这道被湮没在浪花里的微小气流径自往下， 一直往下潜到距离海平面3700米的广袤深邃地带——
　　这里，是不见天日的深海。
　　而又冰又咸的海水覆盖之下， 有一绺麦浪般的发， 宛如永远无法直射到此的日光掠过波涛——
　　静得接近于死寂的深海里，她静静坐在沉船废骸的腐朽甲板上， 随后垂眸，无声地用唇语默念。
　　——loviano。
　　而虽然没有念出声，可身旁的人鱼女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有些担忧地看了眼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女人。
　　“…安，你还好吗。”
　　而那坐在甲板上的人鱼微怔着抬眸， 露出她和儿子相似的的漂亮面容——只是脸颊和颧骨边可以看出鱼鳞的痕迹。
　　“……谢谢你， 赛尔乔。我只是……有点担心他。”
　　这么多年感知到儿子来往只为寻找自己的人鱼都从未发声，可这一次——
　　眸带着犹疑打量着漆黑一片的的深海上方。
　　她能感受到在那艘船上， 有和她们一样的……“怪物”。
　　而且不止一只。
　　她看着旁边一脸凝重的塞尔乔，主动笑了笑，锋利的骨爪带着安抚地握住对方的手。
　　“……再给我点时间好吗？很快的。”
　　而同样有着人鱼柔美面容的赛尔乔有点苦恼地移开视线， 她没说话，只是咬了咬牙。
　　“尽快吧，安。我会在船的附近守护你的。”
　　——毕竟现在已经是秋冬时分， 人鱼们总是更青睐于那些更温暖的地方，群体性的换季的大迁徙就要来了。
　　人鱼的眼眸焦虑地打量着不断有气泡上浮的水波。
　　这代表了同伴们正在成群结队地准备集合。
　　……骨爪没忍住彷徨地同样往上伸。
　　这已经是作为人类转变成人鱼的安存活的第10年。
　　而她又想起那只疯狂吞噬同胞，几乎要称霸海底的变异人鱼。
　　早就在心中暗自许诺要守护安的赛尔乔也不自觉紧了紧呼吸。
　　……
　　安，快一点……！
　　如果没有同胞们的庇佑，仅凭她们两个肯定会被那只残忍的疯兽吃掉的，她们可不能落队。
　　而安的鱼鳍一摆，轻车熟路的人鱼再次灵活潜入船舱，她皱着眉推开早已腐朽的门，随后迅速关上。
　　……
　　吱呀一声，安看着那只断线的古董老式拨盘电话，毫不犹豫伸出手拨了几下，随后人鱼锋利骨爪轻轻捻过。
　　……
　　随着能量被注入，她听着逐渐开始变得嘈杂的话筒那边，想起刚才张口就被船上某种不明的力量打断，人鱼眸色凝重。
　　“……”
　　loviano，我的儿子。
　　——
　　她阖眸，唇微微侧向腐朽布满灰尘的话筒，仿佛是在虔诚祈祷，又仿佛想听见对方的声音后隔空吻一吻儿子的脸。
　　……
　　老天保佑，我真希望你平安无恙。
　　而伊奥维亚诺此刻正面色阴沉地坐在床边抽烟，陆施面无表情地嚼着橘子托腮看着他。
　　搭档。生气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自认为自己根本就没有做错事的陆施理直气壮地又往嘴里塞了个橘子。
　　不懂人类，也不想懂人类。
　　他只要有橘子吃就很开心了。
　　二人相顾无言，可此时客房里的电话又突兀响起，伊奥维亚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迅速站起接过话筒，
　　他顾不上其他，眉心狂跳，用尽全身力气地压抑住自己声音里的那份渴望。
　　“喂？”
　　而那头依然还是闷闷的，仿佛接电话的人正处于某种强压之下，让人感觉快喘不过气来。
　　“……”
　　安察觉到这通电话是由自己儿子接起，握住话筒的手没忍住轻轻颤抖着，她迅速继续往话筒里注入力量，企图将这次通讯尽可能延长得久一些。
　　“lo-vi-ano…”
　　她说话并不吃力，可在船上某种未知信号的干扰下，她只能尽可能放缓了声音才能将其转化成切实的话语传递到对方耳中。
　　“怪物。快，逃。下。船。”
　　安的声音在3000多米的距离和厚重的海水之下已经被模糊了，可接过电话的金发青年喉间却依然因为这无比熟悉的话语而倒抽气，他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问着。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而时隔这么多年再次听到自己儿子的呼唤，人鱼顿了一下。
　　20多年前被小不点的金灿灿糯米团子抱住撒娇的那份不舍情感被勾动，可她深知已经不是再说话的时候。
　　“……”
　　她倏然垂眸，重新将话筒放回去。
　　应尽到的提醒自己已经尽到了。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超出自己作为怪物的底线了。
　　不过，这或许也是她和儿子的最后一次通话。
　　……
　　人鱼再度推开腐烂船舱的门。
　　至少，打出这通电话她也不后悔。
　　随后她摆动漂亮的鱼鳍，向等着自己一起迁徙的同胞游去。
　　——
　　而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们很快就将重逢。  。
　　“……”
　　被挂断电话的青年听着对面嘟嘟嘟的空音依旧紧紧攥着话筒，他手指指尖用力到泛白，可那种紧绷却带着颓唐。
　　身旁百无聊赖打量着他的陆施歪头。
　　妈妈？
　　搭档刚才是在跟妈妈通电话？
　　……
　　虽然身为怪物对人类社会的亲属关系没什么概念，但言灵还是难得没有搞怪而是摩挲着下巴开始思考。
　　“妈妈”，这个词很重要吗？
　　——为什么。
　　他的人类搭档虽然说脾气不太好，但至少是成年男性，并且拥有相当规模的下属，而且有雄厚的经济能力，能给自己买很多橘子吃。
　　……
　　对搭档来说，就算没有“妈妈”，不也能过得很好吗。
　　幽黑眼瞳里不带任何情绪地注视着仿佛被时停在挂断电话那一刻的青年，仿佛透过对方那具挺拔的躯壳，能看见狂风正在他的心里呼啸而过。
　　身上从来笔挺着西装的青年此刻却只穿着一件被皱巴巴的白衬衫，赤红的眼眶带着某种偏执地死死盯住客房座机。
　　“……”
　　啊。
　　搭档是在希望“妈妈”再给他打一次电话。
　　……
　　而这就触及到陆施的知识盲区了。
　　不懂。
　　不管是这份情感还是这种依赖，他都不懂。
　　陆施从来没有依赖过谁，身为顶级怪物，他依靠直觉和自己的本能活着。
　　也有人尝试以照顾者的身份介入，希望能感化他或者从他身上获得什么，不管是在童年还是现在。
　　前者在饥荒年间死于屠夫手下，后者的老奥利弗被他当奴才使。
　　小怪物面无表情地剥着橘子，随后优哉游哉地把剥好的果肉送进自己嘴里。
　　果然，人类还是太脆弱了。
　　比起他们这些重新构建自我秩序的怪物，人类只要一离开特定的社会关系，他们的价值观和存在感就会走偏，随后开始依附他人。
　　……
　　黑发黑眸的青年嚼着橘子，修长温润的骨指带着某种节奏轻轻在桌上叩响。
　　看来搭档也不能免俗。
　　不过如果对方想要依附自己当然也是没问题的啦，只是。
　　幽黑眼瞳里带着惋惜的玩味。
　　这样不会太无趣了吗。
　　——
　　多的是人类向自己俯首称臣，可他最想要的却是伊奥维亚诺目空一切拔枪向自己时那种挣脱出他人类骨肉的狠戾。
　　言灵喜欢对方身上的野心，还有那种狂妄的高配得感。
　　当然，尽管有时候，那种自大到以为能操控所有人的态度也让小怪物感觉很恼火。
　　但——
　　言灵雪白漂亮的脸居高临下打量着依然魂不守舍的青年。
　　他忍耐着自己想将对方拆骨入腹的冲动，可不是为了让伊奥维亚诺颓丧跪地的。
　　……
　　再敢摆出这么软弱的表情。
　　言灵警告地看了眼是似乎正陷入在某种情绪里的搭档。
　　他就把对方吃掉。  。
　　而察觉到怪物的视线，沉默的仿佛一塑石膏雕像的金发青年却动了。
　　他沉默地将话筒放回原位，随后转身，行云流水地为自己又点起一根烟。
　　而抽完烟后，他再次锐利起漂亮的绿眸看向怪物。
　　“……船上的另外一只怪物，解决掉，我给你奖励。”
　　既然已经确定了母亲就在这片海域，那么刻不容缓，必须赶紧切断与基金会的联系，下潜寻找人鱼——
　　而回过神来的言灵挑眉。
　　噢？解决掉05-5？
　　小怪物幽黑眼瞳里满是戏谑。
　　要自己与基金会的高层委员会公开作对，可真会想啊。
　　搭档。
　　

第34章 银色小刀
　　下船舱。
　　就在那把手术小刀即将切开猎物身体之时， 空间瞬间被撕裂开——
　　而延展裂缝中，冰冷枪口对准狼眸青年，而枪身主人的红发少年宛如一只红色藏羚羊般矫健灵巧地跨越到甲板之上。
　　——而注意到身后来人的05-5带着厌烦懒懒一瞥。
　　空间系。
　　随身配枪。
　　……05-7还真是能招魂， 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找帮手来帮自己脱罪。
　　而佩拉吉奥。德里昂优雅立定，上一秒还在庄园与05-4密谋的他顷刻便在900公里外的海洋上找到了这艘装载着罪犯的船。
　　“基金会的委员小哥，都是为人办事， 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放了这只本就该死的吸血鬼， 我放了本就该死你， 怎么样？”
　　贵族身上的双排小v领马甲衬得身段修长，配着他玩世不恭笑嘻嘻的动作仿佛真是某个性格恶劣的公子哥， 可——
　　05-5慢条斯理起身， 随后轻笑道。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只不过是只「人偶」啊。”
　　听到自己真正身份的佩拉吉奥握着枪的手指不爽一紧， 可他却依然轻佻地颔首。
　　“是又如何？我说小哥，别这么死脑筋，大家都是【怪物】，谁又比谁高贵呢。”
　　05-5不置可否地看向这只骄矜的小少爷，只是察觉到对方面容与瘫软在地上不敢挣扎的人偶躯壳十分相似的他颇有兴味地开口。
　　“高贵不高贵我倒不知道， 只是你们这些被做出来的【人偶】全都共用一张脸， 不难受吗？”
　　……
　　而瞬间被这极度冒犯的言论惹恼的佩拉吉奥果断开枪，而青年悠哉闪过， 还笑眯眯地指导对方。
　　“哈，对别人动手的时候不要先发狠，人偶。心事全部挂在脸上——你的下一步动作太好猜了。”
　　而佩拉吉奥冰冷下眉眼， 声音仿佛刺骨寒风。
　　“少废话了，基金会的走狗，今天就算带不走05-7， 我也要把你钉死在这深海里。”
　　看不起是为复制品被批量生产出来的【人偶】。
　　他们这些生来就因家族血脉而有绝对实力被选入委员会的顶尖怪物，又怎么会懂得身为赝品的苦楚。
　　而05-5察觉到对方的态度中的愤愤，恶劣弯唇。
　　“噢？好啊。”
　　他笑眯眯地把玩着手中的手术小刀。
　　“替我跟你们这群人偶的主人道声谢，他真是养了一条，哦不，一群——好狗。”
　　而红发少年脸色暴戾，原先已经被西格蒙德管家调教下披上贵族皮囊的他此刻一字一句吐出脏话。
　　“*你*的。”
　　随后数枚子弹带着空间系特有的撕裂，滑出枪管时瞬间没入数个被其撕裂出来的亚空间中！
　　红发少年居高临下地恶劣藐视自己的猎物，眸中猩红睨窥。
　　——
　　嘴这么硬。
　　干脆，他漂亮骄矜的脸上浮现残忍的笑容。
　　剥了皮做成标本挂在自己的庄园里好了。
　　而被包围的病秧子青年却气定神闲站在原地。
　　他既不躲也不闪，有一下没一下地悠闲把玩着手术刀。
　　而另一只手甚至还插在兜里，四指并拢在内，仿佛自己不是在与一只凶兽对峙，而是在街上闲逛的老大爷停下来看公园里的老头下棋。
　　——
　　而被对方这挑衅般的动作惹恼的佩拉吉奥红着眼睛骂了句*，干脆打了个响指——
　　数个亚空间瞬间又被撕裂开！
　　经过空间跃迁而获得极大加速度可瞬间洞穿数千里之外的子弹不怀好意同时对准青年！
　　……
　　就在那一秒之内，红发少年死盯着理直气壮站在自己面前的05-5。
　　他敢肯定，除了时停之外没人再能够拦下这些几乎是瞬发的子弹。
　　就算是所谓基金会的王牌——言灵也不行。
　　而看着根本就没有想动想法的05-5，他既紧张又带着点恶意地揣测。
　　哈，怎么了？
　　被这些撕裂的亚空间吓破胆子了吗？委员。
　　……
　　看来什么基金会的高层，什么首席的看门狗，对方也只不过是连【人偶】都不如的泛泛之辈罢了。
　　而就在佩拉吉奥藐视这位「第五席」，以为对方会落得被子弹洞穿身体的下场时——
　　青年手中锋利银色小刀干脆利落斩落所有子弹，弹壳悲鸣着连同其本身的弹药被刀上霜寒冷却。
　　而刀锋凌厉迫近！
　　满心恐慌微怔的红发少年还来不及反应时额间碎发便已经被斩下一绺！
　　而做完这一切的青年懒洋洋收手，笑眯眯地看着被换了个新发型的人偶。
　　“还不赖。”
　　他评价自己的手艺一向很宽容。
　　轻飘飘的红色发丝被斩于空中，仿佛某种缠绕在流动空气中的丝状脉络血迹。
　　“……”
　　向来桀骜不驯的少年难得认真阴沉着眉眼，他狠戾睨窥着看似散漫随意的持械者。
　　对方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里的手术小刀，可那把锋利的小刀，此刻却不怀好意地直指自己的头颅。
　　……难缠的对手。
　　额间有冷汗渗出，佩拉吉奥。德里昂面色扭曲地抿了抿唇。
　　要不是为了05-4，哪个神经病还会来救05-7这只同时招惹言灵还得罪基金会的疯子？！
　　人偶难捱地蹙眉看了一眼门外，咬牙切齿地腹诽。
　　西格蒙德，对方下一次出手就是我的头了，你他*的要抓人质最好给我快一点——  。
　　而此刻，身形高大的男人却在走廊与刚走出黑手党房门的言灵僵持着对峙。
　　“……”
　　西格蒙德率先垂眸，用冷淡的英语礼貌回复。
　　“请让一下，先生。”
　　而发尾垂到脖颈的黑发青年挑眉，漂亮又嚣张的面容染上几丝玩味。
　　……哈。
　　他都不知道，这艘船上原来有这么多「同胞」吗。
　　幽黑眼瞳耐人寻味地微眯，聚焦在英俊男人冷淡挺拔的侧脸，虽然已经非常接近于拟合真人的程度——
　　但在捕捉到对方眼睫下不易察觉到的竖瞳后——
　　啊，原来是一条伪装成人类的「蛇」。
　　对方警告地狠戾侧视一瞥。
　　陆施却并没有如其预期收回视线，而是索性慢条斯理摩挲起骨指。
　　……
　　这个点还在搭档门口转悠。
　　可别跟他说是巧合。
　　正好自己也要出去办事，那么——
　　言灵干脆利落咬破指尖，鲜血涌出的同时漆黑青丝发尾疯长起来，漂亮的脸如同纷乱枝桠上被吹落的满地梨花。
　　而他就这样恶劣地用这张迷惑性极强的天使脸庞清浅一笑，唇齿间咬字如同盎惑低语。
　　“砰。”
　　带有谶灵的子弹瞬间贯穿男人的腰侧！
　　而身为冷血动物的西格蒙德垂眸看向自己被血染红的燕尾服，语气却跟刚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请让一下，先生。”
　　仿佛还是那么谦卑有理。
　　可那双已经泛起冰冷血腥的眼眸却出卖了怪物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杀掉他。
　　然后开门。
　　将05-4口述中最重要的那枚棋子抓住，随后把他们主仆俩所做的一切都推到这位野心勃勃的人类身上。
　　——最后全身而退。  。
　　深海。
　　“走吧，安，你还在等什么呢？”
　　攥住她手腕的人鱼焦急开口。
　　可那金发的女子却依然昂着头沉默看向上方，仿佛想透过这片漆黑看到千米之外的深海海底。
　　……
　　loviano。
　　而想起前尘往事的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地忧伤垂眸，又叹了口气，随后向自己的同伴微笑了下。
　　“不。没什么。我们走吧，赛尔乔。”
　　而鱼鳍摆动，两只女性人鱼开始往上潜伏，而随着她们往上浮的动作，不断有浪花被激发，气泡一直往上翻涌——
　　直到轻轻触动巨型游轮的底部。
　　而在同一时间，成千只人鱼自深海往上潜伏，微小的气泡越来越浓密，越来越丰富——
　　巨型邮轮的底板也因为这来自千米之下不断冲击的浪潮而开始轻微晃动。
　　“……”
　　同一时间正对峙的四人都微怔了下。
　　而倒在地板上无人问津的05-7此刻眼眸中却浮现狂喜！
　　感受到颤动的她立刻敏锐分辨出这动静来自于人鱼！
　　是人鱼——
　　现在秋冬的季节，正是人鱼迁徙的时间！
　　濒临绝望的吸血鬼终于找到了根救命稻草，她几乎恨不得立刻爬起来跳到海中——
　　只要能潜伏500～700米找到人鱼的迁徙群，再美美饱餐一顿恢复力量，她又何必被这几方势力拿捏来拿捏去？！
　　05-7越想越激动，她既不想被基金会就这样随手扔给一个幼年期的怪物当练手，更不想被只会盯着自己渗人怪笑的「人偶师」抓回去。
　　……而随着聚集的人鱼越来越多，那股气泡逐渐凝结成一股几乎要把船推翻的庞大力量——
　　而15分钟不到，邮轮逐渐难以承受来自怪物迁徙的群体性上涌推力，波浪冲击导致船体损坏进水！
　　而率先发现这一情况的船员尖叫一声——
　　“完蛋了！！舱室进水了！！！！”
　　所有对峙的怪物和在门口警惕握枪的伊奥维亚诺同时看向翻起波浪的海平面。
　　而佩拉吉奥轻笑了一下，昂起头悠哉看向只能被迫收手面色阴沉的05-5。
　　“委员，看来连命运的女神也格外眷顾我啊。”
　　

第35章 胸腹见骨
　　距离到西西里还有9个小时， 此时邮轮正漂流在大洋上，仿佛一座困在波涛汹涌中的孤岛。
　　“……”
　　陆施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微眯起眼眸， 不耐烦地再次摩挲手指准备将对方尽快赶尽杀绝。
　　得赶紧带着搭档逃出去。
　　——毕竟他是言灵，又不是海洋生物。
　　……换句话来说，他不会游泳。
　　伊奥维亚诺：……所以你当初答应我帮我潜入深海是？
　　陆施：ovo那搭档你会游泳吗？我把你抛下去可以吗？
　　……根本就不是会不会游泳的问题吧喂？！
　　而面前原本准备动手的男人蹙眉再深深看了一眼仿佛走神到九霄云外的陆施。
　　……
　　面对一只全盛时期的言灵， 自己也不能说有十成的胜算。
　　又想起自家没有添加防水外层不会游泳的旱鸭子少爷， 尽职的管家西格蒙德苦恼叹了口气。
　　……
　　他和少爷能传送到这里来， 能撕裂空间的对方施加咒法的能量恐怕也所剩无几。
　　要想从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上获救，接下来的画面恐怕就不会太好看了。
　　西格蒙德一想到让自己这条光溜溜的蛇在海里潜伏， 而害怕沾到水的骄矜小少爷骑在他身上聒噪地大吵大闹——
　　“西格蒙德西格蒙德！！！！有水沾到我身上了！！！你给我快点游啊混蛋！！”
　　成熟的管家就十分头疼。
　　……算了。
　　人质什么的。
　　随后修长手指活生生从伤口处掏出那颗谶灵子弹， 目空一切地狠戾将其抛还给它的主人。
　　改天再说吧。
　　而陆施一秒内不到干脆利落单手接下，指腹拦截这颗凭空而出的子弹， 却听见只潇洒留下背影的管家先生带有磁性的笑声。
　　“看好你的猎物吧，言灵。他现在可是炙手可热啊。”
　　而唇边遽然染血的长发青年不爽蹙眉，居高临下睥睨着对方背影。
　　“砰。”
　　唇齿再度带着致命的清冷狠戾吐字，可这一次，连头都没有回的西格蒙德却堪堪在子弹扎入身体之前两指一夹——稳稳钳住子弹。
　　穿着燕尾服的英俊男人挑眉， 他带着告诫轻轻比了个嘘的姿势。
　　“偷袭？这可不是一位绅士该有的行为。”
　　他看向满身戾气的言灵， 随后微笑了一下。
　　“更何况我们不一定是敌人，对吗。”
　　船已经快沉了， 向来能把事情办得妥帖漂亮的管家先生想到了一个比单纯劫持人质更能把事情办好的想法。
　　“或许你我都可以为彼此所用，言灵，你也不想要永远被基金会内部的那位自大狂裹挟吧。”
　　西格蒙德优雅递出自己的名片， 纯白的丝质手套上，黑底烫金的名片仿佛彰显着其主人的财力。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和我的主人恭候您的光临。”
　　……
　　而等他走后一边拿着名片一边思忖的言灵则是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没听懂。
　　都是怪物拽什么洋文。
　　算了。
　　还是先去扛起搭档想想办法撤离这片海域吧。  。
　　船的确是快沉没了。
　　意识到这一点不得不停手的05-5满脸不爽， 他双手抱肩看向站在自己面前仿佛很得意的佩拉吉奥，没忍住出言讥讽道。
　　“像你们这种潮湿就会腐朽的人偶也会喜欢海水的味道吗？”
　　可剪了个新发型的红发少年却没有刚才那么容易被激怒，他表示无所谓地耸肩。
　　“总比丢了命好，委员。”
　　或许是在与第七席的废物吸血鬼相处时实力完全碾压对方的这份雄厚给了他错觉，拥有空间系能力的佩拉吉奥几乎是全方面被气定神闲的05-5碾压。
　　“你很强。”
　　红发的人偶忍不住出言，尽管倔强的脸上还带着点不服气，可对方拿着一把手术小刀就能单防自己亚空间分裂子弹的能力，这未免还是太超出他的认知了。
　　“强吗？”
　　05-5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懒洋洋地用手捂住唇打了个哈欠，又恢复到了往日的病弱模样。
　　“可能是解剖样本解剖多了吧。”
　　在实验室里独自按压住无数只精神力超过S级的怪物徒手解剖，05-5的反应力和迅速造成歼灭性杀伤的速度堪称惊人。
　　甚至有还没有死透就被送上手术台的怪物由他一点点解剖至死的。
　　……
　　重新藏回袖管下的苍白手指随意捻了捻小刀的刀把，随后懒散的病弱青年带着点怨念地看了眼焦虑等待自己管家来接自己的佩拉吉奥。
　　盯……
　　果然还是很想解剖对方啊。
　　之前被同样身为【人偶】的05-4阻拦，05-5解剖所有怪物的邪恶计划被迫终将由「人偶师」制作的这一怪物变种剔出自己的名单。
　　……
　　原本好不容易找到个理直气壮的机会，能够同时对吸血鬼附身的人偶躯壳和拥有空间分裂能力的奇异人偶同时进行解剖和实验共通性数据比对的……！
　　难得流露出自己情感的05-5有些气恼地散发出实体怨念。
　　都怪这艘破船。
　　漏什么水。
　　要不是为了继续监视言灵，他就一猛子扎入大海捞两条人鱼带回实验室进行解剖了。
　　……
　　等等。
　　握着手术刀的青年顿了顿。
　　人鱼？
　　想起莫名其妙开始晃动，甚至到直接被气流冲破船舱的邮轮——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05-5身体一僵地抬头，却对上一双挑衅的眼睛。
　　原本仿佛还带着崇拜语气的红发少年此刻单手拎住破损人偶的后颈，就算被他剃了个新发型依然是狂得没边。
　　“哟，委员～人我就先带走了。”
　　而帅气比了个敬礼的手势，骄矜笑着露出小白牙的红发少年纵身一跃，被甲板上一脸严肃的高大男人接住训诫。
　　“主人，我应该说过，您这样这不是绅士应该有的行为吧？”
　　红发少年却仿佛很无所谓地回头，在对方的眼眸里被剪得稀碎翘起的额发都带着点桀骜不驯的骄傲。
　　“反正你都会接住我的，不是吗。”
　　……
　　管家长叹一声，单手为他理好战斗时弄皱的领子，随后将其直接扛到自己的背上。
　　“是。”
　　而本来就不爽的05-5面色冰冷提着手术小刀直接直指二人喉管。
　　“给我站住。放你们一马可以，但想带着基金会的重罪罪犯私逃？”
　　他只是个老大手下的牛马打工人，完成任务的同时想暗戳戳给自己谋点福利捡点同胞回去做实验。
　　所以原本对于佩拉吉奥的来去，05-5并不在意。
　　……
　　可要是威胁到他的本职工作——
　　“都11月份了，我的年终奖快发下来了，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他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顺便再次从袖中抽出那把手术小刀。
　　明明是在朴素简单不过的一把武器，可此时顺着脉络吸收了怪物体内的力量，在他手里莫名淬出幽蓝冷光。
　　简直仿佛融合了怪物「骨血」的产物——
　　病怏怏的青年弯唇一笑。
　　“而二位可能还没有搞清楚现状——直接让基金会旗下的重罪怪物潜逃进入人类社会，不光没有奖金，我可是要丢饭碗的。”
　　而锁定目标的「第五席」目光凉薄，狠戾一刀下去！
　　锋利刀光在漆黑海面上宛如万钧雷霆般瞬间爆发炽热能量，在强光之下睁开冰冷狼眸的青年居高临下睥睨着眼前鲜血绽放。
　　“资产阶级的渣滓们，可不要低估了社畜保住工作的渴望啊。”
　　“西格蒙德！！！！”
　　挡在主人面前的男人闷哼一声，胸腹被直接划开见骨，伴随着鲜血汩汩而出的是他几乎瞬间被刀光湮没的血肉。
　　而提着幽蓝利刃的「第五席」眸中漫不经心泛起猩红，比起其他怪物杀戮见血时的失控，早就经手无数次实验的他早已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又保持理智。
　　而脸上都还溅着对方鲜血的他笑容灿烂，再次将刀尖对准崩溃呼唤被解剖开的骄矜小少爷。
　　“下一个，轮到你了。”
　　而那因为被重伤的管家失手丢出的05-7深深颤抖着，她拖着破损的躯体强压住自己骨子里对于05-5的恐惧尽可能小心翼翼地隐藏的气息向甲板外爬去。
　　……
　　快一点，快一点……！
　　趁还没有轮到自己，快点纵身入海——
　　而身后刀狠戾没入身体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她恐惧地哆嗦着嘴唇加快了爬行的速度，最后前倾着身子一咬牙扑通入水！
　　“……”
　　而佩拉吉奥双眼赤红地看着重伤自己管家的行凶者，难以抑制愤怒的怪物手中能量磅礴凝结……！！
　　他要亲手杀了这个怪物。
　　就算是委员又怎么样？！就算比自己强这么多又怎么样？！
　　——
　　他不允许任何人……哪怕是首席。
　　只要侮辱他和他的管家。
　　……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对方直至他死。
　　西格蒙德失血过多尚且昏迷不醒，可刽子手甚至还漫不经心地揉了揉因为打哈欠而泛起的泪花，懒懒散散眺望远方海面溅起的浪花。
　　“啊，05-7逃掉了。”
　　他装作有些为难地看着几乎随时就会爆发的红发少年，随后坏心眼勾唇。
　　“这下解剖你们的理由…更充分了。”
　　

第36章 无耻狂徒
　　残破的人偶躯体迫不及待纵身入海， 只留下原本来救她却被搭进去的人偶同胞。
　　“……”
　　佩拉吉奥沉沉看向翻涌的海潮，他眸中猩红此刻也随着叛徒扑通入水的声音而变得冷静了些许。
　　“这艘船马上就要沉了，委员。”
　　05-5不置可否， 手里散发着蓝色幽光的刀刃却没有收起来的意思。
　　“是又如何？蟊贼，你想向我报告说身为人偶的你没有防水涂层吗？”
　　毫不掩饰的锋利讽刺让红发少年连肩膀都气到一颤，可此刻就算把命搭上去——
　　少年咬牙看向血已经逐渐开始往夹板外渗的昏迷男人。
　　“……我想我们还可以合作。”
　　而病殃殃的青年玩味捂脸， 因为杀戮而泛起残忍愉悦的狼眸此刻不怀好意打量着试图跟自己谈条件的弱小少年。
　　“身为弱者， 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现况， 人偶？还是说你的主人娇纵得让你已经忘了怪物们的规矩？”
　　他毫不客气地扬了扬手中的手术小刀，眸色冷淡得仿佛躺在甲板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只不过是他砧板上的一条鱼。
　　“你还不如早点闭上嘴， 我切得快一点， 你的痛苦也少一分。”
　　可立于狂风骇浪中的少年却恣睢地昂起那张被主人精心雕刻的脸。
　　“不，委员， 我并不怀疑您刀的锋利程度，更不会怀疑你我实力之间的悬殊。”
　　纤细苍白的手指在潮湿的海雾中宛如贝壳的色泽，分明已经走入绝境的他就这样张狂伸出手。
　　“可我要与您合作，用我的这条命，为您……”
　　“找到更多可以研究的【人偶】， 甚至于我的前主人——那位致力于制造人偶的「人偶师」。”
　　他顿了顿， 将所有赌注压住在这句话身上，一字一句地说。
　　“我也会为您奉上。”
　　身为人偶， 他的身体只不过是精巧的机芯与木质结构。
　　而身为复制品，他，05-4， 以及无数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兄弟姐妹共享着一张脸。
　　……
　　可此刻敢于弑主的这份野心却独属于他。
　　整好以暇的病弱青年颇有兴味地挑眉看着这张牙舞爪生怕露出一点脆弱的人偶。
　　——
　　很有意思。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鲜活有生命力的实验品了。
　　在这艘即将倾覆的船上，「第五席」看着分明卑微如蝼蚁的复制品，弱小的对方此刻瞳孔中却出现了宛如野草被点燃的不屈。
　　而05-5装作为难地思忖了下， 随后在少年满怀期冀的目光中笑眯眯收起泛起蓝色幽光的冷刃，随后无辜一摊手。
　　“哎呀，船要沉了。”
　　少年正急切还想再阐述自己的价值，可露出温和微笑的05-7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而苍白的病弱青年侧过身，他恹恹垂敛着蝶翼般的睫羽，幽暗深邃的狼眸里是居高临下的玩味。
　　“先带着你身负重伤的管家从海洋深处活着回来再说吧。”
　　而他衣袂在猎猎海风中肆意席卷，潮湿海浪模糊了这位性情乖僻的第五席的背影。
　　“证明完你的价值后，你知道在哪里找到我。”
　　而佩拉吉奥见对方走远，原本绷紧的下颌也终于放松，他咬着牙将比自己高大的管家背在身上，随后眸色沉沉看向波浪不断的危险海岸。
　　……
　　好样的，05-7。
　　他一直都知道对方是个这么卑劣的懦夫。
　　可没想到这只脑袋空空的吸血鬼对于求生的本能甚至大于对基金会的恐惧。
　　还连累了西格蒙德和他。
　　——
　　这下佩拉吉奥不光是想直接把对方摁死，还要将那位痴迷于对方的「人偶师」……一同送葬。  。
　　而这边，伊奥维亚诺看着各个面色苍白却依然能够最大限度保持冷静的下属，遇事镇静的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现状。
　　“所有兄弟不要惊慌，救生小艇数目虽然有限，但足够船上所有船员和我们逃生。”
　　他看向正在有条不紊将救生艇往外抛的船员，以及理直气壮站在自己旁边挑明了要死缠着他的陆施。
　　“……”
　　这样也好。
　　绿眸带着阴翳地看向明显多出来的小艇。
　　到时候他就可以打着逃生的名义和陆施单独行动。
　　而不凑巧，一双修长冰冷的手却搭上他的肩膀，伊奥维亚诺一侧过脸就对上笑嘻嘻没个正经的05-5。
　　“哎呀，大家原来在逃难啊？”
　　他表情羞涩地对戳着手指，在所有人莫名的视线里委屈巴巴看向陆施和伊奥维亚诺。
　　“讨厌啦，还好睡美容觉终于睡醒了。不过曼彻多法先生和陆施，你们居然不叫我——难道是想让我葬身在海里吗？你们忍心吗？呜。”
　　伊奥维亚诺完全僵住身体，直接将对方的手扯开，不自觉往陆施的方向靠了靠。
　　噫。
　　而同样被这番语气震惊陆施目光一凝，更是带着莫名其妙的表情打量着自己委屈巴巴的这位同胞。
　　这是「第五席」……？
　　平时和首席形影不离，浑身都散发出孤傲求真的科研精神的委员？
　　怎么现在像喝了假酒一样的？
　　——
　　而看着明显情绪高涨嘴角笑容就没停下来过的05-5，陆施有点狐疑地摩挲着下巴。
　　好怪。
　　真的…好奇怪。
　　而正当言灵蹙眉还要继续打量对方想时，05-5就笑嘻嘻地看向不断晃悠往下沉的甲板，在陆施没有预料的情况下悠哉悠哉放出了重磅消息。
　　“陆施，05-7可是逃掉了哦～”
　　一想到自己年终奖不仅被扣光，甚至可能还要被老大狠踹几脚，工作饭碗都不保的05-5精神状态良好。
　　他带着迷之微笑看向站在一起如胶似漆的璧人。
　　“话说这件事也是因为你而起，到时候在报告书里你承担45%的责任怎么样？”
　　听不懂怪物之间交流的伊奥维亚诺装作并不在意地监督众人逃难，实则从侧面打量着言灵的表情从而推断他们谈话的内容。
　　而陆施眸光转冷。
　　做梦。
　　05-5自己监督的职责没做好，现在还要自己来帮他擦屁股？
　　那位首席的手段可不是吃素的。
　　——
　　陆施是身为顶级怪物。
　　甚至可以说是划时代又创世纪的能力。
　　与以书写赋予谶力的首席相似又不同的——
　　他是只仅凭唇齿就能操纵谶力的「言灵」。
　　这么多年来，基金会的高层委员都纷纷猜测。
　　能力与首席如此相似的陆施一定是与对方有着血脉关系，或许是首席的亲弟弟也说不定。
　　……
　　两位同样划时代的天才轻易并不会互相针锋相对，除非是处于权力角逐的游戏。
　　——
　　而虽然性格恶劣的小怪物也懒得招惹那只脑子里只有精明计算的首席。
　　……虽然打不打得过说不准。
　　但赢了对方也没什么好处。
　　陆施也根本不想在那个狗皮膏药基金会当什么高层。
　　青年微皱起的眉都泛起冷意。
　　他才没耐心和那群自以为是的蠢货相处。
　　连擦破皮都会因为止不住血而濒临失控的他才不干这种赔本买卖。  。
　　见抱肩的陆施已经分明给出了拒绝的答案，05-5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变，而是转向在一旁的伊奥维亚诺。
　　嘛，对付孩子还是得找家长。
　　“伊奥维亚诺先生呢，对深海感兴趣吗？”
　　金发的青年没有说话，绿色的眼睛也平静看向波涛汹涌的海平面。
　　“…我知道你在试探我。”
　　05-5并没有被揭穿的窘迫，向来厚脸皮的他笑容依然灿烂。
　　“啊呀，什么试探不试探的，你是陆施的好朋友好搭档，我作为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也是看着陆施长大的，大家一家人感情肯定很深嘛。”
　　……
　　陆施头上青筋暴起。
　　谁跟这种不要脸的家伙是一家人啊。
　　而他笑嘻嘻地摊开手，悠哉悠哉伸了个懒腰。
　　“我知道你在找寻你母亲的下落，而我可以直接带着你去找她，怎么样。”
　　他装作哥俩好地拍了拍面色阴沉的男人的肩，却被对方疏离冷淡地将手从肩上拿下去。
　　“不用了，这份代价我偿还不起。”
　　“？！不是，你这么快就拒绝我，我都还没说什么条件呢。”
　　05-5是真的要急眼了。
　　他真是苦逼的牛马打工人。
　　被首席当驴一样的使唤，现在好不容易想求爷爷告奶奶地救救自己，怎么一个二个都拒绝他。
　　之前他不光监管陆施，还得同时注意“05-5”，要确保对方向陆施动手。
　　结果他辛辛苦苦干了老半天，结果发现“05-5”原来是私自逃跑的“05-7”压根打不过陆施不说——又突然闪现了两小伙要来抢他的业绩。
　　……
　　最后05-7是逃成功了，但他的仕途也快完蛋了。
　　“不帮我的话我就一直蹲在地上看着你们。”
　　5-5蹲在地上表情阴暗道。
　　……
　　“我会一直看着你们的。”
　　盯。
　　“一直哦。”
　　盯……
　　“睡觉也会看着的。”
　　盯…………
　　站在一起的二人表情怪异地相顾无言，随后在沉默中达成共识。
　　…05-5。
　　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怪人。
　　

第37章 天然抵触
　　救生艇上已经坐满了人， 只剩最后一只空着的小船。
　　“……”
　　感受到船体的倾斜越发厉害，伊奥维亚诺深知此刻不是在继续纠缠下去的时候，他对陆施点了点头示意。
　　随后言灵就面无表情地拖着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唧唧的05-5朝船走去。
　　而当三人都稳稳坐在船上之时， 伊奥维亚诺看向逐渐沉没的巨轮船体，绿色的眼睛里闪过疑虑。
　　“……”
　　偏偏是在母亲给自己打完那通电话后船就开始动荡，直至被莫名强大的巨大压力波贯穿船体。
　　——
　　金发的男子倏然垂眸。
　　时隔这么多年他不愿意怀疑自己的母亲， 可想起10年前那葬身于深海腹中的几千名游轮乘客——
　　他藏在西装外套袖管里的手指却忍不住焦虑地攥紧了。
　　……
　　而手指又颓唐松开。
　　算了，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一切的问题等自己见到了母亲就自有答案了。
　　而05-5见自己的撒泼起不到效果撇了撇嘴， 皮肤苍白到能看到皮下血管的青年干脆一骨碌坐起，看向正在注视着游轮废骸思索的金发男子。
　　“还在想船的事吗？”
　　他笑眯眯地歪头。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05-5没有再提起要求帮忙的事情， 伊奥维亚诺也不会太拂他的面子。
　　“…只是觉得发生的太突然。”
　　“……”
　　二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起来，伊奥维亚诺在应答之余， 视线仍然忍不住频频回顾自己搭档。
　　陆施倒是很乖，此刻在发呆的他百无聊赖地托腮靠在自己膝盖上，显得整个人修长又清癯。
　　这次出门言灵并没有带太多衣服，比起爱穿正装的搭档，言灵更偏好于松松垮垮的工装裤。
　　而海风湿咸， 懒散抱着膝盖发呆的黑发青年打着哈欠， 略微濡湿的发尾在白皙的脖颈处发痒，青年有些不耐烦地抽出温润骨指拨弄了两下。
　　……
　　想理发。
　　但不知道是因为谶力还是什么， 他的头发似乎总会保持在刚好到脖颈的长度。
　　每次剪完又重新长回来了。
　　……
　　他将目光移向在与格外热情的怪物交谈而面色不太好的搭档。
　　被缠上的黑手党此刻简直就像遇到了金牌销售推销产品而手足无措的普通人。
　　想要拉两口子下水帮自己找罪犯的05-5则是目光坚定得仿佛要入党。
　　而看着搭档沉默着头上青筋暴起而觉得很好笑的言灵唇角略微翘起。
　　噗。
　　看来一向依赖于用枪说话的搭档也有都搞不定事的时候嘛。
　　而05-5天天跟着首席混早就练就了三寸不烂之舌，他表情浮夸频频劝说。
　　“你就相信我吧，曼彻多法先生， 咱们先去找罪犯，找完了我立刻帮你找你母亲，说到做到。”
　　“压根没有什么代价， 如果实在努力了都找不到05-7，我也会带你去找她的。”
　　当然——找不到那是不可能的。
　　而看对方在自己的胡吹乱侃下却依然铁石心肠完全不为所动——
　　05-5咬牙决定停止怀柔政策，直接抛出王牌准备搞统战价值。
　　“…我就直说吧，这个罪犯你们也认识。之前在d国执行任务的时候你和陆施突然同时受伤，就是这只吸血鬼搞的鬼。”
　　他豁出去了。
　　反正老大的通讯设备已经和那堆邮轮废骸一起沉入海中了，只要在返程之前能够把05-7抓住，那自己不就相当于没被发现吗。
　　……
　　而听到这话的陆施顿了顿，眸中立即浮现出暴戾神色。
　　上一次自己就想杀了她的。
　　可偏偏在即将动手的环节被搭档误会成要对他动手，随后就——
　　想起那天那个粗暴的吻，幽黑眼瞳里再次闪过几次不自在，而察觉到自己搭档情绪变化的伊奥维亚诺轻咳了声。
　　“你继续。”
　　05-5也不怕，反正他现在和陆施是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位年轻的第五席便干脆把之前的事都和盘托出。
　　“刚才我在围剿另一只怪物，结果却意外让05-7钻到空子跳入海里，这件事是我的疏忽。”
　　病弱的青年顿了顿，再次看向自己想要与之合作的对象。
　　“所以，只要让我能和言灵合作，就能够凭借他的能力精确定位到05-7，将其重新抓回基金会就好了。”
　　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再次举起双手表示。
　　“我只要抓住05-7，其他的不管。你母亲的事我会帮你解决。”
　　看着答应得相当痛快的第五席，陆施眼中玩味，他干脆也学对方无辜摊手。
　　将05-7绑定为「骨血」，明明能够感知到对方所在的小怪物却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随后干脆把目光悠远放向海平面。
　　不管对方说的多娓娓动人，他才懒得帮05-5趟这滩浑水。
　　“……”
　　而已经处于活人微死状态的05-5气息幽幽，他表情恍惚地看着理直气壮装傻的陆施。
　　“虽然我没解剖过言灵，但你也不能当我傻好忽悠啊。”
　　能隔着千里直接定向狙击冒犯过自己的吸血鬼05-7，他早已经断定陆施有独特的追踪猎物的技巧。
　　而陆施轻微颔首表示没错。
　　自己就是当他傻好忽悠。
　　……
　　一时僵持不下，05-5干脆把目光幽幽转向看起来和自己更是互惠互利类型的伊奥维亚诺。
　　“我就告诉你吧，曼彻多法先生。现在正是秋冬，是人鱼迁徙的季节。”
　　他也懒得再拿腔拿调地扮作漫不经心，而是带着即将丢掉工作的空虚咸鱼躺了下来。
　　“如果你还是坚持不和我合作，光凭你这只陆生生物的言灵小搭档，是无法帮助你潜水到千米之下的深海成功找到人鱼迁徙群落的。”
　　“……”
　　见原本还浮夸的05-5终于不情不愿吐出更多关于【人鱼】的真相，原本还对对方曾经试图激怒自己而心怀芥蒂的伊奥维亚诺也不禁一怔。
　　一脸“都快年底了却因为工作失误被开除拿不到年终奖”的05-5继续双目放空道。
　　“这次人鱼迁徙过后，你或许得等到下一年的秋冬季才能有机会再与你母亲见面了。”
　　……
　　而这句话无疑是一根扎入对方心头的刺。
　　确实被对方戳中的伊奥维亚诺目光阴晴不定，而陆施看出了搭档态度中的犹豫不决，懒懒打了个哈欠。
　　他无所谓。
　　只要搭档能够记得按时把他们交易一环中的奖励兑换，和谁合作都无所谓。
　　也正像是考虑到这点，金发男子微皱的眉眼倏然低垂，原本紧攥的手指也不自觉放松。
　　“……可以，但先带我找到我母亲。”
　　他对于基金会除陆施以外的所有人有着天然抵触。
　　一想到这样的机构曾经在自己父亲授意下试图收容母亲，甚至将其逼到绝境纵身入海——
　　而对方的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情感，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本能判断原本只是拿着寻找母亲的诱饵钓自己的对方一瞬间吐出大量信息。
　　还在犹豫抉择的男人难捱吐出一口长气，随后那双布满阴翳的绿眸冰冷打量着满脸放光的对方。
　　“在这其中你要是敢耍诈的话……”
　　05-5立马比了个发誓的动作，随后笑眯眯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要赌上我的职业尊严发誓绝对不会骗你，要是耍诈就让我——”
　　苍白的青年顿了顿，随后冥思苦想到了一个让自己最感到心如刀绞的软肋。
　　“从此以后不管工作多努力都收不到任何工资和年终奖。”
　　一旁原本正在发呆无所事事的陆施瞬间目光复杂起来。
　　“……”
　　太狠了。
　　自己每次出任务，只要基金会不把津贴报酬准备好他就绝对不带挪一下的。
　　05-5，好真诚。
　　而伊奥维亚诺看着自己明显被震撼住的怪物搭档，原本应该继续保持高度怀疑的他此刻居然有点哑然失笑。
　　“……”
　　陆施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这样的理由就能唬住他。
　　而见事情已经谈妥，狂喜的05-5一骨碌爬起来，随后看向陆施。
　　“既然都谈好了，那么我要你确保05-7的坐标在这边海域之内不能丢失。如果发现其坐标地点有大幅度更改，那么我们就以优先抓捕05-7为主。”
　　很公平。
　　言灵颔首表示同意，伊奥维亚诺也没有异议。
　　此刻救生艇在远离陆地的大洋中心，不知不觉已经飘得离之前逃难的救生艇们很远了。
　　而看着自从刚才的剧烈洋流过后再度平复下来的海面，05-5散发出蓝色幽光的指尖却在空中顿住。
　　……
　　“有什么问题？”
　　伊奥维亚诺谨慎开口，病弱青年却回头，他莞尔一笑。
　　“只是想起应该快了。”
　　“…什么？”
　　金发男子皱眉打量着说话说到一半就缄默着微笑不语的青年。
　　而对方深邃狼眸中却满是气定神闲。
　　“啊……刚才在船上没忍住半解剖了条蛇，带着血的甲板现在掉到海里去了。”
　　他意味深长地眺望着远处的海面。
　　“…曼彻多法先生知道吗？伴随着人鱼群体性迁徙的，还有深海中其他准备伺机而动捕食的怪物。”
　　他苍白修长的指尖玩味划过唇边。
　　“……此时如果有一滴血——不，一滩怪物的血坠入深海——”
　　那他们就可以被这些饿到头脑发晕的海怪直接带进深海里了。
　　而像是印证着他的话地，从邮轮废骸的那片海域中——
　　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一点点往上浮动，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第38章 亚特兰蒂
　　海平面上的船一点点往下沉没， 仿佛溶解的冰山，又或是咖啡杯里加多了的冰糖。
　　伊奥维亚诺眸光冷彻，他盯着那片几乎快消失在地平线上的小黑点， 最后转过头看向和自己同乘一条船的两只怪物。
　　黑发黑眸的言灵完全放空，此刻没有架可以打，也不能在办正事的时候调戏搭档， 他已经无聊到开始数橘子了。
　　一只小橘子。
　　两只小橘子。
　　……
　　五十七只小橘子。
　　五十七过了是什么来着？
　　冥思苦想的言灵歪头， 却正好看见同样咸鱼瘫在船上打着哈欠的05-5。
　　而他刚才表示， 等甲板下沉到一定深度并吸引来捕食的海怪后，他们就可以跟着其进深海了。
　　所以陆施他们是在等， 等甲板掉入深海， 也等海怪被引诱而上来捕食猎物。
　　……
　　正在等待的一行人无事可做，原本刚才还有点小气泡冒上来， 可随着时间推移，却并没有05-5所说的什么海怪探头。
　　而伊奥维亚诺是最焦虑的一个，一想到自己母亲眼下就在这艘船下的深海中，修长的手指就忍不住深深掐进掌心。
　　“……”
　　就算见了面，自己要和母亲说什么呢？
　　说当年虽然拿枪指着你， 可我是相信你的清白的。
　　还是说自己认为， 身为怪物的母亲就应该无条件返回人类社会？
　　……
　　金发男子眸色阴翳。
　　不管哪句话都不是他真正由衷想说的。
　　连掌心都被不自觉遽然掐到泛白，一旁的小怪物却边看边咽了咽口水。
　　“……”
　　好饿。
　　自从10多个小时之前吃完了一袋橘子后他就没有再摄入任何东西了。
　　言灵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自己幽怨的胃， 再忍忍吧。
　　在海洋上喝了搭档的血，要是引来什么怪东西就不好了。
　　更何况——
　　他目光中带着告诫地斜觑了眼同样身为怪物的同胞。
　　他才不会让任何怪物有可乘之机接近自己的搭档。
　　某只言灵：橘子是我的，血是我的， 他也是我的。
　　而感受到冰冷视线的告诫，只想咸鱼瘫的05-5默默挪了挪身，把脸朝向救生艇的外侧。
　　他对人类才没兴趣。
　　只要简单解剖几次就能完全搞懂其身体构造的种族有什么好研究的。
　　身为基金会实验室唯一指定负责对象， 05-5更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鲜少有机会被解剖的，甚至于能够给他的实验提供更多素材灵感的怪物。
　　……
　　不过这话可不能告诉陆施。
　　免得他以为自己嫌弃他没品味。
　　而陆施看着为了避嫌连脸都默默朝内面壁的05-5却还不满意，想起之前差点因为流血而被吸血鬼伤害的搭档——
　　幽黑眼瞳微眯，他看着对方近乎自虐式的把手指掐进掌心就不爽。
　　真是的，掐破出血了怎么办？
　　要是真那么想血还不如让他咬两口。
　　向来任由自己性子来的言灵干脆攥住对方手腕——
　　随后他在那双依然沉浸在往事的阴鸷绿眸里理直气壮地张开五指挥了挥，随后另一只手又翻了几下。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的言灵满脸理直气壮。
　　喝血的事先等等，搭档跟自己这么默契，他肯定能猜到自己在想什么。
　　“……？”
　　可在对方亮晶晶的眼睛中，伊奥维亚诺微怔了下。
　　他看不懂。
　　…陆施有点气。
　　他刚才数数数到到第57只小橘子时后面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所以才想比给搭档看的。
　　而悠哉看着二人简直像你画我猜一样的互动，不知什么时候又把脸正了过来的05-5开口。
　　“之前基金会不是有发给你们过同步通讯器吗？”
　　伊奥维亚诺顿了顿，想起上次在医院病房里醒来的自己，语气漫不经心道。
　　“可能是不小心被落在医院里了吧。”
　　而病怏怏的苍白青年笑了笑，他看着低气压眯起幽黑眼瞳的言灵，转过头对伊奥维亚诺用德语说。
　　“你想和这孩子说话吗？”
　　而陆施满脸不爽地看着明明身为怪物却执拗不让自己听懂他在说什么的05-5。
　　…虽然不能公开对05-5出手，但他还是不爽地摩挲着骨指。
　　不要趁机想和搭档说话。
　　橘子只能是自己一个人吃的。
　　——
　　金发男子怔了一下，随后就听见第五席轻笑着说。
　　“如果能和他直接说话的话，操控起他来不是也更方便了吗？”
　　……
　　绿色眼眸瞬间再次阴鸷，被冒犯到的黑手党眸色沉沉，却听见对方打了个哈欠含糊咕哝。
　　“别误会，你到底怎么想怎么做都与我无关，现在我们毕竟是合作关系。”
　　他真的不在乎伊奥维亚诺屡屡想接近陆施是因为私人上的感情，还是和其他愚蠢的人类一样试图操控他。
　　…就像陆施的前任“父母”，任何试图凌驾于怪物之上的人类都将被自己的野心所反噬。
　　05-5在乎的——
　　打量着伊奥维亚诺的狼眸平淡得仿佛再看自己解剖出来的那些骨骼和肌肉。
　　……
　　“这次任务过后如果你还活着的话，去学学华夏语吧，很有意思的一门语言。”
　　而在这样仿佛凝视死物的表情过后，青年爽朗一笑。
　　黑手党倏然垂眸，还什么都没察觉到的言灵正不满地捻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偏执的小怪物犯了倔脾气。
　　——他一定要让搭档告诉自己57后面一位是什么。
　　……伊奥维亚诺无奈叹了口气，视线不经意间睨窥过又自觉把脸转到救生艇内部面壁的05-5。
　　绿眸冰凉。
　　他能感受到，刚才确切有一刻，还是笑着的对方就对自己起了杀心。
　　……
　　这只怪物很危险。
　　而且比起脾气都写在脸上，还能沟通吃橘子哄好的陆施。
　　或许对方才更接近于真实的「怪物」——
　　凶狠，冰冷，嗜血。
　　……伊奥维亚诺唇角泛起自嘲弧度，真危险啊。
　　游走在要比自己强若千倍的怪物间，简直宛若在钢丝绳上穿着高跷跳芭蕾。
　　——
　　可自嘲是自嘲，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却同样满是玩味。
　　“……”
　　或许基金会的内部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铁壁一体。
　　又或许——
　　就像任何组织框架的结构一样，因利而来的人们终会因利而散。
　　……
　　自己该想想应该怎么样在上面下功夫了。
　　黑手党望向一望无际的广袤海洋，黑蓝色的洋流之下藏着自己最亲爱的妈妈。
　　而他会找到她的。
　　……
　　哪怕握住的锋利骨爪让他血流不止，他也想听对方亲口说出当年沉没邮轮的真相。  。
　　海洋之下。
　　没有气泡涌出，是因为船体废骸下沉的速度不够快，潜伏在深处的海怪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刚才的那股直接顶破船舱的强烈气流消失，则是因为——
　　在海底，迁徙的人鱼们停住了脚步。
　　……
　　“发生什么事了。”
　　鱼群中的安皱着眉看着停下来的同胞。
　　而身旁的赛尔乔则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努了努嘴，很快在一众人员的簇拥下，一只英挺伟岸的男人鱼傲慢握着权杖游上前来。
　　“我的同胞们，我知道最近是迁徙的日子，大家都忙着赶路，想要去更温暖的水域过冬。”
　　而无视神色各异的人鱼们，他侃侃而谈。
　　“可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做胆小鬼逃到南方去过冬呢？深海本来就是我们的家，最近南方水域污染也频发，我们何不就在这里捱冬天？”
　　……
　　一阵沉默。
　　其中有胆子大的人鱼直接反驳道。
　　“托尼奥，你太傲慢了！你是亚特兰蒂斯的直接继承人，你伟岸的父亲当然不会让你白白受冻，可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呢？你不让我们去南方过冬，是想冻死我们吗？！”
　　而此起彼伏的争吵声不止，安被赛尔乔遮住，她很小心不让对方的金色头发被发现。
　　大多数人鱼都比较排斥外来者，更别提是安这种在人类社会生活的时间更长的类型。
　　……
　　而果不其然，这位年轻傲慢的继承人被直接激怒。
　　他挥舞着手中象征着亚特兰蒂斯权威的宝石权杖，训斥道。
　　“肃静！都给我肃静！”
　　脸色宛如被气红的公鸡，托尼奥终于在愤怒之下口不择言道。
　　“你们明明都知道，深海原本就是沉没的亚特兰蒂斯砸出来所形成的海沟，这里是我们的家园，我们应该保卫这里！”
　　而有人捕捉到了最后一句的不自然，对方冷笑道。
　　“哈，保卫这里？我看你只是想让大家陪你在这里过家家，牺牲无数同胞去喂饱那只发疯的人鱼而已！”
　　安低垂着眉眼，她是只人鱼，更是位美籍德裔的人类。
　　可面对这赤裸裸的暴政行为，受过平等教育的她却不能挺身而出说半个字。
　　而随着宝石权杖立定，来自亚特兰蒂斯的碾压力量让所有反对者都缄默低头。
　　“那又怎么样？！对方只不过是人鱼——和我们一样的「人鱼」而已！”
　　托尼奥冷笑着最后一锤定音。
　　“让懦夫见鬼去吧，我要跟这只犟种抗争到底，绝对不允许这种血脉不明的野种侵占我的亚特兰蒂斯！”
　　——
　　不敢反抗的人鱼们一片寂静。
　　而谁的鱼鳍将被咬开，谁的鲜血溶于深海。
　　

第39章 爱屋及乌
　　深海里争执不休， 几只为首率先上前反抗托尼奥的人鱼被卫兵拖下，没有人再敢置喙。
　　安眼眸余光捕捉到女伴赛尔乔脸上的焦虑，她把自己的身体往对方那里靠了靠， 像是某种无声的慰藉。
　　而柔美的人鱼抬起眼，安慰地抓住了安的骨爪，动作很轻很轻。
　　她们会没事的。
　　……
　　而与看似镇定的动作相比， 她眼底的焦虑几乎要渗出眼眶地——
　　人鱼不安昂起头， 看向头顶。
　　……
　　广袤幽暗的深海是天然的隔绝层， 它自然而然屏蔽其他声响，留给了曾经辉煌的亚特兰蒂斯文明被遗忘的宁静。
　　——
　　而如今只剩下孱弱的人鱼盘旋其中。  。
　　就在愚蠢的托尼奥准备让所有同胞送葬只为守住这所谓不可放弃的王土， 那只被他称为野种的变异人鱼却沉默着往上浮。
　　……
　　这是一只成年男性人鱼， 很强壮，裸露的肌肉仿佛古希腊雕塑的沟壑， 猩红的眼眸中却带着目空一切的癫狂。
　　——
　　他嗅到了。
　　是鲜血的味道……！
　　西格蒙德被05-5剖下来的身体组织随着带血的甲板一同沉没入海，【怪物】独有的血液对这位只沉溺于吞噬同胞的人鱼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
　　洋流被他那股狠戾追猎的劲头掀起，鱼鳍摆动的越来越快，高速的频率让其5分钟之内已经上潜千米！
　　而海洋中的其他小鱼小虾像是察觉到了这股来自海洋最阴暗深处的嗜血意图吓得纷纷避让而开，而海面上——
　　金发青年的头发在海风中仿佛被吹乱的麦穗， 在阳光中则更像是潮湿的金粉， 亮得让人离不开眼。
　　“……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而金发男人带着点焦躁地再次把袖口放下盖住那块劳力士表，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
　　嘁，他们在这空等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人就坐在这艘小船上默默漂流。
　　……05-5不会是在骗自己吧。
　　伊奥维亚诺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慵懒抱腿在船里晒太阳的病弱青年， 对方阖着眼睛睡觉。
　　泛起青色的眼窝显得皮肤更加白皙，易碎漂亮的脸上带着孩子气地轻轻跟随着鼻息颤动。
　　——
　　好累。
　　为了盯梢05-7，他好几天都没睡了。
　　更别提出差前还被老大压榨着连做了好久的实验。
　　而晕晕沉沉一闭上眼睛， 05-5就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飘向了九霄云外。
　　仿佛他不是在一艘颠簸的破旧小船上准备等待猎物循着带血的甲板上钩带他们进入深海的憋屈打工人。
　　而是在摇篮里无忧无虑安睡的稚童。
　　05-5：婴儿般的睡眠.jpg
　　——
　　而他是睡爽了，黑手党作风的金发青年却脸色阴沉。
　　……
　　没有任何消息。
　　唯一能给他们提供人鱼去向的05-5又陷入了沉睡。
　　……
　　一想到在海底的母亲随时有可能跟着大部队一同迁徙，自己或许会有错失这唯一能够依附怪物见到母亲的机会——
　　他眼底的那片绿逐渐阴翳。
　　而旁边饿着肚子不耐烦等猎物的陆施也同样眯起眼眸。
　　05-5在搞什么。
　　自己在这里等猎物上钩等得脸都快被海风吹成鱼干了，不负责任的怪物同事居然还敢在这里趁机补觉。
　　……
　　幽黑眼瞳居高临下睥睨其安详睡姿。
　　好碍眼。
　　想把对方一脚踹下海。
　　不过。
　　小怪物顿了顿，带着狠戾意味的马丁靴顿在空中。
　　说起来，虽然对方平时穿着白大褂俨然一副科研精英的样子，还能在人类社会里游刃有余地和人类商榷为基金会谋福利——
　　陆施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他记得，对方作为【怪物】的真实身份其实是——
　　可还来不及留给他更多时间思索，
　　就在不负责任当甩手掌柜的05-5呼呼大睡时，海面的平静瞬突然被迅速迫近的剧烈爆破声打破！
　　“——”
　　而狭长狼眸慵懒睁开，枕着臂弯的病弱青年懒洋洋看向远处早已被掀开的狂风暴雨，而那腾空而起的强壮人鱼红眸癫狂锁定这艘小船。
　　……
　　血的气味。
　　就在他们之中。
　　眼珠无机质地骨碌了下，最后慢慢看向船上好整以暇与自己笑眯眯对视的05-5。
　　对方伸出苍白的手，小指尾端还残留着之前给人偶附庸做解剖手术时残留的鲜血。
　　那血迹已经干涸，暗红色的色泽却仿佛粘稠的瘢痕，让他脸上的灿烂笑容无端显得那么恶意。
　　“啊哈，终于上钩了啊。”
　　他还在想，要是再没有猎物上钩的话，干脆就把陆施踹下去当诱饵好了。
　　——
　　陆施则是回以挑衅的眼神。
　　好巧，他也是这么想的。
　　两只关系融洽（？）的怪物就这样谁也不肯让步一步地对视，剑拔弩张到下一秒就快互相施咒，可05-5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
　　“想干架的话我随时奉陪，但是先完成任务怎么样，陆施，你也不想让你的搭档失望吧。”
　　而小怪物幽黑眼瞳一眯，随后慢条斯理地收回了准备踹对方的长腿。
　　虽然还轮不到对方置喙。
　　但。
　　他幽幽看向浑身警惕握着枪随时处于戒备状态的搭档。
　　唔。
　　好严肃。
　　言灵同时口嫌体正直地默默舔了舔唇。
　　好想再吃一口。
　　身材高挑的小怪物纤长睫翼低垂，泼墨眉目间有着些许忍耐的焦躁。
　　“……”
　　但不是现在。
　　他要等任务结束之后，让搭档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奖励。
　　……
　　藏在袖子里的骨指带着渴欲摩挲指尖，他用目光描摹着对方藏在西装下宛如一头猎豹的健美躯体，仿佛要用这种不带情绪的精神接吻亵渎这位暴戾的黑手党。
　　——
　　又想起那天在病房里，从来漠然的漆黑眼瞳微怔着撞进了一片阴鸷潮湿的绿。
　　这个从来不肯低头的男人干脆利落把他压在身下。
　　他的额头与自己相抵，他的呼吸拂乱自己心绪，仿佛那只手捧着的不是自己的下巴，而是拿着根羽毛从他的心尖滑过。
　　陆施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做了什么，他只记得某种超越单纯饱腹情绪的冲动迫使他呼吸急促。
　　猎物自己扒开脖颈的这份主动使言灵甚至来不及先尝上一口就已经心满意足。
　　……
　　而多亏了这份满足带来的迟缓。
　　尖锐利齿一顿，勉强能够保持住理智的小怪物睁开红瞳，却看见因为动作激烈而沐浴在鲜血中脸色苍白的对方。
　　——
　　而本应该粗暴拽住对方手腕美美饱餐一顿的陆施怔住。
　　“搭档，会死掉吗？”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而注视着对方就算被血染上都难以掩盖笔挺轮廓的异国面容。
　　……
　　从那一刻起，陆施想。
　　他要慢慢来。
　　在搭档的允许下。
　　每次很小心很小心地吃一点点。
　　——
　　因为搭档和其他猎物不一样。
　　伊奥维亚诺，是一只会给他买橘子的可恶人类。
　　像是要掩盖这份情愫地，陆施移开视线，慢慢看向海上与他们对峙的怪物。
　　……
　　而他喜欢橘子。爱屋及乌。
　　又怎么会忍心拒绝一只会哄自己的金灿灿橘子供应商呢。
　　——
　　一时间，海面一片寂静。
　　本应该瞬间冲上来将船上所有猎物撕碎生啖食肉的人鱼却沉默着，没有立刻动作。
　　长期待在深海的他立于浪尖，而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肌肉和手臂漆黑骨爪的色差看起来十分瘆人。
　　人鱼焦躁难耐地舔了舔嘴。
　　理智上对于船上生物的莫名恐惧提醒他对方并非善茬，可刚才顺着甲板追猎瞬间上涌千米消耗过多体力的他现在急需撕碎两只猎物来补充体力。
　　怪诞的血红眼珠再次骨碌打转，急不可耐的变异人鱼开始迅速挑选能够下手的目标。
　　……
　　一只人类。
　　两只…不。
　　虽然早已丧失理智，可怪物骨子里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眯起连眼袋都快松垮下来的眼睛。
　　“…同…胞。”
　　长久没说话的声带仿佛被撕扯着的唱盘机转盘，生锈的针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唱片，发出令人厌烦的噪音。
　　而05-5撇了撇嘴，干脆利落道。
　　“同胞？像你这种长相放到实验室里我连看都不看就直接剖了，谁要和你这种长得这么丑的家伙做同胞啊。”
　　绝对是实话。
　　05-5在解剖的时候也明显很有倾向——颜值方面的倾向。
　　长得好看的留个全尸，长得丑的直接“日”地一声打成糊糊。
　　……
　　当然也从来没有人敢说他不好。
　　毕竟在基金会里，有资格能与这位「第五席」进行接触并交谈的【怪物】绝对算得上是S级中的S级了。
　　怪物听到这番说辞威胁性地在喉间发出了低吼，为什么不承认是同胞…？
　　失去理智的怪物眼珠子骨碌骨碌猛然开始转了起来。
　　明明都已经闻到船上两只同胞的气息了。
　　……
　　为什么不承认…？
　　而堪比5岁孩童智商的怪物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是不想把手中的猎物交出来吗。
　　他裂开嘴怪异一笑。
　　那怎么可以。
　　“…人…类。你…们。吃。”
　　随后不怀好意地指了指自己。
　　“我…同胞。也吃…人类。”
　　而周遭空气瞬间一冷，05-5身后——
　　是被这番说辞触怒的言灵。
　　

第40章 保密协议
　　暴风雨降临前的宁静。
　　尚且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赤红着邪佞神情的人鱼立于高耸浪尖之上。
　　“不分享…？要…抢？”
　　他仿佛很困惑地再次打量眸色不善下一秒就想开枪的金发人类，而后很快对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压低了身体，而在他面前的是——
　　鸦羽发丝都被海雾浸染的言灵幽黑眼瞳厌倦睨瞥， 骨指毫不留情一打。
　　“闭嘴。”
　　废话太多了。
　　谶灵无情扼住咽喉，而无法发出声响的人鱼脸上微怔后很快浮现出讶然，他颇新奇地打量着浑身低气压的黑发青年。
　　由于绑定「骨血」而不用自己承担反噬， 黑发依然乖顺在白皙脖颈处， 本应该最是漂亮无辜的长相， 却硬生生因为他阴森的神情而显出几分冰冷的残忍。
　　……
　　一旁好整以暇打量他动怒的05-5玩味挑眉。
　　陷得很深啊，言灵小朋友。
　　人鱼喉间“嗬嗬”着， 仿佛难以承受这束缚地挣扎着， 而很快，无法挣脱开谶灵约束， 这只遵循本能的野兽愤怒地迎着约百米高的巨浪不管不顾向三人袭来！
　　——
　　猎物……
　　杀掉……
　　还有「同胞」……
　　他崩坏的神情里癫狂着抛弃伦理道德的丧心病狂。
　　全部…全部…吃掉……！  。
　　基金会。
　　“老大，小五呢？”
　　连门也不敲，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高挑御姐懒懒倚在门上，明艳的脸在光影里仿佛染上橘红。
　　05-1连头都没有抬。
　　……毕竟基金会里敢逼问这位首席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位「第三席」了。
　　正埋头的处理文件的冷峻男子没有回答，只是顺手将纸张夹缝里的船票递给她。
　　而明艳女子蹙眉， 接了过来， 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细细查看，眉目间闪过思索。
　　“……出差去了？”
　　像是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她刚做完美甲的纤长手指点了点船票，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臭小子，居然敢把烂摊子都甩给我。”
　　她潇洒理了理大波浪的卷曲长发， 随后干脆利落地把船票甩回办公桌，05-1瞬间单手接住。
　　“行吧，等小五回来， 你跟他说，他要的解剖「素材」我找到了，把我要的吸血鬼高度钙质化组织给我。”
　　05-1听见这话，原本握着笔的手指一顿，向来叱咤风云的首席露出难以理解地表情看向这位艳丽女性。
　　“……牙齿而已。”
　　可大波浪御姐却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指。
　　“来，跟我说，【高度钙质化组织】。”
　　……
　　05-1拒绝和他的这些疯子下属玩这么弱智的游戏。
　　而对逗自家老大乐此不疲的御姐噗哧一笑，不过，逗完了该言归正传了。
　　她漫不经心地托腮。
　　“听说你下令追杀那位变态「人偶师」最爱的【真品】？”
　　05-1挑眉，银眸里带着点上位者的绝对凌驾。
　　“对。”
　　毕竟当初05-7是怎么进05议会的大家都一清二楚，现在他只是顺势而为，再把这只走后门的吸血鬼拎出去。
　　基金会不需要一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废物。
　　而御姐慢条斯理掏出口红补妆。
　　“我的老大，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听说「人偶师」可是相当生气的啊。”
　　05-1脸上淡漠，他不在乎。
　　而明艳漂亮的女子则是弯唇一笑。
　　“要我去了结了他吗？”
　　如果说首席是王座之上孤高的君主，他操纵所有棋子，而与之相对的——
　　棋子也会盎惑着君主下一步的行动，试图为自己牟利。
　　“不用。有人在处理。”
　　首席冷淡简洁的话语让原本兴致勃勃的女子一泄气，她干脆坐起身。
　　“你不会告诉我是小五吧？”
　　首席不置可否，而身为「第三席」的05-3是真的有点气了。
　　“…老大，你偏心。”
　　亚麻青色的男子手上的笔一顿，他银灰色的眼眸里满是困惑。
　　“05-3，你对你自己每次出差的差旅费花多少没点自觉吗？”
　　如果派05-5出任务的话，平时就懒懒不爱动的对方显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花费。
　　可是如果派05-3——这只又爱逛街又爱吃东西，甚至沉迷于奢侈品的「第三席」出任务，基金会年末审核的时候就会有赤字了。
　　“性价比至上。”
　　而这样的说辞让05-3忿忿，她一撩头发走人，只剩下留在办公室里面无表情的首席大人。
　　……
　　银灰色的眼眸默默注视着面前的文件，指尖蓝色幽光诡异而冰冷，被注入谶力的笔骨碌滑到一旁，只剩下寥寥几行字跃于纸上。
　　——
　　【关于参与「创生」实验后续观测与发展保密协议书】
　　【05-1】
　　【05-■】
　　【05-5】
　　【老奥利弗。欧文顿】
　　【……】
　　许多个眼熟的名字从眼中掠过，包括05-1自己的。
　　每个人都在这张单薄的纸上签署过自己的名字，具有比法律效力更残酷的谶力约束其言行合一随时生效。
　　而在末尾捕捉到那个最不起眼的陌生名字时，首席大人微微弯唇一笑。
　　啊。
　　不枉他调用谶力一个个再重写名字验证。
　　原来藏在这里。
　　……
　　找到了。
　　比起随时随地都挂着笑容淡淡恶意冷对世间的05-5，他并不是个习惯情绪外露的人。
　　……
　　可即使是这样从来冷静自持的他，在握住笔铭刻死亡讯息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回以残酷笑容。
　　“……”
　　敢威胁「首席」啊，「人偶师」。
　　这种跳梁小丑以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出手，交给手下人去做吧。
　　男子微微一笑地低头，亚麻青色的头发从额头前滑落几绺。
　　“就由05-5把你的真名…交给某个容易冲动的小朋友好了。”
　　手中的笔瞬间带着那抹蓝色幽光与墨汁沙沙写出那行不能为人所知的字母！
　　……
　　而那幽光，也曾在05-5的小刀上妖冶绽放。  。
　　海上。
　　电闪雷鸣，风凄厉席卷海面，带着人鱼血脉中对海洋的亲和力掀起波涛汹涌！
　　而被暂时噤声的人鱼面色恼怒，无法发声的他不能以声音为媒介发动对面前猎物的清洗。
　　空有一对锋利骨爪，却无法真正触及灵敏度拉满的陆施与05-5。
　　……
　　而对方两人丝毫不乱，甚至船翻了后，言灵都依然游刃有余地将那只人类掩护在身后。
　　……只不过是在海里保护就是了。
　　“哦呀，陆施，没想到你会游泳啊。”
　　刚才怪物袭击瞬间就灵巧掏出自己小刀并脚尖踩住的05-5笑眯眯看着在海里臭着脸的两口子。
　　刀尖的蓝色幽光尚未褪去，他就这样一脸悠哉地轻盈抱肩，仿佛在表演某种御剑飞行的行为艺术。
　　“哎，要我说，你干脆哪天去跟老大搞好点关系，他的那支笔可是很神奇的。”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05-5顿了顿，随后颇有兴味地摩挲下巴。
　　“不过，你也很神奇。”
　　都值得研究。
　　05-5：我的愿望是解剖所有强大的同胞awa
　　05-1：…？  。
　　而陆施嘁了一声，正要施咒将自己的搭档立于海上时却看见笑眯眯的05-5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言灵也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后臭着脸往搭档的方向钻了钻。
　　毕竟他们还指望这条人鱼带他们下潜深海找到人鱼的聚集地。
　　……
　　但看浑身干净清爽的05-5一脸惬意地在自己上方表情眉飞色舞地炫耀，陆施还是好不爽。
　　言灵干脆一打骨指，而受同源谶灵干扰影响，剑上蓝色幽光瞬间消失，05-5瞬间沉没入海。
　　“……”
　　呛了好几口水才好不容易探出头的05-5脸上狼眸冰冷，笑容却还在嘴角残留。
　　“想打架是吧？”
　　陆施理不直气也壮地看向对方。
　　没错，他早就看05-5不爽了。
　　明明是对方自己没看好05-7导致起带罪潜逃，他还没找基金会算账呢，凭什么还要被这只不要脸的怪物同事拉下水背黑锅。
　　而随后。
　　一旁的人鱼眼睁睁看着两只盛怒之下的怪物开始干架。
　　同样在海中无法自由行动，05-5受限于持械的杀伤范围，可陆施凭借谶灵就可以云淡风轻打骨指对其死死压制。
　　反正现在绑定了05-7作为「骨血」代偿反噬，不用白不用。
　　……
　　30分钟后。
　　05-5侧着脸闪过用刀随意劈开最后一道攻击，眯起眼眸看向一脸倨傲的陆施。
　　“一直没吐血啊？”
　　观察了这么久，「言灵」本应该是施咒伴随着同样效力反噬的生物，可他却始终没能从陆施的任何身体部位上发现出血的痕迹。
　　而发现自己暴露了的陆施僵住身体。
　　欸。
　　ovo欸？！
　　随后原本演得看起来恨不得与陆施一较高下的老狐狸脸上的灿烂笑容重新绽放，他悠哉悠哉看向早已重新游向船的伊奥维亚诺。
　　“好啦～看来某位嫌疑犯小姐已经出血过多快撑不住了，我也该收手不玩了。”
　　——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原本还死死盯住他们的暴虐人鱼被浓郁血腥气味吸引纵身一跃跳入海中，05-5也潇洒一打响指退场。
　　……
　　随后被气到差点变成河豚的陆施一把抱起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金发搭档，然后冲入深海。
　　给他等着。
　　他要把05-5撕碎了往人鱼堆里当饲料。
　　

