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信息素真香   作者:ReeeeD   文案   贺家家底深厚,却总被谈家压一头。于是贺斯珩从小被寄予厚望,什么都要跟谈璟争第一。   高中并校,两人好死不死同班,水火不容。   才刚开学,贺斯珩的人气就被谈璟抢走大半,就连贺斯珩追妹子,都被谈璟从中作梗。   听说谈璟分化成S级Alpha,贺斯珩立刻去下战书,等他也过了分化期,要与他进行信息素PK。   然而,再起冲突时,一直没分化迹象的贺斯珩,忽然面色潮红,双腿发软,栽倒在谈璟怀里。   谈璟垂眸睨着他,指腹轻轻摩挲他后颈:“恭喜,你分化成了Omega。”   贺斯珩如杠精附体脱口而出:“那老子也是最厉害的Omega!”   ……靠,他怎么会是Omega?!   *   为了证明能力与AO性别无关,贺斯珩决定向所有人瞒住他已经分化这件事。   为此,他不得不忍辱负重,封住唯一知情人谈璟的嘴,极力向谈璟展现自己的“同学爱”。   被要封口费,他使劲给。   被使唤跑腿,他咬牙干。   一次课间,谈璟悠闲托腮,漫不经心开口:“你把我照顾得真好。”   贺斯珩心里骂爹脸上微笑:“您满意就好。”   对方忽然以周围同学都能听见的声音,认真发问:“你这么照顾我,体贴我,关心我,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其他同学:“!!!”   贺斯珩:“……?”   *   贺斯珩分化成S级Omega后,抑制剂对他无效,每逢发|情期,只能依靠同等级的Alpha作临时标记。   而S级的Alpha,全校有且仅有谈璟一人。   某次体育课,有人看见贺斯珩拽着谈璟的衣领,强势把人拉走,似乎又要开战。   半小时后,回到教室,谈璟嘴角破了皮。   朋友一脸佩服给贺斯珩竖大拇指:“珩哥牛啊,你竟然打赢了班长!”   一向最爱听表扬的贺斯珩这回却面色古怪,揉了揉被咬疼的后颈,红着耳朵半天挤出一个哦字。   让这狗东西做个临时标记,竟然咬这么用力。   草,下次还是不咬他嘴了。   一心争一傲娇少爷受×每天讨骂闷骚钓系攻   阅读指南:   1.攻暗恋受,他每天讨骂但他超爱!   2.欢乐向轻松甜宠,全程无虐~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甜文 成长 校园 ABO 轻松   主角:贺斯珩,谈璟 ┃ 配角:作者本人,收藏下好吗?好的。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发|情期倒在了死对头的怀里   立意:依靠自己的努力,不被命运埋没 第1章 并校   祈南的盛夏,暑气难消。   蝉鸣喋喋不休,路旁梧桐树的枝丫使劲伸向云霄,阳光从中倾泻而下,落在树下少年身上。   一头刚染的浅金色短发,耳垂上闪着光的黑色耳钉,无一不张扬夺目。   贺斯珩举着手机,不太熟练地凹了个做作姿势,定格一瞬,把刚拍好的自拍发给谈琬。   谈琬是住在他家对门那户的姐姐,大他六岁,虽说是他老爹死对头家的女儿,又是他死对头的亲姐,但跟他也能算是青梅竹马,更是他从小仰慕到大的意中人。   听闻谈琬最近刚失恋,贺斯珩立刻照着谈琬前段时间在朋友圈发过的爱豆照片,又是染发又是打耳钉,孔雀开屏,博女神欢心。   刚把照片发过去,肩膀被人拍了下,贺斯珩回头就看见损友的见鬼脸。   “我靠,珩哥,你这够非主流啊!”周雨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受啥刺激了,这才刚开学几天,就要去挑战老严的权威?”   贺斯珩给了他一拳:“滚蛋,什么非主流,这叫赶潮流。”   周雨屈服于贺少爷的暴力一拳,嬉皮笑脸马后炮:“对对对,我们珩哥这张脸,就算染个非主流黄毛,也是南中最帅非主流。”   末了,又自己纠正道:“哦不对,咱已经跟北中并校了,现在该改口叫南北中学。”   贺斯珩最爱听夸奖,但前一秒才翘起嘴角,后一秒听到并校这事,又垮起个臭脸。   高二刚开学,也就是从这个学期开始,南中和北中两所学校合并,初中部搬到北中校区,高中部留在南中校区。   偏偏是和北中合并,真是烦人。   周雨也被自己这话给提醒,又担忧道:“话说回来,珩哥,咱帅归帅,老严会不会不让你进校门啊?并校后校门口执勤可严了,我昨儿迟到半分钟都被记了个名。”   贺斯珩眼尾一挑,满不在乎:“也就写个检讨的事。”   周雨心说这倒也对,他们是从南中初中部直升的高中,还没并校的时候,贺斯珩在学校里就是出了名的少爷脾气,吊儿郎当,没什么规矩,上课睡觉迟到早退逃学的事都没少干。   偏偏人家脑子灵光,次次考试年级第一,还甩第二名一大截,去参加个竞赛还能给学校拿个一等奖。学习能力摆在那,学校的老师们对这位少爷也就睁半只眼闭半只眼。   谁知,快走到校门口时,贺少爷忽然脚步一顿,低骂了句:“靠,怎么是他在守门?”   周雨朝他看的方向望过去。   新上任的学生会长,规整穿着白色校服衬衫,别着红色风纪袖章,手拿纸笔,挺拔立在校门口执勤,检查学生穿着。   少年肤白,高挑,清瘦,左侧那颗鼻梁痣在冷淡神色下更显清冷。   进校门的学生频频往他身上投去视线。   “天哪,今天什么好日子,学生会长竟然亲自来这执勤。”   “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该说不说,谈璟是真帅啊,不愧是他们北中的校草。”   “现在该改口啦,是咱们南北附中的校草。”   “早知道谈璟在这,我今天高低不穿校服,让他记个名字。”   “今天出分班结果,老天保佑我能跟校草分到一个班。”   “别想了,按成绩分班,人家在北中一直是年级第一,肯定去了一班。”   “可我怎么听说这次的第一还是贺斯珩啊?”   路过学生们议论的语速跟进校门的脚步成反比,一波又一波故意踩蚂蚁走路的学生堵在校门口,最后还是执勤的老师朝她们训斥:“堵在那干嘛?赶紧进学校去!”   人群这才缓慢散去,窃窃私语和投过来的目光却并没减少。   宋霖摇摇头,想不通地抱怨:“璟哥,你说咱这大早上的,没事回教室睡个觉,去球场打个球都行啊,非接这活干嘛。”   按理说,学生会有专门负责查勤的干事,会长并不需要亲自来校门口执勤,毕竟要站一个早上,就算不累,也无聊得要死。   更何况谈璟这引人注目的长相,光是站在这,就够招摇,接收一堆目光和小声议论。   谈璟一向是低调和不沾麻烦的人,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竟然乐意来这守校门。   “公平起见,以后学生会都是轮班执勤。”谈璟神色寡淡,无视落在身上的目光和身旁的议论。   宋霖肩膀一塌,难道这哥是因为开学摸底考发挥失常,所以受刺激了?   说起来,今天看见摸底考成绩后,宋霖也被吓了一跳,谈璟竟然大爆冷,只考到年级第四十,再差一名就分不到一班。   可严格来说,他没考第一,也不能完全说是发挥失常吧,语文作文一个字都不写,这压根是故意不发挥实力啊?   宋霖满是疑惑地看了眼谈璟,实在忍不住好奇,打听:“璟哥,考试那天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作文一个字没写就提前交卷?”   “回家喂狗。”   “???”   宋霖一脸日了狗的表情:“就这?就为这?”   谈璟懒得理他,余光瞥见一道熟悉身影,顿了顿,偏过头。   目光穿过人群,不偏不倚落在那颗抓人眼球的浅金色脑袋上。   浅金色,照着谈琬喜欢的明星刚染的头发。   果然,谈琬一分手,某人就按捺不住。   对视两秒,谈璟收回目光,同时,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宋霖以为他是在哼自己,立刻闭嘴不再叭叭。   校门口对面的周雨,也以为他是在看自己,激动捂着心口:“我就说这学校合并得真值!谈璟也太帅了吧!不愧是S级的Alpha,A到看我一眼都觉得被他标记了。”   贺斯珩扯了扯嘴角,冷笑:“他眼睛里是有钩子不成,一个眼神就把你魂给勾走了?”   “珩哥你还没分化你不懂,”周雨振振有词,“像谈璟这种S级的Alpha,万分之一的分化概率,对其他Alpha的压制,对Omega的吸引力,那都是最顶级的,更难得的是他还这么帅,要是能跟他谈恋爱……”他说着做出吸氧的动作:“我死而无憾。”   话音才落,就听见手机录音停止叮的一声。   贺斯珩面无表情:“录下了,这就发给你男朋友。”   周雨连忙投降:“别呀别呀,珩哥,我就口嗨打个嘴炮。”   知道自己刚刚踩了雷,又赶忙把刚才的话改口,哄少爷高兴:“S级Alpha有什么稀奇的,咱珩哥以后肯定也是S级Alpha!”   偏偏“以后”这两个字更戳中贺少爷的痛点,身边的朋友基本上初中的时候就完成了分化,就连小时候比他弱的谈璟都分化成S级Alpha,唯独他迟迟没有分化迹象。   贺斯珩脸色愈发变臭,手机微信适时响了几声,他低头看了眼,不爽的心情瞬间插上小翅膀飞走。   谈琬给他回消息了。   -哇,刚染的头发吗?小珩你帅呆了!   -还打了耳钉?真酷!   -痛不痛哇?我记得你小时候最怕打针了。   笑容回到贺斯珩脸上,心情飘飘然。   虽然打耳洞的时候痛得要死,现在都隐隐作痛,但在女神面前,怎么可能说疼。   -怕打针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一点都不疼。   -真的,没感觉。   谈琬给他回了个大拇指,又问:听说南中和北中并校了,见到阿璟了吗?   贺斯珩笑容一顿,喜悦褪去几分。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还是跟她说了实话:嗯,见到了。   并校后的班级变多,他和谈璟临时班没分到一个班,原本开学三天没碰到面,就今天,现在,要晦气地在校门口见上一面。   已经去上大学的谈琬并不知道他和谈璟后来发生的恩怨,还在手机那边开心地庆祝。   -太好了,那你们俩又能在一起上学啦!   末了又叮嘱:两个人要好好相处哦,要是阿璟欺负你,就告诉我,姐姐给你撑腰。   让他跟谈璟好好相处,还不如让他去教周雨爬树。   贺斯珩一脸不爽地在手机里乖巧回复了个好。   收起手机,往校门口走。   即便不愿意多在谈璟身上停留目光,奈何站在那里执勤的少年就是足够引人注目。   并校后新发的夏季校服是西式白衬衫,被他规规矩矩穿在身上,领口的扣子一丝不茍,系着黑色领带。人确实长得盘正条顺,身形颀长挺拔。   唯独那淡漠的表情,无论何时都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   多看一眼,就多一分不爽。   贺斯珩才走到校门口,果不其然被查勤的严主任逮住:“贺斯珩!你这是染了个什么黄毛?”   他站定,吊儿郎当纠正:“老严,这是浅金色,不是黄毛。”   末了,还拨了下刘海,臭屁问:“帅吗?”   周雨在旁憋笑,珩狗果然够狗,对老严都能臭屁起来。   严主任厉声呵斥:“明天赶紧把你这鸟毛染回来,去登记!”   贺斯珩耸了下肩,插着兜,漫不经心踱步到谈璟跟前,报上大名和班级:“高二一班,贺斯珩。”   谈璟垂眸,目光清淡地扫过他耳垂上的黑色耳钉。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贺斯珩却无端感觉自己在被他审视。   男生没给他记,纤长的手指把本子和笔递到他面前:“自己写。”   今天的第二次对视,比方才隔着一条街的遥遥一眼更近的距离。   贺斯珩啧了声,接过纸笔,龙飞凤舞写了几下,合上本子拍他手里,转身就走。   在他走后,站在谈璟旁边的宋霖凑过来:“我去,早听说这贺斯珩够嚣张的,没想到这么张扬,刚开学就染头发打耳钉。”   谈璟看了眼本子,上面赫然不是什么名字,而是画了个王八,熟悉的蹩脚画工,熟悉的嚣张。   他不着痕迹勾了下唇,又瞥了眼贺斯珩离开的方向。   贺斯珩个子高,骨架清瘦,后颈修长雪白,他与另一个男生并肩而行,侧过脸说笑时,眉宇间透出几分散漫张扬的少年气。   他身旁那个Omega,跟他勾肩搭背,看着亲近得很。   谈璟抿了抿唇,舌尖抵着前牙,啧了声。   察觉他气压骤降,宋霖也看了眼本子,看到这挑衅意味十足的王八,忍不住为贺斯珩的作死倒吸一口凉气。   “你画了个王八?”同样为贺斯珩捏把汗的还有周雨,“那可是谈璟,学生会长!”   “学生会长怎么了,他好大的官威?”贺斯珩不以为意。   他就是不爽。   那本子上写下的名字都是谈璟本人的字迹,说明别人都是报个大名就成,怎么到了他这,就非得让他自己写?   周雨面露难色:“哥,我觉得咱还是别招惹他比较好。”   贺斯珩斜他一眼:“怎么,你这就怕了?”   周雨欲言又止。   他跟还没分化的贺斯珩不一样,他是已经分化的Omega,基因里刻着对Alpha的臣服,同时也对Alpha释放的敌意更敏感。   就在刚刚,搭着贺斯珩肩膀的他,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尽管只有一瞬间,也没有信息素压制,但基因的直觉告诉他,是Alpha在对他释放敌意。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瞬,能有这样强的压迫感,估摸着也就只有谈璟这个S级。   周雨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贺少爷不光还没分化,还从来不上abo常识理论课,对这些事情毫无概念,更不放在心上。   “确实怕了。”周雨很有自知之明地认怂。   “出息,”贺斯珩嫌他一嘴,不过还是罩着兄弟,“行吧,以后要是跟他打起来了,你躲我后面。”   周雨惊愕:“你还想跟他打架?”   贺斯珩对他的大惊小怪感到无语,扬了扬侧脸:“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有个死对头,就他。”   周雨是贺斯珩初中在南中才认识的朋友,不清楚他和谈璟的恩怨也正常。   毕竟这得追溯到上一辈。   贺家和谈家是生意上的对家,贺家家底深厚,却总被谈家压上一头,老子争不过,就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于是贺斯珩从出生开始,就被贺老板教导,一定要赢过早他一个月出生的谈璟。   其实,他一开始也不怎么讨厌谈璟。   谈璟小时候身体不好,整天跟个药罐子似的,头两年上学,都没去过学校,请的私教,在家里上课,也没什么朋友。   贺斯珩见他怪可怜,还瞒着贺老板,偷偷溜到他家去陪他玩了几次。   不过,他对谈璟的怜悯之情,在小学三年级,谈璟去学校上学的那天,戛然而止。   因为谈璟一到学校,就把贺斯珩的人气给吸走了大半,就连贺斯珩当时喜欢的小姑娘都跑去跟他献殷勤。   贺斯珩被气得当天回家狠狠跟贺老板立誓,一定要打败谈璟!   贺少爷平时吊儿郎当,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唯独遇到谈璟就斗志十足,这辈子的人生原则,我可以不是第一,但谈璟绝不能在我上面。   就这么跟谈璟斗了一个小学,直到初中,谈璟直升北中念书,贺斯珩跑到了南中,争抢第一的斗争这才摁下暂停。   只是没想到,南中和北中今年竟然并校了,好死不死,还被分到一个班。   一班的班主任是原来北中的老师,顶着个酷似弥勒佛的大肚子和和蔼笑脸,在讲台上做完一番自我介绍后,笑眯眯说起排座位规则。   “座位已经给你们排好了,前北中我带过的几个同学都知道我排座位的老规矩啊,一对一帮扶坐同桌,第一名和第四十名,第二名和第三十九名,以此类推,十分钟时间,大家根据自己的座位号各自调整位置吧。”   说完就端着茶杯走出教室。   贺斯珩拿着自己的座位号走到靠窗第六排位置,看一眼坐在他座位旁边的谈璟,皱皱眉,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座位号。   没错,他座位是这,旁边这位置也应该是第四十名同学的,这人坐这不动干嘛?   贺斯珩面无表情踢了踢谈璟的桌子腿:“喂,让让,这是我小同桌的位置。”   贺少爷下脚没个轻重,谈璟的课桌被他踢得往前歪了下,桌上的书滑落在地,动静不小。   两校合并,前南中大佬和前北中大佬第一次正面交锋,班上的同学都不由自主偷偷往这边瞧。   同样被分到一班且知道王八这事的周雨和宋霖,都忍不住睁大眼睛。   尤其是周雨,进学校时感受到来自谈璟的威压,深知谈璟有多恐怖,心想千万要看着点贺斯珩,别让他惹火上身。   结果转头,就一眨眼的工夫没看住,做事随心所欲的贺少爷就去踢人桌子。   S级Alpha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周雨着实为贺斯珩捏了把冷汗。   珩哥啊珩哥,再怎么说咱还没分化,面对S级Alpha的时候能不能悠着点。   跟贺斯珩不熟的宋霖,则是看戏成分居多,还有点幸灾乐祸。   南中这位贺少爷真是有够猖狂,校门口画王八挑衅不说,这会儿竟然还踹上桌子了,实在是不知者无畏。   在北中,无论是念及谈家的背景,还是顾忌谈璟本人,哪怕只是在背后嚼舌根都有所忌讳。上一个在谈璟面前挑事的人,更是被他的威压逼得直不起腰,最后灰溜溜转了学。   在所有人忐忑的目光下,谈璟不慌不忙弯腰,修长的手指捡起地上的书,拍了拍灰,慢条斯理挪正课桌,也不见生气。   宋霖和周雨都屏息,以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却见谈璟只是往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看着面前的贺斯珩,薄唇一弯:“不好意思,我就是你那小同桌。” 第2章 冤家   听到谈璟这话,贺斯珩愣是呆了两秒。   摸底考成绩和分班结果是昨晚出来的,他没去看,只从周雨口中听到自己是年级第一,知道考过了谈璟,还挺得意。   但他默认谈璟是第二名。   没想到,竟然才第四十名,一班倒数第一。   贺斯珩眼尾一挑,唇角勾起,面上不掩幸灾乐祸:“多久没见,这么拉了?”   周雨已经早早扶额,宋霖也嘴角直抽,这位少爷,真的勇士。   被他嘲讽的谈璟,仍不见生气,只似笑非笑看着他:“幼不幼稚?”   简短的一句,语气淡淡,仿佛只把一而再再而三蹬鼻子上脸的贺少爷,当成不懂规矩的幼稚小屁孩。   还是拿着奥特曼模型大战怪兽的那种年纪。   贺斯珩被他狠狠一噎,却又无从反驳。   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拿着纸巾,把课桌擦得嘎吱作响。   啧,同班就算了,偏偏还要坐同桌。   早知道是这种排座位规则,他高低少做两道题,不要这个第一,反正谈璟现在这么拉,让他几道题,也考不过他。   十分钟很快就到,弥勒佛班主任笑眯眯开始交代班会后续内容,选了几个班干和课代表。谈璟是他在北中教高一时带过的学生,毫无悬念地被选上继续当班长,其他人也没有任何意见。   唯一可能会有意见的贺斯珩,擦完桌子就趴着睡觉,错过了提意见的机会。   他本是不想看见谈璟这张脸,才趴下假寐,意外地闭上眼没两分钟就真睡了过去。   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传到身旁人的耳中,谈璟微微侧脸,视线落在他身上。   少年清瘦,肩胛骨在单薄的衬衫下微微拱起,后颈干净,未分化的腺体藏于雪白的皮肤下,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眼底。   谈璟眼皮子一跳,目光移到他的耳廓,刚打了几个耳洞,那处的皮肤还泛着红。   连打针都会疼得鬼哭狼嚎的人,为了讨谈琬欢心,也是舍得下本。   谈璟扯扯嘴角,接过贺斯珩前桌传来的刚发的摸底考试卷,随手盖在他头上。   少年暴露在外的后颈被试卷盖住,也因为光线的遮挡而睡得更沉。   贺斯珩这一觉睡了两节课,醒来的时候头上窸窣响,垫着脑袋的手臂抬起,手指扒拉下脑袋上的东西,看也没看,随手往课桌里一塞。   失去遮挡,光线骤亮,贺斯珩眯了眯被光刺疼的眼睛,掀开眼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身旁少年线条流畅的侧脸。   他睡觉前谈璟是怎么坐着的,现在还是怎么坐着的,端正,笔直,神情寡淡。   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爽。   贺斯珩起身,朝那边一喊:“周雨,打球走不走?”   有课当然一起逃,周雨立刻答应,又在本班和隔壁二班喊了几个认识的男生一块去。   南中和北中原本就都是顶尖的私立中学,师资力量雄厚,两校合并后,更毫无疑问地成为祈南市最好的私立中学,按成绩分班,能在并校后还考到一班二班的人都是顶尖学霸。   才刚开学,这两天的上课内容是复盘讲解摸底考试卷,都是上学期学过的内容,他们俩都懒得细听。   篮球场,打了会儿球,几个男生都流了些汗,口干舌燥,暂时休息喝水。   “珩哥怎么回事啊,今天状态不行啊。”有个男生调侃道。   贺斯珩没搭理他,捞起地上的矿泉水瓶,拧开喝了口,喉结滚动。   他最近这两天确实有点状态不好,白天犯困,晚上又睡不着,还觉得乏力,也没感冒着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寻思着过两天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过这事得等和谈琬见完面之后,谈琬过两天会回来,跟他约了顿饭。   在女神面前,哪怕高烧到四十度也得显着自己身强体壮,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家知道自己身体虚。   周雨嬉皮笑脸打趣:“珩哥正在为快要不保的校草地位发愁呢。”   贺斯珩笑骂了句:“滚蛋!你先愁愁你家狗不理杜子滕吧。”   杜子滕是周雨的男朋友,刚喊人打球的时候,周雨还特意拉着他绕到七班去喊人,结果人不乐意来,态度冷得可以,这才知道两人最近在闹什么别扭。   贺斯珩一向不看好杜子滕那人,念在是周雨的男朋友才给他几分面子,但瞧着他对周雨的态度,心里挺不爽,这话也有几分提醒周雨的意思。   周雨本人却不怎么在意:“我跟他是小吵怡情,过两天就和好了。”   他把手机递过来:“珩哥你还是先关心下你的校草地位吧,咱学校论坛都快成谈璟的个人论坛了,都在讨论他。”   听到谈璟的名字,贺斯珩皱了皱眉,接过手机,粗粗看了眼。   还真是,一眼看去,论坛首页都在谈论谈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北中的论坛。   ——大爆冷!北中第一这次竟然只考了年级前四十!   ——我靠北中的谈璟也太帅了吧!不!现在是南北附中的谈璟!   ——我们的新学生会长,是全校唯一的S级Alpha!   ——急!在线等,怎么样才能被谈璟标记?   贺斯珩随手点进第一个帖子,明明标题在说成绩,主楼却po了张谈璟今早站在校门口执勤的照片。   照片里,谈璟微微低着头,碎发垂在额前,手中拿着执勤记录本,弯曲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清晰。   他长睫微垂,目光落在本子上,也不知是在看什么,让他薄唇微勾,表情难得称得上柔和。   因为这张偷拍的照片,前面的楼层全部都是舔颜狂吹的彩虹屁,都说想变成谈璟手里的那个本子。   贺斯珩一脸嫌弃地往下滑。   他就说,谈璟怎么突然守校门了,原来是为了抛头露面攒人气,抢他的校草位置,啧,心机狗。   一堆彩虹屁之后,终于有人议论起谈璟的成绩,说谈璟在北中时是怎么怎么稳坐第一,跟第二名拉开多大差距,不敢置信他这次摸底考滑铁卢,还有人忧心他是不是碰上易感期,身体不舒服。   直到看到一个ID名为三木的层主,贺斯珩手指一顿。   三木:不是发挥失常,这哥语文作文一个字没写就交卷了!他考一半回家喂狗去了!   -回家喂狗?   -666这就是学霸的任性吗?   -他好爱他的狗啊,555又是人不如狗的一天。   -别拦我我要当谈璟的狗!   贺斯珩面无表情退出帖子。   谈璟家确实养了一只狗,谈璟也确实挺照顾这狗,但是,他家那么多佣人,哪用得着让他考试考一半回家去喂?   贺斯珩想起自己为了保住并校后首个第一名的位置,在摸底考前,还特意去看书复习了一通,结果谈璟这狗东西就没认真考。   人根本不在意这个年级第一。   一拳打在棉花上,贺少爷今早嘲笑人时有多得意,这会儿就有多憋屈。   憋屈得都没心情再打球,第三节课课间,贺斯珩离开篮球场,回教室。   周雨见状,生怕这少爷一个不高兴又去作死,连忙跟上,嘴里没个停歇地哄:“珩哥别冲动,你的人气还是稳居高位的,以前是南中校草,现在是南北附中校草之一,咱还是校草嘛。”   从篮球场哄到教室,贺斯珩愣是一句都没搭理他,一进教室门,径直朝谈璟走过去。   周雨拦都拦不住,心说这下完蛋了。   教室里,谈璟坐在位置上,正在做摸底考试卷的题,单手支在桌上,微垂着眼,另只手捏着签字笔,时而写解题思路,时而在指间灵活旋转。   宋霖坐在他前桌位置,拿着手机跟他聊些什么,没被他搭理。   贺斯珩走过去,停在他桌前,又一次踢了下他的桌子腿,谈璟停在卷面的笔尖划出长长的一道。   一直在叭叭的宋霖立刻闭了嘴,抬头看是谁在作死。   得,又是这位贺少爷。   谈璟也皱了下眉,抬眸看见熟悉的嚣张面孔,眉梢一挑,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悦消散。   贺斯珩居高临下睨着他,挑衅意味十足:“班长,听说S级Alpha体能挺好,正巧我的体能也不错,比一场试试?”   自贺斯珩进教室后就关注这边动向的周雨,被口水呛得直咳,想去把作死的少爷拉回来,又不敢贸然上前。   谈璟倒还淡定,长睫一抬,上下扫了眼贺斯珩,眼里盛着戏谑:“比一场也可以。”   贺斯珩闻言挑眉,热血都瞬间沸腾起来,正跃跃欲试,却见谈璟往椅背上一靠,双臂环胸,唇边噙着一丝散淡的笑。   “可惜,我不想欺负还没分化的小朋友。” 第3章 冲突   还没分化的小朋友。   轻飘飘的嘲讽,狠狠踩中贺斯珩的痛点。   贺斯珩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周雨眼瞧他拳头捏得硬邦邦,侧脸线条紧绷,心里不由打鼓,生怕这少爷当场给谈璟来一下。   又庆幸他好在还没分化,闻不到信息素也就感受不到信息素的压制,哪怕现在真开打,也是纯体能的较量,胜率很高。   偏偏贺少爷不愿钻这空子。   贺斯珩死盯着谈璟,咬牙道:“等我完成分化,你跟我来场信息素PK,敢不敢?”   坐在谈璟前面的宋霖先摇了摇头,这少爷不止头铁,还很天真。先不论跟S级的Alpha约战这种信息素对抗有多不自量力,以谈璟这懒得沾麻烦的性格,哪会答应这种无聊的事。   下一秒,他却大跌眼镜。   谈璟抬眸看着他:“这场pk的彩头是?”   贺斯珩想也不想就放话:“输的人叫爸爸。”   谈璟薄唇一勾,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面前:“成交。”   贺斯珩没跟他握手,只不轻不重拍了下他的掌心,冷哼一声,回到自己座位。   谈璟视线扫过被拍的掌心,抬了抬眉,将手收回。   一触即发的战争没能开打,这值得庆幸,但另一场更严重的战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开大,周雨简直要为热血上头的贺少爷愁秃头。   下午放学,周雨都还在劝:“珩哥你真要去跟谈璟约这场信息素对抗?”   贺斯珩纠正道:“不是要去,是已经约了。”   意识到什么,他不满蹙眉:“你不信我会赢?”   周雨一噎,支支吾吾:“这倒不是……”   其实确实是不太信,毕竟那可是S级Alpha,他今早才刚体验过一次谈璟威压的恐怖,甚至都没到释放信息素压迫的这一步。   等级越高,分化越早的人,信息素的掌控能力也就越强。虽说贺家世代都是Alpha,贺斯珩从小也被判定是S级,但他毕竟分化晚……   贺斯珩看出他的口不对心,冷哼一声:“等着吧,我绝对会赢那个骚包。”   小学时候,在体能上,他对谈璟那药罐子可是绝对压制。   周雨的关注点被他对谈璟的称呼带偏,嘴角抽搐:“骚、骚包?”   同时在内心咆哮,怎么能说那么帅气又正经的班长是骚包!   “你没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贺斯珩说着就嫌弃啧了声,“上学还喷香水,闷骚一个。”   虽说那味道很淡,闻起来还不错,但搞得他今天上课睡觉做梦都梦见了他,阴魂不散。   提到气味,周雨的第一反应是信息素。   Alpha和Omega都会主动或被动地释放信息素,遇到易感期或发情期,信息素还会失控,所以都会携带气味阻隔剂和抑制剂。   但他逛论坛时,看见北中曾经和谈璟同班过的人说,谈璟作为S级的Alpha,对信息素的掌控能力极强,几乎没人闻到过他的信息素。少数几个不自量力去挑衅他的人,都被他基因里带着的顶级威压逼退,压根扛不到信息素对抗这一步。   这也是周雨担心贺斯珩这场信息素对抗战的原因之一。   不过,贺斯珩还没分化,按理说闻不到信息素,谈璟也没可能被他闻到信息素,估摸着确实是喷了香水。   贺斯珩跟谈璟坐了一天,身上估计也沾了他的香水味。   周雨想了想,吸着鼻子往贺斯珩身上嗅:“赶紧让我打探打探班长爱喷什么牌子的香水。”   贺斯珩像只炸毛的猫,立刻往后跳了一大步:“靠!别恶心我!”   *   放学后的篮球场,仍旧有不少人在打球。   刚打完一场,谈璟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洇湿,脖颈手臂都冒着细密的汗珠。   他气息微喘,骨节分明的手指撩着潮湿的额发随便往后一抓,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干净的眉眼,左侧那颗鼻梁痣莫名显得性感。   往场外走的时候,一个女生拿着矿泉水跑过来,耳根泛红地把水瓶递到他面前:“班长,这是我给你买的水。”   “谢谢,我自己有。”谈璟没接,绕过她,走向场外。   被毫不委婉地拒绝,女生面露难过,一旁的王一舟嬉皮笑脸道:“我没有,要不然给我喝?”   女生不舍看了眼谈璟的背影,轻轻嗯了声,把矿泉水给了王一舟。   拿着矿泉水走到场外,王一舟为女生啧啧可惜:“璟哥,这校花都追你多久了,从初中追到并校,喝瓶人家的水怎么了?”   谈璟没搭理他,坐在长椅上,捞起剩下的半瓶矿泉水,长指拧开瓶盖,慢条斯理喝完。   倒是宋霖接了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怕麻烦,这种好意接受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说着说着,又想不通今天的发展,实在没忍住,问:“璟哥,你为啥要答应跟贺斯珩信息素pk啊?”   以前也有不自量力的人来挑衅谈璟,谈璟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也懒得搭理,今天却不嫌麻烦,应了贺斯珩的挑衅。   说起来,从今天早上开始,他璟哥的举动就很奇怪。   贺斯珩对谈璟敌意很强,一天之内挑衅三次,换做是别人,这人早没了,谈璟今天却格外纵容,好像还心情很好的样子,尤其是贺斯珩提出要跟他比一场的时候。   宋霖离他们俩最近,于是很清楚地看到,他璟哥那时候看贺少爷的眼神,就跟看小屁孩吵嚷着陪他玩一样。   “贺斯珩?”王一舟听到这名字,来了精神,“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贺斯珩吧?”   “就南中这个贺少爷,这次摸底考的第一名,”宋霖嗅到八卦的气息,“怎么,你也认识?”   王一舟笑了下,下巴指了指谈璟:“他老朋友了,哦不对,不能说是朋友,死对头可能更贴切点。”   宋霖是上初二才认识的谈璟,也从没听谈璟提起过这个朋友,好奇问:“怎么说?”   王一舟:“我们仨是小学同学,那小子从小就总跟璟哥抢第一,后来又看上了他姐,一门心思要当他姐夫。”   宋霖惊讶:“我记得璟哥的姐姐也是Alpha啊?”   他今天逛了一圈论坛,还去论坛里给谈璟解释了一番考试摸鱼的原因,逛论坛的时候瞧见不少关于贺斯珩的帖子,其中就有他是S级Alpha预备役的讨论,在Omega间的人气还不低。   按理说,两个Alpha是不能在一起的,不光没办法标记对方缓解易感期症状,信息素也会本能地相互排斥。   “是啊,”王一舟说着都觉得好笑,“但那小子爱惨了琬姐,以前还嚷嚷着愿意为爱当O。”   宋霖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呛得咳了两下后捂着肚子狂笑:“哈哈哈哈哈为爱当O!他怎么这么牛逼啊哈哈哈——”   一直没吭声的谈璟忽然起身,抬手往旁边一扔,水瓶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准确投进垃圾桶。   “走了。”他丢下这句就走。   听出他变冷的语气,宋霖敛了敛笑,小声问:“我们怎么惹到他了?”   “每次提到贺斯珩追他姐的事,他就这样,”王一舟见惯不惯地耸肩,“姐控一个。”   *   跟谈璟坐同桌的第三天,贺斯珩没再像前天那样打了鸡血,老去叫板。   倒不是因为怕,主要是他今天太困了,没精神去叫板。   要说前几天犯困,是晚上没怎么睡好,还说得过去,昨晚明明睡得还可以,今天却仍旧困得快睁不开眼睛,心情也莫名地烦躁。   一到教室,趴桌上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冽气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安抚,全身都叫嚣着烦闷的细胞逐渐镇静下来,他也睡得更沉。   却在梦里,又一次见到谈璟。   加上昨天那次,今天是第二次梦见他。   梦里的谈璟年纪尚小,尽管和长大后一样喜欢板着脸,但幼态的脸蛋远比现在看着要亲切得多。   梦里的贺斯珩也一样才七岁,正在撕心裂肺地嚎哭,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抗拒打针。   贺斯珩的噩梦总是离不开跟痛有关的事,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贺少爷唯独怕惨了打针,每次生病打针都仿佛一场对他肉|体和人格的双重屠杀。   那时候的贺斯珩和谈璟的关系还没破裂,被爸妈摁住、让医生给他打屁股针的他,看见来看望他的谈璟,犹如看见救星:“阿璟哥哥救我!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贺云朗被他吵得头疼,打了下他的屁股:“你都烧到了快四十度,不打这个退烧针你才要死翘翘!”   贺斯珩哪里听得进去,张大嘴巴嚎得更厉害:“阿璟哥哥救命啊!我不要打针啊啊啊!”   显然,谈璟并不擅长安慰人,僵硬地站在他面前,干巴巴地安慰:“别哭了。”   “疼啊,疼!”   “你都还没打呢。”   贺斯珩泪眼汪汪:“我以前打过,很疼的!”   谈璟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棒棒糖,拆开糖纸,塞进他嘴里:“吃点甜的就不疼了。”   贺斯珩含着棒棒糖抽抽噎噎问:“真的吗?”   谈璟嗯了声:“我每次打针的时候,都会吃颗糖,吃颗糖就不疼了。”   贺斯珩抹掉眼泪,点点头:“好,我相信你。”   他含着棒棒糖,不再挣扎,乖巧地等着打针。   几秒种后,撕心裂肺的嚎哭再一次响彻屋顶:“啊啊啊还是痛啊!!!”   ……   已经放了学,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离开,贺斯珩还在睡,周雨原想着去喊他,才往他那边走了两步,撞见他身旁男生看过来的目光,整个人一僵。   周雨讪笑,死道友不死贫道,识趣地放弃把贺斯珩喊醒的念头,先溜为上。   没多时,教室里只剩下靠窗后排的两个男生,一个趴桌上睡觉,一个在旁边看书。   浅薄的夕阳从窗外跑进,落在他们身上。   黑板上方的时钟,秒针转了十几圈,谈璟面前的书页一页未翻,开着静音的手机收到了几条谈琬的消息,他也不去回复。   今天是和谈琬约了一起吃晚饭的日子,如果贺斯珩能一觉睡过晚饭时间,自然最好。   然而,贺斯珩这觉睡得越来越不安稳。   打针的噩梦实在是太惨烈,他紧皱着眉头,搭在后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意识如同海面漂浮的小船,浮浮沉沉。   注意到他的不适,谈璟微微皱眉,想了想,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醒醒。”   贺斯珩迷迷糊糊地睁眼,朦胧视野里,望见陌生又熟悉的一双眼睛。   狭长的眉眼,黑曜石一般的浓郁瞳色,往日看人总是漠然的眼神,此刻除了担忧和关切,别无他物。   贺斯珩张了张唇,无意识地嗫嚅:“阿璟哥哥……”   他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教室已足够清晰,眼前少年明显一怔,某种情绪在眼底一闪而过。   贺斯珩也浑身一震,瞌睡瞬间清醒。   靠!他刚刚喊了什么? 第4章 分化   非静止画面。   贺斯珩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浅金色碎发下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谈璟不着痕迹扫了眼,勾唇问:“喊我做什么?”   “……靠!谁喊你了!”   贺斯珩如同炸毛的猫,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我刚刚可什么话都没说,你耳朵出毛病了吧?”   “嗯,”谈璟像是受教,“下次我记得录音。”   贺斯珩愤愤:“滚蛋!”   深知这人假正经臭不要脸的德行,贺斯珩不想跟他在这事上多废话,随便收拾了两本练习题丢包里,拎起书包往肩上一甩,抬腿就走。   谈璟不慌不忙跟上。   走出教室,贺斯珩扭头瞪他:“跟着我做什么?”   难道还想再听他讲梦话,做他的白日梦去吧!   谈璟低笑了声,扬了扬下巴,指着他走的方向:“放学了,我不去校门口,怎么回家?”   贺斯珩:“……”   真是被气胡涂了,才被他理由这么充分地堵这么一句。   那声低笑,仿佛在嘲讽他又自恋了。   贺斯珩一脸憋屈扭回头,愤愤加快脚步。   周雨也真是的,放学了竟然不叫醒他,不会是因为谈璟坐他旁边,所以不敢靠近吧?不就是一个谈璟吗,怕成这样,他怂不怂啊?   贺少爷为自己的怂狗损友磨牙切齿,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谈璟弯了弯唇,也不动声色将步子迈得更大。   路过七班教室时,听见里面传来的男声,闷头往前走的贺斯珩忽然脚步一顿。   “提什么周雨啊,他信息素的味道难闻得要死,要不是看他的脸长得可以,发情期够骚,我才懒得搭理他。”   说话的声音很熟悉,讲的话很难听,几乎一瞬点燃贺斯珩的火气。   原路返回几步,停在七班教室门口,长腿一抬,一脚踹开教室门。   南中教室都是铁门,这么一脚踹上去,哐当的声响,把教室里的杜子滕和他怀里的Omega男生吓了一跳。   杜子滕张口就要国骂,看到来人却生生噎住,条件反射松开怀里的Omega。   浅金发色的少年逆光站在门口,身形清瘦但高挑挺拔,将门外的夕阳遮住大半。   贺斯珩扯了扯嘴角:“我说怎么听到狗叫,原来是一对狗AO藏在这偷情。”   仍旧是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匿在额发垂落阴影里的琥珀色眼睛,却只剩冰冷。   杜子滕是高一才到南中读书,仗着有点家底又是A级Alpha,在南中还颇受欢迎。   而贺斯珩一个还没分化的人,人气竟然比他还高,他本就挺不爽。尤其在追到周雨之后,察觉出贺斯珩不待见自己,对贺斯珩的意见也越来越大。   刚看到踹门人是贺斯珩的一瞬间,杜子滕还因为劈腿被抓包而心虚了两秒,一听贺斯珩这么不客气地说话,还当着Omega的面,立刻就恼羞成怒:“你他妈怎么说话的呢?”   贺斯珩冷笑一声,踏进教室,随手将挂一侧肩上的书包丢到旁边桌上,径直朝杜子滕走过去,也不多废话,直接往他脸上砸上一拳。   分化期晚来的贺少爷,能单枪匹马混成南中大佬,一半原因,在他这身与清瘦身形不符的蛮力。   杜子滕直接被他这拳捶得人仰马翻,身后的桌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一旁的Omega男生更是被吓得当场尖叫,连滚带爬地逃出教室。   贺斯珩居高临下睨着倒地的杜子滕,转拳活动着腕关节:“对狗东西,我一向是用拳头说话。”   教室外,谈璟听到里面桌椅碰撞的动静,又扫了眼教室上方角落的摄像头,摇了摇头。   还是那么冲动。   教室里,杜子滕差点被捶懵,反应过来,他一个堂堂A级Alpha,竟然被一个还没分化的人揍了,更是暴怒:“你他妈竟然敢揍我?”   他手脚并用爬起来,挥拳朝贺斯珩砸过去。   他体格比贺斯珩壮得多,一身的腱子肉,发狠挥过去的拳头却被贺斯珩单手就截住。   贺斯珩抓着他的手腕往前一拽,同时提起膝盖,撞上他的腹部,杜子滕吃痛弯腰闷哼,还没来得及反抗,又被贺斯珩扣住后脑勺,拽着他的头发,往课桌上狠狠一砸。   动作果断狠厉,干脆利落。   砰的一声,头骨与桌面碰撞出沉闷声响,杜子滕疼到眼睛都快充血:“贺斯珩,你他妈别太过……”   话没说完,贺斯珩拽着他的头发,一提一摁,往桌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下。   鼻梁骨狠狠砸上桌面,杜子滕这下疼得话都说不出来,鼻血哗啦啦地往下流。   “这三下,是不听话的狗儿子给你贺爹磕的。”   贺斯珩冷眼睨着他:“我这人不喜欢废话,明天之前,再去给你雨爹磕三个,如果明天,让我知道你没给他磕头分手,我就不只是让你肚子疼脑子疼。”   杜子滕咬碎一口银牙也要和血往肚子里咽,喘着粗气应下:“行、行,我马上去找周雨分手,你快放了我。”   贺斯珩强调:“记得给他磕头。”   “好,我磕、我磕!”   贺斯珩冷哼一声,这才松手。   被一个还没分化的人揍成这样,杜子滕心中愤恨,连滚带爬往教室外跑的同时,脑子里已经在谋划后续的报复。   就在他跑出教室前门时,忽然有人将他喊住:“杜同学。”   杜子滕脚步一顿,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谈璟单手抄兜靠在门边,垂眸看着他:“注意说话算话。”   他语气很淡,仿佛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叮嘱,漆黑淡漠的眼睛,却冷得渗人。   分明没有释放信息素,只一个眼神,令人胆寒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   杜子滕腿软踉跄了下,连应都来不及应,慌乱地跑走,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谈璟收回目光,直起身体,走到门口。   教室里,刚还威风凛凛的贺少爷正在挨个扶起被他打架时踹倒的桌椅。   谈璟调侃:“还带自己收拾作案现场的?”   “去你的作案现场,”贺斯珩从扶起的桌子里找出包抽纸,不客气地征用几张,擦掉杜子滕刚刚滴桌上的鼻血,“我是怕坐这的同学,明天看到自己桌子上多出滩血,以为是灵异事件,以后都不敢上学了。”   谈璟笑了下:“也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怕鬼。”   从小就认识的死对头就是这点不好,张口就能戳中痛脚。   被踩中痛脚的贺少爷把死鸭子嘴硬进行到底:“谁怕鬼了?再乱说,小心我让我家律师告你造谣诽谤啊。”   谈璟失笑。   把脏纸巾丢进垃圾桶,贺斯珩无意间瞥见黑板上方的时钟,脸色一变:“靠!都这个点了,琬琬姐还等着我呢!”   他连忙跑出教室,往校门口狂奔,心急到连书包都忘记带上。   谈璟唇边笑意敛去,拎起被他遗忘的书包,啧了声。   烦。   贺斯珩一路狂奔到校门口,瞧见那辆熟悉的大G,径直跑过去,弯腰敲了敲副驾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座的女人烫着慵懒的大波浪卷,妆容精致,红唇饱满,大气又张扬的漂亮。   贺斯珩也没急着上车,手臂搭在车窗上,朝她嬉皮笑脸打招呼:“这是谁家的美女姐姐,噢,原来是我家的。”   谈琬笑了声:“油嘴滑舌。”   贺斯珩也不反驳,开门上了车,坐上副驾驶,他习惯性要把书包丢后座,却发现自己身上压根没背书包。   “怎么啦?”谈琬注意到他神色不对,问。   贺斯珩有些尴尬:“书包忘拿了。”   “你啊,”谈琬笑着摇头,“还是这么丢三落四。”   “没事,先去吃饭。”书包丢了就丢了,他跟琬琬姐的这顿饭更重要。   却听谈琬说:“我打个电话给阿璟,让他帮你捎过来。”   贺斯珩一愣:“谈璟也跟我们一起?”   “对啊,”谈琬边拿出手机给谈璟打电话,边说,“不过阿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刚刚我看你们放学挺久了,还没见你们出来,给你和他都发了消息,你们俩都没回。”   “刚刚遇到点事,”贺斯珩拿出手机看了眼,“我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的手机关机了,但谈璟的手机应该不会这么碰巧也没电关机。   故意不喊醒他,又故意不回谈琬的消息,这狗东西,绝对是在故意捣乱,想破坏他和谈琬的约会(吃饭也算约会)。   贺斯珩暗暗磨牙,记下这笔账。   于是谈璟一上车,就从车内后视镜里,接收到他愤愤的一瞪。   仿佛没看到,谈璟无视他,将他的书包丢到一旁,靠在后座皮质椅上,偏头看着窗外。   贺斯珩莫名其妙,也莫名憋屈。   这人?这人还摆起脸色来了?   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谈琬出声插入话题,缓和车内气氛:“小珩,你把自己捯饬得这么帅,是不是看上谁了,想追人家?”   车厢后座,谈璟无声捏紧了手指。   副驾驶位,贺斯珩脸上掩不住笑容:“你猜?”   谈琬笑着打趣:“看来还真是,阿璟你也得加把劲啊,不然到时候我跟小珩订婚的订婚,恋爱的恋爱,就你还没个对象。”   闻言,贺斯珩笑容一顿,褪去几分:“订婚?”   “哎呀,不小心说漏嘴了,本来想到那再说的。”谈琬笑容里带了几分羞涩,“其实今天这顿饭,我男朋友也会来。”   贺斯珩方才笑得有多开心,现在笑容就有多僵硬:“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没分呢,就那天吵了个架,赌气发了个朋友圈,后面发现他其实是要跟我求婚,不过我还没答应,我跟他说,想跟我结婚,先过我两个弟弟这一关。”   谈琬笑着说:“你和阿璟可是我最信赖的人,今晚好好帮姐姐把把关啊。”   如当头一棒,贺斯珩彻底笑不出来,十分勉强地低应了声:“嗯。”   一直看着窗外的谈璟,偏头看了眼前座的车窗。   车窗玻璃映出少年紧绷的侧脸,低垂着脑袋,浅金碎发垂在额前,眉眼间的难过匿在其中。   谈璟看了几秒,收回目光,无声叹了口气。   *   刺眼,烦闷,仿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快点逃走。   贺斯珩实在不擅长演戏,也不擅长掩饰情绪。   为了不让谈琬失望,也为了不让她发现异样,仅存的理智支撑着他,浑浑噩噩地吃完这顿饭,这才搬出临时有事的借口,自己先离场回家,勉强保留了最后一分体面。   从餐厅出来,走了几百米的距离,身后的人仍旧亦步亦趋跟着他,贺斯珩终于忍无可忍,转过身,怒瞪那人:“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谈璟面色不变:“我家和你家是一个方向。”   贺斯珩朝他走过去,停在他面前:“又想说我自恋是吗,这么远的路,我走路回家,你也走路回家?怎么就这、么、巧呢?   谈璟没说话,只是神色淡漠地看着他。   贺斯珩却无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怜悯,最后一分体面被他的目光彻底撕碎。   贺斯珩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故意看我笑话?”   谈璟皱眉:“我没那么无聊。”   贺斯珩冷笑:“当初你不就是这么看我笑话的吗?”   是了,今天和几年前的那一天,几乎是故事重演。   几年前,在谈琬生日那天,他满心欢喜地为谈琬精心准备了生日惊喜,也想要郑重地告诉她,自己对她的喜欢不是弟弟对姐姐的那种喜欢,却刚好就在那一天,在他开口之前,谈琬先告诉他,她恋爱了。   贺斯珩单方面失恋,悲痛欲绝去了南中上初中。   但他去南中,并不完全是因为失恋。   谈璟早就知道谈琬恋爱的事,还冷眼目睹他精心准备告白的全程。   可笑他在准备告白前,还很真诚地去和谈璟讲和,以后绝对把他当亲兄弟罩着。   结果呢,他成了个大笑话。   于是,他去了离家更远的南中,因为失恋,更因为觉得丢脸,丢大脸!   “为什么你非要认为,我是在等着看你笑话?”谈璟垂眸看着他,问。   贺斯珩理所当然反问:“不然你还有什么理由?你,谈璟,难不成你还有什么说不口的苦衷?”   谈璟没说话,偏过脸,避开他视线。   就在贺斯珩以为他是心虚的时候,谈璟忽而又转回头看向他,同样是反问:“比起我看你笑话,你自己才更觉得自己是笑话吧?”   贺斯珩一愣:“你说什么?”   谈璟深吸了口气,垂眸冷冰冰质问:“谈琬的性格你不是很了解吗?即便告白失败,她也不会因此讨厌你,远离你。”   “明明失败的代价这么小,为什么还是不敢去告白?你真的喜欢她吗?”   “你懂什么!”   贺斯珩揪住他的衣领:“我不敢告白,不是怕被拒绝,是因为我会是个Alpha!你知道两个Alpha在一起她会受多大委屈吗?”   贺斯珩气得要揍他,然而才刚抡起拳头,谈璟身上的清冽气息钻入鼻间,侵入他的四肢百骸,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被炸开,从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往外涌。   呼吸变得急促,他脸色潮红,双腿无力地发软,栽倒在谈璟怀里。   如同一整个花园的花一瞬之间在眼前绽开,青涩的柑橘果香混合着清甜爽朗的花香,铺天盖地地朝谈璟涌来。   来自贺斯珩身上的,张扬浓烈的Omega的信息素。   Alpha基因里的劣根性瞬间被调动,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地标记、占有。   谈璟的呼吸沉了几分,垂眸睨着他,指腹摩挲他后颈,似漫不经心:“恭喜,你分化成了Omega。”   贺斯珩如杠精附体般脱口而出:“那老子也是最厉害的Omega!”   ……靠,他怎么会是Omega? 第5章 失控   贺斯珩说完自己都愣了。   Omega?   他怎么会是Omega?   贺斯珩想怀疑谈璟是不是在耍他,可身体的发软、对谈璟身上信息素的依赖,他再怎么没有ABO常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最厉害的Omega同学,控制情绪波动,收好你的信息素。”   谈璟修长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他,指尖轻按他后颈的腺体,试图压制住他失控的信息素。   落在头顶的声音比平时低哑几分,贺斯珩抬眼就对上他深沉的眼神。   视线交汇的一瞬,贺斯珩汗毛倒竖,本能的直觉察觉出危险,眼前这人想要标记他。   更危险的是,基因里的本能,在叫嚣着快臣服,快心甘情愿去被他标记。   贺斯珩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挣扎着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捂住自己的后颈,气息不稳:“我警告你,别想趁火打劫,不然我……”   警告的话还没说完,身体过载的负荷让他两眼一黑。   意识掉线的前一秒,他落入一个沉稳有力的怀抱,满鼻都是清冽干净的气息,如同雨后的森林,莫名的亲近,令人安心。   再醒来时,睁眼就是雪白的天花板,有一瞬间,贺斯珩以为自己上了天堂。   习惯性撑着床坐起来,坐起身的同时,手背传来痛感。   贺斯珩低头看过去,被手背上扎着的吊针吓了一跳:“靠!谁给我打的针!”   “你最好别动,走针会更痛。”   旁边传来一个提醒,熟悉的低沉嗓音。   贺斯珩转过头,看见坐在床边的谈璟,意识到什么,如同见鬼:“你带我来的医院?”   谈璟淡淡反问:“不然你梦游来的?”   “……”   贺斯珩难得被哽了一下,鼻尖嗅到一股甜腻气息,他低头闻了闻,皱眉道:“我身上怎么一股草莓味?”   想到什么,他浑身一僵:“这不会是我……信息素的味道吧?”   刚才分化时脑子太昏沉,他压根没注意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气味,这会儿醒过来,闻到的第一个气味,自然而然以为是信息素的味道。   他堂堂贺斯珩,打遍南中无敌手的拽哥校草,信息素怎么能是这么甜腻的草莓味?这传出去怎么得了!   比起自己分化成Omega,信息素是草莓味显然对贺少爷的打击更大。   谈璟把他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看在眼里,不着痕迹勾了下唇,故意道:“草莓味不好吗?你小时候不挺喜欢?”   听出他话里的调侃,贺斯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发狠瞪向他:“你要是敢把这事泄露出去,我就揍死你。”   “哦?”谈璟顷刻起身,俯身朝他靠近。   三寸,两寸,一寸……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少年高大的身躯几乎将贺斯珩笼住,漆黑的眼睛凝视着他,拖腔带调地问:“可你现在是Omega,要怎么揍死我?”   “你——”   贺斯珩简直气炸。   以前还想过,如果能和谈琬在一起,他愿意分化成Omega,但如今,真分化成Omega了,被谈璟挑衅的愤怒,远大于能以Omega身份追求谈琬的欣喜。   “逗你的,”谈璟丢了个喷雾给他,从他身前退开,“你身上的气味不是信息素。”   贺斯珩拿起怀里的东西看了眼,原来是气味阻隔剂。   他松了口气,压住逃过一劫想要翘起的嘴角,小声嘀咕:“买个这味道的阻隔剂,你也真是够幼稚的。”   谈璟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我扛着晕倒的你来医院看病还不够,还得给你精挑细选个阻隔剂的气味?”   听起来似乎确实有点过分。   挑剔的贺少爷轻咳了声,跳过这个话题:“你刚有闻到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的?”   他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个。   谈璟看他一眼,随口一答:“没注意。”   “你也没注意?”贺斯珩拧起眉,想了想,抬起没打针的那只手,抹了抹后颈的腺体,“要不然我把阻隔剂擦掉些,你帮我再闻闻?”   他边说着就已经边在动作,低头露出雪白纤细的后颈。   虽然草莓味是虚惊一场,但他实在担心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古怪气味,毕竟这味道要伴随一生,还很影响他以后跟人谈恋爱。   只是缺乏ABO理论常识的贺少爷,并不知道,邀请一个Alpha来闻自己的腺体,这个行为,可以读作两字——勾引。   谈璟眼皮一跳,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从来没上过常识课?”   虽说是提问,却是八成肯定的语气。   贺斯珩还在露着后颈,不明所以:“什么常识课?”   谈璟正要说什么,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病人醒了?正好,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你这次晕倒是因为分化期来得太迟,体内Omega激素过高,腺体一时之间承受不了,这才失控,身体倒没什么大碍,输完液就能回家。但你刚过分化期,体内的激素水平还没恢复到正常值,发情期的周期还没稳定,所以这段时间最好随身携带抑制剂。”   贺斯珩从医生手里接过检查单,检查结果显示,他果真分化成了Omega,还是S级别的。   虽然没分化成Alpha,但至少等级没输给谈璟,贺少爷心里莫名平衡了点。   下一秒,却又听医生说:“由于你是S级Omega,有一点需要格外注意。”   一直在沉默听医嘱的谈璟在这时皱起眉:“S级Omega?”   贺斯珩瞥他一眼,挺了挺胸:“怎么,就只准你是S级?”   谈璟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这位少爷,看来是一节ABO常识课都没听。   医生听到贺斯珩的话,惊喜看向谈璟:“你也是S级?S级的Alpha?”   谈璟嗯了声。   “那真是太好了!”   医生转头就对贺斯珩说:“原本我还担心你找不到同等级的Alpha帮忙,扛不过发情期,没想到这就有个现成的S级Alpha,这可帮了你大忙。”   “等等等等,”贺斯珩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叫我找不到同等级的Alpha就扛不过发情期?”   “Omega等级越高就越稀有,S级别的Omega更是只占世界人口的1%,研究样本过少,这也就导致目前所研发的抑制剂对S级的抑制效果可能不佳。”   贺斯珩张了张嘴。   什么鬼?他可从来没听过S级还要受这罪?   贺斯珩不甘心地问:“但也只是可能吧?如果加大剂量呢,比如别人打一针,我打两针三针?”   “加大剂量确实可以增强效果,但能增强多少并不能推断,最好的办法,是找到和你信息素匹配的同等级Alpha,进行临时标记或者终身标记。”   医生越往下说下去,贺斯珩就越心死。   心如死灰时,又听他说:“你很幸运,你朋友就是S级Alpha,方便的话,现在可以让他去验个血,做个信息素匹配度测定……”   “不方便!”   贺斯珩立马打断他的话:“我们不是朋友。”   医生愣了下,扭头看向谈璟,后者神色淡淡,从椅子上起身:“我去验血。”   贺斯珩闻言,急得差点拔针:“你去验个屁,我就算难受死,也不会让你标记我。”   谈璟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扯了扯唇:“你想多了,我只是好奇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能有多低。”   贺斯珩一愣:“什么?”   谈璟:“好让你死心,发情的时候千万别找上我。”   贺斯珩:“……”   这狗东西,今年吃了多少笋啊。   三十分钟后,匹配度测定结果出来。   贺斯珩盯着报告单上的100%匹配陷入微妙的沉默。   万分之一概率S级Alpha,比前者更稀有的S级Omega,比前二者概率更稀少的百分百信息素匹配,老天爷明摆着这是让他把脖子洗干净,送过去给谈璟啃。   气氛实在微妙,医生干笑了两声:“你们俩要不再协商一下?”   贺斯珩木着脸把纸质报告单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麻烦给我多开几支抑制剂。”   他就算被针扎成刺猬,也不会让谈璟咬。   *   医院这遭花了好几个小时,晚上近十点,贺斯珩才回到家。   因为稀少和脆弱,Omega在如今社会是珍稀性别,尤其是他这种S级别的,国家会重点保护。离开医院前,医生特意叮嘱,已经过完分化期,他的个人信息数据需要尽快登记修改,把性别改成Omega,才能受到合法保护。   贺斯珩一进门,刚好撞见下楼的贺云朗,挨了一句:“这么晚才回来,你小子是不是又去网吧鬼混了?”   被匹配度测定结果打击到,贺斯珩没什么精神地回:“没呢,跟琬琬姐吃了顿饭。”   贺斯珩藏不住事,从小就喜欢谈琬的事,在老贺家不是秘密。   贺云朗虽然和谈琮过不去,但对谈琬很是赏识,很乐意贺斯珩去把她给追到手,谈家的女儿嫁到贺家,这何曾不是一种赢局?   只可惜,谈琬分化成了Alpha。   思及此,贺云朗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儿子啊,别怪老爹唠叨,两个Alpha是没可能在一起的。”   说着又叹了口气:“也是,怪你老爹我,怎么就偏偏把痴情这优点遗传给了你呢。”   贺斯珩着实被这自恋的语气给无语到,正要把手里的检查单递过去,又听贺云朗问:“对了,你现在和谈璟念一个学校,他现在是个什么德行?你们开学是不是有个摸底考,谁拿了第一?”   “……我。”贺斯珩伸出去几厘的手收回来,“他这次没认真考,考得不怎么样。”   贺云朗不关注过程,只在意结果,听到贺斯珩考过了谈璟,立马喜笑颜开:“还得是我儿子,真争气!”   “你是不知道啊,谈琮那狗东西又抢了我一笔生意,虽然五千万也不多,但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真是够气人的,你再接再厉继续保持,狠狠压过他儿子。”   贺云朗笑得很欣慰,又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问:“对了,你手里拿着什么?学校要我签名的?”   “没什么。”贺斯珩把检查单迭了两下塞进裤兜,“我回房了。”   贺云朗也没放心上,爽快挥手:“去吧去吧,这个月零花钱还够不够用?老爹给你翻个倍!”   贺斯珩没应声,自顾自回了卧室。   走到书桌前,随手把书包丢桌上,人也瘫坐在椅子上。   他的卧室在一楼,对面就是谈璟家,从这里望过去,依稀能看见对面别墅同样开着灯的一楼房间,那是谈璟的卧室。   原本他们俩的卧室都在二楼,在他们还没有针锋相对的时候,为了方便对方偷偷翻墙过来玩,一前一后地把卧室搬到了楼下。   谈璟小时候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地生病吃药打针,简直跟瓷娃娃一样易碎。   瓷娃娃被家里人管得很严,不被允许闹腾。   于是,在很多个晚上,贺斯珩带着游戏机,偷偷翻墙去谈璟的房间,带他在游戏里大杀四方。   贺斯珩小时候脑补能力丰富,看了几部恐怖电影后,每逢雷雨夜,总觉得房子里到处都有鬼。   父母又因为公司事务繁忙经常晚归或不归,只有他和家里的佣人在家。   于是,在很多个雷雨夜,谈璟穿着厚厚的防寒外套,打着伞,偷偷翻墙过来,敲响他的窗户。   他们曾经是互相依靠的朋友,后来,就只剩下竞争,竞争,竞争。   “唉……”   一声叹息,轻轻地落在安静的房间里。   贺斯珩从兜里拿出那张检查单,盯着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塞进抽屉。   贺老板对他赢过谈璟的期望挺高,原本就一直被谈家压了一头,而谈璟已经分化成了S级的Alpha,要是现在告诉他,自己分化成了Omega,他一定会更憋闷。   所以,至少等到高考之后吧。   等他考赢谈璟,拿到祈南市理科状元,再说这事,也算一件好抵一件坏,冲击力小点。   整理好心情,贺斯珩把手机插上充电器,起身去洗澡。   洗完澡回来时,习惯性拿起手机看充了多少电,发现多了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好友申请来自几年前被他一气之下删除好友的谈璟:通过下,有东西发你。   贺斯珩困惑地点下同意,刚想问要发什么东西给他,还没打完字,对方就发了条消息过来。   一份名为“ABO常识手册”的文檔,看上去是他本人制作。   贺斯珩:?   谈璟:把它看完,对你没坏处。   贺斯珩莫名其妙,就不点开,把手机丢回桌上。   过了会儿,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捡起手机重新点进去。   文档里,大写加粗的第一条:保护腺体对Omega十分重要,不要轻易对人暴露腺体。   紧跟着同样大写加粗的第二条:Omega主动向Alpha暴露腺体,等于求|欢。   “……”   “…………”   静谧无声的卧室,贺少爷低头盯着手机半晌,红晕从脖子爬上脸,狼狈骂了句:“……靠!” 第6章 封口费   闹出这么一个丢脸事,当晚做梦,贺斯珩都梦见自己把脖子洗干净,伸到谈璟面前给他咬。   梦里还被谈璟一把推开,被他狠狠嫌弃:“少勾引我,我对你没兴趣。”   一晚上没睡安宁,早上的闹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一觉睡到快十点。   左右都已经迟到,贺斯珩慢吞吞洗漱完,对着镜子扒拉了两下头发,想了想,索性翘了上午的课,去理发店,把这头金毛染回原来的发色。   顶着新染回来的栗色头发,贺斯珩走进教室时,不出意外收获了一片目光。   习惯了被注目,他视若无睹,视线扫过趴桌上睡觉的周雨,顿了顿,拎着刚买的奶茶走过去,敲了敲桌子。   趴桌上的男生仍一动不动,贺斯珩耐着性子再敲了两下。   周雨正因为失恋烦着呢,被这么一吵,抬起头就要骂人:“谁他妈吵——我靠!珩哥?”   在看见贺斯珩这头崭新的栗色头发时,周雨的脏话瞬间改了口:“你、你受什么刺激了?”   贺斯珩扫了眼他肿起的眼睛,说:“我失恋了,不想再赶潮流了。”   周雨惊愕又懵然:“你……也失恋了?”   他昨天晚上忽然收到杜子滕要跟他分手的消息,掉了一晚上的小珍珠,今天眼睛都肿了,这会儿听到贺斯珩同样的噩耗,失恋的难过立刻被同病相怜的兄弟分走一半。   周雨泪目安慰:“咱俩真是倒霉倒在一窝的难兄难弟,没事,狗男人就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要实在没人受得了你这脾气,大不了等你分化成Alpha后,我跟你在一块!”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算很大,但他的座位跟靠窗那边离得不远,正低着头解题的谈璟,笔尖一顿。   谈璟抬起头,漆黑的眼睛朝那边看过去。   站在那边的少年染回了原本的发色,乍一看比金发时期多了分乖巧,但漂亮眉眼拘着混不吝的散漫,浑身上下透着吊儿郎当的少爷气。   贺斯珩满脸嫌弃:“恶不恶心,谁要跟你O……”O恋……   话说一半,突然打住。   周雨是个好兄弟,但同时也是个大喇叭,自己分化成Omega这事,还是先别跟他说。说起来,他还得嘱咐另一个知情人,把嘴巴闭严实点。   贺斯珩正这么思量着,习惯性往那人位置看过去,却不料刚好跟对方对上视线。   视线交汇,贺斯珩一瞬想到昨晚,那大写加粗的理论常识,宕机的大脑只剩下求欢求欢求欢求欢求欢求欢求欢求欢求欢求欢求欢求欢求欢……   耳根热度升腾,贺斯珩狼狈错开视线,低骂了一句。   周大喇叭还在不明所以:“珩哥你说啥?”   “没什么,”贺斯珩烦躁啧了声,把一直拎着的奶茶搁他桌上,“给,路上捡的。”   周雨茫然,他珩哥怎么突然给他买了杯、不、捡了杯奶茶?还是他平时最爱喝的?   周雨大悟:“你不会是失恋受的刺激太大,在奶茶里下了毒要跟我一起殉情吧?”   贺斯珩:“……滚蛋。”   回到座位,贺斯珩屁股刚挨上椅子,就听见谈璟开口:“你们感情挺好。”   一贯平静淡漠的语气,听不出其中情绪。   冷不丁提这么一句,又让人觉得莫名。   贺斯珩表情古怪地看他一眼:“我们俩同一天失恋,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怎样?”   谈璟意味不明哼笑了声:“你这算不得失恋。”   贺斯珩正要问什么意思,又听他说:“你都没恋上,只能算出师未捷身先死。”   贺斯珩:“……”   硬了,贺斯珩的拳头硬了。   念及要给他交代的正事,贺斯珩暂且咽下这口恶气。   “昨天晚上的事,奉劝你一个字也别往外说,”贺斯珩顿了顿,又补充,“尤其对我爸妈。”   听出他的打算,谈璟皱起眉:“你不想去登记?”   “暂时不去,”贺斯珩抬了抬下巴,“等我高考完,拿下理科状元。”   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几分挑衅意味,毕竟理科状元只有一个,这话也算一个宣战。   瞧见谈璟眉心皱得更深,贺斯珩以为他会挑衅回来,却听他提醒:“你要知道,只有登记过的Omega才能受到保护。”   不光是数量稀有,Omega的身体构造相较Alpha和Beta来说最弱,因此在众多时候会受到国家保护和社会保障,而这个前提,是正式登记过性别。   贺斯珩不以为意:“过去十七年,我没被保护也能长这么大。”   谈璟沉默。   即便猜出贺斯珩这么做的原因,也还是觉得这个做法很冒险,但他太知道贺斯珩的性子,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没马上得到他的回复,贺斯珩不耐烦了问:“你就说愿不愿意封口吧。”   “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那就换种方式让你愿意。”贺斯珩把拳头放在他桌上。   谈璟无奈笑了:“行,我可以帮你瞒着。”   顿了下,话锋一转:“不过,要收点封口费。”   贺斯珩早猜到他不会这么痛快答应,反正他今天卡里多了一倍零花钱,随便喊个几千几万的价,他也负担得起。   贺斯珩爽快道:“你开个价。”   “请我喝杯奶茶。”   “?”   贺斯珩以为自己听错,不确定问:“就一杯奶茶?”   谈璟嗯了声。   贺斯珩莫名其妙,但还是成交:“行,我待会儿让周雨去给你买一杯。”   谈璟:“今天不喝,周六上午,你给我送过来。”   贺斯珩不理解了:“怎么喝杯奶茶还要等到周六?”   问完又想到谈璟小时候身体不好,被家里严格管控饮食,哪怕喝杯汽水也要报备,可能对现在的他来说,三餐外的零食仍旧被管控。   思及此,贺少爷为自己的对手怜悯了几秒,松口道:“行,周六上午给你点个外卖。”   反正也就在手机上动动手指的事。   贺斯珩正觉小事一桩,却听谈璟咬着字重复:“我的意思是,你,给我送过来。”   贺斯珩这才明白了,原来封口费的醉翁之意不是奶茶,而是让他去跑腿。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贺斯珩深吸一口气,扭头对上谈璟的眼睛,咬牙切齿:“行呢,我给您送过去。”   谈璟不闪不避跟他对视,薄唇轻勾:“敬候。”   周六上午。   贺斯珩点了一份加满所有小料的全糖巨无霸奶茶版八宝粥,就连周雨那嗜糖如命的人喝两口都会觉得腻,看他这次怎么腻死谈璟。   考虑到谈琮和贺云朗近来又在激烈抢生意,去之前,贺斯珩先在手机问谈璟:你家这会儿没人吧?   对面很快回复:家里就我一个,你不用翻墙。   贺斯珩收起手机,拎着巨无霸奶茶往外走,边走边琢磨着这对话怎么这么奇怪,搞得跟他去偷|情一样?   谈璟家就在对面,院子大门没关实,贺斯珩直接进去,停在玄关,急躁地连摁几下门铃。   门铃响第三声时,玄关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谈璟今天穿了件黑色T恤,衬得皮肤白得过分,像常年不见日光。少年正处于生长期,肩背挺直,胸膛宽阔,骨骼锋利,站在人前时,压迫感十足。   因为清瘦,面部的轮廓显得凌厉,眉眼的线条浓墨重彩,眼珠子乌黑,不笑时是生人勿近的冷淡面相,鼻梁左侧的那个小痣,恰到好处的点缀,禁欲感十足。   倒是长得人模狗样……   贺斯珩心里腹诽了句,奶茶递到他面前:“给。”   谈璟垂眼看着他,没马上接,侧身让出一条道:“进屋坐坐?”   贺斯珩只当他是出于家教的客气寒暄,并非出自真心,自己也没想去死对头家做客。   把奶茶往谈璟面前怼了怼,他直言拒绝:“不了,我……”   他话说一半,屋内忽然传来一声狗叫。   随后是哒哒哒哒的脚步声,一条金毛迈着欢快步子走到门口,冲贺斯珩叫了两声,朝他咧嘴吐舌头。   贺斯珩如同看见老友,顿时眉开眼笑,屈腿半蹲下,使劲揉了揉狗头:“大王,好久不见啊。”   大王虽说是谈璟家养的狗,但跟贺斯珩的交情,可不比跟谈璟浅。在小时候偷溜着来谈璟家玩的时候,贺斯珩骑着它当过剑客扮过侠匪。   只不过读去南中念初中后,贺斯珩极力避免跟谈璟见面,导致和大王的见面次数也直线减少。   大王也极通人性,就好比这会儿,一把咬住贺斯珩的裤脚,摇着尾巴把他往屋子里拽。   贺斯珩又好笑又无奈:“行行行,我进来陪你玩会儿还不成吗?”   他愣是被大王拽着进了屋。   谈璟关上玄关的门,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唇角。   说是要陪大王玩,结果贺斯珩被拽进屋后,大王绕着他转了几圈,被他撸了几下,就起身离开,回到它自己的狗窝睡觉。   贺斯珩还没跟它玩够呢,蹲在狗窝边,手指戳它的脑袋,骚扰它:“大王,你这就不动啦?也太懒了点吧?   谈璟拎着他买的奶茶去了厨房,端着两个碗走出来,说:“它年纪到了,又生了病,现在精力远不如以前。”   “大王生病了?”贺斯珩连忙问,“什么病?”   谈璟看了他几秒,才开口:“淋巴瘤。”   贺斯珩骤然沉默,低头看着毛色已经发白的老年金毛犬,心底淌了一片酸涩。   忽然很后悔,和谈璟赌气的这几年,错过了很多可以陪伴大王的时间。   贺斯珩垂着眼,手指轻抚大王的脑袋。   “别一副要办丧事的衰样,它前几个月已经做完了手术。”   “……你不早说!”   贺斯珩真想翻个白眼,他眼泪都快出来了,结果被这狗东西这么一句给怼了回去,方才的伤感酸涩荡然无存。   谈璟不咸不淡开口:“它年纪确实大了,过一天少一天,舍不得就多来陪陪它。”   “还用你说?”贺斯珩没好气怼他,起身朝他走过去,看见他端着的碗,碗里是一堆糊状物。   贺斯珩问:“这是啥?给大王做的狗食?”   谈璟不慌不忙把两个碗放到桌上,声音淡淡:“这是你给我买的奶茶。”   贺斯珩:“……”   谈璟:“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所以我决定分一半给你。”   贺斯珩:“…………”   贺斯珩退后一步,扯出一个假笑:“这是我请你喝的,我就不喝了吧,你一个人慢慢享用。”   他转身就要溜,却听谈璟不紧不慢开口:“这是封口费的尾款。”   “……”   贺斯珩的拳头紧了又紧,认命转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行,我付这个尾款。”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贺斯珩今天亲自体会到了。   这恐怕是最快扎回本人身上的回旋镖。   第一口,贺斯珩感觉舌头都泡在了糖水里。   第二口,贺斯珩差点被腻得yue出来。   第三口……   “不行,我得缓缓。”   贺斯珩瘫在椅子上:“过五分钟,我再吃第三口。”   谈璟抬了抬眉:“你自便。”   五分钟又五分钟又五分钟,贺斯珩索性打开了他家的电视机,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这腻到姥爷家的奶茶八宝粥。   终于见底,贺斯珩感觉今天,不,这个月都不想再吃任何甜食。   怀了个巨无霸奶茶胎的贺少爷放下碗,毫不留恋起身:“干完,走了!”   谈璟嗯了声,这次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却见贺斯珩走到门口,刚打开门,又火速甩上。   “砰”的一声,动静大到正在睡觉的大王都抬头看过来。   谈璟疑惑:“怎么了?”   贺斯珩背对着门抵在门上,面露慌张:“完蛋,你你你爸妈回来了!” 第7章 偷偷摸摸   眼瞧着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贺斯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这这可怎么办?”   谈璟倒气定神闲:“慌什么。”   “你不知道吗?我家贺老板最近又跟你爸杠上了,激战期!”   贺斯珩边说着,视线边锁定一处:“我先去你房里躲躲!”   他丢下这句就往谈璟的卧室里跑,谈璟也没拦着,看着他慌不择路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声。   直到跑进谈璟房间关上门,贺斯珩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他反应快。   缓了两口气后,准备从窗户这边翻出去,打开窗户后,却又动作一顿。   怎么真搞得跟偷情一样?   再说了,明明是谈璟把他喊来的,凭什么谈璟一副事不关己模样,他要偷偷摸摸翻窗户走?   贺少爷越想越不爽,转回身,一脸郁闷地靠在窗边。   视线在房间里打量了几圈,几年没有来过,这房间跟当初相比,已经变了许多模样。   白色的墙漆,深灰的窗帘,地板是黑色,一面墙内嵌着书架,塞满了教辅数据、竞赛习题和看着就很枯燥的课外书,摆放得整齐有规律,仿佛有什么强迫症。   跟他这人一样,寡淡无趣的房间。   倒是书桌上,摆着两副相框。   贺斯珩一眼就看见全家福旁边的那张合照,谈璟跟他的合照。   那是小学三年级刚开学那天,也是谈璟去学校上学的第一天,谈琬接他回家时,给他们俩拍的合照。   那一天,贺斯珩受了很大的打击,以前总给他送零食的女孩子,把糖果和布丁全送给了谈璟。   不光是那个女孩,以前总围着贺斯珩转的一群人,都统统围到了谈璟的桌子旁边,好奇他为什么三年级才来学校上学,关心他跟不跟得上学校的进度,看过他上课的表现后又惊叹他这么会读书。   当然,最重要的,也最多人赞美的,是谈璟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你是我见过全世界最好看的男孩子。”   贺斯珩亲耳听到以前这么夸他的那个女孩,这么夸谈璟。   放学的时候,被冷落了一天的贺斯珩,憋了一肚子的气,偏偏谈璟还什么都不知道。   是来接谈璟放学的谈琬,那时候已经是初中生的谈琬,发现了贺斯珩的小情绪,耐心又温柔地安慰他,带着他和谈璟去游戏厅玩了一通。   照片里,贺斯珩和谈璟站在游戏厅里,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谈璟的开心,或许是因为游戏好玩,而贺斯珩的开心,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正在给他们拍照的人,温柔细心的谈琬。   贺斯珩不搞暗恋那套,喜欢就马上说出来。   只不过当时年纪小,谈琬根本没有当真,还笑着回应他:“姐姐也喜欢你。”   完全被当成小孩了。   反而是谈璟,对他的态度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   贺斯珩把这当作弟弟对未来姐夫的敌意,他也仍在介怀人气被谈璟吸走。   竞争自那时开始。   他们越来越跟对方较劲,抢老师的夸奖,抢考试的第一,就连体育课的跑步,也要分个上下。   虽说竞争激烈,但贺斯珩仍旧把谈璟当兄弟,也早就把他当成小舅子。   然而,在谈琬高中毕业的那天,他们的友情迎来终结。   不光是谈璟冷言旁观了他的失恋全程,更因为,贺斯珩亲耳听到谈璟和旁人的对话。   “贺斯珩不是我的朋友。”谈璟近乎冷漠地说出这句话。   哪怕已经过去好几年,再想起这件事,贺斯珩还是气得牙痒痒。   盯着那张合照看了一会儿,他挪开视线,重重冷哼一声。   *   谈璟父母突然回家的原因,是在旅行途中吵了架,准确来说,是谈琮单方面被姜荷教训。   “说好了陪我去旅游,好好过这个结婚纪念日,结果到了酒店还在处理你那破公司的事,公司离了你就转不了了是吗?”   “那什么,我是总裁,确实离不开我啊……”谈琮一边冒汗一边解释,“这个临时会议确实着急,不然这笔生意就被贺云朗那老小子抢走了。”   “哼,你还有理了?几千万的小生意,没谈上就没谈上呗,我看你就是不想跟我好好过结婚纪念日,”姜荷从儿子这找认同,“阿璟你说,你爸是不是没诚意陪我,整天就想着跟贺家抢生意,这日子是不是过不下去了?”   无视自家父亲冷汗直流投来的求助目光,谈璟面不改色火上浇油:“妈说得对。”   “谈璟你在这添什么乱!”   “少凶我儿子!”   “我、我也没凶他啊……”   客厅的批斗还在继续,浇完油的谈璟没闲心掺和,自顾自回到卧室。   房里已经没了人影,窗户开着,屋外的风吹动书桌上的笔,滚了几圈,掉在地上。   谈璟走过去,弯腰捡起,插回笔筒时,瞥见旁边摆着的某副相框,动作一顿。   年幼时期的双人合照,他的脸上,被画了只王八。   熟悉的蹩脚画工,熟悉的嚣张。   谈璟摇头失笑。   *   开学第二周,学校里怨声载道。   据说是学校领导撞见前南中和前北中的两学生吵架,觉得并校之后,两校学生还不够团结,于是脑门一拍,临时决定让学生们去军训一周,通过这种军事化集训,增强凝聚力。   高一原本就要开学军训,这安排无可非议,高三复习时间紧,逃过一劫。   只有不上不下夹在中间的高二生,悲催地要迎来高中第二次军训。   “我说学校是不是有病啊,想让我们团结,下个月不就有运动会吗,非得整什么军训啊。”   怨气最大的人,莫过于周雨了,仍记得去年被四百米障碍跑支配的恐惧。   贺斯珩倒没什么感觉,无所谓地说:“也就五天。”   周雨垮着个脸:“去到那里是度日如年啊,整整五年!”   贺斯珩觉得好笑:“实在不想去,你装个病呗。”   周雨立刻被点醒:“对啊,我可以说我是发情期啊!”   说干就干,他立刻跑去办公室请假,没几分钟又垮着个脸回来。   “靠,一说军训,全他妈来了发情期易感期,办公室那边排了十几号人,老师会信才怪。”   贺斯珩嘴角抽动:“不就是一个军训,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周雨肃然:“珩哥,你是不是忘了,去年的被子,都是我帮你迭的。”   贺斯珩:“……”   他还真把这茬给忘了。   老天是公平的,给贺斯珩开了学习体能都很强的两扇大门,同时狠狠封死了他生活自理的天窗。   像什么实弹射击、四百米障碍跑,贺斯珩都不在话下,唯独内务整理,尤其是迭军被,贺斯珩实在干不过来。   别人迭出来都是方方正正的豆腐块,他迭出来的,是一坨豆腐泥。   去年的军训,周雨帮他迭了五天的被子,今年,贺斯珩原本也打算这么操作。   但偏偏,他和谈璟分到了一个宿舍。   由于没有上报真实性别,贺斯珩的个人信息栏里仍是未分化状态,又因为大家都默认他即便分化也是分化成Alpha,于是理所当然地跟Alpha同宿舍。   军训基地在郊区,统一坐学校的大巴去,一班二班混住,四人一寝,贺斯珩、谈璟、宋霖以及二班的王一舟,分在一个宿舍。   知道分寝结果后,贺斯珩差点吐血。   怎么偏偏是跟这三人,他的死对头,和他死对头玩得好的两兄弟,这要是打起来,贺斯珩只能关起门来一挑三。   对面子比天大的贺少爷来说,一挑三可以,但当着这三人的面丢脸,绝对不行。   如果让周雨来帮他迭被子,王一舟那损嘴,绝对会嘲笑他,谈璟看戏,宋霖鼓掌。   那场面,贺斯珩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估计第一天就要被气得一挑三。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这次要靠自己。   第一天的军训内容简单,上午是入营仪式,顶着太阳听校领导、教官、学生代表的老生常谈。下午是内务整理的教导,教官挨个宿舍跑,手把手地教。   贺斯珩如临大考,尤其在教官教迭军被的时候,拿出考试刷题都没有过的十二分专心听讲。   但他当然不会当着谈璟几人的面实操。   等到了晚饭时间,他们都去了食堂吃饭,贺斯珩趁着没人,赶紧在宿舍研究迭豆腐块。   基地食堂,王一舟和宋霖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这里的菜还跟去年一样难吃。”   “这哪是菜啊,这分明是猪食。”   “说菜难吃就说菜难吃,你骂自己干嘛?”   “我他妈……”   谈璟没搭理他们俩,余光一直关注另一边。   周雨旁边的座位,只有一份没动过的饭菜,没见来吃饭的人。   等了近十分钟,仍没见贺斯珩来。   谈璟皱了皱眉,端起餐盘起身:“我吃好了。”   宋霖惊讶:“啊?就吃好了?你没吃几口吧?”   王一舟一脸苦逼地叹气:“我就说这菜难吃吧,连不挑食的璟哥都吃不下去。”   从食堂离开,谈璟直接往宿舍里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满是怨念的碎碎念。   “干!为什么非要迭豆腐块啊,反正都要摊开盖,直接摊平了不行吗?”   “再来试一次,迭个豆腐块而已,本少爷今天就不信搞不定!”   贺斯珩上一秒对被子放狠话,下一秒肚子就咕咕叫。   他长叹一口气,倒在被迭得奇形怪状的被子上,捂着肚子:“饿死我算了。”   话音才落,门口传来一声轻笑。   贺斯珩下意识看过去。   谈璟一身迷彩服,逆光的轮廓高挑挺拔。   他环胸斜靠在门边,唇边噙着一抹笑:“需要帮忙吗?” 第8章 辣眼睛   ……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贺斯珩僵了好一会儿,脸皮臊得厉害。   咳了两声,他撇开脸:“谁要你帮忙,我又不是不会。”   谈璟知道贺少爷的嘴能顶天,便也没坚持,走进宿舍,插兜倚在他的对床,气定神闲看戏:“你继续。”   贺斯珩磨了磨牙,硬着头皮继续迭豆腐块,教官说的“刮、折、压、捏、抠”五步法,明明他都按照步骤做了,迭出来的被子却还是歪歪扭扭。   谈璟看他忙前忙后,把自己折腾得满头大汗,摇摇头,走过去,把他迭得乱七八糟的被子重新摊开:“首先要把被子压平,用小臂或者手掌,刮掉所有的褶皱和鼓包。”   “被子中间,三十公分,用手掌切出印记,像这样,折好后,把被子往里塞实。”   他边操作边讲解,甚至比教官更细致,从头到尾来了一遍后,一个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在他手底下成型,没有任何褶皱,几近完美。   贺斯珩看了都忍不住感慨:“我靠,这么牛……”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内心想法说出来了,又立刻闭嘴,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虽然你迭得很好,但我可没喊你来教我。”   谈璟淡淡道:“教会你是我作为舍长的职责,毕竟内务不合格,全宿舍都会挨罚。”   贺斯珩这下没法嘴硬了,他最不愿意的就是拖后腿,连累别人。   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有些郁闷,但还是把迭好的被子重新摊开:“你再给我演示一遍。”   谈璟不着痕迹弯了下唇:“好。”   他半蹲在床边,手臂压在被子上,一遍一遍地刮,把褶皱缓缓捋平。   贺斯珩专心地看他的动作,视线落在他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   随着他的动作,盘错在皮肤下的青筋鼓了鼓,脉络分明,带着蓬勃的力量感。   无端的,有种让人浮想联翩的性感。   贺斯珩不动声色握起拳头鼓了鼓劲,视线在自己绷起的手臂肌肉与他的之间徘徊几圈,正暗中比较着,忽然听见谈璟问:“学会了吗?”   贺斯珩连忙松开拳头,假装没开小差:“我试试。”   谈璟让出空间,站在旁边看他操作,偶尔出声纠正他的手法。   终于,贺斯珩迭出了一个完美方正的豆腐块,漂亮到他自己都忍不住要鼓掌。   “终于搞定了!”   谈璟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端着豆腐块摆放好,眼里有笑意:“悟性挺高嘛。”   贺斯珩丝毫不谦虚:“也不看看是谁。”   谈璟赞同地笑了下:“学生学得好,老师也教得好。”   贺斯珩听出他话里的端倪,立刻不满:“教个迭被子而已,怎么就老师了?你少占我便宜。”   谈璟不跟他多争辩,抬腕看了眼时间:“行了,你去吃饭吧。”   估计周雨给他打的饭菜已经凉得差不多了,再晚点食堂都要关门。   被谈璟这么一提醒,贺斯珩短暂忘记的饥饿感卷土重来,忙不迭地赶去食堂吃饭。   走到宿舍门口时,他停下脚,回过头:“喂,谈璟。”   “嗯?”   谈璟抬眸看向他。   门口的少年,手指抓了抓那头看着很柔软的栗色短发,目光不自然地在空中飘了几圈,就是不看向他的眼睛。   “那什么……谢了。”   贺斯珩说完就溜,背影一瞬消失在门口,依稀能听见飞快跑走的脚步声。   谈璟盯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胸前微震,低笑出声:“跑什么。”   恰好王一舟跟宋霖吃完饭从食堂回来,被风一样的贺斯珩擦肩而过,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走到宿舍门口,一进门就撞见谈璟看着门口笑,两人都觉得惊悚。   宋霖睁大眼睛:“珩哥,你笑啥?”   “没什么,”谈璟看着对床的豆腐块军被,想起某人刚才偷偷跟他比肌肉较劲,唇边笑意更浓,“就觉得,军训还挺好玩的。”   王一舟表情更惊悚了:“我就说食堂的菜不是人吃的!”   连他璟哥都吃坏脑子了!   *   谈璟觉得军训好玩的这个想法,在晚上消弭了大半。   军训第一天,晚上没什么事,大家早早地洗完澡在宿舍休息。   贺斯珩虽然前几天看过谈璟写的那份理论常识,但毕竟分化太晚,十七年的习惯难以更改,贺少爷仍旧没什么AO有别的性别意识。   他潜意识里还当自己是个没分化的Alpha预备役,所以对跟三个Alpha同宿舍这事没什么概念,看到王一舟和宋霖光着膀子在宿舍里走来走去,也没什么感觉。   军训原则上是不让带手机,但大家都是已经军训过一次的老油条,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知道该把手机藏在哪里,可以逃过检查。   贺斯珩闲着没事,拿起手机点开他常玩的音游,戴上耳机玩游戏打发时间。   他反应很快,又是老玩家,早已熟悉关卡节奏,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灵活操作,看得人眼花缭乱又不明觉厉,周雨不止一次说过,看他玩音游称得上是一种享受。   王一舟路过的时候瞄了眼,立马被吸引:“我靠,哥们这操作牛逼啊!”   看着看着,他坐到了贺斯珩旁边,一边看一边喊牛逼。   王一舟喊牛逼的次数太多了,没多少,宋霖也被吸引过来,很快,喊牛逼的人又多了一个。   这么被人捧场,贺斯珩也玩得兴奋了,索性把耳机摘了,音效外放,让王一舟和宋霖的体验感更强。   于是,谈璟洗完澡回来,一进宿舍就看到三人排排坐在贺斯珩床上。   贺斯珩坐在中间,旁边两个左右护法还光着膀子,还都很激动。   “我靠我靠!这也行?”   “珩哥牛逼!这操作绝了!”   谈璟薄唇一抿,沉脸走过去。   贺斯珩正玩到关键时刻,脑袋上忽然被盖了个外套。   “我靠谁啊!”   贺斯珩骂了句,但音游没办法中途停手,只能顶着外套继续打游戏,手指飞快操作。   至于王一舟和宋霖,也都下意识要开口骂爹,结果抬头一看,还真是他们的爹来了。   看到谈璟的冷脸,两人同时闭嘴。   “宿舍不准光膀子。”谈璟脸色很差,语气更差。   王一舟和宋霖一脸懵逼。   “为、为啥啊?”王一舟问。   谈璟语气很淡,攻击力拉满:“辣眼睛。”   王一舟和宋霖委屈不敢言,顶着冰冻三尺的目光,不敢不从,老老实实去穿上衣。   与此同时,贺斯珩也终于把这一关打完,一把扯下脑袋上的外套,没好气骂:“谈璟你有病吧,没事给我盖什么盖头啊?”   谈璟垂眸看着他,冷冷开口:“上周发你的那份文件,我劝你没事多看看。”   贺斯珩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啥?”   又听谈璟咬着某个字的重音说:“这里是Alpha宿舍。”   “……”   贺斯珩终于听懂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Omega的贺少爷,重新把外套盖上了脑袋。 第9章 白得晃眼   军训最难顶的就是早起拉练,基地的床板太硬,贺斯珩昨晚就没怎么睡好,又六点不到就起床,拉练后的早餐时间,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呵欠。   周雨见状调侃:“珩哥,昨晚你不会又把被子供起来了吧?”   贺斯珩去年就是这样,图省事,晚上直接不盖被子睡。   听出他的调侃,贺斯珩笑骂了句滚蛋,周雨也嬉皮笑脸,却在看见某个方向时,笑容敛起。   贺斯珩随他视线转头,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几人,走在中间脸色不好看着他们的人,可不就是他前几天教训过的杜子滕。   对上视线,贺斯珩吊儿郎当地抬手,除中指以外的四指屈起,比出国际友好手势。   “你——”   原本就面色不虞的杜子滕更是气得想过来挑事,但被身旁同伴拉住:“算了算了,那可是贺斯珩,你打不赢他的。”   杜子滕也想起那日被贺斯珩摁着揍,毫无还手之力的耻辱,脸上的伤到现在都还没好全,只好憋屈地被同伴拽走。   贺斯珩放下中指,见周雨还在看,不满啧了声:“怎么,还想把垃圾捡回来?”   “劈腿的渣男,捡个屁!”周雨收回视线,“我就是觉得奇怪,你看没看到他脸上还没好全的淤青,好像是跟我分手之后,被人打了。”   贺斯珩漫不经心道:“这叫天降正义。”   周雨忽然想起,杜子滕给他发消息自爆劈腿那天,贺斯珩放学在学校睡过了头。他试探性地问:“珩哥,你该不会就是那正义吧?”   贺斯珩也没藏着掖着:“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果然!   周雨一把揽住他肩膀,满脸感动:“珩哥!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好姐妹!”   “少恶心我,”贺斯珩推开他,一脸嫌弃:“什么姐妹,哥铁直。”   周雨笑了,他知道,这位哥因为迟迟没分化,对第二性别的认知很模糊,从小到大只喜欢女孩子,还有个一直喜欢的姐姐。   尤其在卢辛树那件事之后,贺斯珩对男生的示爱很是抵触,他拒绝男生的追求,比拒绝女生的时候,可粗暴多了。   *   被贺斯珩竖了中指后,杜子滕上午一直憋口气。   上周被贺斯珩打了之后,他原本是想去找贺斯珩打他的监控,结果第二天到监控室,监控室的人却告诉他,教室的监控刚好那天出现了故障,什么也没拍到。   杜子滕真是被气得肺疼,他倒的什么霉,这监控早不坏晚不坏,偏偏那天坏。   杜子滕这口憋着的气,在上午实弹射击的训练中,总算有所缓解。   十发子弹,他打了七发十环,是七班最好的成绩,就连教官都赞许点头,说他不错。   下训去吃饭的时候,他的两个跟班都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感慨。   “果然还得是杜哥你啊,刚才打枪帅炸了。”   “对啊对啊,你是没看到,你打完枪回来,咱班好几个妹子看你的眼睛都在发光。”   杜子滕摆了摆手,故作谦虚道:“也就只是中了七发……”   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两个女生的兴奋讨论。   “贺斯珩和谈璟也太牛了吧,竟然十环十中!”   “不光是牛,简直帅爆了,看他们俩穿迷彩服射击的样子,我眼睛都要怀孕了。”   “不会是S级Alpha,不释放信息素,我都想被他们标记。”   “贺斯珩不是还没分化吗?算了这不重要,没分化都这么A,真不敢想以后他分化成S级Alpha,会A成什么样。”   ……   越听下去,杜子滕的脸色越难看。   好一个贺斯珩,又是贺斯珩!   不过是个还没分化的未成年,却天天在学校出尽风头,他怎么配?   *   与此同时,贺斯珩也在因为上午的实弹射击而郁闷。   他不是抢着要出风头的人,但被谈璟抢走了风头,他就特别不爽利。   同样是十环十中,就因为谈璟晚他一个出场,他瞬间成了抛砖引玉的那块砖。   也正因为这次实弹射击,贺斯珩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刷新对谈璟的认知了。   小学时候,这人还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跑个长跑都能崴脚,过去这四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变化这么大。   难道是因为分化成了Alpha?   可这哪是分化,这分明是老天给他开外挂!   贺斯珩越想越郁闷,视线看向谈璟那边。   谈璟低着眼,正慢条斯理吃着饭,基地食堂的饭菜出了名的难吃,他倒能面不改色吃下去,气质摆在那,盘子里的清汤白菜,都仿佛变成什么高级料理。   贺斯珩把筷子一放,朝他走过去,停在他桌边:“上周说的体能比试,是不是可以履约了?”   基本上一班的人都知道这两位大佬关系不和,但这番挑衅,仍旧吸引了不少视线,不只是一班的同学,其他班上的同学也都看过来。   最汗流浃背的人莫过于刚买完水回来的周雨,瞧见这熟悉的场面,嘴角直抽。   才一会儿没看住,这少爷怎么就又去上门挑衅了?   坐在谈璟旁边的宋霖照样看好戏。   王一舟则见怪不怪,他从小学就见证贺斯珩隔三差五小学鸡争第一。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谈璟抬眸,不慌不忙迎上贺斯珩的视线:“你军训不累吗?”   贺斯珩仿佛打了鸡血:“不累,来吧,比什么,随便你挑。”   谈璟懒懒道:“我累。”   贺斯珩:“……”   宋霖和和王一舟都没绷住,笑出了声。   被耍了通,贺斯珩脑门上都快蹦出个井字,蓦地,又轻蔑一笑:“哼,我看你不是累了,是怕了,怂包。”   最后两字还是咬着音吐出来的,鄙夷意味十足。   刚还在笑的宋霖立刻不笑了,跟着远观这边的周雨一块汗流浃背。   虽然知道是激将法,但还是觉得这少爷是真能作死啊,他到底知不知道谈璟生起气来有多可怕?   不过,宋霖的担忧并没有成真。   谈璟叹了口气,不见生气,倒是有几分无奈。   他知道贺斯珩的性子,牛一样,倔得很,今天不跟他比一比,怕是没这么容易收场。   谈璟把餐盘挪开,抽了张纸巾擦拭桌面:“既然你坚持,那就掰个手腕吧。”   最激动的人莫过于王一舟,马上吆喝:“来来来,南北中第一次PK,压贺少还是压璟哥,买定离手!”   其他人统统围过来下注,连食堂都变得吵闹起来。   谈璟不想把事闹大,皱起眉,语气里有警告成分:“王一舟。”   王一舟还没说什么,贺斯珩先大手一挥:“我下第一注,买我自己,两千块!”   两千是他随行李箱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的所有现金。   王一舟为难又希冀地看向谈璟:“璟哥,还能……下注吗?”   谈璟看了贺斯珩一眼,没应声。   王一舟知道他这是默许了,立马咧嘴一笑,继续吆喝。   贺斯珩坐到谈璟对面,手肘搭到桌上,上扬的眼尾挑着嚣张弧度:“让爸爸看看你这几年练得怎么样。”   谈璟不咸不淡哼笑了声,握住他骨架纤细的手:“希望不会让你骨折。”   “说你的大话吧!”   反握住他的手后,贺斯珩就马上使力,第一下竟然还真没掰动。   他看了眼谈璟,对方面不改色,似乎还优哉游哉,一看就没用全力。   贺斯珩不再轻敌,使出真力气,然而与之对抗的力气也相应变得更大。他咬牙继续加力,脖颈的青筋都随之爆起。   周雨在旁边使劲给他鼓劲:“珩哥加油!虽然你又在作死,但兄弟挺你!”   贺斯珩简直无语:“你这是给我加油还是损我?”   周雨激动:“我给你下了两百块钱的注呢!”   王一舟不嫌事大地煽风点火:“你在贺少这边下了两百,又在璟哥这边下了五百,两头赚啊。”   “……周雨!”   贺少爷脖子都红了,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使劲使的。   谈璟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唇角浅弯:“你们感情挺好。”   几天前,他说了一样的话,但这次显然带着讽刺的意味。   贺斯珩咬牙瞪他:“闭嘴!”   他也不再理会周遭的吵闹,专心使劲掰手腕。   正胶着时,忽然传来吹哨的声音。   宋霖骂了句脏话:“靠,这时候突然集合搞什么。”   集合迟到会被体罚,看热闹的人陆陆续续都跑了。周雨两头望了下,看向贺斯珩:“珩哥,要不这次算了?”   贺斯珩哪是会半途而废的人,“算什么算,我要比完!你自己先走!”   宋霖也想劝谈璟收手:“璟哥,你也要继续吗?”   “我倒是想走,”谈璟说是这么说,却也坐着没动,轻描淡写道:“手还被他牵着呢。”   宋霖听着这话怎么有点奇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王一舟拽着拉走:“别劝了,他们俩一杠上就顾不得其他,咱们快去集合!”   围观的人都走了,没多时,哨声停止,两人还在僵持较劲。   贺斯珩正咬牙使着劲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你们俩不去集合,还在这做什么!”   这场比试最终还是无疾而终,两人都被抓回训练场,被教官厉声训斥:“你们俩这是目无组织目无纪律!”   “这么想比是吧?一人两百个俯卧撑,输的人再去跑二十圈!”   刚才没分出个胜负的贺斯珩轻哼:“正合我意。”   他二话不说趴到地上,手臂撑住身体,也没马上开始。   等了会儿,见谈璟还没动作,抬头不耐烦催他:“赶紧的啊,我可不想占你便宜。”   谈璟无奈轻叹,认命趴下。   贺斯珩余光瞧见他动作标准,不疾不徐,一看就经常锻炼,也收起吊儿郎当的心思,开始加快速度认真做。   最终,贺斯珩以领先两个的成绩赢得这场比试。   站起来的时候,他气息微喘,但眼角眉梢都落了得意:“报告教官,我做完了!”   教官扫了他们俩一眼:“入列!谈璟去跑二十圈!”   贺斯珩骄傲地抬起下巴,看着谈璟不慌不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去罚跑。   他收回目光,没有马上入列,而是冲教官开口:“报告教官,我自愿罚跑!”   没等教官说什么,他转身就小跑离开,追上谈璟。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谈璟没有回头,但身后人很快追上,与他并肩。   贺斯珩追上来的第一句就是炫耀:“你输了。”   谈璟看他这副得意样,薄唇浅浅勾出一个弧度:“赢了还来跑,你中午吃太多?”   “……你才吃饱了撑的!”贺斯珩没好气怼他,顿了下,又说:“扳手腕是我要比的,迟到也是我要迟的,我贺斯珩做错多少事担多少责,没理由让你比我挨罚多。”   谈璟微不可察地摇摇头,他那两个多做的俯卧撑,看来是白做了。   “再比一场?”贺斯珩还比上了头。   谈璟毫不犹豫:“不比。”   贺斯珩轻哼,再重拾他的激将法:“你不敢?”   但这次显然没用。   “这是二十圈,不是两圈,”谈璟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闭上嘴保存你的体力吧。”   贺斯珩着实被噎了下,下意识就要骂他,但他也确实说得没错。   他憋屈地闭上嘴,调整呼吸继续跑。   烈日当空,金色阳光铺满训练场,地面晒得滚烫。   两个清瘦挺拔的少年,绕着训练场,一圈接一圈慢跑,汗珠从额上滚落,微沉的呼吸散在空气里。   训练场另一边,已经练完一轮的一班二班同学在树荫底下稍作歇息。   王一舟仰头灌了一大口水,看向还在太阳底下罚跑的两人。   莫名眼熟的场景,忽然让他忆起往昔。   上小学的时候,贺斯珩和谈璟也曾被罚跑过。   那个时候两人还没闹得这么僵,那个时候的谈璟也还是病秧子一个,老师罚跑两圈,他跑了一圈就受不住了,但他性子倔,不肯认错,非坚持要跑完。   最后是贺斯珩,把他架在肩上,扶着他跑完最后一圈。   现如今,训练场上那个淡定罚跑二十圈的谈璟,已经不再是当年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这几年,王一舟目睹了谈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锻炼,一滴一滴的汗水累积,他身上的病气早已褪去,健康的肌肉在他身上成型。   “璟哥胡涂啊,”宋霖实在忍不住吐槽,“他跟这少爷杠什么,两百个俯卧撑二十圈罚跑,这么大的太阳,不累死也热死。”   王一舟见怪不怪:“当然得杠,这可是姐控拒绝姐夫候选人的尊严之战。”   宋霖看了眼跟贺斯珩并肩跑步的谈璟,忍不住犯嘀咕:“我怎么觉得璟哥……有点乐在其中呢。”   太阳往西边降下几分时,二十圈罚跑结束。   两人几乎同时到达终点。   实在太热,两人跑了一半就都把外套给脱了扔一旁,现在就穿了件军训短袖,热气从领口往脸上冲,豆大的汗从脸颊滚落。   贺斯珩撑着大腿直喘粗气。   这狗东西,嘴上说不比,最后一圈居然忽然开始冲刺,搞得他也不得不提速。   都跑了这么久,这狗东西竟然还有力气冲刺!   稍微平复些呼吸,贺斯珩喘着气开口:“看来你这几年没少练。”   听到他的认可,谈璟笑了下:“你也不赖。”   贺斯珩哼了声:“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   边说着这话,他热得不行,边揪起前襟,擦了把脸上的汗。短袖的下摆随他的动作往上移了几寸,露出精瘦的腰身。   腹肌薄薄一层,轮廓线条紧绷。   沾着细密的汗珠,皮肤白得晃眼。   谈璟看了几秒,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确实不赖。 第10章 舒服过头   结结实实跑完了二十圈,又接着下午的训练踢了两小时正步,短暂地吃了个晚饭,晚上又一通军歌拉练,体能强如贺斯珩,也着实被累到,连话都变少了。   终于下训,贺斯珩都提不起劲打游戏,在宿舍干坐了会儿,这才拎着换洗衣服去澡堂洗澡。   冲了半小时的热水浴,过度运动的肌肉总算有所缓解,贺斯珩换上干爽的衣服,刚要从淋浴隔间走出去,又赶忙停住。   他真是累到了,差点忘记喷气味阻隔剂。   前几天刚过分化期,贺斯珩的信息素还不稳定,以防万一,需要每天都喷上气味阻隔剂,也随身携带着。   然而,贺斯珩把刚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都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阻隔剂。   这可不妙。   他只带了这一瓶,要是丢了,就得找人借,问题是现在除了谈璟,大家都以为他还没分化,不管是去找谁借,都会被发现端倪。   贺斯珩一边回想了遍自己把阻隔剂放哪了,一边快步回到宿舍,行李箱和储物柜,翻箱倒柜地找。   还是没有。   坐在床上打游戏的王一舟,游戏失败后从手机里抬起头:“找什么呢?”   “没什么。”   贺斯珩想起下午罚跑时,他把外套脱了丢地上,没准阻隔剂是那时候从兜里滑出去了。   他连忙拿起手机,赶往运动场。   走出宿舍门口时,与刚洗完澡回来的谈璟擦身而过。   谈璟看他走得匆忙,转头对上王一舟的视线,问:“他怎么了?”   王一舟耸耸肩:“不知道啊,好像是什么东西丢了。”   谈璟蹙了蹙眉。   什么东西丢了,让他这么着急?   谈璟想了想,放下手里东西,离开宿舍。   已经九点多,天完全黑了,宿舍离训练场有些距离,那边没开灯,即便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视野仍昏暗局限。   贺斯珩循着记忆找到下午扔衣服的位置,打着光找了圈,仍没看见阻隔剂的影子,正想着是不是自己记错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贺斯珩,你在找什么呢?”   贺斯珩动作一顿,转身看向来人,语气不耐:“关你屁事。”   杜子滕嘴角一咧,亮出手里的东西:“你是在找这个吧?”   那赫然是贺斯珩的阻隔剂。   贺斯珩面无表情看着他:“把周雨的阻隔剂还回来。”   杜子滕轻蔑地笑了:“别骗我了,我跟周雨交往那么久,还不知道他的阻隔剂是什么气味的?这明明是你自己的东西。”   他紧盯着贺斯珩,目光如同蛇吐的信子,带着幸灾乐祸的阴湿:“你分化成了Omega。”   贺斯珩扯唇嗤了声:“阻隔剂这东西就跟男朋友一样,以前用的太垃圾了,人家不得换个新口味?”   一句话,嘲讽值拉满。   杜子滕瞬间黑了脸,蓦地,又笑了声:“想要这阻隔剂,可以啊,你自己来拿。”   说完,他故意释放出信息素,沉闷苦涩的墨水味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如同藤蔓,朝贺斯珩席卷而去。   贺斯珩神色一冷,本能往后退了半步。   刚过分化期,他的腺体正处在无法控制的虚弱状态,Alpha故意释放出的信息素,带着浓烈的压迫感,强硬地逼迫他臣服。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躁动,呼吸变得艰难,贺斯珩暗暗捏紧拳头。   杜子滕从他的动作捕捉一丝端倪,不怀好意地笑:“怎么了,贺少爷,怎么不来拿啊?”   贺斯珩拳头紧握:“你身上太臭。”   杜子滕笑了,再往前走一步:“你不是还没分化吗?”   Alpha的信息素仿佛钻入贺斯珩的每一个细胞,如同针扎般的疼痛蔓延全身,窒息感侵入四肢百骸。   杜子滕还在往前走:“怎么能闻到我的信息素呢?”   话音落下,他一拳挥在贺斯珩脸上。   贺斯珩连连踉跄了两步,嘴角立刻渗出血丝,意识片刻清醒。   察觉出他的虚弱,杜子滕眼里满是兴奋:“被人揍的感觉怎么样啊。”   贺斯珩喘了两下,拇指蹭掉嘴角的血腥,鼻腔发出极为不屑的轻哼:“就这软绵绵的拳头,你晚上没吃饭吗?”   被他的话刺激到,杜子滕再次攥着拳头朝他挥过去,这次是腹部,贺斯珩吃痛闷哼,□□强烈的疼痛,与被Alph息素压制的难受感彼此抗衡。   “这一次呢?”杜子滕掐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抬头,恶意在眼底兴奋跃动,“你说,如果大家知道堂堂贺少爷,分化成了Omega,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他攥着拳头又朝贺斯珩挥过去,然而这次,却被对方扣住手腕。   “我说,你身上的垃圾味,太臭了。”   扣住他手腕的力气大到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杜子滕瞳孔骤缩。   身前的少年缓缓抬头,昏暗光线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戾气锋利。   如同挣脱锁链的恶犬,露出尖锐獠牙。   杜子滕睁大了眼睛:“你怎么能抵抗住……”   没等他说完,贺斯珩擒住他的手臂,来了个利落的过肩摔。   杜子滕被狠狠摔到地上,贺斯珩没有半分犹豫,跨坐在他身上,蓄力的手臂浮起青筋,一拳一拳砸上他的脸。   “分化成Omega怎么了?Omega是你能歧视的吗?”   杜子滕完全没想过贺斯珩明明出现了Omega被压制的反应,竟然还有力气揍自己。   他拼了命地往外释放信息素,企图压制贺斯珩,然而贺斯珩像是疯了一样,扣着他的头往地上砸。   杜子滕满脸都是血,张嘴要喊救命,却又被贺斯珩一拳砸上脸,他狠狠咬了下舌头,疼得表情都扭曲。   疯了,这人真是疯子!   就在贺斯珩一拳接一拳揍人的时候,忽然有人抓住他的手腕。   贺斯珩反射性挣脱但没得手,怒火中烧瞪向来人。   少年的气息像是雨后的森林,渗进贺斯珩躁动的腺体,抚平他的疼痛和戾气。   “你再打下去,会出人命。”谈璟说。   贺斯珩胸膛起伏剧烈,被杜子滕的信息素折磨,痛得发疯,也揍红了眼,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然而,在闻到谈璟身上气息的时候,疼痛忽然得到舒缓,一丝理智回笼,他没再挣脱,借谈璟的力站起来。   杜子滕抓住机会,立刻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看谈璟的眼神如同看救命恩人。   早听说贺斯珩和谈璟关系不好,看来是真的!   杜子滕连忙奉上自己勘破的秘密,用来巴结谈璟:“璟哥,贺斯珩他分化了!他分化成了Omega!”   谈璟松开贺斯珩的手,偏头看向他,语气似漫不经心:“所以呢?”   杜子滕料定自己抱对了大腿,心下一喜,连忙出主意道:“璟哥,你不是一直看这小子不顺眼吗,正好趁这次,让我帮你教训——”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少年忽而释放出极具压迫感的信息素。   如山雨欲来,狂风鼓动,凛冽的气息令他头疼欲裂。   杜子滕脸色一变,试图抵抗,但S级Alpha的杀伤力,远不是他一个A级能够抗衡,他整个人都快跪下来。   与此同时,贺斯珩也闻到浓郁的信息素气味,比方才更浓烈也更具体,如同雨后湿漉漉的松叶翻涌出的清新草木香,带着些许冷空气的凉意,渗入他的皮肤,更进一步地舒缓他被杜子滕折磨的疼痛。   甚至有点……舒服过头了。   贺斯珩晃了晃晕晕沉沉的脑袋,后颈的腺体似乎在微微发热。   杜子滕已然跪倒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璟哥,您这是……做什么……”   谈璟不疾不徐踱到他面前:“你可能没搞清楚一件事。”   身形高大的少年,如同一位帝王,居高临下睥睨着杜子滕:“他是我的对手。”   “不是你的。” 第11章 发情期   S级Alpha,在这个世界处于食物链最顶端的绝对强者,即便是平日里已经被其他Alpha和Omega奉为强者的A级Alpha,在S级面前,也弱小得不值一提。   这一瞬间的信息素压制,几乎让杜子滕窒息。   浑身颤抖的同时,又震惊地发现,贺斯珩在谈璟的信息素侵略下竟然没事。   只有一个原因——谈璟的信息素没有攻击他。   可明明,谈璟今天还因为贺斯珩去罚跑,怎么会……   “今晚的事,我不希望第四个人知道。”   谈璟垂眸看着他,语气淡淡地提醒。   比起提醒,说是命令也不为过。   少年黑沉的眼睛如同夜里的大海,蕴着吃人不吐骨头的危险。   杜子滕心脏一紧,来不及多想,连忙答应:“我、我绝对保密!”   察觉到对方的信息素收敛了些,他连滚带爬地逃走。   贺斯珩看着他狼狈而逃的背影,啧了声:“这就跑了。”   又转过头看向谈璟:“你怎么来了?”   谈璟捡起杜子滕落在地上的阻隔剂,给他递过去:“王一舟说你丢了东西,我来看看热闹。”   贺斯珩抢过他手里的阻隔剂,无语地腹诽:“哥打架好看吗?”   谈璟视线扫过他的嘴角,扯了扯唇:“打架还是被打?”   “我这是因为——”   贺斯珩说一半紧急打住。   打架难免会有被磕着碰着的时候,但要是被谈璟知道自己被杜子滕的信息素压制,也太丢脸了。   贺斯珩清了清嗓子,改口道:“我这是因为一时大意。”   他拧开阻隔剂喷雾盖,往腺体上狂喷了几下,转身回宿舍:“走了。”   身后人却忽然叫住他:“贺斯珩。”   贺斯珩脚步一顿,回头:“干嘛?”   谈璟看了他半晌,才慢吞吞开口:“Omega的阻隔剂,我也有带。”   贺斯珩没懂:“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那笔封口费的项目,包括帮你瞒着这件事。”   谈璟走到他身旁,修长手指轻拍了下他削瘦的肩:“所以,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   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反而是贺斯珩,在原地愣了几秒,半晌回过神,看着他回宿舍的背影,别扭地嘀咕:“算你还算守信。”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宿舍,一进宿舍门,就迎上两道目光。   他们俩倒是各回各床,各干各的,王一舟和宋霖的眼神从惊愕变成吃瓜。   尤其是看见贺斯珩嘴角的伤口后。   王一舟和宋霖眼神对视,无声交流。   -怎么回事,这两人打架了?   -看着像是贺少被璟哥揍了顿啊!   王一舟顾不上推塔,马上退出游戏,打开今天专门为下赌注而拉的群。   -兄弟们,今天的比试结果出来了!压贺少的可以来付钱了!   -怎么回事,不是没比完吗?   -他们晚上私底下又比了场!贺少挂彩,璟哥赢了!   -我靠我靠!璟哥终于出手了?   ……   八卦流动的速度就像买皮肤时流向游戏商的人民币。   没几分钟,正因为不舒服而准备早睡的贺斯珩,收到来自周雨的消息。   周雨的文字都在咆哮:珩哥!你怎么又去找谈璟打架了!!!   贺斯珩:?   周雨:群里说你被谈璟打了一顿,你现在有没有事啊?要不要我送药过来?   周雨:算了你还是自己来拿吧,谈璟在那我不敢过去。   贺斯珩:???   贺斯珩:什么群?   贺斯珩:说我被谁打了顿?谁?   从周雨这里,贺斯珩总算知道流言有多可怕。   最初的说法,他不服中午的比试没结果,晚上又找谈璟约了一次架,他没打赢谈璟。   一传十,十传百,然后就变成,他又去挑衅谈璟,谈璟终于没忍住,把他摁地上摩擦了一顿。   贺斯珩几乎要被气笑,给周雨发消息:拉我进群。   被周雨拉进群后,贺斯珩没在群里说话,如果他自己去解释,肯定会被认为狡辩嘴硬,没人会信。   他点开微信,找到流言里的另一个当事人:你最好去解释一下,我今晚挂彩不是被你打的,真打起来我们俩不定谁赢谁输。   消息发过去半天,谈璟没有回复。   贺斯珩往对床看了眼,这人根本就没看手机,他睡在上铺,靠墙半坐着,捧着本书低头在看。   贺斯珩使劲咳了两声,谈璟这才从书里抬头,看过来。   贺斯珩敲了敲手机,眼神示意。   谈璟抬了下眉,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看了眼,回复:什么群。   贺斯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我们今天的掰手腕赌注群。   他把谈璟拉进群,谈璟把聊天记录粗粗看了眼,问:你想我解释什么?   贺斯珩:全部!!!   谈璟:好。   他答应得倒是痛快,贺斯珩也勉强消了点气。   然而,几十秒后,他在群里看见谈璟发出去的消息。   -我们感情很好,没有打架。   群里有人问:你谁啊?   -谈璟。   “……”   上一秒还消息刷屏的群顿时鸦雀无声。   不光群里鸦雀无声,宿舍也安静如鸡。   群内,聊天页面弹出系统显示:一叶扁舟把群主转让给三木。   宿舍,宋霖见鬼地骂了句:“靠!王一舟,你还能更贱点吗!”   跟他的声音同时响起来的,是贺斯珩更见鬼的声音:“靠!谈璟,谁跟你感情好了!”   *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谈璟这狗东西的骚操作气得厉害,贺斯珩这天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次日上午军训时都有些昏沉。   休息的空档,贺斯珩坐在树荫底下打盹,脸埋在双臂间,肉眼可见提不起精神。   周雨瞧他这样,关心问:“珩哥,没事吧?”   “没事,”贺斯珩低应了声,覆在脑袋上的手指抓了抓头发,抬起头后,又揉了把脸,“可能有点中暑。”   周雨一副见鬼模样:“你还会中暑?”   贺斯珩屈肘给了他一下:“滚蛋。”   见他打起了些精神,周雨又嬉皮笑脸凑过来:“珩哥,问你件事呗。”   “说。”   “你昨晚是不是又去天降正义了?”   周雨今天一早就听说杜子滕今早退训了,理由是身体不适。但他的人脉告诉他,杜子滕分明鼻青脸肿去请的假,一看就是被别人打的,但他非要说自己是摔的,教官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实情。   不过想想也是,杜子滕以前在南中就很受欢迎,因为是A级Alpha,人气越高,他偶像包袱也越重,前几天才鼻青脸肿过一次,要是说是被人揍的,他自己都会觉得丢脸死。   贺斯珩捏了捏有些酸麻的脖子,懒洋洋道:“我是那么闲着找事的人吗?他自己来挑的事。”   周雨心说你确定挺闲,去谈璟那找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他自然是不能把这话说出口的。   周雨指了指贺斯珩的嘴角,问:“所以你这里不是因为谈璟?”   “当然!”贺斯珩一改刚才那懒懒的模样,“我怎么可能会被那狗东西揍?他怎么可能打得赢我?”   不是被谈璟打的,那就是被杜子滕打的了。   周雨不是很懂他被A级打了一拳后还觉得自己打得赢S级的逻辑,但很懂以贺少爷对跟谈璟孰强孰弱的执着程度,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贺少爷绝对会没完没了。   幸好休息时间也到了,他逃过一劫。   贺斯珩今天的军训状态格外不佳,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也没什么胃口。   尤其到了晚上,脑子犯晕,很早就躺床上睡觉,却到了凌晨两点都还没睡着。   头晕脑胀时,感觉到后颈的腺体在隐隐发热,贺斯珩终于发现情况不对。   他的发情期到了。   贺斯珩暗骂了句,幸亏他今天一早起床就喷了很多气味阻隔剂,没有把味道泄露出去。   他连忙起床,借着窗外的月光,轻手轻脚从行李箱里翻出抑制剂,离开宿舍,一头钻进洗手间。   好在这会儿是凌晨,洗手间没人。   贺斯珩随便进了一个隔间,拿出抑制剂准备给自己注射,却在看到针头后沉默。   靠,谁设计的的抑制剂注射器?   这么长的针头,扎进手臂真的不会痛死人吗?   而且他还得扎个两三针。   被杜子滕打裂的嘴角还在隐隐作痛,而打针比打架要痛上百倍千倍。   贺斯珩拿着抑制剂在手臂上比划了好几下,迟迟下不了手。   可同时,后颈的腺体也变得越来越热,呼吸也变得急促,他甚至已经闻到了自己信息素的气味。   贺斯珩强忍着不适,腾出手想再喷点气味阻隔剂,手却在裤兜里摸了个空。   靠,阻隔剂在外套里,他就穿了个短袖!   宿舍也没法回了,只能打针……   视线在尖锐的长针头上停留了好几秒,贺斯珩咬咬牙,最终还是颤抖着手,重新举起抑制剂注射器。   正要往手臂里扎,隔间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贺斯珩。”   谈璟的声音很好辨认,低沉清冽,弥散在空气中的颗粒感,像秋后第一场雨,带着冷调。   贺斯珩听见他在门外问:“是你在里面吗?” 第12章 临时标记   完蛋,丢脸丢大发!   上次是分化,这次是发情,怎么什么出糗事都能被他撞上?   贺斯珩严重怀疑自己和谈璟八字相冲。   他想了想,掐着嗓子变了个音回:“谁是贺斯珩?”   门外的谈璟笑了声:“少装,你的信息素都溢出来了。”   ……靠,竟然忘记这点。   贺斯珩一阵脸热,恢复正常声音,没好气怼他:“知道是我还问,吃饱了撑的啊?”   谈璟对答如流:“看你晕没晕。”   话音才落,贺斯珩仿佛被他言出法随,眩晕感又冲上脑门,身形不稳地晃了下,肩膀撞上隔间的墙板。   听到里面的动静,谈璟敛了玩笑:“你没事吧?”   贺斯珩撑着墙,四肢百骸窜出极大的空虚感,令他呼吸急促,白皙脸颊浮上浓郁的绯红。   他强忍住头晕目眩的不适,气息不稳地回:“没事……就是……有点热……”   说话间,他体内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出来,浓郁的花香混着柑橘果香张牙舞爪地向四周散开,好似满枝的橙花在一瞬之间尽数绽放。   每一寸空气,都是Omega发情的味道。   谈璟眼神一寸寸沉下,Alpha基因里的占有欲被调动,血液在沸腾。   他闭了闭眼,稳住心神,低声对隔间里的人说:“你把门打开。”   “打开……个屁啊,”门那边,贺斯珩后背抵墙支撑住身体,呼吸紊乱地喘着气,“等我先把……这针抑制剂……打了再说。”   谈璟眉心微微蹙起:“医生说了,抑制剂对你没用。”   “不试怎么知道,我死都……死都不会被你咬的……”   贺斯珩颤颤巍巍举起手,在手臂上方抖了许久,正要下针,手指一软,拆了封的抑制剂掉在了地上。   他低骂了句,又拿出一支新的,然而扯了半天,甚至用上了牙,都没能把盖子扯下来。   力气流失得太严重。   谈璟听着里面的动静,迟疑地问:“你自己下得了针吗?”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谈璟正思量踹门会不会伤到他,咔哒一声,隔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贺斯珩后背抵在墙上,侧头看向他,眼眶泛红:“就标记这一次。”   “好。”   没有犹豫,谈璟长腿一迈,踏进隔间,锁上门。   狭窄的隔间,两个身形高挑的人站在一块,不免拥挤。   属于Omega的信息素充斥整个空间,如同花枝藤蔓缠绕住谈璟的每一寸皮肤。   谈璟下颚紧了紧,嗓音比方才低哑许多:“手搭我肩上,扶住我。”   “那岂不是要抱你?”   贺斯珩不乐意。   其实在谈璟走进来的一瞬,他就感觉到谈璟身上强烈的Alpha气息,骨子里叫嚣着想被他拥抱,疯狂渴望着被他标记。   但对这种事的抵触让他强行压下了这种欲望。   对谈璟做这种颜面尽失的事,不如让他被发情的生理反应折磨死。   贺斯珩艰难地转过身,双手撑住墙,低头露出后颈:“就这么来吧。”   这是他分化之后,谈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见他的后颈。   清瘦的脖颈线条流畅延伸至衣领,嶙峋的颈骨微突,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泛上了一层桃花似的粉。   从未被标记过的Omega的腺体,就藏在那处清薄的皮肤下。   谈璟眼睫微颤,舌尖抵了抵尖牙。   牙根在发痒。   “第一次,你可能会有点不适应。”动作之前,他低声提醒。   贺斯珩不耐道:“要咬快咬,别啰……啊唔——!”   话没说完,后颈就被身后少年一口咬住,不是打针的那种刺痛,但力度绝对不轻。   贺斯珩睁大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震颤。   叫出声的一瞬间,立刻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捂住嘴,脸颊的软肉在他指缝间绷紧。   贺斯珩下意识要挣扎,肩膀却被谈璟另一只手死死摁住。   该死该死该死,这狗东西力气怎么这么大!   后颈的皮肤能感觉到少年尖牙的锋利,属于Alpha的信息素缓缓注入他的腺体,过电一般的感觉自那处的神经末梢往全身各处流窜。   草木香与花香丝丝缕缕地暧昧缠绕,贺斯珩撑在墙上的手指指腹贲得发白,手臂微微颤抖,眼角溢出生理眼泪。   Alpha的信息素舒缓了体内的热意,却也让意识控制不住地开始涣散,以至于他自己都没发现,谈璟是何时松口。   直到听见谈璟沙哑的声音:“可以了。”   贺斯珩这才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放下撑着墙面的手,却一阵腿软,就要跌倒。   谈璟及时抓住他手臂,将他扶稳。   高大的少年垂眸看了他几秒,屈指轻轻刮去他眼角的湿意,眼底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哭什么。”   *   为期五天的军训很快结束,来时觉得会度日如年的五天,最后一天反而觉得,这五天像是一晃而过。   唯独贺斯珩,从来没觉得这五天会这么漫长,尤其是他发情期之后的这几天。   周六上午,坐着来时的大巴离开军训基地,贺斯珩到家时刚好快到饭点。   几天不见,舒秋女士一看到他,就露出了大事不妙的眼神:“儿子,这才几天,你怎么晒成黑炭了!”   以美白为终生事业的舒秋女士实在夸张,比起班上其他人,贺斯珩其实算晒得没那么黑的。他不是容易晒黑的体质,小时候还觉得自己长得太白,没有男子气概,天天往太阳底下跑。   但在舒秋女士这里,晒得太黑就不能给他穿颜色亮丽的衣服,奇迹珩珩的乐趣少了一半。   为讨妈妈欢心,贺斯珩渐渐也就放弃挣扎。   “过几天就白回来了。”贺斯珩说。   贺云朗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像去年一样把军训最佳标兵的奖状亮出来,忍不住问了句。   “哦,那个被谈璟拿了。”贺斯珩接过阿姨倒来的水,道了声谢。   他语气淡淡,在贺云朗这却如同丢下炸|弹。   “什么?!你输给谈璟了?”   贺斯珩嗯了声:“对不起,爸。”   他因为发情期的影响,后面几天的状态都比不上之前。   贺云朗遗憾扼腕:“没拿第一就没拿第一,但怎么偏偏是输给谈璟呢。”   舒秋没好气骂他:“就知道让儿子去比,没瞧见儿子都瘦了吗?”   转头又心疼地看着贺斯珩,关切地说:“珩珩在那是不是没吃好,妈今天晚上亲自给你下厨做饭。”   话音才落,贺斯珩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他被水呛得直咳嗽,但顾不上咳嗽:“咳咳咳……妈,不麻烦您了!”   舒秋坚持:“没事,不麻烦,我前两天新买了一口锅,说是煮什么都好吃,正好试试。”   舒秋女士买的厨具已经放满了一个储物室,但天知道那些厨具仅仅是舒秋女士赶潮流的时尚单品,她的厨艺与她花在厨艺上的金钱时间和心思,完完全全成反比。   还不能直说!   贺斯珩年幼无知的时候,说了一句难吃,舒秋女士因此流了三天的眼泪,回了一个月的娘家。   贺斯珩第一时间向贺云朗投去求助目光。   贺云朗动作丝滑地接起正好打进来的电话:“喂,张特助,这个时候找我什么事?什么?合同有一个问题?真是的,你怎么做事的?我马上过来!”   挂掉电话,他扭头对舒秋道:“宝宝,公司有个合同出了问题,要得很急,我现在得马上过去,估计得忙到很晚,你和小珩先吃吧,别做我的份了。”   舒秋遗憾但表示理解,让他快去。   贺云朗立刻脚底抹油,临走前还不忘装模作样惋惜:“真是可惜,不能吃到我宝宝做的饭了!让小珩带着我的份多吃点!”   贺斯珩:“……”   好一个虎毒弃子的贺老板。   舒秋在厨房里忙前忙后。   贺斯珩在厨房外坐立不安。   他倒也想去帮忙,但他五谷不勤,尤其跟厨房风水相冲,洗个碗都能遍地开花,切个菜都能血流成河,舒秋女士明令禁止他进厨房。   舒秋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想起来便随口问了句:“珩珩,你和阿璟一起上学也半个多月了,现在关系怎么样?”   贺斯珩含糊地说:“就那样吧。”   舒秋是贺斯珩和谈璟关系变化的知情人,明明以前两小孩关系不错,知道谈璟住院,贺斯珩还央着她瞒着贺云朗,带他去医院看望谈璟。   只不过后来,不知道这两小孩发生了什么,贺斯珩忽然再也不乐意跟谈璟有任何来往,甚至都不愿跟他一个学校上学。   舒秋不像贺云朗,对谈家没什么怨念,私底下还会拉着姜荷一起去逛街,吐槽各自老公的计较与幼稚。   舒秋说:“你别跟你爸学,你们俩从小一块长大,也是青梅竹马了,就算有什么误会,坐下来说开就好了。”   贺斯珩纠正:“我们是对手。”   舒秋:“是对手也是朋友,你们俩小时候关系多好,你小时候打针,哪次不是阿璟陪着。”   贺斯珩一听这事就想冷笑:“您可别提了,我哪次没被他骗打针不疼,明明疼死了!”   舒秋笑了:“是你自己经不住疼,瞧瞧阿璟,小时候打了那么多针吃了那么多药,初中的时候还摔折了腿,也没见他喊过一声疼。”   贺斯珩愣了下:“他怎么摔的?”   “听说是被人骑车撞了下,骑车那孩子年纪也不大,不知道他家怎么回事,让个初中的小孩骑电动车,他家又没什么钱,阿璟看他可怜,都没让人赔什么医药费。那时候你在学校寄宿,你不知道也正常。”   贺斯珩没发觉自己的语气里多了分埋怨:“我怎么没听您说起这事啊。”   他这话倒让舒秋想起来了,那时去医院看望谈璟,谈璟特意嘱咐,别把他被车撞这事告诉贺斯珩。但是隔得太久,她刚才给忘了。   舒秋索性 | 交待:“是阿璟自己让我别跟你说这事,你们俩不是闹别扭吗?”   贺斯珩没说话了。   他初中都在学校寄宿,因为卢辛树那事,初三下期才又转了走读。在学校寄宿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没见过谈璟,也抗拒去打听谈璟的任何事情。   今天听到谈璟出过车祸这事,贺斯珩心里五味杂陈。   医院里的谈璟是什么模样,他其实是知道的。   谈璟小时候总生病住院,贺斯珩去医院看过他,生着病的他脸色总是苍白,也比平时更安静,不管打多痛的针都不哭不闹,不管多苦的药都很乖地吞下去。   他是不觉得疼不觉得苦吗?   不是的。   “总是要照顾生病的我,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   在贺斯珩问出疑惑的时候,那时的谈璟,是这么说的。   “儿子,排骨已经做好了,你这次想吃甜的还是吃咸的?”   舒秋的声音,打断贺斯珩的思绪。   闻到厨房传来古怪的气味,贺斯珩连忙拿出手机,下意识就找到微信里的某个联系人:现在立刻!打电话给我!   对方秒回:?   过了几秒,手机屏幕弹出谈璟的来电。   贺斯珩立刻接下电话,语速飞快:“谈璟,你找我什么事?什么?你被人堵路上了?我马上过来!”   说完又扯着嗓子朝厨房喊:“妈!谈璟有急事找我,我去救他!晚上不在家吃了!”   他说完就跑。   舒秋从厨房里探头,手里还拿着锅铲:“什么事这么着急啊,吃完再去啊?”   贺斯珩头也不回:“吃完人都凉了!”   舒秋连呸三声去晦气:“这是说的什么话。”   贺斯珩还真没说错,只不过是在说他自己,舒秋女士的这厨艺,一顿吃完,他人凉一半。   他也没跑去对门的谈璟家,又怕像上次那样发展成偷情走向。   跑出家门几十米后,贺斯珩这才停下来,气息微喘,对电话那边的谈璟说:“安全逃离,谢你救命之恩。”   谈璟在手机那边笑:“舒阿姨的厨艺没那么吓人吧。”   “那是你口味猎奇。”   “我口味挺好的。”   贺斯珩嗤了声:“那下次我妈再做饭,我喊你来吃个够。”   谈璟没犹豫地答应:“好啊。”   贺斯珩反倒愣住。   他们这番对话,仿佛回到了以前。   不对,什么时候他和谈璟能这么和谐地寒暄了?   贺斯珩莫名地别扭:“好个屁,我挂了。”   没等谈璟说什么,他就挂断电话。   离开空调房,屋外的热气渗入皮肤,连带着人的心也变得浮躁起来。   贺斯珩抓了抓发根。   不知怎么,有点烦。   他收起手机,走到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   出租车在银峰广场停下,正值饭点,广场附近的每一家餐馆都被人填得满满当当。   贺斯珩下了车,径直朝广场旁的巷道里走,深入弯弯绕绕的巷道,目的地的面馆终于露出门面。   这家面馆店面不大,装修也挺老,但味道难以替代。每次舒秋女士在厨房大展身手的时候,贺斯珩都来这边逃难,当回头客的次数多了,连老板都认识他了。   用餐高峰期,店里人挤人,长相招人的少年一走进店门,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   “小贺来啦?好久没来了吧。”老板端着碗牛肉面送去给顾客时瞧见他,笑呵呵招呼:“这次又你一个人过来?”   这家店,贺斯珩只带两个人来过,跟他来这里的人最后都是不欢而散。   贺斯珩笑了笑,含糊回了句:“对啊,就我一个闲着。”   “还是老三样对吧?”   “嗯。”   贺斯珩见缝插针找了个刚空出来的位置坐下,却刚好是挨着这面照片墙。   前些年有个小红的明星在这里吃过面,跟老板的合照贴在这墙上。为了吸引顾客,老板索性搞了个加十块钱拍照的活动,拍出的照片可以带走也可以贴在这墙上打卡留念,以至于这墙上贴了许多拍立得照片。   贺斯珩也拍过几张合照,但后来……都没了。   他收回视线,打开手机里的音游,一边玩游戏,一边等着面端上来。店里顾客多,他估计得玩上几局才吃得到面。   玩游戏的时候,贺斯珩忽然听到头顶落下一个声音。   “介意拼个桌吗?”   灵活操作的手指冷不防停住,操作失误,游戏分数瞬间丢失一截。   但贺斯珩没去关心,抬头看向来人:“你怎么来了?”   谈璟在他对面坐下:“刚好想来吃面。”   贺斯珩轻哼了声:“冤家路窄。”   谈璟也不辩驳,抽了张纸巾,细细擦拭桌面。   贺斯珩看着他这洁癖的模样,想起第一次带他过来吃的时候,他还因为这店面又偏又小充满怀疑,吃过一次后,就被味道迷住,三五不时地问他来不来吃。   擦完桌子,谈璟又倒了两杯水,其中一杯推到贺斯珩面前:“我今天很好看?”   贺斯珩迷惑:“什么?”   谈璟:“你盯着我欣赏很久了。”   贺斯珩:“……”   这人的不要脸程度又上了新高度,贺斯珩给了他一个白眼,想起舒秋女士说过的话,顿了顿,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听我妈说,你初中出过车祸?”   总觉得怪别扭,他吐字很含糊,但谈璟还是听清了。   谈璟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睛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嗯?你这是……关心我?” 第13章 小草莓   面馆里人声鼎沸。   贺斯珩如同炸毛的猫,差点要从桌上跳起来:“谁关心你了?”   他语气强烈地解释:“我就是听个热闹!”   谈璟笑了下:“那我是不是该说我当时被撞得挺严重,头破血流,你能开心点?”   贺斯珩抿了下唇:“我还不至于这么下三滥。”   谈璟一怔,敛了打趣的笑意:“抱歉。”   贺斯珩倒也不是在因为他的玩笑生气,其实更想问,为什么谈璟要特意嘱咐舒秋女士,不把这事告诉他。   他张了张嘴,还没出声,老板端着面过来:“你的老三样来了,牛肉面加肉加蛋加鸡爪。”   老板又瞧见谈璟,惊喜道:“这不是小谈吗?好久没看到你们俩一块过来了,刚还在跟小贺说呢。”   老板的认知还停留在他们俩能一起过来吃面的友好关系。   谈璟理由给得充分:“之前没在一个学校念书,碰面得少。”   老板说:“朋友就是要常联系,有时间你们俩一起多来我店里坐坐。”   贺斯珩这时候插话道:“老板,你最近生意不好吧,这么拉客?”   老板笑骂了句:“说什么呢臭小子。”   扭头又问谈璟:“你也是老三样。”   谈璟嗯了声。   他晚来一会儿,面还要等一会儿才端上来,贺斯珩没这么客气,也不等他,直接开吃。   他埋头吃了几口,握着筷子的细长手指紧了紧,最终还是没忍住,抬起头,啧了声:“你就这么饿?”   吃第一口的时候,他就察觉谈璟在盯着他了,还一直盯着,这是要把他盯得消化不良?   谈璟语气淡淡:“还好。”   贺斯珩:“那你一直盯着我吃面。”   谈璟面不改色:“我只是在欣赏你——”   贺斯珩:“我知道我长得帅,你羡慕嫉妒恨也没办法。”   谈璟:“——饿鬼投胎的样子。”   贺斯珩:“……”   要不是不想在这么多人的店里闹事,贺斯珩真想一脚把这狗东西给踹出去。   因为这段冤家路窄的孽缘,贺斯珩这顿饭吃得很不爽利。   他吃完就起身:“你这碗面我请了,算还了你今天的人情,还欠一个,下次再说。”   贺斯珩说完就去扫码结账,谈璟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面馆,背影潇洒利落,人情也清算得分明。   老板端着刚煮好的牛肉面走过来,搁到他面前,看到贺斯珩位置只剩一个空碗:“小贺这就走了?”   谈璟嗯了声,没多说什么。   店里人来人往,老板又忙去招呼其他顾客,谈璟看了眼面前这碗面,又转过头,看向身旁这面照片墙。   目光落下的那一处,原本有张合照,是贺斯珩第一次带着他来这里吃面时,拉着他拍的。   后来,那张照片不见了。   谈璟垂了垂眼,收回目光。   *   第一次月考来势汹汹。   贺斯珩久经考场,原本没这当回事。   直到课间,他无意间点开之前没退的那个掰手腕赌注群。   好家伙,这群人又开始赌了。   这次是赌他和谈璟谁会拿第一。   这群狗东西,一点也不顾忌他们俩个当事人还在群里。   不,还有点顾忌的,群主贴心地开了匿名,一群顶着水果名的赌狗在群里为下谁的注争得热火朝天。   香蕉:我赌一个珩哥!上次摸底考证明了一切。   西瓜:璟哥那是没认真考好吗。   梨子:没错,前北中的来给你们科普下我们璟哥的实力,初中三年高中一年,年级第一从未失手。   甘蔗:我们珩哥也一样好吗!   苹果:你们别吵吵了,拿数据说话,我分析了他们俩人高一一年的成绩,总分大差不差,但单科稳定性谈璟>贺斯珩,我压谈璟!   哈密瓜:数据组牛逼,我一百块跟压谈璟!   ……   就因为这个所谓用数据说话的苹果,群里的人都跟风压住谈璟拿第一。   贺斯珩磨了磨牙,正要给自己开匿名压自己,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草莓:两千块,贺斯珩。   香蕉:我靠土豪来了!   苹果:草莓老兄,看得出你很爱贺少,但小赌怡情,我们最多压一百。   贺斯珩抬了下眉,终于来了个有眼光的。   他也开匿名跟了一百,顺便给有眼光的小草莓点了个赞。   上课铃响,外面的学生陆陆续续回教室。   谈璟也从教室外进来,坐回贺斯珩旁边位置,把手机放回课桌,一副准备认真听课的好好学生模样。   贺斯珩看了他一眼,心里冷哼。   这家伙估计刚也在那个群里匿名下注呢,没准那个所谓拿数据说话的小苹果就是他。   这节课是语文课,贺斯珩上语文课就没认真听讲过,语文也是他最大的短板。尤其是阅读,真不知道一句话哪来的这么多言外之意。   实在是无聊,他余光瞥了眼谈璟,刚还一副好好学生模样的人,竟然也在开小差。   谈璟在写上节课发下来的数学试卷,薄薄的眼皮低垂,懒散地撑着下巴,长指捏着签字笔,慢条斯理地在草稿纸上演算步骤。   贺斯珩没犹豫地从桌子里拿出一样的数学试卷,也开始写。   一边解题,一边余光观察他的解题速度,丝毫不肯让自己落下风。   谈璟很快发现他的较劲,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支着下巴的手放下来,坐得更端正些,加快做题速度。   还故意在翻页时,弄出比平时大几分的动静。   贺斯珩磨了磨牙,连写字速度都提上来。   没有硝烟的战争在教室后排悄无声息地上演。   贺斯珩的笔尖飞快在草稿纸上演算,眼瞧就要解出填空的压轴题,桌子忽然被人轻敲了下。   他没搭理,继续埋头算。   那人再敲。   贺斯珩不耐啧了声:“别吵,我在解题呢。”   “上语文课解数学题?”   女人的声音落在头顶。   贺斯珩笔尖一顿,身体一僵,机械地抬起头。   果不其然,看见李老师蕴着怒气的脸。   语文课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全班同学都看着他们这边,教室里的气氛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   贺斯珩下意识看向谈璟,原是想着死也有个一起垫背的,却见他坐得端正,桌上只剩下语文书,哪里还有数学试卷的影子。   对上他视线,谈璟唇角一弯,飞快勾出一抹微小的弧度,又转回头去。   贺斯珩:?   这狗东西?   玩他呢!? 第14章 偷窥   毫无疑问,下课后,贺斯珩被语文老师喊去办公室。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语文老师让谈璟也跟着去一趟。   贺斯珩立刻心理平衡,完全不掩饰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李老师火眼金睛。”   谈璟不置可否。   然而到了那里,贺斯珩就笑不出来了。   “啊?让我跟他一起去参加新概念作文赛?”   贺斯珩眉毛都快倒立了,他最讨厌的是语文阅读理解,其次就是写作文。   其实那个小苹果分析得没错,他的单科成绩稳不稳定全在于语文阅读和作文的难易,两项都勉强能做到及格分,但是再往前就变得局限。只不过他的其他科目成绩很好,盖过了这个短板,仍能让他全科总分稳居年级第一。   贺斯珩打着商量:“李老师,我那作文水平,拿出去也会丢咱学校的脸,要不换成去主席台念个检讨?”   他实在是不想写作文,写检讨倒是小case。   李老师从高一就开始教他,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被他的小心思气笑:“当然不行!要是不想丢学校的脸,你就多练,这不光是你语文课开小差的惩罚,也是给你的专项训练。”   她从办公桌里拿出一份表格:“这里有份书单,你这学期把这些书看完,每一本写一篇读后感,再每周写一篇命题作文。谈璟,你来监督他。”   谈璟倒应得爽快:“好。”   贺斯珩很有意见:“为什么是他来监督我?”   李老师:“你们不是同桌?一对一帮扶政策啊,而且谈璟去年就在作文赛拿过一等奖,这方面他有经验。”   贺斯珩哑口无言。   这该死的帮扶政策。   领着这份光看名字就昏昏欲睡的书单,贺斯珩面如土色走出办公室。   他往旁边瞥了一眼,谈璟一贯神色淡淡,但贺斯珩拿出他做语文阅读理解的能力看出他满脸写着四字——小人得志。   贺斯珩凉凉开口:“你这坑挖得挺好啊。”   谈璟:“非我本意。”   贺斯珩冷哼。   这狗东西还开始跟他拽文了,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是他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往下跳。   “这次的月考,再比一次。”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通知。   谈璟:“彩头是?”   贺斯珩原本想说叫爸爸,但转念一想,以谈璟的厚脸皮,绝对能毫无负担地叫出来。   贺斯珩想了想,阴森森地一笑:“月考之后就是运动会,运动会那两天,输的人给赢的人当跟班。”   谈璟挑了挑眉:“跟班的意思是,我去到哪,你跟到哪?”   “没错……呸!”贺斯珩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占口头便宜,默认他自己能拿到年级第一,立刻纠正,“是我去到哪,你跟到哪,这次的第一一定还是——”   “好。”他还没说完,谈璟先应了声:“你去到哪,我跟到哪。”   贺斯珩一愣,嗯???   这么爽快就承认他自己会输了?   谈璟低眸看着他,眼尾拘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就这么说定了。”   *   贺斯珩在什么事上都是吊儿郎当的态度,唯独在跟谈璟争第一的这事上,十二分的认真。   不过,他也确实得承认,谈璟是个很有竞争力的对手,做任何事都有条不紊,看着漫不经心,真正专注做题时,哪怕是宋霖和王一舟轮番在他耳边轰炸,他都仿佛充耳未闻。   这让贺斯珩有了些许压力,时刻关注敌情。   考试前一天晚上,贺斯珩晚上起夜,去厕所放了个水,睡眼迷蒙地准备回床上继续睡时,习惯性往窗户外瞥了眼。   对面那户别墅,谈璟的卧室,竟然还亮着灯。   贺斯珩看了眼书桌上的时钟,凌晨两点。   这个点还在学?这么卷吗?   贺斯珩瞌睡醒了一半,虽然对这次考试的胜券在握,但看到对面这个点还亮着灯后,不由自主地开始心里打鼓。   可现在已经凌晨两点,考前休息好也同样重要。   在心里纠结了几秒,贺斯珩躺回床上关灯睡觉。   一分钟后,房间的灯又被重新打开。   “不行,我得打探打探。”   贺斯珩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从衣柜里搬出密封了许久的储物箱,翻出压箱底的望远镜——这是他小学跟谈璟卷学习时用来打探敌情的神器。   小学时候,贺斯珩吃过大亏,考试前一晚,谈璟故意开着灯睡觉唬他,让贺斯珩以为他学了一整晚。为了跟他卷,贺斯珩也通宵复习,结果反而因为没休息好,在考试时瞌睡过头,发挥大失常。   贺斯珩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举着望远镜朝对面窥探敌情。   他非得好好确认谈璟是在开着灯学习还是在开着灯睡觉,不然今晚这觉没法舒坦睡了。   得益于谈璟没拉窗帘,贺斯珩在望远镜里的视野能看见他房间的一半。   没看见谈璟的书桌前坐着人,贺斯珩冷笑。   果然,这狗东西又故意开着灯睡觉唬他呢。   贺斯珩正要收起望远镜,对面房间的主人,却冷不防走进他的视野。   像是刚洗完澡,少年头发半干,仅在腰间围了条浴巾,他背对着窗户,腰身劲痩,从肩部到手臂的线条流畅漂亮,肌肉轮廓清瘦又干练,却又足以让人感受到侵略性。   贺斯珩想起军训那晚,被谈璟死死地摁在身下临时标记,直观地感受到和Alpha之间的力量悬殊。   话说回来,这人怎么这个点才洗澡?   思绪游离之时,对面房间的谈璟忽然转过身。   贺斯珩猝不及防,几乎是条件反射,侧身躲到窗边墙角,心跳飞快。   靠靠靠没被他发现吧?   他闪得这么快,应该没被发现吧?   放在书桌上充电的手机在这时亮起屏幕,贺斯珩贴墙挪过去,拿起看了眼。   得,谈璟发来的消息:几年不见,你多了这癖好?   果真被抓包,贺斯珩硬着头皮力证清白:我只是在刺探敌情,看你是不是又在假装卷我。   谈璟:是吗?   贺斯珩:你爱信不信。   谈璟:好吧,这次就信你一次。   谈璟:下次再想看,可以直说。   贺斯珩上一秒还在奇怪看什么,下一秒反应过来,耳根子热炸。   靠!都说了是刺探敌情,谁要看你的裸|体啊! 第15章 求知若渴   就因为这该死的抓包,贺斯珩耻得当晚一直在做噩梦。   梦见被谈璟追着喊抓变态,一把扭送到警察局,整晚上演铁窗泪。   大概是在梦里挣扎得太厉害,早上起来,枕头被子都到了床底下。昨晚还忘记关窗,天气又刚好转凉,贺斯珩毫无悬念地着凉感冒。   上午还只是有点嗓子干痒,下午就开始咳嗽,晚上咳得更厉害,晚自习课间给周雨讲题的时候,几乎是说两句就咳一声。   周雨忍不住问:“珩哥,你咋咳怎么厉害,吃药了吗?”   “没呢,一点小感冒,自己能好。”贺斯珩说这话的时候也咳了好几声。   才刚说完,就听到旁边的谈璟幽幽开口:“倒也不必为了我这么拼命,身体健康更重要。”   贺斯珩简直无语:“谁为了你拼命啊,我感冒只是因为昨晚睡觉踢了被子好吗?”   周雨忍不住笑出声:“珩哥,你多大人了睡觉还踢被子啊。”   贺斯珩脸皮一臊:“……闭嘴,还想不想让我给你讲这题了?”   周雨:“你咳这么猛,还是歇歇嗓子吧。”   “不要拉倒。”   贺斯珩把他赶走,自己继续看书,又忍不住地咳嗽,尽管一直有意压着,但咳嗽这事,是怎么也忍不住的生理反应。   谈璟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座位。   学校医务室的上下班时间和学生放学时间一致,这个点仍旧有校医值班,床上还躺着个身体不舒服的女生正在挂点滴。   看见走进来的谈璟时,女生暗自倒吸一口凉气,立刻爬起来靠在床头,整理仪表,从兜里摸出手机。   谈璟走到值班的校医面前:“你好,我来拿些感冒药。”   校医看了他一眼:“感冒了?什么症状?”   “目前只是咳嗽,没痰的干咳,”谈璟想了想,方才贺斯珩说话时还带着点鼻音,又补充道:“还有点鼻塞。”   校医拿了两盒感冒药过来:“吃这两样够了。”   谈璟看了眼其中一盒冲剂,说:“这个冲剂能不能换一个?”   校医愣了下,问:“怎么了?”   谈璟:“这药太苦。”   校医倏而笑了:“高中生了还怕药苦啊,行,给你换成胶囊,效果一样的。”   谈璟没多解释,道了声谢,拿着这两盒药走出医务室。   靠在床头挂点滴的女生,单手拿着手机疯狂一指弹,在宿舍群里狂发消息:啊啊啊姐妹们!快猜我在医务室看到谁了!是谈璟!他来拿感冒药,还特意跟校医说不要苦的冲剂,他吃不了苦!   -这么A的男神竟然也会怕苦?反差感好强!   -救命!这也太萌了吧!   ……   谈璟拎着感冒药回到教室时,已经上课有一会儿了,走进教室,却见贺斯珩这会儿没在座位上。   他皱了下眉,走回座位,发现贺斯珩桌上东西空了,书包也没见踪影。   看样子是人不舒服,提前回家了。   谈璟看了眼手里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感冒药,有些无奈。   算了,他早点回去休息也好。   *   贺斯珩倒不是因为身体受不住才提前回家,他没这么娇弱,只是这时不时的咳嗽太烦,烦自己,也打扰别人的自习,连谈璟都被他烦走了,他索性早退回家。   贺斯珩从小身体耐造,回家捏着鼻子吃了感冒药,就直接躺了,结结实实睡了一觉,醒来后果然舒服了大半,没再像昨天那么咳,神清气爽去学校上早自习。   往一班教室走的时候,他远远看见谈璟跟一个女生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说什么。   那女生有些眼熟,贺斯珩想起来,上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周雨给他指过,说是以前北中的校花。   这两人搁教室门口演什么偶像剧呢?   贺斯珩腹诽了句,也懒得避嫌,继续往那边走,他赶着回教室看书复习呢。   “听说你昨天去医务室了,你生病了吗?”校花妹子的声音温温柔柔的。   贺斯珩脚步一顿,看向谈璟。   这家伙也生病了?   不会是被他传染的吧?   “不是我生病。”比起女生的温柔,谈璟的语气就疏离很多。   张寻月微怔:“那你去医务室……”   跟不熟的人透露太多自己的事只会引来更多麻烦,谈璟在这件事上不欲多说:“这是我的事。”   他顿了顿,又说:“我之前帮你,只是单纯看不惯那几个Alpha仗着性别优势欺负人,救你是顺手的事,没别的意思,希望你别误会。”   他说得挺委婉,但足够让人听明白,张寻月也听出来了他这话的意思,可她还是不甘心:“我没误会,我就是喜欢你,想追你,你喜欢什么样类型,我都可以努力的呀!”   谈璟与她对视的疏冷神色未变:“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些。”   眼泪从张寻月水汪汪的眼睛里涌出,她咬着唇低头跑走,和站在这边的贺斯珩擦肩而过时,不小心撞到他的手臂,踉跄了下,贺斯珩及时捞了她一把。   张寻月低声道了个歉,哽咽着跑走。   贺斯珩看着她抹着眼睛跑走的背影,心里涌出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他前不久也告别了一段无疾而终的单恋,太懂这种心酸了。   贺斯珩摇了摇头,为这可怜妹子叹了口气。   收回视线正要回教室时,却见谈璟站在那里盯着自己,眼神说不上来的古怪。   “你很心疼她?”谈璟凉凉问。   “看到这么漂亮的妹子被有眼无珠的人拒绝,当然得心疼一下。”   贺斯珩见缝插针地损他:“你也真够狠的,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人家。”   谈璟语气淡淡:“难道我还要给她幻想,再浪费她的时间和感情?”   贺斯珩无法反驳,对不喜欢的人,干脆利落地拒绝,才是更尊重对方的方式。   “你说得没错,”贺斯珩说,“但我还是觉得她可怜。”   像他这种从小到大只被人喜欢而没有喜欢过别人的人,不会懂他们单恋者的心酸。   谈璟目光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所以,你会因为一个人可怜,就接受他的喜欢?”   贺斯珩想了想,说:“看情况吧。”   “什么情况?”   贺斯珩正想举个例子,转头看见谈璟莫名求知若渴的眼神,又马上闭嘴。   这家伙又想着给他挖什么坑呢?   贺斯珩一脸戒备:“你关心这干嘛?”   谈璟收回视线,漫不经心道:“打探敌情罢了。”   贺斯珩顿时一脸“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的了然。   虽然不知道这事跟考试有什么关系,但……   “死心吧,”贺斯珩冷笑,“我这跟班,你当定了!”   回到教室。   贺斯珩放下书包,从桌子里拿书时,摸出来两盒感冒药,懵了几秒。   以前给他课桌里塞小礼物示好的人不少,贺斯珩第一反应往这方面想。   “现在告白都这么实在了,都送上感冒药了?”他自言自语地嘀咕。   声音不大,但同桌距离足够听清。   谈璟神情微妙地瞥了他一眼:“送个感冒药,怎么就是告白了?”   贺斯珩下意识怼他:“就准你被校花妹子关心,我就不能被别人示好——”   话说一半,他忽然想起校花妹子刚才和谈璟的对话,脸上的不爽变成见鬼:“别跟我说,这感冒药是你送的?”   “放心,”谈璟平静道,“我这不是在对你告白。”   贺斯珩:“……”   贺斯珩愣是没想到竟然还真是谈璟送的感冒药,骨子里的教养让他下意识要道谢,又因为关心他的对象是谈璟,而狠狠纠结住。   他神色别扭地嘟囔:“你给我送药干嘛?”   谈璟:“让你健健康康参加考试。”   贺斯珩:“谢……”   谈璟:“再心服口服输给我。”   贺斯珩:“……”   谢个屁!   贺斯珩哪里受得住这挑衅,即便感冒好了也还是把这药留下,扯着唇冷笑:“我输给你?我看你是还在梦游。”   谈璟不置可否笑了笑,仿佛在看一只有趣的河豚,越是气鼓鼓,越是可爱。   *   贺斯珩对谈璟充满戒备,无论是考试前一晚开灯唬人,还是考试第二天像下战书一样送感冒药,他对谈璟的偏见摆在那,于是这些行为,怎么看怎么都像谈璟的攻心计。   考试第三天的早自习,谈璟又忽然对他说:“下午考完,别急着去网吧浪。”   贺斯珩一脸防备:“干嘛?”   “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考完再说。”   贺斯珩被吊足了胃口,不满道:“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谈璟看也不看他,目光在书上:“现在说了也没用。”   贺斯珩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攻心计,这绝对又是攻心计。   这是要让他今天一整天都去琢磨他下午要说什么事,让他没办法专心考试。   真在意上就输了。   贺斯珩从鼻腔里轻哼了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好,我下午也有事跟你说。”   谈璟慢条斯理给书翻了个页,语气淡淡嗯了声:“下午考完,教室会合。”   丝毫没被他吊起胃口的模样。   贺斯珩暗自啧了声。   怎么就不多问一句呢。   *   下午最后一科是数学,贺斯珩丝滑地做完题目,提前交卷,从考场出来。   这次月考的整体难度在合理范围内,即便是他不那么擅长的语文,阅读和作文也没有出得很为难人,全程考下来,他对第一名胜券在握。   这会儿离正式下考还有个十来分钟,贺斯珩慢慢悠悠往教室的方向走,路过谈璟所在的三考场教室时,他停在走廊,从窗户往里扫了眼。   没见着谈璟,不过里面有几张空桌子。   贺斯珩挑了挑眉,看来这家伙也提前交卷了。   他收回视线,正要继续往教室方向走,三考场里走出来两个也提前交卷的男生,两人一走出考场,就叽叽喳喳地议论。   “我靠,谈璟今年怎么回事?最后一科又缺考?”   “谁知道呢?学霸任性呗。”   “亏我还在群里压他会考第一,真是无语,一百块钱打水漂了。”   “人家缺考一门也能进一班,家里有背景就是不一样。”   ……   两个男生光顾着议论,没注意自己跟谁擦肩而过。   贺斯珩停在原地,周遭气压低得可怕。   谈璟又缺考了?他什么意思?就这么不把这场竞争放在眼里?   贺斯珩从包里拿出手机,憋着一肚子火气给谈璟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还没等他出声,谈璟先在手机那边开口:“我现在在宠物医院。”   谈璟顿了顿,声音低不可闻:“大王走了。”   贺斯珩一怔,怒火骤消。 第16章 撞破   贺斯珩赶去宠物医院时,谈璟已经联系好了善终机构,处理大王的身后事。   大王走得很突然,在家突发心脏病,送去医院抢救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谈璟临时接到家里佣人的电话,翘了考试赶过去,也没见上它的最后一面。   在医院办完手续,缴完最后的费用,两人跟着宠物关怀师,带着大王的遗体去了殡仪馆,在等候室,等着宠物关怀师为大王整理好仪容。   谈璟的父母现在都在国外,赶不回来,等候室里仅仅只有他们两人,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几近可闻,时不时却又能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这事怪我,”谈璟冷不防出声,像是在复盘自己的纰漏,“前两天晚上它忽然腹泻,就该多留意。”   贺斯珩一时失语。   原来他那晚凌晨两点还没睡,是为了照顾生病的大王。   贺斯珩拍了拍谈璟的肩膀:“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大王已经是只高龄狗了,还做过那么大的手术,它的身体状况本来就是一天一变。”   谈璟闭了闭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如同叹息:“再过一天,它就十六岁了。”   听到他这话,贺斯珩这才想起这件完全被他遗忘在九霄云外的事:“你今天早上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谈璟低低地嗯了声。   贺斯珩忽然感觉自己这辈子的功德都不会圆满,今晚睡觉半夜起来都得扇自己一巴掌。   等候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谈先生,贺先生,大王的告别仪式可以开始了,请随我来吧。”   为了保护宠主的隐私,告别场地被安排在一个封闭性很强的小房间,房间的布置遵循宠主的喜好和要求。   这是贺斯珩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几乎是迈进屋的那一瞬间,眼眶就开始发热。   陪伴着他们俩从童年步入少年的金毛犬,年迈到毛发都已经发白,此刻闭着眼睛,安详地躺在那一方铺满鲜花的小台子上。   好像和以前没有二样,它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可这一次,它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朝他吐舌头,摇尾巴。   贺斯珩长呼一口气,平复些情绪,走到台子前,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大王的额头,像嘱咐一个即将远行的老友。   “在那边要吃好喝好啊,以后都健健康康的,怕寂寞就多交几个朋友,不过,交再多的朋友,也别忘了我们俩啊,不然你身边这些玩具,我待会都给扣了,不烧给你。”   他说着自己都笑了,声音却带上了鼻音:“算了,不逗你了,你在那边过得开心就好。”   谈璟走过去,给他递了包纸巾。   贺斯珩抬起头,红着眼眶逞强:“我还没哭呢。”   “别装了,”谈璟低眸看着他,“你是哭包这件事,我跟大王都知道。”   “……”   谁是哭包了!   贺斯珩忍住跟他斗嘴的冲动,不客气抽过纸巾,从台子前起身退开:“轮到你了。”   谈璟淡淡嗯了声,却站在那一动不动。   贺斯珩见他半天不动也不说话,正想问他到底有没有话要跟大王说,正要出声时,却见谈璟在大王身边屈膝半跪,轻轻地吻了下它的额头:“谢谢。”   平静却真挚。   贺斯珩微微一怔,反应过来的一瞬,伤感的情绪彻底没绷不住,眼泪跟着决堤。   他自己完全没有发觉,薄唇微张,琥珀色的眸子也睁得很大,眼泪不要钱似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以至于谈璟抬头看过来时,被他这泪流满面的模样逗得有些失笑。   还说不是哭包。   *   大王火化后,由谈璟带着它的骨灰回家。   殡葬用了挺久时间,他们回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贺斯珩狠狠哭过一通,顶着发肿的眼睛进了屋,身心俱疲。   “儿子,今天考得怎么样?”贺云朗知道他今天考完月考,以为他这个点才回家,是去网吧考后放松了一轮。   贺斯珩往卧室的方向走,心不在焉地响应:“还行吧。”   细心莫不过亲妈,舒秋听出他声音的不对劲,关心问:“珩珩,你怎么了?”   贺斯珩停下脚但没有回头,背对着他们回:“没什么。”   他藏不住心情,尤其在父母面前,这语气明显不是真的“没什么”。   就连贺云朗都听出不对劲,想到最能打击到他儿子的事,忧心道:“你是不是考试没考过谈璟?”   才说完就被舒秋戳了下脑袋,责怪:“你这脑子里能不能少装点谈家的人?”   贺云朗委屈:“我这也是关心儿子嘛,儿子哪次心情不好,不是因为谈家的人?”   姐姐让他失恋,弟弟让他生气,往谈家人身上找问题,很合理的逻辑啊。   “不是因为谈璟,”贺斯珩转过身,“大王生病走了。”   贺云朗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大王?”   问完又自己反应过来了,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你是说谈家的大王?”   贺斯珩嗯了声。   从他这里得到确定,贺云朗几乎是马上捂着嘴哭了出来,舒秋也觉得惋惜,面露难过。   贺云朗的反应更为激动,一会儿不敢相信,一会儿嚷嚷着谈家全家上下也就那只狗最顺眼,埋在舒秋怀里哭唧唧掉眼泪,完全没有一个中年霸总的模样。   贺斯珩看得嘴角直抽。   总算知道今天下午,他哭得有多狼狈和丢脸。   “我出去走走。”   被贺老板吵得心烦,贺斯珩丢下这句话,嫌弃地远离这丢脸的爸和聒噪的家。   关上大门,被吵闹隔绝在身后,他却忽然想不到有什么能去的地方。   网吧?无聊。游戏厅?快下班了。   贺斯珩看了眼对面,谈璟的房间没有亮灯。   他想了想,插着兜,往小区门口走。   天色完全黑了,头顶黑沉沉一片,但路灯的灯光将每条路都照得明亮。   果不其然,在小区附近的公园,贺斯珩看见独自坐在长椅上的少年,和他身旁的骨灰盒。   路灯光束斜落在他身上,昏黄光线勾勒出削瘦身形,一抹猩红在他指间明明灭灭,白烟袅袅,说不出的孤独与寂寥。   察觉他视线,谈璟朝他看过来,神色并无意外,背倚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的坐姿依旧闲散。   贺斯珩挑了下眉,插着兜走过去,吊儿郎当地站在他身前,凉凉开口:“有些人表面上是肃清风纪的学生会长,私底下原来烟酒都来啊。”   谈璟微微仰头,薄唇轻启,朝他缓缓吐出一缕浓白烟雾。   薄荷味的轻烟在二人之间弥散。   他不慌不忙,眼尾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凉薄弧度。   “怎么,要举报我?” 第17章 坦白从严   冷月悬在空中,飞蚊横冲直撞地扑向路灯,灯光将少年的影子拉得斜长。   “我可没那么无聊。”贺斯珩在谈璟身旁坐下,长腿懒懒抵着地面,朝他伸手:“给我来根。”   谈璟屈指弹了弹烟灰,目光落在他纤细修长的手指:“你会?”   贺斯珩不屑地轻哼:“这很难吗?”   谈璟抬了抬眉梢,从兜里拿出烟盒,递给他。   贺斯珩拿出一根烟叼到嘴上,朝他扬扬下巴:“火。”   他以为谈璟会像给香烟一样把打火机放他手上,话音落下,却是等到谈璟拿着火机倾身过来。   贺斯珩在这一刻忽然体会到Alpha的天生压迫感。   在谈璟俯身过来时,他有一瞬的僵硬,并非他所能掌控的,刻在Omega基因里的本能。   “咔哒。”   明黄色的火焰在他们之间跃动,微火照亮他们削瘦的脸庞。   Alpha的气息裹挟着香烟淡淡的薄荷味,侵入鼻间。   香烟亮起猩红,贺斯珩收回视线,叼着香烟往后退开,长指捏着烟嘴,毫无技巧地吸了一口。   毫无悬念地被呛到。   “咳咳咳……”   贺斯珩咳得脸都红了,仿佛肺的毛细血管都被咳裂:“哪个傻逼说的吸烟解压咳咳咳……”   解不解压不知道,肺都快咳吐了。   谈璟看着他咳得从脖子红到脸,毫不意外地笑。   这阵咳嗽终于过去,贺斯珩弯腰在地上碾灭烟头,满是嫌弃:“这玩意有什么好抽的。”   谈璟同样碾灭还剩小半的烟头,不咸不淡地附和:“是没什么好抽的。”   淡淡的薄荷味在空气里散尽,只留下一片无言的沉默。   话题似乎戛然而止,谁都没再说话,风吹树叶的声音变得清晰。   这个点,在公园散步遛狗的人基本都已经回家,很偶尔地能看见还有人牵着狗路过。   想早点回家的主人,想多玩会儿的哈士奇,在遛狗绳两端拔河。   这个公园算是半个狗狗公园,附近小区的居民基本都来这遛狗,贺斯珩和谈璟以前带着大王出门散步时,也必来这边。   那时候的大王精力还很充沛,为了能早一点出门玩,使劲浑身解数讨好他们俩。上一秒睡得死沉,下一秒听到“出去玩”这三个字,就立刻抬头竖起耳朵。   今晚,是他们最后一次,带大王来这。   贺斯珩拍了拍身旁的木盒:“大王和它的小女朋友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谈璟嗯了声:“也是在这里失恋的。”   早早绝育了的大王,在绝育之后,短暂地跟一只小比熊恋爱过,或许也因为已经是公公的关系,让大王少了男狗气概,仅三天,那只小比熊就移情别恋另一只哈士奇。   贺斯珩至今还在为大王鸣不平:“真是不知道那只哈士奇有什么好,明明我们大王更帅。”   谈璟笑了下:“你这叫亲妈眼。”   贺斯珩不满:“你竟然不觉得大王帅?”   “看到它只想到一个字,憨。”   “……”   贺斯珩想反驳,但莫名其妙就笑了:“确实挺憨的。”   谈璟轻叹了口气:“这么憨的傻狗,在那边别被别的狗欺负了才好。”   “不会的,”贺斯珩唯独这方面对大王很有信心,“它也就看着憨,其实聪明得狠,之前还帮我去偷过……”   他说一半连忙打住。   谈璟偏头看向他,要笑不笑地问:“偷过什么?”   贺斯珩硬着头皮否认:“……没什么。”   他怎么可能把唆使大王去偷谈璟已经写完的作业,好让他交不上作业的事告诉他。   “是偷的我的东西吧。”谈璟语气幽幽:“难怪,丢了那么多次。”   贺斯珩立刻辩解:“什么那么多次,我也就派大王去偷过两次你的作业,最多三次!”   谈璟哼笑了声:“原来只是作业。”   贺斯珩反应过来:“靠,你套我话?”   谈璟歪歪头:“有吗?”   人不要脸果然无敌。   贺斯珩磨了磨牙,憋屈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他刚刚那句话里的纰漏:“什么叫只是作业?难道你也让大王来偷过我的东西,还不只是作业?”   谈璟也没否认,淡定地嗯了声。   贺斯珩忙问:“你让它偷了我的什么东西?”   谈璟像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抹微小弧度,悠哉哉的模样不像是正在被审问的人:“你不会想知道。”   “快说!坦白从宽!”   “从到多宽?”   ……你还先讨价还价上了?   贺斯珩越发地被吊起胃口:“这么支支吾吾,你究竟偷了我什么……”   “内裤。”   “……”   第一秒,贺斯珩以为自己听错。   第二秒,贺斯珩不确定地问:“啥玩意儿?”   谈璟:“你的内裤。”   “……”   贺斯珩被惊得从长椅上跳起三尺高:“靠!你变态啊!!!”   谈璟抬眸看着他,黑眸在夜色中依旧沉静:“和你的望远镜相比,彼此彼此。”   贺斯珩耳根子更热:“都说了我不是要看你的裸体!”   谈璟唇角浅浅勾起:“过程不重要,结果如此。”   就像他指使大王去偷贺斯珩写给谈琬的情书,结果傻狗给他叼了条内裤回来。无论最初的动机是什么,最后的结果导向,依旧逃不脱变态。   贺斯珩半信半疑,重新坐回长椅另一端,与他隔着最远的距离,脸色古怪地问:“你真偷了啊?没事偷这玩意干嘛?”   谈璟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你得去问当事狗。”   “……”贺斯珩简直无语:“它都已经走了我怎么问它?”   就算还在这,这狗也不说不了人话吧?   谈璟一本正经地说:“让它今晚托个梦给你。”   “算了算了,”贺斯珩决定不再计较,“第一天晚上还是让它去找你吧。”   谈璟眉梢一抬:“你连狗狗鬼也怕?”   “……谁怕了?”贺斯珩愤愤解释:“我是觉得你更舍不得它。”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自然地反方向转过脸,小声嘀咕:“啧,好心当作驴肝肺,我真不该——”   “对不起,”谈璟忽然说,“我狼心狗肺了。”   他突然的道歉反而让贺斯珩怔了怔。   竟然……这么轻易就道歉了?   贺斯珩挠了挠眉毛,纠结了几秒,有些别扭地说:“行吧,勉强原谅你。”   “这么爽快?”   “看在你今天可怜的份上。”贺斯珩强调。   却又听见谈璟问:“那我再道一个歉,也能被原谅吗?”   这家伙还得寸进尺了?   贺斯珩又一次体会到这人脸皮的厚度,同时又忍不住好奇心:“你还在背地里做了什么损我的缺德事?”   谈璟顿了顿,沉默半晌,才开口:“当初一直没把谈琬恋爱的事告诉你,对不起。”   贺斯珩一愣,转回头看向他。   男生敛着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直直地下垂,他眼窝偏深,瞳孔乌浓,眉眼被刻画的每一笔都浓墨重彩。   路灯的灯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下,落下一个灰色的影子:“我不告诉你的原因,不是想看你笑话。”   谈璟偏过头,对上他澄澈的琥珀色眼睛:“我只是,怕你难过。”   时隔四年才终于诉诸于口的解释。   时隔四年得到的一个道歉。   贺斯珩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舒爽解气,像是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猝不及防的心情占据情绪表的大半。   慢了很多拍回神后,他张了张嘴:“哦……”   意义不明的单音节字,不像是回应。   “哦是什么意思?”谈璟并不满足他含糊的回应,“原谅还是不原谅?”   贺斯珩还真连自己都不知道。   原谅?一句话道歉就原谅了,显得他多好哄似的。   不原谅?人都道歉了,还不原谅,又显得他油盐不进。   贺斯珩抓了抓头发:“我考虑考虑。”   “别忘了,”谈璟一眨不眨注视着他,声音柔软地放低,“我今天很可怜的。”   “……” 第18章 检讨   南北中学的改卷效率很高,月考成绩在第二天早上就出来,贺斯珩毫无悬念的年级第一。   谈璟再次缺考的事已经传遍年级,又让众人咋舌。   二次缺考的谈璟本人也被班主任喊去办公室谈话,听说是家里有急事才缺考后也没追究,但连着两次缺考被视作学习态度有问题,还是让他走了个写检讨的流程。   这不是谈璟第一次写检讨,但仍旧像第一次那样生疏。   贺斯珩看他憋了半天也没写出个屁,压住幸灾乐祸的嘴角:“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你以前不是写过一次吗,还没学会怎么写?”   谈璟懒懒托着腮,签字笔在修长指间转动:“那次不是抄的你的?”   贺斯珩这才想起来,似乎确实是这样。   两人上小学的时候,贺斯珩因为行事张扬,免不了跟人结梁子,被人在背后嘴。有一次,别人说他坏话的时候,就刚好被谈璟撞见。   谈璟那时候还是病秧子一个,却没料也是个刚王,冲上去就干。   自然是没打赢,脸上挂满彩,还好贺斯珩及时赶到,下意识以为他被人欺负,别人主动打的他,于是也冲上去就干。   这次一挑三,贺斯珩打赢了,也把教导主任引了过来。   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谈璟先动的手,因为那几个男生骂了贺斯珩。可谈璟又死活不肯说,他们究竟骂了什么内容,那几个男生也支支吾吾不敢交代。   先动手打人的自然理亏,所有参与打架的人都被罚跑两圈,谈璟和贺斯珩额外再交一篇检讨。   谈璟概不认错,跑一圈就受不了了也要坚持跑完,不觉得自己有错,于是检讨一个字也憋不出来,最后贺斯珩实在看不下去了,把自己的送给他抄。   谈璟写了半天,纸上就多了三个字——检讨书。   贺斯珩又一次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要不要我教你?”   谈璟笔尖一顿,却又听他说:“叫声爸爸,我帮你写。”   他的要求在谈璟的意料之中。   谈璟偏过头,意味不明地问:“你很想让我这么喊你?”   贺斯珩以为他真动摇了,琥珀色的眸子饱含期待:“当然。”   谈璟懒懒道:“那你就继续想着吧。”   贺斯珩:“……”   又被耍了一通,贺斯珩恨恨磨牙:“你就慢慢憋吧。”   *   傍晚放学时分,夕阳染红半边天,暖洋洋的余晖洒在篮球场。   贺斯珩举球往上一投,手臂肌肉拉扯出漂亮的线条,篮球精准投入篮筐。   刚打完一场,他浑身都湿漉漉,额前的碎发被洇湿,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贺斯珩气息微喘,单手叉腰站在原地,嫌弃不带劲的同伴:“周雨,能不能行啊,今天这么废。”   周雨苦着张脸:“我都输钱了,你就让让我吧。”   打球打得口干舌燥,贺斯珩揪着领口扇了扇风,冷笑:“你活该,谁让你压谈璟赢。”   周雨为自己辩解:“我这不是被那个小苹果那一通叭叭给蛊惑了吗?”   贺斯珩不客气拆台:“我看你是被谈璟那张脸给蛊惑了。”   这厮开学那两天就可劲花痴谈璟的脸,别以为他不知道。   周雨反而理所当然:“珩哥,你就体谅体谅我吧,哪有Omega能抵挡住是S级Alpha的魅力?”   他说着就露出一个迷之微笑:“真不敢想象,要是我能被班长咬一口,我会是个多快乐的小O。”   贺斯珩被他这花痴的微笑恶心得浑身都冒鸡皮疙瘩。   他嫌弃地抖了抖,心说快乐个屁,疼着呢。   说曹操曹操到,贺斯珩扭头就瞥见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朝这边走过来。   “哟,检讨写完了?”他欠了吧唧地调侃。   谈璟给他丢了瓶饮料:“托你模范例文的福。”   嘴硬心软的家伙,还是给了他以前写过的检讨范文。   贺斯珩笑了下:“这是感谢费?”   谈璟答得含糊:“分红。”   贺斯珩没懂,但谈璟没给他追问的机会,丢下这句,就转身走了。   贺斯珩一脸奇怪,这家伙是专门来给他送水的?   他扭头,撞见周雨仿佛见鬼的脸。   贺斯珩:“……你这什么表情?”   “我在纠结……”周雨满脸不敢置信,“是该先震撼班长亲自给你送饮料,还是该先震撼你竟然主动给他发检讨模板帮他。”   “不对!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你难道要跟他AA恋?”周雨捂着心口倒吸一口凉气。   贺斯珩面无表情:“有扳手吗?”   “啊?要扳手干嘛?”   “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有什么黑洞。”   “……”   周雨连连后退,护住自己的恋爱脑:“在撬开我的脑子之前,你先跟我细说分红是什么意思,你跟班长合伙做什么赚钱生意了?”   “鬼知道他说的什么鸟语。”   贺斯珩自己还懵逼呢。   他看了眼手里的饮料,撕开包装纸,压下瓶口盖,玻璃弹珠落入瓶内,细密的气泡在粉色液体中上涌。   贺斯珩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汽水驱散运动后的燥热,气泡在舌尖舒爽地炸开,清甜的草莓味盈满整个口腔。   草莓味的波子汽水。   好久没喝,还跟小时候一个味道。 第19章 爽飞   月考之后,期盼已久的运动会紧随而至。   不过,在贺斯珩看来,这又是一次和谈璟的比试。   历届运动会,每班都会派出一个学生作为举牌手。为了给自家班级赚足视线,大家默认推选出班上最好看的那一个去当举牌手。   总而言之,这是一次变相的班草竞选。   运动会前一天,一班的学生果不其然在争论贺斯珩和谈璟谁更适合当举牌手,且自然而然地发展成全班匿名投票。   贺斯珩去年就是班上的举牌手,原本对这件事情还满不在乎,但是今年,他势在必行。   不为抛头露面出风头,只为力证他比谈璟帅,比谈璟人气高。   贺斯珩把这当作比考试成绩更重要的比试,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谈璟同样会跟他较劲。   然而,到投票时,贺斯珩却瞥见他的那张投票纸上,写的并不是他自己的名字。   贺斯珩以为自己看错,抽走谈璟手中的投票纸,更近距离确认一遍,也更惊讶:“你写的我名字干嘛?”   谈璟坦然:“为了让你去当举牌手。”   贺斯珩有点懵,又为某个猜测而有点小欣喜。   这是不是说明谈璟在他面前自愧不如,变相承认他更帅?   贺斯珩强压住隐隐往上翘的嘴角,清了清嗓子,状似不经意问:“你知道举牌手一般都是班草或者班花去当吧?”   谈璟语气平静散淡:“知道。”   进一步得到确认,贺斯珩已经被爽飞。   看不出这家伙,很有自知之明啊!   贺斯珩正得意时,又听见谈璟说:“很久没见你穿西装了。”   举牌手会被要求穿正装,男生西装,女生礼服。   贺斯珩下巴微扬,轻声哼哼:“明天穿出来帅死你。”   谈璟看着他这副尾巴快翘上天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好,我拭目以待。”   班上四十个人,贺斯珩以二十一票的成绩,成为一班的举牌手。   原本这个票数,贺斯珩是不满意的,但知道这二十一票里,有谈璟亲自承认他更帅的那一票,他已经爽了,另外那被谈璟抢走的十九票,也不在乎了。   举牌手的正装一般是由学校提供,贺斯珩嫌学校提供的衣服不合身,在自家衣柜里随便挑了身量身定制的基础款西装。   运动会当天早上,贺斯珩好好梳洗了一番,对镜系好领结,又随手把顺毛的刘海往后抓了抓,再用定型喷雾一喷,帅气利落的发型就此搞定。   又想了想,把前段时间取下来的黑色耳钉重新戴回耳朵上。   “完美!”   贺斯珩对着镜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神清气爽走去餐厅吃早饭。   餐桌上,贺云朗从经济晨报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贺老板,被我帅到了?”贺少爷今天人有多帅,心就有多飘。   贺云朗嘴角直抽:“你是要去上学还是要去相亲?”   贺斯珩被他一噎:“我参加运动会呢,当举牌手!”   贺云朗还是不能理解,语气还带着点嫌弃:“你去年不也当过举牌手吗,也没见你这么骚包。”   舒秋倒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暧昧:“珩珩这是有喜欢的同学了吧?”   贺斯珩差点一口牛奶喷出来,呛得满脸通红:“……妈!您乱说什么呢?”   舒秋一脸无辜,且有理有据:“那你没事打扮得这么帅,不是为了吸引心上人的视线,还能是为了什么?”   “我这是为了帅死……”贺斯珩忽然觉得“为了帅死谈璟”这个理由也挺幼稚的,索性不说了,“算了,随便你们怎么想吧。”   顶着贺云朗和舒秋八卦又暧昧的目光,贺斯珩硬着头皮吃完早餐,出门的时候,还听见舒秋女士在身后给他加油。   “儿子加油!争取早日把人带回来给我们见见啊!”   “……”   深深体会到对牛弹琴的无力,贺斯珩已经麻木到懒得再辩解,面无表情走出门,坐上停在门口的黑色宾利。   学校离家里有一段距离,他和谈璟每天上下学都是由家里专车接送。   今天,贺斯珩却在小区门口看到谈璟。   他挺拔地立在路牙边,黑发在晨风里微微拂动。白色的校服短袖衬衫,规规矩矩地穿在他身上,衣领的扣子一丝不茍地系到最顶。配上他那神色淡漠的侧脸,显得斯文又禁欲。   贺斯珩想了想,还是出声吩咐了句司机:“刘叔,停下车。”   黑色宾利缓缓停在谈璟身前,贺斯珩降下车窗:“你在这干嘛?”   谈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   显然精心打扮过,他穿着黑色正装,刘海被捋到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精致的眉眼显得愈发干净,鼻挺唇薄,俨然一个薄情又矜贵的小少爷。   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几秒,谈璟不慌不忙回:“等车。”   贺斯珩问:“你家司机请了假?”   谈璟耸了下肩,模棱两可地说:“算是吧。”   贺斯珩皱了下眉,马上就是早高峰,在这里拦出租车挺难,网约车估计也要等上一会儿,反正顺路,让他搭个顺风车也不是不行。   他往里挪了个位置:“上来吧。”   谈璟不着痕迹弯了下唇,开门上车,坐在他身旁,道了声谢。   贺斯珩把头一撇,别扭道:“我是看在你今天是我跟班的份上,才让你搭这趟顺风车。”   “好,”谈璟笑了下:“我已经做好了当你跟班的准备。”   他从兜里拿出根棒棒糖,拆掉糖纸后,给贺斯珩递过去:“吃吗?”   “算你懂事。”贺斯珩也没客气,抽走他手里的棒棒糖,叼在嘴里。   清甜的草莓香混着香浓的牛奶味,他所熟悉的草莓牛奶味,小时候打针必吃,但对打针疼痛的缓解程度,全靠谈璟那张嘴吹。   学校离家不近,坐车过去要几十分钟,贺斯珩习惯性拿出一本书打发时间。   以前是数学题,现在是语文老师列出的那一堆国内外名著,不情不愿地准备那该死的作文赛。   谈璟搭在车窗,单手支在颧侧,偏头看着他,视线从他的侧脸,扫过他戴着黑色耳钉的耳廓。   贺斯珩虽然在看书,但余光早就注意到谈璟一眨不眨的视线。   他把书一合,转头看向谈璟,上扬的眼尾藏不住得意:“怎么,被本少爷帅到了?”   谈璟坦言:“是挺帅。”   贺斯珩唇角一翘,又听见他问:“打耳钉挺疼的吧?”   对贺斯珩这怕打针的人来说当然疼得要死,但贺少爷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怕疼。   “不疼啊,都没什么感觉。”贺斯珩见他忽然关注起自己的耳钉,又马上冒出一个歪主意,不怀好意笑了下,“你也想打?真的一点都不疼,你可以去试试。”   谈璟把他的小心思收进眼底,扯了扯嘴角:“谢了,我不需要。”   没坑到他,贺斯珩有些可惜,但也没追着劝。   谈璟不想做的事,他费多少口舌都没有用。   上学早高峰,校门口车很堵,两人在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路边下了车,并肩行向校园。   两人的外形都无可挑剔,一个正装革履但吊儿郎当,嘴里含着根棒棒糖,少爷气十足,一个穿着校服板正挺拔,斯文禁欲,往学校走的这一路,不少人悄悄把目光投向他们。   走到校门口时,贺斯珩被谈璟叫住,手里被塞进纸笔:“把你的名字写一下。”   贺斯珩不明所以地写下大名:“写名字干嘛?”   谈璟收走他手里的纸笔,不慌不忙戴上风纪袖章,薄唇弯出一个弧度:“今天我值日,你的耳钉违纪了。”   贺斯珩:“……”   贺斯珩:“???” 第20章 兴奋   贺斯珩被谈璟这钓鱼执法的操作给气笑了。   狗东西。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贺斯珩顶了顶腮帮子,满脸不爽:“亏我还让你搭顺风车,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谈璟一本正经:“一码归一码,我不能以权谋私。”   贺斯珩拳头硬了又硬:“你还真是……”   “逗你的,”谈璟看他气得都要炸毛,笑着弹了下他的额头:“校运会这两天是开放日,不管穿着。”   这走向猝不及防,贺斯珩懵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时,谈璟已经摘下了袖章,继续往学校里走。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骂骂咧咧追上去:“谈璟,你丫有毛病啊!”   他跑起来,谈璟也从走变成了跑,还不忘偏过头,欠揍地朝他笑。   秋阳杲杲,香樟繁茂,清晨的风穿梭在翠绿的枝叶间,柔软地拂过发梢,少年人追逐的背影,潇洒恣意,好似一场活泼的青春电影。   运动会第一天上午主要是开幕式,光集合就有够折腾,《运动员进行曲》在广播里欢快放送,校园里到处弥漫着高中生们即将大玩一场的兴奋气息。   过于兴奋对Alpha和Omega来说都是件危险的事,因为有些人的信息素会随着情绪的激动,不自觉地外泄出来。   为了避免发生集体信息素外泄的意外情况,老师在广播里一再强调:“请Alpha和Omega同学们格外注意,收起信息素,勤喷阻隔剂!”   于是教室里时不时能看见有人拿着阻隔剂对着腺体一阵狂喷。   贺斯珩被各种阻隔剂的气味熏得头疼,忍不住腹诽,这是喷阻隔剂还是喷香水,就不能跟他一样,用无味阻隔剂吗?   贺斯珩对外还是没有分化的性别,不能在人前喷,只能把阻隔剂揣兜里,去洗手间解决。   走到洗手间,却发现谈璟也跟过来,走进来就停下来,也不是要放水,显然是跟着他来的。   贺斯珩莫名其妙:“你跟着我干嘛?”   谈璟的视线在他脸上扫了圈,见他没有异样,慢吞吞道:“跟班不是走到哪跟到哪?”   贺斯珩被他一噎:“……你还挺称职。”   倒也不必跟到厕所。   厕所这会儿刚好没人,贺斯珩心想谈璟知道他分化这事,便懒得再回避,直接拿出阻隔剂,低下头往腺体上喷。   但他显然忘记了一个更重要的事情——他面前的这人,是个Alpha。   谈璟的视线落在他纤细雪白的后颈,Omega的腺体就隐在那清薄的皮肤下,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眼前。   距离上一次临时标记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他在贺斯珩身上留下的Alpha气息已经淡了。   谈璟眼神微沉,舌尖扫过尖牙。   忽觉牙根发痒。   贺斯珩喷完阻隔剂,抬头跟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被他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仿佛自己是即将被他咬颈吞食的猎物。   他本能地退后半步,一脸警惕:“你想打架?”   他仿佛一只受惊的猫,浑身的毛都快竖起来,谈璟有些想笑,这时候倒有戒心了。   不妨逗逗他,让他长个记性。   谈璟面不改色随口胡诌:“你的领结歪了。”   贺斯珩懵了下,正要去洗手台那边照镜子重新系,却被忽然上前一步的谈璟拦住去路。   谈璟慢条斯理地帮他整理并无歪扭的领结,不动声色释放出一丝信息素:“我帮你。”   他的靠近让贺斯珩身体本能一顿,极具侵略性的清冽气息钻入鼻间,更是浑身僵硬。   天生带着压迫感的Alpha,还是标记过他的Alpha,他对此毫无抵抗之力。   贺斯珩后颈的腺体隐隐发热,大脑不受控制地紧张、兴奋,甚至期待,叫嚣着——   想再一次被标记。   狗屁想被标记!   贺斯珩使劲屏住呼吸,不去闻谈璟身上的任何气息。   他忍住发软的双腿,咬牙提醒:“你是不是也该喷阻隔剂了?”   谈璟状似被他提醒到,抬眸朝他笑了下:“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兴奋。”   咫尺的距离,贺斯珩清晰望见他眼底的笑意,上扬的眼尾挑着一抹弧度,连带着那颗禁欲味十足的鼻梁痣,都带上一股勾人劲。   分不清是屏息太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贺斯珩微微睁大了眼睛,从脸到脖子的皮肤红了一片。   外面忽然传来不满抱怨的声音:“我靠!哪个Alpha在厕所放信息素——”   抱怨的话戛然而止。   王一舟大声嚷嚷走进来。   王一舟安静如鸡跑出去。 第21章 吃醋   在谈璟退后一步后,贺斯珩稳住脚跟,暗暗松了口气,佯装出没受任何影响的模样,同时又为王一舟跑进来又跑出去的行为感到迷惑:“他跑什么?”   跑什么?撞见这么暧昧的画面,他不跑是要想看看自己能发多少瓦的光?   谈璟不动声色收起信息素,从口袋里拿出没怎么用过的阻隔剂喷了两下,漫不经心回:“不知道。”   贺斯珩很快知道王一舟在跑什么。   集合的时候,周雨又顶着那副随时会碎掉的表情,战战兢兢问:“珩哥,你你你又跟谈璟打架了?”   贺斯珩莫名其妙:“什么叫又?”   他什么时候跟谈璟打过架?   周雨操碎了心:“有人看到你们在厕所打架,谈璟揪着你衣领,把你脸都嘞红了!”   贺斯珩:“……”   周雨又话锋一转:“听说谈璟连信息素都放出来了,赶紧让我闻闻你身上沾没沾?香不香?”   贺斯珩:“…………”   贺斯珩暴力地给了他一拳:“你丫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他的味!”   往集合地点走的另一边。   “我看上去很暴力吗?”谈璟平静的语气中夹着一丝嘲讽。   王一舟战战兢兢,支吾道:“你们俩那气场,我真以为你们是在打架……”   谁知道只是在给贺斯珩整理领结啊?   谁能想到他谈璟会这么热心地去给贺斯珩整理领结啊???   宋霖大胆帮王一舟问出这疑惑。   谈璟淡淡道:“我跟他打赌输了,月考没考过他,运动会这两天,我是他的跟班。”   “什么?!”   王一舟愤愤鸣不平:“你是临时有事才缺考一门,这样赢下来的结果,贺斯珩也好意思接受?”   谈璟扫他一眼,不耐啧了声:“输了就是输了。”   懒得再搭理这弄巧成拙散播谣言的木头脑袋,谈璟丢下这句,自己往集合处走。   宋霖一脸古怪地看着他的背影,等他走远几步了,撞了撞王一舟的手臂,低声道:“你觉不觉得璟哥有点上赶着给贺斯珩当跟班?”   “怎么可能?”王一舟嗓门贼大:“璟哥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上赶着给贺斯珩当跟班?他这叫有气节,愿赌服输!”   宋霖看着还没走多远的谈璟,脚步明显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成拳。   宋霖嘴角直抽。   哥们声音再大点,咱们一起盒里见。   *   上午的开幕式,贺斯珩原本觉得这举牌手的位置风头出尽。   直到学生代表上台致辞。   原本被校领导们的讲话催眠得昏昏欲睡的学生,忽然开始骚动起哄,甚至有人在尖叫,把同样昏昏欲睡的他吓得一激灵。   抬头望过去,走上主席台的人,不是谈璟,又是谁?   男生笔直站在主席台前,身上是再普通不过的校服衬衫,却显得格外挺括利落,阳光照在他脸上,眉眼间透着股干净的少年气,不需要任何繁复修饰,也无需做任何耍帅动作,只是端正站在那,世界就仿佛跟着明朗。   贺斯珩的世界,也跟着嘈杂。   就这一会儿才走上台的工夫,扶着班级牌子站在队伍最前面的贺斯珩,两只耳朵各听各的,充斥着身后女生们的激动讨论。   “快看快看,我们班长也太帅了吧。”   “赶紧拿手机拍两张,我给你打掩护。”   “呜呜呜真是不敢想,这么帅的班长以后会便宜哪个小妖精。”   “少给自己贷款失恋,班长是大家的,张寻月追了他那么久,他都拒绝了,指不定都想过谈恋爱这事。”   “好想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啊……”   ……   贺斯珩盯着主席台上的谈璟,磨了磨牙。   哼。   狗东西。   难怪不跟他争举牌手的位置,敢情还有更拉风的事等着做。   *   贺斯珩上午没有运动项目,开幕式之后,就回教室把这身西装换了,穿回校服,回到一班的看台区域,跟周雨还有班上另几个同学围一块打牌。   等着发牌的工夫,贺斯珩往运动场扫了圈,几乎不用细看,就知道谈璟正在参加扔铅球的项目。   那边围着的人最多,跟开记者会似的,还拿着手机咔咔一顿拍。   贺斯珩越看越郁闷,忍不住嘀咕:“谈璟真长得那么帅?”   他自言自语犯嘀咕,却迎来周雨和其他几人不约而同的赞同。   “那当然。”   “这辈子没服过别人,就服过班长的脸。”   “我女朋友可喜欢他了。”   “虽然我是个Alpha,但我也喜欢他。”   “……”   周雨拍了拍贺斯珩的肩膀,语重心长:“唯独这点,兄弟不能为了你睁眼说瞎话,怕天打雷劈。”   贺斯珩:“……”   他怀疑凑在这打牌的这几个人,都在谈璟的那十九票里。   贺斯珩不服气地问:“跟我比起来呢?”   周雨一脸为难:“你们俩的帅是两个概念,没有高低。”   贺斯珩:“什么意思?”   周雨:“班长那是光风霁月的世家大公子脸,哪怕他拿着盒烟站在一堆混混里,也会觉得他正气凛然,是去查风纪的。就算咱们斗地主三缺一,加个刚好站在这的他,咱也不敢叫他来打牌。至于珩哥你……”   周雨顿了顿,在贺斯珩隐隐期待的目光下,意味深长道:“看着就像走在路上会对漂亮妹子吹两声口哨,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那种帅哥。”   贺斯珩:“……”   他就多余问。   周雨之所以敢这么说,也是因为了解贺斯珩的脾气。   这少爷脾气急,来得快也去得快,哄个三两句的工夫,就很快不计前嫌,嘻嘻哈哈继续打牌。   另一边,跟谈璟一块参加扔铅球项目的王一舟,看到一班观众席那边围一圈打牌的人,忍不住嘀咕:“好家伙,贺少还真是赌上瘾了,这么明目张胆聚众打牌,当学生会吃干饭的。”   谈璟往那边瞥了眼。   看台那边,以贺斯珩为中心,几个男生在那嘻嘻哈哈地说笑,有Omega,也有Alpha,其中一个Alpha,还跟他挨得挺近。   这个年纪的男Alpha,稍微兴奋就会外泄信息素,靠得太近,不可避免地会沾上对方的信息素气味。   而贺斯珩丝毫未觉,还在嬉皮笑脸跟人傻乐。   “高二1班1号选手谈璟,高二10班23号许巍阳,高二4班……”   裁判开始报号。   谈璟收回视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王一舟恰恰听见他这声冷哼,心说贺斯珩完了。   虽说运动会这两天管得宽松,学生会对这种行为一般是睁半只眼闭半只眼,但围成这么一圈打牌,也太不把学生会放在眼里了吧,作为学生会长的谈璟,肯定是要去管一管的。   待会儿估计又要掐起来,他要不要去把宋霖喊过来看戏?   王一舟趁着还没轮到自己上场,火速给正在另一边参加跳远的宋霖发消息,却得到宋霖的一串省略号。   王一舟:你无语什么?   宋霖:你……算了。   王一舟:?   谈璟的铅球比赛结束得很快。   跟他一组的有个前南中的体育特长生,长得人高马大,手臂肌肉跟充了气似的膨胀。看到周围的小姑娘都在对着谈璟咔咔一顿拍,自己完全成了边角料,肌肉哥心里格外不爽。   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也好意思来扔铅球?   比赛结束,目睹谈璟面无表情把五公斤重的铅球扔出去近二十米,肌肉哥的不爽脸变成目瞪口呆的见鬼脸。   这细胳膊细腿的爆发力,这都快赶上一级运动员了吧?   肌肉哥一改比赛前的不屑,一脸膜拜上前,却被对方无视。   谈璟目不斜视越过他,径直往看台那边走去。 第22章 大冒险   上午的太阳挺大,晒得贺斯珩有点睁不开眼。   围在一圈打牌的几个人里,有两个Alpha,打牌时情绪太激动的缘故,信息素不自觉外泄,但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周雨这个Omega,都没发觉。   只有贺斯珩,因为是S级Omega,级别最高,对信息素的感知也最敏感。   从刚才起,就若有似无地闻到他们信息素的气味。   并非标记过他的Alpha,这些信息素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令贺斯珩烦躁,后颈的腺体在隐隐发热。   周雨看他忽然变得坐立不安,问:“珩哥,你怎么了?”   “没事,”贺斯珩随便找了个借口,“有点晒。”   他对外仍宣称是未分化的性别,自然不能说自己闻到了Alph息素气味,也没办法直接开口让他们喷阻隔剂。   贺斯珩浑身不适拧着眉,正想着要不要再找个借口离开一会儿……   一件外套忽然罩在他头顶。   刺目的阳光被遮挡,令人心烦的杂乱信息素气味被隔绝,只剩下熟悉的清冽气息将他包裹。   像是在雨后森林中吸入第一口的空气,新鲜的松木叶,混着湿漉漉的青草气味,清新中带着一丝令人舒适的冷意。   腺体的燥热被舒缓。   贺斯珩被眼前忽然一黑吓了一跳,正要炸毛,闻到这气息的瞬间又莫名安下心来。   他扯下外套,扭头一看,果不其然看见站在他身旁的谈璟。   不知是不是逆着光站的缘故,对方的表情冷得渗人。   贺斯珩眯了眯眼睛,谈璟的神色又不复阴沉,和平时的面瘫无二异,仿佛刚才那张死人脸,只是他的错觉。   “你干嘛?”贺斯珩不满谈璟忽然蒙头吓人的行径。   谈璟垂眸俯视着他,“不是嫌晒?”   贺斯珩愣了愣,随即得意:“算你这跟班有点眼色。”   谈璟不带感情地笑了下:“都是跟珩哥学的。”   视线又在这群已经呆滞的人身上扫了圈,停在贺斯珩旁边的那个Alpha男生身上,下巴一指:“你的信息素,溢出来了。”   Alpha男生倒吸一口凉气,比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砸粉笔头还紧张,连忙从兜里拿出气味阻隔剂,对着腺体喷了又喷,其他几人也纷纷补喷了一遍阻隔剂。   贺斯珩还在因为谈璟的那声“珩哥”而喜滋滋:“去,给你珩哥买几瓶饮料过来。”   其他人补喷阻隔剂的动作皆是一顿,看贺斯珩的眼神如同看拔老虎胡须的勇士。   尤其是周雨,瞳孔都在颤抖,后悔没长出第三只手,一只手喷阻隔剂,一只手拿牌,一只手使劲捂住贺斯珩这张惹事的嘴。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为贺斯珩或祈祷或哀悼下,谈璟挑了挑眉,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好。”   周雨:“???”   其他人:“!!!”   在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下,贺斯珩尾巴快翘上天,又忽觉不对,后知后觉品味到谈璟刚刚那句“跟珩哥学的”的不对劲。   什么叫跟他学的?他又没当过跟班,他能教什么?   这狗东西是在说他小时候都在给他当跟班所以有经验是吗?   终于反应过来的贺斯珩第一时间要找谈璟理论,却发现谈璟早走了,而他,正被以周雨为首的几人,致以崇拜的目光洗礼。   闻到巨大瓜味的周雨抓着他的手臂狂摇:“珩哥……我错过了你们俩什么剧情吗?你们俩已经到了分享外套的关系了吗?”   贺斯珩无语地抽出快被他拽折的手臂,披上谈璟的外套:“我没跟你说吗,我跟他打赌赢了,他现在是我的跟班小弟,懂?”   周雨睁大眼睛捂住嘴,随后反应过来,语速跟脑子转速一样飞快:“朋友的朋友也是我朋友,朋友的敌人也是我敌人,那朋友的跟班是不是也是我跟班?”   贺斯珩吊儿郎当扯唇一笑:“怎么,你也想使唤他?”   “不不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干这事,我只想闻闻他外套上的信息素味!”周雨说着就要凑过去。   贺斯珩还以为他有多大出息,嫌弃地推开他:“恶不恶心,滚一边去。”   周雨:“珩哥!珩爹!爹!”   “……”   不光周雨想闻,其他几个人也想闻,喊爹的声音此起彼伏。   贺斯珩被这群谈璟脑的人烦得不行,索性在谈璟拎着饮料回来后,让他坐下来一块打牌。   “这么多人,轮着打牌没什么参与感,不如多喊几个人过来,玩狼人杀?”谈璟不动声色把违纪行为替换掉。   贺斯珩没意见:“行啊。”   其他人更没有意见。   于是上午没了比赛项目的宋霖被谈璟一个电话call回来,回到看台就瞧见这么一幅诡异画面:   被传言上午还在厕所大打出手的贺斯珩和谈璟肩并肩坐在一块,贺斯珩身上还披着一件谈璟的运动外套。   大打出手?   王一舟那眼睛怕不是有一千度的散光。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慎重为妙。   宋霖想了想,决定好好利用这次机会顺藤摸瓜,看看这个大瓜究竟是真是假。   他清了清嗓子,提议道:“单玩狼人杀没什么意思,咱们加点彩头?前三个被票出去的要玩一次真心话或者大冒险,你们觉得怎么样?”   同样有贼心的周雨第一个附和:“我同意!”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贺斯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灌了口草莓汽水,催促道:“快开始吧。”   结果第一局,第一个被票出去的人就是他。   “我靠,这游戏体验,还能不能更差点?”贺斯珩脸都黑了。   他这局是预言家,第一晚就查验了谈璟的身份,结果谈璟这个狼人,过完第一个晚上就把他给杀了。   贺斯珩满含杀意地瞪向谈璟,后者朝他飞快地浅弯了下唇。   这狗东西!绝对是带着私怨来的!   第一局很快结束,谈璟凭借超绝指鹿为马的话术,带着另一个狼人宋霖活到最后,拿到提问或提要求的机会。   贺斯珩作为一个被票出局的输家,自然而然落到他手里。   “我选真心话。”贺斯珩预料自己如果选大冒险,肯定会被谈璟整得很惨。   话音落下,就听见谈璟问:“喜欢什么类型?”   坐在他旁边的宋霖先被口水呛得咳嗽。   哥你真是……   有够直接。   贺斯珩也愣了愣,还以为谈璟会问个黑历史什么的,没想到问了个这么普通的问题。   “喜欢的类型?长得好看,长头发,穿裙子好看,性格要温柔爽朗,爱笑……”   贺斯珩每说一条,宋霖的心就悬上一分。   贺少爷说的这类型,除了第一点,剩下那些,跟他璟哥完全相反吧?甚至,第一性别都是反的。   宋霖悄悄瞥了眼谈璟,后者眼里情绪淡淡,似乎并不意外。   第二局狼人杀,贺斯珩农民翻身当主人,抽到狼人的他同样第一局就把谈璟给杀了,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战术,独狼活到最后。   谈璟这轮也选了真心话。   贺斯珩正琢磨着要问什么能挖出他的黑历史,被周雨抓着手臂狂摇:“珩哥珩哥,求求你帮兄弟姐妹们打探那件事!求你了!帮你在食堂排一个月的队!”   “……行吧。”贺斯珩啧了声,看在最后一句的份上,帮他这把。   他看向谈璟,问出那个问题:“你喜欢什么类型?”   谈璟眉梢一挑,漆黑漂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薄唇弧度意味深长:“我喜欢……”   “有挑战性的。” 第23章 起反应   喜欢有挑战性的。   贺斯珩听完后直皱眉,满脸嫌弃:“你这回答也太抽象了,这能叫真心话?”   谈璟笑了笑,不置可否。   看破一切的宋霖嘴角直抽。   这哪里抽象了?有挑战性的可不就是完全不喜欢他的,璟哥都快开推土机了拜托!   狼人杀挺能打发时间,一群人玩了几局,这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贺斯珩的比赛在下午,吃完饭就去把校服给换了,提前补喷气味阻隔剂,准备充足后,这才回到运动场。   谈璟看着远远朝这边走过来的人,眯了眯眼。   男生换了身白色无袖球衣和及膝的球裤,纤长的小腿肌理饱满,额上带着红蓝边纹的同色发带,额发毛茸茸地垂落,少年气十足。   也依旧吊儿郎当。   贺斯珩在他面前停下脚,骄傲地扬起唇角:“等着你珩哥待会儿在三千米大放异彩。”   谈璟记得贺斯珩报名那天是在短跑那栏打的勾,他微微皱起眉:“你不是报的八百米吗?”   “要跑当然就要跑个大的。”   贺斯珩原本是要参加八百米的,拼速度更拉风,但报名截止那天,体委找到他求爷爷告奶奶说是班上没人敢报这项目,被体委一顿吹捧,贺斯珩耳根子一软,临时把八百米换成三千米。   贺斯珩看着他这副皱着眉头的模样,满不在乎道:“放心吧,二十圈我都跑赢你了,这次看哥拿个第一回来。”   却听谈璟说:“这种长跑项目,你跑完全程就行,不必在意名次。”   谈璟想的是,运动会比赛和军训的罚跑不一样,而且十班那边不只一个体育生参赛,都是Alpha,如果比赛中途信息素外泄,贺斯珩会很吃亏,也很危险。   贺斯珩却被他这话给激怒,这不是明摆着一点不信他能跑赢?   “什么叫不必在意名次,我在你眼里有这么弱?”贺斯珩怄上气了,放话道:“行,这第一我还真就拿定了。”   谈璟还要说什么,广播里开始在报号,贺斯珩冷哼一声,径直越过他,一脸不爽走上比赛场。   在他相邻跑道的是十班的一个体育生,正是上午和谈璟一组扔铅球的那位肌肉哥。原本十班班上女生都在为肌肉哥加油鼓劲,贺斯珩一上场,尖叫声一下变了方向。   “快看快看,是一班的贺斯珩诶!”   “啊啊啊贺少这身好帅啊!”   “贺斯珩加油!”   “哎咱可是十班的,给一班的人加油不好吧?”   “不管不管,帅哥是大家的,十班一班一家亲!贺少加油!我看好你!”   肌肉哥:“……”   再一次成为边角料的肌肉哥咬牙切齿,这群女生倒戈也太快了吧?而且帅有什么用,这细胳膊细腿的少爷能跑出个什么名堂?   肌肉哥上一秒还在这么想,下一秒枪声响起,隔壁赛道的少年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窜出去,抢占领头跑的有利位置。   ……靠!   肌肉哥暗骂了句脏话,赶紧收了心思,紧随其后。   贺斯珩原本对能不能拿第一没什么执念,毕竟三千米一趟跑下来确实是累人体力活,但这会儿被谈璟那怀疑的语气给激怒了,心里憋着一口气在跑。   跑到第三圈的时候,贺斯珩忽然听见,原本在广播里念加油稿的女播音员,近似尖叫地激动喊了声:“会长!”   不过,她马上发现了自己的失误,立刻把话筒的声音给关了。   贺斯珩正好跑到面朝主席台的方向,远远看了眼,瞧见谈璟正站在播音员旁边,不知道正在跟对方说些什么。   跑过半圈,背对着主席台那边时,忽然,话筒声音重新被打开,广播里传来字正腔圆的念白,他所熟悉的磁性嗓音:   “接下来是来自高二一班的投稿——”   “漫漫征途,你是绿茵场上最强大的心脏。”   贺斯珩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睁大,呼吸有一瞬的乱拍。   周遭一片激动的尖叫。   “啊啊啊天啊我没听错吧!是谈璟在念加油稿!”   “救命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吧!”   “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快拿手机录下来!”   ……   广播里,谈璟仍在不疾不徐地读稿,整个运动场都回荡着少年清冽磁性的嗓音:   “执着是你的底色,实力是你的底气。”   “烈日为你喝彩助兴,秋风助你扶摇直上,豪言壮语皆苍白无力,但,我始终相信——”   他顿了顿,看向跑道上那个穿着白色球服的少年,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贺斯珩,胜利只属于你。”   话音落下,整个运动场都为此沸腾,尖叫声几乎响彻苍穹。   “我的天!我听到了什么!谈璟在给贺斯珩加油??!”   “他们俩不是死对头吗?不是说早上还在厕所大打出手吗?”   “我不管我不管!妈妈我嗑到了!!!”   ……   嘈杂尖叫和起哄此起彼伏。   贺斯珩重新调整呼吸,抿了抿唇角,仍旧没压住,泄出几分笑意。   这家伙,算他有品。   看台的另一边,王一舟看着谈璟从主席台上下来,一言难尽地感慨:“璟哥这跟班可当得真憋屈啊,不光被贺斯珩逼着写加油稿,还得被逼着以权谋私,亲自去广播站给他念。”   宋霖一副看地主家的傻儿子的眼神:“舟啊,实在不成,咱去配副眼镜吧。”   “配眼镜干嘛?”王一舟莫名其妙:“我不近视啊?”   宋霖:“算了,还是把你的脑子给捐了吧。”   王一舟:“???”   因为谈璟的这番操作,运动场的热情比之前高出几个度,赛道上的竞争也变相地激烈起来。   还剩最后两圈时,贺斯珩若有似无地闻到信息素的气味,从身后传来的Alpha的信息素。   许是因为情绪激动和剧烈运动,紧跟着他的那个肌肉哥信息素在外泄。   贺斯珩皱起眉,脚下加了点速,想要远离他信息素外泄的范围。   肌肉哥见他加速,以为他这时候就像甩开自己,连忙咬牙跟上去。身后其他人看他们俩都加速了,也马上跟着加速。   于是场上的画面莫名其妙地就演变成,大家为了保持之前的间距,都咬牙加快了跑步速度,提前进入冲刺。   尤其是在第二的肌肉哥,紧咬着贺斯珩不放,丝毫不觉自己外泄的信息素越来越浓。   宋霖发现了不对劲,满心奇怪:“怎么这就开始加速了?不是才倒数第二圈吗?璟哥,这难道是贺斯珩的新战术?”   谈璟没应声,直接往终点线那边走,脸色不善。   王一舟喊加油已经喊嗨了,不管不顾朝那边使劲吼:“管他呢,贺斯珩加油!别辜负我璟哥为你抛头露脸念加油稿!”   一旁的周雨也使劲喊:“珩哥冲啊!!甩开你身后那个肌肉男!!!”   其他人也跟着喊:“最强心脏贺斯珩!胜利属于贺斯珩!!加油!冲!!”   ……吵死了!   贺斯珩已经被Alph息素扰得脑子都乱成一片,脸色潮红,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烦躁。   最后一圈,他强忍着不适冲刺。   平日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少年,这个时候,平时总是弯着的漂亮嘴角,弧度彻底消失,认真的神情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透出几分犀利的冷酷。   这种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反差,看得人不由心悸。   最后几米的距离,贺斯珩咬紧牙关,脖颈青筋都凸起,全力再全力地冲刺,领先身后人几秒的时间,冲开终点线的红带。   欢呼声瞬间炸开。   几乎是同时,贺斯珩双腿一软,倒地的前一瞬,他被人捞了起来。   周遭的尖叫震耳欲聋。   “第一!珩哥牛逼!!!”   “我靠我靠贺斯珩我真的服你!牛逼!”   “啊啊啊妈妈我又磕到了!!!”   这场三千米的意外情况太多,提前两圈冲刺的举动,把贺斯珩的体力都榨干,完全软在了谈璟的怀里。   闻到谈璟身上的清冽气息,骨子里的燥意总算有所舒缓。   顾不上其他,贺斯珩使劲埋进谈璟胸口,贪婪地汲取他的Alpha的味道。   前所未有的渴望,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他浑身冒着热气,如同趟过水的湿漉漉,谈璟也没嫌弃他把一身汗都蹭自己身上,稳稳托住他:“站起来,再慢慢走一回儿。”   贺斯珩如同一滩烂泥,整个人的中心都压在他身上,埋在他胸前一动不肯动,气息不稳地喘气:“走不动了……”   “听话,就走个一分钟。”   像是逃避般沉默了几秒,贺斯珩勉强肯开口:“行,你弯点腰,让我扶着你。”   谈璟闻言照做,却没料贺斯珩压根不是要搭他肩膀,直接两手并用搂住他脖子,趴他背上耍无赖:“哥半分钟也走不动了。”   谈璟有些无奈,正要继续劝他,忽而闻到他身上汗水气味混着的若有似无的花果香,顿了顿,果断不再说什么,背起往医务室的方向走。   王一舟见状连忙出声:“璟哥,他还没领奖呢。”   谈璟头也没回:“你帮他领。”   王一舟受宠若惊:“这多不好意……”思……   话还没说完,宋霖一把捂住他的嘴,手动闭麦:“闭嘴吧你!”   离开运动场的一路上都有人在尖叫,贺斯珩隐隐听见什么嗑生嗑死,但已经累得没心思管那么多。   他趴在男生宽阔瘦削的脊背上,鼻尖的信息素气味让他无比安心,仿佛每一个死结都被打开般舒爽。   可同时心里又生出一股莫大的空虚感,区别于烦躁的另一种意义不明的燥意隐隐升起。   离开嘈杂的运动场,贺斯珩后知后觉这不是去教室的方向,出声问:“你要背我去哪?”   “医务室。”   一听到医务室这三个字,贺斯珩整个人一激灵,第一反应是要去被扎针挂生理盐水。   “我不就是没多走半圈,用不着去医务室吧?”   他连忙要从谈璟身上下来,大腿却被谈璟修长有力的手臂牢牢箍住。   谈璟冷静地提醒他某个现实:“你快发情了。”   贺斯珩下意识否认:“我没——”   话没说完,谈璟忽然脚步一顿。   贺斯珩也整个人僵住,抵在谈璟后腰的东西不受控制地逐渐起来。   别发现别发现千万别发现求求求求……   贺斯珩正在心里疯狂祈祷时,听到谈璟低笑了声。   “小兄弟,挺有精神啊。” 第24章 速战速决   挺有精神……   谈璟这话一落,贺斯珩如同在沸水里滚了一圈的虾,整个人瞬间变得通红。   “我我我这是运动后的正常生理反应!”他使劲辩解。   谈璟薄唇微勾,顺着他的话附和:“是挺正常的。”   明明是附和,却怎么听怎么奇怪。   贺斯珩一刻也不愿在他身上多待,从他的臂弯里挣扎:“你赶紧把我放下来!”   “其实我不介意。”   “……谈璟!!!”   小猫被惹炸毛了,再招惹下去估计会挠人,谈璟终于没再逗他,松开手臂,把他放下。   他转过身,漆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贺斯珩,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贺斯珩很是精神的那一处,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   贺斯珩被他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要遮挡,却发现自己没东西能拿来挡,没好气道:“你给我背过身去!”   谈璟低笑着背过身,脱下披着的外套,反手递给他。   贺斯珩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飞快围在腰间:“我不去医务室,我要回家。”   他不是在协商,而是在通知,说完就往校门口方向走,谈璟无奈跟上去,一面掏手机在网上约车。   走到校门口,贺斯珩抬手就要拦出租车,却被谈璟抓住手臂。   贺斯珩没好气冲他凶:“你干嘛?”   谈璟:“你的信息素已经溢出来了,我订了Beta网约车。”   话落下,一辆黑色轿车往这边开过来,谈璟抬手示意,轿车在两人面前缓缓停下,贺斯珩不情不愿但不得不去上这辆车。   他马上就到发|情期,气味阻隔剂在外套兜里,外套在周雨那,没法掩盖气味。再者,发|情期的信息素外泄,即便有气味阻隔剂也盖不住多久,如果随便拦辆出租车遇到开车的是Alpha,会出大问题。   要是控制不住半路发|情,他需要谈璟释放信息素安抚,如果司机是个Omega,也会出大问题,所以在这时候订Beta网约车是最明智安全的选择。   狗东西这时候倒是细心。   贺斯珩在心里嘀咕了句,坐上后座,偏头看着窗户外,留给谈璟一个郁闷的后脑勺。   街景在窗外后退,在玻璃车窗里,贺斯珩冷不防看见谈璟面朝这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唇边还带着意味不明的弧度。   两人视线在倒影里交汇,贺斯珩立刻炸毛:“不准看我!”   谈璟没动,坦然地在车窗玻璃中与他对视:“我得注意你的发|情情况,防止你失控。”   他理由正经充分,但贺斯珩仍不肯接受:“那也不准看我。”   顿了下,又憋屈地辩解:“我现在还能撑住。”   司机师傅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一个面色潮红,似乎是个快要发|情的Omega,一个穿着校服,看上去就是个Alpha。于是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两小情侣吵架啦?”   贺斯珩第一时间反驳:“我们不是情侣。”   谈璟也笑了下:“没吵架。”   司机师傅完全认定自己的第一判断,像个过来人一样,语重心长地劝架:“你们年轻人啊就是火气太重,有什么矛盾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好好聊聊嘛。”   “我瞧着你们俩都长得这么好看,还是南北中学的学生,以后的孩子肯定智商又高又漂亮。”   司机师傅不仅热心,还心系国家生育计划。   贺斯珩人都快被气熟了,这师傅怎么听不懂人话呢,还以后的孩子,孩个屁,要生也是谈璟生。   呸,谁要跟谈璟生孩子!   贺斯珩又反驳了一遍:“我和他真不是情侣。”   然而司机师傅认定了他是在闹矛盾,根本不信他的话,还让谈璟多说点软话哄哄他。   谈璟顺势往贺斯珩那边挪了个位,跟他挨着一块坐,手臂揽在他肩后,软着声音哄:“乖,别生气了。”   贺斯珩扭过头一脸见鬼,你丫还配合司机演上了?   像是看懂他的骂街表情,谈璟低笑了声,在贺斯珩要骂出声时,又一秒变得正经,压低声音道:“你现在脸红得很厉害,看起来是发|情期的前期反应来了,我放出一点信息素安抚你。”   贺斯珩原还想拒绝,却又没办法,难道要说他脸红不是因为发|情期?   而且谈璟在说完那句话后,就马上放出了一丝信息素,闻到他的气味,身体的本能让贺斯珩直接闭嘴,下意识地去接受Alpha的安抚。   半推半就地,他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靠在了男生修长有力的臂弯。   但,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倔强。   贺斯珩闭上眼睛,使劲收敛自己因为发|情期即将到来而外泄的信息素,企图通过自己尽可能让发|情期的反应来得更慢点。   也正因为这丝倔强,他始终没抬头,也就没看见身旁少年不着痕迹翘起的唇角。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欣慰地说了句:“这才对嘛,恩恩爱爱的,多好。”   “……”   贺斯珩咬牙,他忍。   车停在家门口的第一时间,贺斯珩立刻开门下了车,一刻也不愿意跟这没眼色的司机师傅多待。   反而谈璟不慌不忙,下车前还特意嘱咐了声,提醒司机师傅在接下一趟客人之前,开窗通风十分钟以上,以免别人被车内残留的信息素干扰。   贺斯珩冲回家第一件事是拿衣服去洗澡降温。   他那兄弟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是真的很精神,简直太有精神了!上车后原本慢慢降下去了,闻到谈璟的信息素后,又控制不住慢慢起来了,幸亏一直被外套挡着,没让他在谈璟面前丢第二次脸。   冲进浴室前,贺斯珩又想起跟着进屋的谈璟,原路返回把卧室门关上反锁,一边提醒他:“这个点,我爸妈快回来了,你最好待在卧室别乱走,不然被我爸看见你,我可不保证我家会不会发生什么命案。”   谈璟被他夸张的说辞逗笑:“你爸这么不待见我?”   贺斯珩不带犹豫地确定:“是不待见你们姓谈的。”   他说完就钻进卧室里的洗浴间。   洗浴间很快传来水声,淅淅沥沥,引人遐思。   谈璟收回注意力,倚在书桌边沿,优哉游哉地打量起这个房间。   几年没来了,房间跟以前有了些许变化,以前摆在书桌边的小提琴架被收走,书架上的玩具摆件变成了奖牌和证书。   整体的布局和配色倒没有变化很多,依旧是明亮的浅色系,看得出设计师仍旧是充满少女心且总爱把贺斯珩当成换装娃娃的舒秋女士,贺斯珩也由着她来。   谈璟的目光停留在那面挂了许多相框的照片墙,他走过去,视线停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这是贺斯珩初中时期的照片,照片里的他比现在更稚嫩些,但依稀可见初露的少年轮廓,眉眼间带着干干净净的少年气。   贺斯珩穿着身蓝色球衣,跟队友站在一块,一只手抱着篮球,一只手拿着挂在脖子上篮球赛冠军奖牌,正在享受胜利的喜悦。   这场球赛,谈璟偷偷去看过,当时远远坐在观众席,怕被贺斯珩发现,于是坐在最后一排,不怎么能看清他领奖时的表情。   今天,阴差阳错地在照片里看见,果然,那时的贺斯珩跟他当时想的一样,张扬帅气,阳光可爱。   谈璟举着手机,给照片拍了张照片,分类到名为那四年的相册里。   正继续欣赏时,手机忽而弹出王一舟的消息:璟哥!不得了了!你和贺斯珩去哪了?!   谈璟皱了下眉,回复:他人不舒服,我送他回家。   王一舟:不得了了!你快去看看学校论坛!   谈璟从来不逛学校论坛,都是些无聊和麻烦的言论,他直言:没账号。   王一舟坚持:这东西不用账号也能看,回复楼层才需要注册账号。   说完马上发来链接。   谈璟看见帖子标题,原要退出聊天页面的手指顿了顿,改而点进帖子链接。   ——[今日热帖]两个校草真的没在谈吗?今天的运动会真是嗑死我了!   -你跑三千米,我亲自去广播站为你加油,所有人都在为你的胜利狂欢,只有我去接住了体力不支的你,什么死敌变情人的情节啊,我简直嗑生嗑死!   -何止今天的运动会,实不相瞒,开学那天我就在嗑了!你们记不记得hsh开学后没两天就染了头黄毛?   -什么黄毛,那是浅金发,我本命最近打歌舞台的同款,超考验颜值的发色,只能说不愧是校草,那天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送他去出道。   -黄毛还是金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天hsh因为染发被刚好在执勤的会长拦住记名,hsh低头写名字时会长看他的眼神和表情……不多说了我上图![图片]   -啊啊啊这什么宠溺的眼神,我的嘴角要压不住了!   -好美的画面,我的眼睛要长寿了。   -有没有太太做饭啊,好吃好吃我猛猛吃!   -还有军训那次,两人不是被教官罚跑嘛,事实上教官是让输了俯卧撑的人去跑二十圈,但贺斯珩赢了也还是去陪谈璟一起罚跑了!   -这什么有难同当的绝美爱情!我狠狠嗑!   -一叶扁舟:你们这群人都在嗑什么啊,璟哥今天做的这些明明都是因为输了赌注被迫当跟班,出于无奈才做的,根本就不是你们想的这样好吗?   -楼里进了什么没眼色的东西,叉出去!   -呜呜呜我继续说我发现的另一个嗑点,你们觉不觉得谈璟这两次考试成绩都奇奇怪怪?   -一班的人现身说法,我们班主任排座位方式是一对一帮扶,班上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坐同桌,一个学期才换一次同桌。   -救命救命!有谁还不知道弥勒佛刚好是谈璟高一时的班主任?   -我靠我靠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一叶扁舟:我说你们别太离谱,璟哥两次缺考都是因为家里临时有事好吗,具体有什么事我不能透露,但绝对不是因为贺斯珩。   -这个一叶扁舟是谁啊,怎么搞得他好像是谈璟的熟人一样。   -谁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没眼色的东西。   -这周不下雨:你们别什么都嗑啊,我珩哥只喜欢漂亮妹子,而且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喜欢很多年了,跟班长是不可能的!   ……   谈璟的视线停在“这周不下雨”的那条回帖。   王一舟还在微信里义愤填膺:璟哥,这些帖子简直太过分了!颠倒黑白,简直把你写成了贺斯珩的舔狗!   谈璟不欲与他多费口舌,丢给他一个活:去找管理员,把这些帖子都清掉。   王一舟:我马上去!   总算没再有吵眼睛的消息发过来,谈璟重新回到论坛页面,保存了那张校门口的照片,退出帖子。   贺斯珩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谈璟倚在他的书桌边,长腿懒懒地支着地面,手里把玩着一个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看清谈璟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后者听到他从浴室出来的动静,将手里的东西举到眼睛前,镜头对准他:“是这样用的吗?”   “……”   贺斯珩立刻走过去,将望远镜一把抢回来,硬着头皮解释:“我这是忘记收回去。”   谈璟不咸不淡哦了声,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贺斯珩随手把望远镜塞书桌抽屉里,催促道:“我洗完澡了,要标记赶紧标记。”   