第41章 卑劣亡者
　　浅水区。
　　幽静碧波的海面下。
　　不小心呛了口水的伊奥维亚诺没等太久， 恢复理智的言灵懊恼着眉眼带着人往上重新回到船上。
　　“……”
　　刚才太冲动了。
　　纤长的指尖伸出，想要捻下搭档被打湿的碎发，却被对方侧过头拒绝。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他又不是小朋友， 不需要这种温情的对待。
　　男人声音里没有责怪的意思，但一心记挂着自己母亲的他死死盯着平静的海面，像是想要寻找到05-5的背影， 脸色相当难看。
　　“……”
　　这件事不怪陆施。
　　他才刚满18岁， 还是只未能社会化的怪物。
　　……
　　可自己就是太相信基金会的【怪物】了。
　　男人眸色彻冷。
　　事实证明， 除自己搭档以外的所有怪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寒风吹过，刚从水里湿漉漉地爬上船的金发精英连衣服都还没干， 现在却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
　　连同他母亲的线索一起， 全都回到了解放前。
　　伊奥维亚诺心乱如麻。
　　他既无法去指责陆施，又无法将内心的那份懊恼放下， 干脆低下头来拧了拧衣服，冻得通红的手指显得有那么点可怜。
　　而旁边的言灵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潮湿的头发，抿起同样被冻的发白的嘴唇。
　　——
　　虽然从出生开始就是言灵。
　　但此刻。
　　……
　　陆生生物的陆施有点希望自己是一条鱼。
　　这样就可以不管不顾直接潜入深海，在海底下同样用声音施咒报复05-5了。
　　小怪物耸拉下脑袋，旁边正在拧干衣服的伊奥维亚诺眼眸余光瞥见他有点失落的表情， 叹了口气。
　　失温而骨架分明的手带着抚慰摸上他的发， 随后蹭了蹭。
　　“高兴点，我们还有机会。”
　　不允许自己的软弱被怜悯的黑手党如是说， 他语气很平静。
　　却带着点莫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不相信那只毁约的怪物会永远待在水下——他还要带着罪犯返回基金会不是吗。”
　　……对欸…？！
　　到时候只要自己定位「骨血」，那不就能同时捕捉到05-5一网打尽吗！
　　单纯的言灵有点被搭档哄好了。
　　他表情亮晶晶地朝伊奥维亚诺蹭了蹭，像是在回应搭档的友好和建议， 可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地残忍抬眸。
　　等一下。
　　……
　　话说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能大发慈悲给05-7留个全尸的基础上吧。
　　言灵骨子里的那份暴虐让其又重新愉悦眯起眼眸。
　　他本来就没想让对方活着。
　　更何况既然05-5毁约，那自己干嘛要被这些垃圾人的规则束缚。
　　而他直接送05-7去死的话。
　　那任务完不成的05-5……面对那位至高无上的首席，又会流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呢。
　　——
　　有意思。
　　那他直接撕票好了。
　　骨指又重新漫不经心地开始摩挲。
　　随后是——
　　“啪嗒。”  。
　　深海之下。
　　……
　　05-7确实是快不行了。
　　人偶的躯壳难以承受深海的高压而破碎， 侥幸逃脱到深海中的她潜入不到太深的地方。
　　她只打算先在海下避避风头，等邮轮远远驶离再上岸。
　　可当这位天真的吸血鬼小姐看见沉没的邮轮废墟时，还来不及反应，似曾相识再次被恶灵缠上的疼痛感再次袭来——
　　没错，自从那次无意间误以为陆施死亡而一时疏忽继续握着那根自寻祸谶的红绳后，她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
　　不知何时就会被剧烈的谶力反噬而破裂出血。
　　……
　　想起那只施咒后就会被立刻反噬的言灵，又想起仿佛对方施咒后所有的负面效果都转嫁到了自己身上，被之前复仇愤怒冲昏头脑的05-7现在才开始哆嗦着恐惧。
　　原来，早在那一刻她就已经输给了对方。
　　……
　　而在现在，她最虚弱的此刻——
　　“啪嗒。”
　　谶灵咒语再次自远方被吟诵而起。
　　而最后支撑着她躯体不被洋流破碎的力量也即将殆尽。
　　她濒临绝望地癫狂昂起头，恨不得用目光一刀刀剜向对方的骨肉。
　　吸血鬼红瞳涣散，可其中还确切地凝着恨意。
　　“……”
　　陆…施。
　　——
　　她原本熠熠生辉的人生都被这只小小的言灵用近乎可笑的手段终结了。
　　而就算气绝身亡，这只被愤怒冲昏头脑导致覆灭的吸血鬼也依然仇恨着陆施，绝不肯承认是自己当初的恶劣恶作剧所致。
　　……
　　身体一点点变得更加僵滞。
　　她下潜着，下潜着。
　　被盎惑的深海裹挟着强流下压。
　　最后人偶躯壳尽碎，在无人在意的地方变成残骸，成为这场逐猎战中最卑劣的亡者。  。
　　深海。
　　“嘟嘟嘟——”
　　防水抗高压的通讯设备传来微弱的震动。
　　“嘁……搞什么。”
　　甩开陆施正在深海区悠哉悠哉寻找猎物踪迹的05-5随即臭脸。
　　老大应该在忙。
　　这个时候能打电话来的估计是05-3这个女人。
　　……
　　她要的吸血鬼牙自己还没取到呢，整天催催催，好烦。
　　他不耐烦地接通。
　　“喂？姐，都说了还没取到……”
　　那头却传来老大冰冷磁性的声音。
　　“05-5，你搞砸了。”
　　病弱青年眸色微怔，随后在激烈的洋流中一个踉跄，努力稳住身体平衡后才保持着ovo的表情心虚回话。
　　“啊……？老大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电话那头的男人顿了顿，银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冰冷。
　　他是对这位第五席太过于溺爱了，现在祸到临头还在这里嘴硬。
　　“你知道，比起没有能力的废物，我更讨厌在我面前撒谎的蠢人。”
　　直白犀利的话语让原本还试图打个哈哈过去的05-5眸色一凝，随后他声音也变得低沉，带着点难得的正经。
　　“我正在追猎05-7，之前有「人偶师」的其他同伙掩护，我侥幸让对方逃走了，是我的过失。”
　　……
　　坦诚。高效。谦卑。
　　这才是首席要的答案。
　　而听到这份检讨，对方虽然语气依然冰冷，可态度明显有所缓和。
　　“不用再追了，她死了。”
　　简单的几个字就让仍然处于深海里的05-5瞬间沉下眉眼，难以掩饰的暴怒让其狼眸阴鸷。
　　“……陆施这个疯子。”
　　一般来说面对手里捏着自己软肋的对手，普通人都只会伺机而变等待时机再与其谈判。
　　05-5也是抱着可以单方面毁约将二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自信选择径自去跟随人鱼追寻05-7的。
　　他的做法没错。
　　甚至可以说狂得没边却又无耻到相当正确。
　　可偏偏陆施是只没有道德感且最不喜欢被别人拿捏的怪物。
　　……
　　此时任凭做什么都已是无力回天。
　　05-5脸上很快恢复了漠然，侧脸宛如漂亮的刀锋，被波光粼粼的海勾勒出藏青色。
　　“要我去做掉陆施还是？”
　　原先狂傲拥有强烈自我意志的棋子试图挽救，他不愿意落得和05-7一样的下场。
　　——
　　于是他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而身处基金会顶楼办公室的05-1对这样谦卑的回答还算满意，他唇角泛起愉悦弧度。
　　“……不妨就按照你的原计划走，让我们看看人类，人鱼和言灵又会在我们的「创生」计划里…扮演怎样的角色。”
　　05-5短暂嗯了一声，原本那份属于怪物杀戮的凌虐情绪也被平复下来。
　　……
　　不用生气。
　　青年冰冷狼眸里泛起冷光。
　　毕竟。
　　他不计其数次摘出过无数生物的器官，又在无数其他物种中为他们缝合——
　　在当年的那场计划，为了创造出那只近似于最接近于「神」形态的新生儿，基金会不计成本地滥杀同胞。
　　只在无数S级怪物的尸骸中堆出最能承载糅合强者血脉的怪物。
　　……
　　甚至至今他都还记得，为了能取到大量人鱼软骨这一位于脊椎上的凝胶材质为这只新生儿做脑部骨骼的搭建，他们几乎差点掏空了这片海。
　　——
　　甚至直接下潜到深海，将人鱼那难以维持往日辉煌的亚特兰蒂斯洗劫一空。
　　……
　　而那个孩子。
　　青年病态苍白的脸浮现出几丝微妙而妖冶的神色，他带着怜悯的神色轻微摇头。
　　“陆施。”
　　他眸中没有了之前欲将对方挫骨扬灰的狠厉，只剩下某种不带情绪的笑意。
　　“我又怎么会伤害你呢？”
　　05-5喃喃自语道。
　　“要不是当年参与实验的那两个于心不忍的蠢蛋把你带到华夏去耽误了五年——”
　　“出生不到30天就已经接受过数百次抗压性测试的你，或许早就已经登上了比老大更高的王座了吧。”
　　……
　　不过一切都来得及。
　　只要再让已经长大成人的言灵吃掉更多的同胞——
　　甚至，是吃掉当年参与实验的所有人员。
　　……
　　他眸中玩味，昂起头向光亮处游去，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往上潜。
　　他们会拥有一个「王」的。
　　毕竟。
　　“你的「心」……因为一只人类长出来了。”
　　它噗通，噗通。
　　每一下都在你的心尖上舔舐着血液的味道。
　　为自由和爱而高歌。
　　也让如05-4一样更多的怪物虎视眈眈着，想要夺取他的【心脏】。
　　

第42章 洁癖嫌腥
　　半晌。
　　藏着一肚子怨气的05-5跃出水面， 苍白青年脸上依然露出和刚才无二的灿烂笑容。
　　“Yo～我亲爱的言灵同事和同事的口粮——等很久了吗？”
　　而如此热情的打招呼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嗯？
　　05-5：0.o
　　不应该啊。
　　正常来说听到自己这么欠揍的声音，那只言灵应该早就跳起来施咒了才对。
　　而青年遽然睁开颜色偏深的狼眸，眼眸中倒映的却空无一物。
　　欸？
　　他注视着眼前空空如也的船只。
　　……
　　不见了啊。
　　——
　　青年沉痛抬起头。
　　前脚才刚弄丢了通缉犯， 现在连基金会最重要的财产都保不住。
　　更何况偏偏是在海上失踪……这下彻底麻烦了。
　　他带着自怜自艾的哀嚎道。
　　“老天爷，你就这么看不惯我有一份工作吗？不如你再下场雨把他们的气味湮没，干脆连最后一丝线索都不留给我算了。”
　　像是要印证着他的话， 阴沉海上狂风骤雨突然在电闪雷鸣之间开始席卷， 那只作为救生艇的小船宛如浮萍， 在水和雨滴的波纹中苟且漂流。
　　而立于浪尖上却依然稳稳站着的青年随意搂了搂被雨水打湿的潮湿头发，那张从来都不正经的脸上有着却有着超乎一切的偏执。
　　……嘁。
　　倒霉起来真是连喝凉水都塞牙。
　　他注视着脚下小刀的蓝色幽光， 随后干脆拔刀毫不犹豫跳入海中。
　　——
　　而在跳进海洋的那一刹那， 周遭水珠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涌开，他偏深狼眸也同时染上猩红。
　　是海又怎么样？
　　干脆把这里所有的怪物全部杀掉， 他的言灵同事自然会早点现身了。
　　……
　　啊，亚特兰蒂斯。
　　在唇齿之间再次念出这个名字，温文尔雅的实验员带着偏执的癫狂轻笑出声。
　　十几年前这片人鱼最后的栖息地因为刚出生的陆施而沦为屠宰场。
　　……
　　而这次，不管陆施是想趁机逃脱基金会对他的控制，还是只是单纯小孩子脾气要和他玩捉迷藏， 他都不介意奉陪。
　　“不过， 言灵小朋友，”青年顿了顿， 猩红眼底里是完全的冰冷和残酷，“我想你得明白一个道理，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
　　手中被握着的银色小刀跟随着其主不断往下潜， 那抹蓝色的幽光也以跟随他运动的轨迹化作剑锋，狠戾逼迫洋流退开为他开路。
　　“……”  。
　　而就当05-5握着刀潜入深海之时，他所寻找的陆施却正好从人鱼的尸体上站起身。
　　真麻烦。
　　跟这只变异人鱼进行过搏斗的小怪物甩了甩变长的头发， 幽黑眼瞳注视着发尾溅上的血渍有些嫌恶。
　　唔…好腥。
　　陆施：＞^＜
　　除了搭档的血以外，其他人的血感觉都好难闻。
　　旁边金发的黑手党则是毫不留情扳过尸体的肩，注视着对方被一击毙命的伤口，客观给了评价。
　　“下手很干净。”
　　说真的，是有求于对方所以最近才和小怪物走得近了些——当然，那些肢体接触不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不过。
　　伊奥维亚诺浓密的睫毛下绿眸若有所思。
　　要不是看见刚才陆施近乎快准狠轻松解决掉对方的瞬间，自己都快忘记了陆施原本是基金会培养的顶级杀手——还是专杀怪物的那种。
　　这样一只相当于小喽啰的失控人鱼当然不在话下。
　　……
　　不如把对方挖过来当自己的手下好了。
　　这样奇异的想法荒诞从他心中升腾而起，可伊奥维亚诺却下意识觉得还不错。
　　一旁正努力用手洗头发的陆施听到了搭档的赞赏后意外回头，表情很无辜。
　　——
　　欸0.o？
　　居然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地方夸自己？
　　并没有拒绝对方夸夸的陆施故作深沉地思忖着。
　　搭档，好好糊弄。
　　感觉混熟了以后会被自己掏空钱全部拿来买小橘子。
　　伊奥维亚诺：？
　　而此话不表，陆施专心致志搓头发，而阴差阳错跟着对方到这里的金发青年昂起头，广袤天穹此刻只是幽静黑海，连一丝波光都没有。
　　……
　　而随着这番景象在脑海里清晰浮现的，是他们已经抵达了深海的既定事实。
　　事情还要从30分钟前说起。  。
　　30分钟前。
　　随着05-7的尸体在大海里彻底粉碎，原本追猎她的人鱼倏然失去目标，干脆从那片粘稠的海里抽身离去。
　　——
　　而就在05-5还未抵达粘稠海域正在与05-1交涉时，贪婪的人鱼又像是下意识想起刚才与自己对峙的怪物同胞身后的人类——
　　于是他周而复返。
　　此时浑身湿透的二人在船上一言不发，陆施是言灵不能随意开口，而伊奥维亚诺是心乱如麻。
　　又错失了一次可能见到母亲的机会。
　　……
　　他看起来除了脸色发白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可眸光却沉沉。
　　而这一次又是基金会在从中作梗。
　　伊奥维亚诺是真的很难不怀疑基金会的立场。
　　——
　　他们到底是想收容怪物保护人类，还是想放任怪物进一步提高危险系数再由基金会出面解决，从而提升基金会的权威性？
　　……伊奥维亚诺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基金会可以说自称收容怪物并不以此牟利的科学研究单位。
　　可明眼人都知道，基金会对于怪物横行的如今各国来说都是近乎垄断一般的存在。
　　再也没有第2个如此有规模有管理层的收容怪物机构能与之抗衡。
　　而随着在各国出现的怪物危险等级越高，只有通过基金会才能解决的危机也会越来越多。
　　……
　　想到这一点，金发黑手党眼底冷意浮现。
　　这就是活生生的路径依赖与垄断权力。
　　他们MAFIA要与基金会合作亦是大势所趋。
　　原本在这个国家几乎可以说是看门狗存在的黑手党帮派，却因为人体的机能无法收容怪物而逐渐衰退。
　　——
　　而伊奥维亚诺想起他那个精明到能够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教父老爹。
　　青年倏然垂眸，攥入手中的指尖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起来。
　　……
　　其实他这么多年一直坚持要与母亲见一面重新与对方对峙当年的真相，除了他实在不相信一直温柔慈爱的母亲会做出杀戮整个游轮数千名游客的事之外——
　　还有。
　　尽管不愿承认，但是自多年前父亲主动找到基金会并检举母亲是【怪物】要求其收容后，MAFIA从此就与基金会搭上了线。
　　原本不断衰退的家族企业也慢慢续上了命，甚至不知从哪里有一大笔钱财能让他们直接买下高昂地皮建出高楼大厦，从此彻底洗白。
　　……
　　他怀疑自己的父亲。
　　为了利益，老教父可以将多年结发妻子毫不犹豫推向基金会表示投诚，而尝到甜头理所当然入驻d国的基金会也自然与其保持着亲密联系。
　　——
　　“……”
　　沉默不语的伊奥维亚诺看着这片在他无数次噩梦中出现过的海域，碧水卷起泡沫，像是某种高度提纯过的普鲁士蓝。
　　而就在船上二人沉默不语时，船底，那只寻觅猎物踪迹的人鱼却张开獠牙——
　　“咯呲”一声，人鱼牙齿狠戾咬破船体！
　　伴随着船体剧烈倾斜，船上的金发青年还来不及稳神脚下一滑，却并未如预想中那般随之入海，而是被一双修长劲瘦的手拦住了腰。
　　“……”
　　心神一稳，被拦腰抱住的黑手党果断回头厉声道。
　　“陆施！快——”
　　而那海妖塞壬般的嗓音再次低沉响起，应许而来。
　　“别。动。”
　　瞬间，以陆施自身为圆心20米以内所有生物被终结行动。
　　而后将搭档在船上放稳，嘴角还噙着血的小怪物干脆利落入海，目光不善。
　　开什么玩笑。
　　还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抢食。
　　——
　　而骨指带着居高临下的弧度在指尖再次奏响，暴戾的怪物睥睨着僵硬着身体被扼住咽喉死死哀嚎的人鱼，旋即。
　　——
　　将其瞬间勒毙。
　　也就是在那一刻……！  。
　　洋流里迅速浸开暗黑的血，某种接近海盐腐烂气味也迅速随之而弥漫开，手里还握着人鱼尸体的陆施微怔着，随后。
　　一股无法违抗的强大吸力将其死死箍住，仿佛要将他拖去某处！！
　　接触尸体的手指仿佛要这力量的来源所烫伤一般地开始剧烈发疼。
　　可感知到体内谶力躁动的言灵眸色一凛，他咬着牙尽量拖着人鱼的尸体往那艘快报废的船上游。
　　再快一点…！
　　必须尽快给搭档解咒。
　　他有预感，接下来自己要被拖去的地方可不是什么人类能去的地方——
　　言灵死死拉住船的边缘，刚从水面抬起头就立刻一打骨指，唇齿相碰后解除施咒。
　　而原本仿佛被钉在船上的伊奥维亚诺只感觉自己被禁锢的身体又瞬间能活动了，却看见脸色惨白的言灵在仿佛被污染的暗黑色流域中忍耐着疼痛。
　　“陆施！！”
　　而被呼唤名字的小怪物松了口气，他昂起头摇了摇头，随后干脆利落带着尸体迅速下沉。
　　…等他回来。
　　——
　　长发在苍白的脸庞边湿漉漉着发散，艳如盎鬼的怪物就这样在瞳孔紧缩的伊奥维亚诺眼中消失。
　　那种毫不犹豫的态度，仿佛像早就预料到人类对怪物的排斥性，所以他们没有犹豫，也不会回头。
　　……就跟当年的妈妈一样。
　　就跟多年前，只能亲眼看着自己最深爱的人走向覆灭的自己一样。
　　——
　　而此刻，心跳几乎快停止的他丧失理智地伸出手，决绝纵身一跃。
　　……
　　他不管不顾，要去拉住那只小怪物的手。
　　

第43章 人工呼吸
　　而陆施错愕回头看见跌进那摊漆黑血液中的金发青年， 言灵只感觉自己连下一秒的呼吸都快紧张到骤停！
　　搭档疯了吗？！
　　一只死亡人鱼的血液能让自己这种S级怪物都能感受到剧烈疼痛和灼烧感，更何况是只有血肉之躯的人类——
　　可咬牙的小怪物还来不及去握住搭档伸过来的手，那股巨大的吸力就已将二人卷入！
　　随后无法睁开的眼睛只能通过视网膜感受到有剧烈强光掠过——
　　几秒后， 陆施才勉强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
　　这里仿佛是在海底的某个溶洞。
　　清晰可听见洞外在深海高压之下的淙淙水流声，在山洞里回响的则是由于潮湿而凝结的水滴声。
　　…头顶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峰。
　　海水没能完全漫进来，虽然一片漆黑， 但陆施凭借着特级怪物特有的灵敏视听慢慢摸索着站起身。
　　“……”
　　刚才发生了什么陆施也尚且不清楚， 但仿佛走马灯一般的濒死体验还是让言灵烦躁地揉了揉长发。
　　什么人鱼。
　　怎么死了之后还能拖自己下水的。
　　……
　　好阴。
　　——
　　平时都是用枪速战速决的小怪物接二连三遭到暗算， 从老谋深算的05-5，再到死了以后还会自爆的人鱼。
　　……
　　陆施有点气。
　　而又想到刚才追随着自己一同下海的搭档， 小怪物慢慢摸索着溶洞的周遭， 几分钟后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找到了昏迷过去的青年。
　　“……”
　　陆施戳了戳他冰凉的侧脸，手指尚且能探到微弱鼻息， 可不管怎么戳对方都没有反应。  ？
　　疑惑不解的小怪物歪头。
　　这种时候是该做人工呼吸还是怎么样。
　　不是很懂。  。
　　而言灵思索了片刻，在吃橘子和以后永远没有橘子之间权衡了一下，随后犹犹豫豫俯下身，准备去叼对方的唇渡气却又顿住。
　　“……”
　　想起上次不太美妙的体验，被对方按着亲到连气都快喘不上来的言灵警惕地再试探了下对方的鼻息。
　　……
　　在确定对方不是在装睡后他才低下头， 犹豫着覆了上去。
　　——
　　他都是为了救人。
　　希望搭档醒来不要咬自己。
　　陆施：＞^＜  。
　　当唇齿相碰的那一刹那， 意外触及到的柔软感让小怪物一怔，幽黑眼瞳里的渴欲加深了些许。
　　明明是在小心翼翼地给搭档做人工呼吸， 可此刻在安静的海底岩洞里，在给对方渡气的陆施只觉得有些心猿意马。
　　“……”
　　对方潮湿的金发在自己的额间，英俊挺拔的鼻尖还总是无意识会蹭到自己的脸， 痒痒的。
　　……
　　规规矩矩做人工呼吸连舌头都没有伸的陆施就这样怀中抱着对方渡气，原本已经对亲亲产生ptsd的陆施却感觉莫名安宁。
　　——没有被搭档按住亲，也没有呼吸不过来的窘迫感， 仿佛就这样温存着交换彼此身上的体温。
　　而由于缺乏经验而亲得眼睛里都带了点迷蒙。
　　大脑一片浆糊的陆施纠结地想“如果搭档下一次亲自己要不要反抗”，而又当意识到自己到底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后僵住身体。
　　陆施：ovo！
　　不，不对…
　　可还来不及留给他时间继续思考，怀中青年沉睡的面容蹙眉，仿佛被亲到喘不过气地想要攥住什么，可这时太过紧张的陆施下意识往前一倾——
　　舌尖暧昧划过对方上颚。
　　而闷哼一声，眉间紧锁的俊朗青年睁开潮湿的绿眸迷茫看着对方，陆施赶紧松嘴。
　　……
　　而刚醒来的伊奥维亚诺头痛得快分裂了。
　　跳海，和陆施一起被卷入巨大吸力里仿佛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在他脑袋里乱糟糟地搅和着。
　　——更何况刚睁开眼就是一张熟悉的脸在压着自己亲。
　　伊奥维亚诺大脑已经快过载了。  。
　　而良久。
　　终于平复下呼吸的他揉了揉太阳穴，表情里甚至带了点不常有的呆滞。
　　“你，你刚才在干什么？”
　　陆施保持着ovo的无辜表情，身为言灵不能随便说话的他只能尽量以这样的表情来表示自己的清白。
　　搭档明鉴！
　　自己只是想帮他做个人工呼吸！
　　刚才是被吓到了，他绝对不是故意伸舌头的！
　　…不过可惜岩洞里太暗了，伊奥维亚诺完全没看到，只是偏过头双眸紧闭地在思索着该怎么教育简直完全不懂世事的小怪物。
　　……
　　之前的事也就算了。
　　他还可以自欺欺人说陆施只是没分寸感，就算之前发生过种种也也都不代表什么。
　　可回味着刚才那个绵绵而细长的吻，倏然感受到自己脸上温度滚烫的黑手党侧过脸，用一种极不自然却又严肃的口吻告诫对方道。
　　“…不可以随便亲人。”
　　陆施却又因为这样一句尾音听起来并不是很坚定的话而又是心跳一滞，他无辜抬起那双漂亮的幽黑眼瞳。
　　…不可以随便亲人？
　　……那可以认真亲嘛。
　　这样暗戳戳坏的想法自然不可能被他宣之于口。
　　可不想破坏自己和搭档暂时风平浪静关系的小怪物却乖乖点了点头，黑手党这才松了一口气。
　　……
　　陆施还小。
　　他只是混淆了依赖和情爱。
　　——
　　再一次把心中几乎翻涌而起的那份情感压抑下去，伊奥维亚诺以理智告诫自己。
　　他们只是合作对象，只是搭档。
　　至于其他的任何关系都不应该有。
　　……
　　而30分钟后。
　　二人在溶洞之内查找到了刚才的人鱼尸体，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
　　05-5没骗他们，他们的确被一只人鱼带到了深海。
　　……
　　而那股莫名强大的吸力是从哪儿来的……？
　　伊奥维亚诺在思忖，而旁边一脸无所谓的陆施此刻心里却满是轻松。
　　——
　　毕竟既然自己都吐血了，那说明05-7肯定死得透透的了。
　　至于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
　　陆施遽然垂眸看向自己宛如留下烫伤疤痕的手掌，借着溶洞内水面的倒影，言灵颇为认真地打量着伤口。
　　——
　　他再转头看向刚才同样跌进尸体周围暗黑血液里的伊奥维亚诺。
　　“……”
　　同样是接触到被死亡人鱼血液污染而不祥的那片流域，搭档看起来就安然无恙。
　　…为什么。
　　他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坐在暗处的青年，虽然几乎见不到光亮，可对方在地上的倒影显得那么挺拔。
　　而不信邪的小怪物干脆起身，在搭档微怔的目光中利落掀起他的衣服袖口，指尖触及到的皮肤没有伤口。
　　而面对搭档上来就开始解自己衣袖口的动作，早习惯对方的伊奥维亚诺本来没想做什么反应，可又想到刚才的那个吻——
　　他轻轻咳嗽两声，纤长指尖抵住对方额头。
　　“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
　　陆施歪头。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搭档一觉醒来之后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抗拒了。
　　小怪物有点不满，但还是乖乖听话地撒手。
　　毕竟现在在出任务，不是能随便调戏搭档的时候。
　　……
　　此话不表。
　　而就在溶洞中的二人思索着准备出去的方法时，深海的另一侧。
　　表情很臭脸的05-5利落从某只人鱼脖颈间抽出利刃，暗黑色的浓雾鲜血瞬间从海中扩散，而他就着刀尖的那道蓝色幽光嗤笑一声。
　　“嘁。”
　　人鱼的血只对其「同胞」有着近乎灼烧的钻心疼痛。
　　血脉越纯净，灼痛感越强。
　　不过，对于天生处于捕食链顶端的他们这些顶级怪物有什么用。
　　——
　　毕竟他又不像陆施，体内有「人鱼」的骨骼。
　　他甚至表情玩味地伸出手勾了勾丝络状的血丝，旋即悠哉悠哉地抱肩，准备被那道强大吸力传送走。
　　——
　　好了，其他的物种都猎得差不多了。
　　“该去给人鱼的老巢抄家了。”  。
　　深海。亚特兰蒂斯。
　　宫殿前的托尼奥尚且不知道那只变异人鱼早已死在陆施刀下，他一心一意只想要取消迁徙，留在此处守住他的宫殿。
　　这位即将继位的继承人措辞强硬，敢于反抗的人鱼也都被权杖的威力所震慑。
　　聚集在此处为了迁徙的人鱼陆陆续续离开，安也偷偷躲在塞尔乔身后跟着离去。
　　“……”
　　等到了僻静处，赛尔乔才难得冷下脸低低骂了句脏话。
　　“狗*的托尼奥。”
　　安虽然也气急攻心，但还是眼神担忧地示意对方不要再说下去了。
　　此处虽然暂时没有卫兵巡查，可如果风声传到托尼奥耳中，赛尔乔也落不了好。
　　——
　　可不论怎样，看来今年冬天是迁徙不了了。
　　赛尔乔有点泄气地垂下头。
　　“……安，你说我们会死吗？”
　　那只变异的人鱼实在是太强了，以她看就算把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他。
　　而安没有说话，她表情很忧虑，像是想到什么勉强挤了下嘴角。
　　“……他也不一定先吃人鱼，毕竟是「同胞」，他会先到海平面上找几艘渔船下手也说不定。”
　　这可不是出于对其道德的赞美，而是千百年来人鱼一族默认的传统。
　　……
　　亚特兰蒂旧城约写着。
　　凡有血脉，皆为海的儿女。
　　是「同胞」，就不可互相残杀。
　　——
　　而赛尔乔却顿了顿，表情凝重。
　　“我担心的是你——安。”
　　眼中的金发女子随着这句话同样垂下头。
　　“…你并非，生而为人鱼。”
　　——而头发随着动作而飘动，暴露出她畸形的脊柱。
　　像是被人狠戾抽出过原本的骨，又重新安上了属于【怪物】的脊。
　　

第44章 挑拨离间
　　欧洲某庄园。
　　“……”
　　胡桃木质地的门已经紧锁了快23个小时， 佩拉吉奥。德里昂颓唐自长廊打量着棕色门板。
　　“……”
　　西格蒙德…答应我你不会有事。
　　那双猫儿似的眼睛里满是不安。
　　可一阵诡异而僵硬似机械移动的声音接近，他就立刻收回了自己眼眸中的软弱，转而是没有表情看向对方。
　　“「父亲」。”
　　黑幕灯下， 蒸汽朋克般的复杂机械造物睨了貌似恭顺的少年一眼。
　　深灰色的他体内齿轮则迅速高效地转动，旋即慢慢摇出属于「人偶师」的声音。
　　“废物。”
　　冷淡而带着嫌恶的声音又一次那么熟悉地响起。
　　向来骄傲的佩拉吉奥却并没有暴起，而是将头颅低得更低， 声音里没有感情起伏。
　　“您教训的是。”
　　他知道「人偶师」对05-7没能被救回来很生气， 也知道叛逃数年的自己如丧家之犬一般带着一条重伤的蛇回来有多不好。
　　……
　　可他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西格蒙德去死， 只能寄希望于手艺精巧的人偶师能够「修好」他的同胞。
　　机械造物冷哼一声，暴露在外的齿轮咔咔转动， 又摇出其主的声音。
　　“死小子， 你的事我先不跟你计较，05-4呢？死了吗。”
　　问到这么关键的问题， 佩拉吉奥有点紧张。
　　他与基金会另一位高层还有约定。
　　可无论如何，眼下遮掩过去才是最佳上策，于是他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平稳。
　　“…姐姐已经尽最大可能保全05-7了，她甚至把身体都让给了对方。”
　　而动起来就需要无数齿轮支撑着的机械造物听见对方的回答不是很满意，干脆咔嚓咔擦绕着对方， 企图用这刺耳的噪音惩罚对方。
　　“你们这帮小混蛋在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让身体？我看就是为了那颗「心」！”
　　…真的很吵。
　　佩拉吉奥忍了忍猫眼里的泪意， 干脆老老实实回答道。
　　“这…姐姐怎么想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回答您她没有死而已。”
　　可正在气头上的人偶师又怎么会听得进去对方的狡辩？
　　他暴躁地用自己的机械造物绕着对方加快了转动的步伐， 齿轮猛烈撞击摩擦的声音简直好像在人心上一刀一刀地剃。
　　“……”
　　而快被这噪音折磨疯了却又敢怒不敢言的佩拉吉奥捂住头蹲下身，而此时正好那扇胡桃木的门开了。
　　“……”
　　站在门口身姿挺拔的帅老头皱了皱眉，身上还沾着血污。
　　“没出息的东西， 给我滚过来。”  ！西格蒙德有救了！
　　佩拉吉奥心里一喜，干脆乖乖地走到了对方面前，却被手指猛戳额头训斥。
　　“你们这几个疯子， 谁让你们换身体的？！警告过多少次了，「人偶」的躯壳无法容纳真正的灵魂，只能附着你们这些【器物】的意识，更何况是只活生生的吸血鬼！”
　　比起佩拉吉奥与05-4沟通时言语间不无憎恨的阴暗偏执狂，眼前帅老头紧紧皱着眉，身上的衣服沾着各式各样的颜料，还皱皱巴巴像腌菜似的。
　　——
　　或许更接近于一个做手工活的老匠人。
　　“你们这些小人偶，能作为怪物活着就不错了，还想要「心」？啧，总是不知足。”
　　他一边甩着雕刻工具上的血，一边摇头道。
　　作为赋予造物灵魂的工匠，或许叫这位人偶师「造物主」也可以。
　　工匠他一直渴望以那只浑身都写满了放纵的05-7作为蓝本，制作出真正有「心」的人偶。
　　因为普遍来说，【怪物】是没有「心」的。
　　「心」是一种情感，一种凌驾于生存之上的贪欲。
　　只遵循自己本能活着的怪物大多没有这种稀有而珍贵的情感，他们的生活不过是行尸走肉与遵循森林法则地生存。
　　——
　　而通常，只有那些最为强大的脱离了世俗生存压力的怪物才会拥有一颗「心」。
　　作为首席的05-1有「心」，那是凌驾于一切生物之上碾压布棋的野心。
　　——
　　05-5也有，解剖世间所有强大同胞后，再由自己亲手「创生」出其中最强大的存在。
　　……
　　而如果算上死去的05-13，十三位委员各有各的「心」，可工匠从一而终选择的却只有其中最为特殊的05-7。
　　…无他，因为她最张狂。
　　——或许直截了当说，拥有着与自己孱弱实力完全不相符的傲慢。
　　这是一颗在油锅里翻滚着膨胀的【野心】，它的主人自视甚高，以拙劣的恶作剧和恶劣的性格在世间行走。
　　……
　　却让沉迷于另外一种意义上「创生」的人偶师将目光投向她。
　　这样简单容易复制的野心或许能够成为自己真正创生出有感情的【人偶】的关键。
　　——不过几百个残次品还在工厂里滞留，就知道对方的计划应该是失败了。  。
　　回到正题。
　　人偶师一边训斥着自己雕刻出来的兔崽子，一边却又看着对方可怜巴巴伸长着脖子恨不得看清里面情况，干脆叹了口气，侧身道。
　　“…进去吧，还活着。”
　　……天天不让自己省心。
　　而如获大赦的佩拉吉奥小猫探头一般窜到床前，却看见沉睡不醒的自家管家时又担忧看向他名义上的「父亲」。
　　“……”
　　而刚工作完浑身疲惫的帅老头靠在机械造物身上小憩，嘴角还叼着根雪茄。
　　——
　　“暂时醒不来，那刀捅的太深了，更何况我怀疑那刀上附着了什么【咒语】？感觉不像是寻常的伤口。”
　　他悠悠吐了个烟圈，却在佩拉吉奥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顿住，他有点好笑。
　　“没出息的东西，我可是刚帮你救了他一命，反正他也醒不来，抽根烟怎么了？”
　　——
　　佩拉吉奥没说话。
　　只是呆呆看着床上的人身上胸口的绷带。
　　他沉默半晌，开口道。
　　“…05-5的那把刀是蓝色的。”
　　虽然语气很平淡，但是帅老头却无端听出了几分告状的意味，他挑眉。
　　“蓝色？”
　　有点耳熟。
　　……
　　少年继续道。
　　“刀尖是蓝的，有点像火焰，幽幽发光。 ”
　　而这几个形容词接连砸下去，人偶师的心中已经七八分明了，他干脆起身。
　　“真是会惹祸啊，那我治不了。”
　　附着蓝色幽光，越听越像是【首席】的手笔。
　　他只是个年迈的工匠，哪里有公开与首席相抗的意思。
　　佩拉吉奥一急，却又听见对方咬着烟含糊不清道。
　　“除非你把罪魁祸首05-4给我找来。”
　　这小丫头片子是太嚣张了，「换生」？
　　自以为聪明能同时算计得了他和首席还白得一颗「心」，做梦。
　　红发的少年有点犹豫，他潜意识里也觉得姐姐做得不对，可从小到大的情分却让他迟疑了。
　　而旁边不急不慌正在观察他脸上神色的人偶师却颇感兴趣。
　　“怎么？佩拉吉奥，”他再次吐出一口烟，“你也有「心」了？”
　　本来是句讽刺挖苦的话，可这样意味深长地被人偶师说出，红发的少年也不禁僵硬了身体。
　　“……”
　　帅老头干脆道。
　　“你知道——你们这些人偶啊，灵魂不能长时间附着在我手工艺以外的躯体上。”
　　他抖了抖膝盖上的烟灰。
　　“05-4恐怕现在正捧着05-7的「心」正在四处换身体折腾呢，她利用操控你，但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你。”
　　如果在乎的话就不会把这么棘手的事交给他来做了。
　　而老匠人看着举棋不定的红发少年继续劝慰道。
　　“我是不知道这丫头给了你什么好处，那你想想看——”
　　此刻白发苍苍犹如慈父谆谆教诲的人偶师拍了拍少年的肩，语气里却带着全然与自己无关的轻松。
　　“你濒死的同伴还躺在病床上等着你呢。”
　　男人的侧脸被掩在棉被之下，被那把施咒小刀撕裂的胸口无法愈合，血就一点点打湿洁白的棉被。
　　“他不是很无辜吗？只是为了你，就落到快死的下场。”
　　……
　　见他脸上闪过不忍，却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帅老头轮廓分明的脸上满是漠然。
　　“……对你不该有期待的。”
　　他耸耸肩。
　　“在乎同伴？你只在乎你自己。毕竟你也只不过是我做出来最普通的残次品——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人偶而已。”
　　巨大的压力让佩拉吉奥脸色苍白，而笑眯眯的老匠人却满意收回手。
　　“算咯～劝也劝不听，你还是带着你的同伴回——”
　　“我告诉你！！”
　　涨红了脸的佩拉吉奥倔强起身，被对方言语激到气血上涌的他干脆道。
　　“我是没有心没有感情！可是不管你怎么说，让我看着我的同伴因我而死，我做不到！”
　　……
　　帅老头俯下身一笑，宽厚的大掌在炸毛的红发少年头上蹭了蹭。
　　“好孩子。”
　　这下终于可以甩锅给05-4美美退休了。
　　毕竟。
　　帅老头偏深的眼眸里满是轻松。
　　在当年与首席在那场「创生」实验共事后，他们这些昔日的同僚都尽可能划清界限地各占一隅各自安好。
　　——
　　不管是他们这些老东西，还是新生的05-5都知道再怎么努力是白费，因为。
　　……
　　有资格进行王座角逐的，最终唯有手写箴言的那位「首席」。
　　以及。
　　和其拥有相同能力来源，操控谶灵的陆施。
　　

第45章 掌心捧脸
　　深海溶洞。
　　“……！”
　　不知道谁惦记自己的陆施打了个喷嚏， 刚浸过水的头发湿漉漉披在肩上，苍白的唇被冻得抿住。
　　陆施：好冷{{（>＿<）｝｝
　　旁边的伊奥维亚诺无奈，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陆施都冻成这样了还坚持要去洗头发， 但。
　　金发的青年解下西服外套，质地昂贵的面料将小怪物柔软的头发包裹住，随后纤长的手指轻轻搓了搓， 将滴落的水珠全都包裹起来。
　　“下次别再随便跳海了。”
　　享受着对方给自己擦头发的陆施正眯着眼， 却忽然听见耳边叹息。
　　他不明觉厉地懵懂抬眸， 却看见对方的侧脸在黑暗里仿佛沉浸在某种往事中地低落。
　　“……至少，在这之前告诉我一声也好。”
　　向来清晰冷冽的德语此刻却包含着浓浓的疲倦， 而不知所措的陆施僵硬着身体。
　　而还来不及反应， 对方挺拔的鼻就这样带着脆弱靠上自己的肩颈，连同温热的呼吸一起——
　　能感受到对方细碎头发在隔着衣料摩挲， 被盖住头发的陆施想要回头，却被对方从背后以一个近乎抱住的姿势控在原地。
　　“……”
　　脸上的温度在攀升，一直以来调戏对方得很爽的小怪物此刻却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干什么，只是静静感受着对方安静袒露脆弱的疲态。
　　“…十几年前，我母亲跳进海里后， 她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将脸深深埋进小怪物的后肩， 头发和心都是一团糟。
　　浓密的睫毛轻轻刮蹭过对方的衣服。
　　明明是细小的不能再细小的举动，可在大脑快过载的陆施耳中， 却仿佛在鼓膜上跳动着。
　　他听见对方自嘲道。
　　“你知道吗？虽然看起来我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可……我妈妈也是只怪物。”
　　他顿了顿，像是对接下来要叙述的事感到抵触， 又像是某种平静背后的颓唐。
　　“……那时我在上中学。有一天听说港口附近的一艘游轮回来了，上面的乘客全都死于非命。”
　　金枝玉叶的小少爷以为只是平静生活中被略微掀起的波澜，却不想命运跟他开了个大玩笑。
　　“回到家的时候， 父亲告知我，是妈妈杀了人，他已经打电话给基金会要求强制收容了。”
　　突如其来消息砸得他措手不及，大脑严重过载的小少爷不过身边人的阻拦，拿着枪在凶案现场崩溃质问着母亲“你为什么要杀人”。
　　——
　　他甚至没来得及仔细想想，这会不会是和妈妈的最后一面。
　　而年少时的举动太过粗莽，伊奥维亚诺这么多年一直很后悔。
　　如果当初能够放下成见，问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母亲就是无罪的，不用再背负着罪人的身份躲藏于海洋之下。
　　……
　　而陆施默默听着对方的叙述，幽黑眼瞳里陷入深思。
　　唔。
　　能长时间在人类社会温驯生活还突然暴走？
　　联想到自己被收容经历的陆施面无表情地摩挲着下巴，随后懒懒昂起头。
　　那肯定都是人类的错。
　　……
　　陆施也是只怪物。
　　他却也如人类一样生活了八年之久。
　　——
　　养父母告诉他。
　　想活下去，就不能暴露自己身为言灵的身份。
　　也不能伤害任何人类。
　　……
　　没有感情的小怪物照做了。
　　他一直做得很好。
　　就算养父母在饥荒年间同样被身为屠户的村长吃掉，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
　　对怪物来说，弱肉强食是最基本的森林法则。
　　养父母被吃掉，只是因为他们不够强罢了。
　　而他既不会对人类出手，也不会被人类吃掉了。
　　就继续这样默默活着就好了。
　　小怪物一直是这么想的。  。
　　直到十年前的华夏小村庄里。
　　饥饿过度的屠户对昏迷不醒的他举起镰刀。
　　——
　　而濒死的幼童却睁开幽黑眼瞳，他粘稠的血液在对方手指上滴落，言灵就这么看着自己的猎物自己走向覆灭。
　　——
　　暴雨如注，洗刷了地上的血迹。
　　而面无表情的陆施摇摇晃晃站起身，猩红的眼瞳里不掺杂任何情绪。
　　“……”
　　黑发黑眸的孩子舔了舔唇上的血迹。
　　猎物的骨骼在肚子里咯咯作响，可他却难以抑制脸上的那份漠然。
　　猎物原本的惨叫已烟消云散。
　　——
　　倾盆大雨里，苍白着脸的他阖眸，白得快透出血管的孩子像是在安静地享受着这份自己带来的宁静。
　　这是他带来的…世界。
　　——
　　而后。
　　他吃掉了三只来收容自己的05委员。
　　七组特级战术小组。
　　以及不计其数的警卫人员。
　　……
　　而在吃掉了这些【同胞】后，幼童从原来贫瘠到仅仅简单施咒就会丧命的D级怪物，一夜之间成长为恐怖的特级怪物。
　　——
　　语言就是他随时为他人敲响的丧钟。
　　小怪物也在与基金会的交锋中逐渐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谶力。
　　他已经强得可怕。  。
　　18岁，他已轻轻松松成为和05议会所有委员（除05-7）一样具有S级资质的怪物。
　　——
　　仅仅用时18年。
　　他是最年轻的特级。
　　又或许这么说。
　　只要再任意吃掉一只05议员，他的资质就已足够向那高不可攀的前五席挥刀。
　　……
　　收容他的基金会既利用他，又畏惧他。
　　因此，陆施自被收容那天起，他的学历就永远停留在了小学。
　　基金会无法容忍一只具有高危险性的言灵通过学习掌握了更多未知的词汇后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陆施不在乎。
　　——
　　他的生活只有填饱肚子和找乐子。
　　基金会两者都能给他提供，何乐而不为呢。  。
　　回到溶洞这边。
　　“……”
　　沉思的陆施托腮，他对这件事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而看他表情认真想得正起劲，刚才还把头埋进他身上的伊奥维亚诺松开手，却被小怪物温暖的指尖攥住。
　　——
　　绿眸茫然对上那双幽黑眼瞳，陆施弯了弯眉眼。
　　随后二人被绑定成「骨血」的那份羁绊滚烫着在血液里翻涌，感受到热度的伊奥维亚诺蹙了蹙眉正要松手——
　　可小怪物却理直气壮地握得更紧了两分。
　　伊奥维亚诺原本还搞不懂对方想干什么，可随着手被握住的时间变长，原本给对方擦拭湿头发而略微发冷僵硬的手指又回暖了。
　　“……”
　　而察觉到这一点的黑手党身体僵硬，狼狈移开视线不去与表情认真的陆施对视。
　　这孩子…真是的。
　　明明并不是很暧昧的动作，可——
　　明明平时都喜欢使坏的青年，可一下子这么柔情蜜意地拉住自己的手，还把漂亮无辜的脸放在自己掌间捂热——
　　受不了打直球的伊奥维亚诺干脆不去看对方，陆施却很不满意地继续拿脸蹭了蹭他的掌心。
　　搭档毕竟是人类，不像他这么耐寒。
　　可不能把搭档冻坏了。
　　他回去还要吃橘子的。
　　到时候搭档病了，其他人也听不懂他说话，他缺的橘子谁给他补啊。
　　而见陆施态度坚硬，原本还想挣扎的伊奥维亚诺干脆垂眸放手，于是二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取暖。
　　……
　　如果这次还能回去的话，干脆开始学华夏语好了。
　　金发的黑手党想。
　　毕竟再怎么看自己的学习能力都应该比陆施要强。
　　……
　　到时候。
　　他柔和垂眸。
　　自己可以教这只不能随便说话的小怪物写写字。
　　……他也能知道陆施心里在想什么了。
　　而毫无察觉开始犯困的陆施蹭了蹭对方，干脆打了个哈欠。
　　——
　　二人在隔绝外界的溶洞里一派温情，可在洞外的深海。
　　“呼——”
　　被传送到此处的05-5踉跄了下，随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破旧的亚特兰蒂斯宫殿。
　　嘁。
　　上次来拆迁的时候还是没拆干净。
　　本来他是准备彻底打破墙体，把嵌在宫殿外起的黄金全部掳走回去当基金会的研究经费，却被那位端架子的首席制止了。
　　“要有保护历史文物的意识。”
　　亚麻青色头发的高大男人冷淡道，而他幽怨地在暗处磨牙。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老大这个做行政岗的又怎么会知道他们这些底层研究工作者的艰辛。
　　做实验缺经费一申请就驳回，还美名其曰：不是基金会提供的项目，基金会无权对你授予相应研究经费。
　　……等回去他就罢工。
　　越想越气的05-5转头放倒数只卫兵，提着蓝色幽光的刀就径自闯进破旧的宫殿废墟，与正摆着架子训斥执意南迁的群臣的托尼奥打了个照。
　　“……？！”
　　托尼奥哆嗦着手正想尖叫护驾，却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被对方一刀剁碎，而正心情不好的05-5抱肩狠戾道。
　　“你们这里有没有只外来的人鱼？交出来。”
　　……
　　找不到陆施，他就把对方搭档的母亲绑来当人质。
　　“给你们30分钟，找不到我就开始屠族。”
　　为完成任务的第五席不计代价，而其余人鱼仓皇尖叫着跑开。
　　人鱼尸体倒在大殿之上，和刚才如出一辙的暗黑色血液瞬间笼罩05-5，他却嗤笑一声拿起对方额头上的桂冠。
　　——
　　“废物也配带着这种珍贵的东西么？”
　　幽深狼眸里满是高傲，青年手指一转却也没有戴在自己头上。
　　他会把他进献给正确的「王」的。
　　……
　　前提是，对方确确实实坐在首席的位置上。
　　

第46章 生酮饮食
　　而此时， 安却正和赛尔乔一起躲在那艘沉没的废墟游轮上。
　　“……”
　　很安静，这艘近乎老古董的船早已不再运作，只剩下两只人鱼静静的呼吸声。
　　“安。”
　　女伴的手带着凝重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她们无疑都听见了废墟外那宛如被人鱼逃命所制造出来的过激洋流声。
　　……
　　金发的女子恍然抬眸，像是从一场静默里抽出思绪。
　　“…我没事。”
　　她尽可能平稳着心绪，面对旁边一脸担心自己的女伴抿了抿唇。
　　“快去逃命吧， 赛尔乔。带着一只残废的人鱼跑不快，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看来那只发狂的人鱼终究是追上来了， 以现如今早已衰微的人鱼种族根本无法与他抗衡。
　　……
　　赛尔乔没说话。
　　这么多年，自从在浅水区觅食的时候捡到了重伤昏迷过去的安， 她就将对方视作自己的妹妹一样。
　　“说什么呢。”
　　她垂眸， 将对方冰凉的手在自己掌心捂热。
　　“咱们就躲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安刚开口：“赛尔乔， 你没必…”
　　就被对方打断。
　　“就算逃出去又能逃多久呢。我们都是【同胞】，那家伙在海中捕捉我们的气息犹如鬣狗看到了腐肉。”
　　她起身，态度坚决。
　　“况且我也不愿意逃出去了以后继续接受那只蠢蛋继承人的摆布。”
　　她把门关得更紧了些，低声道。
　　“还不如死在早就沉没的这艘游轮上。”
　　……
　　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着布满蜘蛛网的甲板望去。
　　布满灰尘的潮湿甲板早已腐朽，却还偏偏半摇不坠地暗哑作响。
　　“——”  。
　　回到溶洞里。
　　已经过去了快13个小时。
　　可被困在此处的二人却都并不知道这点。
　　——
　　金发青年低着肩摩挲腕间， 在与世隔绝的深海里无法确定具体时间。
　　伊奥维亚诺试图校准进水的手表， 可手指都按出红印之后表也依然没反应。
　　……
　　他有点想放弃了。
　　——
　　而看着搭档在这边鼓鼓捣捣，一旁由于长途跋涉而感到饥饿的陆施浑身低气压， 颓废地把自己埋进膝间。
　　“……”
　　不知道搭档怎么样。
　　可他好饿。
　　自邮轮倾覆后他就没有再进食，刚才又和那只变异的人鱼打了一架。
　　纤长的手指带着怨念揉了揉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快饿到晕厥的陆施却在强迫自己尽量不去看那只无比诱人的搭档。
　　“……”
　　他深吸了口气， 告诫自己道。
　　是吃一次性盒饭还是终身饭票，得拎清。  。
　　伊奥维亚诺察觉到自己身边的青年精神仿佛很焦躁不安地抿唇，盯着自己看了良久。
　　……最后对方却却又什么都没做地默默离开。
　　他瞥了眼对方， 确认其是再往溶洞内部走。
　　——
　　可能是想往洞里找点吃的吧。
　　他也没在意，继续专心致志校准着手上的手表。
　　“……”
　　片刻后。
　　额间都带着晶莹的汗珠，伊奥维亚诺都有点后悔买这些昂贵又不实用的机械表了。
　　…虽然也只不过是买来充当谈生意时彰显财力的装潢，可在这种时候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
　　烦躁的男人他昂起头深深吐出一口气。
　　明明口袋里还有两根烟，可在如此缺氧的环境下，任凭是谁也无法用净水的打火机点燃两根皱巴巴的湿烟的。
　　无法判断时间，也就无法判断他们已经失联了多久。
　　……
　　看来暂时是不能盼望有人在海上搜救了。
　　他干脆放下手表，正想与旁边的陆施商议该如何脱困，却又想起对方刚才就离他而去了。
　　……
　　下意识察觉到已经过去不少时间的伊奥维亚诺起身，原本正准备呼唤对方的名字确定方位，可当他听见某种细碎而诡异的咀嚼声后就顿住了。
　　“……”
　　是…陆施吗？
　　后背一阵冷汗，想起刚才二人初到溶洞时并未发现其他任何生物，那么——
　　绿色眼眸里在黑暗里带着凝重。
　　言灵…他到底在吃什么呢？  。
　　保持警惕的金发黑手党顿在原地，而在距离不到50米的地方，有一道蹲下来的黑影。
　　——
　　而像是察觉到正在打量自己的视线，陆施抬起头，雪白的脸上还沾着残留的血迹地，那双幽黑眼瞳在黑暗中渗人得厉害。
　　……
　　空气中那股腐烂的气味越来越强了，而人鱼血液宛如焦煤油在火花里静静燃烧，带来浓郁的烟熏味。
　　陆施没有试图掩饰自己自己正在做什么，他无辜昂起头瞥向搭档，在捕捉到对方神情里的那份紧绷后，干脆站起身。
　　…他饿了。
　　再不进食的话，濒死就会失控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也不一定。
　　而他熟稔拉过对方修长的手，像是某种邀请，又像是迫不及待与搭档共享自己的世界——
　　黑发黑眸的言灵弯起眉眼。
　　尝尝看？
　　下意识感到恶心而往后退了两步的伊奥维亚诺蹙眉，但也没有说什么。
　　他终于确定自己面前的对方尚且处于理智，幽幽叹了口气。
　　“…吃这个，卫生吗。”
　　他只是有点担心小怪物会吃坏肚子，毕竟就算是吃寿司店里的生鱼片也有可能不小心就感染上寄生虫。
　　陆施却不以为意。
　　事实上长期待在基金会待命的他出去捕猎的机会不多，能吃到这么富有活力的人鱼尸体还是头一遭。
　　陆施：0v0
　　比起微乎其微的细菌感染，还是吃饱了更重——
　　“……”
　　不过像是一语成谶，搭档刚说完，原本还猛低头啃啃啃的陆施就感觉头部和胃部都开始隐痛。
　　——
　　他僵硬抬起头。
　　不，不会吧。
　　……
　　疼痛感越来越剧烈。
　　而发现一声不吭站在原地的陆施都开始冒冷汗了，伊奥维亚诺心下不好，当机立断道。
　　“快吐出来。”
　　浑身冷汗的陆施却苍白着脸满脸茫然地看着焦急的搭档。
　　……qwq
　　吃都吃下去了。
　　怎么吐？！
　　而紧急状况下依然保持着超越常人的冷静的金发黑手党干脆扳正对方的身体，语气冷冽又不容置喙。
　　“施咒，快。”
　　而大脑一片宕机的陆施茫然轻启唇齿，却发现自己的谶力仿佛凝固般无法调用。
　　“……”
　　同时也无法发声的他浑身一僵。
　　*的，这人鱼到底是什么来头？！  。
　　游轮废墟上。
　　两只人鱼都闭上了眼睛，她们把手放在胸前默默祈祷着。
　　赛尔乔虔诚地低吟着祷文，精神高度紧张。
　　可旁边摆出同样姿势的安却未发一词。
　　……
　　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自己不是真正的人鱼。
　　也终将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去。
　　——
　　10多年前，她被以杀害游轮上数千名乘客的罪名指控后，从此就再也无处可去。
　　…安很想尝试为自己辩解，谁又会相信一只怪物说“我并非生来就是怪物”。
　　又有谁会相信——
　　当年仅仅以曼彻多法太太身份参加了一场欧洲庄园宴会的她，醒来发现自己后背满是粘稠血液，而且颧骨处开始隐隐发痒。
　　……
　　她甚至都快忘了她当时尖叫得有多大声，可旁边的丈夫却不以为意地紧了紧喉间领带。
　　“昨天宴会上你跳舞跳得太兴奋昏过去了，家庭医生给你放了点血。”
　　…安半信半疑，只是她作为自己丈夫的附庸并没有太多发言权，甚至到发现自己开始生长鱼鳞后也只得到对方冷淡的回复。
　　“人鱼？或许你本来就是只怪物。谁知道啊，我娶你的时候可没有拿到全份的医院证明。”
　　男人理了理西装，干脆道。
　　“不过这事不需要和loviano讲，他还在念书，我不希望他的全A被影响到。”
　　…语气仿佛在谈论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
　　女人浑身发冷。
　　想起这位野心勃勃的黑手党为了满足家族企业甚至攀附上了远方的基金会，想要邀请对方进d国进行投资。
　　…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成为对方注定牺牲的棋子了。  。
　　眉头紧皱，眼眶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湿润了睫毛。
　　过往的记忆缠绕着安，让她灵魂不得安宁。
　　……
　　旁边赛尔乔的祷告还在继续，她暗哑的嗓音仿佛被磨砂打磨过般粗糙，人鱼咽了咽唾沫，继续在冰冷潮湿的游轮里喃喃自语道。
　　“……我的亚特兰蒂，我的祖先，我的同胞。”
　　她低下满是雀斑的脸，下巴轻轻发颤。
　　“请你保佑我，保佑安，以深海的灵脉诅咒那些吃掉同胞的秽物，让他们疼痛，让他们的骨髓溶解在我们的血液里——”
　　而见她情绪越说越激动，金发的人鱼担忧地睁开眼看了看这位狂热的修道士，抿了抿唇。
　　……
　　“这是亚特兰蒂的旧城曰——我们还住在那的时候每天都会唱，不识字绕着街道跑的小孩子们都能完整唱上一遍。”
　　待对方祷告完后，她弯起眼睛这样道。
　　安则是有点惋惜。
　　“真可惜我没有见过以前辉煌的亚特兰蒂。”
　　又像是想起什么，赛尔乔的表情逐渐变得温柔而眷恋。
　　“…不过没关系，我们终究都会回到那里去的。”
　　安有点没听明白。
　　“什么？”
　　满是雀斑的人鱼笑了笑，目光悠远看向船舱外。
　　“…我们是海的儿子和女儿。亚特兰蒂，是「我们」诞生的地方。”
　　——
　　“深海在我们每条人鱼的脊髓上亲吻过，而当我们死去，我们的尸体和灵魂燃烧殆尽。”
　　她再次捧起双手虔诚道。
　　“我们灵魂的火花就会带我们回到「故乡」，回到母亲的摇篮，回到…亚特兰蒂。”
　　而此刻饮下人鱼骨血的陆施连指尖都遽然发白，在溶洞里几乎快中断呼吸地——
　　

第47章 撒娇求吻
　　“陆施——！！”
　　溶洞里的男人厉声唤道， 可跌在他怀里阖眸的黑发言灵却昏迷不醒。
　　“……”
　　探了下对方微弱的鼻息，伊奥维亚诺额间紧张得全是汗，他再次以难言的警惕打量着烂在地上的那堆腐肉——
　　没想到比起之前被对方大块朵颐进肚子里都没事的剧毒蘑菇肉， 人鱼的尸体居然有这么强的威胁性。
　　金发的黑手党抿了抿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嵌住对方的下巴。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让陆施吐出来就好了。
　　他会活下来的。
　　陆施是怎么样都不会死的言灵不是吗…
　　可因为失温而不断颤抖的手指刚碰上对方的唇就被轻轻咬住， 伊奥维亚诺微怔着看着怀中人慢慢睁开那双血红的眼瞳， 心也逐渐跌至谷底。
　　“……”
　　他只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 生物骨子里对未知危险的警惕让男人几乎是下一秒就要抽开手，却被满脸无辜的言灵咬得更重几分。
　　——
　　眼看无法脱身， 他只好尽量平静下自己的语调。
　　“放开我， 陆施。”
　　他表情淡漠地看着满脸无辜在自己怀里张开獠牙的陆施，之前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信任又在此刻开始动摇。
　　“…你又失控了吗？”
　　手指带着熟稔揉过对方的头发， 伊奥维亚诺尽可能将身体后倾使自己不展现出任何攻击性，同时看着舒服得眯起眼睛的言灵。
　　“你是好孩子，对不对。”
　　……
　　而原本濒临失控的小怪物在温和劝导下慢慢松开口，在那苍白修长的手指上早已留下浅淡印子，有点碍眼。
　　但好在他没使劲， 没破皮。
　　红色眼瞳在溶洞里焦虑地四处打量着， 陆施只感觉意识很模糊，刚吞下人鱼血肉的他谶力几乎可以说是像枯竭了一般无法调用。
　　“……”
　　此刻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应该是进食。
　　小怪物有点疑惑地看向刚被自己松开口就迅速拉开距离的金发人类。
　　可为什么自己会听一只猎物的话放了对方呢。
　　…陆施有点困惑， 但他的学历不足以支撑他继续思考这么深度的问题，所以怪物继续遵循自己的本能地——
　　他面无表情向着对方后退的方向前进了几步。
　　…饿了。
　　想吃掉。
　　二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僵持不下，伊奥维亚诺此刻咬牙， 连心都吊到嗓子眼地暗自祈祷着陆施赶紧恢复理智。
　　这次跟上次不一样。
　　上次好歹还有个唱诗班能够以声音压制住对方，这次在深海没有其他生物出没的溶洞里。
　　……
　　金发的高挑青年深吸了口气，干脆目不斜视地与看着自己泛出不自觉微笑的陆施对视——
　　那目光他再熟悉不过， 是陆施在每一次吃的小橘子或者好吃的前最容易露出的高兴表情。
　　同时也就意味着。
　　……
　　看来自己已经被对方被选做这盘中餐了。  。
　　“所以——吃掉同族的血肉，真的会受到很严重的诅咒吗？”
　　废弃的船舱里，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赛尔乔点了点头，虽然二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充满阿Q精神的自我安慰。
　　但就算被吃掉也能让捕食者痛苦的念头无疑让两个姑娘高兴了点。
　　“是的——亚特兰蒂的旧城约是这么说的，至少我认为，制定这份旧城约的「塞壬」之主不可能说谎。”
　　赛尔乔表情认真地回答道，而听起来是在闲谈，实际上她的手心也被汗浸湿了。
　　在生死面前谁又能真正做到毫不在意。
　　更何况是在面对几乎不可能战胜的变异人鱼时。
　　“他虽然已经吃掉了不少同胞，但随着每一次在尸体中摄入的人鱼血液含量上升，他的骨髓溶解速度也就会越快——”
　　赛尔乔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又像是出于对自己渊博水平的炫耀，又或者两者都有地对着安侃侃而谈。
　　“最终他会在第n次被遣返回亚特兰蒂的过程中，由于骨密度下降而导致骨骼变薄，最后难以承受深海高压地破碎在海里。”
　　安听得目不转睛，仿佛是在思索着这种奇特的异象，却又听见船舱外湍急的洋流声呼啸而过——
　　二人紧张对视一眼，以为是那条变异人鱼来了正准备咬牙撑住门抵挡一会儿，却听见门外那熟悉的同伴哭喊声。
　　“…快开门啊赛尔乔！”
　　“王储被外人刺杀死了，现在那个外来种勒令我们把安带到他面前，不然他说他会把我们所有人都处死的。”
　　而门被大力地拍打着，金色头发像海藻一样的女人脸色苍白起来。
　　……
　　而不过数秒门就被人鱼们破开，她以一种接受命运的平静看向旁边坚定挡在自己面前的赛尔乔，随后朝着通缉她的人说。
　　“…别把赛尔乔牵扯进来，我跟你们走。”
　　人鱼们面面相觑后同意了，他们被那提着短刀四处杀戮的病弱青年吓了个够呛，此刻只想能尽快将安带到对方面前。  。
　　溶洞里。
　　“……”
　　沉默在二人之间盘旋，陆施无辜睁着危险的血色眼瞳，喉间被人鱼灼烧的那份疼痛感还在，让他说不出话。
　　…很想吃。
　　真的很想吃掉。
　　可是比起身体本能的渴望，脑海中对于对方被吃掉的恐慌感却让他咬了咬牙，随后气息一沉，干脆向对方走去。
　　“……”
　　下意识再往后退的金发青年感觉到自己的脊背触碰到冰冷的岩石。
　　不能再往后退了。
　　肾上腺素狂飙让他心跳过速，就算已经快被怪物吃掉，他还是尽量维持着自己声音的平静。
　　“停下来，陆施。”
　　……
　　他闭了闭眼。
　　“别让我后悔跳下来抓住你的手。”
　　而有些时候，抗拒是最好的催化剂——
　　做事鲁莽的小怪物听不进去理智的话，干脆将对方摁在墙上，看着对方那副即使已经死到临头还是保持着自控的脸。
　　…陆施突然就感觉有种气喘不上来的感觉。
　　而他有点懊恼，又有点不爽，凭什么让这个人类操控自己的感官。
　　…于是他张开唇，锋利的獠牙擦过对方光滑的脖颈，只要稍微用劲就可以咬破猎物的肌肤，而嗅着身下人身上那股熟悉的高定香水气味——
　　原本准备狠戾印上去的唇齿却又软和了下来。
　　连眼角都泛起猩红的陆施抿唇，随后自暴自弃在对方肩头喘了口粗气，随后…默默舔了一口对方颤抖的唇以示自己的胆量。
　　“……”
　　而察觉到唇遽然被舔住的伊奥维亚诺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发现原本强压着自己的人身上烫得可怕。
　　顺手将虚弱到快倒在地上的小怪物稳住，快要失去意识的对方却往后一踉跄——
　　直直跌在他的怀里。
　　……
　　而总算是如释重负的金发黑手党松了口气，将怀中人尽可能动作放轻地放在一旁光滑平整的岩石上，随后手指探过对方额间温度。
　　——
　　有点烫。
　　正准备起身离去看看有没有干净水源给对方喂两口水的他衣袖却被意识模糊的小怪物扯住。
　　“……”
　　——
　　而被身上几乎要灼烧起来的温度烫到一般地，他睁开雾蒙蒙的眼瞳，看向对方。
　　想起伊奥维亚诺在深海比自己明显低上许多的体温。
　　…意识模糊的陆施手指无力地指了指自己，然后毫不掩饰撒娇地看着搭档的唇。
　　……要降温，要亲亲。
　　——
　　而大脑宕机的金发青年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
　　“……”
　　他下次再也不跟这只撒娇鬼一起出任务了。  。
　　而在另一边。
　　“……”
　　俨然一副上位者姿态坐在宫殿里翘着二郎腿的散漫青年歪头，看着表情肃穆站在原地的安。
　　“又见面了，安——”
　　食指在空中轻快的打了个响，他弯起眉眼，明明是会容易被忽视的病弱长相却在此刻显得狡黠。
　　“不，或许我该叫你…■-245？”
　　05-5的记性一向很好，伴随着他准确无误念出女人当年在实验室被敲定的代号，曾经的实验品沉沉抬起眼眸。
　　“对。”
　　安没有反驳，那张和伊奥维亚诺五分相似的漂亮面容此刻流露出讽刺。
　　“还得多谢你们从海里把我打捞上来。”
　　而05-5抚掌大笑。
　　“不用谢不用谢～安，你应该要多谢给你安上这副人鱼脊髓的对象——不然你就算烂死在海里也不会有人关心的。”
　　虽然听着充满荒诞，但。
　　当年基金会深入亚特兰蒂斯几乎把人鱼捕捞绝种后一直苦苦找不到其他替代品。
　　…他们也确实是察觉到安身上的人鱼脊髓后，才会在海上作业时对她进行捕捞的。
　　“你知道，我们真的很需要这些人鱼软胶——就算是现在也需要。所以我们把你，还有你的同胞们都放回海里了，不是吗？”
　　笑眯眯的狼眸青年歪头，却让安觉得不寒而栗。
　　“…什么叫「仍然需要」？”
　　“……”
　　把玩着王冠的青年看了眼自己收到回复的通讯器，带着玩味的微笑解释道。
　　“也就是说，你们这些「人鱼」，马上就要全部死在这里了。”
　　——
　　为了某位…身体高度依赖人鱼软骨进行构筑的怪物。
　　「创生」以他为始。
　　「王冠」由他来取。
　　■-001。
　　

第48章 唇齿渡水
　　陆施感觉身上很疼。
　　……
　　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的言灵感受着自己微弱的呼吸在内心默默发誓， 他以后再也不吃海鲜了。
　　而原本雪白的脸被滚烫的体温熬出山楂色的红，陆施低低咳嗽两声，随后忍受着身上的疼痛放空自己。
　　“……”
　　搭档离开了。
　　自刚才把他扶到岩石上躺好， 随后搭档以凝重的表情看了他一眼后，就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
　　从生物趋利避害的角度来说，陆施理性上认为对方做得没错。
　　远离一只随时有可能吃掉自己的怪物？
　　没问题。
　　但是感性上——
　　言灵幽幽看向在自己眼中都开始旋转的溶洞顶。
　　…他不觉得搭档能在深海里独自逃生。
　　更何况。
　　言灵实在难以压抑自己喉间的那股血腥味， 咳喘着模糊了视线。
　　想起刚才对方同样浸泡在人鱼血液里却毫发无伤， 小怪物只觉得内心有个谜团一直没有解开。
　　伊奥维亚诺只不过是个人类， 甚至说脆弱到几发子弹就能带走对方的生命。
　　可为什么就连自己这只S级怪物都难以承受的坏境，对方却依然能毫发无伤地在其中穿梭而过？
　　……
　　想不明白。
　　身上又很痛。
　　头痛的陆施干脆阖上眼， 把这些乱糟糟的想法驱逐出自己的脑海， 随后靠着自己体温残留的石头慢慢睡了过去。
　　“……”
　　“…陆施…”
　　“陆施…快醒醒…”
　　仿佛远方有人在呼唤自己，小怪物迷迷糊糊睁开眼， 却被冰凉的手捧住脸，随后那人像是被他呼吸微弱到近乎濒死的状态搞得焦头烂额。
　　“听着……！快醒来，等出去了我带你去西西里，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小橘子，有一整块大果园——”
　　陆施听到熟悉的小橘子才勉强费力睁开眼， 对方几乎诱哄的话语盘旋在大脑边， 像某种读睡前故事的安抚。
　　……
　　而只穿着一件单薄衬衣的伊奥维亚诺松了口气，一只手扶着对方坐起来， 另一只手把被浸湿的西装外套提起来——
　　随后尽可能放低身体地想要把衣服递到他的嘴边。
　　……
　　实在是没办法了。
　　陆施体温过高需要降温，更需要摄入水分。
　　他找了半天才在距离此处相当有点距离的溶洞内部发现了一汪干净的小泉水。
　　可言灵尚且高烧不退昏迷，他也不敢擅自移动对方。
　　…于是他把外套脱掉， 浸满水后一路提过来。
　　奄奄一息的言灵乖乖地噙着衣服上的水珠，嘴唇上感知到的泉水是冷的，连同拿着外套细心喂自己的搭档手也是冰的。
　　……
　　幽黑眼瞳注视着那只连指尖都被冻得发白的手， 很修长，很漂亮。
　　这双手原本是拿来握枪，钞票和百利金钢笔的。
　　现在却在溶洞里，握着被水打湿的西服外套，不容置喙地递到他嘴边。
　　但陆施很快就被呛住，两个成年体型的男子距离太近反而笨手笨脚，他又咳嗽起来。
　　“……”
　　伊奥维亚诺看着病容虚弱的小怪物，现在水也喝不进去，他只能慢慢扶对方躺下。
　　陆施迷迷糊糊，但还是捏了捏搭档修长手指的指骨表示感谢。
　　…金发青年没说什么，但还是看着对方入睡了才放心了些许。
　　不过很快他又蹙起眉。
　　喝不下水可不行。
　　陆施现在高烧不退，整个人简直就像快被蒸干了一样发烫。
　　看着被打湿的西装外套，他犹豫再三，随后叹了口气，拧干了水。
　　现在先物理降温吧。
　　把潮湿的西装叠好放在对方额头上，他再次折返回那汪小清泉——
　　而片刻后。
　　“……”
　　陆施感觉唇上有什么冰凉的柔软贴上了自己，他烧得连眼皮都睁不开，却本能想要更贴近那片冰冷——
　　而唇齿纠缠，被无意识的对方勾住上颚，伊奥维亚诺闷哼一声。
　　本想忍忍给对方渡水，可陆施只是乖乖贴着他的唇，完全没有喝水的意思。
　　“……”
　　金发黑手党只觉好气又好笑。
　　看来就算是昏迷不醒，性格也还是这么恶劣。
　　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他干脆钳住对方下巴，随后慢慢地将水给渡了进去。
　　“……”
　　冰凉的水被送进陆施干渴的喉咙里，被唤醒的言灵幽幽睁开漆黑眼眸，随后伊奥维亚诺松口。
　　看着慢条斯理起身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搭档。
　　震惊不已的陆施抬起头。
　　搭档。
　　居，居然又亲了他。
　　……
　　或许是怪物不加掩饰的疑惑太重。
　　金发黑手党倏然垂眸，绿眸里没什么情绪。
　　“…快点好起来，我们之间还存在着某种交易，不是吗。”
　　用成年人的口吻尽量成熟得体地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实则掩饰自己的真心。
　　如果是一般人得到这样的答案估计就会识趣划清界限，可陆施。
　　言灵弯起漂亮澄澈的眼睛，将对方心口不一的言行收入眼底，随后干脆耍赖似地在对方怀里往后一仰。
　　“……！”
　　连人带身体被对方往后拽，失重感让金发黑手党恼怒地磨了磨牙，却在想要开口时被言灵捧住脸颊。
　　“……”
　　幽黑眼瞳里满是笑意，看着紧绷着身体绿眸移向一边的搭档，他低下头，潮湿的头发也顺着动作从脖颈滑下。
　　像是一个要亲吻的动作，却又恶劣地悬停在空中，只留二人温热呼吸暧昧抵触着。
　　——
　　爱捉弄自己。
　　陆施一贯的作风。
　　伊奥维亚诺本来也这么想，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怪物搭档极其不合理的亲密接触。
　　更何况他知道孩子气的小怪物看自己一急反而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捉弄，只所以能尽量心平气和地抬眸。
　　“哈，生病了还蹦哒得这么欢…”
　　剩下带有疑问意义的“？”还没能从唇齿间说出来，他就顿住了。
　　悬停在自己面上的，是一张认真注视着自己的脸。
　　……
　　那是言灵从来没有过的，认真的表情。
　　而像是被这目光烫到的伊奥维亚诺抿了抿唇，他没办法与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干脆叹了口气。
　　“……”
　　他起身，打破刚才二人似有似无的暧昧气氛，干练把小怪物扶起来。
　　“你想和我谈谈这个？”
　　陆施弯起眼睛，不加掩饰地歪头。
　　对。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伊奥维亚诺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烦躁，真的好想来根烟。
　　随后他整理好心情，摸了摸对方温度降下来的头。
　　“只是不想你死在这里，别多想。”
　　…意识到自己的话听起来像是某种亲完就跑的渣男，感觉莫名不对的伊奥维亚诺又找补道。
　　“你之前也帮我做过人工呼吸不是吗？互惠互利而已，我也不会多想的。”
　　……
　　得到这样答案的陆施却眯起眼睛。
　　哈？
　　搭档不会多想？
　　亲都亲了，还想不认账。
　　他莫名有点不爽，要按往常好的时候早就把搭档按着一顿蹭了，但现在。
　　陆施阴暗地磨了磨牙。
　　“……”
　　可恶的搭档。
　　给他等着。
　　…记仇的言灵装作虚弱幽幽地往后踉跄，果然立刻被眼疾手快的对方扶住。
　　陆施不言也不语，也不像刚才那样恶作剧了。整个人装作蔫巴地缩成一团，默默把对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挪开。
　　“……”
　　伊奥维亚诺抿了抿唇，一向都是被言灵骚扰的他此刻莫名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虚弱蜷缩起来的陆施，他又心软地想要摸摸对方的头，可想起还没有音讯的母亲，他的手却又顿住。
　　……明明自己和对方只是交易关系。
　　既然已经说好了要划清界限，就不能再放任自己和陆施关系逐渐危险下去。
　　可闷着脸的陆施时不时瞟一眼，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心上委屈更重几分。
　　嗯？！
　　明明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他都以为搭档已经不介意了。
　　……
　　见搭档迟迟没有动作，言灵幽幽阖眸。
　　…算了，不能急。
　　搭档和普通的人类不一样。
　　吃法不一样。
　　对待的方式也不一样。
　　比起粗暴拧断头颅直接咀嚼骨骼，他更想和搭档黏腻在一起交换呼吸。  。
　　小怪物幽幽注视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搭档。
　　既然搭档不喜欢他这么直白。
　　那他就隐晦。
　　……
　　先和搭档培养感情。
　　等到熟了再把搭档吃掉。
　　没错。
　　他有的是耐心。
　　这么安慰自己的言灵终于感觉内心舒畅了点。
　　他是调理好了，可伊奥维亚诺见原本潮湿的西装都被他蒸干了，皱眉拿起来。
　　“…还没退烧吗。”
　　已经下定决心要慢慢培养感情的陆施任由对方给他换退烧的降温布，也不动手也不动脚，乖得出奇。
　　搭档，等着吧。
　　自己会成为一个每次吃小橘子都给对方留一个的成熟男人的。
　　……
　　而狐疑的金发黑手党眯起眼睛，看着对方无辜到可以的漂亮面容又实在挑不出错。
　　“…你等着，我去再给你打点水来。”
　　陆施乖乖点了点头。
　　而原本没什么大碍的言灵等对方一走就坐起身来，他总感觉自己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烧得滚烫的骨指触上自己脸颊，陆施顿住。
　　而衣服扑通落地的声音让他不自觉抬起头，却看见注视着自己满脸凝重的搭档。
　　…言灵苍白的脸上，是逐渐浮现的鱼鳞。
　　

第49章 再次相拥
　　亚特兰斯宫殿内。
　　“哈？还没找到吗。”
　　满脸不耐烦的05-5看着旁边哆哆嗦嗦的卫兵， 抱肩道。
　　“你以为两只陆生生物在深海还能去哪些地方？去找那些有氧的地方啊。”
　　开什么玩笑。
　　再耽误下去，别说老大了，估计就连没耐心的05-3都会直接跳进深海来逮自己了。
　　那到时候三姐还要跟自己抢业绩， 他的工作还要不要了。
　　卫兵汗流浃背，小声回复道。
　　“…大，大人， 实在不是我们办事不认真， 实在是…这深海里， 被您掀起的血腥太多了。我们人鱼又是靠嗅觉和洋流波动来判断方位的，所以…”
　　也就是05-5一路以来杀了太多海洋生物， 逼得他们在残碎尸体和血液里都快失去嗅觉了。
　　05-5嘁了一声， 虽然很不耐烦但也知道对方说的确实是事实。
　　玩味的他转而把目光投向坐在地上表情麻木的女子。
　　“不过——”
　　病弱的青年嘻嘻一笑。
　　“安，可以指望你的吧？”
　　他舔了舔唇。
　　“毕竟你和「他」还有他， 一个血脉相连，一个骨骼相连，不是吗。”
　　虽然想找陆施是荒诞了点。
　　但只要让伊奥维亚诺的母亲找到自己儿子的位置，那只言灵不也是手到擒来吗。
　　……
　　女子没有说话，她沉默着阖眸， 在内心焦急祈祷。
　　快逃吧， loviano。
　　别让这只豺狼抓住你们的踪迹。
　　可天不遂人愿，她的沉默却并没有招致对方的同情， 05-5不怒反笑。
　　“很好啊安，真高兴你已经丢掉了当年实验室的回忆，不过你在我眼里已经是个没有价值上手术台的残废了——”
　　他慢条斯理拍拍手。
　　“不如让你的同胞也来体验一下怎么样？”
　　而金发人鱼僵硬回头， 却看见被卫兵架起来的男子，对方原来是之前就反抗过托尼奥的人鱼。
　　他声嘶力竭地坚定道。
　　“别管我，安！你就算告诉了他， 他也会把我们剩下的同胞都挨个处理掉的！”
　　昔日亚特兰蒂斯的市民昂起头，薄怒得像头不屈的雄狮。
　　“给我滚开！你这外来种拿走我们亚特兰蒂的王冠想做什么！就算你戴上了，我们永远不会承认你是我们的王——”
　　而站在原地满脸无辜的青年指尖一挑王冠，那原本值得整个亚特兰蒂版图的人趋之若鹜的漂亮桂冠就在他手里打了个转。
　　“谁说我要当你们的王了？”
　　青年歪头一笑，第五席恶劣的性格昭然若揭。
　　“当然是让那位…由你们尸骨填满的【怪物】来做「王」比较有意思吧。”
　　骷髅头上颠覆的王座，自上而下表情漠然审视一切的怪物。
　　青年饶有趣味地舔了舔唇。
　　对不起了～老大。
　　果然他这个人就是恶趣味啊。
　　比起看拿到什么都总是视若无物的老大，还是让容易暴走的陆施拿到才比较好玩吧。
　　…想看那只言灵，在得知自己的王位是建立在爱人骨血上的表情。
　　——
　　不过后来的事实显然印证他错了。
　　而且大错特错。
　　甚至和05-7一样走上自己覆灭的道路。  。
　　十三席委员都总会有自己能够游刃有余地游戏人间的错觉。
　　甚至那位首席也不能免俗。
　　…目空一切的自傲总会让他们丧命。
　　而他们死性不改，至死方休。  。
　　溶洞。
　　“陆施，等等，你脸上是什么。”
　　伊奥维亚诺眸色一急，下意识就要过来去摸对方的脸，可又想起刚才言灵躲闪的动作，他抿了抿唇。
　　“…是不是之前在人鱼血液里泡久了的后遗症。”
　　金发黑手党有点不可置信，但很快又否决了这份答案。
　　如果陆施在人鱼血液里泡了就会变成人鱼，那自己身为人鱼的儿子又怎么可能不变呢。
　　——
　　陆施也懵了。
　　自己不是「言灵」吗。
　　怎么脸上会突然出现鱼鳞啊？！
　　——再一次，陆施对「人鱼」这种生物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打不赢就同化其他怪物也变成人鱼。
　　合着怎么都是赢。
　　小怪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要啊，他喜欢吃小橘子。
　　他才不想变成一只会甩尾巴吃海草的鱼啊。
　　而伊奥维亚诺仔细端详其面容上的鱼鳞确实跟他临走前的母亲极其相似，他面色凝重。
　　“…恐怕我得告诉你，你得做好变异成一只人鱼的准备了。”
　　而陆施心一沉，苍白漂亮的脸上浮现戾气。
　　——开什么玩笑。
　　幽黑眼瞳焦躁看向伸手不见五指的溶洞，他握住搭档的手，在对方掌心里画了几个箭头，而伊奥维亚诺心下了悟。
　　“你说一起找找有没有路能出去？”
　　陆施点头，【怪物】还能变异成其他种族这种事情他闻所未闻。
　　就算是杂交品种。
　　……
　　怪物也几乎都倾向于演化成父本母本的现有类别，更何况是自己这种早已经被确认为「言灵」的类型。
　　…一直僵在这里不是办法，他的高烧恐怕不仅仅是吃下人鱼的后遗症这么简单。
　　……
　　而伊奥维亚诺很快也调整好情绪，平静的语气在最艰难的环境给搭档以信心。
　　“好，别急。如果说要以气流变化为线索的话，我刚才摸黑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气流变化较大的地方，洞口应该不在我们能够接触的范围内。”
　　他顿了顿，想起来那汪小清泉，补充道。
　　“但如果以水源来寻找的话，刚才我在附近发现一汪泉水，与明显富含矿物质的海盐水不一样。”
　　…陆施思忖片刻。
　　“泉水”？
　　深海里哪来的什么泉水。
　　言灵却又想到了什么眉目一动，摇摇晃晃起身。
　　但如果说以水质来做区分。
　　明明身在深海中却和海盐水不一样。
　　…这或许就说明溶洞明显与深海隔断，不与其连通，形成天然密闭的抗高压场所。
　　……当然，陆施的学识不足以支撑他做出这么严密的推理，他只是单纯地想了一下。
　　——
　　海水。
　　洞。
　　洞里有清水。
　　……
　　陆施：！ovo，明白了！
　　伊奥维亚诺搭住他的手，陆施看向此刻又不说避嫌了的搭档，理直气壮靠着对方更紧了一些。
　　“……”
　　是搭档自己主动靠上来的。
　　绝对不是他主动。
　　所以可以黏一下。
　　——
　　半晌。
　　金发黑手党搀扶着依然高烧不退的他，二人就这样一瘸一拐来到刚才的清水边。
　　泉眼算不上大，却却依然在往外汩汩冒着清水，翻出来的水花都碧透清澈。
　　“……”
　　陆施伸出骨指隔空探了探，并没有感觉到这水有什么异常。
　　可言灵眯起眼睛。
　　…很古怪。
　　他这次干脆把整只手都浸进去，却在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吸力浑身一僵。
　　…不好！
　　可还来不及把手抽出去，陆施半个身子都已经被拖进泉水里了，自知已经无法挽回的他以最快速度咬牙松开手却依然被搭档紧紧攥住——
　　“不准松手。”
　　绿眸沉沉，明明已经又是危险到生死的时候，可伊奥维亚诺的语调却让人很安心。
　　“要走也要带我一起走。”
　　而言灵微怔着感受着来自指尖坚定的握力。
　　仿佛有什么咬着他的心脏，痒痒的。
　　…让他从话语里懵懂捕捉到对方的感情。
　　对于搭档。
　　你可以捉弄他，利用他。
　　甚至可以握着他的性命被他枪顶着头颅后继续和睦相处。
　　——
　　只要你有用，他就对你好。
　　……
　　但是他不承认喜欢，也不承认爱。
　　——
　　因为胆小不敢承认自己感情的搭档。
　　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的。
　　……
　　淡漠的小怪物弯起眉眼看向那抹金发。
　　二人就保持着这样相拥的姿势跌入又一场眩晕的风暴里，这一次他没有再松开手。  。
　　“扑通——”
　　原本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二人重重摔在水池里，伊奥维亚诺呛了口水后曾勉强平复呼吸。
　　“……”
　　又是这股奇怪的吸力。
　　不过不得不说，在深海里发生的怪事太多了，他都逐渐快习惯到麻木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青年愁闷地自嘲一笑，给旁边同样跌在水里的陆施递了把手，而言灵抓住他的手站起身。
　　“等一下，你脸上的鱼鳞…”
　　伊奥维亚诺皱眉，正准备用手去触碰陆施的侧脸又犹豫不决，对方就理直气壮地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放。
　　搭档。
　　想摸就摸个够。
　　他才没有这么小气。
　　……
　　而触及到略微坚硬的鱼鳞后，伊奥维亚诺有点怔住，但又很快回神。
　　「摸鱼」的感觉其实比想象中的要更舒服。
　　发烧的体温比平常要高上几度，手下的这只小怪物还很温驯地无辜抬着头看他。
　　…摸了几下有点上瘾了。
　　他冷静收手，随后搀扶着对方从水池里起身。
　　可视线却却看着这座银色的喷泉怔住，上面用希腊语写着“亚特兰蒂”。
　　“…这里是，亚特兰蒂？”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伊奥维亚诺还不打算怀疑自己的希腊语水平。
　　而旁边的言灵也眨了眨眼睛。
　　听不懂。
　　外国人的地名？
　　——
　　而伊奥维亚诺呼吸一滞。
　　…他总有种能在这里误打误撞找到母亲的错觉。
　　