谈璟扫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先把头发吹干吧,我不想弄得满脸都是水。”   贺斯珩啧了声:“真麻烦。”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插上吹风机,吹头发。   洗完澡后,他换了件黑色T恤,衬得裸露在外的肤色更加白皙,细软的发丝湿漉漉,肩膀削瘦平直,肩胛骨随动作在薄薄的布料下微微拱起。   纤细,清瘦,又带着一股折不断的韧劲。   谈璟盯着看了一会儿,垂下眼睫。   轰隆隆的吹风机声音里,贺斯珩听见谈璟忽然出声:“下个月我过生日。”   贺斯珩动作一顿,习惯性跟他阴阳怪气:“怎么,你还想从我这蹭个生日礼物?”   谈璟笑了下:“你想送也可以。”   贺斯珩轻哼了声:“拉倒吧,你请我吃顿饭,我倒是勉强可以考虑。”   他这话是故意堵谈璟,却听见后者爽快地答应:“好啊。”   贺斯珩关掉吹风机,回头看他的眼神透着不理解的古怪:“你真想请我吃饭?”   谈璟耸了下肩:“看你想不想来。”   贺斯珩还真想了想,谈璟帮了他几回,待会儿还得请他临时标记,给他过个生日也不是不行。   贺斯珩正想说反正免费,不吃白不吃,开口之前,却又听见谈璟说:“谈琬可能会回来。”   他表情一顿,对上谈璟看过来的视线。   谈璟敛了几分笑意,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和试探:“如果你介意,这顿饭我不喊她,就我们俩吃。”   没察觉自己正被观察,贺斯珩放下吹风机,满不在乎地开口:“这有什么介意的,琬琬姐是交男朋友了又不是跟我绝交了,我都能跟你吃这顿饭,怎么不能跟她吃?”   他随手抓了抓已经吹干的头发,走到床边坐下,不耐地催促:“赶紧的,趁我爸妈回来前把标记这事做完。”   催完又额外强调:“记得下嘴轻点啊。”   谈璟不紧不慢跟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状似漫不经心地延续上一个话题进行确认:“我以为你还在伤心。”   这话马上得来贺斯珩的反驳:“伤心个屁,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还哭唧唧,我哪有这么脆弱?”   谈璟挑了下眉,唇边弧度上扬。   看来是真放下了。   贺斯珩确实也放下得差不多了,但被谈璟这么一问,又想起跟谈琬吃饭那天,他情绪波动到直接在谈璟面前当场分化,忍不住为这事觉得丢脸。   又觉得刚刚说自己已经不伤心的说法没什么说服力,便又做出往事皆成风的淡然,开口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漂亮妹子有的是。”   谈璟唇边弧度一顿,危险地眯起眼。   贺斯珩丝毫不觉:“上次被你拒绝的那个校花妹子,看着是我喜欢的类型,你有没有她的联系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谈璟摁倒在床上,一口咬住后颈,力气还不轻,尖锐的犬牙仿佛要穿破皮肤,贺斯珩疼得叫出声,下意识想挣扎,却被对方反擒住手腕,死死摁住。   信息素的注入让他浑身都发软,面色也跟着变得潮红。   直到牙齿终于舍得离开皮肤,意识和力气才渐渐回笼。   贺斯珩喘着气撑床坐起来,后颈的痛意比上一次更甚。   他揉了揉脖子,摸到那处的牙印,气息不稳地抱怨:“都说了让你轻点。”   谈璟舌尖舔了下嘴角,神色淡淡,并无歉意地道歉:“不好意思,下次一定。”   “……”   谈璟咬的这一下真是不轻,贺斯珩第二天早上起来,还能从镜子里看见脖子上的牙印。   无奈之下,他不得不往脖子上贴块膏药挡住。   贴的膏药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逃不过Omega敏感的鼻子,果不其然,贺斯珩一到学校,脖子上的膏药就被周雨发现,问他怎么了。   贺斯珩臭着脸嘀咕:“被狗咬了。”   周雨没听清:“你说什么?”   贺斯珩改了口:“……没什么,落枕了。”   实话自然是不能跟周雨说的,要不然这Omega的身份也会暴露。   好在周雨今天关注的重点也不是他的脖子,急吼吼地跟他打小报告:“珩哥,你赶紧去学校论坛看看吧,乱成一锅粥了!”   贺斯珩拿出手机点开学校论坛看了眼,首页一片祥和,跟往常一样,无事发生。   他莫名其妙:“学校论坛怎么了?不是很安静吗?”   周雨凑过来看了眼,论坛首页真的风平浪静,昨天好几个热帖都不见踪影。他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翻了又翻,点进昨天分享出去的帖子链接,显示已被管理员删除。   周雨震惊:“怎么都没了?”   “什么没了?”   “那些说你和班长是一对的帖子啊,”周雨说:“都在嗑你和班长的CP,CP名都给你们起好了,叫什么谈和CP。”   “……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贺斯珩满脸写着嫌弃:“这些人眼瞎吗?我跟那狗东西怎么看都是合不来的死对头吧?”   周雨汗颜,心说那是您老没看到昨天帖子里嗑CP的盛况,死对头变情人可是那些人嗑得最狠的点。   说到昨天,周雨也忍不住八卦一下:“珩哥,昨天你比完赛跟班长去哪了啊,晚上看电影都没见你们回教室。”   贺斯珩清了清嗓子,做出大少爷的做派:“昨晚跑完身体不舒服,让谈璟送我回家,跟班的职责,懂?”   周雨竖起大拇指:“还得是珩哥,竟然真能使唤动谈璟。”   不过,他更佩服的是谈璟,愿赌服输,说当跟班就当跟班,果然是学生会长,以身作则的守信。   自然,这话是半句也不能对贺少爷说的。   贺斯珩扬起下巴,骄傲地轻哼了声。   顿了顿,又忽然发现一个盲点:“等一下,你刚刚说论坛里嗑我跟谈璟的CP,怎么嗑的?那名字叫什么?”   周雨有点懵:“谈、谈和啊?”   贺斯珩对这种嗑cp的行为不感兴趣,但不代表不在意这CP名字里的排序,他十分不满地拧起眉:“凭什么谈璟在我前面?”   话音才落,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声音:“我的什么在你前面?”   贺斯珩和周雨齐刷刷回头,果然瞧见谈璟和他两个朋友。   他比身旁两人都要高,长相也是最突出的一个,神色淡淡,透着漫不经心的疏冷,垂眼投过来的眼神,却又似乎饶有趣味。   背后说人被抓包,周雨被吓得一激灵,一见情况不对,立马找借口开溜:“珩哥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贺斯珩简直无语,这家伙,跑什么啊,谈璟又不会吃人。   他扭头看向吓跑人的罪魁祸首,眼里不无嫌弃:“都怪你,我还没跟他说完话呢,人就被你吓跑了。”   谈璟挑了下眉,语气无辜:“我长得很吓人吗?”   贺斯珩冷哼:“你长得很像狗。”   王一舟一听,立刻为谈璟鸣不平:“贺斯珩你这就过分了,好歹昨天璟哥还帮过你,你怎么能……”   话还没说完,宋霖抓着他的手臂把他强行拽走:“你的项目要检录了,赶紧的走吧。”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拽我干嘛?”   “……快走吧,木头!”   两人吵吵闹闹地走远。   谈璟目光扫过贺斯珩脖子上的膏药,又落回他表情不虞的脸上,慢悠悠问:“还生气呢?”   贺斯珩凉凉反问:“你说呢?”   他脖子上现在还那么深一记牙印呢,这膏药得贴个好几天。   正生着气,忽见谈璟朝自己伸手,冷白骨感的手腕横在他面前。   贺斯珩莫名其妙:“干嘛?”   “昨天不是咬疼你了吗?”谈璟说:“给你咬回来。”   贺斯珩一愣,视线落他脸上。   男生敛着眉眼,长长的睫毛自然往下垂,漆黑的眼睛安静地注视他,有一瞬间,贺斯珩真以为他温驯乖巧。   可转念一想,这可是谈璟,比谁都狗的谈璟。   这莫不是激将法?   “你别以为我不敢咬。”贺斯珩抓住他的手,正要下口,又忽然停住:“呸,大庭广众的让我咬你,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那去间没人的教室,关上门?”   谈璟仿佛真的在给他出主意,但贺斯珩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越琢磨越别扭。   “算了,本少爷可不陪你当狗。”   贺斯珩松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谈璟看着他离开时还显得很困惑的背影,无声笑了出来。   木头也就这点好处了。   *   贺斯珩走到一半想起来还没从周雨那问出为什么谈璟的名字在他前面,虽说他不关心CP这种东西,但平时听周雨念得多了,也知道这种所谓的CP名,名字在前面的那个在上面。   凭什么谈璟是上面的那个?怎么着,难道这顺序也看人气?   贺斯珩忽然觉得自己把原因给琢磨出来了,也愈发不爽。   谈璟这狗东西,又是当学生会长又是上主席台致辞,风头真是出得够够的,吸走了他的人气。   贺斯珩啧了声,脚尖一转,走向自动售货机的方向,去买瓶冰镇汽水降降火气。   自动售货机前,一个女生站在那里,时而看看上面,时而弯腰探查出货口,似乎在为什么苦恼。   贺斯珩走过去问:“怎么了?”   张寻月闻声回头,看到他时,眼底闪过惊讶,又有些窘迫地回答:“我刚付了钱,但是饮料好像……卡在里面了。”   “让让,”贺斯珩抬手让她退到一边:“我来看看。”   张寻月忙退到旁边,只见男生狠踹一脚自动售货机,砰的一声响,售货机里传来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动静,她弯腰探查出货口,果然瞧见两瓶汽水。   “出来了!”张寻月忙拿起汽水,又惊又喜:“谢谢。”   “小意思。”   贺斯珩唇角轻扬,拿出手机正要扫码买饮料,旁边却伸来女生纤细的手,拿着刚从出货口出来的一瓶汽水。   他扭头,对上张寻月笑盈盈的眼睛。   “喝这个吗?”   贺斯珩挑了下眉:“另一瓶不是买给你朋友的?”   “我是习惯性买两瓶,原本是想给谈璟送过去的,但是……”张寻月有些牵强地笑了下:“他反正也不会接受。”   听到原本这瓶是要给谈璟的,贺斯珩也不客气了,接过她手中的饮料:“给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不如给我,谢啦。”   贺斯珩拧开瓶盖,呲的一声,瓶里气泡上涌。   张寻月看着他,欲言又止:“贺斯珩同学,你和谈璟……”   “我和谈璟什么?”   贺斯珩对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并不意外,毕竟他光是这张脸就足够在学校出名。   他仰头灌了口汽水,喉结滚动,又听见张寻月问:“你们真是一对吗?”   “咳咳咳……”   贺斯珩勉强忍住没把汽水喷出来,但被呛了个彻底,咳个不停。   张寻月慌张道歉:“对、对不起!”   贺斯珩摆了摆手,手背蹭掉嘴角的汽水,有些无奈:“你也是看了论坛里的那些帖子?”   张寻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贺斯珩一阵无语。   那些帖子究竟讲了些什么啊?怎么连张寻月这看上去很聪明的妹子都信了?   完蛋,那不岂不是大家都信了这鬼话,那他还怎么找女朋友?   “假的,都是假的。”贺斯珩在线辟谣,“我跟谈璟只有竞争关系,什么都争,学习、运动、人气,哪怕他以后交了女朋友,我也会考虑去撬个墙角。”   张寻月被他逗笑:“你和他这么大的仇呀?”   贺斯珩唇角一弯,吊儿郎当地冲她笑:“他不是把你惹哭了,我帮你报仇啊。”   张寻月微微一怔,掩着唇笑:“可别把我牵扯进去,我才没有想报复他。”   贺斯珩耸了耸肩:“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咯。”   张寻月:“因为他人很好,所以就算不喜欢我,我也不会讨厌他。”   “谈璟人很冷这话我倒是常听,”贺斯珩新奇道,“听人说他人很好,还是第一次。”   张寻月摇摇头:“他只是看上去冷漠,其实很热心肠,我初中跟他是一个班的,他不仅帮我教训过欺负我的Alpha混混,路上看到急着需要帮忙的人,他也会上去帮一把,他还救过困在树上的小猫呢,手还被小猫挠了好几道口子。”   贺斯珩倒是能想象到那画面,估计那猫是被谈璟的冷脸给吓得伸爪子。   “你初中就在关注他了?”听到张寻月和谈璟初中读一个班,贺斯珩有点想从她这打听谈璟初中车祸那事。   “因为喜欢嘛,”张寻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有几次放学,我还偷偷跟过他几次,发现他有个很奇怪的小爱好。”   贺斯珩来了兴趣,这或许是拿捏谈璟的把柄:“什么爱好?”   张寻月:“他很喜欢去一家很偏的奶茶店喝奶茶,几乎每周五放学都去,每次都点他家的招牌奶茶,起初我还以为那家奶茶店很好喝,后面自己去买了一杯,结果……超级超级难喝。”   贺斯珩笑容一顿:“那家奶茶店是在银峰广场那边?”   张寻月惊讶:“你怎么知道?”   贺斯珩模棱两可地说:“以前去过。”   很偏,又很难喝的奶茶店,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家,因为这家奶茶店就在面馆对面,也是他带谈璟踩的雷。   难喝到令人发指,喝过一次后,他就再也没去喝过。   但是,谈璟为什么要频繁地光顾那?难不成口味变异了?   两人边聊天边往运动场内走,运动场地内,王一舟睁大了些眼:“璟哥,你看那是不是校花妹子和贺斯珩?他们俩怎么走在一块了?”   谈璟朝那边看过去,便是贺斯珩跟张寻月并肩走在一起的场景。   贺斯珩生得一副好皮囊,鼻挺唇薄,眼尾微微上扬,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更为澄澈,笑起来时尽显少年气。良好的家教让他在女生面前会自动卸下一身软刺,彬彬有礼,言语幽默又讨巧,所以无论长相还是性格,他都是很招女生喜欢的类型。   不知道贺斯珩说了什么,惹得张寻月掩唇,笑容里些许羞涩。   动作倒是挺快,昨天还跟他要张寻月的联系方式,今天直接找上了本人。   谈璟不着痕迹收回视线,舌尖抵了抵尖牙,啧了声。   还是咬得轻了。   *   下午的4×100米接力赛,是运动会的压轴项目,因为积分占比高,也是竞争最激烈的团体项目。   贺斯珩原是最后一棒,冲刺终点,最关键也最能出风头的一棒,但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受了发|情期的影响,今天的状态远不如昨天。   出风头固然重要,但如果因此给一班拖了后腿,那他还不如不参加。   从大局考虑,贺斯珩即便心里不情愿,也还是找到原本跑第三棒的谈璟,跟他交换位置。   “我把最重要的一棒交给你了啊,要是丢了一班的风头,我可要笑你一年。”贺斯珩不甘心地念叨。   谈璟语气淡淡嗯了声。   见他反应平平,贺斯珩微微皱了下眉。   这人怎么回事?都让他去出第四棒的风头了,他还这么低落?   贺斯珩想了想,觉得在比赛前还是应该关心关心队友。   “你怎么了?”   “没什么。”   谈璟似乎不欲与他多说,丢下话转身就走:“放心吧,第一是我们的。”   贺斯珩看着他往接力点走的背影,莫名觉得这句有些耳熟。   广播里已经在报名字,贺斯珩没再细想,转身往反方向的接力点走。   比赛马上开始,选手们各自就位,贺斯珩也跨开腿,蓄势待发。   随着一声枪响,全场爆发热切的加油声。   贺斯珩关注着第二棒的动态,在对方冲过来前先起势往前小跑段路,接过接力棒的一瞬间,立刻朝谈璟的方向狂奔。   奔过去的那十几秒,由远及近,他对上少年漆黑沉默的眼睛,有一瞬的错觉,他仿佛看见小时候的谈璟。   贺斯珩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他们,也这样接力过。只不过那时候,谈璟身子弱,跑得并不快,没资格上场比赛,跟他接力,是陪他练习如何跟队友传递接力棒。   想起来了,那句话耳熟的原因。   “放心吧,第一是你们的。”   在他因为没有默契总是丢棒而低落时,那时候的谈璟是这么跟他说的。   贺斯珩拼尽全力冲到谈璟身后,接力棒交到谈璟手上,后者如开弓的利箭,不由分说往前冲刺。   “谈璟——”贺斯珩朝那个背影大声喊:“给我们拿第一!”   加油声震耳欲聋,少年冲刺的背影没有一刻停留。   冲破终点红带的那一剎那,尖叫和欢呼声响彻云霄。   “啊!!谈璟第一!!”   “一班无敌!!!”   “班长牛逼!!!”   贺斯珩看着谈璟被人群团团簇拥庆祝恭喜,很奇怪,心里丝毫没有风头被抢的不虞,反而莫名觉得欣慰。   他扬起唇角,朝那边走过去。   人群中的谈璟也回头看向他,目光在喧嚷人潮中无声交汇。   “可以啊,班长。”贺斯珩拨开人群,走到他面前,懒懒地笑:“跑得挺快啊。”   谈璟看着他,唇角极浅地弯出一个弧度。   他朝贺斯珩迈出一步,像是要说什么,却又忽然紧皱起眉,表情隐忍。   贺斯珩表情一变,立刻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了?”   周围其他人也被吓了一跳,七嘴八舌地关心:“班长你怎么了?”   “班长受伤了吗?”   “我没事,”谈璟虚抬了下右脚,“只是脚崴了。”   贺斯珩低头看了眼谈璟的脚踝,没肿起来,看上去不严重,但能让打针连眉毛都不皱一下的谈璟露出这样吃痛的表情,没准是骨折或者韧带撕裂。   他皱起眉,将谈璟手臂抬上自己肩膀:“我扶你去医务室。”   王一舟忍不住出声提醒:“马上到我们领奖了?”   贺斯珩扶着一瘸一拐的谈璟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头也没回:“你领不就得了。”   王一舟寻思着这话怎么有点耳熟呢,还要说什么,被宋霖一把捂住嘴,再一次被手动闭麦。   宋霖眼角直抽。   贺斯珩不知道,王一舟也眼瞎,但他可没有漏看谈璟离开时勾起的唇角。   估计这崴脚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去医务室的路上。   谈璟忽然开口:“我需要去医院拍个片。”   贺斯珩脚步一顿,问:“很疼吗?”   谈璟表情淡淡地嗯了声,靠在他身上的重心压低了些。   贺斯珩不疑有他,立刻扶着他转了个方向:“那还等什么,赶紧的,直接去医院,我叫车。”   连谈璟都说疼那肯定是真的很疼,而且他以前还骨折过,指不定是不是旧伤复发。   “今晚不是还有庆功宴?”谈璟说:“还是我自己去吧。”   “这时候还管什么庆功宴啊,要是没有你冲第一,咱班还没这庆功宴吃呢。”   最讲义气的贺少爷哪能同意,二话不说扶着他往校门口走。   贺斯珩面色凝重,一门心思赶紧送他去医院做检查,可别落下个什么后遗症,也就完全没有发现,在他没注意的角度,谈璟垂下眼睫,不着痕迹地弯起唇角。   去到医院,贺斯珩跑上跑下,先去挂了个骨科号,又扶着谈璟去放射科拍了个X光片,再跟着他一起回到诊断室。   接诊的是个戴眼镜的男医生,医生拿着片子看了看,说:“从片子上看,没骨折,韧带也……”   话说一半,谈璟忽然开口打断:“抱歉,稍等。”   他转头看向贺斯珩:“我的手机好像落在放射科了,你能去帮我找一下吗?”   “……啊?”贺斯珩一脸“多大人了还丢三落四”的嫌弃表情:“怎么这也能落下,行吧,我赶紧去找找,你看完后别乱走,等我回来。”   谈璟弯了弯唇:“好。”   目送着贺斯珩离开诊室,谈璟扭回头,对医生开门见山:“能打石膏吗?”   医生愣了下,以为他是担心要打石膏,笑着安慰道:“你就是小小地崴了个脚,三五天就能正常走路,用不着打石膏。”   “用得着。”谈璟面不改色坚持:“给我打个石膏吧,谢谢。”   贺斯珩在放射科那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谈璟的手机,又去到医院失物招领处问了圈,也没听见说有人捡到手机,正想着是不是已经被人捡走私吞了,忽然接到谈璟打来的电话。   他忙接起,还没来得及出声让对方把手机还回来,先从手机里听见谈璟的声音:“手机不用找了。”   贺斯珩一脸见鬼:“怎么是你?你手机不是落放射科了吗?”   谈璟:“是我搞错了。”   贺斯珩一阵无语:“你还能更不靠谱点吗……算了,没丢就行,等我过来。”   看在他今天是功臣又是伤员的份上,贺斯珩不跟他计较了。   他赶去骨科那边时,看见谈璟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右脚打上石膏。   贺斯珩忙走过去:“怎么还打上石膏了,这么严重?”   谈璟轻描淡写道:“可能是这条腿以前骨折过,现在比较脆弱。”   贺斯珩挠了挠头,语气里带了点怨念:“这接力赛的第一,折进去一条腿,拿得可真是不值。”   “怎么不值,”谈璟反而笑,“这是我和你的第一个第一名。”   “拖着这么一条石膏腿,亏你还说得出来。”贺斯珩真是不理解他的逻辑,拎起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肩膀,“我刚问了周雨,庆功宴是赶不上了,咱还是回家吃吧。”   谈璟:“班上的庆功宴赶不及,我们可以去吃我们俩的庆功宴。”   贺斯珩像是被提醒,眼睛一亮:“也行!”   贺斯珩在医院门口打了个车,目的地直达老张面馆。   最朴素的也是最称心的,以前他和谈璟想庆祝个什么事,总会来这边吃碗面,不点老三样,而是豪华大全套。   已经过了饭点,面馆里客人不多,老板也闲下来,瞧见他们俩进店,连忙上前招呼:“小贺小谈来啦?哎哟小谈这腿怎么了?”   “跑个步崴折了,”贺斯珩一面扶着谈璟去找位置坐下,一面跟老板点餐:“老张,给我们一人一碗大全套。”   “好嘞!”   扶着谈璟到桌子前坐下,贺斯珩把X光检查袋往旁边椅子上一放,自己没坐,丢下一句“我出去趟”,就转身去了对面奶茶店。   没多久,拎了杯奶茶回来,搁到谈璟面前。   谈璟不解:“买这个做什么?”   贺斯珩在他对面位置坐下:“你不是很喜欢喝?”   谈璟顿了顿,有几秒在怀疑自己装瘸的演技是不是出了纰漏,以至于贺斯珩故意买杯巨难喝的奶茶谋杀他。   下一秒,又听贺斯珩补充:“张寻月今天跟我说的,你初中经常来这家喝奶茶。”   贺斯珩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谈璟的口味会变得这么诡异,但还是尊重他的奇怪癖好,给这位瘸腿功臣买了杯奶茶。   谈璟沉默了几秒,说:“这家店的奶茶,很难喝。”   贺斯珩一愣,不明所以:“那你初中还经常去光顾,做慈善?”   谈璟叹了口气,语气深深无奈:“你可真是木头脑袋。”   莫名其妙被骂木头脑袋,贺斯珩正下意识要回怼,抬眼就对上他漆黑漂亮的眼睛,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是为了看你。”   “为了……看我?”   有一瞬间,贺斯珩以为自己听错。这样以为的原因,不敢相信的成分居多。   他那时候,确实时不时会来面馆吃面,一般都是在周五放学后,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带着卢辛树一块来,只是频率并不频繁,也没有任何规律,完全看心情。   “因为想见你,”谈璟说,“你又不愿意见我,所以我只能坐到对面店里。”   贺斯珩仍旧处于不敢相信的状态:“为了见我,所以每周来蹲?”   “蹲?”谈璟歪了下头,“这个形容有点变态。”   “……”贺斯珩冷笑:“变态用在你身上,不刚刚好?”   谈璟散漫道:“没用上望远镜,应该还好吧?”   见他又旧事重提,贺斯珩面露不满:“这事你还要提多少次。”   谈璟见好就收,举手做投降状:“我的我的,以后少提。”   “是不准再提,”贺斯珩强调,“一次也不行。”   才说完,正好老板端着刚煮好的面过来:“你们的面来咯,全套豪华牛肉面,今天又是庆祝什么好事啊?”   贺斯珩嘴不饶人:“庆祝他成了半个瘸子。”   谈璟笑了下:“庆祝我们接力赛拿了第一。”   “厉害啊,”老板赞叹了句,从饮料冷藏柜里拿出两罐汽水,“请你们喝汽水!”   谈璟道了声谢,把奶茶递给老板:“那我们也请您喝奶茶。”   贺斯珩嘴角一抽,好一个仇将恩报。   老板瞧见奶茶袋上的店名:“对面那家的吧,行啊行啊,刚我还跟伙计说,晚上打烊前要去买一杯,他家的奶茶真的好喝,喝了几年了都没腻味。”   贺斯珩沉默。   对面奶茶店能一直开下去的原因,貌似找到了。   在医院做检查耽误了不少时间,两人吃完从面馆出来时,已经天黑,晚上的风微微凉,街道霓虹灯闪烁。   贺斯珩拦了辆出租车,跟谈璟一起坐到家门口。   两家相邻的好处亦或是坏处在此时尽显,下车后,贺斯珩原本是要跟谈璟各回各家,回头看见谈璟慢吞吞拄拐往院子里走,脚步一顿。   对方的笨拙看得贺斯珩眉心越皱越紧,最后实在没忍住,走过去搀住他:“啧,你能不能行啊。”   谈璟毫无负担地搭上他肩膀,顺势将一半重量倚在他身上,漫不经心反问:“想知道?你可以试试。”   贺斯珩:“……”   完全没想到谈璟会这么曲解他的意思,还说得这么不要脸,贺斯珩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红着耳朵炸毛:“靠!谁想知道你那方面的事啊!”   扶着谈璟进了屋,又被他不要脸地要求干脆把他扶到卧室,一路走过来,贺斯珩把自己给累得微微喘气,但一刻也不愿多待。   “行了我走了。”   他丢下一句,单手撑着窗沿,习惯性翻窗跳出去。   谈璟看着他,好笑地提醒:“我爸妈还没回来呢,你可以走正门。”   已经翻窗跳出去的贺斯珩再一次炸毛:“你不早说!”   贺斯珩满怀怨念地回到自己家,进屋换鞋时,隐约听见客厅里传来的说话声,走过去时,对话声也更清晰,是父母在聊谈琬订婚的事。   看到他进屋,舒秋连忙给了贺云朗一个眼神让他闭嘴,又朝贺斯珩道:“珩珩回来啦,运动会玩得开心吗?”   贺斯珩想说其实不必为了他而强行打住刚刚那个话题,他早就知道谈琬订婚这事,对这事也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只是这么解释,反而会显得他在逞强似的,便也顺着他们的好心,跳过这个话题。   贺斯珩嗯了声:“接力赛和总积分都是我们班第一。”   一听是第一,贺云朗啪啪鼓掌:“不愧是我儿子!文武双全,天生第一命!这个月的零花钱老爹给你翻倍!”   说完就被舒秋凝视:“你哪来给他翻倍的零花钱?”   贺云朗陡然沉默。   糟糕,一时嘴快把私房钱给透底了。   他马上自救,扯出一个狗腿讨好的笑:“这不是有你吗,宝宝。”   舒秋一点不信,冷笑道:“我看是有你藏私房钱的账户吧。”   客厅即将开始一场审判,贺斯珩无视贺老板投来的求救目光,自觉回房,远离战场。   运动会出了不少汗,他回房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热水冲去汗黏黏的触感和劳累一天的疲惫,从浴室出来,一身舒爽。   也不知道谈璟那家伙裹着个石膏腿,要怎么洗澡……不对!   贺斯珩立刻打住心里念头。   他没事担心谈璟干嘛?谈璟洗不洗澡臭不臭死都不关他的事。   话是这么说,洗完澡躺在床上,贺斯珩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谈璟那双乌浓的眸子,带着笑意跟他说,“我是为了看你。”   此刻夜深人静,没有别人,贺少爷勉强愿意承认,那个时候,他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触动。   如果是个漂亮妹子跟他说这话,他绝对会觉得这妹子喜欢自己,也准会心动。   但那是谈璟,亲口说过他们不是朋友的谈璟。   既然没把他当朋友,为什么又说想见他,还做到这种程度?   贺斯珩翻来覆去,想不明白,也睡不着,自暴自弃地睁开眼,想了想,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拿手机玩了几把音游,又觉得没意思,索性下床,走出房间。   他不是一直跟自己较劲的人,睡不着就找点外力。   已经夜深,家里一片宁静,贺斯珩轻手轻脚走去地下酒窖。   舒秋女士爱收藏酒也爱喝酒,家里的酒窖专门储藏她收来的酒。从小耳濡目染,贺斯珩也对酒有些研究。   巡了一圈酒架,贺斯珩挑了瓶口感比较轻盈的白葡萄酒,免了醒酒的工夫,正要拎回去,一转身,就被无声无息出现的舒秋女士吓了一跳,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酒给砸过去。   贺斯珩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语气不无怨念:“妈,您走路怎么没声啊?”   舒秋哼哼两声:“你爸藏私房钱,你来偷我的酒,你们两父子就知道欺负我。”   贺斯珩笑得无奈:“儿子的事,怎么能叫偷?我睡不着,所以来喝点,一起吗?”   舒秋撇了撇嘴,傲娇道:“那就陪你喝几杯吧,去拿杯子。”   “得令!”   贺云朗独自在二楼睡得鼾声震天,母子俩在一楼花园,沐浴月光优雅品酒。   白葡萄酒倒入高脚杯,缓慢轻晃后,贺斯珩抿了一口,入口微酸,酒香浓郁。   舒秋同样优雅地抿了口酒,慢条斯理道:“说说看吧,这么晚不睡觉,来偷喝我的酒,是在想什么心事?”   贺斯珩含糊地说:“没心事,就是累得睡不着。”   才说完,就被舒秋弹了下额头。   “平时骗骗你爸就算了,在我面前还撒谎?”   “……”贺斯珩嘴角直抽,忽然觉得贺老板有点惨是怎么回事。   算了,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他把今晚一直在想的疙瘩说出来。   舒秋听着微微皱眉:“小璟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动用自己多年看狗血偶像剧的经验:“比如说电视剧里,女主角听到男主角跟别人说不爱自己就跑了,但男主角后一句话就是一个转折,我爱她爱得要死!”   贺斯珩扶额:“这都是个什么例子啊……”   “关注什么呢?”舒秋说,“我是问你,是不是没听他的话就跑了。”   “没那么狗血,我看着他说完走的,压根没您说的后半句。”   贺斯珩一回想起就有够不爽,啧了声:“当时真应该冲上去揍他一顿。”   舒秋赞同点头:“你现在也可以冲过去揍他一顿,然后问清楚。”   贺斯珩一顿,把脸一撇,别扭道:“我才不去。”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去问这事,显得他多在乎似的。   舒秋耸了耸肩:“那你就只能睡不着咯。”   贺斯珩举起酒杯:“喝点酒就能睡了。”   舒秋没用什么力气地戳了下他的额头:“小孩子少喝点酒,小心醉过头。”   贺斯珩歪嘴一笑,满不在乎:“反正明天周末不上课。”   舒秋女士一语成谶,在她回房睡觉后,贺斯珩确实喝上头了。   虽然没醉到跳钢管舞耍酒疯的程度,但是精神有点亢奋,更加没有睡意,大脑活跃得仿佛能马上连夜刷三套数学题,也愈发地开始纠结一直介怀的那件事。   在房间里踱了几圈,贺斯珩抓了抓发根,拿出手机,给谈璟发消息:你当年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消息在文字框里停留许久,他又挨个字删除,发出去的消息变成试探提问:睡了吗?   对方没回。   贺斯珩看了眼对面的窗户,没有光亮,似乎是睡了。   不对。   也可能是跟他一样关了灯还没睡着呢?   也可能是手机静音又屏幕反盖没看见消息呢?   贺斯珩的末梢神经兴奋得像是在跳舞,很快逻辑自洽地推理出谈璟有五成没睡着的概率。几乎没犹豫地,爬窗户出去,走着S形路线溜进谈璟家的院子,扒在他窗户上,朝里看。   看了半天,发现窗户被窗帘遮挡严实,什么也看不见。   贺斯珩挠了挠脑袋,屈指敲窗。   叩叩叩,叩叩叩。   敲窗的声音毫不客气地闯进谈璟刚入睡的梦里,睁开眼睛前,谈璟先被烦得皱起眉,头发丝都在冒起床气。   谁半夜发疯?   窗外的疯子还在不停歇地敲玻璃,似乎很着急。   这个点来敲窗户,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谈璟认命坐起身,拖着条石膏腿去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睡意朦胧地靠在窗边:“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   刚睡起的嗓音,比平时更低,带着浓浓的困倦。   相比他睡眼惺忪,窗外少年在月光下的眼神格外炯亮,隐隐还透着些莫名的兴奋。   “也没什么事,就是来问问你,”贺斯珩冲他咧嘴一笑,兴高采烈地问:“你睡了吗?”   谈璟:“……” 第25章 一起睡觉   秋天的夜晚,冷月高悬,晚风微凉,人心却燥。   谈璟双臂环胸,恹恹垂着眼皮,浑身散发着起床气:“半夜三更,你跑来敲我窗户,就为了问我一句睡没睡?”   还是在他睡、着、之、后。   贺斯珩丝毫未觉他声音里的危险,理直气壮开口:“我手机上问你了啊,谁让你没回我。”   ……睡着了要怎么回。   谈璟额角青筋狂跳,仿佛要跳出来抽他一记。   鼻尖忽而闻到一丝淡淡的酒气,他凑近些嗅了嗅,酒气更浓郁。   谈璟皱起眉:“你喝酒了?”   贺斯珩嘻嘻一笑,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小间距:“一点点。”   谈璟视线扫过他的脸,贺斯珩喝酒不上脸,但眸子里跃动的兴奋已经透露出,他喝下去的量,怕是不只这一点点。   晚风吹过,贺斯珩打了个寒颤。   “冷死了,我先进来再说。”他说完就爬窗户进屋,手脚并用,动作全然没有白天时的利落。   谈璟原要侧身给他腾出空间,却见爬窗的人身形不稳,便及时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醉鬼。   贺斯珩整个人摔进他怀里,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借力站稳,细软的发丝擦过谈璟的脸颊,有些痒。   鼻尖除了他洗发水的香味,还带着若有似无的信息素气味,像青涩的柑橘,混着清甜的橙花花香。   谈璟身体一僵,喉结重重地滚了滚。   这个醉鬼,已经兴奋到信息素外泄了。   借着谈璟的支撑站稳后,贺斯珩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借着月光找到谈璟的床。   他走过去,不客气坐下,拍了拍弹性十足的床垫,点评:“你床还挺软。”   谈璟没过去,也没关上窗户,保持着室内通风,环胸倚在窗边,跟他保持一定距离,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怎么,你是来给我试睡的?”   酒精作用下,贺斯珩已然听不出正话反话,还真又拍了拍床垫,想起舒秋曾经教过他的生活常识,煞有其事地提醒:“这么软的床,睡久了对腰不好。”   谈璟扯了扯嘴角,毫无感激地道谢:“谢谢关心,我的腰好得很。”   酒后的贺斯珩逻辑无敌:“那你下个腰给我看看?”   “……”   谈璟没有接茬,就面无表情盯着他。   他本就生得白,月光一照更显冷白,尤其现在,一副不虞模样,活像在棺材里睡到一半被人强行喊醒的吸血鬼,下一秒就要找个路过的冤种来咬脖子。   贺斯珩被他冷漠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觉得脖子感觉凉飕飕,后颈的牙印隐隐作疼。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算了,当我没说。”   又小声嘀咕:“我只是友情提醒,换张硬点的床垫比较好。”   谈璟垂着眼皮,情绪不明:“一个Omega半夜来找昨天才临时标记过他的Alpha耍酒疯,可不是友情就能搪塞过去。”   秉着残存的一点良知,他刻意提了两人的性别,试图唤起被这位贺少爷忘到九霄云外的第二性别常识。   可惜贺少爷语文阅读理解能力向来不大行,抓的重点也偏到了南极。   贺斯珩为自己辩驳:“我没喝醉,你现在给我张数学试卷,信不信我一个小时就能做完?”   这人还较起劲了。   谈璟深吸了口气,那点仅剩的良知,游走在泯灭边缘。   “对了!”贺斯珩忽然开口:“我来找你,是想搞清楚一件事。”   他总算想起这件差点被遗忘的正事。   谈璟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臂,手指扶在窗沿,语气散淡:“什么事这么重要,非得半夜来问?”   贺斯珩没马上回答,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他看了半晌,又垂眼收回视线,声音很低地问:“你是不是……”   两人距离太远,他声音又小,谈璟只听清了前三个字:“我怎么了?”   贺斯珩又问了一遍,但谈璟仍旧没能听清。   贺斯珩忽然变得不耐烦了,也更像是被惹急,脑袋一抬,气愤又响亮地质问:“我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从来没把我当朋友?”   见谈璟听到这话后就皱起眉,贺斯珩立刻有了答案,并不意外地冷笑:“我就知道,果然是这样。”   他起身就要回去,却在窗户前被谈璟抓住手臂:“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贺斯珩信他才有鬼,甩了下手臂,却没挣脱开。谈璟的力气大得吓人,死死地抓着他。   “松开!”   “说清楚再走。”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就听我说。”   谈璟执意不放手:“当初的绝交,我从来没有同意过,我也从来没有任何讨厌你、不把你当朋友的想法。”   贺斯珩低着头,垂落的额发遮住了眉眼,只有抿得发白的唇角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骗子。”他似自言自语般呢喃,更似不屑轻嗤。   谈璟声音微沉:“我没骗你,只有这点,我从来没有……”   “你就是骗子!”   贺斯珩终于肯抬头,谈璟也终于看清他匿在碎发下的眼睛,他企图藏住的神情。   无论何时都盛满骄傲的琥珀色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   最不可能会委屈自己的少年,此刻露出了无比委屈的神情。   在他卸掉力气的一瞬间,贺斯珩忽然甩开他的手:“明明你亲口对别人说,我不是你的朋友!”   “明明前一天我们还在商量暑假要一起做什么,你却……”   分明是愤怒,他的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变得哽咽。   谈璟怔怔地望着他通红的眼眶,涌出的眼泪。   脑海里闪过一个久远的模糊画面。   竟然是那次。   那一天,班上一个女孩子忽然拦住他,想从他这打听贺斯珩的情况。   “你是贺斯珩的朋友吧?我想给贺斯珩送礼物,可不可以告诉我贺斯珩喜欢什么呀?”   女孩笑得爽朗,问话直白,她和贺斯珩一样,都是敢坦坦荡荡诉说自己心意的人。   在一天之前,贺斯珩也问过他差不多的问题,因为他是谈琬的弟弟,所以从他这里打听谈琬喜欢什么礼物。   但那个时候的谈璟,是只敢躲在阳光背面的另一类。   如果直言他不想说,或许会被纠缠,反而引起贺斯珩注意。   于是,他冷漠地给了个斩草除根的回答。   “他不是我的朋友。”   谈璟看着女孩脸上闪过惊讶,尴尬,最终失望而走。   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比起愧疚,更多的,是卑鄙的痛快。   却万万没想到,那一次的卑鄙,会变成一记回旋镖,让贺斯珩闷声不吭跟他绝交,转学。   谈璟抬起手指,轻轻蹭去他眼下的湿痕,声音很轻:“别哭……”   贺斯珩拍开他的手,反射性反驳:“谁说我哭了?”   话音才落,他自己都为声音里的哭腔而惊到,手指抹了下眼睛,指尖一片湿意。   前所未有的狼狈。   贺斯珩赶紧抬起手背抹眼睛,一边把仍在不受控制往外涌的眼泪毁尸灭迹,一边吸着鼻子不停否认:“我没哭,我才没哭……”   该死,怎么回事,怎么停不下来……   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他动作不停的手腕,往前一拉,身前男生将他抱了个满怀,淡淡的草木香携着温暖的体温,温柔地包裹着他。   谈璟弯腰抱着他,手掌覆在他的后脑勺轻轻地抚摸。贺斯珩几乎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温度。   “是我的错,对不起。”   谈璟的声音很低:“是我当时太幼稚,不希望她跟你交朋友,害怕别人把你抢走,才说了那样的话,让你难过这么久,对不起。”   贺斯珩微微睁大眼。   他没想到谈璟会跟他道歉,也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理由。他竟然会从谈璟的口中,听到害怕这个词。   这会儿被窗外的风吹了一阵,理智回了笼,贺斯珩忽然觉得自己……又哭又闹好丢脸。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其实那句话,还有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谈璟顿了顿,像是下定什么决心,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想听吗?”   “我猜也猜到了,”贺斯珩吸了下鼻子,带着鼻音说,“你不把我当朋友,把我当爸爸呗。”   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少爷语气。   谈璟见他有心情开玩笑了,心里也松了口气,笑着说:“我们俩彼此彼此。”   贺斯珩不客气给了他一拳:“滚蛋。”   话音才落,就打了个结实的喷嚏。   已经是秋天,晚上气温降下来,风吹着有些冷。   “行了,我回家了。”   该问的已经问完,贺斯珩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说完就开始爬窗,人还没爬出去,忽见对面二楼突然亮起灯光。   一个反射性动作,贺斯珩立马退回来蹲下,连声音都压低:“靠,我妈,她没看见我吧?”   谈璟朝那边看了眼,只是亮起灯,窗边并没有人影,大概只是起夜。   “不清楚,”他面不改色拉上窗帘:“保险起见,过会儿再走吧。”   “也只能这样了。”   完全拉上的窗帘挡住了月光,室内漆黑一片。   贺斯珩摸着黑走到床边坐下,往后一仰,人倒床上,双腿悬在床边,毫不客气地吩咐:“你帮我注意下,对面熄了灯我再走。”   才说完,就感觉身旁位置塌陷几分,谈璟也坐了上来:“脚疼,站着累。”   贺斯珩也犯了懒,躺下了就懒得再起来,又是喝了酒又是哭了通,现在累得很。闭着眼睛说:“那五分钟后去看一下。”   谈璟嗯了声,听到他打了个呵欠,顿了顿,又说:“你别睡着了,不然我们俩得挤一张床。”   贺斯珩其实已经有些困了,但还是习惯性逞强,强忍住打第二个呵欠的冲动,嘴硬道:“我又不是猪,在哪都能睡,哪有这么容易睡着?”   谈璟勾了勾唇:“最好是这样。”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贺斯珩没话找话:“为什么你不希望那个女生跟我交朋友,嫉妒人家啊?”   “是啊,”谈璟像是顺着他的话,“很嫉妒。”   贺斯珩笑了声:“那你心眼够小的啊,自己交不到朋友,还不让我跟别人交朋友,小伙子,觉悟不够啊。”   谈璟也笑了:“你以前对谈琬不也是这样?”   “我对琬琬姐跟你对我又不一样。”贺斯珩没忍住打了个呵欠,理所当然道:“我喜欢她,肯定见不得别人追求她,而且琬琬姐那时候多少烂桃花,一堆人品不行的歪瓜裂枣……”   他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倒是会给自己找理由。   谈璟沉默了一会儿,黑暗寂静的环境里,再轻再低沉的叹息也变得清晰:“你怎么就肯定不一样呢。”   回应这叹息的,只有少年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谈璟偏过头,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见贺斯珩阖着的眼皮,俨然已经睡着。   他低笑了声:“就知道你撑不过五分钟。”   谈璟轻手轻脚起身,掀开床上被子一角,走到贺斯珩靠近床尾的那一侧,一手揽过他肩膀,一手穿过膝盖下往他腿窝一勾,手臂肌肉线条一绷,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贺斯珩酒劲上来了,睡得沉,无意识地在谈璟的臂弯里蹭了蹭,被放回床上后,他立刻寻了更习惯更舒适的姿势,背过身,侧躺着睡。   纤细雪白的后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谈璟眼前,膏药已经被撕下,还没换上新的,依稀能看见那处皮肤上的牙印,像上好的羊脂玉落了刻痕。   信息素自腺体隐隐往外泄,像花骨朵新鲜绽放开,清新的花香流溢,飘散在空气中。   谈璟替他掖了掖被子,将那处盖得严实。   “我是病患,你应该舍不得我打地铺吧?”   他似自言自语般呢喃了句,意料之中没能等到已经熟睡的人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谈璟心安理得地从另一侧上了床,在贺斯珩身旁,手臂枕着头,面朝他躺下。   视线落在少年的睡颜。   贺斯珩睫毛很长,此刻盖在眼睑下,干净得根根分明。   平日里傲气又张扬的人,睡着后却安静又乖巧。   谈璟弯着唇,看不够似的,目光不厌其烦地描摹他五官精致的线条。   今天折腾了一天,他其实也挺累,不知不觉,眼皮缓缓往下阖。   意识渐渐模糊之时,耳畔隐约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他的衣服被人揪住。   谈璟撑着困意掀了掀眼皮,原来是贺斯珩睡觉不老实的毛病又犯了,非得抓着什么,自己无意识凑了过来。   他抬手摸了摸贺斯珩毛茸茸的脑袋,换了个平躺的姿势,把挨着他的手臂借给他抱,重新闭上眼睛。   平躺着睡是个错误,下一刻,贺斯珩的大腿搭在了他腿上。   谈璟无奈叹了口气,困意上头,也就随他。   然而今夜没完没了。   就在谈璟马上要睡着时,忽觉肚皮一凉,一只比他体温要低的手伸进了衣服下摆,摸摸索索一路往上,搭在了他的胸口,似乎觉得手感不错,还无意识地捏了捏。   谈璟眼皮一掀,睡意荡然无存,比人更精神的是,被摸出反应的身体。   黑暗寂静的房间,他呼吸渐沉,信息素有一瞬的失控,气息外泄。   草木香与花香缠绕在一起,睡着的人愈发觉得舒适,无意识地梦呓了声。   谈璟喉结重重一滚,咬牙忍了又忍。   最终投降。   谈璟叹了口气,轻手轻脚拎开缠着他的八爪鱼,离开这张危险的床,拖着条假石膏腿,从衣柜里翻出备用被褥,认命打地铺。   睡着之前,他忽然想到什么,微哑的嗓音里带上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最好没跟别人这么睡过。”   *   贺斯珩是被冻醒的。   昨晚持续性地时冷时热,似乎隐约还听见不轻不重的叹息,像是在说让他消停点,但他那时眼皮太重,一点没搭理。   这会儿侧躺着蜷成一团,尽可能地自体取暖,但还是架不住身上什么都没盖,手脚冰凉给冻醒了。   迷迷糊糊掀开眼皮子一看,床上果然不见被子踪影,他睡相一向不怎么样,前半夜或许还算老实,后半夜各种拳打脚踢团团转,床上的什么东西都能被他给踢走。   贺斯珩睁着迷蒙的睡眼,挪到床边,打算把被子捡回来重新盖上,看见床边打地铺睡着的人,动作陡然一顿。   咦?   谈璟怎么睡在他房间?   不对,这貌似不是他房间。   贺斯珩抓了抓发根,仿佛触发了什么回忆开关,昨晚的记忆如同电影倒带般飞快放松。   他躺在床上跟谈璟聊天,他揪住谈璟的衣领掉眼泪,他狂敲窗户把人吵醒后,傻笑着跟人问睡没睡。   ……要死。   贺斯珩撑住额头,眼角狂抽。   不能再往回想了,越回忆越社死。   贺斯珩往床下看了眼。   谈璟仍在睡,面朝床的方向侧躺着,漆黑的头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   他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领口微敞,露出精致嶙峋的锁骨,削瘦的下巴,线条被拉扯得凌厉。   贺斯珩轻手轻脚下床,想趁他没醒,赶紧离开社死现场。   眼睛光顾着紧盯谈璟会不会被吵醒,忘记了脚下还有一床被子,没走两步,就被滑溜溜的被子绊倒,整个人摔在谈璟身上。   两人同时一声闷哼。   谈璟是被压的,贺斯珩是被他给硌的,隔着一床被子,身体还这么硬邦邦。   贺斯珩手忙脚乱要爬起来,后颈忽然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给捏住,虎口格外有威胁性地抵在他的腺体上。   贺斯珩浑身一激灵,脑袋一抬,就跟身下的男生四目相对。   紧皱的眉心盛满了被吵醒的起床气,漆黑深邃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透着说不上来的危险。   “大早上的,搞谋杀?”   男生刚睡醒的嗓音比平时更低哑磁性,攻击性也拉满。   昨天晚上,前半夜被他敲窗吵醒,连床上都没法睡,被迫打地铺,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好不容易睡着,后半夜又频频起来,摸着黑给他捡被子盖被子。大早上又被他活生生砸醒,谈璟这会儿的心情实在称不上愉悦。   贺斯珩双臂撑在他身体两侧,脖子被他扣在手里,一动不敢动,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谁让你家被子这么滑?”   话音才落,扣着他脖子的手忽然一个用力,贺斯珩被手动摁进谈璟胸口,整张脸被迫埋进他身上的被子里,闷住不让透气。   贺斯珩使劲挣扎,却没想到跟他之间的力量差距这么悬殊,脸都闷红了还没挣脱出来,埋在被子里闷声骂:“你有病啊!”   扣住他脖子的手丝毫不松,甚至愈发往下摁。   贺斯珩被闷得透不过气,手掌狂拍地板示意投降。   谈璟这才松开手,懒洋洋地开口:“不滑吧,你的脸这不就粘在上面?”   贺斯珩:“……”   贺斯珩狠狠瞪他一眼,喘着粗气从他身上下来,坐在地板上,后背靠在床边,胸膛起伏。   吃了个亏,贺少爷的嘴仍旧不饶人:“谁让你有床不睡睡在地上。”   谈璟也撑着地板坐起来,随手拨了拨睡得凌乱的头发,听到他这话,哼笑了声:“这得问昨晚的你。”   意味不明地一声低笑,嗓音里仍带着睡眠不足的哑意,尤其在说道“昨晚”那两个字时,刻意咬重了音。   贺斯珩一想起昨晚的醉酒,就觉得丢脸至极,不自然说:“昨晚的事我断片了。”   “没事,我录下来了。”   “……”   贺斯珩万万没想到他还有这手,顿时又羞又恼:“录这种东西,你变态吧?”   谈璟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跟你昨晚的举动相比,我恐怕还逊色点。”   贺斯珩一怔,昨晚他做了什么变态事?不就是翻窗来夜聊吗,顶多丢脸地哭了一通,怎么也称不上变态吧?难不成他后面真断片了?   贺斯珩飞快地在脑子里搜了一圈昨晚的记忆,也没想起个所以然,干脆破罐子破摔,做出理直气也壮的模样:“我顶多算酒品不好。”   “睡相也够差,”谈璟不客气补充,“给你捡了一晚上的被子。”   贺斯珩一下泄了底气,难怪昨晚时而冻人时而暖和,原来有个“捡被达人”。   谈璟看他理亏地安静下来,不着痕迹地翘了下唇角,似漫不经心问道:“你这睡相,应该只有我受过难吧?”   除他之外,贺斯珩确实没跟其他人睡过,因为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的睡相有多差,睡一觉估计能把人踹死。   不过睡相差也有睡相差的好处,以前初中寄宿的时候,睡相差这个毛病,帮了他的大忙,但也很丢脸。   贺斯珩底气不足地清了清嗓子:“警告你啊,不准把我睡相差的这件事说出去。”   谈璟视线在他脸上转了圈,唇边弧度扩大。   这是只跟他睡过的意思。   贺斯珩喉结滚了滚,被他意外不明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撑着床起身:“我回家了。”   翻窗走前还不忘再强调一次:“总之,你敢说出去就死定了!”   谈璟听着他毫无压迫感的威胁,逗他的心思一点没消,只觉得好笑。   看着贺斯珩动作滞涩地翻窗,毫无底气的背影,谈璟托着腮故意慢悠悠开口:“看你表现吧。”   果不其然,正在翻窗的人动作一滑,扭头狠狠瞪他一眼,活像被惹急的猫。   贺斯珩一回到家,就收到谈璟发来的消息,说明天要坐他家的车,跟他一起上学。   贺斯珩当然不情愿:你自己不是有车接送吗?   谈璟:车飞不上四楼。   贺斯珩:?   谈璟:我打着石膏不方便。   这说法,是这段时间都要贺斯珩负责他上下学时的上下楼。   结合谈璟刚刚那句“看他表现”,贺斯珩憋屈地咽下拒绝的话,咬牙切齿回了行。   得到预料中的回复,谈璟笑着收起手机,起身收拾地上的被褥。   吃早饭时,姜荷看了他好几眼:“小璟今天心情不错啊,昨晚睡得很好?”   原本她还因为谈璟伤到了腿而担心来着,但他今早从卧室出来后就心情不错的模样,仿佛周遭都飘浮着小花了。   谈璟嗯了声,含糊回了句:“今天天气不错。”   顿了顿,又说:“这几天不用张叔送我上学了。”   “好好,”姜荷说,“你脚受伤不方便,在家歇段时间也行,反正学校的课,你看看书,自己也能搞定。”   “不是请假,伤好之前,我坐贺斯珩家的车去学校。”   一听这话,谈琮先不乐意了:“坐他家的车干嘛?”   “贺斯珩说他作为同桌有义务帮助我这个伤员。”谈璟面不改色编造完美理由。   谈琮这才缓和些脸色:“算这小子有点良心,看样子跟他爸不是一个德行,正好你借这个机会,好好使唤他……”   话音还没落,他就被姜荷骂了句:“你怎么这么小肚鸡肠呢,幼不幼稚?”   姜荷又扭头对谈璟道:“小珩热心肠归热心肠,咱们也不能白麻烦人家,到时候请小珩来咱家吃顿饭吧。”   谈璟应了声:“好。”   第二天早上,谈璟给贺斯珩发完消息后,先一步在家门口等着他。   虽然拄着拐,但模样优哉游哉,看上去不像伤员,像个心安理得等着被伺候的少爷。   贺斯珩臭着一张脸走过去:“要不要我说声少爷请上车啊。”   谈璟十分自然地将手臂搭在他肩上,仿佛听不懂反话,轻描淡写道:“客气。”   贺斯珩暗暗磨牙。   这狗东西还真给装上了。   两人坐上车,贺斯珩靠在后座,习惯性拿起放在车后的课外书翻阅,听见谈璟提醒:“在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贺斯珩凉凉开口:“托你的福,我每周都得交一篇读书笔记。”   顿了顿,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又开口:“看在我接送你上学的份上,你帮我写?”   谈璟放松地靠在车座,闭目养神:“没事了,请继续摧残你的眼睛。”   贺斯珩:“……”   贺斯珩对文学作品实在提不起兴致,尤其是充满译制腔味的国外小说,看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要不然这本书也不会在车里待了半个多月,进度还在前三分之一。   打了第三个呵欠之后,他索性闭上眼小憩。   平稳行驶的汽车催眠效果堪比婴儿摇篮,贺斯珩的意识很快就开始模糊,脑袋也跟着摇摇晃晃东倒西歪。   就在他快要睡熟时,一只手及时托住了他往旁边斜下去的脑袋。   温暖干燥的掌心贴着脸颊微凉的皮肤,带来令人舒适的温度。   贺斯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慢半拍地发现托住他脸的是谈璟的手,立刻坐直,瞌睡全消。   “真羡慕你的睡眠质量,”谈璟慢条斯理道:“在哪都能睡着。”   这哪里是羡慕的语气,这分明是在讽刺他前晚那句“我又不是猪,在哪都能睡”的言论。   偏偏这还是贺斯珩自己亲口说的,想怼回去也没法反驳。   贺斯珩臊红了耳根:“闭嘴,再说把你踹下去!”   “哇,”谈璟毫无情绪起伏地响应:“好吓人哦。”   贺斯珩:“……”   忍了又忍,终于抵达学校,跟门口保安说明了情况,车直接开进校门,停在教学楼下。   王一舟恰好也在这时候来了学校,原本还在疑惑哪家的少爷这么任性耍派头,宾利接送还不够,还把车开到教学楼。   好奇往那边一瞧,就瞧见贺斯珩先从车上下来。   看见他,王一舟一点也不意外,心道果然是这少爷,又在张扬行事。下一刻,却见贺斯珩跑到车子另一侧开门。   从车后座出来的另一个人,竟然是谈璟!   只见谈璟的手臂十分自然地搭在贺斯珩肩上,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贺斯珩一阵咬牙切齿,耳根通红,一副被惹毛的小媳妇样。   而谈璟似乎心情不错,脸上隐隐有笑意,他眉眼生得冷峻,笑起来时却一股散漫气质,看得周围路过的女生都舍不得挪开视线。   但是,在王一舟眼里,谈璟笑得怎么帅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王一舟一整个大震惊,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一口气跑到四楼,冲进一班教室。   “宋霖!”王一舟急吼吼道:“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宋霖也刚进教室不久,正在啃每天早上必吃的苹果,嚼得嘎吱嘎吱响。   嚼苹果的空档,他并不感兴趣地慢吞吞开口:“哥斯拉大战怪兽?”   “比那还震撼!”王一舟语气激动地揭晓:“我竟然看见贺斯珩跟璟哥从一辆车上下来,还有说有笑!”   “哦。”宋霖见怪不怪,继续嘎吱嘎吱嚼苹果。   王一舟:“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宋霖深深看了他一眼,从桌子里摸出几个核桃,语气慈爱:“吃点吧,补脑明目,特意从家里给你带的。”   王一舟:“???”   跟王一舟一样震惊的人还有周雨。   贺斯珩把谈璟扶上四楼后,就把拐塞给他,任由他自生自灭,自己先进了教室。   一进教室,还没来得及去自己座位呢,就被周雨拽到他的位置,急切地问:“珩哥珩哥,怎么回事?”   贺斯珩一头雾水:“什么怎么回事?”   周雨:“你和班长一块来上学啊,听说还是坐一辆车来的?”   “……”贺斯珩啧了声:“你在我俩身上装了监控?”   “如果我有那胆,我早在班长身上安一个了嘿嘿嘿……”周雨忍不住犯痴,又连忙打住,继续八卦,“别转移话题,快说快说,一天不见,你们关系怎么这么好了?”   “屁,”贺斯珩说,“我是被威胁的。”   周雨眨巴着好奇的卡姿兰大眼睛问:“怎么被威胁的?”   贺斯珩扫了他一眼:“想知道?”   周雨被他这眼神看得警铃大作。   贺斯珩嘴角一歪,好商好量:“这段时间你来接送他上下学,你想听什么故事,哥都给你编。”   “……”周雨面无表情坐下翻书:“要上早自习了,珩哥你快回座位吧。”   贺斯珩:“……出息。”   在谈璟拄着拐进教室后,王一舟这才看见他脚上打了石膏,立马跑过去:“璟哥你脚怎么成这样了?严不严重啊?怎么是贺斯珩跟你一起上学?”   谈璟被他吵得耳根子都闹回音,语气淡淡:“你在给我开新闻发布会?”   王一舟原本跟贺斯珩没什么过节,但现在记着贺斯珩害谈璟罚跑和逼他当跟班的事,对他的人品有点小意见,这会儿振振有词:“我这是关心你啊,你现在受着伤攻击防守都落人一截,贺斯珩那么看你不顺眼,万一趁人之危呢?”   话音才落,就听到一声冷笑。   “是啊,最好防着我点。”贺斯珩视线在他们俩身上转了圈,阴阳怪气道:“指不定我哪天把他关小黑屋,一顿搓圆捏扁。”   王一舟还想说什么,谈璟眼皮子一抬,截断他的话:“回你自己的班。”   王一舟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一跳,立马闭嘴就走。   早自习铃声响,所有人回教室回位置大声念书。   谈璟扫了眼贺斯珩这一脸不爽的模样,顿了顿:“生气了?”   贺斯珩给英语教材翻了个页,轻嗤了声:“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的担心是对的。”   谈璟胳膊肘撑在桌上,侧身看向他:“你真想把我关小黑屋?”   贺斯珩也侧过脸,睨着他,那股子吊儿郎当的劲也跟着冒出来,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哼:“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谈璟气定神闲地托着腮,漆黑的眼睛上下打量过他后,唇角浅浅一弯:“还挺期待的。”   谈璟生得好,鼻挺唇薄,是个五官立体的标准帅哥,可惜平时不怎么笑,给人印象冷感十足。   但他偏偏又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黑眸澄澈,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时要勾不勾,尤其在他想笑出那种味道的时候,连带着鼻梁上的那颗小痣都显得格外妖孽。   明明是在说趁机欺负他的事,但他这个反应,眼神,笑容,语气,无不令人浮想联翩,很明显地指向他在期待什么样的小黑屋。   贺斯珩整个人都愣住。   没想到他会这么回击,还说得这么不要脸。   憋了半天,贺斯珩红着耳朵低骂了句:“变态。”   *   第四节课下课前,贺斯珩忽然听见谈璟压低声音说:“待会儿帮我去一趟校门口。”   贺斯珩同样小声:“干嘛?”   谈璟:“黄阿姨送了饭过来。”   贺斯珩拧起眉:“你还真把我当小弟使唤了?”   谈璟:“有你爱吃的小炒牛肉。”   贺斯珩愣了愣:“我也有份?”   黄阿姨是谈家的做饭阿姨,厨艺水平很高,贺斯珩吃过一次她做的饭之后,就想方设法想让贺老板把人给挖过来——当然,失败了。   谈璟慢悠悠道:“你不吃的话就……”   “谁说我不吃?”   贺斯珩一个着急,不小心没压住声音,班上的同学顿时都看过来,连同正在讲课的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咳了两声,拖腔带调地问:“中午想吃什么啊,跟老师聊聊?”   班上同学溢出笑声,贺斯珩脸一阵红一阵白,偏头狠狠瞪了眼罪魁祸首,却见谈璟丝毫不掩饰笑意,压低声音,仅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调侃:“还没到下课时间呢,这就赶不及要吃饭了?”   贺斯珩:“……”   拳头硬了。   下课铃响,老师一走出教室门,周雨就蹭一下从自己位置上窜过来,喊贺斯珩一块去吃饭。   贺斯珩丢下一句:“你自己去,我今天吃外带。”   还没等周雨多问什么,他就头也没回地往教室外走。   周雨以为他今天点了外卖,朝他背影嚷嚷:“珩哥你吃外卖怎么也不喊我啊?”   才刚说完,就听见谈璟说:“他今天跟我一起吃。“   周雨愣住。   周雨震惊。   谈璟抬眼看着他:“接下来这段时间,他都会跟我一起吃,你也要一起?”   看似邀请,周雨却听不出任何邀请的意味,被他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   “不了不了,我去吃食堂!”   说完就一溜烟跑走。   贺斯珩在校门口看见早就等在那的黄阿姨,朝她喊了声,小跑过去。   黄阿姨把手里饭盒给他:“黑色这份是给谈少爷的,白色的是给您的。”   贺斯珩疑惑:“两份还不一样吗?”   黄阿姨笑了笑:“您喜欢吃辣,少爷特地嘱咐了我,给您这份多放点辣。”   贺斯珩哦了声,心说这狗东西,考虑得还挺周到。   他道了声谢,拎着饭盒回教室。   开饭时间,大家都去了食堂或者小卖部,教室里只剩谈璟一个。   少年姿势闲散地坐在位置上,单手托着腮,垂眸看书。旁边的窗户敞着,窗外天空瓦蓝,秋阳杲杲,微风徐来,他细软的黑发在风里微微拂动,像一幅青春电影的截图。   贺斯珩曾经问过周雨,明明他跟谈璟长相不相上下,成绩也不相上下,为什么谈璟的人气却总是比他高那么一截。   周雨表情高深莫测地给出一个答案,气质。说什么比起话多表情多的帅哥,大家更吃话少高冷自带神秘感的高岭之花。   贺斯珩听完后只想冷笑,什么自带神秘感,依他看,分明是Bking。   这会儿,贺斯珩眼珠子骨碌一转,不怀好意地歪了歪嘴角。   今天,他就让这个Bking破个功。   贺斯珩拎着饭盒走过去,白色饭盒搁到谈璟桌上:“喏,你的。”   谈璟看了他一眼,忽然说:“我很荣幸。”   贺斯珩愣了愣:“也就给你取了个饭,倒也不必——”   谈璟慢悠悠把后半句说完:“原来你跟我一起吃饭,会这么开心。”   贺斯珩:“?”   谈璟:“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贺斯珩:“……”   他忍,他再忍,看这家伙待会儿还能怎么得意。   贺斯珩臭着脸坐下,一边拧开饭盒一边从牙缝里挤话附和:“是啊,我开心——死了……”   死了,真是死了,黄阿姨怎么没说谈璟的饭盒里还有折耳根这道菜啊!   贺斯珩赶忙看向谈璟,后者也已经打开了饭盒,只是顿了顿,就夹了块辣味十足的牛肉,面不改色地吃进口中。   等了半天,都没等他被辣得满脸通红。   贺斯珩睁大眼睛:“你会吃辣?”   他记得谈璟小时候明明一点辣都不能沾,上次去吃面,谈璟也点的清汤汤底。   而现在,却听见谈璟说:“我不挑食,也不挑口味。”   ……靠,失算了。   贺斯珩脸一阵青一阵白。   谈璟问:“怎么了吗。”   贺斯珩硬着头皮回:“没什么。”   怎么办,这折耳根怎么办,谈璟能吃辣,但他吃不了一丁点折耳根,光是闻到味,就想吐了。   见他这副哑巴吃黄连的模样,谈璟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嘴角,故意问:“你怎么不吃啊?”   贺斯珩正想编个没什么胃口的借口,又听见谈璟问:“黄阿姨做的饭不合你的口味了?”   “……”   贺斯珩强行闭了嘴。   这狗东西,是故意给他整了套道德绑架吗?   黄阿姨辛苦做完饭又送过来,要是真一口不吃,也太浪费别人的心意了。   沉默了许久,贺斯珩拿着筷子拨开那层折耳根,夹了块旁边的牛肉,递到嘴边,还没开吃,就已经闻到一股折耳根味。   不行,这牛肉已经被万恶的折耳根腌入味了。   贺斯珩立马从桌子里拿出水杯,拧开杯盖狂灌了一口。   瞥了眼旁边波澜不惊吃着辣味牛肉的谈璟,贺斯珩清了清嗓子,别扭地开口:“我好像把我们俩的饭盒搞反了。”   “没事,”谈璟轻描淡写道:“我觉得你这份也不错。”   贺斯珩咬牙:“但你这份有折耳根!”   谈璟仿佛还没抓住他的重点,不咸不淡哦了声:“所以呢?”   贺斯珩磨了磨牙:“跟我换回来。”   说完就伸手,要跟他换饭盒。   谈璟却也抓住饭盒,慢悠悠开口:“我已经吃过了,你不嫌弃?”   贺斯珩咬牙切齿:“……不嫌弃。”   谈璟挑了下眉,这才松开手。   交换了饭盒之后,贺斯珩看到这份没有折耳根,顿时松了口气。   却见谈璟忽然伸手过来,拿走他桌上的水杯,慢条斯理喝了口水。   贺斯珩一脸不爽地提醒:“喂,这是我的水杯。”   “没关系,”谈璟答得像是自己吃亏了一样:“我也不嫌弃你。”   “……”   *   谈璟瘸了快一周,贺斯珩也照顾了他快一周,包括但不限于扶他上下楼,课间帮他接水,中午帮他去校门口拿饭。   贺斯珩自己都没发现,这些事情,他做得越来越顺手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却清。   上体育课时,趁着谈璟在教室,周雨暗戳戳地提醒:“珩哥,你听说过温水煮青蛙这故事吗?”   贺斯珩斜眼瞧他:“你觉得我的语文水平还没小学生高?”   周雨摇摇头:“我是觉得你像被煮的青蛙,正在被班长训练成他的小弟。”   “……滚犊子,”贺斯珩没好气道:“我照顾他是出于人道主义。”   毕竟接力赛的最后一棒本应该是他,谈璟接力赛受伤也算有他的责任。   周雨:“上次你还不还说是因为被他威胁了?”   “有吗?”贺斯珩早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这话,不自然地咳了咳:“一半一半吧。”   打了会儿球,体育课也过了一半,贺斯珩把篮球丢给他:“热死了,我去买饮料。”   周雨忙举手:“我要一瓶快乐水!”   贺斯珩头也没回:“喝你的青蛙汤去。”   周雨:“……”   贺斯珩离开篮球场,往自动售货机那边走,还没走到那边,远远看见一男一女在自动售货机前说话,似乎还在拉扯。   男生人高马大,浑身肌肉,背对着他。被拦着的女生,似乎是张寻月。   贺斯珩插着兜走过去,听到张寻月很无奈的声音:“许同学,我现在真的没心思谈恋爱。”   “不跟我谈恋爱,交个朋友也行啊。”男生语气又委屈又急切:“反正你都被谈璟拒绝了,既然你跟他已经不可能了,那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   贺斯珩实在听不下去,啧了声:“追女生最起码也得嘴甜吧,这位同学,你这张嘴,实在是欠的很啊。”   听见他的声音,张寻月和许巍阳同时看过来。   许巍阳表情不善:“你谁啊?”   张寻月则是眼睛一亮,趁许巍阳转头没注意的工夫,立刻跑到贺斯珩身后,拽了拽他的衣服,小声求助:“帮帮我。”   贺斯珩微微侧脸:“别怕。”   又转回头,看向眼前这个肌肉哥,眼底带了点不善的戾气:“连你贺爸爸都不认识?”   许巍阳这会儿也认出他来了,靠,这不是上次三千米死命跑他前面的那个细胳膊细腿少爷吗?   就因为这少爷提前一圈加速,带着他们后面所有人都乱了节奏,跑完之后那叫一个肺疼脑壳疼。   瞧见张寻月躲瘟神一样躲着自己,却跟他很熟的模样,许巍阳更不爽了:“我跟我女神聊天,你管什么闲事?”   “你确定这叫聊天?”贺斯珩轻笑了声,“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   许巍阳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声音沉下:“你想打架?”   他这大块头,怒发冲冠的模样还挺有威慑力,看得张寻月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但贺斯珩不带一点怕的,仍旧插着兜,一副吊儿郎当样,仿佛还很有兴致:“看你勇气可嘉,爸爸可以抽空给你指点一二。”   许巍阳受不得一点激,撸起袖子就要来,躲在贺斯珩身后的张寻月忽然出声喊:“许巍阳你敢打架试试,你马上就要比赛了!”   被提醒这茬,许巍阳才迈出一步又强行停住。   也对,他马上就要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这个时候打架,不光会被教练揍死,还会被禁赛,得不偿失。   许巍阳斟酌了一番,咳了咳:“那什么,打架多暴力,别吓着我女神,我们来场男人之间的对决,下周五,十班跟一班来场篮球赛,敢不敢来?”   贺斯珩嗤了声:“为什么是下周五啊,你摇人要摇一周?人气不行啊兄弟。”   许巍阳憋红了张脸:“下、下周三我要去比赛,不能受伤!”   贺斯珩有些好笑,这肌肉哥看着没头脑,倒也拎得清轻重缓急。   “行,爸爸理解你想要为校争光的想法,那就下周五,不过赌注我来定,”贺斯珩慢悠悠说,“如果你输了,第一,以后不准再跟张寻月说一句话,第二,以后见到我得喊爹。”   许巍阳冷哼:“我是不会输的,你等着喊我爸爸吧!”   他放下狠话离开。   见他终于走了,张寻月松了口气,从贺斯珩背后走出来,跟他道了声谢,又忍不住担心:“你真要跟许巍阳比这场呀,他可是校篮球队的。”   贺斯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知道我为什么不是校篮球队的吗?”   “为什么?”   他歪嘴一笑:“因为我不想进。”   贺斯珩走到售货机前,扫码买了三瓶饮料,递给她一瓶。   张寻月接过道了声谢,顿了顿,又拿着手机问:“可以加个好友吗?”   贺斯珩一顿,想到什么,立刻扬起唇角:“你要追我?”   张寻月愣了下,随后笑出来:“不是啦,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哦。”   贺斯珩一边把手机码递给她,一边嘀咕:“你上次不是说,因为谈璟英雄救美帮了你,所以喜欢上了他,我这次也算英雄救美吧,你就不觉得心动?为什么?你觉得我没他帅?”   张寻月听到他这不甘大于失落的语气,这下明白了,他这是又在变相地跟谈璟比上了。   她忍俊不禁:“你还真是什么都跟谈璟比啊。”   贺斯珩一本正经:“当然,这事关男人的尊严。”   他低头通过张寻月的好友申请,看到她的头像是只金毛,随口问了句:“这是你家养的金毛?”   “我堂哥家的,前不久还生了小宝宝,我给你看。”   张寻月说完就给他发了张金毛宝宝的合照:“是不是很可爱?”   贺斯珩盯着照片里的一只小金毛看了许久,没有出声,神情似乎有些凝重。   张寻月正想问他怎么了,眼前男生忽然抬头,两眼亮晶晶:“我能跟你堂哥加个好友吗?”   “……?”   *   体育课有了意外收获,贺斯珩哼着小曲回的教室。   见他心情不错,谈璟也弯了弯唇角:“路上捡到钱了?”   “肤浅,”贺斯珩轻声哼哼两声:“我今天的奇遇可用钱买不来。”   话刚说完,兜里的手机震了声,他忙拿出来看了眼。   是张寻月给的回信,说是跟她堂哥说了声,堂哥说不用加好友,家里的小奶狗们刚好到了可以领养的年纪,今天下午放学直接跟张寻月一起去他家亲眼看看,如果有合眼缘的小狗,可以直接领一只回家。   贺斯珩嘴角快咧到了耳根,马上回了个好。   上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这周的课程也结束了,贺斯珩把谈璟送上家里的汽车,再把他的拐给塞进去,就关上了车门。   谈璟降下车窗,皱着眉问:“你不回去?”   “我有我的事。”贺斯珩神神秘秘地丢下这句就走了。   谈璟从车窗里,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那边不远处,张寻月正站在路边,似乎是在等他。   顿时明了,贺斯珩口中的“奇遇”是指什么。   目睹他走向张寻月,跟对方说笑着上了另一辆车。   谈璟收回视线,眼睫低垂,无声握紧了手里的拐杖。   贺斯珩跟着张寻月一起去了她堂哥家看小狗,果不其然,那只在照片里第一眼就抓住他眼球的小金毛,现实中看起来更加和大王长得像,就连脾气都差不多。   贺斯珩没有犹豫,当场向张寻月的堂哥买下了这只小狗。今天天色已晚,等他明天把奶狗用品和玩具先准备好,再来接小狗回家。   在张寻月堂哥家待了挺久,贺斯珩回到家时天都快黑了,进到卧室开了灯,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瘫,莫名有种了却一桩心事的轻松感。   虽然大王去世那天,谈璟一滴眼泪也没流,看着跟冷血动物似的,但他心里清楚,这家伙也就是面上不说。   大王是看着谈璟长大的,谈璟也是看着大王变老的,互相陪伴了这么多年,早就变得像亲人一样。即便是谈璟,也不会那么轻松地接受亲人的离世。   所以今天一看见那只小金毛的照片,贺斯珩就立刻想到了谈璟。   贺斯珩正琢磨着要怎么把这小金毛带到谈璟面前,才不显得刻意,手机忽然响了铃声。   拿起来一看,说曹操曹操到,谈璟打来的电话。   贺斯珩接下电话,懒洋洋开口:“你还真是掐着点啊,我刚到家,你就来电话。说吧,找爸爸什么事?”   谈璟顿了顿,说:“你能来我家浴室一趟吗?”   “?”   贺斯珩一脸莫名:“干嘛,你难不成还想让我帮你洗澡?我告诉你,你别太过——”   谈璟声音很淡地打断他的话:“我摔跤了,现在动不了。”   贺斯珩一愣,立刻从椅子上起身:“我马上过来。” 第26章 浴室   谈璟房间的浴室门没关。   贺斯珩赶过去,推门就看见男生靠墙半坐在湿漉漉的地上,身上的衬衫纽扣松开了一半,领口微敞,布料被水打湿,紧贴着身体,透出斑驳的肤色。   模样有些狼狈,但姿态却仍淡定,看见贺斯珩进来,他还有心情笑:“来得挺快啊。”   贺斯珩这个时间可没心思跟他开玩笑,连忙走过去扶他:“你没摔着哪吧?”   “没事,”谈璟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臂搭上他的肩,“只是腿不方便站起来。”   贺斯珩皱着眉扶着他站起来,语气不无责怪:“你怎么不喊人来帮忙啊,你家又不是没人。”   谈璟语气淡淡:“丢脸。”   “你脸皮有这么薄?”闻言,贺斯珩嗤笑了声。   想到王一舟说过的话,又说:“就不怕我趁火打劫,拍下你的丑照?”   谈璟借着他的力站起来,悠悠道:“你想拍下来欣赏,我也拦不住你。”   “……”贺斯珩反应了几秒,立刻呸了声:“少自恋,谁要欣赏啊?”   “赶紧的,扶你出去之后我回家了。”   贺斯珩要赶紧扶着他离开浴室,谈璟却没有动:“我还没洗完澡。”   他说完就看着贺斯珩,意思很明显。   “……你看我干嘛?”贺斯珩为这人的理所当然感到无语:“你摔的是腿又不是手,还想让我来给你洗?”   谈璟笑了下:“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搬把椅子过来,当然——”   他一个停顿,继续道:“你要是想,我也没意见。”   贺斯珩额角青筋狂跳:“滚。”   虽然嘴上凶巴巴,但还是把谈璟扶到洗手池旁边,让他扶着洗手池站好,扭头去卧室,搬了把木椅子过来。   再进浴室的时候,谈璟正好解完最后一颗衬衫纽扣,紧贴着皮肤的湿上衣脱下后,露出宽阔的后背和劲痩的后腰,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肌肉的线条流畅漂亮。   随着他侧过身来,形状饱满的六块腹肌暴露在贺斯珩眼前,随呼吸而微微起伏,上面还沾着水珠,顺着腹肌沟壑缓缓淌下,打湿裤腰。   贺斯珩看直了眼,大脑的第一反应是不服气。   靠,这狗东西身材竟然这么好,比他还多两块腹肌。   他还在暗暗较劲,忽然听见谈璟开口:“这么喜欢我的腹肌,要摸摸看吗?”   “……”贺斯珩立刻挪开视线,黑着脸道:“你就不能等我把椅子搬过来之后再脱衣服?”   “害羞了?”   “……害羞个屁,”贺斯珩把椅子搬过去,没好气道:“没穿衣服的是你,我害什么羞?”   “我也还好,”谈璟把湿衣服挂在一旁,在椅子上落座,轻描淡写道:“毕竟摸都被你摸过了,再被你多看几眼也没什么。”   贺斯珩闻言一愣,警铃大作。   什么时候的事?不会是上周吧?难不成上周喝酒真喝断片了?   心里一虚,他不由自主地结巴:“你你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摸过你?警告你别造谣啊。”   察觉到他的慌乱,谈璟扯了扯嘴角,抬起头,似笑非笑看着他:“紧张什么,我又没说让你负责。”   贺斯珩被他一噎,咬牙道:“你赶紧洗吧,最好把你那蜂窝煤一样的心眼子也洗干净。”   他转身就要走,又听见谈璟在身后幽幽地问:“今天约会开心吗?”   贺斯珩脚步一顿:“什么约会?”   谈璟漫不经心地开口:“今天放学,你和张寻月不是去约会了吗?”   “谁说我们俩是去约——”   贺斯珩说一半猛地打住,转回身,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怎么着,你拒绝了人家之后又后悔了?”   谈璟却没漏听他说出口的那半句,挑了挑眉:“你们俩原来不是去约会啊。”   顿了顿,又状似了然地补充:“也对,你看上去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贺斯珩捏紧了拳,咬牙切齿:“谈、璟!”   “嗯?”   谈璟不慌不忙打开花洒,水流声哗啦啦,他好脾气地笑:“要来帮我洗澡?”   “……滚吶!”   贺斯珩头也不回离开浴室,甩上浴室门,气得要马上翻窗回去。   却又在爬窗时停住,浴室地面都是水,谈璟洗完澡要是又脚滑摔一跤,不还得让他过去扶?   贺斯珩收回已经抬上窗户的长腿,纠结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抓了抓发根,最终还是去敲了两下浴室的门,语气别扭:“洗完澡喊我一声,别又摔个狗吃屎。”   谈璟应了声,在热腾腾的水雾里弯了弯唇。   小猫咪果然很善良。   浴室里水声淅沥,贺斯珩大爷似地坐在谈璟的书桌前,百无聊赖地等。   没拿手机过来,实在无聊,他索性从笔筒里抽了支笔,又随手拿了张桌上的数学试卷,在上面画王八,每一只王八,脸上都有一颗痣。   每画完一只,他还兀自欣赏一遍。   很好,很有谈璟的神韵。   画到第十三只王八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敲响,紧接着门外传来姜荷的声音。   “阿璟,我看你晚饭没吃多少,让黄姐切了点水果,你要不要吃点?”   贺斯珩浑身一激灵,手忙脚乱。   第一反应是翻窗走,扭头却看见家里的车刚好开进院子,偏偏是这个时候,赶上贺老板回家。   完了完了,这下怎么办。   贺斯珩一整个手忙脚乱。   门外,姜荷见没人应,又喊了声:“阿璟?我进屋啦?”   贺斯珩倒吸一口凉气,眼瞧门把手被转动,姜荷就要开门进来,说时迟那时快,他三步并两步,猎豹一般迅猛冲进浴室,砰地甩上门。   浴室里水雾缭绕,他毫无防备地和湿发少年对上视线。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他会突然闯进,黑眸微微睁大。   视线交汇,贺斯珩第一时间竖起食指:“嘘——”   他指了指门,口型无声说:“你妈妈。”   谈璟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贺斯珩以为他没看懂,正又要做一遍口型,却见谈璟稍稍起身,抬起手臂,拿起挂在旁边的浴巾,不慌不忙盖在腰以下大腿以上的某个关键部位。   原本那处被沐浴露泡沫遮挡住了些许,但随着他稍稍起身的动作,因重力而甩动,不可避免地在白色泡沫中露出更多。   “!”   贺斯珩原本一时没注意,现在后知后觉,睁大了眼睛,也无意识地张开了嘴,整个人如同石化。   谈璟语气毫无起伏地轻嗔:“变态。”   贺斯珩:“……”   贺斯珩肉眼可见地从脖子涨红到脸,仿佛头顶都要冒烟,下意识要解释,又想到姜荷还在外面,强行闭住了嘴,脸色也涨得更红。   卧室里,姜荷进屋就听见浴室门被甩上的声音,有些奇怪,但也没多在意,见谈璟在洗澡,便把果切放下后就走了。   终于等到卧室里没了动静,贺斯珩匆匆忙忙甩下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就立刻头也不回跑出浴室,这回彻底顾不上谈璟洗完澡该怎么出去,手脚并用翻窗跑走。   浴室门再一次被狠狠甩上,谈璟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Omega情绪激动后外泄了信息素,轻盈的花香混在湿润的水汽里,轻而易举地将他整个人笼住,无处可逃。   他顿了顿,抬手,手指捏了捏耳垂。   烫得厉害。   谈璟低垂着头,湿润的碎发滑落在额前,遮住了眉眼里的情绪。   等待许久,毛巾下的拱起半分未消。   并不清楚,是该归因于水雾中扰人心神的信息素,还是那双惊慌失措的琥珀色眼睛。   他喉结重重一滚,忽然单手捂住眼。   狼狈不堪,暗骂了声:“操。”   *   上一幕画面冲击力太强,贺斯珩都忘记翻自己的窗回卧室,直接冲进了大门,毫无防备地被刚好在客厅的父母撞见。   贺云朗对他这个点回家见怪不怪,但还是得唠叨两句:“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去网吧鬼混了?”   “珩珩,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舒秋瞧见他的异样,走过来要探他额头的温度。   “没、没有,我回房去洗澡!”   贺斯珩顶着比煮熟大虾还红的脸,狼狈逃回卧室。   甚至连衣服都没脱,打开花洒,冷水浇得他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一半,但另一半,脑子里,仍旧是那个怎么都甩不开的甩动画面。   见鬼。   贺斯珩狼狈地搓了搓脸,直接用手捂着不行吗,非得站起来拿什么浴巾啊?   这人……   贺斯珩冲了很久的热水澡,指腹的皮肤都被水泡得起皱,终于勉强冷静下来,他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   看到穿着校服衬衫坐在他床上的人,他脚步一顿。   “你你你怎么来我家了?”贺斯珩如临大敌般看着他。   谈璟坐姿闲适,双臂懒洋洋撑在身体两侧,长长的腿伸直搭在地面,脑袋微微斜着,朝他笑了笑:“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我什么时候叫你了?”   贺斯珩莫名其妙,瞧见他腿上没打石膏,更觉古怪:“你的脚好全了?”   谈璟没接这茬,伸出食指,朝他勾了勾。   意识到哪里不对的贺斯珩皱起眉,但还是朝他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不自然地问:“干嘛?”   谈璟也不说话,微仰起头看着他,同时,修长的手指搭上衬衫领口,单手解开纽扣。   一颗,两颗,三颗……   先是露出嶙峋的锁骨,然后是肌理饱满细腻的胸膛。   贺斯珩赶忙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你干嘛?”   谈璟将他的手反握,低笑了声:“你不是想摸摸看吗?”   才刚消退的红晕冲上脸颊,贺斯珩反应了几秒,扯着嗓子否认:“谁、谁想摸、摸你的腹肌啊,我又不是没有!”   他慌乱地甩了下手腕,却完全没挣脱开,反而被对方一拽,使得他脚下不稳,往前一扑,二人双双倒在床上。   被他压在身下的谈璟,黑发散乱地散在柔软的浅色棉被上,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贺斯珩有一瞬的失神,感觉到他的手仍被谈璟抓着,被带着缓缓移动,最后在某个部位着陆。   谈璟飞快地弯了弯眼睛,低沉磁性的嗓音拘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我是说这里。”   “……”   像被戳破的气球,贺斯珩瞬间炸了。   猛地掀开眼皮时,还不受控制地喘着粗气。   原来、只是梦……   幸好只是梦!   贺斯珩才松了口气,又感觉到身下一阵微凉的濡湿感。   他身体一僵,撑着床坐起来,除了更紧贴皮肤的濡湿感,又感受到了另一种炙热胀痛。   贺斯珩心存侥幸地掀开被子,眼见为实后,又绝望地闭上眼睛。   不是吧兄弟,梦到个男人,你瞎精神个什么啊?   *   因为这场充满罪恶的梦,爱睡懒觉的贺少爷被迫失去一次回笼觉机会,顶着黑眼圈起了个大早,趁着家里人都还没起床的工夫,偷偷摸摸把床单被套扯下,亲自送去洗衣房,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清理“罪证”。   但家里显然不是能藏秘密的地方,更何况,还是那么大一张床单。   贺斯珩费着劲手洗完,又用洗衣机洗了一遍之后,再塞进烘干机里。好不容易等着烘干机运作结束,抱着重新恢复干爽的床单被套回房时,好死不死撞见刚起床的舒秋。   舒秋带着晨起的困意走下楼梯:“珩珩一大早干嘛呢,难得在周末起这么早啊。”   贺斯珩想把被子藏在身后都没法藏,抱着一团被单,硬着头皮回:“没干嘛。”   “这么大的黑眼圈,昨晚没睡好?”舒秋不失优雅地打了个呵欠,下楼后,也瞧见了他怀里抱着的东西:“你手上的是……被子?”   她顿了顿,立刻露出成年人了然的笑,语气暧昧的哦了声:“这是画地图啦?”   小时候的画地图是尿床,长大后的含义就不止于此。   贺斯珩涨红了脸,却又无从辩解,只好抱着被单,头也不回地往卧室走。   身后,舒秋还在笑:“羞什么啊,这是好事,说明你长大啦。”   贺斯珩脸皮薄,因为早上这事,早饭都没在家里吃,在房间里铺了半天床单被套,高估了自己的生活动手能力,累得满头大汗最后还是把床上搞得一团糟。   少爷脾气一上来,贺斯珩索性不干了,丢下这烂摊子,直接出了门。   这个时间点网吧也没开门,贺斯珩随便找了家早餐店填饱肚子,无所事事地从街上溜达到公园。   在公园看见遛狗散步的人,他这才想起来今天要接小金毛回家的正事。   直接带小金毛回家是肯定不行的,让贺老板看到,绝对会要留下自己养,所以贺斯珩一开始就打算连宠物用品带小狗,一次性全塞给谈璟。   这就意味着今天又要跟谈璟见一面。   偏偏昨晚做了那样的梦。   贺斯珩想想都觉起鸡皮疙瘩,拿着手机搜了又搜:   -喜欢妹子,但梦见男人正常吗?   -什么情况下会梦见和男人做……   打出来的“做”字又删除,只是摸一下而已,不能算是做了。   贺斯珩把最后的描述改成“亲密接触”,在跳出来的网页里看了又看,最后锁定一条:信息素作祟。   原来这和情感无关,是Alpha和Omega之间的信息素在本能吸引,临时标记会影响AO之间的好感判断,被Alpha临时标记过的Omega,在标记完全消失之前,身体会本能地对Alpha产生依赖。   贺斯珩摸了摸后颈,已经过去一周,狗东西咬出来的牙印已经没了,但身体还是能感知到Alph息素的残留,所以他昨晚做这个梦,是受信息素影响,是无可厚非的?   茅塞顿开不过如此。   贺斯珩如释重负地松口了气,也终于有心情去超市,把宠物用品买齐全,直接让超市到点送货上门到谈璟家,又去了趟张寻月堂哥家,带小金毛回家。   原本是想让谈璟出门来领小狗,想到他的石膏腿不方便,贺斯珩只好给他发消息,事先问了嘴:你爸妈在不在家?   谈璟很快回复:就我一个。   贺斯珩这才放心,领着小狗走正门。   摁响门铃没多久,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谈璟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白衬衫,打扮居家休闲。   对上他的眼睛,贺斯珩来之前做好的心理准备一瞬就乱了阵脚,不自觉挪开眼,连咳两声:“那什么……”   “汪!”   别扭的话还没说出口,脚边的小金毛先嗷了声,吸引了门内男生的注意。   谈璟低下头,瞧见贺斯珩脚边的小肉团子:“哪来的小奶狗?”   贺斯珩弯腰捞起尾巴摇成螺旋桨的小金毛:“我管张寻月堂哥买下来的,是不是很像大王小时候?”   原来他找张寻月是因为这事,谈璟嗯了声,摸了摸小狗脑袋:“是挺像。”   得到他的认可,贺斯珩没来由地得意起来,也打开了话匣:“所以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大帅,跟大王一样威风。不过这小家伙比大王小时候要调皮很多,刚到新家的头几天估计要折腾个够呛,你得多费点心思。”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谈璟微微一怔:“送给我的?”   “不然呢?”贺斯珩以为他不乐意:“我连仙人掌都养不活,你想看着大帅跟着我没几天就上天堂吗?你要是不想要我就……”   他的碎碎念因为身前男生的动作,戛然而止。   谈璟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顶:“谢谢。”   温柔的力度,就像刚刚摸小狗脑袋一样。   贺斯珩整个人都顿了顿,反应了几秒,不自然地拍开他的手:“谢就谢呗,摸我头干嘛,发型都被你弄乱了!”   谈璟笑了笑,朝他低头:“给你揉回来?”   “我才不跟你一样幼稚,”贺斯珩嫌弃地哼了声,“闪开,我跟大帅进屋玩会儿。”   他说完就抱着小金毛挤开谈璟进屋,才往里走了几步,小金毛忽然兴奋,要直接从他怀里跳下来。   贺斯珩生怕它摔着,手忙脚乱地抱稳,却被挣扎的小狗往胸口一蹬,小狗离开他怀抱稳稳落地,贺斯珩反而失去重心往后踉跄。   眼瞧人要摔着了,谈璟连忙两步并一步,伸手往前一捞,接住了他。   “没事吧?”   “没、没事。”   感觉到修长有力的手臂搂在腰间,又近距离对上男生漆黑如墨的眼睛,贺斯珩没来由地心头一跳,手脚更忙乱地起身,从他怀里离开。   又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贺斯珩视线落在谈璟踩在地面的石膏腿,一脸见鬼:“你不瘸了?” 第27章 坐腿上   话音落下,尴尬在谈璟脸上一闪而过。   但也只是一瞬。   随即,贺斯珩亲眼见识到谈璟的心理素质有多强,脸皮有多厚。   他眼睁睁看着谈璟把石膏腿重新抬离地面,继续做出腿瘸模样。   假瘸子一本正经:“你看错了。”   “……”   贺斯珩面无表情走过去,长腿一抬,往他没打石膏那条小腿肚,狠狠一踹——   谈璟弯腰闷哼了声,瘸腿立刻好,好腿立刻瘸。   冷眼看着他吃痛的表情,贺斯珩扯出一抹冷笑:“瞧瞧,医学奇迹发生了呢。”   他丢下这句就走,大门被使劲甩上。   谈璟顿了顿,玩笑敛了几分。   这么用力,看来是真生气了。   贺斯珩确实气得不行,气冲冲回到家,看见在客厅的贺老板,立刻走过去:“爸,你最近跟谈家有没有生意竞争啊,把他家的生意狠狠抢过来!”   一向爱跟谈家作对的贺云朗却没往常那么振奋,反而一脸苦色:“儿子有志气,但在这之前,有件更急迫的事。”   “什么事?”   贺斯珩刚问完,就闻到一股怪味,皱了皱鼻子:“什么东西焦了?”   话音落下,就看见系着围裙的舒秋拿着汤勺从厨房走出来:“珩珩回来啦,正好我这药膳马上做完了。”   贺斯珩眼皮狠狠一跳:“妈,您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   舒秋兴致勃勃道:“这不是看你今天起床黑眼圈那么重,又刚好是周末,特地给你做点药膳补补。”   贺斯珩闻言连退两步,警铃大作。   这哪是补补,吃完这顿,怕是半条命都要没了。   贺云朗一听,顿时像是找到生路,马上说:“原来是给小珩补啊,那我就不跟小珩抢吃的了。”   贺斯珩连忙拉住他:“爸,你不是从小教我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吗,我跟您一起吃还来不及,怎么会说您抢呢?”   贺云朗皮笑肉不笑:“这是你妈妈对你的爱。”   贺斯珩肉笑皮不笑:“妈妈的爱您也有份。”   舒秋端着药膳锅从厨房出来:“你们父子俩就别让来让去啦,放心,我煮了一大锅,你们敞开吃,都能吃个够。”   “……”   贺斯珩和贺云朗沉默地对视,横竖只从对方眼里看到绝望二字。   正这时,门铃忽然响了。   贺斯珩凭借年轻人反应更快的优势抢先一步:“我去开门!”   贺云朗在身后咬牙,臭小子,有事让你老子扛,真没良心。   然而,抢占先机的贺斯珩也没能多得意几秒。   一看到门外的人,贺斯珩立刻拉下了脸,还不如不来开这门。   贺斯珩扫了眼谈璟已经拆去石膏的右脚,讽刺意味十足地哼了声:“你这石膏拆得倒是挺快。”   “对不起。”谈璟开门见山:“我不该骗你。”   这道歉有够迅速,也有够直接,让贺斯珩都愣了下。   却还是消不去心里的火气。   “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那警察局干脆别开了。”   谈璟从善如流:“那您给我一枪?”   他倒是能屈能伸,甚至都用上敬语。   但架不住贺斯珩就是怨念重:“我要是有枪,第一个崩了你,满口谎言的大骗子。”   这时,舒秋女士的声音从屋里传过来:“珩珩,谁来了啊?”   贺斯珩正要说没人,谈璟先他一步出声:“舒阿姨,是我。”   “哎呀,是小璟啊。”舒秋惊喜道:“吃饭了没?没吃的话进来一起吃啊。”   谈璟毫不推辞:“谢谢舒阿姨,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说完就要进屋,被贺斯珩伸直手臂拦住。   贺斯珩没好气瞪他:“你还好意思来我家吃饭?”   谈璟也不着急,淡定地反问:“你确定不需要我帮你解决?”   顿了顿,又补充:“舒阿姨的手艺又精进了不少,站在这都能闻到味。”   贺斯珩沉默。   几秒后,收回拦着他的手臂。   既然这顿药膳怎么都逃不过,那干脆能多拖死一个是一个。   谈璟弯了弯唇,跟在他身后进了屋,看见餐厅里的贺云朗,不卑不亢打了声招呼:“贺叔叔。”   贺云朗对谈家人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轻哼了声:“谈家小子来了啊,坐吧。”   他们都落座后,舒秋端着两碗药膳汤从厨房走出来:“快来尝尝我做的药膳。”   贺云朗马上变了脸,下意识伸手去接,看见那两碗装得满满的黑糊糊,又惜命地收回手:“我自己去盛,你给珩珩多盛点,他身子虚,要多补补。”   贺斯珩暗暗磨了磨牙,这把是父子相残局,还好他搬了个救兵。   从舒秋手中接过最多的一碗,又立刻递给谈璟,转移伤害:“这碗给谈璟吧,他比我更虚,多补补。”   谈璟淡定接过这碗乌黑浓稠的药膳汤:“谢谢珩珩。”   贺斯珩悄悄瞪他一眼,压着声警告:“不准这么叫我。”   谈璟浅浅地弯了弯唇,舀了一勺喝了口,喝完发现其他三人都目光灼灼盯着自己。   贺斯珩和贺云朗是一脸忐忑,就差在脸上写着:几秒后会狗带?   舒秋则是一脸希冀:“味道怎么样?”   谈璟面色不变道:“很好喝,回味十足。”   舒秋松了口气,也满意笑了:“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我还想着第一次做这个药膳,对味道稍微有点没信心呢。”   谈璟笑了笑:“您不尝尝吗?”   听他问完,贺家父子双双瞪大眼睛。   好家伙,直接开大,他们怎么没想到这点,让厨师本人亲口尝尝自己的黑暗料理。   舒秋摆摆手,神神秘秘地说:“这药膳是专门给男生喝的,我不能喝。”   又对贺斯珩和贺云朗说:“你们父子俩光看着干嘛,快趁热喝,冷了就不好喝了。”   贺斯珩和贺云朗双双沉默。   看这药膳的颜色、气味,热的冷的都不会好喝吧?   但有谈璟面不改色喝了一口再前,贺云朗即便对他的点评半信半疑,也还是颤着手端起碗喝了一口。   下一秒,差点没吐回去。   这也叫挺好喝?谈家这小子什么舌头?   贺斯珩瞧见贺云朗喝得满脸菜色,只觉手里的勺子千斤重。   正一脸纠结,旁边的谈璟一口气喝了一整碗,末了,对舒秋说:“舒阿姨,我可以再要一碗吗?”   见他这么捧场,舒秋满是欣慰:“当然可以!”   她拿过谈璟的碗:“我这就去给你盛。”   贺斯珩眼睛都睁大了:“你……”   谈璟没时间跟他多说什么,趁着舒秋去厨房盛汤的工夫,直接端过贺斯珩面前的碗,仰头将他碗里的药膳汤一口气灌下。   贺斯珩愣愣地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有些出神。   第一次发现,这狗东西的侧脸好帅。   “怎么能这样,你俩作弊!”目睹一切的贺云朗愤愤出声。   舒秋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云朗,你说什么?”   贺斯珩连忙从谈璟手里抢过碗,冲厨房那边回:“爸说您熬的汤怎么能这样好喝,他要把锅里的都喝完!”   舒秋端着碗笑着走过来:“是吗?那云朗你多喝点。”   瞧见贺斯珩碗里的没了,惊讶道:“珩珩你也喝这么快?我再给你盛一碗?”   贺斯珩连忙拒绝:“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东西回来的,已经很饱了,您给爸多喝点。”   贺云朗气得磨牙,在舒秋看过来时,又咧出一个笑:“宝宝,谈家这小子好像很喜欢你喝的汤,让他多喝点。”   比起他们的相互“谦让”,谈璟从始至终没推辞,站起身,从舒秋手中接过汤碗:“谢谢舒阿姨,我很喜欢喝。”   舒秋喜笑颜开:“好好好,小璟难得来一次,多喝点。”   于是,就这么演变成谈璟一个人喝了不下五碗,连贺斯珩都看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把谈璟拽离餐桌,拽着他回了卧室。   “我妈让你喝你就喝,你不知道喊停啊?”贺斯珩莫名地有些恨铁不成钢。   谈璟笑了笑:“难得阿姨那么高兴,不想扫她的兴。”   贺斯珩:“随便喝两碗哄哄就行了,喝五碗撑都撑死了,而且还是那么难喝的东西。”   谈璟看着他皱起的眉心,唇角一弯:“心疼我?”   贺斯珩一顿:“……鬼才心疼你,我是怕你喝出肠胃炎,最后又讹上我们家。”   谈璟也不点破他的嘴硬:“跟我以前喝的那些中药比起来,味道好很多。”   听他这么一说,贺斯珩想起他小时候一碗接一碗的中药往肚子里灌,眉毛都不皱一下。   但他分明也是怕苦的,要不然也不会吃完药就拿一颗糖压苦味。   贺斯珩想了想,拉开书桌的抽屉,翻了翻,翻出一颗水果糖,丢给他:“给。”   水果糖落在谈璟手心,他没马上拆开吃,而是看向贺斯珩,浅浅地弯了下眼睛:“谢谢珩珩。”   贺斯珩不满地瞪他:“不准这么喊我。”   除了父母,贺斯珩一向不乐意别人这么喊他小名,把他当小孩似的,太没威严了。   谈璟却似误解他的抗拒:“还生气呢?”   贺斯珩也成功被他带偏:“你说呢,你骗了我那么久?”   “我确实崴了脚,”谈璟说:“只不过好得比我想象的快。”   贺斯珩冷哼:“你的这张嘴在我这里的可信度已经变成零。”   谈璟略微沉吟,似乎在想什么解决办法。   就在贺斯珩以为他能说出个什么好的补偿方式时,听见他打着商量说:“要不你也打几天石膏,让我来照顾你”   贺斯珩:“……”   贺斯珩的拳头硬了又硬,一个“滚”字即将脱口而出,谈璟忽然将糖放进胸前口袋,脚尖一转,径直朝他的床走过去。   贺斯珩正要问他又耍什么歪心思,却见他弯腰捡起乱成一团的被套,捏住两角在床上抻了抻,随后又将被芯塞进被套。   早上被贺斯珩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还毫无效果的床单被套,在谈璟手中,不过几分钟工夫,床上立刻变得简洁平整。   “我干活能力还不错吧?”谈璟转身坐在他床边,朝他笑了笑:“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真的不考虑考虑?”   他今天穿了件休闲衬衫,款式很宽松,领口的扣子也没像往常那样全扣着,再加上一条手臂撑在床上,身体微微往一侧倾斜,自然而然地,领口也跟着往旁边斜落,露出一侧的锁骨。   引人注目,引人遐思。   这画面,贺斯珩说不上来的眼熟,神经一瞬紧绷,脑子里闪过昨夜那个荒诞的梦。   他那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话,也更像是往锅底下添了一把火,烧得贺斯珩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浆糊,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注意力越是不想放在那个字上,就越是在那个字上。   “做、做、做什么做,”贺斯珩红了脸,也炸了毛:“谁谁谁要跟你做啊!”   谈璟笑容一顿:“……嗯?”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饶是谈璟,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   意识到自己的严重口误,贺斯珩瓷白的脸更加红得不成模样。   谈璟从不怀疑自己的听力,但这次难得有些不确定:“你刚刚说想和我——”   贺斯珩连忙打断:“我我我是说我不需要你做什么,赶紧离我远点!”   不给谈璟任何说话的机会,他立刻走过去把谈璟给拽起来,推搡着赶出卧室。   忙不迭地关上房门,贺斯珩脱力般倚在门上。   该死,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啊?   贺斯珩低着头,双手狼狈地捂着脸,脸颊热度自指尖蔓延到末梢神经,烫得厉害。   门外传来脚步声离去的动静,贺斯珩在门口靠了很久才勉强缓过来,腾出来的脑细胞又忽然发现一个让人不甘心的盲点。   靠,凭什么这家伙进出他家就不用翻窗,能走正门啊?   *   混乱的周末总算过去,幸好贺斯珩是个心大的人,周六在尴尬中翻来覆去一整晚,周日去网吧混了一天,晚上总算睡了个好觉。   于是周一一早,贺少爷又重新变回一条笔直的好汉。   在学校见到谈璟时,却狠狠愣了愣。   比起他的神清气爽,谈璟显而易见的睡眠不足,仿佛睡到一半强行被叫醒,整个人没精打采,眼睑处还布着一片乌黑。   黑发黑眸再配上这一副恹恹神色,相较平时,多了几分阴郁,旁人见了不自觉避开三尺。   贺斯珩丝毫没带怕的,满是幸灾乐祸:“你昨晚做贼去了。”   谈璟提不起什么精神地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垂着眼皮:“这得问舒阿姨的药膳汤。”   贺斯珩以为自己一语成谶,敛了玩笑,忙问:“你真喝成肠胃炎了?”   谈璟抬了抬眼,目光扫过他白皙的脖颈,又很快低下头,强行挪开眼:“没有。”   肠胃炎倒不至于,但那汤里似乎放了过多的让人精神振奋的补品,连着做了两晚不可描述的梦,易感期都差点被提前勾出来。   贺斯珩这就不理解了:“那关我妈的汤什么事?”   谈璟不欲多说:“你下次喝了就知道了。”   贺斯珩闻言连呸三声:“别给我下这么恶毒的诅咒。”   早自习书声琅琅,催眠效果也强。   谈璟是真的挺困,没管上没上课,直接趴在桌上补觉,肩胛骨在轻薄的衬衫布料下微微拱起,一只手覆在后脑勺,大半张脸埋在手臂间,只隐约能窥见一点下颌的线条。   这节早自习是语文,他成绩好,李老师在窗外巡圈时瞥到也没管。   贺斯珩却没办法睁半只眼闭半只眼。   谈璟平时严于律己,一丝不茍,开学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上课睡觉。   另一方面,贺斯珩也挺不爽。   谈璟在语文课上睡觉就安安全全,他在语文课上写了张数学卷子,就得被喊去办公室,至今还要写每周一篇的读书笔记,还有这周末要去邻市参加那个破作文比赛。   这是什么区别对待?   贺斯珩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无心背书,盯着谈璟随呼吸起伏的肩胛骨弧度看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个主意。   他轻手轻脚起身,把椅子拎到一旁,在座位蹲下,朝谈璟的帆布鞋送出罪恶的手。   动作放轻再放轻地解开谈璟的鞋带,正要绑在桌子腿上,脖子忽然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给捏住。   谈璟连着两晚都没睡好,实在困得厉害。   这只猫晚上在他的梦里胡来就算了,这会儿补觉还来捣蛋,忍无可忍,虎口扣住贺斯珩的脖子,把他往腿上摁。   贺斯珩在他掌心覆上后颈的时候就已经僵住,整个人重心不稳地被他的手臂带着倒,屁股摔在地上,脑袋磕上他硬邦邦的大腿。   不光摔得屁股墩子疼,脸磕上谈璟大腿的那一下,刚好让他咬了自己的舌头,更是疼得他龇牙咧嘴。   也不知道谈璟这一下是不是出于睡着后的防范本能,贺斯珩跌在地上后,感觉到扣在脖子上的手松了些力度,于是马上扶着课桌边缘,要爬起来。   然而屁股刚离开地面,扣在他脖子上的虎口却又一紧,贺斯珩身体一软,又摔了下去。   这下彻底懂了,这人就是故意的!   贺斯珩咬牙切齿:“谈璟!”   谈璟阖着眼睛,拇指指腹在他腺体上轻轻摩挲,低哑的嗓音满含倦意:“乖,别捣乱。”   抚摸腺体的指腹带着有些粗糙的薄茧,仿佛有电流在敏感的末梢神经炸开,贺斯珩整个人一僵,一动不敢动,扒在桌沿的手指微微发颤。   谈璟的声音很低,被教室里的朗读声完全盖过。   坐在他们后排的两个同学,只听见贺斯珩那句咬牙切齿地直呼大名,伸长脖子一看,便瞧见这令人瞳孔颤抖的一幕。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卧槽两字。   -这是什么新型打架方式吗?   -校草被班长摁在了地上?   -要不要去告老师啊?   -算了算了,两个都得罪不起,让他们打个够。   后座两个同学达成一致,遇事不慌,先拿出手机分享一波前线战报。   与此同时,贺斯珩抓在桌沿的手指指腹都贲得发白。   Omega已经分化的腺体本就是敏感器官,被这样若有似无的力度抚摸,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产生反应。   尤其,抚摸他的人,是标记过他的Alpha。   再这样下去会出大事。   贺斯珩白皙的脸颊浮上一层绯红,气急败坏地抓住谈璟的手腕:“你快松开!”   谈璟置若罔闻。   贺斯珩咬牙,下面不合时宜硬起来的反应让他不得不嘴上服软:“……我错了,行了吧?”   谈璟的指尖终于舍得离开,不慌不忙抬起头,困顿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圈,意味深长地挑起唇角,抓着他的手臂,轻松地把腿软的他从地上拽起来。   贺斯珩第一时间从课桌里扯出外套给自己盖上,烧红的脸严严实实埋进手臂。   天杀的Alpha!天杀的谈璟!   *   早自习上的这事,让贺斯珩摆了大半个上午的臭脸,大课间去参加升旗仪式,在路上听见周雨问:“珩哥,听说你早自习又差点跟差点打起来,还被班长摁在地上?”   贺斯珩脚下一歪:“我才没被他摁在地上!”   周雨八卦地问:“那是怎么回事?”   贺斯珩把头一撇,不自然道:“什么事都没有。”   又奇怪问:“你哪来的消息?”   “群里说的。”   “什么群?”   周雨拿出手机,给他看了眼群里的消息,但贺斯珩第一眼只看见顶上的群名——璟哥哥全球后援会。   “……”   贺斯珩木着张脸:“你进谈璟的后援会?”   周雨连忙解释:“我这是为了帮你打探敌情!”   贺斯珩扯了扯嘴角:“你们高中生挺闲的。”   高中生八卦起来是挺闲的,但忙起来也是真忙,尤其下一次月考马上要来,这周的学习进度紧了不少。周五的体育课,是难得的放松时间。   体育老师喊完解散,自由活动时间,学生们纷纷去器材室拿球。   下午日头足,除了足球,玩各种球类运动的学生基本都是去体育馆的球场,在室内,运动起来不会太热。   二班跟一班一块上体育课,宋霖和王一舟就在操场踢足球还是去体育馆打篮球这事争了半天,最后把决定权交给谈璟。   谈璟打什么球都无所谓,瞥了眼那边抱了颗篮球的贺斯珩,顿了顿:“篮球吧。”   王一舟立刻一蹦三尺高:“还是我璟哥爱我!”   知道真相的宋霖嗤了声:“瞧你这嘚瑟样。”   爱个屁,也就是贺斯珩这节课不打网球。   王一舟飞快地从器材室领了颗篮球回来,兴冲冲说:“咱去露天篮球场吧,还能看戏,我刚领球的时候听人说,贺少爷又跟人杠上了。”   宋霖问:“怎么回事?”   “据说是为了张寻月,得罪了十班的许巍阳,约了场篮球赛决斗呢。”王一舟说着又咋舌:“这少爷可以啊,还搞起二男争一女这出了。”   宋霖疯狂给他使眼色让他别再说了,偏偏王一舟是个看不懂的,还问:“你眼睛抽筋了?”   才问完,就被谈璟弹了个脑瓜崩。   王一舟捂着额头委屈:“璟哥,你打我干嘛?”   “听听响。”谈璟语气淡淡:“果然是个实心的。”   王一舟:“?”   待谈璟往露天篮球场那边走后,宋霖摇了摇头:“长长心吧。”   王一舟:“???”   室外篮球场,阳光灼灼,一班和十班的篮球赛也进行得热火朝天,围在那看比赛的人不少,都是冲着决斗这噱头去看热闹。   学校平时是西式校服,上体育课会换上专门的运动装,左胸绣着校徽图案的白色圆领短袖和黑色运动短裤。   十班那几个,以许巍阳为首,个个长得人高马大,都是体育生,天天高强度运动,肌肉强壮结实,看样子对这次比赛势在必赢。   而一班的几个男生,是贺斯珩临时组的队,都是平时跟他一块打球的,配合也挺有默契。   谈璟过去的时候,恰逢贺斯珩从许巍阳手中抄截,运球走位,一个假动作绕开对方后卫,一跨一蹬一抛,一个利落的三步上篮。   进球得分,少年稳稳落地。   帅得游刃有余。   周围看球的Omega们尖叫,呼声最大的莫过于场外的周雨,几乎是嘶吼:“珩哥你A爆了!”   贺斯珩扬起唇角,两指并在一起,从额前往外一甩,朝周雨比了个又骚又帅的飞行礼。   那边尖叫声更加炸裂。   王一舟见状啧啧:“完了完了,贺少这波操作确实够骚,这哪是决斗啊,这分明是他的个人秀,校花不会移情别恋喜欢上他吧?”   宋霖恨不得去捂住他的嘴,正想让他少说两句,不然又要挨敲,忽听谈璟淡声附和:“是挺帅的。”   平时的贺斯珩一副吊儿郎当的少爷模样,跟谁都很好说话,鲜少伸出利爪。亲和力拉满,反而少了些吸引异性的荷尔蒙。   但球场上的他,利落果断,野性难驯,刚刚抄截那一瞬间的冷酷眼神,充满了攻击性,也难怪场外的Omega为他尖叫。   谈璟看着场内张扬行事的少年,浅浅弯起唇角。   一人千面,他乐得见到贺斯珩的每一面。   王一舟一脸不服:“不!璟哥你这是没上场,你要是上去肯定更——唔唔唔——”   他被忍无可忍的宋霖捂住嘴手动闭麦。   体育课时间有限,双方只打半场,十班虽然都派出体育生,但架不住贺斯珩状态不错,跟队友配合默契,赢下第一节。   第二节比赛,十班显然针对贺斯珩换了战术,派了几个人专门围堵他,手脚也不干净,在贺斯珩传球给队友时,被对方后卫的胳膊肘掼了下后背,差点摔倒。   所幸贺斯珩反应算快,只趔趄了下,用核心力量稳住了身体。   但下一次传球,另一个队友就没什么好的运气,直接被撞倒在地,对方轻描淡写一声道歉想一笔带过。   “我靠!十班怎么回事啊!”刚刚还在不爽贺斯珩耍帅的王一舟头一个暴躁骂出声:“他妈的把这当搏击场呢?”   宋霖也气不过:“靠,真够low的。”   谈璟没出声,走到场边,捡起那颗滚过来的篮球,在手里掂了掂。   十班这行为摆明了是恶意挑衅,场上一班的男生也没法忍了:“你他妈是打球还是打架?”   许巍阳装傻:“什么打架啊,我只是不小心撞倒的他,都跟他道了歉还不行吗?”   贺斯珩和另一个队友扶起摔地上的男生,脚踝肿得很高,估计最近这段时间走路都难。   他示意队友先把男生带下场,走到许巍阳面前,薄唇一扯,漂亮眉眼戾气十足:“这就是校篮球队的水平,捞成这样,难怪前天前三强都没挤进。”   周三的篮球赛,校篮球队惜败于四强。   被戳到痛脚,许巍阳脸色一凛,揪住贺斯珩的衣领:“你他妈再说一遍?”   