第50章 水下城邦
　　而张狂坐在宫殿内的05-5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好整以暇地挑眉。
　　“啊…算了，看来都自己送上门了。”
　　他利落拍拍手。
　　“卫兵，去把我的客人带过来。”
　　安瞳孔紧缩， 正想出言阻止却又被含笑的青年在唇边按住食指噤声。
　　“这么多年都没有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见面，做母亲的就不要装作假惺惺很关心对方的样子了吧。”
　　女人脸色苍白下来，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随后看着旁边被卫兵拖下去的赛尔乔， 最终还是选择一言不发。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和对方争口舌之快的时候。
　　……
　　她握紧拳， 像是要把某种抛下一切孤注一掷的决心更紧地掐进掌心里。
　　自己也就算了。
　　她绝对不会让05-5再伤害她的儿子。  。
　　而此时，被全城人寻找的二人却在亚特兰蒂城里到处走走停停。
　　“…这是水下的城市。”
　　伊奥维亚诺看着整座由大理石雕筑而成的气派城邦， 甚至在街道墙垣上都有以石灰石和鲜艳调料铸造的浮雕。
　　绿眸不动声色打量着附近的公园设施和银质喷水池。
　　被海草包裹的葱郁绿地附近甚至有水渠凹陷的痕迹， 不难看出在陆地上时，这座城市发达的供水系统是如何在不同的运河里运作的。
　　紧绷的青年深吸了口气， 随后喃喃道。
　　“…在这里甚至不需要捕捉氧气都可以存活下去。”
　　真是…奇迹。
　　原本在深海，不能靠腮呼吸的陆生生物必死无疑。
　　可他们阴差阳错来到了亚特兰蒂，这座原本早就应该被掩埋在深海里的废墟之城。
　　——
　　这里难道有不间断的温室供氧体系吗。
　　还是说，「亚特兰蒂」本身就是与深海隔绝的孤城。
　　……
　　不论哪个答案都足够让他感到震撼了。
　　相比较于被深深震撼的伊奥维亚诺，对历史不了解的陆施颇不解地歪头。
　　只是一座城市而已。
　　搭档至于露出一副敬仰的表情吗？
　　——
　　向来随心所欲的小怪物看了眼瀑布喷泉里自己的倒影， 侧脸边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了鱼鳞， 原本就漂亮的脸显得更妖异几分。
　　“……”
　　一只鱼。
　　他玩味地与水中同样表情耐人寻味的高挑青年对视，漂亮沉寂的幽黑眼瞳里浮现彼此的脸。
　　不过要是自己从此就能在海里自由遨游了也不错。
　　这样他的捕食菜单就从陆地扩大到水陆双栖了。
　　…开玩笑的快把他变回去。
　　——
　　而过了刚才一瞬间被整座广袤城市街景带来的震撼， 注意到城里根本没有行人的伊奥维亚诺冷静下来了。
　　“…真诡异。”
　　他扶着言灵尽量往能够遮挡身体的建筑物附近躲藏，黑手党的谨慎是对的，因为下一秒——
　　“快！大人说他们就在城里——”
　　“把城门锁上！分头搜查！”
　　“……”
　　而二人躲在几乎不会让人察觉到的街道小巷子里， 建筑倾斜的阴影庇佑着他们，旁边大声嚷嚷着跑过去的卫兵都没人发现。
　　…伊奥维亚诺松了口气，但陆施却有点不满。
　　为什么要躲起来。
　　他一向都是主动出击捕猎的那个。
　　……
　　又想到自己病重的身体， 还不能适应现状的言灵磨了磨牙。
　　都怪那只该死的人鱼，吃了以后就让他的谶力几乎被封锁了一般无法施展。要不然他三下五除二就能把这些小喽啰解决了。
　　……
　　他真后悔当初没有再多咬几口泄心中之怒。
　　观察着外面情况的伊奥维亚诺见他焦躁不安，连头都没有回地揉了揉对方的头。
　　“别逞强。”
　　他压低了声音。
　　“我们会有机会出去的。”
　　温润冷静的语调给人以信心，陆施也在对方的安抚下乖乖平静了下来。
　　……
　　他听搭档的。  。
　　“队长，这到处找遍了都找不到啊。”
　　半晌，叫苦不迭的卫兵对卫兵队长报告，而为首的男人鱼愤愤咬了咬牙。
　　“再去找！别说你了，完不成任务连我的命都不保，再找不到就拿你试问！”
　　卫兵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哆嗦着答应了转身继续去寻找。
　　而就在人鱼视野盲区之内，伊奥维亚诺屏住呼吸扶住陆施迅速灵巧地从小巷里转身，跨进旁边的建筑物里。
　　……
　　而外面的声音逐渐远去，早已搜查过这栋建筑一无所获的卫兵咕哝骂了几声，招呼着所有人去其他地方搜查了。
　　伊奥维亚诺松了口气，这才发现他进入的这栋建筑算是亚特兰蒂的居民楼。
　　慢慢扶着言灵爬上快腐朽的楼梯，他最终推开一扇布满灰尘的门，然后把对方放在床上松了口气道。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他笑了笑。
　　“我去看看这楼里有什么防身的器具没有。”
　　陆施没说话。
　　虽然身上不痛了，但他被高烧折磨，只能用眼神表达出他的不赞同。
　　“……”
　　最好不要落单。
　　可伊奥维亚诺却摇了摇头，语气平静道。
　　“听话，这是为了我们能够更好地逃出去。”
　　…陆施有点胸闷。
　　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拖油瓶。
　　因此除了移开视线装作云淡风轻，小怪物也并没有多表示。
　　……
　　看着他这副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样子，伊奥维亚诺有点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头。
　　“别多想，没有嫌弃你，你也保护过我很多次了，对吗。”
　　长期相处太过默契。
　　即使不用说话，一看到对方低落他就知道要顺毛了。
　　而说完后黑手党就动作极轻地关上门，开始在楼里四处搜寻。
　　……
　　都是些腐化的垃圾。
　　伊奥维亚诺没什么表情，毕竟这座公元前的城市沉没到海底也已经过了不知多少年。
　　而当他再次踩上快腐烂的楼梯，准备上来碰碰运气时——
　　一把尖锐的弯刀却在他脖颈处停留住，女人狠辣又含糊不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卫兵？…不。”
　　她打量着对方的双腿狐疑顿住，随后视线往上移在看到金色头发的那一瞬间颤抖着声音问。
　　“…转过头来，陆地人。”
　　…伊奥维亚诺不动声色慢慢转身，面前的女人鱼却因为这小小的动作而从警惕到狂喜。
　　“…我，我认得你！你长得和安真像——”
　　赛尔乔哆嗦到快语无伦次，藏身在此处的她居然意外发现了安的儿子。
　　而捕捉到关键词愣住的伊奥维亚诺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认识我母亲？”
　　……
　　楼下。
　　“……”
　　搭档怎么还不回来。
　　无聊到用手在空中画圈圈的陆施托腮，体温烫得他眉心一皱，抿了抿唇。
　　…总感觉体温又升高了。
　　连意识都有点模糊却耸拉着头乖乖等搭档的言灵听得门吱呀一声。
　　——
　　搭档回来了！
　　本准备张开手跟搭档撒娇，亲昵的笑容却在搭档带着个高挑女人鱼回来后僵在了脸上。
　　“……”
　　欸？！
　　自己没有变成鱼就想找只鱼来代替自己吗？！
　　伊奥维亚诺：……请不要擅自脑补。  。
　　一番攀谈过后，知道二人只是偶遇的陆施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而同时，了解到来龙去脉的伊奥维亚诺对赛尔乔的戒心放下了不少。
　　“所以我母亲现在在宫殿里？”
　　赛尔乔点点头，又像是想到什么补充道。
　　“托尼奥突然被刺身亡，现在宫廷应该有新的主人，就是那位主人要将安召过去。”
　　她有点沮丧地低头。
　　“…我原本想跟着去的，安不同意，所以我想回到亚特兰蒂来看看还有什么躲在这里的同胞没有，我想带人救她出去。”
　　……
　　而伊奥维亚诺眉头紧蹙，总感觉母亲现在的情况不是一般的危险。
　　他刚要开口，却又像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想到了什么而僵住身体。
　　——
　　被刺身亡。
　　新的主人。
　　……
　　他们像是忘记了和他们一起下海的那位05-5。
　　而陆施毕竟也算是基金会的私有财产——即使伊奥维亚诺并不想认同。
　　丢失了陆施，对方现在应该正像发了疯似地在找这位对基金会来说称得上是王牌的言灵吧。
　　黑手党谨慎转头看向言灵，刚想问陆施如果对上这位基金会的走狗有几成胜算，却又想起言灵目前岌岌可危的身体。
　　…于是他把话又咽了回去，干脆道。
　　“我明白了。”
　　假设那位新的主人真的是05-5，他执意要把自己母亲绑到宫殿估计就是为了做人质要挟他们。
　　“……不能主动交出人质。”
　　他阖眸，向来手段狠戾的黑手党此刻依然能保持超乎常人的冷静。
　　“如果此刻带着陆施走，不光是我母亲，包括陆施，我们都得死在那儿。”
　　——甚至于是此刻孱弱的言灵。
　　伊奥维亚诺和基金会合作过，他知道他们对待那些虚弱的【怪物】手段有多残酷。
　　在基金会眼里，只有能用的和不能用的。
　　前者是他们的工具，后者是他们喂给前者的饲料。
　　……
　　而言灵漆黑的眼瞳里带着某种放空的情绪。
　　谶灵不能用。
　　他在思考发高烧的自己和基金会的这位「第五席」近身肉搏有多少胜算。
　　而赛尔乔虽然心里着急，也知道对方说的确实是实情。
　　她咬了咬牙，看向脸颊上开始出现鱼鳞的妖异青年。
　　

第51章 恶魔交易
　　“只要让你吃饱的话， 你就能救安吗？”
　　赛尔乔精神有点紧张，虽然陆施体内的谶力明显是被压制住了，但她还是能感受到这只怪物能瞬间将自己粉碎的恐怖实力。
　　陆施歪了歪头。
　　不知道。
　　而得不到答案的赛尔乔心里焦急。
　　看着旁边和安相似的面容， 她长吸了口气，随后依然对陆施提问道。
　　“你脸上的鱼鳞是怎么回事。”
　　而陆施表情淡漠。
　　谁规定的被问就一定要回答？
　　更何况他暗戳戳看对方和搭档说话说得太多了有点不爽。
　　身旁的伊奥维亚诺帮陆施补充道。
　　“他吃了条人鱼——出于自卫，然后脸上就开始出现了这些鱼鳞。”
　　而愈发印证心中猜想的赛尔乔干脆起身， 表情肃穆起来。
　　“…好， 我知道了。”
　　她低声道。
　　“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到了之后按我说的做就可以解除他被封印的实力。”
　　——
　　亚特兰蒂斯旧城约曰：不可吃掉你的同胞。
　　否则深海的灵脉会诅咒吃掉同胞的卑劣者，让他们疼痛， 让他们的骨髓溶解在人鱼的血液里。
　　——这症状和陆施基本一致。
　　如果陆施不是人鱼的话又怎么会出现这些症状？
　　所以赛尔乔错误地判断陆施是只还没完全分化成人鱼的怪物幼崽。
　　…还是吃掉过同胞的那种。
　　…她决心破罐子破摔， 那位新的暴君一路杀了不少人鱼才坐到宫殿里，不如让陆施吃掉这些尸体加速分化。
　　——
　　即使那些面孔都是她们曾经朝夕相处过的。  。
　　伊奥维亚诺却看着对方明显低落下去的表情有些警惕， 不动声色地将脆弱的小怪物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先说是哪里，我们再决定要不要跟你一起。”
　　赛尔乔苦笑了下，柔美的脸颊上沾上了她的泪水，她摇了摇头。
　　“我不能说，但请你们相信我——我比谁都希望那位新的暴政君主去死， 自从亚特兰蒂沉到海沟里， 我们的生活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她昂起头，露出绝望的神情喃喃自语。
　　“但我帮助你们也有条件。你们不光要救下安， 还要救下亚特兰蒂——为我们所有的人鱼重铸家园。”
　　而刚才还与对方洽谈甚欢的伊奥维亚诺却保持着客套而礼貌的疏离微笑道。
　　“…我们待会儿再谈这个。”
　　赛尔乔正要急，他却摇了摇头。
　　“这事不是我一人能做主的。”
　　他淡淡回答道。
　　“我只是个人类，我的搭档现在身负重伤， 我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更何况，我能不能救下我母亲都不一定，所以也无法许诺会帮助你们在深海重铸家园。”
　　赛尔乔听了却一怔， 她没有生气，只是喃喃道。
　　“…搭档？我，我以为你们是——”
　　毕竟同性伴侣就算在人鱼之中也不算少见，更何况是人类。
　　她看这两人行迹亲密，就算不说话一个眼神都能懂彼此想要说什么，自然而然就误会成了情侣。
　　而原本还笑得云淡风轻的伊奥维亚诺像是被这句话控住，顿在原地。
　　“…抱歉，你说什么？”
　　赛尔乔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这句话威胁的成分远比提问要大，于是乖乖噤声。
　　…但被这句话哄成翘嘴的陆施却有点得意了。
　　最开始他还对赛尔乔还有点吃醋。
　　没想到原来对方这么识相。
　　——
　　于是在某种诡异的气氛中，三人默默从卫兵眼皮底下转移。  。
　　基金会。
　　“就这么放过这些逃跑的小朋友？”
　　美艳御姐百无聊赖托腮坐在沙发上，旁边似乎总有公务干不完的05-1抬头看了她一眼。
　　“…很闲？”
　　收到老大的意有所指，05-3腹诽着一甩大波浪头发，成熟女性的脸上挂着毫不走心的敷衍微笑。
　　“不是嘛～我只是看着小五一直没有进展，很怕基金会的私有财产就这样被外人带走啊。”
　　…05-1手中的笔顿了顿。
　　看着老大像是被自己说中心事，05-3心下大喜，赶忙咳嗽两声趁热打铁。
　　“你就让我去看看嘛老大～小五那种性格疯起来不管不顾的，还是我这种比较理智的姐姐系才好啊。”
　　而05-1挑眉。
　　他不否认自己手下的第5席是个疯子，但。
　　“疯子又怎么样，谁更超脱对我来说不重要，我看中的只有办事的能力。”
　　05-3撇了撇嘴，首席的这张办公桌上似乎总是堆满了办不完的公务，她懒懒拿了一张起来看，却不自觉眨了眨眼。
　　…空白的？
　　巨大的荒谬感让她不禁错愕看向面色如常的男人，对方亚麻灰的头发有几缕垂在肩颈，而灰眸看了眼僵住的下属。
　　“怎么了？”
　　“…不，”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没什么。”
　　那张白纸被再次放回原位，而办公室的门被仓皇关上，只留下面无表情撑着手背的首席。
　　“……”
　　还不算太笨。
　　男人慢条斯理抽出手中的纸，只差最后一撇就能将05-3的真名写上，可首席却看着手中的钢笔露出一个几乎不可查的微笑。
　　——
　　就如陆施。
　　接触过濒死言灵鲜血的人都会被其转化为自己绑定的「骨血」。
　　而自然。
　　拥有与其相同谶力来源的自己，也具有相同绑定「骨血」的办法。
　　…只要05-3再慢一点，接触过他气息的白纸就能将其真名完全读出。
　　这对首席来说无非是个不痛不痒的玩笑。
　　却让05-3吓得夺路而逃。
　　“真是胆小啊。”
　　男人指尖随意地转了转手中的钢笔，随后苍白修长的手在空中顿住，他散漫地凝视着发出蓝色幽光的笔尖。
　　“…胆量配不上野心。”
　　而办公室的电话倏然响了，05-1没有犹豫按下了接通。
　　“…首席。”
　　苍老浑厚的声音毕恭毕敬。
　　“叨扰您了，但我的儿子伊奥维亚诺出任务也有近两个星期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MAFIA这边大小事宜还需要他来签字处理。”
　　而05-1挑眉。
　　“老教父想他了？”
　　电话那头的老人笑了笑。
　　“…首席玩笑了，我是再怎么老糊涂也知道工作和生活要拎得清的。”
　　被这样恭维一番，首席的脸上却还是漠然没有表情。
　　“他去海里了，回来的时间不定。”
　　言简意赅的回答却让老教父一愣，只感觉浑身像浸在冰水里一样。
　　“…海里？”
　　首席这时候却笑了。
　　“对，说不定和你的妻子在一起。”
　　而又像是想到什么，他继续悠悠道。
　　“——或者说前妻？当初她被发现是怪物以后居民身份证就被注销了，你们的婚姻事实也不再存在。”
　　“可是你答应我的！首席，这件事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能把我的儿子卷进来——”
　　电话那头的老人情急咳嗽起来，可电话却被毫不留情挂断，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壁炉前脸胀得通红地浑身哆嗦起来。
　　……
　　他是在跟恶魔做交易。
　　十几年前为了被政府打压的MAFIA能够再次站稳脚跟，他选择和基金会暗通款曲。
　　这个走上赌徒命途的男人为了权力可以出卖身边所有人。
　　从妻子到小弟，只要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想，他就会毫不犹豫转手把他们都推下悬崖。
　　……
　　除了他最爱的儿子。
　　而如今，老人绝望合眼，基金会终于还是把目光投向伊奥维亚诺了。
　　——估计甚至还是以他母亲为诱饵。
　　…从来不肯低头的老教父后悔了。  。
　　亚特兰蒂。
　　“带我们来墓地？”
　　伊奥维亚诺眸色不善，旁边搀扶的陆施更是一脸莫名。
　　眼前形状各异的墓碑坑坑洼洼被种在地里，这里算是亚特兰蒂这座城市的最南方，极为偏僻。
　　不是百年前在此居住过的本地人也根本就不知道这条小径。
　　……
　　赛尔乔没说话，她自顾自往下走，随后在一处新的墓碑前站定。
　　“…找到了。”
　　而二人走过来，陆施眼眸遽然一眯。
　　…那股熟悉的焦火花味道还在空中弥漫，就像他曾经咬下过的人鱼肉一样。
　　而柔美的人鱼蹲下身，用手颤颤巍巍将墓碑抬起来，露出里面被咬得残破的人鱼尸体。
　　“……”
　　伊奥维亚诺也怔住了。
　　这具尸体很眼熟。
　　而且如果没有说错的话，这具被陆施啃食过的人鱼尸体…应该在溶洞里才对。
　　他抬起头正想问为什么，赛尔乔就低声回答道。
　　“所有死去的人鱼终究都会回到亚特兰蒂的——我们是深海的灵脉，正如落叶归根，我们的尸体也滋养着深海本身。”
　　她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人鱼尸体，虽然有点矛盾，但还是低着头道。
　　“继续吃吧。”
　　伊奥维亚诺心存疑虑，开口提醒。
　　“可是刚才，我的搭档吃完人鱼肉后就出现了异常——”
　　“那是吃得不够多。”
　　简洁打断对方的提问，赛尔乔显然已经将陆施认作了还没有分化的人鱼幼崽。
　　“他吃完人鱼肉就长出鱼鳞了，这说明快分化了。即使承受着这份吃同胞的诅咒，你的动作也得快。”
　　她深吸一口气。
　　“不然以陆生生物的身份，出了亚特兰蒂，你以为你们还能在深海里待多久？”
　　

第52章 化身人鱼
　　话是没什么问题。
　　伊奥维亚诺却总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蹙眉看着赛尔乔欲言又止。
　　“……”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面前的女人鱼似乎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他依然对赛尔乔没有放下疑虑。
　　旁边的陆施烧得摇摇晃晃，身体功能都已经已经负荷， 又嗅到熟悉的焦火花气味后本能咽了咽口水。
　　“……”
　　虽然不能说得上是好吃，但人鱼肉的那股鲜味一直在他舌尖上停留着发涩。
　　…想吃…
　　言灵的视线就没有从那具被自己咬得残破的人鱼尸体上离开过，而旁边牵着他手的伊奥维亚诺想了想还是与赛尔乔再进行商讨。
　　“可他不是人鱼， 他一直是言灵， 更何况鱼鳞还是在吃了人鱼之后才出现的， 我觉得这是个馊主意。”
　　“嘘，听我的好吗？我都说了不管他之前是什么， 既然是陆生生物就无法在深海里生存的， 你们当然可以在亚特兰蒂里暂时苟且偷生，但只要想出去就必须经过深海——”
　　两个人的语气都不是很友善， 一直争论不休。
　　伊奥维亚诺一直紧紧盯着赛尔乔激动到泛红的脸，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陆施是什么时候甩开他的手的。
　　“……！”
　　在意识到这点后他立刻焦急转身，却在发现地上安静咀嚼着人鱼尸骨的陆施后几乎连呼吸都快停止。
　　“陆施……！”
　　旁边的赛尔乔慢条斯理走到他面前蹲下观察。
　　此刻言灵静静咀嚼着人鱼的血肉。
　　原本苍白的脸上沾到了血渍，焦火花的味道还在空气中继续弥漫，他却感受不到疼痛了， 有的只有骨骼在自己齿下被硬生生咬碎的愉悦感。
　　…好吃。
　　还想要更多。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寻觅着更多的人鱼尸体，再一口口将他们啃噬殆尽。
　　…旁边的伊奥维亚诺神色偏急想去上前阻止， 却被赛尔乔拦住。
　　“…别去，他会把你也吃掉的。”
　　怪物的红瞳昭然若揭。
　　而再次饮下人鱼骨血，比起先前进食时精神都快被撕裂的痛楚， 此刻那些血液重新涌进他的食道，慢慢一点点编织着他脸上的鱼鳞。
　　……
　　痒痒的。
　　但是莫名很安心。
　　……
　　仿佛他生而就是脚踩着无数尸骨来的，陆施被这些亡者的血脉滋养着， 谶灵逐渐减弱到几乎为0，疼痛感也慢慢消失。
　　言灵安静地抬起眼睛，面前只有阴翳蹙眉为自己担心的伊奥维亚诺。
　　之前与人鱼骨血斗争的谶力已经消失了，此刻在他身上有一种莫名能与海洋共鸣的力量，从他的骨融入他的血——
　　就如他诞生之时，堆积了无数人鱼软骨才铸成他的身体那般。
　　随后，陆施身体遽然一动。
　　倏而自腰部以下出现了条漂亮的鱼尾。
　　他漂亮的脸上出现妖异的艳红纹路，及腰头发仿佛锦缎般倾泻而下，幽深眼瞳浮现出君临天下的睥睨之态。
　　……
　　这位■-001。
　　终于，归于深海。  。
　　赛尔乔被这股几乎接近于最纯粹的深海力量吓得呼吸一窒，她不可置信地偷偷打量着陆施。
　　…刚才还气息奄奄的小怪物眉目似乎长开了不少。
　　比起之前无辜漂亮的外形，现在俊美如神祗的男子仅仅是无言站在原地就带着一股让人不自觉惶恐想低下头的威严。
　　比起另外所谓被选为亚特兰蒂直接继承人的软蛋托尼奥，或许眼前的这位人鱼才更接近于海神的真身。
　　“……”
　　而且——
　　是她的错觉吗…？
　　总觉得对方不光身体长高了不少，就连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神性的悲悯。
　　而这位于深海的「王」看着面前冷峻注视着自己的搭档，他亲昵低下头。
　　“lo…via…no。”
　　长期未发声的声带有些嘶哑，他的声音却依然如塞壬般空灵清越。
　　…这还是陆施第1次呼唤搭档的姓名，对方却僵硬在原地毫无反应。
　　具有神性的男子不解低下头，低低的沙哑尾音撒娇缠上现在比自己还要矮一个头的金发人类。
　　“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伊奥维亚诺没说话，他努力移开视线不去看他面前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的小怪物——哦不，应该说是大怪物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内心的那份焦躁，冷冽抬眸。
　　“你还是陆施吗？”
　　比起和小怪物在一起时的黏腻包容，此刻的他语气都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不管眼前的怪物有多会伪装。
　　可陆施就是陆施。
　　没有其他怪物能够替代这只小怪物。
　　……
　　而陆施有点委屈。
　　谶力褪尽，他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脱离这份谶灵的桎梏自由说话，搭档的反应却这么冷淡。
　　他有点气地扳住对方的下巴亲了一口，随后昂起漂亮圣洁的脸狡黠一笑。
　　“你告诉我。”
　　这样狎昵的动作让伊奥维亚诺那张冷冰冰的脸有一瞬间的怔然，旁边的赛尔乔小声抽了口凉气喃喃道“我不打扰你们了”就躲到一边。
　　素白修长的手捻了捻搭档消瘦下去的脸，陆施只感觉自己随着体型的增长，原本那份稚气未脱的占有欲也在逐渐膨胀。
　　“我们…去…救…妈妈…”
　　他歪头，幽黑漂亮的眼眸里充满了对面前人的恋恋，好喜欢搭档身上的味道。
　　“好吗？”
　　…比起一般的古龙水，伊奥维亚诺显然要有品味的多，身上的香水都是偏低调浅淡挂的格拉斯茉莉。
　　简直像一把小刷子在他心间勾啊勾，勾着他扑上去把那股香味印在唇齿里。
　　……
　　不过陆施知道自己才刚刚变成人鱼不久，搭档一时还没有接受过来，但他有的是耐心。
　　圣洁脸庞的人鱼弯眸一笑，见面前的金发男子依然一言不发地阴翳着，准备直接牵着他的手就往外走，却被拉住。
　　“…痛吗。”
　　伊奥维亚诺声音很低，可陆施却倏然一怔。
　　…吃下众多人鱼，汇聚了深海力量的灵脉的他已然开窍。
　　比起以前只会一味用强野蛮的小怪物，他现在显然能够听得懂对方话里的弦外之音。
　　“…有点。”
　　他委屈巴巴地朝搭档习惯性蹭了蹭，而死性不改还是爱撒娇的动作却让旁边原本还绷着神经的伊奥维亚诺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
　　看来还是原来的陆施。  。
　　而二人就这么亲昵地并肩而出，旁边的赛尔乔眼观鼻，鼻观心地木讷着走出。
　　…想起之前伊奥维亚诺极力否认二人之间存在任何亲密关系。
　　——结果他家的那位一醒来就是抱着他亲了一口，赛尔乔想无声尖叫着抱住自己。
　　可能是习俗不一样吧，她们这边不把伴侣叫搭档。
　　伊奥维亚诺握着陆施的手，再次上下仔仔细细确定了面前的人身上没有任何不适后，松了口气。
　　“…好吧，那就履行我们的交易。”
　　…而察觉到对方态度明显是想模糊着感情公事公办的陆施眼眸一眯，慢条斯理道。
　　“什么交易？”
　　……伊奥维亚诺这才意识到以前那个爱吃小橘子的言灵现在是已经摇身一变成为顶级人鱼了。
　　但他还是冷静尝试挽回。
　　“我给你橘子，你……”
　　陆施干脆打断对方。
　　“我已经长大了，我不爱吃橘子。”
　　…虽然不爱吃橘子的这句话真实性存疑，但金发的人类还是沉默着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不，不爱吃橘子了。
　　那吃什么？
　　圣洁俊美的男子微微笑着弯下腰来，就算是体型变大只也没有改变陆施性格里的劣根性。
　　“…给个暗示：一直以来亲了这么多口，搭档…真的没有反应吗？”
　　……亲了好多次？！
　　旁边的赛尔乔再次捂住嘴唇遮住震惊表情后迅速熟练后撤，只留下僵硬着身体的伊奥维亚诺面对着陆施，他尽量拿出成年人的从容得体。
　　“…我们一会儿再谈——”
　　“不，现在就要。”
　　陆施语气很强硬，表情却依然在ovo地暗爽。
　　爽耶。
　　终于可以直截了当表达自己的诉求了。
　　而且他感觉变成人鱼之后自己的智商提高了好多。
　　终于不会被搭档绕进去了。
　　……
　　金发的黑手党冷静地看了他一眼，确认没有商量的余地后摇摇头。
　　随后他主动按住对方肩颈，将唇附上去。
　　然后就在陆施暗爽的时候，恶劣地轻轻勾了勾对方的上颚。
　　“……！”
　　陆施：ovo！
　　之前被嘴堵到连呼吸都快喘不过来的心理阴影让他默默想松口，却被挑眉的金发黑手党死死按住。
　　他是无可挑剔的优等生，连接吻都学得很快，见陆施僵硬着身体干脆轻轻松口，轻微喘着粗气抬了抬下巴。
　　“不是要亲吗？换气。”
　　“……”
　　陆施，脸红了。  。
　　亚特兰斯宫殿里。
　　“开什么玩笑？！这么久都没有找到——”
　　勃然大怒的05-5正在大发脾气，底下跪拜着的人鱼都瑟瑟发抖，唯有坐在地上表情麻木的安没有任何动作。
　　而就在他气得要将手里的王冠往地上一摔时，清冽到仿佛薄荷柠檬酒的声音自宫殿前响起。
　　“找我？”
　　

第53章 一只海胆
　　看着面前明显身高挺拔的俊美人鱼， 05-5顿住动作，最后迟疑开口。
　　“…陆施？”
　　实在不是他不敢认，而是面前的怪物以一种圣洁的姿容慢条斯理走出， 甚至于倏然垂眸都带着神性的味道。
　　…虽然内里的本质还是那只张狂的言灵，可现在的他早已和之前美如艳鬼的单薄青年大相径庭。
　　身旁原本跪在地上俯首称臣瑟瑟发抖的人鱼都仓皇抬起头来，甚至有胆大的在嘴里喃喃着“海神大人”。
　　……
　　比起那位废物储君托尼奥， 眼前俊美似神祗的圣洁人鱼显然要更接近于他们心中海神的形象。
　　人鱼们打量着这位单枪匹马赴宴的长发青年， 默默为他祈祷着能在05-5面前多撑一会儿。
　　“嗯， 05-5。”
　　陆施轻快又简洁地呼出对方的名字。
　　而原本火冒三丈的病弱青年此刻却眼神发光惊喜地嗖一下跳了过去，打量着对方的尾巴啧啧称奇道。
　　“真神奇， 种族改变？基因转换？还是——噢～我知道了。”
　　聪明博学如科学家05-5， 他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对方变成这样的原因。
　　“…你吃掉了那只人鱼。”
　　而又想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
　　“不，应该说是「那群」人鱼。”
　　十几年前他们在亚特兰蒂对人鱼进行过大规模捕杀。
　　后来由于捕杀造成的残废人鱼太多， 他们实验室为了废物利用，偶然之下便开始探究【摄入人鱼骨血类介质对不同种族的影响】这一研究性课题。
　　研究发现，在让人鱼吃掉自己同胞后，空气中会出现焦火花的燃烧性气味，而且进食的人鱼会在遭受极大的痛苦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能在十三席的眼皮子底下逃掉。
　　这让05-5很感兴趣。
　　于是他给这些人鱼都带上了GPS定位器。
　　最后在高度精准定位器的定位下， 他们发现这些吃掉自己同胞的人鱼无一例外都回到了亚特兰蒂。
　　……而且高度癫狂， 失去判断能力，只知道进行攻击和掠夺。
　　——这恰恰就和他们刚开始遇到的那只人鱼情况相符。
　　“还没变成疯子你可要感谢基金…不。”
　　下意识就差点说出背后隐情的05-5紧急刹车， 他自知失言，在对方一副淡淡的看傻子的表情里赶忙装乖。
　　“——感谢你自己…的身体真抗造，居然到了深海都还能存活下来。”
　　他笑眯眯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 随后看向地上坐着的安，装作轻松道。
　　“不过我已经先你们一步找到了这位曼彻多法先生的母亲——一家人团聚真好啊～”
　　…开什么玩笑。
　　其他人也抬起头来面面相觑，原来这位“海神”居然是和暴政的05-5是一伙的吗？！
　　底下有人咬了咬牙， 心中的希望被扑灭后大吼一声。
　　“你们这些卑劣的外来种！快离开我们的亚特兰蒂！不然你们会被深海永远诅咒！”
　　而这份喧嚣自然没有让05-5有任何脸色的改变，他“嘁”了一声后，走过来狠戾碾了碾人鱼的手指。
　　“外来种？”
　　病弱青年笑得眉眼弯弯，却在那份灿烂笑容的背后透露出让人脊背发寒的恶意。
　　“你以为自己是谁，有资格和基金会的委员这样说话？”
　　而那人惨叫一声，手指顷刻被踩断的疼痛让他蜷缩起身体痉挛起来，而05-5此时才居高临下收脚。
　　…他又带着灿烂的笑容转头看向陆施。
　　“对吧，陆施？”
　　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又像是某种宣誓特权的炫耀，陆施却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
　　眉峰轻挑，幽黑眼瞳比起之前要更多了几分深邃，显得整个人凉薄又寡情。
　　…莫名联想到自己老大的05-5顿了顿，总感觉会被这双眼睛看穿自己在虚张声势。
　　…他也不再想在对方面前耍什么花招了，干脆转而对着身旁的伊奥维亚诺说道。
　　“人你可以带走，但是。”
　　他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陆施得跟我走。”
　　毕竟老大那边通知说，一旦陆施发生什么异变，伊奥维亚诺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对于不可控的因素，当然是越早抹杀越好。
　　……
　　沉默，金发黑手党沉沉注视着面前的第五席，他声音冷冽又清楚。
　　“请问这是基金会的意思吗？我不认为在一次共同行动中抛下搭档是你们应有的守则。”
　　05-5漠然着脸嗤笑一声，没有退让的意思。
　　对。
　　…当然不是。
　　但那又怎样？
　　“唔，”病弱青年装作头疼地往后仰了仰身体，“听不懂啊～人类的语言真是难懂，对吧？在场的同胞们。”
　　而高挑俊美的青年却并未理会他，而是直截了拦住搭档的腰，低头看着金发黑手党，连侧脸都不愿意留给05-5道。
　　“和你做同胞？”
　　他难得一笑，那张圣洁完美的脸继续浮现和之前如出一辙的玩味。
　　“…饶了我吧。”
　　青年的声音冷淡又讥讽。
　　“谁想成为一只「海胆」的手足同胞？”
　　——
　　没错，拥有几乎能够切碎空间能力，还能在深海区无惧无阻穿行的05-5，真身其实是一只浑身冒刺的海胆。
　　陆施早在溶洞里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十几年前基金会还没发展到现在规模的时候，除了首席，其余的十二席都还被坐满。
　　那时候。
　　每当被关在隔离室里的自己被放出来做体检，总是漠然注视着优雅坐在一旁办公的05-1和海胆05-5。
　　…他那个时候有听说，05-5是在和05-4打赌的时候输了，所以只能狼狈把身体外借给她「换生」。
　　——05-4还比较好心地给他留了个海胆壳，说是让他再找找幼年期的感觉。
　　虽然他们是为了来监视这只危险系数被判定到最高的言灵的。
　　…但看着那一小团爬爬爬的海胆，小时候的陆施还经常对着他流口水。
　　——不过那都是前话了。  。
　　被点破的05-5倒也不生气，他抱肩好整以暇一笑。
　　“是啊，没有生来就能凌驾于众人的好命，就算是只海胆也得努力求生。”
　　他眸色微讽，意有所指。
　　…简单的两句话场上的火药味已经很浓了，就这样僵持不下之时，他突然低下头笑了笑，把手里的王冠轻巧抛在空中然后又接住。
　　“陆施，要不来玩个游戏吧。”
　　病弱青年悠悠看向宫殿外，顺着目光一路延展，那是整座亚特兰蒂。
　　“本来我是一个挺惜命的人。”
　　他眼睛里盛满了无趣。
　　“但你们已经毁了我。”
　　…毕竟陆施体内用人鱼软骨构成的骨骼已经被饮下的人鱼血液唤醒，谶力消散。
　　就算将人强压着回基金会，他们拿到的已经不再是能够改变时局的「言灵」了。
　　“干脆——”
　　他脸上又出现那种兴致满满的笑容，甚至在嘴角带着一丝癫狂地伸出手。
　　“以我的性命和你的性命做赌注，让我看看你能赢回亚特兰蒂吗？”
　　……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的所有人都沉默着在内心更加印证了他是疯子的事实。
　　“赢了的话，宫殿和桂冠都归你，我还可以把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甚至包括你的身世都告诉你——”
　　笑容优雅又癫狂，他紧盯着面前脸上有着妖异纹路的陆施。
　　“输了的话，我也会告诉你——”
　　“…你的身边人会怎么死。”
　　陆施遽然眯起眼眸。
　　虽然谶力归零，但他却隐隐约约有种自己体内的谶灵只是暂时躲起来沉睡不与深海力量抗衡的感觉。
　　……
　　这个赌注很划算。
　　他也不认为自己打不赢一只海胆。
　　…而且。
　　“我的身世？”
　　他眼神凉薄地看着面前的病弱青年。
　　“你确定要跟我谈这个？”
　　…陆施的身世一直是基金会讳莫如深的秘密。
　　就连他自己了解的都不多。
　　他只知道自己是被一对人类夫妻领养的。
　　睁开眼记事起，他们就告诉他。
　　你是「言灵」。
　　想要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的话，就不能暴露这个秘密。
　　……
　　后来他们死了。
　　陆施也从稷城的小村子里被基金会接了回去。
　　——
　　没有人再问他从哪里来。
　　也没有人再问他，他的生父生母是谁。
　　……不过既然有人想谈。
　　陆施倏然一笑，面上是还属于他当恶鬼的时候独一份的恶意。
　　“我同意。”  。
　　而在基金会内部。
　　……
　　“小五你疯了吗？！”
　　探听到05-5要抛下性命和陆施赌局，05-3尖叫一声站起来。
　　此刻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大波浪的御姐焦虑地啃食着自己的指甲。
　　疯子疯子疯子……！
　　这话要是被首席知道了该怎么是好？！
　　她之前被首席吓得惊魂未定一连几日都不敢出门。
　　此刻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动用自己的「探听」能力试图搞清楚05-5久久逗留深海在做什么，就又被吓了一大跳。
　　“……”
　　她恐慌地咽了口口水，这样不行。
　　不光是因为想要的吸血鬼獠牙素材还在对方身上，更是因为小五是她多年以来看一直照顾的弟弟。
　　而现在那位冷酷的首席估计也在打他们姐弟俩的算盘。
　　…虽然她也不愿意这么想，但毕竟相互利用这么多年，她对那位首席多少还是知根知底的。
　　05-3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
　　她要去见一见那位「人偶师」。
　　为他们姐弟俩求援。
　　

第54章 走投无路
　　西欧某庄园内。
　　“「第三席」找我？……不见。”
　　老工匠诧异地抬了抬皱巴巴的眼皮， 嫌弃地撇了撇嘴。
　　基金会最近有场大政变，眼下正是敏感时期。
　　…这位「第三席」又来找自己想作什么幺蛾子。
　　和他浑身是颜料的朴素外衣相比，身下的沙发奢华又柔软， 倒显得他这个原本的主人有点不属于这座豪宅了。
　　早已经被「父亲」勒令收心的少年抿了抿唇，他作为与05-4关系最亲近的人，自然也与其在基金会内的部分同僚相熟。
　　“是的， 父亲。「第三席」想找您洽谈些秘密事宜。”
　　他低垂着纤长的睫毛， 整个人苍白又恹恹。
　　虽然手术是做了， 但到底西格蒙德还没能醒来，一直守在对方床边的他最近都没能睡个好觉。
　　……
　　而人偶师显然看不得他这副样子， 抿了口茶就嘁一声。
　　“你一天别老跟着你那条蛇， 既然回来了就做点正事，05-4至今下落未卜， 你作为最后一个见到过她的人，嫌疑可还没洗清。”
　　老头子这话虽然阴阳怪气，但也确实是另一种口嫌体正直。
　　…顶多口头上敲打敲打，手术也做了人也宽恕了，他还不至于想把这小家伙交出去。
　　“…我， 我知道了。”
　　红发的少年低垂下头， 漂亮眼睛里满是忧郁。
　　他已经不敢跟父亲顶嘴了。
　　这些天他也仔细想了想，如果05-4确实是真心为他好的话， 就算出逃怎么连条出路都不留给自己。
　　“……”
　　也不知道小时候那个和自己坐在一起的一脸安静的人偶娃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佩拉吉奥一脸忧愁地站在别墅的窗外，他不经意向下看， 果然瞥见有着大波浪的美艳御姐靠在房檐下抽烟，素白的手还抓着自己的披风。
　　像是在掩饰被主人拒之门外的不快。
　　“……”
　　而那双冷漠的眼睛往上一瞥，他僵住身体， 随后05-3像是意识到什么眯了眯眼睛。
　　——
　　这应该就是小五说的…！
　　高挑的女人勾了勾手指，却又摇摇头，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四处打量了一下，干脆对对方比了个“5”，然后就拎起披风潇洒离去。
　　…而红发少年苍白着脸回头，「父亲」依然还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用着手里工具俯身雕刻着。
　　……没有被发现。
　　他不敢违抗基金会的委员，佩拉吉奥知道他们的手段，仅仅是一个「第五席」就差点笑眯眯地提着小刀把自己葬送在那片海里。
　　——
　　更何况是这位「第三席」。  。
　　夜晚。
　　庄园后。庭。
　　“委员，你找我？”
　　红头发被夜色浸染，呈现暗调的赭色，而少年就这样极不自在地站在原地。
　　女人没说话，有点焦虑地吐了个烟圈，才慢慢道。
　　“小五不是说让你上岸了以后就及时联系他吗？怎么搞的。”
　　——
　　没错，05-4与仅隔一席的05-3关系相当亲密。
　　这也是被监听的05-5当时在海上不方便说话，才匆匆模糊着“你知道去哪里找到我”后就离去。
　　面对委员的质问，佩拉吉奥吞吞吐吐地犹豫着，他有点怕这位雷厉风行的第三席。
　　而女人深思着咂了口烟，思忖片刻后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你来这里没告诉「人偶师」吧？”
　　佩拉吉奥赶紧慌忙摇摇头。
　　他没敢。
　　…少年抿了抿唇。
　　他其实也怕这几位委员向基金会检举他帮助罪犯私逃，时隔几年又灰溜溜回到家里，佩拉吉奥清楚地知道——
　　自己要是再敢踩中老爹的一条底线，他就得准备好和西格蒙德一起被扫地出门了。
　　“…那就好。”
　　女人慢慢吐出烟圈，冷漠的眼睛却还是带着警惕。
　　“——你是人偶对吧。”
　　他点点头。
　　“基金会目前确实把你列为协助嫌犯潜逃的重要嫌疑人之一，不过。”
　　她语气悠悠，就是抽烟抽久了嗓子有点干哑。
　　“要是能用空间系传送我去深海里，我保证你的罪名就能被洗清。”
　　……
　　佩拉吉奥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小声颤抖着问。
　　“可是委员——我……”
　　说实话，他已经不想再跟基金会的任何东西扯上关系了。
　　他现在唯一想的就只有慢慢陪着做完手术的西格蒙德好起来。
　　可05-3冷笑了下。
　　“当初有胆量帮助05-4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今天的后果。”
　　纵使是蝼蚁爬上了棋盘，在没有其他棋子的情况下，下棋的人也不得不捏住它的外壳把它放上去。
　　“随你吧，给你两天时间，做还是不做，你考虑清楚。”
　　她抽完了烟将烟蒂丢在地上碾碎，大波浪一摆，转身就走。
　　又像是想起什么，她面无表情回头。
　　“不过你知道的，我们基金会的人都记仇，当初小五放你一命，既然不报恩——”
　　她笑了笑。
　　“那这条命被我收回来也没什么。”
　　……
　　佩拉吉奥沉默着。
　　他在月色里听着自己的心声，惊恐的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他有点绝望地蹲下身抱紧了自己。
　　“…开什么玩笑啊，混蛋。”  。
　　佩拉吉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他失魂落魄地推开那扇病房的门，看着熟悉的身影还躺在病床上浅淡呼吸着时才松了一口气。
　　西格蒙德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消瘦的脸上仿佛浓密的小刷子，让他不自觉伸手，却又顿住。
　　“……”
　　而半晌，他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地开口。
　　“你一个人装死人躺在床上倒是很惬意啊，西格蒙德。”
　　他俯下身，像恶作剧一样地用鼻子蹭了蹭对方的鼻尖。
　　“再不起来，我就亲你。”
　　…要是按照往常，这位恪守礼仪的绅士伙伴就会一脸无奈地严肃制止他的行为，然后说。
　　“少爷，请不要吃窝边草。”
　　而他会狡黠地笑吟吟回答道。
　　“错——是不要吃窝边蛇。”
　　但是现在，男人安详躺在病床上，洁白的床单呼应着他几乎死白的脸色。
　　…佩拉吉奥觉得鼻子有点酸。
　　他有点颓丧地把头埋进被单里，自暴自弃地嗅着西格蒙德身上的气息，然后哽咽着小小声说。
　　“…我不想死。”
　　——
　　哪怕作为人偶没有真切感受过这个世界。
　　但逃出别墅的时候，浑身都脏兮兮的他恍惚地看着灿烂的阳光，前所未有的轻松从他的每个毛孔溢出。
　　“我自由了。”
　　他说。
　　然后他居无定所，变成了乞丐。
　　随后在和这边流浪汉一起乞讨的时候，他看见街区的几个孩子正在反复踩着什么，走近一看，那是一条奄奄一息的小蛇。
　　“……”
　　佩拉吉奥饿了。
　　所以他理所应当赶跑了那些孩子，准备独自享用这条瘦弱的蛇。
　　——
　　可后来，像童话一样的事情发生了。
　　蛇对他说。
　　“别吃我。”
　　人偶很不理解。
　　“你都到我嘴边了，还想让我放过你？”
　　蛇吐了吐信子。
　　“…或者，我也可以当做是你救了我，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好吧。
　　佩拉吉奥干脆松开蛇的尾巴，随后遍体鳞伤的男人跌倒在他面前，不自觉地抬起头一笑。
　　“好了，说你的愿望吧？”
　　人偶想了想，想到了他最羡慕的吸血鬼。
　　对方是家里的大小姐，基金会的第七席，更是自己「父亲」最喜欢的珍品。
　　“…那我要当少爷，要成为有钱的人，还要被人珍视珍爱着。”
　　而对方轻轻颔首。
　　“如你所愿。”
　　……
　　那就是他和西格蒙德的故事了。
　　眼泪不自觉浸湿了被单，佩拉吉奥沉默地抬头，喃喃道。
　　“怎么办…西格蒙德，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真的后悔了。”
　　人偶的眼泪滴答在男人英挺的面容上，像飘零的雨，滚烫着他的心。
　　像是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膛里生长，又像是机缘巧合之下——
　　“少爷。”
　　被呼唤姓名的男人居然真的奇迹一般慢慢睁开眼，虚弱地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红发少年。
　　“请不要哭。”
　　他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对方的脸颊，然后手指抵住对方的额头说。
　　“去找新的出路吧。”
　　少年怔怔地重复他的话。
　　“新的…出路…？”
　　而又像是意识到对方终于醒过来，他喜极而泣地抱着他的脖子。
　　“西格蒙德！！感谢老天！你终于醒了！！”
　　而床上的男人弯起眼睛，长期卧床让他的声带嘶哑，可他声音却很坚定。
　　“…不需要被眼前的选择裹挟。”
　　“你的意思是……”
　　他呆呆地看着对方，随后心里的某个猜想逐渐成型。
　　“去找「他」吧——在那艘船上，除了05-7和05-5的……第三者。”
　　那位言灵。
　　又像是为了调节气氛，男人虚弱地笑了笑。
　　“少爷放心。我还在对方身上放了张名片呢，已经打过招呼了，没问题的。”
　　根本不认字的陆施：ovo？
　　不过，这对于原本已经走入绝境的佩拉吉奥来说绝对是好消息。
　　——
　　除了压榨自己的基金会和根本无法沟通的「父亲」，他还有第三条路可选。
　　他赶紧擦了擦眼泪，随后确认四周没人后俯身在对方耳畔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见西格蒙德点头后，他原本软弱的心也坚强起来。
　　……
　　而听了许久的老匠人长叹一声，在门背后和蔼一笑。
　　“傻孩子，还羡慕05-7。你的「心」已经长出来了。”
　　虽然西格蒙德的身体是他做的，但足以给死物注入灵魂的情感，那颗「心」。
　　——可是佩拉吉奥自己的。
　　不靠任何外力就能生生长出来。
　　…这可比当年「创生」计划那位油盐不进的■-001要好多了。  。
　　在和西格蒙德倾诉了一会儿后，佩拉吉奥明显平静了下来。
　　……
　　再次握了握对方宽大的手掌，他偏着头低声道。
　　“等我回来。”
　　躺在床上的蛇瞳青年点头。
　　…红发的少年灵巧得如一头羚羊，纤瘦的小腿轻轻一翻就跳进了由他自己空间系创造出来的黑洞。
　　而「人偶师」恰在此时臭着脸走进来，看着病床上的西格蒙德，扭过头阴阳怪气道。
　　“没事了就自己收拾东西滚出去吧。”
　　西格蒙德微怔后很快反应过来，他垂眸。
　　“…「主人」，能否等少爷回来再——”
　　虽然很不情愿，但他一直是为人偶师效力的。
　　「人偶师」是真正能够创造生命的匠人。
　　而自己只不过是沾染了他雕刻时的一点泥浆，就从普通的蛇开了智。
　　……
　　这条卑微的蛇领命，去接近离家出走的小少爷——自以为他是被抛弃的残次品的佩拉吉奥。
　　……
　　随后的故事就理所应当地发生了。
　　人偶师慢腾腾冷哼了一声，老爷子看着西格蒙德就不爽。
　　当初他是派这条蛇去保护自家小子，没想到人都快被他拐跑了。
　　“自己也有庄园也有股票，既然醒了就赶紧拿着扫帚回去打扫，难道还要佩拉吉奥和你一起打扫吗？”
　　……
　　蛇瞳青年的眼中逐渐浮现出亮光。
　　这就是说…！
　　“「主…」”
　　剩下的单词结尾还没吐出口，就被听得厌烦的人偶师挥了挥手打断。
　　“——都死过一次了，你自由了。”
　　老爷子带着玩味摇了摇头，平时看这蛇口蜜腹剑的，没想到在大事上这么糊涂。
　　“去找真正给你第二次生命的人认主吧，不光是你，你们…都自由了。”
　　佩拉吉奥也长出了真正的「心」，西格蒙德也活过来了。
　　虽然一开始并不看好这对狐朋狗友，但年轻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方向。
　　“可是——”
　　老爷子却没有再停下脚步，他慢慢吞吞地踩上由机械造物构成的便携式脚蹬，潇洒一昂头。
　　“老咯，你们且玩你们的。我再抓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关进牢里，这辈子就该享清福了。”
　　…只是这位人偶师也没想到，最终这位他曾经最骄傲的女儿会惨死在基金会的手下。
　　老人脸上神采奕奕的笑容让西格蒙德意识到了什么而住嘴，随后注视着老人飞速离去的背影，他若有所思。
　　“…指的是05-4？”
　　

第55章 缠上他指
　　基金会。
　　密室。
　　“…就这么来？”
　　女人坐在桌前数钞票， 听见紧锁的办公室里踉跄一声，连头都没有抬就知道是那位空间系的人偶来了。
　　“已经想好了吗。”
　　…佩拉吉奥落地有点踉跄，但整体还算冷静， 他和西格蒙德一番攀谈后早已经稳住心神。
　　“对，我想好了，我接受你派给我的任务。”
　　语气没有丝毫犹豫， 比起之前还俯身在自己管家床前痛哭的样子， 少年此刻的语气凌冽又锋利， 宛如一把破开冰层的镐。
　　…05-3抬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比起不久前见到的连说两句话都会不由自主开始发抖的胆小鬼少年，此刻他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做什么都气定神闲。
　　“…有这份决心很好， 但我还是得警告你， 不要妄图在基金会的委员面前耍任何花招。”
　　女人以警告的语气说完后眯起眼睛看了他几眼，可却不能看透他杂乱红发下的漂亮眼瞳里在想什么。
　　……
　　05-3有点拿不准。
　　原本以为只不过是个好拿捏的蝼蚁， 可现在对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反而对风险有点难以评估了。
　　“…你的空间系，可以把我和你同时传送过去吗。”
　　她带着点戒备地提问，手里的钞票也数得差不多了。
　　只要一旦从深海把小五救下来，再加上这些她收集到的钱款， 以及——
　　自己面前这位人偶师的「孩子」， 还有她竭尽全力利用「视听」探查到躲藏在暗处的05-4的地址作为交换条款。
　　他们姐弟二人就可以去投奔「人偶师」了。
　　——
　　像是看懂了她的意图，佩拉吉奥平静点点头。
　　“如果您必须怀疑我的话， 我可以抓住您的手，将您和我同时传送到深海里。”
　　“那就这么办吧。”
　　女人没有犹豫迅速合上皮箱，原本一沓沓的钱就这样隐没在了箱身里， 她提着箱子向他伸出手。
　　……
　　而佩拉吉奥居高临下看着她。
　　很快，就要有一场好戏开演了。  。
　　深海。
　　“……”
　　原本兴奋的05-5此刻面色苍白，他哆嗦着看到自己身上被捅出来的血窟窿， 肾上腺素狂飙让他勉强站住身体。
　　虽然想再癫狂地大笑着挑衅对方，可是疼痛让他吃力地喘了口气。
　　“就这点本事吗？…陆施。”
　　而他口中的青年慢条斯理走过来，用温润的骨指擦拭着那把熟悉小刀上的鲜血，蓝色幽光亲昵缠上他指，如同吐信毒蛇。
　　“看来你真是一心求死啊。”
　　他幽黑眼瞳里没有什么情绪，却只是漠然昂起头，注视着宫殿华美的顶饰。
　　“…老实说，一开始砍你都砍得挺爽的，自从你自己开始讨死之后就没意思了。”
　　——
　　虽然说这把刀上还意外有接近于自己谶灵的谶力，疑点重重，不过。
　　他不在乎。
　　即使暂时化身成了人鱼，陆施的世界也并没有任何纠结。
　　在他眼里，刀就是拿来砍的。
　　只有使得顺手与不顺手的区别，至于发出的是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光，他不在乎。
　　…没上钩。
　　05-5在心里怒骂了自己两句，可既然已经准备一条路走到黑了，他只能很快扯起桀骜笑容，试图从心理上攻击激怒对方。
　　“…变成人鱼真的是你想要的吗？陆施。你在身份中纠结，也很痛苦，对不对？”
　　陆施迄今为止的一切身份都是围绕着「言灵」展开的。
　　现在就连自己最根本的能力都失去了，是个人都会感到崩溃的吧。
　　陆施：0.o
　　痛苦？崩溃？
　　“没有。”
　　他直截了当回答道。
　　真的没什么感觉。
　　除了体型变大后亲搭档更顺嘴外，他的生活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有点不耐烦被提问，干脆就这样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睥睨着对方说。
　　“你输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宣告。
　　随后在大殿之内，散发着蓝色幽光的小刀精准捅入了对方的心脏。
　　“……！”
　　成了。
　　蓦然吐出一口鲜血，05-5只感觉眼前的景物都快模糊起来，但他却还在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像走入绝境，简直像在发表胜利宣言一样地耀眼。
　　什么基金会，什么王位。
　　让他们都见鬼去吧。
　　他捂着胸口的血窟窿，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芝兰玉树的高挑青年。
　　“好吧，我会告诉你。”
　　——
　　“你真正的…身世。”
　　……
　　看到这一幕。
　　基金会办公室里男人长叹一口气，亚麻青色的头发随着低头的动作略微下垂。
　　——
　　灰色无机质冰冷的眼睛里倒映出白纸上即将消失的一串真名。
　　“是为了脱罪，还是不想再参与到「创生」计划，想借机拉拢陆施呢。”
　　他漠然观察着逐渐浅淡的墨痕，探究的神色在片刻后归于平静。
　　“…算了，随你吧。”
　　当年参与实验的所有人中，不重要的都死了，剩下的。
　　「人偶师」退出实验了。
　　他推辞说自己只想安度晚年。
　　于是推举出了05-4作为他的代言在基金会占有一席之地，却没想到野心勃勃的人偶会趁机逃窜。
　　……
　　05-3不够听话。
　　虽说出色的「视听」能力能够瞬间探测到所有画面影像，但这位「第三席」要求太多，还不如杀了来得干脆。
　　…而他也的确准备这么做了。
　　——
　　剩下的也只有05-5了。
　　任劳任怨在他身边干了这么多年，虽说经常会被他的疑心桎梏，但青年总是笑嘻嘻地歪头说。
　　“如果不怀疑的我的话就不会是老大了吧。”  。
　　…首席阖眼。
　　脑海里带着笑意的声音，和现实里青年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艰涩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你…是基金会的…人造物。”
　　他抬起涣散的眼睛。
　　“你也是我们第1个…「创生」出来的…作品。”
　　最完美的，最接近于「神」的作品。
　　……
　　【怪物】。
　　相比于人类通过结合孕育生命，他们这些【怪物】的诞生则是充满了偶然性。
　　或许是因为环境污染的过度渗透，又亦或因为生物信息编辑的时候被敲掉几个小基因带来的多米诺骨效应。
　　……
　　总而言之某一天，【怪物】们逐渐出现了。
　　他们浑浑噩噩地度日，没有能够审视自我的「心」，只有不断撕裂破坏的欲望，最终导致覆灭。
　　但其中的有一些生活在人类社会中，他们狡猾地学习伪装。
　　甚至有极少数的人通过高超的模仿技巧，导致自己也有了一颗「心」。
　　……
　　而那就是基金会十三席委员的前身。
　　——
　　“怪物？那是人类对我们的污名。”
　　但同时被整个人类社会驱逐的他们也逐渐意识到，不建立起独属于自己的政权体系是不行的。
　　“我们需要一位能够用言语就操控世界的「代言」。”
　　“他会是我们所有最优等同胞的合并体。”
　　“他不能死，不能被打倒，他会是我们所有同胞的「王」。”
　　……
　　而那就是，陆施诞生的原因。
　　暴雨之中。
　　黑发的孩子幽幽睁开墨色的瞳，倒映出所有人的死状，唇边还有一抹艳色鲜血。
　　他自泥泞中起身，像一节苍白的藕，雨珠顺着他臂弯的方向下坠，最终溶于被染红的水潭。
　　而飞机轰鸣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在雨水中被模糊了的厉声警告在漫不经心在雨中漫步的孩子耳边响起。
　　“警告！迅速待在原地！否则我们将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而他幽黑眼瞳里，穿着基金会制服的委员面色不善地注视着自己，他们是怪物，是同胞。
　　而这些怪物死死盯着自己，是想捕猎吗？
　　幼童面无表情地将他们的话抛之脑后，继续在雨中行走着，单薄的背影带着漠视一切的味道。
　　不管答案是或否。
　　…他都不在乎。
　　而凌厉的枪响自身后传出，头都不回的幼童却居高临下以谶力单防子弹。
　　带着硝烟味的子弹在他手中被强制冷却地温驯了下来。
　　而陆施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着纤细手指中跟村口小朋友玩的弹珠没什么两样的子弹，但他能真切感受到，将其抛出的威力惊人。
　　…学会了。
　　怪物低低地笑出声。
　　他雪白的脸上莫名出现点怜悯地注视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僵持着身体持枪对准他的这群基金会委员。
　　而见刚才打出去的子弹不奏效，精神高度紧张的委员们嘴里嘟囔着骂了几句后又开始疯狂扫射！机枪声此起彼伏，宛如一串被点燃永远无休止的鞭炮。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被瞄准的幼小言灵带着漠然的表情站在原地，仿佛他才是真正的弱者。
　　人们以冷峻的视线注视着他，期待着他倒地的那一刹那，更期待着自己能够成功收工后返回基金会。
　　…可苍白的手掌握住满手的子弹，随后，他无辜歪头一笑。
　　“-砰。”
　　从唇齿间不怀好意泄出的拟声词却像点燃引线的火花，手中子弹瞬间被清空地，只在一瞬间就悉数奉还！
　　…言灵居高临下注视着身体被扫射得趔趄的几位委员，随后，他幽幽叹了口气。
　　在几具尸体全部扑通倒地的那一刹那，黑发黑眸的孩子昂起头，看向灰蒙蒙的污浊天空，那里有成千上万滴雨。
　　还不到10岁的孩子微怔地伸出手，雨滴从他的掌心滑过，他用力一攥，却不能像握住子弹那样抓住转瞬即逝的水珠。
　　…孩子的侧脸有点懊恼，他抿了抿唇。
　　没学会。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抓住所有东西了。
　　看来还是不行。
　　冷眼注视着曾向自己开枪的一行人，不知是出于童年长期的孤独，还是怪物恶劣的本性，陆施心里遗憾地想。
　　早知道就把他们的命再留久一点，再多学点东西就好了。
　　他低下头。
　　…半晌。
　　又理所当然地从起身，他心满意足地继续向前走着，唇边还残留着可疑的鲜血。
　　吃饱了。
　　…身后只剩皑皑白骨，殉在冰冷暴雨中，而变强了的小怪物玩味盯着自己的指，那上面有更强的谶力流动，环绕在指尖汩汩作流。
　　好像也不赖？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开始期待着更多同胞来到此处，来到这因为饥荒年间人口锐减的稷城小村子，让他饱餐一顿。
　　而后不负他所望，又接连来了很多同胞，他们都很强，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陆施这一次很谨慎。
　　比起上一次草草就将同胞吃掉，没能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次重新遇到新同胞后，他变得从容许多，尽可能拉长战线与对方多交手。
　　——
　　在确保对方已经没什么能教给自己的后，才遗憾施咒葬送对方性命，美美饱餐。
　　…不到一个月。
　　几乎压倒性的「谶灵」作祟，最强的怪物们连骨头带肉地被这只恶鬼饮下。
　　陆施从原来施咒下场雨都会濒死的孱弱小言灵，飞速成长为了几乎可以被判定为是A级的特级怪物。
　　…这只逍遥的小怪物占山为王，基金会送多少怪物来，他就吃多少怪物。
　　直至基金会的前五席同时出手，才勉强将这位「创生计划」诞生的可怕怪物收容了回去。
　　时至今日。
　　在大殿之内，陆施微眯起墨色眼眸，早已经成长为S级的他居高临下注视着这位狼狈到浑身都是血，濒死挣扎的「第五席」。
　　就算是在深海之前，单凭对方都还拦不住吃下了蘑菇怪的自己。
　　…更何况，是现在早已经在亚特兰蒂斯取得了深海灵力的自己。
　　黑发黑眸的青年倏然垂眸看了眼自己的鱼尾。
　　——
　　虽然也谈不上讨厌，但是。
　　都是海洋生物。
　　…自己好像就跟这只嘴贱的海胆没什么区别了？？？
　　他冷静地移开视线，手中的小刀更深了几分。
　　……不妙。
　　得在对方注意到这点前赶紧取了他狗命。
　　

第56章 红发羚羊
　　一片寂静。
　　亚特兰蒂的深海里， 唯有负伤的05-5不断咳嗽喘气的嗬嗬声。
　　他呼吸得很吃力，却还是努力稳住语调笑了笑，勉强道。
　　“…你赢了。”
　　陆施没有说话， 利落抽出他胸膛前的利刃，俊美的脸上还沾着被溅到的血渍。
　　“你是在自己寻死。”
　　——
　　05-5打不过他。
　　或许在陆地上胜负还难分。
　　可陆施饮下了几乎整座墓地的人鱼尸骨后，实力已经大大增强， 更何况他还已经觉醒了原本深海的血脉。
　　青年挑眉， 看向他死死攥在手里的桂冠。
　　“…好歹同僚一场， 还有什么遗言吗？”
　　05-5摇摇头，他眼眸中倒映出人鱼残酷圣洁的脸庞， 低低笑了两声。
　　“我唯一没有想到的， 是你会变成人鱼。”
　　——人鱼们都知道，吃掉自己同胞会受到血脉的诅咒。
　　可只有从事科研一线工作的05-5知道。
　　这份所谓的诅咒只不过是在人鱼在吃掉同胞时， 顺便摄取了其身上来自深海的力量。
　　…深海的力量保护他们不受气压的挤缩，让人鱼能自由在海里穿梭，甚至可以让他们唱出盎惑人行动的歌——
　　就像神话里的塞壬一样。
　　而普通的人鱼身体无法承载过多的这种力量，所以在吃掉自己同胞后就会转为精神崩溃，成为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根据自己本能行动的【怪物】。
　　…而整件事巧就巧在， 陆施身上的骨骼就是由无数人鱼的软骨构成的。
　　他们当时提炼了大量人鱼的组织， 作为一种疏水性好的材料应用在他身上做骨架支撑。
　　…所以也就让陆施对这股灵力的吸收游刃有余，甚至足够支撑他的骨骼在人鱼血液里进化。而最终谶灵抵消， 他也就成为了一条人鱼。
　　——
　　不过。
　　陆施带着点思索地摩挲了下骨指，刚才径自夺过对方利刃，所接触的那股蓝色幽光仿佛就附在了自己指尖。
　　“……”
　　像一团跳跃的冰凉蓝焰， 轻轻地温驯在自己骨指里祈求着主人能够接纳它。
　　…有点像自己的谶灵？
　　陆施遽然眯起眼眸。
　　他有点不确定。
　　不过，如果有这种无限接近于自己谶力的存在出现，并且还和自己的亲和力相当好。
　　——说不定自己还有可能变回言灵？  。
　　就在陆施漫不经心在一旁把玩着小刀， 手指的蓝色幽光随着动作在指尖轻轻跳跃，而旁边的05-5已然陷入彻底昏迷时。
　　“……！”
　　撕裂空间的声音倏然自上方传出，红发的少年被大波浪御姐目光不善地攥住手腕，二人跳到地面。
　　“还想耍什么花招？”
　　在传送的过程中佩拉吉奥就一直不老实，特别想挣开她的束缚，而红发少年则是偏过头，一眼就看到了那只仿佛君临天下的怪物。
　　“……！”
　　那一定就是西格蒙德所说的陆施！
　　他几乎快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虽说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从一只陆生生物变成人鱼的，但是——
　　“小五！！！”
　　女人尖叫一声迅速放开他的手，直奔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青年而去。
　　…
　　佩拉吉奥眼神中更带了几分慎重。
　　能将基金会的「第五席」重伤成这样，这位漫不经心把玩着小刀的人鱼也并非什么善茬。
　　红发少年抿了抿唇，最后有点焦躁地移开视线。
　　……
　　那他会答应和自己合作吗？
　　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连自己一起抹除呢。
　　——站在角落里伊奥维亚诺冷冷注视着这空间系的少年，虽然他已经见过了很多种怪物，可这一只……
　　光凭他的直觉，恐怕不会那么好应付。  。
　　“小五…小五你说话呀！！小五！！”
　　另一旁抱住昏厥过去的05-5，长发的御姐嘶哑着嗓子六神无主，她只感觉四肢发冷。
　　出发前还活力满满笑嘻嘻的小五现在被砍倒在地，甚至就连在他主场优势的海洋都没能占到任何上风。
　　“……”
　　女子冷冽看了后方一眼，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恨意。
　　“陆施？”
　　作为基金会的「第三席」，她当然也知道这位王牌的真实姓名。
　　而青年懒懒地将手中的锋利小刀往上一抛，随后在蓝色幽光着急想要接触到自己指尖之时又迅速握住，挑眉一笑。
　　“有事？”
　　…这幅又欠揍又拽的样子让女人气得连嘴唇都在哆嗦。
　　可此时她深知此时陆施已然变成人鱼，实力大大增强，不是在这里纠缠的时候。
　　于是她决绝昂头看向在旁边踟躇的红发少年，厉声呵斥道。
　　“还不快走？！”
　　给她等着，她会开出一个「人偶师」无法拒绝的条件的。
　　首席也好，谁也好。
　　只要阻挡着她和小五的活命路，就算到死她也不会放过他们。
　　——
　　而红发少年一打响指，原本愈合的空间又瞬间被撕裂开，抱着昏迷青年的女子直起身就往空间里一越，陆施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
　　他不在乎。
　　自己和05-5的赌注包括了亚特兰蒂和他身世的秘密。
　　前者，他漠然注视着躺在冰冷地上的桂冠，已经作为他们逃命的筹码被放在了这里。
　　后者，在对方濒死之时已经告诉了自己。
　　——
　　而就当众人都以为那红发的少年会同样跳进黑洞里无影无踪之时，佩拉吉奥却决绝一打响指，将原本撕裂的空间又重新闭合。
　　他一脸紧张地看向陆施。
　　“…这位，同胞？我，我们不久以前在那艘船上见过。”
　　试探性的话语却让陆施一怔，有吗？
　　在那艘船上……？
　　他再怎么努力回想都只能想起自己曾经用骨指伤到了个高个子，于是便直接道。
　　“没有见过你这么矮的。”
　　……
　　暴击。
　　红发少年有点恼羞成怒，可又想起自己毕竟有求于人，又别扭地再次将期待的目光看向金发的黑手党。
　　“那这位大哥——我们见过的吧？！我们绝对见过的吧！”
　　伊奥维亚诺看着旁边明显心不在焉似乎一直很在意自己指尖蓝色幽光的陆施，以及趴在大殿内面面相觑不敢说话的人鱼们，干脆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很快就有人鱼反应过来，他们暂时惶恐着退出了宫殿，不知道这位即将新上任的「王」会有怎样的号令。
　　而安也像是终于回神，她看着地上的鲜血和自己十年不见已然陌生了许多的儿子，随后站起身想默默离去，却被叫住。
　　“妈妈……不。”
　　像是想起当年的那场决裂，伊奥维亚诺收起那个干涩的称呼，尽量摆出平静的态度。
　　“安女士，你可以留在这里。”
　　现在目前还不知道什么状况，也并不确保05-5和那个女人不会再折返而来，还是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最为安全。
　　……
　　又像是觉得自己的口吻太过于生硬。
　　他摇了摇头又懊恼改口。
　　“不，我是说——”
　　而安感觉鼻子有点酸，看着明明已经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儿子此刻难得窘迫，她弯起眼睛笑了笑。
　　“好，谢谢你们能来救我，loviano。”  。
　　而大殿之内，打败了05-5的陆施毫不犹豫坐上那万人趋之若鹜的王位。
　　修长的双腿交叠在纯金打造的扶手上，面无表情地漠然睥睨着底下不安看着自己的佩拉吉奥。
　　“…所以说——人偶。你是个叛徒，现在还找到我，想让我帮你脱罪？”
　　华贵声线里带着浓浓的讥讽，而旁边的伊奥维亚诺也有点怔住，他眨了眨眼睛，思索着抬头看向陆施。
　　…平时很少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原来陆施真正说起话来是这样的……
　　还没等心里的想法成型，又像是注意到搭档正在注视着自己，那位睥睨天下的「王」又很快切换成了ovo的表情。
　　搭档一直盯着自己身下的王座。
　　难道是想坐上来吗。
　　……
　　睥睨天下的王冷傲抱肩，甚至就连鱼鳍都带着点暗戳戳爽到地摆动了下。
　　不过很可惜——这个位置属于自己。
　　如果搭档也想坐的话——就只能乖乖坐到自己腿上了。
　　伊奥维亚诺：？
　　…咳。
　　——
　　为了避免被搭档发现自己的小巧思，陆施冷静地移开视线，继续漠然注视面前挣扎着想要回话的少年。
　　“…我！我不是叛徒！”
　　还要他怎么做。
　　05-4的吩咐他也去做了。
　　05-7他也出手相救了。
　　是对方自己不识好歹不跟着他走，甚至还直接跳到了海里——害西格蒙德被砍伤不说，就连自己都背上了欠05-5人情的黑锅。  。
　　想到这里就有点气短的少年噎了一下，随后低下头闷闷道。
　　“我被基金会缠上了，我想要寻求你的庇佑。”
　　陆施有点疑惑地眯起眼睛。
　　“为什么？”
　　他是真心实意的疑惑，关他什么事？
　　而少年一急——
　　“刚才传送过来的时候我都听到了！那位基金会的委员说你是——”
　　而又想到这份禁忌秘密的重量，他还是局促不安顿住，想了想却还是咬牙道。
　　“…这不重要了。我的父亲是「人偶师」，在当年的实验中也有参与。就凭借这样的关系，我能将你引荐给我父亲——”
　　“你愿意帮助我吗？”
　　只想安心养老却被不肖子孙卷进来的人偶师：阿嚏！
　　

第57章 重建城邦
　　相比于他期待的震惊反应， 陆施则是不解歪头。
　　“…所以呢？”
　　陆施：0.o
　　身世对他来说又不重要。
　　更何况比起之前软弱无能的人类父母，他早就找到了更好的监护人。
　　——他的搭档。
　　会给自己买可爱小橘子吃不说，伊奥维亚诺还会跟自己亲嘴。
　　…而且亲嘴很舒服（。
　　陆施一边在心里暗爽， 一边还不忘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伊奥维亚诺，漂亮的金发在大殿内明亮的灯光照耀下简直有点玫瑰金的色泽。
　　让他想起蜂蜜，甜得几乎发晕的香气， 还有像可爱小橘子一样柔软的口感。
　　“……”
　　唔， 不能再想了。
　　要是被搭档发现自己喜欢亲亲， 下次接吻的时候绝对会被对方像上次一样坏心眼地按住舔上颚的。
　　陆施冷静地移开视线。
　　…而佩拉吉奥见对方看了一眼金发青年后脸上自然出现的恋恋表情。
　　他咬了咬牙，心知恐怕对于这只什么都不在乎的怪物来说， 伊奥维亚诺才是对方的心结所在，
　　少年握了握自己连掌心都渗出汗的手。
　　…没问题的…！
　　反正抛下委员的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估计一回去就会被通缉令追杀， 还不如就在这里跟着陆施他们。
　　于是他有点局促地看了王座上的陆施一眼，努力放低姿态地谦卑说。
　　“…是我来的诚意还不够，陆施陛下。您会是我们未来的「王」的，您的加冕仪式又怎么能在宫殿里这么简陋地举行？”
　　离家出走几年拥有丰富伪装贵族经验的少年干脆单膝下跪，表示自己愿意为对方效力的忠心。
　　“我愿意为您亲自筹划这一切， 以您的名义让整个亚特兰蒂臣服于您——”
　　而陆施虽然没什么表情， 但身旁的伊奥维亚诺听到这话却眼神一动。
　　……
　　他看着就算坐在王座上也是在放空的这位呆呆人鱼，深知对方此刻肯定又是在感到无聊， 但。
　　“陆施，如果可以的话，干脆答应赛尔乔的邀请怎么样？”
　　——重建亚特兰蒂。
　　高挑的绿眸青年微微一笑， 他心里也在思索上岸之后他们二人会遭到基金会拘捕的对策。
　　…不如就在普通物种难以生存的深海建立独属于他们的地下窝点也不错。
　　不过这样的条件当然不足以打动陆施，所以他又追加补了一条。
　　“可以有免费的大餐吃吧。”
　　毕竟陆施都当上亚特兰蒂斯的主人了。
　　大餐而已，其他人鱼作为被拯救的市民， 对这位新的「王」感激都来不及，更何况是吃点大餐。
　　陆施眉眼微微一动，像是在表示自己很感兴趣，随后这位俊美如神祗的君主以一种凝重的表情看向都属于自己的人类搭档。
　　“可我们的交易……”
　　*当然这里的交易是在指小橘子。
　　虽然对大餐也很感兴趣。
　　但搭档不是说好了上岸就给自己吃小橘子的吗。
　　…犹豫的陆施有点纠结。
　　虽然小橘子也很棒，但果然也该偶尔尝试一下其他的美味餐点吧。
　　——
　　一直以来都作为【怪物】在出任务，鲜少能够独立在外界生活的他还挺期待独属于人鱼的大餐的。
　　“先在这里吃了再去吃小橘子。”
　　伊奥维亚诺头都不抬道。
　　……
　　简短扼要却能打动人心的话语直击陆施的心扉！
　　他当即转头看向佩拉吉奥。
　　“去办。”
　　而旁边不知内情的红发少年很懂眼色，领命之后就鞠躬下去了。
　　这绝对是自己打入内部自救的好时机。  。
　　几天后。
　　亚特兰蒂。
　　“新的…「王」？”
　　人鱼们面面相觑，虽然心里很不安，但听说前几天有一位年轻强大的人鱼闯进了宫殿，将刺杀前任继承人托尼奥的恶徒就地正法了。
　　“不管怎么样，我打赌那家伙不会比托尼奥更坏了。”
　　“赞同。”
　　“……”
　　稀疏的谈话声里满是颓丧，如果按照往年的惯例，他们现在都已经迁徙到了温暖的南方过冬。
　　可现在因为一系列的政变——
　　先是托尼奥这个蠢货宣布要以全族之力对抗变异人鱼。
　　又是这位蠢蛋继承人被刺杀。
　　最后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一条新的人鱼，拿起了桂冠要成为他们新的「王」。
　　“…宫廷那边传来消息，说我们还得为这位王举办庆典。”
　　“…开什么玩笑啊，就在亚特兰蒂城里？”
　　性格粗暴的男人鱼狠狠啐了一口，他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这地方早已经被诅咒了，除了躺在坟里的死人外，谁还想住在这里啊？！”
　　…从10年前起，亚特兰蒂就陆续出现失智的变异人鱼在城邦里游荡。
　　他们失去理智，蚕食自己同胞。
　　不管是卫兵还是警察，没有任何武装力量能够遏制住他们的暴行。
　　他们只能疏散市民撤退，等到这些凶恶的人鱼自相残杀后了结生命。
　　……
　　这些人鱼的出现没有规律。
　　像是被投放到深海中的清道夫，又像是在遵循某种终结程序，一旦摄入超过一条及以上的人鱼同胞就会死去。
　　但在那之前的攻击性和危险性都相当之高。
　　——
　　所以托尼奥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他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宫殿。
　　——以及在城邦里被人民簇拥膜拜所享有的权利。
　　才会提出今年冬天甚至连迁徙都不允许，全民必须留下来陪他对抗这些恶徒。
　　——
　　不过或许得感谢05-5，这位性情恣睢的委员一路上清缴了不少深海危险生物不说。
　　他还一路砍到亚特兰蒂，就连城邦里的变异人鱼都没有放过。
　　…所以陆施和伊奥维亚诺之前躲在城邦里却依然相对安全。
　　就连无处可去，躲在楼道瑟瑟发抖里的赛尔乔都暂且逃过一命。  。
　　这些市民的担忧并非无道理。
　　虽然随着新的政变和暂时性的清剿，原本在城邦里游荡的变异人鱼暂时没有冒头的迹象。
　　但。
　　——
　　“谁能确保他们不会再来？！我们的安全又由谁来保障？！”
　　“听说那位人鱼还带着个陆地人，说不定是外来种的奸细！怎么能由这种人担任我们的王？！”
　　大哥气得气血上涌，在街头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骂骂咧咧的嘴，旁边的人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表情紧张道。
　　“…不，冷静点，别说了……”
　　男人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音量高了点，自觉失态低下头。
　　——
　　穿着卫兵制服的人鱼路过瞥了他们一眼，面色不善。
　　而就是这匆匆一瞥，让街边正在观察局势的佩拉吉奥托腮眯起眼睛。
　　欸——
　　真是不识好歹的亚特兰蒂人啊。
　　明明要是没有陆施的话，所有人都会惨死在这位基金会委员的刀下吧。
　　…甚至还诋毁不管怎么来看都对对方相当重要的搭档。
　　他干脆从一旁走出，漂亮的红发在海里像某种海星的赭色，笑嘻嘻地看着敢怒不敢言的男人鱼。
　　“哟，这位大哥。”
　　或许是少年没什么攻击性的无害脸庞让他放松警惕，刚才被卫兵恐吓过的他现在没什么好气，不耐烦道。
　　“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连腿都没有分化，不是鱼就给我滚回陆地上啊！”
　　而少年疑惑歪头。
　　“欸？可是，陆地上不是也有鱼吗——”
　　他笑嘻嘻的嘴脸很恶劣。
　　“我是说——晒好的鱼干啦～”
　　而响指一打，瞳孔紧缩的男人鱼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就已经被对方的空间性能力传送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东南亚小集市的上空中。
　　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的，他笑吟吟地看着被自己带来此处的男人鱼惊恐万分的表情。
　　“……”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腥臭鱼摊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尾鳍和早已经被晾晒成鱼干的同胞，只感觉快要在这种尸体的臭味里晕倒过去。
　　而偏偏佩拉吉奥还饶有趣味的在他耳边说道。
　　“看到了吧～不管是什么类型的鱼，做成鱼干都是一副死翘翘的表情，所以——”
　　他语调带着浓重的恶意。
　　“再敢对「王」和他的身边人出言不逊，我就把你亲手做成鱼干挂在集市上。”
　　——
　　大叔脸色苍白着哆嗦，频频点头道歉表示自己明白了。
　　而见戏弄得对方差不多了，少年才大发慈悲地收手，轻蔑一笑带着对方又重新返回深海。
　　——
　　轻巧一落地，男人鱼却重重摔倒在地面。
　　原本四五十岁的大叔顾不得什么疼痛，连忙从地上咕噜爬起，稳定了自己游动的频率后就迅速逃走了。
　　“嘁…也不过如此。”
　　全程盯着整个亚特兰蒂动向的佩拉吉奥无趣弯起手臂枕头，哈，又解决一桩恶意造谣。
　　——轻轻松松。
　　而身后的金发青年却突兀出声。
　　“…手段真是很恶劣啊。”
　　红发少年身体一僵，他连忙整理了吊儿郎当的造型，乖乖站好在对方面前问好。
　　“…曼彻多法先生。”
　　虽然是人类，但他知道对方在陆施心上的重要性，所以一点都不敢怠慢。
　　金发的黑手党却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他垂眸低头看着这位前几天突然和委员一起出现在此处的少年。
　　“…有空吗？单独说两句。”
　　而佩拉吉奥精神一激动。
　　——难道终于信任自己了？
　　机会来了！
　　

第58章 红瞳兔子
　　二人来到宫殿之中。
　　被「王」最信赖的对象召见， 佩拉吉奥也难免有点紧张，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个人类…
　　但是！
　　红发少年冷静地搓了搓自己的脸，试图驱散身体里的本能恐惧。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跟陆施待久了， 身上总有一种莫名的威压，他总感觉碰到伊奥维亚诺就会有点发怵。
　　总爱黏着搭档亲亲抱抱的陆施：…其实你也没有感觉错ovo（
　　——
　　言归正传。
　　“坐吧。”
　　伊奥维亚诺看着明显局促不安的红发少年，面上礼貌微笑了一下， 简直像在跟商业合伙伴谈合作一样的满是精英派头。
　　“…谢， 谢谢…！”
　　他扶着宫殿里连椅子都泛起漂亮丝绸感的天鹅绒扶手， 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
　　珠光宝气的豪华大吊灯在二人头顶泛起波光粼粼，由深海最璀璨的珍珠镶嵌在灯具上幽幽发光， 照亮会客的宽阔客厅里都每个角落。
　　……
　　佩拉吉奥暗暗吃惊。
　　虽然在「人偶师」的家里和自己后来的庄园里都享受的是比较奢华的生活。
　　但以人偶挑剔的眼光来看， 都比不上在深海宫殿里这惊鸿一瞥的顶级奢华感来的强。
　　——
　　“佩拉吉奥，我先阐明我的观点：你的身份确实很让人怀疑。”
　　男人很平静地挪了下腿， 修长的双腿就在膝盖间交叉，单手指尖覆盖上握住自己的手背。
　　“在你之前，基金会曾经派了一位疑似「委员」的幼女来到我们的邮轮上，她是我接触到的第1个「人偶」。”
　　他顿了顿。
　　“而我看得出你很想寻求和我们合作，所以我想要从你口中， 听到所有的你已知的人偶情报。”
　　…佩拉吉奥眉目微微一动。
　　他听得出对方口中描述的是05-4， 但他没有着急接话，只是低下头， 乖乖按照对方的要求开始叙述自己知道的情报。
　　“是的，她…是「人偶」，也是我的姐姐， 我们所有的人偶都来自于我们的【父亲】——「人偶师」之手。”
　　他不带任何感情地叙述着他们生命的诞生，和近乎荒谬到让普通人类无法相信的事实。
　　——
　　“【父亲】是个很厉害的工匠，我们也并不知道他真正的种族是什么。他的手太灵巧了， 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像，所以一开始大概是在玩具商店做孩子们的小玩具为生。”
　　“…后来，我记不清到底具体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前，当时在欧洲「人偶」可以说是风靡一时。我父亲作为玩具店的工匠师傅，也雕刻了很多人偶，吸引来了很多顾客。”
　　而也是凑巧。
　　听说了人偶师的尊名后，当时欧洲某一个名门望族的小姐心动不已。
　　她为了缓解没有兄弟姐妹的苦闷，要求人偶师按照她本尊制作一个同比头身等的大号人偶娃娃，让她也能感受到被陪伴的感觉。
　　……
　　人偶师当然同意了。
　　他提着箱子和所有的雕刻工具，在庭院看到了这位坐在秋千上漫不经心的小姐。
　　…然后他就有点被对方的长相吓到了。
　　——
　　因为这位小姐的长相很奇异。
　　她有苍白的脸和红色的眼瞳，洋红色的头发被扎成双马尾垂在耳边。
　　像一只白皮的红眼睛兔子。
　　——
　　可当心惊胆颤的工匠师开口这么恭维她的时候，这位看起来温驯漂亮的小姐却笑了，露出一口锐利的尖牙。
　　“真的吗？”
　　……
　　05-7——噢不，那时候她还没有加入基金会，失去自己的真名。
　　阿娜塔西亚。佛罗多。艾尔蒙加德，轻轻地歪头，用那种无辜又恶劣的表情看着人偶师道。
　　“可能因为…我是吸血鬼吧。”
　　——
　　叙述到这里。
　　他的脸上突然出现那种难以言表的苦闷表情，但很快转瞬即逝。
　　“…我父亲当时也不敢怠慢，因为这位小姐也没有指定人偶的性别，所以他就一口气做了很多准备到时候让对方挑选。”
　　——
　　而意外就发生在某一个晚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当他继续在脑海中想象那位小姐恶劣的笑容时，手下雕刻的人偶却顿了顿，像是要活过来了一样。”
　　说是活过来，但简直像童话故事匹诺曹里的一样，这孩子用僵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把自己做出来的老工匠。
　　“……”
　　它还没有被做上嘴，所以无法说话，可就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某种生的渴望，都足以让人偶师感到不忍了。
　　而那就是人偶师做出来的第1份作品。
　　也是最接近于真品的仿品——05-4。
　　“……”
　　讲到这里的佩拉吉奥垂下头，因为他就是不久之后被察觉到自己拥有「创生」能力的人偶师发了狂地拼命制造出来的仿品之一。
　　…不过都比不上05-4那么接近于真正的生命。
　　父亲曾说，除了她，你们估计都只不过是行尸走肉披着人偶皮囊的怪物。
　　——
　　她已经有情感了，会高兴生气愤怒谩骂嫉妒。
　　只需要一颗「心」，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接近于神迹的造物。
　　…喝醉的「人偶师」嘟嘟囔囔。
　　而没想到多年以后，一直将这句话牢记在心里的05-4会不惜铤而走险，利用父亲之间曾经传授给自己的「创生」能力与05-7换生。
　　……间接性导致对方惨死。  。
　　佩拉吉奥合了合眼。
　　即使到了这一步。
　　他也的确不觉得05-4报仇有什么错。
　　在他们晦涩的童年里，他们这些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给大小姐解闷的人偶的确经常被05-7欺负。
　　…05-4经常保护他，在那只癫狂的吸血鬼歇斯底里到处摔人偶的时候，她总是把他护在身后，然后冲上去默默承受这份疼痛。
　　……
　　没有感情的他总是很迷茫地看着对方。
　　“为什么要保护我？”
　　都是人偶啊，05-4还有感情能够沟通，不是应该比自己更珍贵吗。
　　“…因为，我是你的姐姐。”
　　有感情的她回答道。
　　——
　　她是他的姐姐，本该是这样的。
　　现在想起来，佩拉吉奥还是会后悔为什么当时自己不多问一句。
　　“那阿娜塔西亚呢？”
　　这只一直欺负她霸凌她的恶劣吸血鬼，就因为人偶师的一句“你制作出来就是为了陪伴她”，05-4也会一声不吭保护她吗。
　　……
　　敬仰的面容昂起，可在决定送对方去死的时候，那双与05-7如出一辙的漂亮眼瞳注视着吸血鬼时，05-4却说。
　　“因为，你是我的姐姐。”
　　——
　　05-4很决绝地划分了责任。
　　姐姐要保护弟妹，所以她保护佩拉吉奥。
　　姐姐居然欺负弟妹，所以她杀了05-7。
　　……
　　她很执拗很执拗地想。
　　05-7空有一颗「心」却没有当好一个姐姐。
　　那本来就是好姐姐的自己呢？
　　拿着一颗血糊糊的心往胸膛里灌，她会成为比05-7更好的真品，让父亲满意的。
　　——
　　不过人偶过度地高估了自己在基金会这盘其中的地位，所以她的名字和面容被印在了通缉令上，佐以高额悬赏金。  。
　　再次谈起这些对他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的回忆，人偶情绪算不上太高兴。
　　不过眼下。
　　「人偶师」拼命地想要摆脱自己和基金会的关系。
　　05-5昏迷不醒。
　　05-4潜逃在外没有消息。
　　……
　　05-3威胁自己与她里应外合。
　　可以信赖和相信的也只有获取大量深海灵力，即将加冕成「王」的陆施了。
　　——
　　他有点犹豫，却还是看着面前唯一能沟通的人类不禁惺惺相惜，开口道。
　　“就算你们回到陆地上，首席也一定会追杀你们的，陆施是基金会和我父亲联手打造的最满意的作品。”
　　曾经在父亲书房翻阅到禁忌合同的他干脆把一切和盘托出。
　　“这关系到他们多年以来的研究和投入，更关系到基金会想操纵言灵满级的陆施，从而——”
　　后来的话戛然而止，伊奥维亚诺一怔，他原本还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对方的每一句话以免遗漏——
　　可此时红发少年却突然面色铁青地死死搂住自己的喉咙，像是在努力想甩开某个掐他脖子的手，而伊奥维亚诺也像是意识到什么厉声喊了一声“陆施”！
　　而被呼唤姓名却正在大快朵颐的陆施瞬间放下手中握着的特调浓酱芝士焗虾，目光一凝就瞬间移动到搭档身边——
　　而看着几乎马上就快掐断气发出濒死“嗬嗬”声的佩拉吉奥，陆施骨指遽然指向他咽喉处，随后当机立断道。
　　“放-开。”
　　随着咒术以声音完成施咒的瞬间，比起之前的无色谶灵更显眼的蓝色幽光立刻俯冲向被束缚住的佩拉吉奥！
　　而像是拆解掉了扼喉之手地——
　　少年终于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他脸色青白不断惊恐地往后退，而陆施同样面色不善地把搭档护在身后。
　　“……”
　　开什么玩笑？
　　到底是谁？！
　　这次虽然是无关紧要的人，但如果下一次是搭档——
　　“话太多了。”
　　首席轻轻“嘁”就一声，蓦然抬起面无表情的脸，手中的笔散发出和陆施指尖同源的蓝色幽光。
　　“对你们的纵容也该有个限度了。”
　　

第59章 破碎王座
　　首席笔尖的蓝色幽光几乎是在那一刻就让佩拉吉奥瞬间丧命。
　　要不是伊奥维亚诺反应快， 恐怕眼前的这只小人偶就会因为多嘴而彻底被葬送在这深海里了。
　　“……”
　　佩拉吉奥浑身哆嗦着发抖，虽然平时再怎么任性桀骜不驯，但他其实也只不过是个离家出走独立门户不到5年的小少爷。
　　…更别提其中大部分的事宜都是西格蒙德在帮着处理。
　　他所接触过的人中。
　　「人偶师」脾气虽然凶了点， 但骂完一般就挥挥手让他赶紧滚了。
　　05-5也算是知道他是05-4的弟弟，变相放了点水，睁只眼闭只眼就让他走了。
　　……
　　哪里有遇见像05-1这样连招呼都不打直接下死手的。
　　眼看佩拉吉奥依然惊魂未定， 伊奥维亚诺摇了摇头， 他搭了把手把对方拉起来。
　　“先起来吧。”
　　看来刚才他们的谈话是触碰到某位大人物的禁忌了， 金发的黑手党略微眯起眼睛。
　　——所以逼得这位大人物甚至不惜隔着万里也要狙击他们至死方休。  。
　　而基金会里。
　　桌上写着“佩拉吉奥”的白纸上原本逐渐褪色的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墨色，首席却依然面无表情地在指尖把玩着自己的爱笔。
　　…蓝色幽光随着他的动作而一顿一顿。
　　这显示他的心情很不好。
　　亚麻青色头发的男人冷峻着脸， 带着些许漠然地理了理自己耳鬓的碎发。
　　啊， 又长长了。
　　而响指一打，原本超出自己预期之外的头发就尽数被剪去， 只留下他最满意的长度。
　　“你这孩子，就算是加冕成王也还是原来什么都不怀疑的本性啊。”
　　05-1摇了摇头，尽管自己已经给了对方这么多的宽容和提示。
　　…可看来对方其实现在都还没起疑心。
　　也不枉他让05-5不惜涉险，也要将桂冠在不让对方怀疑的情况下戴在他的头上。
　　他低低笑了一下。
　　“可没想到你加冕成王，闹得我手底下的人都心思各异啊。”
　　——
　　没错。
　　对于陆施能够加冕成为「王」这件事， 基金会本来就乐见其成。
　　说实话， 如果不是陆施被那两位自以为善良的人类的研究员抱到了华夏乡村，最终导致其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暴走。
　　——
　　他本该生下来就可以一动不动接受无数经验血包。
　　所有的最优等怪物在被基金会捕杀过后， 将自动成为陆施的口粮。
　　…这原本就是基金会的计划。
　　可当黑发黑瞳的孩子站在漫天的暴雨里，仅仅是轻轻骨指一打，就致五位委员丧命时。
　　他们得承认。
　　这件事给他们带来了警醒。
　　……
　　至少对于后续定量投喂这只言灵的计划， 他们慎重思考过后便决定不再启用。
　　结果现在，陆施在深海中莫名吃下了很多人鱼，还因为十几年前做实验时阴差阳错为他安在身上由人鱼软骨构成的骨骼而逃脱了所谓的血脉诅咒。
　　甚至， 能够轻而易举就打败05-5。
　　——
　　05-1沉思了片刻。
　　“现在的实力应该到「第三席」了吧。”
　　所以，其他委员会恐慌也在所难免。
　　毕竟基金会原本就打算创造接近于神迹的造物，但前提一定是要「可控」。
　　因此所有的风险都由当年参与实验的一干人员负责进行把控。
　　从只要操纵书写就能随时随地扼杀一切的首席05-1。
　　能够创造出各种躯体，以模仿到连真正的情感都可以模拟的「人偶师」。
　　甚至再到下面不计其数可以填补的委员，其他势力安插在基金会的同僚，甚至于就算在政坛上——
　　“…政府的走狗们，现在恐怕都在翘首以盼你这位新的「王」出现与我争锋呢。”
　　他低低笑着。
　　随后干脆随手在白纸上写下【陆施】二字——
　　而墨迹尚未干透，却好像触及到了什么在蓝色的幽光火焰中惨叫着被点燃，随后整张白纸瞬间燃成灰烬！
　　而首席百无聊赖地摇摇头，像是很疲倦，又像是懒得注视着那团灰烬地阖眸。
　　“…但我也杀不了你。甚至——”
　　他俯首在阴影里的侧脸带着点偏执，还有从未在这位君临天下的首席脸上出现的强烈憎恶。
　　…他懊恼长叹一声，另外一张纸上写下的【伊奥维亚诺。曼彻多法】也如刚才那张纸一般慢慢被点燃，随后在基金会的书房里发出静静焚烧的声音。
　　——
　　“…应该跟05-5提前说一声的。”
　　不应该让陆施碰到那把刀。
　　失去谶灵的对方机缘巧合之下在刀上再次接触到附着了自己的谶力，结果反而因为二人的力量出于同源而被对方吸收了。
　　……
　　甚至就连原本因为变身成为人鱼，谶灵暂时归零，而在陆施和伊奥维亚诺绑定的那份「骨血」关系暂时不存在——
　　他带着难以忍耐的心情写下二人的名字时……！
　　——
　　谶力却再次熟稔缠上本来就拥有言灵体质的陆施。
　　之前所签订的这份「骨血」契约也再次生效。
　　同源谶力相互抵消无法造成伤害，所以——
　　也就意味着首席所写下的任何文字均为作废。
　　…越想越心烦的男人阴沉着脸，久违地从办公室下面的抽屉里摸了根烟，最后咬住——点了起来。
　　微弱的火光照耀着他的脸，猩红明灭之间，男人挺拔的轮廓被吐出的烟圈模糊了。
　　“…好了，现在你的谶灵是消失了，而你却拿上了我的谶力。”
　　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地一笑。
　　“实验的总负责人，05-1，你怎么没预料到这种极端的情况？”
　　虽说陆施浑身的骨骼和血肉都是他们以最好适应施咒力量的材料制成。
　　可05-1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甚至连自己的谶力都可以吸收。
　　“…怪物。”
　　想了半天他才咬牙切齿地从唇齿中蹦出这个词。
　　深海的力量也可以吸收，谶力也可以运用自如，甚至就连自己的谶灵也会被他的体质所吸引。
　　——
　　他暴怒站起身，掀翻一桌的文件，眉宇间是满城风雨欲来的那份阴鸷。
　　“…我治不住你，自然有人治得住你。”
　　陆施不是有一颗「心」吗？
　　一颗独特的…跳动着的心。
　　他居高临下缓慢侧身坐在桌上，银色的眼眸里泛起冷意。
　　「人偶师」。
　　05-2。
　　05-3。
　　还有更多的人选——
　　他要他这些手下…集合起来，攻击一只小小言灵。
　　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吧？  。
　　西欧某市郊外。
　　“……”
　　05-3松了口气，他们被传送到这里了。
　　…没有什么警察卫兵，人烟稀少，总体还算得上是安全。
　　相比于被佩拉吉奥突然受袭打得措手不及的陆施一行人，面前全副武装穿着严密的高挑女子则是看着浑身是血昏迷过去的青年束手无策。
　　她探了探对方的脉搏，确实还是在跳的，只是跳得很微弱。
　　——
　　“…小五，你给我尽快醒来。”
　　无论再怎么呼唤青年都是一动不动，她这还打算先去「人偶师」那里探探口风。
　　可又不能扔下对方一个人不管，她咬了咬牙，低头先开始为对方包扎处理伤口，准备到时候直接扛着05-5过去。
　　……该死的，现在要是有个跑腿的就方便多了！
　　想起刚才撞上陆施——那位传说中暴戾的言灵，她警惕之下就没有和对方直接发生正面冲突，可却因此错失了控制佩拉吉奥的最好时机。
　　“…现在我们孤立无援。”
　　她摇了摇头，试图清醒自己还没有从高压环境中反应过来的疼痛大脑。
　　“小五…你听着，你已经得救了，醒过来，好吗？”
　　她湿润着眼睛，默默喃喃道。
　　“我也不要什么吸血鬼牙了，你留着当开瓶器吧。等你醒了，以后咱们姐俩一人一杯，就喝贵的，不贵的不喝。”
　　自己也就算了。
　　她不否认最近外面的传闻漫天飞。
　　说某位怪物横空出世，基金会首席隐隐有让贤之态。
　　她也是有一些小心思，想表现一二，被敲打也正常。
　　——
　　可小五跟着老大这么多年，只要是为了能达到目的，老大还不是设计让他去死。
　　……
　　一片寂静。
　　05-3原本是为了唤醒对方，可她越说越伤心，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青年身上缠着的白纱布，她干脆狠心移开视线。
　　“…我不管你了，我要去找「人偶师」。”
　　带着一个伤员怎么跑得快？
　　再这样下去，时间1分一秒的流逝，他们存活的时机也越来越少。
　　……
　　她最后恍惚看了眼被自己放在山洞里的青年。
　　“等我回来。”
　　——
　　而高挑的御姐一走，原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青年就幽幽睁开狼眸，随后艰难地爬起身。
　　“…三姐…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喊魂了。”
　　没错，他故意挑衅陆施就是为了假死。
　　这点也被言灵宣之于口。
　　但。
　　——
　　“不过嘛～”
　　玩心大的他懒懒洋洋举起手臂为自己遮挡太阳，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玩味。
　　“…我嘛，就是想投陆施一票。”
　　——
　　刀都是他故意地给对方的。
　　不为了别的。
　　他笑嘻嘻抬起头，最后道。
　　“为了好玩。”
　　看到老大破防一次有意思。
　　看老大一直破防，一直有意思。
　　…这可比上班好玩多了。
　　

第60章 朦胧悉索
　　深海以外的世界已是翻天覆地， “基金会中即将诞生取代首席的怪物”消息不胫而走。
　　再加上多位委员失踪，高层恐慌，就连政客都人人自危。
　　——可以说现在外面乱成了一锅粥。
　　可是在深海里。
　　“…真的没关系的， 陆施。你…没必要总是跟着我。”
　　伊奥维亚诺僵硬着身体，手握着即将参与晚宴的华贵礼服，另一只手则是警惕地想要关上门。
　　而门口站立的高挑青年却面无表情地握着门把手。
　　就这样与对方僵持在原地， 幽黑眼瞳深处的情绪却有点委屈。
　　“…可是昨天很危险。”
　　哪怕不是搭档身陷险境， 可佩拉吉奥的事给他敲了警钟：自己变成人鱼后， 或许会有更多人盯上他和他的搭档。
　　俊美如神祗的圣洁脸庞略微垂下，带着让人根本无法拒绝的撒娇情绪想要去蹭一蹭搭档的额头。
　　“我想要陪着你， 好不好？”
　　……
　　金发的黑手党手抖了抖。
　　照理来说， 平时自己面对陆施根本无法拒绝，更何况这家伙似乎【长大】以后更爱撒娇了——
　　可是。
　　“…我， 换，衣，服。”
　　一字一句几乎咬着牙说出的气音，可却让陆施眨巴了下眼睛。
　　随后男子思考了片刻，干脆伸出修长的手指捂住自己的眼睛， 闷闷道。
　　“那我不看。”
　　……
　　是这个问题所在吗？！
　　不过晚宴的时间要开始了， 伊奥维亚诺也实在没工夫在这个问题上跟这位本应该在外面接受臣民叩拜的「王」继续耗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后带着衣服往里走，而陆施笑眯眯地走进来关上了门。
　　此刻幽静的空间里只有二人独处， 陆施乖乖背过身去面对着门板。
　　又像是怕搭档怀疑自己偷看，修长漂亮的手指又覆盖上眼睛，双重保险都做完后才满意舒了口气。
　　……
　　而面对着这样小学生多此一举的动作， 伊奥维亚诺捏着衣服的手指一顿。
　　如果说之前他还怀疑陆施是不是真的开窍了，但现在。
　　…他真的深刻认识到对方是个幼稚鬼的事实了。
　　黑手党摇摇头，随后不假思索地在原地就开始换衣服。
　　……
　　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雾， 听得并不真切却又勾得人心痒痒。
　　…被自己手指蒙着眼睛的陆施咽了下口水，搭档没有什么防备，可…两个人真的隔得太近了。
　　沙沙的声音在耳膜上轻轻敲着，他感觉脸上有点窘迫地升温，明明对这种事情还朦朦胧胧的，可一下子——
　　“…很害羞？”
　　发现乖乖站在门背后的陆施耳根红了，伊奥维亚诺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胸口的领带，恶趣味让黑手党慢条斯理靠近对方。
　　“呼——”
　　轻轻吹一口气在对方耳根上，而陆施则是打了个激灵。
　　“…搭档…别这样……”
　　连盎惑声线都有点嘶哑，竭尽全力自控的怪物隐忍着内心的冲动。
　　…虽然自己的确很想转过头去按着对方亲个够。
　　但今天是加冕大典。
　　他可不想因为一时兴起而在换衣间和搭档卿卿我我耽误了正事。
　　而伊奥维亚诺用手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了深思的情绪。
　　“……”
　　平时总是不顾后果的小怪物在长大了以后，羞耻心也好像强了不少。
　　……
　　他冷静地移开视线。
　　不好。
　　总感觉这样的陆施调戏起来也很有意思。
　　——
　　“好了，转过头来吧。”
　　黑手党忍俊不禁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坏坏的意思。
　　而陆施不满低下头，正想去熟练地噙住对方的唇，却被一本正经地挡住。
　　“…亲爱的陛下，不去接受臣民们的叩拜，就在这里和个黑。帮分子卿卿我我真的好吗？”
　　“……”
　　他家搭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巧舌如簧了？！
　　有点气短，陆施正准备无视体型像幼年期一样无赖扑到对方怀里撒娇。
　　可看着面前衣冠齐楚的金发男性，连衣服都是用了鲛丝细细剪裁，泛起贵气的金织边露出对方骨骼分明的手腕来。
　　而绿眸里满是笑意地，黑手党伸出同样修长漂亮的手。
　　“好了，走吧。”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郑重其事地打了个补丁。
　　“咳…陛下？”
　　……
　　陆施却只感觉心被这副样子撩拨起一支小夜曲地，他幽黑眼瞳也柔和下来。
　　“好。”
　　温润骨指再次握上搭档的腕，然后熟练下滑，十指相扣。  。
　　就像是一场幻梦似的。
　　幽深广袤不见天日的深海，因为一位新诞生的「王」而再次迎来生机。
　　原本满是海洋垃圾的街道焕然一新。
　　街道上所有生长过度的海草都被剃了头，只露出幼嫩发绿的叶子伸出手为庆典祝贺。
　　绚烂的丝绸染料被当做礼花，一条条被放在空中晕开，简直像玫瑰色的晚霞。
　　所有的人鱼市民齐聚一堂，高坐在马（当然在海里就只有海马了）·车上盛装的王与金发的搭档巡街游行，人鱼们纷纷把花束抛掷空中——
　　“为了我们的「王」！”
　　“为了再次来之不易的和平——”
　　他们的脸上或许还有忧惧，但更多的是在大典日子里难得的喜悦。
　　“为了…亚特兰蒂。”
　　众人高呼和平自由与爱，簇拥着那位相貌堪比神祗的新王走向演讲台，男子那副君临天下的威严镇得在场所有人缄默。
　　而这位新王漠然看着面前的演讲稿，轻启唇——
　　然后冷静地将视线转到了站在一旁注视着自己的搭档身上。
　　怎么都是希腊文？看不懂。
　　ovo搭档，救我口牙——  。
　　而伊奥维亚诺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头痛地想：好像忘记告诉准备这场典礼的佩拉吉奥——陆施不识字了。
　　华夏的字对方都认不全，更何况是这块全是希腊文的演讲稿了。
　　他干脆利落走向演讲台，在全亚特兰蒂人民的注视之下，清越的声音在整个广场回荡。
　　“…今天我们齐聚一堂，是为了祝贺新王的登基大典。他是一位英雄，在不久前，亲手将背刺前任继承人的外来者就地正法……”
　　毕竟是在金融公司混过的老狐狸。
　　伊奥维亚诺就算是现场打起官腔来也丝毫不逊，娓娓道来仿佛在叙述一场史诗。
　　“他是为拯救亚特兰蒂而诞生的，他爱着亚特兰蒂这座城市本身和他所有的子民。”
　　“所有的人鱼同胞，你们的心永远同在，为了种族更光明的明天……”
　　听着伊奥维亚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美化自己的行为动机，旁边的陆施虽然也面色不改，但实际上在心里已是：
　　从0.o到o.0
　　而后再从＞.0到0.＜
　　最后再到＞。＜
　　——
　　开什么玩笑。
　　“……”
　　陆施心里大惊。
　　自己因为在墓地偷吃多了人鱼尸体变成人鱼。
　　在搭档嘴里就变成了：为了拯救亚特兰蒂而诞生的。
　　虽然从结果上来说没错，但陆施有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总，总感觉哪里不对？  。
　　而一场精妙绝伦的演讲就这样结束。
　　穿着挺拔西装的伊奥维亚诺略微一笑躬身，正准备下台去将演讲台还给陆施时——
　　底下却又有人不安分地大嚷大闹起来。
　　“开什么玩笑？！我们为什么要听一个用双腿行走的陆地人来教我们该怎么做事？！”
　　“外来种！勾结外来种误国的叛徒！卖国贼！”
　　“说那么多大话有什么用，连我们迁徙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让我们留在这满是变异人鱼的危险城市，我们谈何明天？！”
　　——
　　正坐在幕后调动整场的总指挥佩拉吉奥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里大骇。
　　…又是那个大叔！！
　　煽动完周边的人发表暴论后，那人鱼大叔就正鬼鬼祟祟地准备从人群中浑水摸鱼溜出去。
　　……当初真的就应该把对方抛到陆地上做咸鱼干的！
　　佩拉吉奥一咬牙。
　　外面的声音明显也骚动起来。
　　他正准备冲出去将反抗者就地正法维持秩序，却听见陆施冷淡又有分寸的声音。
　　“太吵了。”
　　……
　　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国，带着被洗涤过的圣洁味道，描绘的是宁静的教堂与钟声。
　　所有的人像是被这声音净化了一样，默默安静下来，聆听「王」的训令。
　　而陆施一顿，他已经听明白了，这些亚特兰蒂人吵着的无非就是：城里有暴乱人鱼，在威胁着他们的生命安全。
　　……
　　“安心住下来，我会镇压。”
　　旁边的伊奥维亚诺帮其口述了一遍之后，还是没忍住默默在心里翻译。
　　暴乱人鱼，我会吃掉。
　　…噗。
　　不过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却让在场所有人鱼怔住。
　　比起之前要拉所有人鱼上战场去跟暴乱者同归于尽来守护亚特兰蒂的托尼奥。
　　新王不仅强大，更有着如他演讲中所说——保护所有亚特兰蒂人的王者风范。
　　而还有不服气的人以为他只是说大话，干脆继续嚷嚷。
　　“你能镇压到什么时候？！这些暴乱人鱼简直是无穷无尽地出现，我们——”
　　旁边的佩拉吉奥也听不下去了，少年干脆走上前来，一脸倨傲道。
　　“有多少条，来多少条。”
　　他优雅一挥手，行了个鞠躬礼。
　　“不信？那就请大家…拭目以待。”
　　

第61章 你喜欢他
　　深夜， 亚特兰蒂的街道上。
　　市民们按照新王颁定的法令实行宵禁，可却有几只摇摇晃晃瞳色发红的人鱼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四处寻觅着同胞的踪迹。
　　“……”
　　这些失了智的人鱼倾巢而出。
　　或许是前几天因为新王加冕仪式而增强的巡逻兵力让他们忌惮，饥肠辘辘的暴徒们直到此刻才终于从城外涌进亚特兰蒂内。
　　而翘着腿坐在顶楼建筑的红发少年百无聊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随后在其中一只无限接近于要破坏开居民楼的墙体之时——
　　“啪嗒。”
　　响指潇洒一打，就连红发也随着他恣睢的动作而如凤凰尾羽般在水中舒展开来。
　　而空间瞬间被撕裂开！
　　巨大的吸力让要凶狠张开嘴试图咬碎居民楼墙体的人鱼被瞬间拽入亚空间内！
　　也就是在几乎同一刻，被传送到宫殿的人鱼仿佛被捕捞上甲板的困兽， 被某人扼住咽喉地发出痛苦嘶吼声——
　　而清脆的骨头断裂声自那人手中传出， 再确定对方已无生命痕迹后， 雪白脸上被溅起血渍的陆施居高临下松手。
　　“加餐。”
　　唔姆，看来当「王」也是有好处的。
　　最近吃得都挺饱的。
　　身旁熬夜到略微有点疲倦的金发黑手党倦怠打了个哈欠， 还不忘提醒对方道。
　　“热一下再吃。”
　　生鱼片吃多了容易坏肚子。
　　而陆施转头一怔看着对方， 虽然知道搭档是好心提醒，不过他还是保持着ovo的表情。
　　“谶力不够用了…就这么拿去厨房， 会吓坏厨师的吧？”
　　…对哦。
　　毕竟虽然说是失智的狂暴种，但也还是「人鱼」。
　　看见新王吃下自己同胞，应该会被误会成和这些失控对象没什么区别的狂暴种吧。
　　…伊奥维亚诺冷静地移开视线，而陆施注视着对方这副相顾无言却略显不自在的样子，没忍住弯了弯唇。
　　“之前， 说好了的， 上岸以后，要带我去吃好吃的。”
　　一字一句有点艰涩， 陆施从小到大都不怎么说长难句。
　　可是为了表达清楚自己的心愿，他还是认真的表情跟搭档强调道。
　　毕竟人鱼只能算是海鲜，如果说偏好的话， 自己还是更想吃正常被调料烹饪过的美食吧。
　　陆施：＞^＜
　　而金发黑手党耐心听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后，爽快答应道。
　　“没问题。”
　　正好前前后后也快忙了有一个多月，他也渴望着来一场休假之类的。
　　又像是想到什么， 他倏然垂眸。
　　…只是不知道母亲愿不愿意跟他回去。  。
　　不过半个小时。
　　所有出动的暴乱人鱼都已经在宫殿中被这位新王默默吃掉了，嗝。
　　而再次俯视整座城市上空没有异样的佩拉吉奥也打了个哈欠，收工。
　　——
　　而这边，在宫廷中的另一座宫殿内。
　　赛尔乔看着明显精神气色好了不少的安，言语中不乏调侃。
　　“没想到啊～跟着安还能让我住到大宫殿呢，平时看托尼奥那个家伙那么拽，没想到我们也有这种福气。”
　　她虽然是开玩笑的，但金发的人鱼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那位新王……”
　　安抿了抿唇，内心虽然有无限忧虑，但还是勉强笑了一下。
　　“看起来和loviano关系很好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做母亲的天然敏锐直觉，总感觉二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劲。
　　…她倏然垂眸。
　　总感觉太亲密了。
　　而旁边的赛尔乔顿住，她虽然见过二人亲吻，但没想到安也察觉到了。
　　赛尔乔连身体都僵硬住地打了个哈哈。
　　“有，有吗？毕竟不是说他们是搭档吗，什么基金会的，还有安之前的家里是做帮派生意的吧……来往很正常啊…哈哈…”
　　她越口不择言越显得紧张，而安则是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
　　“…我再观察一下。”
　　之前的往事，她早已经不怨儿子了；相反，她还很感激能来救自己的二人。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因为对方而留在深海不见天日，她就感觉有点焦虑。
　　——
　　其实是陆生生物最近已经吃海鲜快吃到吐了的陆施：0.o？
　　谁说他要放着大好河山的美食不吃，准备在这深海里留下来做人鱼老大的（
　　……
　　旁边的女伴像是看出了她精神上的紧张，出言安慰道。
　　“没关系啦，安，留下来也不错，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的。”
　　赛尔乔耸耸肩，没有人会介意王的伴侣是位男性的，大家在意的就只有自己的温饱和生活而已。
　　——
　　…被开解半天，原本还心事重重的安也像是想开了许多，她长舒一口气。
　　“谢谢你，赛尔乔。”
　　同时她也暗下决定，准备找一个好时机去和阔别十年之久的亲生儿子好好谈谈。  。
　　几日后，宫廷后花园中。
　　在亚特兰蒂这座氧气动态流动的城市里，人造仿光斜斜撒在黑手党浓密的金发上，散发出玫瑰金的余晖。
　　而盯着面前精致的糕点，完全放空的伊奥维亚诺想起自己早上一直被陆施缠住吵着说要一起去。
　　对方实在闹腾得太厉害，像是在炫耀自己自从能说话了以后的特权，音量甚至对他的精神产生了一定的损伤。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这位新王的本性，深知其本性的黑手党干脆起身钳住下巴，轻轻落了一吻在他唇角。
　　而后看着瞬间安静如鸡的陆施，他淡然低头开始给自己系领带。
　　“等我回来。”
　　……
　　一亲就会宕机。
　　绿眸里不禁泛起几丝笑意，而不知何时到的安有些诧异地凝视着面前仿佛心情很好的儿子，开口道。
　　“…是…有什么喜事吗？”
　　“……”
　　伊奥维亚诺握拳轻轻在唇边咳嗽了一下，冷静回归正形。
　　“…没什么。”
　　阔别10年再次谈话本该有点紧张，可再次捡起话茬，仿佛二人还是在家里的餐桌边一边聊天一边吃早餐一样。
　　“…家里都好吗？”
　　“养的邦尼十五岁的时候死了，除此之外的话都好，不过它是条老狗了。葬在费拉公墓里，要是想的话我下次带照片来给你看。”
　　又像是想到什么，伊奥维亚诺一本正经的开口补充。
　　“不过要等我去买个防水的手机。”
　　没能被对方的风趣打动，安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话语里的“下次”，有点忧心地皱眉。
　　“…下，下次？”
　　伊奥维亚诺一怔，不过好像自己也的确没有告诉过母亲计划之类的，于是他耐心回答道。
　　“我们不准备在深海长居，陆地上还有很多事要去办。”
　　之前的死亡威胁只算是个开始。
　　既然见到了母亲，只要把当年的案子再查清楚，他的心愿就已经了了。
　　更何况……
　　伊奥维亚诺倏然垂眸。
　　之前05-5的话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虽然陆施并不在意，可他却默默记在了心里。
　　陆施…是基金会创生出来的【怪物】。
　　……
　　这种被基金会裹挟的概念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所以他要查个明白。
　　或许是看儿子脸上的表情实在太阴翳，安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最终移开视线，看向宫廷里漂亮的洁白大理石喷泉。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伊奥维亚诺虽然察觉到气氛有点僵硬，但还是抿了抿唇。
　　“妈妈…我，还是想问一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为了避免造成对方的惊恐，他先一步坚定握上了母亲的手。
　　“我不想你背着罪名一辈子躲在这深海里，不光是陆施，我还想带你一起出去，所以——”
　　而安表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比起之前直接决绝甩开儿子的手，此时的她低下头，露出一个温柔到有点悲伤的笑容。
　　“…就算这份秘密会让你察觉到你父亲一直以来的阴谋，也没关系吗？”
　　而绿眸微怔，他只感觉四肢都开始发冷，却还是坚定咬牙。
　　“…没关系。”
　　而安目光有点苍凉。
　　她轻轻回握了一下对方的手，表示自己明白了。
　　“好吧，明天我会带你们去那艘沉没的船上的。”
　　……
　　伊奥维亚诺起身想送送她，一时精神太过集中都忘记了反驳对方话语里莫名暧昧的“你们”。
　　而安却对自己心中的猜想已经心知肚明了。
　　她和儿子一起慢慢走到花园入口那里，随后安摘下一朵花，草丛随着她的动作猛然颤了一下。
　　…伊奥维亚诺看了一眼，但也没怎么在意。
　　“你喜欢他？”
　　花馥郁的香气在二人之间环绕，而伊奥维亚诺接过来嗅了一口，没有反驳。
　　“嗯。”
　　虽然目前不是个与对方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尚且有很多问题都还没有得到解决。
　　…但是他不反驳自己对陆施抱有的喜欢。
　　——
　　伊奥维亚诺早已私心决定，等返回陆地就开始谈二人感情上的事。
　　而草丛听到了这话突然猛然一动，让伊奥维亚诺皱起眉头不自觉想出声——
　　而就在这时，安柔和下眉眼，声音很温柔。
　　“那位「王」也很喜欢你呢。”
　　光是那天演讲的时候，眼睛就几乎离不开似的一直黏在自己儿子身上，更别提二人几乎形影不离。
　　“你会做王妃的话，妈妈也会支持你的。”
　　而伊奥维亚诺绿眸微怔。  ？王妃？
　　比起自己，性格一直很软爱撒娇的陆施才更像王妃吧。
　　

第62章 双向告白
　　“……”
　　不过谁当“王妃”这种问题明显不是能跟母亲探讨的， 伊奥维亚诺就此打住。
　　而回到宫廷之内，他偶然发现乖巧坐在餐桌前的陆施头顶仿佛有一片叶子。
　　“……”
　　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就当对方是去哪里瞎玩儿了。
　　——
　　第2天。
　　孤高俊美的王储就这样亲自牵着自己搭档的手， 出现在那艘沉没的废墟游轮附近，看得出他心情相当好。
　　而陪同着安来的赛尔乔目光震惊地看着二人理所应当十指相扣的手，随后冷静移开视线。
　　“……”
　　真的可能是习俗不一样吧。
　　亲也亲过了， 手也拉过了， 她们这边不管这种类型的关系叫搭档啊。
　　——
　　而无视赛尔乔的腹诽， 陆施转而一本正经看向目光温和的安，礼貌开口。
　　“搭档， 妈妈， 你好。”
　　伊奥维亚诺在旁边翻译了一遍，安有点诧异于这位冷漠孤高的王储对自己的态度居然还算得上亲切有礼， 笑了一下。
　　“你好。”
　　而陆施转头就对伊奥维亚诺说。
　　“我觉得，妈妈，喜欢，我。”
　　忽略他省略的搭档二字，尚且还不知道所谓社交礼仪的陆施一本正经地向搭档炫耀自己受到了喜爱。
　　而伊奥维亚诺嘴角一抽， 不知道该不该纠正对方， 不过看对方心情很好的样子，他冷静点头。
　　“对。”
　　毕竟解释也很麻烦， 干脆承认算了。
　　而陆施弯起眼睛，在对方不留意的瞬间亲昵蹭了蹭他小指。
　　“你也喜欢我。”
　　不容置喙的话语里带着几乎可视化的小骄傲，人鱼的尾鳍还得意地摆了几下。
　　……
　　而伊奥维亚诺眨了下眼睛。
　　虽然是事实……
　　但等等， 这又是从何谈起？！
　　唯一的解释就只有——
　　“你昨天来偷听了。”
　　金发的黑手党干脆微眯眼眸，浑身气场不妙地盯着对方装作无辜ovo的脸。
　　……那片叶子！
　　怪不得自己昨天一回来，陆施不光没有委屈抱着自己撒娇， 吃水果的时候还特别成熟地给自己剥，甚至也没有像平时一样开展如同喂海狮一样的单嘴接水果。
　　……
　　原来是这样。
　　“……”
　　金发黑手党额上青筋暴起，表面依然还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可已经快濒临暴走的他却在背地里用气音威胁对方。
　　“我们回去再讨论这个。”
　　而陆施自觉心虚，于是又一本正经地向前跨了几步，面对着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展现具有王储风范的对话。
　　“最近城里的治安还好吗。”
　　…明知故问啊！
　　那些暴走的人鱼不是都被你自己吃掉了吗？！
　　伊奥维亚诺干脆抱肩，漠然注视着一本正经特别想把话题遮掩过去的陆施，随后开口。
　　“没有我翻译，她听不懂的。”
　　而陆施保持着ovo的表情，鱼尾巴摆了几下，又乖乖游回搭档身边。
　　“……”
　　搭档的脸似乎还是很生气，陆施想了想，干脆昂起头对对方说。
　　“我也喜欢你。”
　　搭档可能是太害羞了吧。
　　如果说伊奥维亚诺把这种东西当成秘密一样的保守着，所以被自己知道了恼羞成怒。
　　那么——
　　只要自己也说出一样的话，搭档不就不会生气了吗＞.0
　　然而。
　　“……”
　　伊奥维亚诺的确有点脸红了。
　　“…我们回去再讨论这个。”
　　被那张漂亮到几乎闪闪发光的脸注视着告白，恋爱经验为零的他也有点心软了。
　　感受到搭档明显气短，陆施弯了弯眉，准备继续乘胜追击，却被修长的手指强迫捂住唇。
　　“…再说今天晚上的水果就取消。”
　　哪有对象会当着自己老妈面这么肉麻深情地说“我喜欢你”之类的啊。
　　陆施：∑（0w0）！居然起到了反效果！
　　搭档的脸皮还是太薄了。  。
　　忽略刚才微妙的诡异气氛，几人一同进入这已经快被泡得腐朽的游轮，嗅觉敏锐的陆施察觉到甲板上附着的些许血腥气味后似有所悟地低头。
　　“……”
　　隔了这么久还有味道。
　　眼前所见的甲板整体呈现一种铁锈色，仿佛洗不净的粘稠血液附着上去之后就已经入材三分。
　　几乎可以从这些血液溅射的位置判断出凶手是如何残忍地将一邮轮的人全部打包送走的。
　　“……”
　　凶案现场凝重的气氛弥漫开来，而在打开船舱内部的门后，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古董的黄金大吊灯在大厅摇摇欲坠，蛛丝为其蒙上一层被时代遗忘的污垢，却反而显出几分诡异的华美。
　　……
　　安对这里很熟悉。
　　虽然在这时候船上被指控为凶手，可当这艘船沉到深海之中，在船上生活就成了她唯一可以来怀念人类生活的消遣方式了。
　　…她很安静地默默走到一旁，在留声机上放上一张黑胶唱片。
　　……
　　远在深海之下，乐曲缓缓流淌着黄金的旋律，嗓音醇厚的女歌手唱着沉醉的怀旧金曲。
　　她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到这里来和赛尔乔一起坐着听歌，现在也是。
　　……
　　旁边默默倾听着旋律的伊奥维亚诺陷入深思。
　　几乎可以想象当年的人们是怎么在这里群聚着跳交谊舞。
　　黄金时代的乐曲从黑色赛璐珞质地的密纹唱片里嘶哑了嗓音，有点力不从心的颓废唱法被追捧的人称为流行。
　　上流社会交际的纸醉金迷从人们低声的轻叹和衣香鬓影里飘出来，被黑色油墨印在报纸和杂志上，成为一个时代的缩影。
　　“……”
　　伊奥维亚诺眼神都有点怀念。
　　尽管家族的事业已经大不如前了。
　　但他也还记得自己被父亲带去这些名利场社交时，那些西装革履的男人们是怎么谦卑地吻着自己父亲随意伸出来的手。
　　他们叫他“教父”、“父亲”。
　　甚至看到旁边站着的小小个伊奥维亚诺，这些绅士们还总是态度温良地从混着雪茄烟草气味的兜里挑出几颗糖递给他。
　　搞得父亲哈哈大笑，说从小就吃混着烟味的糖，他打赌自己长大以后一定会是个烟鬼。
　　——
　　不过好像也没说错。
　　但这昔日的辉煌，其实这已经是他们家族企业的末影了。
　　迈入新时代后法律臻于完善，父亲也因为昔日家族大多数人因犯罪屡屡下狱而愈发苍老。
　　“……”
　　不过犯错了就得坐牢。
　　——
　　这没什么说的。
　　就算有一天父亲被上门的警察带走，伊奥维亚诺也认为是理所应当。  。
　　“里面没什么血迹。”
　　回神的黑手党青年在检查过室内后给出了判断。
　　“当年的凶案应该就是在船外发生的。”
　　也难怪母亲被指控为杀人凶手。
　　恰巧出现的那个时间段，还是在陆地上无法行走进入室内的人鱼，将其列为犯罪嫌疑人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
　　…可伊奥维亚诺有点想不明白。
　　虽然他相信母亲绝对是清白的。
　　“——那可是几千人。就算是一般的犯罪分子，在检测不到硝烟反应的情况下，不借助枪械就能活生生杀掉这么多人？”
　　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陆施则是也在思考。
　　……
　　就算以怪物【捕猎】的角度来说，也一般不会同时对这么多人下手。
　　怪物进食讲究一个新鲜，根本不会同时滥杀这么多人只为了给自己饱腹。
　　——
　　“如果，是怪物的话，就是杀人取乐。”
　　他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甚至根据几次相处下来的经验，陆施高度怀疑是那几位性情恶劣的委员所为。
　　——
　　可话又说回来。
　　在当时基金会已经开始介入d国的情况下，无论是哪位委员都不会以身涉险地想要做这个被基金会清除的枪头鸟吧。
　　…思路在这里又陷入了僵局。
　　“…你还有想到什么线索吗，妈妈。”
　　伊奥维亚诺抿了抿唇。
　　虽然这件事可能对母亲来说会有创伤，可为了其能够重新平安重返陆地，他还是想听听看有没有什么尚未被记录下来的线索。
　　“……”
　　安张了张口，原本想对其诉说那段曾经暗沉的往事，可她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忧心忡忡的赛尔乔和陆施，又低下了头。
　　…还不是能够说话的时候。
　　而且就算自己说了，多年由父亲抚养大的伊奥维亚诺能相信自己吗？
　　“这次上岸就不用先带上我了，你们回去之后先去查一查你父亲的书房吧。”
　　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偏了偏头。
　　“西欧有一个隐蔽的庄园，普通人一般都找不到。庄园主人和他来往密切，或许你们能在那里找到一切的答案。”
　　深知不能再说了的安拉起女伴的手，随后沉默着离开了这片海域。
　　……
　　船舱里此刻只有陆施和伊奥维亚诺。
　　“…没事，先准备上岸吧。”
　　金发黑手党很快整理好心情，而陆施握住对方的手轻轻地蹭了一下，伊奥维亚诺回握了一下。
　　“……”
　　默契尽在不言中，等回到宫殿将他们想要上岸的消息告诉佩拉吉奥后，红发的少年显然有点惊讶。
　　“欸？！现在就——”
　　“——我们信任你。”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伊奥维亚诺发现其本性不坏，甚至作为同伴来说很忠诚。
　　“……”
　　原本准备告知对方传送回自己家的伊奥维亚诺却突然顿了顿，想起母亲临走前含糊的态度，说。
　　“西欧有什么特别隐蔽的庄园吗？要普通人都找不到的那种。”
　　如果父亲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现在回去无异于打草惊蛇。
　　还不如单刀直入，直接到现场去寻找线索。
　　——
　　而佩拉吉奥有点呆。
　　该说不愧是「王」身边的人吗？
　　“好像，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您说的是我【父亲】那位——人偶师的家呢？”
　　

第63章 你害羞啦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简简单单两句话就让陆施二人与佩拉吉奥拥有了相同的目标。
　　红发少年正心中一喜想要再多说几句表现一下——
　　可他又想到前几天自己因为话多而差点惨遭毒手， 干脆缩了下脖子用星星眼表示崇拜和谢谢。
　　“王妃，谢谢你…”
　　呜呜呜，他就知道曼彻多法先生是个大好人。
　　比起平时对谁都冷脸的王储， 还是对方平时都礼贤下士让人感觉平易近人。
　　……
　　而被感谢的伊奥维亚诺确实在高兴不到哪里去，他额上青筋暴起。
　　…到底为什么不管是妈妈还是谁，都认为他是那个“王妃”啊？
　　就算要和陆施在一起， 年纪更大的自己不都应该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吗？
　　——
　　不然每天吃饭的时候， 除了他以外到底是谁这么耐心， 能一遍又一遍的陪明明长大了也还爱撒娇的陆施玩像水族馆投喂海狮一样的表演。
　　“……唔姆。”
　　冷静叼住甩过来水果的陆施遽然昂起下巴，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庞在深海明珠吊灯的照耀下显得有几分圣洁的味道。
　　深邃的幽黑眼瞳就这样专注注视着自己， 就像神注视着自己的信徒一样， 而眼角眉梢之间甚至还带了几分独属于上位者的傲然。
　　——
　　可只有伊奥维亚诺知道，已经被幼稚腌入味了的陆施摆出这种表情， 就是在说“100%接住水果，搭档快夸我”之类的。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果伊奥维亚诺不捧场的话，天然系的陆施就会一直保持着“盯……”的动作——
　　直到被搭档无情摸头夸夸一条龙之后才会满意起身。  。
　　一边压抑住浑身滔天的低气压，一边又努力咬牙劝自己：算了算了。
　　伊奥维亚诺努力调整着心态，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自己当初刚开始接触人模狗样的陆施， 也会对对方作为顶级怪物身上的那份疯劲感到警惕。
　　……
　　可自从开始饲养这只小怪物以后， 他就已经发现对方其实只是一只撒娇鬼的事实了。
　　而比起看起来是温和派的自己，在外人面前保持着漠然表情君临天下的陆施看起来更有震慑力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他一直被叫“王妃”， 都是这些人拜高踩低地崇拜气场，和他们本身的属性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伊奥维亚诺：（-ヘ-）我才是攻！
　　陆施：（o.0）哄多尼？  。
　　此话不表，但在与佩拉吉奥简单确认过后， 伊奥维亚诺便转头看向明显又暗爽到了的陆施。
　　“……”
　　想说的话堵在嘴边说不出来，他幽幽地咳嗽了两声，用冰得都快渗出实体寒气的声音提醒道。
　　“陛下， 在离开深海前，恐怕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处理。”
　　那些暴乱种人鱼该怎么处理。
　　陆施可是承诺全体亚特兰蒂斯的人民，绝对会一劳永逸地保障市民的安全。
　　在这里24小时待机的话，有佩拉吉奥时刻蹲点，用空间系魔法直接传送到宫廷里给陆施当早中午晚餐就好。
　　可要是回了陆地。
　　这个问题如果得不到及时解决，亚特兰蒂人民连最基本的生存都不能被保证的话…恐怕会显得陆施这个「王」不太合格。  。
　　而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在为自己担心的陆施冷静抬起头。
　　看到搭档害羞（？）到几乎冰冷的脸色后，陆施瞬间福如心至！
　　——
　　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处理？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搭档肯定是想谈几天前自己躲在草丛之中监听他和丈母娘的对话，偶然得知的那个小秘密吧。
　　陆施眯起眼睛，将对方手拿着花低头嗅着，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极轻不可闻的“嗯”这一幕再反复回味了很多遍，随后食髓知味地舔了舔唇。
　　…看来虽然更年长，但搭档的脸皮真的很薄啊。
　　一想到对方抿着唇眼神飘忽的样子，虽然心痒痒地想扑倒了按着亲，不过——
　　为了让搭档不要再害羞，他还是再次诚恳抬起漂亮眼眸，握住对方的手亲昵道。
　　“我，明白了，搭档…我也喜欢你。”
　　毕竟偷听对方告白的是自己，所以只要搭档能够感到不害羞，不管要他不管说多少遍都可以。
　　陆施：o.＜搭档我来帮助你消除尴尬症～  。
　　而旁边的佩拉吉奥震惊地往后猛退两步，身为「人偶」能够分辨出话语里情绪的他只感觉有冷冷的狗粮从天而降在脸上拍。
　　——
　　王和王妃的感情…真好啊。
　　明明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还能够随地大小告白的，真让人羡慕，要是他家的管家也能这么……不对。
　　佩拉吉奥冷静地移开视线。
　　他老是这么想着那条蛇干什么？
　　——
　　而听到这番不合时宜的表白，脸色已经逐渐沧桑的黑手党站在原地短暂石化了几秒。
　　虽然也没有甩开陆施握着自己的手，但他就是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不管在谈什么事都能扯到感情。
　　注视着那张圣洁到近乎悲悯，却依然诚恳注视着自己的深情脸庞，伊奥维亚诺倏然垂眸，就在嘴边的澄清话语也说不出来。
　　…不过。
　　绿眸带着点思索。
　　或许是自己没有给陆施太多安全感吧。
　　所以对方才会一遍又一遍地执拗想要确认自己的心意。
　　——
　　结果完全误解了陆施的伊奥维亚诺反而立时三刻说不出什么正经事了。
　　他安抚性揉了揉对方漂亮的黑色长发，连原本有点冷冽的语气都不禁变得柔和起来，近乎诱哄一般低下头。
　　“咱们回岸上再说这件事，好吗。”
　　虽然一直都在心里说等把陆施的身世查完再谈二人之间的感情，可伊奥维亚诺也做不到对一直撒娇的对方心硬。
　　“……”
　　实在不行，先确认了关系和小男朋友同居吧。
　　为了照顾明显还没开窍的陆施，他当然不会做到最后一步，就这样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度日也不错。
　　…不过话是这么说，实际经验为零的伊奥维亚诺在意识到自己又想偏了后咳嗽两声。
　　“到时候…再说。”
　　陆施也以为对方又害羞了，于是乖乖扑到对方怀里蹭了蹭。
　　“嗯。”
　　等回到岸上以后，不管搭档怎么想，一直以来忍耐着这份想要将对方吃掉的心情也总该得到纾解了吧。
　　小怪物眸色幽深地舔了舔唇。
　　……
　　光是鲜血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同样完全经验为零的小怪物模模糊糊意识到，或许必须要把对方都揉进自己身体里融为一体，才能让他感受到愉悦。  。
　　总而言之。
　　各自心怀鬼胎（？）的二人抱着这份体谅对方的心情又黏腻了一会，半晌后一心想上岸回家解决问题的佩拉吉奥才弱弱出声。
　　“…那个，虽然不是很想打扰王和王妃，但是如果我们上岸的话，这些暴乱的人鱼应该怎么处理？”
　　——
　　而明显被打扰到性质的陆施略微皱眉，冰冷到将所有东西都视作死物的那份漠然让红发少年抖了三抖。
　　“你不是空间系吗？加个班吧。”
　　恶劣话语被圣洁的声线说出来都仿佛某种神谕地，陆施那份恶劣的性格却还是死性不改。
　　毕竟对方就是能迅速将基金会的委员和他自己传送到了深海里不是吗。
　　那反复传送对佩拉吉奥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才对。
　　——
　　还不等佩拉吉奥摆出“欸，加班，我吗”的呆滞表情，身旁的伊奥维亚诺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略微把往自己身上蹭的陆施推了推。
　　“…不，其实也不用加班。”
　　这位聪慧过人的“王妃”大人一本正经地表示。
　　“既然这些人鱼都是因为吃掉自己的同胞才会变得暴乱，干脆把他们所有人都用空间系传送到同一个亚空间里。”
　　这样找不到弱者猎食的他们不就会像之前一样自相残杀了吗。
　　……
　　更何况他最近看陆施天天吃生鱼片吃到快吐也怪心疼的。
　　伊奥维亚诺甚至观察到，吃多了暴乱人鱼的对方现在走在路上都简直有点生理性抵触地抿唇偏头，简直像在印证着ptsd的应激反应。
　　而陆施听了这个方法后眼前一亮，他转头看向佩拉吉奥。
　　“我觉得可行。”
　　吃多了那群可恶的怪物。
　　…他真的最近三个月都再也不想吃海鲜了。  。
　　可红发少年听完后这两口子的建议后却一脸苦笑着摇头。
　　“…可是，「王」。该怎么样才能及时把出现在亚特兰蒂游荡的这些暴乱种人鱼及时传送到亚空间去呢？”
　　…那不还是要他自己亲自来加班吗！
　　可陆施却很怪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幽黑眼瞳里有着对这孩子不加掩饰的怀疑。
　　“…你，很笨吗。”
　　——骨指翩然一打，蓝色幽光就乖乖自他指尖浮现，拥有谶力的陆施面无表情看向对方。
　　“把手给我。”
　　佩拉吉奥不敢怠慢，连忙乖乖将手摊开。
　　而陆施同样专注。
　　毕竟他现在手里的谶力不多，全都是从05-5的那把小刀上抢来的，所以要节省点用。
　　

第64章 伴手礼物
　　…红发少年有点略微紧张地咽了口水。
　　而后在他摊开的洁白手掌上， 蓝色幽光逐渐分散成成团状的粒子大小，随后默默融入他的肌肤和骨血之中。
　　“……！”
　　略微发凉的疼痛感让他咬了咬牙，浑身血液都因为这道力量而逐渐凝固的感觉简直像酷刑一样， 几分钟后才逐渐停止。
　　而孤高的王储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道。
　　“现在，撕裂空间。”
　　而没有任何犹豫就找对方吩咐行事的红发少年抿了抿唇，响指一打就破除开此处空间的稳度， 露出小小的亚空间缝隙来。
　　而让他自己感觉到有点诧异的是——
　　…那道小小的空间缝隙边缘， 此刻正像被涂满了荧光层一样， 缓慢而坚定地散发出独属于谶灵的蓝色幽光。
　　“…好神奇……”
　　口中不禁喃喃道的佩拉吉奥甚至有点想伸手去触碰一下那道被撕裂的亚空间，而漠然的王储却恰在此时将幽黑眼瞳移向他——
　　“去找几只暴乱种来。”
　　……
　　随后几声骨头断裂的声音自手中传出， 陆施干脆利落把手上汩汩作流的鲜血滴答在亚空间的蓝色边缘上。
　　——
　　而那道泛起冰川融化色泽的口子被瞬间污染， 原本的蓝色动荡不安，却又在触及到的瞬间贪婪吸收着肮脏的血液。
　　“…识别， 完成了。”
　　泛起诡异红色光芒的谶灵像是听懂了陆施的话，它乖巧地慢慢蜷缩起身体，然后带着整个亚空间团成一团然后又隐没了起来。
　　“……！”
　　佩拉吉奥都有点呆滞了。
　　他都没想到自己的空间能力还能被拿来这么用。
　　谶灵……那团泛起蓝色光芒的实体居然有自己的意识吗。
　　还是说只是单纯排斥除主人以外的所有「骨血」，所以以寄生的形态来看处于捕食状态……？
　　——
　　就在他独自陷入深思的时候，陆施则是看向身旁的伊奥维亚诺。
　　“做好了。”
　　这样就应该没问题了。
　　…他一副等待夸奖的骄傲表情， 而伊奥维亚诺化身夸夸机器， 揉揉对方的头，表扬道。
　　“很好， 上岸以后带你去吃小橘子。”
　　——
　　一切都准备就绪。
　　可就在佩拉吉奥正准备直接撕裂空间时，陆施却又露出否决表情。
　　“……”
　　在宫殿里直接玩消失？
　　这里还有其他人鱼。
　　要是看着身为「王」的自己就这样消失在了宫殿中，第2天再也没有人影， 恐怕怎么也解释不清楚了吧。
　　伊奥维亚诺显然也是考虑到了这点，侧头对佩拉吉奥说。
　　“再办场演讲吧。”
　　奸猾如他，早已经想好了该怎么鬼扯几人暂时离开的理由。  。
　　可就在同时宫殿外。
　　“快点滚回家吧， 倒戈派，没人欢迎你！”
　　被几个卫兵毫不留情从大狱里丢出去的人鱼大叔重重踉跄在地上，皮肤被磨破的疼痛感让他在心里怒斥了几句，随后骂骂咧咧起身自己游走了。
　　“可恶啊…这些新王的走狗…！”
　　以扰乱公共秩序罪被逮捕的他蹲了几天大牢后却还是不长记性。
　　一辈子面对托尼奥陛下都谄媚没直起来过的腰，在面对身边亲信都是陆地人的陆施时傲然直了起来。
　　阶级崇拜的保皇派此刻在街上啐了一口，天色已经尚晚，亚特兰蒂头顶苍穹的城市照明灯也逐渐减弱，没人能够看清他的脸庞。
　　眼珠深陷眼眶的面容略微抽动了一下，带着不知道是憎恶还是恐惧地，他在深海的寒潮里深深地打了个哆嗦。
　　“……”
　　街道上此时已经没有人了。
　　连警察和卫兵都鸣鼓收兵，按照陛下的吩咐各回各家，留出空荡荡的城市作为主战场，让他对这些恶魔进行捕杀。
　　明明应该快点回家，避免被危险性极高的暴乱种攻击，可是——
　　这只人鱼却突然福如心至地想起。
　　自陆施上任以来，清剿这些暴乱人鱼一直是这位新王的政绩吧！
　　……
　　可倘若市民就在新王的庇佑下依然受伤了的话……！
　　阴暗的想法自内心滋生，搅乱他的道德，从唇角掀起恶意笑容。
　　反正现在也没有看见陛下现身，他左顾右盼再次确认了这一点后——
　　随后狠下心一口死死咬在自己的左臂上，鲜血逐渐渗出，唇齿里面的铁锈味越来越浓……！
　　他干脆一边走一边将左臂的鲜血抛洒在地上，一路的血滴滴答答，他还故意边走边用尾巴去把这些血迹蹭得更乱。
　　这虽然像是在刀尖上跳舞，被攻击的可能性也很大，但。
　　——
　　说不定会被第2天早上起来打扫城市卫生的清洁工看见，随后以“受伤市民被暴乱种拖行”的证据上呈市政府。
　　——到时候看他们的这位陛下该如何自证，自己真的有在切实保护市民。
　　越想越得意的人鱼大叔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超出了原定轨迹的行动范围，甚至都快走到墓地那接近于亚特兰蒂最南方的城市边缘了。
　　“……”
　　而鲜血对于暴乱种来说，像是某种兴奋剂。
　　原本因为忌惮陆施的这些变异人鱼们嗅到这股强烈的香气后红瞳愈深……！
　　…同胞……！
　　——吃掉……！
　　尾鳍凶猛摆动，深海的恶鬼们倾巢出动。  。
　　大叔也像是意识到什么而突然停住脚步。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看着自己的鲜血一路从市中心滴答到墓园，他满意一笑，却又像意识到什么地看着眼前被陆施翻得乱糟糟的墓地。
　　“……暴，暴乱种来过了……？！”
　　还不知道新王身世真相的他瞬间脸色煞白起来。
　　虽然是头脑一热想刻意误导真相，可当他即将真正面对上这些敌人时才知道此事巨大的危险性。
　　——
　　“……”
　　赶忙擦拭掉手掌上残留的鲜血，他几乎是拼尽全力地摆动尾巴游了起来，甚至就连尾鳍都转得如同马达。
　　…可来不及了。
　　如同鬣狗一样让人毛骨悚然的叫声自身后响起！狂暴种们肆无忌惮张开嘴追猎着这唯一的猎物……！
　　——
　　他们要把他的骨头…嚼碎了啃下来。  。
　　“…亚特兰蒂真美啊。”
　　从宫殿议事完出来的佩拉吉奥仰望着灯光闪闪的城市夜景，感叹道。
　　他随手撕裂了个空间，然后轻巧如羚羊般跳了进去。
　　……
　　片刻之后，红发的少年就安然坐在城市灯塔处守夜了。
　　…这就是他在亚特兰蒂守夜的最后一晚了。
　　明天他就要跟随王和王妃二位殿下启程。
　　手指缓慢折叠着他在宫殿后花园偷偷摘来的漂亮花朵，馥郁到让人头晕的香气难以忽视。
　　而佩拉吉奥带着点难为情的表情抿了抿唇。
　　…送这个给西格蒙德，这家伙收到礼物后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
　　想到此处脸上的温度也开始攀升的佩拉吉奥猛一摇头。
　　…只是出差回来给对方带的伴手礼而已！
　　根本就不算什么的！
　　拼命自我澄清的佩拉吉奥站起身，随后深呼了口气站在城市上空俯瞰全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
　　回去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都想到他径自抛下05-4会引来怎样的后果了，绝对会被那记仇的女人满世界通缉吧。
　　…不过他不在乎了。
　　既然已经选择了和基金会为敌站在陆施这边，甚至之前都陷入差点被暗杀的风波，就注定了他会抗争到底。
　　——
　　而像是夜晚的海风吹醒了他躁动的思绪，空中传来几乎不可闻的轻微血液味道，让人偶略微皱眉。
　　“……”
　　怎么回事？
　　撕裂的亚空间已经在整个城市被他布阵完成，具有识别能力的谶灵更不可能会行凶伤人。
　　唯一的解释就只有——
　　“*的。”
　　肯定又是那些保皇派的疯子在街上乱走了。
　　低低骂了句脏话后，少年径自从城市的最高处灯塔一跃而下，随后倨傲地在半空之中撕裂空间——
　　身上的衣服猎猎作响，他划破海中一切浪涛地逼近被追捕的猎物，随后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大叔，他居高临下抬起下巴。
　　“哈，又是你啊？”
　　这种废物保皇派也就能在现在耍点威风了。
　　等陛下上岸后，他一定会特意回来整治一下这群贱骨头的。
　　……
　　不过原本轻松的心情在看到他身后的墓地后跌到谷底。
　　“…真是的，把暴乱种引到墓地？又在给我临时增加负担工作——”
　　明天就要回岸上了。
　　要是因为保洁问题被陛下约谈，那他这个亚特兰蒂大总管还怎么立足？
　　少年不爽眯起眼睛，他撸了撸袖子准备过去打扫。
　　而被追逐的大叔正惨叫着“求求你救救我”，被叫住的佩拉吉奥却不耐烦地摆摆手。
　　“你会没事的。”
　　而看着对方毫不留情远去的背影，体力不支的大叔心一急居然没留意被身后的怪物追上了。
　　“……！”
　　他咬着牙闭上眼正准备迎接被四分五裂的疼痛，可等了几秒之后却什么都没有。
　　“……？”
　　大叔凝滞睁开眼，却看见眼前空无一物。
　　不，或者说——
　　那些刚才还发出骇人嘶吼声的怪物。
　　简直……像被抽走了一样。
　　

第65章 血腥猎手
　　正准备进行清理工作的佩拉吉奥越走进墓地就越皱起眉头。
　　“……”
　　虽然早已预料到了暴乱种来临过后会变得奇乱无比。
　　——甚至市民们都默许这块地盘是给暴乱种准备的了。
　　……
　　少年居高临下打量着面前的尸骨横行。
　　其他人或许看不出。
　　但他蹲下身， 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地蹙眉。
　　荒凉阴森的墓穴看得出泥土新被搬运过的痕迹，简直有点像被挖出来后又刻意放回去的。
　　“……”
　　失去理智的暴乱种…会做这种事吗？
　　甚至根据挖掘泥土的较浅程度判断，也不是人鱼骨爪所致， 甚至更接近于人的手指。
　　……
　　到底有什么种类的【怪物】，会特意跑来亚特兰蒂吃掉人鱼的尸骨？
　　头脑中疑点重重，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 电光石火之间——
　　他想起了。
　　那位面无表情将暴乱种都吃下的「王」。
　　原先是言灵， 随后又变作人鱼。
　　…就连手指的长度也对得上。
　　佩拉吉奥面色凝重地起身。
　　自己好像不经意间知道了对方化身成为人鱼的关窍所在。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杂乱红发下的漂亮眼瞳中满是冰冷的嗜血意味。
　　毕竟既然选择了「王」并且成为对方的羽翼， 那他要尽快替对方斩除那些知道秘密的蝼蚁。  。
　　另一边。
　　…街道宁静得让人害怕。
　　什么都没有了。
　　而又想起对方临走前那不耐烦的“你会没事的”，他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
　　难道是陛下…？！
　　那位平时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冷酷帝王， 其实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自己的市民吗…？
　　那自己刚才的行径——
　　越想越觉得羞愧的大叔摇了摇头， 可臂弯却被冰凉的手拽住，他错愕着对上那张满是恶意的脸庞。
　　“…刚才在墓地， 你看到了吧？”
　　撕裂的空间化作实体，人鱼大叔微怔着瞪大双眼地吐出一口鲜血，还来不及辩解就葬送在对方手上。
　　……
　　别在胸前的花沾上了污秽的血，佩拉吉奥却像是不在意到地轻捻了捻皱巴巴的花瓣。
　　“……”
　　他漂亮的脸上都还残留着血迹地，原本花的馥郁萦绕鼻尖， 现在却只有铁锈味的血腥弥漫在空中。
　　“真讨厌。”
　　给西格蒙德的花都被弄脏了……
　　少年的脸上出现了烦躁的情绪。
　　一会儿还得回去重新选一朵…算了。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低下头欲盖弥彰地开始擦拭手上的鲜血。
　　……
　　算了。
　　就算再选一朵花，回到岸上的途中， 估计又会被鲜血弄脏吧。
　　——他有这种继续屠杀走到底的决心。
　　…只可惜佩拉吉奥没能预料到，他这份抛下一切的忠心却最终会酿成大祸，给三人出海带来不小的挑战。  。
　　第二天， 亚特兰蒂广场。
　　一片肃穆之下，所有的民众再次齐聚于此，充满期盼地看着那位孤高的王储。
　　……
　　自从上次王对他们作出承诺过后， 城市的治安都明显上升了不少。
　　不知道这一次王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新的福泽。
　　而陆施略微颔首，这一次在准备齐全的情况下，王储蝶翼般的睫垂下，清越的声音响彻整个亚特兰蒂。
　　“吾的子民…”
　　而旁边芝兰玉树的金发青年很自然地与他并肩而站，弯起那双漂亮如绿潭的幽深眼睛。
　　陆施说一句，他就慢条斯理地帮对方翻译一句。
　　“亚特兰蒂是我等的城市，我们战胜了那些游荡在此处的暴乱种，夺回了属于我们自己的疆土。”
　　——
　　民众们欢欣为其喝彩。
　　他们为王的话语而雀跃，更为了这段时间以来坚守在亚特兰蒂的成就而感到兴奋，却又听见二位道。
　　“可是这些暴乱人鱼层出不穷，尚且无法判断其固定的出现位点，这对我们投入的大量警力和兵力来说是个噩耗。”
　　他们顿了顿，像是要在大家几乎屏住呼吸的寂静中思考着下一步的措辞，接着。
　　“于是，我作为亚特兰蒂斯的王，准备亲征整片海域。找到这些暴乱种出现的根源，并且保护我们剩下的市民不受影响。”
　　——
　　话音刚落。
　　像是往可乐饮料里投了颗曼妥思，人群的声音像泡沫一样沸腾开。
　　“开什么玩笑？王才登基时日无多就要御驾亲征？！”
　　“那我们怎么办？！住在亚特兰蒂里面说不定还会有新的暴乱种出现…”
　　“……”
　　人声如潮，不安和焦躁在广场沸腾起来，可站在台上的二人神色未变，继续把话茬接了下去。
　　“——因此我们决定，帮助大家从这里向南方进行迁徙，和往年一样。”
　　“等到彻底剿灭暴乱种以后，我们将接大家重回亚特兰蒂。”
　　……
　　而原本吵闹的民众此刻鸦雀无声，或许是再次被提起的南迁计划切实提到了他们心坎里，众人面面相觑着简直像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样。
　　“……南迁？”
　　“可是，亚特兰蒂…没关系吗？”
　　新王尚且新登基不久，应该是对手中权力最看重的时候，怎么舍得在此时放权让他们去到南方过冬。
　　“……”
　　原计划定的演讲已经完成，陆施正准备下台，可伊奥维亚诺眼看众人的脸上皆是不安，对他摇了摇头。
　　“再讲两句。”
　　陆施：……
　　还讲吗？！
　　昨天晚上为了背稿子都快熬通宵了，现在居然还要临时加场……
　　可是被笑眯眯的搭档用鼓励的眼神盯着，他心又痒痒起来，好想揪着亲两口。
　　…陆施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再次回到演讲台。
　　“…不用害怕，我会吃掉。”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极致的保证了。
　　伊奥维亚诺：……
　　而听不懂的民众们翘首以盼着旁边仿佛陷入石化的金发青年。
　　这，这要怎么翻译。
　　有人焦急小声呼道“快说呀陆地人”“你的嗓子被鱼鳞卡住了吗”，眨了眨眼的伊奥维亚诺只好清咳了下嗓子。
　　“…陛下是说，民众的安全他来保障，亚特兰蒂的发展永远以人民的安全为先。”
　　要是按照陆施的原话来说肯定不行。
　　伊奥维亚诺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又润色组织了一下语言。
　　陆施：0v0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真是企业级理解的顶级翻译！
　　听了此话后，广场上的民众都纷纷被震撼了。
　　看着台上原本君临天下的「王」略微颔首，像是在对这番话表示认同，更像是对他所有的子民表示无限的悲悯和慈爱。
　　——
　　“为了陛下！！”
　　“为了陛下！！！！”
　　“为了陛下！！！！！”
　　一时间欢呼声此起彼伏，整个广场都陷入了欢呼的浪潮。
　　——
　　亚特兰蒂今天有一场巨大的狂欢宴，为了所有即将离开这座城市去过冬的人鱼。  。
　　而此时。
　　“…你说这血是哪里来的？”
　　城市治安官面色狐疑地打量着地上的鲜血，像是被拖拽过的痕迹一直从地上蜿蜒到亚特兰蒂以南。
　　清洁工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回答道。
　　“我，我也不清楚。早上一起床扫街道就发现了，以往打扫卫生的时候都没有看见过这么离奇的血迹……”
　　而治安官用鼻子吹了口气，轻蔑摇头道。
　　“这么点事都来禀报我？我看你这差事也当腻了。”
　　不是说新王会在晚上对那些潜伏到城市里的暴乱种进行围剿的吗。
　　…这清洁工都上任这么久了还没适应。
　　“说不定是那些暴乱种的，操这些心干嘛，一会儿把地擦一下就行了。”
　　可正说着——
　　视察四周的大总管佩拉吉奥就抱肩慢慢从一旁走了出来，红发少年眸色挑剔地注视着眼前的治安官，语气有些嫌弃。
　　“陛下正在广场演讲，你不去维持秩序保护陛下的安全，在这里干站着干什么？”
　　而治安官有些不好意思，礼貌回答道。
　　“抱歉，总管。都是这个清洁工非要拉着我，说什么地上有血迹不正常……可我们都知道最近晚上陛下会出来围剿暴乱种，我看就是正常的很嘛。”
　　——
　　佩拉吉奥显然是对这样的答案当然很满意，他玩味地挑了下眉，看向旁边哆哆嗦嗦的清洁工。
　　“那你呢？你觉得哪里有什么不正常。”
　　清洁工看着这位来自陆地的总管，抿了抿唇，胆怯道。
　　“…就是血迹的方向不太对。”
　　佩拉吉奥顺着他的眼神往南方望去。
　　……那是墓地的方向。
　　虽然参与过此事的他对昨晚的发生的是心知肚明，但红发少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弯了弯唇。
　　“噢？你是说，这血迹通向墓地很可疑吗。”
　　清洁工有点犹豫，但看着对方和善的面色还是点了点头。
　　“…城里都没人去那里了，虽然说，陛下的确会在晚上出来捕猎，可是——”
　　那里可是墓地啊。
　　他看四周无人，干脆抓住佩拉吉奥的手，紧张叮嘱道。
　　“我今天早上偷偷去过那里，发现墓地都被翻过了！！所以我认为是盗墓贼之类的在杀人抛尸！请总管明察！”
　　…而佩拉吉奥笑吟吟地歪头。
　　“你看我像不像盗墓贼？”
　　