贺斯珩等的就是他先动手,垂在身侧的手指刚握成拳,一颗篮球忽然从旁边飞来,精准砸中许巍阳的脑袋。   场内场外所有人都愣了愣,不约而同看向丢球的人,无不目瞪口呆。   许巍阳脑瓜子都被砸得嗡嗡的,下意识松开了贺斯珩的衣领,破口大骂:“谁他妈丢球砸老子!”   “我砸的。”谈璟走过去,轻描淡写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不小心手滑。”   毫无歉意也毫无感情的一个道歉,报复心昭然若揭。   他旁边的贺斯珩第一个没绷住,笑出声。   不得不说,这家伙气别人的时候,还真让人觉得怪爽的。   场上一班的其他男生也都笑了,许巍阳被他们的笑声惹得更气,横眉竖眼瞪向谈璟:“你他妈——”   骂人的脏话在对上对方视线的一瞬,噎在了喉咙里。   谈璟看着他,语气很淡:“跟你道了歉还不行么?”   他虽然脸上不见怒色,语气也和平时无二异,但眼神毫无温度,带着凌厉的压迫感。   许巍阳以前从传言里听说过谈璟是有多可怕的S级Alpha,压根没放心上,之前在运动会上亲眼见到谈璟轻轻松松把几公斤中的铅球丢出近二十米,也只觉得他只是力气比自己大了那么一点。   但是现在,正面迎上,只是一个眼神,许巍阳就被看得心头一跳,窒息感拉满。   这就是S级Alpha的压制,对方甚至都没释放信息素。   许巍阳咽了口唾沫,肉眼可见地没了底气:“道了歉就算了……”   他说完就要退场,贺斯珩马上将他喊住:“这局还没打完,急着走什么啊?”   许巍阳转过身说:“你们都伤了一个,没人了还怎么打?”   贺斯珩抬手搭上谈璟的肩膀,吊儿郎当地开口:“班长,听到没,他骂你不是人,这能忍?”   许巍阳:“……”   不带这么挑拨离间的啊!   谈璟瞥了眼贺斯珩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意有所指道:“你自己惹出来的事,用个激将法,就想让我给你擦屁股?”   “……什么擦屁股,恶不恶心。”   贺斯珩嫌弃地往后一跳,没想到谈璟这时候还这么精明计较,听出来刚那句话明着是怼许巍阳,暗里是在激他接小前锋的位置。   不过也确实,今天挑起来的这事本来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眼瞧他真要离场,贺斯珩这才肯开条件:“算我欠你个人情,行了吧?”   谈璟果断转身,唇边噙着抹笑:“成交。”   贺斯珩:“……”   这狗东西气别人的时候爽归爽,气自己人的时候也是真的欠!   谈璟的上场,让场外的人更加激动。   传闻中处处针锋相对的两位大佬竟然要合作打球了,哪怕现在有人来把学校给炸了,也得把这场球赛看完。   场外还有不少人在喊谈璟的名字,兴奋为他应援。   听着那些呼声,贺斯珩一脸不爽。   这家伙,一上来就抢了他的风头。   也正因为谈璟的上场,许巍阳不敢再有小动作,但方才围堵贺斯珩的战术依旧,贺斯珩一接到球就被堵在中场。   面对两个壮汉的包夹,贺斯珩没法突破过去,最佳传球位置的队友也被一对一围挡。   正烦躁时,余光瞥见距他最远的谈璟。   视线交汇不到半秒,贺斯珩啧了声,抬起手臂,准备就地投篮。   十班队员见状立刻伸手防守,却未料贺斯珩的投篮只是一个假动作,下一秒将球反向一抛,传给了远处的谈璟。   接住球的谈璟迅速过掉篮下防守,瞬步上篮拿到两分。   一组漂亮的挡拆。   场外爆发热烈尖叫。   “好球!!!”   “啊啊啊会长帅爆了!”   就连王一舟也兴奋地大喊:“这配合牛逼啊我草!”   挡拆虽然是很简单的篮球战术,但配合起来需要很高的默契程度,尤其贺斯珩刚刚那一个假动作,不光骗过了包夹他的对手,连最佳传球位置的队友也没能反应过来,只有谈璟像是早就料到,接住了贺斯珩远远抛过来的球。   王一舟不可思议地扭头冲宋霖道:“我没看错吧,他们俩是第一次一起打球吧?”   宋霖说:“这叫夫——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王一舟呸了声:“狗屁兄弟,你是没亲眼见过这两人怎么从小斗到大,他俩要是能成兄弟,我倒立吃屎。”   宋霖打开手机递到他嘴边:“来,你再说一遍,我录音留个证。”   王一舟:“……”   场上比赛还在继续,第一次的配合之后,贺斯珩和谈璟两人继续沿用挡拆战术打配合,默契度也越来越高,几乎是压着对面打,随着一声哨响,一班以30比16的比分遥遥领先,压倒性胜利。   场外的人如煮开的水一般沸腾,炸裂尖叫:“啊啊啊会长帅爆了!”   “珩哥绝帅!!!”   这场球打得酣畅淋漓,贺斯珩心情也很不错,喘着气走向谈璟:“可以啊,配合得不错。”   他记得小学时候,谈璟因为身体原因,没法学打篮球,通常都是在旁边看着他打,没想到这家伙现在的球技还真挺可以。   谈璟轻描淡写回:“毕竟不能拖前冠军的后腿。”   贺斯珩擦汗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我拿过篮球赛冠军?”   问这话时,他扯着擦汗的衣领没有放下,T恤下摆保持着往上挪了一截的状态,露出一截白皙清瘦的腰。   谈璟扫了一眼,依稀可窥见一层清浅紧致的腹肌。   视线转回他脸上,谈璟薄唇一弯:“腹肌不错。”   “……”贺斯珩立刻放下衣服挡住,没好气道:“刚夸你一句,就又开始变态,你说你是不是欠?”   见他被转移注意力,谈璟笑了笑,也没多辩解,正要离开篮球场,身后传来一声大嗓门喊贺斯珩的名字。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走过来的肌肉哥。   贺斯珩吊儿郎当地叉着腰:“怎么,还没打够,想再约?”   许巍阳虽然刚才在场上手脚不干净,但这场比赛下来也确实服气了,骨子里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爸爸。”   贺斯珩打服过的人不少,这么自觉喊爹的,还是头一个。   他挑了挑眉:“行吧,算你讲信用,我也不多为难你了,以后少去纠缠人妹子,喜欢归喜欢,但你不能总给人造成困扰。”   许巍阳一听这话,顿时变得可怜兮兮:“可我不追她,不去她面前表现,她不就更不会喜欢上我?”   贺斯珩被他一噎,确实有道理啊。   但也不能去附和,不然张寻月又会被无止境的纠缠。   贺斯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肘捅了捅旁边的谈璟:“给我儿子出出主意。”   谈璟看了他一眼:“我没追过人。”   贺斯珩嘴角往下一撇,炫耀,这是赤|裸裸的炫耀。   贺斯珩阴阳怪气道:“是呢,你这么帅,当然是别人追你啊,想让我这么说吧?自恋鬼。”   谈璟笑了下:“谢谢夸奖。”   顿了顿,又慢吞吞道:“如果是我,让一个讨厌我的人接受我,最好的办法,是温水煮青蛙。”   许巍阳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水煮青蛙?”   贺斯珩听着这词有点耳熟,但一时没想起来在哪听过:“怎么个煮法?”   谈璟没直接回答,只是看着他,意有所指地笑:“你还欠着我一个人情。”   贺斯珩秒懂且立刻转过脸:“休想让我再欠你第二个。”   -   说是这么说,这天晚上,贺斯珩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总不自觉地想谈璟那温水煮青蛙究竟是怎么个煮法,好奇心就跟猫爪子似的,挠得他心里痒痒。   又转念一想,这家伙从来都是被别人表白,自己却没追过人,哪会什么追人的套路,没准是随口一说诓他的。   贺斯珩忽然想通了,舒坦了,很快又更加不舒坦,谈璟不也就是那张脸说得过去,凭什么人气总比他高啊?   胜负心忽然就这么起来了,贺斯珩索性不睡了,打开房间的灯,盘腿坐起来,拿着手机给周雨发了条消息:谈璟那劳什子的后援会群,拉我进去。   夜猫子周雨秒回一个震惊表情包:珩哥你也倒戈了?   贺斯珩:倒戈个屁,我用小号,打探敌情。   贺斯珩切了个打游戏用的小号,打算混进群里,却没想到,进群竟然还要回答问题。   一共三个问题:谈璟多高,谈璟生日,为什么喜欢谈璟?   贺斯珩嫌麻烦地啧了声,但还是写了串回答:188,11.22,篮球打得好。   等了两分钟,终于等到群通知,却是被拒绝。   拒绝理由:喜欢谈璟的理由太敷衍???   贺斯珩忍不住想骂脏话,这什么狗屎审核,还得吹顿彩虹屁才能进群?   贺斯珩抓了抓发根,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去吹这顿彩虹屁,再一次给周雨发消息:你是填了什么才通过审核的?   周雨回了八个字:天人之姿,器大活好。   贺斯珩:……   在深入敌方打探敌情和昧着良心之间,贺斯珩硬着头皮把这八个字填上去。   这次确实成功进了群,但没想到,这回答会自动变成入群后的招呼用语。   群里马上刷屏。   -欢迎新人!   -又来一个虎狼之词,牛啊牛啊!   -细说怎么个大法?细说怎么个活好?   贺斯珩:“……”   -“管理员”授予你“璟哥哥的盯裆猫”头衔。   贺斯珩:“…………”   贺斯珩黑着脸艾特管理员:我能不要这个头衔吗?   管理员:群里每个人都要有专属头衔哦~   贺斯珩:那给我换一个。   管理员:好哦~   -“管理员”授予你“璟哥哥的叮当猫”头衔。   贺斯珩:“……”   这有区别吗?   算了,他是来打探敌情的,这种东西暂时屈辱地顶着吧。   群里的聊天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花痴内容,贺斯珩点开群管理,去看里面的东西,发现竟然还有个专属相册,都是谈璟的照片,最新几张,是谈璟今天打球的照片。   穿着学校统一发的白色圆领T恤,及膝的黑色运动短裤,阳光下的身形修长挺拔,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漂亮。   刚运动完,他脸上脖子上都挂着汗,额发湿漉漉地垂着,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一身少年气。   这照片一看就是偷偷抓拍,却莫名拍出了写真水平。   贺斯珩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还真别说,这狗东西还挺帅。   猛地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贺斯珩连呸三声,轻拍了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一定又是信息素在影响他的判断。   贺斯珩连忙切出去,刚切回自己的大号,就收到谈璟的消息:还没睡?   这家伙,难不成也是来打探情报的?   贺斯珩想了想,故意虚张声势:跟妹子聊天聊得火热呢,羡慕吗?   谈璟:菏城明天会下雨,记得带伞。   压根没接他上一句的话茬,只不冷不热地发来这么一个提醒。   这反应真无趣。   贺斯珩把手机丢枕头旁,没再搭理他。   因为要去参加那劳什子的作文比赛,贺斯珩的这个周末又要打水漂。   虽然嘴上跟李老师说让他去参加,多半是给学校丢脸,但既然是和谈璟一起参加,他可不甘心看着谈璟拿奖,自己却空手而归。   这段时间书也看了读书笔记也写了,往脑子里多灌不少好词好句,但也越烦躁,有这时间,他宁愿去参加个数学竞赛,能拿个奖回来,还不用这么折腾。   作文比赛在隔壁菏城举办,周日上午的比赛,周六下午还有个讲座,所以去参加的学生,周六上午统一在校门口集合,跟带队老师坐大巴同去。   贺斯珩向来是起床困难户,差点起晚,踩着点到。   去得晚,他喜欢的靠窗位就只剩下一个,旁边坐着个闭目养神的谈璟,戴了副耳机,白色耳机线垂在脸侧,无处安放的长腿拦住了入口。   贺斯珩单手抄在裤兜,走过去,喊了他一声:“让让。”   戴着耳机的男生没反应。   贺斯珩扯下他的一根耳机线,又喊了声。   谈璟这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耳机重新戴回去,就又阖上了眼睛。   贺斯珩:“?”   两个大佬在这僵持,座位旁边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偷偷把视线投过来。   贺斯珩踢了踢谈璟的鞋:“起开。”   谈璟置若罔闻。   贺斯珩在心里骂了声,索性长腿一抬,要从他腿上跨过去。   跨过去时,没料谈璟忽然翘起二郎腿,贺斯珩被绊了下,重心不稳,直接坐上他的大腿。   谈璟眼皮子一掀,漆黑的眼睛似嗔非嗔地看着他:“多大人了,还要坐腿上?”   偷偷看戏的吃瓜群众没绷住,嗤嗤地小声笑。   贺斯珩:“……”   贺斯珩没想到这狗东西竟然耍这种阴招,也被他针对得莫名其妙,昨天不还好好地合作打了个球?今天就又宣战了?   被噎了个结实,贺斯珩咬牙从他身上站起来。   故意耍老子是吧,给老子等着!   贺斯珩憋着口气到了酒店,没想到到了前台,更憋屈——跟谈璟分到了一个房间。   拿到房卡后,贺斯珩随手拉了个男同学,问他:“开个价,我跟你换个房间。”   被拉住的男生一听还有这种好事,正要点头答应,忽然听见谈璟在旁幽幽开口:“我也挺怕你半夜梦游掐死我。”   瞧见贺斯珩的室友是谈璟,男生立刻变了主意,赶忙摆了摆手,兔子一样滑溜走。   贺斯珩听出谈璟是在点自己睡相差,磨了磨牙,正想怼回去,带队的李老师在那边吆喝:“贺斯珩你干嘛呢?别吵架啊,已经分好了房间,赶紧收拾回房,下午还要去听讲座,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   “……”   再大的少爷脾气也得服从组织安排,贺斯珩暂且咽下这口憋屈的气,不情不愿去房间放行李。   私立学校对学生的衣食住行财大气粗,酒店的环境还算不错,虽然是双人间但足够宽敞,还带了个露天阳台,两张单人床,贺斯珩先一步占了远离窗户的那张,不客气地往床上一躺。   坐车他要靠窗坐,但床不能在窗户旁边,再说,这菏城刚下过雨,地面湿漉漉,天也阴沉沉,晚上没准会下个大的,还可能会打雷闪电,他总觉得睡靠窗那边会被闪电劈中。   当然,如果是谈璟被劈中,那是老天有眼。   谈璟对睡哪张床没什么所谓,慢条斯理地收拾行李。   菏城不光要下雨,也已经降了温,贺斯珩压根没想到这茬,就穿了件短袖,也只带了短袖,躺床上没多久就觉得冷,扯起被子给自己裹上。   听见被子窸窸窣窣的动静,谈璟瞥了眼把自己裹成蚕宝宝的人,从行李箱里拿了件长袖卫衣,丢到贺斯珩床上。   这算不算突然的示好?   贺斯珩莫名觉得别扭:“你干嘛?”   谈璟不咸不淡道:“怕你梦游把鼻涕擦我身上。”   贺斯珩:“……”   贺斯珩那点别扭立刻荡然无存,掀开被子从床上弹起来,恶狠狠辩解:“本少爷没鼻涕,也从来不梦游!”   “睡着后的事,你怎么会知道?”谈璟一本正经:“除了我,你又没跟其他人睡过。”   贺斯珩一噎,说得还……挺有道理?   不过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奇怪?   贺斯珩一时半会儿也没琢磨出来,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只好先憋屈地先乖乖把卫衣给穿上。   谈璟的卫衣新洗过,但仍不可避免地会沾染上他的信息素,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松林,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草木香。   贺斯珩与他的信息素匹配度极高,趋于本能地毫无保留接受他的信息素气味。   即便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被他的气味包裹的感觉很舒适,从内到外的身心愉悦。   贺斯珩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先谢了你的衣服,回去洗干净还你。”   他骨架削瘦,谈璟给他的卫衣又是宽松类型,穿在他身上,更显得他单薄。袖子也有些长了,但贺斯珩懒得捋上去,就这么将就穿着,遮住了半边手掌,只露出一截纤细的手指。   谈璟看着这一幕,心里微妙地产生一种满足感。   他挪开眼,不动声色舔了舔牙尖,低应了声。   在酒店休息之后,一行人跟着带队老师去听菏城三中听文学讲座,好些个学校的学生汇在一起,乌泱泱的都是人。   贺斯珩以为自己会听得瞌睡连连,坐在那里时,却莫名觉得不自在。   进礼堂之后,就总感觉有道目光一直在跟着自己,灼热得不正常,可他转过头去看时,又没发觉出什么异样,身后都是同样来听讲座的外校学生。   见他反复地东张西望,坐他旁边的谈璟问了声:“你在找谁?”   “没谁。”贺斯珩坐正了身体,不欲多说。   没记错的话,那个人也在菏城,但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一个下午的讲座,在外面吃完饭,折腾到了傍晚,终于能在酒店躺平,外面也真开始下起了毛毛雨。   贺斯珩晚上没怎么吃饱,正好早上走得急,把谈璟昨晚让他带伞的提醒忘在了九霄云外,趁着这会儿还没下大,下楼去趟便利店,买点填肚子的东西,顺便买把伞。   见他要出门,谈璟提醒了声:“外面在下雨。”   贺斯珩头也不回地甩上门:“我就是去买伞的。”   酒店旁边就有个连锁便利店,走过去也不会淋什么雨,贺斯珩快步走进便利店,拿了把长柄雨伞,挑了些零食,想了想,又多拿了瓶橘子味汽水。   谈璟最近好像喜欢上了橘子味,就当借他衣服的谢礼吧。   贺斯珩拿着这些东西去结了账,拎着便利袋走出店门,正要回酒店,才刚要把新伞撑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温和男声。   “小珩,好久不见。”   贺斯珩动作一顿,回过头,看见守在便利店门边的男生。   男生皮肤苍白,鼻梁脸颊上布着浅淡的雀斑,一如当初般看着单薄怯弱。   然而,那一双黑得发沉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显露眼底的痴迷。   在贺斯珩目光落在他身上之后,他眼里闪过狂热的欣喜,毫无血色的嘴唇一点一点咧开,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   “我好想你啊……” 第28章 示威   雨倾泻而下,在地面砸出沥沥声响,空气里的冷意浸入皮肤。   谈璟撑着伞站在雨幕之中,沉着眸光盯着远处相对而立的那两人。   贺斯珩听讲座时有些坐立不安,回来也心不在焉。   他下楼去便利店没多久,谈璟有些不放心,就也跟着下楼,走出酒店大门,就看见这一幕。   贺斯珩背对着这边,同便利店门口的一个男生交谈。   谈璟认识那个男生。   卢辛树,贺斯珩初中时玩得最好的朋友。   关系好到贺斯珩经常带他去老张面馆,还拍了两人的合照,取代了原来贴在墙上的那张。   雨声很大,谈璟听不清那两人的对话,但眼睛很清晰地看见,卢辛树脸上几近狂热的欣喜。   什么下楼买伞,原来是和老朋友叙旧。   谈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手指无声捏紧了伞柄。   便利店门口,贺斯珩冷眼看着卢辛树,手臂肌肉本能防备地绷紧:“我记得我说,不想死就离我远点。”   卢辛树对他的厌恶视若无睹,沉郁的黑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牢牢锁在视野里。   “听讲座的时候我看见你了,没想到你也来参加比赛,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写作文吗?”   “果然,这么久没见,你变了很多,长高了,也更白更漂亮了。”   “现在……分化了吗?”   因为激动,卢辛树的语速很快,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说着这些话的同时,他故意释放出信息素试探。   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在潮湿的空气里,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朝贺斯珩席卷而来。   贺斯珩一瞬间捏紧了拳头,眸光愈加变冷:“你再恶心我试试?”   卢辛树却反而愈发兴奋:“你又要打我了吗,这一次是想怎么打我呢?”   他一步步逼近,空气里的信息素浓郁到张牙舞爪的地步,劣质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却也只是令人作呕。   贺斯珩意外地发现这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被Alph息素干扰得不适。   余光瞥见身上的灰色卫衣,顿时了然。   原来是谈璟留在卫衣上的信息素,发挥了作用。   贺斯珩勾起唇角,忽然笑了下:“卢辛树,这么久不见,你还是一样可怜啊。”   卢辛树脚步一顿。   贺斯珩啧啧两声:“你不是狗鼻子吗?怎么我身上的信息素气味,你一点都没闻出来?有时间关心我分没分化,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连信息素气味都快闻不到了,腺体退化到这种程度,还是快去医院看看吧,免得你家断子绝孙。”   与最高级别的S级所对应的,是最劣等的D级,D级Alpha不光信息素的攻击力弱势,也是腺体唯一会退化的群体。   在分化之后,D级Alpha的腺体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功能退化,腺体退化也就意味着失去标记能力,相应的,会失去性功能。   贺斯珩骂人专戳痛点,果不其然,卢辛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蕴怒。   但很快,那怒气又消失。   卢辛树重新挂上笑,语气缱绻温柔:“原来小珩这么关心我啊,我的能力怎么样,你应该最清楚吧?”   贺斯珩眼神一凛,周身气压瞬间骤降。   他捏紧了拳头,正要迈出那步,熟悉的清冽气味忽然如潮水般从身后涌来。   气味熟悉,却似乎又与平时不太一样,不知是不是这雨的缘故,清新的草木香中带着几分凛冽的寒意。   贺斯珩回过头,隔着雨幕,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撑着伞朝这边走来,黑色伞面下,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撑伞的少年在他们面前几步远处站定,伞檐上移,露出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毫无温度地注视着这边。   认出来人是谈璟,卢辛树嘴角一咧,正要说什么,对上对方视线的那剎那,他释放出的信息素被另一种信息素逼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朝他袭来。   卢辛树瞳孔骤缩,如同被人扼住咽喉,别说是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连呼吸都异常艰难。   与此同时,贺斯珩也察觉到这信息素里的攻击性,但持续时间并不长,几秒时间,就收了回去,短暂得仿佛只是一个错觉,对他来说,没多大影响。   然而,对卢辛树这个Alpha来说,这明显是一次示威,危险性十足的警告。   双方等级相差过于悬殊,即便只有几秒,他也如同经历了一场暴力镇压,疼痛感侵入四肢百骸。   卢辛树的腰重重地弯了下去,死死扶着门框,才勉强没有跪在地上。   他死死瞪着谈璟,眼里满怀恨意,后者却一丝目光也没在他身上停留。   谈璟看着贺斯珩,脸上没什么表情:“聊够了吗?”   他声音很淡,似乎与往常无异,贺斯珩却莫名从中察觉出一丝说不上来的情绪。   对视半晌,贺斯珩挪开视线,懒得撑伞,索性往雨中小跑两步,钻入他的伞下。   “走吧。”贺斯珩理直气壮地指挥。   谈璟顿了顿,眼里温度回升,撑伞的手臂微抬,腾出半边伞的位置,伞面朝他倾斜了几分。   又听见贺斯珩问:“你怎么来了?”   “怎么,”谈璟像是冷笑了声,“我打扰你们联络感情了?”   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贺斯珩有些莫名其妙:“问问而已,干嘛火气这么大?”   谈璟抿了抿唇,没说话。   贺斯珩也正因为遇到卢辛树这倒霉事而心情不好,干脆也不说话了。   一时间,只剩下雨点噼里啪啦敲打伞面的声音,沉闷聒噪,吵得人心里更烦。   一路无言到酒店,贺斯珩一进屋就脱了卫衣:“我去洗澡了。”   丢下这一句,他头也不回进了浴室。   第一次闻到卢辛树信息素的气味,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的下流眼神,让他的胃里现在还在翻腾。   南中是私立学校,学费高额,挺多诸如贺斯珩这般家境不错的少爷小姐,而卢辛树是靠奖学金和助学金进的学校,每天穿着洗的发白的帆布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也少不了被人欺凌。   贺斯珩以前从没关注过这些事,也就是有次和周雨碰巧路过卢辛树被霸凌的现场,顺手帮了他一把。   不知是被谁添油加醋出去,自那时起,卢辛树莫名其妙成了他贺斯珩在南中罩着的人。   贺斯珩瞧着卢辛树被欺负得挺可怜,也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算一个举手之劳,就没去管。   卢辛树却因此很感激他,时常来给他送些小零食小东西。   贺斯珩在学校的人气一直很高,隔三差五就会收到表白和礼物,对卢辛树的谢礼就像对其他人送的礼物一样,收了也就收了,没怎么放在心上。   除了每次月考第一和第二的年级排名和那一次顺手帮忙,贺斯珩和卢辛树其实没什么交集。   刚上初中那时候,贺斯珩才被谈璟伤透了心,变得有些特立独行,勉强跟那时坐同桌的缠人精周雨交了个酒肉朋友,但拒绝跟任何人交心。   即便卢辛树经常来送礼物,贺斯珩一开始也没怎么跟他玩起来。   直到后来有次,贺斯珩无意间撞见卢辛树周末帮家里送外卖,才知道他周末寒暑假都想方设法打零工为家里分担,见缝插针地学习。   在那么艰辛的学习环境中,还能保持名列前茅的成绩,贺斯珩觉得他挺牛的。   又听周雨无意间提起,卢辛树能在这读书基本都是靠奖学金和助学金,但自从贺斯珩每次月考都蝉联第一名后,第一名的奖学金评选自然而然落在了贺斯珩头上。   学校的奖学金评比只跟成绩挂钩,第一二名的金额相差还挺大。   贺斯珩以前从没把奖学金当回事,只当做一份零花钱,自从知道随手花掉的零花钱原来会是别人的生活来源,心里莫名觉得过意不去。   但他也不想为了一个家境不好的同学,就故意考差,卢辛树大概也不会接受这种类似施舍的让步。   于是贺斯珩回家跟贺老板商量了一下这事,让贺老板赞助一波,直接跟校方去协商,把第一二三名之间的奖学金差额取消,前三名的奖学金金额都一个数。   这两件事之后,贺斯珩对卢辛树的关注也稍微多了些,这人看着闷闷的,身体也很瘦弱,性格却坚韧,像折不断的竹子,也像某个已经跟他绝交的狗东西。   渐渐地,贺斯珩跟卢辛树的交集多了起来,也慢慢地把他当成自己兄弟,开始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卢辛树营养不良身体不好,贺斯珩几乎每个周末回家都会从家里给他带补品,有事没事带他去下馆子,还偶尔把他带去老张面馆。   卢辛树家离学校很远,路上花太多时间上下学,为了让他多睡点觉,贺斯珩想方设法去帮他申请学校宿舍的费用减免,让卢辛树搬进宿舍跟他一起住。   贺斯珩一直以为他和卢辛树相处得挺好,所以发生那件事的时候,贺斯珩把学校都快翻出个底朝天,都没怀疑到卢辛树身上。   上初三之后,贺斯珩频繁地收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信件”。   信件的内容很矛盾,时而下流地说表达爱意,时而恶毒地发泄仇恨。唯一的共同点,是阴暗恶心。   “又有女孩子跟你表白了,你的脸真好看,好想把皮剥下来,只给我一个人看。”   “恭喜你在篮球赛赢得冠军,看你活力四射的模样,真想把你绑起来,狠狠地□□你。”   “原来你还拉小提琴,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什么都会,你穿西装真好看,但我更想看你什么都不穿。”   “真讨厌啊,为什么你那么优秀,为什么你总是能轻松地拥有一切?”   “你真的很完美,皮肤好白好嫩,每天晚上,我想着你,都能撸了个爽。”   恶毒下流的文字无孔不入地侵入贺斯珩的生活,有时候伪装成是课桌里的一封情书,有时候藏在课本的夹层,有时候在他的作业本里。   贺斯珩不堪其扰,被这个变态气得抓狂,但当时没有声张。   一是怕说出去打草惊蛇,也觉得这事丢脸,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想自己抓住这个变态。二是这件事太恶心,他不想传到舒秋那里,让舒秋每天提心吊胆。   除他本人之外,当时只有跟他玩得最好的周雨和卢辛树知道这事。但变态实在狡猾,神出鬼没不说,那些纸条上的字也是打印下来的,看不出字迹。三人想尽各种办法,都没能把这个变态给揪出来。   经历了近几个月的折磨,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贺斯珩不太想住校了。   也就是下那个决定的不久之后,贺斯珩终于发现了那个死变态的真面目——竟然是他一直信任的卢辛树。   离寝的最后一晚,卢辛树在贺斯珩的睡前牛奶里下了安眠药,以为贺斯珩睡熟,自己趴在贺斯珩床边,一五一十地倾诉他的爱与恨。   如果不是因为那天下午,贺斯珩陪着周雨去尝试奶茶店的新品,陪周雨灌了一肚子的奶茶,误打误撞影响了安眠药的药效,他也不会发现这事。   如果不是被安眠药影响了体力,那天晚上,贺斯珩也绝对会把卢辛树给打死。   卢辛树被揍得鼻青脸肿,却还有脸在办公室装可怜:“对不起啊贺斯珩,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吵你睡觉的,只是想给你盖好被子。”   他笃定贺斯珩要面子,不好意思把当晚的事捅出来,就算把骚扰信这事说出来,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   贺斯珩冷笑,偏不如他的意,直接将那些骚扰信甩在他脸上,再把贺云朗从公司里喊过来。   贺老板虽然总在谈家那边吃瘪,但怎么也不是吃素的,骚扰信没证据证明是你干的,但牛奶里的安眠药成分总能验出来。   不管这之间有没有联系,贺云朗直接动用关系,把卢辛树一家送出了祈南市。   原本是打算报警的,但被贺斯珩给拦住了。   报警就意味着这事会闹大,会被舒秋知道,父子俩都清楚舒秋的性格,不光会伤心地哭个十天半个月,说不定还会哭给她的好姐妹姜荷,四舍五入约等于被谈琮和谈璟知道。   贺云朗和贺斯珩同时跟谈家父子俩较着劲,脸皮比纸薄,面子比天大。   贺云朗勒令校方严格保密,这件事最终被低调处理。   但这并非结束。   卢辛树退学那天,贺斯珩班上教室的黑板被人写下了一句话:   “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把你变成我的Omega。”   有人以为这是谁的恶作剧,有人以为这是哪个Alpha的纯情告白,只有认出字迹的贺斯珩,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脸色铁青。   有一件事,他没跟任何人透露。   那天晚上,卢辛树给他下安眠药的真正动机,是想□□他。   ……   贺斯珩这澡洗了挺久,恨不得让酒店的沐浴露把自己给腌入味。   换了身干爽衣服从浴室出来,没在房里看见谈璟,原以为他又出门了,转头瞧见房间外的露台,一道颀长身影倚在窗边,指间夹着一根烟。   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天已经黑了,露台的灯光并不明亮,朦胧地落在他身上,指间的猩红被他递到唇边,浓白烟雾自肺腔深处,雾一样弥散出来。   他的背影,无故地有些萧索。   这是贺斯珩第二次见谈璟抽烟,第一次是大王去世那天。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坏习惯,但似乎烟瘾不大。   贺斯珩随便擦了两下头发,随手将毛巾丢床上,推开露台的门。   人才刚走出去,就被外面的风吹得一激灵。   谈璟屈指弹了弹烟灰,瞥了他一眼:“去把卫衣穿上。”   贺斯珩置若罔闻,走到他旁边,同他一样倚在窗边:“不想穿。”   他一回来就脱衣服洗澡的原因,就是觉得那卫衣上残留着卢辛树的信息素,不管是不是他神经敏感,他就是很嫌弃。   谈璟掐灭剩下一半还没吸完的烟,丢进烟灰缸里,脱下身上的外套递过去。   贺斯珩没接:“你不冷?”   谈璟没接茬,直接将外套搭在他肩上,丝毫不拖泥带水。   若是往常,或许还会嘴欠两句。   贺斯珩抿了抿唇,也不再跟他客气,披上外套。   淡淡的草木香包裹着他,衣服里侧还残留着谈璟的体温,暖意浅浅地落在皮肤上。   贺斯珩偏头看了眼两人之间的烟灰缸,里面不止一根烟嘴。   他看向突然间烟瘾大发的男生:“你有烦心事?”   谈璟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想当知心哥哥?”   贺斯珩笑了声:“知心爸爸也行。”   谈璟也笑了笑:“我不缺爸爸,缺个恋人。”   贺斯珩眉梢一挑,抓住猫腻:“哦~你的烦心事是恋爱问题?这是寂寞了,想谈恋爱了?还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喜欢上谁了?”   他语炮连珠地发问,生怕人看不出来他想趁机挖掘八卦。   谈璟哼笑了声,没接茬,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打火机。   下着雨的空气潮湿,风很大,没有一次点燃火焰。   咔哒,咔哒,打火机的声响像是某种迟疑的鼓点,延续着这片沉默。   贺斯珩正猜想着他不吭声,究竟是默认还是懒得搭理自己,打火机按压的声音忽然停了。   淅沥的雨声里,谈璟轻轻喊他:“贺斯珩。”   “嗯?”   贺斯珩偏头看向他。   露台灯光昏黄,两人的影子斜斜投在玻璃窗上,雨声嘈嘈切切,偶尔有雨丝被风吹着掠过他们的脸颊,带来凉丝丝的触感。   昏暗的光线下,少年琥珀色的眼睛仍旧干净澄澈,里面盛满了疑惑和好奇。   也只有疑惑和好奇。   令人挫败的,清澈的眼睛。   对视几秒后,谈璟垂下眼,有些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他直起身,离开露台。   “回去睡觉吧,晚安。” 第29章 梦游   谈璟今晚睡得不怎么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遇见了卢辛树,他梦见了最不愿意回忆起的初中。   在老张面馆,谈璟忽然发现墙上和贺斯珩那张拍立得合照不见了。   他立刻去问老板,是不是照片太多,收起来了。   “没收啊,”老板说,“可能是被哪个熊孩子拿走了吧,下次你跟小贺重新拍张,昨天小贺还跟他朋友来了,你怎么没一块来?”   跟朋友来了。   谈璟的视线在墙上扫了圈,该说是意外还是意料之中,在另一处看见一张新的拍立得合照。   那个举着相机的男生,大概就是贺斯珩的新朋友。   谈璟收回视线,轻呵了声。   完全被取代了啊。   讨厌他已经讨厌到连一张照片都不愿意留下么?   心里压着的烦躁快要绷不住,他却没办法去找贺斯珩质问。   贺斯珩要跟他绝交那天,看他时的厌恶眼神,就像一根刺,在他心上狠狠扎出一个洞,本就不多的底气,更因此一点一点流失。   不敢去问,不敢去确认,贺斯珩跟他绝交的原因。   害怕从贺斯珩口中听到那一句,我发现了你的秘密,你竟然喜欢我,真恶心。   做一个胆小鬼,还能尚存一丝侥幸。   谈璟有时候挺羡慕贺斯珩。   贺斯珩喜欢谈琬,常把喜欢挂在嘴边,即使没被谈琬放在心上,至少不会被谈琬讨厌,远离。   他却不同,他太了解贺斯珩的性格。   他失败的代价太大了。   只是没想到,那张消失的合照,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手里。   剎车声将梦境撞得支离破碎,梦里的场景变成了医院。   旧帆布鞋洗得发白的男生,畏畏缩缩站在他病床边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我、我是昨晚没休息好,今天骑车的时候有点走神,真的、真的对不起……”   相比他的骨折,男生只受了些擦伤,但脸色白得厉害,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满脸怯弱。   命运弄人的巧合,谈璟认得他。   靠奖学金和助学金在南中读书,一有空就帮家里人送外卖的特困生,贺斯珩新交的好朋友。   那张合照上的男孩。   “你回去吧。”谈璟疲倦地阖上眼:“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以后小心点。”   “谢谢谢谢!”卢辛树立马感激地扬起笑容,不停地鞠躬,一个劲地道谢。   脚步声走了却又回来,去而复返的卢辛树迟疑地问:“同学,你是不是认识贺斯珩?”   谈璟眼皮子一掀:“还有事?”   卢辛树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一悸,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对、对不起,我只是看你有点眼熟。”   他连忙从书包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谈璟:“这照片上的是你吧?这张照片原本是在一家面馆里的,小珩要丢了它,我看这张照片年代挺久了,丢了觉得可惜,就偷偷自己留着了。”   小珩,要丢了它。   虽然早就猜到照片不见的原因,但从另一个不相关人的口中听到,还真是讽刺。   谈璟面无表情看着他,眼底情绪冷漠:“照片留下,你可以走了。”   卢辛树颤着手把照片给他,又小心翼翼开口:“今天的事可以别告诉小珩吗……”   谈璟动作一顿。   卢辛树可怜兮兮地开口:“马上就是小珩的生日,我是想给他买生日礼物所以最近才使劲打工,要是让他知道我为了他出了车祸,撞的人还是你,我……”   谈璟打断他:“我跟他已经没联系了。”   照片的一角被手指捏出皱痕,指尖贲得发白。   谈璟压下心头的酸涩,低声道:“你走吧。”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礼拜,谈璟坚持提前出院,拖着条石膏腿回家。   出院那天,是贺斯珩的生日。   谈璟拄着拐杖站在卧室窗边,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房子。   大门被人打开,贺斯珩把来参加生日宴的朋友们送到玄关,笑容攒在脸上,挨个目送他们离开。   轮到卢辛树的时候,卢辛树忽然张开手抱了他。   贺斯珩愣了下,很快推开他:“干嘛啊,肉不肉麻?”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脸上却没有厌恶。   他对卢辛树格外宽容。   谈璟看着他笑骂着把卢辛树给送走,丢开拐杖,打开了窗户。   开窗的动静引来对面玄关处男生的注意,贺斯珩朝这边看过来,看见他,方才还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   谈璟张了张嘴,踟躇着想要开口。   玄关处的男生却没多做停留,转身就回了屋。   或许是深冬的缘故,那晚的风彻骨的冷,吹在脸上如同刀割。   谈璟在窗边站了许久,最终关上了窗。   寒风被挡在窗外,房间里却仍旧冰冷。   他独自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   *   今天经历了太多事,一向沾枕头就睡的贺斯珩难得地失眠了。   起初,他以为自己是被卢辛树那衰神烦得睡不着,但不知怎么的,闭上眼睛想的却是谈璟。   脑子里反复地浮现谈璟靠在窗外吸烟的萧索背影,还有他那句缺个恋人的话。   这家伙,该不会真被什么恋爱烦恼给困住了吧?   他这么黑心黑肺的人,还会有被人拿捏的时候?谁这么牛逼?   贺斯珩忽然想起运动会上,谈璟说他喜欢的类型是有挑战性的,但在脑子里搜了一圈,也没想起来学校里哪个Omega这么难追。   难不成他喜欢的是Alpha?AA恋?   如醍醐灌顶,贺斯珩顿时想通了,果然是这样吧!   对谈璟这种S级的Alpha来说,AA恋可不就是有挑战性的类型?哪个Alpha能承受得住他的信息素?   思及此,贺斯珩心里生出几分怜悯。   他在枕头上摇了摇脑袋,翻了个身,看向另一张床上熟睡的人。   谈璟似乎睡得不怎么好,从刚才起就一直翻来覆去的。   贺斯珩隐约听见一句梦呓,但外面下着雨,动静吵,梦呓的声音又小,他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什么生日。   难得撞见谈璟这家伙说梦话,贺斯珩想了想,干脆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走过去,趴在他床边蹲着。   竖起耳朵等了半天,没等到谈璟的下一句梦话,床上的男生却骤然睁开了眼睛。   咫尺的距离,漆黑如墨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底缭绕着刚醒的困意,和危险莫测的某种情绪。   “你真梦游?”男生刚睡醒的嗓音又低又哑,仿佛带着金属的颗粒感,冷冰冰。   贺斯珩的耳朵被这磁性的嗓音刺了下,鼓膜都在发痒。   偷听梦话被抓包,他不自在地咳了声,为自己找借口:“什么梦游?我是看你好像在做噩梦,所以专门来看一下,关心你懂不懂?”   谈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往身后挪了个位置,手臂抬起被子。   贺斯珩见状,莫名其妙问:“干嘛?”   “不是关心我?”谈璟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懒懒地开口:“我做噩梦了,不敢一个人睡。”   贺斯珩一时语塞,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地顺坡下驴。   “你是小孩吗,做了个噩梦就不敢一个人睡?”   谈璟低低地嗯了声,毫无包袱地承认:“我是胆小鬼。”   瞧瞧这人,还真是软硬都吃啊。   贺斯珩再一次见识到谈璟的厚脸皮,偏偏又是他自己把自己给架上去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行吧,看在你借我衣服的份上,我今晚就陪你这个怂包睡一觉。”   他认命地爬床上,钻进谈璟的被窝。   被子被谈璟的体温烘得暖洋洋的,贺斯珩鼻尖充斥着好闻的草木香。   谈璟侧着身,面朝着他躺着,贺斯珩觉得跟他面对面睡太奇怪了,背过身侧躺的话,后背一个大风口又冷得慌,便平躺在床上。   他睁眼看着房间里的天花板,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便没话找话:“你梦见什么了,这么害怕?”   谈璟看着他的侧脸,沉默了几秒,低声说:“梦见……我喜欢的人,不愿意理我。”   闻到八卦味,贺斯珩一下子精神了,立马翻了个身,跟他面对面侧躺着:“你真有喜欢的人?谁啊?我们学校的?Omega?Alpha?还是Beta?”   谈璟笑了声:“要给你拿只录音笔吗?”   贺斯珩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谈璟说:“记者采访不都要准备录音笔?”   贺斯珩这才听出他的讽刺,啧了声,扫兴地换回平躺着的姿势:“我这也是对你的一种关心。”   “关心?”谈璟勾了勾唇,黑暗的环境里,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都不愿意搭理我,怎么突然转性,这么关心我了?”   贺斯珩被他这话噎了噎,嘴硬地狡辩:“我也没有很不搭理你吧?”   谈璟闭着眼睛反驳:“你有。”   不容置喙的语气。   贺斯珩抽了抽嘴角,这家伙这架势,是要翻旧账啊?   要说起旧账,他能翻的也不少。   “以前的事咱俩一半一半,嘴上说着不希望我跟别人交朋友,害怕别人把我抢走,还说了那样的话,我跟你闹脾气绝交的时候,也没见你来找我,而且……”   贺斯珩停顿了很久,才声音很轻地开口:“你那时候也很怨我吧?”   不然也不会把老张面馆里那张贴了几年的合照给撕走。   谈璟没吭声。   贺斯珩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他的回答。   他转头朝旁边看过去,看见谈璟阖着眼皮,呼吸均匀,显然是已经再度熟睡过去了。   贺斯珩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句:“还说做了噩梦不敢睡,这不是睡得挺快的吗?”   视线落在谈璟熟睡的脸庞,贺斯珩莫名有些走神。   他睡得很沉,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头发有些凌乱地散着,侧躺着睡,下颌线条被拉扯得凌厉。   毫无防备睡着的模样,仿佛很柔软。   贺斯珩鼻尖萦着淡淡的草木香,像雨后的森林,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与他匹配度甚高的Alpha的信息素,无论何时,闻着都觉得安心。   暖烘烘的被窝,好闻的气味,贺斯珩不知不觉也有些困了。   闭上眼睛后,睡意渐渐地积聚。   半梦半醒间,在他身旁熟睡的人似乎觉得冷,下意识地寻找暖源,朝他这边挪了挪,一条手臂搭上他的腰,抱住了他。   贺斯珩被迫地醒了些瞌睡,不满被这样当娃娃似地抱住,闭着眼睛抓住谈璟的手臂,要把他的手身上给拎走。   但对方抱得紧,他几番尝试,揽在他腰上的手臂纹丝不动。   贺斯珩眼皮子一掀,偏头看向谈璟,这家伙睡得可香了,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呼吸平稳绵长。   贺斯珩磨了磨牙,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下,在谈璟手臂的重压下,艰难翻了个身,面朝着男生,伸出罪恶的手指,捏住他的鼻子。   一秒,两秒,三秒……   被阻断呼吸的谈璟在睡梦里皱了皱眉,搭在贺斯珩腰上的手终于松开,拍开他作乱的手。   贺斯珩得逞一笑,正得意时,身旁的男生再一次伸出手臂,将他一把揽进怀里。   同时低头凑过来,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生日快乐。”   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困意,如同一句梦呓。   冰凉又柔软的触感在唇上一蹭而过,如同蜻蜓点水。   贺斯珩的瞌睡完全飞了,整个人都僵住,瞪大了眼睛。   啊?   啊??   啊???   原来他之前那句梦话是生日快乐?梦见给谁过生日呢?   不对!你他爹的不是做噩梦吗?上半夜做噩梦,下半夜就换成春|梦了?   不对不对!这些都不重要,这可是老子的初吻!   老子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第30章 占有欲   贺斯珩精神了大半个晚上,后半夜还是败给了困意。   意外的,这晚睡得很好,就是睡着之后总觉得双手被什么东西给抓着,不让他动弹,做梦还梦见自己被警察用手铐铐起来。   他在梦里问自己犯了什么罪,警察说长得太帅,勾引人犯罪。   关键那警察还很像谈璟,一本正经地说这话,贺斯珩噗嗤一声把自己给笑醒了。   醒是有点醒了,但人还迷迷瞪瞪的,他一向是起床困难户,不愿意睁开眼皮,只管凭着本能,抱着热烘烘的暖源,想要继续睡回笼觉。   半梦半醒间,觉得这抱枕真不错,热乎乎的,简直是秋冬好物。   贺斯珩手掌在抱枕上摸了摸,触感细腻,就是有点硬,跟结实的肌肉似的。   嗯?肌肉?   贺斯珩还没完全清醒的反射弧缓慢连接中。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嗓音低哑的询问。   “摸够了吗?”   “……”   反射弧以火箭般的速度连接成功,贺斯珩唰地睁开眼睛,脑袋往上一抬,对上男生黑沉沉的眸子。   记忆瞬间回笼,贺斯珩猛地缩回搭在对方胸上的手,手脚并用从床上爬起来,烫了舌头似地语速飞快解释:“我这次是真梦游!”   谈璟哼笑了声:“你这梦游还真挺会。”   说到会这个字时,他若有似无地咬重了音。   说完这话后,他就换个姿势,单手撑着脑袋,贵妃倚塌般慵懒地侧躺。   谈璟昨晚穿着系扣的衬衫睡衣,质地柔软,随着他的动作,贺斯珩瞧见他那衬衫上的几颗扣子几乎全被解开,前襟大敞,露出的胸肌白得晃眼。   贺斯珩莫名其妙被口水呛了下,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成真。   “你的手指还挺灵活,睡着了还能把我的衣服扣子全给解开。”   “……”   “我很好奇,你昨晚做的什么梦,我裤子都差点被你脱了。”谈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挺激烈啊?”   “…………”   贺斯珩的脸颊一寸寸涨红,羞愧难当,羞愧至极,恼羞成怒:“我还要问你昨晚做的什么梦呢,突然就——”   他猛地打住。   不行!被亲了一嘴这事也太丢面了,谈璟看着不像记得昨晚做了什么,只要他自己不往外说,他的初吻就算还在。   见他忽然变得支吾,谈璟扬了扬眉。   他隐约记得自己后半夜梦见给贺斯珩过生日,还在梦里用奶油蛋糕做了点小坏事,但他没有梦游的前科,睡相也挺好,应该不至于在睡着的时候对贺斯珩动手动脚。   但看贺斯珩这欲言又止的心虚模样,难道昨晚在他睡着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昨晚怎么了?”谈璟问。   却听贺斯珩一本正经道:“你昨晚突然喊我爸爸,拦都拦不住,真是乖儿子。”   “……”   谈璟嗤了声,从床上坐下来,解开唯一幸存的纽扣,脱掉衬衫睡衣,去行李箱拿件新卫衣换上。   他肩宽背阔,后背肌肉紧实而又有力量感,线条流畅,随着弯腰的动作,脊椎骨节在皮肤下清晰地突起,如同坚韧的青竹。   贺斯珩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肌发呆。   总觉得这画面有点诡异,说不上来的微妙,像是事后……   呸呸呸!   谈璟套上卫衣,转身看着在床上大呸特呸的男生:“还不起床,准备逃赛?”   贺斯珩顿了顿,真诚地发问:“能逃吗?”   他还真不想参加这破比赛,尤其知道卢辛树那衰神也来了,更觉得晦气。   谈璟扯了扯嘴角:“你可以试试。”   贺斯珩死心了,就李老师那尿性,他估计是试试就逝世。   他乖乖下床洗漱,穿上谈璟那件夹克外套。   贺斯珩万万没想到,他能背时到这个地步,不光昨天遇见了卢辛树,今天还跟卢辛树一个考场。   看见他时,卢辛树眼底闪过狂热的欣喜,瞧见他身上那件衣服,脸色唰地沉了下去。   被卢辛树那吃人的眼神盯了几个小时,贺斯珩烦得想骂脏话,一到时间交卷就走。   才走出考场门没多久,毫不意外就听见跟在身后的脚步声。   他没搭理,继续往前走。   “你为什么穿着谈璟的衣服?”身后传来的男声不复昨天的温和,多少带些咬牙切齿的成分。   贺斯珩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看见卢辛树阴沉的脸色。   卢辛树原本想更靠近贺斯珩一些,却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硬生生停下脚步。就因为贺斯珩身上的那件外套,沾染着谈璟的信息素。   Alpha之间的信息素本能地相互排斥,尤其等级相差越大,低等级的Alpha就只有被压制的份。   贺斯珩的脸色同样不怎么好。   谈璟初中在北中,他压根没怎么跟人提起过谈璟,即便是周雨,在高中并校之前,也只是听说过他有个从小不太对付的死对头,并不知道名字。   他也想不到谈璟能跟卢辛树有什么交集,但被卢辛树认识,绝对不是件好事。   贺斯珩冷眼看着卢辛树:“你怎么认识的谈璟?”   “你着急了?”捕捉到他的紧张,卢辛树眼里闪过一丝兴奋:“想知道我怎么认识的他,你跟我去吃顿饭,我们坐下来慢慢聊。”   “我不管你怎么认识的他,”贺斯珩面无表情:“你敢动他试试?”   见他这么护着谈璟,卢辛树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想强忍着不适靠近他,眸光瞥见贺斯珩身后,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人,卢辛树蓦地停下脚,不再上前。   贺斯珩正觉莫名,鼻间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他偏过头,没意外地看见谈璟的侧脸,下颌线条微绷。   “又跟你的老朋友见面了,”谈璟幽幽开口:“不给介绍介绍?”   话是对贺斯珩说的,视线却在卢辛树脸上。   卢辛树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昨天被压制的痛苦仍记忆犹新,他现在甚至都不敢和谈璟对视。   事实上,早在昨天之前,他就见识过谈璟这个顶级Alpha的压迫感。   初中时候,卢辛树成绩优异,靠着奖学金和助学金在南中这种少爷小姐成堆的私立高中念书。   因为家境、打扮,他在学校格格不入,被人排挤。   虽然遭遇过霸凌,但卢辛树从来没怕过那些一旦脱离家里就会变成废物的草包,只对他们心存鄙夷和恨意,总有一天要将他们踩在脚下。   又一次被人欺辱,他被贺斯珩救下,也自那天起,卢辛树不由自主地被这个救他的男生吸引。   贺斯珩也是个有钱家的少爷,跟那些草包废物不一样,他是个优等生,还是个很仗义的优等生,性格开朗,广结人缘,无论在同学堆还是在老师那,他都混得很开。   卢辛树越是关注他,就越羡慕他,喜欢他,想成为他,想占有他。   他知道贺斯珩也有少爷脾气,但只是看着脾气不好,心肠很柔软,对他有怜悯之心。   就好像他故意在暗地里造谣,让那些欺凌他的同学以为贺斯珩真的罩着他,给自己谋安宁。贺斯珩听说了这谣言,却没有管。   这也是他最能拿捏贺斯珩的地方,利用贺斯珩对他的善心,渐渐跟他成为朋友。也以为,他和贺斯珩能一直这么相处下去,马上就能让贺斯珩喜欢上自己。   直到,他在面馆看到那张合照。   他一眼认出那是贺斯珩年纪尚小的模样,但目光更关注贺斯珩旁边的那个男孩。   合照中,他们的姿势很亲近。   卢辛树旁敲侧击地从贺斯珩口中知道了他有这么一个发小,也敏锐地看出来贺斯珩对这个发小的态度跟对别人不一样,尽管嘴上说着讨厌,却总是对这人念念不忘。   最让他在意的,是贺斯珩无意中说的那句话——你们俩有些地方还挺像的。   卢辛树霎时间大悟,原来贺斯珩对他好,并不是真把他当朋友,而是把他当作谈璟的替代品。   他自以为拿捏了贺斯珩,自以为跟贺斯珩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在贺斯珩那里,他只不过是个让他用来忘记绝交发小的工具人。   出于愤怒和嫉妒,卢辛树偷偷地去打听谈璟,使劲浑身解数去了解这个人。   越了解,越妒火攻心。   这个谈璟,无论是长相,还是同贺斯珩一样富裕的家境,亦或是和贺斯珩的关系,都让他嫉妒得发疯。   那段时间,卢辛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见贺斯珩离开他,梦见谈璟狠狠嘲笑他是妄想吃天鹅肉的烂□□,而他自己跟贺斯珩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对贺斯珩的爱意有多浓烈,对谈璟的恨意就有多深重。   于是,卢辛树谋划了一场车祸。   他利用所有的课余时间,甚至还花钱雇人打听,终于摸清了谈璟放学后经常去老张面馆对面奶茶店的动向。   他骑着家里送餐的破摩托,故意撞了谈璟。   那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谈璟面对面产生交集。   卖惨、装无辜、装可怜,卢辛树计划得十分周全,也如计划之内,让对方大发善心地免了自己的责。   他得意于把这个过于天真的富家少爷耍得团团转,拿出那张偷偷撕下来的合照,进一步挑唆谈璟和贺斯珩的关系。   却未料到对方的压迫感骤起,比梦境里更甚。   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仅仅只是在他提到贺斯珩后,一瞬之间对他释放出的敌意,就让他胆战心惊。   卢辛树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嫉妒的人,也是他不由自主畏惧的人。   贺斯珩也不希望谈璟跟卢辛树产生交集,语气很淡:“没什么好介绍的,回去了。”   他抓着谈璟的手,转身就走。   谈璟扫了眼被他抓着的手腕,眉梢一挑,半推半就地,被他拽着离开。   卢辛树看着那两人牵着手离开的背影,目眦欲裂。   不是已经闹掰了吗?   你们怎么能和好?你们怎么可以和好?凭什么?凭什么!   卢辛树的目光一寸一寸变得狰狞,又忽然意识到什么。   既然贺斯珩昨天对他释放出的信息素有反应,明显能闻到信息素气味,那就说明,他已经分化了。今天他却若无其事穿着谈璟的外套,并没有排斥谈璟的信息素,这也就意味着……   他分化成了Omega。   卢辛树望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目光里愤怒渐渐变成狂热。   *   贺斯珩拽着谈璟一路走出三中。   昨晚下了暴雨,凹凸不平的马路有些积水,天上还飘着毛毛雨,但他也没管,拎着伞也没有打开,拽着谈璟径直往校门口走,两人的鞋子时而踩进水洼,溅起浅浅的水花,沾湿鞋面。   谈璟察觉到他的低气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跟那个人吵架了?”   “吵个屁。”贺斯珩重重冷哼,语气不掩厌恶:“跟那种人吵架,浪费我生命。”   火气这么大,看来吵得还挺激烈。   谈璟不着痕迹翘了翘唇角,带着些对卢辛树幸灾乐祸的意味,半是开玩笑地调侃:“怎么,你跟他也闹绝交了?”   贺斯珩本就在为卢辛树不知从哪个途径认识的谈璟而心烦意乱,莫名地担心卢辛树那个变态会盯上谈璟,对谈璟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偏偏这人对自己的魅力一点不自知,这会儿还仿佛提卢辛树,似乎对他很感兴趣,贺斯珩更是躁得不行。   他甩开谈璟的手,扭过头没好气道:“你是卢辛树代表发言人吗?句句不离他是什么回事?真喜欢Alpha?看上人家了?眼光这么拉?”   他语气很冲,句句带着刺,是真的生气了。   谈璟顿了顿,敛了玩笑,跟他解释:“我是关心你。”   贺斯珩气汹汹:“关心个屁,我看你就是对那狗东西起兴趣——”   “我只关心你。”   他的话没说完,面前的男生忽然俯身过来,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满是真诚地注视他:“我怕他把你抢走。”   贺斯珩愣住。   近在咫尺的距离,少年的睫毛直直地垂下来,深邃的眉眼愈发显得立体。   他总是嘴里跑火车,十句话里有九句不怀好意耍人玩,但此刻,他落下来的眼神,让人不自觉地去相信,这是剩下的那一句,没带任何玩笑的,真诚的一句。   醉酒那晚,他说过一样的话。   凉丝丝的毛毛雨从鼻尖掠过,贺斯珩却莫名地耳根子发热。   反应过来后,又立刻扯着嗓子,虚张声势地反驳:“我又不是什么东西,哪那么容易被人抢走?”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的前半句有歧义,连忙呸了自己一声:“呸,什么东西不东西的,刚刚那句不算啊。”   谈璟看着他这炸毛的模样,笑了声:“不行,堂堂贺少爷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贺斯珩以为他又是来见缝插针地给他找不痛快,正想怼回去,却听见谈璟补充:“我是指后半句。”   贺斯珩微微一怔,头顶被搭上一只手。   男生微凉的指尖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是顺毛,又带着些逗弄意味。   谈璟看着他,弯起眼睛:“说话算话啊,不准跟别人走。”   *   托谈璟的福,从荷城回来的当天晚上,贺斯珩又做了个关于他的梦。   又梦见被谈璟用手铐铐起来,这次不是送去警察局,而是把他锁在了床头,一边又很温柔地嘱咐他不准跟人走,紧接着又凑过来往他嘴上咬了一口。   梦里的贺斯珩大为震撼,使劲挣扎,誓死不做下面那个,打了好几个滚,把自己滚下了床,摔醒个彻底。   这么一折腾,晚上又没睡好,早上差点迟到。   见他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谈璟问了句:“昨晚没睡好?”   罪魁祸首问这样的话,贺斯珩更加怨念:“拜你所赐。”   话音落下,前座正在喝水的男生忽然喷了一桌子的水,呛得直咳,偏偏还在第一时间转过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我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贺斯珩:“……”   谈璟闻言,也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我又怎么你了?”   贺斯珩没好气地瞪向他,后者回以无辜的眼神,像是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这小动作像是一个开关,贺斯珩整个人一激灵,立刻心虚别开脸:“我补个觉,老师来了叫我。”   说完就趴桌上补觉。   他睡得很快,起初埋着脸俯趴着,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栗色脑袋,睡熟之后,无意识地换了个自己觉得更舒服的姿势,手臂枕着侧脸。   也正因为此,熟睡的脸庞完全暴露在谈璟的余光之下。   深秋的早晨,太阳才刚刚冒头,柔和的晨曦点亮少年干净的眉眼,侧脸的轮廓利落好看。   大概是昨晚真的没睡好,贺斯珩这会儿睡得很熟,嘴唇都微微地张开了,嘴角隐隐见到一丝晶莹。   桃花般的淡粉唇色,唇形精致漂亮,饱满的唇珠仿佛天生很适合接吻。   视线在他的唇上停留了几秒,谈璟收回目光。   过了会儿,他低下头,手指摸着自己的嘴唇,若有所思。   如果是梦的话,那个触感,会不会……太真实了? 第31章 上下之争   临近月考,还没解散的赌注群里就贺斯珩和谈璟谁考第一这事又开了盘。   不管是以前没和好的时候,还是现在关系有所改善,贺斯珩仍旧把“跟谈璟抢第一”这六个字吸烟刻肺。   为了证明自己比谈璟强,贺斯珩十分重视这次月考,很自觉地补习他最讨厌也最拉胯的语文,阅读做了一篇又一篇,就差拿着放大镜找出每一句话的言外之意。   鲜少见他这如临大敌的模样,谈璟有些意外:“这么用功?”   贺斯珩头也不抬地看阅读,一边放狠话:“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就算你不缺考,我也在你之上。”   闻言,谈璟挑了挑眉,倒也没再说什么。   贺斯珩对这次的第一势在必得,皇天不负卷心菜,月考成绩出来,他以两分之差的优势胜过谈璟,保住了这个第一。   月考成绩出来后,贺少爷拿着排名表在第二名面前贱了吧唧地明知故问:“同桌,看成绩了吗?帮我看看,你上面是谁的名字?”   谈璟瞧着他这副把炫耀写在脸上的幼稚模样,有些好笑。但这时候笑出来,会让贺少爷不开心,少掉许多赢了比赛的乐趣——尽管这比赛是他单方面的较劲。   谈璟捧场地接过成绩单:“哦,恭喜你又拿第一。”   他顿了顿,意味不明地勾起唇:“但别得意太久,这次你在我上面,下次就轮到我了。”   贺斯珩冷哼了声,正想放狠话,前座正在喝水的男生又被呛得直咳,也像上次那样,转过身,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我我可不是因为你们呛水啊,我什么都没听到!”   贺斯珩:“……”   贺斯珩这才反应过来谈璟那句话里存在的歧义,扭头瞪向罪魁祸首。   “怎么了吗?”罪魁祸首一脸无辜。   ……这要我怎么解释!   贺斯珩咬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咽。   中午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周雨终于忍不住问:“听说你跟班长已经开始讨论谁在上面谁在下面了?”   “……”   贺斯珩麻木地放下筷子:“要不然下次升旗,我跟谈璟在校领导面前打一架吧?”   周雨一脸惊恐:“为啥?”   贺斯珩:“让传这些谣言的人看看,我跟谈璟的关系有多差。”   周雨抽了抽嘴角,心直口快:“到时候万一是你被班长压在下面打呢?”   贺斯珩:“……”   贺斯珩捏紧了筷子,咬牙切齿:“你也觉得我没他强?”   见他马上要炸毛,周雨连忙改口:“我是觉得咱可以学习班长的心态,不管不问不在乎。”   说着说着又忽然感慨上了:“这么看来,班长脾气其实也挺好的,你每次去他面前挑衅,也没见他说什么。”   “他脾气好?”贺斯珩扯了扯嘴角,“那是他装得好。”   谈璟这人,看着一本正经,实则一肚子坏水,通常用一张嘴就能把人惹急,不动手是因为没人能把他气到需要动手的程度。   这么些年,贺斯珩也就听说过小学那次,谈璟跟人打过一次架。贺斯珩没在现场,不知道他们打架的过程,但看那几个被打的男生的伤势,就知道谈璟下手有多狠。   那时候的谈璟,还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但不耽误他变成疯子,真动起手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贺斯珩想了想,打消了跟谈璟打架来证明自己实力的这念头。倒不是不敢跟谈璟打,而是谈璟这家伙,压根不会跟他打。   “算了,要真打架,我妈肯定会停掉我的银|行|卡,”贺斯珩说,“本来这个月的零花钱就告急,这架打了也不划算。”   周雨惊讶:“这才不到月中,你就把钱花完了?”   贺斯珩轻描淡写地说:“买了点东西。”   贺少爷花钱大手大脚,但不惹事不被停卡的时候,零花钱一向充裕,还是第一次听他说买东西买到余额不足。   周雨好奇问:“你买啥了?”   贺斯珩啧了声:“问那么多干嘛,吃你的饭。”   他自然不能透露,让他银|行|卡余额告急的东西,是一块玉石吊坠。   马上就是谈璟的十八岁生日,谈璟上个月就说,要请他吃顿生日饭,虽说这家伙有蹭生日礼物的嫌疑,但他既然答应去吃饭了,就勉强给他带件生日礼物吧。   所以贺斯珩就随便地逛了逛几家玉石店,随便地花了点钱,随便地买了个礼物。   店里的款式,贺斯珩都看不上,索性定制了一款,雕刻制作需要时间,不过刚好能赶在谈璟生日那天去拿货。   和贺斯珩过生日只邀请同龄人的随性不一样,谈璟每年的生日宴都被谈琮办得隆重,来参加的人大半是谈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也有不少想要借此巴结谈家的人,宴会上一半时间都在应酬。   贺家和谈家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贺斯珩自然不可能直接去参加他家的宴会,他也不喜欢那种应酬多的场合,跟谈璟约的晚些时候的宵夜。   刚好这天是周五,贺斯珩没让家里的司机来接,放学后,一个人去店里去取货。   这家玉石店位置相对偏僻,在即将拆迁的老街附近,不过雕刻师傅手艺小有名气,贺斯珩辗转几家店后,也是冲着这点才找到这里的。   贺斯珩对玉佩成品很满意,但十分嫌弃店家给的包装盒。   他只是随便买了个礼物,店家非得包装得这么精致,显得他多用心似的。   贺斯珩想了想,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揣进裤兜,再把包装盒给扔了。   这下舒服了。   贺斯珩满意笑笑,双手揣着外套兜,正要继续往前走,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锁住他的喉咙,同时拿着块帕子捂住他的口鼻。   贺斯珩呼吸一滞,手肘往身后人身上一捅,那人闷哼出声,但捂住他口鼻的手死死不肯松开。   贺斯珩来不及屏息,奇怪的气味侵入鼻腔,力气和意识都不受控制地渐渐流失。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隐隐听见身后的人在他耳边低笑。   “小珩,我回来了。”   *   古典乐声流淌,鲜花和烛台点缀,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奢华热闹。   但这热闹与宴会的主人公无关。   谈璟再一次打开手机看了眼,信号正常,给贺斯珩发出去的几条消息却都还没得到回复。   贺斯珩的上一条消息,是问他带不带谈琬一起去吃夜宵,他谎称谈琬没空去后,贺斯珩就再没回复。   这是失望了?还是生气了?   他是不是不该撒这个谎……   “寿星公,姐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女人的声音传过来,带着调侃的意味。   谈璟回过神,语气淡淡:“如果不是模型的话,我会更喜欢。”   他过生日,谈琬给她自己的车库里添了辆新机车,然后以他还没考证为由,给了他一辆赠品模型,说是生日礼物。   这就是贺斯珩喜欢的温柔大方的谈琬的本性。   抠抠子本人这会儿笑得还很爽朗,故意拿着机车钥匙在他面前秀:“还没考证呢,你就想要真车?”   “又不是没骑过。”   “小声点,”谈琬做贼心虚地压低声音:“让妈听到我偷偷让你骑过机车,她该揍死我。”   谈璟轻笑了声,又看了眼手机,仍旧没回复。   他皱了皱眉,给贺斯珩打了个电话。   光线昏暗的房间,空气泛着潮意,擦得并不干净的地板,注射器的针头闪着寒光。响个不停的手机被一只苍白的手从地上捡起来。   卢辛树看了眼来电人,拿着手机对床上的人晃了晃:“小珩,看看是谁打来的电话。”   外套被褪去的清瘦少年,蜷缩在床上艰难地呼吸,死死地瞪着他:“你给我……注射了什么……”   “别怕,”卢辛树笑得温柔:“这药只会让你的发情期提前,对你的身体不会有什么伤害。我知道你分化成了Omega,对不对?”   贺斯珩颤着手臂,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因为脱力而倒回去。   卢辛树站在床边,像看一只第一次学走路的新生小鹿,笑得更温柔了:“别废了力气了,你的迷药劲还没过呢。”   贺斯珩几近咬牙切齿:“混蛋……”   卢辛树当着他的面接下电话,打开免提:“谈璟同学,找我的小珩有什么事吗?”   认出他的声音,谈璟瞳孔一缩。   “要不要猜猜我跟小珩正在做什么?”卢辛树笑得得意又暧昧,“我们在开房,你想听他是怎么喘的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机那边突然传来桌椅的碰撞声和玻璃碎裂声。   谈璟猛地起身:“贺斯珩!”   宴会厅里的晚宴还在继续,旁人都因他的动静侧首看过来,在那边应酬的谈琮和姜荷也都停下了说笑,疑惑地朝他看过来。   离他最近的谈琬小声问:“阿璟,出什么事了?”   她没有得到回答,谈璟直接抢走她手里的机车钥匙,攥着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谈琬小声惊呼:“我的宝贝新车,你小心着点骑!”   说完就捂住了嘴,但为时已晚,母亲大人的眼刀已经飞了过来。   招待所这边,贺斯珩趁着卢辛树接电话的工夫,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狠狠地把他推向床边的桌子。   卢辛树没有防备,结结实实摔在了桌椅上,桌上的玻璃杯落在地上,碎片四散。   迷药的劲还没过,又被注射了催|情|药,贺斯珩手脚都发软,深知现在不是打架的好时机,在卢辛树摔倒后的第一时间,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   却还没来得及开门,就被爬起来追到身后的人抓住衣领使劲一拽。   贺斯珩被他的力道拽了回来,踉跄几步,摔在满是玻璃碎片的地上,掌心被碎片割破,鲜血直流。   卢辛树跨坐在他后腰上,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目光狰狞:“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从你救我那天开始,我就爱上你了,我那么爱你,每天给你送东西,可是你呢,看都不看一眼!”   Alpha的信息素自他身上疯狂释放,张牙舞爪地向贺斯珩缠绕上来,黏稠的血腥味令人反胃,被催情剂影响的腺体却强势地叫嚣着渴望。   贺斯珩暗暗攥住手掌下的玻璃碎片,用疼痛抗拒那该死的本能。   “被你这种人喜欢……我可真是够倒霉的。”   尽管呼吸都困难,但贺斯珩嘴上仍不落下风。   被他轻蔑的语气刺激到,卢辛树怒极反笑:“但你现在就落在我这种人的手里,你能怎么样呢?”   “不管你甘不甘心,你马上就是我的,”卢辛树趴在他背上,手指抚摸着他的后颈:“只会是我一个人的Omega。”   “说实话,我以前还苦恼过,我已经是Alpha了,你要是也分化成Alpha,我就不能标记你了,多可惜。”   “看见你分化成了Omega,我真的很开心,我们天生一对啊。”   贺斯珩无声攥紧了手心里的玻璃,玻璃割得更深,疼痛也更甚,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闭了闭眼:“天生一对?这话说出来想笑死谁,你去我们学校随便拉一个人问问,教导主任来了都得说句我跟谈璟天仙配。”   “放眼整个南北高中,谁不知道我们俩有多恩爱?他都去过我家吃饭了,我爸妈对他满意得不得了,至于你,你算个屁!”   贺斯珩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庆幸,还好谈璟不在现场,这羞耻的台词,他都要把自己恶心吐了,但没办法,这是他能想到的拖时间的唯一方式。   卢辛树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也实实在在地被激怒:“谈璟谈璟又是谈璟!他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你满脑子都是他!”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明明我已经把那张照片从墙上撕下来了,还故意误导到了他身上,为什么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失去理智的卢辛树愤恨吐出当年误会的真相,贺斯珩瞳孔微颤。   什么?   那张照片不是谈璟撕的?   卢辛树怎么会去接触谈璟?他从哪接触的谈璟?   电光火石间,贺斯珩脑子里忽然想起舒秋说过的话。   ——“他初中的时候摔折了腿。”   ——“听说是被人骑车撞了下,骑车那孩子年纪不大,也是个初中生,家里又没什么钱,阿璟看他可怜,都没让人赔什么医药费。”   ——“是他自己让我别跟你说这事,你们俩那时不是在闹别扭嘛。”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眼眶通红,眼皮滚烫,贺斯珩死死攥紧手里的玻璃碎片,碎片扎进皮肉,末梢神经传来尖锐的刺痛,但远不及他此刻胸口的闷痛。   “不是早就闹掰了吗?不是已经绝交了吗?为什么又要和好!”   卢辛树满目狰狞:“我当初就应该把他给撞死!”   忽然,一只淌着鲜血的手握着玻璃碎片狠狠扎进他的大腿。   猝不及防的攻击,卢辛树疼得嚎叫了声,趁此机会,恢复了些体力的贺斯珩迅速从他身下挣脱,手掌扣住他的脸,将他后脑勺狠狠掼向地面。   卢辛树被砸得头昏脑涨,但来不及多做反应,脖子被人死死捏住,掐得他喘不过气,挣扎不来,脸色涨红。   掐着他的清瘦少年,手背青筋暴起。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燃烧一览无余的怒火。   “再给老子说一遍,”贺斯珩满眼疯狂,愤怒至极的声线几近颤抖:“你都对他做过什么?”   话音落下,招待所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绝对压制的信息素裹挟着森冷戾气铺天盖地涌进。 第32章 叫哥哥   被抓过来的前台小哥拿着备用钥匙,手忙脚乱将钥匙插入锁孔,哆嗦半天没能把门打开,没等他再试另一把,就被人揪着后衣领一把拎开。   穿着高定西装看着文质彬彬的的冷峻少年,直接一脚踹开房门。   房间内一片狼藉,玻璃碎片撒了一地,依稀能见鲜红血迹。   在电话里猖狂的男生,此刻被掐着脖子摁在地上。而贺斯珩虽然占了上风,却也一身狼狈,发丝凌乱,脸色苍白,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   谈璟冷着眉眼,一步一步朝屋内两人走过去,边走边脱外套,解开衬衫领口的系扣,扯下碍事的领结,扔到一旁。   Alpha的信息素席卷而来,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凌厉的气息仿佛要将卢辛树的大脑搅碎,卢辛树发出凄厉的哀嚎。   谈璟抓着他的头发,将卢辛树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毫不客气拖着他走了两步,扣着他的脑袋往墙上一掼。   看着面色冷静,但眉眼间已然带上冰冷的暴戾,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蓄满力的拳头毫不克制地砸上卢辛树的脸。   他一言不发,只管一拳重过一拳。   卢辛树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头是血,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惨叫和求救都无法挤出喉腔。   门口的前台小哥被这画面吓得不轻,却万万不敢进门,仅仅只是站在门口,Alpha的信息素就压得他呼吸艰难。他哆哆嗦嗦地小声喊:“别、别打了,再打下去要、要出人命了……”   房内的少年置若罔闻,重重落拳,仿佛失去理智。   冷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黑沉沉的眼底,只剩下杀伐。   直到一只微颤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贺斯珩一半的重心压在了谈璟的手腕上,摇摇晃晃地借着他的支撑站着,喘着气,费力地扯出一抹戏谑的笑:“哥,再不停手,人都快被你揍没了。”   原本是想吊儿郎当地调侃一番,但说完这句,他就体力不支地往地上倒。   谈璟瞬间恢复理智,及时接住他。   令人安心的松叶草木香包裹着贺斯珩。   注射到体内的催情剂已经在发挥药效,浑身的细胞叫嚣着渴望,但这一次,贺斯珩没再抗拒,埋进男生的怀里,疯狂地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贺斯珩浑身都在颤栗,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大片大片的花香自他身上蔓延开来,像失去控制肆意生长的花丛,张扬浓烈的香气勾起Alpha骨子里的侵占欲。   谈璟知道,这是贺斯珩的发情期到了,但这一次比以往来得更迅猛,更反常。   余光瞥见地上用过的注射器,谈璟脸色一沉,瞬间明白贺斯珩反常的原因。   市面上会卖一些催 | 情 | 药剂,帮助Omega调节发情期的规律,这种药剂对身体没有副作用,但注射了药剂的Omega被催化的发情期会比正常发情更猛烈,更难以控制,如果他这一次没有及时赶到,那贺斯珩……   谈璟的脸色彻底冷下来,裹挟着怒意的信息素尽数释放,原本就倒在地上的卢辛树被这恐怖的气息压制得几近窒息,浑身被剥皮抽筋般的剧痛。   让卢辛树痛不欲生的气息,对贺斯珩来说,像是在干涸沙漠行走数月的旅人在焦渴濒死时终于迎来了甘霖。   贺斯珩急促地喘息,顾不上手心里的血,紧紧抓着他的衣服,颤着声音渴求:“给我……”   Alpha骨子里的恶劣欲望被勾出来,永久标记的冲动蠢蠢欲动。   谈璟强压下燥意,半跪在地上,伸手扶住他的后脑勺,低头,咬住他的后颈。   贺斯珩明显地感觉到他这次下嘴的力度很轻,像是在极力地克制什么。   信息素争先恐后地注入腺体,他闷哼了声,闭着眼睛,更顺从地靠在男生怀里。   花香与草木香丝丝缕缕地交缠,混着雨水的气息。如同一场大雨过后,鲜花在湿漉漉的松树下簇簇绽开,满室轻盈香气。   完成标记需要一段时间,倒在地上的卢辛树被这画面刺激得不轻,满腔愤怒恨意,蠕动着身体挣扎着爬过来,妄想分开他们,却被一只手扣住后脑勺,狠狠砸上地面。   地上的玻璃碎片划破卢辛树的脸,卢辛树凄惨地痛呼。   谈璟斜眼冷冷睨着他,手掌牢牢摁住他的头,手背的青筋带着绝对的力量感。   信息素完全注入,临时标记完成,贺斯珩体内的燥热舒缓了许多,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时候才有心思感觉到了右手的疼痛,龇牙咧嘴地嘶了声。   谈璟看到他血肉模糊的掌心,眸光一沉:“我送你医院。”   “小伤而已,”贺斯珩被他扶着站起来,指了指地上的卢辛树,“他怎么办?”   “已经让前台报警了,不用管。”   听到报警,贺斯珩立刻反对:“不行,这事不能让我爸妈知道。”   报警就意味着要联系监护人,他的Omega身份也会暴露,贺老板还一心念着他什么时候分化成Alpha,他可不想因为卢辛树这狗东西,就打乱自己的计划。   “不用管这些,”谈璟捡起他的外套和手机,披在他身上,“你先去医院,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贺斯珩受了伤,机车是没法坐了,谈璟拦了辆出租车,把他送到医院。因为被注射了催|情|剂,贺斯珩抽血做了个检查,好在及时被Alpha做了临时标记,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手上的伤口有些严重,需要马上清创处理。   在医生给贺斯珩处理伤口的时候,谈璟打了个电话给谈琬。   “真是胡闹,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他爸妈?小珩分化这事,你们还瞒了我这么久?真不把我当亲姐啊……行了行了,小珩没事就好,咱爸妈这边我会应付过去,我这就去趟警察局,但你得知道,伤害未分化的量刑可比伤害Omega的量刑轻得多,你们这么瞒着……”   “给他判最重的量刑。”谈璟声音很淡:“我知道你有办法。”   他顿了顿:“对了,你的车钥匙还在我这。”   “……”谈琬在电话那边抓狂:“臭小子,你这是求我帮忙还是威胁我呢?”   没心情跟她多扯皮,谈璟挂断电话,走进治疗室。   贺斯珩的右手流了不少血,好在伤口没有很深,还没到需要缝针的地步,但也疼得够呛,眉毛都快拧成了麻花,嘴上没个停歇地叮嘱帮他处理伤口的医生:“嘶嘶疼,疼,轻点啊,轻点。”   医生很无奈:“我这棉球还没挨上去呢,你就喊疼?”   贺斯珩刚想跟他好好辩驳一番,瞧见谈璟走进来,立刻闭上了嘴,虚张声势地挺直腰:“我没说疼啊,您继续,使劲点都没关系。”   医生:“……”   贺斯珩瞥了眼谈璟,清了清嗓子:“事情处理好了?”   谈璟嗯了声,停在他身侧,垂眼看着他伤得不轻的右手,脸色不太明朗。   贺斯珩之前没注意,这会儿看见他一身价格不菲的正装打扮,显然是直接从宴会上直接赶过来的,身上的白衬衫沾上了不少血,废得不能再废了。   又瞧着谈璟脸色不太好,心觉也是,好好一个生日搞成这样,换成是他,心情也不会美妙。   贺斯珩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今天谢了啊,这身衣服到时候找我报销。”   “话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他忽然话锋一转,小小地拍了个马屁,“挺牛啊。”   谈璟语气淡淡:“去了趟你家,用你的平板定位了你的手机。”   贺斯珩心说这家伙还挺机智,刚要夸一句,又忽觉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平板的密码?”   谈璟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谈琬的生日是什么秘密吗?”   贺斯珩:“……”   他平时都用指纹解锁,所以一直没更换数字密码。少男怀春时期用暗恋对象的生日当密码不是什么罕事,闹掰之前,他好像确实跟谈璟提过这事,还被对方鄙夷了一句幼稚。   要是以前,贺斯珩准会怼回去,但这会儿被谈璟说出来,莫名有点羞耻是怎么回事?   贺斯珩还想为自己狡辩两句,却听谈璟问医生:“他的手伤势怎么样,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这伤口再深一点就得缝针了,不过还好,没伤到神经和血管,这些天别碰水,别挤压,别提重物,注意感染,两周左右就能愈合。”   谈璟的脸色总算缓和些,跟医生道了声谢。   贺斯珩看着他明显地松了口气,这才知道,谈璟原来是在担心他的手。   莫名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吃到一颗柠檬糖,酸酸的,又有些甜,可用甜来形容,似乎又有点奇怪。   贺斯珩手指挠了挠脸,不自然地干笑了声,没话找话:“幸亏我不是脸着地,不然我这帅脸今天就要毁在那了。这要是毁容了,以后找对象都难。”   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谈璟眼里也有了温度:“找什么对象,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   贺斯珩一愣。   谈璟唇角带了点笑意:“某人不是说,教导主任来了都得说句咱俩天仙配。”   贺斯珩:“……”   谈璟:“听说你爸妈对我很满意,我下次再去你家吃个饭?”   贺斯珩:“…………”   靠!   这家伙怎么都听到了?难道他那通电话一直没挂断?   贺斯珩憋红了一张脸,就差找个地洞钻进去。   瞧见自己的手已经缠好了绷带,在医生打完结后,他迫不及待站起来:“总算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别急,”医生不慌不忙用过的清创包放到一旁,撕开注射器包装,“你还得打针破伤风才能走。”   一听到要打针,贺斯珩如同受惊的猫,整个人都跳起来,第一时间要往门口跑,但谈璟比他更快,先一步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回椅子上。   瞧着他这副天塌了的模样,谈璟眼里染了点笑意:“跑什么?”   贺斯珩可不就是天塌了,今天挨了一针催 | 情 | 药还不够,还得再打一针破伤风,两针啊,整整两针!   贺斯珩怎么试图站起来都挣扎不过,被谈璟牢牢摁在椅子上。   他把最后一丝希望放在医生身上,费劲口舌试图力挽狂澜:“医生,不是说我伤口不深吗,也不用缝针,用不着打破伤风吧?”   医生无动于衷,且有理有据:“你这伤口刚好是不用缝针但得打破伤风的深度。”   贺斯珩:“……”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孩子倒霉到家了。   医生又说:“接种前先在手腕上做个皮试。”   贺斯珩声音都拔高了:“还要做皮试?!”   贺斯珩在谈璟手底下挣扎得更厉害了,再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腾出的右手死死抓住谈璟的衣角,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仰起头跟他求救:“哥,璟哥,我都喊你哥了,快救救孩子吧!”   谈璟低着眼,目光怜爱:“既然你都这么喊了……”   贺斯珩见这招有用,眼睛都亮了:“哥,你就是我亲哥!”   谈璟:“——哥哥让医生轻点下针。”   贺斯珩:“……”   贺斯珩眼里的光灭得不能再灭了,所幸皮试注射的药剂不多,扎针的时间也短,疼痛似乎也能忍受。   但过了皮试时间之后,贺斯珩眼瞧着医生拿着注射器走过来,眼瞧着那针头有半截手指那么长,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右臂消毒的时候,贺斯珩死盯着那针头,脸都白了,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谈璟的衣角,挺括的西装下摆被他捏出褶痕。   眼看医生就要下针,贺斯珩紧张地屏息时,一只手覆在了他的后脑上。   谈璟站在他身旁,扣着他的脑袋,把他的脸转过来,摁在自己怀里。   “手臂放松,很快就不疼了。”   低沉的嗓音轻柔地落在贺斯珩头顶,鼻尖是男生身上独有的温暖的草木气息。   覆在他头上的手,轻轻地拍着,带着安抚的意味。   贺斯珩不自觉地被诱导着放松手臂的肌肉,但在扎针的瞬间,还是不由紧绷起来,另一只手臂紧紧抱住谈璟的腰。   他太紧张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这么一直紧紧抱着谈璟,直到听见医生带着笑调侃:“我东西都收拾完了,你们两小情侣还要抱多久啊?”   贺斯珩这才缓过来,连忙从谈璟怀里转过脸,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手臂,仿佛刚才不是打了一针而是被锯了一刀。   手臂还健在,他深深松了口气。   又后知后觉自己还抱着谈璟的腰,连忙松开手。   意识到自己抱着谈璟抱了这么久,贺斯珩耳根子莫名地发热,也有点心虚,索性恶人先告状:“针都打完了,你怎么不早说啊。”   “刚刚还抱这么紧,现在就嫌弃了,”谈璟要笑不笑地看着他:“这就是小珩弟弟的两副嘴脸吗?”   贺斯珩:“……”   自知理亏,贺斯珩这下彻底没了声音。   离开医院后,两人又去了趟警察局做笔录。   谈琬已经在那了,看着贺斯珩快包成粽子的右手,心疼得不得了:“哎哟我可怜的小珩,怎么摊上这档子倒霉事,伤得这么重,一定很疼吧?”   贺斯珩摆了摆手,虚张声势地说:“小伤而已,一点都不疼。琬琬姐你今天真好看,看到你,我就更不疼了。”   这个时候了,也不耽误他嘴甜。   谈璟扯了扯唇,无声冷笑。   谈琬确实也只对贺斯珩这么温柔,本质上还是杀伐果断的谈家人,即便没有谈璟用爱车“威胁”她,她也没想轻易放过卢辛树。   来警察局路上,谈琬就找到了最好的律师,不接受卢家任何道歉与赔偿,只认一个结果,让卢辛树判最重的刑。   这位律师精通第二性别犯罪与保护的法律条款,明确指出,国家赋予Omega的权利中,有一项是特殊心理保护期,专门为贺斯珩这种基因测序结果和分化结果不相符的人群设立。   贺斯珩的Omega身份虽然还没正式登记,但分化后未登记的一年内,他仍旧能享受Omega的保护权益。   所以卢辛树的刑罚,完全能按照意图侵犯Omega的方向判定,初步估计是二十年往上的有期徒刑,以及终身电子脚铐。   卢辛树是个D级Alpha,腺体会随年龄增长而退化,二十年有期意味着他会在服刑期间退化成性无能,出来后再无生殖能力。   终身电子脚铐不止会时刻记录跟踪他的行程,防止他再接近贺斯珩,也是一枚永久的耻辱钉,以后他遇见的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曾是意图侵犯Omega的嫌犯。   做完笔录,从警察局出来,谈琬跟贺斯珩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七聊八,一个一口一个小珩,一个一口一个琬琬姐,一个装温柔,一个假乖巧,把坏脾气掩饰得滴水不漏。   谈璟啧了声,走过去,车钥匙丢给谈琬:“你的车在他出事的那个招待所外面,地址发你了,那边治安不好,你最好早点去。”   “你竟然就这么把我的新车丢在那?”谈琬一听,也顾不上其他了,丢下一句让贺斯珩回家好好休息,拿着车钥匙就走。   贺斯珩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琬琬姐又买机车了?”   他认出那是机车的钥匙,也知道谈琬喜欢骑机车,对这事倒是不惊讶,让他惊讶的是……   “你刚刚是骑机车来找的我?”贺斯珩仿佛第一天认识谈璟,“你会骑机车?什么时候学的?”   可恶,他还没学会骑车,竟然被谈璟抢先了!   谈璟看出他心中所想,唇角一弯:“叫声哥哥,我教你。”   “……”这人当哥还当上瘾了。   贺斯珩冷哼了声:“会骑机车,显着你了。”   谈璟笑了下,也不强求,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差两分钟今天就结束了,这个点去吃夜宵也不方便,他打开约车软件,准备打车回家。   “喂,谈璟。”贺斯珩忽然喊他。   谈璟抬了抬眸。   少年攥着的拳头伸到他面前,紧闭的手指松开,一块剔透的玉石平安扣躺在掌心。   贺斯珩撇着脸,视线不自在地瞥向别处,语气生硬:“随便买的礼物,不怎么值钱的小玩意,戴不戴都随你,那什么……生日快乐。”   说到“生日快乐”那四个字时,他语速飞快,仿佛这样就能让人听不见,当作他没说过。   但他确确实实地说了,也确确实实地被听见。   月光落在他别扭的脸上,也落在谈璟微怔的眼底,渐渐化作一池春水。   贺斯珩半天没见他把玉佩拿走,以为他不想要,莫名地有些失望:“你不想要就算——”   他边说着边要收回去,拿着玉佩的手却被谈璟抓住。   男生修长的手指握住他,带着些凉意的指尖贴在他的手背,掌心却与他交握,像是隔着莹润的玉石,进行了一次亲昵的牵手。   谈璟的黑发在风中微动,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穿过冬夜的风,直直看过来。   贺斯珩没来由地心头一悸,掠过鼻尖的风,携着一丝清清淡淡的草木香,温柔缱绻。   他听见谈璟声音很轻地询问:“我能抱你一下吗?” 第33章 撬墙角   说是询问,谈璟却根本没等他回答,抓着他的手往前一拽,贺斯珩没有防备,被他拽进怀里。   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的拥抱,温暖的草木香,轻轻柔柔地将他包裹着,小心翼翼,如同在对待一件最珍贵的至宝。   贺斯珩一动不动地被他抱在怀里,眼睫上上下下地飞快扇动,像不知所措的蝴蝶。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从心里冒了出来,让人说不上来的心悸。   刚刚在医院是不是该做个心电图?他不会有什么心脏病吧?   贺斯珩脑子里一团乱麻地胡思乱想着。   又很快回过神来,挣脱谈璟的手。   对方这次没用什么力气,贺斯珩很容易就推开他,后退一步,从他怀里退开。   拉开距离之后,那种心悸感却仍没停止,仿佛还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和若有似无的草木气息。   贺斯珩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开口:“不就送了你一个小玩意吗,用不着感动成这样吧?”   “我的感动,和礼物无关。”谈璟看着他,眼里染着一丝笑意:“我是在庆幸,时隔四年,你还愿意给我过生日。”   贺斯珩微微一怔。   他别开眼,忽然想起卢辛树歇斯底里吼出的那句话,想了想,还是问了谈璟:“你初中出的那场车祸,撞你的人是卢辛树?”   谈璟抬手将平安扣吊坠戴上脖子,漫不经心嗯了声。   戴在哪个位置更显眼点呢?   “抱歉,他应该是因为我才迁怒于你。”贺斯珩确实是有些歉疚。   “不是迁怒,是嫉妒。”谈璟提着绳子调整玉佩垂在胸前的位置,顿了顿,补充说:“他还给我送来了张照片,说是你撕下来不要的。”   “……靠,”贺斯珩骂了句脏话,“那张照片不是我撕的,那个狗东西两头骗,挑拨离间!”   “都已经过去了,”谈璟轻描淡写带过之前的误会,手指点了点锁骨下方的平安扣,“戴在这个位置怎么样?好看吗?”   贺斯珩还在气卢辛树的所作所为和自己当初的愚蠢,没想到谈璟这会儿完全跟自己两个频道,一门心思关心着玉佩。   他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你是小孩吗,收到礼物就迫不及待跟人炫耀,幼不幼稚?”   谈璟笑了下,不置可否。   贺斯珩还在纠结过去,想不通地问:“你当初出车祸为什么不跟我说?还让我妈也瞒着我?”   谈璟幽幽地叹了口气:“那时候太蠢了。”   见他终于不再沉浸于玉佩,表露出这副懊悔的模样,贺斯珩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当时难言的苦衷。   却听谈璟遗憾地说:“早知道你喜欢可怜的,我是该卖卖惨。”   贺斯珩:“……”   就知道这家伙嘴里吐不出什么正经话。   *   回家的路上,谈璟收到了谈琬的消息,说她今晚不回家,让他好自为之。   到家时,一楼会客厅果不其然还开着灯,姜荷冷着脸坐在沙发上,等着兴师问罪。   作为宴会的主人公,不仅突然离席,还明目张胆地抢了谈琬的机车钥匙,证都还没考上就骑车上路,种种罪行,都让姜荷很生气。   但一见到他衣服上的血迹,姜荷立刻变了脸色,问罪的事先抛在一边,急切又担心地问:“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哪里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谈璟走过去,如实告知:“是贺斯珩,他今晚被人寻仇。”   “小珩?”姜荷面露惊讶:“这是他流的血?他现在在哪,人没事吧?”   “已经没事了,姐去了趟警察局,帮我们处理好了。”谈璟顿了顿,补充道:“他不想让舒阿姨担心,您别往外说。”   姜荷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唉,小珩这是招惹了什么人啊,竟然被伤成这样。”   说着又怪起谈璟:“你也真是,接到电话就知道一个人往外冲,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知道她今晚担心坏了,谈璟坦然接受批评,认错态度良好:“这次情况紧急,下次不会了。”   “还想有下次呢。”姜荷嫌他这话触霉头,赶忙在实木茶几上连敲了三下。   想到什么,又说:“这事也别让你爸知道,他原本还想给你介绍赵家的小姑娘,结果你这生日宴还没正式开始,人就跑没影了,把人晾了一晚上,要是让他知道是你因为小珩才走的,他又该念叨贺家了。”   谈璟一直知道自己的生日宴离不开应酬,以前也没怎么在意,但这次听到相亲,皱了皱眉:“现在就给我相亲,是不是早了点?”   姜荷也有些无奈:“还不是因为你爸,从没见你带Omega朋友回来,身边的朋友也都是Alpha,他生怕你喜欢Alpha,担心你要以后要生扛一辈子的易感期,也担心你把别人家的Alpha搞出问题,这才心急给你张罗。”   S级Alpha有利也有弊,外人都羡慕他们家分化了个S级Alpha,但只有自己家的人知道,谈璟这些年受的苦。   抑制剂对他毫无效果,他至今也没有找Omega谈对象的意思,每年的易感期都是自己生扛过去。   “让爸放心吧,”谈璟笑了下:“我喜欢的人是Omega。”   注意到他说的不是“我喜欢的”,而是明确有指向性的“我喜欢的人”,姜荷瞬间来了精神:“你这是有情况了?”   谈璟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起身准备回房:“天很晚了,您早点休息。”   姜荷原还想继续追问,瞧见他胸前因他起身动作而晃动的玉佩,咦了一声:“你这玉佩……”   谈璟动作一顿,又坐下了,还坐过去让姜荷看得更仔细些,带了点炫耀的口吻:“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好看,”姜荷难得见他这副孩子气模样,有些好笑,不过也挺惊讶:“你不是一直嫌项链这些东西勒脖子吗,怎么突然转性了?”   说着又想到什么,笑盈盈地问:“难道是心上人送的?”   谈璟笑了笑:“贺斯珩送的。”   时间很晚,他没再和姜荷多聊,让她早些回去休息后,自己也起身回了房间。   对面卧室的灯也还亮着。   谈璟站在窗边,望着那边看了一会儿,蓦地笑了。   他果然还是很喜欢冬天。   *   周末这两天,贺斯珩在家当了两天的演说家。   起初是他周五晚上十二点都还没回家,也没有跟家里人报备,害得舒秋女士担心。周六早上,舒秋女士又看到他手上的绷带,第一反应是不是他跟谁打了架,气得要停他三个月的银|行卡。   贺斯珩好说歹说,才让她相信,是他自己倒霉摔在了碎玻璃上,银|行卡有期徒刑这才勉强从三个月减到两个月。   结果贺云朗又来了劲,忽然要让他去医院做个信息素检查,看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分化。   贺斯珩着实被吓了一跳,连忙搬出借口游说:“爸,去医院查了也没用啊,分化这事不就跟长个似的吗,有人前期长得快,有人后期窜得高,早晚的事,不用着急。”   贺云朗满是担忧地说:“那也有人这辈子都不长了啊。”   贺斯珩适时拍个马屁,底气十足地反问:“我继承了您这么优秀的基因,您觉得可能吗?”   贺云朗总算被说服了一二,又忍不住迟疑:“万一……基因变异了呢?”   “……”   贺斯珩见他还蠢蠢欲动要送自己去医院,连忙转移话题:“您突然这么急做什么?”   贺云朗提起这事就气:“还不是谈琮那老家伙,这就开始给他儿子张罗相亲了,就在前两天,赵家的千金去参加了谈璟的生日宴,这两家要是联合起来,你爸我以后就没活路了。”   贺斯珩心道果然又是因为谈家。   他安慰道:“放心吧,爸,他们两家不会那么容易就联姻的。”   贺云朗问:“你怎么确定?”   “谈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贺斯珩笃定地说:“而且他是那种乖乖听安排的人吗?他不乐意做的事,肯定不会答应的。”   贺云朗这才松了口气,又发觉端倪:“不对啊儿子,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谈璟那小子了?还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你俩平时还聊这些?关系这么好了?”   “……倒也没有很亲近,”贺斯珩不自然地咳了声:“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这也是为了更好地跟他竞争。”   贺云朗果然被唬住,赞赏地竖起大拇指:“还得是我儿子!不过你打听他这种事干嘛?难道你要……撬人墙角?”   见贺云朗完全把去医院检查分化这事抛在了脑后,贺斯珩松了口气,眼珠子骨碌一转,索性顺坡下驴:“对啊,我就是看准了去撬他的墙角,到时候以我的魅力,绝对一撬一个准!”   贺云朗这时却忽然有些迟疑了,抢人生意倒还行,抢人老婆会不会太损了点?   “儿子,这事咱们……”   “爸!”贺斯珩斗志昂扬:“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咱们父子俩一块把谈家踩在咱们脚底下!”   打败谈家这话术的诱惑太大,贺云朗隐隐被他的热血带动:“行,老爹就等你的好消息!”   “好!”贺斯珩趁热打铁,图穷匕见:“您赞助我一点抢人基金,我保证完成任务!”   贺云朗痛快答应:“没问题!”   周一上学。   早上的语文早自习,贺斯珩趁着没老师在,敲了敲谈璟的桌子,在对方侧脸看过来后,压着声说:“今天请你吃个饭?”   早自习朗读声大,贺斯珩声音又压得低,谈璟没怎么听清,朝他那边倾斜了些身体:“今天什么?”   贺斯珩顿了顿。   不知怎么的,在谈璟靠过来时,他浑身的神经不自觉绷紧。   和以往被标记之后的几天依赖期不同,不是身体本能在提醒他,这是他的Alpha,而是另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抬眼,看见男生轮廓分明的侧脸,眼睛不自觉地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长,他的鼻梁很高,他的鼻梁痣禁欲又性感,每一处都有着让人无法挪开视线的吸引力。   谈璟什么时候长得这么好看了?   贺斯珩奇了怪了,难不成这狗东西背着他偷偷去了妈妈们常光顾的美容院?这也太臭美了吧?   半天没等到他说话,谈璟抬了抬眸。   对上视线的瞬间,贺斯珩如同被烫到的猫,连忙撇开眼睛,使劲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说,上周五不是耽误了你的生日宴,害你相亲没相成,又废了你一身衣服……我请你吃顿饭,当报销了,成不成?”   听他提到相亲,谈璟挑了下眉,消息倒挺灵通。   “相亲是我爸单方面的意思,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我懂我懂,你已经心有所属了嘛,”贺斯珩一副“哥儿们都懂”的表情,“所以你去不去吃饭啊?”   他可是好不容易从贺老板那里骗了些“赞助金”出来。   谈璟看了他几秒,确定了他完全没听懂自己的保证。   又或者说,这人压根没把他相亲这事放心上。   谈璟叹了口气。   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从小到大,也就只有眼前这人能让他感觉到如此挫败。   “我请你吃吧。”谈璟说:“之前约好的。”   贺斯珩听他说要请客,心想不吃白不吃,没犹豫就答应了:“行,那就今晚……”   “这周六吧。”谈璟语气淡淡:“西街口那边有家西餐厅,听谈琬说他家的牛排味道不错,不过需要提前订位。”   贺斯珩哟了声:“吃西餐啊,整得还挺隆重。”   谈璟笑了下:“必须的。”   *   遇见卢辛树这晦气事,贺斯珩没告诉周雨,毕竟这其中的前因后果起承转合都牵扯到了谈璟,被周雨这大嘴巴子知道了,约等于谈璟那后援会全群的人都知道。   所幸周雨还算好骗,大课间参加升旗仪式的时候,看见他手上绑着的绷带后问怎么回事,被他用糊弄舒秋女士的那套糊弄给过去了。   这件事糊弄过去了,结果在另一件事上说漏了嘴。   起因是周雨兴致冲冲约贺斯珩这周六一块去看新上的恐怖片,贺斯珩一听时间跟谈璟的约饭撞了车,顺嘴就拒了,嘴比脑子快,说了前半句:“不行,这周六我得跟谈璟……”   待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周雨那双眼里已经冒出来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你跟班长要去干嘛?”   “你们大周末的去干嘛?”   “就你们两个人?”   贺斯珩:“……”   贺斯珩闭了闭眼,算了,再撒个谎吧,反正多一个也不嫌多。   “上次不是我欠了他人情吗,请他吃个饭呗。”   周雨半信半疑:“就吃顿饭?”   “对啊,”贺斯珩无语,“就去西街口的一家西餐厅随便吃……”一顿……   他话还没说完,转头就看见周雨的古怪脸色。   周雨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西街口那家西餐厅?你们要去那家店吃?”   贺斯珩莫名其妙:“是啊,怎么了?那家店很难吃?”   “这倒不是……”周雨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你说的那家西餐厅应该是我想的那家,他家可是出了名的情侣约会圣地。”   “……”   “你们俩不会是要去约会吧?什么时候背着我搞一起了?快如实交代!”   “…………”   贺斯珩沉默半晌,抬腿就走。   周雨在他身后追着问:“珩哥你干啥去!”   贺斯珩停下脚,恶狠狠扭头:“算账去!”   “……”   贺斯珩气势汹汹回教室。   谈璟已经先一步回到了教室,坐在位置上,难得没在看书做题,一只手懒懒地托着腮,另只手拿着手机,像在搜索什么。   他倒是一派悠闲。   贺斯珩一进教室就往那边走,站在谈璟桌前,不客气喊他名字:“谈璟!”   在手机屏幕滑动的修长手指蓦地一顿,屏幕反扣在桌面,谈璟这才抬起头,漆黑的眼睛朝他看过去:“嗯?”   他似乎心情不错,看过来的眼神隐隐带着几分轻松笑意。   贺斯珩原是要兴师问罪,想问问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恶趣味,约他去个什么情侣约会圣地吃饭。   对上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时,忽然又没了底。   没准谈璟不知道情侣约会圣地这事呢,只是听谈琬说那家西餐厅的牛排不错,所以请他去尝尝。谈琬是个有对象的,探店探到情侣约会圣地也不奇怪。   这么一想,贺斯珩忽然就质问不出来了。   但两人单独去那家店吃饭,又实在有些微妙,以前他或许不会在意这么多,可是现在莫名地有些在意……   贺斯珩想了想,绕着桌子回到自己位置,拉开椅子坐下,打着商量的语气跟谈璟说:“我忽然不太想吃西餐,要不还是去吃湘菜吧,我来请客,我带上周雨,你那边带上宋霖和王一舟,算给你补过个生日,多几个人,热热闹闹给你庆祝下?”   谈璟顿了顿,眼里笑意褪了几分。   他没马上回答,食指在反扣的手机上缓慢地轻敲了三下,像在思考什么。   贺斯珩看着他陡然淡下来的目光,莫名有些忐忑。   下一刻,听到谈璟轻轻嗯了声,算是答应,他又马上松了口气。   “那就这么定了啊。”   了却一桩心事,贺斯珩满身轻松回到座位,恰好上课铃响,老师进来上课,起立敬礼,他连喊“老师好”的声音都是雀跃的。   而与此同时,他并没有注意到。   身旁的谈璟,抿着唇将满屏约会攻略的手机撂回课桌里,在一众拖腔带调的问候声中,重重啧了声。   非常烦。 第34章 套路   贺斯珩跟谈璟约的是周六的午饭,在北街商场那边的一家湘菜馆。   周六上午,谈璟给他发来消息,说到点了,要跟他一起出发。   贺斯珩生怕他来家门口等自己,赶紧回了句:我爸在家,别让他看见,小区门口见。   就这么跟地下党接头一样,一前一后地出门,在小区门口会合。   谈璟已经等在路边,穿着件大衣,身姿挺拔,目光清清淡淡地落在他身上,不着痕迹扫过他耳垂上的银色耳钉。   上次是黑色,这次又换了款式。   想必打耳洞时确实遭了不小的罪,贺少爷逮着机会就戴上耳钉耍帅臭美,款式还不少。   贺斯珩朝他走过去,以为他盯着自己是因为出门前的那条消息,有些无奈地解释:“我家贺老板跟你爸最近又在开战了,听说你家打算跟赵家联姻,他都急得想送我去医院查分化。”   谈璟扯了扯嘴角:“那他可以放心了,我家跟赵家没可能。”   贺斯珩眉梢一挑:“才刚接触就说没可能,这么坚决,这是准备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他语气里不无调侃,谈璟微微眯了眯眼,这不是贺斯珩第一次拿这事调侃他,平时听听也就算了,但今天不知怎么,忽然不是很想一笑而过。   谈璟抬手搭上贺斯珩的肩膀,侧过脸,朝他散漫一笑:“我是因为你。”   他的眉眼是浓墨重彩的风格,瞳仁漆黑,但平日里都鲜少显露出什么情绪,显得寡淡。这会儿这么一笑,眼尾微微上扬,眼神跟带了钩子似的。   贺斯珩整个人愣住,只觉心脏都像是被他的目光勾得往外拽了拽。   什么叫因为他?   为什么是因为他?   这话说得有点暧昧了吧?   贺斯珩正茫然不知所措时,又听男生懒懒散散开口:“这不是因为去救你,所以连面都没见着。”   “……哦。”贺斯珩着实无语,这人说话大喘气就算了,还老让人多想。   贺斯珩拨开谈璟的手,退了半步,不知怎么的,最近一跟谈璟靠近,就浑身不自在。   他怀疑是不是上次那催情剂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在网上查了查又没查出什么结果。   贺斯珩吊儿郎当地插兜站着,继续一副哥俩好的口吻:“所以我这不就请你吃饭作为补偿,还连带着请你的好兄弟们一起。”   谈璟垂着眼,目光留意着他和自己拉开的距离,意味不明哼笑了声:“你还挺大方。”   贺斯珩振振有词道:“我可跟你说,我这请客吃饭的钱,可是我从贺老板那坑来的抢人基金。”   谈璟扬了扬眉:“抢人?”   贺斯珩细数自己上周的机智:“贺老板上周急到想让我去抢婚,我顺坡下驴了一把,坑来了一笔零花钱,不然我的银|行卡被我妈停了两个月呢,你以为我哪来的钱?”   顿了下又补充道:“不过抢人是我爸的想法啊,我现在没这念头了,你可以放心。”   谈璟没接放不放心这茬,而是问:“到时候没抢到人,你怎么跟你爸交代?”   贺斯珩没想到谈璟反而还关心起他来了:“这我倒是没想过,不过问题不大,我可以……”随机应变……   “把我抢回去。”   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完,谈璟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贺斯珩差点被口水呛到咳嗽:“什、什么?”   谈璟条理清晰地说:“贺叔叔跟我爸这么一直斗,就是为了争口气,你直接把我抢回家,不就最能让他出这口气?”   “好像……有点道理?”   贺斯珩被他的逻辑说服,又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这样你会不会牺牲太大?   谈璟看着他琢磨半天没琢磨出来反而陷入死胡同的模样,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没关系,为了你,我可以小作牺牲。”   *   到了湘菜馆。   北街这边是祈南市的繁华商圈之一,这会儿碰上用餐高峰的饭点,家家饭店都大排长龙。好在贺斯珩早有先见之明,来之前就先在网上领号排队,也知道这个点的外厅吃饭的人又多又吵,加了点钱,直接订了个包间。   二楼包间,贺斯珩随便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把菜单给了坐他旁边的谈璟,让他先点。   周雨紧挨着他另一边坐着,已经入了座,也还忍不住感慨:“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能和班长一起吃饭。”   坐他对面的王一舟也感慨:“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能看见贺少请璟哥吃饭。”   宋霖没说话,感慨留在心里。   两个呆瓜。   贺斯珩的右手还绑着绷带,这一周都被迫当左撇子,用勺吃饭。   称不上艰难,但有时候确实不太方便,比如这会儿想吃剁椒鱼头,勺子伸过去,无从下手。   坐在他旁边的周雨正要帮他夹,有人先一步,将鱼头夹到了贺斯珩碗里。   周雨愣了愣,看向那边的谈璟。   贺斯珩倒习以为常,丝毫不客气地指使:“香酥鸭也给我来两块。”   谈璟依言给他夹了两块。   这下连王一舟也看懵了。   靠,这是来请吃饭的还是来喊他璟哥端茶送水的?   王一舟正要为谈璟鸣不平,宋霖眼疾手快也给他夹了一大块剁椒鱼头:“来,吃哪补哪,多吃点鱼头。”   王一舟莫名其妙:“我怎么就需要补脑子了?”   宋霖又给他夹了颗鱼眼睛:“那就补补眼珠子。”   王一舟:“……”   一顿饭吃完,贺斯珩去结账,周雨亦步亦趋跟上去。   排着队等结账的工夫,贺斯珩随手从前台的糖果盒里拣了两颗水果糖,草莓味和橘子味。   到底没忍住周雨落在自己身上意味深长的视线,他扭头问:“我脸上是开了花,让你挪不开眼了?”   周雨摇摇头又点点头:“你还记得之前运动会,班长说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吗?”   贺斯珩当然没忘,但也没当真:“有挑战性的呗。”   周雨紧接着开口:“我忽然发现,珩哥你就很有挑战性。”   贺斯珩:“……”   见贺斯珩不信,周雨又说:“你不觉得班长对你很不一样吗,他刚刚还给你夹菜了!”   贺斯珩不以为然:“夹个菜他就喜欢我?你怎么不说宋霖爱死王一舟了呢?”   周雨:“……”   好像有点道理。   贺斯珩慢条斯理剥开糖纸,将草莓味的糖塞进嘴里:“所以说,少信谣言,少脑补这些乱七八糟的。”   “好吧。”周雨暂且被说服,朝他伸手。   贺斯珩一脸莫名:“干嘛?”   周雨也一脸奇怪:“你另一颗糖不是拿给我的吗?”   “……没手吗,自己去柜台拿。”贺斯珩对他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感到无语。   周雨弱弱哦了声,去柜台自给自足。   结完账,两人并肩走出店,瞧见谈璟在外面的石柱前等着。   已经入了冬,气温降下来,谈璟今天穿了件黑色牛角扣大衣,里面一件米灰色毛衣和白T打底迭穿,下面一条黑色的休闲裤,衬得整个人挺括利落。   商场内人流涌动,来来去去,他的个头高得惹眼,长相也是最突出的一个,不少路人的目光几次都悄悄在他身上多几秒停留。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一个Omega男生拿着手机,一脸拘谨地跟谈璟说着什么,似乎是在问联系方式。   令人意外的是,谈璟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马上拒绝,而是跟对方聊了起来。隔得远,那两人声音又都不大,听不清讲了什么。   周雨忍不住感慨:“不愧是班长,吃个饭都能招桃花。”   贺斯珩把嘴里的草莓糖咬得咔擦响,从鼻腔里轻嗤了声,是挺招人,估计就算谈了对象,也还是会被人惦记的主,一点都不靠谱。   而且这家伙这么会忽悠,就算红杏出墙,也绝对能把黑的红的黄的都说成白的,跟他谈恋爱,风险系数极高。   贺斯珩这么分析着,又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莫名其妙,他没事想这些干什么?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贺斯珩啧了声,索性把留在兜里的那颗橘子味的糖拆了糖纸丢嘴里吃了。   下一秒,立刻被刺激得皱起脸。   靠,好酸!   吃完饭没什么别的事,宋霖和王一舟都走了,王一舟原本见谈璟还不走,也想跟着不走,但被宋霖强行给拽走。   见谈璟终于跟那人聊完了,贺斯珩吊儿郎当地朝那边走过去,在谈璟面前停住脚:“跟人聊挺嗨啊,交际花班长。”   捕捉到他语气里的软刺,谈璟顿了顿,没接这茬,先问了句:“一起回家? ”   “你先回去吧。”贺斯珩说:“我还得跟周雨一起去看电影。”   新上的恐怖片,周雨又菜又爱玩,不敢一个人看,死乞白赖地要他陪同壮胆。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外套帽子却被人抓住。   “一起吧。”谈璟跟上来说。   贺斯珩面无表情:“我们看的恐怖片,不是你爱看的类型。”   谈璟没什么所谓:“反正回家也还早。”   贺斯珩抿了抿唇,没应声。   他注意到了,刚刚谈璟故意无视他的话,不接那茬,仿佛是在间接地告诉他,他的感情生活跟他无关。   虽然确实跟他无关,但就是没来由地觉得不爽。   就这么僵持着。   周雨瞧着两人之间气氛不对,眼珠子骨碌一转,忽然出声:“珩哥,我忽然想起来有点事,要不你跟班长一起去看电影吧,待会儿我把票码发你,下次再找你看!”   他语速快得跟点燃的炮仗似的,说完就跑。   贺斯珩气得在他身后喊:“下次个鬼,死乞白赖把我喊出来又放我鸽子,你还想有下次?”   周雨头也不回:“珩哥拜拜,下次我请你吃饭!”   “……”   贺斯珩着实无语,转头对上谈璟的视线,更不爽地移开眼。   “我们吃得太多,让你生气了?”谈璟冷不丁问。   贺斯珩眼角一抽:“我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谈璟:“那我哪里惹你生气?”   “生气?我哪里生气了?”贺斯珩矢口否认:“我没生气啊,我心情好得——”   “咔擦。”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谈璟拿着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   谈璟亮出刚拍的照片:“看,眉心是不是能夹死一只苍蝇。”   贺斯珩:“……”   贺斯珩这下是真的要深吸一口气来压住怒气:“这么丑的照片,快给我删了!”   “不丑啊,”谈璟说:“你这张脸,怎么拍都好看。”   没人不乐意听这种夸奖,尤其是还是从谈璟这种看着一本正经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夸奖。   即便是郁闷的贺斯珩,耳根子也不由得升了些温。   “所以这位帅哥,在生什么气?”谈璟趁热打铁,又问了一遍。   “……真没气。”贺斯珩撇着脸不看他,顿了顿,又给出个任谁都会觉得蹩脚的搪塞理由:“就是刚吃了颗橘子糖,酸到了,不是生你的气。”   谈璟拖腔带调地哦了声,没再继续问,似乎真的信了这说法。   就在贺斯珩沉默地往电影院走的时候,谈璟冷不丁开口:“刚刚那个Omega男生是个日本留学生。”   贺斯珩脚步一顿,扭头看他的眼神,茫然中带着一丝惊愕:“留学生?”   “嗯,他跟同伴走丢了,向我问路,中文不太好,英文也勉勉强强,讲了挺久才跟他讲清方向。”   “……哦。”原来不是在交换联系方式。   压下心里那不知名的一丝窃喜和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弧度,贺斯珩咳了咳,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谈璟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微微眯了眯眼:“你以为他是在跟我搭讪,所以在跟我闹别扭?”   “什、什么?”贺斯珩被问得一噎,像是做坏事被抓了现场,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谈璟一眨不眨盯着他:“为什么我被搭讪,你不开心?”   “我……”   “你在吃醋?”   “什、什么吃醋!”贺斯珩立刻否认,赶忙解释:“我是觉得我长得比你帅,要搭讪也应该先来搭讪我。”   说着边手脚很忙地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边走边催促:“电影快开始了,要看就赶紧的。”   谈璟看着他忙乱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   这部新上的恐怖片,以其恐怖程度吸引了不少年轻观众。   贺斯珩小时候挺怕鬼,尤其在雷雨夜总被吓得不敢一个人睡觉,随着年龄渐长,胆子也跟着大了,但也没完全变成豹子胆。   来之前也没想到这部电影会这么吓人,只当是周雨的夸张说辞,才看到剧情的三分之一,贺斯珩就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周雨这次还是保守了。   每次那鬼一冒出来,都能把他吓得抖上三抖。   偏偏左手边坐着个谈璟,贺少爷生怕折了自己比天大的面子,使劲浑身解数紧绷神经,不让自己泄出一丝胆战心惊。   这身冷汗就是这么被逼出来的。   幸好进放映厅时买了桶爆米花,贺斯珩没事就往嘴里塞爆米花,缓解害怕情绪。   紧张之余,他余光还不忘偷瞄谈璟一眼,后者手肘支在座位的扶手上,手指抵着下颚,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脸上轻点,像是在专心地看电影,又像思考着什么。   总之一派悠闲,看着完全没被电影吓到。   贺斯珩不由得挺了挺腰,同样做出毫不害怕的模样。   就他又要拿爆米花时,冷不丁的,另一只修长削瘦的手也伸进来爆米花桶。   像是十分不经意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贺斯珩以为谈璟只是不小心,等了几秒,对方却没有马上松开。   贺斯珩这才偏头看过去,一脸莫名。   却见谈璟根本没看电影,而是侧着脸在看他,似笑非笑:“你午饭没吃饱?”   贺斯珩虚张声势地解释:“我是觉得这电影太无聊,不吃东西没趣。”   谈璟挑着眉哦了声,往他那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说:“我还以为你在害怕呢。”   “谁谁谁怕了?”贺斯珩矢口否认。   又觉自己这结巴的反应实在显得心虚,索性倒打一耙:“我看是你自己害怕了吧?找我讲话壮胆呢?”   “是啊,”谈璟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很害怕。”   贺斯珩一愣,没料他竟然这么坦诚。   下一刻,男生修长的手指顺势钻进他的指缝间,从抓握变成十指相扣。   谈璟毫无负担地请求:“所以行行好,请您帮我壮个胆。”   贺斯珩:“……” 第35章 陪睡   十指相扣。   每一根手指都与对方的相错,严丝合缝地嵌在对方的指缝间,骨骼的坚硬,指腹的柔软,手背的微凉,种种触感,毫无保留地传入皮肤的末梢神经。   这是贺斯珩第一次和人十指相扣的牵手。   和普通的握手相比,似乎多了分难以言说的感觉。   男生的拇指指腹,一直在若有似无地摩挲他的手背,有些痒。   却又不只是痒。   这种异样从皮肤传递到心脏深处,紊乱了搏动的节拍。   电影院的空气似乎不太流通,贺斯珩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热。   牵手牵了有一会儿,他想把手抽回去,却被谈璟的手指更紧地握住,缠绕。   贺斯珩忍不住侧目,以嫌弃的口吻来掩饰自己的异常:“你以前不是不怕鬼,现在这么胆小了?”   谈璟靠着椅背,懒洋洋地开口:“我一直是胆小鬼,假装坚强罢了。”   “现在怎么不装了?”   “因为明白了一个道理,”谈璟看着他,弯唇一笑:“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   “……”   贺斯珩抽了抽嘴角:“我看是你脸皮变厚了。”   谈璟笑笑,不置可否。   手依旧牵着。   贺斯珩把头转回去,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电影里。   大概是手上传递着另一个人的体温,贺斯珩再看这部电影时,真就没那么害怕了。   就是吃爆米花不太方便。   他健全的左手被谈璟牵着,受伤的右手绑着绷带,贺斯珩犹豫了几次还是没用右手。吃一下疼一下,倒也没馋到这地步。   正这么想的时候,身旁的男生忽然朝爆米花桶里伸出手,细长的手指捏了块爆米花,递到他唇边。   贺斯珩扭头看向谈璟,一脸莫名。   后者神色坦然:“不是得靠爆米花缓解电影的无聊?”   贺斯珩感觉这人把他当小孩对待了,颇有些不满:“那也用不着你喂。”   “我借了你一只手,所以还你一只手。”谈璟振振有词。   又眉梢一挑,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笑意:“害羞了?”   “谁谁谁害羞啊!”贺斯珩矢口否认。   谈璟唇边弧度更深,没跟他犟,扬扬下巴,示意他把爆米花吃掉。   贺斯珩心说吃就吃,低下头,一口叼住那爆米花,又立刻僵住。   一不小心把嘴巴张太大,连谈璟的手指一块含住了。   比起嘴唇触碰手指的触感,手指被柔软嘴唇含住的触感显然更甚,谈璟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贺斯珩反应很快,马上松开,但同时也因为慌乱,舌尖毫无察觉地扫过谈璟的指尖。   很快地一下,像湿润的羽毛划过,痒痒的。   空气里弥漫着爆米花甜腻诱人的香味。   贺斯珩含着爆米花咳了两声:“不、不吃了。”   谈璟这次没说什么,只低低地嗯了声,将手收回,隐在昏暗光线找不到的阴影中,迟疑地微蜷。   贺斯珩松口气,庆幸谈璟没说什么。   估计谈璟也挺嫌弃他的口水。   贺斯珩正想说自己兜里有纸,让谈璟来拿,还没开口,却见谈璟又伸出手来拿了颗爆米花,这次却不是喂他,而是喂给了他自己。   贺斯珩微微睁大眼,不可思议扭头看向谈璟。   少年微垂着眼,漆黑的瞳仁被荧幕灯光照得清亮。   察觉他视线,谈璟看过来,微微上扬的眼尾,拘着一丝困惑,像在无声询问有什么事。   像被开水烫到,贺斯珩赶忙移开眼,不再看他。   谈璟却在这时候改变了姿势,与他相牵的手,连带着他一起,手肘支在扶手上,他的手背贴在谈璟的下颚,感受到了谈璟的每一次咀嚼。   而每一次咀嚼,都让贺斯珩不由自主地想到,谈璟拿爆米花的手指,刚刚被自己含进嘴里。   他记得谈璟小时候是有点小洁癖的吧?一块西瓜被谈琬路过咬一口后,谈璟都不再乐意吃,长大之后就变得这么不计较了吗?   拜托他计较一点吧……   贺斯珩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晚乌龙梦游失去的初吻,脖颈都在发红。   庆幸电影院光线不好,应该不会暴露自己此刻的不自在。   贺斯珩使劲收回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电影荧幕上。   好家伙,不看还好,这一看,入眼就是男女主角在激情接吻。   拜托,一部恐怖片,你们为什么还有心情谈恋爱啊?   贺斯珩分不清绝望还是无力地闭了闭眼。   这什么鬼电影,根本没眼看。   他的注意力都在电影里,全然没注意,身旁男生并没有看电影,眼角余光始终在他身上,不动声色观察他的各个反应。   没有生气,没有厌恶,害羞的反应比预想的更大。这是好事。   过了一会儿,谈璟微垂下头,屈着指节贴了贴耳根。   热度惊人。   在放映厅的尖叫声里,男生长长地舒了口气,薄唇抿了抿,又不由自主地弯出弧度。   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啊。   *   电影结束,从影院出来,贺斯珩前所未有地觉得外面的空气这么清凉,降了脸颊的温度。   电影看完了,这下该回家了,走到一半时,谈璟忽然停下脚:“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贺斯珩跟着停下,扭头看他:“什么问题?”   谈璟抬手指了指他的耳朵:“为什么一边有三颗,一边只有一颗?”   贺斯珩当然不会说是因为左耳朵打了三颗后实在疼得受不了,右耳再打一颗是他的极限。   他清了清嗓子:“这叫不对称美学。”   谈璟煞有其事地点头:“受教了。”   贺斯珩奇怪:“突然问这干嘛?”   又不怀好意地引诱:“怎么,你也想打耳钉了?”   他以为谈璟又会像上次那样拒绝,却听谈璟嗯了声。   贺斯珩反而惊讶:“嗯???”   谈璟不光是应了,应完就转身往旁边这家店走。贺斯珩这才发现他是停在一家耳饰店的前面,店外的招牌赫然写着包含打耳洞服务。   见谈璟来真的,贺斯珩连忙拉住他:“等等等等,你犯什么毛病呢?你不怕疼啊?”   “不怕。”   谈璟似乎是真想进去,贺斯珩使出好些力气才把他拽住。   “不行,你不能打。”   “为什么?”   贺斯珩下意识想说很疼很疼,尤其是穿在耳软骨上的那两颗,但转念一想,这么说就会暴露他自己,显得他很怕疼似的。   贺斯珩想了想,振振有词:“本来我就因为耳钉这事被老严抓着写了检讨,你现在跟我坐同桌,你再打个耳钉,老严不得怪在我身上,说我带坏你?”   谈璟若有所思:“似乎有点道理。”   见他被自己说服,贺斯珩赶忙要把他从店门口拽走:“所以你还是别打了。”   谈璟却仍岿然不动:“但我想跟你戴同款。”   贺斯珩一愣:“为什么要戴同款?”   谈璟对答如流:“显得我们感情很好。”   顿了顿,又状似轻描淡写地说:“你以前不也总想着跟谈琬戴同款吗?”   一听这理由,贺斯珩实在无语:“那能一样吗?”   谈璟反问得很快:“怎么不一样?”   贺斯珩答得也很快:“我那时是因为喜欢琬琬姐,难不成你也——”   说到一半,他立刻急剎车打住。   谈璟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像是十分认真地在等着他的后半句。   对上他的视线,贺斯珩心有余悸,幸好他反应快打住了,不然说出来肯定会被谈璟笑死,他得自恋到什么程度才能说出谈璟喜欢他这种话。   “……反正就是不一样。”   贺斯珩甩下这话就走,走了两步,像是不放心,又原路返回,毫不客气地抓着谈璟的袖子,直接把他拽走,活像个为想学坏的熊孩子操碎了心的家长,嘴里念念有词:“走了回家了,你一个学生会长,别想着学我们拽哥这套。”   谈璟这次没抵抗,半推半就地被他拽着走。   在他身后,谈璟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   明明一样。   *   当晚下起了雨。   雨夜,闪电,关灯的房间,恐怖片氛围拉满。   贺斯珩无论睡在床的哪一边,都觉得床底下的“东西”会悄摸着爬上床谋财害命。   怪就怪他今天看了那部恐怖片,没看进去什么剧情,光是被几个鬼出没的画面戕害了眼睛,以至于闭眼就情不自禁想起来,二度摧残。   贺斯珩索性打开房间的灯,忍着光线刺痛眼皮的不适,开大灯睡觉。   然而这一次,闭上眼后,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却是男生叼着爆米花时微张的嘴唇。   那夜的触感记忆犹新,像是一块温润的玉,但比璞玉柔软,也更细腻。   覆过来时,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温度。   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天际,惊雷紧随而至,贺斯珩被吓了一跳,也猛地回神。   靠靠靠,他在想些什么啊?   又不是发情期,他发什么情?   发情对象还是……   贺斯珩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手掌连着拍了好几下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床头柜上的手机适时亮起屏幕,贺斯珩捞过来看了眼。   说曹操曹操到。   谈璟发来的消息,估计是看见他房间里亮着灯,问他怎么还没睡。   贺斯珩回复:马上就睡了。   谈璟:我能过来吗?   贺斯珩:?   贺斯珩的问号发过去,等了会儿,没等到谈璟的回复,倒是等到窗户被人敲响。   他下床走过去,打开窗户,果不其然看见谈璟站在窗外,身上只穿着单薄睡衣。   他甚至连伞都没打,直接淋雨过来。   贺斯珩连忙招呼人进来:“你你你真过来了?你怎么连伞都不打?”   “恐怖片后遗症,一个人不敢睡。”   谈璟理由充分,接过贺斯珩扔来的毛巾,道了声谢。   贺斯珩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奈地坐在床边,长长的腿抵在地面,看着他擦头发的狼狈模样:“你该不会是怕我不让你进屋,故意淋雨过来的吧?”   谈璟擦头发动作不停:“我是这种耍苦肉计的人吗?”   贺斯珩冷笑:“你是这种厚脸皮的人。”   谈璟扯下毛巾,拨了拨额前微微湿润的发丝,朝他笑了下:“所以你要赶我走吗?”   “……”   贺斯珩一口气憋在嗓子眼,感觉自己真被这家伙的苦肉计拿捏了。   而且今天的电影确实挺吓人,他自己也怕得有些睡不着,谈璟这会儿过来陪睡,约等于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诱惑力很大。   但他也不能让谈璟这么顺心得意。   贺斯珩清了清嗓子:“我房间里可只有一张床。”   “没关系,”谈璟微微一笑,对答如流:“我对打地铺有经验。”   “……”   贺斯珩暗暗咬牙,这家伙可不就是在暗示他那次醉酒跑去对面,害谈璟在自己卧室打地铺睡。   不过现在已经入了冬,今晚又下着雨,再打地铺睡,肯定会感冒。   贺斯珩啧了声,转身从柜子里扯出一床备用被子和被套,丢床上:“自己套。”   瞧着他睡衣也淋湿了,又拿出一套睡衣丢给他,背过身去:“事先说好,床六四分,我六你四,要是把感冒传染给我,我让你的苦肉计变成真肉疼。”   谈璟弯了弯唇,并不意外他的心软。   嘴硬心软的程度如果有个排名,贺斯珩一定排在第一。   谈璟道了声谢,也没多余客气,干净利落地铺好被子,换下湿衣服,上了床。   听到他窸窸窣窣上床的动静,贺斯珩这才转过身来,也爬上床,关了灯,在另一边平躺下。   这会儿已经凌晨一点,本该是贺斯珩困的时候,但现在旁边多了个人,耳畔呼吸声清晰可闻,鼻间若有似无的草木香,他睡意全无。   贺斯珩闭着眼睛,强行酝酿睡意。   而与此同时,谈璟始终睁着眼,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思绪踟蹰地流窜。   拇指捏着食指骨节,“咔”的一声轻响后,他终于放下犹豫,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在菏城,我做噩梦那晚,有没有梦游?”   贺斯珩眼皮子一跳。   不是因为他突兀的出声,而是他毫无征兆地提起那一晚。   “没、没有,你睡相很好,”贺斯珩恨铁不成钢地嫌弃自己一心虚就磕绊,但还是强行装出底气:“你不睡觉问这干嘛?”   谈璟沉默地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垂了垂眼皮,颇有些遗憾地说:“就是觉得可惜。”   贺斯珩疑惑:“可惜什么?”   “被你梦游吃尽豆腐,我也该梦游一下,把便宜占回去。”   “……”   贺斯珩唇角一扯,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谈璟轻笑了声:“彼此彼此。”   大概是躺着的缘故,他的嗓音低低沉沉的,带着些慵懒劲,填充着颗粒的质感,莫名的性感。贺斯珩睡在他身侧,几乎能感觉到他胸腔的共鸣,鼓膜都觉发痒。   他忍不住偏头看过去。   未料谈璟一直是面朝他侧躺着睡,黑暗寂静的房间,那双深邃的黑眸,始终注视他。   视线毫无防备地撞上。   夜色深沉,窗外雨声淅沥,屋内心绪波澜。   短暂的几秒对视,谈璟眼睫微颤,尖尖凸起的喉结在皮肤下重重一滚。   雨声之外,多了声吞咽的声响,捶在贺斯珩的心口。   贺斯珩心头一跳,突兀地别过脸,转过身背对谈璟:“睡、睡觉了!”   谈璟低下眼,在他身后低低地应了声:“晚安。”   房间重归寂静,似乎只留下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   贺斯珩紧绷的神经却一丝也没能松懈,指尖不自觉地掐着嘴唇,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   他一定是疯了。   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荒谬地觉得谈璟马上就要凑过来……   吻他。 第36章 有点变态   翌日早,贺斯珩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他伸手往床的另一边探了探,温度都冷了,看着走了很久。   “起这么早。”贺斯珩嘟囔了句,把被子往头顶一扯,遮住光继续睡回笼觉。   下次真不能随便跟谈璟一块睡。   他昨晚后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醒了一次,也不知道怎么睡的,睡前还好好地裹得自己的被子,睡着后竟然钻到了谈璟的被子里。   不光是钻到了谈璟的被子,整个人直接睡在了谈璟怀里,脑袋枕着他的手臂,手放的位置还很……冒犯。   贺斯珩惊得瞌睡都醒了一半,小心翼翼地把手从谈璟的睡衣里抽出来,顺便帮他把凌乱的睡衣整理好,转身要挪远一点。   才刚背过身,腰就被一条手臂揽住。   谈璟仿佛寻了个人形抱枕,将他一把抱在怀里。   贺斯珩想动都不敢动,身后男生在他身后均匀绵长地呼吸,温热的气息喷在后颈的皮肤,隐在清薄皮肤下的腺体控制不住地一阵颤栗。   被这么一刺激,贺斯珩剩下一半瞌睡都醒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硬的。   要不是才作了临时标记没多久,他感觉自己的发情期都要被勾出来。   也不是没试图掰开谈璟箍在他腰上的手,甚至一根一根手指地去掰,结果反而被抓住手腕,连人带手腕一起被禁锢。   最后,贺斯珩绝望地闭眼,只祈求谈璟千万别做什么啃鸡腿啃鸭脖的梦,梦游着往他脖子上来一口。   睡着的谈璟是头号危险人物,他以后绝对要提防着点。   不过,清醒的谈璟也不怎么安全就是了。   周末下了两夜一天的雨,周一倒是停了,不过天还阴着,看天气预报,也快到下雪时候了。   比下雪更让人激动的,是十二月底的元旦小长假和小长假前的文艺汇演。   文艺汇演算是学校比较看重的大型活动之一,高一高二每个班都出一个节目,一班原本是大合唱,但文娱委员往年级内一打听,光是高二这一个年级,就不下三个班准备大合唱——都是图省事。   省事归省事,但未免太缺乏新意,高中最后一次文艺汇演,可不得多表现自己,留下些珍贵回忆。   文娱委员灵机一动,要在大合唱的基础上加入乐器。   班上两个万众瞩目的校草,不用白不用。   贺斯珩从教室进来时,就看见文娱委员站在谈璟的桌子前,一脸忐忑地跟谈璟说着什么。   谈璟垂着眼皮听着,一如既往的神色清淡。   他眉眼深邃,鼻挺唇薄,三庭五眼生得十分周正的帅哥脸,不作表情时带着漫不经心的疏冷感。   文娱委员虽然满脸忐忑,但同时耳根通红,脸上不乏带着些少女羞涩。   贺斯珩以为文娱委员这是在跟谈璟告白,想了想,正打算等会儿再回座位,那边的女生先看过来,看见他时两眼一亮,忙朝他招手。   “嗯?喊我?”贺斯珩指了指自己。   文娱委员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贺斯珩走过去,便听文娱委员说明了来意。   “是这样的,我想着表演大合唱的班级太多了,想让咱班加点创新元素,听说你和班长都会乐器,就想着你们能不能在合唱的时候用钢琴和小提琴来个合奏。”   文娱委员十分迫切:“这样一来,你们俩就不用再跟着班上同学练合唱了,只需要把双人合奏练好就行,不会耽误很多事的!”   “只用钢琴伴奏行吗?”谈璟问了句,又看了眼贺斯珩:“他的手还没好,拉不了小提琴。”   “我的手可以好,”贺斯珩即刻反驳了他的话,又对文娱委员说:“放心吧,文艺汇演是月底的事,我的手这周末就能拆绷带了,不影响。”   “那真是太好了!”文娱委员喜笑颜开:“谢谢班长,谢谢珩哥,我这就去找老师登记,把乐器社的钥匙给你们,课下可以随时去练!”   “去吧去吧。”贺斯珩朝小姑娘挥了挥手,看着她离开,这才悠哉哉地坐回位置上。   谈璟扫了眼他还打着绷带的右手:“你别逞强。”   “逞什么强,我的手本来就快好了。”贺斯珩理直气壮:“我不做点什么,怎么维持我的高人气,怎么让更多人喜欢我?”   他心说难不成让你一个人上台,出尽风头,把我的人气都抢没,你是不知道你那后援群的人数多到了什么程度。   正这么打着小算盘,忽听身旁男生开口:“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会一直有人喜欢你。”   少年嗓音温润,漫不经心的一句,轻飘飘地落入贺斯珩耳中。   贺斯珩被这突如其来的吹捧吹得一愣,耳根子莫名的有些热,虚张声势地咳了两声:“别想用好话让我掉以轻心,我才不会迷失在你的糖衣炮弹里。”   谈璟低笑了声,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我是说真的。”   两周时间,贺斯珩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不过疤痕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消去,拆了绷带,挺长一道疤横在手心。   大课间的时候,周雨瞧着一看,马屁张口就来:“珩哥可以啊,凭空多了条爱情线。”   贺斯珩笑骂了句滚,想到什么,又把人唤回来:“把你的手伸出来。”   周雨不明所以地伸出一只手:“干嘛?”   贺斯珩懒得跟他废话,直接牵上去,跟他来了个十指相扣。   周雨一整个瞪大眼睛,一副见鬼模样:“珩珩珩哥?”   贺斯珩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心悸?”   周雨一脸古怪:“本来冲你这张脸,我应该心动的,但是……”   “但是什么?”   “咱俩好像太熟,我现在有点恶心。”   贺斯珩:“……”   倒也不必这么直白。   不过,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贺斯珩松开周雨的手,掌心在裤子上蹭了两下,嘀咕了句:“难道是因为Alpha……”   周雨没听清,问:“什么?”   贺斯珩没搭理他,自顾自琢磨着,得找个Alpha来试验,级别越接近谈璟越好。   他记得王一舟就是A级Alpha。   集合之后,贺斯珩去了趟二班,没瞧见王一舟,回到一班教室,反而在宋霖的座位前面看见了王一舟,跨坐在椅子上跟宋霖在聊着什么,桌子上还摆着一套塔罗牌。   贺斯珩走过去:“你们在做什么?”   王一舟兴致盎然:“我最近新学了塔罗牌占卜,要不要来算算?”   自从上次请吃饭之后,王一舟私以为贺斯珩和谈璟进入了休战期,跟贺斯珩也能心平气和地聊上几句。   贺斯珩也没客气,宋霖给他让了座,他顺势就坐下:“行啊,给我算算……”   想了半天,他没想到自己缺什么东西。   “我好像没什么要算的,要钱有钱要闲有闲,学习成绩也不需要操心。”   王一舟嘴角直抽:“您老是来拉仇恨的吧?”   贺斯珩咧嘴一笑,欠啦吧唧地凡尔赛一把:“不好意思,事实而已。”   王一舟:”……“   宋霖转了转眼珠子,忽地开口:“不如算个姻缘吧。”   “也行。”   贺斯珩也挺好奇自己的姻缘,按照王一舟的指示抽了几张牌。   王一舟挨个翻开后,眉头紧蹙起来,一脸凝重地摸着下巴。   贺斯珩看透了他故作高深的模样,催了句:“赶紧的。”   王一舟言简意赅:“你未来三个月内会有朵烂桃花。”   贺斯珩正想这家伙别唬他,余光瞧见教室门口走进来个人。   男生身形高大颀长,肩宽腰窄,抱着一摞作业本,不紧不慢走上讲台。   他身后跟着个小个子女生,一班的英语课代表,满脸对他的感激和羞涩。   虽然贺斯珩不乐意承认,但谈璟这家伙确实帅得很客观,无可挑剔。   只是在余光里不经意瞥一眼,都能被吸引注意力。   王一舟也瞧见了谈璟,立刻朝他喊:“璟哥你要不要也来占个卜?”   谈璟顿了顿,往这边瞥了眼,把英语作业本放下,对身旁女生的道谢回了句不客气后,不慌不忙走过来。   扫了眼桌上的塔罗牌阵,他对上贺斯珩的眼睛:“这是在算什么?”   王一舟兴致勃勃抢答:“我给贺斯珩算了姻缘,他唔唔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宋霖捂住了嘴。   可惜宋霖只有两只手,一只锁王一舟的喉,一只捂王一舟的嘴,无暇再顾另一人。   贺斯珩抱着双臂,一脸不爽说:“他算出我未来三个月会有朵烂桃花。”   他丝毫未觉自己这语气有那么点告状的意味。   谈璟眉梢一挑,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也给我算算。”   宋霖被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心虚不已,立刻松开了王一舟,让兄弟自己好自为之。   王一舟还在不满他的捂嘴行为:“你捂我嘴干嘛,又不是我故意算出这么个结果,塔罗牌就是这么说的。”   贺斯珩冷笑:“行,我倒要看看塔罗牌会怎么说你璟哥的姻缘。”   几分钟后。   王一舟解牌的面色比刚刚更凝重,欲言又止:“璟哥……”   “没事,”谈璟语气淡淡,“你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   王一舟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你的情路会有一点坎坷。”   话音刚落,贺斯珩马上笑出声,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还不如我的烂桃花呢。”   谈璟也笑了笑:“怎么个坎坷法?”   王一舟:“你需要做出很大的努力,才能让对方发现你的心意。”   说着又自己觉得奇怪了:“话说璟哥你也没喜欢的人啊,这塔罗牌好像不准。”   贺斯珩无语:“算我的烂桃花就准,算他就不准,你这占卜师够双标的啊。”   王一舟正想为自己辩解,宋霖先一步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我就说你是个学艺不精的半吊子,赶紧把东西收了,要上课了!”   他璟哥笑得他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再呆下去小命都要不保。   王一舟还要说什么,上课铃也恰好真的响了,只好收拾摊子回自己班去。   贺斯珩和谈璟也回了座位。   敬礼问候之后,贺斯珩这才想起来正事,他还没跟王一舟试试牵手呢,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王一舟都能给他算出朵烂桃花,显然跟他八字不合,影响判断。   余光瞥见谈璟若有所思,贺斯珩想了想,压低声音:“你真信王一舟的胡话啊?”   谈璟看了他一眼,说:“他算得挺准的。”   贺斯珩立刻呸了声:“我才没烂桃花。”   “有也没事。”谈璟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似乎这件事不值一提:“我帮你挡掉就是了。”   贺斯珩一愣。   没想到谈璟这人还挺大方,不计较他的幸灾乐祸,还乐于给他帮这种忙。   贺斯珩真情实感朝他竖起大拇指:“好兄弟。”   “……”   谈璟唇边笑意一敛,把他的大拇哥给摁了回去。   *   文艺汇演的合唱练习如火如荼,贺斯珩的手也终于好得差不多,能拉小提琴了。   音乐教室数量有限,各个班轮流使用,一班的使用时间是周三晚自习。   贺斯珩不用去练习合唱,吃完晚饭,直接去乐器社,准备练练手感。   他吃饭吃得快,没等谈璟,自己拎着瓶矿泉水先去了活动教室。   去到那里,听见活动教室里传来叮叮咚咚的琴声。   熟悉的前奏,他们一班的合唱曲目,贺斯珩原以为谈璟已经到了,但听见错了几个拍子,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敲了敲门。   琴声停了,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清亮女声:“门没锁,进来吧。”   贺斯珩推门进去,看见张寻月笔直地坐在钢琴前,一脸希冀望着这边。   看见是他,那双杏眼瞬间黯淡几分。   贺斯珩没漏看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也没说穿,朝她走过去:“你们班也唱这首?”   张寻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不是,我就……随便弹弹。”   贺斯珩还没说什么,张寻月就自己先丧气地交代了:“好吧,我其实是为了跟谈璟制造偶遇,听说他会来这里练琴,我这几天特意速成学了这首曲子,想跟他有个搭话的机会。”   “何必这么麻烦,想搭话直接来我们班不就行了。”贺斯珩吊儿郎当地靠在钢琴边:“坐我位置,想聊多久聊多久。”   张寻月被他这随性模样逗笑,又轻叹了口气:“要是真这么容易就好了。”   贺斯珩看了她半晌,忽然问:“你就这么喜欢他?”   张寻月点了点头。   贺斯珩:“不考虑换棵树上吊?”   张寻月好笑地问:“你又要毛遂自荐了吗?”   贺斯珩也笑:“也不是不行?”   顿了顿,又微微俯身与她平视:“你看着我的眼睛试试。”   张寻月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但还是照做,看着他的眼睛。   他是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琥珀色的瞳仁剔透澄亮,平日再怎么吊儿郎当也掩不住这身清澈干净的少年气。   眼前的男生毋庸置疑长得好看,用漂亮来形容也不为过,即便是被很多人追求过的张寻月,被这样一双多情的眼睛注视着,脸颊也不由得染上一抹绯红。   却忽然听他出声问:“怎么样?你有没有产生亲我的冲动?”   “……啊?”   贺斯珩语出惊人,张寻月方才那点恍惚顿时烟消云散,看他如同看神经病:“虽然你长得很帅,但多看你两眼就说我想亲你,你未免也太……”   “太自恋了?”贺斯珩接话。   张寻月狠狠点头。   贺斯珩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所以那天晚上,他觉得谈璟想亲他,果然是他的错觉。   贺斯珩正这么琢磨着,张寻月冷不丁出声:“你跟谁对视之后被强吻了吗?”   “……啊?”   语出惊人似乎是个会传染的毛病。   贺斯珩差点被她的猜测惊掉下巴,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的初——”   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他的初吻貌似已经没了。   贺斯珩突兀地改口:“我怎么可能会被人强吻?要强吻也只有我强吻别人的份。”   “……”张寻月表情变得一言难尽:“有点变态。”   贺斯珩顿了顿,复盘自己刚才那句话,同样一言难尽地附和:“好像是有点。”   两人在沉默中尴尬对视,又绷不住地同时笑了出来。   笑到一半,张寻月忽然敛了笑意,一闪而过的局促之后,表情骤然温婉起来,目光柔和地望向门口:“谈璟,你来啦。”   贺斯珩顺着她的视线回头。   外面的天色已然黑沉,高挑挺拔的男生站在门口,薄薄的唇角抿着,眼里没什么情绪地看着这边,原就疏冷的眉眼轮廓,此刻更显冷淡至极。   视线蓦然对上,贺斯珩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头一跳。   靠,这被捉奸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第37章 色|诱   上课铃响。   谈璟收回目光,快到让贺斯珩以为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危险压迫感只是错觉。   他朝张寻月微微颔首,走进活动室。   张寻月见状松一口气,庆幸也欣喜。这是自上次告白失败后,她第一次跟谈璟接触,还好没有被无视。   下一秒,她听见男生说:“既然你们班也要用到这间活动室,那我和贺斯珩下次再来。”   张寻月这才发觉自己还坐在钢琴前,连忙起身让出位置,一边解释:“没有没有,我们班没有乐器演奏,你们俩练吧,我在旁边看着。”   怕谈璟拒绝,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我不会影响你们的。”   贺斯珩瞧着她这少女羞涩的局促模样,跟方才面对自己时还有心情开玩笑的大方随性截然不同,原来这就是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   又有些小不服气,谈璟究竟哪里的魅力比他高,似乎女孩子面对他时都多多少少带着些局促和羞涩。   偏偏这家伙一点都不解风情。   贺斯珩听见谈璟提醒张寻月:“已经上课了。”   张寻月显然知道这事,但还是想留下来,咬了咬嘴唇,说:“反正只是晚自习,不上也没关系。”   为爱逃学,这是她鼓起勇气做的决定。   说完这话,她偷偷地飞快往男生那边瞥了一眼。   已经入了冬,谈璟跟大家一样,都换上了冬季校服。同样是校服,他身上的总是干净整齐,标准的衣架子身材,肩宽腰窄,后背挺阔,站在他面前会格外有压迫感,但如果是被他抱在怀里,一定安全感爆棚。   不似同龄男生那般聒噪,他总是沉默的,只偶尔在和熟人聊天时露出些笑容,即便是笑,也十分浅淡。   过于英俊的五官,更加将他的气质显得疏离冷淡,仿佛隔着很遥远的距离。   也正因为此,他是最适合写入少女心事中的男主角。   “严主任今晚会巡视,如果被抓到,你会被记名,公开念检讨。”   男生嗓音低沉,公事公办的口吻,将张寻月的思绪拉回神。   严主任会在每周的晚自习带学生会的纪律部同学不定期巡视,从中揪出逃课的学生,严加惩戒。巡视没规律,一般只有学生会的人当天才会知晓。   张寻月知道,这是谈璟作为学生会会长好心的提醒,也是他的二次婉拒。   “好吧,那我回去上晚自习了……”   张寻月恋恋不舍地往活动室门口挪。   走了几步,又鼓起勇气原路返回:“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谈璟抬了抬眼。   贺斯珩没想到这姑娘还会去而复返,也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瞧见她耳根通红,眼里却透着股破釜沉舟的坚定,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他顿了顿,撤下这副倚着钢琴吊儿郎当的站姿,拎着手里的矿泉水指了指门外:“那什么,我先回……”回避下……   话还没说完,生怕谈璟说不能的张寻月捏紧了拳头,紧张又迫切地开口:“我听说你喜欢有挑战性的类型,我想知道怎么样才算是有挑战性的类型?”   贺斯珩剩下的半句被口水呛没,谈璟也是一愣。   两人都没想到这姑娘这么直球,方才还畏畏缩缩,现在攻势猛得像开了推土机。   在被口水呛死和被现场气氛尬死之间,贺斯珩强行咽下咳嗽,默默降低存在感,往活动室外溜。   然而,才迈出一步,他被人揪住了后领。   谈璟长臂一伸,把贺斯珩拽到跟前:“他就是。”   “……啊?”张寻月的下巴快掉到了地上。   “……啊?”贺斯珩的矿泉水瓶也掉在了地上。   两人目瞪口呆的神情如同异父异母的亲兄妹般如出一辙,看上去有些滑稽。   谈璟却十分正经:“事已至此,我直说了,我在追他。”   张寻月的眼睛睁得更大,视线不可思议地在他们俩之间来来回回。   贺斯珩同样睁大了眼睛:“放屁,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追——”   “因为你迟钝。”   谈璟对上他的眼睛,神情认真:“我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还没发现吗?”   “……”   贺斯珩内心仿佛有一万只大鹅,反复地在啊?啊?啊?   怎么就追他了?哪里表现出追他了?难不成真是周雨说的那样,就给他夹了个菜?   谈璟收回目光,看向张寻月:“所以,抱歉。”   闻言,贺斯珩猛地反应过来。   这狗东西,这是在拿他挡桃花呢!   张寻月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没、没关系……那、那什么,我先回去上晚自习了……”   她精神恍惚地离开。   目送着人离开活动室,等她走远了,贺斯珩使劲踹了谈璟一脚:“靠,上午还说帮我挡烂桃花,你倒好,先拿我当挡箭牌了,这让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人姑娘?”   “哦,抱歉,坏了你姻缘。”   被踢了一脚,谈璟一声痛哼也没吭,松开他的衣领,坐到钢琴前,没什么语气起伏地道歉。   也没多少诚意。   贺斯珩理了理领子,捡起地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灌口水降降火。   忽地又听谈璟开口:“你有没有考虑过喜欢男生?”   “噗——”   猝不及防,贺斯珩一口矿泉水狠狠喷出来,也呛得满脸通红:“咳咳咳你说什么?”   贺斯珩分化晚,第一性别意识远大于第二性别,这一点,谈璟知道。   他认定自己只会跟女孩子谈恋爱的另一点原因,谈璟也知道。   谈璟顿了顿,说:“谈琬处理卢辛树的时候,查到了你初中的事,跟我说了。”   贺斯珩哦了声,没很大意外,谈家势力盘根错节,谈璟谈琬既然已经知道了卢辛树的存在,有心去查,初中的那些事自然而然也就瞒不住。   贺斯珩把小提琴拎过来调音,漫不经心地开口:“阴影肯定是有啊,毕竟那狗东西折磨了我挺久。”   谈璟垂下眼,手指捏着骨节。   如果他初中……   “但是吧,”贺斯珩又说:“仔细一想,这事跟性别没什么关系,恶心的是那一个人,不是那个群体,所以……”   谈璟眼皮子一掀:“所以只要你喜欢,第一性别不成问题?”   贺斯珩愣了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谈璟这话带着莫名的迫切。   他朝谈璟看过去,后者坐在钢琴前翻阅着钢琴曲谱,神色如常。   贺斯珩耸了耸肩:“可以这么说。”   想了想,又补充:“也不对,Beta不行,Omega也不行,我得找个Alpha帮我度过发情期啊。”   谈璟看着他盘算的模样,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你是S级,找的Alpha最好跟你级别相近。”   他顿了顿,状似漫不经心地感慨:“S级的Alpha,可不好找啊。”   “找不到也没事,”贺斯珩不以为意,胸有成竹地挺了挺胸:“我早查过了,A级就够用。“   谈璟:“……”   真是聪明到你了。   *   祈南市的气候温度界限很分明,夏天把人架在火上烤,冬天把人冻成冰雕。   气温一天天降低,猎猎寒风吹在脸上,像不客气的耳光。体育课的自由活动,大家心照不宣地把活动场所换成室内,教室或者体育馆。   一班和二班同上体育课,宋霖又跟王一舟争执起来,但这次的分歧不是打什么球。   王一舟信完西方的塔罗牌,又开始改信东方的鬼神,非要半夜在趟教室请什么笔仙,想拉宋霖和谈璟入伙,陪他进行这项神圣的活动。   宋霖听完只觉王一舟是在读小学二年级,实在无语,忍不住对谈璟吐槽:“璟哥,你说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抽风?”   “什么抽风,我就想做个实验,看看灵不灵,”王一舟振振有词:“年轻人,保持点好奇心懂不懂?”   宋霖给了他一个年轻人的大白眼:“我求你把这点好奇心用在正事上好吗,天气预报可说了,今晚要下雪,冻不死你。”   “今天不方便,改天也行啊。”王一舟坚持不懈,又可怜巴巴看向谈璟,双手合十苍蝇搓手:“璟哥,求求了。”   谈璟看了他一眼:“就今晚吧。”   王一舟装模作样抹着眼泪:“只要您答应,让我做什么都——啊?”   他卖惨卖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自己都不可置信:“你答应啦?”   宋霖也不可思议看向谈璟,他璟哥被人夺舍了?   谈璟嗯了声,漫不经心地开口:“宋霖不去的话,你可以去问问周雨,他是恐怖片爱好者,应该会愿意参加。”   王一舟喜出望外:“行啊!我这就去找他!”   又扭头冲宋霖得意:“瞧吧,我璟哥是真宠我。”   宋霖眼角直抽,不想跟着傻子说话。   是啊,你璟哥都把你“宠”成僚机了呢。   一班教室。   贺斯珩百无聊赖靠在椅子上玩手机游戏,已经有好一阵时间没打球,浑身都不得劲。   但手上的疤还没完全落痂,不想让疤痕再裂开,只能先忍着。   天气冷了,周雨也懒得动,趴桌上睡觉。   教室里就零零星星几个人,显得空荡也安静。   王一舟风风火火冲进一班教室,直奔周雨,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和谈璟所说的一样,周雨这恐怖片爱好者完全拒绝不了这种探险活动,一口应下。   不过应完之后,又说要把贺斯珩也拉入伙,之前看恐怖片需要贺斯珩陪同壮胆,这种活动,自然也离不开贺斯珩。   王一舟当然是觉得人越多越好,扭头就冲那边玩手机的贺斯珩喊:“贺斯珩你来不来?”   贺斯珩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对这活动无感,会不会被保安当成小偷抓到记过倒是其次,这么冷的天,晚上不在家待着,待在学校受冻,什么毛病。   贺斯珩头也没抬:“不去。”   “别呀,”周雨连忙跑过来,没敢坐谈璟椅子上,坐到贺斯珩的前桌位置,“班长都来了,你也一起啊。”   贺斯珩手指动作一顿,游戏瞬间失了几分。   贺斯珩没管,一言难尽地抬头:“他脑子抽风了?”   事实证明,谈璟今天好像是有点抽风。   体育课结束后,贺斯珩跟他求证了这件事,得到肯定回答。   谈璟轻描淡写道:“练练胆。”   贺斯珩扯了扯嘴角:“你确定是要练胆,不会被吓破胆?”   看恐怖片都会吓得睡不着的人,竟然跟人玩这种游戏,这家伙对自己的认知水平可真够自信的。   谈璟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你不敢来?”   贺斯珩无语:“什么不敢,我是嫌冷。”   谈璟看着他,弯了弯眼:“也是,今晚要下雪,确实会挺冷,还是温暖的被窝更安全。”   明明附和,贺斯珩无端地听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像是被踩了尾巴挑衅的猫,贺斯珩的胜负欲当即就被激发出来,咬牙切齿放话:“来就来,谁怕谁啊?”   晚上。   下完晚自习,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回宿舍的回宿舍,回家的回家,最后只剩下五个人。   宋霖关了教室门,转头就瞧见王一舟抱着双臂一脸不屑:“你不是不来吗?”   宋霖冷笑:“你以为我是为了谁。”   他今天要是不来,木头僚机变成电灯泡,到时候有他好果子吃。   每个班都默认最后一个离教室的同学关灯锁门,但常有记性不好的学生忘记关灯,所以保安巡视确认没有学生逗留后,会拉下教学楼的总电闸,这也方便了他们,不用躲教室监控。   所有灯灭,整栋教学楼陷入寂静的黑暗。   周雨小声问:“可以开始了吗?”   贺斯珩只想速战速决,把手机屏幕设置成常亮模式,丢到桌上:“开始吧,怎么玩?”   王一舟把提前备好的道具拿出来:“一人一只手握住这支笔,每人问一个最想问的问题,看笔仙会给什么答复。”   王一舟说完后,宋霖和周雨一前一后握住笔。   笔短手多,贺斯珩半天无从下手,忍不住吐槽:“这么短的笔,这么多只手,怎么放啊,不如拿根筷子。”   王一舟无语:“那不就成了筷仙?”   宋霖绷不住地笑出声。   又被王一舟指责:“严肃点,我们这是神圣的仪式。”   宋霖:“……”   贺斯珩虽然嫌弃,也还是把手放上去了,才刚放上去,周雨就嗷嗷叫:“珩哥你的手冰死了!”   绷紧神经的王一舟被他的大呼小叫吓了一跳:“嘘,小声点!别把保安招来。”   贺斯珩也很无语:“废话,冬天手不冰,你当我是发热宝?”   刚说完,一直没吭声的谈璟最后一个伸出手,温暖干燥的掌心直接握上他冰凉的手背,温差感明显。   对上贺斯珩眼睛,谈璟微微一笑:“我这个发热宝,还满意吗?”   贺斯珩:“……”   王一舟瞧着谈璟直接握住了贺斯珩的手,不是正确的握笔姿势,出声提醒:“璟哥,你的手不是这么——”   话还没说完,宋霖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管这么多干嘛,搞快点!”   王一舟不满嚷嚷:“催我干嘛!”   他这句没控制说话音量,大嗓门立刻引来了才巡逻到楼下的保安的注意。   保安在楼下喊:“楼上还有同学吗?”   周雨倒吸一口凉气:“完了完了,保安要来了,怎么办?”   贺斯珩扶额:“还能怎么办,跑呗。”   王一舟:“我游戏还没开始呢!”   宋霖懒得废话,一手拎一个呆瓜:“再不跑,明天上主席台玩检讨游戏!”   他一拖二拽着两人才走出教室,刚好被回楼上的巡逻保安看见,手电筒往这边一照:“那边的同学!你们怎么还在这里逗留!”   “不好被发现了!”   “少废话快跑!”   三人忙不迭地跑路。   贺斯珩原也想跑,却被人抓住后衣领,一把拽到门后。   他瞪向谈璟:“你干什……”   “嘘——”   男生的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先安静。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束笔直照进教室。   贺斯珩不由得屏住呼吸,还好他和谈璟站在门背后,刚好是死角。   屏息听着脚步声离去,贺斯珩松一口气,也明白了谈璟调虎离山的用意。   “连兄弟都坑,你可真够阴险的。”贺斯珩一脸鄙视。   谈璟大大方方承认:“我就是重色轻友,怎么了?”   贺斯珩更鄙视了:“你还挺自豪——不对,谁是色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谈璟给他的角色定位不对。   谈璟理所当然:“你不是一直自诩有几分姿色。”   贺斯珩:“……”   此色非彼色好吗,就这还语文老师的爱徒呢。   贺斯珩嫌弃地想离他远点,却发现后衣领还被他揪着,挣了下,还没挣开:“还揪着我衣服呢,你是想就这么把我拎回家?”   谈璟笑了笑:“也不是不行。”   话是这么说,但也松了手。   指尖不经意蹭过他的后颈。   那处藏着腺体,敏感得很,贺斯珩一个激灵:“喂你——”   “我怎么了?”   ……你倒是不拘小节。   贺斯珩没好气地说:“不要乱碰Omega的后颈,ABO常识懂不懂?”   一向不把这常识放心上的贺少爷今天反而做起了这方面的科普工作,谈璟听笑了:“你现在记得挺熟。”   贺斯珩冷哼了声:“人总要学着适应变化。”   发情期都经历过好几次了,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是个Omega的事实。   “适应变化……”   谈璟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唇边挂了点笑:“保安走远了,我们继续吗?”   贺斯珩疑惑:“继续什么?”   “游戏。”   “?”   贺斯珩没想到谈璟比王一舟还热衷这迷信游戏:“你这么想玩?”   谈璟嗯了声:“我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什么问题?”   贺斯珩还真很好奇,这家伙究竟想知道什么,迫切得都迷信上了。   谈璟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圈,最终停在他的眼睛,声音又轻又低:“我喜欢的人会喜欢我吗?”   贺斯珩微微一怔。   万万没想到,绕这么大一圈子,兜来转去,他竟然是为了他喜欢的人。   平时看着云淡风轻的一个人,竟然会这么在意一件事,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看不出来,兄弟是个痴情种啊。”贺斯珩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他的大拇哥被谈璟摁了回去。   “我不需要你这种夸奖。”谈璟声音不咸不淡。   贺斯珩愈发笃定他情路不顺,幸灾乐祸之余,又带了些同情的心理,也没在意他这态度,嬉皮笑脸道:“别丧气啊,要不然跟珩哥说说你是怎么受挫……呸,你之前是怎么追人家的,珩哥帮你出主意啊。”   谈璟瞥他一眼,将信将疑:“你能想出个什么好主意?”   “最简单也最粗暴的方法,色 | 诱呗,”贺斯珩张口就来:“不用这招,白瞎你这张好脸。”   也不知道哪句戳了谈璟的笑点,他低低地笑了声:“果然馊主意。”   贺斯珩不服气:“怎么就馊主意了,人都是视觉动物。”   谈璟敛了些笑,认真道:“这种事情,没拿捏好度,我被他当成变态怎么办?”   好像确实……   沉默思考了几秒,贺斯珩也觉得这是个馊主意。   谈璟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其实我有个主意,但需要你的帮忙,你愿意吗?”   贺斯珩第一反应趁机狠狠敲上一笔,转头却见谈璟低着眼,一副爱而不得的落寞模样。   没等到他的回答,谈璟状似惆怅地轻叹了口气:“唉,算……”   “算什么算,我还没说不帮呢。”贺斯珩感觉自己多犹豫一秒,今晚都得罪恶得睡不着。   他清了清嗓子:“看在你这么凄惨的份上,我可以小帮一下,说吧,要我怎么做?”   “让我在你身上做个实验。”   “什么实验?”   话音刚落,贺斯珩没等到回答,就被人抓着肩膀摁在了门上。   男生的手撑在他身后的门上,宽阔的身躯将他罩的严严实实。   温暖草木香侵入鼻间,Alpha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过来,让他无比清晰地产生眼前男生是个顶级Alpha的认知。   谈璟低着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漆黑的眼睛线条凌厉,眸光炯炯,与方才那副败犬模样截然不同,此刻的谈璟,更像在黑暗中蛰伏已久的狼。   而他则是误入陷阱的待宰羊羔,被狼的压迫感和占有欲裹挟。   贺斯珩不自觉滚了滚喉结。   吞咽声在寂静环境尤为清晰,同呼吸声和心跳声搅在一起。   光线昏昧,视线模糊。   胸腔起伏,呼吸灼热。   “讨厌吗?”   昏昧静谧的教室里,男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贺斯珩声音发涩:“好像……还行?”   谈璟的头又低了些,距离拉得更近。   呼吸交缠,鼻尖几乎相抵。   “再近一点,可以吗?”   太、太近了……   贺斯珩浑身都僵硬,几乎要屏息。   他手抵在谈璟胸口,轻轻推了推。   他手下的力气并不大,意外的是,谈璟只是表现得强势,被他轻轻一推,就自行退开了,似乎很在意他会不会抗拒,分寸感拿捏得很好。   距离拉开,心脏跳得也没那么剧烈了,贺斯珩松了口气:“这、这就是你说的实验?好歹给个预告啊,突然这么猛,谁遭得住?”   谈璟低笑了声:“那你是讨厌还是心动?”   贺斯珩咳了咳:“心动是肯定没有的,我怎么可能对你心动?不过……也没有讨厌吧。”   谈璟煞有其事地哦了声:“看来我牺牲色相的程度还不够?”   “这还不够?”贺斯珩生怕他误入歧途,“差不多得了啊,你难道还想脱光衣服躺人床上?那会被人当变态的!”   谈璟被他这副着急担心的模样逗笑:“倒也没……”   “谁在那里!”   他的话被突然插入的声音打断。   “该死,这保安怎么还带往回走的!”   贺斯珩骂了句,第一时间要抓着谈璟跑出教室,却在他的手伸出去前,先一步被人牵住。   男生的掌心温暖干燥,骨头偏硬,手指修长而有力量,紧紧地牵着他,莫名有种安心感。   他下意识侧头。   少年的轮廓被黑夜浸泡得模糊,柔软的黑发在风中拂动,昏昧的夜色没能掩住他明亮的眉眼,唇边的笑意。   贺斯珩微微发怔。   回过神时,他已经和谈璟手牵手跑出了教学楼。   风在耳边呼啸,呼出的白气顷刻就散,奔跑的脚步声,仿佛踩在他的心头,像没有节奏的鼓点。   一路跑到已经上锁的校门口,一前一后翻出去,跑到无人街道,将保安远远甩掉,两人都喘上了粗气,头发也被风吹得凌乱,狼狈极了。   冷空气刺痛喉腔,呼吸间依稀有着淡淡铁锈味,贺斯珩却没来由地有些想笑,也真的上气不接下气地笑出来:“真该让别人看看堂堂学生会长半夜翻墙躲保安的样子。”   谈璟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大概也觉得好笑,也忍不住低头跟着笑了起来。   胸腔微震,笑声融进冬天的晚风中,很快被吹散。   “喂,谈璟!”   贺斯珩忽地喊了他一声,谈璟朝他看过去。   毫无设防地,撞进那双盛满惊喜笑意的琥珀色眸中。   一如儿时,男孩在夜里偷偷敲响他房间的窗,同病中的他分享第一时间的喜悦。   “快看,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自天上降落。   贺斯珩仰头望着天,深蓝夜色勾勒出他干净的侧脸,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落在他栗色的发顶,削瘦的肩头,摊开的手心。   晶莹的雪花,同样掠过谈璟眼前,但他没看雪。   他只看着他。 第38章 谈和   文艺汇演当天还要上一天的课,早上出门前,贺斯珩被贺云朗拦在家门口千叮咛万嘱咐。   “听说你这次跟谈家那小子同台竞技,可千万别被人抢了风头,不过撬墙角这事还是别了,怪不厚道,当然人姑娘要是自己迷上你,那就不怪咱魅力大了。”   贺斯珩无语:“爸,我那不是同台竞技,是一起合奏。”   “都一样,”贺云朗不在乎这些细节,只在乎结果,志在必得地握拳:“总之表现得帅点,让姑娘小子们都迷上你!”   贺斯珩:“……”   贺云朗前脚说完,后脚就被舒秋揪着耳朵拎开:“总跟儿子说这些,烦不烦啊?”   “宝宝轻点,轻点!”   没理会贺云朗的嗷嗷叫,舒秋看向贺斯珩,满脸怜爱地感慨:“我们珩珩又长大一岁了。”   今天29号,刚好是贺斯珩的生日。   舒秋知道他过生日随性,喜欢跟同龄人待着,今年又碰上学校的文艺汇演,干脆给他订了KTV和酒店,让他自己邀请朋友们去玩。   “儿子玩得开心就行,”舒秋对贺斯珩一贯没有要求,不过又多叮嘱了句:“注意安全,少喝点酒。”   “知道知道,”贺斯珩有些无奈:“这话您从昨天念到今天,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舒秋嗔了他一眼:“还没分化呢,怎么就不是小孩了?”   提到分化,贺云朗立刻又凑过来:“对啊,这都成年了,怎么还没分化?咱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贺斯珩不自然地咳了声:“可能因为S级所以分化晚吧,反正早晚的事,去医院干嘛。”   “谈家那小子不也是S级,人初中就分化啦,”贺云朗说:“我看你就是不想扎针抽血,多大人了还怕扎针,你哎哟哎哟——”   他话没说完,又被舒秋揪住了耳朵:“分化这种事是能急得来的吗?就算去了医院,难不成还让医生给他打针催熟?别一天天地给儿子施加压力。”   贺云朗百口莫辩:“冤枉啊宝宝,我这也是担心他嘛。”   “我看你就是气不过人阿璟也分化成了Alpha,”舒秋看透了他,每次提到这事都来气:“天天念叨人家阿璟,这么喜欢跟人家比,你干脆去他家过日子得了。”   见贺云朗被舒秋拖住,贺斯珩赶忙趁机退出战场:“爸妈我赶着上课先走了啊,明天见!”   离开家门,钻进自家的车,贺斯珩总算松了口气。   心情却没轻松多少。   经历了几次发情期,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分化成Omega的事实,但贺老板还在日盼夜盼,等着他分化成Alpha。   Omega基因里带着对Alpha的臣服,社会上对Omega的普遍认知是娇弱,如果贺老板知道他分化成了Omega,那场面估计跟天塌了差不多。   贺斯珩的脑回路简单粗暴,既然谈璟是S级Alpha,那他只要证明自己比谈璟更优秀,就能消除贺老板对Omega是弱势的偏见,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是拿到祈南市的高考状元,证明他即使分化成Omega,一样能同Alpha争高低。   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半,他还要昧着良心瞒一年半的时间。   对于不擅长撒谎的他来说,心理负担可真不小啊。   上午上着课的时候,贺斯珩都还在想这件事,长叹了一口气。   “二十三。”旁边的男生忽然出声。   贺斯珩偏头看过去:“什么二十三?”   谈璟没看他,眼睛看着黑板,一只手懒懒地托着腮,另只手拿着笔在记笔记,一边听课,一边还有心思跟他聊:“你第二十三次叹气。”   贺斯珩着实无语:“你无不无聊?”   “是你的叹气声存在感太强。”谈璟转了下笔,漫不经心地问:“过个生日,多了些什么感慨?”   贺斯珩没好气道:“感慨你更欠抽了。”   谈璟笑了下:“挺好的,原来你这么关注我。”   贺斯珩:“……”   这人,脸皮也更厚了。   安静了一会儿,贺斯珩忽然压低声音问:“你有没有什么瞒着人的秘密?”   “有啊。”   “是什么?”   谈璟微微侧脸,瞥他一眼:“秘密说出来还能叫秘密吗?”   “……”   贺斯珩被噎了下,咳了咳,又问:“你为这个秘密说过很多谎吗?”   “没有。”   贺斯珩惊讶,立刻取经:“你怎么把它给瞒住的?”   却听谈璟说:“不需要我说谎,他也发现不了。”   贺斯珩顿时羡慕起来:“那他可真是太好糊弄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了谈璟的哪个笑点,他低下头,肩膀颤了颤。   “是啊,他怎么就这么笨呢。”谈璟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   贺斯珩见他像是感慨,却又觉得像是在不甘地叹息,正觉得奇怪,忽而听谈璟问他:“怎么,你有什么秘密瞒着人,说了很多谎?”   贺斯珩用他的话回击他:“秘密说出来还能叫秘密吗?”   谈璟挑了下眉,也没恼,只是笑了笑:“这会儿倒聪明了。”   贺斯珩严肃纠正:“本少爷一直很聪明。”   *   虽然上了一天的课,但所有人的心思都没在课上,第八节课下课铃响,整栋教学楼都在沸腾,不着急吃饭,先嗨上再说。   按照抽签决定的顺序,一班的合唱表演在中场,晚上七点开始,吃完晚饭后,大家统统去礼堂后台化妆室更衣换装。   一班的礼服,男生是黑色西装,内里立领白衬衫,搭配黑色领结,女生则是白色长裙。   贺斯珩换衣服动作快,先一步把礼服换好,原想着出去溜达会儿,结果在化妆室门口被文娱委员司晶晶逮住,拉到化妆室:“别急着走呀,还需要化妆做头发呢。”   “啊?这么麻烦?”   “毕竟是舞台嘛,总要收拾利落点。”   贺斯珩只得坐回椅子上,由着司晶晶拿着化妆工具在他脸上折腾来折腾去。   小姑娘手上动作不断,嘴巴也没停。   “哇,珩哥你皮肤真好,白得都不用扑粉了。”   “哇,珩哥你睫毛好长,眉毛形状也好,都用不着修。”   “哇,珩哥你嘴唇形状真漂亮,要不要上个淡色的唇彩?”   贺斯珩无奈又想笑:“你这是把我当化妆娃娃折腾呢?”   都知道他平时待人亲和,尤其是对女孩子很好说话,司晶晶一点也没怵他,嘻嘻哈哈地跟他开玩笑:“适当地以权谋私一下嘛,咱班女生都想着来给你化妆呢,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抢来的活。”   闻言,贺斯珩挑了下眉,这时候也不忘跟谈璟比个高低:“想给我化妆的人多,还是想给谈璟化妆的人多?”   司晶晶毫不犹豫:“当然是你呀!”   虽然大家也都想给谈璟化妆,但事实上没人敢去,最终去的那个女生喜忧参半。没办法,班长的气场太强了。   这回答很讨贺斯珩欢心,心情很好地扬起唇角:“就知道,我果然比那家伙帅。”   话音才落,门口传来一声掺着不太明显笑意的附和:“是,你最帅。”   贺斯珩循声侧头。   谈璟一身黑色礼服站在门口,肩高腿长,身形挺拔。黑色碎发被打理到额头后,露出无可挑剔的俊朗眉眼,瞳仁漆黑清冷,过于立体精致的五官,显得整个人都有些冷淡禁欲。   偏偏鼻梁上那颗位置刚刚好的小痣,给这清冷的长相增添了几分勾人的味道,斯文书生立变斯文败类。   贺斯珩挪开眼:“我当然比你帅。”   在旁的司晶晶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使劲抿着嘴角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勾起诡异弧度。   班长这哄小孩似地语气……   我嗑我嗑我嗑嗑嗑!   谈璟看着贺斯珩化完妆,忽然说:“离上场还有些时间,陪我再去练一遍合奏?”   贺斯珩:“不是已经练得挺好的了吗,临阵磨什么枪?”   谈璟:“紧张。”   贺斯珩顿了顿,狐疑地看着他:“你还会紧张?”   谈璟面不改色:“是人都会紧张。”   贺斯珩觉得他在说屁话,这人都上过多少此主席台作国旗下演讲了,也没见他哪次出错。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陪他再彩排一下也没什么。   其他班也有用到钢琴的表演节目,活动教室的钢琴已经搬去了礼堂,只剩下音乐教室还有一台。   贺斯珩拎着自带的小提琴,同谈璟一起去到音乐教室,给小提琴调好音,示意可以开始。   这首曲子,谈璟先弹前奏,他的小提琴后进拍。   然而,就在贺斯珩要进拍时,钢琴的调子忽然一变。   从流行歌曲变成耳熟能详的生日快乐歌。   贺斯珩愣了愣。   弹奏着钢琴的男生始终看着他,眼里噙着笑。   显然,对方所说的紧张,只是一个把他喊来这里给他庆祝生日的借口。   贺斯珩有些好笑地收起小提琴:“你是怕我晚上不请你吃生日饭,专门来搞这出贿赂我?”   一曲生日快乐歌很快弹奏完,谈璟不紧不慢起身,递给他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物盒:“所以你接不接这贿赂?”   “收生日礼可不算受贿啊,”贺斯珩理直气壮接过,当场就拆开盒子看了眼:“这不是我送你的那块吗?”   “你仔细看看。”   贺斯珩拿出来仔细瞧了眼,这才发现并不是他送谈璟的那颗平安扣,虽然款式图案都很相似,但谈璟的那一颗,雕刻的祥云纹里藏了个“璟”字,而这一颗,是个“珩”字。   这是根据那颗平安扣定制的同款。   “明目张胆抄袭我的创意,直接图省事送同款,你这也太偷懒了。”   虽然嘴上开玩笑似地嫌弃,但贺斯珩还是把玉佩戴上脖子。   谈璟看他这没心没肺的模样,语气里染着无奈:“我不是为了省事。”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谈璟顿了几秒,忽而反问:“你觉得……我为什么要送个同款?”   “送生日礼物还打什么哑谜?”贺斯珩转了圈眼珠子想了想,搬出谈璟说过的原话:“为了显得我们感情好?”   意料之中的回答。   也是令人无奈到想要叹气的回答。   谈璟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挫败地长叹了口气。   像咽下一整颗没有成熟的橘子,酸涩到无以复加。   见他这神情,贺斯珩直觉自己没答对,正想问真正原因,手机忽然响起铃声。   他接下电话。   “珩哥,你跟璟哥别再彩排了,”电话那边的周雨十分急切:“前两个班道具都出了问题,主持人让咱班先顶上,下个节目就到咱们了!”   意外状况还真是层出不穷,贺斯珩挂断电话,无暇顾及这哑谜的答案,冲谈璟道:“咱班提前上,得赶紧回去,有事晚上再说。”   谈璟低应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一个节目的表演时间也就几分钟,两人跑着回去时,上一场表演已经结束,一班正在候场。   主持人刚好在报幕:“接下来是我们高二一班的表演,钢琴手谈璟,小提琴手贺斯珩——”   这两个名字才刚被主持人说出来,台下立刻一片尖叫。   也不知道是谁的嗓子,在一片尖叫声中脆得清晰响亮:“啊啊啊啊谈和!是我推的谈和!!!!”   就因为这声尖叫,原就激动的人群更为沸腾,一边是璟哥珩哥独美,一边是高举CP大旗,吵架般的呼声此起彼伏。   坐在教师区的严主任起初还听不懂,还以为大家都是因为接下来的精彩节目而激动,直到听到某个女生喊着“小情侣好般配”。   严主任脸色唰地一黑,起身就冲后面的学生呵斥:“什么乱七八糟的,学校禁止早恋!”   被他这么一吼,学生稍微安分下来,尖叫声少了那么一些。   号称弥勒佛的一班班主任笑呵呵道:“老严,学生们好不容易在晚会上乐一乐,别这么严肃嘛。”   严主任义正词严:“玩也要有个底限,你们班那两个学生,是不是在早恋?”   弥勒佛摆摆手:“他们俩平时吵得最厉害,不打起来都算不错的了,而且我们班贺斯珩都还没分化呢,放心吧,恋不上。”   就在这时,舞台幕布缓缓拉开,台下观众看见贺斯珩和谈璟两人一左一右位于舞台上,一个意气张扬,一个清冷斯文,立刻比刚才更激动地尖叫起来。   “啊啊啊好帅好配!”   “谈和!谈和!”   “珩哥正面A我!”   台上,贺斯珩十分享受万众瞩目和热烈尖叫捧场的感觉,将小提琴架上左肩,他看向舞台右侧坐在钢琴前的谈璟,示意可以开始。   后者微微颔首,修长手指落在黑白琴键,悠扬琴声自他指尖飞出。   男生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薄的眼皮垂着。   冷白的光束落在他身上,长睫在脸上投下灰色的阴影。   指尖弹奏着节奏轻快的曲子,他的神情却并非明朗。   等待着进拍时机的贺斯珩,隐约感受到对方低落的情绪。   似乎察觉他的视线,谈璟忽而抬眼,漆黑瞳仁没有平时的亮彩。   视线在空中交汇。   弹着钢琴的少年,在唇边牵起浅浅弧度,若无其事地朝他笑着。   贺斯珩微微一怔。   这个笑容,他太熟悉。   小时候他问谈璟,打针疼不疼,生病是不是很难受,谈璟就是这样笑着跟他说没事。   可他分明已经虚弱到脸色苍白,难受得红了眼眶。   习惯了谈璟这段时间厚脸皮地假装可怜跟他卖惨,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谈璟强颜欢笑,那一只无形的手,再一次攥住他的心脏,说不出来的难受。   贺斯珩移开眼,收起心绪,进拍加入合奏。   *   文艺汇演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天空黑沉沉的,月牙悬在天边,发着微弱的光。   贺斯珩包了几辆车,请全班同学去唱K。除了一班同学,还有个一班编外人员,王一舟。   寿星公豪放地请客,自然是听着一路的马屁过去,寿星公本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贺斯珩和谈璟没坐一辆车,他跟周雨坐的这辆车第一个到,先去了大厅,跟服务员确认,被领进包厢。   周雨这麦霸一进去就迫不及待点歌开始唱,嚎了两首,班上其他同学也都陆陆续续到。   贺斯珩却一直没见到谈璟。   他订了两个豪华包,估摸着谈璟去的另一间,想了想,起身去到隔壁扫了圈,仍旧没见到谈璟,倒是看见了另一个麦霸王一舟,正在撕心裂肺地嚎死了都要爱,而坐在他边上快被他的歌声疼爱死的宋霖。   贺斯珩捂着耳朵走过去问:“谈璟人呢?”   “什么?!”宋霖捂着耳朵大声问。   贺斯珩扯下的一只手,大声对着他的耳朵喊:“我问你谈璟去哪了——”   “应该是去了楼梯间!”宋霖做了个抽烟的手势。   贺斯珩皱了皱眉,拎了两罐啤酒离开这死了都要爱的包厢,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果然看见他要找的人。   男生独自坐在楼道里吞云吐雾,昏昧光线将他削瘦的背影浸泡得模糊,唯有他指间的猩红亮得明晰。   贺斯珩故意咳了声,坐在那里的人却没有回头,夹着烟的手在抬起时微微顿了顿,没再递到唇边,在地上碾灭。   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薄荷味,贺斯珩走过去,在男生旁边坐下:“不是说要给我庆祝生日?怎么又一个人跑这装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的忧郁青年?”   谈璟偏头看着他:“忧郁青年迷住你了吗?”   “……”   贺斯珩服了,还以为这人多低落呢,这不是还有心思说骚话吗?   贺斯珩把手里的啤酒递了罐过去,自己也拉开拉环喝了口,开门见山问:“你是因为我没猜出来那个哑谜,所以不高兴?”   “是在烦我自己又没了勇气。”   谈璟单手拎着啤酒,指节分明的食指扣进拉环,易拉罐啪地一声被他单手打开,他低低地呢喃:“怕说了之后,你会不高兴。”   “怕我不高兴?”贺斯珩不明所以,搞不清这其中的逻辑关系,又习惯性地警惕:“难不成你背地里又对我使了什么坏?”   谈璟哼笑了声,似感慨又似叹息:“我在你这里的形象还真是意料之中的不堪啊。”   贺斯珩理所当然:“不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   谈璟笑了笑,既没否认,也没辩解,只捏着易拉罐仰头灌了一口酒。   贺斯珩从他滚动的喉结收回视线,也喝了口酒。   气氛陡然沉默,两人都只喝酒,没说话。   谈璟忽然开口:“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说话那天吗?”   贺斯珩喝酒动作一顿:“记得啊,怎么了?”   当时他们的卧室都还在二楼,贺斯珩那天跟小伙伴们一块在家门口前玩,不经意仰头时,望见对面房子的二楼窗户,趴着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小男孩。   男孩瘦瘦小小的,长得倒是好看,五官精致秀气,跟洋娃娃似的,但脸色很不好,苍白得像纸,眉眼间透着一股病气,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早在这天之前,贺斯珩就听舒秋提过,对面人家的小儿子身体不好,自出生起就家里医院两点一线地来回。也被贺云朗叮嘱过,对面的谈家是他们家公司的竞争对手,他们家人坏,别去跟他们家的人往来。   但贺斯珩哪是听话的主,随心所欲惯了,把贺老板的话当做耳旁风。   那天并不是贺斯珩第一次见到谈璟,相反,他偷偷观察谈璟很久了。   他发现,谈璟从来不出门玩,很多时候,都只是趴在卧室的窗边看着外面,有时候是看天,有时候是看楼下的院子。   无论是在看什么,他脸上都没有表情,像是不会哭也不会笑。   那一天抬头,贺斯珩看见,谈璟正在看着他。   鬼使神差地,贺斯珩朝他招了手:“喂,要下来玩吗?”   趴在窗边的男孩,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不可置信。   而后,男孩朝他扬起了笑脸。   寂静的楼道,谈璟隐约听见KTV包厢传来的模糊歌声,心脏在胸腔紧张搏动,胸膛起伏,呼吸迟疑,酒精流入血液,滋生出酸涩的勇气。   “在那天之前,祈南市下了很久很久的雨。”   谈璟低下头,将手中还剩半罐的啤酒放在一旁,“但那天突然放晴了,云开雾散,晴空万里。”   贺斯珩这倒没什么印象,也挺惊讶:“你记这么清楚?”   “因为,那也是我看见你时的心情。”   谈璟偏头看向他。   无论阳光下,抑或暗室里,这双琥珀色的眸子,总是澄澈熠熠。   一如昔年那日,他偷偷观察和羡慕了许久的小男孩站在楼下,仰着脑袋跟他招手。   谈璟朝他扬唇一笑。   “我的太阳出来了。” 第39章 醉酒   谈璟说这话时的声音很轻,像是跟人说着小秘密悄悄话,几乎是气声。   但每一个字都实实在在落入贺斯珩的耳中,清晰到令他莫名感觉不知所措。   光线昏昧,微尘浮动。   面前的男生眉眼明亮,望过来的眼神携着某种不知名的炽热,仿佛能将人灼伤。   贺斯珩撇开眼,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不会因为今天我生日,所以故意说这种好话哄我开心吧?”   他没等到回答,话音才落,身旁人忽然朝他倒过来,额头抵在他肩膀,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气,上半身的重心几乎都压在了他身上。   贺斯珩下意识伸手扶住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心:“喂喂喂你怎么了?”   空气中隐约能闻见Alpha的信息素气味,这次的草木香却不纯粹,混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酒气。   猛然意识到什么,贺斯珩惊愕睁大眼:“你、你这就喝醉了?”   他腾出手拿起谈璟刚放在旁边的啤酒罐,掂了下重量,起码还剩一半。   才喝了半罐啤酒,这就醉了?这、这家伙一杯倒???   谈璟只觉头晕得厉害,心跳得很快,眼皮也沉,像是绷紧的弦一下被解开,却并非他自愿,挣扎无用,反抗不能,浑身都难受得紧,唯有鼻间那清清淡淡的橙花香能让他得以舒缓。   他双臂无意识地攀上贺斯珩的肩膀,脸埋进他的颈窝,昏沉胀痛的大脑慢半拍地反应,回答他上上上个问题的答案:“是、真心话……”   说话间,温热的酒气呼在贺斯珩的颈侧,柔软的唇瓣从皮肤上一蹭而过。   贺斯珩浑身绷紧,酥得连尾椎骨都发麻。   他抓着谈璟的手臂,想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些,却被谈璟攀得更紧。贺斯珩身体不稳地往后倒,身后就是墙壁,最后不知怎么就变成他歪七扭八地倒在墙上,谈璟压在他身上。   手中的啤酒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安全通道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把自己嚎成公鸭嗓的麦霸大大咧咧地喊人回去:“该给寿星公唱生日歌了,璟哥你们——”   见到此前画面,王一舟瞪大眼睛大惊失色,话锋一转:“——在做什么?!”   激动得公鸭嗓都更加破音。   贺斯珩见他如同见到救星:“赶紧来帮忙,你家璟哥喝醉了。”   “啊?啊?”王一舟跟个刚学会走路的猩猩似的,在那手足无措半天,这才急吼吼地走过来。   他抓着谈璟的一条手臂,想把人给从贺斯珩身上扶起来,然而谈璟像是长在了贺斯珩身上一样,完全没被拽动。   王一舟咬咬牙又使出些力气,惹得醉酒的男生皱起眉,十分不耐地啧了声,甩开他的手,薄唇冷酷吐出一个字。   “滚。”   王一舟被骂得一脸委屈:“璟哥?”   他的璟哥没理他。   王一舟又委屈巴巴看向贺斯珩:“怎么办,璟哥让我滚?”   贺斯珩:“……”   怎么办,真想给这家伙脑子里倒点水好好搅拌。   “他都醉成狗了,你怕个屁啊,”贺斯珩实在是无语,转头又骂身上这醉鬼:“谈璟,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可要咬你脖子了啊。”   竟然用咬脖子这招来威胁Alpha,还是谈璟这种S级,王一舟听着都想跪了,贺少爷是真的勇士。   而被他威胁的男生,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跟狗崽子似的,往他颈窝里拱了拱,软着语气含糊唔了声:“头晕……”   王一舟眼睛瞪得像铜铃:“我、我璟哥这是在……撒撒撒撒撒娇?!”   活久见啊活久见!他真该录下来!   不对,他璟哥为什么会对着贺斯珩撒娇啊?这不得被嘲笑死?   贺斯珩这会儿完全没心思管谈璟撒娇还是撒泼,歪七扭八的姿势使得他十分不方便使力,腰都快被谈璟压断了,哪还顾得上这些。   他咬着牙催促没丁点用的王一舟:“你再不把我扶起来,我也让你见识见识我是怎么撒泼的。”   王一舟连噢三声,手忙脚乱地过来。谈璟不让他碰,他这次学聪明了曲线救国,避开谈璟,去扶贺斯珩。   贺斯珩借着他的力总算从地上站起来,但缠在他身上的人还原封不动,死死搂住他脖子,似乎怕极了一松手,就被他甩开。   贺斯珩喘了两口气,累得有点想翻白眼:“死谈璟,你快把我勒死了。”   王一舟也累得抹了把汗:“璟哥已经听不懂人话了。”   才刚说完,谈璟忽然就松开了贺斯珩,不过也只松了一条手臂,整个人还趴在他身上。   但也足够让贺斯珩好好喘口气,趁机转了个身,抓着谈璟搂在他脖子上的手,改成搭在肩上,另只手揽住谈璟的腰。   终于换了个方便使力的姿势,贺斯珩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冲王一舟赞许:“要不你再多骂他两句?”   王一舟:“……”   这状况出得突然,谁也没想到谈璟在酒量上是个一杯倒,幸好贺斯珩订的酒店房间就在这家KTV楼上。   贺斯珩扶着谈璟走出楼道,从电梯上楼,王一舟仍被谈璟的那句滚给震慑,想帮把手都无从下手,跟个护法似地一路目光护着两人上楼,以及帮贺斯珩从兜里拿房卡开门。   本以为把谈璟送到房间,这事也就完了,结果,就一个转身关门的工夫,忽然贺斯珩一声惊呼,王一舟反射性转头,入目就是两人双双摔倒在床的画面。   一个在上趴着,一个仰面在下,迭罗汉似的,要不是两人都穿着衣服,那姿势多少有点少儿不宜了。   贺斯珩也被推倒得猝不及防,老腰都差点折在这,试着挣扎着推开谈璟起来,没想到真闪到了腰,疼得他龇牙咧嘴,而压在他身上的醉鬼醉得跟一摊烂泥似的,怎么都推不动。   “王一舟,”贺斯珩咬牙切齿地喊:“快来帮忙啊!”   这姿势,他完全被谈璟禁锢在身下,王一舟想拽他起来都无从下手。   王一舟不知所措地挠头:“我、我去喊人帮忙!”   他跑得倒挺快,还没到贺斯珩说什么,就窜出了房间。   贺斯珩绝望地闭了闭眼,只能等着他去搬救兵回来。   王一舟也确实分秒不误地冲回楼下的KTV包厢,拉住正在角落里嗑瓜子看人唱歌的宋霖,跟他说了情况,喊他赶紧一起去帮忙。   “璟哥竟然是个一杯倒,”宋霖马后炮似地惊讶:“难怪之前咱们吃饭喝酒,他都只是喝饮料。”   “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再不回去帮忙,我要被贺斯珩给噶了。”王一舟快急死了。   宋霖呵了声:“你这会儿回去帮忙,璟哥会把你噶了。”   王一舟一脸懵:“为什么啊?”   宋霖目光怜爱地看了眼这个木头,到底没把话说破,递了把瓜子给他:“不用去了,相信贺斯珩,他能搞定。”   “可是……”   王一舟想说贺斯珩今晚完全是被推倒的命,看着就很难推开谈璟爬出来,话还没说完,就被宋霖抓着肩膀摁回沙发。   宋霖站起来,冲包厢里其他人豪迈放话:“寿星公有事要先离开会儿,让大家随便吃随便喝,不够就再点,今晚的续摊璟哥买单!”   其他同学一阵欢呼,王一舟不明所以,寿星公不是贺斯珩吗,怎么买单的变成他璟哥了?   另一边,楼上。   王一舟走后,贺斯珩也一直在尝试靠自己把谈璟扒拉下去,偏偏这人跟八爪鱼似地,完全攀在他身上,还一直跟狗崽子找窝一样,一个劲往他颈窝里拱。   Omega的腺体藏在后颈,那一处的皮肤敏感至极,而此刻有一个喝醉酒的Alpha贴在他腺体旁边呼着热腾腾的酒气……   如果身体再没点反应,那他明天就该去男科医院挂个号。   但这身体的反应,未免有些……   太硬了。   贺斯珩再也不敢乱动弹,完全绝望地闭上眼,尽量让自己耐着性子等王一舟搬救兵回来。   他是暂时放弃了,身上的醉鬼却没安分下来,忽然开始喊他:“小珩……”   “小珩……”   一声接一声,贺斯珩前几次还响应,以为谈璟要跟自己说什么事,应了好几次后还没下文,这才知道这醉鬼要么是在耍酒疯,要么是在说梦话。   任他一声一声地喊,贺斯珩索性不回应了,琢磨着这王一舟去了多久,怎么还没回来。   “小珩。”谈璟安静了一会儿后,又喊了他一声,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嘴里喃喃:“生日快乐。”   “你还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啊,”贺斯珩今天渡劫渡够了,一脸麻木地跟他打商量:“看在我是寿星公的份上能不能从我身上起开?”   他也没奢望这醉鬼能听进去,然而就在说完这话之后,压在他身上的男生竟然真的有了动作。   谈璟松开他的脖子,手臂支在他身体两侧,摇摇晃晃地从他身上起身。   贺斯珩看得出他动作艰难,第一次醉酒的人就是这样,身体完全不听脑子使唤,四肢仿佛退化,但他能听进去人话,贺斯珩就已经喜出望外。   只是谈璟起身却没完全起开,整个人仍旧罩在他身体上方。   贺斯珩想自食其力一把,趁此机会将人推开,一只手刚抬起来,却被谈璟抓住手腕摁在了床上。   “你——”   “不准走。”   谈璟垂眸望着他,眼神醉得有些迷离,也因为醉酒,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肆意更灼热,充满了Alpha的侵略性。   贺斯珩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心头一跳,只觉谈璟马上要低下头来狠狠咬他脖子。   扣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却在这时松了力度,男生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腕、掌心缓缓上移,贴上他的手指,钻进指缝间,与他十指交握。   温度炙热的掌心贴着他的,贺斯珩几乎要以为会被他的体温灼伤。   “让我陪你过生日,好不好?”谈璟的声音很低,比起强势的动作,他说这话的语气,带着连贺斯珩都能听出来的小心翼翼,仿佛在恳求。   贺斯珩怔了怔。   男生鼻梁挺直,睫毛干净得根根分明,薄薄的一层垂下来,像一扇漂亮的鸦羽,带着点委屈的孩子气。   空气里的酒气被草木香冲淡,飘忽不定的信息素泄露了Alpha此刻的不安。   “别不理我。”谈璟缓缓低下头,微凉的嘴唇轻轻地碰了碰贺斯珩的眼睛,声音沙哑:“别讨厌我……”   脑子嗡地一声,贺斯珩大脑原地宕机。   兄、兄弟你不对劲啊?   突然、突然亲他干嘛?   电光石火间,贺斯珩宕机的脑子里忽然闪回一段在菏城的记忆,那晚的对话在耳畔历历回响。   ——“梦见……我喜欢的人,不愿意理我。”   ——“你都不愿意搭理我,怎么突然转性,这么关心我了?”   ——“你有。”   ——“生日快乐。”   如同交错的电线猝不及防被连上,沿路的神经噼里啪啦地炸开,把贺斯珩炸得一阵恍惚。   难不成谈璟那晚做的梦是给他过生日?那他在梦里亲的人不就是——   不对,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啊,他跟谈璟可是从小争到大的竞争对手,这怎么可能?   只是一个梦,能说明什么,他自己不也梦见跟谈璟做了吗,虽然在梦里没做全套,但也不意味着现实中他就想跟谈璟做那事啊。   贺斯珩正凌乱着,撑在他上方的男生忽然脱力,摔了下来。   结结实实倒在贺斯珩身上,压得他闷哼了声。   听见谈璟呼吸变得绵长,贺斯珩连忙抓住机会,小心翼翼从他松了力度的指间抽回手,再把人给翻了个面。   谈璟已经醉得睡熟,完全没有了反应,贺斯珩总算逃离魔爪,从床上爬起来,扶着腰长长舒了口气。   他转身就要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又停住,转身看向睡在被子上的人,认命地叹了口气,原路返回,把谈璟的外套和鞋给脱了。   掀起被子正要给人盖上,视线无意间扫过谈璟胸口露出的玉佩,贺斯珩顿了顿,给他掖好被子。   这一次,他没急着离开房间,而是捡起谈璟的外套,从外套兜里摸出谈璟的手机。   手机屏幕被手指触亮,呈现出的屏保是一幅平平无奇的雪景。   床上的男生毫无防备地睡着,似乎是喝了酒太难受,也可能是梦见了不太好的事,他眉心微微蹙着。   贺斯珩站在床边看着他。   看了多久,就纠结了多久。   最终,贺斯珩低下头,试着输入今天的日期。   1229,他的生日。   屏保的雪景变成一张双人合影。   手机解锁成功。 第40章 告白   夜深人静,房内的空气一片沉寂。   贺斯珩在这片沉寂中手足无措地捧着手机。   谈璟的手机壁纸是从两人小时候在游戏厅的合影。   一时之间,贺斯珩都分不清自己是该先惊讶,谈璟用这张照片当手机壁纸,还是该先惊讶,他的生日数字真的解锁了谈璟的手机。   他没想过偷看谈璟的手机,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猜疑做出了这试验,谁曾想,竟然真的成功?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细微的动静在贺斯珩这里放大数倍,犹如受惊的猫,他立刻将手机丢回床上,连连退后几步,飞快离开房间。   这个生日,贺斯珩过得心情复杂极了。   恍恍惚惚,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聚会,一整个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难不成谈璟真喜欢他?   可这不应该啊,这人平时总贱了吧唧地招惹他嘲讽他,哪看得出来他喜欢他?   可如果谈璟不喜欢他,又为什么亲他?为什么拿他的生日当屏保密码?   是或否,明明看着是个挺简单的判断题,贺斯珩却反复横跳了一整个晚上,迟迟没能下最终定论。   贺斯珩在家闷了两天,连舒秋和贺云朗都惊讶他放假竟然不出门浪,他给的理由是生日那晚浪过了头,需要补觉,如果有人上门找他,统统不见。   这个“如果有人上门”,自然是针对谈璟。   这两天,谈璟几次发来消息,无论是问他是不是也喝多了,还是约他跨年夜出去吃饭,贺斯珩一条都没回。   他撞破了一个秘密,虽然不确定这个秘密究竟是真是假,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无所适从的尴尬。   而被他撞破秘密的谈璟,对此还一无所知。   贺斯珩实在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只能得过且过,先避着再说。   但事情总不如人算。   31号下午,贺斯珩正窝在房里打着游戏,舒秋忽然敲响了他的房门。   他去开门,舒秋直接把手机塞他手里就赶着去看电视了:“给,你的电话。”   贺斯珩莫名其妙,接过手机一看来电人,顿时僵住。   谈璟的电话。   电话已经被舒秋接通,贺斯珩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地举起手机:“你找我什么事?”   “给你发消息没回,以为你手机丢了。”   谈璟的语气听着挺正常,贺斯珩细细地揣度,他似乎是真的担心他出什么事了。   贺斯珩有些心虚地编了个借口:“我在魔兽世界呢,没看见。”   他心里打着鼓,万幸的是,谈璟似乎并没有多怀疑,只是笑了声,问:“考不考虑来现实世界做个客,晚上去西街那边吃一顿饭?”   西街。   贺斯珩忽然想起周雨说过的话,西街那边是情侣约会圣地。   他猛地开始咳嗽,一副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的架势:“咳咳咳我好像有点着凉,今晚得吃药早点睡,还是不去了咳咳咳……”   谈璟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好,你注意休息。”   挂断电话,贺斯珩松一口气。   心里乱作一团,游戏都连输了几局。   正烦得不行的时候,忽然接到周雨的电话:“珩哥,西街那边新开了家网红烤肉店,咱们今晚去那搓一顿?”   又是西街。   贺斯珩现在对这个地点都有些神经敏感了,“你不是说那边是情侣约会圣地吗,去那干嘛?”   “别人约别人的,咱们吃咱们的呗,”周雨想吃那家烤肉很久了,对此不以为意:“又没谁规定单身狗不能去那边吃饭。”   贺斯珩沉默。   刚才一听谈璟提到西街,他立刻觉得谈璟是要跟他去约会。是他误会了吗?   但现在都把人给拒了,只能将错就错。   “行吧,晚上去那吃。”   反正也烦得在家待不下去,贺斯珩索性决定出趟门,正好委婉地跟周雨请教一下,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谁让他玩得好的朋友里,也就只有一个周雨有点恋爱经验,虽然恋了个渣男,但聊胜于无。   不过也不能问得太直接,周雨是个大喇叭,他知道约等于全世界知道,好在他也很好糊弄,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都能糊弄过去。   然而,当晚,烤肉店的桌子上,并不只有周雨一个人。   这家烤肉店有两层,一楼堂内适合多人聚餐,二楼的露台半露天性质,适合需要情调的情侣和不想沾上烤肉味的洁癖人群。   贺斯珩路上堵车耽误了很久,拿着周雨发来的座位号找上二楼,看见那边坐着的几个人,脚步忽然一顿。   周雨背对着这边,旁边留着给他的空位,坐在空位对面的男生靠在椅子上,正垂眼玩着手机。   露台的灯光不似室内明亮,却照得他五官更为立体,身上的黑色羽绒服仿佛与身后夜色融为一体,带着淡淡的疏离感。   “贺斯珩,这儿这!”东张西望的王一舟最先发现贺斯珩,扯着他那唱歌唱哑了的公鸭嗓,使劲朝他招手。   被他这么一喊,他旁边的男生也从手机里抬头,朝这边望过来。   四目相对,贺斯珩不自觉捏紧手指。   完了,撒谎翻车现场。   贺斯珩尴尬地朝谈璟扯了扯嘴角,后者眉眼微扬,眼里流露出一点笑意,淡去了原本的疏离。   贺斯珩硬着头皮走过去,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下。   谈璟也收了手机,看着他落座:“感冒好些了吗?”   贺斯珩连忙假咳两声,亡羊补牢式地圆谎:“吃了药,好多了。”   谈璟笑笑:“这就好。”   他没多问,似乎是相信了。   贺斯珩暗暗舒了口气。   “珩哥你感冒了啊?没发烧吧?”周雨伸手探了探贺斯珩的额头,摸到正常温度,放下了心:“没发烧就好。”   贺斯珩抬手拍开他冰凉的手,压着声跟他咬牙切齿:“这就是你说的请我吃饭?”   周雨一脸无辜:“我没说请客啊,是璟哥要请咱吃。”   贺斯珩:“……”   敢情这是谈璟请他入瓮的局,什么信了他的感冒,信了个屁。   贺斯珩总算反应过来了,扭头瞪向下套者,后者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   比起那点别扭和尴尬,贺斯珩现在更多的是被下了套的无语,真是一点也不想搭理这心眼多成蜂窝煤的家伙。   但看到谈璟去接王一舟递过来的酒,手比脑子快地伸出去拦下:“你这一杯倒的酒量还喝酒呢?”   他语气很冲,王一舟先替谈璟解释:“这是菠萝啤,没什么度数。”   贺斯珩也同样呛他:“喝醉了你背?”   王一舟想起那晚醉酒后的谈璟,默默收回了递菠萝啤的手。   谈璟倒没有坚持要喝这饮料,只漫不经心开口:“我上次喝醉,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说完之后,其他人都看着他。   王一舟最惊讶,竟然那么一点酒就醉得断片,他璟哥这酒量……出门在外很危险啊!   贺斯珩也惊讶于谈璟的断片,难怪他从始至终都挺淡定,见不到一点尴尬,这么想来,他不记得,反而是好事。   贺斯珩才刚有一点庆幸,就发现落在谈璟身上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他身上,都一副等他开口的模样。   “……看我干嘛?”贺斯珩莫名其妙。   周雨理所当然:“前天不就你照顾的璟哥吗?”   宋霖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你们在房间待了一个多小时,他耍了什么酒疯,你最清楚。”   贺斯珩下意识看向谈璟,后者也正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双眸的焦距定定地聚在他身上。   贺斯珩心头一跳,不自在地撇开视线,憋了半天,憋出磕绊的一句:“就只是睡觉,没、没耍酒疯。”   谈璟哦了声,收回目光,长眸微垂:“没做什么多余的事就好。”   他似是轻飘飘地庆幸了一句,贺斯珩却听得心虚不已。   这顿烤肉,贺斯珩吃得异常沉默。   原本等位就等得久,吃完烤肉已经十一点多,祈南是著名的旅游城市,每逢节假日人流量剧增,走出烤肉店,一眼望去都是人挤人。   王一舟几人在商量着接下来去哪玩,想去剧本杀的,想去密室逃脱的,和想打牌的,三个人三个意见,各自拿着手机吵吵。   贺斯珩和谈璟都说了随便,两人站在旁边,任他们吵来吵去。   贺斯珩忍不住用余光偷偷去瞥谈璟。   男生的侧脸轮廓分明,从眉眼到薄唇都无可挑剔的完美,也因此略显寡情冷性,从来都只有别人单恋他的份,根本看不出会是一个暗恋别人的人。   哪怕心里猜疑很多,贺斯珩也不敢完全确定他喜欢自己。   可偏偏他又察觉到了一丝端倪,没有办法装作不知道,更不可能直接去问。   简直进退两难。   以防自己被搭话,贺斯珩戴上了蓝牙耳机,一直低着头作玩手机状,他玩的是音游,每局游戏一首歌的时间,分分秒秒都需要聚精会神,狂刷满级。   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游戏一开就绝对不能被打扰,他也不会搭理人,这是很好的避聊天方式。   谈璟也确实没找他聊天,只是插着兜站在一旁,目光在他状似专注的脸和并不如平时灵活的手指停留了片刻,便收回视线,垂下长睫,若有所思。   贺斯珩今晚的每一局游戏,分数都是惨淡的B级C级。   又一次心不在焉地得到C级,贺斯珩正要重新开始,旁边忽然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拿着条深蓝色围巾。   贺斯珩点击开始的手指一顿,抬头时的表情有些茫然。   谈璟神色淡淡:“不是着凉了,注意保暖。”   他语气平静自然,仿佛这关心只是举手之劳。   要是平时,贺斯珩绝对不跟他客气,现在却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好意。   有些东西就像泡芙里的奶油,开了一个口之后,就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贺斯珩有些生硬地拒绝:“我穿得挺多的,没觉得冷。”   刚说完,就鼻头一痒,狠狠打了个喷嚏。   “……”   那边三人还在争执,这边两人陷入沉默。   短暂的几秒沉默后,谈璟直接将围巾搭在他肩上:“别逞强。”   贺斯珩这次没再好意思嘴硬推辞了,弱弱地道了声谢,臊着脸给自己围上。   本以为谈璟还会再说什么笑话他,对方却只是淡淡嗯了声,就没再说话。   “珩哥,班长,我们商量好了,去玩密室逃脱!”周雨一脸兴奋地窜过来,活像只斗赢的公鸡,一看就是争赢了其他两人。   密室逃脱多少都带着恐怖元素,贺斯珩想起上次看恐怖电影,谈璟就怕得要牵他的手,这次要是去了,万一又被吓得牵他怎么办?   他委婉地表示:“这个点去,排队还来得及吗?”   可惜周雨一直都是个猪队友:“没事!我有人脉,组队很快!”   贺斯珩嘴角直抽,正又要说什么,谈璟忽然出声:“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贺斯珩惊讶地看向他。   “我有点困了,想早点回家休息。”   谈璟说完就走了。   王一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甘心地挽留:“璟哥别急着走啊,这还没到十二点呢。”   谈璟没回头,只抬起瘦削的手腕摆了摆,算是打了个潇洒再见的招呼。   王一舟嘀咕:“璟哥怎么回事,今晚一直兴致不怎么高啊。”   周雨也深有同感:“连你也发现了,我也这么觉得。”   宋霖看了贺斯珩一眼,意有所指说:“可能是喝多了酒身体不舒服吧。”   王一舟:“喝酒那都是前天的事了,这酒后劲这么大?”   贺斯珩一直没说话,只看着谈璟离开的方向,目送着男生清薄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无端地,觉得那背影带着几分落寞。   “珩哥,珩哥?”周雨连喊了贺斯珩好几声,才把人喊回神:“想什么呢,咱得赶紧走了,我朋友已经再等了。”   贺斯珩哦了声,把手机揣进兜里,跟着他们前往密室逃脱店所在的大厦。   今晚的气温比天气预报预测的更低,即使围着围巾,贺斯珩的鼻头也被冻得微微发红。   往大厦那边走时,天忽然下起了小雪。   白皑皑的雪花洋洋洒洒落下来。   没什么缘由地,贺斯珩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他大半夜发现下雪,偷偷翻墙敲响谈璟卧室的窗户,请谈璟一起看雪。   谈璟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看雪,而是把他拽进屋里,把毛毯抱过来裹在他身上,小大人似的一脸忧心,说他穿得太少,生怕他给冻坏。   谈璟对他的好总是不动声色。   晶莹的雪花拂过贺斯珩鼻尖,落在深蓝的围巾上。   贺斯珩脚步一顿。   “你们去玩吧,我有事先走一步。”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不顾王一舟在身后喊,头也不回地往星空广场的方向跑。   跨年夜,到处都在堵车,尤其是这边的商业街,谈璟要回去大概率会先穿过星空广场,去人少的地方打车。   星空广场的人比平时要多得多,贺斯珩艰难地穿过拥挤人群,往前看,往四周看,怎么也找不见那个背影。   才分开不过几分钟,谈璟肯定没走远。   贺斯珩拿出手机给谈璟打电话,边打电话边找,没看见人,电话也没被接通。   他没放弃,无人接听的电话打到第四通,这次终于被接通。   没等对方说话,贺斯珩上来就问:“你人在哪?已经回去了吗?”   谈璟没回答,沉默了几秒,问:“你……打电话找我,是什么事?”   这还真把贺斯珩给问到了,他也就是脑子一热,回来找他,但绝不能就这么跟人说啊。   贺斯珩结巴了下:“就、就让你别急着回去,都出来跨年了,玩个尽兴再走。”   谈璟笑了声,几分自嘲的意味:“我在那,你不会尽兴吧。”   这话说得有够直白,直接表明,他看穿了贺斯珩今晚对他的回避。   贺斯珩被他一噎,心虚到极点:“我可没说这种话啊,你别甩锅给我。”   谈璟安静了许久,贺斯珩正以为电话被挂了时,忽然听见他在那边长叹了一口气。   “我说过,我一直是胆小鬼,所以有些事情,藏了这么多年,一直不敢说,怕说出来,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男生的嗓音温润,放轻了的声线,就像今夜落下的雪,携着隐忍后仍旧无力控制的深深无奈。   “我没接你的前三通电话,事不过三。第四次,我就当是你给我的机会。”   贺斯珩微微一怔:“什么机会?”   今年的最后十秒,星空广场的大厦屏幕亮起倒计时。   周遭人群都为此驻足,齐齐倒数:“十、九、八,七……”   飘着细雪的冷空气中,贺斯珩隐约闻见那股熟悉的信息素气味。   冬夜长街,温暖清淡的草木香,为他在躁动的人群中带来安宁。   “贺斯珩。”   男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没有一丝杂质,带着少年的纯粹。   不,这声轻唤并非只存在于手机。   贺斯珩循声回头。   声音的主人就站在他身后的几步远处,夜色深蓝,细雪飘在他黑色的发间,广场的灯光落在他削瘦的肩头。   人群中的倒计时还在继续,像富有节奏的鼓点,一声一声,捶在贺斯珩心口。   所有人都仰头望着大厦的屏幕,只有他们在看着彼此。   “你已经发现了吧?”   在喧闹的倒数声中,少年眉眼微扬,望着他轻笑,眼底光影斑斓。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被喊出,人群中爆发出新年快乐的欢呼。   新年伊始,他漂亮的唇瓣一张一合,温柔的嗓音穿过人声嘈杂,无比清晰地落在贺斯珩耳中。   “我喜欢你。” 第41章 你快点   少年的告白坦诚直白,偷偷萌芽的种子义无反顾地生长盛放,晦涩的心事终于在今日窥见天光。   一切的猜测止于此刻。   贺斯珩整个人被炸在原地,大脑宕机。   他僵举着手机,愣愣地看着谈璟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停在面前。   谈璟挂断了电话,也体贴地将他僵举着的手机拿下来,放回他的外套兜里,“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谈恋爱”这三个字又如同深水炸|弹,将贺斯珩炸回神,下意识退后半步,“我、我……”   他不是没被人表白过,也不是没拒绝过别人,不喜欢的人,应该直截了当地拒绝,不给对方留任何念想,可当他看见面前男生垂下眼睫时,他憋了半天,愣是憋不出一句直白的拒绝。   “你要不……再想想?”贺斯珩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委婉。   “想了很多年,还是很喜欢。”   谈璟今晚的直球一击到底。   贺斯珩愈发局促,语无伦次:“我们两家可是死敌……”   “长辈那边,我去交代,”谈璟看出他的无措,柔下语气,谆谆善诱:“我可以入赘,贺叔叔一定也会很开心。”   开心个屁啊,贺斯珩很想不合时宜地吐槽一句,他都还没答应跟他恋爱呢,这人怎么就想到了结婚入赘这步?   “不是……”贺斯珩实在理解不能,“你怎么会喜欢我啊?咱俩不是一直不对付吗?我也没少做挑衅你的事吧?”   “挑衅?”谈璟牵唇一笑,“我把那当作调戏。”   “……”   贺斯珩眼角直抽。   究竟是他做了什么举动让他误会了,还是他这人脸皮太厚自己脑补?绝对是后者。   贺斯珩清了清嗓子,为自己正名:“少脑补有的没的,我对你从来没有调戏的意思,我是真把你当对手,要跟你争第一。”   “我知道,”谈璟说,“我也是真心把你当未来男朋友,一直在追你。”   贺斯珩脸皮一臊,习惯性反驳:“你、你什么时候追的我,我明明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的错,没能让你看出来。”   谈璟没有多辩解,坦然地认错。   贺斯珩以为他终于要打退堂鼓了,正松了口气。   面前男生忽而往前走了半步,长长的睫毛柔软地垂下。   更柔软的,是望向他的目光。   谈璟垂着眼,温柔地请求:“那给我个机会,让我重新追求你,可以吗?”   贺斯珩脑子嗡嗡的,差点就嘴快地去应声好,幸好反应及时,这要是点了头,不就变相没拒绝掉他?   可他从来只把谈璟当对手、当朋友,少年怀春的时期还幻想过当他姐夫,实打实地没有其它多余的心思。已知结果的事,还是得拒绝得干脆点,别让人浪费时间心力做无用功。   谈璟看出他一脸纠结不愿松口,虽然早有预料,眸光还是黯了几分。   垂在身侧的手指捏着骨节,他声音很轻地问:“我喜欢你这件事,让你觉得讨厌吗?”   贺斯珩正斟酌着让他放弃的措辞,忽然听他语气受伤地问这么一句,愣了下,挠了挠头:“倒也不是讨厌……”   震惊是有,确实没到讨厌这步。   “那你是在害怕我魅力太大,很快就能追到你,显得你不够矜持?”   “……啊?”   贺斯珩一时被问懵了,这人说话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明明前一秒还很受伤,现在又忽然自信心爆棚到让人腹诽的地步。   虽然有点懵,但贺斯珩还是精准地捕捉到,谈璟这胸有成竹的话语里带着的一丝对他的挑衅。   确定不是调戏,是十足十的挑衅。   “什么叫你魅力太大,很快就能追到我?”贺斯珩不服气地拧起眉,“我看起来很好拿下?”   谈璟沉吟一声,似乎经过了一番权衡:“对我来说,难度不大。”   真是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自信,贺斯珩听笑了,被他的笃定给气笑的,莫名其妙地燃起了斗志:“行,我给你个机会,三个月,你要是能追到我,我给你当一个月跟班。”   激将法果然是最好对付贺少爷的招数,百试不爽。   谈璟不着痕迹弯了弯唇,朝他伸出小指:“一言为定。”   “啧,多大人了还要拉钩,”贺斯珩嘴上嫌弃,但还是伸手去勾住他的小指,“我又不会反……等等!”   贺斯珩猛地反应过来,兜来转去他这不还是没拒绝掉谈璟的告白,抬眼撞上对方眼里的笑意,这才意识到到自己上了套。   贺斯珩瞪大眼睛:“你、你激我?”   他第一时间要收回手,却被对方顺势抓住。   