第66章 恶意暗杀
　　“你看我像不像盗墓贼？”
　　轻松到仿佛在调侃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怔， 治安官反应过来后赶紧打了个哈哈。
　　“…总管大人说笑，这，这怎么可能呢？”
　　他赶紧扯了把清洁工， 呵斥了几声。
　　“胡言乱语什么？陛下这边马上就要御驾亲征了，既然没有调查清楚，就不要妄下结论， 等南迁回来再说。”
　　而佩拉吉奥看对方这么识相， 则是满意点点头。
　　“好， 剩下几天的治安就交给你了，我可不希望听到什么奇怪的传言。”
　　而他伸开素白的手潇洒转身离去， 胸口因为氧化而开始泛黄的血花也倏然一颤。
　　治安官对着他的背影点头哈腰陪笑， 却冷不丁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清洁工。
　　“…过两天带我去墓地看看。”
　　——
　　对方胸前簪的那朵凋谢了的花除了花香外，还有一丝隐隐的铁锈气味如此熟稔。
　　嗅觉灵敏的人鱼带着凝重阖眸。
　　简直就和地上的血腥味…如出一辙。  。
　　几天后。
　　亚特兰蒂的广场被聚集的人鱼围得密不透风， 气定神闲站在前方调度的佩拉吉奥余光在瞥到那两道熟悉的身影笑嘻嘻地挥手。
　　“哟～王和王…”
　　剩下的那个“妃”字还没说出，收到阴鸷绿眸微微一眯警告的他就识相闭嘴，保持着ovo的表情老实道。
　　“已经清点齐了，随时可以出发。”
　　他吐了吐舌头后再次摆出圆滑的那副笑脸，友好道。
　　“那我就先传送过去探探情报了……还有曼彻多法先生？”
　　像是在确认什么， 佩拉吉奥眨了眨眼。
　　而正准备和对方同行的唯一人类伊奥维亚诺却被一双修长的手拉住指尖， 带着醋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准离开我。”
　　……出个差而已。
　　——好肉麻的情侣！
　　不想再看这仿佛撒狗粮一般的秀恩爱，佩拉吉奥当机立断打了个哈哈， 毫不犹豫抛下伊奥维亚诺。
　　“我先走了，二位到时候在陆地上见～”
　　——转身随意撕裂开空间就如羚羊般灵巧跳进去的少年瞬间消失不见。
　　而身形颀长的金发青年点点头，平淡地转头看向居高临下沉默保持着绝高逼格的陆施。
　　“王， 你这是在做什么。”
　　…毕竟有外人在，他给陆施留点面子。
　　伊奥维亚诺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保持理智。
　　……可是被出尔反尔的对方临时变卦的他满脸疑惑地看着对方。
　　昨天晚上他们几人议事的时候不是都说好了吗？
　　陆施带着大群走，自己直接跟着佩拉吉奥直接传送过去。
　　…虽然以对方的能力不能一次性传送那么多人鱼， 可传送再加上个自己肯定是绰绰有余。
　　而孤高的王冷静移开视线，像是想心虚地逃避掉这个问题，他直接向注视着自己的所有子民发号施令。
　　“跟着我。”
　　而身形一动，所有的子民就都跟着陆施从深海逐渐往上游。
　　——
　　可被这位王毫不讲理拦腰抱住的伊奥维亚诺绿眸幽幽。
　　“陆施？”
　　…警告的语气。
　　而表面依然保持着君临天下的陆施在内心抖了抖。
　　……一般来说，被搭档用这种语气呼唤的话，就说明晚上的海狮接水果表演对方就不会配合了。
　　“给个解释。”
　　而俊美如神祗的王赶紧耍赖一般低下头，盎惑的声音带着点理直气壮。
　　“他太弱了。”
　　挺拔的鼻尖在对方脖梗处亲昵蹭了蹭，温热的气息在搭档西装的褶皱里蔓延。
　　“…只有，我才能，保护好你。”
　　——
　　虽然话是没错了，而且美人计的撒娇自己也很吃，但是。
　　伊奥维亚诺冷静地移开视线。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算了，他果然对陆施还是心硬不起来。
　　…华夏人都这么会撒娇的吗？
　　陆施：（*^～^*）
　　突然意识到不对的陆施：Σ（0w0）欸？！都？！
　　等等——可以对搭档撒娇的只有我！  。
　　而在谁都没有意识到王正亲昵与他怀中的那位陆地人蹭来蹭去时。
　　亚特兰蒂斯城内墓地。
　　“…治安官，我们真的要冒这么大的险吗？”
　　清洁工惶恐不安地抿了抿唇，他只是个小角色，前段时间鼓起勇气跟大总管坦白了在城里遇见的诡异事件后没有得到答复，他也就觉得算了。
　　“废话。”
　　身形比他稍微高一些的人鱼翻了个白眼，直接道。
　　“担心个屁，你以为王带着他们那么一大群鱼能走多快，等我们找到关键性线索后就马上追上去向大家袒露这场犯罪行径。”
　　一向反感新王的保皇派那边递了纸条。
　　——
　　他已经基本确认就是佩拉吉奥干的了。
　　近期亚特兰蒂唯一失踪的成年雄性人鱼曾经和这位大总管发生过冲突不说，甚至还在公开场合挑衅过王。
　　…每一条都足以成为佩拉吉奥的行凶动机。
　　现在只要找到决定性证据，就可以将这位外来种连同他身后的王一起拉下马。
　　可干脆利落低下头看着似乎又没什么异常的墓地土壤，治安官原本充满傲气的脸也不禁有点动摇。
　　“…嗯？怎么会……”
　　不，不应该啊。
　　而少年懒洋洋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让二人几乎血液都快倒流地哆嗦在原地。
　　“别找啦，你们想找的证据全都被我丢掉了。”
　　自从那天当场刺杀那位大叔后，佩拉吉奥就干脆顺手把新翻动过的土壤用空间传送能力转移走了，又将地下的土壤翻上来。
　　…看起来一切都完美无缺。
　　而他胸前还簪着那朵枯萎的花，笑眯眯地弯下身子，似乎很有耐心地注视着二人。
　　“专程在这里等了你们半天啊～真是的，快点速战速决吧。”
　　素白手指带着雅兴捻了捻垂头丧气的花瓣。
　　“我还赶着回家给我的管家带伴手礼呢。”
　　即使是在亚特兰蒂做的最后一桩暗杀，他也会尽可能做的漂亮完美的。  。
　　与此同时，在众人慢慢游离亚特兰蒂，接近迫近深海海沟的流域中。
　　“……”
　　原本依赖于城市持续供氧的伊奥维亚诺只感觉呼吸越来越凝重，连五腑六脏每动一下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不能再往前走了。
　　…金发的黑手党这才意识到他们能逃离溶洞并直接到达亚特兰蒂有多幸运。
　　像是意识到搭档的异常，陆施赶忙及时低头，想要以这股深海灵脉的加护渡气给对方，可却被一声惨烈尖叫叫停。
　　“——”
　　划破洋流的凄厉撕裂声在每条人鱼心尖上拧过，他们面面相觑着，然后有点不可置信地回头。
　　“…那是亚特兰蒂吧？”
　　“有人没跟上来吗？！”
　　“再盘点下人数看看…”
　　而半晌过后，有人鱼出来报告说。
　　“王，少了两名人鱼，一位是担任治安官的肯尼奇，另一位是清洁工道肯。”
　　……
　　陆施冷淡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动。
　　“原处待命，我回去找人。”
　　——既然已经承诺亚特兰蒂的人民，将他们全部都带到南方去过冬，那就必须将承诺贯彻到底。  。
　　亚特兰蒂城内。
　　佩拉吉奥站在原地，有点神经质地低头继续擦着手上溅到的血渍。
　　“……”
　　甚至没用到空间系的传送能力，两只人鱼就已经快要在他的手下失声了。
　　“听说保皇派最近老想着复辟那点破事，我看你们很得意啊。”
　　……两只人鱼惊恐地拼命甩头，喉管都被割伤的他们无法发声，但也可以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噢？那么，就拜托你们去死……”
　　弯起眉眼的少年高举起修长漂亮的手，却在此时被猛然攥住，茫然回头，他对上的却是伊奥维亚诺面色沉沉的脸。
　　“别做傻事。”
　　他脸色还很苍白，可语气那么坚定，在众目睽睽下上前阻止了他的行为。
　　而佩拉吉奥几乎是有点手足无措地想要为自己辩解，但金发男人却决绝道。
　　“放人！”
　　红发少年抿了抿唇，有点不情不愿地为被捆着的猎物松了绑，随后却被一个暴栗敲在头上。
　　“…做事之前有没有动过脑子。”
　　以他们现在在亚特兰蒂的政。治敏感身份，是能做出这种事的吗？！
　　伊奥维亚诺看着眼前的残局摇了摇头，身旁的陆施则是微眯起眼眸，用谶灵修复了一下他们咽喉的伤口。
　　刚重获自由的治安官和清洁工在他面前哭诉道。
　　“陛下……！陛下明鉴啊！”
　　“我们只不过是看前几天城里突然出现大量可疑鲜血，又恰逢市民消失，因此想在南迁这天到目的来调查一二，谁想到居然会被总管攻击……！”
　　陆施干脆转向伊奥维亚诺。
　　“搭档？”
　　陆施懒得管这些纠葛，他只要听搭档的就够了。
　　而一向冷静自持的黑手党吐出浊气，干脆道。
　　“为什么伤人？”
　　佩拉吉奥抿了抿唇，知晓陆施变成人鱼秘密的他干脆低下头选择缄默不言。
　　“……”
　　可面对这负隅顽抗的熊孩子，伊奥维亚诺也知道目前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们了。
　　“先回去，一会儿再来处理你。”
　　

第67章 风云诡谲
　　眼下确实不是在这里纠缠的时候。
　　陆施看了眼旁边红发的少年， 见其脸上似乎还挂着手足无措的表情呆呆看着自己，干脆开口道。
　　“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而佩拉吉奥抿了抿唇。
　　他心下对二人有点内疚之余，也知道时间紧迫， 于是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后就迅速跳进被撕裂的亚空间中了。
　　“……”
　　伊奥维亚诺虽然心下对这离奇出现的谋杀也是疑窦丛生，但现在都说什么都是错，只会凭空增加民众对于他们的怀疑。
　　…尽可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他观察到被绑架的两位人鱼脸上似乎也松了口气， 眯起眼眸干脆道。
　　“…二位在迁徙的时候贸然离队恐怕引发了些误会， ”他斟酌着用词， “最近亚特兰蒂倒戈派引发的暴乱不少，负责善后的总管恐怕误认了二位身份， 请见谅。”
　　…伊奥维亚诺随口无心的一句话， 却让还跪在地上的治安官心神一动。
　　——看来他们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倒戈派。
　　“我替总管向二位致歉，以后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等迁徙到南方之后会由议会这边出面进行具体补偿，请二人放心。”
　　看着金发的人类还在打着官腔，治安官表面奉承下来，实则内心已经冷笑着做出了决定。
　　“……”
　　迁徙到南方？
　　这位所谓的王明明就是想把他们全部赶到南方，然后和勾结的陆地人独占亚特兰蒂罢了。
　　什么肃清暴乱种， 在他看来无非就是外来种的藉口罢了。
　　……
　　他眼底倏然一冷。
　　在此之前， 他一定要揭发这些外来种的嘴脸。
　　——
　　而一切又归于寂静。
　　他们被王带领着归队，迁徙的人鱼群在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后终于松了口气。
　　“……”
　　是「王」回来了。
　　人鱼们簇拥着备受爱戴的新王， 无人在意默默跟在队伍末尾的二人。
　　迁徙的人鱼群休息了一会，就再次昂起头摆动起身子，向那片广袤而漆黑的海平面进发了。  。
　　西欧庄园。
　　“啪嗒。”
　　轻巧落地的佩拉吉奥环顾四周， 此刻正是黑夜，皎洁的月光洒在花园的藤蔓上，寂静中还带着几分由绿意盎然带来的生机，
　　“……”
　　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佩拉吉奥都有些恍惚了。
　　处在常年不见日光的深海，唯一的光源来源就只有亚特兰蒂的城市人造光，苍白地打在身上却没有任何温度。
　　眼下虽然说是还在深夜，可伸出素白的手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着的晚风，红发少年都快有些哽咽了。
　　“……”
　　怪不得他一辈子都是陆地人。
　　而小心翼翼推开那扇书房的门，他猫着腰想从缝隙里看看父亲在不在，却被老头子冷淡而略显威严的声音吓了一跳。
　　“…要进来就进来。”
　　……暴露了。
　　佩拉吉奥干脆松开门把手，乖乖站到深夜都还在忙着劳作的父亲面前。
　　人偶师低垂着脸，手上动作不停，苍老的脸上只有专注的神情，他正雕琢着略显雏形的石膏像。
　　“在海里和朋友们玩得怎么样？”
　　语气仿佛真的像是个关心儿子久不归家的父亲，可佩拉吉奥心里一紧，看来「父亲」什么都知道了。
　　“…我，对不起……父亲。”
　　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佩拉吉奥直到现在正面道歉才是最好的做法。
　　可还拿着雕刻小刀的人偶师抬头，用嫌弃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男子汉大丈夫，没有敢作敢当的勇气么？”
　　这是激将法，而红发少年也是最爱咬饵的鱼——
　　他有点忿忿。
　　“谁说我没有敢作敢当了？！都怪05-4，她骗我卷入这起麻烦的案件！现在明面上我被基金会赤裸裸地威胁，要是我再不去深海求援，说不定连父亲你也——”
　　而老狐狸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明白这兔崽子也是在故意气他，干脆冷笑道。
　　“别扯我。”
　　他看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偶，没忍住一个暴栗敲他头上，训斥道。
　　“你以为你离家的这段时间基金会没找上来吗？”
　　那位走投无路的「第三席」简直是以威胁的姿态想迫使他去救危在旦夕的同伴。
　　…要不是老工匠目前尚且还算是在首席底下做事，恐怕被这么一恐吓还真的就也要卷进去了。
　　——
　　关于那只在深海不受基金会控制的言灵，以及他和首席之间的对峙。
　　虽说迟早都会来临，但还是不要在近期插手得好，不然未来哪方上位都对他们不利。
　　…想到这里，头痛的人偶师有点沧桑地摆摆手。
　　“我知道你来肯定也是为了这档子破事，但我可先声明：你去陆施那里，是代表你自己，要是我进来的话，咱们爷俩连性命都不保。”
　　……佩拉吉奥听了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父亲。
　　虽说被承认是“爷俩”的喜悦让他感觉幸福得都快找不到北了，不过佩拉吉奥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两声。
　　“…所以您是不会帮我的了？”
　　老工匠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拿手中雕刻的小刀往对方身上抹泥。
　　“你在深海都差点被他们暗杀成功，你以为你老子我有几条命啊。”
　　……
　　好吧。
　　红发少年自知没趣，干脆转身就要走，可却被叫住。
　　“…不过等那小子从深海来了，倒是可以让他来见我。”
　　毕竟基金会的也上门过了，要如出一辙地接待客人，才算得上是待客之道。
　　“成。”
　　“你那条蛇给你扔回庄园了，家里的家具也都给你搬回去了，自己有家就别老赖在这儿吃我的养老保险了。”
　　…红发少年有点不可置信。
　　本来是自己离家出走置办的庄园，他还以为灰溜溜回来就再也不能出走了。
　　…可没想到居然能从老爹嫌弃的嘴中听到这么一番话。
　　他兴冲冲地一路小跑，准备赶紧回家看看他大病初愈的蛇，身后的老爷子幽幽叹息。
　　“…傻孩子。”
　　而手里雕刻的刀不知什么时候被放下。
　　他注视着上面有几十条未接来电和信息的手机，眸色嘲讽。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随手拨了回去。
　　“——感谢上帝终于通了！老爷子这次您一定得帮我！我儿子……！”
　　电话那头急促的男人声音被打断，人偶师眼睛里都不带任何情感地叙述道。
　　“…曼彻多法先生，晚上好。”
　　他对这位昔日辉煌过的老教父还称得上是客气，只是算得上是不太熟的那种疏离的客气。
　　“给我来电话之前，您应该已经跟首席通过话了。”
　　而老教父顿了顿，紧蹙的眉显示他心情不太愉快，而生硬的口吻则暴露了他对这些旧时伙伴不念情的指责。
　　“…是，但是——”
　　而人偶师则是带着难言的叹息劝慰道。
　　“您也是知道的，我一向都是在跟基金会这边合作，首席都没办法许诺下来的事情，我又怎么能够答应您呢？”
　　……老教父如坠冰窖，这些天他打了无数个电话，托了无数人脉。
　　往常在他人眼里看着风光无限的自己现在像被基金会抛弃的一条野狗，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被别人攥在手里作为人质。
　　“…老工匠，我知道基金会要有变数了，可我真的无意让儿子参与这些，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管是——”
　　听着电话那头几乎甚至都快失常的喃喃声，人偶师叹了口气。
　　十多年前，这位为求合作把妻子送给基金会改造的男人那时还是风光无限。
　　再次尝到权势的滋味的他埋首于眼前的享乐，完全无视了有可能种下的苦果。
　　“什么样的因种什么样的果，伊奥维亚诺是个好孩子，他有自己的人生，不是您能插手干涉的。”
　　老工匠言尽于此。
　　驯服了从「创生计划」诞生的■-001，伊奥维亚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管是与对方共享胜利的果实，还是作为败者被基金会完全控制，都绝不是老教父区区一人类能够置喙的。
　　……
　　心善的老工匠几乎算得上是把话挑开了说了。
　　他似乎也是不想再和对方纠缠，干脆挂断电话，还顺手直接关机。
　　…独自坐在黑夜里的老人叹了口气。
　　“「创生」啊。”
　　手里沾着水泥的小刀继续涂抹着，他低下头喃喃自地给自己解闷。
　　“这手艺只有我会，后面我想教给这些孩子的，可惜他们都笨。”
　　人偶们都各自有各自的能力。
　　佩拉吉奥算是天赋比较高的空间系，其余的也多多少少有点鸡肋但能用的小异能。
　　——人偶师就当是附赠品了。
　　…除了05-4。
　　她有那么多激烈的情感，对生命的真谛领悟得最到位，甚至「创生」都能明白一二。
　　……她也曾经是他最看好的孩子。
　　只是狂热想求到「心」的她误入歧途，对手艺也只学到皮毛，现在更是不知道在哪里打转了。
　　——
　　老人带着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想起上门洽谈被自己拒绝愤愤不平的05-3，她扬言会把他的养女踩个稀巴烂。
　　他起身，带着忧郁的表情轻轻哼着歌。
　　“跑吧，小淑女——最好，跑到天涯海角。”
　　

第68章 变回言灵
　　而此刻被记挂着的05-4却正艰难喘了口气， 身旁的下水道仿佛河流湍急激起城市最肮脏的粪水。
　　“……”
　　她呆呆凝视着自己粗糙蜡黄的手。
　　寄生的身体是个白人女性，可因为其长期从事劳作，没能及时保养的指甲里都是污泥。
　　——
　　而这不仅仅是看起来肮脏。
　　人偶屏着呼吸， 她几乎能隔着下水道洗不去的垃圾腐烂味嗅到手指上的汗渍气味。
　　…05-4第一次为自己有如此灵敏的嗅觉而感到懊恼。
　　她抿了抿唇，在确保胸腔里那颗接近腐烂的心脏还在勉强跳动后继续猫着腰前进。
　　……潜逃快接近两个月了。
　　在此期间，她像跟侦探们打游击战的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每当「换生」的身体腐烂后就不得不再次如猎杀者一般四处寻觅目标下手。
　　而这次寻找到的目标…她低下头。
　　是个农妇。
　　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她有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身上二手商店淘来的破烂衣服都快被洗褪色了。
　　…看着寄生在一位瘦骨伶仃女性身上紧盯着她， 农妇还误以为这位消瘦的小姐是需要帮助， 友善地对着她微笑。
　　“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
　　“……”
　　又一具新的身体。
　　05-4想。
　　然后心思一动的她招找手，这位善良的女人就跟着她走进了小巷子。
　　…半晌以后， 地上只躺着早就没了呼吸的消瘦小姐， 胸口还有被洞开的痕迹。
　　——走出来的强壮女性不动声色把头发弄乱了些，她神色冷漠如霜， 衣服上还隐隐有些血渍。  。
　　“……嘁。”
　　窝藏在下水道的女人咬了咬牙。
　　理智上提醒自己应该淡忘掉过去，可这些天担惊受怕如做贼一般的经历却让她怀念起依然在庄园里无忧无虑的生活。
　　…她有点焦虑地抬起头，从吸血鬼那里掠夺来的心脏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尝试都已经开始慢慢腐朽。
　　——
　　每一次渗出的血都像在提醒她，你并非这具心脏的主人。
　　而难以接受这样事实的她摇了摇头，手指更用力地使劲隔着胸口的皮肤按了按依然在跳动着的心脏。
　　“……”
　　不管是谁， 想要夺走这具心脏她都不会允许。  。
　　而此时， 豪华酒店内用「视听」能力观察到对方踪迹的女人嗤笑了声。
　　“小老鼠。”
　　她喃喃着开口。
　　“…找到你了。”
　　虽然被人偶师拒绝了，但内心的仇恨依然支撑着她继续伺机而动。
　　05-5不见了。
　　身上的血窟窿堵都堵不住的青年就这样消失在了山洞里， 任凭她用什么能力都找不到。
　　……
　　很绝望。
　　但是没办法了。
　　人偶师并不愿意趟这滩浑水和自己合作，仅仅是以基金会的合作对象身份为她提供了沾染过05-4气息的生活用品。
　　“……”
　　再加上之前05-7在基金会办公室里残留的生物样本。
　　这些也足够了。
　　一路凭借伪造身份蒙混过关的她为了追踪05-4的下落潜逃到了这个城市，虽然首席还没有找到自己。
　　……
　　但05-3比谁都清楚地了解到， 她的出逃必须要有个正当的理由，否则面临的下场恐怕会比谁都惨。
　　…不过好在她已经找到了这位叛徒的下落。
　　有着波浪卷头发的御姐长舒出一口气，纤长的手指攥紧了自己的头发。
　　“……”
　　她会把这位小老鼠带回基金会的。
　　——同时。
　　她漂亮的眼睛焦虑地打量着海滨酒店外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
　　“……”
　　人偶师拒绝了他们的求助， 首席那副恨不得将他们利用到死的态度昭然若揭。
　　自己还能求助于谁呢？
　　…基金会已经是一艘旧时代残党的船了，在深海里秘密觉醒了的言灵会放过曾经参与过实验的人吗。
　　……答案显然是不会的。
　　那位怪物睚眦必报，就算是遇上由基金会委员押送的情况，都能轻描淡写在对方手底下手撕了05-7。
　　——
　　更别提示曾经和首席为伍的自己了。
　　…哪条路都行不通。
　　她干脆颓丧倒在床上，尽可能从沾着自己体温的被褥里获得一点近乎于拥抱的慰藉。  。
　　深海里。
　　被陆施一本正经传递过人鱼的吻后，伊奥维亚诺感觉快要适应深海的高压了。
　　“……”
　　可又想起那个著名的王妃理论。
　　看着旁边眉眼弯弯的陆施，被占到便宜的伊奥维亚诺却总感觉有几丝微妙的情绪。
　　…他深刻怀疑，对方真的知道亲亲代表什么含义吗？
　　不知道就随便乱亲，总感觉有一天陆施会因为想吃小橘子而不小心偷偷爬床。
　　“……”
　　伊奥维亚诺冷静地移开目光。
　　虽然不得不承认想到这种画面自己的内心也有点暗爽。
　　…不过等出海之后，他一定要就这个问题跟陆施掰扯个清楚。
　　陆施：0v0
　　而许多条人鱼并在一起，尾鳍的摆动频率高度重合的队伍看起来仿佛一座移动行走的珊瑚礁。
　　……
　　他们沉默着熟练上游，这动作做过无数遍，并且将水流中的尾鳍尽可能互相贴紧避免被袭击掉队。
　　——
　　在完全不见一丝光亮的深海里，他们凭借着对水温和洋流的判断成功跨越近万米，终于在天边泛起一丝曙光的时候接近到了浅水区。
　　“有光了……”
　　察觉到眼前也逐渐有了轮廓，游了好几天的人鱼们松了口气。
　　——
　　一般来说只要能够安全到达浅水区，剩下只要再花费小半个月就能顺利到达南方过冬了。
　　大家的情绪又热络起来。
　　原先一路上都没人说话的沉默被打破，人鱼们开始畅想着到达了南方之后的生活。
　　“要我说这个冬天还真不容易，等到了南方之后我一定要多吃几条淡水鱼。”
　　旁边有人嘲笑道。
　　“得了吧你，上岸之后都有腿了，谁还要吃海鲜啊？”
　　而认真聆听着他们对话的伊奥维亚诺一怔，有点疑惑地看了眼陆施。
　　“上岸之后你也会有腿吗？”
　　自己还以为以后陆施就永远是条鱼了，还准备在家里安个大鱼缸的来着。
　　而俊美如神祗的男性一呆，不知道怎么回答的他眨了眨眼睛。
　　“可是…我本来就有腿啊。”
　　…本来自己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才会变成人鱼的。
　　更何况。
　　他静静看向自己指尖的幽蓝谶力，仿佛越接近陆地这股力量就越强，体内原本的谶灵也开始复苏。
　　——
　　“我的谶力越来越充足了，应该上岸之后就会变回来了。”
　　陆施松了口气，虽然在这海里天天吃海鲜很爽，不过谁想当一只鱼啊。
　　——
　　…不过在捕捉到搭档脸上转瞬即逝的一丝深思后，陆施又眨了眨眼。
　　“搭档？”
　　而金发的人类回过神来，看向他。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变回来的话你应该就不能这么随心所欲地说话了。”
　　陆施点了点头，正准备出口安慰对方，却又冷不丁听见伊奥维亚诺道。
　　“我准备开始学华夏语了。”
　　微怔的陆施还没来得及感动，对方就微微一笑。
　　“等学会了教你写字。”
　　“……”
　　一听见学习，陆施就冷静地移开了视线。
　　只有小学文化的他这才想起，搭档貌似是金融公司的高管来着，学历应该超级过硬吧。
　　…后来的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伊奥维亚诺不光在三个月内学会了华夏语，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堆国内的教材课本，美名其曰和他一起学习，实则疯狂压榨自己。
　　就算出国了也不能逃脱应试教育的陆施：？
　　——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小半个月后。
　　二人将人鱼群体最终送到南方海域，并再次叮嘱安排好的人员照顾好大家后就抽身离去。
　　“……”
　　可群龙无首，倒戈派在暗中准备再次伺机而动，尤其是发现佩拉吉奥异常的治安官——
　　他最终会在愚蠢的倒戈之中害了自己的同胞，也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
　　伊奥维亚诺和陆施上岸了。
　　时隔多日，两个人都其实有点恍惚。
　　简直像在深海坐了一场漫无终日的牢，伊奥维亚诺再次被刺眼的阳光照到身上的时候都感觉像马上要飞升到天堂了。
　　“……”
　　恍惚过后，他倏然低头看着陆施变回来了的腿，原本还想问有没有什么异常，结果发现对方脸上的鱼鳞都已经消散——
　　原本俊美圣洁的姿容也变回了漂亮无辜的小怪物有点懊恼。
　　伊奥维亚诺一怔后安慰道。
　　“没事，这样也很可爱。”
　　……可爱？！
　　他有点委屈，想低下头再亲亲搭档，却被一心记挂着正事的对方挡住了。
　　“先办正事。”
　　而被拒绝了亲亲的陆施冷静仰头看天，只觉得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碎掉了。
　　……
　　不光不能说话，原本凭借着在海中还能凭借着渡气这种理由随时亲亲搭档的那份怡然自得也没有了。
　　“……”
　　变回来，一点都不好玩。
　　不过也没碎太久。
　　伊奥维亚诺上岸后借了个电话打出去后就立刻有人来接他们了，而在豪华游轮上大快朵颐的陆施很快就把这档子事抛之脑后。
　　

第69章 靠肩安憩
　　而就在二人还在游轮上稍作休整时， 佩拉吉奥则是手抖着看着寄生在自己家里悠哉悠哉啃薯片的青年发出惊声尖叫。
　　“…你怎么在我家里？！”
　　而笑眯眯的05-5又咬了口薯片，碎屑四溅，他理所当然道。
　　“啊， 是人偶师建议我过来的，他说我打扰到他连工作都没办法正常进行，太讨厌了。”
　　一本正经回答对方的05-5完全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 甚至还招了招手， 对旁边的管家道。
　　“白开水什么的再来点吧， 嗯？”
　　大病初愈的西格蒙德身上还绑着绷带，凉飕飕看了他一眼后对红发少年微笑着颔首。
　　“欢迎回家， 少爷。”
　　佩拉吉奥眨了下眼睛， 语言都有点艰涩地看着他。
　　“…身体还好吗？”
　　想起之前临走前自己还窝在对方怀里大哭了一场，佩拉吉奥就感觉尴尬得没边。
　　而西格蒙德看着归来似乎更成熟了些的少爷， 略微有点心疼之余正准备开口回答，却被大大咧咧的05-5打断。
　　“没问题啦，我下刀的时候可都是错开了心脏之类的重要器官啊，你要相信我庖丁解牛的技术。”
　　“……”
　　…好无耻。
　　看着这就算下午茶只给薯片，饮料只给白开水却依然轰不走的厚脸皮访客， 主仆二人头上同时泛起青筋。
　　不过…
　　英俊挺拔的男人无奈摇了摇头。
　　“这位客人的确是老爷送过来的， 还吩咐至少不要把他赶出家门就好。”
　　随后，他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俯身在少爷耳边说悄悄话。
　　“听说他已经被基金会赶出来了， 无处可去，落到这样凄凉的景象真是让人感慨。”
　　而05-5脸上淡定的表情不改，他笑嘻嘻回答道。
　　“没错哦， 被开除了连n＋1都没有，还需要花时间仲裁，这就是社畜的现状啊。”
　　……
　　一时间提起了沉重的话题。
　　佩拉吉奥可疑沉默了一会儿， 却还是对这莫名其妙来访的访客感到很不爽。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仇敌吧？你这样委身仇敌家，连最基本的脸皮都不要了吗。”
　　而05-5无辜双手举头，表示道。
　　“咳，仇敌归仇敌，可是我是坚定的倒戈者，已经加入殿下这一派了，所以我们是同党哦。”
　　……
　　开什么玩笑。
　　佩拉吉奥正准备发作，可门廊前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深吸一口气后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老头子苍老的声音响起。
　　“佩拉吉奥，照顾好客人。还有，伊奥维亚诺先生的私人电话你有吗？”
　　……
　　突然想起自己还要去接陆施他们的红发少年僵在原地。
　　欸。
　　好像忘记问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老工匠也像是预料到了一般嫌弃地叹了口气。
　　“…找张纸抄下来。”
　　而半晌后挂断电话，佩拉吉奥抿了抿唇，瞪了一眼旁边笑眯眯的05-5，
　　小声警告道。
　　“不管你想耍什么花招，别以为我会忘记你对西格蒙德做过的那些事。”
　　——
　　而后再次拨响了纸上抄下来的电话，和伊奥维亚诺先生确定了船停靠的港口后，刚回到家没多久的红发少年就又提着外套出去了。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已经半只脚跨出门外的他又嗖跳了进来，然后一本正经将胸口已经干枯的花递在掌上。
　　“…伴手礼。”
　　而看着素白掌心摊开的枯萎花朵，上面还似乎沾着些许的血迹，西格蒙德微微一怔，刚想开口说话对方就直接将花往他胸口插好。
　　“不要也得要。”
　　强硬的口吻里带着点难以察觉的羞涩，而蛇瞳不自觉也温柔起来，久别重逢的主仆二人正要说话时，客厅里大呲拉坐着的05-5就死鱼眼开口道。
　　“快走吧，腻腻歪歪的真没眼看。”
　　自己从深海回来，还以为好不容易摆脱了爱秀恩爱的情侣，没想到在这里还要再遇到一对。
　　而主场优势之下，红发少年冷哼一声，居高临下道。
　　“不喜欢看可以搬出去。”
　　听到这话的05-5干脆保持着ovo的表情缩进沙发里。
　　噫，好凶。
　　等殿下来了他要跟对方告状。
　　毕竟，与其说他是真的疯了，不如说他是故意将那把刀递给陆施，让其接触到老大的谶力。
　　…呵。
　　这份近乎演无间道的苦心，他相信对方一定能够get到的，对吧。
　　专心打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的陆施：0.o？  。
　　某港口。
　　“陆施大人——伊奥维亚诺先生——”
　　游轮都还没有靠边停，热情的红发少年就蹦起来向二人努力招手，而伊奥维亚诺顿了顿，抿了口杯中的香槟。
　　“……”
　　有没有人告诉他，这艘游轮是被他们专程包下来的，一会儿下来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旁边嘴角还叼着澳洲大龙虾虾尾的陆施面无表情回头，看见是佩拉吉奥后举起手，一本正经地轻轻挥了两下。
　　……好给面子。
　　伊奥维亚诺一怔后就缓和起眉眼。
　　不，或许说。
　　陆施是对被自己认为是“朋友”的人很给面子。
　　而下船后，佩拉吉奥笑眯眯地看着早已经换了衣服显得容光焕发的二人。
　　“已经迁徙完了吗？”
　　伊奥维亚诺边走边回应着，这次回来为了不暴露行踪，他只通知了自己亲信的部下，甚至连父亲都没告知。
　　“没出什么大乱子。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就算那两只人鱼有问题，可是既然已经是迁徙前了，你就不该选择在那时候动手。”
　　黑手党上车前最后摇了摇头，有点不服气的佩拉吉奥抿了抿唇，小声顶嘴道。
　　“…可是他们已经知道了王的秘密，不动手的话，我怕他们会威胁到……”
　　而绿眸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红发少年，英俊挺拔的男人微微一笑。
　　“…我又没说让你别动手。”
　　长达数月在海底潜伏，他的金发都已经到了脖颈处，显得整个人阴柔又英俊，简直像舞台剧的特型演员。
　　此刻在车上没必要防风，修长的指也就顺势将黑皮手套退去，露出绷紧的骨骼。
　　黑手党残忍的习性让他漫不经心抬起眼皮。
　　“选个好日子，谁都不知道的时候直接把人拖到深海里，再找两只暴乱种敲点牙下来当证据就行了。”
　　陆施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坐在王位上还没有一个月，他就被这群劳保倒戈派搞烦了。
　　天天都想进宫觐见，说的还都是那挡着无关紧要的破事，什么既然是人鱼就不应该和陆地人来往，不应该让陆地人担任深海的重要职责。
　　要不是真怕把这些老登气死过去，陆施还真就想干脆开口告诉他们，他就是陆地人。
　　而佩拉吉奥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回味了一会儿，好像确实是啊。
　　…不过又想起父亲的叮嘱，他赶紧回头对坐在后排的二位笑道。
　　“我问过父亲了，他的确愿意接见你们。”
　　而黑手党点点头，又想起母亲所说与父亲来往过密的那位西欧庄园主即将在自己眼前现身，他尽量装作不在意地看向车窗外。
　　此刻有一场阴雨，雨滴遍布在挡风玻璃上，最后还是滴答落在凹槽里。
　　“……”
　　又想起05-5死前不顾一切癫狂说出的“创生”，“实验”，“陆施的身世”，这几个词让心思缜密的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现在再仔细想想，一切是否未免太过凑巧。
　　人偶师…
　　就像是拼图游戏最后的那块拼图，连接其他母亲多年前跳海的真相和陆施身世的秘密。
　　——
　　明明一切都只要在见到了人偶师后就会迎刃而解，可伊奥维亚诺却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根本提不起劲。
　　“……”
　　旁边吃饱了就犯困的陆施又睡着了。
　　被堵在雨里的汽车慢吞吞的跟着前方挪动，一晃一晃的，让他睡也睡不安稳。
　　幽黑眼瞳里的困倦难以掩饰，而伊奥维亚诺干脆把困得东歪西倒的人按在自己肩上。
　　终于像是得救了的陆施松了口气，也放心将身体倾斜靠在搭档身上。
　　“啪嗒，啪嗒。”
　　雨声有节奏地在车窗上敲打着，奔波多日的佩拉吉奥也睡着了，此时寂静的车里只有他和陆施绵长的呼吸声。
　　“暖气开得还够吗，先生？”
　　司机像是怕打扰到二人睡觉，小声侧头问了句唯一醒着的金发男性。
　　“……”
　　伊奥维亚诺颔首表示够了，司机这才松口气，毕竟他可不想等小少爷醒来后着凉了，自己又被西格蒙德先生训斥。
　　——
　　这样安逸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汽车刹车，熟睡的二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佩拉吉奥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慢慢转头。
　　“陆施大人，伊奥维亚诺先生…我们可能得先下车……”
　　毕竟父亲的家不是谁都能进的，尤其是这两年老头子基本不接待任何外来客，所以他们还得接受过安检后才能过去。
　　而陆施面无表情，伊奥维亚诺还以为他是有起床气，却没想到对上一双委屈巴巴的眼睛。
　　“……”
　　搭档。
　　窝的脖子，睡酸了。
　　

第70章 恣睢暴君
　　在经历过一系列近乎严酷的安检后， 三人才最终到达被掩盖在茂密丛林里的幽静庄园。
　　“……”
　　胡桃木椅子上的老工匠半睁开眼，看着两张陌生的面孔，自然一笑。
　　“坐吧。”
　　他没说什么， 佩拉吉奥却有点紧张。
　　“父亲…”
　　怎么回事？！
　　今天这么和颜悦色的，平时那个又爱发脾气又爱揍人的老头子去哪儿了？
　　或许是脸上惊诧的表情太过明显，人偶师瞪了他一眼后， 带着和缓的笑容朗声道。
　　“二位在海里…这段时间过得都还好吧？”
　　伊奥维亚诺简单清楚地礼貌回答了几句， 他绝不多说， 带着警惕在与对方斡旋。
　　旁边的陆施一脸放空，他由着他们这些外国人交流， 眼神百无聊赖在书房里打量着。
　　书房里的老书柜由巴西玫瑰木打造， 轮廓边角有类似于虎豹的自然花纹。
　　……
　　将这些热带地区的常绿乔木做成书柜放进奢华庄园里静静矗立，不难看出主人的财力。
　　而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他幽黑眼瞳略微一眯。
　　“……”
　　书柜里，和许多厚厚的精装书并排放在一起的，还有已经满是灰尘的的相框。
　　旁边谈笑风生的人偶师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张落灰的照片。
　　“想看这个？”
　　…陆施没有反驳。
　　见对方感兴趣，他倒是很宽容地站起来把相框拿给陆施。
　　而言灵拍了拍灰，终于在模糊的相框里看见了那张近乎黑白的彩色照片。
　　小小的幼童站在乡村的土坡上， 眼睛是黑的头发也是黑的， 仿佛正在用这种漠然的视线注视着整个世界。
　　…是他自己。
　　“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不过，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人偶师感叹道，他注视着陆施的眼光里是真心实意的慈爱。
　　参与过当年那场实验后，他就将那个幼小的熟睡婴孩抛之脑后了， 转而尽可能低调下来，只肯在暗处跟基金会合作。
　　“……”
　　他太了解那位首席的本性了，与其说作为对方的棋子被毫不留情地压榨到最后一刻， 老工匠还是想尽可能抽身，哪怕根本不可能。
　　…不过。
　　见陆施脸上似乎有点不解，仿佛在纳闷着这位陌生人为什么会有他小时候的照片，老工匠干脆笑吟吟摇了摇头。
　　“你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对吗。”
　　虽然作为婴孩来说，不记得才是最正常的。
　　…可如果对这孩子来说，从一开始就以为自己是在人类社会中生活的，随后却被基金会强制抓回来，过了10多年的杀手生活——
　　看着面无表情的陆施，老头子低下头咳嗽着笑了两声。
　　“我们这有很多人都认识你，陆施。但你不认识我们才是最好的。”
　　提醒本身就是一种僭越，人偶师明白这个道理，他还是慢慢阖上眸。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二位请离开吧。还有照片，我物归原主了。”
　　也算是在眼前这个关键节点跟陆施这位首席的劲敌划清界限。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
　　眼看没有问出什么东西来，伊奥维亚诺也只得作罢，黑手党拿起帽子起身，立刻就有佣人为他们把门打开。
　　…可捧着照片的陆施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幽黑眼瞳里倒映着自己幼时的脸，纤长的骨指摩挲着沾了灰的玻璃。
　　“……”
　　基金会。
　　人偶师。
　　仿佛每个人都能提起他的名字，像是某种黄金时段播出的肥皂剧男主角，被人们总是用轻松戏谑的口吻说出来。
　　——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就算在自己亲手手撕了5位基金会的委员后，那些负责看管他的工作人员还是看着幼年期的他发出嗤笑。
　　“这么小的孩子认真的吗？”
　　“是不是收容错了？”
　　“我看是那些委员们没控制住场面互相打了起来吧，不然就凭他——”
　　而后，飞机突然颠簸了一下。
　　到达机场后，穿着长版黑色呢子大衣的05-1蹲下身，用皮革手套抹了抹黑发孩子脸上溅到的鲜血，他叹了口气。
　　“真是会给我找麻烦啊。”
　　……
　　面无表情的黑发小孩身后，是堆积成山的基金会工作人员的尸体。
　　“不过你放肆的日子结束了，因为——”
　　同样面无表情的首席单手拿出定制的商务笔记本，干脆利落道。
　　“我已经记住你名字的写法了。”
　　“陆施。”
　　——
　　可被威胁的幼童却漠然地抱肩直视对方眼睛。
　　…那又怎样。
　　自己杀人的时候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用知道，不也一样可以让尸骸如山吗。
　　“……”
　　一大一小就这样保持着高度相似的表情在机场面无表情地对峙着。
　　然后冷若冰霜首席突然笑了。
　　“…你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小朋友。”
　　或者说，从生下来他就知道，这孩子的人生绝对不会普通。
　　“跟我去基金会吧。”
　　银灰色眼睛的青年语气不容置喙，那时候他尚且投身于基金会的建设事业，还不是现在这样刚愎自用的上位者。
　　“管饭，而且不管是杀人还是怎么样，随你喜欢地来。”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首席淡定回头。
　　“对了，你会用枪吗？”
　　……
　　时至今日也不得不承认。
　　虽然自己平时也总喜欢给这位上司甩脸子看，但如果是论实力的话，陆施唯一愿意尊重的同胞也只有他了。
　　——
　　可现在，偏偏却在他眼皮子底下。
　　又出现一个自以为是能够凌驾在自己头上，摆出一副上位者说教姿态的蠢货。
　　此时陆施仿佛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亦空无一物。
　　旁边对其知根知底的伊奥维亚诺却能够分明看见他那副漠然表情下恨不得把对方撕碎的暴戾。
　　“……”
　　深知他的身世与面前的这位老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金发的黑手党抿了抿唇，沉声提醒道。
　　“陆施。”
　　还不是时候，千万不要冲动。
　　可指尖的幽蓝谶力因为主人满是戾气的心绪而逐渐显露。
　　俊美邪肆的青年蓦然抬起漂亮的眼，随后骨指毫不客气以惊人的准度瞄准坐在椅子上的老人。
　　“啪嗒。”
　　然后握住——
　　手指清脆一响，只感觉心脏像被攥住的人偶师遽然涌出一口鲜血，而旁边的红发少年尖叫起来。
　　“父亲！！”
　　可嗬嗬吐出心头血的老工匠却淡然一笑，语气冷冽。
　　“有本事就杀了我。”
　　…噢？
　　陆施唇角笑容带着几分恶意地干脆起身，这么想死？自己不满足对方都不行啊。
　　可还搞不清现状的佩拉吉奥却一把上去抓住他的手，几乎是声嘶力竭。
　　“殿下！这是我父亲…！这是我父亲！！松手！”
　　一团混乱之下，伊奥维亚诺也直接看着下一秒就快要施咒掐死对方的陆施，冷静道。
　　“陆施，千万千万，不要冲动。”
　　金发的黑手党以压低身体的姿态紧绷看着对方，虽然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就算再有把握也不应该出手。
　　但是。
　　…他咬牙，手却已经不自觉警惕握住了豪华沙发椅的扶手。
　　——
　　一会儿如果打起来的，希望他们至少能全身而退。
　　而陆施漠然看着快要一触即发的场面，手臂还在被佩拉吉奥死死拖住，红发少年震颤地连牙关都在发抖。
　　他亲眼见过陆施将那位第五席打到濒死的场景，几乎是血脉上的死死压制，任何怪物都会为此感到生理上的恐惧。
　　可就算瞳孔里满是惊惶，他却依然不肯放手。
　　“……”
　　言灵垂头看着抱着自己手不肯松手的佩拉吉奥。
　　几乎是盯着对方看了快一分钟后，幽黑眼瞳里的情绪都快接近于无地，他缓缓收回手。
　　…佩拉吉奥在海里的时候曾经尽心尽力为自己效力。
　　他不想伤害这位朋友的感情。
　　而伊奥维亚诺松了口气，佩拉吉奥也跌倒在地上。
　　老工匠缓缓起身，比起被暗算的愤恨，他脸上却呈现一种奇异的震撼。
　　“…非常…好。”
　　一只人偶，一只言灵。
　　都是被后天创造出来的产物，甚至连最基本的情感都没有。
　　结果一只为了救自己，死死抓住对方企图换命，另一只居然也能体会到对方的痛苦。
　　——
　　“我越来越好奇了，陆施。”
　　老工匠从怀中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抹走嘴角的血，喟叹声里带着点满足地——
　　“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呢。”
　　…见言灵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臭，这位老人轻咳嗽了两声，打了个圆场。
　　“不过突然让你们来，是太突兀了。佩拉吉奥，替我好好招待这两位客人。”
　　而红发少年回过神来赶紧应承下来，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陆施，这位深海里的王，他的手指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
　　真可怕。
　　看来对方也只有在自己选定的人类搭档面前才温顺得像只小白兔。
　　真正的性格实际上…残暴无比。  。
　　而一行人浩浩回到庄园，躺在沙发上啃薯片的05-5就笑眯眯挥了挥手。
　　“哟～陆施…小朋友，你好啊。”
　　而言灵顿了顿，抬起看不出情绪的幽黑眼瞳，骨指毫不留情再次对准没能成功杀掉的这位委员。
　　而05-5赶紧从沙发上鲤鱼打挺翻身下来。
　　“…殿下殿下殿下！！我叫的是殿下！！！”
　　

第71章 献身救赎
　　于是几人齐聚一堂。
　　身为「王」的陆施居高临下双腿交叠面无表情地嚼着水果。
　　佩拉吉奥缄默不语， 旁边的05-5也放下了手里的薯片，吮了下手指之后笑眯眯往前坐了坐。
　　……
　　好奇异的场景。
　　分明在场的几拨人都分别交过手，现在却都沉默着坐在大厅里， 作为王的下属听其差遣。
　　旁边的黑手党正为自己内心这样荒谬的想法而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正想说话，却被旁边的小怪物投喂了一个橘子。
　　“……”
　　纤长骨指蓦然暧昧擦过唇瓣。
　　伊奥维亚诺一怔后却见对方弯起眉眼，装无辜地含笑眯起眼眸， 笑容里有点坏坏的味道。
　　哈。
　　搭档不会是在想， “明明在场的人都交过手， 现在去找好朋友的都坐在一起”吧？
　　——
　　敏锐的观察力！
　　一手握拳放在唇边掩饰不自然的表情，被看穿的伊奥维亚诺尽量客观地开口。
　　“…虽然不知道基金会的这位委员先生到底是怎么复活的， 但是既然佩拉吉奥表示有人偶师做担保——”
　　陆施则是兴致缺缺。
　　虽然05-5信誓旦旦表示， 他是来投奔自己的。
　　但是——
　　想起对方一直坏坏欠欠的，总是一肚子坏水， 走到哪算计到哪。
　　搭档或许还能以成年人的云淡风轻与对方委以虚蛇，可自己就提不起兴致和这样的人相处。
　　“……”
　　而见陆施脸上不赞同，伊奥维亚诺也很快将话锋一转。
　　“……那也不代表什么。”
　　毕竟陆施上岸还没两天，接触到这些曾经的同僚和上位者，情绪已经很明显转得非常焦躁了。
　　…金发的黑手党出于对对方的心理健康考虑， 还是决定先暂缓与这些能够利用的对象接触。
　　而此话一出， 佩拉吉奥眼前一亮！
　　没错，就算自己父亲承认了也根本不代表什么！他早就看这只海胆不顺眼了！
　　“呵， 05-5先生，请回吧。”
　　红发少年趾高气扬地站在金发黑手党身边，自觉担任起小弟的角色。
　　“我们这里根本就不欢迎你。”
　　旁边端着茶点路过的西格蒙德深以为同， 客气疏离的笑容背后也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这几天吃剩的茶点就不收您的费了，请05-5先生尽快离开吧。”
　　…而眼看墙倒众人推，傻眼了的病弱青年放下手里的薯片， 控诉道。
　　“——不是，你们真觉得我一点贡献都没有吗？！”
　　……没有。
　　众人在沉默中用眼神表达了他们的回答。
　　于是。
　　“那我走？”
　　05-5装作带着为难的微笑，却发现身边根本没有人站在他这边。
　　“……”
　　好吧。
　　青年起身舒展腰身，既然殿下这边暂时不需要他，那么。
　　“您有需要的时候再呼唤我吧。”
　　他笑眯眯地一躬身。
　　“…我会在附近随时待命。”
　　毕竟谁让他在发现那致命的一点后，就毅然决然倒戈陆施了。
　　对于这位任性的新王，在作为手下有的是耐心。随后05-5很快走出门外，识趣消失在视野里。  。
　　大厅又恢复了寂静。
　　只一会儿功夫，桌上的水果点心就大半都都进了言灵的肚子里。
　　没能和人偶师成功接上话，恐怕也只有伊奥维亚诺会略微发愁。
　　看对方吃得一脸香的佩拉吉奥咽了口口水，默默地伸手在桌子上拿了个苹果。
　　管家下意识想接过来削，却看见自己主人像护食一般警惕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直接开啃。
　　“……”
　　真不知道对方在深海出差到底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而见两人终于吃得差不多了，旁边的伊奥维亚诺才缓缓开口道。
　　“人偶师那边…我们过两天再去一趟。”
　　陆施则是气鼓鼓地坚决摇头。
　　不要！
　　那个老头子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满意和诡异。
　　仿佛不是在看着一个真真切切活着的人，而是在看着一件艺术品。
　　…陆施不喜欢被这样看着。
　　但是出手揍对方，佩拉吉奥又不允许。
　　“……”
　　言灵幽幽注视着提出这份想法的搭档，眼神里无疑就是在告诫对方谨言慎行。
　　而伊奥维亚诺见对方不吭声明显抵触，却依然摇了摇头。
　　“必须去。”
　　这事没得商量。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位老头子的态度是松动的。
　　恐怕要不是因为什么在桎梏着他，以他对陆施的上心程度，恐怕早就将一些和盘托出了。
　　陆施的身世……还有母亲最后掉入海中的命运。
　　所有东西都串在这条线上，甚至说不定就是前因后果。
　　——
　　他们绝不能轻易放弃搞清楚这些的机会。
　　而见对方如此坚持，旁边的陆施吃东西的动作顿住，幽黑眼瞳里的情绪又开始减弱。
　　“……”
　　…像是要回归自己内心的寂静一样。
　　那份漠然的表情，简直和带回来的相框上，将天地间所有都视若无物的黑发幼童……一模一样。
　　随后他起身离去。
　　“……”
　　大厅里只留下暗觉不好的佩拉吉奥和旁边一脸淡定的管家。
　　——
　　以及，默默从上衣口袋里取了根烟叼住，像是早就预料到对方反应却依旧平静的伊奥维亚诺。
　　“…借个火。”
　　微长的金发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肩颈，唇齿间猩红明灭，黑手党的脸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模糊。
　　就算自己再怎么纵容对方。
　　大是大非面前，尤其还是关系到对方的身世，自己就不可能纵容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
　　结果过了好几天。
　　两个人硬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
　　佩拉吉奥和自家管家面面相觑。
　　言灵一改平时爱撒娇黏着对方的姿态，整日面无表情地在庄园花庭里呆着，仆人会定期过去送饭。
　　而伊奥维亚诺则是好像并没有什么波动，生活一如既往的规律，只是逗留在客厅的时间变长了。
　　“……”
　　绿眸注视着那张被抛弃在沙发上的照片，黑发孩子的眼睛冷静注视着镜头，像是世界的主宰。
　　修长手指摩挲过冰冷坚硬的相框，像是隔着时空在抚摸黑发黑眸的孩子的脸一般，他倏然垂下绿眸。
　　…倔脾气。  。
　　花园后。庭。
　　“喜欢在这里一个人当花仙子？”
　　嘴里还噙着烟的男人抱肩倚靠在凉亭附近，看着坐在花坛附近一脸放空的青年。
　　“……”
　　陆施幽幽看了对方一眼。
　　虽然很想问搭档为什么从深海出来还没有把烟戒掉，不过。
　　——
　　现在是在冷战。
　　他默默把目光收了回去，随后装作毫不在意地继续仰望天空。
　　可伊奥维亚诺没有上前的意思，又吸了两口烟，他干脆用脚碾了碾烟蒂，然后转身就要离去。
　　陆施：“……？！”
　　眼看忍了几天结果剧情的走向和自己的预期完全不符，懊恼的小怪物干脆直起身准备把人抓过来亲一顿，却冷不防与对方刚好转过来的脸撞了个满怀。
　　“……”
　　两人同时冷静地摸了摸被撞红的鼻子，伊奥维亚诺没忍住，笑意从无奈的话语里渗出。
　　“…还在生气吗？”
　　陆施没忍住，干脆两只手环住对方劲瘦的腰，自暴自弃地在对方肩颈处埋头。
　　仅仅是几天不接触的戒断反应，他就好想念搭档的气味…高档西装上的淡淡古龙水味，就算混杂着烟草味也喜欢。
　　而被大型撒娇怪环住，伊奥维亚诺也有点心软。
　　“……”
　　两个人就这样静谧地在花园里静静听着风的声音，陆施幽黑眼瞳里原本的死寂也慢慢融化。
　　“我看到你小时候的照片了。”
　　搭档清冽的声音在风里有点模糊，而陆施微怔后没有说话，慢慢松开手后坐在对方身边。
　　…肢体动作表示他还在心存警惕。
　　伊奥维亚诺看着难得安静的陆施，对方脸上还挂着那种近乎漠然的表情。
　　“…我没有了解过你的过去，”他说，“陆施。”
　　“但是一起出生入死过这么多次，我信你，你也信我一次。”
　　绿眸那样认真注视着对方。
　　“基金会是一个复杂的组织，”修长的手指覆盖上对方冰凉的手背，“被桎梏在那里很痛苦。”
　　“…我想找到你身世的秘密，然后带你逃出来，离开基金会好吗。”
　　——
　　如果说陆施作为被创造出来的怪物，每吃掉一次同胞，就会变得更强。
　　那么基金会到底又是如何控制他的，让他这么多年都只能安分守己待在基金会中。
　　——
　　让人不寒而栗。
　　“……”
　　幽黑眼瞳里带着点茫然地，陆施注视着在自己面前坚定说出这番话的搭档，离开基金会…？去哪里？
　　——
　　“…等把这一切都处理完，你回重获自由。而我会和你住在一起，一起去更多的地方走走看看，如何？”
　　…面前的金发男性已经给了他的答案。
　　又像是想到什么，明知许下承诺需要花费多大的精力，他却依然还是弯起绿眸。
　　“……当然，那个时候的关系恐怕就不仅仅是「搭档」这么简单了吧。”
　　——
　　不用再住在全封闭式的高压舱里。
　　也不用再和基金会的这群委员打交道，不再听令于任何人。
　　因为伊奥维亚诺说。
　　他会带自己离开这里。
　　小怪物偏执紧盯着对方的脸，仔仔细细地盯着。
　　生怕刚才所听到的话，都是一场幻觉。
　　——
　　而手早已紧紧握住对方的指，他再也不会松开。
　　

第72章 温存亲吻
　　陆施体温偏低一度的手抓住搭档蜷缩的指， 而伊奥维亚诺没有阻止这么孩子气的行为，他弯着眉眼调侃道。
　　“不生气了，花仙子？几天都不肯跟我一起用餐了， 要不我陪你去采蜜，让我也尝尝花仙平时爱吃的东西。”
　　……花仙？！
　　本来只是想让搭档来哄自己的陆施此刻却被噎住了。
　　这，这又是何来一说。
　　没有读过西方童话故事的他自动将对方话语里的“花仙子”理解成了华夏民间的花妖。
　　小怪物有点不爽地眯起幽黑眼瞳。
　　他才不是那些吸人精气的妖怪呢。
　　…不过， 如果对象是搭档的话——
　　陆施可疑的地咽了口口水。
　　然后又懊恼想起， 他们现在还正在为了正事忙得焦头烂额， 平时连抽空亲两口都难，更别提——
　　…算了。
　　陆施暗戳戳地负气想。
　　……现在是没有机会， 要是等有机会， 他一定会把搭档吃个干净。
　　可旁边尚且不知道对方想法的伊奥维亚诺还在想那个花仙子笑话。
　　不知道是不是对陆施一个人面无表情天天坐在花园里实在印象太深，金发的黑手党笑出声。
　　“我觉得没问题。反正都住在花园里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扑棱着翅膀唔——”
　　陆施看他这么坏心眼，干脆扳过他的下巴吧唧亲了上去，抢走对方的呼吸及时打断对方接下来更无耻的调侃。
　　而被强吻的黑手党不恼，反而慢慢回吻了回去。
　　“……”
　　他们享受着这份互相信任的宁静。
　　没有承诺，一个吻就已经是最好的抵押契约。
　　唇瓣相印在一起的时候， 就意味着把自己抵押出去， 抵押给那位英俊的金发情人和他生涩的吻技。
　　就在两人还在花园里温存着感情时，另一座铁锈做的城市里， 大雨如注。
　　“……呼。”
　　大波浪都在雨中变成一绺绺，湿哒哒缠绕在脖梗上，可浑身湿透的女子看着地上的血污长舒一口气。
　　“终于…可以带你回去了。”
　　闪电雷鸣划过苍穹， 惨白地照亮她面前从下水道里被拖出来的农妇尸体，还有被她毫不留情解剖出来的那颗心脏。
　　——
　　将心脏单独拿在手上，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沾满脓水的腐肉， 那团肉还在跳动，一动一动，搅乱着她敏感的神经。
　　“……”
　　05-3摇了摇头，将心脏装入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塑封袋里，然后带着怜悯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
　　“…小四，你也实在是个可怜人。”
　　作为曾经一起跟对方共事过的同僚，她知道这位人偶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颗和常人无异跳动的心。
　　但是。
　　“不过你挑错了下手的时候。”
　　虽然05-4自作聪明与05-7换生，然后再故意将对方派去陆施所在的那艘船上，导致其惨死在言灵手下。
　　…甚至为了让一切显得都不是自己做的，还怂恿人偶师手下的佩拉吉奥同样去到那艘船上，只为掩护她趁机撤退。
　　——
　　殊不知背后掌控一切的首席放长线钓大鱼，他宁愿默许这一切发生，也要将她出逃——这件人偶师唯一的污点捏在手里。
　　……
　　雨声淅淅沥沥，斜吹着打湿路上行人。
　　女人漫无目地走着，不小心踩在积水里，溅起一裤腿的泥浆，让她顿住，想臭骂一顿这该死的天气。
　　可随后，她无措地仰起头，倾泻而下的大雨把她整个人都彻底淋湿。
　　“……”
　　她要回去了。
　　带着这颗被自己亲手剜出的心脏。
　　回到基金会。
　　想起刚才在下水道，05-4粗重地绝望喘息着，被攥住的她很费力地陆续吐出破碎的字。
　　“…05…-3，算我求你…只要再给我几天，我很快就会…和这颗心脏合二为一了。”
　　而农妇浑浊的双眼里是一个尚不知事的人偶倔强执拗的请求。
　　“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我只是太想…太想要得到这颗心了。”
　　她想要得到父亲的夸奖，想要像05-7一样娇憨地在庭院里肆意拎着裙子奔跑，她想要一颗接近于太阳温度的心。
　　可05-3抿着唇，手上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放松。
　　于是。
　　潮湿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打在05-3的手背上，像悲哀的雨。
　　“…你不是说，我一定会有一颗心的吗？你说，我比她好一万倍…可为什么……”
　　而腔骨破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直接粗暴将心掏出的动作终结了人偶的生命。
　　……她甚至还来不及寻找到下一个目标寄生，就被直接钉死在了墙上。
　　“…对不起。”
　　05-3看着这具已经衰老的农妇身体，虽然知道这里面寄住的是一个小女孩的灵魂，但她眼睛里还是浓浓的恍惚。
　　“……小四。”
　　昔日作为同僚，身高不一的他们却在自己作为三姐的吆喝下，开始有意识互相称兄弟姐妹。
　　甚至于，他们的胆子都大了，甚至敢直呼那位首席“老大”。
　　可冷如冰霜的男人也没有生气，而是无奈地抬起银灰色的眼眸。
　　“你们…没有正事做吗？”
　　——
　　这就是说，他同意了。
　　而才过了多久。
　　几十年？一百年？
　　对于怪物来说短得就像弹指一挥间，她爱着基金会这个大家庭，哪怕知道首席是个没有情感的政治机器。
　　他只是在操控他们，和为他们提供相应的报酬。
　　这很公平。
　　…可05-3总是心存幻想。
　　就算是怪物，他们也是有心的同胞，在互相慰藉的。
　　直到自己终于也被走投无路的首席搬上棋盘。
　　她的错觉才终于被打醒。
　　而在她身后打着一把伞的青年喟叹出声，05-5漠然注视着走在雨里都摇摇欲坠的高挑御姐。
　　“……”
　　现在还不是时候。
　　总有一天他会将三姐也救出来的。
　　——
　　就像他醒来后，拖着濒临死亡的躯体敲响了人偶师的门一样。
　　青年握着伞的手指有着独属于人偶的关节。
　　…他的躯体已经并非原来的海胆，而是在精密构造下，被蒸汽朋克的齿轮严丝合缝推出来的人偶。
　　“我已经自由了，你也很快了，姐姐。”
　　——
　　随后他转身，任凭衣服的一角洇湿在雨里。  。
　　西欧某庄园。
　　“哈？创造生命？老夫才没有那种能力。”
　　陆施他们一行人又来拜访了。
　　在佩拉吉奥颇为紧张地表示自己老爹有时候确实很惹人厌，并再次恳请陆施不管怎么样再三忍耐，要是老爹说错话他一定会当场回怼的情况下。
　　老工匠这次倒是很客气地招待了他们。
　　“只是说着好玩罢了。其实，万物有灵啊，”老头子用悠远回忆的腔调开始啧啧称奇，“说不准那些造物的灵魂，原本就是附着在上面的天地精华呢。”
　　…这番话有点道教的味道了。
　　由人偶师这样一个长着外国面孔的老登说出来，真是有种小笼包蘸草莓酱的荒谬感。
　　陆施面无表情注视着对方，他双手抱肩，呈现警惕的防御姿态。
　　旁边的伊奥维亚诺客气一笑，正准备接话，可老头子就直接笑着跟他们摊牌了。
　　“老实说，其实我是不打算见你们的。”
　　毕竟他最大的金主还是基金会，而之所以选择见——
　　“但是首席这边给我下了命令，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接待你们。”
　　一脸和蔼的老头笑起来连脸上的皱纹都在抖，如果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恐怕会真的误解他就是个寻常慈祥的老爷爷。
　　“毕竟嘛，听说你们最后一次任务的地点就在华夏，稷城——也就是陆施的老家。”
　　人偶师把旁边一脸焦急的红发少年按了下去，语气意味深长。
　　“出任务就在几天后。所以在此之前，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不管问什么我都会回答的。”
　　…毕竟那位首席已经发令了。
　　自己也不可能违抗他的意思。
　　而伊奥维亚诺眼神一凝。
　　……
　　这还是他第一次间接在与首席交锋。
　　…而行事向来狠辣的黑手党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威压。
　　就算陆施在深海取得了王的力量，甚至戴上了桂冠，这位首席都可以做到毫不在乎。
　　可他却快刀斩乱麻，明示之前的过往他都不在乎，但两个人已经不能再接触了。
　　“……”
　　该说是对方拥有绝对的实力而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还是说——
　　而就在此时，陆施面无表情交叠起双腿，他居高临下看向坐在旁边安然无事的人偶师。
　　“…想问为什么？”
　　明明一直严防死守，自己的身世是绝对的秘密，就连不小心暴露关键线索的佩拉吉奥都差点被首席弄死在海里。
　　……现在却又摆出这副宽仁的态度。
　　这里面一定有诈。
　　像是能读懂他脸上的表情，老头子摇摇头，唇边啜了口茶。
　　“就当是交换吧，首席说。”
　　随后他的一字一句，都与对方曾经在电话中的叮嘱分毫不差。
　　“——等任务回来后，陆施，你将直面「首席」，与他一较高下。”
　　老头子带着玩味的表情，看着这位同样被不少人簇拥的新王。
　　“…胜者为王，将拥有的是整座基金会和对所有怪物绝对的统治权。”
　　而另外一种结局则是。
　　“败者，会被吃掉，连骨头都不剩地溶解在对方的胃里。”
　　于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都彻彻底底地期待着。
　　

第73章 带妻返乡
　　几天后。
　　华夏x省， 省城机场。
　　“……”
　　一身高定西装的金发精英注视着身边面无表情的黑发青年，对方像是没睡醒，连头顶的呆毛都暗戳戳跳了出来。
　　……他无奈地伸手帮陆施理了理。
　　经历了几十个小时的航班颠簸， 他们才终于隐秘来到了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长期的缘故，总觉得对方这段时间个子又稍微长高了一点。
　　原本和自己齐高的小怪物已经猝不及防比自己略微高了半个头，伊奥维亚诺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不过。
　　“这就算是回你家了吗？”
　　伊奥维亚诺有点好奇地看着这国际化的大机场， 人潮熙攘不说， 光是机场外能够明显注意到的车水马龙就已经打破了他来时对未知东方国家落后的疑虑。
　　——
　　华夏很发达。
　　他也是没有机会， 所以很少来这边。
　　所以带着欧洲人的偏见，下意识就将大范围的整块省城都误会成了陆施的故乡。
　　而陆施虽然倒时差困得没精神， 却还是在摇了摇头。
　　这才哪里到哪里。
　　当初他和收养他的人类父母来的时候， 去稷城要倒好几班大巴，最后还要坐上乡村特有的中巴车——
　　在让人恶心的汽油味， 和车子发动机引擎震动的轰鸣声中晕眩好几个小时才能到达灰蒙蒙的稷城。
　　——
　　不过这些他还不能表达，只是简单地示意搭档跟着自己走，等他听到带有浓重口音的方言时就知道该坐什么车了。  。
　　于是。
　　又高又帅的金发外国人，还带着同样一个比他稍微更高挺的俊美青年，二人就这样在路上边走边交谈都有无数回头侧目。
　　伊奥维亚诺看着许多陌生的华夏面孔， 那上面倒没有恶意， 只是纯粹好奇。
　　于是他很友好地笑了笑，看他们的陌生人反而不好意思了， 主动撤回视线匆匆略过。
　　“……？”
　　金发黑手党大脑宕机地转头看向陆施。
　　“你们华夏人，其实很容易害羞吗。”
　　他还以为对方是想跟他打招呼，就像出门遛弯的时候遇到的热心人一样， 会互相笑着打招呼匆匆说几句天气真好之类的。
　　而陆施则是对这样的问题直接仰头看天。
　　虽然也是华夏人，作为怪物的自己也没有什么羞耻心。
　　但从小到大，听人类父母说的最多的就是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
　　搭档毕竟是外国人， 不懂这个道理。
　　又想起对方似乎和自己同样有持械历史的陆施突然有点不放心了。
　　暴力犯罪那一套在国外无所谓，可要是放在华夏，搭档不是分分钟会被抓起来。
　　……
　　为了确保对方的安全，他义正言辞地用食指比了个嘘，放在唇边示意对方不要再随便搭话了。
　　而所谓客随主便，伊奥维亚诺也就乖乖跟着对方走。
　　看着原本在国外死气沉沉的陆施，此刻回到了自己家乡，听着格外亲切的乡音，他眼睛里都放出了别样的光彩。
　　“……”
　　绿眸微怔后就又柔和下来。
　　虽然他们此行是为了出任务，但是看着陆施仿佛如鱼得水一般乐在其中，他也觉得很高兴。
　　而这份高兴的心情持续到陆施熟练跟随着吆喝声找到中巴车后就停止了。
　　“…我们要坐这辆车，是吗？”
　　伊奥维亚诺声音有点艰涩，他简直有点不敢置信，他一直以为宽阔明亮的机场才是华夏的侧写，可是——
　　面前这辆连车窗都满是黄沙和泥巴的破旧中巴车就在他眼前，以不容置喙的傲气“腾腾腾”发出着轰鸣声。
　　而大嗓门的售票员眼尖，见有两位旅客站在车面前打量着，赶紧笑眯眯提高了声音。
　　“咱们这车是从机场直达稷城的嗷！两位是回家探亲是吧？来来来赶紧上车，姨给你们安排个好位置。”
　　完全能听懂家乡人说话的陆施从善如流扛起行李，随后不顾搭档的迟疑将其拉上车，并且在谨慎的审视过后最终选择了靠后排的位置。
　　“…不用先付车费吗。”
　　直接被对方大手一挥安排坐在里面的伊奥维亚诺弱弱道。
　　而陆施却一脸“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地歪头，他疑惑注视着一身高定西装在中巴车仿佛有点局促的搭档。
　　——
　　难道搭档还怕没给钱良心不安吗。
　　一会儿那个大姨就会来收钱了。
　　……
　　而伊奥维亚诺真正的噩梦还没开始。
　　完全封闭的车里空气根本就不流通，向来都是坐豪华轿车的他哪里吃得了这种苦，简直眼前一黑。
　　可旁边的陆施却仿佛很适应，甚至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佩拉吉奥临走前热情给他送的进口零食开始嚼嚼嚼。
　　旁边有眼尖的乘客看见了，中年男人还热情地上来跟他搭话。
　　“哟，小兄弟，你这是从国外回来？”
　　陆施虽然碍于言灵身份不便说话，但还是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一点头就像是打开了这位乘客的话匣子。
　　他咧嘴一笑，操着浓重的乡音开始跟陌生人攀谈起来。
　　“要咱也要到外国去就好咧，这外国工资多高啊，听说在那洗碗的洗一个月都比咱们这白领强。”
　　“……”
　　洗碗？
　　白领？
　　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的陆施又冷静地装了把零食嚼嚼嚼。
　　别问他，他在基金会都是当杀手的，没上过正常的班，而且数学只有小学水平，不会换算汇率。
　　而中年男人的眼神愈发热切。
　　“恁既然也是回稷城的，咱们就是老乡！兄弟在国外发财，肯定有什么门道，要是不介意……”
　　他又摸了摸鼻子，羞涩笑道。
　　“不妨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啥的。我跟那村子都熟，要是你回国外，家里老人不方便照顾的我上门也行啊。”
　　毕竟都是从村子里出来的，虽然他没见过陆施，但就凭对方周遭的气派，他就能判断对方肯定是个大款的儿子。
　　要是自己再在这些大款面前一孝敬——
　　而陆施缓缓回头，以一种难以言表的呆滞表情看着对方。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他的养父养母都在饥荒年间被吃掉了，这位叔到底是想回去照顾谁。
　　陆施：…有时候感觉还是太荒谬了。
　　——
　　而见自己一直说，这位小少爷从始至终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中年男人还以为是对方根本瞧不上自己，悻悻摸了摸鼻子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嘴里还咕咕滴滴“装什么洋鬼子”，“出个国了不得你了”。
　　而这时，一直在大巴车的行驶颠簸中感觉浑身难受的伊奥维亚诺迷迷糊糊睁开眼。
　　玉白的下巴从狭小的空间里抬起，他听到几句近乎咒骂的陌生语言，还没睡醒就下意识蹙眉看向声源处。
　　“……”
　　吵死了。
　　而像是被突然出现的绿眼睛老外吓了一跳，中年男人猛地叫了一声，引得身后的正义大姐开口骂道。
　　“你叫啥？！从刚才就一路碎嘴子，就人家孩子不愿意跟你说话，你这蛐蛐一路了还没完。”
　　被说中的中年男人恼羞成怒，干脆跳起来想指着大姐鼻子骂，而原本看戏看得津津有味陆施叹了口气。
　　“……”
　　稷城果然还是没变啊。
　　一切都跟自己临走前差不多。
　　就连爱吵架这一点也是。
　　——
　　随后，骨指清脆一打。
　　大叔惊恐地发现自己嘴唇像是被胶水粘住一样，拼尽全力也无法将其打开，愣愣跌坐在自己的座椅上。
　　有，有鬼……！
　　怎么刚才都没事，突然有什么东西想动之后自己就再也没办法说话了？！
　　他吃力咽了口口水，努力将目光移向旁边身长玉立的黑发青年。
　　“……”
　　一片死寂中，他看着陆施很体贴地给搭档拧开了瓶水，扶着身体不适的外国青年喝了下去。
　　…别人都在昏昏欲睡，可能没注意到。
　　唯有因为心虚害怕而注意力过度集中的他察觉到，他们动作太亲密了。
　　就连喂水的时候，头发都亲昵蹭到一起，还有几乎要碰在一起的鼻子。
　　“……”
　　心里有个荒诞的想法正在逐渐萌生，他嘴里“呜呜”地拼命挣扎着，一脸惊恐地想要收回视线。
　　…可却对上了一双居高临下的红瞳，里面满满都是恶意。
　　俊美邪肆的青年口型是，“再吵，就杀了你”。
　　——
　　而他感觉那一刻，心都因为畏惧而停止了地深深颤抖起来。
　　而恐吓完吵闹的大叔，看见蜷缩起身体苍白着脸的伊奥维亚诺对自己温柔笑笑，陆施还是有点心疼地抿了抿唇。
　　…其实原本还是想让佩拉吉奥直接传送到稷城的。
　　只是那家伙还在帮他们跑腿，空间系的能力不能乱用，得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待命。
　　“……”
　　陆施幽黑眼瞳里情绪接近于无，却并非之前赌气一般的抗拒事实，他很冷静，是面临生死关头的慎重。
　　——
　　他们这次回到稷城，是为了如首席所说，来收容此处的高威胁怪物■-075。
　　这是一只杀伤力很强的怪物，擅长大规模歼灭和迷惑敌人。
　　——
　　所以。
　　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而二人还不知道的是，…从他们迈入稷城的这一刻开始，基金会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第74章 一亲芳泽
　　几天前。
　　在人偶师的口中， 他不光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世，还得知了自己养父母的真实身份，是实验室里对他心存怜悯的一对科学家。
　　…而在得知这个消息后。
　　陆施突然感觉有点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受搭档影响。
　　他一想到自己的监护人——比如搭档， 会被吃掉，原本没有什么情感的他就开始为那对被吃掉的夫妇感到有点难过。
　　不过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他就又打起精神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危机上。
　　——首席想与他一决高下。
　　觉醒了深海血脉后， 陆施倒也不是觉得自己打不赢对方， 只是颇为不解。
　　“……”
　　虽然他的确是基金会造出来的人造怪物。
　　但被人类科学家偷偷抱走， 养到了快接近10岁才抱回来。
　　没有经过数以千计的高压测试的自己，和普通怪物有什么两样。
　　…成功如首席， 何必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
　　从小被观测到大， 陆施笃定自己并没有加入基金会议员的野心，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块面包一碗汤。
　　对他来说能填饱肚子， 再找点乐子就很好了。
　　——
　　可陆施是真的低估了自己。
　　就算在深海里受到诅咒都居然能够转化成人鱼的他，具有恐怖的无法观测上限的实力。
　　更何况，仅仅是在接触到05-5所持有的谶力小刀后，陆施居然就能活生生将首席的谶力为己所用。
　　……他的身体机能恐怖到一种，不老也不死的程度。
　　比吸血鬼更抗阳光， 比普世意义上的言灵对谶力更有亲和力。
　　毕竟。
　　吸收了所有优良品种的优点， 陆施就这么诞生了。
　　“……”
　　甚至如果说，只要接受的测试足够长， 或许他拥有能够同化成所有物种的「潜力」。
　　这才是让首席最担心的。
　　仿佛能吃掉多少种同胞，对方就能进化多少次。
　　所以——
　　他迫不及待利用一切方法地想送对方去死。  。
　　西欧庄园里。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们要替王回去看着亚特兰蒂？”
　　在陆施走后，又继续厚颜无耻地搬回来的05-5倚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一脸凝重的红发少年打了个哈欠。
　　“不是亚特兰蒂， 是亚特兰蒂的人民！”
　　佩拉吉奥有点炸毛，而05-5摆手当做投降。
　　“好好好——人民。”
　　而脸上还挂着笑眯眯的表情，他却话锋一转。
　　“可是这位小哥，你别忘了，我可是当场屠杀过他们的前君主，要是让我这样的刺客和你们这些新皇派混在一起——”
　　恰到好处戛然而止的话语让佩拉吉奥陷入深思，他有点纠结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管家。
　　“……”
　　可是如果让05-5单独和对方在一起的话，他又不放心。
　　而大大咧咧的05-5看穿他心中疑虑，干脆回答道。
　　“你放心吧，过两天我就去华夏帮殿下了，绝对不会与你亲爱的小蛇起冲突的。”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种根本不合理的高难度任务，首席居然还依然指派一位人类和一位S级幼年怪物出席。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唉～上了这么久的班才知道前上司本性如此之低劣，真是的。”
　　而红发少年见躺在沙发里哀叹的青年故意做作，实在没忍住嘴角一抽回怼道。
　　“知道他人品差还跟着，你就是贱。”
　　被骂了也不生气的05-5笑眯眯地点头。
　　“那个时候殿下还没有进化，我也还没有遇见明主嘛～都是混口饭吃而已，理解一下。”
　　一开始05-5也是坚定站在首席这边的。
　　虽然他知道老大疑心重，毛病多。
　　但是毕竟世界上没有第二家由怪物创立的基金会了，他也就只得埋头干了起来。
　　——
　　不过后来接二连三被背刺，就算他是浑身是刺的海胆也受不了了。
　　比起还沉浸在基金会都是家人的幻想中的05-3，05-5明显更世俗。
　　他一边工作，一边趁机寻找着能够投奔的新对象。
　　在此期间虽然知道陆施的身世，但毕竟对方没有系统性在基金会的检测下成长，他对这只人造怪物的态度是谨慎不看好。
　　——
　　直到看见陆施吃下无数条人鱼尸骨后也化作一条人鱼。
　　05-5握着桂冠的手都开始轻微发抖了。
　　多么好的投奔对象！
　　…不过这样的说辞显然不能打动小少爷。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你实在是前科累累，我不想把时间花在被背刺上。”
　　…佩拉吉奥懒得再与他贫嘴斡旋，拿起外套就冷哼了一声出门了。
　　而05-5懒懒长叹一声，瘫在沙发里的青年打了个哈欠。
　　“被背刺啊…”
　　老大估计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所以才会在陆施接触到谶力的那一刻前所未有地慌了神，甚至疑心重到想要在那里当场置自己于死地。
　　“——”
　　洇墨的笔尖写下自己名字，而伴随着每一笔画都愈发艰难的呼吸让他低低笑出声。
　　他是个疯子，他在赌。
　　赌老大不是真的想杀他。
　　……
　　不过后来的事实至少证明，他赌对了。
　　不管05-1是想将他作为人质还是什么，至少在他艰难逃生到人偶师门前时，他的命都还是活着的。
　　…不过后来那位首席有没有在整张纸上都写下他的名字，换了身体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
　　“有了新的身体就有了新的名字啊～”
　　几乎算得上是重生的他抛弃了原本的真名。
　　而比起陆施强制绑定骨血要稍逊一些，05-1只能单纯用纸笔描摹**的死亡，他无法触及真正的灵魂。
　　…这的确是钻空子，还得是要充分了解05-1能力的人才能钻出来的空子。
　　而青年笑眯眯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好了～回忆就到这里结束吧，应该回去看看那位任性的殿下，是不是在收容的途中遇到什么困难了。”
　　而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错。  。
　　华夏，稷城。
　　下了大巴车后，陆施就眼疾手快扶住摇摇欲坠的搭档，看对方脸色苍白似乎想吐，他在旁边像给大型动物顺毛一样抚摸着对方的脊背。
　　“…我没事。”
　　强撑着精神的黑手党尽量把自己的话语放得更有力度一些。
　　可他就连语气的尾音都虚浮起来。
　　伊奥维亚诺仅仅是坐了一次廉价巴士，所产生的不良反应就仿佛让他去了半条命。
　　……
　　陆施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吗？
　　太，太坚强了。
　　黑手党在对方怀里晃了晃，最后强撑着被扶住，陆施有点担心地蹙眉。
　　…一会儿还得再倒两班车才能到村子里，搭档的身体真的受得住吗。
　　还没来得及打理的金发顺着男人低头的动作滑落肩头，衬得那张脸有几分阴鸷的俊美。
　　…而伊奥维亚诺苦中作乐地想，现在连长发的发型都差不多，这下他倒是真的跟陆施差不多了。
　　“……我没事，去赶车吧。”
　　不能因为他的身体就耽误了行程，收容的任务重时间急，而且他们还被那位首席以伊奥维亚诺父亲的性命威胁。
　　“如果在15天之内完不成任务的话，我会把你父亲的头颅放在你们家最近的广场喷泉上，让他的血飞溅到所有路人身上。”
　　而他毫不怀疑，作为基金会内的顶级疯子，首席一定干得出这种事。
　　但相比于搭档连自己身体都不顾却硬要执着的焦虑——陆施很不赞同。
　　“……”
　　他干脆蹲下身，用下巴示意对方上来，反正附近的路他也记得，他背搭档走回去。
　　而伊奥维亚诺一怔，明明自己才是年长的一方，现在到了华夏却在被对方照顾。
　　…他有点窘迫却硬要装云淡风轻。
　　“…真的没事的，我——”
　　话音都还未落，他就被蛮横不讲理的小怪物直接反手抱在了背上，感受着搭档温热的鼻息喷在脖颈，陆施带着点狡黠的得意昂头。
　　那张漂亮得仿佛鬼仙的脸在微怔的绿眸里，带着悸动而分明发着光。
　　——让人想要一亲芳泽。
　　于是。
　　金发的青年干脆含笑侧过脸吻在对方额头，绿眸认真而温柔，像亲吻自己心爱的羊羔。
　　“陆施…谢谢你照顾我。”
　　这个吻不含情欲，却比任何情欲都来得珍贵。
　　…这是一个成年男子对情人最忠实的爱。
　　而也像是察觉到了这点，陆施难得感觉脸热。
　　随后他难为情地抿了抿唇，干脆不理调戏自己的搭档，闷声背着对方往熟悉的村子方向走去。  。
　　另一边，基金会。
　　首席好整以暇地看着被存放在自己桌上的腐烂心脏，以及面色苍白却依然强壮镇定的大波浪御姐。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
　　明明知道对方将棘手的05-4案件解决了，可首席话语里却听不出任何高兴的意思。
　　——
　　05-3知道对方还在为陆施威胁到他地位的事感到不满，连忙陪笑道。
　　“不，说不上惊喜，只是想为首席带来点好消息。”
　　…察觉到对方明显的称呼改变，05-1微眯着眼眸抬头。
　　“…不叫老大了？”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试探，可05-3对上那双无情的银眸，只感觉脊背发冷。
　　……她有种预感，只要自己答错，那么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脏就也会也在对方的办公桌上了。
　　