谈璟牵住他冻得冰凉的手,弯唇一笑:“是在追你。”   “……”   贺斯珩使劲把手抽回来,“你这人怎么这样,整天给我下套。”   “抱歉,我只是想争取一个追你的机会。”   谈璟道歉道得很快,解释也有够直白,语气却听不出丝毫歉意,就差在脸上写着“下次还敢”。   贺斯珩简直无语,但又被他后半句的直球给堵着,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套兜里的手机响了两声,掐在这个合适的节骨眼起到一个转移话题的作用,贺斯珩赶忙拿出来看了眼。   是周雨发来的消息,不死心地问他还去不去密室逃脱。   贺斯珩看了眼谈璟,清了清嗓子:“周雨让我陪他去玩密室逃脱,你呢?”   谈璟没犹豫地回:“我想跟你双人约会。”   “……”   贺斯珩没犹豫地扭头就走:“回你的家吧。”   他丝毫不给面子地驳回这提议,谈璟好脾气地笑了笑,亦步亦趋跟上去。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玩密室逃脱。”谈璟走在他的身侧,满是暗示意味地提醒:“但我胆小,你到那能不能护着我点?”   顿了顿,又额外补充:“让我牵个手,或者抱着我?”   “……”   贺斯珩着实是被这人的厚脸皮给惊呆了。   他停下脚,拿着手机给周雨回了个不去的消息,面无表情冲谈璟道:“我们俩换个地玩,行了吧?”   后者春风满面:“都听你的。”   贺斯珩不想跨年夜回家这么早,出都出来了,再者地铁早就停了,这个点打车回去只有堵在路上的份。   他是这么想的,来这边跨年的人也都是这么想的,本就是旅游城市,这种逢年过节的时候更是哪哪都是人,什么娱乐场所都排满了队。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游戏厅最合适,人多但项目也多,省了很多排队的工夫。   贺斯珩却有些犹豫,瞥了眼谈璟,清了清嗓子,语气颇不自然:“去游戏厅玩玩?”   谈璟笑容不变:“跟你约会,去哪都行。”   “……都说了不是约会!”   贺斯珩暴躁地背身就走,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星空广场这边就有几家大型游戏厅,贺斯珩就近去了一家,去兑了点的游戏币。   双人赛车那边没什么人排队,贺斯珩冲一路跟着自己的谈璟扬了扬下巴:“来一局?”   谈璟对他处处都要比试的脾气习以为常:“给不给彩头?”   贺斯珩张口就来:“输的人叫爸爸。”   谈璟不意外地笑:“你对这称呼还挺执着。”   贺斯珩反问:“你不执着?”   “执着,不过不用你来喊,”谈璟顿了顿,瞥他一眼:“以后让你小孩喊。”   贺斯珩反应了几秒才绕过来,臊着脸皮没好气骂他:“你能不能要点脸?”   谈璟一脸无辜地装起傻:“不是你给的彩头?”   贺斯珩:“……”   彩头个屁,跟这人说话处处都是坑。   贺斯珩说什么也不跟谈璟比了,正巧旁边的音游机空出个位置,他冷哼一声,扭头朝音游机那边走。   谈璟笑着跟上去,站在旁边看他玩。   贺斯珩自上小学就开始玩音游,无论是手机里的还是游戏厅里的,这类游戏都是他的统治区。   他得心应手的丝滑操作,显然是个高玩,模样又生得帅气,陆陆续续不少女生站在旁边围观,拿着手机拍照录视频,小声地和同伴商量,要不要上去问个联系方式。   谈璟不动声色地听着,微微眯了眯眼。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招蜂引蝶。   跟贺斯珩的如鱼得水不同,来到这的谈璟,如龙游浅滩。   他喜静,鲜少来游戏厅这种吵闹的场所,屈指可数的几次,都有贺斯珩的身影,但每一次的回忆,都不怎么美好。   谈璟想起自己第一次踏足游戏厅的那天。   小学三年级刚开学,也是他身体康复后去学校上学的第一天,不知缘由地,让贺斯珩跟他在学校里闹了别扭。   他被贺斯珩冷落了一天,怎么也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贺斯珩在跟自己闹什么情绪,但他相信贺斯珩不会无缘无故生气,总归是他做错了什么,让贺斯珩不开心了。   于是,他偷偷给当时还是初中生的谈琬发消息,让谈琬放学来接他们,以第三者的身份介入,哄一哄贺斯珩。   贺斯珩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吃甜食,他想着让谈琬带贺斯珩去他喜欢的甜品店吃蛋糕,把自己的零花钱给了谈琬。   不靠谱的谈琬却以权谋私,自己想玩游戏,充满私心地带着他们俩来到了游戏厅,美其名曰,比起吃蛋糕,贺斯珩会更喜欢玩游戏。   也就是见到贺斯珩的心情似乎真的好了些,谈璟这才没计较这些。   贺斯珩和谈琬在游戏厅里大玩特玩,兴奋得忘乎所以,两人如同异父异母的亲姐弟,不知不觉就成为人群中玩得最嗨也最惹眼的一对。   谈璟却恰恰相反。   他身体不好,玩了一会儿就喘,手脚也笨拙,只能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那两人活力四射万众瞩目的模样,尚且年幼的他,心里生出了些某种不可言状的嫉妒心。   他努力不扫兴,谈琬要给他们拍照留念,贺斯珩面向镜头笑得很开心,他便也尽力挂起笑脸。   却在那时候,他听见贺斯珩对谈琬脱口而出的一句喜欢。   谈琬没把这话当真,他却看清了贺斯珩说这话时亮晶晶的眼睛。   自那天起,他被迫成为了贺斯珩年少心动的旁观者。   他喜欢的男孩,万众瞩目。   他喜欢的人,有了心上人。   ……   贺斯珩人在玩游戏,余光却忍不住往谈璟那边瞥。   谈璟个子高,站在人群中是长相最突出的一个。他也不去玩其他项目,就站在那边,一直看着他。   贺斯珩怪不自在的,正纠结要不要把他喊过来一起玩,对方却忽然转身走了。   贺斯珩一愣,看着男生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斟酌良久的措辞被堵在了嗓子眼,憋屈咽回去。   行吧,反正他也不爱玩,走了也挺好的。   前一秒还这么想,后一秒,贺斯珩又忍不住分心,是不是不该选这个场所。   他刚才在外面犹豫要不要来这里,就是因为知道,谈璟不擅长玩游戏,也不怎么来游戏厅玩游戏。   他跟谈璟从朋友真正变成竞争对手,其实并非谈璟入学那天,他被谈璟抢走了人气,而是源于那天之后的一次游戏厅争吵。   自从谈琬带他们去过一次游戏厅后,贺斯珩就喜欢上游戏厅里的音游机。   一个人玩又没什么意思,于是便拉着谈璟一起去。   但他忽略了谈璟体力很差的事实。   那时候的他,情商和好胜心成反比,没过脑子地抱怨:“才玩了两局,你怎么就累成这样?上次我跟琬琬姐玩了一个小时都没出什么汗。”   喘着粗气的谈璟呼吸一顿。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眼底一片薄凉。   贺斯珩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想道歉,却听谈璟冷冷开口。   “她玩得更好,你去喊她就是了,为什么要喊我?”   男孩尚且稚嫩的声音冷得像冻过的匕首:“哦,因为你喊不来她,你喜欢的琬琬姐,只把你当成小屁孩,比起来这里带小孩,她当然更乐意跟她的同龄朋友去逛街。”   那是贺斯珩第一次听到谈璟说这么尖锐的话,也实实在在地被这话刺伤。   贺斯珩被气得不行,道歉的话咽回肚子里,脱口而出还以更尖锐的话语:“谁说琬琬姐不愿意跟我玩?我下次就约她出来给你看,再也不跟你这个拖后腿的一起来这了!”   谈璟冷笑:“谁稀罕。”   他丢下这句,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斯珩留在原地抓狂,不光因为谈璟就这么丢下他走了,更因为谈璟那阴险的家伙,走前还故意揣走了一枚游戏币。   两币一局的游戏,本就只剩下最后两枚,其中一枚被他带走后,零花钱已经见底的贺斯珩死活没办法再玩最后一局。   长大后再回想儿时的争吵,会觉得幼稚、小题大做,但那时的怨念情绪,像是一个疙瘩,仍旧埋在心里的最角落。   谈璟离开短短几分钟,贺斯珩手下的节奏乱了好几次,勉强结束了这局游戏,没心情再玩音游机,随便走到了一台娃娃机前,消耗剩下的游戏币。   贺斯珩手下操作着操纵杆夹娃娃,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各种猜疑。   谈璟这是直接回家了?   怎么要走也不先打声招呼?   难不成是看出他不自在,所以走的?   还是因为觉得无聊才走的?   贺斯珩心不在焉地往娃娃机里塞游戏币,最后一枚游戏币塞进去,才发现盛着游戏币的塑料筐已经见底。   两币一局的娃娃机,还差一个币才能启动。   贺斯珩啧了声,莫名心烦,索性直起身,也准备打道回府。   却在这时,一只骨感修长的手,捏着枚游戏币,投进了娃娃机里。   贺斯珩抬眼便望见男生干净俊朗的侧脸。   他怔了怔:“你……没回家?”   “看你游戏币快玩光了,我又去排队买了点,”谈璟将手里装满游戏币的塑料筐搁在娃娃机上,瞧着他这惊愕模样,嘴角一弯:“以为我丢下你回家了?”   “……什么叫丢下我,”被戳中心事,贺斯珩底气不足地嘟囔:“我巴不得你早点回去。”   谈璟笑了下:“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还不打算回去。”   贺斯珩刚要说话,手忽然被谈璟握住。   男生的手掌的骨头偏硬,掌心温暖干燥,贴在他手背冰凉的皮肤,暖烘烘的舒适感顺着皮肤传达给他。   谈璟抓着他的手放在启动键上:“不嫌弃我拖你后腿吧?”   周遭人声嘈杂,他是侧着身凑近了说的这话,低低的声音落在贺斯珩耳中,像是有小虫子钻进耳朵,莫名地发痒。   如暖阳照积雪,贺斯珩胸口的烦闷一点点融化,埋在角落的疙瘩原是一颗种子,破开一丝裂隙,长出鲜嫩的春芽。   贺斯珩不自在别开眼:“我从来没觉得你拖后腿。”   谈璟垂眼看着他,视线从他颤动的睫毛,落到染上绯色的清薄耳廓。   他收回目光,无声地弯了弯眼睛。   *   从游戏厅出来已经快凌晨两点,雪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广场上还是有很多人,灯光如昼,人声喧嚷。   在游戏厅里收获颇丰,贺斯珩跟个娃娃绑架犯似的,一手拎了一提的战利品娃娃。   与之相反,谈璟完全空军。   “你竟然一只都没夹到。”贺斯珩无情嘲笑他。   谈璟也不介意,好脾气地笑:“我一直是游戏菜鸡。”   贺斯珩咋舌:“还以为这些年,你修炼到了十项全能,看来道行还不够深啊。”   寒风吹得他有些冷,他说完这话,缩了缩脖子,把下巴埋进围巾。   谈璟往前走了两步,不动声色挡住冷风:“其他方面都能请老师开小灶,只有玩游戏没人教。”   贺斯珩不以为然:“玩游戏哪还用学,多玩玩就会了。”   谈璟扬了扬眉,偏头看他:“不如你陪我多来玩玩?”   对游戏邀约,贺斯珩向来来者不拒,张口就应下:“行啊。”   谈璟笑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是贺斯珩今晚的应激词,听到这话,他猛地意识到什么:“你又套路我?”   谈璟表情无辜:“我套路你什么?”   “少再给我下套,”贺斯珩拧着眉揭穿他的套路,“刚刚那句话收回,我才不会再陪你来这玩。”   谈璟语气散淡:“朋友之间约着来游戏厅打游戏,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话锋一转,又忽而变得玩味:“还是说,你默认今晚是在约会,所以要跟我避嫌?”   “……”   这个人的嘴真是无敌了。   以这家伙的脸皮,默认约会约等于答应跟他谈恋爱,哪个选择都是套路。   贺斯珩不想再搭理他,愤愤绕过他,走到路边打车回家。   长辈们都睡得早,两家别墅的灯都熄了,贺斯珩拎着娃娃从车上下来,想起脖子上还围着谈璟的围巾,喊住他:“你等等,围巾还你。”   他两只手都拎着娃娃,地上又都是落雪化的水,无处可放,便朝谈璟伸手:“先帮我拿着,我把围巾取了。”   谈璟却没接,“用不着这么麻烦。”   他上前一步,细长的手指搭上贺斯珩的围巾。   距离骤然拉近,高大的身躯立在贺斯珩跟前,冬夜的冷风被他隔在身后。   贺斯珩因惊愕而微微启唇,温热的呼吸触碰到冷空气,雾一样的白气在二人之间弥散。   他顺手帮这个忙就帮吧,帮忙摘个围巾而已,感觉也没什么。   贺斯珩这样说服自己,等着谈璟把围巾摘下,后者的手却只在围巾上停留,压根没有解开的动作。   “你快点。”贺斯珩忍不住催他。   “快不了。”   谈璟垂眼看他,眸光纯粹,一眼到底:“就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第42章 偷拍   有些孩子气的话,偏是被低沉的少年嗓音诉说出口,温和又柔软,像今夜融化的雪,自唇齿间呢喃般流淌。   望过来的眼神,又带着少年的莽撞。   贺斯珩微微睁大眼,也不自觉屏息。   这这这人突然讲什么情话?!   夜色昏昧,路灯的灯光遥远地斜落在二人身上。   冷空气将贺斯珩的鼻尖冻得微微红,琥珀色的眸子圆睁,盛满不知所措的惊愕。   谈璟看着他像只受惊又不敢轻举妄动的猫,完全僵在原地。   “贺斯珩。”谈璟忽然唤他,声音很轻,像是很怕惊动这只紧张的猫。   贺斯珩的眼睫毛还是一颤,被他呼唤着,望向他的眼睛。   男生敛着眼皮,根根分明的睫毛直直下垂,他眉眼的线条浓墨重彩,笑起来时带着一种要勾不勾的妖孽劲,但他此刻没笑。   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似乎同往常无异,贺斯珩却莫名觉得,那双漆黑如渊的眼睛里,涌动着他看不懂的某些情绪。   或许看懂了。   他眼底的侵略性。   是夜太安静,所以心跳才会被衬得响亮。   谈璟渐渐低下头,他们呼吸出的白气交融在一起。   但他没再继续,停在最后的距离,温声询问:“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贺斯珩猛地回神,眼睫毛飞快地眨了两下:“当、当然不行!”   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谈璟真要抱他,也就是伸个手的事,即便是做更亲密的事,也完全有那个机会。   但对方却只是很有分寸地理了理他的围巾,往后退了半步。   距离拉开,侵略感也随之消失。   贺斯珩暗暗松了口气,又听谈璟一本正经开口:“这次不行的话,我下次再问问。”   贺斯珩:“……”   这人,有点分寸但不多。   *   元旦后不久就是期末考试,贺斯珩上次以几分之差输给谈璟,半夜睡觉都觉得不甘心,这次牟足了劲要重回第一。   偏偏这时候,谈璟后援会群的群主毫无征兆地找上他:叮当猫同学,恭喜你接到了我们群的随机任务!   贺斯珩把手机放在课桌底下,发了个问号过去。   群主跟他解释了一番,群里每个月都会有团建,摇号群员做任务,拍张谈璟的照片发群里,供姐妹们在备考期间舔屏放松心情,还特意嘱咐,不能偷拍隐私,不能拍丑照。   群主又额外强调:当然,我们会长大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   贺斯珩忍不住腹诽,这花痴群竟然还有团建这种东西,他算是知道了群相册里谈璟的各种照片是怎么来的。   当初加这个后援会群,是为了知己知彼,打探谈璟的情况,但群里都是些对谈璟的盲目吹捧彩虹屁,没什么卵用,贺斯珩都把这群的存在忘在了九霄云外。   这会儿被群主找上,他心想干脆退群算了,点进页面,发现群里上传了上传了一份群文件,竟然是谈璟的过往考试成绩。   贺斯珩立刻下载,点进去看,除了那两次缺考导致总分有些低,谈璟这家伙的成绩单还真是漂亮,难怪这份文件的备注是以此为标准,激励自己。   这些人花痴还痴出学习干劲来了。   贺斯珩曾经问过周雨,为什么谈璟有这种这么崇拜他的后援会团体,他却没有?   周雨回答:“谈璟有一种让人想要跟他学习的磁场。”   “难道我没有?”贺斯珩更为不满,“我哪次不是年级第一?”   周雨解释:“看的不是成绩,而是态度。”   类似于努力型和天赋型的区别,大家往往会不自觉向踏实努力的学霸靠拢,却对天才望而却步。   贺斯珩脑子转得快,不管学习还是其他事都容易上手,从小顺风顺水惯了,所以做什么事都带着少爷习性,随性到吊儿郎当,即便他有自己的一套用功方式,外人却看不出来。   而谈璟,并非是没有足够的天赋,但大家更关注他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茍的正经,哪怕老师在讲台上讲些跟上课无关的题外话,也不见得他会开小差。   听周雨这么解释,贺斯珩只想冷笑。   谈璟哪里是不会开小差,明明是装模作样伪装得好。   他跟谈璟坐了快一个学期的同桌,多少次见这家伙在语文课上做其他事,刷数学题、看课外书、玩转笔,语文老师要是知道真相,真的会哭出来好吗。   贺斯珩不打算退群了。   他要抓拍一张谈璟上课开小差的照片甩群里,让那些盲目崇拜他的人看看他的真面目。   贺斯珩给群主回了消息:任务我接了,等着吧。   刚好下节课就是语文课,贺斯珩看着接水回来的谈璟坐回座位,不怀好意地扯起嘴角。   哼哼,他高低得挫挫这家伙的威风。   谈璟不慌不忙把水杯放下,瞥见他把坏心思写在脸上的模样,眉梢一挑:“这么看着我,喜欢我?”   “……”   贺斯珩眼角直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恋?”   “可能因为你以前没现在这么喜欢我,”谈璟答得认真,“所以也没现在这么关注我。”   什么叫以前没现在这么喜欢他?他什么时候说过现在喜欢他?   贺斯珩简直无语,再听谈璟叨两句,他估计又要被这心机狗给绕进去。   这家伙还好意思说自己胆小,不敢告白,这脸皮都快赶上城墙厚了。   恰好上课铃响,贺斯珩扭回脸。   已经到了期末,语文课的上课内容都是复习讲题,比讲课文还枯燥,贺斯珩有任务在身,没心思听讲,余光都在谈璟身上,等待着时机,拍下他上课开小差的罪证。   偏偏谈璟这节课又在认真听讲了,还坐得笔直端正。   贺斯珩等得心焦,正想着要不要给他来点诱惑,余光忽然瞧见谈璟撕了张草稿纸纸条,提笔写了什么东西,递过来。   贺斯珩狐疑地接过,看见上面的字:今天算第一天?   贺斯珩不明所以:什么第一天?   谈璟回:恋爱第一天。   “……?”   什么东西?怎么就恋爱第一天了?   贺斯珩莫名其妙,在纸条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递回去。   没多久,谈璟的纸条又送过来。   谈璟:除了喜欢我,我想不到你一直偷看我的理由,正好,我们两情相悦。   “……”   要不是在上课,贺斯珩差点要从椅子上蹦起来,大骂他臭不要脸。   可偷看被抓包,他自己也挺臊。   贺斯珩咬牙切齿地回信:谁跟你两情相悦!   他不客气把纸条揉成一团丢过去。   谈璟打开纸团,看到他那句力透纸背的否认,短促地笑了声。   他微微偏头。   贺斯珩正圆睁着眼睛怒瞪他,像极了被人摸到敏感部位的炸毛小猫。   被这么凶巴巴地瞪着,谈璟心情却挺好,愉悦地弯起嘴角,低头写下一行字:那我再努力努力。   ……努力个毛线团团。   贺斯珩臊着脸把纸条揉成一团丢进课桌,再不跟他交流,让他努力努力白努力。   接到这鬼任务两天了,贺斯珩根本找不到机会偷拍谈璟开小差,又不想再被谈璟抓住偷看他的把柄,心想干脆退群算了。   他跟群主说了声,被群主使劲挽留:别急着退群呀!完不成任务也没什么惩罚,交给别人就是了,我们群管理很宽松的!   贺斯珩:宽松的话能不能把我的头衔先改改。   他实在是受够了顶着谈璟的叮当猫这头衔发言。   群主:这不行,死了好多脑细胞想出来的呢。   贺斯珩:……   死的那些脑细胞全都是黄色的吧?   跟群主掰扯了半天,贺斯珩到底还是没退群,反正群主都说了任务不设期限,他静候时机,总会等到谈璟露出破绽的那刻。   他先专注期末的复习,拿回第一。   周五晚上,贺斯珩洗完澡,坐回书桌前看书,放在旁边的手机忽然响了声。   他拿起来看了眼,是表弟舒亦辰发来的消息,问他借钱。   舒亦辰是舒秋女士的哥哥的孩子,比贺斯珩小三岁,从小就把贺斯珩当崇拜对象,每次来贺家都跟在他屁股后面走。   贺斯珩放下笔,回消息问:要多少?   舒亦辰平时不缺零花钱,这次却张口就要三千。   贺斯珩再怎么对花钱没概念,也知道这钱对舒亦辰这个初中生来说不是小数目。   事出反常必有妖,贺斯珩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明明刚还秒回消息,电话拨出去响了好些声,舒亦辰才终于接通,像是不太情愿接这电话。   贺斯珩开门见山:“你借这么多钱做什么?”   电话那边,舒亦辰吞吞吐吐,答非所问:“哥,我没被人偷手机,是我本人跟你借钱。”   确认是本人,贺斯珩问:“你被人绑架了?”   “……绑匪帮我才要三千块吗,怎么也得三千万吧!”舒亦辰在那边炸毛,又小声嘟囔了句,“不借算了。”   还没等贺斯珩多问什么,舒亦辰就把电话给挂了,肉眼可见的心虚。   贺斯珩皱了皱眉,想着舒亦辰是不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但舒亦辰从小跟他混,脾气跟他学了个十成十,不去欺负人还差不多,怎么也轮不到别人欺负他。   舅舅舅妈的生日都在上半年,应该也不是为了买生日礼物,更何况他还这么心虚。   贺斯珩正琢磨怎么回事,房门被敲响,舒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珩珩,现在方便吗,有事问你。”   贺斯珩应了声,舒秋打开门,站门口问他:“辰辰有没有联系你?”   贺斯珩在房间里左看看右看看,“您在我房里装监控了?”   舒秋有些好笑:“他真找你了?”   “刚打完电话,没聊上两句就挂了,他怎么了?”   “闹离家出走呢。”舒秋有些无奈:“说是逃了几天的学,他班长找上门了,你舅舅这才知道他这几天都躲网吧上网,没去学校,狠狠骂了他一顿,大冷天的,小孩连外套都没穿,就跑出去了。”   贺斯珩腹诽,难怪那小子张口就要三千块,合着离家出走之后还得去逛个街。   “辰辰一向很亲近你,我就猜他肯定会联系你,”舒秋说,“你看看你能不能把他喊出来,跟他聊聊?”   “行,我去把他拎回来。”   贺斯珩从椅子上起身,去衣柜里拿了件羽绒服外套了出门,往小区外走的时候,迎面撞见刚好遛完大帅回来的谈璟。   以前是冤家路窄,现在不再是纯洁的冤家关系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偶遇?   都怪两家住得太近。   贺斯珩微微别开脸,想自然点跟他擦肩而过,遛狗绳却忽然从谈璟手中滑脱,不受牵制的小金毛撒欢朝他跑过来,在他脚边热情地摇尾巴求撸。   贺斯珩无奈,只好屈膝蹲下,薅了把狗头:“好好好,知道你热情。”   谈璟停在他跟前,看了眼他手上提着的装衣服的纸袋,半是调侃:“你这是打包行李离家出走?”   贺斯珩站起身,给了他一个白眼:“我都多大年纪了,还闹离家出走?”   “也对,”谈璟附和,“我们俩都成年,都能结婚了,是不会再那么幼稚。”   完成分化后的Omega和Alpha满18岁就到适婚年龄。   虽说谈璟在附和,但贺斯珩总觉得这话听着奇怪,还没等他琢磨出哪里不对劲,又听见谈璟问:“你这个点出门办事?”   “我表弟离家出走,我去揪人呢。”   “你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表弟?”谈璟也知道贺斯珩有个表弟,比起表弟这个称谓,死忠粉更适合对方。这表弟对贺斯珩有多崇拜,对他就有多大的意见。   “……对,就是那个憨憨,”贺斯珩今天不是很想反驳谈璟,毕竟有脑子也做不出来不穿外套就离家出走的事,“没想到吧,看着怂包一个,还会离家出走。”   谈璟笑了笑:“叛逆期,理解。”   贺斯珩听他这语气像是有故事,找怂包表弟的事先抛到一边,兴致盎然地打探谈璟中二时期的事迹:“你也叛逆过?”   谈璟大大方方承认:“谎称生病,逃学去看篮球赛,算不算?”   贺斯珩还真没想到这是他能干出的事,面露惊讶:“看不出你这么热爱篮球?”   谈璟温和地看着他,眼底含笑:“是喜欢打篮球的人。”   “哪个球员?”   “我未来的男朋友。”   “……?”   贺斯珩不知道这事怎么兜来转去又转回了自己身上,“你初中来看过我打篮球赛?”   刚问完又马上反应过来:“呸,谁是你未来男朋友!”   被呸的人一脸无辜:“我没点名道姓,你自己认领的。”   贺斯珩:“……”   跟这人真是无话可说,贺斯珩扭头就要走,又听见谈璟在身后问他:“你知道你这表弟躲在哪了?”   贺斯珩脚步一顿,回头道:“网吧,游戏厅,他一个连外套都没穿的初中生,除了这两个地,还能去哪?”   “这么多家网吧和游戏厅,你一家家找过去,你猜是你先找到他,还是他先被冻死?”   “……”   话糙理不糙,贺斯珩难得无话可说。   他原本是想直接在手机问舒亦辰人在哪,但打电话却没人接,发消息过去也不回,这小子这次真是铁了心闹离家出走。   谈璟弯腰捡起狗绳:“你等我几分钟,我把大帅送回去,跟你一起去找。”   贺斯珩有些迟疑。   “我有办法让他自己露面。”   谈璟没多废话,就丢下这句话,拎着狗绳把恋恋不舍的小金毛牵回家。   半小时后,贺斯珩跟谈璟坐在了露天的烧烤摊。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但这条街的烧烤店仍门庭若市,时有送餐的外卖员骑着电瓶车交错而过。   肥肉相宜的五花肉铺在刷过油的铁丝烤网,渐渐烤至焦黄,渗出的油脂发出滋滋的声音,再均匀撒上一层店老板特制的调料,浓郁的肉香和酱料的香味,混进冬天的冷空气中。   贺斯珩咽了咽口水,找着角度拍了两张烤肉的照片,和烤肉店的定位一起发给舒亦辰。   又半信半疑地问谈璟:“你确定他真会过来?”   谈璟不慌不忙给烤肉翻了个面,“要跟我打赌吗?”   “……不赌。”贺斯珩果断拒绝,跟谈璟打赌,哪次不是个坑?他才不会再没脑子地去坑自己。   谈璟这招还真有用,半小时不到,舒亦辰就打飞的过来了,下车后四处张望,锁定贺斯珩的身影,抖成筛子飞奔过来。   一来就伸手烤了几秒钟的火,饿死鬼投胎一样,抢走贺斯珩面前的盘子,往嘴里狂撒烤肉。   贺斯珩嫌弃极了,踢了踢放袋子的椅子:“先把外套穿上。”   舒亦辰连忙穿上外套,腮帮子被烤肉塞得鼓鼓的,口齿不清地感激:“呜呜呜呜呜呜呜(哥还是你对我好)……”   贺斯珩一个字没听懂,嫌弃地挪远了椅子,远离他喷肉屑的污染范围,“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舒亦辰咕噜咕噜使劲咽下烤肉,终于能口齿清晰地开口:“那我还是先吃吧。”   贺斯珩:“……”   舒亦辰嘴在吃烤肉,眼睛却往对面的谈璟身上瞥。   他一来就注意到了同桌的这位帅哥,五官眉眼无可挑剔,瞳仁漆黑,自带一身清冷气质,在这烟火气十足的烧烤店,他端坐在这,倒显得格格不入。   舒亦辰的印象中,他表哥的狐朋狗友里似乎没这一挂的。   “哥,这帅哥谁啊。”舒亦辰问。   贺斯珩接过谈璟递来的新盘子,无语道:“我对门那谈璟,你什么记性?”   “……!”   听到谈璟的名字,舒亦辰眼睛都瞪大了。   他上次见谈璟还是几年前,以前谈璟可不长这样,瘦猴一个,不对,比起谈璟的变化,更让人惊讶的,是他表哥怎么跟谈璟坐一起吃烧烤了?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吗?   “他、他怎么在这?”舒亦辰一瞬变成一只满眼防备的刺猬,朝谈璟瞪过去。   后者眉梢一挑,面不改色同他对视。   不过短暂的几秒,舒亦辰就不自觉瑟缩,基因的本能在战栗。   靠靠靠,这人竟然是个S级Alpha!   舒亦辰灰溜溜地收回视线,弱弱地问贺斯珩:“哥,你们不会变成朋友了吧……”   贺斯珩听出他对谈璟的敌意,自己也没察觉地为谈璟说话:“没他把你钓出来,你早冻死了。”   “也不算是朋友。”一直没出声的谈璟冷不丁开口。   听到他的否认,贺斯珩怔了怔。   四年前的情景再现,他又一次亲耳听到谈璟否认他们的朋友关系。   上一次是误会,这一次呢?拒绝了告白就连朋友也做不成吗?   贺斯珩心里没来由地生出某种不悦的情绪。   他憋着口闷气朝谈璟看过去,未料后者也正看着他。   视线蓦地在人声嘈杂的空气中撞上,男生黑亮的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泉,一眼见底。   那双漂亮的眼睛弯了弯,眼神像带着钩子,贺斯珩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轻轻地往他那勾了一下。   瞧见谈璟眼底的笑意,贺斯珩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谈璟慢条斯理开口:“不算朋友,因为我只想跟他耍朋友。”   贺斯珩:“……” 第43章 留宿   舒亦辰一口烤肉卡在嗓子眼,差点被噎死,使劲捶了几下胸口,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他眼睛睁得圆溜:“你、你们……你们耍朋友了?!”   贺斯珩真希望他这烤肉咽不下去,“少听他胡说,我还没跟他耍呢。”   “现在还没耍,”谈璟挑着他的话复述了遍,薄唇一弯:“以后不一定。”   “……”贺斯珩今晚频频无力:“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谈璟笑了起来,坐直些身体,伸手从铁丝网拿起两串刚烤熟的五花肉,放在贺斯珩的新盘子上,风轻云淡道:“好,我少说多做,按你喜欢的来。”   “……”贺斯珩都不知道这两串烤肉该不该吃了。   舒亦辰手里拿着烤串,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饶是他再粗神经,也瞧出这两人之间的氛围确实跟以前有些不一样。   他对谈璟的敌意一半源自贺斯珩曾经对谈璟的态度,另一半源于贺云朗对整个谈家的态度。   想起贺云朗提起谈家人就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舒亦辰凑到贺斯珩耳边,压低声音问:“这事小姨父知道吗?”   贺斯珩扯了扯唇角,带着几分明显的威胁:“你要是敢跟他们说,今晚先在这洗一晚上盘子。”   舒亦辰立刻给嘴巴拉拉链。   一顿风卷残云,桌上的烤肉吃的差不多,也该到正事时间。   贺斯珩拿湿纸巾擦干净嘴唇和手指,摆出哥哥的架子:“肚子填饱了,是不是该开口交待了。”   舒亦辰装聋装傻,肚子填饱了也还继续往嘴里塞烤肉,不吭声。   贺斯珩可没什么耐心,啧了声:“赶紧交待,为什么逃学。”   舒亦辰还是没开口,看看他,又看看谈璟,欲言又止。   看出他的犹豫,谈璟从椅子上起身:“我去给你们再拿两瓶汽水。”   “我、我要啤酒。”   舒亦辰刚举手点菜,贺斯珩手起刀落,给他脑门敲了一记:“你一个初中生喝个屁的酒!”   舒亦辰疼得龇牙咧嘴,但不敢有异议。   谈璟瞧着贺斯珩这当家做主操心熊孩子的模样,笑了笑,离开座位。   谈璟离席腾出了两兄弟独处的空间,贺斯珩催促着这个事精:“现在可以说了吧?”   舒亦辰低着脑袋,吞吞吐吐地开口:“我……分化了。”   除了贺斯珩这种很晚才分化的个别案例,一般人基本都是上初中的时候完成分化,这没什么稀奇。   贺斯珩不甚理解:“就为了这逃学?”   舒亦辰挂起一张苦瓜脸:“明明基因检测的结果是Omega,但我分化成了Alpha……”   贺斯珩面无表情:“搁这跟我炫耀呢?”   舒亦辰一愣:“啊?”   “……没什么,”贺斯珩咳了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酸:“分化成Alpha不挺好的吗,多少人想当Alpha都没机会。”   比如他。   舒亦辰大大地叹气:“哥,你还没分化,等你分化成Alpha,就知道Alpha的易感期有多难捱了。”   贺斯珩轻呵了声,心说他这辈子都享受不到这种甜蜜的痛苦。   “不是有抑制剂吗?”贺斯珩轻描淡写地问。   舒亦辰摇摇头:“这东西就跟牙疼时吃止疼药一个道理,治标不治本,更何况我还是个A级,抑制剂对我来说没那么有用,在找到我的Omega之前,我一年要痛苦个三四回。”   贺斯珩皱了皱眉,相较于Omega每一到两个月会经历一次发情期,Alpha易感期的频率更低,他只知道Omega在发情期会比平时虚弱,渴求Alpha的标记,与之相反,Alpha在易感期则更为暴躁易怒。   家里的贺老板就是A级Alpha,不过贺老板分化得迟,而且在分化后没多久就遇见了舒秋女士,所以贺斯珩从来没在贺老板那听到过什么易感期很痛苦的言论。   贺斯珩不由得想到了谈璟,他是个S级Alpha,那他的易感期……   “更痛的不是我基因测定出错这事,”舒亦辰还在绝望地诉苦:“而是我分化的时候刚好被人给撞见了。”   舒亦辰提起这事又生气又丢脸,“就我们班我最看不惯的那个死装的班长,我还、我还差点咬了他!这跟当着全班人的面拉/裤/裆里有什么区别?”   “……”   这奇妙的比喻让贺斯珩微妙地沉默了几秒,“你强行标记他了?”   “当然没有,那可是犯法的!”舒亦辰一副坚贞不屈的口吻:“而且我怎么可能去标记那个讨厌的家伙?我当场给了自己两巴掌,立刻去医院接种抑制剂!”   贺斯珩:“……”   你还挺有骨气。   舒亦辰上一秒还气势十足,又很快塌下肩膀,没底气地补充:“不过是他送我去的,路上还对他……”   “总之就是很丢脸,我不想去上学了。”舒亦辰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苦哈哈地向贺斯珩求认同:“哥,你理解我的吧?如果是你,你肯定也会跟我一样逃学的!”   “……”   贺斯珩嘴角抽搐。   哥比你还丢脸,哥是被咬的那个。   贺斯珩清了清嗓子,做出语重心长的模样:“逃避能解决什么问题,难不成你这辈子都不去学校了?”   舒亦辰自有一番打算:“反正这学期快结束了,我干脆不去了,下个学期转学。”   他表情认真又凝重:“我打算去国外念书。”   贺斯珩眼角一抽:“没这个必要吧。”   “很有必要!”舒亦辰语气愤愤:“我巨讨厌那个死装哥,我讨厌他就跟你讨厌谈璟一样!”   话刚说完,一只修长的手拎着汽水搁在桌上,“哒”的一声,碰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兄弟俩同时朝来人看过去,后者大度地微笑:“没关系,我什么都没听到。”   “……”   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兄弟俩双双沉默,空气凝滞。   贺斯珩尴尬地咳了声,撇开脸不看谈璟,低声冲舒亦辰解释:“我跟他之前是发生了些误会,所以才讨厌他,现在误会解除了……”   谈璟笑着接茬:“所以喜欢我了?”   “……”贺斯珩脸一垮,郑重对舒亦辰更正解释,掷地有声:“你说得没错,我讨厌他。”   舒亦辰:“……”   舒亦辰表情复杂地看了贺斯珩一眼。   他哥这讨厌宣言,怎么听着这么像调情。   自然,舒亦辰绝不会把这心里话说出来,不然他今晚真得在这刷一晚上盘子。   舒亦辰双手合十,向贺斯珩求助:“哥,你今晚帮我订个酒店吧,我身上实在没钱。”   贺斯珩:“你一个初中生,我怎么帮你订酒店?”   舒亦辰这时候的脑瓜子又转得很快,立刻换成B计划:“那让我偷摸去你房间住几天,你帮我打掩护,别让小姨和小姨父发现。”   听到他这想当然的提议,谈璟微微眯了眯眼,瞥了眼贺斯珩,见他似乎要答应。   抢在贺斯珩点头之前,谈璟先对舒亦辰开口:“你是只想待一个晚上,还是要待几天?”   舒亦辰毫不犹豫道:“当然是越久越好。”   谈璟又问:“你确定你能在他房里躲几天都不被发现?”   舒亦辰被噎了下,这确实有难度,可他也实在是无处可去了,这是唯一的法子。   见他面露犹豫,谈璟不动声色弯了弯唇角,漫不经心提议:“我家有套房子,平时都空着,可以让你借住几天。”   舒亦辰眼睛一亮,有奶就是娘,立刻感激涕零:“哥夫,你就是我亲哥夫。”   贺斯珩脸唰地一黑,抬手就要给他一拐,“你喊他什么?”   舒亦辰蹭蹭从椅子上窜起来,溜得比兔子还快,一下子躲到谈璟身后。   谈璟护着他,好脾气地笑:“你哥不喜欢这称呼,咱换一个。”   舒亦辰立刻上地道改口:“表嫂!”   谈璟:“嗯。”   贺斯珩:“……”   *   谈璟的房子就离这边不远,打车十几分钟的工夫就到了。   在最顶楼,隐私性强,也很安静。客厅两面是落地窗,远眺一片灯火,城市夜景尽揽眼中。   也确实如他所说是空置的房子,屋里挺空,客厅里除了一架钢琴,其他就是些基本家具,看不出什么生活痕迹。   “左边那间是客房,洗漱用品都有。”谈璟说,“明天一早我让家政来打扫卫生和做饭。”   “谢谢表嫂!”   舒亦辰喊完就溜,贺斯珩飞过去的眼刀都追不上他溜之大吉的背影。   舒亦辰跑去了客房,客厅就只剩下贺斯珩和谈璟两人,空气倏地变得安静。   贺斯珩没来由地有些不自在,做出打量客厅装潢的样子,没话找话:“让舒亦辰住在这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打扰你家?”   “没事,”谈璟说,“这是我特殊时期住的地方,除了我和家政,不会有人过来。”   贺斯珩好奇:“什么特殊时期?”   “想知道?”谈璟似笑非笑看着他:“你今晚也可以住在这。”   贺斯珩扯了扯唇角:“免了,我还得回家跟我家太后汇报情况呢。”   刚说完,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正好是舒秋打来的电话。   贺斯珩晃了下手机:“瞧,太后打电话来了。”   他接下电话。   “找到了,刚带他填饱肚子。”   “嗯,他是分化了,分化成了Alpha。”   “这两天让他暂住在谈……我一个朋友家。”   “什么?让我留下来安慰他?他精神头足着呢,压根不需要我安慰。”   听到舒秋在电话那边对舒亦辰的各种担忧,基金检测出了错,舒亦辰心理上会不会接受不了,又刚分化,易感期频率不稳定,贺斯珩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   “好好好,您别担心,我今晚守着他,明天带他去医院做登记。”   贺斯珩挂了电话,转身看向谈璟,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声音低低的:“那什么……你刚说我今晚也能住这,还作数吗?”   谈璟略一沉吟,似有为难:“我忽然觉得AO有别,让Omega在这留宿不太合适。”   他说得煞有其事:“对我的名声不太好。”   贺斯珩:“?”   谈璟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距离渐渐拉近,Alpha的气息有着难以忽略的存在感。   贺斯珩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见谈璟在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他的目光变得温和,身上的侵略感随之减淡,看上去似乎十分无害。   面前的男生弯了弯那双漂亮的眼睛,低着嗓音,谆谆善诱:“如果是男朋友要留宿,那就另说了,你觉得呢?” 第44章 亲我   古希腊神话中有种名为塞壬的海妖,甜美的歌声能轻而易举地蛊惑过路的水手。   贺斯珩望着面前的男生,他低着眸,唇边噙笑,往日矜冷的气场此刻十分柔和,好似他一直如此,温柔无害。   柔声提出的要求,如同海妖的歌声,教人无法拒绝。   贺斯珩张了张嘴,差点就要被蛊惑着点头,脑海中闪过两人的赌注,瞬间拉回他的理智。   即将脱口而出的回答生硬地变成咳嗽,贺斯珩撇开脸不看他的眼睛:“这时候在乎名声了,上次是谁看完恐怖片死乞白赖要睡我房里?”   竟然翻起了旧账。   谈璟挑了挑眉,“好吧,名声这事另说,我收点报酬不过分吧?”   贺斯珩这倒没什么好说的,他今晚确实帮了很大的忙。   贺斯珩抬了抬下巴:“你要什么报酬?”   谈璟唇角一勾,抬起食指点了点侧脸,“在这亲一下。”   “……”   贺斯珩木着脸举拳:“用我的拳头?”   谈璟一怔,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低下头肩膀都在抖。   贺斯珩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反而还把人给逗乐了,莫名有些窘,耳根烧了起来。   “还笑,我真用拳头了啊。”他恼羞成怒地警告。   谈璟又笑了两声,伸手包住他的拳头,“行了,不逗你了,走吧,我带你去卧室。”   贺斯珩的骨架比谈璟纤细些,手也小些,攥住的拳头被他轻而易举地包在手心,掌心的体温贴着他总是冰凉的手背,无法拒绝的暖和舒适。   贺斯珩却不自在地想抽回来,对方的手指随之收紧,更牢地握住他。   “我、我自己能走,不用牵。”贺斯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底气。   谈璟微微偏头,十分正经:“我这是在自卫,怕你玩偷袭,突然用拳头亲我。”   贺斯珩:“……”   牵着贺斯珩走到卧室,谈璟终于舍得松手,拉开壁式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床鹅绒被和四件套床品,铺床上。   他上次来还是夏天,床品都被定期来清洁的家政洗干净收纳了,今晚来得突然,没来得及安排家政,只能自己动手。   贺斯珩向来不擅长做家务,帮忙等于捣乱,自觉站在旁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这房间,不知是因为没什么装饰显得很空,还是提前知道很少有人来住,莫名地觉得这里有些压抑。   四顾的视线停在了床头柜的相框上。   是那张拍立得合照。   谈璟竟然还留着,还……放在了这里。   贺斯珩不由看向谈璟,后者正动作利落地给他铺床,对他的视线有所察觉,动作顿了顿,抬眼看过来。   “嗯?”   贺斯珩连忙撇开眼,没话找话地问:“这是主卧?”   谈璟嗯了声,“我房间。”   他铺好床,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和没用过的洗漱用品,问:“你想先去洗澡,还是让我先?”   “我先去吧。”贺斯珩接过东西,正要往浴室走,又后知后觉,发现一个大问题,“你今晚也住这?”   谈璟笑了下:“不然呢?”   贺斯珩下意识以为又要跟他睡一起,之前是不知道对方喜欢自己,还能坦然地一起纯洁地睡觉,现在知道了,怎么可能还同床共枕?   “那……我睡客房就行了。”贺斯珩拿着东西想出去。   却听谈璟说:“客房就一间,你确定要跟你那个随时可能易感期的表弟睡?”   贺斯珩被噎了下,生生停下脚。   确实,对Omega来说,刚分化的Alpha,无法预料易感期,就像颗定时炸弹。   但比起舒亦辰,对他心思不再纯洁的谈璟,似乎更不安全……   贺斯珩向来不大能掩饰心思,谈璟看出他的纠结,笑了笑,不再逗他:“你睡这,我去睡客厅。”   贺斯珩又觉得让主人睡客厅不太好,“还是我睡客厅吧。”   “别为难我了,”谈璟状似无奈,“让喜欢的人睡客厅,我自己睡床,这能追得到男朋友?”   贺斯珩:“……”   明明是说正经事,这人怎么又拐回这件事了。   晚上洗完澡,贺斯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今天才知道原来等级高的Alpha也对抑制剂有抵抗力,舒亦辰是个A级,都说注射完抑制剂仍然觉得难受,那谈璟这个S级,岂不是更难扛?   正想着这事,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   贺斯珩拿起来看了眼,舒亦辰发来的消息。   舒亦辰:哥,哥,睡了吗!   贺斯珩:有事?   舒亦辰:你跟表嫂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不是最讨厌他吗?什么时候搞一块了?   ……什么搞不搞,这小子什么用词。   贺斯珩回:你再对他用这称呼,信不信我把你现在过来,让你尝尝竹笋炒肉。   舒亦辰老实了几秒。   几秒后,新消息发过来:好了,我把门反锁了!   贺斯珩:“……”   舒亦辰又说:我不是八卦,我只是在担心你们。   舒亦辰:AA恋是很痛苦的,更别说你们俩都是S级,易感期这不得打得对方头破血流?   贺斯珩忍不住问,你们alpha易感期这么暴躁……打字打到一半又把主语删掉。   贺斯珩:Alpha易感期这么暴躁的吗?   舒亦辰:抑制剂压不住的时候,太痛苦了才会这么暴躁,除非有匹配度高的Omega进行信息素安抚,不过……   他这会儿倒吞吞吐吐了。   贺斯珩问:不过什么?   舒亦辰回:对Omega来说,这事挺危险的。   贺斯珩:Omega靠近也会被揍?   客房里,舒亦辰腾出一只手挠了挠头。   他表哥怎么比他这初中生思想还纯啊,要怎么跟他解释,Omega轻易靠近易感期的Alpha,不是会不会被揍的问题,是绝对会被上的问题。   贺斯珩等了几分钟,都没等到舒亦辰的回信。   这小子,不会聊着天睡着了吧?   贺斯珩聊着也有些困了,不再等他回复,把手机一关,闭眼睡觉。   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听见一串称不上调子的钢琴声,吵得他直皱眉。   原以为是做梦,他从梦里醒来,那钢琴声还没消失,听着像是从客厅里传来的。   大半夜被吵醒,贺斯珩带着一身起床气走出卧室,正想和半夜不睡觉弹钢琴的谈璟兴师问罪,往那边走过去时,却见谈璟人坐在沙发上,一副同样被吵醒的恹恹模样。   钢琴声还在继续。   贺斯珩扭头朝钢琴那边一看,半夜发疯的人竟然是舒亦辰,男初中生佝偻着背在那陶醉地弹钢琴,姿势怪异,借着窗外的月光仔细一看,眼睛都没睁开,像是还在睡觉。   “他这是……梦游?”贺斯珩惊疑地看向谈璟。   谈璟扯了扯唇,“你们俩还真是亲的表兄弟,一个梦里弹琴,一个梦里解人衣。”   “……”贺斯珩微妙地沉默了几秒,心虚为自己辩解:“我那顶多是睡觉不老实。”   “我去把那小子叫醒。”   贺斯珩转身就要去喊舒亦辰,却被谈璟喊住:“梦游的人,最好让他自己醒过来。”   “就这么让他吵着?”   “楼层膈应很好,吵不到楼下。”   “那我们呢?今晚都不睡了?”   谈璟看了眼他身上单薄的睡衣,掀开沙发上的被子:“过来坐吧,应该不会持续很久。”   叫又叫不得,睡又睡不着,贺斯珩只好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谈璟把一半被子盖他身上,被子里还残留着体温,暖洋洋的。   贺斯珩却觉得两人这么干坐着,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咳了咳,没话找话:“你今晚睡在这,冷不冷啊?”   谈璟:“冷。”   贺斯珩正想问柜子里还有没有多余的被子拿过来,还没开口,又听谈璟问:“冷的话能跟你一起睡床上吗?”   贺斯珩:“……”   贺斯珩面无表情地改口:“你还是冻死吧。”   “唉,真狠心。”谈璟故作怨念地说着受伤的话,表情却截然相反的正经。   贺斯珩眼角直抽,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哥,求你别骚了。”   谈璟低笑了声,鼻尖忽然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脸上微微一变。   贺斯珩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旁男生就已经倾身过来,捂住了他的口鼻。   他微微睁大眼,正想挣扎,却听谈璟提醒:“你表弟的易感期来了。”   Alpha对同类的信息素气味更敏感,谈璟话音才落,那边的钢琴声停了,随之而来的是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   攻击性十足的信息素自舒亦辰身上疯狂外涌,满室充盈冰凉的薄荷味。   Alpha的领地意识向来很强,这气味已经让谈璟感到一丝烦躁,他微微皱了皱眉,没松开捂着贺斯珩口鼻的手,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你先回房间。”   贺斯珩想到舒亦辰睡前才跟他说的两个Alpha碰到一起十有八|九会打架,他拉开谈璟的手,“让我先去安抚……”   话没说完,后者的眼刀凌厉地飞过来,贺斯珩剩下一半的话瞬间堵在了嗓子眼。   与其说这一刻他感受到的是谈璟的不悦,不如说,他感知到的,是来自一个Alpha的不悦,和绝不会让步的浓烈占有欲。   尽管这对视很短暂,对方一瞬就柔和了眼神,仿佛方才的凌厉只是贺斯珩的错觉,但他还是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   察觉到他的紧绷,谈璟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安抚:“听话,你先回房,别让他勾起你的发情期,我带他去医院。”   贺斯珩没再坚持,屏息回了卧室,关上门。   其实谈璟的做法是对的,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舒亦辰的信息素就让他身体变得有些热,身上也沾上了薄荷味。   贺斯珩立刻把沾了Alpha气味的睡衣换下,又打开卧室的窗户通风,冷风吹进来,身体的潮热渐渐褪下。   但他仍坐立不安,站在门口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没听到打架的声响,稍微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客厅,舒亦辰被自己摔醒,强光刺痛了眼睛,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特别难受,像刚看完一场悲情电影,流泪的冲动很强。   忽而闻到了不属于自己的Alph息素气味,他又渐渐变得焦虑暴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看见发出信息素气味的高大男生,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举着拳朝那人挥过去。   才迈出两步,对方的信息素立刻如山海般压过来。   舒亦辰头疼欲裂,捂住脑袋求饶:“哥,哥……表嫂!”   见他恢复了理智,谈璟将警告意味的信息素收敛了几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想揍我吗?”   一级之差,天壤之别,舒亦辰被压制得死死的。   易感期的Alpha容易暴躁,也容易敏感脆弱,舒亦辰说不清是懊悔还是害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敢了,不敢了……”   谈璟把客厅的窗户打开通风,同时吩咐他:“去穿件外套,跟我去医院注射抑制剂。”   舒亦辰抹着鼻涕眼泪点头:“呜呜呜好……”   抑制剂对S级无效,谈璟家里没有这类东西,只能半夜打专车带舒亦辰去医院。   等级的压制让舒亦辰从暴躁小狮子变成哭鼻子小狗,从家里一直哭哭啼啼到医院,打针的时候哭得更惨,一边掉小珍珠一边问医生,为什么前几天才打过抑制剂,又来了易感期。   医生见怪不怪地说:“刚分化是这样的,不稳定。”   “呜呜呜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稳定下来啊?”   “看个人身体素质吧。”   “……”   舒亦辰哭得更凄惨了,觉得全世界没有比他更凄惨的人。   他甚至有种想给他们班死装哥打电话的冲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找他,听他的声音,闻他的气味,要是能咬一下就更好了呜呜呜。   在医院折腾了快一个小时,谈璟领着人从医院回来,舒亦辰还在哭。   “小声点,你哥可能睡了。”谈璟压着声提醒他。   舒亦辰无声地泪流满面,该死的,都这时候了,他表嫂还只想着他表哥!   舒亦辰悲痛地跑去客卧,反锁了房门。   瞧他那伤春悲秋的模样,谈璟有些想笑,不过想到自己刚分化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又有点笑不出来。   他看了眼主卧方向,往那边走过去,停在门口,正想敲门,手抬起又停住,侧耳听了听屋里的动静,想了想,直接轻轻开了条门缝。   果然,贺斯珩已经睡着了,想必是太担心,都没回床上,趴在桌上睡的。   谈璟轻手轻脚进了屋,把卧室的窗户关严实,又走到桌边,低头看着枕着手臂睡着的人。   贺斯珩睡得很沉,呼吸绵长均匀,又因为刚开着窗户,冷着了,整个人都缩着,显得他更为单薄。   谈璟想起贺斯珩瑟缩的那一下,不禁有些懊恼。   是他没控制住情绪,但那一刻的尖锐也不完全是因为情绪,更多的是刻在Alpha基因本能里的主权意识。   今天晚上,贺斯珩竟然当着他的面,说出要去安抚另一个Alpha的这种话。   这家伙,估计连安抚意味着什么,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谈璟叹了口气,弯下腰,小心翼翼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回床上。   被放回床上后,贺斯珩无意识地寻求让自己舒适的睡姿,背对着离床沿近的方向侧躺,白皙纤细的后颈随之毫无防备地暴露在Alpha的眼底。   安静的房间,除了沉在梦中的呼吸声,喉结重重滚动时的吞咽声更为清晰。   谈璟移开眼,弯下腰给他掖好被子,正要离开,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忽然亮起屏幕。   他无意间一瞥,视线就此在弹出消息的群名上停留。   ——璟哥哥全球后援会。   谈璟动作顿了顿,看了眼床上睡得正香的人,又看向不停弹出群消息的手机。   犹豫了几秒,他伸出手去。 第45章 怕痛   不知是睡得太晚还是吹了风,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贺斯珩只觉头脑昏昏沉沉,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好在今天是周末,不用去学校。   贺斯珩走出房间,侧卧的门紧闭着,他走过去,敲了两下:“舒亦辰,起了吗?”   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但里面似乎隐约有哭声,贺斯珩正想打开门看一眼,被谈璟的声音阻止。   “他还在易感期内,你最好跟他保持距离。”   贺斯珩哦了声,收回已经握在门把上的手。   舒亦辰这易感期来得突然,如果不是谈璟在这,昨晚大概率要出事。   贺斯珩趿拉着拖鞋往客厅走,挠了挠头:“昨晚给你添麻烦了,我今天就带他回去。”   谈璟扫了眼他这别扭的模样:“突然这么客气?”   “舒亦辰刚分化,还控制不好信息素,别搞得你屋子里都是他的气味。”贺斯珩记得他们Alpha领地意识都挺强。   “只是多打个电话给家政的事,这房子最不缺的是通风系统。”   谈璟回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颗刚从超市买的鸡蛋,敲在油热后的锅里。   贺斯珩坐在餐桌旁,脑子有些混沌地看着他在厨房忙活。   谈璟今天穿得很居家,米棕色的圆领毛衣,垂坠感很好的宽松休闲裤,得益于腿长,撑起了这样宽大松垮的裤型,暖色系的穿搭让他整个人看着柔和许多。   长着一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脸,身上的围裙跟他一点也不搭,在厨房却轻车熟路。   但更诡异的,是谈璟今天的氛围,平日不怎么作表情的人,今天唇边却时刻噙着一抹笑,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你中彩票了?”贺斯珩冷不丁出声问。   谈璟给荷包蛋翻了个面,尾音微扬:“差不多。”   贺斯珩打了个呵欠,问:“多少钱的彩票。”   谈璟抬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老婆本。”   贺斯珩:“?”   贺斯珩莫名打了个寒颤。   怎么感觉,谈璟中的这彩票,是偷的他家银行?   谈璟关了火,洗干净手,摘下围裙,把煎蛋和烤吐司片端上桌,“吃吧。”   贺斯珩用筷子夹起煎蛋咬了口,闻着香,吃起来却没什么味道。   他心理平衡了,看谈璟在厨房里熟门熟路的样,还以为他真修炼成了什么厨艺高手,原来也就这样。   贺斯珩藏住幸灾乐祸,装模作样地提醒:“你是不是没放盐?”   “是吗?”谈璟也吃了口自己盘子里的煎蛋,味道是正常的。   “都淡出鸟了。”贺斯珩不留情面地给个锐评,端起牛奶喝了口,吞咽的动作一顿。   怎么好像不止煎蛋淡出鸟,牛奶也淡得跟水似的?   贺斯珩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味蕾退化了,旁边伸来一只手贴上他额头,刚用冷水冲过的手心温度微微凉,贴在额头上还怪舒服,贺斯珩忍不住蹭了蹭,那只手却收了回去。   谈璟皱起眉:“你发烧了。”   贺斯珩浑身一僵。   难怪他今天一早起来脑子昏昏沉沉的,吃东西也分不出咸淡。   完蛋,发烧意味着要打退烧针。   “看来是昨晚吹多了冷风,”谈璟从桌边起身,“我去拿体温计。”   几乎是条件反射,贺斯珩抓住他的手,“我不打针。”   刚才有多得意,这会儿就有多狼狈。   谈璟笑了下,“别慌,先量体温。”   听到量体温,贺斯珩的心已经悬起来了。   他从小身体素质不错,感冒的次数不多,发烧的经历更是屈指可数,但每一次发展到发烧这步,必然要打退烧针,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几次打针经历都是因为光靠吃药没能退烧。   十分钟的时间一到,贺斯珩从腋下拿出体温计,交命般交给谈璟,神色凝重。   “三十七点五,低烧,吃点药就行。”   听到谈璟说出结果,贺斯珩如获大赦,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见他这死里逃生的模样,谈璟有些好笑,“这么怕疼,以后怎么办?”   贺斯珩不解:“什么以后?”   谈璟起身去给他拿常备的感冒药:“算了,你还小,等那天来了再说吧。”   贺斯珩一头雾水:“哪天啊?”   不满谈璟故弄玄虚,贺斯珩鄙夷地咒他:“说话留一半,以后没老伴。”   谈璟脚步一顿,回头,要笑不笑地看向他。   贺斯珩眼皮一跳,隐约觉得不妙。   果不其然,谈璟扯了扯唇,咬着字给他一个现实的回答:“给你做永久标记那天。”   他似笑非笑:“知道永久标记需要做什么吧?”   “……”   贺斯珩沉默地低下脑袋,憋红了一张脸。   还不如说话说一半呢。   早知道不问了。   他当然知道,比起临时标记只需要咬一下腺体,永久标记成结需要先打开生殖腔。   他在浴室那次见识过谈璟那家伙的尺寸,那尺寸要顶进生殖腔绝对会痛死……   等等,他怎么就默认会跟谈璟做那事?   呸!都怪谈璟给他带偏!   贺斯珩猛地意识到自己被人耍流氓了,愤而抬头:“谈璟!”   谈璟把冲好的感冒药搁到他面前:“喝药。”   打算兴师问罪的贺斯珩一秒泄气,磨磨蹭蹭没有动作:“怎么是冲剂……”   谈璟看出他的心思,“甜的。”   贺斯珩这才肯端起杯子,捏着鼻子一口灌下。   喝完药又是一条好汉,贺斯珩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有件事我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谈璟眉梢一挑:“说。”   贺斯珩正了神色:“我只是答应给你追我的机会,但还没答应跟你谈对象呢,所以……不准假设我们在一起之后的事混淆视听。”   顿了下,又补充:“也不准让舒亦辰再喊你表嫂。”   谈璟:“行,我去把他的嘴给缝起来。”   “……”贺斯珩:“我的意思是,他这么喊你你别应。”   “好,我认清自己的身份,”谈璟收走他用过的杯子,拿去厨房冲洗,“我只是你的追求者,还没跟你在一起,以后我会注意分寸。”   出乎贺斯珩的意料,谈璟答应得很爽快,甚至很坦诚地认了错,但总觉得他说得有些严重是怎么回事?也没指责他没分寸啊。   侧卧传来开门的动静,浑身笼着低气压的舒亦辰无精打采走出来,看见坐在餐厅的贺斯珩,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表哥早”。   贺斯珩被他这模样给惊到,倒不是那头凌乱的鸟窝头,而是他肿成鱼泡的眼睛,像是昨晚狠狠哭过一顿。   “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   舒亦辰哑着嗓子,拐去厨房倒水喝,看见在厨房洗杯子的谈璟,同样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表嫂。   第一声,没得到响应,以为他没听见,又喊了一声,谈璟仍没回应,像是无视他。   在易感期的Alpha都是易碎玻璃心,舒亦辰才在房间止住的眼泪瞬间涌出来,水都不喝了,跑出厨房,朝贺斯珩哭诉:“表哥,表嫂不理我,是不是嫌我麻烦讨厌我了?”   贺斯珩抽了抽嘴角:“你换个称呼,他就会搭理你。”   “不,跟称呼无关,表嫂一定是讨厌我了!”舒亦辰完全听不进解释,自顾自肯定这猜测,仿佛被渣男伤透了心的怨夫,想要扑进贺斯珩怀里求安慰。   却在往贺斯珩方向走时,落在身后的视线仿佛有了实体,让他后背一凉。   来自另一个Alpha释放的敌意,无声地宣示主权,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舒亦辰浑身一僵,硬生生止住脚步,脚尖方向一转,哭哭啼啼跑回房,一边跑一边还扯着嗓子嚎:“我就知道!我是全世界最招人讨厌的人!”   贺斯珩:“……”   贺斯珩抑制不住抽动的嘴角,看向谈璟,后者一脸淡定:“易感期的Alpha都欺软怕硬,他不敢对我们俩发脾气,只能哭鼻子。”   贺斯珩也见过他家贺老板在易感期时的模样,确实是比平时更多愁善感,容易消极,但哭成舒亦辰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你易感期也这样?”贺斯珩好奇地问谈璟。   谈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贺斯珩以为他是默认,不免觉得新奇,压不住看笑话的嘴角:“真这样啊?”   谈璟朝他客气又疏离地弯了弯唇:“不好意思,我需要注意分寸,这种私密的事,我只能透露给我男朋友。”   贺斯珩:“……”   舒亦辰在易感期情绪起伏不定,对信息素的控制也无法掌控,安全起见,贺斯珩最好不跟他待在一个屋檐下,舒亦辰又死活不愿意跟他离开,只能麻烦谈璟再多照顾他一天。   离开之前,贺斯珩站在玄关处,很有良心地叮嘱:“他再失控的话,你揍的时候轻点下手。”   比起舒亦辰,谈璟更不放心他:“真不让我送你回去?你还在发烧。”   贺斯珩没什么所谓地摆摆手:“低烧而已,死不了。”   他得让谈璟守着舒亦辰,也只有谈璟能压得住舒亦辰,谁知道那小子会不会突然发疯跑出去,逮住哪个Omega咬一个口。   贺斯珩转身就要走,谈璟忽然叫住他:“等一下。”   他脚步一顿,“怎么了?”   谈璟走到屋外,低头操作玄关的密码锁,抓住贺斯珩的手,将他的拇指摁在密码门锁上。   贺斯珩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嘟”的一声,提示指纹录入成功。   “你、你录我指纹干嘛?”   谈璟松开他的手:“方便你下次来。”   谁要下次再来啊……   贺斯珩不自然地把手藏身后:“你就不怕我来你家偷东西?”   谈璟笑了下:“只偷东西也太客气了,不如干脆把人一起偷回去。”   贺斯珩:“……”   “走了!”   贺斯珩扭头就走,再跟这人多聊几句,他又该被套路进去。   还下次再来,他又不闹离家出走,绝对没有下次!   贺斯珩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使劲摁上关门键。   电梯门合上,电梯下行时,忽然听见外套兜里的手机响了声。   贺斯珩拿起手机看了眼,是条好友申请:   “小草莓”通过“璟哥哥全球后援会”添加你为好友。 第46章 宣布主权   小草莓?   贺斯珩疑惑地皱了下眉,犹豫了几秒,暂且同意了好友申请。   对方先发来消息。   小草莓:你好(^.^)/   小草莓:你也是因为崇拜会长加群的吗?(^ω^)   对方似乎是个活泼的自来熟,一句话一个颜文字,问的问题也挺莫名其妙。   贺斯珩原本没想搭理,转念一想,他前几天才拒绝管理员发布的随机任务,难道是管理员发现有人混进群里浑水摸鱼,故意派人来钓鱼执法的?   为了不露馅,贺斯珩想了想,还是编辑回复:算是吧   打出这几个字又删掉,改了个看起来更有说服力的回复:没错,我很崇拜他。   小草莓秒回:你喜欢会长什么呀(/v\)   果然是来调查的吧,问的问题都跟进群审核时一样。   贺斯珩懒得再编一次彩虹屁,张口就来:看见我头衔了吗?喜欢他器大活好。   顶楼客厅,茶水吧台,谈璟被咖啡呛得直咳。   就不该边喝咖啡边看手机。   谈璟又好气又好笑。   这人,前脚还恼羞成怒地提醒他注意分寸,后脚就跟陌生人聊起了他的尺寸。   贺斯珩走出电梯前看了眼手机,小草莓没再回复,估计是脸皮薄,觉得他话说得太直白,不好意思再聊下去。   贺斯珩颇为得意地翘了翘嘴角,果然,只要脸皮够厚,这种钓鱼执法,轻轻松松蒙混过关。   跟谈璟学了点厚脸皮的皮毛还挺管用。   贺斯珩正要收起手机,手机忽然响了两声。   小草莓:你真有眼光(*/ω\*)   小草莓:能细说吗o(*////v////*)q   贺斯珩:“……”   失策了。   这小草莓比他的脸皮厚多了!   不愧是谈璟那家伙的崇拜者……   贺斯珩嘴角直抽,硬着头皮回:你下次自己找机会看吧,在这里说,我怕被封号。   小草莓:你不会吃醋吗_(:з」∠)_   贺斯珩: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你不看别人也会看,群里的叮当家族几十号人呢   小草莓:……   发了个省略号之后,小草莓就没再有动静,贺斯珩估摸着对方没发现他是间谍,去钓下一条鱼了。   低烧烧得他人不太舒服,他也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坐上出租车,回家睡觉。   贺斯珩走后没多久,舒亦辰也抹着眼泪跟谈璟说要回家。   说是和S级Alpha单独处在同一屋檐下,他压力很大,虽然谈璟也没凶他,但基因里的东西无法改变。   谈璟没强行留他,给他喊了辆Beta网约车,让司机送他到家门口,看着他进屋,以防他再次溜走。   周一早上,贺斯珩一到教室,屁股才挨上椅子,周雨立刻冲过来,急吼吼问:“珩哥,你这两天看群了吗?”   “什么群?”   贺斯珩的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周雨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珩哥你嗓子怎么了?”   贺斯珩有气无力回:“感冒。”   原本周六回家睡了一觉,觉得脑子清醒很多,就以为好了。醒来又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心血来潮吃了根冰淇淋。   吃完第二天就开始咳嗽,咳了一天,嗓子也哑了。   贺斯珩吸了吸鼻子,“小感冒而已,我没事。你继续说,什么群?”   周雨说:“班长的后援会群里来了号厉害人物,进群没两天就往群里传了很多班长以前的照片,一下混到了管理员的位置。”   贺斯珩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佩服的?”   周雨却如临大敌:“他传的那些照片,小学初中的都有,这说明什么?”   贺斯珩想了想,说:“这人是跟踪狂?”   周雨:“……”   “说明这人从小学就开始关注班长了!”周雨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算了,你还是先看看那些照片再说吧。”   贺斯珩不信邪地拿出手机,点进后援会群去翻群相册。   上传照片的人竟然是前两天加他聊了几句的小草莓,也正如周雨所说,小草莓一次性传了十多张谈璟各个年龄段的照片。   说跟踪狂倒不至于,照片里的场景都不是什么私密场合。   比如小学时的毕业照,初中运动会被颁发奖牌,文艺晚会上台表演,有谈璟在看镜头的,也有没在看镜头的。   镜头语言说明一切,很明显能看出来拍照的人很喜欢谈璟,而谈璟也知道这人的存在,那几张看着镜头的照片表明,他跟拍照的人至少是能说上话的关系。   这十几张照片的时间,恰好是贺斯珩跟谈璟闹别扭的那四年。   贺斯珩一张张翻过去,就好像通过另外一个人的眼睛,去看见谈璟的那四年。   拍照的人是参与者,而他是迟来的观众。   贺斯珩磨了磨牙,这莫名的不爽是怎么回事。   “怎么样?”周雨问,“是不是有种班长跟这小草莓有一腿的感觉?”   “管他有几腿,都跟我没关系。”   贺斯珩关了手机,丢进课桌。   周雨还想说什么,余光瞥见另一个当事人进了教室门,即使闭上嘴打住,回了自己座位。   谈璟今天来得晚,前脚刚进教室,早自习的铃声就响了。他拉开椅子坐下,跟贺斯珩打招呼:“早。”   贺斯珩瞥他一眼,心里腹诽,都快迟到了,哪里还早。   贺斯珩没理他,撇开脸低头看书复习。眼睛看着教材,知识点却没进脑子,忍不住就想到群里那些照片。   那个小草莓原来不是来钓鱼查内奸的,还真是谈璟的崇拜者。   从那些照片来看,谈璟应该也知道小草莓的存在,某些镜头里,谈璟是正在与拍照的人对视。   但他从来没听谈璟提过这么一个人。   难道是王一舟或宋霖?   可他加了那两人,小草莓不是他们俩的号。   难道也跟他一样,是用小号混进来的?   但他俩也没必要这么做啊,而且小草莓的说话风格,更像个活泼的小甜O,跟王一舟和宋霖两人都搭不上噶。   所以这人到底是谁?   贺斯珩思来想去没有结果,头都开始疼了。   从早自习到上午的两节课,越来越觉头昏脑涨,就在他脑袋要磕上课桌之前,旁边伸来一只手,及时托住他的额头。   谈璟平时的手温度都暖烘烘,今天却凉凉的,贴在他滚烫的额头,像淋了场及时雨般舒适。   贺斯珩没马上坐起身,就着被托着额头的姿势,有种想就此阖上眼睡觉的冲动。   谈璟因他体温的惊人热度而拧起眉,“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贺斯珩原本还脑子混沌,一听到发烧,如同应激的猫,马上推开他的手,“我没发烧。”   谈璟当然知道他嘴硬是为了不打针,这次没给他耍赖的机会:“你是想自己走着去医务室,还是被我扛过去?”   “……”   真被谈璟扛过去,那他也要跟舒亦辰一起连夜转去国外念书。   贺斯珩憋屈地站起身,“我自己走。”   医务室,校医拿过水银体温计看了眼:“三十九度,输个液吧。”   听到要打针,贺斯珩只觉天要塌了,在天塌下来之前,还不愿放弃地企图自救:“只吃退烧药行吗?或者物理降温?”   “想先试试物理降温也行,”校医看他这么抗拒打针的模样,也没强行逼他,“我给你开颗退热栓。”   贺斯珩听到前半句时还喜出望外,后半句就变了脸色。   他小时候发烧用过这玩意儿,确实是有用的物理退烧药,但用法……是塞进菊花,还不方便自己操作。   贺斯珩下意识看向谈璟,后者眉梢一挑,有意将他尴尬的目光曲解成求助:“要我帮你?”   “……”   贺斯珩扭回头,脸烧得更厉害:“我要打针。”   贺斯珩对打针的恐惧更多是心理作用,他确实是怕疼的敏感体质,其实本身的性格并不娇气,只是畏惧和抵触对针头这类尖锐物品扎进皮肉深入血管的感觉。   这种抵触源于小时候打疫苗,尤其是狂犬疫苗,不光下针的时候痛得要命,打完针之后几天都抬不了手。   但比起用退烧栓,贺斯珩毅然决然选择打针。   “轻、轻点啊。”   从校医还在拍他的手背找血管时,贺斯珩就已经在嘱咐,另只手不自觉攥紧了站在他身旁的谈璟的衣服下摆。   “别紧张,”校医拿着酒精棉球在他手背上消毒,“你血管本来就细,再紧张就更难下针。”   贺斯珩正要说什么,医务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门口传来虚弱的女声:“请问能给我拿颗布洛……谈璟?贺斯珩?你们怎么也在这?”   张寻月看见医务室里的两个熟人,又看见正准备给贺斯珩打针的校医,“贺斯珩,你生病了?”   看见她的第一时间,贺斯珩立刻松开抓着谈璟衣服的手,也收起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腰背挺直。   谈璟目睹他装模作样的逞强全程,不着痕迹扯了下唇,示意校医继续。   贺斯珩丝毫未觉,清了清嗓子,做出游刃有余的模样:“我稍微有点发烧,来打个针,你也身体不——”   他话才说一半,冰冷针头刺入血管,尖锐刺痛刺激得他毫无形象地嚎出来:“——啊疼疼疼疼疼!”   张寻月:“……”   好像进了儿科医院。   因为要面子,贺斯珩怕打针这事,在同龄朋友前捂得很严实,也就家里人和谈璟知道,这会儿在张寻月面前暴露,他简直要羞耻至死。   顶着一张烧红的脸,贺斯珩躺上病床,被子盖身上,脱下的外套盖脸上,一气呵成,就差在床头立块碑——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谈璟拎起他的外套一角,“不嫌闷得慌?”   贺斯珩毫无世俗欲望地闭眼:“让我安详地去吧。”   谈璟:“……”   张寻月没忍住笑出声,笑得她小腹更痛了,虚弱地喘口气缓了缓后,打保证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贺斯珩埋在外套里闷声感谢:“你真是个好人。”   又冷不防想起一件事,群里那个小草莓会不会是张寻月?   说话很活泼,初中就认识谈璟,最重要的是还喜欢谈璟。   贺斯珩越想越觉得这猜测有道理,当即拽下脸上的外套,鲤鱼打挺坐起来喊了声:“小草莓?”   在场的两人同时看向他,张寻月愣了愣,似乎有些懵地歪了下头,“什么?”   贺斯珩看她这反应,感觉连小草莓是人是狗都不知道。   没对上暗号,贺斯珩干笑了声:“……没什么。”   他尴尬地偏了偏头,正好跟身旁的谈璟四目相对。   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里,闪过某种意味不明的情绪。   贺斯珩还没琢磨出那是种什么情绪,听见谈璟问:“什么小草莓?”   “就是……忽然想吃草莓了。”   贺斯珩当然不能让谈璟知道具体情况,不然拔出萝卜带出泥,他进谈璟后援会群的事一并暴露,光是想想都觉得要连夜移民的丢脸。   贺斯珩生硬转移话题:“都上课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上课?”   好在谈璟这次居然十分轻易地被他转移了注意,顺着他的话回:“我走了,你自己盯吊瓶?”   “我又不是小孩,这点事都办不到,”贺斯珩赶客般催他,“你赶紧回去上课吧。”   张寻月这时忽然也说:“我请了一节课的假,在这里休息,也会帮他盯着的。”   谈璟这次没再坚持,捡起贺斯珩落在床上的外套,给他披上,边叮嘱:“打盹也别睡太死,点滴打完了及时喊医生。”   “知道了知道了,”贺斯珩感觉自己被当成不靠谱的小孩,不满地嘟囔,“你怎么比我爸还唠叨?”   谈璟扯了下嘴角:“我不介意当,你倒是喊一个。”   贺斯珩:“……”   瞧瞧,这厚脸皮,简直打遍南北无敌手。   贺斯珩嫌弃地目送谈璟立刻医务室,转头见张寻月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我还是第一次见谈璟这么关心一个人。”张寻月轻声感慨。   贺斯珩原本想损两句谈璟,但一想到张寻月喜欢谈璟,谈璟又拿他当过挡箭牌,也确实真跟他表白了,一时间感觉说什么都不太好。   正寻思着说点什么才不让张寻月更难受,他听见张寻月冷不丁地问:“你刚刚是不是在说后援会群里的小草莓?”   贺斯珩惊讶看向她:“你知道?”   张寻月讪讪一笑:“刚刚谈璟在这,我不好意思说这事……你也进了他的后援会群?”   贺斯珩不自然地咳了声:“我是因为好奇才进去看看的……”   张寻月笑了下,没深究他进群的理由,聊回正事,“我本来还以为小草莓是你呢。”   贺斯珩懵了:“我?”   “你跟他不是很早就认识嘛,那些照片看着就像他的熟人拍的。”   张寻月条条是地道分析:“而且小草莓在群里人狠话不多,上传照片利索,跟群主要管理员当的时候,也很理直气壮,有点像你的作风。”   差点就要背一口黑锅,贺斯珩抽了抽嘴角:“不,我用我家贺老板下半辈子的生意发誓,绝对不是我。”   虽然他这个毒誓起得离谱,但张寻月也知道他没必要说谎,不然也不会主动跟她对小草莓的暗号。   可张寻月又不明白了:“既然不是你,那这个小草莓会是谁?”   贺斯珩想了想,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给小草莓发了条消息,开门见山问:你跟谈璟很熟?   比起小草莓的身份,他更在意的是,小草莓进群传那些照片的目的。   对方似乎是想让群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跟谈璟是熟人关系。   不止步于崇拜,而是在宣布主权。   发出去的消息有了回复,贺斯珩看着那条回复,舌尖不爽地顶了顶腮帮子。   小草莓:是的呢,我准备追他o(*////▽////*)q 第47章 酸意   周三晚上。   谈璟拿着两本相册从自家书房里出来,看见在客厅给大帅量身长脖围准备做衣服的姜荷,走过去坐到小狗另一边的沙发上,帮她扶着不好好配合的调皮小金毛。   姜荷平时没事会做做手工,还有记录的习惯,谈璟谈琬从小到大被她拍了不少照片,会定期洗出来装订成册。   看见谈璟拿出来的相册,姜荷奇怪问:“突然翻出这些相册做什么?”   谈璟:“怀个旧。”   姜荷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问:“阿璟,你最近是不是在谈恋爱?”   “嗯?”   “别装傻,”姜荷对这事有经验,“你这几天手机不离手,和你姐之前高中跟人网恋那会儿一模一样。”   谈璟笑了下:“还没谈呢。”   姜荷捕捉到他话里的言外之意:“这是快谈了的意思?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喜欢的Omega?什么时候带回来见见?”   她的热情甚至感染到了正在被量身体的大帅,小狗尾巴快摇成螺旋桨。   谈璟拍了拍小狗脑袋,让它乖乖站好,“还早。”   看他这不慌不忙的模样,姜荷先给他着急起来,“不早了,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完这个年又是一个春天,你……”   “妈,”谈璟打断她的话,“我想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让他帮我过易感期。”   姜荷沉默了一会儿。   从小身体不好的缘故,谈璟比同龄人更早懂事,也更早熟,他很小的时候有自己的主意,也能独立处理好基本的事情。与此同时,他决定的事,别人再这么劝,也不会让他改主意。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肯定是特别喜欢那个孩子,就算在下个春天之前在一起,估计也不会舍得让人冒险陪他过易感期。   姜荷理解尊重他的决定,但还是心疼。   她叹了口气:“别人都觉得S级多好,我倒希望你不是,至少也不用每年都受那苦。你上次易感期,一周没到瘦了十斤。”   “没事的,”谈璟笑了笑:“我已经习惯了。”   帮姜荷一起给小狗量完身体维度,谈璟拿着相册回了房间,从中挑出了一张合适的,扫描成电子版,上传到后援会群里。   群里立刻炸开锅。   -小草莓!你是我的神!   -啊啊啊这张照片里的会长也太青涩了吧!   -小草莓,你初中跟会长是什么关系啊,怎么会有这么多他的照片!   -摩多摩多!   谈璟没理会群里的夸奖和提问,上传照片之后,就放下了手机,拿着衣服去洗澡。洗完澡,不慌不忙吹干头发,坐到书桌前,这才拿起手机看了眼。   从周一到周三,他每晚都会用小草莓这个号传一两张照片出去,今天终于有了动静。   贺斯珩:兄弟库存挺多啊。   话里带着软刺,看来贺斯珩比他想的更沉不住气。   谈璟弯起唇角,用和本人截然不同的语气回复:太喜欢他了,所以拍了很多(≧v≦)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回:你喜欢他什么?   小草莓:什么都喜欢(/v\)   小草莓:长得帅,热心肠,以前每天都教我做题ovo   消息发过去,谈璟不自觉摸了摸鼻子,自己夸自己确实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号用完之后必须注销。   另一边,贺斯珩看到小草莓的回复,忍不住腹诽,这跟他认识的是同一个谈璟吗?这小草莓给谈璟加的滤镜是不是太厚了点?亏他能夸得出口。   小草莓又发来了消息:我追谈璟,你不会生气吧?_(:з」∠)_   莫名其妙的发问。   贺斯珩:我生什么气?   顿了顿,又额外补充:群里那么多喜欢他的,我挨个生气,不得气炸了?   看见他的回复,谈璟扯了下唇角。   你还挺看得开。   当初各种吃谈琬男朋友的飞醋,轮到他这,心胸就这么宽广了?   谈璟食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书桌思考,既然柴没烧起来,那他再加把火。   小草莓:你不介意就好╮( ̄▽ ̄)╭   小草莓:那你可以出主意教我怎么追他吗?(#^.^#)   贺斯珩:?   贺斯珩:兄弟你这么自来熟的吗,咱们也没聊几句吧?   小草莓:我聊了好几个人,除了你没人搭理我T^T   ……合着你还真是广撒网钓鱼。   贺斯珩无语地看着小草莓的回复,毫不犹豫地拒绝:这忙我帮不了。   小草莓:是要报酬吗,我可以给的!(T~T)   还没等贺斯珩再回绝,对方发来了一张谈璟的照片。   贺斯珩猛地咳嗽,谈璟的照片是什么交易货币吗!   而且这张照片跟发在群里的都不一样,是谈璟的泳池照。似乎还是近期拍的,模样更靠近现在的年纪。   最主要的,是照片里的谈璟……是半|裸。   贺斯珩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这家伙身材是真不错,肩背宽阔,腰腹劲痩,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既不过度充盈而显狰狞,也不让人觉得干瘪,几块腹肌像整齐匀称的白巧克力,饱满而有力。   意识到自己盯得太久,贺斯珩连忙收回视线,耳根有些烧:我要东西干嘛?   小草莓:你不是喜欢他的身体吗?不够的话我还有=v=   贺斯珩:……   这人还真是够无私的,其他人恨不得把喜欢的人藏着掖着,他倒好,连半裸照都分享得这么痛快。   不过这对谈璟有点……不礼貌吧?   贺斯珩连忙打住:别发了,我帮不了忙的意思是,我帮了也没用。   他原本想说谈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转念一想,这事算谈璟的隐私,随便告诉别人不太好。   而且谈璟喜欢的人刚好是他,他更不好跟人说了。   好在他这次的拒绝有用,小草莓没再坚持,可怜兮兮地回了条:好吧QAQ   贺斯珩关了手机,松了口气,心情却没轻松多少。   总觉得这小草莓有点奇怪。   但更奇怪的是他的心情,像被人打了一拳又不能还手回去,怪憋屈的。   可小草莓除了自来熟一点,全程都客客气气,还挺无私地跟他分享喜欢的人的照片,他为什么会憋屈?   贺斯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好不容易来了点困意,就要睡着的时候,又鲤鱼打挺坐起来,不知名的火气在心里冒了几丈高。   “不是,谈璟那家伙怎么就让他拍了这么多照片?他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   自从那个小草莓说谈璟是个热心肠,以前总教他做题,贺斯珩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意谈璟课间的动态。   也不知道是他以前没留心,还是现在临近期末考的缘故,班上挺多同学都会来找谈璟请教问题。   就连平时挺怕谈璟的周雨,都拿着问题来请教。   贺斯珩觉得这是一场无形的倒戈,不满地插嘴:“怎么不找我问?”   周雨讪笑:“珩哥你那讲题步骤,只有会做的人能挺懂。”   但会做的人也没必要来请他讲题。   贺斯珩抵了抵前牙,不动声色观摩了一遍谈璟的讲题,勉强承认谈璟确实比他讲得更详细。   他倒不是不会解题,只是拿捏不准别人的思维模式,也没谈璟那么耐心,他觉得简单的可以跳过的步骤,在其他人那里可能就是听不懂的难点。而他自己做题的时候,有时也会因为跳步骤被判定漏写,扣点步骤分。   被谈璟点通思路后,周雨感激道了声谢,开开心心回了座位。   贺斯珩看他那大彻大悟欢天喜地的模样,忍不住想,小草莓那时候是不是也经常这样。   小草莓那一句话一个颜文字的小甜O做派,或许现实中讲话更嗲更甜,语气都自带波浪号。   贺斯珩几乎都能想象到一个小甜O笑眯眯又带点羞涩地跟谈璟道谢的画面。   他凉飕飕地开口:“你还挺热心,难怪这么多人喜欢你。”   谈璟收起草稿纸,看向他:“这么多人里,包不包括你?”   贺斯珩一顿,轻哼了声:“少自恋,我对你只有强烈且纯洁的敌意。”   说完又额外强调:“我眼里只有第一。”   谈璟挑了下眉:“看来这次期末考的第一,我非拿不可了。”   贺斯珩第一反应这是挑衅,正要挑衅回去,又听男生慢慢悠悠补充:“让你眼里只有我。”   挑衅的话被堵在嗓子眼,贺斯珩被噎得脸都红了。   这人怎么尽说骚话!   贺斯珩扭过脸不再看他,强行把注意力放回物理题上。   旁边忽然递过来一盒水果糖,造型可爱颜色粉嫩的玻璃糖罐。   “吃吗?”谈璟问。   贺斯珩原想拒绝,转念一想,拒绝反而显得他好像不好意思似地,于是不客气地拿了颗,拆开糖纸塞嘴里。   “你这糖果盒还挺少女心。”他其实有些意外谈璟会买这种包装的东西。   谈璟漫不经心道:“别人送的。”   贺斯珩愣了下,见他从课桌里拿出一张粉色便利贴。   谈璟递过来给他看。   便利贴上用十分可爱的字体写着一句话:一点小心意,希望你喜欢~(/v\*)   落款是一个草莓简笔画。   贺斯珩第一时间就猜出来这是谁的手笔,除了那个甜死人的小草莓,还有谁会用这种颜文字。   谈璟收回便利贴,笑了笑:“是不是还挺可爱的?”   他眉眼轻扬,落在眼底的笑意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   “……嗯。”贺斯珩低低地应了声。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谈璟夸人可爱,或许谈璟和小草莓真的关系匪浅。   上课铃响,贺斯珩一言不发地咬碎嘴里的糖。   海盐味的柠檬糖,泛在舌尖的滋味,酸得蛮横。   *   祈南市的冬天太冷,贺老板在椰城购置了一处房产,每年惯例,等到贺斯珩放寒假,全家人一起去椰城过冬。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那天,贺斯珩刚好坐飞机抵达椰城,一下飞机打开手机群消息,就看见自己的排名掉到了二,蝉联近一个学期的第一还是被谈璟给抢走了。   这还不够他气的,更气的是谈璟仿佛生怕他看不见班群消息,特意截了个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名字图,给他发过来。   贺斯珩没回他,气得一到别墅就拿出平板,调出班群里发的电子文件试卷,复盘了一个下午,看是哪里失了不该失的分。   比起他的低气压,贺云朗今天满脸写着开心,晚上吃饭时,一张口就在雷区蹦迪:“儿子,期末考成绩出来没,考得怎么样啊?”   贺斯珩刚要下筷子的手顿时停住,一脸憋屈:“年级第二。”   顿了几秒,又不甘心地补充:“第一是谈璟。”   贺云朗一向注重贺斯珩和谈璟之间的比较,这次却潇洒地摆手:“没事!都拿了这么多次第一了,这次就当让让他。”   贺斯珩惊讶:“您怎么突然这么大度?中邪了?”   “……有这么咒你老爹的吗,”贺云朗嗔了他一句,又老神在在道:“做事啊,就是不能操之过急,一着急呢,就容易出事。”   贺斯珩没听懂:“爸,能说点人话吗?”   舒秋给贺斯珩夹了块白切鸡腿:“你还不知道你爸什么德行,这一看就是抢到了谈家的生意。”   “宝宝,格局小了。”贺云朗摆摆手,“这跟生意无关,我只是咱儿子一直跟人比比比,太累了,儿子开心最重要,父子感情最重要。”   这话引来一阵沉默。   贺斯珩跟舒秋对视一眼,贺斯珩会意凑过去,在贺云朗身边使劲嗅了嗅,奇怪地说:“也没酒味啊。”   刚说完被贺云朗敲了一筷子:“去去去,老爹我这是认真的。”   “好了好了不绕弯子了,跟你们说实话吧,”贺云朗不掩幸灾乐祸地说,“听说谈琮那老小子跟他儿子狠狠吵了一架。”   贺斯珩一愣,问:“为什么吵?”   贺云朗说:“谈琮上次给谈璟安排的相亲不是黄了吗?这次又卷土重来,谈璟不乐意,全给推了,父子俩这不就吵起来了,谈琮这两天都臭着脸去公司,一看就气得不轻。”   舒秋觉得奇怪:“阿璟才刚过十八,怎么这么着急给他相对象?”   贺云朗冷笑:“肯定是谈琮想给自己多招揽商业合作,所以才迫不及待把自己儿子的婚事安排出去,你瞧谈璟哪年过生日,不被他办成应酬酒会?”   舒秋:“那琬琬不是自由恋爱吗,也没见他反对啊?”   “谈璟可是个S级Alpha,一万个Alpha里也难得分化出一个,人又长得不赖,也就比咱儿子差那么一点,肯定是个香饽饽啊,谈琮哪舍得不好好利用?”   贺云朗分析得头头是道,说完又扭头看向贺斯珩:“说起来这事,珩珩,你怎么还没分化?等你分化了,你也是个香饽饽。”   舒秋掐了下他耳朵,语气里满是警告:“你想干嘛,也想打咱儿子主意啊?”   耳朵比生意重要,贺云朗立刻改口:“当然不会,咱家主打一个自由恋爱,儿子想跟谁谈就跟谁谈,只要不犯法,对不对,珩珩?珩珩?”   贺云朗连着喊了好几声,贺斯珩才回过神,心不在焉应了声。   吃完饭回了二楼,贺斯珩攥着手机在房间里踱步。   谈璟的第一次相亲是他间接搅黄的,他记得谈璟还跟他说过以后不会再相亲,那时他还不知道谈璟喜欢自己,现在知道了,也明白过来,那句话无异于谈璟对他的保证。   所以,谈璟不愿意再相亲,跟谈琮吵架,归根结底,是因为他。   贺斯珩看了眼手机,两人的微信聊天还停留在下午,谈璟给他发的排名截图,他没回复。   正纠结要不要问问情况,心有灵犀般,谈璟刚好发来消息问:还在生气?   贺斯珩愣了愣。   谈璟:其实只要你愿意,不管我们谁考第一,第一名都是你的。   “……”   贺斯珩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担心是浪费感情。   他忍不住开怼:你都跟你爸吵架了,还有心情在这说骚话?   谈璟:吵架?   贺斯珩:我都听说了,你推了你爸给你安排的所有相亲,跟他大吵了一架。   手机屏幕外,谈璟眯了眯眼,难得困惑。   他确实推了他爸安排的相亲,也确实跟他爸有意见分歧,但这两件事并没有关联。   他推了谈琮安排的相亲后,谈琮从姜荷那听说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正在追求人家。   谈琮嫌他追人的速度太慢,想从他这问出来,他喜欢的人是谁,想强行给他拉进度条,被他拒绝了。   所以谈琮才生气,这两天都是臭着脸去公司。   谈璟挺无奈的,但也理解他爸这么心急,是担忧他的下一个易感期。   成年后的第一个易感期会比过去更来势汹汹,同时也意味着对Omega的侵占欲望更强,一个不小心就会失去理智强行进行永久标记,即使是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有那么好的定力。   所以他更不能把贺斯珩牵扯进来。   不过,他跟谈琮吵架的这个误会,倒是个机会。   谈璟:是吵了架,现在在冷战,每天都在看他的脸色。   谈璟这么实诚地承认,贺斯珩反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光是安慰又很苍白,也不能劝他他服个软,去相一个糊弄过去。   明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还让他这么做,这不是侮辱人吗?   贺斯珩正纠结要说点什么最合适时,手机屏幕上方弹出后援会群通知全体成员的消息。   他一时手快点了进去。   又是小草莓在上传照片。   贺斯珩喉头一梗。   这次的照片,是谈璟初中被撞折腿时期拍下的,穿着竖纹病号服,右腿打着石膏,脸色也苍白。   微信里,谈璟的消息发过来:我没事,你在那边玩得开心就好。   怎么可能没事。   贺斯珩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气。   愤怒催生冲动,他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被接通,没等对方说什么,贺斯珩直说来意:“你要不要来我家过年?” 第48章 坐大腿   电话那边的呼吸声停了两秒,贺斯珩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这邀请有些突兀。   他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我是觉得你爸这事做得不对,你看你都考第一了,已经够厉害了吧,以后的能力也会更出色,没必要再把你未来的幸福当作筹码,所以你不能低头,也没必要去看他脸色,强硬点,干脆离家出走表个决心!”   贺斯珩越说越觉得自己像是喝多了假酒在胡言乱语,怎么说着说着就煽动起来了呢?他这不是等于挑拨了谈璟跟他爸的关系了吗?   更让他手足无措的是,谈璟竟然真的听进去了,“你说得有道理,离家出走表决心是个好主意。”   “不不不,我其实……”   贺斯珩想把刚刚那些话撤回,却又听男生轻叹了口气,带了几分低落。   “但我去你那边,贺叔叔会不开心吧。”   一听谈璟低落的语气和顾虑,贺斯珩又一次嘴巴比脑子快,“你尽管来,贺老板我来搞定。”   谈璟弯了弯唇:“好,我去收拾行李。”   在贺斯珩出声之前,电话被利索地挂断。   贺斯珩保持举着手机的姿势,沉默地站在房间里。   完蛋,谈璟那边是轻松了,现在压力给到他。   他该怎么跟贺老板讲这事,才不会把贺老板气到高血压?   与此同时,谈家。   谈琮怎么都想不通,谈璟平时做事利索,怎么追个人就这么费劲呢?   听姜荷说是过生日那会儿就已经有情况了,这都两个月了,八字还没一撇,以他儿子的魅力,不应该啊,哪家的Omega眼光这么挑?   谈琮思来想去,决定来场父子间交流,给他传授点经验,出出主意。   谈琮下楼敲响谈璟房间的门,打开门却见谈璟正在收拾行李。   “你这是做什么?”谈琮问。   “朋友请我去他家过年。”谈璟在衣柜里挑了几件短袖和薄外套,椰城那边没有冬天,带几套春装够了。   谈琮不太高兴地皱起眉:“过年去什么别人家?”   谈璟翘起唇角:“去追男朋友。”   谈琮一愣:“是那孩子邀请你去?”   “嗯。”   “那得赶紧的,”谈琮先迫不及待起来,“他家在哪?我现在开车送……不行,不能这么空手去,我现在就去让陈秘书买点见面礼。”   他迫切的心情就像此刻飞快的语速。   连谈璟都有些无奈:“不用这么着急。”   谈琮冷静下来:“也对,这大晚上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家里人赶出去的。”   谈璟微妙地沉默了几秒。   其实也差不多。   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声特别提示音。   谈璟拿起来看了眼,是贺斯珩给小草莓发了消息。   贺斯珩:哥们,商量个事。   贺斯珩:我出钱买断你刚传的那张照片,你把群相册里的删掉。   谈璟困惑地歪了下头,回复:你喜欢那种?⊙д⊙   贺斯珩:……   贺斯珩:我!不!喜!欢!   贺斯珩:我只是不希望你把他曾经的苦难当作娱乐   谈璟微微一怔,心脏柔软地塌陷,也滋生出一丝愧疚。   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上传那张照片的初衷就是卖惨,让贺斯珩可怜他。   贺斯珩的心软在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贺斯珩远比他想的更善良,更真诚。   谈璟答应了贺斯珩的请求,删掉那张照片,用小草莓的身份同他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再发这种了。   贺斯珩:你冒犯的是谈璟不是我,还是找机会跟他本人道歉吧。   有些冷硬的回复,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谈璟却忍不住翘起嘴角。   愧疚归愧疚,这种被喜欢的人护犊子的感觉,挺爽的。   谈琮还没走呢,原本是想再打听打听那个Omega的情况,还没问呢,看他拿着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后,就抿着嘴角笑。   这酸不拉几的模样,跟谈琬以前搞网恋的时候一模一样。   谈璟一向稳重,这还是谈琮第一次见他笑成这么不值钱的样。   谈琮心说不妙,这么下去,他这便宜儿子迟早会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转念一想,都S级了,找个能安抚住他的Omega也不容易,被拿捏就被拿捏吧。   谈琮忽然又想起贺家那小子,他记得贺斯珩基因测定也是个S级Alpha,到现在都还没分化。贺云朗那老小子整天还傻乐呢,等他儿子分化后过一次易感期,看他会不会急死。   这么一想,谈琮幸灾乐祸地也笑了起来。   *   椰城是个没有寒冬的城市,即便是冬季,太阳依旧和煦,绿树依然成荫,天朗气清。   也正是这般明媚晴朗的冬天,每年都会吸引许多外地人来这边过冬。   高耸明亮的航站楼,来自大江南北的游客络绎不绝,喧嚷人声交织形成热闹繁忙的协奏曲。   贺斯珩百无聊赖含着颗棒棒糖,等在接机口。   又一波人群往外涌,他朝那边随意地扫了眼,比想象中更轻松地看见了自己正在等的人。   男生比周围的游客都要高,身形挺拔笔直,下飞机后脱下的大衣被他随意地挂在手臂上,身上只留一件薄厚适中的黑色针织衫,毫无装饰的简单款式,全靠高大清瘦的身材撑起,干净利落。   那张脸在人群中也最突出,眉眼深邃,瞳仁乌黑,鼻挺唇薄,无可挑剔的长相,唯独表情透着几分冷淡。   不少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他身上掠过,自以为隐藏很好地多停留几秒,走在他身后的两个女生压着嗓子说悄悄话,其中一个双手攥着手机,即便被同伴鼓励,也红着耳根使劲摇头。   就在她放下犹豫,想破釜沉舟去要联系方式时,走在身前的男生忽然脚步一顿,扬唇望向接机口的某个方向,生人勿近的疏冷神色瞬间柔和。   谈璟加快些脚步,拉着行李箱朝贺斯珩走过去,停在他面前,低着眉眼笑:“真来接我了?”   贺斯珩把含着的棒棒糖换了边腮帮子,抱着胳膊,一脸不情不愿模样:“还不是因为我妈,说什么待客之道。”   见他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贺斯珩嘀咕了句:“离家出走这么开心?”   谈璟笑了笑:“要看被谁收留。”   贺斯珩一顿,别扭解释道:“我可不是好心才收留你,我是估着我下个发情期刚好是过年那两天,把你喊来是有用处的。”   谈璟拖腔带调地哦了声,似是相信了这说辞:“原来我只是个工具人。”   “也挺好,”他意味不明笑了下,“反正我喜欢你,你想怎么用我就怎么用我。”   像被摸到敏感部位的猫,贺斯珩瞬间炸毛:“你骚话怎么那么多!”   谈璟歪了下头:“嗯?我说什么了?”   仿佛他刚才那话是正经表白,没有什么言外之意,真点出来还能怪上贺斯珩思想不健康。   贺斯珩狠狠瞪他一眼,憋屈地转身就走。   谈璟亦步亦趋跟上去,抿着唇没笑出声。   贺家的别墅就在海边,离市中心挺远,但视野无与伦比,坐落在碧海蓝天之间,二楼朝海以整面落地玻璃窗,在家就能望见一览无余的壮阔海景。   谈璟的航班是下午,坐车到贺家的这个点,舒秋和贺云朗都在家。   他向来知书守礼,尤其在长辈面前,进屋便喊了人,把手里拎着的礼盒送过去。   舒秋昨晚听贺斯珩说过谈璟的事之后,便十分怜爱这孩子,没想到他到了这处境还这么周全地准备了上门的礼物。   舒秋连忙接过,轻嗔了句:“人来就行了,还带什么礼物,这么见外。”   谈璟没说这茶叶是谈琮专门为亲家准备的,滴水不漏道:“应该的,要谢谢您和叔叔愿意收留我。”   贺云朗在旁冷哼了声:“油嘴滑舌。”   昨晚听贺斯珩说谈璟要来他家过年时,他气得够呛,偏偏贺斯珩又说,舒亦辰上次分化,谈璟帮了大忙,这次算还谈璟的人情。   贺云朗越是看谈家不顺眼,就越不乐意跟谈家扯上关系,一听欠了谈璟的人情,自然是要马上还掉。   舒秋给了他一个眼刀:“你个当长辈的,能不能树个榜样,好好说话?”   贺云朗气焰顿消,乖乖闭嘴。   舒秋又笑着对谈璟道:“你和珩珩也是老朋友了,就当自己家,别拘谨。”   谈璟弯了弯眼睛:“谢谢阿姨。”   他越是懂事,舒秋看他的目光就越怜爱,瞧着多好的孩子,怎么就非得被逼着去相亲呢。   贺云朗在旁边憋屈地不敢发言,贺斯珩在旁边看麻了。   父子俩无需言语和眼神交流,头一次这么默契地在心里达成共识。   谈家人,真能装啊。   贺斯珩被舒秋勒令尽地主之谊,带谈璟去客房放行李。   谈璟的房间在二楼,就在贺斯珩房间的隔壁,布局差不多,朝海那边是一整面落地窗,阳光很好。   进了房间,谈璟放下行李箱,轻舒了一口气,像是整个人松懈下来。   贺斯珩见状,古怪又惊奇:“你还会紧张?”   谈璟没否认:“因为顺序被完全打乱了。”   贺斯珩疑惑:“什么顺序。”   谈璟偏头看着他,唇边噙着笑:“谈恋爱和见家长的顺序。”   “……”   贺斯珩脸皮一热:“什、什么见家长!谁跟你走到那步了?收拾你的东西吧,我走了!”   他说完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提醒:“你房间没套卫,公卫在左拐尽头,你自己去熟悉环境,没事别找我。”   谈璟歪了下头:“有事呢?”   “……你有个屁的正经事!”   贺斯珩扭头就走,这回是头也不回地真走了。   像要掩饰什么,他走得很快,但烧红的耳根还是落在了身后男生的眼底。   谈璟看着他气汹汹地消失在门口,低头失笑。   晚上吃完饭,舒秋跟贺云朗去海边散步消食,贺斯珩不想去当他们的电灯泡,吃完饭就要回房间准备打游戏。   想到舒秋跟他说的地主之谊待客之道,贺斯珩又生生停住脚,犹豫了几秒,还是问了谈璟:“我跟周雨王一舟约了开黑,你要不要一起?”   “我没玩过这游戏,”谈璟并不避讳自己是个游戏小白,“贺老师能教我吗?”   贺斯珩被这声贺老师喊得飘飘然,“赶紧的,上号!”   游戏这块确实是谈璟未曾弥补的短板,在众多高中生间风靡的游戏,他连账号都没有。贺斯珩嫌他现场注册账号买皮肤太麻烦,索性把自己的号给他登,在旁边场外指导。   一上线,周雨就发来消息:珩哥!好慢啊!就等你了!   贺斯珩回了句:今天教朋友玩,我不操作。   王一舟警觉:朋友?男的女的?你带妹玩游戏啊?   贺斯珩:……   他特意没提谈璟的名字,就是不想让周雨这大喇叭知道谈璟在他家过年,结果王一舟这家伙,跟周雨混久了,竟然也开始八卦了。   贺斯珩的省略号直接让王一舟默认他在带妹,立刻开了麦,嗓子夹成播音腔气泡音:“妹妹,开个麦,跟哥哥们打声招呼呗。”   贺斯珩忍不住笑出声,不只因为王一舟这做作的气泡音,更因为他调戏的人是谈璟。   他边笑边转头,想看看谈璟吃瘪的模样,被调戏的男生脸上却不见一丝幽怨,嗓音含着笑:“哥哥,管管你朋友,他调戏我。”   “……”   你这家伙怎么还入戏演上了!   贺斯珩再一次见识到谈璟的厚脸皮,眼角直抽:“长城是用你的脸皮建的吧?”   谈璟对答如流:“你摸摸就知道了。”   顿了顿,又一本正经补充:“用嘴巴摸,体验感更好。”   贺斯珩:“……”   谢邀,他怕自己忍不住用拳头去“摸”。   骚不过他,贺斯珩憋屈地开了游戏,简单教了一下基本路数和这场英雄的技能,就放了手让谈璟自己操作。   不过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完全不是教人的那块料,特别是竞技游戏,游戏一开就容易心急没耐心,指导人的嘴巴在旁边没停过,噼里啪啦的语速比谈璟敲键盘的手速还快。   他七嘴八舌的指导,谈璟也没嫌烦,好脾气地照他说的操作,但总归是第一次操作,没那么熟练。   贺斯珩原本拖了条椅子坐在他左边看,渐渐起了身,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站着弯腰抢了键盘鼠标,“我来我来!”   求胜心切,他甚至是直接抓住谈璟覆在鼠标上的手操作。   谈璟看了眼他覆上来的手,挑了挑眉,又看了眼一心扑在游戏里的男生,“这么站着不累?”   “别吵,家都快被人抄了!”   贺斯珩满心满眼地力挽狂澜,甩开他握在鼠标上的手,飞快移动操作,另只手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谈璟无声笑了笑,揽住他的腰往自己身上带了下。   贺斯珩顺势在他腿上坐下来,全神贯注盯着屏幕,丝毫未觉这姿势有何不妥。   谈璟没看屏幕,右手托着腮,不声不响地注视着他干净的侧脸,被屏幕反光映出的那双眼睛像剔透的琥珀,长长的睫毛如婴儿般浓密。   漂亮的唇瓣一张一合,口吐芬芳时,鲜红的软舌偶尔在视野中一晃而过。   游戏外放的音效盖过了吞咽的声响,谈璟垂眼收回目光。   让贺斯珩坐他腿上似乎不是一个好决定。   这结论很快也被证实。   一局游戏结束,贺斯珩成功力挽狂澜,扭头朝谈璟得意洋洋地炫耀:“看见我刚刚的神操作没——”   话说一半,从游戏世界回到现实的贺斯珩对上男生深沉的眼神,猛地察觉两人此时此刻的姿势,也察觉某一处被硌得慌的不适。   大脑轰地懵了,如同烧坏的电路板,贺斯珩不知所措地微微睁大眼睛。   脑子短路,他跟着口不择言:“那什么……”   “你、你顶到我了……” 第49章 孤A寡O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贺斯珩差点咬到舌头,浑身都僵成石头。   与之相反,他身下的男生依然神色如常,瞧不出丝毫窘迫之意。   “抱歉,”谈璟淡定道,“请体谅一下十八岁的男高中生,毕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言语间甚至有一丝理直气壮的意味。   贺斯珩:“……”   谁还不是血气方刚的十八岁男高了?问题是我在打游戏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斯珩满心无语地从谈璟腿上跳起来,手下的鼠标键盘都被他的动作推开。   他要多远离多远,红着脸气急败坏:“你你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健康正经的事!”   “我努力没想,”谈璟很是无辜,“但你坐在我腿上蹭,身体不听我使唤。”   贺斯珩被噎了下。   他怎么就坐他腿上了?   刚才脑子里全是游戏里的击杀,完全没印象他是怎么坐到谈璟腿上去的。   忽然就……理亏了。   贺斯珩耳根烧得厉害,目光无意间瞥了眼他鼓起的地方,像被烫到,立刻生硬挪开眼,盯着地板不再看他,“你你赶紧回房自己解决!”   谈璟应了声,不慌不忙起身,走出他房间。   在他关上门后的第一时间,贺斯珩懊悔不已地给自己掌嘴。   这嘴怎么就没个把门,什么都往外说,怎么就不能假装没发现直接无视呢?   不过那尺寸和触感好像……也没办法无视。   后知后觉自己在想什么,贺斯珩使劲拍了两下脸,强行回神,不准再想不准再想!   与此同时,谈璟若无其事地回到隔壁房间,甫一关上门,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淡定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   他背倚在门板上,低着头,垂下的额发遮住了眉眼的情绪,偏偏从脖子到脸的皮肤红了一片。   好一会儿,男生狼狈捂住眼睛,暗骂了句操。   又不是易感期,乱发什么情。   *   次日凌晨,贺斯珩被他忘关的上学日闹钟吵醒,闭着眼睛把闹钟一关,翻了个身继续睡他的回笼觉。   贺家一向是放养政策,该学的时候学,该放假的时候放假,假期哪怕一天睡二十四小时,舒秋和贺云朗也不会说他什么。   贺斯珩这一上午睡得昏天暗地,终于舍得从被窝里爬出来时,已经近中午,慢条斯理去刷牙洗脸。顶着一头睡乱的鸟窝头下楼,在楼梯上就闻到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饭菜咸香。   家里负责做饭的阿姨也跟过来度假,贺斯珩凭着饿了觅食的本能往厨房的方向拐,准备在菜上桌前先去“小尝一口”。   走到客厅时,看见坐在沙发上拿着经济杂志但完全没在看的贺云朗,盯着厨房的方向,一副如临大敌模样。   “爸,怎么了?”   贺斯珩冷不丁出声,把贺云朗吓得一个激灵。   “臭小子,怎么走路没声啊?”   贺云朗低声骂了他一句,又用下巴朝那边指了指:“你妈,在厨房。”   这下如临大敌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   贺斯珩一脸完蛋地朝厨房那边看过去,却在那边看见除舒秋外的另一个身影。   男生穿着浅色的衬衫和休闲裤,腰间围了条十分有舒秋女士少女心风格的粉色围裙,还挂着一圈蕾丝边,与他那张清冷矜贵的脸一点也不搭。   却意外的并不让人觉得滑稽。   反而那根围在腰间的粉色系带,因为与他自身衣服的颜色不相称,而更凸显劲痩的窄腰,勾勒出倒三角的身体线条。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家伙的身材确实没话说。   贺斯珩暗暗冷哼一声,谁知道是不是背地里把蛋白粉当饭吃。   “真是没想到,阿璟你竟然还有这手艺。”   舒秋今天原是心血来潮想做个饭,没料谈璟主动提出帮忙打下手,这孩子天生控场能力强,不知不觉就让他从打下手备菜,变成掌勺。   目睹了谈璟熟练地备菜炒菜,又尝了口他刚做的香酥鸭,舒秋马上化身夸夸机,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   “怎么会想着学做饭呀?”舒秋挺好奇地问,“我们家珩珩连厨房门都不乐意进。”   贺斯珩听到舒秋女士在背后蛐蛐自己,忍不住腹诽,他怎么就不乐意进厨房门了,得看大张旗鼓要教他做饭的人是谁啊,她倒是敢教,他怎么敢学,做出来的东西能毒死两个贺老板。   谈璟有条不紊颠了下勺,笑了笑:“一开始是因为兴趣,后来觉得那句俗话说得挺有道理。”   舒秋问:“什么俗话?”   谈璟微笑着说:“想抓住爱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   “这个我赞同!”舒秋赞赏地点头,“我当初追我们家老贺的时候,可不就是因为给他送了个便当,立刻让他对我印象深刻。”   贺斯珩微妙地沉默,扭头看向浪漫回忆里的另一个当事人。   贺云朗面不改色:“难吃到惊天地泣鬼神,怎么就不算印象深刻?”   贺斯珩:“……”   厨房里的两人还在有说有笑,舒秋的笑声传过来。   “现在这么居家的Alpha可难得见了,要是我再生个Omega,准让你当女婿。”   “如果有机会,我也很愿意当您的女婿。”   谈璟开得起玩笑也接得住话,把舒秋哄得心花怒放,笑声从厨房传到客厅。   客厅趴在沙发暗中观察的父子俩,脸色一个比一个微妙。   贺云朗冷哼,小声嘀咕:“这臭小子跟他爸一个样,好话一套又一套,儿子你再不加把劲,你妈马上要多个干儿子了。”   他本以为贺斯珩听到后半句会马上暴走去厨房抗议,说完好一会儿却没见贺斯珩有什么反应,扭头一看,自家儿子低着头,脸色红得不正常。   “珩珩,你脸怎么这么红?”贺云朗伸手去探他额头,“发烧了?”   “太、天太热了。”贺斯珩躲过他的手,从沙发上起身,扯着前襟扇风,“椰城的冬天真热。”   贺云朗莫名其妙,今天有这么热吗?   家里的阿姨今天不用下厨,在餐厅提前摆碗筷,贺斯珩为了躲开贺云朗的追问,去那边帮忙,才走过去,就见谈璟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   对上视线,后者弯了弯眼睛,贺斯珩一顿,不自然地撇开脸。   谈璟将手里的盘子搁上餐桌,压低声音问:“还在生气?”   贺斯珩没看他,做出很认真摆碗筷的模样,“生什么气?”   谈璟顿了顿,“昨天……”   贺斯珩一瞬间反应过来,放下没摆完的筷子,抬腿就走:“妈,厨房还有菜吗,我来端!”   看着他走得飞快的背影,谈璟挑了挑眉梢。   舒秋是下厨房爱好者,热衷于研发新菜,也是炸厨房资深人士,她厨艺的神奇之处,做药膳以外的菜,色香味前两样绝了,后一样绝命,这个外焦里生,那个甜到发腻,吃上一口,味觉细胞死伤一半。   偏偏她对自己做出的事物有无敌滤镜,怎么也尝不出异样,贺云朗和贺斯珩也不能对她的厨艺给出真实评价,不然又是半个月的水漫贺家。   好在这个寒假有谈璟在,声东击西地拦下了舒秋的几次心血来潮下厨房,在这事上,连贺云朗都没话说,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眼看谈璟在自己家如鱼得水,贺斯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珩哥,草丛有人!草丛有人!”   周雨喊了好几声,贺斯珩这才回过神,连忙补救操作,还好有惊无险。   王一舟在耳麦里调侃:“珩哥你今天走神的次数有点多啊,是不是想上次那妹妹了?”   “……滚蛋。”贺斯珩确实没什么心思玩游戏,打完这局就下了线。   松开鼠标,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百无聊赖翻了翻后援会群。   群里比上学日冷清了许多,没什么人聊天,果然寒假都在各浪各的,不过也有人在群聊里艾特小草莓,巴巴地求着他发照片,但没被理会。   贺斯珩点进群相册,那张谈璟打石膏的照片已经被删了,那次之后,小草莓就再也没传过照片,也没有再找过他聊天。   难不成是跟谈璟道歉的时候,被谈璟训了顿,不敢再露面了?   一想到小草莓被谈璟教训那画面,他莫名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不对不对,除了喜欢谈璟,小草莓这人也挺好玩的,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等等——   贺斯珩猛地反应过来。   除了……喜欢谈璟?   他为什么要介意别人喜欢谈璟?   贺斯珩有一瞬的茫然,缓慢地眨了下眼,渐渐意识到什么时,连连摇头。   不不不,他对谈璟可没有那种感情,他只是单纯看不惯谈璟很受欢迎。   手机忽然响了声,吓得贺斯珩一个激灵,低头看了眼,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是谈璟发来的消息。   谈璟:去影音室看电影吗?   贺斯珩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多了,谈璟的作息不应该在这个点睡下了吗?   贺斯珩:你也开始熬夜?   谈璟:认床,睡不着。   贺斯珩:……   在他家都住了一周,现在才说认床是不是太晚了点?   别以为他看不出他拙劣的借口。   贺斯珩:不看。   贺斯珩:孤A寡O,大半夜共处一室,对我影响不好。   隔壁房间,谈璟看到这条回复,眼底染了几分无奈。   也挺好,说明第二性别意识越来越强了。   贺斯珩看了眼谈璟发来的晚安,礼貌性回了个,转头继续玩手机,没几分钟,小号企鹅收到小草莓发来的消息。   准确来说是发了张照片。   小草莓:这张能不能发群里?\(=·ω·=)o   一周没联系,还是这么自来熟,还是这么直入主题。   贺斯珩:?   贺斯珩莫名其妙:问我干嘛?   小草莓:怕我自己又没分寸,所以先来问问你的意见>^<   倒是吸取教训了,贺斯珩笑了下,故意调侃:问谈璟本人不是更快?   小草莓:T^T   贺斯珩没再逗他:你跟他道歉了?   小草莓:道了!(0x0)   贺斯珩正想问问谈璟有没有凶他,还没发送出去,小草莓的下一条消息又发过来。   小草莓:我还跟他告白了!(>U<)   贺斯珩愣了下:告白?   谈璟这几天住在他家,完全没表现出被人告白的迹象,虽然说以前也有不少人跟他告白,但小草莓毕竟初中跟他关系不错,怎么也该有点触动吧?   小草莓:不过被他拒绝了QAQ   小草莓:他让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T^T   贺斯珩:……   难怪谈璟没表现出一点触动,这回绝也太把人当小孩了吧。   他为什么这么感同身受,因为当初他向谈琬表白的时候,也同样被这理由搪塞过,他俩还真是亲姐弟。   贺斯珩莫名地就同情起对方,安慰道:豁达一点,其实他也没那么好,你比他有趣多了,肯定很多Alpha喜欢你的。   小草莓之前都基本秒回,这会儿却没了动静。   正当贺斯珩以为对方是伤心得没心思再聊天时,小草莓又发来了消息:你呢? ̄^ ̄   话题跳得太厉害,贺斯珩疑惑:我什么?   小草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谈璟告白?<(·^·)>   贺斯珩:???   贺斯珩:我告白?我为什么要跟他告白?   仿佛全身过电,贺斯珩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差点就激动地说了实话。   明明是谈璟喜欢他,怎么就变成他要跟谈璟告白了?   贺斯珩噼里啪啦地打字,在文字框里使劲编辑措辞,正要让小草莓好好去养养心情,千万别伤心过度,伤坏了脑子。   对面的消息发过来,他飞快点击屏幕的手指猛地停住,整个人怔在原地。   小草莓:你没发现吗?你明明也很喜欢他ο(=·ω<=)q 第50章 认输(小修)   夜深人静,偌大的卧室,似乎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鲜活的心脏,不怎么安稳地搏动着。   贺斯珩傻站在书桌前,低头盯着小草莓发来的那条消息,一动不动,仿佛忘记时间的石像。   他喜欢谈璟?   怎么可能?   他又不是没有喜欢过人的感情小白,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喜欢谈璟。   摸着良心说,谈璟确实长得不赖,身材也不赖,是挺多人的倾慕对象,但脸和身材,他自己又不是没有,所以这两样并不能成为他对谈璟的心动点。   再者,那些明恋暗恋谈璟的人,到底只看到谈璟的表面。至于他,从小和谈璟一起长大,谈璟好的不好的正经的犯贱的各个面都见过,所以对谈璟装出来的假正经,也完全免疫。   就他以前喜欢谈琬的感情经验,喜欢一个人的起点,怎么也得先心动吧,那种一瞬间心跳漏拍全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的感觉,他对谈璟,完全没有过啊,怎么谈上喜欢他了?   贺斯珩想了想,回复小草莓:你是不是伤心过度出现幻觉了?   他说得比较委婉,没直接说把脑子伤心坏了,却还是让对方十分无语。   小草莓:=_=   小草莓:你确定自己一点都不喜欢他?   贺斯珩正要毫不犹豫回个肯定,转念一想,他还在谈璟的后援会群里呢,这么说不就露馅了吗。   贺斯珩严谨地回答:其实我加群是为了以他为榜样,勉励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彩虹屁吹的,他都有点想呕。   小草莓:那他以后跟别人谈恋爱,跟别人牵手拥抱接吻,你都不会吃醋?=^=   贺斯珩一愣,他好像没想过这种事。   不,不是好像,是真的从来没想过。   以前如果有人问他这问题,他绝对会很无语地怼回去,他没事想这种恶心事情做什么。   现在……   贺斯珩闭上眼,试着构想谈璟跟别人牵手,拥抱,接……   眼皮唰地掀开,贺斯珩抬手捶了捶胸口,奇怪,为什么光是想想,胸口就这么闷?   大概是他沉默得太久,小草莓没再等他的回复,发了条消息过来。   小草莓:懂了,是我帮他自作多情了。   贺斯珩看了眼消息,没有回复,只怔怔地坐回椅子上,目光失焦地出神。   *   翌日早。   唤醒一天的阳光投进落地窗,洒在浅蓝的床上,无需被唤醒的人早在太阳从东边升起时,就已经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雪白一片的天花板发呆。   贺斯珩失眠了一整晚。   他向来睡眠很好,偶尔有点失眠时会去喝点葡萄酒助眠,但上次的教训,让他这次不敢轻易喝酒,只能强行逼自己入睡。   结果就是在床上摊煎饼摊了一晚上。   这种怎么也睡不着,看着天慢慢亮起来的感觉实在太糟糕。   偏偏今天是过年,不能睡懒觉。   贺斯珩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地爬起床,去洗漱。   他的卧室也没套卫,无精打采地拖着步子走出卧室,游魂一般飘去二楼公用的洗漱间,边打着呵欠边推开洗漱间的门,嘴巴张开一半,跟屋内刚刷完牙的人对上视线。   “早。”谈璟也是刚起,嗓音比平时低很多。   “抱歉,没注意里面有人。”   贺斯珩立刻收了打呵欠的动作,正要退出去,谈璟却在这时让出半边洗漱台。   “一起吧,我快洗完了。”   贺斯珩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走过去,拿牙膏牙刷。   谈璟把刚用完的漱口杯和牙刷放回原位,从洗手台镜子里瞥了眼身旁正在挤牙膏的男生。   栗色的短发被睡得往四周乱翘,睡眠不足地耷拉着眼皮,眼下的青黑被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明显。   谈璟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开口:“昨晚没睡好?”   贺斯珩把牙刷头送进嘴里,闷闷嗯了声。   岂止是没睡好,根本是没睡。   谈璟又问:“有烦心事?”   贺斯珩刷牙的动作一顿,低着眼睛没看他,“玩手机玩的。”   谈璟顿了顿,意味不明低笑了声:“玩手机玩的啊……”   语气意味深长,听着明显是不信的模样。   贺斯珩不由得有些心虚。   “贺斯珩。”   谈璟忽然唤了声他的名字。   贺斯珩下意识偏头,心里打鼓地看向他,“干、干嘛?”   谈璟却没看他,而是正面对着洗漱台的镜子。   贺斯珩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镜子,同镜子里的他对上视线。   男生的眼神似笑非笑,带着轻嘲的意味:“下次糊弄人之前,先对着镜子练练吧。”   贺斯珩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谈璟洗完脸,关掉水龙头,先往洗漱间外走了。   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下。   “对了,”他微微侧脸,“我打算明天回祈南,之后再见面,给你当一个月的跟班。”   贺斯珩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信息量,“你——”   还没等他问出口,谈璟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洗漱间,还顺手关上了门。   贺斯珩整个人愣在原地。   给他当一个月跟班的意思是……谈璟他主动认输了?放弃追他了?   赌注不是说好的三个月吗,这还没到三个月,他怎么——   是了,即使没到三个月,谈璟也完全有权利放弃。   贺斯珩薄唇紧抿,不自觉揪紧胸前的衣襟,昨晚那熟悉的烦闷又泛上胸口。   *   贺家过年的传统是打电话拜年,大年三十,舒秋的手机就没停过。   往年这个时候,贺斯珩都会给谈琬发消息拜年。   其实以往每年他更想打视频,但顾虑对方有男朋友,所以只发消息,现在对谈琬已经没有了那种心思,也不用再避嫌,打电话更方便。   贺斯珩有些犹豫,是继续发文字消息还是打个电话过去。   正犹豫的时候,余光瞥见谈璟下楼,贺斯珩抿了抿唇,直接给谈琬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狂按音量加键。   电话很快被接通,谈琬的笑容一贯温柔,爽朗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嗨小珩,过年好啊。”   贺斯珩的余光里,男生的身形明显一顿,似乎注意到了这边。   在谈璟侧头看过来之前,贺斯珩立刻收回视线,笑着朝手机里的谈琬打招呼,声音比平时更清亮:“过年见不到琬琬姐,也没那么好。”   “就你会说话,”谈琬爽朗笑了声,“真这么想,来我们家过年呗。”   贺斯珩婉拒:“祈南的冬天太冷了,我还是开学再回去吧。”   谈琬附和:“确实冷啊,冷得我最近都是开车,车库里的机车都在积灰。”   提到机车,贺斯珩想起什么,偷瞄了眼停在那边的谈璟,不着痕迹地翘了下嘴角,又故意大声请求:“琬琬姐,你下次也教我骑车吧。”   谈琬应得爽快:“好啊,这玩意儿不难,阿璟初中那会儿上手就会了。”   贺斯珩嘴角的弧度降了几分,语气带了几分不服气:“我肯定比他学得更快。”   他对谈璟的竞争意识和好胜心,谈琬见怪不怪,无奈地笑:“你们俩还真是,次次都在比。”   想到什么,她脸上笑容又变得暧昧,“不过有一点,你估计要输给他了。”   贺斯珩顿时警觉:“什么?”   谈琬坏笑了声:“谈恋爱。”   她一回家就听爸妈说了谈璟千里追爱这事,这会儿十分无私地跟贺斯珩分享情报,“你知道他为了追……”   “贺斯珩。”   没说完的话被忽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   贺斯珩的手机镜头里忽然多了一个谈琬再熟悉不过的人。   谈琬睁大了眼睛:“阿、阿璟?你怎么在小珩家?!”   谈璟看了眼贺斯珩的手机,若无其事跟谈琬打招呼:“爸没跟你说我离家出走的事吗?”   谈琬一脸问号,什么离家出走?爸说的不是他千里追爱跑到喜欢的人家里去过年了吗?怎么到了谈璟这变成离家出走了?   等等等等,最大的问题是,谈璟怎么会在贺斯珩家里过年?   谈琬只觉大脑CPU即将过载。   电话另一边,贺斯珩看着突然走过来打断他跟谈琬对话的谈璟,莫名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找我干嘛?”   谈璟神色淡淡:“我去做手磨咖啡,你昨晚没睡好,要不要也喝一杯提提神?”   贺斯珩皱了皱眉,有些莫名,他一向不喜欢喝咖啡,谈璟不应该早知道这事吗?   “不用了,你就做你那份吧。”   谈璟哦了声,又看向已经停止思考的谈琬,朝她弯弯唇:“姐,你们继续聊。”   已经想通的谈琬:“……”   这还聊个屁,谈璟只有在坑她的时候喊她姐,这声姐一喊,她准没好事。   千里追爱追的原来是对面的贺家人,这小子,是真不怕谈琮高血压啊。   贺斯珩并不知道谈璟这声姐的含义,只注意到谈璟的后半句,让他和谈琬继续聊。   方才的得意瞬间化作不爽。   谈璟是知道他喜欢过谈琬的,按理说,看他跟谈琬聊得开心,他不该吃吃醋的吗?怎么能这么淡定?   贺斯珩看向若无其事走向水吧台的男生,重重啧了声。   烦。   *   椰城烟花管控十分严格,一年难得只在除夕和元宵这两天允许放烟花,晚上吃完饭,舒秋迫不及待喊上一家人去海边看烟花。   贺斯珩没什么心情去吹海风,瘫在沙发上不肯动,“在家不也能看,去海边干嘛?”   舒秋格外有仪式感,坚称在家看的烟花是扁的,去烟花底下看才美。   贺斯珩本就睡眠不足,这会儿更没什么精神,只想在沙发上一躺到底,却见谈璟换了身厚衣服下楼,一副也要出门的模样。   他第一反应是谈璟要走,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来,“你这就要走?不是说明天吗?”   舒秋疑惑:“明天走去哪?”   谈璟似乎也被贺斯珩问得莫名,面露不解:“不是去海边看烟花吗?”   贺斯珩这才反应过来谈璟压根没带行李,脸上一臊,在心里骂了句自己蠢货。   他不自然地咳了咳,从沙发上起身,头也不回地丢下话:“等我五分钟,我去换衣服。”   目送他往楼上走,谈璟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   一年难得放一次烟花,这个点来海边等烟花的人还真不少,夜色完全笼罩了天空,海边依旧人头攒动,喧闹的人声同海浪声一齐混在海风里。   贺斯珩不想当贺云朗和舒秋二人世界的电灯泡,自觉离他们远一点,越走越慢,看着他们混入人群中,又后知后觉,这样一来,他同样也变成了跟谈璟独处的境况。   不能怪他反射弧太长,是谈璟今天太安静,出门到现在,都没怎么说过话,也没主动跟他说话。   是真的放弃了吗……   贺斯珩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主动开启话题:“你……行李收拾好了?”   说完又觉不妥,这么问像是催着他回去一样。   “还没。”谈璟简短地回。   贺斯珩哦了声,想了想,还是打个补丁,“如果你爸还在坚持逼你相亲,你也可以在这多待几天。”   却得到谈璟的反问:“你希望我多留几天吗?”   贺斯珩一噎,“我……”   他希望谈璟留下吗?   一开始喊谈璟过来这边,是为他鸣不平,脑子一热把人喊来过年。   短短一周的时间,过得好像没什么实感,直到今天早上,谈璟忽然说要回去。   他的提前回家,也意味着认输,意味着放弃喜欢他。   贺斯珩垂了垂眼,酸涩的情绪肆无忌惮地用上胸口。   明明马上要赢了赌局,千载难逢的让谈璟当一个月跟班的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小草莓的话不合时宜地在脑海中回响。   谈璟回家后,是不是会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以后是不是会跟别人谈恋爱,牵手,拥抱,接吻……   喉咙忽地发梗,像棉花堵在嗓子眼,沉闷到无以复加。   “贺斯珩。”   听到身旁男生的轻唤,贺斯珩偏头看向他。   谈璟却并没看他,只是看着遥远的天际,留给他一个冷静而疏离的侧脸。   “谢谢你这些天的收留,也谢谢你纵容我不要脸的单恋纠缠。”   贺斯珩不自觉捏紧了手指,这话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总结性的放弃发言?单恋?纠缠?   谈璟扯出一抹苦笑:“在这里住的这几天,我想我也看清了你的心意。”   垂在身侧的手指越蜷越紧,贺斯珩咬紧了后槽牙。   明明先招惹的人是他,明明当初信誓旦旦地说喜欢他,为什么要这么快就放弃?他从来没说过不喜欢,为什么要自顾自揣测他的心意?   胸膛起伏,贺斯珩压抑着胸口涌出的怒意,可越压抑,就越觉沉重。   最终,这怒气化作无法消弭的委屈,从胸口弥漫到喉间。   谈璟轻叹了口气:“我也该有点自知之明了,你果然……”   后半句话消散在一声叹息中,意思已经不明而喻。   谈璟转身,作势要走,手臂却忽然被人抓住。   他回头,穿着奶白色卫衣的男生低着头,栗色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眉眼的情绪,只看得见抓紧他衣袖的手指关节用力得泛白。   “别回去……”   远处烟花骤然升空绽放,人群骚动,欢笑声和尖叫声连成一片,他低不可闻的声音淹没在嘈杂声中。   谈璟没能听见他的挽留,想松开他太过用力攥紧的手,却在触碰到手指的一瞬间,贺斯珩猛地抬头。   被海风吹乱的栗色发丝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盛满倔强,却蒙了层与倔强毫不相符的水雾。   “什么自知之明?什么看清我的心意?你到底有没有眼睛!”   “我明明……我明明……”   蓄满的眼泪涌出通红的眼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坠,那点不值一提的倔强如同肥皂泡般破裂粉碎。   贺斯珩的声音哽咽得不象样,“我明明……也很喜欢你……”   接二连三冲上夜空的烟花在夜幕中璀璨绽放,明亮如昼,流光溢彩的光芒落在少年脸上,泪珠晶莹。   等候了一年的人们纷纷仰头望着烟花,只有他们在望着彼此。   一如跨年夜那晚。   “贺斯珩。”   谈璟声音很轻地唤他。   贺斯珩挂着泪的眼睫毛微微一颤,攥着他衣袖的手指不安地收紧。   这一次,他在看着他。   那双漆黑如渊的眼睛里,明光烁亮的烟花在绽放,某种情绪在温柔地流动。   人声熙攘,胸腔心跳依然搏动响亮。   谈璟渐渐低下头,停在最后的距离,温声询问:“这一次,我可以亲你吗?”   贺斯珩微微睁大眼,没等他回应,面前男生的手指覆上他脸颊。   谈璟弯唇一笑:“还在呼吸,那就是可以。” 第51章 张嘴   烟花接二连三升空绽放的声音,人们说笑的声音,海浪声和风声,混杂交织成除夕夜的协奏曲。   贺斯珩身前的男生缓缓低下头,朝他靠近,鼻尖若有似无地闻见独具Alpha侵占性的草木香。   但余光里都是走动的陌生人群。   贺斯珩浑身神经绷紧,不自觉地收紧手指,将谈璟的衣袖攥得更皱。   “不、不行。”   拒绝的声音细若蚊鸣,也还是让谈璟停下。   “嗯?”   “这里人太多,”贺斯珩红着耳根低下头,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羞耻的下一句,“回家再……再亲。”   果然还是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谈璟轻笑了声,揉了揉他的脑袋,“好。”   听到他答应,贺斯珩顿时松了口气,松开谈璟的手臂,抬手用袖子抹掉脸上的眼泪。   太丢脸了,他竟然哭鼻子了。   还是当着谈璟的面,还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哭的,多年帅气毁于一旦!   贺斯珩正懊恼不已时,忽听谈璟出声:“还看烟花吗?”   他下意识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前男生忽然俯身低头,俊朗的五官倏然在眼前放大,冰凉的唇瓣印上他的。   带着海风凉意的柔软触感,短暂地相贴又分离。   蜻蜓点水般的一秒,让今晚的夜色染上松叶草木的味道。   贺斯珩惊愕地望着他,睁大的眼睛在烟花光芒下像一颗剔透的琥珀,“你、你——”   “对不起,没忍住。”谈璟噙着笑道歉。   他一向道歉迅速,从来知错不改。   贺斯珩臊红了脸,却又无可奈何。   看着他想生气又不知道该怎么生气的憋闷模样,谈璟唇边笑容更深,抬起手臂将人带进怀里。   贺斯珩大脑还在宕机,却也还是感受到男生细软的发丝擦过他的脸颊,修长有力的手臂,将他抱得很紧。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还感受到对方速度不正常的心跳。   谈璟下巴搁在他肩上,终于从紧绷的状态得到松缓,松口气地闭了闭眼。   这确实是一场赌局。   表面上步步为营,其实每次都兵行险招,他也并非一直都很有底气,看似要死缠烂打到底的胸有成竹,有一半是装出来的。   谈璟长长地舒了口气,自言自语般喃喃:“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贺斯珩终于回过神,垂在身侧的手在推开他和回抱之间犹豫了几秒,最终没做任何动作,有些僵硬地待在他怀里。   “你昨晚也没睡好?”贺斯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不自在。   谈璟在他耳边轻笑:“是啊,想了一晚上,如果今晚你不挽留我,我明天该找什么理由赖着不走。”   贺斯珩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没打算回祈南?你又套路我??”   他连声音都高了两个度。   谈璟理所当然:“打算打算,不就是打着算盘?”   贺斯珩:“……”   想到他今早说的另一句话,贺斯珩又问:“那你又说下次见面,要给我当一个月的跟班?”   “只说当一个月跟班,又没说放弃追你,”谈璟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当跟班不是更方便追你?”   ……好一个文字游戏。   意识到自己完完全全地被耍了通,贺斯珩气得咬牙切齿:“之前的赌注都不作数了!你休想让我给你当跟班。”   谈璟笑了声,稍稍直起腰,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手把手地带着他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腰:“当什么跟班,当男朋友就够了。”   无论是耳边的这句噙着笑的低语,还是他手把手带着他回抱的动作,都让贺斯珩瞬间变得更僵硬。   但最终也没有松开,手臂环着男生精瘦的腰,贺斯珩默默把升温的脸埋进他的颈窝。   今年的除夕是雨后松林的味道。   舍不得分开的拥抱止于贺云朗打来的电话,烟花秀已经结束,贺云朗和舒秋赶着回去看春晚,除夕夜不好打车,让他和谈璟跟他们一起坐车回去。   挂断电话,贺斯珩意识到自顾自默认了跟谈璟地下恋,没有去问他的意见。   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在登记分化结果之前,我暂时还不想让人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如果你介意,我……”   “没关系,”谈璟知道他的顾虑,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答应得比贺斯珩想的还有爽快,反而让贺斯珩生出几分过意不去的歉意。   下一秒,这歉意烟消云散。   谈璟慢慢悠悠地开口:“一辈子也就这一次偷|情的机会了,我们要好好珍惜。”   贺斯珩:“……”   别墅离海边不远,这次出行是贺云朗自驾。贺斯珩才刚哭过,眼睛还红着,好在晚上光线不明亮,坐在驾驶座的贺云朗和副驾的舒秋都没发现异样。   刚看完烟花的舒秋很兴奋,拿着手机给贺斯珩分享刚拍的照片,让他挑几张觉得好看的,她要发在家族群。   贺斯珩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注意力却全在自己的右手。   上车之后,某人的手就裹了上来,手指钻入他的指缝,掌心贴着他的,十指相扣。   前排就坐着父母,尽管有座椅的遮挡,贺斯珩还是忐忑,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对方抓得更紧。   贺斯珩忍不住转头警示谈璟一眼,后者却看也没看他,只留给他一个装模作样的冷淡侧脸,只有唇边一闪而过弯起的弧度,泄露了他的故意和愉悦。   ……这人还真是说到做到的行动派。   贺斯珩撇过脸,后脑勺对着他,佯装去看窗外的景色。   是今晚的夜景太美,所以控制不住嘴角上升的弧度。   回到家,车停下之后,谈璟终于舍得松开贺斯珩的手。   两人心照不宣地下车,不一样的理由躲开一起看春晚的邀约,一前一后地上楼。   在谈璟跟着自己进到卧室的一瞬,贺斯珩立刻无所适从地绷紧身体。   他没有忘记,“回家再亲”这件事。   但在外面已经亲过一次,是不是就……   才刚有这么一点设想时,贺斯珩不经意撞上谈璟看过来的目光,方才的设想立刻被推翻。   年轻的Alpha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丝毫不掩饰目光里的侵略性。   基因的本能在隐隐提示贺斯珩,面前的男生想做的事并不只有亲吻。   贺斯珩撇开眼不看谈璟,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去影音室看电影吗?”   他下意识地觉得,离开有床的房间会比较安全。   注意到他的僵硬和故意换地点的小心思,谈璟眼底染了些笑意:“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谁、谁怕了!”贺斯珩梗着脖子否认,刻在骨子里的要强。   谈璟背倚在门板上,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那来试试接吻?”   他话语有够直白,贺斯珩又缩回了脖子,脸上发热,声音也没底气地小了许多:“不是在外面亲过了吗……”   谈璟笑了声:“那只能算亲,不算接吻。”   “不都一样?”贺斯珩不理解。   谈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朝他勾了勾手:“来,网上搜一下,给你上上课。”   贺斯珩不服气地走过去,“什么上课,你不也要用手机……”查……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忽然俯身凑过来的男生堵在嘴里。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后脑勺已经被谈璟的手掌桎梏住,截断了退路。   和在烟花下的简短触碰截然不同,谈璟含住他的嘴唇,轻吮他的唇瓣,描摹他漂亮的唇线,动作暧昧缠绵。   被当做诱饵的手机完成了它的任务,被主人毫不留恋地丢到门边的内嵌柜上,腾出的手揽上贺斯珩的腰,有意无意地将二人的距离拉近得更紧密。   怀中的少年将初次接吻的僵硬表现得一览无余,像与人对抗般紧咬牙关。   唇边泄出一丝无奈的轻笑,谈璟贴着他的嘴唇,低声诱导:“乖,张嘴。”   贺斯珩大脑已经宕机,嗡嗡地空白一片,下意识遵循耳边传来的声音,听话地张开嘴。   柔软温热的舌头钻进唇缝,探进牙关,轻轻触上他的舌尖,像湿润的羽毛扫过,那一丝痒意弥漫至全身上下的每一处感官。又像是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一处。   湿润的舌头在他口腔里肆无忌惮又小心翼翼地作祟,没多少分寸,也没多少技巧,带着少年人藏不住的初次生涩,搅动出唾液的交换声。   鼻间充斥着对方身上的气息,清新的松叶草木香,绵柔缱绻。   心跳早已乱了章法,呼吸不受控制地错乱,渴求氧气的本能让贺斯珩想要闪躲,腰却早已被对方牢牢箍在怀里。   橙花在雨中松林中生长盛开,房间里充盈的草木气息中,渐渐多了一缕发甜的花香。   唇舌的交融终于停止,分开的唇瓣间扯出一缕银丝。   贺斯珩几乎要站不住脚,全靠谈璟揽着他的腰。   他垂头抵在谈璟的颈窝,唇角泛红,呼吸粗重。   “你……你这混蛋……”喘息的间隙,他不忘骂句这阴险的狗东西。   谈璟偏头,拇指轻轻蹭去他嘴角的银丝,声音有些哑:“抱歉,第一次接吻,有点剎不住。”   嘴上说着道歉,却完全是理直气壮的语气。   他的道歉就像汽车排尾气一样简单有害,如果不是被亲得头脑发热,反应跟着迟钝,贺斯珩恨不得咬上他的手指。   但现实是,他很没出息地继续靠在罪魁祸首怀里,忍不住地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谈璟喜欢他心口不一的倔强,也很喜欢他这种无意识的依赖,覆在他后脑勺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   空气里飘浮的Omega的信息素提醒着谈璟,眼下并非能平静相处的时刻,但才刚道完歉,这件事似乎不太适合让他主动提出来。   谈璟难得斟酌起措辞,要怎么开口,才显得他不那么禽兽?   正思忖时,埋在他怀里的贺斯珩忽然抬起头,揪住他的衣领,气势汹汹瞪着他,偏又一整张脸都通红。   “混蛋,我发情期都被你亲出来了!” 第52章 勾引   沉得住气的人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即使被揪住衣领凶了一通,谈璟也依旧面不改色。   “你的发情期不就在这两天,”他语气无辜,“亲不亲都会来。”   “……”   “现在来是天时地利人和,还不会被叔叔阿姨发现。”甚至有了邀功的意思。   “…………”   贺斯珩语塞,气得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话是这样没错,但这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他松开谈璟的衣领,从谈璟怀里站起来,撑在旁边门板上,没好气地下命令:“赶紧给我做个标记。”   谈璟却没遵循吩咐的动作,不慌不忙理了理被揪皱的前襟,环胸靠在门上,散漫开口:“让我帮忙,还这么凶我?”   该说是相处久了心有灵犀,还是深刻认识到这人骨子里的恶劣,贺斯珩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   贺斯珩脸色一黑,扭回头瞪着他:“你想让我求你?”   “怎么会?”谈璟弯了弯眼睛,声音轻而缓,谆谆善诱,“像小时候一样,叫声阿璟哥哥就好了。”   贺斯珩:“……”   这跟求人有什么区别。   这么羞耻的称呼,他只在刚认识谈璟那年喊过,还都是有事求谈璟的时候。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贺斯珩紧闭着嘴唇,憋了好半天不乐意喊。   就在他心里作强烈斗争时,一只手忽然搭上他的后颈,微凉的指腹在腺体上方的皮肤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挲。   本就在敏感期的腺体哪能受得了这刺激,贺斯珩忍不住地颤栗,很快双腿发软,栽进谈璟怀里。   谈璟这次没去抱他,就这么站在门边,全凭他自己靠过来借力虚浮地站稳。   身体的热度还在上升,空气里飘浮的花香愈发浓郁,贺斯珩抓紧了谈璟的衣服,低着头不自觉地埋进他胸前,止不住翻腾的欲望,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他对面前这个Alpha的渴望,是无法抗拒的基因本能。   这混蛋就是料定了这点。   贺斯珩自暴自弃地闭了闭眼,埋在他怀里闷声开口:“阿……阿璟哥哥……”   几乎是开口的同时,他清薄的耳廓染上绯色。   谈璟唇角翘起,搭在他后颈的手指往上,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和动作一样温柔:“喜欢哥哥吗?”   贺斯珩的耳根红得更厉害,仿佛浑身都要烧起来:“喜欢……”   他害羞的反应尽数落在谈璟眼底,谈璟唇边笑意加深,继续不依不挠问:“有多喜欢?”   意料之中,这个问题不会得到回答,猫咪惹急了总会炸毛。   贺斯珩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咬牙切齿:“谈!璟!”   谈璟心情很好地笑了声,终于不再逗他:“去床上坐着。”   “床”是个敏感的名词,至少今晚是这样。   在谈璟离开这个房间之前,贺斯珩今晚是怎么也不愿意靠近那张床的。   他咳了声,不太自然地说:“就在这标记。”   “你确定站得稳?”   “少废话……”   贺斯珩凶到一半忽然又没了底气,作临时标记的时候有一半时间,他的意识是混沌的,待会儿如果站不稳,还是会被谈璟捞起来丢床上,危险程度不变,相比起来这更丢脸。   贺斯珩不情不愿地跟着谈璟挪到床边,背对着他坐下后,严肃地提前警告:“除了作标记,其他什么都不准干。”   谈璟笑了声,状似不懂:“你还想让我干什么?”   一副没听懂的模样,偏偏又故意咬重了某个字的音,意味深长。   贺斯珩恼羞成怒,实在忍不住转身要去锤他一拳,挥过去的拳头在落在谈璟身上之前,被后者抓住手腕。   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谈璟另只手抓着他的肩膀往前一推,贺斯珩重心一偏,倒在了床上。   他下意识要撑着床坐起来,身后的男生先一步压了上来,咬上他纤细白皙的后颈。   如同蛰伏许久的野兽叼住猎物,坚硬的牙尖抵上细腻的皮肤时,贺斯珩瞬间感觉到身后Alpha的侵略性和压迫感,不自觉攥紧身下的被子。   Alpha的信息素缓缓注入,像在寒冷冬夜泡了热水浴般的舒适感渐渐蔓延至全身,贺斯珩原本绷紧的身体渐渐软下去,攥着被子的手指渐渐松开。   是错觉吗?这一次的标记似乎比以前都更舒服。   贺斯珩的意识不受控制地涣散,觉得舒适的同时,也想要渴求更多。   “嗯……”标记结束时,他无知无觉地呻|吟了声。   压在他身上的男生眸光倏然一暗,握着他的肩膀给他翻了个身。   贺斯珩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湿热的呼吸不由分说压了上来。   触碰,吸吮,舔舐,啃咬,兜不住的津液从嘴角溢出又马上被人舔去,交缠的呼吸急促而滚烫。   被摁在床上亲了好一会儿,直到贺斯珩快喘不过气,压在他身上的谈璟才终于舍得分开。   胸膛起伏,□□。   谈璟垂眸望着他。   男生轮廓清瘦,下巴纤巧白皙,栗色头发散乱压在柔软的被子上,琥珀色眼睛蒙上层水雾,眼尾染着抹不正常的红晕,红肿的薄唇微张,齿间的粉舌若隐若现。   一瞬间,Alpha基因里的劣根性被挑起作祟。   谈璟喉结重重一滚,克制地撇开眼,声音沙哑:“别勾引我,我会忍不住。”   “……?”   贺斯珩这会儿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仅仅只能用眼神去瞪他。   他怎么就勾引他了!   终于缓过来,恢复了些力气,贺斯珩第一时间从床上爬起来,不客气踢了谈璟一脚:“回你的房间去。”   谈璟似笑非笑:“用完就扔?”   贺斯珩理所当然:“不然留着你过年?”   谈璟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起身离开房间。   他忽然这么好说话,贺斯珩反而有些意外了,这家伙竟然没继续骚下去。   然而,在他洗完澡后回房没多久,另一个洗完澡的人也跟着不请自来,大摇大摆进了他房间,还只穿了件领口很低的单衣。   如果不是浴室离卧室有些距离,贺云朗和舒秋还在楼下看春晚,贺斯珩很怀疑这人会直接不穿衣服进来。   “你干嘛?”贺斯珩警惕盯着他。   “不是要留着我过年?”谈璟一本正经,“今天过年啊。”   贺斯珩:“……”   靠,他忘了这茬。   贺斯珩不跟他玩这文字游戏:“哪有恋爱第一天就睡一起的?害不害臊!”   他后半句故意讥他。   只可惜,他忘了某人的字典里没害臊这两字。   “没恋爱的时候不也睡过几次,都老夫老妻了,臊什么,”谈璟像上自己的床一样,十分自然地坐上他的床:“怎么,你不好意思?”   ……谁跟你老夫老妻!   贺斯珩简直要被这混蛋的厚脸皮给气死,偏偏他又是个要强的,谈璟那句话直接堵了他的退路,如果这时候坚持把人赶走,不就承认自己不好意思了?   贺斯珩磨了磨后槽牙,“一起睡也行,但要划三八线。”   说完又仔细想了想,以这混蛋的禽兽程度,光划线还不行。   贺斯珩一字一顿强调:“你要是敢越线,这辈子都别想再跟我睡。”   “好狠心的威胁。”谈璟状似被威吓到,但唇边的笑意出卖了他的装模作样。   贺斯珩冷哼了声:“在我的床上就该守我的规矩,你爱睡不睡。”   谈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么防着他,看来今晚确实是亲过了头。   才刚确认关系,就被当成色狼防备,失策了。   贺斯珩房间里是宽敞的双人床,五五分的三八线一划,两人中间还能再睡个人。   贺斯珩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遇上发情期,身体已经很疲倦了,但他没闭眼。   以防谈璟趁他睡着后毛手毛脚,他必须在谈璟睡着之后再睡。   贺斯珩盘算得很好,却万万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就在他和困意作斗争时,鼻间忽地嗅到一缕清冽的草木气息,从一开始的若有似无,渐渐地越来越浓郁。   虽然已经做过临时标记,但发情期的影响还没消退,这个时期的他,对Alpha的信息素是无可抵抗地被吸引,不由自主地去贪恋。   处于敏感时期的腺体隐隐发热,仿佛有一个钩子在勾着他往旁边靠近,叫嚣着想要被身旁的Alpha触碰,拥抱,更亲密,更深入。   贺斯珩咬了咬牙,努力无视这故意勾引他的信息素。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贺斯珩愤而起身:“谈璟!”   房间里已经关了灯,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却不难看见他伸过去的手。   “你过线了。”   贺斯珩闻言一愣,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伸过去的手腕被谈璟抓住往前一拉,带着他整个人往前倒,反应过来时,已经睡在了谈璟怀里。   谈璟一只手枕着他的头勾住他脖颈,另只手环住他的腰,把他抱了个满怀。   “你不守规矩,那我也不要再守规矩。”   落在贺斯珩头顶的声音很低,难得的有些孩子气的话。   贺斯珩抵在他胸前想推开他的手动作一顿,到底还是卸了力气。   他闷声嘟囔:“明明是你故意用信息素勾引我。”   “嗯,”谈璟应得坦然,自带逻辑,“你明知道,也还是上钩了,果然是很喜欢我。”   贺斯珩:“……”   这人真是嘴炮无敌。   像是察觉他的无语,谈璟轻笑了声,嘴唇贴了贴他的额头:“放心,今晚是盖着被子纯洁地睡觉。”   顿了顿,又补充:“如果你想要点不纯洁的,我乐意效劳。”   “……滚蛋。”   谈璟笑着给他顺了顺毛,解释道:“快开学了,我是趁开学前跟你多待会儿。”   贺斯珩莫名其妙:“你没信心再考进一班?”   两个学校为了增加学生之间的竞争性,并校后依旧继承了南中的传统分班模式,每个学期开学前都会进行一次摸底考,按照成绩排名。   谈璟手指把玩着他的头发,“是没信心再考到四十名,跟你坐同桌。”   排名和分数不一样,控分对他来说不难,但排名这东西得靠点运气。   去年开学前,他花了些心思去研究两个学校前八十名学生成绩和排名区间,冒了点考不到一个班的风险,控分控到刚好第四十名。   其实他也没十足的信心,所以又接下了学生会会长这职位,以防真的翻车去了二班,之后也能在守校门查风纪值日的那几天跟贺斯珩碰上面。   贺斯珩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懂他这话里的意思,一脸惊讶:“你那次是故意控分?怎么控的?”   谈璟想了想,说:“老天保佑。”   贺斯珩:“……”   贺斯珩忍不住嘀咕:“你竟然这么早就开始打我主意。”   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谈璟坦然承认:“比这更早。”   贺斯珩好奇:“什么时候?”   下一秒,他后悔自己问这问题。   谈璟略沉吟一声,说:“严格来说,应该是初中,每次春|梦都梦见你。”   “……我又没问你这个,”贺斯珩臊红了一张脸,“你羞不羞!”   谈璟并不觉得这正常生理现象有什么需要害羞,反问道:“你没做过?”   “……”   贺斯珩没话说了。   他当然也有过,初中的时候也做过,基本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但最近一次……偏偏印象深刻得很,春|梦对象现在还就躺在旁边。   此时的沉默不是默认,而是一种心虚。   谈璟敏锐地眯了眯眼,伸手捏住他微凉柔软的耳垂,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上面的耳洞,语气带着一丝丝危险。   “你梦见过谁?” 第53章 撒娇   温热的指腹捏在微凉的耳垂上,引得贺斯珩不由自主地微颤。   贺斯珩拍开谈璟的手,捂着耳朵否认:“反正没有你!”   就这家伙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脾气,他怎么可能坦白交代。   谈璟牵了牵唇角,被他拨开的手指绕去他后颈,贴在刚标记过的腺体上,不轻不重捏了捏。   贺斯珩如同被拎起后颈皮的猫,整个人一哆嗦,抵在谈璟胸前的手攥紧了他的前襟,“你、你……”   他想让谈璟松手,却又怕开口就是控制不住的嘤咛。   衣服和被子布料摩挲窸窣,威胁着他的人靠过来,埋首在他颈间,闷着的声音放得很轻,柔软的语气带着可怜的意味:“今晚梦见我,好不好?”   温热气息喷在贺斯珩颈侧的皮肤,示弱的祈求钻进耳朵,升腾的热意从耳根蔓延至全身。   如浑身过电,连尾椎骨都酥麻。   心脏柔软得一塌糊涂,唯独一处,不合时宜地快要爆炸。   贺斯珩心觉大事不妙,张了张唇:“你别撒……”娇……   话还没说完,被子底下,谈璟忽然屈膝抵在他腿间,顶了下已经抬头的某处,贺斯珩还没说完的话变成一声无所适从的闷哼。   谈璟唇瓣贴了贴他的耳垂,声音里带了笑意:“你说了好。”   “……”   到底没瞒住,贺斯珩羞愤地捂住红了一片的脸:“我也是十八岁,血气方刚点,怎!么!了!”   谈璟笑了声,在他捂着脸的指尖落下亲吻:“这样很好,以后梦里梦外都只有我。”   *   寒假在春节之后过得尤为迅速,贺斯珩在假期最后两天,狂补囤了一个假期的寒假作业。   这是他一贯的习惯,假期的前半就该使劲浪,等到倒计时这几天再补作业当作找回学习状态的一个过渡,还能顺便考前抱佛脚。   不过今年,在贺斯珩补作业的这天,身边多了个碍事乱军心的祸水。   “珩哥,你嘴怎么了?”   校门外,周雨难得和贺斯珩在上学路上碰上面,一见面,视线就被对方嘴角的伤口吸引。   贺斯珩反射性摸了下嘴唇,又想起前天的惨状。   前天是情人节,谈璟原本是要跟他出去约会,但他要补作业还要准备摸底考复习,学习在前恋爱在后,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谈璟倒也没说什么,对他更重视学习的行为表示理解,只很遗憾地念叨着恋爱后的第一次情人节在题海中度过实在可惜,简单接个不费时间的吻总可以吧?   贺斯珩耳根子软,最终还是没扛住他的请求。   罪恶的开始,就在这次点头之后。   谈璟这混蛋,表面上理解又宽容,把脾气全撒在这个吻上,跟狗崽子咬人似的,亲得又凶又狠,哪里只是不满,都快欲求不满了。   贺斯珩嘴巴都被他亲破了皮,肿了两天,在家戴了两天的口罩,今天才堪堪消肿。   贺斯珩轻咳了声:“不小心摔桌子上磕的。”   周雨心有余悸地庆幸:“还好没磕到脑袋。”   贺斯珩:“……”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味呢。   “今天是班长值日啊。”周雨眼尖地看见在校门口执勤的谈璟。   贺斯珩往校门口看过去,少年长身玉立,手臂别着红色风纪袖章,手拿纸笔,视线平静冷淡地检查学生的穿着。   这人到了外面,又变成人模狗样的假正经。   贺斯珩从鼻腔里轻哼了声:“装模作样。”   前天他气得亲完就把人给轰出了房间,这两天都不肯再见他。   周雨只当贺斯珩是习惯性损谈璟一嘴,不以为意:“我们小O就吃这种,要不然班长的后援会群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壮大。”   “……”   怎么感觉一个寒假没见,周雨对谈璟的盲目崇拜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确实比起上个学期,周雨对谈璟已经不再是看一眼就发怵的生疏状态,走到校门口,还热情地跟谈璟打招呼。贺斯珩则打算无视他,却反而被叫住。   “贺斯珩。”   “喊我?”被谈璟点名,贺斯珩下意识摸了摸耳垂,他今天没戴耳钉啊。   “例行检查。”谈璟走过来,目光清淡地扫过他的嘴唇,已经消了肿,但嘴角的伤仍不容忽视。   “跟人打架了?”他状似无意问了句。   果不其然,迎来对方暗含愤怒的眼神。   贺斯珩没好气瞪着他,“被狗咬的。”   一旁的周雨一头雾水,刚才不还说摔跤磕的吗?   谈璟垂眸,同炸毛的人对视两秒,不着痕迹勾了下唇,“你家狗还挺爱你。”   贺斯珩磨了磨牙,这混蛋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认领狗这个身份,他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他一脸冷漠,语气挑衅:“怎么,被狗咬了口也算违反风纪?”   “当然不算,”谈璟似笑非笑看着他,“不过……以后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听着像是正经的叮嘱,偏偏这意味不明的语气,刚好能让知道真相的人听出其中的暧昧。   贺斯珩脸一热,转身就走。   周雨瞧着这两人剑拔弩张,谈璟还好,还算客气,贺斯珩对谈璟的态度比寒假之前恶劣许多。   他朝谈璟讪笑了下,连忙追上贺斯珩,“珩哥,你跟班长寒假发生什么了吗,怎么关系还变差了?”   贺斯珩摸了摸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嘴唇,冷哼一声:“他应得的。”   周雨不明所以,瞧着贺斯珩这生气模样,又不好继续追问。   他换了个活跃气氛的话题:“你家养狗了?养的什么狗啊,下次我去你家玩玩。”   “……别了吧,”贺斯珩脚步一顿,含糊道:“我家狗见不得人。”   周雨:“?”   *   开学头两天是摸底考,摸底考之后按照成绩重新分班和排座位,开学第一天的这个早自习,算是一些同学在一班的最后一个早自习,班主任在讲台上,趁着早自习前几分钟,给大家开简短的班会。   “新年新气象,大家精气神都不错啊。”一个寒假没见,班主任一如既往跟个弥勒佛似的。   台下有调皮的同学出声附和:“老秦,你这个年过得也不错,又圆润了不少。”   好些个同学笑出声,秦毅也没介意,跟着和蔼地笑。   “说回正题啊,这次班会主要跟大家讲两件事。”秦毅说,“第一件事就是摸底考和分班,相信同学们也知道学校这么安排的用意,不过呢,每个人的成绩总会有起伏,就算掉出一班,也别灰心丧气,争取下个学期考回来。”   说是这么说,但讲台下的同学还是忍不住地哀嚎,担心自己掉出一班,哭唧唧地提前跟同桌告别。   寒假的时候,贺斯珩就听谈璟讲过这事,那时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坐在教室里,听着周围的哀嚎遍野,像是悟出道般通了些东西,忽然滋生出一丝恋恋不舍的伤感。   这也是他和谈璟最后一次坐同桌。   贺斯珩偏头看了眼身旁男生,有些犹豫地想要说些什么,后者注意到他视线,偏头朝他看过来。   一对上视线,贺斯珩几乎是反射性冷哼一声,撇回头,不再看他。   上一秒还冷酷无情,下一秒又忽觉后悔。   他分明不是想这么做。   最后一点坐同桌的时间,他原本是想把前两天的别扭一笔勾销,不再跟他生气,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反而还表现得更生气了。   贺斯珩懊恼地叹了口气,指尖忽然一热。   温暖干燥的手掌裹了上来,修长的手指伸进他的指间,掌心严丝合缝地紧紧相贴,在大庭广众下,隐秘地传递彼此冷热不同的体温。   脉搏连着心跳,远超平常速度地搏动。   班主任在讲台上提起班会的第二件事,严主任老生常谈强调的抓早恋问题,台下的同学调皮地开玩笑,我们都是纯洁的战友情谊,引来一阵哄笑。   贺斯珩也想跟着笑,但心跳如擂鼓,从指尖开始,热意滚烫。   他再一次转头,看了眼谈璟。   后者若无其事地看着讲台,侧脸冷峻英挺,仿佛在认真听讲,心无旁骛。课桌底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微凉的手背。   比起调情,更像是安抚。   贺斯珩收回视线,挺直腰杆看回讲台,忽然又换了个姿势,单手托着腮,欲盖弥彰地挡住唇角压不住的弧度,被牵住的手,一点一点,轻轻回握。   *   开学第三天,新的分班结果出来。   当了一个学期的一班编外人员的王一舟,这次终于挤进了一班。   不仅如此,他还凭借着第四十名的好成绩,跟他璟哥坐上了同桌!喜大普奔!   但高兴的似乎只有他一个。   因为谈璟的兴致缺缺而大受打击,王一舟顾影自怜:“璟哥不爱我了。”   宋霖在他快熄灭的小火苗上又泼了把水:“自信点,璟哥是没爱过你。”   王一舟:“……”   另一边,跟贺斯珩分到同桌的周雨双手合十感谢老天:“谢天谢地,谢谢考了第二名的珩哥和第三十九名的我自己,谢谢这仁慈的巧合,让我逃过一劫。”   贺斯珩嘴角直抽:“我第二名就让你这么开心?”   周雨:“我是在开心跟你坐了同桌啊。”   贺斯珩不信:“你不是挺崇拜谈璟,怎么又不乐意跟他同桌了?”   周雨振振有词:“崇拜是一回事,坐同桌又是另一回事了,我还打算趁高三之前上课摸鱼水群呢,坐班长旁边怎么摸?”   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坐在谈璟身边,摸到后援会群里去看群友们的骚话。   周雨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问:“对了,珩哥,你知道小草莓怎么了吗?”   贺斯珩这些天都没上过小号,听他忽然提到小草莓,问:“他又在群里刷存在感了?”   “没呢,”周雨说,“简直没存在感了,也就寒假前两天传过一次照片,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昨晚晚上忽然退了群,群里的人都在可惜呢,少了一员大将。”   估计是表白失败,决定放弃了吧。   贺斯珩漫不经心开口:“可能人家看开了,觉得谈璟也就那样,不喜欢了。”   “不,”周雨义正词严,“那不叫看开,那叫看破红尘,他一定是去出家了。”   贺斯珩:“……”   经周雨这么一提,课间,贺斯珩从课桌里拿出手机,切到很久没登的小号,去后援会群里看了眼。   群里的相册确实很久没再更新过,小草莓上次问他尺度的照片也没上传,一声不吭退了群,也没再主动找过他,状态变成了脱机,整个人如同消失匿迹了一般。   贺斯珩跟他最近一次的聊天还停留在除夕前一晚。   最后一句,是小草莓发来的那条消息。   -懂了,是我帮他自作多情了。   贺斯珩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一会儿,微微皱起眉。   那晚情绪上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今天思维冷静地看到这句表述,莫名地觉得说不上来的古怪。   小草莓这话说的,就好像……他在替谈璟遗憾?   可他藏在叮当猫这个小号的皮下,不过是平平无奇的群员之一,崇拜谈璟的人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这有什么好遗憾的?   贺斯珩又忽然想起自己和小草莓最初产生交集那天,是小草莓主动找他私聊,十分自来熟地问他为什么喜欢谈璟,而他当时把对方当成钓鱼执法的审核,没往其他方面想。   而小草莓的说法是,他广撒网私聊了好几个人聊谈璟,都没人搭理他。   但他进群之后上传一系列照片的操作让他几乎在群里一夜闻名,甚至连张寻月都在猜他跟谈璟的关系,怎么可能会没人愿意搭理他?   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得通——   小草莓当初的广撒网是在撒谎。   以旁观者的角度捋清来龙去脉后,贺斯珩忽觉后背发凉。   小草莓这家伙,或许一开始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第54章 思|春|期   周雨瞧见贺斯珩脸色不对,有些担心地问:“珩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贺斯珩岂止脸色发白,简直要汗流浃背。   搞半天他早在人前裸奔了!   这游戏小号也就他自己和周雨知道,贺斯珩连忙问周雨:“我那个小号,你有没有透露给别人?”   周雨有点懵:“没有啊。”   贺斯珩:“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什么时候说漏嘴?”   “我用我的人格保——”周雨忽然对自己没把门的嘴和记性没了底气,“完了,我也不确定。”   贺斯珩:“……”   周雨鬼鬼祟祟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问:“你在群里掉马了?”   贺斯珩生无可恋地低头磕上课桌:“比这还惨。”   如果小草莓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所以找上他,那一定是带着目的来的。   虽然还不知道小草莓的目的是什么,但对方既然是能跟谈璟说得上话的关系,就很有可能会直接把这事告诉谈璟。   那简直……丢脸到要移民火星。   贺斯珩捂着脸,该死的,这个小草莓究竟是谁。   贺斯珩试着给小草莓发了条消息,以往总是秒回的小草莓,这次直到放学也没有任何动静。   看谈璟的情况,他似乎对这事还不知情,但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总归是个定时炸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次日的体育课,贺斯珩趁着刚自由活动去器材室拿球的功夫,找上王一舟。   “璟哥初中的时候跟谁玩得好?”王一舟对这个问题感到莫名,指了指自己,“当然是我啊。”   贺斯珩:“……除了你。”   王一舟想了想,说:“璟哥关系好的,在我之上没有人,在我之下嘛,那就得说到明天了,你懂我意思吧?我们璟哥放电视剧里那是万人迷总攻。”   他滔滔不绝地吹起谈璟的彩虹屁。   贺斯珩眼角直抽,找这个单细胞生物打听情况并非上策,宋霖又太精明,不好糊弄。   贺斯珩打断王一舟的滔滔不绝,帮他缩小回忆的范围:“性格活泼说话很可爱的那种Omega,有印象吗?”   顿了顿,又补充:“说话应该挺嗲的。”   王一舟回想了一遍,十分疑惑:“有这么个人吗?”   贺斯珩也很心累:“你再仔细想想?”   王一舟为数不多的脑细胞都耗完了,还是摇头。又问:“你打听这事干嘛?”   贺斯珩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应付:“没什么,只是浅浅怀疑谈璟喜欢这种类型。”   这说辞漏洞百出,但应付王一舟绰绰有余,这也是他试图从王一舟这里突破的理由。   王一舟果然信了他的说法,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我了解璟哥,他可是姐控,喜欢的肯定是御姐类型,才不会喜欢这种嗲声嗲气的小甜O。”   “姐、姐控?”   贺斯珩惊愕,似乎意外得到了不得了的情报。   王一舟也对他的反应惊讶:“你不知道?你以前每次追着谈琬姐跑的时候,璟哥都郁闷死了,不就是见不得你勾搭他姐姐?”   贺斯珩:“……”   有没有可能,谈璟是在吃他姐姐的醋。   原来那家伙以前总在他追谈琬的时候阴阳怪气使绊子,不是在闹朋友变姐夫的别扭,而是在吃醋。   贺斯珩压了压嘴角。   王一舟突然意识到什么,说:“这种性格活泼说话嗲嗲的小甜O,怎么看都是你的菜吧。”   贺斯珩一愣:“我?”   王一舟撞了下他的肩膀,满脸写着八卦:“跟兄弟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哪个Omega了?那人跟璟哥是旧相识?想追人家?”   贺斯珩:“……没有。”   王一舟一点都不信,暧昧地凑近他,挤眉弄眼:“别害羞啊,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春天来了,不就该思|春嘛?”   贺斯珩一把将他推开,面无表情:“不思,再见。”   跟单细胞生物沟通困难,跟思|春|期的单细胞沟通更困难,贺斯珩最终没能从王一舟这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三天时间了,发给小草莓的消息也石沉大海,对方的状态依旧是脱机,似乎没登录过这号。   周五晚上,倒是谈璟给他发了张大帅穿上遛狗绳的照片。   这算是他们在一起后心照不宣的暗号,在学校要保持距离,在家里要避着人,只有晚上遛狗的时候是最好不过的单独相处的机会。   夜深人静,也不用担心被熟人看见。   贺斯珩换了身运动装,正要出门,被贺云朗撞见,把他叫住:“这么晚了干什么去?”   贺斯珩蹲在门口系鞋带,头也不抬地回:“夜跑。”   贺云朗将信将疑:“你最近晚上往外面跑的次数有点勤啊。”   贺斯珩动作一顿,压住心里那点心虚:“我这是为了锻炼身体。”   贺云朗打量他一眼,被这理由说服:“确实该锻炼锻炼,你都比谈家那小子矮一截了。”   “……”   贺斯珩一下站起身,不服气反驳:“哪有矮一截,明明才五公分,而且我还有得长!”   被这么一比较,贺斯珩出门约会的心思都没了,假夜跑想变成真夜跑。   谈璟牵着大帅在老地方等他,远远瞧见臭着脸走过来的男生,周身的怨念几乎要具现化。   “怎么了?”谈璟问。   贺斯珩抬眼,默默比较了下两人的身高差距,啧了声:“你能不能别长了?”   谈璟一顿,明白过来什么:“贺叔叔这次跟身高较上劲了?”   从小到大被拿来比较的次数多了,他在贺斯珩这,算是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   贺斯珩没说话,磨牙磨得咯咯响。   谈璟无奈叹了口气:“贺叔叔还真是我的一大劲敌,我这边的好感度还没刷满呢,他那边又给我拉上了仇恨。”   原本在怒气中的贺斯珩被他这说法逗笑。   贺斯珩轻咳了声,别扭地小声嘀咕:“我又不会因为这事真讨厌你。”   “嗯?”谈璟像是没听清。   贺斯珩只好忍着窘迫,又大些声音复述一遍:“我说,我不会因为这事讨厌——”   话说一半,他无意瞥见身旁男生眼底的笑意,立刻反应过来。   “喂!”贺斯珩不满控诉,“耍我啊?”   谈璟笑了起来,手指覆在他头顶,稍稍往前一带,同时微微弯腰,亲了亲他有些凉的唇瓣。   察觉他一瞬间僵硬,谈璟唇边笑意加深,温和地压低声音同他耳语:“这个身高差刚好,接吻很方便。”   贺斯珩方才的气势一瞬间消减,整张脸烧得通红。   他始终没习惯这种亲昵,而且还是在外面。   一方面又恨自己不争气,不就是被亲了下吗,有什么好害羞的?   没错,他得硬气起来!   “你能不能、能不能注意场合?”   贺斯珩“硬气”的控诉细若蚊鸣,毫无杀伤力。   谈璟好脾气地顺着他:“亲之前检查过,周围都没人。”   贺斯珩非要争个上下似地,指着两人之间的金毛:“大帅还在呢。”   被指的小金毛以为主人终于想起来了要遛自己,立刻摇起尾巴,吐着舌头汪了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谈璟瞥它一眼,换了只手拿狗绳,将它牵到远离贺斯珩的另一侧,理所当然道:“管它做什么,小狗就该吃狗粮。”   听不懂人话的大帅兴奋地汪汪附和。   听得懂人话的贺斯珩:“……”   小狗是小狗,真狗是真狗啊。   小狗没那么多心眼,高高兴兴地被牵着散步,跟着两个主人走到小区附近的公园。   已经是初春,晚上的风柔和了许多,空气中淡淡的青草芬芳。许多人会在晚上来这里散步,但这个时间点,公园里没几个人影,谈璟解了遛狗绳,短暂获得自由的金毛立刻跑去前面的草地里撒丫子打滚。   已经接受了训练和引导,不用担心它跑太远。   贺斯珩在草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伸直的长腿支着地面,犹豫了几秒,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听周雨说,你有个后援会群。”   谈璟在他身旁落座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反问:“是吗?”   贺斯珩始终一副从周雨那听来的口吻:“听说人还不少,群里还传了你不少日常照片。”   顿了顿,又说:“好像是初中跟你关系不错的人拍的,照片都挺帅。”   谈璟沉默了几秒,问他:“你吃醋了?”   贺斯珩当即矢口否认:“什、什么吃醋啊,我有那么小气吗?”   谈璟笑了声:“可是我希望你小气点。”   贺斯珩愣了下,不自在地偏了偏脸,转移话题道:“我还听说……你那个朋友前阵子跟你表白了?”   谈璟眉梢一挑:“你打听这事,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   “……”他故意没把后半句问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贺斯珩着急探个究竟,只好硬邦邦地承认:“好吧好吧,我是有那么一丁点不爽,1%的不爽和99%的好奇。”   都到了这份上,还倔强地用上比例。   谈璟被他逗得肩膀颤了颤。   他伸手揉了揉贺斯珩的脑袋,温声解释:“我对除你之外的其他人没有任何想法。”   没等贺斯珩说什么,他又补充:“从前现在和以后,我只喜欢你。”   无论听他说多少次喜欢,贺斯珩仍旧没有抵抗力,心脏像是注入了春天的花蜜,柔软地充盈。   他忽然觉得,坦白交代也没什么大不了。   混进他的后援会群,也不是什么很丢脸的事,顶多……顶多会被谈璟调侃,是不是很喜欢他。   他本来……也是真的喜欢。   “其实……”   贺斯珩正要开口,手机忽然响了声。   Q.Q的消息提示音,他第一反应是小草莓,拿出手机一看,却是王一舟,大半夜的问他睡没睡。   谈璟跟他挨着坐,余光瞥见发消息的人和内容,眯了眯眼:“他这个点找你做什么?”   贺斯珩莫名压力山大,感觉到这语气里99%的不爽和1%的好奇。   “……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   贺斯珩回了个“有事?”过去。   不料王一舟见他没睡,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贺斯珩嘴角一抽,接下电话,打开免提以证明自己跟单细胞生物之间的清白,安抚身旁人的不爽。   打开免提是他今晚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王一舟兴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珩哥,明天下午一起去唱K啊,我组了个联谊局!有你最喜欢的小甜O!”   贺斯珩差点把手机给扔了,连咳了好几声,声音都有点颤抖:“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你前两天不还跟我打听性格活泼说话嗲嗲的小甜O吗?”热心红娘王一舟体贴地保证:“放心,这事我没跟别人说,璟哥也不知道。”   贺斯珩:“……”   他现在知道了。   一只手忽然搭上后颈,贺斯珩浑身一僵。   男生微凉的手指贴在他的腺体上方,指腹轻轻摩挲那处的皮肤,Alpha的信息素如藤蔓般缓缓缠了上来。   “原来你喜欢这种。”   谈璟说话的声音很轻,贺斯珩却嗅到浓浓的危险气息。   下一秒,温柔的指尖忽然用力,不轻不重摁上敏感的腺体,贺斯珩一个激灵,几乎是立刻有了反应,没忍住闷哼出声。   王一舟在手机那边听到动静,不明所以地问:“珩哥你怎么了?明天到底来不来啊,给个准话。”   ……来个屁!   贺斯珩紧闭着嘴唇不让自己再发出奇怪的声音,眼睁睁看着谈璟抽走手机挂断电话。   “性格甜说话嗲,其实我也可以的。”   谈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今晚要试试吗?”   贺斯珩:“……” 第55章 翻车   命脉被Alpha掌在手心,空气中飘浮着的信息素侵占欲十足,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危险。   贺斯珩直觉,如果谈璟头顶有读条,此刻一定是100%的不爽。   可下一刻,吃醋中的Alpha忽然朝他倾身,方才还强势的人突然就示弱,在他颈侧埋首。   “真的不要吗?”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男生的声音低而缓,“小珩哥哥。”   软绵绵的称呼钻进耳朵,仿佛连鼓膜都在发痒。   贺斯珩从脖子到耳根的皮肤瞬间红了一片,酥麻肆无忌惮蔓延至指尖。   一瞬空白的大脑丧失了思考能力,他无意识地攥紧手指,“试……试试也行。”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讲什么。   直到耳畔传来闷闷的憋笑声,贺斯珩这才回过神来,也反应过来,“你没生气?”   谈璟脸颊蹭了蹭他的脖子,声音里藏不住笑意,“生气了。”   “……”   贺斯珩无语地推开他,“是生气还是想趁机占我便宜?”   他刚刚要是再恍惚一点,过会儿估计人就在谈璟的床上,嘴巴又要肿两天。   贺斯珩觉得自己的定力真是越来越差了,总被谈璟带着跑,“谁生气的时候还连抱带摸的?你分明就是勾引我。”   谈璟眨了下眼,语气无辜:“你是我男朋友,我不勾引你还勾引谁?”   这还理直气壮起来了。   温热的掌心又裹上他指尖,谈璟捏着他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不喜欢我喊你哥哥吗?”   贺斯珩原想抽回手再跟他说正事的心思消减,就这么任由他暧昧地把玩自己的手指。   他轻声咳了咳,回避这个令人羞耻承认的问题,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王一舟刚刚说的话,我可以解释。”   “嗯?”   “我找他打听的那个Omega叫小草莓,就是前一阵跟你告白的人。”   谈璟把玩他手指的动作停住。   贺斯珩咬咬牙,忍着羞耻,索□□待:“我其实用小号进了你的后援会群,当时是想探探你的情报……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他知道了身份,所以才想找他。”   不只是他那要命的群内头衔,还有他和小草莓关于谈璟的一些聊天,一旦被别人知道,都足够让他社死到移民火星。   被其他人知道,他还能顶着压力咬死不承认,但这招对谈璟没用,他很清楚,谈璟有多聪明有多了解他,根本骗不过。   与其让谈璟从别人那知道,不如自己先交待,还能避开诸如叮当猫头衔、喜欢他器大活好之类的羞耻细节。   一口气说完,贺斯珩自暴自弃地塌下肩膀,低着头:“你想笑我就笑吧。”   他原本也是做好被笑的准备说这事的,意料之外的,他没等到谈璟的调侃。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贺斯珩听见身旁男生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些迟疑。   “如果……你找到那个人,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贺斯珩觉得这问题有些莫名,“当然是封口啊,不过现在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跟你说了,找不找他也无所谓了。”   听到他打消了找人的念头,谈璟暗暗松了口气。   小草莓这个身份已经物尽其用,开学前几天,他就退出了后援会群,也把账号从手机里删除,没再登陆过,意图悄无声息地消失,消失的理由也很充分——表白被拒,于是退网。   只是没想到,贺斯珩不知抓住了什么纰漏,会突然意识到他自己在小草莓面前掉了马,找人找到了王一舟那里。   也幸亏他找的人只是缺根筋的王一舟,阴差阳错地又被他知道。   谈璟忽然有些犹豫,总有一天纸包不住火,如果趁现在和盘托出……   “但是这件事怎么想都有点生气啊,总觉得被他耍了一顿,”贺斯珩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愤愤,“这小草莓究竟是你哪个朋友,能不能偷偷告诉我,让我去揍他一顿?”   “……”   谈璟沉默了几秒,只是被揍一顿,好像也行。   谈璟问:“揍他一顿,你就能消气吗?”   贺斯珩毫不犹豫:“不能。”   谈璟:“……”   还是回家注销账号吧。   *   王一舟组的联谊局,贺斯珩自然没有去,去认识新朋友倒还行,但奔着谈恋爱,他这个非单身人士去了,等同于骗人了。   也幸亏他没去,据说王一舟唱K时突然来了易感期,在场的Alpha和Omega手忙脚乱,递了支Omega的抑制剂,反效果剧增,当场信息素失控,影响了在场的其他Omega,一个两个全被救护车拉去了医院。   为此,王一舟被宋霖狠狠嘲笑了两天。   “活该,谁让你不喊我一起去,这下翻车了吧。”宋霖到现在还在幸灾乐祸。   王一舟自己也觉得丢脸,特意约了这么一个局,既没有告诉谈璟也没有告诉宋霖,一是觉得前者魅力比自己大太多,去到那会把风头全抢了,二是觉得后者肯定又嘴贱嘲笑自己饥渴,所以就都瞒着,只偷偷地喊了贺斯珩,结果贺斯珩一点也不领情,说什么也不去。   王一舟把丢脸的怨念迁怒于贺斯珩:“珩哥!你说你怎么就不来呢,要是你在,我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糗。”   贺斯珩莫名背了个锅:“我在那还能压制住你的易感期不成?”   王一舟:“你不是还没分化嘛,我的信息素影响不到你,有你镇场子,他们那群笨蛋也不至于急到给我注射Omega的抑制剂。”   宋霖微妙地看了他一眼,这蠢货,背着他去联谊也就算了,竟然还想着把贺斯珩也带过去。贺斯珩要真去了,镇场子的还指不定是谁呢,S级Alpha的信息素压制,疼不死你。   说曹操曹操到,低沉的声音冷不丁从王一舟身后传过来,“他上周末跟我待在一起。”   听到谈璟这话,贺斯珩立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们俩是在一起学习!”   王一舟一听,一副被学霸吓死的模样:“你们俩都年级第一第二了怎么还卷啊,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再去玩,不行我这周也要跟你们一起呜呜呜——”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宋霖手动闭麦。   宋霖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外拖:“我忽然想去放个水,王一舟你跟我一起去吧!”   王一舟不明所以地被拽走,口齿不清地抗议:“唔唔唔唔唔唔!(你是女生吗,上厕所还要人陪!)”   没人听得懂他被闷在嘴里的抗议,贺斯珩一言难尽地看着宋霖把人拽走,沉默几秒,心情微妙地开口:“宋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谈璟没否认:“他什么都知道。”   贺斯珩顿时担心起来:“那怎么办?”   谈璟很淡定:“放心,他比王一舟聪明很多。”   贺斯珩仔细一想觉得他说得对,就宋霖刚刚那迅速的反应识眼色的程度,快抵上十个王一舟了。   贺斯珩松了口气,忽见谈璟朝自己伸手,递过来一个小药瓶。   贺斯珩接过来看了眼,瓶外的标签是全英文。   “这是什么?”他问。   “信息素阻隔药,”谈璟说,“春季是Alpha的易感期高发季,如果有突发情况,你吃一片能短暂隔绝Alph息素的影响。”   贺斯珩第一次听说,新奇道:“还有这种好东西?”   谈璟提前叮嘱:“是好东西也别多吃,是药都有副作用。”   这是国外研发的新药,今年才小范围引进国内,他避开谈琮托谈琬帮了忙才搞到手。   自贺斯珩分化成Omega,他就开始关注国内外关于保护Omega的药物研究,也因此能比一般人更早地了解这类药物引进的动向。   听谈璟提到易感期,贺斯珩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他:“你的易感期是什么时候?”   他记得舒亦辰说过,Alpha的易感期会随等级越高越难熬,看王一舟今天这黑眼圈,也知道他周末那两天的易感期受了不少苦——虽然有一半是自己作出来的。   谈璟没直接回答,只是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你知道Alpha的易感期挺脆弱的吧?”   贺斯珩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舒亦辰就是个很好的典型。   对上谈璟似笑非笑的视线,贺斯珩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哥不会又要……   “所以你问我这事,”谈璟意味深长开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想趁人之危对我做点什么?”   贺斯珩:“……”   果然,又开始骚了。   贺斯珩木着脸:“当我没问。”   顿了下,又觉不解气:“受你的苦去!”   他呸完就走。   谈璟压着笑看他气汹汹地离开,过了会儿,收回目光,唇边笑意微敛。   今年的易感期,确实也快了。   *   上学期的期末考和这学期开学的摸底考,连着两次输给谈璟,贺斯珩心里有多不服气,就有多重视三月的这次月考。   恋爱归恋爱,竞争归竞争,他没忘记要向贺云朗证明自己比谈璟强的初衷。   “所以这个周末,我要复习,约会免谈。”贺斯珩在电话里义正言辞拒绝谈璟的见面邀请。   “一个人看书是看,两个人看书也是看,”谈璟有理有据劝,“来我家看书,讨论问题不是更方便?”   贺斯珩顿了顿,可耻地有些动摇。   他也会有攻不破的难题,两个人讨论确实比一个人闷头钻研效率更高。   但是,这家伙显然不是单纯地约他一起复习,地点还是在他卧室……   贺斯珩正纠结着,谈璟在电话那边继续慢条斯理地开口:“今天我爸妈都在家,所以,你想的那些事,我都不会做。”   “……”   贺斯珩如同被戳中敏感点的猫,立刻矢口否认:“我什么都没想!来就来!”   谈璟低笑了声:“等你。”   贺斯珩磨了磨牙,把复习资料一股脑塞书包里,撂上肩膀就往外走——当然,走的窗户。   谈璟已经等候多时,接过他的书包,关上窗户,“其实亲一下,外面也听不见。”   贺斯珩才刚坐上椅子又弹起来,“你——”   “嘘。”谈璟食指竖在唇边,“偷|情呢,小声点。”   “……”   贺斯珩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压着声音骂他:“能不能正经点?再骚我就回——”   被踹了脚的男生也没喊痛,不管不顾地张开手臂将他抱了个满怀。   “就抱一会儿。”谈璟埋在他的颈窝,依赖性地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清甜的花果香,让人想起春天鲜花盛开的花园,令人不能自已。   冷不防被抱住的贺斯珩缓慢眨了下眼。   是错觉吗?今天的谈璟似乎跟平时不大一样。   他正要开口问,赖在他身上的男生忽然又松开了他。   谈璟退后两步,跟他拉开距离,一本正经拍了个板:“调|情结束,开始看书。”   贺斯珩:“……”   因为谈琮和姜荷都在家,两人不方便去书房,就挤在卧室的书桌前。   贺斯珩原以为谈璟又会动手动脚,但对方似乎真的只是喊他过来一起复习的,连椅子都没跟他挨在一起,一个坐在最左边,一个坐在最右边,全程认真安静地看书。   他突然正经,贺斯珩反而不好再说什么,就这么复习了快一个上午,贺斯珩伸了个懒腰,踢了踢谈璟的椅子,借着不能出他房间的理由心安理得使唤他:“去把大帅喊过来,我要撸会儿狗。”   谈璟没动,“撸我不行吗?”   “……”贺斯珩面无表情:“你先汪两声。”   说完又后悔,这家伙没脸没皮的,可能还真会为了亲热狗叫。   但出乎意料地,谈璟没这么做。   “算了,今天做个人。”他笑着起身,“冰箱里还有些水果,我再去洗点过来。”   贺斯珩看着他离开房间,疑惑地皱了皱眉。   竟然没坚持要跟他亲热。   果然有点不对劲。   谈璟离开后没多久,小狗踩在地板的脚步声就传过来,贺斯珩给大帅开了条门缝,蹲在门口使劲撸了把狗头。   Alpha的领地意识很强,尤其是谈璟这种S级的Alpha,即便是家里的小狗,平时也不被允许进这间房间。   难得进来一次,大帅兴奋极了,除了床上,房间里能跑的地方都跑了一遍,拦都拦不住,还不小心撞上靠墙的书架,掉了几本书。   贺斯珩有些无奈,又不能太大声去阻止它,只能趁着谈璟回来教训它前,赶紧帮它收拾残局。   他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塞回书架时,无意间瞥见书架上的一本相册集。   贺斯珩饶有趣味地翘了翘嘴角,抽出这本相册,随便翻了两页。   都是谈璟初中时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带着他陌生的青涩,和现在相比更稚嫩,莫名惹人怜爱。   “还挺帅。”贺斯珩小声嘀咕了句,又继续往后翻。   翻阅的动作忽然一顿,他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男生穿着竖纹病号服,右腿打着石膏,脸色憔悴苍白。   贺斯珩整个人一愣。   这张照片……   不是小草莓拍的那张吗? 第56章 大翻车   小草莓拍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谈璟家的相册里?   是巧合还是……   贺斯珩忽然想到什么,继续快速地往后翻找相册,一张,两张,三张……曾经在群相册里见过的照片接二连三映入眼帘,一张照片是巧合,那这么多照片又怎么说?   相册从脱力的手里掉落在地,贺斯珩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这一瞬间体会到楚门发现虚假世界时的荒诞。   难怪他怎么找小草莓都无果,原来是根本不存在这个人。   什么要追谈璟,什么告白,一切的一切,都是谈璟在自导自演。   他是愚蠢的猎物,被早就设好圈套的狩猎者耍得团团转。   呼吸停滞得太久,贺斯珩重重喘了口气,忍着指尖的颤抖,弯腰捡起相册,物归原位。   谈璟端着洗净切好的果切回到房间,看见贺斯珩低着头站在书桌前收拾书本,像是要回去。   “怎么突然要走?”谈璟走过去,把果切放在桌上。   贺斯珩垂着头,垂落的额发遮住眉眼的晦暗。   他没有回答,只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   鼻间闻到若有似无的花香,Omega无意识泄露的信息素,谈璟隐约觉得不对,“小珩?”   “因为你让我觉得反胃……”   贺斯珩的声音很低,声线隐隐在颤抖。   谈璟微微一怔。   面前的男生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眼底盛满愤怒和厌恶。   “把我骗得团团转,是不是很好玩?”   “拿着自己的照片发群里,假装自己喜欢自己,自己追求自己,看着我各种为你吃醋,是不是很得意?”   情绪过于激动,Omega的信息素自他身上疯狂涌出。   谈璟呼吸一滞,理智有一瞬的掉线,Alpha基因的劣根性被这信息素调动。   愤怒的质问从耳畔隐去,只想立刻将眼前的Omega据为己有,想要侵占、啃噬、吞食,暴虐的因子在体内躁动。   对危险觉察敏锐的金毛本能地退到房间角落缩成一团,可怜地呜咽出声。   谈璟往后退了一步,理智抵抗本能,全身都如针扎般刺痛。   看见谈璟变白的脸色,贺斯珩只当他是被拆穿后的心虚。   他讽刺地扯起唇角:“怎么,有这个厚脸皮演戏,没脸承认了?”   “我承认,我骗了你。”   纸终究包不住火,谈璟没有辩解,忍着痛道歉:“对不起。”   贺斯珩冷笑:“这也是你计划好的吧,一旦被发现,马上滑跪道歉,因为我每次都会很快原谅你。”   “我没这么想过,也不是为了耍你玩,”谈璟努力让自己神色如常,掐着手指保持理智,“我只是想让你更快地意识到你也喜欢——”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欺骗!”   贺斯珩骤然拔高声音,愤怒地打断他的解释。   “是,我承认小草莓这个身份,确实让我意识到自己在意你,但我是有思想有个性的人,不是你手中的提前木偶,不是什么事情都要按照你的计划你的套路去推动!”   胸膛随激烈的情绪剧烈起伏,贺斯珩只觉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动手。   他拎起书包就走,愤怒上头,也顾不上翻窗,径直撞过谈璟的肩膀。   被他这么一撞,谈璟差点脱力,身形不稳地晃了晃,扶在桌沿的手指用力收紧,指关节贲白,这才堪堪稳住身体。   听见他吃痛闷哼的声音,贺斯珩脚步一顿,微微偏头,看见谈璟绷紧侧脸像是在忍耐什么,愣了下,又想到他惯会装可怜卖惨。   那点担心瞬间变成鄙夷,贺斯珩冷声讽刺:“别装了,这种卑鄙招数玩了这么多次还不嫌腻吗?”   他丢下这句,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卧室。   谈琮正好在楼上听到下面动静,正下楼想来一探究竟,在楼梯上跟他撞了个正着。   眼睁睁看着贺斯珩甩上大门离开,谈琮懵得像是以为自己住错了房子。   贺家那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正这时,一楼的谈璟房间忽然传来什么东西砸在地面的声响,谈琮一惊,连忙跑下楼,却在门口被Alpha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威吓得生生止住脚步。   桌上的果盘被控制不住疼痛的Alpha扫落在地,早在贺斯珩离开房间的那一刻,谈璟就疼得弯下了腰,信息素控制不住地外泄。   “阿璟!”   谈琮想进屋却又被信息素排斥在外,连忙要打电话喊救护车。   “我没事。”谈璟闭了闭眼,艰难地深呼吸,控制信息素的泄露,“只是前兆症状。”   有些Alpha在易感期真正到来之前,身体会出现一些断断续续的前兆症状,诸如嗜睡、暴躁、抑郁、食欲大开、食欲不振、疼痛等类似于易感期没使用抑制剂的某些症状,但较之更轻微。   好处是前兆症状能让Alpha提前为易感期做好准备,避免诸如王一舟那类突然而至导致的手忙脚乱。   但相应的,也会有弊端,出现前兆症状并不意味着马上就会迎来易感期,前兆症状的出现也毫无规律。对谈璟这种高等级的Alpha而言,无异于延长备受折磨的时间。   谈璟这次的前兆症状比往年来得更猛烈,或多或少是受了贺斯珩信息素的影响。   贺斯珩是他标记过的Omega,相比其他人,他更能感知对方愤怒的情绪。   刻在Alpha基因里的是唯我独尊的征服欲,他的Omega对他的抵触,只会更加刺激他去让贺斯珩臣服。   理智和劣根性的本能打了一架,他控制住了自己,于是身体不满地用疼痛抗议。   谈璟扶着桌子坐到贺斯珩刚才坐的椅子上,拉开书桌下方的抽屉,取出镇定剂,扎进手臂。   抑制剂对他的易感期无效,但好在这种镇定剂能够帮他缓解前兆症状带来的疼痛。   谈琮看着他额上都疼出了冷汗,忍不住开口:“往年的前兆症状也没这么严重,怎么今年……”   他忽然想到刚刚气势汹汹离开的人,“是不是因为贺家那小子?他跑来跟你吵了架?刺激你了?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谈琮说完就要去对面拎人,却被谈璟叫住。   “别让他过来。”   镇静剂起效需要些时间,谈璟忍着疼痛扶着桌子起身,打开窗户通风:“也别让他知道。”   谈琮正要问为什么,注意到房间书桌前一左一右的两张椅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脸色一变:“你谈的那个对象,是贺家的小子?”   ……   贺斯珩怒气冲冲回了家,一到家就冲到冰箱前,开了瓶矿泉水,仰头狂灌。   喉结不停上下滚动,一整瓶矿泉水下肚,他这才勉强降了些火气,也闻见自己身上外泄的信息素,赶紧从衣服兜里摸出随身携带的气味阻隔剂,对着腺体一阵狂喷。   该死的谈璟,害他气得信息素都外泄了!   从书房出来倒水的贺云朗瞧见他这模样,“儿子,这是怎么了?横眉竖眼的,谁招惹你了?”   贺斯珩手背使劲抹去嘴角的水渍,咬牙切齿道:“被网络诈骗了!”   贺云朗一惊:“你跟人搞网恋?”   贺斯珩:“……”   怎么一说网络诈骗就联想到网恋,不过竟然也八|九不离十。   贺云朗饶有趣味地问:“你这是在网上恋了个Omega,见面发现人是Alpha?”   贺斯珩心情更微妙地沉默,他爸当什么老板,应该去当算命先生才对。   见贺斯珩不说话,贺云朗默认自己猜对了,啧啧两声,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庆幸:“网上谈恋爱确实是不靠谱,你说你这外形条件,咱家这家庭条件,追这种潮流做什么。被骗了点钱倒也没什么大碍,人没事就行。”   贺云朗说着说着忽然停顿,不确定地问:“人确实是没事的吧?你跟那骗子去开房——”   “没有没有!”贺斯珩听他讲得越来越不靠谱,赶紧出声否认。   贺云朗这才松口气:“那就好,你可千万不能跟Alpha谈。”   如果是往日,贺斯珩还会附和他一两句,趁机搞点零花钱出来,今天却没什么心情。   他酸不拉几地唱反调:“为什么不行,咱家不是恋爱自由?”   贺云朗只当他是被网络诈骗骗了感情,心情不好,耐心跟他解释:“不是干涉你恋爱,也不是性别歧视,是为了你好。你之后分化成S级Alpha,如果没有Omega安抚,易感期要受大罪。”   贺斯珩愣了愣,“什么意思?”   贺云朗叹了口气,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S级的Alpha对抑制剂效果免疫,只有A级以上且匹配度高的Omega能够安抚易感期的症状,不然就得生扛。”   贺斯珩整个楞在原地,这件事,他从来没听谈璟提过。   不,他早该想到的,同样是S级,抑制剂对他无效,一样也会对谈璟无效。   贺云朗又说:“你知道对门谈家那小子就是S级Alpha吧?难怪谈琮去年上赶着张罗要给他儿子相亲,就是为了给他找合适的Omega。”   他之前还为谈家父子因为相亲而吵架的事幸灾乐祸,现在却只觉得同病相怜,得亏他家贺斯珩还没分化,没早早地受这罪,现在也开了窍,知道自己去找对象。   就是脑瓜子不太灵光,闷声不响地谈了个网络诈骗的。   贺云朗看了眼自家儿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摇了摇头,也不知道随了谁,怎么这么好骗。   “儿子,你那个小骗子对象骗了你多少钱,爸给你转过去,就当给你交学费——”   “不用了。”还没等他说完,贺斯珩自顾自回了房间。   贺云朗心觉不妙,看来这下是真被骗得狠了,连零花钱都不要了。   贺斯珩回卧室关上门,将书包丢到桌上,书包没拉上拉链,白色的药瓶滚到书包口。   这是谈璟前几天给他的药,能短暂隔绝Alph息素影响的药片。   在书桌前呆坐了一会儿,他想起什么,拉开抽屉翻了翻,找到去年分化时在医院做的信息素匹配报告单。   100%这个数字刺痛他的眼睛。   脑海里不停回响的,是谈璟一次又一次对他说的喜欢。   可同时伴随着的,是谈璟一个又一个的谎话,崴脚是假的,小草莓是假的,被家里逼着商业联姻也是假的,一次又一次利用他的信任,不择手段地与他亲近。   贺斯珩闭了闭眼,心里一团乱麻,找不到丝毫的头绪。   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是该心疼担心谈璟下一个易感期,还是该怀疑……   谈璟对他的喜欢,是不是因为难熬的易感期。 第57章 追妻   神经粗如大马路的周雨,这几天也发现了贺斯珩的不对劲。   平时上课惯常吊儿郎当的人,月考后的这两天牟足了劲看书刷题,有时候写着写着嘴里不知道在咕哝着什么,周雨竖起耳朵一听,十句里有八句问候祖宗的。   别人下笔如有神,贺斯珩下笔像是在杀人,仿佛化某种悲愤为学习的力量,马上要变身成超级赛亚人(卷王做题版)。   周雨犹豫再三,出于担心,还是开了口:“珩哥,你这次月考不是已经拿了第一吗,怎么还这么……紧绷着。”   他尽量用了个不带一点刺激色彩的形容。   埋头做题的贺斯珩笔尖一顿,抬起头时,周雨差点要以为他已经在题海中杀红了眼,眼冒红光,小心脏都被吓停了一拍。   “并列第一算个屁的第一,”贺斯珩的笔尖几乎戳破纸张,从牙缝里挤出不甘心的狠话,“我是要狠狠超过他,不是靠名前缀字母才勉强排他前面。”   他没点名道姓,周雨也知道他说的是另一个第一名,谈璟。   仔细一想,贺斯珩和谈璟似乎这几天都没交流。   前几天是月考,大家座位不在一块,各忙各的复习,他也没关注,这两天考完了忽然注意到,这两人好像是刻意没有交流,贺斯珩看见谈璟就没好脸色,有两次在走廊上正面碰上,两人也没打招呼。   周雨问:“你和班长又吵架了?”   贺斯珩低头继续做题:“吵个屁。”   周雨了然地点点头,这是又吵了。   吵架的理由他也不好多问,反正吵来吵架,都是贺斯珩单方面郁闷,让贺斯珩郁闷的也就那几件事,学习没比过谈璟,人气没比过谈璟,发现自己比谈璟矮了那么多。   周雨看着贺斯珩这副低气压拳头发痒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还是哄哄吧。   周雨清了清嗓子做准备,而后拿出夸张的惊喜语气:“珩哥,你最近是不是长高了?”   贺斯珩头也没抬:“垫了增高鞋垫。”   周雨:“……”   他珩哥还怪实诚。   放在桌子里手机震动了下,周雨拿出来看了眼,是十班的许巍阳约他和贺斯珩去网吧开黑。   虽然许巍阳之前跟贺斯珩发生过小冲突,不过大家都是不怎么记仇的类型,一声爸爸泯恩仇,私底下还会约着一起打游戏。   及时雨来得正好,周雨把手机递到贺斯珩面前:“反正是晚自习,咱开黑去?”   贺斯珩一腔郁闷正愁没处发泄,撂下笔:“走起。”   才走到教室门口,迎面碰上从办公室回来的谈璟。   贺斯珩目不斜视,要径直从他身边越过,然而,他往左边走,谈璟也往左边走,他往右,谈璟也往右。   贺斯珩重重啧了声,没好气瞪向他:“你有毛病?”   这是他们这几天的第一次对话,距离上次四天零十五个小时。   谈璟垂眼看着他:“对不起。”   嘴上在道歉,却没让道,高大的身躯嵌在门框,结结实实挡住贺斯珩的去路。   贺斯珩冷着声音:“让开。”   谈璟没动,“今天严主任会查勤。”   严主任每周都会抽一两天的晚自习查勤,被揪到的学生通报批评检讨处分一条龙。   周雨一听,立刻打消了逃课的念头,也劝贺斯珩,“珩哥,要不咱下次再去?”   要是平时,贺斯珩还会听劝,但他现在一看到谈璟,心里就不爽到极点,非要唱反调:“下次个屁,逃个课又不会死。”   贺斯珩直接不客气地撞开谈璟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往楼梯口走。   周雨尴尬站在门口,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   “我去吧。”   他正纠结时,谈璟丢下这句话,转身去跟上贺斯珩。   贺斯珩也听见了谈璟的这句话,走得更加飞快,但谈璟还是跟上了他。   贺斯珩没理会他,把他当成空气,自顾自学校附近的那家网吧。   许巍阳早到了,远远瞧见他,立刻从座位起身,朝他招手:“珩哥——”   看见贺斯珩身后跟着的人,许巍阳连话带人一秒缩回桌子底下,靠靠靠怎么谈璟怎么也来了?   跟他坐一块的同伴起初不明所以,而后瞧见朝这边走来的,跟在贺斯珩身后的谈璟,同样条件反射做出了相同反应。   贺斯珩无语地揪着许巍阳的领子,把人拎出来,“怂不怂?”   许巍阳是个逃课惯犯,很有自我管理意识地双手抱头,一边不甘心地控诉:“珩哥你不厚道,你竟然给学生会的带路!”   “……带个屁的路,他自己跟过来的。”   贺斯珩懒得解释那么多,拉开椅子坐下,没好气地催,“赶紧上线。”   以许巍阳为首的几个男生都不约而同看向谈璟,后者面不改色在贺斯珩旁边的座位坐下,也跟着开了计算机,客气地问:“我能跟你们一起玩吗?”   “……?!”   下巴掉了一地,许巍阳目瞪口呆,合着这学生会长也是逃课来的!他珩爹牛逼啊,竟然把学生会长都拉入伙了!   许巍阳连忙殷勤地迎上去:“原来璟哥是跟咱一起的啊!咱加个好友,我拉你!”   谈璟嗯了声:“谢谢。”   一直没搭理谈璟的贺斯珩这时忽然扭过头,面无表情道:“丑话说在前面,电子竞技,菜是原罪,你操作烂就别怪我骂得狠。”   这算是他今天第二次主动跟自己说话,谈璟弯了弯眼睛:“我知道,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贺斯珩冷哼了声,说的比唱的好听。   一旁的许巍阳说得更好听,笑得谄媚极了:“璟哥你放心,你能逃课在这里打游戏就很了不得了,我们怎么可能会骂你?”   所谓天塌下来有好学生顶着,学生会长都带头逃课了,说明严主任今天肯定不会查勤!   许巍阳完全把谈璟当成了安全牌,然而半小时后,谈璟的垃圾操作气得他脏话在嘴边打了几个转,把腿抖成了筛子。   不只是他,其他两个男生的脸也一阵青一阵白,气得要死,又不敢开口骂。   老天果然是公平的,学习牛逼运动牛逼的谈璟,打游戏的水平简直比他奶奶炖的猪蹄还烂!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他们当然也很想骂谈璟的烂操作,但是没人敢开这个头。   许巍阳在心里怒吼,珩哥你说句话啊珩哥!你先骂了我们才敢跟着骂!   被他们所期盼的贺斯珩却始终一言不发,黑着脸补兵线,抢救谈璟的垃圾操作。   正当这时,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声:“南北的赶紧跑!老严来了!”   许巍阳第一个爆粗口:“艹!怎么还是来了!”   心里却不合时宜地莫名觉得舒爽,他爹的,总算能骂上一句了!   许巍阳扭头冲还坐在计算机前的贺斯珩和谈璟说:“两位哥别打了,赶紧从后门跑!”   贺斯珩其实无所谓,被抓住也就是公开批评写个检讨的事,抛开安分守己的上个学期,写检讨记处分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但今天身边偏偏跟了个谈璟,这辈子只写过两次检讨的好学生。   贺斯珩飞快下线关了计算机,起身就走,走两步发现谈璟没跟上,转头一看,那人还在慢吞吞地退出游戏页面,仿佛世界末日来了他还能喝口热茶,毫无危机感。   贺斯珩啧了声,原路返回抓起他的手:“磨磨蹭蹭等着开席呢!”   谈璟硬生生被他从椅子上使劲拽起来,手腕被捏痛,也没反抗,闷声不响地,听话跟着他往后门的方向走。   冲在最前面的许巍阳忽然在后门停住,扯着嗓子喊了句:“老老老师好!”   贺斯珩骂了句脏话,脚尖方向一转,拉着谈璟钻进厕所。   两人挤在一个隔间,贺斯珩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隔着墙都能听到老严愤怒的呵斥声。   “靠,今天还是大扫除。”   大扫除意味着老严是带了好几个人来的,前门后门一块堵,没准会地毯式搜索,这里也不会放过。   贺斯珩正烦躁时,余光无意瞥见身旁男生一直在看着自己,他面无表情看过去。   对上他视线,谈璟也不躲,正大光明地盯着他,也不说话。   事实上,即便谈璟跟他说话,贺斯珩也不会搭理他,谈璟周末给他发的消息,他一条也没回,电话也没接。   现在挤在这个小隔间,被他这么一直盯着,贺斯珩到底是沉不住气,暴躁地开口:“你要盯到什么时候?”   “你刚刚为什么不骂我?”谈璟问。   贺斯珩抿了抿唇,“当我傻吗,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的?”   谈璟的游戏账号是他寒假带着他注册的,游戏操作也是他手把手教的,真实水平怎么样,他一清二楚。   刚才那烂到姥姥家的垃圾操作,是谈璟故意在迎合他游戏前的那句话,等着被他骂。   “我没有奢望让你骂一顿就原谅我,”谈璟解释,“只是生闷气憋太久,对身体不好。”   贺斯珩不为所动地冷笑了声:“你这么有觉悟,不如让我揍你一顿,更解气。”   他其实说的气话,但谈璟应得毫不犹豫,“好。”   贺斯珩微微一愣,“你来真的?”   “一直骗你,是我不对,”谈璟看着他,“所以不管是骂我还是揍我,我都认。”   隔间空间拥挤,贺斯珩避无可避地对上男生望过来的温驯眼神,以及眼底淡淡的青痕。   他这几天似乎没休息好。   仔细一看,脸色好像也不太好。   呸呸呸,都这时候了还关心他干嘛?   被耍的次数还不够多吗,可别忘了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装可怜卖惨。   贺斯珩撇开脸,“就算揍你一顿,我也不会消气。”   “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   贺斯珩噎了下,他还真没想过谈璟怎么认错,他才会息怒,他现在是看见谈璟就烦。   并非完全因为小草莓这事,更因为他内心的动摇。   他不确定,谈璟究竟为什么喜欢他。   是因为他是贺斯珩,还是因为,他刚好是S级的Omega。   也不敢去确定。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没有信心和勇气……   心情如同被猫玩坏的毛线团,完全找不到头绪。   啊啊啊真是太烦了!之前失恋都没这么难过,可他就是该死的一点都不想提分手,也不想听谈璟提分手!可如果真是后者,他被利用成这样还不分手,那岂不是太恋爱脑太没出息了!   贺斯珩越想越烦,暴躁地揪住谈璟的衣领:“果然还是先让我揍一顿再说!”   话音才落,严主任愤怒的呵斥从厕所门口传过来:“贺斯珩,是不是你在里面!你要打谁!”   贺斯珩:“……”   靠,要不要这么倒霉? 第58章 床头打架   晚上九点,南北高中的行政办公室。   中年男人训斥了大半个小时,唾沫星子横飞。   其他逃课的人都被各班班主任领回教师办公室教训,只有打架被抓个正着的贺斯珩和谈璟,“享受”到了严主任专属的一对二怒吼输出。   “真是好大的胆子,又逃课又打架,这处分是嫌挨不够是吧!”   严主任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又在谈璟面前停下,语气稍显松缓:“谈璟,你先说,你怎么也在网吧,是不是贺斯珩逼你去的?”   贺斯珩无语地插嘴:“他都成年人了,我还能绑他去不成?”   严主任斥了他一句:“你先闭嘴!”   谈璟一直是好学生代表,任职学生会会长以来也尽职尽责,在学生中很有威望,他相信谈璟出现在那有合理理由。   然而,备受他期待的男生却说了个与之截然相反的回答。   “他没说错,”谈璟语气很淡地开口,“没人逼我,我就是突然想逃课。”   从好学生嘴里听到这话,严主任气得两眼发黑,“你这是叛逆期推迟来了还是怎么的?”   谈璟站得笔直,不卑不亢道:“抱歉,没给同学们树立好榜样,我愿意受处分,也会退出学生会。”   严主任这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还没说给他的处罚呢,没想到他直接自己给自己安排上了,这是要堕落到底的意思啊!   “那打架又是怎么回事?”他又扭头看向一旁站没站样的贺斯珩,问。   贺斯珩背着手嘀咕:“还没打呢。”   严主任:“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敢说你不会下手?”   贺斯珩噎了下,小声咕哝:“我顶多是吓吓他,真下手不成家暴了……”   他这句说得含含糊糊,严主任没听清,“你说什么。”   贺斯珩撇了撇嘴,拖腔带调地开口:“我说——您说的都对。”   谈璟却在这时帮他解释:“没打架,我们只是在开玩笑。”   顿了下,又补充:“我们感情很好。”   吊儿郎当站着的贺斯珩立刻梗着脖子反驳:“谁跟你感情好了!”   这家伙脑子有坑吧,在这里说这种话跟骑在严主任头顶早恋有什么区别?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想揍他,处分检讨我都认。”   贺斯珩狠狠瞪了谈璟一眼,警告他不准再乱说话,后者神色未见有变,让贺斯珩忍不住怀疑他有没有看懂自己的暗示。   好在严主任咬定了贺斯珩刚刚是真想对谈璟动手,对谈璟的话自然是一点都不信,恨铁不成钢地教训谈璟:“这时候了你还包庇他,你们俩处分检讨都少不了!”   ……   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好一通,两人被轰出办公室的时候,晚自习还有十分钟下课,离开前,严主任还特意勒令两人不准提前下课,给他老老实实回教室等下课铃。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往教室走,谁也没说话。   几十秒后,贺斯珩最终还是没忍住,转过头压着声骂跟在身后的人:“你是不是有毛病,还我们感情很好,你干脆整个大喇叭说我们在谈恋爱得了。”   “感情好不一定代表在谈恋爱,”谈璟说,“就像你跟周雨。”   贺斯珩愣了愣,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好像确实是他自己做贼心虚,过于敏感了。   谈璟不动声色跨大步子,与他并肩:“定性成打架,学校会把家长喊过来。”   贺斯珩不愿意承认自己刚刚的不识好歹,别扭地说:“喊就喊呗,我爸乐得见我揍你一顿。”   谈璟紧接着问:“用你下个月零花钱的代价?”   “……”   贺斯珩这下没话说了,贺老板确实是乐得见他揍谈璟,但舒秋女士对他打架是零容忍,去年他就因为打架受伤,悲催地被停过三个月的银行卡。   贺斯珩磨了磨牙,不情不愿承认:“行,这事算你做得对,我在这跟你说声谢、谢、了。”   “谢谢”这两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想而知有多不服气。   谈璟没接茬,沉默了几秒,忽然问:“还想打吗?”   贺斯珩一时没反应过来,“打什么?”   谈璟停下脚,浓墨的眸子望向他。   一如方才在隔间里,任人宰割的温驯眼神。   贺斯珩突然明白了什么,下一秒,果然也听见他旧事重提。   “我在网吧说的话都作数,如果你还想揍我一顿解气,随时都——”   在他说第一句的时候,反应过来的贺斯珩就黑了脸,没等他把话说完,贺斯珩忽然抬腿踹了他小腿一脚。   这一踹力度不轻,还猝不及防,谈璟痛哼了声,眉心拧成一团,也疼弯了腰。   贺斯珩居高临下睨着他,神情冷艳,“这一脚是想告诉你,就算你说这种话,我也不会心软,所以别妄想用这种可怜话博同情。”   他几乎一字一顿,“我真的会揍你。”   谈璟牵起唇角,忍着痛继续补完被他打断的话,“——随时都奉陪。”   丝毫没被他的威吓动摇。   贺斯珩重重冷哼一声,气势汹汹走了。   该死的,真是气死了!   说这种话是故意激我动手吗?   谁要他随时奉陪了,道歉找补的方式有那么多种,这人脑子有毛病上赶着非让我动手家暴干嘛?   好像也不对,打一顿好像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可我说的是气话啊,这也答应,脑子有毛病啊!   烦死了!   贺斯珩头一次觉得谈璟这人是真轴,之前的老奸巨猾也不知道去哪了,怎么现在轴成这么一根筋?   这天晚自习的最后几分钟,谈璟是一瘸一拐走进的教室。   贺斯珩和谈璟打架这事当晚就全班皆知,第二天就传遍了学校。   为这件事最头疼最左右为难的人,莫过于王一舟。   “我去问了璟哥,璟哥什么也不说,去问了贺斯珩,贺斯珩也什么都不说,这两人之前相处不都挺好的吗,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王一舟都没心思去想谈璟怎么突然跟着贺斯珩逃课去上网,一门心思为谈贺两人的关系发愁。   之前他还是单方面挺谈璟,现在他跟贺斯珩相处得也挺好,大半个寒假的游戏搭子,突然这么一遭,他都不知道帮谁。   真是愁秃了头。   “皇帝不急太监急,”宋霖锐评他这行径,老神在在地开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咱们看看得了。”   王一舟纠正他的形容,“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宋霖:“你的脑子才是鸵鸟脑袋呢。”   王一舟不满:“再损我智商我可也要揍你了啊。”   宋霖也烦躁地杠上:“打就打,谁怕谁?”   “……”   周雨从那两聊着聊着就要动手的Alpha身上收回视线,转头跟贺斯珩吐槽:“是因为春天的易感期高发吗,总觉得他们Alpha最近都很暴躁。”   前一秒才吐槽Alpha的暴躁,后一秒转头,就瞧见贺斯珩低头在看一张什么纸条,脸上笑容诡异得有些变态。   周雨惊悚问:“珩哥,你在看什么呢,笑得这么荡漾?”   贺斯珩一秒收起笑容,把手里东西塞回放回课桌,“检讨而已,待会儿要交给老严的。”   周雨更惊悚了。   他珩哥看个检讨书笑得跟看情书似的,莫不是写检讨的时候又回味了遍怎么揍的谈璟?   亏他上个学期还短暂地跟论坛里的谈和党期待过两人搞AA恋的可能,现在看来,这关系比上学期开学时还闹得僵啊。   果然寒假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吧!好想八卦啊!   上课铃浇灭了周雨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周雨如同一条虫般塌回桌面。   在他转过头去之后,贺斯珩从课桌里拿出刚刚塞进去的检讨书。   今天早上来教室时,他的桌子里多了两份检讨书。   一封署名是他自己,要交给严主任的,另一封没有署名,但内容显然是交给他的。   并非纯文本,而是一则小漫画。   一只表情郁闷的猫咪,独自生闷气。   来了颗小草莓,跳到猫咪面前问:“你喜欢吃草莓吗?”   猫咪不理会。   小草莓又问。   猫咪还是不搭理。   小草莓跳到猫咪脑袋上问。   猫咪终于被惹急了,把小草莓一脚踹飞。   小草莓身体打了个补丁,还是坚持不懈跑过来,问了相同的问题。   猫咪很生气地叉腰凶它:“你就是草莓,你不怕我吃掉你吗!”   小草莓抱住猫咪的腿说:“只要你能开心,我愿意被你吃掉。”   画这漫画的人,显然是在接昨天的话题,只要他开心,愿意被他搓圆揉扁。   还小草莓呢,真是会装可爱。   贺斯珩侧过身体,后脑勺对着周雨,托着腮帮子,欲盖弥彰地挡住压不住弧度的嘴角。   *   第一次月考后的周末,学校组织两天一夜的春游,各个班级抽签决定春游的活动内容,一班这次抽到的是去东嘉山看日出。   周六上午集合,全班坐大巴前往东嘉山,当晚住在山脚民宿,周日凌晨出发爬山。   周五没有晚自习,贺斯珩下午回家就去收拾行李,既然要登山,装备自然不能少。   贺斯珩收拾行李从来都是东一个想法西一个主意,想到什么带什么,想不出来了就看一圈房间,看到什么觉得有用,丢进包里,通常是塞了一堆当下觉得有用,其实屁用没有的,漏了一堆明明有用,但当下死活没想到的。   贺斯珩正挠着脑袋思考还需要往包里塞什么东西时,冷不防听见窗户外面传来什么动静。   他走到窗户边往外探了一眼,竟然是大帅从对面跑过来了,嘴里叼着张纸条。   贺斯珩打开窗,探身伸手从大帅嘴里拿出纸条,摊开发现是谈璟的字迹,写着这次爬山要带的东西,很有条理地全列了出来。   最下一行,又换了个可爱的字体:   ——小草莓派小狗来打听一下,要不要吃草莓?(/v\*)   事到如今,贺斯珩看见他用小甜O装可爱的语气说话就觉得好笑。   他想了想,从书桌上拿了张新的草稿纸,写下回复,撸了把大帅的狗头,让它送回去。   训练有素的大帅叼着纸条,一路摇着尾巴跑回对面。   对面卧室,谈璟撑着额头没什么精神地坐在书桌前,太阳穴胀胀地发疼。   这次的前兆症状是头疼,没痛苦到需要注射镇定剂的程度,但也足够折磨人。   这是第二次来前兆症状,按照以往的经验,再有一次,就会迎来易感期。   房间外传来小狗的脚步声,谈璟扶着桌子起身去开了门,弯腰摸了摸大帅的脑袋,接过它嘴里的纸条,打开。   意料之中的拒绝。   ——收拾行李,没空。   ——ps,你不是草莓,你是这个↓   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大得出奇,箭头下画了只惟妙惟肖的王八,脸上的鼻子位置还有颗小痣。   谈璟失笑。   王八就王八吧,至少愿意搭理他了。 第59章 墙角   周六早上,贺斯珩出门前最后检查了一遍背包小口袋,以防路上无聊塞的水果硬糖,应付突发情况的信息素阻隔药。   他今天是自然醒,意外地醒得比闹钟还早,去到集合地点时,大巴上还没多少人。   贺斯珩挑了个中排靠窗的位置,把包放到上方行李架上,正要落座,忽然又想到什么,往外一挪,坐在了靠走廊的车座。   百无聊赖等了一会儿,还没在车窗外看见熟悉的身影,贺斯珩索性拿出手机,戴上无线耳机,玩游戏杀时间。   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地到了,各自跟自己相熟的朋友坐到一块聊天。   周雨一上车就看见坐在中排靠走廊的贺斯珩,瞧见他旁边空着靠窗的座位,兴高采烈走过去,“珩哥,今天这么早啊。”   贺斯珩的音游玩到一半,手上操作不停,头也没抬地应了声:“早。”   周雨知道他玩游戏的时候不乐意被人打扰,把书包放到上方行李架上,等他这局游戏打完后,这才侧着身子往里座走。   却不料贺斯珩长臂一伸,拿着手机的手抵在前座靠背上,将他整个拦住。   贺斯珩莫名其妙:“你干嘛?”   周雨也莫名其妙:“进去坐啊。”   贺斯珩扬了扬侧脸,“去坐其他位置,大巴这么多座位,非挤着干嘛。”   “两小时的车程呢,”周雨说,“你一个人坐多无聊啊。”   贺斯珩还是坚持,语气里还带了点嫌弃:“你一上车就睡觉,待会儿又要往我怀里倒,流我一身哈喇子。”   周雨确实有这种前科,底气不足地了声,去到他后排的空位坐下。   把他给糊弄过去了,贺斯珩悄悄舒了口气,低头继续玩游戏。   游戏开局没多久,满是音乐声的耳机外,他耳尖地听到“班长早”的招呼声。   贺斯珩手指一顿,游戏没按暂停,抬头往车前门看过去。   一身黑衣黑裤的男生单肩背着包,头上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低,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瞧见流畅漂亮的下颚线,薄唇冷淡抿着。   贺斯珩站起身,状似不经意地咳了两声,在对方看过来之前低下头作打游戏状,一边往靠窗的里座挪了个位置,腾出身旁座位。   他低着头,状似认真地打着这局因中断而毫无意义地残局。   急而重的脚步声朝这边临近,带着一阵风,有人在他旁边空位落了座。   贺斯珩暗暗翘了翘嘴角,身旁人忽然凑过来,陌生的气息撞上他肩膀,“珩哥,又在打游戏啊。”   “……”   贺斯珩见鬼一般扭过头,看见王一舟这张爽朗到憨的脸,“怎么是——”   脱口而出的话勉强急剎车打住。   好在王一舟压根没听清什么,搓掉眼角没洗干净的眼屎,大大咧咧地跟他抱怨:“该死的,今天早上闭着眼睛把闹钟给关了,搞得我差点迟到。”   贺斯珩才没心情理他迟到不迟到,伸长脖子往前瞄,在车里扫了大半圈,最后在宋霖旁边看见了某个熟悉的后脑勺。   盯了半晌,他舌尖抵着前牙,重重啧了声。   怨念的视线太有存在感,宋霖只觉背后发凉,打了个冷颤,在心里骂了王一舟一百遍。   王一舟那个憨憨,完全不会看眼色,车上那么多空座位不坐,非抢在谈璟前面去坐到贺斯珩旁边,这下好了,连他也被拖累,殃及池鱼。   但他也有些疑惑,其实谈璟刚刚明明可以摁住王一舟,自己去坐贺斯珩旁边,但他却什么也没做,被王一舟抢了先也无动于衷,顺势在他旁边落了座。   