第75章 调戏爱侣
　　相较于基金会办公室里的风起云涌。
　　华夏稷城， 二人历经几天的艰辛走山路，终于到达了偏僻的小乡村。
　　“…这里就是你长大的地方？”
　　伊奥维亚诺被陆施放下来，他勉强站稳脚跟， 几天的奔波和饮食不调让黑手党略显疲态，可那双眼睛却依然神采奕奕。
　　他带着点好奇地看着面前年久失修歪歪扭扭的路牌，厚厚的泥土下被镌刻在木板上的红色油漆， 写着“团结村”。
　　陆施点了点头， 小时候他从村子里走到镇上过， 能认得这条路。
　　而容貌出挑似天之骄子的二人就这样站在小山村前，乡野清新的风里无疑带着点寒意， 仿佛在预告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会顺利。
　　“……”
　　不过此话不表。
　　黑发黑眸的青年轻车熟路一般领着搭档绕过荒废的房屋， 一路走走停停，最终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坝前停下。
　　门口的围墙还有一扇接近1米2高的小铁门， 没有锁应该是进不去的。
　　而金发的黑手党也这么想，于是他一本正经开口问道。
　　“钥匙还带在身上吗？”
　　伊奥维亚诺话音还未落，手里的行李就被陆施熟练提起来，随后他灵巧一跨，竟然就这样跳进了小院里。
　　他随后面无表情地转头过来， 眉眼中有些许骄傲的味道。
　　看， 这样就行了。
　　随后把行李放在院子里后，他又跳了过来， 双脚轻巧落在伊奥维亚诺面前。
　　漂亮的青年不容置喙伸出手，将面前俊朗的金发男人拦腰抱住，然后又借力轻轻一跃， 这下二人就都进到院子里了。
　　“……”
　　随后陆施乖乖松手，要是按照往常的惯例，他早就低下头顺口亲搭档一口了。
　　不过。
　　幽黑眼瞳里男人的脸色依然还是很苍白， 他知道搭档现在身体不太舒服，也就不调戏对方了。
　　而做好被亲一口准备的伊奥维亚诺冷静移开视线。
　　“……”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而金发的黑手党突然又想起二人第一次执行任务时，陆施似乎就是这样拦腰抱住他跳进修道院里的。
　　…陷入回忆中的绿眸不禁柔和下来，回过神来的时候，陆施已经轻车熟路弯下腰从门口的一堆农具簸箕里摸索到了大门的钥匙。
　　“吱呀”一声后，被搁置10年的宅门就向他们打开，气流对冲中的灰尘不管不顾向二人冲来，而二人狼狈地剧烈咳嗽起来。
　　…半晌。
　　伊奥维亚诺沧桑盯着面前依然在空气中肆意飞扬的灰尘，道。
　　“要想住下来，估计得先打扫卫生了。”
　　…而这位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已经深刻感受到了未来的乡村生活不会顺利。
　　毕竟他们是以此为据点，收容怪物还要听从基金会那边下指令。
　　…在基金会没有下令之前，他们也就只能暂时住在这里等待了。
　　陆施没有异议。
　　他在这院子里住过一段时间，好歹比搭档对家要更熟悉。
　　此刻偌大的老房子里阴冷阴冷的。
　　陆施见屋里的被子都发潮发霉了，抿了抿唇就招呼搭档坐在厨房的灶台旁边，他出门去。
　　没过多久，黑发黑眸的青年就抱着一捆柴，径自拿起铁锈斑斑的火钳子往火炉里捣了捣。
　　伊奥维亚诺倒是很上道，拿起自己抽烟的打火机就想往木材上点，却被陆施以一种迷惑的表情挡了回去。
　　……直接点？
　　点不燃的。
　　搭档在想什么。
　　随后他顺手接过打火机，又摘下他顺手取回来的一串树叶子点燃，先将木材往里扔了之后又扒拉了下被树叶子带起来一起焚烧的火堆。
　　…燃了。
　　一套动作下来轻车熟路。
　　而伊奥维亚诺悻悻抹了把鼻子。
　　好吧。
　　看来还是陆施比较适合过日子。
　　……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火堆前取暖，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火光照得两张挺拔的脸都昏黄得发暖。
　　伊奥维亚诺嗅着空气中发焦的木炭味，不知道是二氧化碳含量太高了，还是连夜奔波太累了，他头脑有点昏沉。
　　“……”
　　而旁边沉默寡言的黑发青年微怔后发现搭档闭了上眼，大概是太累了。
　　…可床铺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几乎不可察地轻微叹了口气。
　　现在太晚了，要去镇上重新采买棉被又来不及。
　　陆施思忖片刻后，干脆走到内室干脆利落地把发霉的床褥都拆下来，然后将行李箱里的换洗衣服铺了上去。
　　…先将就一晚吧。
　　两人相拥而眠，此话不表。  。
　　而第2天。
　　还在倒时差的伊奥维亚诺还睡在一堆凌乱衣服中时，陆施就睁开了幽黑眼瞳。
　　他看了眼一头金发及肩睡得正熟的搭档，随后轻手轻脚地起身。
　　而半晌后。
　　伊奥维亚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神情困倦地坐起身，听见隔壁家的鸡悠长叫了两声后恍惚眨了眨眼。
　　“……”
　　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干什么？
　　还有。
　　…金发男性冷静地抱住自己的膝盖。
　　这里怎么有鸡叫。
　　就在此时。
　　忙了一上午的陆施眼底带着微妙的玩味推门而入，相较于连西装都睡得皱皱巴巴的搭档，干完农活回来的陆施一身黑色衬衫倒显得很从容。
　　“……”
　　伊奥维亚诺从小一帆风顺到大的优等生自信，此刻在对农村生活如鱼得水的陆施面前，荡然无存！
　　“ OK，我起了。”
　　他举起双手投降，而陆施则是忍俊不禁地看着一米八几的成年男性坐在狭小的小床边笨拙穿鞋，他好整以暇地托腮看着对方。
　　感受到自家搭档坏心眼的视线，伊奥维亚诺多少也有点羞耻之心。
　　跟着小男朋友一起回乡，结果身为年长者的自己没有帮上半点忙，反而只能看着对方忙前忙后。
　　他十指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今天只是个意外，其实我也会干活的。”
　　陆施挑眉。
　　他严重怀疑对方话语里的真实性。
　　而伊奥维亚诺表情坚决。
　　“不信就给我派点活做。”
　　自己好歹也是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性。
　　年轻的时候还在黑手党基层帮父亲送货过，干体力活不成问题。
　　……
　　可陆施直接将手边捆好的棉被朝对方脚边扔了过去，随后笑眯眯打手势示意对方铺床。
　　不用干体力活。
　　他就是想单纯为难一下搭档，看到对方脸上窘迫的神情。
　　…而伊奥维亚诺的身体，可疑地僵住了。
　　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冷静抬起绿眸，眨了眨眼睛。
　　“…这是什么？地毯？”
　　雪白白被捆在透明塑料袋里，一大团软软的棉絮就这样被大少爷误认成了地毯。
　　陆施真的没忍住，噗一声就笑出了声。
　　金发黑手党恼羞成怒地抿了抿唇，看着乐不可支的黑发青年，他磨了磨牙就亲了上去，企图终止对方对自己的嘲笑。
　　…事实证明奏效了，陆施低下头噙住搭档柔软的唇，然后在亲的途中又忍不住发出忍笑的颤抖。
　　“……”
　　这日子没法过了！
　　伊奥维亚诺起身，红着耳根冷脸拿起旁边的扫帚开始扫了起来。
　　而站在门框边的陆施含笑看着扫帚挥得带着点羞窘味道的搭档。
　　…说不定搭档比自己想象的脸皮更薄。
　　以后可以再更多调戏一下。  。
　　几天过去。
　　基金会那边还是没有发来任何指示，两人将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就连床架的木板都重新更换过了。
　　…看着面前虽然昏暗但是温馨的小家，还有两人从镇子上买来的煤炭和锅碗瓢盆。
　　以及穿得暖和，在火炉旁边连雪白的脸上都泛起暖意的陆施。
　　…金发的黑手党颇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如果不是只是暂时在这里做任务，其实如果要是咱们常住在这里——到时候再请人上门安个路由器，就完美了。”
　　分明是外国人却莫名领悟了归隐种田的美好，伊奥维亚诺感叹道。
　　陆施也颇为赞同。
　　他们这几天在这里的生活很规律。
　　虽说物资匮乏，但乡村幽静这栋老宅又是在全村最偏僻的地方，少有人打扰。
　　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
　　团结村的年轻人都基本上外出务工了，只剩下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偶尔看到他们外出还以为是哪家的崽回来过年了，还会招呼他们来家里吃顿饭什么的。
　　“……”
　　比起那个在饥荒年代人吃人的人间炼狱，陆施看着脸上都洋溢起幸福微笑的村民们，幽黑眼瞳里有几分恍惚。
　　像是发现他情绪有些波动，伊奥维亚诺弯下腰，俊朗的脸凑近。
　　“如果你真的喜欢这里的话，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在这里常住，怎么样？”
　　处理完母亲的事情，至少确保对方安然无恙后，伊奥维亚诺只感觉这么多年来的担子都轻了不少。
　　“到时候再把电子设备补足，养两只猫…陆施，我教你打游戏怎么样？”
　　越说越显得童心勃勃的男人完全没注意到陆施眼底的错愕。
　　“……”
　　欸。
　　养猫？
　　陆施有点不满。
　　作为怪物来说，他虽然能够理解猫这种通过卖萌撒娇来讨生活的动物，但是。
　　言灵眯起眼睛，摇了摇头。
　　对搭档来说，卖萌撒娇的有自己一个就够了。
　　陆施：Σ（＞^＜）不准跟我抢搭档！
　　

第76章 交颈鸳鸯
　　养猫风波后。
　　黑发黑眸的青年又傲娇扑到对方怀里蹭了蹭， 被微怔的搭档摸了好半天头才哄好。
　　他转过头，看向这连墙壁都泛出被岁月抛弃凹痕的老房子。
　　自己曾经在这里长大。
　　幽静的房子里，人类养父母总是安静的， 他们看书，在他不认识的图纸上涂涂抹抹，然后告诉他。
　　“我们很快就要搬走了。”
　　为了逃避基金会长期以来的监视和追杀， 他们一路从外国逃到了华夏， 甚至就算在闭塞的乡村也还是保持着高度警惕。
　　所以家这个概念对陆施不适用。
　　对他而言， 这不过是一个个住过的房子罢了。
　　养父母没有时间教导他，更没有时间给他正常小孩应该有的关爱。
　　他们只是两个从实验室出逃的怪人， 像对待试验品一样每天供给他三餐外就再无话可说。
　　“……”
　　而下巴不自觉往搭档的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他几乎依恋地把产生的情感都寄托在伊奥维亚诺身上地，无可救药想起之前对方笑着对自己说。
　　“这是你的家吗？”
　　…唔。
　　陆施看着跋山涉水终于到此处的搭档， 对方脸色还发白得厉害，脸上的笑容却那么真诚。
　　……他没有说话，只是干脆抱着对方翻过了小墙，然后看着对方慢慢站稳。
　　——
　　以前不是。
　　但。
　　有搭档在的话。
　　现在是了。
　　自从对方那天在花园下，低下那张俊朗挺拔的脸对他说。
　　“我想， 我会和你住在一起。”
　　他又笑了笑。
　　“不过那个时候， 就不是以搭档的身份了吧。”
　　…而陆施微怔着，把那一幕像拷贝胶片一样地印刻在了自己心里。
　　冬天的小暖炉腾腾冒着热气， 被架在火上烤的馒头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声，还有陆施最爱吃的小橘子，放在铁皮火炉上被烤得发烫。
　　两个人就这样闭上眼无言地依偎着， 共享着彼此坚定的心跳。
　　…他们会幸福的。
　　陆施想。
　　即使他还不懂得幸福是什么。
　　但在搭档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自觉想要黏着对方亲亲抱抱。
　　……
　　而半晌后。
　　伊奥维亚诺迷迷糊糊睁开眼，房间里的炉子太暖和， 还被大型撒娇鬼环住，他刚才不小心睡过去了。
　　可看到眼前被烤焦的焦炭馒头，糊橘子，他倒抽一口凉气。
　　睁开眼睛的陆施同样倒抽一口凉气。
　　“……”
　　沉默相顾无言，伊奥维亚诺摇了摇头痛定思痛道。
　　“…下次烤东西的时候不能再睡着了。”
　　陆施：＞^＜没错！  。
　　在乡下住的日子里，两人感情迅速发酵，可基金会这边。
　　“……”
　　已经过去几天了。
　　首席摇了摇头，长期保持清醒在办公桌前案牍劳形，他银灰色的眼眸里满是血丝，颇有几分走投无路的癫狂。
　　“…你说，陆施会杀了我吗？”
　　平静的自问自答，他又很快一笑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不，他不会。他手上有着我的谶力，又怎么能杀了我呢。”
　　……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像是某种危险的信号，他思来想去还是无法理解之前种种如同蝴蝶效应一般的事情。
　　首席将自己埋在手臂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泛出幽蓝光芒的笔。
　　…他有点不适应。
　　不仅仅是出于对自己会失去上位者身份的恐惧，更有接连送走四五七席后，基金会全体对他不寒而栗的厌憎。
　　“……”
　　手重重锤在桌上，仿佛某种崩溃的宣泄。
　　…从一开始他就说过，他没有感情。
　　利用也是他们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他为执棋者，给彼此带来好处。
　　而既然是这样，那底下的这些棋子也应该弄懂自己的身份才对。
　　可是随着05-3玩笑一般的一句“老大”，这些委员就开始对他寄予了别样的情感。
　　“……蝼蚁。”
　　咬牙切齿说出这两个字。
　　就算陆施是被上天眷顾的，可是就算沉入海中都能吃下人鱼蜕变成王，他到底是怎么样的怪物？！
　　甚至……
　　越来越觉得自己心跳过速的首席艰难痛苦闭上眼，想到决绝选择假死的青年在自己眼前血肉模糊的那一刻——
　　…他当时握着笔的手就不稳了。
　　“小五…你为什么……”
　　一直都洋溢着灿烂笑容的青年，从来都乖乖听话，绝对不会对他有意见的小五。
　　在那一天，几乎是用死来威胁他一样地将钢笔故意让给陆施，随后那位言灵，就拥有了与自己相同的谶灵。
　　“…明明都是「言灵」…明明我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不断在办公室里喃喃自语的首席惨淡一笑，他眼神阴鸷地盯着办公桌上的照片，死死盯住面无表情注视镜头的青年的脸。
　　“…还以为是基金会亏待了你吗？！我们已经把所有的一切最好的都给了你，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话做个傀儡——”
　　可照片上的青年依然面无表情。
　　…像是在挑衅一样。
　　“……！”
　　直接愤怒到一拳将照片捶碎的首席喘了口粗气，看着自己满是碎渣的手心，他抿了抿唇，眸中满是阴翳地低下头。
　　“什么任务…只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罢了。”
　　那位所谓要收容的■-075。
　　只不过是基金会的谎言罢了。
　　——
　　真正等待在稷城的，只会有首席最信任的几位委员。
　　从来没出现过的05-2。
　　05-3。
　　还有…人偶师。
　　“…我要让「人偶师」……把你和你的搭档，做成人偶。”  。
　　“阿嚏！”
　　被念到名字的伊奥维亚诺和陆施不约而同打了个喷嚏，难道是大晚上的着凉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可两位在火炉边暖和到下一秒就快睡着，此刻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陆施，你先回去睡吧，我稍后就来。”
　　伊奥维亚诺往火炉边缩了缩，可陆施却眯起眼眸。
　　——
　　搭档，好奸诈。
　　让自己回去独守空床（物理意义），想在这里独占火炉。
　　……
　　不可能。
　　促狭的言灵干脆将对方坏心眼拦腰抱起，因为太暖和而大脑迟钝到两秒后才反应过来的金发黑手党正要说话，却被堵住嘴。
　　“……”
　　他眯起绿眸，看到对方黑眸中的笑意，黑手党索性按住对方的肩颈加深了这个吻。
　　他知道自家小男友容易害羞，与其欲拒还迎地招惹这兔崽子还啃自己更凶，不如顺水推舟，亲到害羞的时候对方就会走了。
　　——
　　可是在他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抵着自己后，伊奥维亚诺僵住了。
　　“……”
　　冷静抬头看着面色无辜的陆施，他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你…”
　　没什么羞耻性的小怪物弯着眉眼，直接干脆把搭档抱到铺满了柔软被褥的大床上，随后更加低下头，更加勾动对方的唇齿。
　　而伊奥维亚诺却深吸一口气后起身略微推开对方，他表情诚恳道。
　　“…陆施，你现在还太小了。”
　　他认真的。
　　虽然之前也被小男友勾到不能自已，但黑手党还是有这种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及时停下了下一步的动作。
　　毕竟陆施现在才18岁，应该好好接受教育，重新把之前没有念过的书都补回来。
　　——
　　伊奥维亚诺自觉有这种自制力，能够等自己的小男友念完书后再与对方发生关系。
　　只不过，身为年长者就理所当然将自己当成了上位的他，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目前的现状。
　　…而听到这话的小怪物面无表情，眼底却居高临下透露出几分危险的味道。
　　哈？
　　太小了。
　　搭档又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自己小不小的。
　　他干脆利落解开上衣纽带，随着一步步的动作露出洁白漂亮的肌肉，仿佛紧盯着猎物下一秒就会爆发的猎豹。
　　…而伊奥维亚诺脸上一红，纤长的手指执着攥紧对方手腕，努力将视线移开不去看对方。
　　“不…陆施，不用这么考验我。”
　　虽然任何男人都不能对自己的情人宽衣解袍毫无反应，但既然自己说好了等对方念完书，就绝对不会食言。
　　陆施：0.o？
　　不是。
　　他好气又好笑，一只腿支在床沿边干脆俯下身去啄对方的唇。
　　…总感觉自己古板的恋人似乎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什么。
　　……
　　不过，算了。
　　而脸上染赧的金发黑手党抿了抿唇，眨了眨眼昂起头，漂亮的金发随着二人的动作而被与陆施鸦羽的发相缠。
　　“……”
　　呼吸似乎越来越灼热，绿眸里一片雾气地注视着面前低下头俯身亲吻自己的小怪物。
　　好热。
　　陆施湿嗒嗒的唇齿是热的，因为动作有点轻微用力，就把这份原本简单的亲吻变成了充满黏腻和啃噬意味的占有。
　　……就像是真的被对方吃掉了一样。
　　伊奥维亚诺视线昏沉起来，脸烫得厉害。
　　总感觉今晚的小怪物很不一样。
　　相比于之前仿佛撒娇玩闹一般的亲亲，今天对方眼眸沉沉，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拆骨入腹一般。
　　…等等。
　　头脑尚且还不清醒的金发黑手党有点疑惑。
　　他为什么会说是自己被……
　　而还没等他想清楚，像是不满于在这种时候都困得走神的搭档，陆施别扭咬了一口他的唇后，才终于给两人拉上了被子。
　　看着旁边终于得救沉沉睡过去的金发黑手党，陆施别扭地闭上眼睛。
　　哼。
　　…这次就算了。
　　下一次再敢在亲亲的时候走神…他可就不会放过搭档了。
　　——
　　只是二人尚且不知道，危机即将来临。
　　

第77章 陆氏小施
　　第二天。
　　如期而至的鸡鸣终于到了， 还在被子里的伊奥维亚诺困倦半睁开绿眸，下意识想拽住就在这个时候起床的陆施。
　　“…再多睡会儿吧。”
　　——
　　可手却扑了个空，冰冷的被窝提醒他对方似乎早就离开了。
　　嗯？
　　…不应该啊。
　　陆施今天起这么早吗？
　　金发黑手党一愣后头脑清醒过来， 见外面的天色都还蒙蒙亮，蹙眉披了件大衣就起身查看。
　　“……”
　　可在将整个房子都找遍，他才终于意识到。
　　陆施， 不见了。
　　…青年额上泛起冷汗， 或许是精神太过于高度紧张， 他突然嗅到自己身上仿佛有一股霉味。
　　嗯？
　　伊奥维亚诺低下头，四处查看了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地走回去时， 却在站到床前时感觉浑身都被冻住了。
　　——床上并非他们昨晚睡的又软又干净的大厚被子，而是皱巴巴又泛起霉菌的破旧被褥。
　　……
　　一阵恶心涌上心头。
　　伊奥维亚诺心下知道自己大概是被卷入什么奇怪的事了， 原本就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几分。
　　他转身向屋外走去，却与一双黑白眼睛分明的稚童对视。
　　“……”
　　孩子长得极灵慧，唇红齿白的漂亮，可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上却脏兮兮的。
　　而那双幽黑眼瞳里泛起不解。
　　他看着闯入自己家的陌生人，还是个身长俊朗的洋鬼子， 金色的头发， 绿色的眼睛。
　　身上没有尘土，手指也很干净。
　　…可能是走错了吧。
　　陆施眨了眨眼睛， 随后径自跨过对方，熟练地将自己睡的小床理了理。
　　饥荒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连洋鬼子都下乡了。
　　而伊奥维亚诺错愕看着对方幼小的背影，虽然很荒谬，但对方的面容和自己熟悉的名字无限重合， 他叫出了声。
　　“…陆施？”
　　而被叫到名字的孩子同样疑惑回头。
　　叫他吗？
　　而金发的黑手党只觉得语言如此艰涩，他张了张唇，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位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朋友解释。
　　于是——
　　“你爸爸妈妈在吗？”
　　他尽量挤出友好笑容，甚至还躬下身，与陆小施对视。
　　尚不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之中，现在伊奥维亚诺头脑都是麻的。
　　如果说是因为基金会所描述的“怪物”而导致时间错乱，那他就得确定自己到底是穿越到了陆施的哪段童年。
　　…可惜警惕性很高的陆施不吃这套。
　　他根本看都不看这洋鬼子一眼，理好了被对方睡乱的小床就转身离去，而伊奥维亚诺心下一急，攥住对方的手。
　　“你去哪？”
　　生怕对方会立刻被基金会收容走，青年掌心里都是汗，可被抓住手的陆小施脸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
　　“……”
　　好自来熟的洋鬼子。
　　自己去哪还要他管。
　　他干脆利落松开手，力道之大让伊奥维亚诺都趔趄了下，而他紧张注视着孩童的背影，却见对方直接从围栏下面弯下腰钻过去了。
　　“……”
　　想起就算长大了也爱跳来跳去的陆施，伊奥维亚诺不自觉冷静移开视线。
　　看来不走寻常路原来是从小时候就埋下的因果。
　　另一边。
　　被奇怪的洋鬼子抓住问话并没有被陆小施放在心上，他还是照旧跑到河边，用小小的手去抓鱼虾。
　　毕竟饥荒年间，什么样的怪事都有。
　　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陆小施低下头专注捕捞着鱼虾蟹，他的手很小，却很灵活，想用钳子夹他的小蟹直接被他捏住要害拉了起来。
　　而居高临下注视着瑟瑟发抖的小蟹，虽然是孩童就已经有王霸之气的陆小施肚子咕噜一声，他愉快决定今晚上吃蟹。
　　可回到家，他就发现洋鬼子居然还在他家里。
　　“……”
　　黑发黑眸的孩子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握着蟹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是想来抢东西吃吗。
　　…呵。
　　陆小施眼眸一眯。
　　做梦！！！
　　就算要和洋鬼子干架，他也不会把自己的晚餐让出去的！
　　正当冷着脸抿起唇的陆小施准备为了捍卫自己的晚餐跟金头发的洋鬼子决一死战时，对方却仿佛一副知心哥哥的样子笑眯眯低下头。
　　“小施回来啦？出去找食物辛苦了。”
　　在发现后院有两座坟墓后，他已经知道了。
　　现在恐怕就是陆施即将被基金会收容的前夕。
　　…自己必须尽快取得对方的信任。
　　不过相较于对方泰若自然的态度，捏着螃蟹的幼童却不淡定了。
　　小，小施？！
　　陆小施眼眸微睁，耳根却因为对方温柔眯起眼睛夸赞自己而不自觉泛红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话语里的意思和口型不一样，但是这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夸自己欸…！
　　村子里的人都叫他食人魔，忌讳他父母双亡。
　　…只有面前从未见过的洋鬼子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
　　还，还叫他的小名……
　　他有点犹豫地看了面前仿佛无害的洋鬼子一眼，虽然养父母之前有说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但是总感觉…这洋鬼子看着怪顺眼的。
　　陆小施抿了抿唇，努力把红红的脸藏在破破旧旧的衣服下面。
　　看着身长玉立西装挺拔的洋鬼子，他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把螃蟹往他前面递了抵。
　　吃。
　　陆小施大发慈悲地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了对方。
　　可眨了眨眼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的伊奥维亚诺没有懂小朋友的心理变化。
　　他还以为是对方想让自己帮他拿着螃蟹，于是伸出手却被警惕的螃蟹冷不丁夹了一下。
　　青年痛得“嘶”了一声，而陆小施眼神一凝反手就隔着螃蟹坚硬的壳把它掐死，面上却还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方。
　　“……”
　　好了，可以吃了。
　　陆小施甚至还有点警惕对方的视线，把脸又使劲往衣服里埋了埋。
　　…诡异的可爱。
　　伊奥维亚诺感觉自己忍俊不禁的嘴角就没下来。
　　总感觉比起已经变成大型撒娇鬼的陆施，桀骜不驯冷淡的陆小施更有初见的味道。
　　……让他忍不住想戳戳。  。
　　两个人今天吃的是清蒸螃蟹。
　　不怎么会做饭的幼童微怔看着面前身穿呢子大衣的金发男性挽起衣袖，然后低头处理螃蟹。
　　洋鬼子漂亮的长发顺着脖颈蜿蜒，比田里的小麦更像流动的金子，让呆呆看着的陆小施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
　　而又像是想到这样的动作太过冒犯，他有点紧张地想要松手，却撞上一张含笑的脸庞。
　　“喜欢我的头发吗？”
　　相较于和撒娇鬼陆施说话时平和从容的语气，伊奥维亚诺面对小朋友时语气似乎总带着点盎惑的诱哄。
　　“……”
　　陆小施脸红了。
　　他以前从来不相信什么田螺姑娘的故事。
　　可是今天。
　　有一个长得好帅好帅的绿眼睛洋鬼子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叫他的小名，还夸他出去找食物辛苦了。
　　……
　　洋鬼子会做饭，脾气还特别好，自己脏脏的小手触摸他的头发都不生气。
　　从小就展现出颜控实力的陆小施抿了抿唇，身为怪物的他暗自决定要将这只洋鬼子保护起来，绝对不让村里的任何人欺负他。
　　没错！
　　这是他的洋鬼子！
　　伊奥维亚诺：……不要用那种形容宝■梦一样的语气形容啊！
　　而等盘上的佳肴热腾腾的被端上来，陆小施可疑地咽了口口水。
　　唔姆。
　　不怎么会做饭只能生啃的自己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气味了。
　　而像是看着陆小施眼巴巴却依然努力要维持自己的威严，装作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面前，随后笨拙地矜持拿起筷子。
　　小手紧握着筷子的腰部在桌上一顿，从小就喜欢直接上手啃的幼童有点窘迫地抿了抿唇。
　　好想直接拿着啃。
　　但是万一洋鬼子笑自己怎么办。
　　…心里有点害羞的陆小施偷偷抬起头，想看看洋鬼子是不是真的在笑他。
　　可旁边的伊奥维亚诺却没有半分瞧不起他的意思，身高一米八几的男人同样手足无措地紧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筷子。
　　他也不会用筷子。
　　…前几天他跟陆施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由于两人提前在镇上买好了勺子，倒是也都没什么问题。
　　眼下的话。
　　“我直接用手抓，你介意吗？”
　　屡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伊奥维亚诺无奈一笑，修长干净的手指干脆掰开瘦小螃蟹的壳，露出里面肥美的蟹肉。
　　他顺手就把肉递给瘦小的陆小施，对方却一脸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嗯？
　　全部给自己吃吗……
　　陆小施有点犹豫地看着面前仅有一个的螃蟹，早知道他就多抓点了。
　　唔姆算了…看洋鬼子也文绉绉的，估计平时也不是很爱吃肉，陆小施自我安慰道。
　　他实在饿得太厉害，在对方含笑的眼睛里干脆接过来将螃蟹一扫而空。
　　“小施吃饭吃得好干净，真厉害。”
　　真的不是虚情假意，伊奥维亚诺还是第1次见到这么萌的陆施幼崽体，看哪都新奇，哪里都可以夸。
　　…而陆小施又脸红了。
　　哼。
　　狡猾的洋鬼子。
　　他干脆起身往外走，伊奥维亚诺还以为是自己夸得太多对方厌烦了，连忙跟上去。
　　“大晚上的你要去哪？”
　　绿眸里的焦急不似作假。
　　这可是饥荒年间。
　　他一整天在这房子里好不容易才翻到两把菜刀作为防身武器都觉得心惊，更别提尚且还是小朋友的陆施了。
　　而陆小施很倔强甩开他的手，他正试图从篱笆里再次钻过去，却被修长的大手直接拎了起来。
　　“不可以乱跑，小施！”
　　俊朗的金发男性摆出一副家长的姿态注视着在自己手上像鸡仔一样的幼童。
　　陆小施很不喜欢被人这样抓着，正准备打开他的手挣脱跳下来，却在对上那双满是焦急的绿眸后减缓了挣扎的幅度。
　　“……”
　　洋鬼子，担心自己？
　　莫名读懂了对方想法的陆施僵硬眨了眨眼，他有点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
　　非亲非故的。
　　洋鬼子干嘛好像对自己这么上心似的。
　　…陆施有点怀疑对方的动机，可是还是乖乖任由对方把自己慢慢抱到了地上。
　　“你以后想去哪，我陪着你好吗。”
　　就算知道陆施会成为被基金会收容的怪物，可伊奥维亚诺还是不由得为瘦弱的对方而揪心。
　　“听着，我很担心你。”
　　就算今天被陆小施暂时逃掉了，可让一只幼崽单独出门，在家里翻找到那把菜刀后他就准备出门去找对方了。
　　…不过好在陆小施没跑太远，在附近的河里抓了只螃蟹就回来了。
　　而听着对方柔和话语里的安抚，陆小施抿了抿唇，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地，他再次定定看了对方一眼。
　　……
　　洋鬼子还不知道自己是怪物。
　　所以一直把自己当小朋友来看待才会担心自己的吧。
　　他倏然垂眸。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从自己家里面冒出来还知晓自己姓名的。
　　可陆小施下意识觉得，对小朋友这么好，他不是坏人。
　　而在饭前被对方洗过的小手紧了紧，他不知道该怎么让对方焦虑的情绪降下来，于是犹犹豫豫地伸出骨指，然后慢慢拉住了对方的手。
　　很冰凉。
　　伊奥维亚诺微怔着被陆小施牵住，然后黑发黑眸的幼童认真地注视着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门外，示意他要出去。
　　……
　　那天晚上，他提着菜刀陪着陆小施一起摸黑在河里抓到了三条鱼。
　　那是陆小施给洋鬼子和自己抓的。
　　以后家里的晚餐，就默认开始有两人份了。  。
　　第二天。
　　餐桌上就有丰盛的清蒸鱼了，虽然比起之前寒酸的小螃蟹来说要更好吃，但陆施看了眼吃下如此珍馐却没什么反应的洋鬼子。
　　…他有点懊恼。
　　看来对方平时能吃到的美食要比这个好的多。
　　单纯只是因为少盐吃着没什么味道的伊奥维亚诺：0v0
　　——
　　不管怎么说。
　　陆小施决心在河里抓到更多大鱼。
　　他要让一直照顾自己的洋鬼子刮目相看。
　　于是。
　　伊奥维亚诺天不亮就提着菜刀打哈欠陪着他去，两个人晚上才满载而归。
　　身边有一个面色阴鸷的一米八几带刀男性跟着，原本走到哪里都饱受非议的陆小施感觉耳边突然清静了。
　　“……”
　　他带着点自己都不自觉的依恋看了眼目视前方的伊奥维亚诺。
　　如果和洋鬼子能一直这样生活就好了。
　　……
　　陆小施心中模模糊糊地摒弃了那些娶媳妇的概念，他心里知道，没有人再会像洋鬼子一样对他好了。
　　反正他也不要什么媳妇，只要等饥荒年过了，他去镇上的学校念书，洋鬼子每天来接自己就好。
　　等他考上大学就把洋鬼子接到大城市里去生活。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因为对方开始融入人类社会的陆小施紧了紧握住对方的手。
　　他的手太小了，整张手掌都只能握住对方的一个大拇指。
　　而这幼猫似的力气让伊奥维亚诺微怔后低下头，他对上一双倔强又自信的眼睛。
　　灵动得…仿佛就是长大后的陆施正在对着自己回眸一笑，说。
　　“搭档。”
　　——
　　而两人回家的路上，脸色苍白的病弱青年打着哈欠躲进阴影里。注视着一大一小的背影，他抚掌低笑出声。
　　“啊～真是美好的愿景啊…殿下。”
　　亦或者说——
　　处在幻境里的殿下。
　　而美好的光景即将被打破，真正足以让言灵谶力暴走的画面，正在酝酿。
　　

第78章 真心托付
　　而另一边。
　　“……”
　　看着这样和睦的景象， 05-3脸上闪过几丝不忍，身旁慵懒的女声却直接笑吟吟道。
　　“05-3，看来你很不忍心棒打鸳鸯啊。”
　　露出整张脸仿佛都是被夸张眼妆覆盖的哥特系少女打了个哈欠， 紫黑色的口红下贝齿轻启。
　　“看不惯的话就滚回去和你那死去的义弟作伴，怎么样？”
　　“……”
　　被如此刁难下却没有任何反驳的05-3颓丧低下头，大波浪的卷发遮下了她面部漠然的表情。
　　“没有， 您误会了……「第二席」。”
　　如此卑躬屈膝， 少女却并没有放过刁难她的机会， 干脆抱肩道。
　　“我是不管你怎么想，曾经在没有任何报备的情况下就私自跑到深海与05-5接触， 你现在可依然是基金会的重点观察对象呢。”
　　其他人想不想继续在首席这里干她不管。
　　作为实力仅次于首席的「第二席」， 她才不会给这些底下心思有异动的人好脸色。
　　而被连连训斥，05-3又道了几句歉后才继续回到工作岗位。
　　一旁的人偶师将一切都收进眼底， 老工匠养了摇头，雪白的胡子也随之一颤。
　　“……”
　　造孽。
　　真是造孽哟。
　　明明是当初亲手制定「创生」计划的首席，却在发现无法控制傀儡后恼羞成怒想要不计一切代价将其歼灭。
　　甚至。
　　老者阖上眸。
　　…还是用幻境这种最容易找到人心脆弱的地方。
　　作为曾经参与过陆施创生过程的参与者，他甚至是第1个将婴孩的对方从湿漉漉的营养液基壳里抱出来的人。
　　“是个男孩。”
　　他慈爱地注视着怀里柔软的婴儿。
　　那一刻实验室欢声如鼓。
　　实验完全成功，只要将孩子养大就好， 他们都以为这会是一切的终结。
　　——
　　可没想到。
　　那只是一切的开始。
　　……
　　而教训完05-3后， 05-2冷哼一声。
　　她双腿斜靠在一起，居高临下地懒懒吹了声口哨， 原本因为她分心而散乱的幻境又重新合在了一起，显露出面前由基金会一手操办的数据流虚拟场景。
　　——
　　刚才还在暗下决定要像其他人类小朋友一样去读书的陆小施面无表情站在暴雨里。
　　…不，与其说是面无表情。
　　不如说是由于受到了过度冲击而一片空白。
　　他是来山上打猎的。
　　村民们说， 山上有野猪出没。
　　他想着天天吃小鱼小虾的，自己和洋鬼子都腻了，不如搞顿大的吃。
　　……
　　陆小施是个很执着的小朋友。
　　找不到猎物就会一直找， 一直拼命地找。
　　陆小施想啊想。
　　他要带着一头大大肥肥的野猪回家，和洋鬼子一起吃呀吃，吃到过年，吃到两个瘦瘦的人都长出肉肉。
　　…所以他在山上找了三天。
　　三天，没有回家。
　　而幼童呆呆站在血泊里，然后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地注视着早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尸体。
　　金色的发浸在雨里，露出被刺破了的脊背，血早已经在冰凉的雨里冷却了。
　　…黑手党是最擅长用枪械的，暴力的艺术在指尖无数次绽放，他开枪，他漠然咬着烟低垂眉眼。
　　“砰。”
　　可这样的他，也会因为心系出门太久没有回家的陆小施提着一把刀就直接出门，在吃人的稷城横行，最后倒在这里。
　　…陆小施颤抖着伸出手，他感觉自己的眼眶似乎在极速模糊，以一种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哆嗦情感触摸对方的脸。
　　好冷。
　　为什么这么冷呢。
　　他神经质地抱住对方的脖颈，哪怕幼小的身体无法承受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他也想要以自己的体温捂热尸体。
　　…洋鬼子一定是冻坏了。
　　陆小施混乱地想。
　　只要捂暖了，他一定就会醒来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
　　可反复尝试了几次后，对方的身体却没有丝毫升温的迹象。
　　——
　　于是幻境里的幼小言灵咬了咬牙。
　　哪怕被养父母叮嘱过不可以随意开口说话。
　　哪怕知道自己的每句话都会有代价。
　　但他不计代价，不计因果地拼命想要将对方唤醒。
　　“醒-醒！”
　　一大口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可对方的身体却依然那么冰冷，没有任何脉搏。
　　……
　　陆小施这才呆呆意识到。
　　…洋鬼子真的死了。
　　温热的眼泪啪嗒滴在对方被雨水浸湿的衬衣上，他想起在做饭的对方温和笑着看向自己。
　　“喜欢我的头发吗？”
　　提着菜刀陪自己去抓鱼，绿色眼眸里全是赞许。
　　“小施很厉害，这么灵活的鱼都能抓得到。”
　　甚至在某天。
　　在自己示意想读书后，金发青年脸上的惊喜根本藏不住地赶忙起身。
　　“好，我去给你找书来读。”
　　又像是意识到什么，男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我不认识华夏的字，可能不能教……等等。”
　　陆施看着有点窘迫的对方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略微思索后找了一张纸，一支笔过来。
　　“我来教你写你的名字吧。”
　　陆施没有说话。
　　他很安静地看着自己握着笔的小手在对方宽大的掌里歪歪扭扭写下一个“陆”。
　　然后，伊奥维亚诺又很耐心地教他写下一个“施”。
　　“陆施。”
　　像爬虫一样丑得令人忍俊不禁的字就这样跃然纸上，他却仿佛也被逗乐了一笑。
　　“我之前…学过你的名字该怎么写，不过看来学得不好。”
　　虽然说是想教陆大施的，不过既然陆小施有这种学习的劲头，提前教也不是未尝不可。
　　而稚童抱住了对方，连头发都埋进他怀里。
　　像一只暖和的黑色小炭球。
　　——
　　而金发的男人微怔后柔和下眉眼，想回抱住小小的孩子，却被害羞的对方推开了。
　　…陆小施想。
　　不能让洋鬼子觉得自己是很随便的人。
　　如果自己害羞爱撒娇的本性被发现的话，他一定会狠狠捉弄自己的。
　　——
　　可不想，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拥抱。
　　而唇边遽然染血的言灵摇摇晃晃站起身，红瞳带着滔天的恨意注视着凶手掉落在地上的刀。
　　他认得。
　　…这是村长…那位屠户的刀。
　　而转过身，环境中被捏造出来的村长一脸嗤笑看着面前慢慢拿起刀的言灵。
　　“你说，你们俩，一个洋鬼子，一个小兔崽子，怎么都这么好骗呢？”
　　他摇了摇头，得意道。
　　“只不过是随口说一句山上有野猪出没，你就巴巴地来了——这洋鬼子也是，见你久不回家就发了疯地在山上到处找你，最后——就这么被我捅死了。”
　　他哈哈大笑。
　　“稷城人吃多了，我还没吃过外国人呢。”
　　言灵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而现在，”村长毫不惧怕地对他咧开嘴巴，目光贪婪又痴迷，“再杀了你，我就有两份口粮了。”
　　“…在我的胃里，相遇吧。”
　　

第79章 暴走谶灵
　　而话音刚落， 眼前幼小的稚童却满脸疮痍地笑了。
　　明知道打不过对方，可幽深红瞳仿佛预言里蛇叼着的禁果，依然为对方无情掀开命运的祸谶。
　　“你——”
　　一字一句， 皆为难以承受谶力过载，连骨指都开始发颤的悼亡。
　　他还不是十年后强到随意使用谶力都能将一切碾为齑粉的S特级，也不是觉醒了深海灵力的亚特兰蒂王。
　　被限制在幻境里的， 就只是小施而已。
　　是会面无表情地啃着苹果胡乱施展谶力的幼童。
　　也是脸红红胆怯扑进洋鬼子怀里依恋的小朋友。
　　…金发的那人是他唯一的温情所系。
　　而随着05-2将其压缩在微型世界里， 时间线上的所有能力皆被束缚， 他只有微弱的谶力与自己相伴。
　　…生命就是他唯一的底牌。
　　而此刻。
　　“给，我， 去——死……！”
　　每一个字， 都是咬过满口鲜血的亡语。
　　他疼痛，他狠戾， 怪物为亡妻剜出血淋淋的生命。
　　只因为。
　　金色的发在昏暗的稷城里是唯一的亮色，他对他低下头，骨架分明的大手握住幼猫骨指，幽绿的眼睛弯起。
　　……
　　那是年长者偏偏献身的真心。
　　而在心脏和猎物同时停止跳动的瞬间——
　　幻境里，脸上都是血渍的陆施阖眸。
　　他倒在雨里拥抱他的妻， 眷恋闭上眼， 哪怕暴雨将他们的体温吞噬殆尽。
　　可这一刹那。
　　温热的血溅开滚烫的心，骨指贴上冰冷的指， 他们永永远远都不会再分开。
　　……
　　就像是，他梦中的婚礼。
　　而在幻境中停止呼吸的一瞬间，无法绑定「骨血」的言灵躯体瞬间恢复成成年男子， 及腰的如瀑青丝在暴雨里，像蜿蜒的枝桠。
　　浓密的睫翼沾染着冰冷水珠，拥抱着的妻停止呼吸， 唇边还遽然抹着血。
　　…就像是索命厉鬼，殉在这场暴雨里。
　　——
　　看来一切都尘埃落定。
　　指尖谶灵都开始脱离他的身躯，众人都松了口气，却有眼尖的人尖叫了声。
　　“不，不对！”
　　那抹可视化的谶灵带着可怖的猩红，一点点，一点点在掌机屏幕上，离他们越来越近。
　　像是滴答在屏幕里的血，怎么擦，也擦不去。
　　……
　　随后，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情况下——
　　屏幕上突然开始出现蓝码和白字，像是正常的报错。可而后：
　　更多蓝底白字开始变得猩红，像被污染了，更像是被「同化」了。
　　没有任何躯体依托。
　　没有任何「骨血」绑定。
　　言灵的谶灵本质是一种带有绝对侵略性的能量体。
　　继承了主人滔天狠意的它随着躯体的消散，仿佛暴君一般开始疯狂侵略拆解数据流世界！
　　而更多的红字出现，更多的字体歪歪扭扭。
　　…数秒钟之内，「同化」已经完成了大半。
　　这也就意味着：微型世界严丝合缝的数据被谶灵直接咬开了口子。
　　——而很快，只要打破掌机。
　　…完全占据了数据流世界的厉鬼，就会居高临下地，以骨指对准他们。
　　毫无代价，毫无怜悯地。
　　“啪嗒。”
　　躲在幻境背后意识到这一点根本来不及逃的基金会众人们也疯狂尖叫起来！！！
　　还来不及留给他们逃跑的时间，隔着屏幕——
　　所有解限的谶力纷乱在数据流的世界里，以不容置喙的暴走在数据流的世界流窜着剜下黑洞！
　　明知道自己使用能力会被反噬的陆施，在此时决绝选择了与基金会赌上生命的同归于尽。
　　而以赌上言灵性命的代价…
　　万般因果——皆在谶力中为他倾覆！
　　微型的世界开始为根本不受限制发狂的谶力迅速分崩离析！
　　所有的数据流仿佛中了病毒一般紊乱到根本无法导出，而手里的掌机也烫得似乎快要爆炸…！
　　——陆施这是想把他们都一起拖下水进入数据流里撕碎了打包带走！！
　　原先还在狂喜的05-2几乎是尖叫着想要扣下关机的按钮，而旁边苍白着脸色的05-3抿了抿唇，尽量保持着镇静迅速施咒。
　　“启用紧急方案！！快！！”
　　两鬓斑白的人偶师眸中泪花闪烁，他高高举起苍白无力的衰弱手掌却根本没有施咒——
　　老人眸色没有任何波动。
　　……
　　孩子，逃出去吧。
　　不管是将他在拖进数据流的世界里一并绞杀，还是从此自由地作为一只厉鬼活着。
　　陆施被束缚至今的命运，也该有个终结了。
　　…而他阖眸收回手。
　　哪怕他终将会被以无数罪名被审判。
　　作为赎罪者。
　　无论如何，终于可以解脱的他，都甘之如饴。
　　而紧急关头！
　　独属于首席的幽蓝谶力也终于出现！
　　他死死对上发狂的谶灵，却始终也占不到什么上风，只能是拼尽全力尽可能与对方周旋，试图耗尽对方的体力。
　　而数秒之内。
　　…无法战胜猩红暴走的谶力，只能勉强与其维持抵抗，而远在办公室却感觉已掏空了大半实力的05-1眯起银灰色的眼睛。
　　…好强。
　　毋庸置疑，如果再留一点时间给陆施成长吃下几只怪物的话。
　　“或许，”男人低低地笑了，“他会成为比我的王座还要稳固的王。”
　　——但现实是，他算计了对方。
　　以幻境中的假死，让那只小怪物从此陷入癫狂。
　　冷淡的男人双腿交叠，他居高临下注视着，注视着远程遥感图像传来的那道以己残躯化烈火的谶灵。
　　像只残破红蝶，似之心头血。
　　带着必死的决心狠戾压制一切地——他整整，摧毁了一个世界的数据流。
　　只为了将仇敌全部抹除——
　　颠覆世界。
　　而最后。
　　赌上基金会前三席再饶上无数外援才勉强止住不断疯狂外溢的崩坏数据，暴走的对方能颠覆一切的灭世能力可见一斑。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基金会全体上下只差一点就要撑不住被直接拖进数据流世界里时！
　　烫得仿佛快崩溃的掌机由于电量过低过载黑屏！
　　以一打四的谶灵终于被强制关机停留在崩坏纷乱数据流的世界里，基金会众人的周围由于能量波动过大而被掀起足有百米深的巨坑。
　　……大家都站在坑底。
　　此刻只剩下后怕喘气的几位委员和人偶师，其余近千位同僚尽数被歼灭。
　　“……”
　　陆施是怪物。
　　陆施是只强得毋庸置疑足以摧毁世界的怪物。
　　奋战超过接近24小时的委员们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刚才他们这些顶级精英，离死亡近得，只要松懈一瞬间就会被那只厉鬼拖进数据流的世界里。
　　而几乎耗费了全部力量，心灵被深深震撼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狼狈不堪的少女喘了口气。
　　“好了，先暂时这样吧……该收工了。数据等回去再拷贝处理。”
　　她的嗓音都嘶哑了。
　　05-2分明一点便宜都没讨到，却还是带着倨傲的意味。
　　“但不管你们再怎么吹嘘他是一只不会死的怪物，可是作为「言灵」——”
　　哥特系的少女居高临下看着面前像素风的小掌机，代表陆施的黑色小人散发着恐怖的红色光芒闪烁了起来。
　　“施咒的代价，也始终让人无法承受呢。”
　　像是想到自己差点被对方也托入崩坏边缘化作一摊数据，一阵后怕的05-2又带着高傲咬了咬牙。
　　“我就不相信了，都被关进掌机里了，周围也没有其他活物给他绑定「骨血」，陆施要还能继续活着，那我就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
　　如此狷狂的一句话却没人敢反驳她。
　　毕竟能直接无视外力将任何生命拖到她所创造出来的微型世界里，还能锁定目标的任意形态，这样恐怖如斯的能力居然还堪堪在首席之下。
　　……十分的不科学。
　　要么是首席太低调不肯展露出更多能力。
　　更多人却猜测是05-2与首席关系匪浅，所以才让其掌管基金会的大权，自己安心在一旁当个甩手掌柜。
　　…但这些冒犯的话也无人敢在他们当事人面前说起就是了。
　　而悠闲主动闯进幻境中的病弱青年无辜眨了眨眼。
　　因为原有的灵魂附着在人偶躯体上无法被数据流世界选中，他此刻悠哉悠哉在数据紊乱的破碎世界里漫步。
　　05-5原本一直暗中跟着殿下他们怕遇到什么事，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只是，他正准备揪着王和王妃准备直接干脆利落逃离此处——
　　就又遇上了陆施暴走，谶灵失控。
　　两口子现在都消失在了流窜数据流的世界里。
　　这下有一顿好找了。
　　…真是会给我找麻烦事做啊，殿下。
　　青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在远处的幻境崩塌后赫然听见天空中传来少女的冷笑声。
　　“…陆施要还能继续活着，那我就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
　　而他几乎是立刻就从声音辨认出了，是那位总是一脸烟熏妆穿着恨天高的「第二席」，05-5无奈耸肩。
　　三姐的命怎么这么不好。
　　老是遇到些疯婆子。
　　不过。
　　“这么奇怪的要求？”
　　…手中响指一打，正在紊乱的数据流里识别捕捉准备带走二人灵魂的05-5，唇边的笑意莫名带着点诡异地低下头。
　　“好吧～满足你。”
　　病弱青年一边埋头干活一边阴测测笑道。
　　“2-05，等我带史诗级无敌的殿下回去，就立刻把名字给你刻在你的坟上。”
　　…上班久了看前同事都烦死了。
　　除了自己最喜欢的三姐，其他人全部给他去死又怎么样呢。
　　而在信息库里刨了半天，他昂起头，注意到数据流世界里泛起的那一丝微弱谶灵，05-5松了口气地地伸出手。
　　…找到了。  。
　　陆施死了。
　　没有其他铺垫，没有任何预告。
　　而当俊美无俦的青年幽幽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正飘在空中。
　　……
　　短暂的沉默过后，陆施发现。
　　自己成了一只男鬼。
　　很难说好，还是不好。
　　他只记得上一秒，自己还在搭档尸体前决绝一打骨指送屠户上路。
　　然后自己察觉到了幻境中数据流的世界本质，赌上性命地想要用谶灵冲破桎梏，将基金会的那群死人全部拉进来鞭尸。
　　……
　　可下一秒，他却看见本该死去的金发青年胸口带着朵白花，在洁白墓碑前挤出一个几乎不可查的憔悴微笑。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小施。”
　　……而听见这仿佛只会在黄金8点档出现的台词，之前还丧失了理智正在疯狂暴走的陆施陷入了沉默。
　　……
　　嘶——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数据流呢？基金会呢？幻境呢？
　　还有他们两口子不是都死了吗？？？
　　混乱的大脑思考了几秒钟后，陆施悟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幻境是假的，他老婆还活着。
　　坏消息是——
　　现在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
　　陆施叹了口气。
　　…老婆，要不就直接告诉他吧。
　　到底过了多长时间，让他从之前失去爱妻的痛彻心扉里清醒过来，面对现实。
　　……
　　而金发黑手党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侧。
　　他一身黑色羊毛西装，消瘦，憔悴。
　　却没有胡子拉碴，苍白挺拔的脸显得俊美忧伤。
　　…看起来这位年轻的先生是精心打扮过才来的。
　　或许是思念亡故的情人，又或许是这头发对他来说有什么重要的含义，总而言之他留起了长发。
　　黑手党略微弯下腰搂住冰冷的墓碑，亲了下上面镌刻着的名字，“陆施”，然后张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陆施也紧张地盯着对方。
　　然后。
　　伊奥维亚诺却只是轻微叹了口气。
　　“……”
　　陆施沉默着屏息。
　　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自己不能说话。
　　——
　　要是能说话的话。
　　他就从自己的坟头蹦起来，一脸绝望地握住对方的肩膀赶紧把话说完，不然自己死不瞑目。
　　……
　　不过好在他老婆还算善解人意。
　　伊奥维亚诺稍微整理情绪过后，就开始对着坟墓说话了。
　　“你死之后，我梦到过你很多次。”
　　男人的声音柔和得仿佛在读一首小诗。
　　诗笺很短，短到在心上留痕都不会泛起一滴涟漪。
　　“有时候是小小的你，我牵着你的手，你说要给我抓鱼吃。”
　　…陆施眼神也柔和下来，虽然之前的一切都是幻境，不过被搭档温柔照顾的感觉真好。
　　到现在他都记得，夏天蝉鸣的夜里，搭档牵着小版的自己，在燥热得几乎让人快透不过气来的热浪里回家。
　　“今天我们吃清蒸鱼？”
　　吃腻了。
　　陆小施摇头。
　　“红烧鱼？”
　　家里没有酱油。
　　陆小施摇头。
　　后面接连问了几个却都被对方否决，伊奥维亚诺被气笑了，干脆抱肩问道。
　　“你到底想吃什么。”
　　…而陆小施面无表情地从鱼篓里拽出一只螃蟹。
　　言灵：不能说话别把我当哑巴.jpg
　　…螃蟹局促地用伸出钳子徒劳在空气中夹了夹，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而伊奥维亚诺一路面无表情到家，然后关上门，陆小施听见了这辈子以来最急促的笑声。
　　……
　　这样的回忆还有好多。
　　陆施有点忧伤地在自己坟前托腮，看着边微笑说着眼睛里却开始逐渐泛起泪光的搭档。
　　“……”
　　他说不下去了。
　　陆施想走过去抱抱对方，可是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实体了后，幽黑眼瞳里闪过懊恼的情绪。
　　……
　　真讨厌。
　　如果是平时的话，自己早就一个箭步冲上去拱到搭档怀里撒娇了。
　　不过好在用手中的手帕稍微擦拭了下眼睛，伊奥维亚诺情绪就明显冷静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学着华夏人那样在陆施的坟前上了香。
　　——甚至还带来了一箱小橘子，让人倾倒出来，然后男人幽幽点了根烟。
　　“本来说好要带你回家的，一个果园的橘子都归你。”
　　陆施表情恍惚了起来。
　　什么？
　　一个果园……？！
　　看着面前想吃又吃不到的美味小橘子，还有原本在大洋彼岸热切伸出手等着自己来摘取的浪荡橘子树们。
　　…陆施只觉得有一种痛叫做心如刀绞。
　　“不过没关系——”
　　又吐出一口烟圈，伊奥维亚诺眉眼恍惚，嘶哑的声音在风中呼啸而过。
　　“我已经带着你的一半骨灰回家了，小施。”
　　陆施：0.o等等？
　　什么一半骨灰？？？
　　怎么火化了没有人告诉他一声啊。
　　注视着洁白的墓碑，金发黑手党语气里有几分难言的苦楚。
　　“……原谅我。”
　　纵使知道对方肯定是更想回到故乡，他还是忍不住因为自私将爱人的一半骨灰带回了西西里。
　　…今天稷城的阳光很好。
　　他仰头看着这座刻满岁月痕迹的老房子，里面住过陆施和他的养父母，再后来还有自己。
　　绿眸里浮现几丝难以释怀的怆意，他又低下头，亲昵地吻了吻墓碑的边缘。
　　“下次再来看你。”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柔和下眉眼。
　　“…不过下次，可能就直接住进来了。”
　　既然说好了要和对方在一起。
　　等他把手里这些事情忙完，就会像之前所说的，请人上门装个路由器后就直接拎包入住了。
　　…想起还没有与基金会的纠纷还处理完，他眸里的冷意愈发深重几分。
　　可却又转眼注视到眼前爱人的墓碑后，他微怔后很快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轻松微笑道。
　　“…不过，不介意的话，我养两只猫在家里怎么样？”
　　一本正经的提问。
　　看起来仿佛真的在询问陆施的意见。
　　…而陆施眸光幽幽。
　　可真行啊，搭档。
　　…前段时间提出养猫风波后，对方被恼羞成怒的自己按着亲了一顿还敢提出这种问题。
　　他磨了磨牙。
　　“……”
　　不行。
　　就算承认自己是超级阴暗只想搭档注视着自己的撒娇鬼，他也绝对不允许搭档有其他萌物缠身！
　　“…噗。”
　　轻轻的笑声打断陆施的义愤填膺。
　　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的黑发青年微怔后顿在原地，却听见对方以悠远怀念的声音喟叹道。
　　“…我还在想，要是你在的话肯定会急得一头撞进我怀里吧。”
　　而柔和眼光中满是悼念，伊奥维亚诺将自己头顶的帽子轻轻摘下，随后放在对方的墓碑前。
　　“再见了，小施。”
　　而陆施看着对方消瘦的背影，落寞地抿了抿唇。
　　…搭档……
　　“不追上去吗？殿下。”
　　05-5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
　　陆施冷静地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都成鬼了怎么还有人能看见自己。
　　“…殿下，就算装傻也没用的，我看得见你。”
　　嘴角一抽的病弱青年看着面前没有实体的言灵，随后被点破的对方撇了撇嘴，干脆抱着警惕的表情微眯眼眸。
　　“……”
　　有什么事。
　　见自己还是没有得到对方的信任，破罐子破摔05-5一肚子委屈，他干脆开始地一本正经胡言乱语。
　　“殿下，我可是帮你把尸体都火化了，你还不感谢我？”
　　察觉到对方阴测测的眼神，05-5继续心虚对手指道。
　　“…咳咳…毕竟要不是我这位急先锋当机立断把你们救出来，基金会估计就会把殿下抓去当人偶了，所以……”
　　观察着对方的表情，05-5的心中也开始不自觉心虚起来。
　　…完了，玩笑是不是开过了。
　　而陆施听得头上青筋暴起。
　　不是，谁问你了？？？
　　谁让你火化了？？？？？？
　　恶鬼凉薄眯起眼眸。
　　纤长骨指带着绝对的狠戾一打——
　　

第80章 犯罪预告
　　话音刚落， 05-5就被强大的谶灵猛然一推，他满脸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颤抖着抬头。
　　“殿下？！你推我？！！”
　　懒得吐槽这仿佛宫斗剧一般的对话，陆施干脆居高临下地恣睢抱肩。
　　对啊。
　　那又怎样？
　　——
　　不过受伤归受伤。
　　观察到对方面色如常， 05-5缓慢又呆滞地眨了眨眼，试探开口道。
　　“殿下…你好像不吐血了？”
　　陆施面无表情。
　　毕竟之前吐血是为了有代价束缚而不能乱用谶灵。
　　现在他都死了——尤其还被根本不明世事的对方直接送去火葬场，已经可以说是死得透透的了。
　　代价？总不可能让鬼再死一次吧。
　　“都成鬼了还想让我吐血？你做海胆的时候也吃海藻的， 现在怎么不吃了呢？”
　　一开口就没忍住自带嘲讽的陆施一番话辛辣又讥讽， 戳得原本还想爬起来的05-5直接死鱼眼往后一躺。
　　“……”
　　他就不该提那句话的。
　　可说起来， 他还是有正事要跟殿下商量的，05-5干脆放低了姿态心虚咳嗽两声。
　　“…殿下您别急， 是这样……”
　　再次巴拉巴拉将前因后果托盘而出， 陆施此刻的脸色就要缓和不少了。
　　“…这么说来，你还有功了？”
　　青年嗤笑一声， 凉薄地看了眼不知从何时已经开始在自己面前变得谄媚的海胆。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05-5汗流浃背了。
　　怎么总感觉殿下成男鬼后怨气不少啊。
　　不过正事要紧，他赶紧严肃起表情，以奸臣的谄媚语气向对方进忠献策。
　　“咳咳咳…殿下既然都成鬼了，想马上变回来也恐怕也不太可能……身体的话一时半会儿我们也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品……”
　　“捡重点。”
　　陆施冷冷甩出三个字，而谄媚的海胆往后团了一团， 立刻大胆提议道。
　　“不如…您现在就以鬼魂的身份暂时生活， 还能顺手收拾了背刺过您的基金会。”
　　……
　　陆施悬停在空中的骨指又倏然顿住，他又想起设计让自己丧命的基金会， 带着惬意昂头。
　　“……”
　　而低下头来的瞬间——
　　言灵幽黑眼瞳中满是恶意地一眯。
　　送这些昔日的同僚全部去死？
　　倒也不赖。
　　——
　　鬼王降世，为世间带来的就注定会是无穷的杀戮。
　　而05-5见其面色缓和，又嘿嘿一笑狗腿子道。
　　“还有王妃…不是拿了您的一半骨灰回去吗？您其实也可以来场人情鬼未了……啊不是， 小别胜新婚。”
　　而骨指再次无情穿透海胆，尖锐厉响刹那爆鸣而出。
　　“滚。”
　　别试图开他老婆玩笑挑战他的耐性。
　　海胆团成一个球地麻溜滚了。  。
　　而片刻后。
　　飞机上。
　　看着疲惫阖眸睡着的金发男人，陆施倒是很诚实地伸出手触及对方的金发， 手指没有实体，可却依然带来了些许柔和的气流。
　　“小施…别闹了。”
　　就算在睡梦之中，那股拨弄自己头发的熟悉气息还是让闭着眼睛的他不自觉低声咕哝道。
　　梦呓一般的话语却让陆施一怔，看着显然是梦到了在幻境中生活的搭档，他的骨指带着点期盼和不安地顿在空中。
　　“……”
　　明知道近乎不可能。
　　他还是抱有那么一线希望。
　　搭档，能看见自己吗。
　　而困倦绿眸睁开，俊美的男人看着一切如常的机舱内，飞机的轰鸣声还在鼓膜间隐隐作响。
　　…而他自嘲一笑。
　　“…最近太累了。”
　　每当有风吹过。
　　他都以为是陆小施回来了。
　　毕竟只有那孩子会好奇地摸摸自己的头发，然后窘迫地把手藏在身后。
　　男人低下头噙了根烟，瘦削的侧脸比起之前更有种经岁月打磨过后的沉稳，锋利的高鼻薄唇让人移不开眼，却隐隐透露着一种颓废的味道。
　　……让他怎么能够不想呢。
　　而陆施：qwq
　　俊美的青年抿了抿唇，虽然明知道搭档已经看不见自己了，可他还是低头轻轻抱住对方的脖颈，像往常那样撒娇蹭了蹭。
　　“等我回来。”
　　不管怎么样，搭档活着，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他不敢想自己像那时候一样抱着他的尸身，在雨中浑身冰冷，全身唯有眼泪是温热的话，该怎么办。
　　言灵不舍地松手，眼眸中唯有那人倒影，苍白，挺拔，憔悴得像一颗枯萎的青松。
　　……
　　他会再去基金会的。
　　但不是以被收容物的身份。
　　——
　　青年幽黑眼瞳中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掌控，相较于之前颇受桎梏的脆弱言灵，此刻的他是彻底解控的恶鬼。
　　“基金会。”
　　他低声笑了起来。
　　“一群…死人。”
　　眼眸中恶意不加任何掩饰。
　　这会是一场犯罪的——预告。  。
　　基金会。
　　“……”
　　沉寂几个月已久的办公室里此刻十分热闹，长身玉立的05-1唇角噙着笑容倚靠在门框边。
　　“最近的工作做得不错。”
　　…一向不怒自威的首席居然亲自下基层夸奖他们这些工作人员？
　　其他人的身体都抖了三抖。
　　而05-2有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吃错药了？”
　　直白的抨击却没有让上位者生气，他忍着笑耸了耸肩。
　　“不…只是最近有高兴的事。”
　　……
　　少女分明的眼睛里却没有出现任何的喜色，她就这么平静挑眉看着对方。
　　“我得告诉你，就算陆施死了，他那位——可还在呢。想在d国政府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蚕食掉一家大公司，可没那么容易。”
　　而提起这件事，男人的脸色也明显没有那么好看了。
　　他顿住，空气中仿佛有几秒钟的彻底凝固，随后语气明显冷静了不少。
　　“我会注意的。”
　　也真怪上次他们太大意了。
　　原本是设计让两个人双双赴死的幻境，可陆施在看见他们构筑的伊奥维亚诺的死象后，居然毅然决然选择了和里面的npc拼命。
　　“……”
　　言灵死亡，可怕的致命谶力瞬间流散在微型小世界的数据流里，而被创造出来的小世界无法作为载体承受这样的威压，瞬间崩塌！
　　幻境崩塌之余，他们甚至还来不及冲进去将二人带走，留给他们的就只是一片虚无了。
　　——
　　到现在，陆施下落不明。
　　即使知道伊奥维亚诺肯定还存活在某个地方被保护起来，可基金会也暂时没有任何机会与他接触了。
　　“…再去查查人偶师。”
　　思及此的05-1低下头，手指滑过显示屏，露出那张漠然看向前方的脸。
　　“这老东西啊……想退休但又不是那么真心诚意。”
　　偷奸耍滑，两边卖好。
　　“……”
　　而沉默之中，05-3默默移开了视线，却正好与含笑注视着自己的首席对视上。
　　“你认识他儿子佩拉吉奥，对吗？”
　　“……”
　　05-3只感觉浑身像泡在冰水里一样，手脚麻木，无法动弹。  。
　　陆地上的某个海滨城市。
　　红色伞撑下是洁白小圆桌，两杯骨瓷咖啡放在桌上，腾腾的热浪几乎快模糊了空气。
　　“…你说殿下…成鬼了？”
　　滚烫的阳光打在背上，佩拉吉奥脸都被晒红了，却依然满脸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面前皮肤白的像发光的某海胆。
　　怎么可能……？
　　殿下可以说是不死的存在啊。
　　而05-5倒一点不讲废话，直接把前因后果向对方叙述了一遍，随后补充道。
　　“对，我从小世界里把王妃救了出来。”
　　然后他一本正经道。
　　“殿下的话，因为他在幻境里面自己寻死了，我能带出来到的只有他的灵魂——或者说，谶力。”
　　那抹谶力附着在自己的人偶躯体上，以老大之前对他的谶力许可授权被带了出来。
　　…在人偶师的帮助下，05-5花了相当长时间从一点点解控陆施的谶灵，最终几个月后。
　　陆施又睁开了眼睛。
　　而说什么送进火化炉都是骗人的。
　　——
　　毕竟殿下的身体早就消失在幻境里了。
　　就连所谓的“骨灰”，也是05-5刻意捏造的。
　　为了让失去所爱赤红着眼睛要再次冲进幻境中的男人放弃去基金会寻死。
　　…伊奥维亚诺连手指都攥得发白地阖眸屏息，那样庄重地吻过对方的气息，温热的泪滴答在手背，烫得自己心尖发疼。
　　…一如曾经爱人含笑在自己左右，偏头就能吻上侧脸，他却没能好好拥住，用唇叼住对方的唇瓣，不留遗憾。
　　这只海胆瞒天过海，试图让阴阳两隔的两口子好受点，而事实证明，他做得也没没问题。
　　至少事情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
　　而先不管这番骇人听闻的话是如何被对方轻描淡写说出来的，佩拉吉奥睁圆眼瞳，几乎不可置信道。
　　“灵，灵魂？”
　　这种没有实体的东西也能被带出来的吗？！
　　他保持着ovo的表情，而05-5沉吟片刻。
　　该怎么说呢，与其说是灵魂。
　　更不如说是言灵身上特有的「谶灵」，让他能够从瞬间分崩离析的数据流世界里捕捉到了陆施的存在。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纤长的手指在空中滑过，05-5以一种老神在在的表情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我们得去帮殿下找一具身体。”
　　…没错。
　　05-2之前说过的话，他可是现在都记得。
　　如果陆施这样了都还活着的话，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
　　那他可就有兴趣了。
　　“2-50。”
　　一本正经念出了这三个字，随后05-5脸上不显，却很诚实地“噗”了一声。
　　旁边一脸懵的佩拉吉奥看着他轻轻咳嗽两声，随后说道。
　　“不光如此，你最好先赶紧带亚特兰蒂的这群人鱼回去。”
　　以他对基金会那群委员的了解，基本上潜伏几个月确定陆施已经彻底销声匿迹后，下一步的动作就是瞄准他曾经身边的团体了。
　　“……”
　　看着还浑然不觉的红发少年，05-5眼神中闪过怜悯。
　　算了。
　　「人偶师」的事，还是先不告诉对方了，免得这小子头脑一热又冲上去跟基金会拼命。  。
　　05-2最近心情很好。
　　工作也顺心，05-1对自己的态度既谦卑又有礼。
　　可以说这段时间，她才是基金会的实际掌权人。
　　不过，她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居高临下对着她伸出骨指的，是无法被看见的恶鬼言灵。
　　

第81章 吾爱吾妻
　　今夜有一场暴雨。
　　画着夸张烟熏妆的少女抿了抿唇， 她懒懒敛起漆黑眼皮。
　　…讨厌这样潮湿的环境。
　　纤细洁白的手指不自觉地拨弄了下攥在手里的小掌机。
　　明亮的电子屏幕伴随着窗外的雷声阵阵而突兀闪了几下。
　　…嘁。
　　不太妙。
　　少女冷下眉眼，干脆利落起身，头都不看的就对旁边的同事挥手再见。
　　“先走了。”
　　而剩下留在办公室里加班的人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吐槽道。
　　“「第二席」不爱跟进度吗？”
　　有入职久的同事表情迟疑了下，随后圆滑地打了个圆场。
　　“哈哈…都是委员，可能有更重要的任务吧。”
　　——此话却不尽然。
　　少女此刻连额头上都浸出汗地咬牙， 纤细的手指几乎是强迫性重复地使劲在贴了膜的屏幕上擦来擦去。
　　“……”
　　可潮湿还是如期而至的浮现， 进水的机子疯狂闪屏， 最后归于黑白。
　　她几乎有点绝望地喘了口气。
　　“…烂机子。”
　　一下雨就失灵。
　　05-2使劲“嘁”了一声，有点暴虐地发泄踢了杂物间的墙一脚。
　　……现在也只能祈祷能力失灵的自己目前没有遇上什么强敌了。
　　她脸色不太好， 即使是在基金会的大楼之中， 这位「第二席」也依然保持着绝对的警惕。
　　毕竟。
　　相较于大多数正常怪物的能力与自身完全绑定，如基金会除她以外的前五席， 如生下来就具有谶灵的陆施。
　　——
　　她太特殊了。
　　所有的能力都只能受限于一台小小的掌机，却又可以将任何生命体都塞进这只由她自己创造的微型世界。
　　特殊到…几乎可以说是完美到残缺。
　　——
　　而她带着点忧虑地看了一眼窗外。
　　此刻正下着瓢泼大雨，而且几乎是伴随着黑云过境的瞬间，天地就瞬间阴沉了下来。
　　…让人不安。
　　——
　　嘁。
　　算了。
　　让首席来接自己吧。
　　正好他的车空着也是空着。
　　待在狭小幽闭环境里的05-2抿了抿唇，干脆掏出手机想拨出去， 却在察觉到顶端的“无信号”后顿住了。
　　无信号……？
　　内心的不安像在发酵，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躲在杂物间里， 她却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隐隐窥伺着自己。
　　——带着浓到快要溢出来的恶意。
　　身体略微哆嗦了下，05-2再次警惕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常。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这么一点小事都要大惊小怪的。
　　还自己私底下偷偷躲进杂货间， 基金会能有这么危险吗？直接走出去啊。
　　少女有点烦躁地理了理耳鬓边的碎发，嘴里咕哝了句“自己吓自己”就准备扭开门把手而出，却突然身体如被冻结一般脏僵在原地。
　　——
　　黄铜色的门把手上沾满了鲜血。
　　鲜血粘稠得某种接近于史莱姆的介质， 以及浓烈的羊膻味，耳边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仿佛某种宗教仪式前的虔诚祷告在鼓膜上跳动！
　　“…我…们…的…王…”
　　支离破碎的语句放大了少女内心的恐惧。
　　——
　　伸出去的手带着巨大的惊恐开始哆嗦起来，而她猛抱住头，声音带着强撑的尖厉。
　　“…滚开！”
　　有什么邪祟…有什么东西缠上自己了！！
　　而尖叫声与空中的闪电频率恰好重合，以至于这一栋楼的基金会工作人员都无人发现，还有一位委员被困在了这栋房间里。
　　而她大喘了几口气后，正准备躲到杂货间里面先暂且度过一段时间，可刚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瞳。
　　……
　　红得让人心悸，幽深得像潭水，掉进去就恐慌得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她心率飙升至140地失去所有力气跌坐在地，就连珍贵到和性命无异的掌机都重重砸在地上，飞到不知何处。
　　心跳几乎骤停——她脑内唯有一个想法。
　　“不好了”
　　…可骨指慢条斯理追猎声音再次被叩响！
　　“啪嗒。”
　　整个世界都陷入漆黑。
　　而一片黑暗之下，她拼命地仓皇想要从地板上摸到那块熟悉的小小屏幕。
　　不行…不行……
　　没有那个的话…别说「第二席」了……
　　自己就和普通的人类没有什么两样了…！！
　　却再次听见了模糊而近似于喟叹的声音。
　　“在…找…这…个…么？”
　　手中熟悉的一小块屏幕的触感让她心里一喜，她正要昂起头道谢，却再次对上那双凉薄到仿佛一切都是死物的红瞳，那双眼睛恶劣眯起，笑得恶意满满。
　　“啪——”
　　然后，那块比姓名还重要的掌机就直接硬生生断在了他的手里。
　　连同她的前途，性命，还有最后的底牌。
　　大脑瞬间宕机陷入恐慌，可那个人…不，那只鬼，幽幽叹息道。
　　“不…用…谢。”
　　那声音犹如某种玉石碰撞的声音，又像是幽谷的清泉，明明能带给人以无限的净化，却偏偏满怀着恶意的戏谑。
　　随后。
　　鬼王愉悦昂起头，完全失温的透明骨指再次无情奏响，仿佛有节奏地为喜欢的爵士打着拍子。
　　——
　　每一下响指，都带着折断生命的狠戾。
　　…声声致命。
　　骨指迸发的速度越来越快，鲜血迸发得也越来越激烈，他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病态愉悦，外面暴雨的雷声越来越惨烈——
　　直至，一曲终了。
　　他意犹未尽地幽幽叹了口气。
　　随意打了个骨指，一切的喧嚣停止，整个世界又恢复到他最喜欢的样子。
　　鬼王居高临下漠然注视着溅起一墙鲜血的洁白墙壁。
　　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在自己的脸边摩挲了下，果然摸到了暗红色的鲜血。
　　…他低低笑出声。
　　“好脏。”
　　唇红齿白得带着森森鬼气的青年轻嘁了声，脸上还带着飞溅起来的艳丽血渍，他无情打量着由自己所带来的杀戮艺术。
　　早已断气的05-2不可置信地呆呆凝视着面前明明空无一物的杂货间，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谁的手上。
　　——
　　刽子手满意点头。
　　“唔姆…下一位的话。”
　　天性完全被解放的他笑得眉眼弯弯，骨指随意一挑，被谶灵暴力破解的手机就显示在他面前，他昂起脸思索了片刻。
　　然后。
　　坏心眼的言灵带着做坏事的兴味拨通了因为唯一备注却明显与众不同的电话编码。
　　“叮——”
　　首席办公室里的电话被拨通了。
　　而办公室里的05-1正在忙于处理近期对基金会信心大增的合作文件，听见桌上电话响想也没想就接了起来。
　　“喂？”
　　他蹙眉，还以为是最近刚办成一件大事洋洋得意的05-2会在这种下雨天要求自己开车送她回家，正准备开口婉拒。
　　“……”
　　可相比较于接起电话来就只会开口提要求，丝毫不考虑他感受的任性少女。
　　电话那头只有一片寂静。
　　长期的沉默让他听清楚了对面模糊的雨声正在敲打着窗户，还有隐隐约约的雷鸣。
　　…他推断对方正处于室内建筑中，应该没多大事情，05-1也没有太在乎，下颌含住电话，随意道。
　　“接不了你，我还在处理文件，想用基金会私车的话直接打老奥利弗电话。”
　　“……”
　　依旧是一片长久而古怪的沉默。
　　…05-1现在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他干脆皱眉看了一眼话筒。
　　“你在哪里？方便说话吗？”
　　无人应答，他起身攥住话筒，眯起眼睛。
　　…出事了。
　　他毫不犹豫用私人电话发信息调度。
　　“给我盘查附近所有室内建筑。”
　　又想了想，虽然不敢笃定，但是万一劫持05-2的凶手是最无耻的狂徒，他还是谨慎地再敲了几个字。
　　“…优先从基金会内部开始查。”
　　而深呼吸再次对上话筒，他正试图安抚住劫匪情绪，却只能听见“嘟嘟嘟”的忙音了。
　　而二十分钟后。
　　脸色铁青的05-1在杂物间里发现了早已惨死此处的05-2的尸体。
　　…还有摔在地板上变成两半的掌机。
　　“谁干的？”
　　不怒自威的一句话包含着冰冷的意味，却已经是他尽可能最大的自我克制。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这样活生生的把05议会的「第二席」搞死了，传出去将他这个首席的颜面置于何处？！
　　……无人应答。
　　暴雨带着冲刷掉血腥的决心宣泄着恶意，首席咬牙，颓唐地抹了把脸，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基金会…甚至还将05-2当场就地正法。
　　他昂起棱角分明的脸，银灰色眼眸里满是憎意地死盯着房间的某处。
　　“…陆施，是你吗？”
　　可那位喜欢血腥的刽子手早已经不知道在何处闲庭信步地赏雨了。
　　……
　　留给他的唯有一地的鲜血和基金会委员的死讯。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西欧某庄园内。
　　摊开报纸交叠着双腿的青年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下雨总感觉有点阴冷。
　　他起身去将外面半开的窗子关小一点，却又想到了什么，手指顿在原地。
　　…算了。
　　眉眼里有点犹豫。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他在飞机上不自觉睡着后，以后的每一次有风经过，都让他感觉是陆施回来了。
　　…而他的感觉没错。
　　俊美的青年笑吟吟地背着手轻快走进来，虽然没有办法被搭档看见，他还是轻轻吻上他侧脸。
　　“…我回来了。”
　　…原本想叫搭档的陆施却突然想起，这种话一般是说给在家中等待自己的妻子的听的。
　　于是言灵一本正经含笑看着面前俊朗的男人，理直气壮地唤出心中无限情意缱绻。
　　“…老婆。”
　　毕竟。
　　以后也要永远住在一起，不如…从现在就开始改口吧。
　　

第82章 骨血交融
　　杀了05-2之后。
　　陆施一连几天都没出门。
　　他漫不经心地在属于自己下属的大别墅里面休憩， 顺便看着独属于自己的金发黑手党老婆。
　　对方生活显然十分的规律。
　　被保护在此处，除了上次乘私人飞机在一路护送下给自己上坟外，几乎大门不迈。
　　“……”
　　男人斜斜倚靠在天鹅绒的座椅上拿着报纸， 修长的手指仿佛某种艺术品，与蒙着一层薄雾的粗糙报纸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陆施注视着对方就算扎起来也近乎快到肩颈的长发，他有点恋恋地伸出手摸了一把。
　　…好rua。
　　不愧是自家搭档。
　　原本还想说老婆， 可陆施脸有点不自在地泛起绯红， 莫名其妙有点羞耻。
　　感觉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暗戳戳称呼其为老婆， 总有种情。趣的感觉。
　　而随着爱动手动脚的陆施摸自己头发的同时，一阵微风拂来， 伊奥维亚诺有点微怔着抬起头。
　　…虽然明知道看不见自己， 正好被扫视到的陆施却依然保持着ovo的表情，僵硬着身体不敢动。
　　“…错觉吧。”
　　伊奥维亚诺微叹了口气后摇摇头， 抖了抖手中的报纸。
　　这段时间为了逃避基金会对自己的追杀，他暂时与外界断联，获取信息也只能通过报纸这种传统的方式。
　　不过。
　　“……”
　　扫过报纸上一行再明显不过的“d国政府疑似要求MAFIA公司提供近期就业职员工资薪酬”，他就幽幽地叹了口气。
　　…自上次基金会几乎想将他和陆施赶尽杀绝后，老教父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想绝了， 居然直接表态只要伊奥维亚诺回家就会立刻将他扭送基金会。
　　……
　　虽然知道对方此举是为了撇清关系让两个人都更安全。
　　但是。
　　想起母亲之前对自己所说， 那些可疑的人体实验，以及为了能够博取基金会信任就可以毫不犹豫将自己妻子送出去的板上钉钉的事实。
　　伊奥维亚诺感觉心中的情绪很复杂。
　　……
　　西西里他是回不去了。
　　祝他那个曾经是老教父的老爹好运吧。
　　妈妈也被救出来了， 他现在想的只有那只至今生死未卜的小怪物。
　　“…华夏稷城，难道一切都是梦吗？”
　　他倏然垂眸。
　　握住过那只小怪物的手。
　　不，或许称为孩童的手也没有什么问题。
　　——
　　那触觉如此真实， 几乎让他产生了自己穿越到陆施小时候的错觉。
　　而旁边的恶鬼幽幽叹息。
　　言灵只觉得有什么情绪梗在心头，驱使他俯下身，埋首于对方脖颈间， 撒娇喃喃道。
　　“绝对不是错觉。”
　　因为他也真切地握住了那只手。
　　被温柔的搭档照顾过。
　　……
　　而看着不管自己怎么诉说，搭档却依然忧郁的脸色，陆施感觉心里那股无处宣泄的阴暗情绪越来越重。
　　好想抱住对方蹭蹭他的脸，好想扑进搭档怀里放肆撒娇，好想被捧着脸亲亲。
　　以前这些举手就可以得到的福利。
　　——
　　现在。
　　留给他的唯有阴阳两隔的沉默。
　　“……”
　　都怪该死的基金会。
　　他现在都还感觉自己对05-2下的手太轻了。
　　——
　　而就在陆施幽黑眼瞳里全是负面情绪的时候，有着长长金发的男人却摇了摇头，眸色里有着化不开的温柔。
　　“…就算是假的我也愿意相信是真的。”
　　他昂起头，像是要隔着空与陆施对话，以忍笑的表情耐心对着天空一本正经道。
　　“因为小施抓回来的鱼，特别好吃。”
　　…如果旁人看到这一幕一定觉得他疯了。
　　可陆施：qwq
　　“…笨蛋搭档。”
　　他负气地把自己埋在对方的怀里，假装自己还是属于搭档的大撒娇鬼。
　　到底要说多少次。
　　没有抓到鱼。
　　“…抓到的是螃蟹。”
　　……
　　而几乎是与他话音刚落的同一时刻，伊奥维亚诺就没忍住温和着眉眼低头笑起来。
　　“不过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会纠正我说：是螃蟹的。”
　　…这是只有两人才知道的螃蟹风波。
　　——
　　同样陷入忧愁情绪的陆施开始qwq了，他都没留意到旁边的男人放下报纸起身，去关了窗之后走到桌前，随后就是悉悉索索的声音。
　　而恰好回头的陆施正好撞见对方袒露出附着着一层薄薄肌肉的漂亮后背，然后瞬间僵住身体。
　　“……”
　　欸？
　　羞囧的陆施有点不知道往哪里看。
　　明明身体构造都和自己差不多，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一触及到对方的皮肤就感觉像被灼烧到了一样的害羞。
　　“……”
　　难道他们还没到老夫老妻的阶段吗？！
　　捂住眼睛暗戳戳从指缝里看的陆施诚实地咽了口口水。
　　而视线下移。
　　陆施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对方脖颈上的晃动银色——
　　像是一串十字架银链子。
　　他一怔。
　　——
　　可伊奥维亚诺还没注意到已经变为鬼魂的陆施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他干脆利落换了衣服后就躺在床上，用手指再拨弄了一下十字架形状的小小骨灰盒，随后安详地闭上眼，吻了一口冰冷的银质层。
　　“晚安，小施。”
　　而陆施：qwq
　　什么啊？！
　　老婆居然抱着他的骨灰盒睡……
　　陆施只感觉恨不得冲到基金会再去把那群陷害他们夫夫二人的小人拉出来鞭尸。
　　…眼眶都有点泛红的青年抿了抿唇。
　　他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搭档来说有多么重要。
　　一直以来都以戏谑或者不正经的调情遮掩过去，可是冷静自持的青年又怎么会一次次甘愿被自己戏弄。
　　…除非，他甘之如饴。
　　“loviano……”
　　他低下头，俯下身一遍一遍地吻爱人的额，像羔羊舔舐他心爱的牧童。
　　——
　　一如那天苍白着脸的搭档抱住自己脖颈，那张薄唇带着炽热的爱意为他烙上烙印。
　　“谢谢你，陆施。”
　　自那一刻起，他就把他视作生命中的光，以不带情欲的吻宣告他对他永远忠诚。
　　……
　　而像是被陆施温热的舌隔空舔醒，迷迷糊糊的伊奥维亚诺半睁开惺忪的眼睛，似乎还以为他们还在稷城，陆小施由睡不着半夜来翻自己了。
　　手指隔空抚了抚青年的头，他连眼睛都快睁不开，却依然打着呵欠安慰道。
　　“快睡吧…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此刻已经成为恶鬼的陆施本人：0.o？尊嘟假嘟？
　　他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还浑然不觉睡得正熟的搭档，干脆“啾”地在对方唇上宣示主权地留下一吻。
　　…等他重新拿到身体。
　　他一定要亲自将那些思念和爱欲传递给对方。
　　——
　　就像根本不信神的对方将自己的骨灰装进十字架里，日日夜夜为自己的灵魂祈祷那样。
　　就像他和陆施的坟墓永远睡在一起了，骨永远埋在一起地交融了。
　　因为。
　　互相爱着彼此的二人本来就是一体。
　　爱牵动着隐秘的线，任何一方痛苦的时候都会揪住另外一方的心脏。
　　——放出汩汩作流的鲜血。
　　至死方休。  。
　　而在深海。
　　“欸？！老大，你这么快就在基金会拿下first blood了？！不过呃…杀这么快呀……”
　　看着对自己投来无限崇拜目光中还夹杂着一丝可疑可惜的海胆，面无表情的恶灵嗤了一声。
　　“怎么，心疼了？”
　　优柔寡断。
　　毕竟陆施下定决心要杀一个人。
　　对方就一定活不到五更。
　　——
　　而被殿下凉薄眼神盯着05-5嘴角一抽，他心疼自己基金会的前同事干什么？？
　　青年痛心疾首道。
　　“怎么会？只是您动手的时候居然不喊我去看看，您不知道啊——”
　　他又将05-2曾经放下过的狠话对陆施复述了一遍。
　　“她说，要是您能活过来，她就把名字倒着写。”
　　而坐在王位上的言灵听后面无表情地托腮，平静道。
　　“…就为了这个？”
　　05-5点头如捣蒜，他可是还等着殿下复活后去狠狠嘲讽前同事的来着。
　　而陆施漫不经心道。
　　“这有什么？不管我是死是活，反正她已经是死得透透的了。”
　　……
　　05-5果断立刻上前溜须拍马。
　　“老大说得对。”
　　他只是一只无辜的小海胆。
　　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陆施听见“老大”的称呼后，幽黑眼瞳凉飕飕地扫了他一眼。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才18岁，不要随便乱认辈分。”
　　谁要陪他们这些老东西玩过家家的游戏。
　　他还要趴在搭档怀里撒娇的。
　　自从在幻境里经历过被温柔搭档养大，甚至还被呼唤“小施”这样甜甜蜜蜜的爱称，陆施就已经下定决心。
　　——
　　一定要做搭档最喜欢的年下！
　　…而05-5嘴角一抽。
　　他怎么总感觉，原本只有怪物习性的陆施在进了幻境跟王妃相处过后越来越通人性了。
　　陆施（一本正经）：并非错觉。
　　伊奥维亚诺（一本正经）：并非最喜欢年下，只要是小施都喜欢。  。
　　不过回归到正题。
　　“说正事。”
　　陆施轻咳嗽两声，眼神里带着探究。
　　“身体的事怎么样了？”
　　毕竟要找到一副合适的身体并非易事。
　　而05-5嘿嘿一笑。
　　“这您可就问对人了。”
　　作为曾经参与过「创生」计划陆施躯体全构成的直接负责人，再为对方创造出一副身体这种小事。
　　…在他心中早已是能够倒背如流的程度。
　　

第83章 内阁好友
　　首先制作身体要找的材料是人鱼软骨。
　　…不过， 就凭借陆施身为亚特兰蒂王的身份，倒不会和基金会一样疯狂捕杀人鱼来获取材料。
　　——
　　办完事的佩拉吉奥笑眯眯地从外面跨进来，却看见一脸谄媚的海胆正对着空无一人的王座讨好地笑。
　　随后他顿了顿。
　　嗯？！
　　05-5又在发什么癫？？
　　“你是不是又疯了？”
　　狐疑的眼神配上一句杀伤力十足的“又”， 让05-5没忍住转过头来嘴角一抽。
　　“佩拉吉奥，你看不出王在这里吗？”
　　他表情很正常，语气也很正常， 可红发少年却嗤笑一声。
　　“少装了， 天天拿这个恐吓我。”
　　他居高临下昂起头。
　　“不要以为你每次对着空气说话我都会相信。”
　　没错。
　　与这位性格恶劣的基金会前议会委员共事， 佩拉吉奥经常被对方捉弄不说。
　　现在。
　　对方更是借着「王」的名头经常一本正经顿在原地表示自己在跟王对话。
　　…甚至还骗了他好几次！
　　红发少年冷哼一声，随后响指一打瞬间撕裂空间， 转头挑衅对方道。
　　“你说王在这里， 那有本事就把空间给我缝上啊。”
　　而坐在王座上百无聊赖的陆施挑眉，伸出骨指， 顺手就用谶灵将其缝上了。
　　…自己手下一天天的。
　　真不知道这群人想做什么。
　　陆施昂起头，眼神中的无聊情绪几乎要溢出眼底。
　　……太无聊了。
　　得意洋洋正在跟对方Battle的佩拉吉奥扭头看见真的被缝好了的空间，吓得赶紧恭恭敬敬单膝跪在地上。
　　“殿下。”
　　而旁边笑嘻嘻的05-5摆出贱兮兮的表情，挤眉弄眼道。
　　“看来有些小朋友对王没有一点尊重啊～”
　　“…够了。”
　　陆施摆出一副厌烦的表情，他回到这里又不是为了听这些无聊的琐碎吵架。
　　而原本还准备乘胜追击的05-5瞬间乖乖闭嘴。
　　“……”
　　一阵沉默过后， 虽然佩拉吉奥看不见也听不着陆施存在的任何迹象， 但他还是试探性抬起眼睛。
　　“…王，请允许我禀报。”
　　见05-5脸上没有任何的异常， 他又松了口气继续道。
　　“您身体的材料…已经准备好了。”
　　听到这话，陆施颇有兴味地眯起眼眸，修长的双腿交叠了下膝盖， 凉薄开口道。
　　“这么快？”
　　简直就像是自己一离开，05-5就立刻着人开始准备了一样。
　　……
　　旁边的忠实翻译官海胆先生向红毛小人偶忠诚传达殿下的旨意…
　　而在观察到对方明显玩味的表情后他也一并传达，佩拉吉奥赶忙道。
　　“请您不要误会， 这些用于您身体的人鱼软骨并非出于捕杀，而是05-5先生提出的——”
　　话还没说完，不耐烦的翻译官就直接截断他的话，笑嘻嘻地向殿下禀报道。
　　“总而言之就是，请跟我们来吧。”
　　向来爱反驳他的佩拉吉奥此刻却难得没有跳出来唱反调，而是乖乖起身，让陆施有点意外。
　　“……”
　　看来他这些下属是真的很能干啊。
　　鬼王倏然昂头，唇边的笑意比之前多了几分真心。
　　“很好。”
　　看到他们关系越来越融洽，陆施也觉得以后工作会轻松不少。
　　——
　　而被夸奖却一脸无所谓的海胆球翻着死鱼眼，向诚惶诚恐的小人偶传达了殿下的赞许。
　　于是。
　　红发少年保持着ovo的表情紧张地开始同手同脚走路。
　　…被殿下夸奖了……！
　　还是第1次。
　　呜呜呜好高兴……！！
　　这就是老爹说的，有「心」的感觉吗？
　　被夸奖的骄傲和下意识觉得自己配不上的自卑混杂在一起，在心脏的部位汩汩跳动着。
　　佩拉吉奥脸一红，干脆拉着旁边一脸懵的海胆球，信誓旦旦地对自己看不见的陆施说。
　　“殿下，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陆施唇边还噙着点不自觉的笑意，被基金会那群只会出阴招的小人拉低了道德底线，他现在看着这一海胆球一小人偶是哪哪都顺眼。
　　“我很期待。”  。
　　而片刻之后，三人共同来到深海的最深处，位于亚特兰蒂城市的最底部。
　　巨大的精密仪器是千百年前人鱼最后的绝唱，也是人类文明起码还差数百年才能拼命赶上的巅峰。
　　周围冷硬的银色添加了更多的工业风金属感，而位于井梯之下，是巨大的发光的深海灵脉。
　　05-5脸上的笑容势在必得，相较于平时的懒散，此刻开始介绍起自己研究目标的他简直像在发光。
　　“亲爱的殿下，请别眨眼哦～因为在你眼前的——”
　　比出一个如同魔术师掀斗篷耍帅的姿势，他夸张地抓了把空气，摆出犹如咏叹调般的高雅姿势道。
　　“可是亚特兰蒂的起源——人鱼的始祖之海，深海的——灵脉。”
　　如果说还是活着的陆施，可能会因为不便讲话而默默听他继续再吹牛下去，可已经死了的陆施冷笑两声。
　　“没怎么读过书，给我捡重点。”
　　身旁的佩拉吉奥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他也没怎么念过书，听不懂。
　　而05-5赶紧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咳咳～总而言之在基金会的实验室里待了不久，我也大概是对人鱼软骨的材质有所了解……”
　　总而言之。
　　人鱼们都是从这片深海灵脉中诞生的「怪物」。
　　他们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带有深海的灵力。
　　——
　　而所谓亚特兰蒂的血脉诅咒，只不过是吸收了过多深海灵脉的人鱼不可避免地被具有灵力集合体的灵脉重新吸引回亚特兰蒂罢了。
　　……
　　经过一系列言辞恳切的讲述过后，他笑眯眯道。
　　“总而言之不管是之前的追踪溯源，还是现在的实验研究表明，真正为您身体提供有效成分的，还是这片深海的灵脉。”
　　人鱼的软骨可以看成一种媒介，只要能够承担深海灵脉的，不管是陆施的灵魂本身，还是谶灵都可以。
　　而旁边已经完全听这位高学历科研员侃侃而谈听晕了的佩拉吉奥摇了摇头，差点没站稳。
　　“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而05-5散漫一笑。
　　“噢，你说这个啊。”
　　同样拥有人体躯壳不怕死的他用手直接径自接触了那片不断翻腾的灵海。
　　“陪殿下王妃一起进去的时候，我顺手带了一小块进去。”
　　他狡黠一笑。
　　“世界崩塌的时候，可全靠它把我们带出来啊。”
　　回归深海。
　　回归亚特兰蒂。
　　这股力量足以够牵引迷乱在数据流世界中的他们，回到原本的世界。
　　佩拉吉奥：…我听不懂，但我大为震撼.jpg
　　不过做出这一系列惊人举动的05-5却依然表现的笑嘻嘻的，旁边的陆施甚至都看不透这位科研员真实的想法。
　　“…你想要什么？”
　　陆施眯着眼睛开口。
　　他原本如果说对于这只海胆更多的是昔日的嫌弃和念旧。
　　那么在得知了对方拥有这么一个惊天到这足以倾覆世界的秘密之后，拥有的更多是谨慎和警惕。
　　……
　　毕竟他早已经拥有无数背刺自己的机会。
　　可他却没有。
　　这背后的原因足以让任何一只怪物忌惮。
　　而05-5撇撇嘴，散漫的青年难得认真注视着面前其实透明也耀眼得像在发光的王。
　　“…我希望你替我，替被命运束缚住的所有的【怪物】，去看看真实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没有带尊称，也没有带任何的玩世不恭。
　　仿佛轻描淡写地在说一日三餐。
　　——
　　可那双漂亮的狼眸里，充满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子野心。
　　“哈，毕竟只有「王」你才能满足我们这些依然心存软肋的小人物啊～”
　　比起妄图掌控一切的05-1来说，陆施绝对是个好上位者。
　　他被最原始的欲望驱动，在乎的只有活着和自己的爱人。
　　其他的人对他来说无疑过眼云烟。
　　这才是05-5亲手选择他的原因…之一。
　　…不过当然最重要的还是——
　　见自己的一番话并没有打消对方的疑心，青年干脆沧桑拍了拍王的肩膀。
　　“…好吧，说实话，是因为硬件条件拼不如你。”
　　要想做王也不是那么轻易的。
　　陆施作为曾经被基金会研究出来准备与首席并驾齐驱的【怪物】。
　　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融合的谶灵，都已经堪称顶级中的顶级了。
　　再加上这挣脱一切束缚的任务并不是谁都能够完成的，05-5自觉自己不够格，于是痛快让贤了。
　　“谁叫我只是一只海胆呢。”
　　青年怨念的目光仿佛有某种实体，让曾经当场指出过他是海胆的陆施轻轻咳嗽两声。
　　“…不提这个了。”
　　俊美的青年注视着面前深不见底的危险灵海，里面的灵力都快溢出来了地催生着整座城市诞生氧气。
　　……这也是人类也依然能够在亚特兰蒂存活的原因。
　　“等我的身体化为实体，有什么想叮嘱我做的吗？”
　　同样没有用对下属的那一套用词，此刻互相袒露秘密的他们并非只是某种并非世俗意义上的上下级，更是隐秘默契的朋友。
　　05-5笑眯眯地注视着面前俊美的王，眼神有几分地不自觉的恻隐。
　　“…我希望，你能救出我的姐姐。”
　　他轻轻念出那个在基金会中无路可逃挣扎着的名字。
　　“05-3。”
　　

第84章 我的挚爱
　　“就这点要求？”
　　陆施脸上没什么表情， 可05-5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没错。”
　　他带着点小骄傲地昂起头，伸出浸泡在灵海里过的手，手指苍白修长。
　　“我可是把全部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了啊， 王。”
　　鬼王注视着对方又恢复到了往常的正经样子，挑了挑眉没有去握那只手，而是直接颔首。
　　“可以， 我答应你。”
　　不过， 握手就不必了。
　　而再次将视线投向面前波动着的灵海， 他带着点深思地蹙眉。
　　“那我直接跳下去？”
　　现在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方法了。
　　而旁边的佩拉吉奥听得汗流浃背。
　　嗯？！
　　直接跳下去？！！！
　　他赶忙解释道。
　　“…不，那样恐怕对您也不好……”
　　他们还没有100%的把握能够确保， 即使是身为鬼魂的陆施也能完全免疫深海灵脉对神智的腐朽。
　　而陆施带着漠然的表情顿了顿。
　　“……”
　　像是想起到那些因为吸收过多深海灵力而失控的暴乱种人鱼， 他抿了抿唇，深思起来。
　　如果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一份子的话…
　　身旁的05-5却与佩拉吉奥持相反态度地微微一笑道。
　　“当然， 您不必现在就做出抉择。”
　　同为杀戮高手，最懂行凶者的心思的他露出狡黠微笑，缓慢地比了个wink。
　　“您还有时间，不是吗。”
　　将「第二席」直接毫不留情斩于马下，这是任谁都没能想到， 成为了鬼魂的陆施依然能轻而易举完成的事情。
　　…恰好， 基金会内部也正在动乱。
　　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没有之一。
　　眼神里带着对这位即将踏上登神长阶的「王」的欣赏， 他低声道。
　　“在彻底决定走上这条不回头的路之前，先去跟王妃道个别吧。”
　　谁能完全确保，过度摄入的深海灵脉在身上不会紊乱呢。
　　——
　　陆施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他幽黑眼瞳里的情绪一向接近于无，只有在对方当提到那个人后才有了些许波动。
　　“……”
　　含笑的海胆先生俯下身，涂釉的左手蘸了蘸那滚腾如岩浆的巨大海浪， 随后像是无法承受一般地迅速收回手。
　　随后，清脆“咔”的一声，有着人偶躯壳的他毫不犹豫将左手拧了下来。
　　青年脸上依旧是笑着的，可那份笑容里却另含了一份深意。
　　“…把我的左手带给王妃吧。”
　　他优雅用另外一只手欠身。
　　“就当是您帮助我姐姐的谢礼。”
　　灵脉无疑是种蕴含着强大能量的媒介。
　　就算只有一丁点，可当陆施的谶力附着在沾有灵海的人偶手臂后，他就可以简单以稳定被矫正**的实体谶灵与心上人交谈了。
　　……
　　而陆施深深注视着对方，虽然明知道对方没有理由做到这份上，但他还是接了过来，倏然垂眸，睫翼微动。
　　“…谢谢你。”
　　而他昂起头。
　　黑沉广袤的海面苍穹依然在头顶如同一艘航行着的巨大邮轮阴影，只不过这艘船是以陆地作舟，载着他们在人类文明的缩影里面匆匆穿行。
　　“我也同样期待一个…【怪物】与人类毫无区别的世界。”  。
　　而此刻。
　　西欧庄园内。
　　伊奥维亚诺正轻轻啜着一杯红茶，作为从小出生豪门的大少爷，他的姿态无可指摘的优雅。
　　甚至就连放下茶杯时，小指末端轻轻先接触桌面的习惯也那么老派。
　　“…看不出，西格蒙德先生对股票也略有研究。”
　　在听说了对方仅仅利用炒股就从一位老钱那里套现了一套庄园，伊奥维亚诺颇为惊奇。
　　…同样是怪物。
　　有专注于自身蛮力发展的蘑菇怪，性格怪癖只为捉弄世人的吸血鬼，居然还有像西格蒙德这样专注于研究理财的类型。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而还算得上愉快的下午茶在简单的客套夹杂随意闲聊中被继续推进。
　　旁边的管家并没有坐下来与他同饮，而是淡淡地含笑颔首。
　　“您过誉了。”
　　毕竟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人偶师花园里萌生了智的小蛇，跟着本来就精明的主人耳濡目染了些经商理财的知识也很正常吧。
　　“…不，我认真的，或许你比这世上大多数人类都还要聪明也说不定。”
　　伊奥维亚诺惊奇于这只怪物的智商，而与其说对方是怪物。
　　注视着管家先生一丝不苟的西装，从来都挑不出错的举止，金发的黑手党倒更愿意称呼对方为人类——
　　直到他亲眼看着温文尔雅的管家一边在与他闲谈下午茶，一边一本正经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两颗鸟蛋送进嘴里。
　　伊奥维亚诺：……
　　他收回之前自己刚才的那些误解。  。
　　转头从宽阔的落地窗看过去，伊奥维亚诺在刺眼的阳光里眯了眯眼睛。
　　今天的天气很好。
　　前段时间阴雨连绵，连同他的心情都一同浸湿在城市的下水道里，终于好不容易放晴，他珍惜地敛了敛挂在胸口的小十字架。
　　…带小施出去晒晒太阳吧。
　　而分明是冬日却莫名回暖，他又再次来到后。庭花园，斜靠在宽大的罗马柱上，男人低头噙了根烟。
　　浓郁的烟草味染上考究的西装外套，修长的指摩挲着自己掌心里，那一块小小的十字架。
　　冰凉，冷硬。
　　像一颗小小的冰，也像是陆施同样比自己低两度的手指。
　　慢慢地在他手心里被捂暖，就像他牵着爱人的手，看着对方幽黑的瞳。
　　…他们在花园里漫步。
　　“……”
　　而站在花丛身后的陆施怔怔地用视线描摹对方的面容，谶灵握着的人偶断手一紧。
　　…一切言语都在对方温和的眉眼下失效，他无可抑制地思念那个自己金色长发的爱人。
　　——
　　墨色眼眸里只有那人倒影，他就这样在空中握着那只断手，默默注视着对方修长挺拔的身影。
　　“小施，今天的天气很不错。”
　　男人弯唇，亲了口小十字架，明明没有任何人能听见，他却依然那么自在地对着对方慢慢闲话。
　　“你知道吗？今天我看见西格蒙德先生居然在偷吃鸟蛋，我真是吓了一跳。”
　　想起如果是陆施还在的话，在下午茶中狂吃小蛋糕的对方也应该会被面前的场景惊到顿了两秒吧。
　　他忍笑着轻轻拨弄了一下泛着银色冷光的十字架，一本正经道。
　　“不过，我向他请教了一下股票之类的事，等一切事情办完，我准备将手里的股票抛售了再回华夏。”
　　……
　　已经说好了就不会再更改。
　　那是属于他们两人独有的「约定」。
　　——
　　恶鬼的视线带着眷恋，丢下手里的人偶残臂，他就这样隔空静静看着自己的爱人。
　　他的长发落于肩头，在阳光里仿佛永不落幕的余晖，金灿灿的，让他视若珍宝。
　　他落下一吻在对方唇角。
　　“……”
　　就算告知对方自己还活着，也只会增加伊奥维亚诺的心理负担吧。
　　陆施倏然垂眸。
　　…他已决定，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亲自推开那扇华夏老房子的门，外去迎娶自己命中注定的新郎。
　　……
　　接下来要抓紧了。  。
　　“什么？！您居然没有和王妃告别就——”
　　难掩惊讶发出尖锐爆鸣的05-5哀嚎，他看着折而复返将断臂还给自己的殿下面上没有半分心虚，理直气壮道。
　　“这种小事就不用告诉他了。”
　　“……那我缺的这块手臂谁给我补啊？！”
　　佩拉吉奥轻轻咳嗽两声，虽然看着自己的仇敌在殿下面前吃瘪莫名暗爽，不过正事要紧。
　　“等回去让父亲帮你补呗。”
　　天真的少年嘻嘻一笑，他仿佛笃定自己的父亲永远都会活着，永远都那么可依赖。
　　而05-5眼里满怀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真的吗。”
　　佩拉吉奥不疑有他，撇了撇嘴。
　　“那不然呢？父亲是很厉害的，会做那么多人偶——”
　　又像是想起什么，少年看了对方一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嫌弃。
　　“你的身体不也是我父亲亲自操刀的吗？在装什么。”
　　而只那莫名其妙的一眼过后，05-5就仿佛无事发生地恢复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
　　“…啊，不小心——忘了。”
　　“？！喂！”  。
　　就在陆施一脸死鱼眼，另外两只在日常吵架的时候。
　　基金会。
　　“…所以您还是不肯说，佩拉吉奥的私宅在哪吗。”
　　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冷笑两声，他是仗着自己上司的权威狐假虎威，语气里也有点心虚。
　　“奉劝您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吧，您的宅邸已经被基金会给查封了，要找到那位人偶的踪迹也不会很难。”
　　而被羁押在审讯室里的老人却懒懒抬了抬眼皮，一脸讽刺道。
　　“你要是查得到还来问我？”
　　…被老头子无名噎了下，工作人员恼羞成怒，重重在桌子上捶了一拳。
　　“我看你是没有搞清楚现在自己的身份！”
　　年迈的人偶师却嗤笑一声，干脆道。
　　“有什么没认清的？为基金会效命这么多年，不照样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吗？”
　　……
　　而正当工作人员气的想动手的时候，旁边一直默默观看着这一切的首席看着他的手，沉声道。
　　“够了。”
　　银灰色的眼眸里，是势在必得的玩味。
　　“05-4都已经死了，您…还想包庇新的罪犯吗？”
　　

第85章 求生之路
　　沉默。
　　老人偏过头， 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里酝酿着沉沉的怒意。
　　“你明知道…你明知道那孩子还什么都不懂——”
　　什么罪犯？
　　05-4还在门框里眼前背着手羞涩微笑的样子浮现心头。
　　看着正在制作人偶的老工匠，她通常弱弱地唤了一声“父亲”后就会乖乖在洒满阳光的工作室里帮忙收拾颜料，将一切都归置整整齐齐后才默不作声离开。
　　……
　　他总是很想这个小女儿的。
　　哪怕碍于所谓父亲的威严， 他从来不肯对这些自己制作出来的孩子们露一点笑容。
　　……
　　但他总是想，在基金会效力的生活总会有结束，他总可以抽出时间来再与这些孩子们慢慢相处的。
　　——
　　可如今留给自己的， 却只有对方身陨的消息。
　　“你说你要我协助你抓捕05-4， 我答应了。”
　　老人低低笑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疲惫不堪。
　　“可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呢？”
　　他那双眼睛瞬间锐利似隼，带着一位悲哀的父亲应有的愤怒厉声质问道。
　　“你可以将她抓起来， 你可以惩罚她， 可你唯独不应该——”
　　声音在空气中戛然而止，他那张皱巴巴得像核桃一样的面容上落下两行清泪。
　　“…杀了我的女儿。”
　　她破碎在某个不知名小城市的下水道里， 捧着自己被洞开的胸口，做着一个父亲慈爱低下头，为自己带上花环的美梦。
　　……
　　被提问的男人一言不发，看见对方流泪了，他唇角却依然带着点无关紧要的敷衍笑意。
　　“……”
　　太软弱了。
　　他就知道人偶师此人成不了什么太大的气候。
　　可这些毕竟不能宣之于口， 首席冷冽收起视线， 微眯起眼眸。
　　“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老人凄凉冷笑起来。
　　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如此拙劣的借口。
　　“这孩子「换生」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吗？！你难道阻止过她吗？！”
　　而冷淡又威严的声音危险响起。
　　“——人偶师。”
　　他笔尖谶力含着警告扼住对方咽喉， 居高临下睥睨道。
　　“你越矩了。”
　　他是首席，不是保姆。
　　底下这些蠢人要把事情做绝，难道他不趁机捞两笔， 还要上赶着去劝他们别这样吗。
　　男人修长交叠起来的双腿换了一下，漫不经心地掩唇，思考了一下便道。
　　“…你已经老糊涂了， 我看也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他慵懒靠在后椅上，身上笔挺的西装连一丝灰尘都没有，就这样随手指了指旁边点头哈腰的工作人员。
　　“——尽快找到佩拉吉奥的私宅。”
　　就算不依靠对方的供词，他相信那几位也逃不到哪里去。
　　毕竟。
　　看着纸上只差一笔就完成的姓名，手握人质姓名的首席面无表情地挑衅伸出手。
　　“啊，不过首先，让我们来看看，小人偶的朋友们还健在吗——”
　　故意玩味的语调让因为动作过于激烈倒在地上的老人含恨看了他一眼。
　　而他被拖走后，首席才漠然看着面前落下最后一笔后就开始焚烧的纸张，幽幽叹了口气。
　　…看来一直都在啊。
　　焦黄的纸张痛苦在火焰中扭曲，他银灰色眼眸中呈现慢慢卷曲身体最后直至化为灰烬，男人幽幽阖眸。
　　…就算无法确定对方的位置。
　　可这几个月以来无数次含恨写下他们中所有人的真名，可只能得到这样被谶力拦截，最终化为虚无的下场。
　　有点烦闷地以指拨弄了下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张心思深沉到阴郁的脸，05-1抿了抿唇。
　　“…陆施……”
　　低低咬牙切齿念出对方姓名，几乎算得上是阴鸷地抬眸，银色眼眸中血腥红光一现——
　　“我总会让你看到的。”
　　他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审讯室慢慢起身，指尖用力到发白地遽然指向空中，像是要虚空掐住谁的脖子。
　　“——你和你身边所有人的…死状。”
　　发泄完心中情绪后，他拽了拽西装领带，呼出一口气后，为自己擦拭了下额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而渗出的汗。
　　…没错。
　　05-1。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道。
　　从一开始走到现在的路，从来都没错。
　　错的只是不听话的这群蝼蚁。
　　——
　　可虚空之中。
　　就算死了也不放过基金会的言灵居高临下交叠着修长的双腿，看见首席对自己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度就恶劣弯了弯唇。
　　“噢？”
　　看到什么。
　　幽黑眼瞳里自己透明的指尖还散发着蓝色的幽光，与对方笔尖的谶力如出一辙。
　　就这样赤裸裸拦截了对方的施咒，陆施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纤长的骨指在唇边玩味作留。
　　“……”
　　或许死也不是一件坏事。
　　毕竟。
　　现在的他怎么觉得，就算是基金会的首席也不过如此啊。
　　连对方谶力都据为己有的家伙低低笑了，幽黑眼瞳里是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唔…
　　至于05-1的死法嘛。
　　——
　　他会好好掂量的。
　　青年以举杯邀月般的恣睢伸出骨指，狂到没边的鬼王兴致极高地沉醉闭上眼，连指尖都因为沉醉在自己屠杀的兴奋幻想中而开始颤动。
　　……
　　而片刻之后。
　　睫翼翕动，露出的却是青年那张面无表情却蛊惑人心的面容。
　　“…那就杀了以后，请人偶师做个人偶娃娃替身吧。”
　　最好还是在自己和搭档的婚礼上，将娃娃挂在高高的树上让所有的宾客蒙着眼睛打彩玻璃纸制作的人偶。
　　…戳破人偶色厉内荏的皮囊，就会为他们所有人掉落出可以被捧在掌心的甜蜜糖果来。
　　陆施摩挲了下下巴。
　　不错。
　　十分具有象征意义。
　　而且甜蜜。  。
　　“你说我父亲他——”
　　焦急的声音在庄园里回荡，佩拉吉奥几乎是感觉晕眩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被细心的管家先生扶住。
　　“少爷，冷静点。”
　　红发的少年气得脸都发红了，他嘶哑着嗓子厉声问道。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还是今天他刚从深海回来，没来得及惊动管家先生，想给他一个惊喜。
　　——结果发现对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面色阴沉地喝茶，这才追根究底地盘问了出来。
　　西格蒙德脸色有点无奈，当初老爷那副切割的态度就是早已经表明了希望他们安好，再者。
　　“…您不必过虑，这件事情已经有其他人在跟进了。”
　　是的，就是05-5。
　　比起总爱吵架的小人偶和小海胆，这段时间相处以来，这条犀利慵懒的蛇私底下却和同样是宅家派的05-5关系不错。
　　…佩拉吉奥气得连头上的呆毛都在抖，他一脸厌恶地伸手指着对方，哆嗦着声音道。
　　“…你，你宁愿相信其他外人也不愿意相信我？！”
　　这就是无稽之谈了。
　　管家先生嘴角一抽，正要张嘴解释，原本正在书房安静看书的伊奥维亚诺听到吵闹声蹙眉推门而出。
　　“怎么了？”
　　……
　　一番前因后果过后，金发男人倏然垂眸，长发从肩头滑落，露出那张陷入深思的脸。
　　“…人偶师被基金会带走了？”
　　“千真万确。”
　　同样理性冷静的西格蒙德站在一边，而伊奥维亚诺略略思考过后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必太紧张。”
　　毕竟「人偶师」这些年来和基金会的关系盘根错节，认识不少社会名流不说，甚至于就连许多政客精英也是他的故交。
　　…一下子说翻脸就翻脸。
　　伊奥维亚诺不认为基金会有这么快切割的能力。
　　“说不定是基金会故意先抓走你父亲，想恐吓我们露出马脚来也说不定。”
　　话是这个理，西格蒙德也认同，可全屋子最紧张的也就只有急到快哭出来的佩拉吉奥。
　　“那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父亲——”
　　而宽大的手掌放在他的肩头，管家先生蹲下身为他擦拭脸上的眼泪，语气温和地捻了捻水渍道。
　　“猜猜看为什么05-5先生不在。”
　　——
　　虽然对方叮嘱过在伊奥维亚诺面前不能提陆施先生还活着的事，但。
　　二人一同去基金会，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红发少年微怔抬头，在对方含笑的眼眸中几乎是瞬间捕捉到了答案，可他却依然有点不适应地偏过泪眼，别扭道。
　　“…谁，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偷偷出门买实验器材去了……”
　　——
　　不过又想到对方确实断了一只手，如果不找父亲修复的话，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复原的可能，他的唇角又忍不住翘了翘。
　　“…我明白了。”
　　被眼泪洗涤过的眼眸里倒映出同伴的脸，他们都信任地注视着自己，让佩拉吉奥心里模模糊糊有个概念。
　　…他们是可信赖的家人，是和自己患难与共的朋友。
　　而抱着这样的念头。
　　“我会做好只有我才能做好的事。”
　　他会保护好殿下的爱人，以及做好后方的支援的。
　　——
　　语气坚决到像是在写保证书，不自觉站挺拔的红发少年在这一瞬间，仿佛与二人齐高，他们并肩而立。
　　“…一起逃出去吧。”
　　他昂扬起声音以指间划开空间，露出亚空间斑驳的痕迹，而整座别墅几乎是随着他响指被打响的瞬间颠簸了一下——
　　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半小时后。
　　“…该死！”
　　匆匆赶到此处的基金会稽查人员面对着面前空白的地皮，低低咒骂了声脏话。
　　

第86章 救走人质
　　就在佩拉吉奥充分调用自己的空间性能力带着一行人东躲西藏之时， 处于战线前方的05-5略微恣睢地眯起眼眸。
　　“殿下，来得好慢啊。”
　　毫不客气的嫌弃，可目光幽幽的陆施在看到对方的断肢后却放弃了从语言上反击。
　　“……”
　　算了， 自己跟个残疾人较什么劲。
　　两人此刻正处在基金会外部包装的大楼顶端，悠闲地注视着蓝到快渗出碧色来的天空。
　　“见到首席了？”
　　明明是疑问句却没有期待任何的回答，枕在自己双臂间放松的05-5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跟对方聊着天。
　　陆施看着对方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 干脆开口道。
　　“看起来你比较想亲眼看看对方。”
　　这并非讽刺， 而慵懒躺在地上的青年也不为所动地从喉腔里挤出两声干笑敷衍。
　　…与其说自己想见对方。
　　不如说， 他想去看看那些前同事们还是不是像以前那么招人烦。
　　“唉～以前在这里上班的时候，总感觉时间过得好快。”
　　他经常在实验室里一熬就是几个月， 做出成果了以后就去领经费躺尸。
　　做不出成果也躺尸， 领不到奖金的05-5穷穷地抱住自己。
　　他在员工宿舍里含恨想，给他等着吧， 首席惹到他就是踢到棉花了，他迟早有一天跳槽，还带人来严查公司税务。
　　……
　　不过这些细细想来还有几分乐趣的回忆都好像梦一样。
　　慢慢地随着他逐渐想要叛逃基金会的决心而淡化了。
　　05-5懒懒伸出手，试图挡住刺眼阳光对自己面孔的侵袭。
　　不过收效甚微，他也只能死鱼眼放下手， 继续在阳光中做一只抱紧自己膝盖的海胆。
　　“殿下呢？之前虽然说没有正式的编制， 但作为被收容物，过得也挺不快乐的吧？”
　　被天天关在基金会特殊材质的冷硬收容室里， 言灵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般不在乎，那双幽黑眼瞳里最多的情绪就是漠然。
　　而陆施此刻同样看向天空，清晨似乎还有几声清脆的鸟啭， 在他的心尖上跳跃着。
　　“不记得了。”
　　以前的生活太枯燥无味。
　　没能在他心尖上泛起任何一丝涟漪。
　　…直至遇到了他心选的人类搭档。
　　小怪物从一开始的玩得不亦乐乎，到逐渐沉沦，最后再到彻底托付。
　　“但是我记得搭档。”
　　略微弯起眼眸， 他彻底倚靠在基金会天台的栏杆上，几乎让人有种他下一秒就会跌下去的错觉。
　　“他很好。”
　　俊美的鬼王脸上带着难得的柔和之色。
　　“我们回去就办婚礼。”
　　…先不提陆施到底吐出了什么类似于“打完这仗我就回家和你结婚”这种插满flag的话语。
　　连出外勤都在吃狗粮的05-5嘴角一抽，海胆懒懒翻了个身，力求晒至两面均匀。
　　“真羡慕你啊～”
　　有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不说，对方还爱他爱到骨子里，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海胆打了个哈欠开口道。
　　“嘛，不过人类的寿命都是有限的，能在还爱的时候放肆去爱就好了。”
　　他这么一说，陆施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地身体一僵，然后缓缓错愕抬起头。
　　…寿命有限？
　　“哇——不会吧殿下，您连这种事情都没有考虑过的吗？？？”
　　还真没有。
　　陆施冷静地移开视线。
　　“…不过也还早。”
　　另外一边的皮肤也晒得发烫后，海胆终于懒懒起身。
　　“毕竟殿下也才18岁啊，哦不，”想了想今年都快过去了，他一本正经补充道，“19岁了。”
　　……
　　而面色不善的鬼王注视着对方欠揍的脸，微眯起眼眸道。
　　“我死了，死在十八岁那一年，”陆施读书不多，可思路却确实很敏捷，“所以，以后不过生日，永远十八岁。”
　　……
　　逻辑又清楚又平静的一段话。
　　05-5一怔。
　　…他看着说做自己弟弟小了，做自己大哥又明显大了的青年。
　　就算已经成为鬼魂，透明的眼睛也依然还带着点涉世未深的澄澈。
　　……
　　让他想起，其实陆施也才刚满18岁。
　　从华夏稷城被接回来，不过弹指十年间。
　　陆施一直是很安静的。
　　他在基金会的小房间里慢慢长大，但作为实验品，肢体连同他的谶力失控的时候，他撕裂过整栋大楼。
　　…然后。
　　脸上还沾着灰尘的孩子艰难而缓慢地从废墟里爬起身——
　　却在接下来被转移到另外的收容室后，被当时还存活的一位委员怀恨在心，厉声训斥他狼子野心，试图将基金会的所有人都葬送在灾难里。
　　……
　　黑发黑瞳的孩子脸上没有表情地注视着面前表情都扭曲的中年男人，哦不，伪装成中年男人的中年怪物。
　　对方骂了大概快十几分钟后，见陆施一直没有反应，往地上啐了口就转身离去。
　　可一直没有为自己辩解的幼童却漠然对着他的背影伸出骨指，瞬间！
　　带着嘶哑的咒念响起。
　　“-砰。”
　　而委员应声倒地，唇边染血的陆施却满意颔首，只是因为一时兴起就在旁边观看了全程的05-5最后看着孩子毫不留恋远去的背影。
　　——
　　…05-5为这位小小刽子手的杀伐决断而感到欣赏。
　　不过，那孩子回头，幽黑眼瞳依然纯粹如雨后澄空，却让他一怔。
　　“……”
　　沉默着，小小的手掏出一张吃完了的斑驳糖纸，塑料的声音悉悉索索。
　　05-5认出来，是上次在实验室进行力量鉴定的时候，为了安抚这根本不听话的小怪物，他就敷衍地趁着众人不注意给他塞了颗糖吃。
　　……
　　而现在。
　　面无表情的孩子将糖纸理直气壮塞给他，随后什么都不表示地离开了。
　　可莫名get到对方的05-5嘴角一抽。
　　——
　　这不就是在说，给我送糖吃多出来的垃圾，麻烦你丢一下咯。
　　……自己处理好吗？？
　　——
　　上班本来就烦。
　　遇到趾高气扬杀完人还对自己丢垃圾的熊孩子更烦。
　　从那一天起，海胆就有点阴暗地开始讨厌上了陆小施。
　　…不过。
　　那都是之前的事了。
　　这份曾经的偏见早就已经随着时间而变浅了不少。
　　更别提他们现在还成为了同盟的朋友后，发现这位年轻的殿下完全是不加掩饰的完全不通世事。
　　……
　　为自己曾经记恨过对方，05-5甚至还有点愧疚（？）。
　　而再次认真注视对方脸上没有任何伤悲的表情，确认陆施是真的这么想的后，他放弃抵抗地冷静移开视线。
　　“…咳，但是，过不过生日你得回去跟王妃掰扯。”
　　他就不相信了，陆施一本正经地对自家老婆说这样的话后，看到对方伤心会没有触动。
　　……
　　冷笑着在脑中模拟了两人甜甜蜜蜜相处场景的05-5摇摇头，试图甩出脑中的狗粮，干脆抱肩道。
　　“现在先完成眼前的任务。”
　　——
　　而俊美的青年颔首没有异议。
　　上次他单枪匹马来带走05-2的性命后，基金会全面戒严。
　　这次05-5还是依托自己的谶力才能勉强隐藏身形混进来的。
　　“ok，那我去营救人偶师。”
　　他语气里漫不经心，却实在势在必得。
　　混迹基金会多年，他对办公楼里所有的地图地形全部了如指掌，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找到那位被囚禁起来的老人了。
　　“殿下的话，只要全力对付那位首席就好了。”
　　基金会曾经的最强对上当代的最强。
　　——真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对战。
　　又像是想到什么，他嘻嘻一笑道。
　　“完成后在天台汇合，我们…再一起把基金会的大楼炸掉吧～”
　　只要一想到离职了还能把公司炸掉，05-5就感觉——爽到上天。  。
　　几小时后。
　　被关在漆黑地下室里的老人目光漠然，他一寸一寸地在黑暗中摩挲着，最后在触及到墙根后才慢慢坐了下来。
　　“……”
　　基金会疯了。
　　明显已经是走投无路，居然连自己这样重要的骨干都可以毫不犹豫随时拔起。
　　…连晚饭都没吃的人偶师幽幽叹了口气。
　　和基金会合作之下，凭借各种手段活了100多年的自己，看来就要命尽如此了。
　　“…老头子，叹什么气啊。”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而老工匠一愣后看着不知何时坐在自己旁边翘着二郎腿的青年，他惊慌环顾四周没人后，赶紧用气音训斥道。
　　“你来什么？！赶紧滚出去！”
　　基金会现在是全面戒严，连只路过的鸟都飞不进来，05-5却偏偏在这个时候……
　　更何况他活着的事基金会还尚且不知道，应该保守秘密，养精蓄锐积蓄力量才对！
　　而看着明显惊慌的老头子，05-5撇了撇嘴，理直气壮地将断了的手臂递给他。
　　“你帮我修好我再走。”
　　……
　　现在是干这种事的时候吗？！
　　人偶师只感觉自己额上青筋爆起，却被对方直接用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拽住，随后利索一抖落在背上。
　　“好吧好吧，先走再修也可以。”
　　随后他笑嘻嘻地转过头，对着背上的老工匠理直气壮道。
　　“只是等回去了，你得给我做四条胳膊20只手啊。”
　　人偶师：…你是海胆不是章鱼啊喂！
　　

第87章 旧船颠覆
　　满城风雨欲来的宁静。
　　明明是一切如常， 银灰色眼眸的男人低头在窗边噙了根烟，感受着身后窗子对流的冷空气，平静地在烟雾缭绕中看着独属于他的办公室。
　　……
　　房间整体算不上大， 装修风格比较偏向古典，泛起光泽的樱桃木和桃花木在桌上小灯的辉光里柔和了边角。
　　…潮湿的雨水缠上他的脖颈，像蛇信子一般幽暗舔舐着男人的衣角， 而他注视着在自己办公桌上摞成小山一般的辞职报告呈递， 干脆阖眸。
　　……
　　不管自己再怎么想极力否认。
　　基金会都已经到头了。
　　「第二席」的死给人们带来了恐慌， 或许还有自己大刀阔斧对人事调度的影响，更多的【怪物】难以接受自己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们表明要出走， 冷眼注视着王座上的自己， 目光冷峻。
　　…这种目光无疑是一种背刺。
　　05-1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让手底下的人像秘密警察一样地不停逮捕任何有可能对他有威胁的人，包括政客。
　　“……”
　　拿着烟的手有点颤抖，他呼了口气。
　　转身看见整栋都藏身在雨雾中的基金会大楼。
　　这是花费了自己无数心血才在d国建造起来的分部。
　　…这些年来。
　　为了基金会的发展。
　　他强迫自己像人类一样地去思考，西装革履地在觥筹交错中不断的让利和得利，最终才有了盘根错节的利益输送网。
　　——
　　但同时。
　　这种游走在各方势力中的行为让他感到反胃， 似乎随着这样的动作一点点剥离了自己属于怪物的外壳， 只露出被人类同化的内在。
　　“我还是一只怪物吗”
　　他这样叩问自己，却始终得不到任何答案。
　　整个身体都倾靠在窗上， 他的目光冷峻又疏离，不信任的视线拷问着这么多年以来自己所有的付出。
　　“……”
　　而身体都是透明的青年自暗处中走出，居高临下注视着仿佛陷入了某种彷徨的首席， 骨指尤如在弦上的箭——
　　恶鬼的谶力不受约束。
　　只要轻轻一打，就可以置对方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很清楚这一点。
　　而注视着虚空之中发出和自己相同谶力蓝色幽光的首席，也无疑明白， 自己的死期将要到头了。
　　“…陆施。”
　　他叫了对方一声，即使听不到任何回应。
　　“等我抽完这根烟再动手吧。”
　　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得仿佛不像在迎接自己的死期，而像是在牙医诊所排队等待到枯燥的虚无。
　　…背后潮湿的雨吹进窗里，嘴里皱皱巴巴的烟也沾上了水汽，那丁点可怜的火苗却依然执拗地隔着唇燃烧。
　　“或许我真的应该放手了。”
　　男人低头一笑，一直以来都刚愎自用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真正提起这个近乎禁忌的词，反而感觉有几分轻松。
　　“基金会就是一摊无可救药的烂摊子。”
　　此刻的他像是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潦倒憔悴的失业男人，只剩下嘴里的烟带来点亮色，他喃喃自语道。
　　“为基金会付出了这么多，几乎，可以说是连同我自己的生命都压在上面了。”
　　到头来，想以怪物统治人类，却还是一场空。
　　陆施的骨指没有放下来，他抱肩看着这位穷途末路的败寇，对方现在依然很从容，可眉眼里透出的求死之意早已让整个人都破败不堪。
　　“甚至就连你——这位即将登基的新王，你的存在也是由我一手敲定的。”
　　两位命运如此相似的天之骄子，05-1以笔勒索生命，陆施以指扼住咽喉。
　　挽尊地昂起头，他目光中仿佛有火地定定注视着虚空，那里有一位侥幸从数据流世界里保全性命下来的幸运儿。
　　“你还不明白，「谶力」的本质是什么，你甚至都不明白，就算接管了基金会，你也和我一样，无法改变很多事情。”
　　05-1曾经也自以为自己能够自信地接管人类社会。
　　——
　　比起孱弱到寿命短暂的人类。
　　他的同胞们强大，纯粹，只需要满足生存的本能，就可以安定地活下来。
　　他们本可以有一个属于怪物的「怪物之都」。
　　可真正进到人类社会，他才发现城市中，钢筋水泥的建筑背后，到底是多么不可战胜的庞然大物。
　　……那是属于人类社会近乎冷酷的运作规则。
　　而这份规则的意志从不以个人为转移，它只是静静矗立在这里，勒索着每位人类从出生起就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一般，上学，工作，生老病死。
　　——
　　这本该是枯燥到让人难以忍受的事。
　　他们也困倦得犹如刚回巢的鸟，在无数个相同的瞬间里错愕注视着自己和他人生命的重合，然后发现。
　　“原来，我即是「他人」。”
　　这对怪物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骄傲如佩拉吉奥，就算放弃自己的前半生在街头流浪，都不愿意作了他人的仿品。
　　这份对自己近乎严苛的尊严让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夹缝里艰难求生。
　　怪物的世界讲究的是孰强孰弱，他们只需要不断的逐猎，最终一较高下出最优胜的王。
　　所以，和蚁群集体一样，将自身投入到社会中的高度文明化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枷锁和束缚。
　　可人类在面对这件事上似乎拥有着无穷的智慧。
　　他们微笑，他们拥抱自己的家人。
　　似乎只要这么一丁点温情，人类就可以有无限的勇气去面对明天的黎明，共同使这个混沌的世界在这套规则下臻于丰盈。
　　“……”
　　这是即使强大如首席，也错愕到无法理解的情感。
　　也是人偶师所说的，一颗完美到无可指摘的「心」。
　　将所有怪物的痴嗔贪欲拼凑在一起，再加上一味爱，才能真正拟作：人。
　　“……”
　　嘴里的烟即将燃尽了，05-1感受着自己胸膛里跳动着的心脏，它似乎在这一刻跳得有点快了，寻求着某种解脱。
　　“再见了，陆施。”
　　他低低笑起来，骄傲地举起自己带着幽蓝色谶力的笔。
　　只在这一刻，亚麻青色的发在风中飞扬，像是从无数的枷锁中骄傲昂起头的王。
　　“我才不要死在你这种家伙的手下。”
　　而近乎枪响的施咒声响起，他的身体轻盈得像一只终于解脱的鸟，从顶楼一跃而下，最终迸开——
　　血浆四作，像是为新王诞生的礼炮。
　　……
　　而青年没有走到窗边，他抬起幽暗的眼瞳，感受着自己胸膛里那颗几乎被触动一样的心，沉默着注视着自己指尖——
　　那抹蓝色的幽光逐渐暗淡，和桌子上早就被写好的首席真名一样，作为绝笔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暴雨如注，仿佛世界都溶解在了这场雨里地，陆施阖眸，感受着空气里潮湿的水汽。
　　不知道为什么。
　　…他想搭档了。
　　想要把头埋在对方怀里，然后闷闷地平复这种被打湿的心情。  。
　　基金会解散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伊奥维亚诺错愕，可客厅里沉默着啜茶的佩拉吉奥和西格蒙德却没有什么太积极的反应。
　　金发的黑手党这才意识到，基金会再讨厌，可作为怪物们来说，这是他们在人类社会中唯一的栖息之所了。
　　“…我去看看父亲。”
　　佩拉吉奥声音有点低哑，仿佛一夜之间就从少年长到了青年，向来毛毛躁躁的他沉稳拿住外套就出门去了。
　　而西格蒙德依然慢悠悠地喝着茶，看着旁边金发的男人，友好一笑。
　　“请不必太担心，少爷只是一下子没缓过劲来……”
　　话音还未落，面无表情的佩拉吉奥又暗戳戳进来了。
　　“忘了，今天晚上多做点菜，我去买两瓶香槟回来。”
　　——
　　他们赢了，当然要开香槟啊！
　　而伊奥维亚诺忍俊不禁，身旁的西格蒙德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
　　“那就还请少爷费心了。”  。
　　西欧某庄园。
　　从基金会被解救出来的老人颇有些无语地看着赖在自己身边的05-5。
　　“手都给你修好了，还不快走？”
　　高挑的青年却理直气壮地用手托着下巴躺在柔软的地毯上。
　　“不走。”
　　考虑到今天晚上佩拉吉奥他们肯定要大肆庆祝一番，为了不影响那家伙的心情，自己还是识趣点好了。
　　而老头子冷哼了一声，分明没什么表情的脸却还是出现了点自己都不自知的复杂神色。
　　“…你姐姐这两天也缓过劲来了。”
　　基金会一解散，他们这些曾经担惊受怕的职员们也感觉压在身上的大山轰然倒塌。
　　“那真是多谢了～”
　　笑嘻嘻的海胆没个正经，老人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确定不去跟对方相认？”
　　他都不明白05-5到底在嘴硬什么。
　　“…唔，算了吧。”
　　海胆翻了个身，背对着对方，脸上神色带着点难得沉默的思索。
　　“…或许对她来说，我还是死了比较好。”
　　毕竟，自从决定追随陆施，他就已经做好了迎接新世界的准备。
　　而这是一份危险性很高的工作，他不想哪天身陨后，白白让对方再崩溃一场。
　　“…哼，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和那位殿下一样的嘴硬。”
　　

第88章 离巢孤雏
　　而佩拉吉奥此刻上门来， 他大大咧咧闯进父亲所在的工作室。
　　“父——亲——”
　　可看着趴在地上不知道在干嘛的海胆，少年语气瞬间凉薄了下来。
　　“哈？你这家伙在这里干嘛？”
　　05-5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是来跟自己吵架的， 可却听见红发少年冷哼一声。
　　“香槟都买好了，今天晚上的菜也挺丰盛的，感觉我和西格蒙德两人吃不完啊……”
　　一边说着还偷偷用眼睛偷偷瞥了他一眼， 见对方不为所动， 佩拉吉奥有点恼羞成怒。
　　“…伊奥维亚诺先生胃口也不是很好！我们三个加在一起都…”
　　好了好了， 眼看再沉默下去对方真的要炸毛了，05-5鼻腔中泄出一丝轻笑， 慵懒起身。
　　“那看来还要本大爷出马才能行啊。”
　　佩拉吉奥被对方拽拽的态度噎住了。
　　……啊啊啊！这家伙！
　　两人一路上边抱肩边拌嘴地离开了， 而他们一走，小洋楼房间里的女子就带着点忧愁地推开了工作室的门。
　　“……”
　　沉默。
　　女子轻轻挽着门把手， 她目光里带着歉疚地低下头。
　　“…谢谢您还肯收留我。”
　　而不为所动依旧在轻轻涂抹着手上玩意的老人没说话，仿佛很专注于这件作品，浑浊眼睛前的老花镜反射出锐利的光。
　　05-3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还曾经谋杀过他的女儿，干脆撇了头移开视线。
　　“…如果您想要的话， 我的命……”
　　而老人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基金会这些委员的大脑思考方式怎么都这么奇葩。
　　“我又不是科学怪人， 就是个手工匠人。”
　　他语气里毫无波澜，看着实在歉疚的05-3， 老人鼻尖上架着的老花镜轻微一动。
　　“不过，刚才的话你都应该听到了吧。”
　　…关于她的弟弟，还有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
　　“小五？”
　　女人的脸上浮现出几丝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又很快低下头。
　　“他不愿意和我相认。”
　　……
　　沉默的寂寥，屋外暴雨大作，密不透风的工作室里， 紧闭的窗上满是雨水在玻璃敲打着的滴答声。
　　“虽然我老头子也不太懂，但是，新的王诞生了，我们这些怪物，也会迎来一个新的世界吧。”
　　浑浊的眼眸中难得柔和，看着手中被画出来的熟悉少女的脸，他捧着人偶的头，语气虔诚。
　　“也是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认不认的，他拎不清，你作为姐姐还拎不清吗？”
　　有时爱是一种自私，盲目到可以让人看不清自己心中所想。
　　事实上要人偶师自己说，活一天算一天，短暂的相拥也是永恒。
　　女人听到这话，心中一紧有些错愕。
　　“您的意思是——”
　　老人为了避免对方误解，冷笑一声。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说——”
　　他一本正经昂起头，那张苍老到皱皱巴巴的脸上带着点无语。
　　“…天天跟个糟老头子待在一起像什么话？今天我家不招待晚餐，自己去跟年轻人一起玩。”
　　……
　　而05-3的眼中浮现出泪光，她有点难为情地抿了抿唇，然后猛地向对方鞠了一躬。
　　“谢谢您……”
　　她看着窗外还没远去的二人身影，手臂抹了把泪后就急忙转身，她大波浪的头发像翻滚着的麦浪。
　　…而笑而不语的老人移开视线，轻轻捧着手里画好的人偶面孔，他再起身，从衣柜的洋裙里选了一件最合身的为对方穿上。
　　苍老滚烫的唇在对方额上轻轻一吻。
　　“我的女儿唷…”
　　他柔和的眼睛带着泄露出来的爱意，苍老的手指轻轻挽上僵硬的小手。
　　“请你，醒来吧。”
　　而简直像是魔法，又像是某种神奇的仪式，沉睡的人偶睫翼翕动，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颇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脸颊上有泪却依然微笑的老人。
　　“…父亲？”
　　——
　　工作室外的人偶都争先恐后涌了进来，他们叫嚷着，想要再与这位姐妹絮叨这些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然后，人偶拉着手，垂垂老矣的男人带着泪光的笑容为他们拍手打着节奏。
　　——
　　而那就是他们故事的伊始。
　　“我是你们的父亲。”
　　老人低下头，耐心地抚摸过每位人偶的小脸。
　　“你们是我的孩子。”
　　而所有人偶睁大了眼睛，被肯定的感觉让他们叫出了声，而惊慌过后，他们脸上扬起羞涩的笑容，互相牵着对方的手，齐声对被包围的老人道。
　　“父亲！”
　　“父亲！！”
　　……
　　所有美好都被定格在这个瞬间，庄园里欢声笑语，离巢的孤雏再次被捧起，回到了应有的窝。  。
　　而另一边。
　　…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一位女士的缘故。
　　餐桌前所有人都显得比平时要沉默，尤其是05-5，他看了眼自己局促的姐姐，干脆带着不正经的微笑起来打破僵局。
　　“都吃啊，坐在这儿玩123木头人？”
　　而佩拉吉奥没好气地看了眼他，然后又有点不自然地看了一眼桌上唯一摆着餐却无人落座的位置。
　　…明知道王存在的事不能告诉王妃，但是这么重要的庆祝，他都不能现身，佩拉吉奥还是有点忍不住为对方难过。
　　而虚空之中的陆施注视着所有人的脸，他百无聊赖地托腮，目光在自己爱人的脸上停留得最久。
　　…瘦了。
　　比起上次在墓地相见，对方现在瘦得更离谱，几乎可以说是模特，阴郁俊美的脸分明露出颧骨，更显憔悴。
　　“…这么重要的庆祝日子，大家先来举杯吧。”
　　像是察觉到空气里的尴尬。
　　作为在场唯一的人类，伊奥维亚诺笑了笑，很自然地举起自己面前的杯子，而气氛瞬间热络起来。
　　“好欸！来喝酒吧！”
　　“…总感觉这香槟闻起来好贵……？”
　　“少爷，您酒量不行的话，不可太贪杯噢。”
　　“…要你管。”
　　而陆施注视着那人不达眼底的笑容，青年的孤寂在觥筹交错间显得那么刺眼，仿佛他人的喜悦匆匆掠影而过，却无法真正触及他的心尖。
　　……
　　陆施没忍住叹了口气，隔着虚空，轻轻上去环抱住对方。
　　真是的。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身体，真正拥抱搭档呢。
　　——
　　而一场宴会下来，大家都饭饱酒足，在喝酒喝上头的佩拉吉奥号召下，纷纷离席去游戏房里玩VR动感游戏了。
　　除了伊奥维亚诺，他借口说自己喝醉了想休息，婉拒了管家送他回房间后，看着大家离去的身影。
　　他眨了眨眼，珍视地将自己脖颈间的项链轻轻取出，然后放在唯一空着的餐桌前。
　　“小施，这么重要的日子，一起吃饭吧。”
　　柔和得像是在跟情人低语，修长的手指为对方面前的高脚杯里倒满香槟，成熟的男人俯身。
　　今天大家都很高兴，他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于是才在大家都离席后取出装有陆施骨灰的十字架。
　　而陆施不可置信地微微怔住，看着刚才还在宴席上相对比较沉默的搭档，此刻简直神采奕奕。
　　“基金会解散了，或许要多亏了05-5先生吧。”
　　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面前无人的坐席，而在虚空之中的陆施一时气短，默默看着把自己的功劳都归功到其他人身上的搭档。
　　“……明明是我。”
　　他有点气地抱着搭档蹭了蹭。
　　而根本听不到的金发黑手党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结束了。”
　　他漫不经心道。
　　“事情结束以后，父亲有表示过让我回去，但是我拒绝了。”
　　不管有意无意，伊奥维亚诺都不想再沾上半分家族的黑手党企业了，他已无心在这些事上再耗费余生的精力。
　　“以外国人的身份旅居华夏，我会先在稷城住一段时间，然后就带着你——”
　　他语气亲昵。
　　“我们一起去看看华夏的河山，好吗？”
　　…陆施心里酸得发疼。
　　不管是拥抱还是亲吻还是别的什么，明明眼前的人触手可及，他却始终与对方隔了层阴阳的距离。
　　而言灵轻轻地吸了口气。
　　基金会的事情办完，接下来他也应该考虑如05-5所说，回到亚特兰蒂，把恢复身体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他一定会和搭档幸福的。
　　——
　　而听说这事的人偶师大为惊诧。
　　“什么？你说让殿下光凭灵魂就跳进去？？？”
　　听着这离谱得没边的发言，老人愤怒之下赏了海胆一个暴栗。
　　“蠢货！不知道先搞具身体进去试试看吗？”
　　而吃痛的05-5眯起眼睛，委屈道。
　　“…可是哪有……”
　　而看见对方满屋子的人偶，他才突然福如心至。
　　“…嘶！话说您可以先做一具试试看哈——”
　　而又是一个无情的暴栗。
　　……
　　总而言之。
　　在人偶师对着陆施照片进行雕刻人偶的期间，其他人都收到王的命令，以免造成误会，近期不能让王妃上门。
　　只是千防万防，佩拉吉奥也实在没想到，这件事会在伊奥维亚诺散步的时候被发现端倪。
　　“……”
　　青年犹疑地拨开草丛，注视着眼前花园的人偶残臂。
　　这是哪里来的…？
　　而陆施可疑地僵住了身体！不好，他的谶力还残留在上面——
　　而伸出手触及的瞬间，伊奥维亚诺看着自己面前僵住身体的陆施，不可置信地往后踉跄两步，颤抖着唇。
　　“…小施？”
　　

第89章 洞房花烛
　　伊奥维亚诺几乎以为自己都是在做梦了。
　　他绿色眼眸里分明倒映着自己日思夜想的爱人， 可他却颤抖着手，日夜的思念沉沉压在心头，让他连多说一个字的勇气都没有。
　　“…loviano。”
　　陆施弯起眼睛， 虚空中的指握住对方腕间，他低头在对方手背落下一吻，珍视又温柔。
　　“我回来了。”
　　而那双绿眸像雨中潮湿的森林， 盎然的墨绿模糊在水汽之中， 他不容拒绝地用力拥抱住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青年， 隔着虚空，想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失而复得的狂喜在心间跳跃。
　　“小施……”
　　他连忙站直， 还以为是自己错觉地再次惶然打量着面前俊美邪肆的青年。
　　“…真的是你吗？”
　　而隔着同样压抑已久的心绪， 陆施幽黑眼瞳里同样雾蒙蒙的，他有点难为情地“嗯”了一声。
　　——让伊奥维亚诺想起， 那个将自己脏兮兮小手背在身后的黑发幼童，他们的身影无限重合，最终成为一人。
　　“我好想你…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想…”
　　他们在花园水榭边坐下，伊奥维亚诺忧郁的脸上浮现温柔到忧伤的表情， 他长长的金发在阳光里泛出辉光， 像一株漂亮的月桂树。
　　两个人都激动得脸红红的，像初尝情窦的小朋友， 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反反复复地将爱的话语揉碎了传达给对方。
　　“我想吻你。”
　　“我想抱你。”
　　“……”
　　然后相视，泪光闪烁的眼眸里是跨越了生与死的喜悦。
　　黑发黑瞳的青年与他的爱人静静相拥。
　　哪怕触及不到对方的躯体， 可爱意荡漾在心间，这一刻，他们互相只属于彼此。
　　他俯首在对方怀里， 原本倨傲的王，像小朋友一样袒露出自己的脆弱，他低声道。
　　“loviano…05-1死了。”
　　“…他自杀了。”
　　那位骄傲的首席举起他的笔，报复性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后纵身一跃。
　　——
　　飞鸟坠地，恍若暴雨中沉闷的鸦声送晚。
　　为他献上…悼亡的诗。
　　挣脱出枷锁的旧王，用鲜血为自己最后的绝唱蘸上猩红。
　　“…loviao，我不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
　　在胜利过后意识到面对的是更多的虚无，陆施感觉自己的心情像被浸在了永无止息的暴雨中。
　　“…都是言灵，我也会像05-1一样吗？”
　　被那份身居高位的孤独吞噬，回头时已没有人站在自己身后。
　　——
　　更何况就算作为新王而诞生。
　　可留给陆施的，的确是个烂摊子。
　　……
　　基金会残余下来的精英怪物。
　　还有更多没有被收容的，不断诞生的怪物。
　　所有的同胞们在人类社会中将何去何从，以及未来新世界的秩序将被自己如何书写。
　　“……”
　　就算以怪物来说也才尚且是幼年期的青年低下头。
　　…他心情沉重，只想吻一吻爱人的额，而对方却毫不犹豫抬头，让虚空之中的他吻到了唇上。
　　“没关系的，小施。”
　　绿眸里平静得像一汪深沉的海，他伸出手，和陆施修长的指重合。
　　“我会陪着你，一起找到问题的答案。”
　　他爱上了一只怪物，无可救药地，连同他的残缺一起爱上。
　　所以。
　　他昂起头，温柔地对着自己的爱人，轻轻弯起漂亮的绿眸。
　　“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告诉我，我都一定会尽我所能。”
　　…欢喜总是来的短暂。
　　伊奥维亚诺也同时明白，陆施现在不仅是以前任性恣睢的小怪物了，更同时是所有怪物的领袖。
　　他柔和着视线，就连语气都有些蛊惑地轻轻诱哄着对方。
　　“因为我们小施是很厉害的大人物了对不对？”
　　而注视着金发青年的视线变得眷恋，陆施低下头，啄了一口对方的唇后道。
　　“没错。”
　　虽说他也很想吐槽为什么自己都成鬼了还要为所有的怪物操心，可毕竟。
　　…想起身边所有的朋友，在经历过基金会一样的暴政风暴后，他们也还在期盼着一个光明的未来。
　　“…但事情总会有尽头的。”
　　忙完了一切后，卸下王冠，他会推开那扇稷城小村子里的门，看着锅里还炖着香气腾腾的浓汤，还有在火炉边打瞌睡的爱人。
　　……他们会幸福的。
　　“好吧，我的大人物。”
　　伊奥维亚诺含笑注视着对方，只感觉鼻子都有点酸地，他轻轻说。
　　“…我会等你的，一直等到生命的尽头。”
　　而陆施听见这话有点急眼，他不容分说地用含着谶力的骨指蹭了下对方的脸，警告道。
　　“不准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华夏人骨子里的dna动了，而看着这么气鼓鼓的陆施，伊奥维亚诺没忍住坏心眼地揪了一把谶力。
　　…就像是握住了陆施的骨指。
　　“那怎么办？毕竟想到余生都要跟小施在一起，我很幸福啊。”
　　幸福就要说出来。
　　含笑的绿眸里全然是浓烈到滚烫的情感。
　　只一眼，就是许下终身的诺言。
　　而脸红红的陆施抿了抿唇，天知道被对方言语调戏了个遍的他多想不顾一切抱着对方拥吻，可是。
　　“……”
　　看着自己虚空都在透明的身体，他幽黑眼瞳中浮现几丝思索。
　　果然还是应该赶紧得到一具身体。
　　不知道人偶师那边进度怎么样了。
　　而这位鬼鬼祟祟的王走进工作室假装正经地咳嗽两声，并表示自己是来催进度的。
　　死鱼眼在旁边帮忙的05-5幽幽注视着他，熬了几个大夜都还没能完成最基础的身体组装，他的怨念都快化成实体了。
　　而在这种视线的注视下——
　　陆施干脆坦白。
　　“…没有身体太不方便了。”
　　毕竟搭档已经发现自己的存在了。
　　现在每天两个人都在黏黏腻腻地交流说话，每次互诉情衷勾得两人都在兴头上时，却都只能沉默着各自压火。
　　“哈？”
　　没有身体不方便……？
　　反正其他人都听不见，借口摸鱼的05-5干脆抱肩调侃说。
　　“话说殿下，你没有看过人■鬼未了吗？”
　　而陆施可疑地沉默了片刻，没有。
　　05-5当即在佩拉吉奥家的私人影院里找了片子放给他看，陆施看得目不转睛，随后像是顿悟了一般获得了某种灵感。  。
　　当天晚上。
　　“小施？”
　　刚洗完澡伊奥维亚诺有些微怔地看着从刚才起就似乎在想什么的俊美青年，他好笑道。
　　漂亮的金发湿漉漉的，他被水汽蒸得潮湿的皮肤呈现一种霞雾的颜色。
　　“在想什么？”
　　他坏心眼靠近对方。
　　一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施，感觉非常软，想咬一口。
　　而陆施脸上浮现薄红，原本是想实行亲密接触的他，却在真正看到搭档后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
　　而伊奥维亚诺挑眉，真的吗？总感觉一靠近就脸红，陆施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虽然对这样的对方也喜欢得想要上去亲吻。
　　…不过。
　　今天就算了。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迎接陆施回家的喜悦太过激烈，兴奋了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也是时候也该补个眠了。
　　等睡好了再起来和自家害羞的小男友亲亲抱抱好了。
　　可正躺下，有什么东西就触上了自己脊背，金发黑手党不可置信地回头，却被冰凉的唇不由分说吻住。
　　“……”
　　那是陆施的谶力，温润又带了偏低的温度，在他唇上分明吻过，像一根细细的羽毛，反复拨弄着他的心。
　　…简直就像在被阴暗男鬼纠缠一样。
　　不过陪小施亲亲而已，他倒是乐见其成。
　　——当然如果知道自己纵容过后会发生的事他肯定就后悔了。
　　……
　　冰凉得在自己的骨头和每一寸肌肤上都泛起涟漪，这是一个能引起颤栗的吻。
　　而伊奥维亚诺疏散垂眸，想起前几天两人败兴，陆施应该是好不容易想出这个主意想在自己面前炫耀，他就有些好笑。
　　幼稚鬼。
　　…而见被自己吻住的人笑得连肩膀都在发抖，陆施有点气恼。
　　“…不准笑。”
　　他磨了磨牙威胁道，可听见这话的伊奥维亚诺乐不可支。
　　“不然怎样？”
　　他挑衅的表情太生动，数次从狼口下被对方放过的黑手党自以为能够掌控主导权。
　　而陆施低低笑了声，随后更深的俯下身把对方牢牢用唇钉在床上，磨牙的小狼崽子更深地开城掠池，堵得他连喘息都难以溢出唇边。
　　……
　　脖颈被冰凉的唇细细吻过，身上的人像是赌气要证明自己一般在他身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伊奥维亚诺半眯起幽绿的眼眸，虽然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他干脆拽着对方的谶灵加深了这个吻，倨傲到像在邀请对方更进一步。
　　…有恃无恐。
　　陆施呼吸也迷蒙起来，鼻尖都是对方幽淡格拉斯茉莉的香气，他想要捉住那一抹冷淡寡傲的雅致香气一路舔舐向下，耳边还能听见对方低低的喘息。
　　“小施。”
　　漂亮灿烂的金发漫在床上，像一床明媚的阳光，而他阖眸虔诚用指捧起他的脸，高挑消瘦的青年与陆施鼻尖相触。
　　绿色眼眸里水汽朦胧，有被男鬼吃到恍惚的生理性泪水，更有勉强留有一抹理智尚存的情自难抑，他鼻尖的腔调含笑着颤抖打转。
　　“…好喜欢你。”
　　…理智全线溃败。
　　手指捂住瞬间快要哭出来的脸的陆施…感觉灵魂都像被这句话叼得发烫。
　　再也无法忍受爱意的他欺身上前吻住爱侣，与对方十指相扣着没入他的身体，他听见那人喉间压抑的气音，却轻轻放开他的唇，缱绻着与他额头相触。
　　幽黑眼瞳里全然是泪意的泛红，他低哑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心里爱意的震颤，一点一点占有欲作祟地抱住颤抖的对方，直到彻底占有。
　　“我也喜欢老婆，好喜欢…好喜欢。”
　　喜欢到一见面就想吃掉。
　　喜欢到只要对方的一滴血或者眼泪，他浑身的所有细胞就会颤栗着狂热。
　　为他——赌上性命地撕裂世界。
　　…曾经得那把银色手枪恍若伊奥维亚诺漂亮的轮廓，被他夺过，迸发出抵死缠绵的爱意，在二人骨血里久久扎根。
　　他在一个人类那里，获得了穷其一生都难以获得的，比一颗「心」都更珍贵——
　　…爱。
　　那么。
　　从一枚小橘子开始。
　　再到他的骨头，他的肌肤。
　　每一样他都想用唇齿舔舐着描摹过。
　　把爱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偏执吻到他浑身鲜血奔腾着汩汩作流，为之狠戾剖开骨肉自醒到。
　　…至死方休。
　　眼眸幽深到可怕的陆施听着对方迷乱的呼吸，他慢条斯理地认真握紧了对方的手。
　　就算缠绵几次过后对方已经开始发抖着想要推开他，可占有欲深重的男鬼却继续阴暗亲着老婆的唇不肯松口，因为，老婆的一切…都是他的。
　　他们在寂静的教堂全身鲜血地粗鲁接吻过。
　　他们在深海里互相拥抱住彼此，跌进漩涡里也不肯放手地互相纠缠着。
　　……
　　分明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陆施想吃掉伊奥维亚诺，伊奥维亚诺想要掌控这只言灵。
　　可当一只恶犬爱上了另一只恶犬。
　　他看见他身上的伤痛。
　　……
　　于是，他握住他指。
　　而陆施，再也不会放手。
　　——
　　自遇见他开始。
　　小施就是一只被驯服了的怪物，一只有家的怪物，一只被爱着的怪物。
　　他不再是编号■-001。
　　他是伊奥维亚诺的小施。
　　漂亮金发的青年含笑着翘着二郎腿，在自己灰扑扑的小家里歪头看着自己。
　　“小施？想吃小橘子吗？”
　　……想吃。
　　而且不光是小橘子，连捧着橘子的人他都想揪着舔了吧唧吧唧嚼着吃。
　　而当时还在被言灵桎梏的他郁闷地说不出口，现在却可以理所当然舔舐着占有他，眼神幽深地眷恋舔掉对方脸上的泪，黏黏糊糊地更深一步看着自己的动作下愈发沉沦的爱人。
　　“loviano…这样吃掉你…可以嘛。”
　　疑似有点像在摇着尾巴炫耀。
　　得了便宜还卖乖。
　　而对方真的已经说不上话来了，碧绿湿红的眼睛幽幽看了眼他，嘶哑着嗓子。
　　“滚下去。”
　　陆施不干，好容易有机会接触到自己老婆，他又怎么肯放手呢。
　　鸦羽的发丝纠缠着对方的长发，他一边表情无辜地继续动作，又一边理所当然伸出纤长的骨指，把二人的一缕发丝绑在一起，然后亲昵在对方耳边舔舐着说。
　　“老婆…你看，我们的头发绑在一起了…这就是华夏说的，「结发夫妻」噢。”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而金发的人原本听到这么好的词还心神恍惚挺感动的，却又实在是被作弄得真的受不了了，他一边低低地骂着脏话，一边却又用手臂遮住快哭出来的崩溃表情。
　　……耳边是浓情蜜语爱意缱绻。
　　可修长骨指箍住他腰，绵长的吻在唇齿间压住呜咽喘息，连眼尾都泛起湿红情欲。
　　他们的发交织，鸦羽的黑缠上灿烂的金，伊奥维亚诺肩颈处的肌肤都因为发痒而开始颤栗，自然又招致眼神渐深的那人一顿舔舐。
　　…老婆，非常好吃。
　　…而像是陷入了根本停不下来的情欲深渊，伊奥维亚诺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就是被这表面看起来漂亮无害的小怪物骗了。
　　生理性泪水不断溢出，一直以为自己才是上面的人实在没忍住又呜咽着恨恨骂了句。
　　“…兔崽子。”
　　而连眼泪都被那人舔舐殆尽，剩下的话都被堵在了嘴里。
　　格拉斯茉莉的幽微香气混合着麝香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被按在床上反复敲打折磨，最终体力不支昏过去了的伊奥维亚诺也终于明白了男鬼重欲的含金量。
　　——
　　而一夜旖旎过后。
　　只感觉自己浑身像被年糕一样捶打过的伊奥维亚诺浑身都麻了。
　　哪哪都痛，简直比浑身中枪还难受。
　　虽然身上是干净的，但是。
　　他总有一种灵魂都飘到了上空的感觉。
　　虽然到后面昏过去之后，陆施还是恋恋不舍地乖乖抱着他去清洗了。
　　可看着躺在自己被窝里抱着自己美美熟睡一脸餍足的男鬼，他还是恨恨地低头惩罚性咬了对方的鼻尖一口试图泄愤。
　　……
　　天杀的。
　　谁知道这只撒娇鬼长得这么漂亮，结果是在上面的？！
　　…不过由于陆施谶力短暂耗尽了，此举根本无效不说，幽黑眼瞳的主人反而还坏心眼地靠近他。
　　“…老婆，投怀送抱？”
　　……
　　原本准备反驳他的伊奥维亚诺却顿了顿，想起对方现在谶力都耗尽了，干脆一本正经道。
　　“对。”
　　而见对方眼瞳渐深，他懒懒搞了个哈欠，即使已经被快摧残到身残志坚，伊奥维亚诺还是在强撑咬牙装淡定。
　　“其实昨晚上也还好吧？”
　　他笑了笑。
　　笑容里是咬牙切齿的云淡风轻。
　　“没什么感觉就睡过去了。”
　　…虽然是中途晕了过去，但嘴硬的年上就是会这样轻描淡写地装作若无其事。
　　“干脆下次就别做——唔。”
　　“……”
　　被对方精准捕捉到唇的伊奥维亚诺说不出话来。
　　而甚至还怜惜了老婆没有使出全力的陆施生闷气了。
　　噢？没什么感觉？
　　男鬼眼瞳低眯起来。
　　质疑自己的能力？
　　看来让对方今天能下床还是自己太仁慈了。
　　食髓知味的陆施还想趁机更进一步，却被推开。
　　有点气短的他看着自己老婆颤颤巍巍地起床，扶着床沿勉强下床地慢慢穿上被揉皱的衬衫，对方还一本正经道。
　　“殿下，我觉得你需要节制了。”
　　毕竟之前肯亲亲抱抱，都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才是上面的，被小男友黏一下也没什么。
　　……
　　又想起昨天晚上的经历，意识到每一次亲亲抱抱都可能擦枪走火招致自己腿软到根本爬不起来的青年脸上浮现冷峻表情。
　　“我们应该严格约法三章，定时定点定量，连抱抱都应该约束。”
　　“？！”
　　补药啊！！！
　　陆施漂亮的脸上天塌了。
　　

第90章 一起回家
　　又不依不饶胡搅蛮缠抱住老婆温存一阵， 陆施恋恋不舍地看了眼交叠着双腿交叠坐在窗边开始跟手下打电话的伊奥维亚诺。
　　……
　　见对方在办正事，俊美的青年起身，乖乖自觉地推开门出去了。
　　不过， 他还是没能将自己即将前往亚特兰蒂的事付诸于口。
　　纠结了好一阵的陆施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再与对方相认，要是再让老婆患得患失，岂不是显得很不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 再次推开工作室的门， 在面前的是与自己从身高到外形都完全一样的人偶。
　　被吓了一跳的陆施：……！
　　而旁边05-5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啊， 殿下，你来了。”
　　陆施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下。
　　“这， 这是什么？”
　　“你的躯体啊。”
　　…但是再怎么说也太像了吧。
　　刚走进来自己还以为在照镜子。
　　陆施犹疑不定地上前， 伸手握了下人偶的手，是木质的材料， 没有错。
　　而劳累了半天的老工匠捶了捶腰，干脆道。
　　“这只是个试验品，精度还不够，总而言之，既然要想测试强度， 就先去亚特兰蒂试试看吧。”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回到亚特兰蒂， 施展空间术的佩拉吉奥累得跪在地上喘了口气。
　　“…我说你们这群人！不要搞得像旅游一样理所当然啊！”
　　深海是可以想来就来的吗？？？
　　好吧还真可以。
　　……
　　但是这些人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体力消耗吗？！
　　而西格蒙德扶起自家小少爷，一本正经道。
　　“少爷很厉害呢，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能来到深海，这都多亏了您。”
　　被夸得脸红的佩拉吉奥心中几乎是心花怒放，脸上却不显地别扭移开视线。
　　“…哼， 那是当然，等着吧，以后还会带你传送去更多地方的。”
　　而纵容他的管家先生弯起眉眼， 旁边目光幽幽的老工匠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咳嗽两声，冷哼道。
　　“快过来帮忙！”
　　——
　　将人偶扶起，他们注视着面前这汪地表最深处的灵海，焦火花燃烧的气味让人望而却步。
　　而陆施简单在上面施咒捆绑谶力后，老人便面色凝重地吩咐道。
　　“三，二，一——松手。”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结束，被精心雕刻好的人偶就这样掉进一望无际的灵海中，犹如掉进烈火烹油里的肥肉，发出滋滋的作响声。
　　佩拉吉奥因为恐惧而瑟缩了一下，就连西格蒙德的脸上也是举棋不定。
　　……
　　不妙。
　　那具漂浮在海上的人偶很快就被腐蚀得一干二净，连同谶力一起溶解在了海水之中。
　　而陆施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却一沉。
　　“…看来目前想要通过灵海直接转化身体简直是痴人做梦了。”
　　老人注视着面前的惨状喃喃道，而又想到了什么，他思索了一下，对身旁看热闹的05-5道。
　　“此法不通了。以你的经验，以基金会实验室的制法，提取灵海中的有效成分，再进行研究可行吗？”
　　05-5脸上难得没有嘻嘻哈哈，他认真思考了下，随后抬起头。
　　“…可以是可以，但基金会毕竟已经解散了。”
　　连当初的实验大楼是不是已经被收购了他都不知道。
　　于是乎众人将目光再次放到虚空之中，被凝视的陆施嘴角一抽。
　　“怎么了。”
　　而众人纷纷道。
　　“王。”
　　“殿下！”
　　“你才是现在最有资格统领基金会的人啊。”
　　毕竟基金会解散也是因为群龙无首，陆施也没有接下首席的职位，剩下的怪物不敢突然冒进，因此只能草草了事。
　　而见众人目光如炬，陆施也很无辜。
　　“可是我只会打架啊。”
　　…理直气壮的话语让所有人想起，这位如今的史上最强实则只是个连小学都还没有毕业的文盲。
　　“……”
　　众人额上不约而同掉了滴冷汗。
　　看来重新组建基金会这种事，只能落到他们头上了。  。
　　“重新组建基金会？”
　　听说了这件事后，正准备将手中股票全部抛售出去的伊奥维亚诺顿了顿，他目光犹疑。
　　“可我听说，基金会原来的地皮，银行近期已经开始准备拍卖了。”
　　……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于是刻不容缓，除了一脸无辜抱着肩在旁边看戏的陆施，上到年迈的人偶师，下到刚出生不久的05-4。
　　大家齐聚一堂，在佩拉吉奥的私宅里进行着严密的作战计划。
　　“好，西格蒙德和曼彻多法先生就负责从股票和债券上入手，几天后的地皮收购也拜托二位拿下。”
　　05-3作为经常混迹于上流社会的怪物，聊起这些来可以说是了若指掌。
　　她继续道。
　　“基金会解散后老职员的动向，这边由我和05-5进行追踪。”
　　又想到了什么，她一本正经道。
　　“至于佩拉吉奥先生，可能吃的苦会最多，为了节省时间，就拜托你对我和05-3进行及时传送了。”
　　“……好。”
　　佩拉吉奥仰头望天，眼底苦涩。
　　……
　　结果到头来自己还是没有摆脱得了这近乎旅行团一样的职责啊！
　　于是乎各位精英各自匆匆出发，就连05-4也乖乖去父亲的工作室进行打扫了，偌大的别墅豪宅里只剩下呆滞的陆施。
　　欸？
　　怎么只剩下自己了？？？
　　难道只有我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吗。
　　完全抓狂的陆施却看见已经出门的伊奥维亚诺又折而复返，正以为对方是落了东西，却被笑眯眯的对方隔着虚空落了一吻在唇上。
　　“告别吻。”
　　…被哄好的陆施又打起了精神。
　　真是的！
　　要是事情都被他们办完了，自己岂不是一点都没有参与感。
　　他理直气壮昂起头。
　　“带我一起去。”
　　完全没办法对撒娇的对方说不的伊奥维亚诺：…
　　于是乎接下来的几天，在拍卖现场，西装笔挺的伊奥维亚诺和西格蒙德一本正经竞拍，陆施昏昏欲睡。
　　而在寻找老职员的路上，累得气喘吁吁的佩拉吉奥看着百无聊赖托腮在旁边发呆却还是硬要跟着他们一起的陆施，发出了苦命的哀嚎。
　　“殿下——你放过我吧——”
　　难道你不知道，不知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耗力吗？！
　　陆施：awa知道但还是想来。
　　小半个月内，原本早已分崩离析的基金会就又被重组了起来，连同原来的大楼和职员一起回来了。
　　陆施呆滞地看着原本属于首席的办公室被重新装修得焕然一新。
　　“……”
　　真不敢相信，这里以后就是自己的办公室了。
　　而西装革履的伊奥维亚诺一本正经叩门，打断了这位年轻首席的思绪。
　　“殿下…不，首席。”
　　从MAFIA公司直接跳槽到此处的金发男人弯了弯眼睛，作为首席的直接秘书长，他对这位任性的大人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下班了，一起回家吧。”
　　而陆施很开心地用谶力与他十指相扣，亲昵地在自家爱人的脸上落下一吻。
　　——
　　在一起上班，好幸福。
　　不过还在实验室里打灰的05-5就不这么想了。
　　他臭着一张脸，看着自亚特兰蒂提取到的灵海液体在离心泵里飞速旋转，简直感觉就像在微波炉前等待泡面被热好的狼狈上班族。
　　“……”
　　一个二个都只会疯狂压榨他。
　　其实陆施跟老大根本也没什么区别吧！  。
　　而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几个月，安也得知自己儿子和陆施确定关系了。
　　在亚特兰蒂宫殿的后花园里，她看着面前俊朗的青年一字一句对自己认真说。
　　“…说真的，妈妈，你考虑回到陆地上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毕竟安作为人类的时间更长。
　　之前，在前基金会的威胁下，脊椎被改造的她作为用来威胁老教父的污点只能被迫逃亡到海里。
　　而如今10多年过去，伊奥维亚诺还是更想尊重她的意见。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为您安排手术，拆除脊椎的人鱼骨。”
　　毕竟有没有尾巴在亚特兰蒂都能活。
　　但是对于安这样的非典型人鱼来说，取下人鱼骨，就相当于放弃了作为怪物的那部分。
　　“…不用了。”
　　她温柔看着自己儿子。
　　虽然并非生而为人鱼，但她感觉自己已经融入了深海，没有精力再重新回到人类社会生活了。
　　“深海的生活很好，我很喜欢。你们两口子能记得偶尔来看看我就好。”
　　这也就是在说，她自愿作为怪物地活着。
　　而熬了几个大夜终于得出一小页实验报告的05-5在得知安拒绝手术后，冷静地抿了口手中咖啡。
　　“她不愿意吗。”
　　而伊奥维亚诺低下头噙了根烟。
　　“或许还是有顾虑吧。”
　　虽然当初的脊椎手术并非是05-5或人偶师二人之一所为。
　　但是考虑到毕竟是他父亲以人偶师的庄园作为引诱地点，将妻子骗去手术。
　　…母亲不愿意再接触到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有跟她说清楚吗？我可不希望殿下的丈母娘对我有所误会啊！”
　　05-5嘴角一抽，而伊奥维亚诺挑眉。
　　“这事算了，不过你们之前搞的人体改造实验？”
　　…提到这个，05-5的眼睛突然一亮。
　　

第91章 斩破桎梏
　　“你不提我都忘了。”
　　05-5一口气将口中咖啡饮尽后抹了把嘴， 然后走进旁边的资料库开始翻箱倒柜。
　　“这个改造实验也是推行了好几年，不过后来发现以人类的身体一般而言实在难以承载怪物的体细胞，所以——”
　　看着手中翻到的实验数据本， 他干脆摇了摇头。
　　“这计划就暂时终止了，不过最后一个实验对象是自己要求强制参与的，说起来还和你挺有缘的。”
　　“噢？”
　　伊奥维亚诺挑眉， 却在听到了自己父亲的名字后顿了顿。
　　“……”
　　这他倒是真没想到。
　　05-5笑嘻嘻道。
　　“不过你不是都已经决定不再跟你父亲见面了吗？知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而青年的绿眸却没有任何放松的意思， 他眸中阴鸷神色浮现。
　　……
　　虽然前基金会已经被解散， 母亲如今也可以在深海安享晚年。
　　可陈年往事被再度提起，他始终都想不明白父亲这么做的行为动机。
　　半晌， 他沉声道。
　　“我再去一趟。”
　　最后一趟。
　　就当了结了自己与他的父子关系吧。  。
　　而几天后。
　　再度进入那熟悉的海岛， 他沉着脸匆匆走进那熟悉的别墅，在书房见到了已然苍老许多的父亲。
　　“……”
　　老人慢慢悠悠转过身来， 怀里的肥猫睡得正香，他漠然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你来了。”
　　像是早就预料好了，又像是劫后余生重新见到对方的平静。
　　而伊奥维亚诺已经不再是幼时那个沉不住气容易被激怒的孩子了，他直接开门见山。
　　“为什么自愿参与基金会的人体改造实验？”
　　这是个好问题。
　　因为老教父沉默了。
　　“为什么把母亲推给基金会进行人体改造实验？”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像是根本没指望对方回答， 又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在自己说出之前无可选择地质问。
　　老教父叹了口气，皱皱巴巴如核桃般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拍了下肥猫的屁股，熟睡的猫咪就突兀醒来，吓得一溜烟跳下他的腿。
　　“…如果说我没有恶意， 你信吗。”
　　……那必然是不信的。
　　即使话说的再漂亮，可背后的行为动机难以解释，伊奥维亚诺定定注视着对方， 提醒道。
　　“我不是小孩子，我也不需要童话了。”
　　直接说真相吧。
　　海风和海鸥的叫声在耳边盘旋，昔日宾客满堂的豪宅此刻只剩下父子二人对峙。
　　“…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给自己点了根烟，在烟雾缭绕间，老教父的脸明明灭灭。
　　“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太忠于家庭，但当时的我迫切想和基金会合作，人质的选择，不是她，就是你。”
　　人体改造只不过是个幌子，更大的需求是以人体改造裹挟他，让成为怪物的妻子或儿子成为他人生的污点。
　　…这也是和基金会合作的前情提要之一。
　　“让d国首次出现怪物谋杀人类的案件，基金会好光明正大进驻，MAFIA作为地头蛇也能与其搭上线，一石二鸟。”
　　语言冷酷到近乎一把利刃，剖开伊奥维亚诺的心。
　　“你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金发的青年很难接受，他脸上浮现出悲哀的薄怒，厉声道。
　　“那那些船上枉死的游客呢？！他们不是命吗，对父亲来说，利益就高于一切吗？！”
　　以怪物来说，不可能做出那样杀完猎物留个全尸的举动，再次跟基金会存档资料的05-5确认完这点后。
　　伊奥维亚诺沉默了。
　　…以刀刃模仿人鱼骨爪的痕迹，让手下人轻轻松松屠杀上百人后，能有条件不留痕迹做下这一切的，除了曾经的黑手党教父外再无他人了。
　　而老教父沉声道。
　　“loviano！”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略微大了一些，他阖眸。
　　“你越矩了。”
　　又想起什么，他好笑地抚掌。
　　“难道从小生活在黑手党家庭还没有给你任何教训吗？”
　　杀人这种事情，不是你，就是他。
　　干脆利落地派杀手轻松将一艘船上的游客全部干掉，总好过基金会背地里制造更大的恐慌事件。
　　…老教父有时精明到了一种杀伐决断的地步。
　　“……”
　　伊奥维亚诺难以置信地往后踉跄了几步，他实在没有想象到相伴多年的父亲，竟然会冷酷到这种地步。
　　“至于我的人体改造实验——”
　　他昂起头，沉思了片刻后继续说道。
　　“你有见过你母亲吗？”
　　他苍老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点生的渴望。
　　“她分明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却因为接受了人体改造实验，现在依然保持着20多岁的容貌。”
　　……真是让人嫉妒。
　　老教父何尝不觉得难受。
　　摆出一副受害者姿态的安，实则上却获得了最大的好处——她从短命的人类摇身一变成了长生种。
　　“所以你来指责我又有什么意义？”
　　他嗤笑两声。
　　“毕竟你母亲的实验可是成功了，我的实验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你们娘俩很得意吧？”
　　而伊奥维亚诺简直被这话恶心得想吐。
　　“…你疯了。”
　　像是被这句话激怒，恼羞成怒的老教父将桌上的东西全部一扫而空，站起来用嘶哑的声带怒斥道。
　　“那又怎么样？！这么多年我是没供你吃还是没供你穿，我作奸犯科，你不依然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吗？！”
　　…无视对方话语里的胡搅蛮缠，伊奥维亚诺噙了根烟，漠然注视着撒泼的父亲。
　　“谢谢你，父亲。”
　　他低声笑了起来。
　　“我突然觉得断了你我的父子之情，全额贷款上大学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而扬了扬手中的手机，他干脆利落道。
　　“至于你说的话，我都录音了。”
　　老教父瞳孔紧缩，他颤抖着嘴唇，不可置信地用哆嗦的手指着对方。
　　“你敢算计我？！”
　　他举起桌上的烟灰缸愤怒向对方掷去，可玻璃在空中就倏然被碾为粉碎，只留下一地的齑粉。
　　虚空之中的陆施慢条斯理收回骨指，指尖谶力犹如荧荧鬼火，吓得老教父瘫软在地上，嗫嚅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鬼…？！！！”
　　是鬼来抓他了……
　　那些亡魂，那些游客，还有惨死在帮派生意里的无辜民众——
　　这么多年来一直居心不安的他突然凄厉尖叫出声。
　　“啊啊啊——”
　　而伊奥维亚诺头也不回地离开，陆施居高临下注视着跪在地上拼命抓挠自己头皮直至出血也不肯停手的老头，只觉对方面目可憎。
　　…伸出的骨指又慢条斯理收回。
　　算了。
　　既然老婆想走法律程序，那就等对方自取灭亡好了。
　　而几天过后。
　　d国政府收到秘密检举，MAFIA公司的董事长涉嫌谋杀等多项重罪指控，已经移交司法部门处理。
　　而在此期间，基金会的秘书长伊奥维亚诺始终表现得很沉默，即使被警察署叫去问话，也依然应对如流。
　　“唔，王妃真可怜。”
　　佩拉吉奥有点担忧地看着茶水间那人挺拔孤寂的背影，对虚空之中的陆施道。
　　“怎么会摊上这么烂的父亲？”
　　而陆施深以为同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属于基金会的人造物，没有真正的父母，但是说实话，就算是怪物也没有这么恶劣的前科。
　　“人类啊，真是好复杂的生物……”
　　两只怪物正事不干只会感慨，而在旁边笑眯眯的监工西格蒙德则是走了过来。
　　“上班时间请勿摸鱼。”
　　…两人又默默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  。
　　而此刻。
　　实验室里的05-5眯着眼睛深沉看向自己研究报告里得出来的结论，颇有些不敢置信地捏住那张单薄的纸。
　　……
　　不会吧？？
　　看着那一行“灵海中的液体能量接近实体，或许是某种施咒单元”，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嗯？？？
　　等等。
　　施咒单元？
　　而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位言灵殿下。
　　于是05-5火速叫来陆施，让对方将谶力施咒在水中，再与深海提取到的灵液进行成分比对后，结果得出二者成分相似度达95%的05-5手抖了。
　　“……”
　　…这二者居然只有浓度的不同而已。
　　总感觉，他似乎知道了什么类似于世界bug的存在。
　　火速将这个消息告知人偶师，老头子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而拿到实验报告和具体的参数分析后，他也沉默了。
　　“……”
　　半晌后，老头子才缓过劲来地难以置信道。
　　“可陆施…是基金会的人造物啊。”
　　就连实验都是他们俩一手跟进的，又哪里有从深海里诞生的可能啊。
　　“谶力。”
　　05-5一脸冷静地想起，陆施的身体组成还提取了老大的基因，因此诞生的时候，就以和对方相同的「言灵」身份苏醒了。
　　“……”
　　深海，灵力，言灵。
　　二人像是想起什么地对视一眼。
　　而片刻后，借助佩拉吉奥火速闪现亚特兰蒂的二人冲进城市图书馆。
　　一番查阅资料后，他们捧着满是灰尘的书，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如果说其他的怪物是食物链上的一环，那么言灵，就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掠食者。”
　　古文字这样清晰地写到。
　　“言灵是稀有的怪物种族，他们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神的孩子，其诞生无疑是一种奇迹，所说出的话都会成真的这种能力，是世界意志的执行。”
　　……
　　而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书的记录却在此时戛然而止，最后一句是。
　　——
　　“若想访问更多，请以谶力访问信息网。”
　　05-5抬头，只觉得脑袋几乎在看到那一行字时都快炸了。
　　……
　　先进的亚特兰蒂，居然在千百年前就有信息网之类的存在了。
　　…这到底是什么恐怖的存在。
　　

第92章 新生伊始
　　于是， 刚下班坐在餐桌前的陆施就听见了一老一少激动到连手带画的叙述。
　　“…你们是说，只要我用谶力接触到了信息网，就能得知一切的真相？？？”
　　俊美邪肆的青年抱肩， 一脸嗤笑地看着不知道是被什么洗脑了的二人。
　　“我说你们骗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他看着急得连脸都憋红了的05-5。
　　“不想上班就直说，我给你放两天假。”
　　“……”
　　真的不是啊殿下！
　　人偶师认真道。
　　“总之，还请殿下试试吧。”
　　他面色凝重地补充道。
　　“在我们的实验室测试下， 已知亚特兰蒂深海的灵液与您的谶力成分相差无几。只有浓度的不同。”
　　——
　　这也就侧面佐证了， 亚特兰蒂本来的渊源就与言灵有关。
　　甚至于说， 灵海本身就是「言灵」这种世界意志代言存在的化身了。
　　因此图书馆里的言论极有可能是真的。
　　陆施也像是意识到什么，顿住了几秒， 犹疑地抬眸。
　　“真的？”
　　“…千真万确。”
　　而几乎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陆施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书房，然后一脸犹豫地摸上了鼠标。
　　“这样就行了吗？”
　　……
　　他真的从来没上过网啊。
　　而大家轮番指点下， 陆施才点开了网页，随后吸了口气，将指尖谶力注入，并且随机点进了个页面。
　　“……！”
　　而几乎是在瞬间，他只感觉指尖像被灼烧一样地泛出微光， 众人屏息之下， 原本坐在书桌前的陆施竟然瞬间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发现众人都不见了的伊奥维亚诺蹙眉推开半掩着的书房门，开口问道。
　　“你们都在这干什么？”
　　而看着众人都面色惨白， 只剩下空置的椅子和点开的网页，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地厉声问道。
　　“陆施呢？！”
　　……好像，已经进去了。  。
　　数据流的世界里。
　　陆施睁开眼。
　　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眼前的只有不断流窜的数字“0”和“1”，二进制下的一切都以这两个数字框定。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他稳住身体， 逐渐平复下呼吸。
　　抱着怀疑的态度，像在太空漫步一般，陆施开始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边往前走。
　　泛起幽幽绿光的数字还在不断地跳动，他难以探知这个世界的维度，没有空气，没有时间，甚至连最基本的空间都难以判定。
　　而像是想起什么，他伸出纤长的骨指，再次凝结出谶力往前一打，几乎是瞬间——
　　面前突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或者说是弹窗——
　　【登录失效】
　　【请再次点击进行登录】
　　【目前Administrator权限：无】
　　根本不识字的陆施疑惑地眨了眨眼，他想起自己还是言灵，干脆开口道。
　　“换个我能懂的方式。”
　　冰冷的弹窗顿了顿，像是意识到什么，用毫无波澜的电子音说道。
　　“很抱歉，您目前没有管理者权限。”
　　…依然没有太懂什么叫管理者权限的陆施摇了摇头，他再次坚持不懈地伸出骨指，将上述动作重复了一遍。
　　而冰冷的弹窗也没有任何改变。
　　“很抱歉，您没有管理者权限。”
　　……
　　陆施缓慢而疑惑地眨了眨眼。
　　…算了。
　　言灵干脆继续往前走，绕过幽绿泛着光的一串串01数字，径自朝着前方走去。
　　……
　　而越往前走，指尖的谶灵就越像是被感应到一般，轻轻波动起来。
　　陆施注视着面前比刚才要大上许多倍的冰冷弹窗，上面写着。
　　【请输入用户名称】
　　【密码】
　　而陆施干脆伸出手用谶力命令道。
　　“不识字，帮我输入吧。”
　　……
　　冰冷的弹窗像是被对方理直气壮的态度搞得一愣，但是又由于谶力，它也只能乖乖听令。
　　【用户名：陆施】
　　【密码：xxxx，6，18】
　　陆施有点微怔地听着对方输入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串年月日，大概揣测后者是自己的生日，他默默把这串数字记了下来。
　　…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呢。
　　记下来！回去和老婆一起庆祝。
　　而后，冰冷的弹窗消失了一瞬，在他面前出现了一行大大的恭喜。
　　【恭喜您已登陆】
　　【目前管理者权限：有】
　　……
　　而随着毫无波澜的机械音在耳边恭喜，陆施有点疑惑地抬起头。
　　“…管理者权限代表什么？”
　　机械音回答道。
　　“这说明，您是目前「服务器」的唯一管理者，您的权限足以让我为您解决一切问题。”
　　…陆施懂了，于是他抛出自己期盼已久的问题。
　　“我想要自己的身体。”
　　“了解。”
　　匆忙的忙音过后，机械音简洁清楚回答道。
　　“已完成，待登出互联网后可于身体中醒来。”
　　陆施有点怀疑地看着面前的弹窗。
　　“…不需要任何代价吗？”
　　“否。代价只是用来约束除 Administrator以外的存在，「管理者」您即是世界本身的意志，是世界的主宰。”
　　就像是使用言灵过后的代价就是与对方受相同重的伤然后吐血。
　　没有取得管理者权限的言灵自然也会被限制能力。
　　好比在使用电脑时，没有取得管理者权限的话无法对所有文件进行操作一样好懂。
　　……
　　而这么一番恭维的大话下来，论谁都会飘飘然，可陆施只是漠然抬起幽黑眼瞳，嗤了一声。
　　“你对谁都这么说吧？”
　　05-1不就是吗。
　　施咒没有负面代价。
　　但凡是能来到此处的言灵，再输入自己的用户名和密码，不都能拥有管理者的权限吗。
　　“是。”
　　简单而清晰的回答。
　　陆施也不想多纠缠。
　　“…除我以外，是否还有人来过此处。”
　　“100年内：除了【陆施】访问过2次外，其他访客已被抹除，未查询到其他访客记录。”
　　……
　　陆施有点不可置信地抬眸。
　　又像是想到之前自己使用言灵都会吐血，而变成鬼魂之后就像没有代价一样的可以肆意使用谶灵本身，他谨慎开口问道。
　　“只有灵魂…才能来到此处吗？”
　　“是。”
　　而陆施大概懂了。
　　毕竟言灵的本质从来不是躯体，而是谶力。
　　估计曾经的05-1也是发现了这点，所以才会不计代价地想要用掌机抹杀他，想让他连同灵魂一起崩塌在微型小世界的数据流里。
　　而05-2所创造的所谓的微型世界，估计也是依托于世界本质的「信息网」进行再架构。
　　…只是他们没想到，还有一位游离于棋局之外的05-5伺机而动，救下了二人。
　　陆施被救下来的时候因为保存了灵魂也就进入了数据流世界，因此短暂进行了登录。
　　——也阴差阳错成了世界的主人。
　　这件事的事实大大刺激了05-1，而且想到自己的管理员权限被夺走不说，连唯一制衡对方的05-2都连人带机子被抹除——
　　…05-1明白。
　　再也回不去了。
　　于是，旧王纵身一跃，谶力的枪声响起，为新王的诞生带来礼炮。
　　连同曾经的骄傲与孤高倾泻一地，只留下他曾来过这人间的证明。
　　……
　　“…我没什么想问的了。”
　　陆施看着面前连维度都跟自己不一样的弹窗，他已经知道得够多了，于是简单表示想登出。
　　冰冷的机械音如约响起。
　　“了解，如有下次访问需求，请在灵魂脱体的情况下，按照和今天一样的步骤进行访问。”
　　——
　　而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时，他看着面前陌生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
　　这是哪里。
　　刺鼻的消毒水很快给了他答案。
　　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身为鬼魂的自己能够突然闻到气味了，憔悴推门而入的青年就怔怔地站在原地，手里的花束掉落在地上。
　　“小施……”
　　而还没来得及留时间给小两口相处，一听说陆施醒了，基金会的一帮人全部蜂拥而入。
　　“殿下！！”
　　“首席！！！”
　　而捻着胡子慢悠悠走进来的人偶师带着点感慨地看了他一眼。
　　“殿下还真是福大命大，这样都能捡回自己原本的身体。”
　　陆施眨了眨眼，在注视到苍白被单上自己和原本如出一辙的手后，他错愕了。
　　“……”
　　感情那个弹窗还真没骗自己啊。
　　而他像是想测试自己的谶力，嘶哑着长期未发声干燥的嗓子，勉强道。
　　“…苹果。”
　　而嫣红的果实瞬间出现在他手上，陆施怔怔注视着那抹红色，却没有发现自己有任何吐血的迹象。
　　“……”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而陆施自己也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我可以自由说话了？”
　　没有代价地，自由地说话。
　　只因为——他是言灵，是以数据流架构的信息网背后真正的主宰，是所有生灵的——王。
　　就像是身上的枷锁全部失效了，言灵昂起头，像是在一个星期天去看牙医的早晨，他浑身轻松地看向窗外的阳光。
　　“……”
　　简直就像新生。
　　而片刻后。
　　所有人都默契退到了病房之外，重新捧着花束郑重进来的青年微笑着坐在他的床头。
　　“小施。”
　　他挽着他的手，眼神温柔得像讲一首春日的诗。
　　“欢迎回家。”
　　而穿着病号服的青年与他十指相扣，嗅着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一望无际的花田和海，那是一种幸福的味道。
　　“没错，我回来了。”
　　而且这一次回家，就是永远。  。
　　“欸——殿下，真的要把基金会留给我们吗？”
　　05-5看着嘴里咬着棒棒糖的青年，还有对方身旁准备启程的私家豪车。
　　“反正本来也是为了你们这群家伙才会重新组建基金会的。”
　　黑发黑眸的青年微微一笑，恣睢道。
　　“基金会留给你，亚特兰蒂留给佩拉吉奥，要好好管理啊。”
　　而红发的少年站出来认真道。
　　“殿下放心吧，你永远是亚特兰蒂的王，欢迎你和王妃随时来深海。”
　　……
　　陆施气定神闲地拉开车门，亲昵扑到金发青年的怀里，举起手跟所有人告别。
　　“拜拜拜拜拜！”
　　又不是不见面了，搞得这么紧张干什么。
　　而看他这么急切想走，忍俊不禁的伊奥维亚诺对送他们的朋友补充道。
　　“等落地了，欢迎随时来华夏看我们。”
　　“肯定嘛！殿下搬新家的乔迁之喜我们还没祝贺呢。”
　　“要幸福啊，王和王妃～在华夏的话也请给我们发生活日常——”
　　而鲜花和礼炮，还有朋友们欢笑的眼泪在这一刻被定格，承载着二人幸福的轿车向机场驶去。
　　——
　　基金会和黑手党的故事结束了。
　　他们在数据流世界里匆匆掠过，被二进制的信息网严格归档，浮光掠影里残留下所有生命逝去又复苏的可能。
　　——那是身为世界主宰的「神」，连同自己爱人一起爱着这个世界的证明。
　　接下来就是王和王妃的故事。
　　也是——二人此生幸福的伊始。
　　

第93章 番外一·同居
　　小半个月后。
　　在稷城5A级酒店里养了段时间， 陆施休息调养得差不多了，他们团结村的新家也布置好了。
　　听说消息的小怪物懒洋洋地从对方穿着西装的身上起身，亲昵扳住对方的下巴吻了一口。
　　“好耶。”
　　他就知道找个聪明人结婚有好处， 总而言之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严谨的老婆就会把一切事情都办好了。
　　陆施：O.＜傻人有傻福。
　　而金发的男人含笑拨弄了下他的下巴，像在逗弄一只软乎乎的猫。
　　“去看看？”
　　而他理直气壮抱住对方劲瘦的腰， 菱白的下巴在对方脖颈处蹭来蹭去， 似乎在有意无意撩拨**。
　　“老婆求我就去。”
　　……
　　伊奥维亚诺好笑转头， 高鼻薄唇蹭着对方的脸颊加深了这个吻。
　　所谓小别胜新婚，只不过是开车到乡下去办事， 把懒得起床的人丢在这一两天， 陆施就越来越黏着自己了。
　　“…怎么求？”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点蛊惑。
　　明知道对方最受不了他这样诱哄的样子， 会做出无法控制自己的事，可不长记性的前黑手党却还是低眉含笑，坏心眼地看对方眼眸渐深。
　　“……”
　　而黑发黑眸的青年冷静地捂了把鼻子，确定没有流鼻血后磨了磨牙，扑上去将对方一并扑倒。
　　……
　　甜蜜一晚过后， 为回乡下做准备， 二人又在稷城的生鲜超市里采买了不少水果零食点心。
　　在超市里推着购物车的陆施新奇地看着那些坐在前桌的小孩，他看向旁边同样高个子的老婆。
　　“我也想开车。”
　　幽黑眼瞳里的撒娇意味不言而喻， 可伊奥维亚诺却看着他比自己的高半个头的个子，挑了挑眉。
　　“暑期我可以教你开家里的吉普车。”
　　那辆帅到爆炸的军工重卡，长手长腿的伊奥维亚诺每次开车去钓鱼， 一下车都会收获无数钓鱼佬羡慕的目光。
　　“…bro…好帅的车…”
　　高鼻薄唇戴墨镜，穿插式袖口法式衬衫配军绿工装裤，简直像在拍好莱坞电影的主角一样地从高底盘的车上拉风迈腿下来。
　　…简直像是每个青春期小男孩幻想中的自己。
　　又想了想， 伊奥维亚诺一本正经补充道。
　　“等学会开车了我带你去钓鱼。”
　　伊奥维亚诺很乐意与爱人分享自己的爱好。
　　他是个典型的西式男人，顾家，对伴侣忠诚，愿意花时间在对方身上。
　　“如果不喜欢的话，会开车了我带你去重新买一辆车也可以。”
　　而被对方哄着学开车的陆施一时气短。
　　等一下，根本不是搭档说的现实中的开车啊喂，他想开的是超市里那种可以推着走的购物车啊！
　　“……”
　　而这一对长相优越的璧人在超市出没也俘获了不少目光，有些人还以为他们是TikT■k的探店博主，试探性上来问能不能合影。
　　伊奥维亚诺友好笑笑，随后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听不懂中文，旁边的陆施则是阴测测地将搭档护在身后，优越的声线简直比某些专业cv还要顶级。
　　“很抱歉，他已经有约了。”
　　比起护食一般的陆施，原本还只是想求个合影的女孩有点意外地看着二人亲昵的举止，随后突然福如心至地捂住嘴。
　　“…啊！你们是一对啊！”
　　她脸红红地上前一步，眼睛亮晶晶的。
　　“啊啊啊是异国恋欸！好可爱！求个ig，好想看你们分享的日常！”
　　俊美邪肆的黑发青年配俊朗挺拔的异国金发男人。
　　明明应该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可这份不和谐却在两人互相注视着对方的浓情蜜意中消散了。
　　不过完全不会玩互联网的陆施。
　　“欸？0.o？ig？”
　　旁边的伊奥维亚诺为他解释道。
　　“外国的社媒，大家都会在上面拍一些照片和记录生活什么的。”
　　他也有，但是不常用，只用来在一些重要的场合记录人生照片。
　　——
　　或许用中文互联网的方式来说，伊奥维亚诺更接近于现充吧。
　　而脸红红的女生完全抑制不住自己嗑cp的快乐，她小声补充道。
　　“二位要是没有的话，其实也可以下载一个TIKT■K，感觉二位拍情侣日常会很萌有很多人看的…”
　　好吧说实话，就是她想吃。
　　…不过那咋了。
　　面对这么萌的情侣组合，能不吃的都是神人了。
　　产品姐将造福全世界！
　　于是乎。
　　一阵友好的交谈过后，二人和她合了张影，并且还互加了ig好友。
　　在诡计多端的产品姐指示下，伊奥维亚诺蹙眉看着屏幕里黑底的音符软件，认真思忖了一下。
　　……
　　记录自己和小施的生活吗？
　　虽然以他银行卡里账户的余额尾数来说，他们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不过。
　　“小施觉得呢？”
　　他想征求下对方的意见，可却没有看见人影。
　　…意识到身边人不见后，男人无奈地笑了笑，随后气定神闲地推着满载的购物车直接进了零食区，然后看着抱着几大包薯片的陆施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
　　“……”
　　表面没反应的伊奥维亚诺冷静掏出手机，捂着鼻子拍了张照。
　　好萌。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自家小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都觉得可爱想亲。
　　丰盛的采买过后，二人就驱车前往了位于郊区的团结村。
　　——
　　急不可耐想跟自己零食相处的陆施进进又出出，属于过冬前囤食的仓鼠，正在疯狂转移存粮。
　　……
　　而金发的男人则是开始冷静验收装修成果。
　　他气定神闲看着安置好的大件家具，原本斑驳的水泥墙也用了环保的白色颜料一一粉刷过，就连地板都已经重新铺过大理石砖了。
　　外面看是古派的老式房屋，现在却已经被改造成了现代化的家居。
　　双开门冰箱，洗碗机，可调温酒柜…一应俱全，就连自动打包垃圾桶都有。
　　——
　　唯一的不足嘛。
　　伊奥维亚诺嗅着空气中的甲醛味，连头都没有抬地从家门口篱笆旁新铸的邮箱收信，用华夏人特有的超远距离喊话叫屋子里的陆施。
　　“小施——除一下甲醛。”
　　而听到自家老婆的呼唤，陆施骨指一打，谶力就瞬间捕捉到了空气中的甲醛分子，随后将其吞噬殆尽。
　　“好了——”
　　而将最后一瓶牛奶放好，陆施叉着腰，非常有成就感地看着被各种水果肉蔬菜牛奶冰淇淋——塞得满满当当的双开门超级无敌大冰箱。
　　“……”
　　这还是老婆和他一起选定的。
　　两人睡在酒店的大床上，陆施看向伊奥维亚诺手里的平板，黏黏糊糊拥抱在一起，一起想象着未来的幸福生活选的。
　　当初买这么大的冰箱真是没错。
　　对自己仓鼠属性感到非常满意的陆施点了点头，正欢欣鼓舞地准备跑过去黏着老婆，却又听见对方叫自己道。
　　“小施，桌子上的电子产品拆一下。”
　　陆施：0.o？
　　不过他还是乖乖听话，三下五除二，从不同大小堆叠的包装盒里拆出了某高端品牌的银亮色全家桶。
　　还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些全顶配的电子产品全部加起来高低也要个几万美元的陆施疑惑了。
　　“…这是给小施你买的。”
　　验收过家里的所有装修电路后，伊奥维亚诺洗了把手上的灰，他笑吟吟道。
　　“因为小施还不会上网吧？”
　　虽然有上次光凭借谶力就直接连接到信息网的经历，不过陆施却依然没有对这些表现出什么兴趣。
　　陆施有点害羞，他抿了抿唇，表面表现得有些别扭。
　　“…不喜欢上网，我只想和老婆连在一起。”
　　陆施：O.＜或许靠卖萌就能躲过一劫。
　　话是这么说，也的确讨到了对方欢心。
　　脸红的伊奥维亚诺吻了吻对方，又被心机的小怪物按着加深了这个吻，一吻完毕，两人都有些情自难抑。
　　忽略掉对方眼神幽暗地伸手想扒自己衣服的动作，伊奥维亚诺还是一本正经道。
　　“得学，万一哪天我开车出门去办事，给你发信息你没看懂，你起床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毕竟他还是第一次在华夏乡下生活，这边还有什么村委会要报备交资料，伊奥维亚诺才办了几天就已经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了。
　　而脸上的温柔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伊奥维亚诺笑着道。
　　“这样吧，学上网和学写字选一种，小施选什么？”
　　…陆施冷静移开视线。
　　“上网。”  。
　　于是乎。
　　晚间用过晚饭后，原本杀伐决断的言灵就在壁炉边乖乖学上网了。
　　“点击这个…然后…试一下退出。”
　　伊奥维亚诺简直是拿出了教自己不会上网的外祖父的耐心，他语气温和，像在教小孩子一样。
　　陆施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电子产品，他也逐渐从每一下点击都有反馈的多巴胺里获得了些快乐。
　　而又点开了一款消消乐游戏，伊奥维亚诺教对方玩了一会儿就又想起什么，起身叮嘱道。
　　“你先玩，我去书房填个表。”
　　村委会这几天催得急。
　　他和陆施的身份证明这些还需要复印件，作为二人中唯一识字的伊奥维亚诺，就算是外国人也要挨个细心填表。
　　而一小时后，陆施面色无辜地拿着平板走进来。
　　“全部打通了。”
　　伊奥维亚诺顿住，听见对方继续道。
　　“老婆填完表，来陪我玩，好不好？O.＜”
　　感觉少了老婆在旁边给他加油鼓劲，好像总是缺了点什么。
　　而伊奥维亚诺无奈笑了笑。
　　“…好。”
　　*于是二人每天晚上都会在沙发上相拥着一起玩游戏，非常甜蜜。
　　

第94章 番外二·初恋
　　且说这段时间， 伊奥维亚诺发现，自从教会爱人上网以后，对方就从原来标准的现充变成了宅宅。
　　“小施——”
　　收拾起行装准备出去钓鱼的男人无奈地看了一眼窝在被子里继续打游戏的陆施， 对方漂亮的脸在及腰的头发下显得蛊惑似鬼。
　　“别打游戏了，出去走走好不好？”
　　虽然他知道对方是怪物，但是陆施总是长时间近距离盯着屏幕， 颇有种成为网瘾少年的觉悟。
　　“补。药。”
　　学会网络流行语根本不好好说话的陆施理直气壮回绝了。
　　前段时间不管爱人做什么都只想黏着对方的他， 现在已经十天半个月都没出过门了。
　　……
　　网络的世界好精彩， 长到18岁才第1次接触到互联网的陆施已经完全沉迷了。
　　不用识字都可以看懂的超短搞笑小视频。
　　隔着屏幕赛博教你该怎么囤零食的博主心得。
　　还有直播间疯狂带货呼唤家人们的主播。
　　……
　　光怪陆离的互联网世界，只要用手指不停地点点点， 就可以给自己带来多巴胺。
　　陆施已经完全沉醉于其中了。
　　……
　　而伊奥维亚诺头疼地摇了摇头， 干脆道。
　　“那我出门钓鱼了，午饭的话你自己拿微波炉热下。”
　　于是乎， 全副武装戴墨镜的钓鱼佬伊奥维亚诺带着爱人成为网瘾少年的复杂心情出门了。
　　“……”
　　临走前，他看着对方躺在床里的身影叹了口气。
　　“如果小施能够像以前一样一直黏着我就好了。”
　　隐隐约约有点吃醋的伊奥维亚诺抿了抿唇，而这份愿望却诡异地被互联网本身的程序听见了。
　　“…「管理员」爱人的愿望，接收完毕。”
　　——
　　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昼夜早已颠倒，眼眶前浮现青色黑眼圈的陆施在家里专注地打了一下午游戏。
　　直到实在太困， 他将发烫的平板甩在一边， 用被子蒙住自己沉沉睡了过去。
　　……
　　而再次睁开眼时，他朦朦胧胧听见耳边有鸡叫的声音。
　　“……”
　　吵死了。
　　起床气很大的陆施阴暗磨了磨牙， 怎么回事，他们家重新装修后不是加了很多隔音棉吗。
　　…怎么还能听到邻居家养鸡的叫声。
　　而揉了揉眼睛后，俊美的长发青年困困起身， 根本没来得及剪，已经及腰的长发都被睡乱了。
　　可当视线清楚后，他晕晕乎乎看着眼前满是水泥地的家， 突然愣住了。
　　“嗯？？？”
　　怎么回事。
　　陆施不可置信地再揉了揉眼睛，然后回头一看——
　　那张原本由胡桃木做成的超级豪华大软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之前在阴冷老房子里轻轻一翻身都快被摇得散架的破木板床。
　　…联想到之前的幻境，陆施嘴角一抽，抱肩冷笑道。
　　“不管你是谁，赶紧给我退出来，不然——”
　　纤长骨指带着杀伐决断的狠戾叩响，原本在自己爱人面前又软又爱撒娇的神明居高临下露睥睨一切的恶意表情。
　　“-砰。”
　　无情的谶力瞬间朝天空穿透，而却又像接触到了游乐场的弹力床一般乖乖弹射了回来。
　　“？”
　　正当世界的神漠然准备赌上谶力再次施咒时，冰冷的机械音一本正经响起。
　　“*叮，亲爱的Administrator，欢迎回来。”
　　…陆施大概明白了，应该是之前用谶灵连接互联网时的那个弹窗在搞鬼。
　　“放我出去。”
　　他冷笑道。
　　可冰冷的机械音却带着点冷笑话的幽默。
　　“很抱歉，您的请求程序不予访问。此为由数据流构建的虚拟世界，由于您在互联网上花费了过多的时间，为避免您长期浏览网络失去意识，程序自动启动了防御系统。”
　　……
　　俗称，正义制裁网瘾少年。
　　而陆施头上青筋暴起。
　　“…要怎么才能出去？”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性，可实际上已经暴怒得想杀人了。
　　什么鬼程序？！
　　不知道他老婆经历了失去过自己后容易ptsd吗。
　　就连陆施自己，和对方超过三天不见面都会有分离焦虑，想对方到恨不得身上全部留下自己味道的程度。
　　“*叮，请不要误会，在您进入数据流世界后，现实世界流速自动暂停，本次程序不会影响到您与伊奥维亚诺先生的感情。”
　　像是怕被暴走的陆施直接干掉，程序又弱弱狗腿子地补充了句。
　　“为恭贺二位新婚快乐，本程序将为您提供网恋模拟器～只要在定期内与伊奥维亚诺先生再次成功牵手，您就可以顺利从数据流世界中抽身而出。”
　　……
　　而听着对方的祝福语却根本高兴不起来的陆施冷笑了下。
　　“他都是我老婆了，我还需要网恋什么？”
　　两个人每天在床上，连对方彼此的每根骨头都了如指掌地相拥。
　　而程序。
　　“尊嘟假嘟0.o？”
　　第1次为到网络梗而感到恼火的陆施：……
　　随后，陆施一脸恣睢地拿起手机，看向某款企鹅标志的社交软件，以及在好友列表里唯一的联系人。
　　…他点开头像，发现是西装革履的男人面无表情看向摄像头的黑白照，英挺俊朗的面容在低像素下反而更有了些岁月的迷人味道。
　　“……”
　　不愧是他老婆。
　　而想起系统说的，要与对方成功牵手后才能逃出这个世界，陆施干脆点开对话框，不会打字的他选择了语音输入。
　　“……”
　　可是要说什么呢？
　　犹豫了半天后，陆施想了想。
　　都是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于是。
　　[陆施］：嗨，老婆。
　　他决定先发制人，直接0帧起手！
　　而发出这条消息后，陆施就一直紧紧盯着屏幕，直到5分钟后。
　　[伊奥维亚诺］：？
　　陆施心中一喜，只要有回应就说明有可能牵手成功，可又敲了一条消息过去后才发现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陆施：？
　　“啊哦，这说明对方把您拉黑了。”
　　而大洋彼岸的MAFIA公司高层，抿了口咖啡在办公的西装男人交叠着腿。
　　桌上手机震动后，还以为是秘书送审资料发过来了的他蹙眉点开一看。
　　却发现在陌生的社交平台上，有个华夏网名的陌生人给自己暧昧发了条自动翻译的“嗨，老婆”。
　　伊奥维亚诺：……神经病。
　　直接删除拉黑一条龙，甚至就连社交软件也被他干脆利落移入回收站。
　　……
　　只感觉自己上吊都没了力气的陆施幽幽叹了口气，而程序见他沮丧的样子赶忙找补道。
　　“…咳咳！或许是难度太高了，这样，我为您将模式调成相恋以后，您只要让对方亲口说出我爱你，就算牵手成功。”
　　“…要再不成功，我就拿谶力窜进数据里剥了你的皮。”
　　他的语气轻得像在低语，可语音尾调散发出的暴戾却让人不寒而栗。
　　而程序：汗流浃背.jpg  。
　　伊奥维亚诺最近网恋了。
　　别管这合不合理，总而言之。
　　对方是个比他小10岁的华夏男孩，据对方传过来的照片，是个俊美到没边的长发青年。
　　“……”
　　莫名其妙看着这张照片就会开始脸红的伊奥维亚诺抿了抿唇。
　　他已经早就过了毛头小子的年纪，可还是会不由自主为照片上的青年而感到一阵心动。
　　“…小施，好想见你。”
　　一下班就黏黏糊糊与对方打语音的成熟男人纯情得像只金毛犬，而陆施也被这样的老婆搞得心神荡漾。
　　“……”
　　老婆，好纯情…！
　　他几乎想象到穿着西装的俊朗男人是怎么嘴里噙着烟，在那辆帅气的吉普车上脸红地打出那些字的。
　　……
　　陆施被萌到在被子里打滚滚来滚去，可又看了一眼屏幕，却发现对方向自己发来了视频通话请求。
　　…嘶。
　　看了一眼自己家里的水泥地和斑驳的墙壁，陆施冷静移开视线。
　　他挂了。
　　……
　　不好。
　　程序说要让老婆亲口说出我爱你，可是以自己家的破败程度，对方不跑路都算好的了。
　　…自己还怎么网恋啊。
　　有点苦恼的青年随便找了个借口安慰了下老婆说自己还有事有忙不能接视频，随后却立刻干脆起身。
　　“……”
　　他准备去镇上采买家具，重新粉刷墙壁！
　　于是，陆施白天干苦力运家具刷墙壁，夜里还要赶紧趁着倒时差跟老婆夜聊，累得苦不堪言。
　　…终于体会到一个人搞装修是多么辛苦的陆施，开始莫名愧疚了。
　　其实是花钱请装修队装修的伊奥维亚诺：（目移
　　——
　　可一连打了十几天游戏的陆施开始忏悔。
　　自己以前好像确实太不懂事了。
　　明明是两个人的小家，却总是理直气壮地交给老婆运营。
　　这也就算了。
　　最关键的是，明明是新婚燕尔，他还每天打游戏，冷落了自家老婆。
　　陆施：qwq
　　于是。
　　在对整座房子进行了彻底装修后，陆施穿着合身的西装衬衫，人模狗样地正襟危坐在摄像头面前。
　　在深夜里，拨通了来自大洋彼岸的视频通话。
　　“小施…”
　　俊朗的金发男人微怔着看着面前与相片一模一样的长发青年。
　　像是在害羞，对方雪白的脸上还有点红地注视着自己，幽黑眼瞳目不转睛，漂亮得让他忍不住喃喃道。
　　“我好…”
　　要来了吗？！陆施心中狂喜！
　　可剩下的“爱你”还没有脱口而出，已经是凌晨5点，隔壁家的鸡仰起脖子精神抖擞地呼唤“喔喔噢”。
　　瞬间僵在原地的陆施：…丸辣。
　　“是，是你听错了。”
　　陆施脸上笑容勉强地试图找补。
　　可随后。
　　“哞——”
　　隔壁家的水牛在牛厩里懒洋洋长鸣一声，还有原本沉睡的猪也哼哼两声。
　　…就像是要故意搅黄自己的网恋，邻居家养的所有鸡牛狗猪都起来吭哧吭哧了。
　　“……”
　　而悲愤的陆施双手掩面。
　　本来网恋就自卑。
　　还住在乡下，这下老婆肯定不会再喜欢自己了qwq
　　可电话那头传来轻笑，俊朗的金发男人认真注视着青年红红的耳根，认真道。
　　“小施好可爱。”
　　他弯起唇角。
　　“…我好爱你。”
　　——
　　而随着这句话，原本的数据流世界分崩离析，陆施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正好是钓鱼回来了的伊奥维亚诺。
　　“……！”
　　高个子青年激动地上前撞进对方怀里，眷恋地把头埋在对方怀里黏腻撒娇道。
　　“老婆——不要离开我——”
　　分别总是短暂，相逢才是永远。
　　陆施俯下身吻在对方唇边。
　　“我要一辈子一辈子爱你。”
　　而被莫名其妙撩过的伊奥维亚诺脸红地捂住脸，也认真吻着他唇。
　　“…我也爱小施噢。”
　　不管上不上网都爱。
　　不管几岁都爱。
　　——
　　因为。
　　爱一个人就是连他的所有缺点都爱。
　　就像高山遇流水，柠檬遇烤鱼，香草冰淇凌遇上奥利奥mini。
　　想起他，就会甜到心底里。
　　

第95章 番外三·婚礼
　　几个月后。
　　总而言之两个人又在新家里窝了一阵， 每天都拥抱着彼此醒来和睡着后。
　　伊奥维亚诺看着正在餐桌前认真学写字的陆施，含笑托腮道。
　　“小施已经会写很多华夏字了，不如出去旅游吧， 怎么样？”
　　他也好想看看陆施家乡的大好河山。
　　——
　　之前迟迟不旅游，是多少顾虑着两个人的华夏语水平都有限。
　　现在伊奥维亚诺也已经学会了这门语言，至少做到大多数字都会读会写， 还有连沟通能力都明显提升了一截的陆施。
　　“好哦。”
　　神明大人抬起眸， 理直气壮直起身亲了老婆一口后又坐下。
　　老婆想去旅游的话， 去哪里都可以。
　　因为只要跟着老婆，不管做什么事， 他都会感到很开心。
　　——
　　而考虑到现在算是冬季， 伊奥维亚诺略微思考了下后就决定前往南方旅行。
　　临行前。
　　一身挺拔大衣显得温文尔雅的男人理了理比自己还高的俊美青年的衣领。
　　“羽绒服里穿短袖？”
　　他挑眉，将对方脖颈处的棉麻衣料拉了， 随后陆施狡黠地将对方修长微冷的手指拉住，弯起眉眼道。
　　“我不怕冷。”
　　怕冷的老婆可以穿得厚厚的，陆施才不怕冷。
　　在冬天，就算家里开着暖气，伊奥维亚诺的手也经常冷冰冰的。
　　在家里， 暖和的像个小暖炉的陆施就早已经做好了随时随地给对方暖手的准备。
　　“出去旅游我也会照顾老婆的。”
　　不管是暖手还是暖身体， 就交给他吧O.＜
　　陆施用漂亮的脸蹭了蹭对方的鼻子，又拥吻一阵， 两个人抱着黏糊了好一会儿后才舍得动身去机场。  。
　　而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两人终于在距离稷城近千里外的海边城市琼城落地。
　　一下飞机，四季如春的琼城就扑面而来一股暖气。
　　穿着呢子大衣的伊奥维亚诺立刻意识到自己穿得太多了， 反而是身旁的陆施自在脱掉羽绒服后就融入了当地人的穿着。
　　看着脸都被热红了的老婆，他认真帮对方脱下大衣，两人一路到了定好的豪华酒店里， 伊奥维亚诺从行李箱里捡了件陆施的 oversize短袖穿上后才松了口气。
　　“……”
　　真的太热了。
　　他打开手机上的天气软件，在看到手机上的当前温度20℃后，没忍住嘴角一抽。
　　相当于68华氏度。
　　——
　　怪不得自己都热流汗了。
　　出生在典型的欧洲国家，只记得冬天要穿大衣在潮湿雨里躲潮的他都忘了，华夏版图辽阔，各个地方的天气更是天差地别。
　　而注视着穿着自己衣服的老婆，偷偷观察对方的小怪物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
　　总觉得气质一向稳重冷淡的对方，穿上属于自己的潮流风衣服后，身上疏离迷人的气质显得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
　　陆施突然眨了眨眼，想到了什么后纠正自己。
　　…不过老婆现在也才二十几岁呀。
　　就算在人类里也算得上是很年轻很年轻的了。
　　他乖乖地蹭了过去，在对方白皙的脖颈里撒娇，而一路坐飞机疲惫的二人相拥而眠，此话不表。
　　——
　　第二天。
　　天还没蒙蒙亮，抱着自己睡的陆施还睡得香甜，伊奥维亚诺就醒了。
　　他看了眼陆施安详的睡颜，没忍住轻轻吻了口在额上，小怪物却迷迷糊糊睁开眼，露出狡黠神色。
　　“…老婆，想亲我？”
　　伊奥维亚诺没有反驳。
　　而陆施心里特别吃向来冷静自持的对方难以自持承认自己欲望的这一套。
　　心里暗爽的他正准备弯眸抱着老婆亲个够，身下人却瞥见酒店阳台外的一缕曙光，他略微推了下陆施。
　　“好像出太阳了？”
　　被推开，漂亮的青年有点不满，可金发睡得凌乱的男人惺忪含笑注视着自己。
　　“走，小施，我们去海滩上看夕阳。”
　　……
　　陆施又被哄好了。
　　而两人小朋友一样牵着手，从豪华大酒店一路慢慢走到距离此处不远的海滩。
　　原本黑沉的天色也慢慢被霞光捕获，露出鱼肚白来，细腻得像是光感最好的油画家在画布上慢慢涂抹带来的美景。
　　……
　　海潮汹涌，温柔得现在以潮汐编织一首爱曲，两人的心在海声里紧紧靠在一起，共同享受着这份黎明彻底破晓前的寂静。
　　湿凉的风扑面而来，而陆施感叹了句。
　　“好舒服的海风。”
　　从小生活在内陆乡下的陆施幽黑眼瞳里倒映着被金灿霞光照映的大海，浮光跃金的美感让他根本移不开眼。
　　而伊奥维亚诺一本正经转过头，笑眯眯道。
　　“小施居然还知道海风了？组词学得不错，夸夸。”
　　被夸得脸红的陆施有点害羞，他抓住老婆的手，紧紧不放开。
　　“…是老婆教得好。”
　　——
　　而两人一直在海滩上散心到早晨，海滩上的游客逐渐多了起来，还有用喇叭扩音器喊话的旅游团。
　　“各位旅客——在我们前面的是白沙海滩——”
　　实在是太吵了，两人索性出了海滩在路边小摊吃了早点，刚一回来却又有潜水的热情过来拉客。
　　“两位两位，请问潜过水吗？要不要试试在我们这边潜水，只要2888，下潜百米都不成问题，是有专业教练陪同的。”
　　而伊奥维亚诺＆陆施：0.o？
　　什么？下潜百米？？？
　　已经去过深海万里之外的亚特兰蒂的二人嘴角同时一抽。
　　随后迅速远离了这位要价颇高的可疑推销员。
　　而又想到了什么，走在路上，伊奥维亚诺笑吟吟地坏心眼看着陆施。
　　“啊～要不是说到潜水，我都快忘了，其实小施还可以变成鱼来着，对吗？”
　　陆施：0v0！
　　对哈。
　　恰好这里还有海。
　　他伸出手，理直气壮歪头。
　　“老婆要不要潜水？免费，但是也不完全免费——”
　　深思熟虑了下，他扬起漂亮的脸撒娇索吻。
　　“一个亲亲，潜到亚特兰蒂。”
　　陆施：亲一口，包甜的。
　　而忍俊不禁在对方脸上落下一吻，他们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慢慢走进海里，然后陆施将谶力与灵力倏然转换，浓度的偏差带来外形的转化——
　　脸上再次出现妖异痕迹，俊美圣洁的人鱼蛊惑低下头，看着在自己怀中的人类，他缱绻地温柔捕捉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唇。
　　所有的爱意都封存在了温热呼吸里，凭借这样一个吻，陆施将气渡给自己爱人，他们往后一仰——
　　像是悲悯的神明和饲养神明的神官。
　　幽黑眼瞳对上温柔绿眸。
　　——
　　发丝在海里散开，像是潮湿的迷雾森林被阳光拨开斑驳林影，他们就这样跌落进深海。
　　而身旁珊瑚礁一样移动行走艳丽色泽的鱼环绕着他们，像是想要从王和王妃的爱意里汲取甜蜜，眼前所见只有马卡龙一般漂亮的色泽。
　　“……”
　　眼前美不胜收，与爱人十指相扣，伊奥维亚诺弯起眉眼，他环抱住对方的脖颈，在俊美如神祗的青年耳边呢喃。
　　“小施，我爱你。”
　　而即使已经无数次听到这扣人心弦的缱绻话语，陆施还是感觉眼眶一热，低头吻住那张自己挚爱的面容。
　　“…我知道。”
　　咸湿的眼泪溶于海水中，而脸上露出的却是幸福无比的微笑，他低头亲昵与对方额头相抵。
　　“每一天，从睁开眼睛就知道，吻你的时候也知道，一起相拥而眠的时候也知道。”
　　矜贵的殿下彻底拥抱住自己的爱人，感受着二人幸福到无比的颤栗。
　　“因为我也深深地，无与伦比地爱着你噢。”
　　——
　　幸福短暂。
　　可在绚烂爱意的照耀下，他们的一生会永不停歇地绽放着幸福的鲜花。
　　更何况。
　　任性的殿下含笑，理直气壮道。
　　“我可是世界的Administrator啊。”
　　生命的长度由他裁定，人间的秩序由他划定，凌驾于万千规则之上的，是已经完全解放了特限的言灵。
　　所以——
　　新世界的王意气风发地昂起圣洁的脸，他牵着爱侣的手，于亚特兰蒂万人鼎沸的广场宣布。
　　“我许下诺言，以我和爱人的婚期为约，我要人类与怪物和平相处，为期…没有止息。”
　　人们欢笑着向他们掷去鲜花，塔楼的钟声敲响百年来首次宣告的圣约。
　　“新世界的王选定了他的王妃——”
　　“人类和怪物迈向前所未有的的和平期——”
　　“婚礼在亚特兰蒂举行——”
　　赛尔乔看着新人抹泪，她实在知道王和王妃的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
　　而安注视着两孩子幸福的面容，温柔地帮忙擦了擦女伴的眼泪。
　　“好啦，别哭啦——”
　　她笑吟吟地指着对方看向被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婚礼现场。
　　“你这个伴娘今天可悠着点哭啊，别把当丈母娘的我也招哭了。”
　　赛尔乔破涕为笑，跟着安一起，她们游过去为新人祝福。
　　而得知消息的基金会的一干人焦急地匆匆赶到亚特兰蒂广场，纷纷义愤填膺地抗议。
　　“太狡猾了吧殿下？！结婚都不告诉我们的吗？！”
　　“恭喜王和王妃，你们要永远幸福——”
　　“呜呜呜他们好般配好幸福——西格蒙德我们也要幸福啊——”
　　“？等等少爷你是在跟我求婚吗ovo？”
　　——
　　而在众人的祝福下，同样俊美的二位新人并肩而立相视一笑。
　　洁白的西装映衬着辉映，他们握住手，镶嵌着夜明珠的一对婚戒上刻有彼此的姓名。
　　“L＆L”
　　loviano＆陆施。
　　潮汐涌起，爱意难平。
　　他们永远年轻，永远爱得热烈。
　　而无数闪耀的礼花从天空绽放——
　　好像一场盛大的礼炮。
　　纷纷扬扬。
　　人们不约而同笑着举杯，大声说。
　　致王，致王妃。
　　致——新世界。
　　

第96章 番外四·春节
　　今天是除夕。
　　“……”
　　陆施睁开眼， 旁边的被窝早已经冰凉了，估计是他老婆一大早就轻手轻脚地出门去采买了。
　　…好困。
　　但是得起了。
　　陆施懒洋洋翻身下床，打了个哈欠。
　　还记得昨天晚上老婆叮嘱自己， 早上起来把肉翻出来解冻，晚上好做饭吃。
　　刚起床连头发都睡得毛毛躁躁的陆施困倦推开房间的门，正准备闭着眼睛一路走到厨房， 却在看着自己家客厅坐满了人后顿住原地。
　　“？”
　　而统一穿着红色衣服的基金会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向他， 热情招呼道。
　　“哎呀殿下起了！”
　　“搁这等好半天了， 终于露面了！”
　　“殿下春节快乐呀～我和西格蒙德来打扰了＞v＜”
　　陆施冷静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眼前没有重影， 就是基金会的朋友们来访后， 他吐出一口浊气。
　　——
　　随后重重把门关上。
　　“……”
　　谁会在除夕这一天不打招呼就自来啊？！
　　而穿着呢子大衣的男人推门而入，微怔着看着客厅里热热闹闹正在闲话的一行人， 眨了眨眼。
　　“大家…春节快乐啊。”
　　刚从超市回来才买了许多物资的伊奥维亚诺显然受到了大家的一致欢迎，怪物们一拥而上帮他提东西。
　　“王妃同乐王妃同乐！”
　　“咳，我厨艺好我来做菜吧，这饮料放冰箱吗？”
　　“这红色的是春联吗？欸我会写华夏字，找只毛笔给我——”
　　…被七嘴八舌包围的伊奥维亚诺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没忍住往后踉跄了几步。
　　“……大家， 真是宾至如归啊。”
　　而怪物们齐刷刷回头笑道。
　　“哈哈！王妃说笑了。”
　　毕竟他们虽然一直惦记着来看殿下和王妃，但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间， 也怕打扰新婚夫夫正常生活。
　　好在还是05-5了解到，最近几天正是华夏的春节，最适合上门走亲戚， 所以他们就不亲自来了。
　　而伊奥维亚诺表情很温和，虽然他也怪想他们的，但男人脸上的笑容却浮现了点坏心眼。
　　“啊……那你们有听说过， 走亲戚一般从正月初二开始吗？”
　　“……”
　　死一般的沉默。
　　众人：0v0布豪！
　　不过好在伊奥维亚诺就是想逗逗这群怪物，于是笑笑过后就推开了房间的门，看着在床上把自己裹成团子面露警惕的陆施。
　　“……”
　　他眨了眨眼。
　　“怎么了？小施。”
　　而陆施眼神锐利似隼，他保持着“盯……”的姿势看向对方。
　　“…我在防御。”
　　都怪他这群手下突然搞偷袭。
　　一脸起床气被大家撞见的陆施突然有了羞耻心。
　　…他决定今天都不要出门了。
　　而伊奥维亚诺嘴角一抽，却依然耐心地从被窝里把对方揪出来。
　　“快起床，他们论年纪都比你大，今天过年说不定会给你发压岁钱。”
　　而陆施：0v0！尊嘟吗？！
　　眼看着突然来了兴致的俊美青年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衣服穿好，然后兴冲冲地迈开长腿出门，伊奥维亚诺忍俊不禁地捂唇。
　　…唔。
　　就算结了婚，小施也还是一如既往幼稚好骗啊。  。
　　而厨房里此时热火朝天，陆施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要红包，就被忙得晕头转向的佩拉吉奥拉过来干活了。
　　“殿下殿下！我们这边太忙了谢谢你来干活，来你负责擀饺皮——”
　　陆施：0.O哈？
　　他嘴角一抽，看着被强制递到自己手里的擀面杖，冷静道。
　　“这是什么玩意？”
　　他们家里有这种东西吗？！
　　——
　　而无人回答。
　　厨艺最高的西格蒙德正在一本正经调浓汤。
　　他十指攥着4个调味瓶，居高临下俯视着锅里的那一汪汤底，然后分毫不差地撒调料。
　　而盛了一小点在碗里抿了口后，管家向来严肃的脸上流露出幸福的微笑。
　　“……”
　　成了。
　　——
　　手最笨拙的佩拉吉奥正在任劳任怨削土豆，他削皮削得不好，偌大的土豆在他手中逐渐变成小豆丁，还面色无辜地抬头。
　　“殿下，你盯着我做什么？难道觉得我干活干得很好？”
　　他低下头羞涩嘿嘿一笑。
　　…并没有。
　　陆施冷静地移开视线。
　　至于实验室狂人05-5，他被发配去处理最难处理的海鲜，一把锐利菜刀使得虎虎生威，刮鳞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
　　看着手下这些人大显神威，陆施自觉没什么用武之处，走到客厅门口一看。
　　——
　　大波浪的御姐05-3正在他们家门外贴对联，矮个子的小妹妹05-4还焦急道。
　　“不是，三姐，你贴倒了！”
　　而女人毫无意识地眨眨眼，挠挠头问。
　　“这不是挺正的？”
　　05-3看着她贴的“福”，叹了口气认真道。
　　“不是啊，你要把福贴倒，这样才能‘福来到’嘛！”
　　……
　　05-3恍然大悟，本来就是华夏人的陆施也恍然大悟。
　　…好神奇！
　　而正在到处看热闹的陆施手腕却被修长的指攥住，伊奥维亚诺目光幽幽地看着保持着ovo表情的小怪物。
　　“去干活。”
　　而和老婆并肩而立，陆施乖乖一起和对方包饺子。
　　伊奥维亚诺手倒是挺巧的，在饺皮上不管放多少肉馅都不会露出来，包得圆圆整整。
　　而客厅的液晶电视里正在放着除夕晚会的背景音，充满华夏特色方言的小品节目叽叽喳喳，还有屋外邻居家轰轰烈烈的鞭炮声。
　　“……”
　　陆施微怔着感受着这份浓烈的年味，还有在身边一起齐心协力干活的伙伴，最重要的是——
　　“饿呆了？”
　　眉眼含笑的俊朗男人低下头，亲昵蹭了蹭他的额，惹得厨房里吃到狗粮的众人酸溜溜出声。
　　“结婚了小两口就是不一样。”
　　“啊啊啊啊干个活还被你们俩秀恩爱，我招谁惹谁了？！”
　　“殿下qwq求求你们不要秀恩爱了，我嘴里都是狗粮吃不下了。”
　　而陆施嘴角一抽，挨个回怼回去。
　　“…这是我家，我和我老婆最大，爱什么时候秀恩爱就什么时候秀恩爱。”
　　又像是想到什么，他抱肩看着蹲在地上削土豆的红发少年，还有在一边熬制浓汤的管家。
　　“话说你们俩不是也在一起了吗？？”
　　而两人身体同时一僵。
　　陆施不怀好意地继续道。
　　“结婚请柬都在我手上了，等办婚礼后，明年大家去他们家过年吧。”
　　“好耶。”
　　“OK的啊。”
　　“包把他们家吃空的。”
　　……
　　一阵欢声笑语过后。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一桌子丰盛的华夏特色美食掺杂西式甜点，晶莹剔透得让人垂涎不已。
　　而大家齐聚桌前，笑容满面地举杯相碰。
　　“除夕快乐——”
　　“春节快乐——”
　　“大家都快乐——”
　　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堂堂开始，一向在基金会冷清冷心的怪物们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社交圈。
　　饭饱酒足过后，脸都喝红了的怪物们也乐呵呵地开始互包红包。
　　“…嗝！殿下，这是给你的，要好好长大啊。”
　　陆施心满意足地收到数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结果当场拆开一看——欧元。
　　“？”
　　他有点发懵地看着他们，而怪物们颇不在意地摆摆手。
　　“凑合拿吧，出门太急忘换钱了。”
　　就连红包都是他们临时到了村子后在小卖部买的，有得敷衍都不错了。
　　陆施：0.o
　　…不过想到欧元比软妹币值钱，他还是美滋滋地收了下来。
　　有钱拿，好耶！
　　接着，伊奥维亚诺也笑吟吟地给众人包了个大红包。
　　“基金会的大家这一年都辛苦了，祝大家事事顺利，幸福安康。”
　　眼看着原本还是个歪果仁的伊奥维亚诺现在说起这些吉祥话来是一串又一串了，喝醉的众人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王妃…学习能力太强了！”
　　“…不行，嗝…必须再跟我们喝一杯，一年到头来都见不到你们小两口几次，嗝…”
　　“就是啊，也该时不时来看看我们嘛——”
　　一群酒疯子痛哭流涕，陆施和伊奥维亚诺同时对视一眼后嘴角一抽。
　　“……”
　　不是。
　　哪里来的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
　　他们不是前脚才刚在亚特兰蒂办了婚礼吗。
　　大家也都来参加了的。
　　没过去多久，这群人装得好像一年都没有见一次一样。
　　——
　　而怪物们是真的喝高了，不知是谁在酒桌上提起，说过春节还要扫墓，结果05-5大着舌头道。
　　“墓…？院子里好像就有个墓吧？”
　　——
　　指的是陆施之前假死，伊奥维亚诺为他砌的墓。
　　他还请了个石雕师傅，正儿八经按照华夏的规矩上书。
　　“伊奥维亚诺。曼彻多法深刻悼念其爱人陆施”。
　　前者是用英文写的，后者是用中文写的。
　　半洋不洋，半古不古。
　　之前的假死风波过后，现在大家蹿到院子里一看，还觉得有些好笑。
　　而又想起扫墓的正事——
　　一堆人又乐颠颠凑了上去，完全无视还活着的正主，对着那块假墓碑又哀又嚎。
　　“殿下，嗝…新的一年保佑我们发财…一定要保佑啊，我们知道你是言灵，说话一定会算数的——”
　　“唔，殿下保佑我今年和西格蒙德结婚顺利…请保佑请保佑！”
　　“……”
　　…这群疯子！
　　不知道对着正主祈祷吗？！
　　而陆施额上青筋暴起，手上却被递了个大红包，他对上温柔注视着自己的伊奥维亚诺。
　　“小施，给你的红包，新年快乐。”
　　而陆施原本的火一下子熄了，他同样红着脸，从兜里拿出沾有自己体温的红包。
　　“老婆新年快乐…”
　　两人在寒风中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后，陆施咳嗽两声，与伊奥维亚诺十指相扣。
　　言灵笑吟吟注视着满天绚烂烟花，在春节中意气风发道。
　　“那——就祝所有许下心愿的人，所想皆所得，事事有顺心，财运滚滚到，健康永相随！”
　　爆竹声中新年的钟声敲响，团圆村里的老宅子安宁热闹。
　　——
　　他们的故事永不落幕，因为相守的幸福永远永远都会甜蜜下去。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