宋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到底还是偏过头,压着声问身旁男生:“璟哥,要不要我去把王一舟拎回来,你跟他换个位置?”   谈璟昨晚头疼一夜,几乎没怎么睡,这会儿的精神也不太好,一落座就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算了,我今天不能靠他太近。”   宋霖愣了愣,近距离瞧见他帽檐下略显疲态的脸色,霎时了然。   抵达山脚的民宿后,第一件事是分配房间放行李,基本都是两人一间房,由班主任安排分配。   一班班主任是个和事佬,因为贺斯珩和谈璟打架这事,有意让这两人好好相处和解,打头就报了这两人的名字。   两人的名字连着报出来后,班上同学不约而同看向他们。   谈璟头上扣着棒球帽,压低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瞧不出喜怒。   贺斯珩则是嘴唇抿得紧紧的,绷着脸,显然一副很不爽的模样,不情不愿地领了钥匙。   周雨有些担心,走到贺斯珩旁边悄声提议:“珩哥,要不然去跟弥勒佛说一声,把你跟璟哥分开?”   他说完就自告奋勇要举手,贺斯珩眼疾手快摁住他,“说什么说,就这么住。”   周雨疑惑:“啊?”   贺斯珩咳了声,做出大度的模样:“放心吧,我不会跟他打的,我是来玩的,又不是来打架的。”   本来也没真打过,背了好一口大黑锅。   听到他这样保证,周雨看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欣慰:“珩哥,你长大了。”   贺斯珩:“……”   全部同学被分配完,班主任唠唠叨叨地说完注意事项,大家拎着包各自回房间。   贺斯珩往谈璟那边瞄了眼,后者在跟宋霖说着什么,似乎有事交代。   在被发觉之前,贺斯珩收回视线,没等他,一个人拎着包去了被分到的房间。   全班出游人数挺多,订民宿的时候主要看规模和安全性,相较而言装潢比其他民宿朴素,房间里就两张床和床头柜,以及简易衣架,带的套卫也很小,还是个没什么隐私性的毛玻璃推拉门。   窗外景色倒是不错,开门见树,远郊的空气比市中心清新多了。   贺斯珩一如既往选了个远窗的那张床,磨磨蹭蹭打开书包放行李,又走到洗浴间瞧了眼。   在门口研究了一会儿,贺斯珩心情有些微妙,这家民宿的老板是怎么想的,在洗浴间安个这么透的玻璃门也就算了,竟然连门栓都没有,这不是逼着他洗个澡都得提心吊胆防狼?   不由自主地,他脑子里浮现出某些不太能细说的画面,脖子一寸一寸地浮出绯红。   贺斯珩猛地反应过来,呸呸呸,还没和好呢,想什么呢!   他赶紧离开洗浴间,在房间里又待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敲门的动静。   贺斯珩立刻装腔作势地挺直腰背,做出冷淡的口吻:“门没锁。”   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王一舟哼哧着大步跨进来,“珩哥,真是气死我了!”   “……”贺斯珩见鬼地看着他,“怎么又是你?”   王一舟气得扯着前襟给自己扇风,愤愤地跟他告状:“宋霖那小气鬼还记着前天跟我吵架那仇,不乐意跟我睡一间,把我轰出来了!”   贺斯珩毫无共情地木着脸:“所以呢?”   王一舟理所当然:“所以我来你这了!”   贺斯珩只觉额角青筋一跳一跳,勉强维持笑容,咬牙切齿地提醒:“我这只有两张床,睡不下三个人。”   王一舟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噢,忘记说了,璟哥跟我换了,他跟宋霖住一间。”   贺斯珩愣了下,抿了抿嘴角,问:“是你要跟他换,还是他主动跟你换的?”   王一舟不明所以:“有什么区别吗?”   没等贺斯珩说什么,王一舟如实说:“当然是我求着他换的,宋霖死活不乐意跟我睡,我总不能真去睡院子,还是璟哥好,愿意向我伸出援手。”   ……他倒成老好人了,我要被气死了!   这会儿怎么不吃醋了?   贺斯珩磨了磨牙:“你就不能去跟宋霖和好?”   王一舟大呼冤枉:“是他不愿意跟我好。”   “而且我觉得换了也挺好,”王一舟振振有词道,“你跟璟哥不才打了一架吗,睡一间房多尴尬,我这也算做了件好事了。”   “……”   贺斯珩深吸了一口气,拳头还是硬了。   为了防止暴力事件真正发生,他咬牙起身,“我出去透个气。”   另一个房间。   宋霖才配合谈璟演完一出戏,把王一舟轰去了贺斯珩房间,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靠谱,“真让王一舟跟贺斯珩睡一间房?”   谈璟嗯了声,摘下棒球帽,随手抓了抓被闷久的头发。   贺斯珩对外还是未分化的Alpha身份,没办法让他跟周雨住一间,其他beta同学也没这么相熟的。   也就只有王一舟,刚过完易感期,算是个安全的Alpha,钝感力也够强,只住一个晚上不会发现贺斯珩的什么异样。   宋霖看了眼谈璟仍旧疲倦的脸色,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谈璟看出他憋了一路的话。   宋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这话可能不该我说,说了你也会不高兴,但作为朋友,我还是得提醒你,AA恋对彼此都是折磨,除非……”   他顿了顿,不太忍心地说出那残酷做法,“你们其中一个切掉腺体。”   谈璟既没否认他的提议,也没附和,只是垂着眼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霖惯会察言观色,但大多数时候,也无法参透他的想法。   宋霖知道自己是在说废话,他能想到的,谈璟怎么可能想不到,即便这样也要去跟贺斯珩在一起,肯定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只是有些为谈璟不甘心,也难以理解爱情这种东西,究竟要爱到什么程度,才会甘愿切除腺体,况且谈璟还是人人艳羡的S级。   Alpha这个群体,其实有种微妙的等级观念,谈不上是歧视,但人天性慕强。哪怕是一根筋直肠通大脑的王一舟,一半的好人缘,源于他的A等级。   尽管王一舟哭着喊着抱怨脱单难,事实上,他很受Omega的欢迎,是他自己太蠢,接收不到别人发来的信号。   宋霖是个C级Alpha,环境相关,经历相关,他对等级的观念很强,所以一想到谈璟和贺斯珩他们之间必有一个人要切除腺体,就忍不住为之可惜。   宋霖叹了口气:“要是贺斯珩能分化成Omega就好了。”   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马上改口,“抱歉,我……”   谈璟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太阳穴一阵又一阵的胀痛,前兆症状几乎是明示了这次易感期的来势汹汹。   谈璟闭了闭眼,“和我在一起,分化成Omega,才是对他的不公平。”   似叹息一般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房门外,贺斯珩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最终紧攥成拳。 第60章 真心话   “分化成Omega,才是对他的不公平。”   房内男生的声音隔着门板,也仍旧清晰落入贺斯珩耳中。   贺斯珩原本是想来找宋霖,调和一下他跟王一舟的矛盾,让人把王一舟给领走,没想到误打误撞听了个墙角,刚好听见里面两人的对话。   他难以理解,谈璟为什么要觉得分化成Omega对他不公平?   是在惋惜他基因测定的出错,还是在为利用他而良心不安?   贺斯珩很想象做语文阅读理解题一样,想当然地去认为是前者,可往往这种时候他丢分丢得最多,于是又变得迟疑。   但同时,他也并不想把谈璟往坏的方面揣测。   他认识的谈璟是很假正经,是有很多套路,骗了他很多次,但也帮过他很多次不是吗?   人是多变的,人是复杂的,他究竟该去怎么了解谈璟?   贺斯珩攥紧了手指。   不应该是这样,谈璟不是语文题,谈恋爱也不是做阅读理解,与其站在这里一个人纠结,不如趁这个时机直接去问。   管它好的坏的,总归要面对,索性今天问个明白!   贺斯珩咬了咬牙,抬手正要敲门,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爽朗大嗓门:“珩哥,你在那干嘛?”   “……”   王一舟,怎么哪都有你!   耳朵听到屋里人的脚步声,贺斯珩本能地因偷听墙角而心虚,身体反应比脑子转得还快,第一时间勒住朝这走过来的王一舟,捂住嘴带走。   王一舟莫名其妙被绑架,一边挣扎一边口齿不清地疑惑:“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大白天的强抢民男啊)!”   贺斯珩一点不在意他抗议什么,在谈璟房间的门打开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王一舟拖回自己屋里。   王一舟脸和脖子都憋得通红,差点就要告别这个美丽的世界,总算被他松开,大口大口地喘气:“珩哥……你……你干嘛啊?”   贺斯珩也反应过来。   对啊,我本来也是要敲门进去的,有什么好跑的?   沉默了几秒,贺斯珩瞪向王一舟。   三次,这家伙今天坏他正事整整三次!   罪魁祸首不明所以,一脸无辜:“你瞪我干嘛?”   贺斯珩恶狠狠:“今晚睡觉你最好睁着眼。”   王一舟:“?”   *   大家各自放完行李也刚好是中午,民宿不提供餐饮,班主任领着一队人去附近提前订好的农家乐,集体烧烤,根据厨艺程度分成烧烤组和事后清洁组。   贺斯珩跟王一舟双双属于后者。   谈璟和宋霖则是烧烤组的,两人站在烧烤架前,前面是热气腾腾的炭火,身后是凉飕飕的两道目光。   宋霖嘴角直抽,贺斯珩盯着这边就算了,王一舟你跟着有样学样是怎么回事?   宋霖又看了眼身旁低头心无旁骛烧烤的谈璟,丝毫没受影响的模样。   不愧是S级,后背都快被眼刀扎成筛子了还能这么淡定。   才在心里感慨完,身旁男生忽然递来一把刚烤好的串。   谈璟:“把这给贺斯珩送过去,记得提一嘴是我给他烤的。”   宋霖:“……”   这顿无比漫长的烧烤,贺斯珩吃得很是心烦。   一下定决心要问个明白,他就恨不得马上去问,但这会儿集体活动,一直在户外,又这么多人,他根本找不到时机把谈璟喊出去。给谈璟发消息也没见回复,不知道是不是把手机落在了房间。   好不容易周雨拿着手机去给其他同学拍照了,没黏在他旁边,结果又来了个跟宋霖闹掰后无处可去的王一舟。   终于看见宋霖被人喊走帮忙,烧烤架前只剩下谈璟一个,机会就在眼前,贺斯珩一把摁住身旁正滔滔不绝侃大山的王一舟:“你坐在这别动,我去再给你拿点烤串。”   王一舟一脸感动:“珩哥……”   贺斯珩没耐心等他把屁话说完,起身就往谈璟那边走。   在烧烤架前停下脚,贺斯珩清了清嗓子,“我帮王一舟来拿点烤串。”   他声音不小,故意让其他人知道他找谈璟是有这正当理由。   谈璟即便没抬头看他,也猜得出他那假装有底气的模样。   他压了压唇角,配合地接戏,“还没熟,得再等等。”   贺斯珩又演技生硬地哦了声,挪步换了个位置,站到谈璟旁边。   今天都过去一半,才第一次说上话,真是不容易。   贺斯珩莫名有些心累,也不多废话,压着声音开门见山:“我听到了你跟宋霖在房间里说的话。”   谈璟没多惊讶,淡淡地嗯了声。   反而是贺斯珩,对他这不清不楚的反应很是不满,忍不住转过头,想恶狠狠质问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看清男生被帽檐阴影遮了大半的憔悴脸色,到嘴边的话生生转了个弯,“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   “只是昨晚没睡好,”谈璟把烤好的烤串放盘子里递给他,看着他笑,“关心我,不生气了?”   贺斯珩一噎,下意识矢口否认:“谁关心你,我是怕你感冒,再传染给班上同学。”   说完就抢过盘子,头也不回离开。   这人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啊,还跟着来爬什么山。   贺斯珩盯着面前的烤串郁闷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在外卖软件上搜索药店。   点进去又茫然了。   谈璟没说是感冒,买感冒药好像也没用,没休息好该吃什么药?   没休息好……就该休息啊!   贺斯珩看了眼那边还在烧烤架前当烤串师傅的人,更加郁闷了。   等吃完烧烤收拾完场地,已经是下午四点多,班上的同学又拾掇着开始组织打牌、玩uno、狼人杀。   贺斯珩被王一舟拉着要去玩狼人杀,他没答应,觉得谈璟会先回房休息,趁这个机会再去找他一次,结果转头看到王一舟拉着他去狼人杀的队伍,后者竟然也没拒绝。   “谈……王一舟!”贺斯珩差点没忍住要直接把那个不舒服还不去休息的人给轰走。   被喊的王一舟以为他回心转意,连忙朝他招手:“珩哥,一起来玩啊!”   “……”   贺斯珩到底还是跟过去,十几个人围成一圈,他坐在谈璟的对面。   他跟着来玩狼人杀的目的明确,让谈璟赶紧下线,回去休息。   所以,抽到狼人牌后的第一夜,贺斯珩指名要先杀谈璟,谈璟看起来就很会玩,越早下线,狼人就越安全,其他狼人队友当然也没意见。   连着三局,贺斯珩都是狼人牌,无论谈璟是预言家、平民还是女巫,都第一个杀他。   连着几局下来,谈璟毫无游戏体验,他本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表情有些无奈。   其他同学就都有些微妙了。   这俩关系这么差,上学期坐了一个学期的同桌也是个奇迹。   周雨坐在贺斯珩旁边,忍不住低声提醒:“珩哥,火药味太浓了。”   贺斯珩不解:“什么火药味?”   周雨小声说:“玩个游戏而已,你对班长的针对太明显了。”   贺斯珩微妙地沉默了几秒。   好心被当成针对,又一口大锅扣下来。   都怪谈璟,都跪了三局了,怎么还不回去!   ……算了,背锅就背锅吧。   贺斯珩故作冷淡地开口:“玩游戏,菜是原罪。”   宋霖在贺斯珩和谈璟之间扫了圈,早知道这两人在因为什么闹别扭,但没想到贺斯珩气性这么大。   是时候轮到他宋氏润滑剂出场了!   宋霖清了清嗓子,举手提议:“要不我们再加点彩头,好人狼人分两波,输的那边玩一次真心话或大冒险,怎么样?”   有着另一个心思的司晶晶第一个举手:“我同意!”   其他人也都没意见,贺斯珩已经迫不及待:“快开始吧。”   宋霖真是个天才!这环节简直为他而设,有了大冒险这环节,可以直接命令谈璟回去睡觉。   贺斯珩计划得很好。   然后,第一天晚上,他就被杀了。   “……”   贺斯珩气得不行,脸色臭得跟锅底媲美。   周雨无奈地安慰他:“主要是你前几局太猛了,大家都怕输,当然先刀最强的。”   周雨的想法就是其他同学的想法,果不其然,下一个被杀的人就是谈璟。   贺斯珩心理平衡了。   加入了真心话大冒险之后,这游戏已经不再是纯粹的狼人杀,以司晶晶和宋霖为首的几个狼人骗红了眼,靠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和三寸不烂之舌茍活到最后。   贺斯珩选了真心话。   问题由司晶晶提出:“初吻是在什么时候?”   这问题一问出来,其他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暧昧八卦。   贺斯珩下意识看向对面,跟谈璟似笑非笑的视线撞个正着。   “……”   贺斯珩沉默了几秒,顶着某人看好戏和其他人八卦的目光,僵硬开口:“能换大冒险吗?”   司晶晶两眼放光:“当然可以!”   “……还是真心话吧。”贺斯珩被她饿狼见到肥肉的眼神看得心惊,真换成大冒险,这姑娘让他现场跟谈璟亲一个都很有可能。   周雨忍不住开口:“这问题没法答啊,你该问我们珩哥的初吻还在不在。”   他话才落,就听见贺斯珩说:“除夕。”   周雨沉默。   周雨震惊。   周雨瞪大眼睛:“珩珩珩哥?!”   王一舟也大为震撼:“你竟然谈过恋爱?!”   今天一直被首刀,玩游戏都没怎么说话的谈璟,冷不丁出声:“也不一定是谈过吧。”   贺斯珩朝他看过去,后者挑着唇角,意味深长:“说不定还在谈呢。”   贺斯珩:“……”   这人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还有力气在这挑事!   原本故意没说具体年份,模糊时间,当成以前的八卦也就算了,结果谈璟突然来上这么一句,直接把时间线拉到了现在。   贺斯珩硬着头皮补救:“我说的是被狗咬的那一口。”   被对面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狗东西。   解释归解释,信不信就全凭其他人各自对他的印象了。   周雨和王一舟都松了口气,还好这金贵的白菜没被拱走,还好不只有我是单身狗。   司晶晶在信与不信之间反复横跳,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又失望,情绪起伏厉害。   接下来接受惩罚的人是谈璟,谈璟选了大冒险,发布大冒险任务的是宋霖。   宋氏润滑剂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和坐在你对面的那个人友好地拥抱一分……三分钟!”   坐在谈璟对面的贺斯珩炸毛:“他的大冒险又关我什么事?”   一脸感动的司晶晶抹了把眼泪:“宋霖我得给你磕一个。”   虽然在易感期来临前,最好跟贺斯珩保持距离,以免加重前兆症状,但谈璟并没对这个恶作剧提出异议。   被冷落的这些天,他真的很想他。   即便身体的疼痛加剧,他也想任性一下。   谈璟一步步朝贺斯珩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脚。   脸色有些苍白的男生朝他张开双臂,嘴角噙着笑:“给个面子,抱一下?”   贺斯珩脸皮比纸薄,并不习惯在人前亲近,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羞耻与害臊的心情让他想要拒绝,却又莫名地开不了口。   好想他。   好想抱他。   好喜欢他……   不由自主地,贺斯珩往前迈出一步,主动拥住面前男生。   有些僵硬的拥抱。   意料之外的,主动靠过来的拥抱。   谈璟微微一怔,抬手轻轻将他回拥。   男生身上淡淡的花果香,清浅温柔,在这个躁动难捱的春天,为他传递片刻安宁。   但想要亲近他的欲望,无关易感期的影响,无关信息素的契合。   在周遭骤起的激动起哄声中,谈璟闭上眼,声音很轻地叹息:“我好想你啊。” 第61章 粗暴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委屈,钻进贺斯珩耳中,心尖像是落了一片柔软的羽毛,轻飘飘却又无法忽视的重量。   扣在谈璟腰上的手臂不自觉收紧,隔着薄薄的卫衣,手下的触感让贺斯珩微微一怔。   天天见面,对外形的变化并没有实感,手臂圈住他腰的感觉却很明显。   “你是不是瘦了?”贺斯珩小声问。   谈璟没吭声。   贺斯珩又动了动手指,想再确认,耳边忽然传来很轻的一声调笑:“你确定要在这里对我上下其手?”   “……”   贺斯珩这才想起来周围还这么多眼睛盯着,注意力不再只集中于谈璟身上,这会儿还能听见王一舟周雨的抽气声,和司晶晶兴奋的小声尖叫,还有手机咔擦咔擦的快门声。   耳根瞬间烧上热度,贺斯珩下意识推开谈璟,谈璟也没反抗,很轻易地被他推开,顺势后退了一步。   司晶晶不满大叫:“还没抱够三分钟呢!”   贺斯珩咬牙说:“也没说让你们拍照片啊。”   司晶晶立刻把手机捂在胸前,生怕被他抢去把照片都删了。   宋霖出来打圆场:“抱了半分钟也够了,再逼下去他俩得打起来。”   司晶晶很听他的话,捧着心口脸蛋通红,虔诚地膜拜他:“今天你是我的神,我都听你的!”   宋霖:“……”   过完剩下几人真心话大冒险的环节,又玩了几局,贺斯珩和谈璟这几次都是狼人,两人又都是脑子转得特别快的人,别人再找不到针对两人的机会。   有两个男生一辩论就容易激动,两人忍不住外泄信息素,一边喷气味阻隔剂一边对喷。贺斯珩趁着中场休息的时间,也起身去了趟洗手间,谨慎起见,补喷了一次阻隔剂。   从洗手间出来时,他瞧见司晶晶靠在洗手间外的墙边,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刚刚还玩得兴奋怎么突然哭了?   贺斯珩疑惑走过去,低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司晶晶抬起头,泪痕布满整张脸,看见来人是他,眼泪流得更凶。   司晶晶情绪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呜呜呜珩哥,你跟班长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她哭的理由也太奇葩了,贺斯珩眼角直抽,“你这是——”   吐槽的话还没说完,浓郁的青梅气味忽然从司晶晶身上涌出,Alpha的信息素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贺斯珩整个裹住。   贺斯珩瞳孔一缩,“你易感期到了?”   司晶晶哭得投入,抽抽噎噎地说:“是吗?难怪我今天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现在可不是悠闲聊天的时候,贺斯珩赶紧问:“你带了抑制剂吗?赶紧去注射。”   司晶晶点头,在外套兜里摸了很久,挂着眼泪无措望着他:“怎么办,我、我弄丢了……”   自责让她哭得更厉害,往外涌的信息素也随之更浓烈。   贺斯珩已经开始觉得腺体在发热,腿也跟着有些发软。   手臂忽而被一只手扶住,稳住他的身体,熟悉的草木香萦进鼻腔,驱除他被不匹配的信息素所干扰而滋生的烦躁不适。   贺斯珩下意识转过头,望见男生削瘦的侧脸,利落的下颌线条此刻微微绷着,自带Alpha气场的压迫感。   上一秒还哭哭啼啼的司晶晶立刻噤了声。   “你先离开这。”   谈璟拉开司晶晶拽着他的手臂,将他与易感期的Alpha完全隔开。   贺斯珩还想说什么,但也知道自己待着这里只会徒增麻烦,又闭上了嘴,立刻去前院通知其他同学,疏散Omega。   司晶晶的易感期发作突然,好在被及时发现,从Alpha同学拿了备用抑制剂注射。   贺斯珩和司晶晶接触太久,身上无可避免地染上她的信息素气味,尽管第一时间回了民宿房间,换下衣服洗了澡,已经被影响的腺体却还在发热。   贺斯珩从背包里翻出谈璟给的阻隔药,拧开瓶子正要倒一颗出来,又忽然停下动作。   犹豫几秒,他把药放回包里。   处理完司晶晶这边,谈璟马上回了民宿。   虽然给了应急的药也提醒了贺斯珩这次春游带上,但他还是不放心。   谈璟敲了两下门:“贺斯珩,你怎么样?”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男生已经换了套衣服,栗色的头发微微湿润。   “进来说。”贺斯珩侧身让出一条道。   谈璟却没进屋的动作。   贺斯珩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抓着他的手,把人拽进屋,关上房门,一气呵成。   贺斯珩坐回床上,看向即便进了屋也没往里走,坚持站在门口的男生。   “司晶晶情况怎么样。”贺斯珩问。   谈璟:“没事了。”   贺斯珩哦了声,就没再说话。   空气一时之间变得凝滞。   在这莫名僵硬的安静中,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吃了阻隔药吗?”   “你为什么要跟王一舟换房间?”   谈璟微微一怔。   没等他说什么,贺斯珩把他想说的话给堵回去:“别说什么宋霖跟王一舟吵架,我不信你真这么乐于助人。”   贺斯珩从床上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果不其然看见谈璟下意识往后退半步。   贺斯珩更确定了心里的猜想,“你今天一直在躲着我?”   王一舟没眼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谈璟真要跟他坐一起跟他住一间,有一百种把王一舟赶走的套路。   但他没有。   只有一种情况——他自己默许。   贺斯珩朝谈璟一步步走过去,直到将人逼到门边,“为什么躲着我?”   他身上的信息素气味太过于香甜,就像是在饿到极致的人面前摆了个蛋糕,空虚的胃大叫着想要一口将他吞掉。   谈璟喉结重重一滚,撇开脸不看他,“我有点感冒,怕传染给你。”   贺斯珩闻言,轻笑了声。   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竟然搬出了他下午说的话。   “撒了这么多个谎,这是你最拙劣的一个。”贺斯珩毫不留情地戳破。   谈璟没否认。   也没精力否认,光是忍着不去亲近他,就已经耗尽了力气。   但鼻间的信息素愈发的浓郁,愈发勾人,就像是一个马上要发情的Omega所释放的,故意吸引Alpha的信息素。   猛地意识到什么,谈璟扭过头看着他,“你没吃药?”   男生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已经做出了回答。   谈璟视线越过他找见他放在床头柜的书包,想去帮他拿药,却被他抓住肩膀摁回门上。   贺斯珩努力忍着即将发情的不适,一眨不眨盯着他:“你的易感期要来了,对不对?”   这句话问出来的一瞬,男生的呼吸明显一滞。   贺斯珩心道果然。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谈璟究竟骗了他多少次,究竟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今天下午的那个拥抱,让这些为什么得到解答。   贺斯珩并不十分清楚S级Alpha的易感期有多难熬,但也不是一点异样都察觉不出的笨蛋,谈璟憔悴的脸色,身体的消瘦,已经说明一切。   他之前听舒亦辰提过,这件事对Omega有危险性。   所以谈璟既想念他,又回避他。   所以谈璟觉得他分化成Omega,是对他不公平。   谈璟远比他想象的更喜欢他。   而他却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左右,钻牛角尖,怀疑他。   贺斯珩手指心疼地抚上男生消瘦的脸颊:“别再躲着我,我喜欢你,我愿意帮你度过易感期。”   谈璟抓住他的手指,声音很沉:“这一次不行。”   贺斯珩早知道他不会被轻易说服,所以早有准备:“我们贺家从不占人便宜,如果你不答应,那这次我的发情期,你也别管……”   任性的威胁还没说完,就被覆上来的嘴唇堵住。   很温柔的很小心翼翼的一个吻,克制至极,又令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浅浅的草木香缠绵缱绻,贺斯珩闭上眼睛,缠住他的舌尖,生涩回应。   他们亲吻的次数有很多,但这是羞于亲近的贺斯珩第一次回应。   谈璟抓着他手臂的手指倏然收紧,吻的力度也控制不住地加深。   想要继续下去,想要更深地占有。   但是不行。   继续亲近下去,食髓知味,真正的易感期会变得更加想要他。   谈璟忍着发胀的头疼抗拒想要继续下去本能,从贺斯珩唇上退开,低喘了一口气,将他摁在门上。   贺斯珩反应过来他还没答应,立刻挣扎,却被谈璟扣住手腕。   Alpha与Omega力气悬殊,谈璟直接把他两只手都反剪在身后,单手制住了他。   贺斯珩愤怒骂出声:“谈璟你这狗——唔唔!”   在他还没骂完的时候,身后男生就捂住了他的嘴,低头咬下来。   贺斯珩睁大眼睛。   疼。   好疼!   这一次的标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疼。   无论是摁着他还是捂着他嘴的动作,都可以称之为粗暴的程度。   更粗暴的,是被强行咬住的腺体,尖锐的牙尖几乎要刺破皮肤。   就连注入的信息素都带着强势霸道的意味。   就像是警告。   贺斯珩仍旧想要反抗,却被制衡得死死的,就连注入的信息素都在命令他臣服。   从未对他展露过攻击性的信息素,第一次以这么霸道的方式地压制他。   意识不受控制地涣散,不知不觉积聚的眼泪涌出贺斯珩的眼眶。   已经分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委屈。   标记完成时,谈璟的手指一片湿意。   贺斯珩双腿发软地往地上跪,这一次,没人接住他。   男生的声音从他身后落下来,冷淡而强势。   “我说了,这一次不行。” 第62章 易感期   门被离开的男生甩上,房间里的每一寸空气都被Alpha霸道的信息素侵占。   贺斯珩脱力地靠在墙边,呼吸错乱,胸膛起伏。   发情的潮热被缓解,但身体丝毫未觉轻松,就像是泡热水浴泡过了头,全身的毛细血管都扩张,头昏脑涨,心悸得厉害。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咬痕不浅,甚至还破了点皮。   太痛了,比他之前打破伤风还痛!   贺斯珩骂了句脏话。   该死的谈璟,上辈子真是条狗吧,竟然把他咬成这样。   既然他不识好歹,那我也随他自生自灭,易感期难受死算了!   贺斯珩越想越气,眼睛却也愈加发热酸胀。   房门传来开门的动静,他下意识以为是谈璟去而复返,泪眼朦胧地转头看过去。   跟来人对上视线,眸光一瞬黯淡。   王一舟一开门就被房间里充满压迫感的信息素惊得差点跳起来骂脏话,扭头又看见贺斯珩狼狈跌坐在地上,睁大眼睛:“珩珩珩哥,你你你……”   房间里霸道感这么强烈的信息素毋庸置疑是S级Alpha的,王一舟第一反应以为是贺斯珩终于也分化了,刚想敲锣打鼓祝贺他,仔细一感受,这令人烦躁又把他压制得死死的信息素,这冷冰冰的草木气味,不是他璟哥的吗?   王一舟一时都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手忙脚乱地跑去开窗通风,又跑回来扶起地上的贺斯珩。   “珩哥,你这是……又和璟哥打了一架?”   贺斯珩抹了把眼睛,没说话。   王一舟瞧着他这么差劲的脸色,心里大呼不妙。   完了完了,这才多久,这两人竟然又打了一架!璟哥气得信息素都释放了,珩哥还被揍哭了,这下玩完了,这两人绝对是没机会和好了。   王一舟习惯性摸出手机想向宋霖求助,黑着脸坐在床上的贺斯珩忽然出声:“王一舟。”   王一舟军训被教官点名都没这么紧张,反射性答到。   贺斯珩面无表情警告:“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   王一舟默默把手机塞了回去。   周六当晚,谈璟就请了易感期的假。   贺斯珩没管。他脖子上还贴着遮牙印的膏药呢,既然谈璟狗咬吕洞宾,那他也不再多管闲事,易感期的难受都算谈璟自己活该。   贺斯珩憋闷了两天,直到周二,跟谈璟同天因为易感期请假的司晶晶回学校复学,谈璟却没回来。   贺斯珩心里有疑惑,但还是很硬气地坚持不管。   周三周四,谈璟的位置仍空着。   贺斯珩终于坐不住了。   Alpha的易感期有这么久吗?他记得舒亦辰和王一舟这两个A级也都是一个周末就完了事,怎么谈璟一连请了这么多天的假?   贺斯珩看了眼王一舟旁边的空位,想了又想,在打上课铃之前,拿着下节课的书朝那边走过去,大摇大摆在谈璟的座位坐下。   王一舟正趁着课间趴在桌上补觉,迷迷糊糊中察觉身旁有人坐下来,几乎是反射性抬头赶人,“谁不要命了坐我家璟哥的位——珩、珩哥?”   王一舟赶客的话在看见来人时戛然而止。   瞧见贺斯珩来者不善的气势,王一舟立刻举手发誓:“我什么都没往外说,连宋霖都没告诉!”   贺斯珩嗯了声,算是相信。   其实看周雨和宋霖的态度,也猜得出王一舟确实没把上次的事往外透露。他虽然缺了一点心眼,但口风还算紧。   王一舟见贺斯珩是要坐在这上课的架势,犹豫了几秒,还是好心地提醒:“璟哥不太喜欢别人坐他的位置。”   Alpha领地意识很强,就算是跟谈璟关系好的他,平时也不敢撒野坐谈璟的位置。   贺斯珩语气平平哦了声,王一舟以为他听进去了,却见男生从课桌里抽了本谈璟的书,在封面画了只大王八。   “……”   王一舟连忙把书拿过来,“我的珩哥啊,我的小祖宗啊,你这不是找抽吗?”   贺斯珩冷笑了声:“所以谈璟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再揍他一顿。”   王一舟抹了把冷汗,“璟哥不是在家过易感期吗?”   贺斯珩阴阳怪气道:“别人易感期都是两天假,就他搞特殊?”   王一舟连忙为谈璟解释:“不是璟哥搞特殊,是他的易感期跟别人不太一样。”   关于Alpha的易感期,症状是普遍的那么几个,但具体的情况,每个等级甚至每个人都不一样。比如宋霖,等级低症状也轻,注射完抑制剂后就跟没事人一样。   再比如他自己,A等级,抑制剂相对来说没那么有效,注射完抑制剂后仍旧有易感期的影响,他的主要症状是犯困,易感期那两天能不吃不喝一直睡。   “他易感期是什么样?”贺斯珩状似漫不经心地套话。   王一舟摇摇头,“璟哥从来没跟我说过。”   易感期是Alpha最脆弱的时候,有些Alpha易感期时的性格行为会跟平时大相径庭,所以被视作隐私,一般不轻易跟人透露。   王一舟又想起什么,说:“不过璟哥每次过完易感期回来,人都会瘦一圈,估计不太好过。”   贺斯珩抿了抿唇,那家伙在易感期还没来的时候就憔悴成那样,易感期里肯定更严重。   剩下的课总归没心思再听下去,这节课一下课,贺斯珩从包里拿上阻隔药就往教室外走,翻墙出了学校,打车报了谈璟公寓的地址。   这几天他在家里,根本没看见谈璟房间亮过灯,显然没在家,住在他的另一个住处。谈璟自己也说过,那是他特殊时期住的地方,十有八|九人就在那。   刚好他被谈璟拉着录入了指纹,能直接开门进屋,吃了阻隔药,短时间内也不会受谈璟信息素的影响,到时候进屋第一件事,必须先揍谈璟一拳,让他瞎逞强。   贺斯珩想得很好,也一路无阻地开门进了屋,然而屋里空空荡荡,别说人影了,连一丝信息素气味都没有。   贺斯珩整个愣住,以为自己走错,反应过来,又气极反笑。   这狗东西,猜到他会找上这里,直接换地方了!   要不说谈璟是真的狗呢,这种时候竟然还有脑子耍这种心思。   贺斯珩气得在屋内转了两圈,想了想,只能求外援。他拿出手机,给谈琬发了个消息,问谈璟的下落。   消息发过去之后,谈琬的电话马上就打了过来。   谈琬坦白直言:“阿璟不让我告诉你。”   “……”贺斯珩咬牙切齿:“他连这都算到了?”   这人去当算命先生得了!   谈琬有些无奈,“他也是想保护你。”   她和谈璟都是等级高的Alpha,易感期都比一般人难过,一个比一个危险,所以谈琮在他们分化后,分别给他们购置了一处房产,易感期期间的专门住处。   谈璟是周六晚上给她打的电话,说是要借她在祈南市的公寓住几晚,还特意叮嘱了一句,不能透露给贺斯珩。   谈琬是已经找到Omega伴侣的Alpha,自然清楚谈璟这么叮嘱的缘由。   “小珩,他自己能熬过去,你这次就别再管他了。”谈琬说。   贺斯珩沉默了几秒,事到如今,只能先交代:“琬琬姐,我现在和谈璟在交往。”   然而,对方却没一点意外,“我知道哦。”   贺斯珩惊愕,“什么?”   谈琬笑了下,“放心啦,我不会说出去的。”   现在不是闲聊这个的时候,贺斯珩正了正神色,“所以,无论是他帮我缓解这么多次发情期,还是作为他的男朋友,我都应该为他做点什么。”   谈琬有些无奈,“小珩,这不一样。”   她顿了顿,“这对你不公平。”   又是不公平,贺斯珩不理解,“这有什么不公平的,我们反正也已经在一起了。”   谈琬:“这是阿璟成年后的第一个易感期,也会是最严重的一次。”   贺斯珩听得心里发紧,“那更应该让我去——”   “他很可能会失去理智,对你终生标记。”谈琬打断他的话,语气难得严肃,“你知道终生标记对Omega意味着什么吗?”   贺斯珩梗住。   一个Alpha可以标记多个Omega,但一个Omega只能被一个Alpha标记。临时标记会随时间而褪去,但被终生标记的Omega,这辈子只能跟随标记他的Alpha,也不会再有其他的Alpha接近。   终生标记当然也能去医院洗去,但过程痛苦,能否成功也是变量,这也是为什么谈璟谈琬一直强调不公平。   谈琬说:“虽然你和阿璟现在在交往,互相喜欢,但你们都还年轻,这种事情对你对他都太早。”   贺斯珩捏紧了手机,后颈已经消退的咬痕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难怪谈璟要这么用力地咬他,这是警告也是示例,终生标记时,会比这更疼。   谈琬说得对,终生标记是大事,不应该这么轻易地毫无准备就被推着做决定。   但是……   “琬琬姐,”沉默了很久,贺斯珩忽然出声,“你刚刚说,是很可能失去理智,对吧?”   谈琬愣了下,“我是这样说的。”   “那也就是说,并不是一定。”   没等谈琬再说什么,贺斯珩又说,“我相信谈璟。”   他确实没有做好被终生标记的准备,但他认识的谈璟,也绝对不会在他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对他终生标记。   贺斯珩摸住胸前的平安扣,语气坚定:“就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我也相信他。”   *   昏暗的房间,窗帘严丝合缝地拉上,身形单薄的男生蜷缩在床上,黑发散乱地陷进柔软的枕头,侧脸轮廓削瘦,肤色苍白。   他闭着眼睛,像是睡得很沉,却深深地皱着眉,眼珠在眼皮下不安地滑动。   饿,很饿,不同于食欲的饥饿感自胃部深处涌出,操控着大脑,疯狂地渴求那股花香的安抚。   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心脏像被搬空似的空虚,所有的感官都像被封存,所有的念头,都扭曲地合并成最原始的欲望。   谈璟已经记不清自己睡了多久,意识混混沌沌,始终无法深入地进入梦里,尚存清醒的意识依旧让他刻骨地感知无法得到满足的饥饿感。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很熟悉的声音:“让我说你点什么好啊。”   男生的声音很轻,像是叹息般带着几分无奈。   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谈璟缓缓掀开眼皮,朦胧地望见一个轮廓,缺水干燥的唇艰难地张开。   贺斯珩见他想说什么话,弯腰凑过去,“你说什么?”   “好饿……”   贺斯珩听清了谈璟沙哑的呢喃,愣了愣,“饿?你多久没吃——”   话未说完,床上的男生忽然伸手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押过去,不由分说地吻上来。   又凶又狠的一个吻,没有任何技巧,不带任何缠绵意味,仿佛是野兽在遵循最原始的本能,要将他吞食腹中。   几乎称得上攻击。   贺斯珩猝不及防地被带着往前,直接跪在了床边,膝盖狠狠磕在地板上,疼得他直皱眉。   这狗东西是易感期还是发情期,怎么上来就亲,还亲得这么凶。   贺斯珩不客气地在谈璟唇上狠狠咬上一口,血腥味顿时盈满口腔。   疼痛让谈璟短暂地清醒,闻见熟悉的清浅花香,顿时从恍惚沉溺的梦里回到现实。   他整个人一震,立刻推开身前男生,拉开距离,“你怎么在这?”   贺斯珩又被他拽又被他推,真的要被气死,瞧见谈璟这难得的懵懂无措模样,又莫名地消了气。   “我来寻仇,”贺斯珩扶着床起身,坐到床边,拇指擦了下嘴角还有些血腥味的口水,“这是你咬我的账。”   谈璟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声音很沉,“快回去。”   贺斯珩会听他的才怪索性拖鞋上床,盘腿坐着,双臂抱胸,高傲地扬起下巴,“我今天就在这睡下了,你能怎么着?”   贺斯珩做好了又被咬一次的准备跟他唱反调,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发起身下床,是要把他丢下自己离开的架势。   贺斯珩简直无语,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拽回来。   本想只是把人拉住,没想到对方像是几天没吃饭,虚弱到这个地步,直接被他拽着跌回床上。   贺斯珩愣了下,看到谈璟撑着床坐起来,竟然还坚持要起身走,他头发都要气炸了,索性摁着谈璟肩膀,把他压在床上。   贺斯珩跨坐在他身上压制着他,没好气地骂:“你他爹的上辈子是驴吧?驴都没你这么倔!”   谈璟没说话,也没做挣扎,深沉的黑眸紧紧盯着他。   他的声音,他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唇瓣,他身上的味道,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让人理智失控的诱惑。   饥饿,空虚,渴求,所有的感情化作最原始的欲|望。   谈璟喉结缓缓滚动,就连嘴里的血腥味都让人食髓知味。   贺斯珩原本还想多骂他几句,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忽然就失了语。   虽然是被他压在身下,但男生的眼神却如同野兽盯住猎物般的赤|裸|裸。   已经吃过阻隔药,他感知不到对方信息素,即便如此,也猜得出房间里此刻的草木气息有多失控。   脑内的警报拉响,贺斯珩忽然明白过来,谈璟口中的饿是什么含义。   “知道在Alpha易感期主动送上门来的Omega是什么下场吗?”   谈璟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带着十足的冷漠和危险。   贺斯珩本能地往后退,后颈却忽然被冰凉的手指死死扣住。   沙哑的声音低而缓:“会被|操|死。” 第63章 填满   仅仅靠着从未关的房门泄入的光,并不足以照亮这个房间。   克制低重的呼吸声在昏昧环境中显得尤为清晰。   言语的警告已经足够明显,至少在话落的一瞬,谈璟就觉察出身上男生的退缩。   总算是让他明白这其中的危险性。   谈璟闭了闭眼,手指松开贺斯珩的脖子,不再阻止他的离开。   然而跨坐在他身上的男生,却反而在他松手之后,俯身压过来,在他唇上温柔地落下一吻:“那就做吧。”   谈璟微微睁大眼,手指攥紧身下的被单。   往日的亲吻都是谈璟主导,贺斯珩并没有多少接吻技巧,手指抚上男生清瘦的脸颊,有些笨拙地在他唇上一下一下啄吻,“我知道后果是什么,也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没关系的,我相信你。”   清浅的花香缠绕上来,柔软的舌尖生涩探进唇缝。谈璟紧绷的弦霎时断开,扣住他的后脑勺,抬头迎合上去。贺斯珩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天旋地转,他变成了被压在身下的那个。   激烈的强势的吻,像是冲破了桎梏的野兽,要将贺斯珩整个人吞食腹中。兜不住的津液从嘴角溢出,又被很快舔去,氧气被霸道地攫取。   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他过热的耳廓,衬衫的纽扣断裂滚在身下,无人在意,带着凉意的指尖变本加厉地汲取他的体温。   贺斯珩闭着眼睛,失去视觉后的其他感官变得尤为清晰,像是飘浮在海上,随海浪波动逐流,又像是被卷入风中,随风向起伏不定。   似乎连房间的温度都升高许多,他的身体变得火|热,橙花香味的信息素不知不觉泄露出来,像一整个花园在春天盛开,与满室凛冽的松叶草木香交织缠绵。   贺斯珩浑身都在颤栗,牙齿无意识地用力,擦过谈璟唇上的伤口。   唇瓣的刺痛让谈璟一瞬回了神,抽回手指,从贺斯珩身上起开,撑着床坐到一旁,气息不稳地喘了两下:“不行,现在不行。”   贺斯珩躺在床上懵了几秒。   反应过来,几乎要被这个老顽固给气死,他撑着手臂起身:“谈璟你是不是男人,都这步了还跟我说不行?”   他栗色的头发微乱,身上的西式校服外套和衬衫都被揉得皱巴巴,衬衫的纽扣仅幸存两颗,遮不住精致嶙峋的锁骨和白皙清瘦的腰腹。   他的一举一动,无一不是令人难以自持的诱惑。   想要他,想在他的生|殖|腔里成结,想在他身上种下终生标记,想让他永远只属于自己。   但是不行。   这种事对贺斯珩来说还太早,至少不应该是现在。   谈璟用最后一丝理智,强行让自己移开眼。   他声音沙哑:“做这种事应该在你真正愿意的时候,而不是为了帮我度过易感期,这对你不公平。”   “去他妈的公平不公平!”   贺斯珩气得破口大骂,直接跨坐在谈璟身上,拇指和食指扣住他的下巴,逼他转过脸来跟自己对视,“你是Alpha又怎样?把我终生标记了又怎样?我们俩谈恋爱难道就只是因为信息素契合吗?什么等到真正愿意的时候,难不成你真觉得我是因为被你骗被你套路才跟你谈恋爱?”   谈璟闭了闭眼,抵抗本能的痛苦逼得他连呼吸都在微微颤抖:“这是两码事。”   “屁的两码事!又不是谈柏拉图!”   贺斯珩耐心几乎要耗尽,真恨不得直接把他衣服全脱了直接绑床上,霸王硬上弓。   他能深吸了两口气,又说:“我知道你是怕一旦做了就控制不住自己,对我进行终生标记,也知道你是觉得现在这件事对我们俩还太早。但是谈璟,我用你的原话告诉你,我们已经十八岁了,我们俩都成年了,是法律允许可以结婚的年龄。我贺斯珩从来不谈耍流氓的恋爱,从答应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最后一句话就像是轰然炸开的惊雷,谈璟浑身一震。   贺斯珩松开手指,改而揪住他的衣领,眼眶微红:“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没这种觉悟,还要不要再继续?”   比起提问,更像是威胁,他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揍人。   那双剔透的琥珀色眸子蒙了层水雾,却盛满了倔强和认真。   谈璟捧住他的脸颊,指腹擦去他眼尾的湿意,轻轻吻了上去。   光线昏昧的房间里,花香与草木香丝丝缕缕地纠缠。贺斯珩彻底卷入风中,卷入海浪里,风追着风,浪逐着浪。滚烫的泪水从他眼角溢出,分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过于幸福的满足。   贺斯珩起初还会要死要活地骂他两句,发觉自己声音渐渐不对味后,羞耻地紧闭嘴唇。   他手指攀上谈璟的肩膀,指甲控制不住地掐进他的皮肤,突然算起旧账,“说!你错了。”   谈璟听话地哑声附和:“我错了。”   “以后……不准骗我,不准逞强……”贺斯珩气息不稳地让他立誓。   “以后不骗你,也不再逞强。”   谈璟低下头,吻上他湿润的眼睛,“我爱你。”   ……   贺斯珩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甚至连时间观念也没了。   就迷迷糊糊地记得,他累得不行,咬了谈璟好几口才让他停下来。一直抬起的腿总算落回了床上,他翻身就要睡,却又被谈璟打横抱着往浴室走,“你流了很多汗,洗个澡再睡。”   身上确实都是黏黏糊糊的液体,贺斯珩本来就腿软,也就没挣扎,被他抱去浴室,却不知怎么,好端端的一个洗澡,洗着洗着又变了味,到最后,贺斯珩几乎是一边没好气地骂,一边声音破碎地投降。   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感觉也没休息多久,人还在梦里,就被匐在身上啄吻的人闹醒,嘴对嘴给他喂了阻隔药和水。   阻隔药可以短暂地让不受Alph息素的影响,不被勾起发情期,但事实上他这两天过得跟发情期也没差。   易感期的Alpha再加上头一次开荤的buff,就跟有性|瘾的狗崽子似的,随时随地贴上来,时时刻刻都想着接吻。   贺斯珩醒过来的时候,人还是懵的。躺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从床上爬起来。   仿佛全身的骨头都散架重装了似的,贺斯珩手指都有些发软。   从衣柜里翻出谈璟的卫衣套上,他像游魂一般飘出卧室。   谈璟正在厨房做饭,穿着身宽松的家居服,黑发乖顺地垂在额前,整个人看着清爽干净,前提是忽略他嘴唇上的伤口,脖子上的咬痕。   贺斯珩被厨房的咸香勾得空空如也的胃开始打鼓,鬼魂一般飘过去,“搞快点,我要饿死了。”   谈璟看了他一眼,他的怨念几乎要具现化。   谈璟弯了弯唇:“下次晚上还是多少吃点。”   贺斯珩一提这事就来气,“大哥,我那是不想吃吗,还不是因为你……”   后半句他都不好意思说。   正常人一天三顿也算够了,顶多睡前再来顿夜宵,但大晚上睡到一半又缠上来,他是有多饿?   谈璟关了火,端着汤走过来,“理解一下,毕竟十八岁,精力充沛的年纪。”   贺斯珩:“……”   贺斯珩:“我现在很想给你一拳。”   谈璟:“吃完去床上打?”   贺斯珩:“…………”   谈璟看他这无语凝噎的模样,知道他这两天累坏了,笑了笑:“逗你的,我的易感期已经过去了。”   贺斯珩一愣,“不是说7到10天吗?”   他这两天问了谈璟,关于他易感期的具体情况。主要是头天晚上就做得受不了,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几天,这次是周一来的,今天才周六。   谈璟给他添了一碗汤,坐在他旁边,“这次有你的信息素安抚,所以提前结束了。”   贺斯珩盯着他看了几秒。   确实,看谈璟的气色,也比前几天见他好很多。   估计是信息素百分百契合的缘故,信息素安抚的效果也很好,谈璟一直保留着理智,没有给他做终生标记。   但,除了终生标记,做的其他事,实在太多了……   这家伙气色竟然还这么好,不应该肾虚吗?   贺斯珩莫名有些忿忿。   他喝了口汤,说:“既然你易感期过去了,我也该回家了。”   翘了一天半的课,还两天连家都没回,要不提前跟周雨通了气,让周雨帮他顶着,他的手机早被贺云朗和舒秋打爆了。   “最好还是晚两天再回去。”谈璟忽然说。   贺斯珩一脸警惕:“你又想干嘛?”   谈璟有些无奈地解释:“你身上都是我的信息素气味。”   这次真不是套路,Alpha易感期的信息素跟平时不大一样,就像是变相地标记领地,光洗澡和换衣服也难以消除。   贺斯珩哦了声,姑且算是相信他的话。   顿了顿,又一字一句强调:“分、房、睡。”   谈璟闻言挑了下眉,“这就怕了?”   他看着他笑,“还是不是男人?”   贺斯珩:“……” 第64章 咬破皮   贺斯珩是受不了一点激将法的性子,屡激屡战,屡战屡败,当天晚上,谈璟身上又多了几道指甲印和咬痕。   没等到周一,周日下午,确定自己身上没留下Alph息素气味后,贺斯珩毫不犹豫回了家。   父母这边,有周雨帮忙找了借口,学校那边,托了谈琬假装监护人请病假,又刚好有两天是周末,他缺席的这几天,没人发现异样。   倒是周雨,怎么也盖不住好奇心,“珩哥,你这几天究竟干嘛去了?”   贺斯珩面不改色:“我表弟离家出走赶上分化和易感期,我去照顾了他几天。”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多,周雨只对八卦和猛A感兴趣的大脑处理器加载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周雨看了眼贺斯珩有些虚的脸色,难怪这几天给他发消息都没回,照顾易感期的Alpha可需要费些精力。   连比他小的表弟都分化了,他还没分化,珩哥心里一定也不好受。   这么想着,周雨怜爱地拍了拍贺斯珩的肩膀,“辛苦了。”   贺斯珩微妙地沉默。   周雨又安慰他:“其实分化晚点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压低声音,“班长上周请了一周的假,这周一才回来呢,他易感期这么长,也挺耽误事的。”   贺斯珩更微妙地沉默。   周雨又继续说:“你不觉得班长回来后都瘦了点吗,他易感期……”   “够了,”贺斯珩忽然起身,从桌子里拿起水瓶,“我去接水。”   周雨被他骤然的打断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他紧绷的脸色和红了一片的脖子,顿时明白过来。   提什么不好非提谈璟,反复地在还没分化的贺斯珩面前提已经分化成S级Alpha的谈璟,这不是伤口撒盐吗?   周雨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巴。   贺斯珩拿着水瓶走到饮水机前才发现水瓶是满的,啧了声,转身就要回教室,往那边走了几步又停下。   谈璟正靠在一班教室外的走廊,跟宋霖和王一舟在聊天。比起说是他们三在聊,王一舟跟宋霖两人吵架更为贴切,一个拿着橘子一个拿着香蕉,像在争论谁是水果之王。   他们俩总是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幼稚分歧而争吵,夹在他们中间的谈璟并非和事佬角色,只会作壁上观,偶尔火上浇油。   就比如现在,穿着白色校服衬衫的男生懒散地倚着围栏,搭在围栏上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青筋微微凸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   贺斯珩不由自主地注意到那只手。   诚如谈璟儿时选择弹钢琴的原因之一,是被老师看中有这么一双修长的手,漂亮,且灵活。他见过那双手在黑白琴键上飞舞的优雅,也感受过那双手抚摸脸颊时的温柔,偏偏此刻浮在脑海中的,是被他的手指握住,被探索。   站在那边的谈璟察觉视线,朝他看过来。   金色阳光下,男生干净的眉眼拘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美好得令人觉得不真实。   对上视线的一瞬,贺斯珩眼前飞快闪过男生在昏暗房间里直勾勾盯着自己,压着喘息隐忍咬唇的模样。   如同一瞬间沸腾的水,贺斯珩整个人都呈红温状态,硬生生平移挪开视线,快步走回教室,王一舟跟他打招呼他也没搭理。   被无视的王一舟有些失落,扭头看向谈璟:“璟哥,你跟珩哥真的不能和好吗,去年不还一起吃过饭吗?”   谈璟看着贺斯珩的背影,唇角微挑:“我们感情很好,不需要和好。”   王一舟大跌眼镜。   这也叫感情好?难不成真应那句打是亲骂是爱?他璟哥什么时候也会睁眼说瞎话了。   王一舟还想再说什么,被宋霖一根香蕉堵住嘴:“吃你的吧!”   第一次开荤没注意度的后果就是,吃了三天的大鱼大肉后,被迫素了一个多月。   谈璟挺无奈,但没有办法,谁让他的小男朋友脸皮薄不好哄,这一个多月连接吻和拥抱都不让,说是他一定会趁机动手动脚,防他跟防饿狼似的。   不过,他倒也不急。   数着日子到来的这天下午,体育课,王一舟又在跟宋霖争是打篮球还是打羽毛球。   宋霖这孙子上周要打羽毛球这周还要打羽毛球,王一舟正要让谈璟给自己主持公道,忽然一个身影气势汹汹朝他们冲过来。   男生脸色紧绷,还泛着些许不正常的红,像是十分生气,径直朝他们大步走过来,拽着谈璟的衣领,二话不说把人拉走。后者竟也没挣扎,亦步亦趋跟着离开。   王一舟暗呼不妙,这是又要打架的节奏的!   “珩哥——”王一舟正要追上去劝架,却被宋霖摁住肩膀。   王一舟愤怒回头,强烈谴责他这事不关己不讲义气的行为:“你拦着我干嘛?”   宋霖指了指旁边的篮球场,“再不去球场占个位,你这节课真陪我打羽毛球。”   “……”王一舟气势顿消,看了看快被占满的篮球场,又看了眼被贺斯珩拉走的谈璟。   算了,还是选篮球吧。   反正他加入进去,也谁都打不过。   贺斯珩拽着谈璟一路往社团活动室走,上课时间,只有这里确定不会有人过来。   但他还是谨慎地反锁门,拉上了窗帘。   “快给我个临时标记,”贺斯珩弯下脖子,语气急躁,“我发情期来了!”   他说他最近总觉得忘了件什么事,原来是这天杀的发情期。还好这节课是体育课,他也即使察觉自己的不对劲,没被其他人发现异样。   谈璟靠在门口,不慌不忙,“不是不让我对你动手动脚吗?”   贺斯珩抬头瞪了他一眼。   谈璟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但脸上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噙着笑谈条件:“只亲一下总可以吧?”   发情期已经到了,就算不行也得行,贺斯珩咬牙答应了这条件,但也没让谈璟好过多少。   二十分钟后,他又是一条硬气不屈的好汉。   贺斯珩补喷好气味阻隔剂,理顺衣服褶皱,扬着下巴,威风凛凛走出社团活动室。   被他勒令晚几分钟错开时间的谈璟,踩着下节课的上课铃才回了教室。   从教室前门经过讲台再走向他自己的座位,这一路,他身上落了不少目光。   男生的神色瞧不出喜怒,薄薄的眼皮微敛,带着几分冷淡。似乎一切与往常无异,然而惹人注目的,是他破了皮的嘴角。   上体育课时,就有人亲眼看见贺斯珩拽着谈璟的衣领,强势把人拉走。   而现在,才回教室的谈璟,嘴角破了皮。   这伤口的肇事者是谁,显而易见。   周雨跟王一舟一样,对贺斯珩和谈璟的关系好坏持担忧态度,希望他们俩关系变好,但他是铁血珩哥党,这两人真打起来,当然是希望贺斯珩别吃亏。   周雨一脸佩服给贺斯珩竖大拇指,小声开口:“珩哥牛啊,你竟然真的打赢了班长!”   一向最爱听表扬的贺斯珩这回却面色古怪,揉了揉被咬疼的后颈,红着耳朵半天挤出一个哦字。   让这狗东西做个临时标记,竟然咬这么用力。   草,下次还是不咬他嘴了。   这家伙根本就是把伤口当勋章,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那是被牙齿咬的,不是被拳头揍的。   下次归下次,这次还是出了事。   第二天大课间,贺斯珩和谈璟两人双双被班主任请去办公室喝茶。   贺斯珩差点以为是跟谈璟恋爱的事暴露了,已经开始构想写检讨假分手别告诉我爸妈这一系列的应急措施。   班主任喝了口菊花茶,苦口婆心地劝:“你们俩究竟有什么矛盾,跟老师说说吧。”   贺斯珩一脸懵:“啊?”   谈璟微笑着说:“我们没有矛盾。”   “没矛盾还一次又一次打架?”班主任指了指谈璟的嘴角,“你就说,这是不是贺斯珩打的?”   “是他弄的。”谈璟没否认,“但我相信贺斯珩同学不是故意。”   贺斯珩诡异地沉默。   他算是见识到了谈璟玩文字游戏的现场。   班主任瞧着贺斯珩一脸古怪憋屈的模样,又听着谈璟要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架势,想了想,说:“还好这次没传到严主任那,不然你们俩都要请家长。但是这次打架也不能姑息。”   贺斯珩对这流程很熟:“写检讨是吧,我写就是了。”   他可以背锅但不担责,反正又是某人写两人份。   然而,班主任却不按常理出牌。   “检讨就算了,这种形式化的东西写再多也没什么用,”班主任是个实践派,“贺斯珩你去跟王一舟换个位置,以后你们俩坐同桌。”   贺斯珩又懵了:“啊?”   班主任语重心长:“我理解你们年轻人气性大,但大家都是同学,能有什么化解不开的血海深仇?上学期你们俩坐一块不都挺和平的?同桌就是你在学校的亲人,以后也多沟通多交流。”   猝不及防的发展走向,贺斯珩整个人都懵了,正想说什么,被旁边男生抢先一步:“谢谢老师的教诲,我们听您的安排。”   谈璟偏过头,朝他伸出手,薄唇一弯:“以后多多交流,同桌。”   “……”   顶着班主任令人压力山大的目光,贺斯珩硬着头皮伸手回握。   原本想握一下就马上抽回,却被对方手指牢牢抓住。   “这才对嘛,”班主任完全没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欣慰地点头,还不忘叮嘱一句,“同学之间有摩擦都正常,可以争吵但不能打架,君子动口不动手。”   谈璟垂眸看着贺斯珩,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捏了捏他的手背。   他弯着唇角,意有所指地重复:“老师说的对,君子动口不动手。”   贺斯珩:“……” 第65章 脱敏期   贺斯珩收拾东西换座位前,被周雨再三叮嘱,千万别冲动,忍不了一时能忍半分钟也行。   贺斯珩收拾好东西换座位时,被王一舟再三恳求,有什么不满先找我,千万别急着打架。   贺斯珩换好座位后,前桌两个男生再三擦冷汗,满脸写着,完了,这两人不会再打起来吧。   “……”   贺斯珩一忍再忍,越忍越郁闷。   忍了几天实在没忍住,在谈璟来他房间里看书的时候问:“我们俩在别人眼中关系是有多差?”   谈璟想了想,说:“在学校没什么交流,打过几次架,也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吧。”   贺斯珩:“……”   贺斯珩很是不满:“那几次打架明明都是误会,怎么每次都是我背锅?”   “可能因为你对我比较凶。”   “我哪里凶了?”贺斯珩第一时间反驳,又第一时间犹豫,“我真这么凶?”   “完全不凶是假话,凶一点也无所谓,”谈璟笑了笑,“反正,我挺乐在其中。”   “……”   贺斯珩越想越觉得这么下去不行,说:“得想个办法,让我们俩的关系看着正常点。”   谈璟有些惊讶,“你之前不是说,这刚好能掩盖我们的恋爱?”   贺斯珩被问得有些尴尬。   谈璟过完易感期刚回学校的那几天,他没跟谈璟没说过一句话,看见他就走。谈璟在手机里问他怎么了,他的回答是,恋爱了不能太明显,怕被发现,挖出萝卜带出泥,暴露自己的Omega身份。   谈璟表示理解,在学校很配合地跟他装不熟。   其实,真实情况是,那几天贺斯珩还在第一次发生关系的脱敏期,看到谈璟就忍不住想起那三天,晚上还会做梦,每次醒来都羞耻得要死,他怎么变得这么欲求不满?   即使是现在,有时也不由自主闪过之前的画面。   原本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回避谈璟,现在因为上次的发情期,导致其他同学都觉得他和谈璟关系恶劣。   尤其是王一舟和周雨,生怕他们俩一言不合就开打,课间把他们俩盯得死死的,他想转过头跟谈璟说话,都觉不方便不自在。   “都坐同桌了,总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吧,”贺斯珩有些郁闷,“就不能变成像普通的同学关系吗?”   谈璟看了眼两人椅子之间还能在横躺一只大帅的距离,明明更亲近的事都做过了,但他这脸皮薄的男朋友还没习惯跟他亲近。   “你试试在学校表现得多关心我一点。”谈璟忽然说。   贺斯珩觉得不妥:“这会让人起疑心吧?”   “不会的,自然一点就行,”谈璟笑了下,“可以试个三天,看看效果。”   贺斯珩半信半疑,决定采纳他的提议。   第一天课间。   贺斯珩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声音,用前桌的男生听得很清楚的音量,严肃地喊了声谈璟。   前桌两人明显一僵,竖起耳朵听后面动静。   贺斯珩咳了咳,努力让自己的关心表现地自然,“把你的水瓶拿给我,我去接水。”   谈璟看着他这僵硬又刻意的演技,压住唇角的弧度,依言给他。   前桌两个男生面面相觑,分不清是惊愕还是惊恐地疯狂用眼神交流。   -什么情况,贺斯珩竟然去给班长接水?   -这两人不是才刚打了一架吗?   -夭寿了,是你听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一定是我们俩幻听!   两人还在不可置信时,贺斯珩接完水回来,把水瓶递给谈璟。   谈璟客气接过:“谢谢。”   贺斯珩咳了咳,很“自然”地坐下,“不客气。”   前桌两个男生都瞪大了眼睛。   我们的耳朵没出问题!   他们俩谁的脑子出问题了?   第二天,谈璟和王一舟宋霖几人在篮球场打球,王一舟正要投篮时,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声谈璟的名字。   这熟悉的声音,让他投出去的球顿时偏了方向,但王一舟没管那么多,马上跟着谈璟一起转身,看见了场外的贺斯珩。   王一舟疑惑又紧张,贺斯珩忽然来找他璟哥干嘛?不会是找茬吧?   顶着场上几人不明所以的目光,贺斯珩拎着罐汽水大摇大摆走过来,丢给谈璟,“顺手买的。”   他说完就走。   王一舟惊掉了下巴:“珩哥这这是被人夺舍了?”   宋霖淡定扶起他的下巴,“只是这点程度而已。”   第三天,周雨给贺斯珩分享妈妈烤的手工曲奇,贺斯珩尝了一个后,觉得不错,又要了些。   周雨以为他是自己爱吃,一股脑全给了他,却见贺斯珩拿了一半放到谈璟桌上。   周雨目瞪口呆:“珩、珩哥,你这是做什么?”   贺斯珩:“你介意我分给他?那我去……”   “不不不,”周雨拉住他,“我是问你怎么突然给班长分零食了?你不是很看不惯他吗?”   贺斯珩咳了声,让自己十分“自然”地解释:“他是我同桌,所以我关心他。”   他刻意咬重了同桌这两字,想让周雨不误会其他。   周雨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脸深沉,“没发烧啊。”   贺斯珩:“……”   贺斯珩对谈璟这三天的“自然”的关心,惊呆了王一舟和周雨,也惊呆了班上其他同学,不少人猜测贺斯珩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谈璟拿捏,又或许是不是被班主任逼着的打伤谈璟嘴角的补偿。   这猜测传来传去,最终传到了贺斯珩本人这。   贺斯珩额角青筋直跳,上课给谈璟传了个小纸条:你出的馊主意,现在咱俩直接从仇敌关系变成债主关系!我还是那个欠债的!   谈璟收到纸条,没回复。   贺斯珩只当他是心虚,想着放学之后再跟他算账。   课间时,忽听谈璟喊他,他愤愤扭头,眼里盛满被耍了一通的怒气。   谈璟悠闲托腮,噙着笑漫不经心开口:“你把我照顾得真好。”   贺斯珩心里骂爹脸上微笑:“您满意就好。”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这会儿要是骂一通谈璟,别人又该觉得他跟谈璟关系很差劲,间接坐实他被谈璟拿捏把柄才对他献殷勤的谣言。   他忍,他回家再、算、账。   正当贺斯珩咬牙咽下这口气时,谈璟忽然坐直了身体,用周围同学都能听见的声音,认真发问:“你这么照顾我体贴我关心我,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其他同学:“!!!”   贺斯珩:“……?”   贺斯珩懵了,这是什么操作?剧本里没有这段啊!   不是要瞒着恋爱吗?这是能当着这么多人说的事情吗?!   其他人也倒吸一口凉气,不管谈璟拿住了贺斯珩的什么把柄,总觉得下一秒,贺斯珩会不管不顾跳起来先揍一顿他再说。   然而,视线中心,一脸憋闷的少年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   贺斯珩搬出班主任的原话,“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是同学,没什么解不开的矛盾,以后还要跟你坐同桌,所以打算跟你和平相处。”   谈璟听他极其刻意地强调了同桌关系,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唇,慢条斯理附和:“噢,是这样啊。”   贺斯珩轻哼一声,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喜欢他,那简直是要马上转学移民的羞耻程度。   幸好他够机智,想到了班主任之前说过的话。   贺斯珩装模作样地开口:“各退一步,海阔天空,怎么样?”   谈璟意味不明笑了下,“行呢,同桌。”   一场戏落幕,贺斯珩被谈璟拿捏把柄的谣言不攻自破,两人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在众人眼里成为关系不好也不那么坏的同桌。   周雨几乎是老母亲看着逆子长大的心情,差点要咬手帕流宽泪,他珩哥真是太有大局观了!   很有大局观的贺斯珩此刻趁还没上课,拿着手机低头噼里啪啦打字:你是不是又在套路我!突然给自己加戏做什么!   发完消息,他悄悄踢了脚谈璟,示意他看消息。   谈璟回:即兴发挥,你不是接得挺好的?   贺斯珩:我那叫力挽狂澜!要是别人真以为我喜欢你怎么办?   谈璟:嗯?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   突然的反问,问得贺斯珩哑口无言。   他迟迟没回消息,大腿被人轻捏了下。   贺斯珩转过头,瞪了谈璟一眼。   后者一脸无辜,口型无声追问:喜欢吗?   贺斯珩这下懂了,这人就是在套路他。   他果断收起手机,不再回复他。   过了一会儿,旁边传来一个小纸条:真的假的?我要难过啦?(ΩAΩ)   又是小草莓的字体和口吻。   贺斯珩眼角直抽,默不作声把纸条揉成一团丢进课桌,不回复。   结果又来了第二张纸条,第三张,第四张……   第五张纸条传来,贺斯珩正要忍无可忍警告谈璟时,却发现纸条上不再是提问,只仅仅是四个字,没伪装过的正常的字迹。   -我喜欢你。   贺斯珩一愣,转过头,正好对上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   谈璟弯了弯眼睛,没说什么,就收回了视线。   贺斯珩却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直觉告诉他,谈璟似乎有点……不开心? 第66章 冲动   高中的晚自习并不十分安静,默认是自由支配学科的自习时间,有人在安静做题,有人在讲些细碎的小话,也有人在发呆走神。   贺斯珩单手支着侧脸,眉心微皱,签字笔在手指间转出黑色残影,似在与面前的数学题苦战。   实际上,他还在思索上午课间的那件事。   疑惑了一天,还没想明白,谈璟为什么不开心。   正纠结要不要直接去问谈璟本人时,班主任从教室外进来,走到讲台。   “临时通知一件事,下下周的期中考是全市联考,考完之后,年级会举办一次家长会,届时请同学们告知家长,尽量出席。”   这话才说完,台下就一片哀嚎。   班主任笑眯眯道:“如果有实在出席不了的家长,我会在家长会后亲自去家访,务必及时地告知你们在学校的情况。”   哀嚎声更惨烈。   正好在这层巡视纪律的严主任循声而来,停在教室前门训斥:“吵什么吵什么,整栋楼就你们班最吵!”   立刻又鸦雀无声。   班主任笑呵呵地拍着严主任的肩膀离开后,教室又多了窸窸窣窣的细碎动静。   市联考加上家长会,这通知无疑让班上的气氛多了几分惨淡。   贺斯珩单手支着侧脸,余光瞥了眼旁边的男生。   谈璟正低头做着数学题,修长手指握着笔,在纸上飞快地演算步骤,长睫冷淡地低垂,对刚才的动静置若罔闻。   “谈璟。”   “嗯?”谈璟停下笔,偏头看向他。   贺斯珩忽又觉得不自在,到嘴边的话改了口:“我就是想问你,家长会,你家谁过来。”   贺云朗和谈琮不对付,这两人绝不能同时凑一块,如果谈琮过来,他就得想办法ban了他家贺老板。   谈璟说:“他们俩最近都没空,估计需要家访。”   贺斯珩哦了声,看见谈璟又转回头,低头继续做题,他犹豫了几秒,在草稿纸上写了一句话,递过去。   -周末要不要一起出去?   谈璟看了眼,提笔正要在稿纸上回复时,贺斯珩又飞快抽回去,补了一句。   -只是去自习室看书复习,不是要做其他事。   在“做”字的前面还有个被划掉的约会的“约”字。   谈璟无声笑了下,点点头。   周末上午,贺斯珩起床后洗了个澡,边擦头发边打开衣柜,挑了套休闲装换上,穿戴好,临走出卧室时脚步一顿,想了想,又原路返回,把很久没拿出来的耳钉戴上。   重新拎着书包出门时,走到客厅,看到舒秋哼着歌,在厨房折腾什么。而厨房外的贺云朗一脸为难,拦着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贺云朗瞧见贺斯珩,连忙朝他招手,压着声求救:“赶紧想想办法,你妈妈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心血来潮又要下厨房。”   贺斯珩果断扯着嗓子出声:“妈,我今天约了人出门,不在家吃了!”   舒秋在厨房应了声。   贺云朗双目圆睁,无声控诉:叛徒!   贺斯珩幸灾乐祸拍了拍他的肩:“保重。”   他留下这句,正要潇洒出门时,门铃被按响,舒秋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老贺,应该是我买的饼干模具到了,你去帮我签收一下。”   贺斯珩脚步一顿,警惕回头:“妈,您今天是要做饼干?”   舒秋说:“是呀,周雨之前不是在朋友圈发了他妈妈做的烤曲奇嘛,说你也挺爱吃,正好家里还有黄油和低筋面粉,我又买了新模具,来做点试试。”   周雨以前来贺斯珩家里玩的时候,和舒秋互加了微信,是朋友圈的点赞之交。   贺斯珩只觉大事不妙。   就说周雨那家伙是村口大喇叭,在朋友圈里炫妈妈烤的曲奇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他给牵扯进去?   这下完蛋,一顿饭还能躲开,这种烤曲奇至少能放个一周,他总不可能一周都不回家。   幸灾乐祸的人变成贺云朗,一边往玄关走一边回头扯着嗓子对厨房喊:“宝宝,既然珩珩喜欢吃,你就多做点,让他吃个够!”   贺斯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躲不过,那就只好加入了!   贺斯珩火速回了房间,给谈璟打了个电话,改变今天的行程,让他江湖救急。   十分钟后,贺斯珩家的厨房,多了个穿围裙的男生。   舒秋一脸宽慰:“没想到阿璟你除了会做饭,还会做甜点。”   谈璟谦虚地笑:“算不上会,现学现卖而已。”   不是假谦虚,他是真现学现卖,之前从没做过,接到贺斯珩的救命电话后网上搜了几份烤饼干的教程,这就来了。   厨房外,贺云朗把贺斯珩拎到一边,一脸不爽地问:“你怎么把这小子喊过来了。”   贺斯珩理直气壮:“我不把他喊过来救命,咱俩下周天天吃烤曲奇?”   “是倒是……”   贺云朗这点确实无法反驳,又狐疑地盯着贺斯珩,“你现在跟谈家那小子关系这么好?你叫他来他就来?”   贺斯珩一顿,一本正经道:“因为他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什么人情?”   “秘、密。”   贺云朗半信半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起来,谈琮那老小子最近也很不对劲,都没跟他抢生意了。   贺云朗还想问些什么,贺斯珩抢在他刨根问底之前,跑去厨房避难,“妈,我也来帮忙。”   舒秋惊讶:“你不是约了人要出门吗?”   贺斯珩走到水槽边洗手,“他忽然有事去不了了。”   又问:“我能做什么?”   舒秋说:“现在才刚开始搅拌黄油和糖粉呢,用不了这么多人,你去把快递拆了,把模具洗干净,待会儿要用。”   “……好吧。”贺斯珩又被使唤出了厨房。   他一离开,舒秋就往谈璟旁边挪了步,压低声音问:“阿璟,阿姨跟你打听一件事,珩珩是不是有情况了?”   怕谈璟听不懂,她又换了个问法:“珩珩是不是在跟人谈恋爱?或者在追求谁?”   谈璟搅拌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把问题抛回去:“您为什么这么觉得?”   舒秋:“看见他今天戴的耳钉吗,这小子平时总嫌戴耳钉不方便,只在想耍帅的时候戴上,今天说是约了人出门,我就估计跟他出门那朋友不简单。”   谈璟往客厅方向看了眼,贺斯珩正埋头拆快递。   他今天穿的条纹衬衫和休闲裤,看着挺简约,但耳廓耳垂上的黑色耳钉确实很引入注目。   谈璟收回视线,弯起唇角,“您观察真细致。”   舒秋笑了声:“当然,毕竟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又有些担忧地说:“不过他这个脾气,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到人家,顺利谈上恋爱。”   舒秋对自家儿子的性子了若指掌,“他这别扭劲跟老贺一模一样,又死活要面子,嘴巴比煮熟的鸭子还硬。”   谈璟笑了下,“这点我赞同。”   “妈,这些模具我拆好了,拿过来洗。”贺斯珩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朝这边走过来时还看到这两人有说有笑,他一进厨房,整个厨房都安静下来。   贺斯珩敏锐地看向谈璟,“你们俩聊什么呢,不会在说我坏话吧?”   谈璟语气淡淡,意有所指道:“在聊你今天是打算跟谁去约会。”   “……”   贺斯珩反射性否认:“什、什么约会?不是说了只是去自习室看书复习吗?”   舒秋疑惑:“你跟我说了吗?你就说了约了人出门呀。”   贺斯珩一噎,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连忙补救:“是我记岔了。总之不是约会,就是去复习的,下下周联考呢!”   舒秋也不说信没信,只是暧昧地笑了声:“去自习室还打扮这么……”   “妈!妈!”贺斯珩说什么也不能让她继续说下去了,欲盖弥彰地打断她的话,“面团已经揉好了是吧,你你你也辛苦了,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我接手了!”   贺斯珩几乎是把舒秋推出厨房,甚至还关上了厨房的门。   总算松了口气,他转身看见谈璟似笑非笑的眼神,又僵了僵,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你别听我妈添油加醋,都是她自己脑补,我真没想约会。”   谈璟没说话,打开水龙头,清洗他丢在水槽中的模具。   贺斯珩见他没反应,像是不相信,又想开口再解释一遍,“真的,我——”   “我很开心。”谈璟忽然出声。   贺斯珩一愣,“什么?”   “想要跟我约会,把自己打扮得更帅气地来见我,都是因为喜欢我,”谈璟转身看向他,眉眼间落了阳光般明朗,“所以,我很开心。”   他是开心了,贺斯珩却羞耻得想要直接遁地钻缝。   小心思一一被戳穿,如同赤|裸着站在人前。   “你也太能脑补了吧,”贺斯珩嘴硬否认,“我根本没这么想过,都说了只是去看书复习,也没特地为你打扮,这不都是我平时的穿着吗?”   谈璟盯着他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好吧,就当是我脑补过度。”   他擦干模具,从冰箱里拿出冷藏好的面团,“时间到了,一起把剩下的步骤做完吧。”   把压好形状的饼干放进烤箱,谈璟就以有事为由婉拒了舒秋喊他留下来的邀请,自行先回了家。   碍于贺云朗还在这,贺斯珩没出声留他,也自顾自回了卧室。   那种感觉又来了。谈璟在厨房时,一瞬间变得低落的感觉。   其实谈璟说得都没错,但一一说出来也太……羞耻了,简直肉麻得让人掉鸡皮疙瘩。   可是……   贺斯珩眼前闪过谈璟笑起来时的明朗眉眼和一瞬低落的模样,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珩珩,第一批饼干烤好啦,快出来尝尝,也给阿璟去送点。”   卧室外传来舒秋的声音,贺斯珩应了声,走到厨房,看见刚从烤箱里端出来的烤盘,愣了愣。   饼干是谈璟依次放上烤盘的,贺斯珩当时没怎么注意,这会儿忽然发现内藏的“玄机”。   第一列是草莓形状,第二列是爱心形状,第三列是猫咪形状。   这家伙,连烤个饼干也搞这么肉麻的一出。   贺斯珩忍不住弯起嘴角,又猛地意识到什么。   “妈,我去趟对面!”   “哎饼干还没装上呢!”   贺斯珩茅塞顿开,顾不了那么多,只管往外面冲,直接跑到对面房子摁门铃。   他一直觉得,将“我喜欢你”诉诸于口,是件很羞耻的事,光是说出这句话,就足够令人面红耳热。可听到这句话时的自己,相比较于觉得肉麻,更多的是开心。   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谈璟看见来人是他,怔了怔,“你……”   “你没脑补过度。”   贺斯珩头一次这么心急地想要解释清楚,连带着声音也不小,“我是想跟你约会,想更帅气地来见你,我、我……”   对他而言,那四个字真正说出口时仍旧是羞耻的,令人面红耳赤的。   但听见的人会觉得开心。   他想要谈璟开心。   贺斯珩咬了咬牙,心一横,豁出去了,往前一迈,忍着羞耻在谈璟唇上轻啄了一下。   “我喜欢你。”   柔软的唇一触即离,他表白的声音细若蚊鸣。   谈璟垂眸,男生满含紧张的眸子和绯色的脸颊映入眼底。   心脏像是被放进烤箱的面团,充盈得快要爆炸。   他这辈子真的,要彻底栽了。   贺斯珩耳根烧得厉害,见他半天没反应,不自在地摸了摸耳钉,正要开口,忽然听见屋里传来杯子掉落在地陶瓷碎裂的声响。   随后是一声恨铁不成钢地轻斥:“老谈,都说了让你安静点走,你手抖什么啊!”   紧接着一声提醒:“妈,你声音太大了,都被听见了啦!”   贺斯珩一脸懵地望向谈璟,颤颤巍巍开口:“你家……有人?”   谈璟有些无奈地点头:“没来得及跟你说,全家都在。”   贺斯珩:“……”   这才是真的完!蛋!了! 第67章 家长会   贺斯珩整个石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谈璟进屋的。   谈璟的餐厅里,黄阿姨在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   贺斯珩的声音和绷直的身体一样僵硬,依次喊了人:“谈叔,姜姨,琬琬姐……”   谈琮态度高冷地应了声,被姜荷一个眼神警告,顿时放下姿态。   姜荷笑着招呼他:“小珩好久没来这边玩了吧,刚好要吃饭了,我让黄阿姨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留下来一起吃吧。”   “谢、谢谢姜姨,”贺斯珩还在地下恋被曝光的石化中,尴尬得都不敢同她有眼神交流,“我、我就来送个东西,马上就走。”   “别害羞嘛,”谈琬笑得暧昧,半是打趣道,“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   贺斯珩如同烧开的水壶,头顶都要冒烟。   谈璟牵住他的手,不动声色往他身前挡了挡,“我跟他还有事要说,你们先吃。”   他说完就牵着贺斯珩往房间走,贺斯珩依稀听见姜荷对谈琮的嗔怪。   “老谈,人家小珩好不容易来咱家里一次,你还对人摆什么架子?”   谈琮冤枉地解释:“我对他没意见,主要是对他老子有意见。”   姜荷的嗔怪变成命令:“有意见你也憋着,别把我儿子的男朋友吓跑了。”   “……”   一踏进谈璟的卧室,贺斯珩立刻反手锁上门。   他又羞又恼,压着声怪谈璟:“你全家都在,怎么不早说啊?”   他变脸比变天还快,谈璟有些好笑:“我也没想到你会直接走正门来找我。”   两人在家见面平时都是事先在手机里说一声,再翻窗进卧室,今天确实是头一遭,所以他开门是才觉惊讶。   贺斯珩也懊恼自己刚才的冲动,又忽然想到姜荷和谈琮方才的反应,不像是才知道的样子。   他连忙问:“你爸妈早知道我们的事?那我分化成Omega的事……”   “别担心,”谈璟安抚道,“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不会说出去。”   是在他被贺斯珩发现小草莓身份的那天,谈琮撞见他和贺斯珩的争吵,又看到他易感期前兆症状的加重,于是对贺斯珩的第二性别以及和他的关系有了猜疑。   毕竟是父子,谈璟知道谈琮一旦起疑,不查清楚不会轻易罢休,索性直接摊牌。   谈琮当时正在为谈璟即将到来的易感期而心急,得知贺斯珩刚好是S级Omega时,欣喜远大于对他是贺家人的抵触,但谈璟并没有同意让贺斯珩来帮自己度过易感期。   父子俩有了分歧,谈琮怎么也说不过谈璟,便又把这事告诉了姜荷,大张旗鼓地召开家庭会议。   由此,两人恋爱的事在谈家便不再是秘密。   至于家庭会议的结果,谈琮自然是最没话语权的那个。   听完谈璟的解释,贺斯珩松了口气。   和谈璟谈恋爱,分化成Omega,他不知道这两件事哪件会让贺云朗更接受不了,但都是会让贺云朗血压飙升的事,能瞒一时是一时。   正松口气时,贺斯珩又意识到什么,忽然僵住。   既然谈家都知道了他是Omega,也知道他在跟谈璟谈恋爱,那上次他帮谈璟度过易感期岂不是……也都被知道了?   ……救命。   有时光机吗?有后悔药吗?有移民外星的飞船吗!   贺斯珩羞耻得想要捂脸,又看见谈璟从进屋开始就一直看着自己笑,不满瞪着他:“你是不是在幸灾乐祸?”   谈璟唇边笑意更深,“我是在回味刚刚的那个吻。”   “……”贺斯珩撇过脸,不看他满含笑意的眼睛,“有这么开心吗?”   谈璟没直接回答,朝他坐近了些,伸出手臂轻轻抱住他,“谢谢你能喜欢我。”   被他抱在怀里,贺斯珩这才发现,他身上竟不由自主地溢出了信息素。   像柔和的风吹过松林,生机勃勃的气息。   竟然连信息素都是愉悦的。   由着谈璟抱了一会儿,贺斯珩便起身要回去,贺老板还在家,他不能在谈璟家多待,以免让贺老板怀疑。   临要走前,他被姜荷叫住,给了一个红色丝绒盒。   贺斯珩打开看了眼,里面是块刻着谈璟名字的纯金长命锁。   祈南的地方风俗,父母会专门为刚出生的小孩戴上长命锁,在小孩长大成人后,将这长命锁赠予给家人认同的伴侣。长命锁伴一生,把这长命锁送出去也就意味着很放心地把孩子交与对方手中。   贺斯珩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姜姨,这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姜荷笑着说,“阿璟让我一定要现在给你,我也觉得现在给你很合适。”   她顿了顿,又说:“阿璟跟你在一起,你吃亏更多,他之前的易感期,也多亏了你。但姜姨还是得跟你说一声,我们喜欢你,只因为你是个好孩子,并非是因为你的分化结果。”   “我知道的。”贺斯珩听谈璟说了他们家的那次家庭会议,她和谈琬都坚持谈璟原本的决定,一直到最后也没让谈琮插手谈璟易感期的事,“谈璟之前帮了我很多,我也该帮帮他。”   “那还是他占的便宜更多,”姜荷亲切地叮嘱,“以后他要是惹你不开心了,一定跟我说,姜姨帮你教训他。”   贺斯珩笑着点头:“好。”   *   这一次的期中联考,贺斯珩很争气地拿到了全市第一,以一分之差压过谈璟。回家把这名次告诉贺云朗时,贺云朗连连称好,当场给贺斯珩转了一笔“贺氏奖学金”。   成绩出来后的第三天,年级统一举办家长会,贺云朗推了几场会议也坚持要出席。   贺斯珩原本是确认谈璟的父母都不出席,这才放心让贺云朗去,然而家长会当天,他趴在教室外走廊的围栏,眼看着他家贺老板和谈琮一前一后往教学楼走。   贺斯珩第一时间跑回教室问谈璟,“你不是说你爸妈都忙吗?”   “嗯?”谈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斯珩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你爸来了!”   这确实也在谈璟的意料之外,谈璟皱起眉,“他怎么来了?”   其实如谈璟所说,谈琮和姜荷最近确实都挺忙,谈琮一天到晚开不完的会议,姜荷则忙着办画展——她是国内小有名气的插画师。   而谈琮之所以突然出现在这,自然是因为在公司听说贺云朗推了几场会议赶去参加家长会,他顿时觉得自己也该去学校为儿子撑腰,也跟着仓促改了行程,来参加这次的家长会。   冤家路窄,两人好死不死地在学校门口就遇见了,几乎是同时到,同时下车。   虽说两人将对方视作商业上的死敌,背地里斗得不可开交,但成年人总是会把面子做得好看,表面上兄友弟恭,一口一个谈总,一口一个贺老板。   贺云朗在车上就看见了谈琮那辆熟悉到扎眼的黑色宾利,下车前骂了句老小子,下车后不耽误笑脸相迎:“哟,这不是谈总吗,这么忙还来参加家长会啊?”   他一走过来,谈琮就知道这人八|九不离十是来炫耀的,心里冷哼了声,不冷不热地应了声:“贺老板不也一样,难得抽空过来一趟吧。”   果不其然,贺云朗的下一句就提到了这次的联考排名。   “确实啊,忙归忙,但我还是得多关心我家贺斯珩,虽然他一直都很让人省心,这次联考,听说考虑全市第一呢。”   聋子都能听出全市第一那几个字的重音。   贺云朗又明知故问:“你家谈璟这次考得怎么样?”   如果是以前,谈琮肯定觉得憋屈受气,知道贺斯珩和谈璟的事之后,心态忽然变了,尤其是看着贺云朗还一无所知挺自豪的模样,心里只剩下幸灾乐祸。   还再忙都得多关心孩子呢,自家孩子都分化成Omega这么久了,这老家伙还什么都不知道。   谈琮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谈璟做什么事都让人放心,不需要我的监督,我也不在乎他考多少名,他自己心里有数。”   贺云朗闻言暗自发笑,说的比唱的好听,还不是第二名的挽尊。   他正得意时,又听见谈琮说:“不过谈璟也确实有一点让我不太放心,就是他那个小男朋友。”   贺云朗惊讶:“谈璟找到对象了?”   他怎么没听贺斯珩跟他说这事?   不过没准是贺斯珩也不知道这事。   他越是惊讶,谈琮心里就越痛快。   “是啊,两人谈了有一段日子了。”谈琮状似苦恼地说:“那孩子是个好孩子,还是个S级Omega,就是他家长有点……难对付。”   贺云朗一听谈璟找的还是个稀有的S级Omega,不免为贺斯珩着急起来。   他家贺斯珩之后也要分化成S级Alpha,得在他易感期之前找到合适的Omega才行。S级的Omega可以说是所有性别中最稀有的一种,一个学校有时候也不见得有一个,偏偏让谈璟先找了去。   贺斯珩也真是,当初不是自告奋勇要撬墙角吗,怎么撬着撬着就没动静了呢?   贺云朗心里百转千回,心不在焉地接话:“哦?还有让你觉得难对付的人?”   谈琮:“我跟那孩子家长打过交道,对方还不知道两孩子在一起的事,估计知道了不太同意。”   贺云朗一听,又不着急了,最好是不同意,让他家贺斯珩来。   不过嘴上还是说着好听的话,假装为谈琮鸣不平,“都这年头了,早提倡自由恋爱,两孩子处得好就行,家长的意见哪有那么重要?你也是太谦虚,你家谈璟这么优秀,对方怎么可能看不上。”   谈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有贺老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堆着假笑往教学楼走,贺云朗一到教室就想把这重磅消息告诉贺斯珩,然而一进教室,就看见贺斯珩跟谈璟坐在一块,他立刻止步,把贺斯珩喊出教室。   父子俩在走廊上谈话。   “你怎么跟谈璟坐一块?”贺云朗压着声问。   贺斯珩早知道他会问这事,摊了摊手,“班主任看我跟他关系太差,让我们俩坐一起培养感情。”   贺云朗啧了声,“什么和稀泥的班主任。”   不过座位这事现在不重要。贺云朗压低声音,分享自己刚听来的重要情报,“你知不知道谈璟恋爱这事?”   “……”   贺斯珩被口水呛得咳嗽,“什、什么?”   贺云朗阴阳怪气道:“我就说谈璟也就考了个第二,谈琮那老小子怎么有脸来参加家长会,原来是要跟我炫耀这事。”   贺斯珩眼角直抽,“他都跟您说什么了?”   贺云朗:“就炫耀了一波呗,说他儿子找着个S级Omega。”   “……”   贺斯珩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一个比一个幼稚。”   贺云朗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   “贺叔叔好。”   谈璟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贺家两父子同时看过去。   贺云朗现在看见他就想到贺斯珩晚他一步找到Omega对象这事,一想到这事就心里不舒服,为贺斯珩着急,冷淡应了声,又朝贺斯珩摆了摆手,“我先去给你开家长会,有事回家说。”   他说完就进了教室。   谈璟目送他进去,转头看向贺斯珩,“贺叔叔在生我的气?”   贺斯珩有些头疼地往后靠上围栏,“他现在应该是在琢磨怎么让我去撬你的墙角。”   谈璟靠在他旁边的围栏,长腿懒懒地支着地面,没所谓地笑:“所以你要怎么撬?”   “……”贺斯珩往他手臂上给了一拳,“还笑呢,这事要是暴露了,你比我更遭殃,他能拎着刀去你家。”   谈璟低笑了声,偏头看向他,压着声开口:“不如我们私奔,怎么样?”   他说这话时,微微上扬的眼尾拘着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看人的眼神像是带着钩子。   贺斯珩愣了好一会儿才察觉自己是被调戏了,脸上一热,小声地骂:“你往地上找找,看看是不是掉了你的脸皮。”   谈璟还真依言低头往地上看了眼,“没找见,是不是掉在了你房间,晚上我去找找?”   贺斯珩:“……”   *   家长会开始之后,就不再有学生的什么事,难得这么空闲的时间,贺斯珩被某个没脸皮的人拉着去了校外约会,直到快天黑才回家。   他换了鞋进屋,发现贺云朗和舒秋两人都在客厅,却罕见地没开电视。   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气氛有些凝重。   贺斯珩走过去,迟疑地问:“爸,妈,你们吵架了?”   舒秋有些难过地看向他,“珩珩,你过来坐,妈妈有事想问你。”   贺斯珩愣了下,隐约有些不妙的预感。   他没过去,站在原地,“什么事?”   没等舒秋开口,贺云朗怒目逼向他,沉声质问:“贺斯珩,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已经分化了?” 第68章 私奔   贺斯珩瞳孔微缩,下意识张嘴想否认,贺云朗似看穿他的意图,起身重重地往茶几上搁了个药瓶。   熟悉的英文标签,赫然是谈璟之前给他防止Alpha突发易感期的信息素阻隔药。   “你的课桌里,为什么会有这种Omega用的阻隔药。”   今天一天起起落落,贺云朗着实气得不轻。   原本是无比自豪地去开这家长会,开会摸鱼的时候,他看见贺斯珩的课桌太乱了,想着帮他整理一下,却没想到无意中在贺斯珩课桌里发现这东西。   看见是药瓶,以为贺斯珩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出于关心,仔细阅读了这英文标签,才发现竟然是Omega专用的信息素阻隔药。   这药开了封,断然是已经被吃过。贺云朗霎时震惊不已,气得差点当场翘了家长会直接回家,念及谈琮坐在旁边,怕被谈家看笑话,这才忍着怒气开完这家长会,回家算账。   舒秋拍了拍贺云朗的手臂,示意他冷静,又缓声问贺斯珩:“珩珩,你是什么时候分化的?”   暴露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即便再否认,理由也苍白。   贺斯珩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交待:“去年八月,开学没几天的时候。”   舒秋惊愕捂嘴。   贺云朗也睁大眼,气得从沙发上站起来,厉声呵责:“你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   贺斯珩解释:“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们,我……”   “还狡辩什么,我问了你那么多次分化的事,你次次都撒谎,这还不是有意要瞒?”   贺云朗怒声打断他的话,“分化这么重要的事,在你眼里就是小孩子过家家?非等到你想说的时候说?”   “我跟你妈妈每天都忧心你迟迟没分化会不会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你倒好,瞒了我们大半年!”   “要是我今天没发现这药,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   一声接一声训斥,贺斯珩垂在身侧的手指攥得越来越紧。   舒秋难过又迫切地想制止这场争吵,“老贺,你别这么急着骂他,先听珩珩解释……”   “因为我分化成了Omega。”   贺斯珩忽然出声。   他抬眼看向暴怒的贺云朗,一句一顿,“让你觉得丢脸没用的Omega。”   贺云朗一怔,“我什么时候说过Omega丢脸没用?”   “是,您没直接说过这种话,”贺斯珩扯了扯嘴角,“但从小到大,您期盼的,不一直都是我分化成S级Alpha?不一直都是我去赢过谈璟给您赚脸面?”   “谈璟基因测序还是Omega的时候,你开口闭口都是幸灾乐祸,始终觉得他低我一等。谈璟分化成S级Alpha的时候,你气得念叨了大半个月,之后就一直心急地想要我赶紧分化。”   贺斯珩极尽讽刺地嗤笑了声,“究竟是担心我身体出问题才迟迟没分化,还是担心我一直没分化比不过谈璟,让你觉得丢了脸面?”   “贺斯珩!”贺云朗暴怒,“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这么没心没肺的父亲?”   贺斯珩同样回敬他:“是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跟谈家比较的工具人儿子!”   贺云朗瞳孔一缩,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半步,跌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的气氛凝滞得可怕,仿佛只剩下沉重到无以复加的浑浊呼吸声。   贺斯珩看了眼舒秋微红的眼眶,低声道了歉:“抱歉,妈,我今晚去同学家住。”   没等舒秋出声挽留,他说完就走。   *   这时候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贺斯珩一直走到小区门口,停下脚,情绪也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的这一瞬间,懊恼骤然涌上心头。   他说了很伤人的话。虽说心里确实有过这种想法,曾经厌倦过被贺云朗反复地跟谈璟比较,但更多时候,他自己的胜负欲也很强,愿意去争输赢。   以这种尖锐的方式提出来,完全是为了泄愤。   但这件事,他也不是完全有错吧?   什么瞒一辈子,什么小孩子过家家,他这么瞒着,不就是因为很重视很在意分化这件事吗,原本就是怕贺云朗知道分化结果后接受不了,难过失望,这才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在高考之后再告诉他们。   他这样的想法有错吗?明明是很好的计划,为什么笃定他是幼稚的小孩子过家家?   这么想着,贺斯珩又不由得觉得生气。   可一想到贺云朗方才那震惊又受伤的眼神,又觉胸口发闷。   贺斯珩蹲在小区门口,一时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说是今晚去同学家住,但他现在并不想去找谁见谁,也不想回家,心里憋着说不上来的闷气。   他低着头,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在各个社交软件里来回切换。   在路边蹲了有些时间,谈璟给他发了张大帅叼着遛狗绳的照片。   谈璟:准备出发?   贺斯珩这才想起来,今晚约了跟他一起遛狗。   贺斯珩垂下眼,回复:私奔吗?   驴唇不对马嘴的一个回答,他很快又撤回,重新回答:今天我不去了,你自己遛它吧。   几乎是消息发过去后没几秒,谈璟的电话就打过来。   贺斯珩犹豫几秒,还是接下。   他没说话,谈璟也没马上说话,过分默契地安静了几秒,谈璟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事,”贺斯珩低声说,“我就是下午玩得有些累了。”   谈璟听见他电话那边有车流声,顿了顿,问:“你在外面?”   贺斯珩没说话。   半晌,低低地回了句:“马上要回去了。”   没再等谈璟问什么,他挂断电话。   不知道该怎么跟谈璟说这件事,也不想把谈璟牵扯进来。   更大的原因是,他觉得跟贺云朗吵成这样挺丢脸的。   之前还说离家出走是舒亦辰那种初中生才会做的幼稚事情,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他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贺斯珩把脸埋在手臂里闷了几分钟,调理好情绪,起身准备去找个酒店住一晚。   蹲得太久,他腿麻得厉害,仿佛几千几万只蚂蚁在咬。   正麻得倒吸凉气,要走两步缓缓时,一辆黑色机车挟着一阵风停在他面前。   长腿支在地面,男生摘下头盔,甩了甩脑袋,手指随意地扒拉了下额发,漆黑漂亮的眼睛穿过夜色,朝他望过来。   路灯斜斜打下来,光影交错,勾勒他削瘦的轮廓,一贯冷淡的眉眼罕见张扬。   “这位好看的小哥哥,”谈璟弯着眼睛看着他,清冽嗓音里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要跟我私奔吗?” 第69章 坦白   贺斯珩微微睁大眼:“你,你怎么来了?”   谈璟歪了下头,似认真地思考了两秒,说出的话却并不正经,“冥冥之中感觉被某人召唤?”   贺斯珩有些好笑:“你中二病吗。”   谈璟笑了下,也没反驳,拎着另一个头盔递给他。   有时候贺斯珩真的挺佩服谈璟,他总能像及时雨一样,恰到时机地出现。   他不会刻意地说些苍白无力的安慰话,像是并不真正关心发生了什么的轻描淡写,却能自然而然地让人释放压力,忘记不愉快。   暗黑系机车轰鸣着冲向风里,贺斯珩没有问去哪,谈璟也没有说,路上没有交流,耳边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并不知道行驶了多久,机车沿着江岸路一路向前,停靠在江边。   贺斯珩下了车,摘下头盔,甩了甩脑袋,激情昂扬又畅快,“爽爆了!”   意识到自己这举动像刚玩新玩具的小孩似的,贺斯珩又收起过于激动的表情,故作矜持地咳了咳:“坐后面也就一般般的爽吧。”   谈璟没拆穿他要面子的伪装,薄唇压着笑意,“想学吗?”   贺斯珩眼睛一亮,“你要教我?”   “教你也可以,”谈璟挑着唇角,“先交个十声哥哥的学费吧。”   贺斯珩:“……”   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   他竟然一点也不吃惊,果然是习惯了他的厚脸皮。   即将入夏,晚上的温度恰到好处的舒适,沿着江岸吹风散步的人不少,戴着耳机夜跑的单身人士,成双结对的情侣,不时从他们身边经过。   贺斯珩靠在大理石围栏上,心不在焉地望着倒映广厦灯火的江面,柔软的栗色发丝在晚风中轻轻拂动。   他一言不发看着江面,谈璟同样安静地看着他。   “一直盯着我干嘛。”贺斯珩似有不满。   谈璟仍旧托着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长得好看,我喜欢看。”   “……”   贺斯珩嘁了声:“说的比唱的好听,难道不是因为你想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谈璟伸手捋了捋他被风吹乱的头发,温声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贺斯珩撇了撇嘴。   他确实有点不想说,跟父母吵架吵到离家出走,是件挺丢脸的事,他之前还嘲笑过闹这种脾气的舒亦辰。   但现在走投无路想倾诉,也是真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贺斯珩终于还是别扭地开口:“我分化这事被发现了,跟他们吵了一架,跑出来了。”   谈璟轻轻嗯了声,并没有很意外。他自己的亲身经历,知道纸始终包不住火。   既然被提前发现,少不了一顿教训,以贺斯珩的脾气,也不是会老实挨训的人,吵架也就是必然的走向。   贺斯珩故作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如你所见,我现在算是离家出走,所以今晚能不能去你公寓住?”   他到底是脸皮薄,能说出这种求收留的话已经很不容易。   只是可惜,谈璟这次不能很爽快地答应他。   “去我那住可以,”谈璟提出前提条件,“但是我得给你家里打一通电话。”   贺斯珩不同意,也不理解,“你打电话干嘛?”   谈璟说:“当然是报平安。”   再怎么吵架,父母也还是会担心他,更何况贺云朗和舒秋刚得知他的分化结果。   分化结果和基因预测不相符,不仅仅是他本人需要时间接受,他的父母也需要时间转换心理。尤其,Omega在社会上的普遍认知是脆弱的,需要被保护。   如果今天贺斯珩真一声不吭地在他那住下,舒秋和贺云朗肯定会整晚都在担心他的安全。   贺斯珩却还是不乐意:“我爸本来就看不惯你,要是让他知道我离家出走来投靠你,不是更会迁怒你?”   谈璟回答干脆:“我不介意。”   贺斯珩又说:“他现在还觉得咱俩关系不好,你打电话不就暴露了?”   谈璟:“我自有说法圆回去。”   他对答如流,贺斯珩被噎得无话可说,憋了半天,到底还是说了真想法:“离家出走不就是为了表达不满吗,都吵成那样了还打电话回去报平安,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刚说完,就被谈璟手指弹了下额头。   贺斯珩捂着被弹疼的地方,不满道:“你干嘛?”   他立刻要还手,谈璟也没躲,不疾不缓反问:“面子重要,还是妈妈的眼泪更珍贵?”   听到这话,贺斯珩伸出去的手立刻僵在半空,不满气焰顿消。   舒秋是个泪腺充沛的人,平时在贺云朗那受点小委屈就眼泪汪汪地吵着要回娘家,他小时候生病受伤,也会担心心疼得掉眼泪。刚刚和贺云朗吵架,他不是没看见舒秋红起来的眼眶。   也就是因为看见了,所以才没继续吵下去,离开那里。   贺斯珩收回手,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机,“我打个电话回去,行了吧?”   谈璟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宠溺:“真乖。”   贺斯珩到底还是有些迁怒于他,拍开他的手,“少拿哄小孩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又不是你儿子。”   谈璟笑了下,想到什么般略一沉吟,意有所指地说:“我记得上次易感期,有人好像喊过我爸爸,喊了挺多次的?”   贺斯珩:“……”   这人竟然还好意思提,分明是他连哄带骗地说喊了就能停,第一次没经验,他天真地信了。结果停了个屁,只是换了个地点继续做!   贺斯珩正想踹他一脚,手机忽而在这时响了起来。   看见是舒秋打来的电话,贺斯珩收起打闹的心思,接下电话,“妈。”   舒秋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缓声问:“珩珩,你现在在外面还是到同学家了呀?”   “……在外面,”贺斯珩闷闷地回,“你放心吧,我没去乱七八糟的地方鬼混,会注意安全的。”   舒秋还没说什么,贺斯珩就很清楚地听见贺云朗在电话那边大声地说:“让这小子赶紧回来,他一个Omega深更半夜一个人待在外面,是觉得活得太安全了?”   语气要多冲有多冲。   舒秋捂着手机骂了他一句,走到另一个房间,继续跟贺斯珩说话:“珩珩,别听你爸那张臭嘴,他就是担心你的安全,又拉不下脸,让我打电话给你。”   她顿了顿,柔声跟他商量:“你现在不比以前,已经是个Omega了,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外面,确实不大安全。我跟你爸爸去外婆家住几天,你回家里住,好吗?”   贺斯珩垂着眼,“哪有吵架了把爸妈赶出去住的道理……”   舒秋笑了笑,“什么赶出去,是你爸闹离家出走呢,正好这几天你们都冷静冷静,等脾气过去了,我们再好好聊聊。”   说是闹离家出走,其实也是想为他腾出冷静的空间。贺斯珩知道贺云朗的脾气,他们俩都是拉不下脸的人。   尽管拉不下脸,却还是会因为担心他而让步。这就是父母。   沉默了好一会儿,贺斯珩低声道:“你们先别走,我现在回来。”   他挂断电话,看向谈璟,说:“我想清楚了,与其一直这么拖着闹脾气,不如今晚就回家接受审判,该被骂就被骂,该被打就被打吧。”   他顿了顿,握拳道:“真的勇士,敢于直面炮火!”   看着他这下定决心慷慨赴死般的模样,谈璟有些好笑:“需要我为你立碑吗?”   “……”   今晚这一脚到底还是踹过去了,贺斯珩没好气骂这幸灾乐祸的家伙:“滚蛋。”   到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贺斯珩在门口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进了屋。   如他所想,家里的气氛依旧不怎么好,贺云朗仍旧是摆着一张臭脸,看见他时还冷哼了声。   不过哼完就被舒秋眼神警告了一次。   贺斯珩慢吞吞走过去,有些别扭地开口:“对……”   才挤出一个字,门铃忽然响了。   “这个点是谁来了?”舒秋疑惑。   贺斯珩也奇怪,“我去开门。”   他走到玄关打开门,看见门外的男生,又惊又慌,压着声问:“你怎么来了?”   贺斯珩立刻要把谈璟推走,却被谈璟抓住手。   “来给你转移炮火,”谈璟朝他笑了下,微微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叮嘱:“记得为我立碑。”   贺斯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牵着手拉进了屋。   贺云朗看见谈璟,立刻皱起了眉,“谈家的小子,你来做什——”   他的话在看见两人相牵的手时戛然而止。   “贺叔,舒姨,我是来跟小珩一起道歉的,”谈璟一一打过招呼,牵着贺斯珩的手从抓握变成十指相扣,“很抱歉直到今天才跟你们说,我跟小珩正在交往。” 第70章 证明   等同于在摇摇欲坠的屋子里丢了个炸弹,直接塌成废墟。   贺斯珩近乎石化。舒秋也睁大了眼睛。   贺云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这一瞬间怀疑世界要毁灭怀疑自己在幻听,“你你你说什么???”   屋里唯一淡定的人只剩下丢炸弹的罪魁祸首。   谈璟目不斜视看向贺云朗,坦诚交代:“贺斯珩知道您对他期望很高,他很在乎您的想法,所以一直不忍心把分化结果告诉您。这件事我也有参与,也确实做得不对,我为我们俩的短视向您和阿姨道歉。”   贺云朗头都快炸了,都分不清是被气的,还是被急的,“你少转移话题,现在是说分化结果这事的时候吗?我是问你们俩交交交……”   他气得连交往这个词都说不出口。   “我们俩交往有一段时间了,”谈璟坦言,平静得像是在聊今晚吃了什么,“是我追的贺斯珩。”   贺云朗听到“已经有一段时间”这关键词,气上加气。   他怒瞪贺斯珩,“你白天还说你们老师看你们关系不好所以安排坐在一起,又骗我?”   贺斯珩正想解释,谈璟先开口:“他没骗您,是老师和其他同学对我们俩有所误会,我和贺斯珩之前也确实因为一些误会,关系不太好。”   “但你们现在关系都好到搞在一起了!”贺云朗激动到差点破音。   贺斯珩不由皱了皱眉,明明是没犯法没背德的正常恋爱,说搞在一起也太难听了。   贺云朗忽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是不是你看见贺斯珩分化成了Omega,就对他起了歹心,花言巧语骗了他?”   贺斯珩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顶嘴:“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要说起歹心,我对他也有歹心。”   听见他维护谈璟,贺云朗的怒火烧得更旺,“你起个毛线歹心,你是个Omega,你就算是真对他见色起意,到头来也是你吃亏!”   “就因为我是Omega!”   贺斯珩咬了咬牙,到底还是交待,“爸,妈,你们或许不清楚,抑制剂对S级的Omega几乎没有效果,如果没有谈璟的临时标记,我根本过不了发情期。”   他顿了顿,又说:“我们俩的信息素匹配度是百分百,报告单就在我房间的抽屉,如果你不信,可以现在拿给你看。”   贺云朗瞳孔都在颤抖,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大地震。   寄予厚望的宝贝儿子基因测序出了错,分化成Omega。   这也就算了,现在又跟他死对头的儿子手牵手站在了他面前。   这也就算了!逼一逼还能让他们俩分手。   但是!现在又说两人的信息素匹配是概率极低的百分百,还已经被做过临时标记……   贺云朗只觉万箭穿心。   看见那两人相牵的手,贺云朗一口气又吊上来,“你们俩先把手给我松开!”   见他态度仍旧强硬,贺斯珩还想继续为谈璟说话,相牵的手被轻轻捏了捏,他下意识偏过头看向谈璟,后者眼神示意他先别着急。   “贺叔,您的儿子是个很招人喜爱的人。”   谈璟看向贺云朗,徐徐开口:“小时候我身体很羸弱,一直待在家里,他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如果不是他经常来陪着我,我大概会一直是以前那种阴郁的性格。他也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对手,如果没有他跟我竞争,我也不会有动力改变,成长到如今这程度。”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平静而真挚,情绪从始至终的稳定,丝毫没被贺云朗的愤怒影响。   “贺斯珩很优秀,很要强,性格也很可爱,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个性,与他的性别无关。您是他的父亲,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   贺云朗没说话。   谈璟说一句他能反驳个一百句,但这话完全没法反驳。   他是看着贺斯珩长大的,贺斯珩的优秀,他当然再清楚不过。   可越清楚,心里就越气啊。   这么好的一个宝贝儿子,怎么就被骗走了!   气氛正僵持的时候,舒秋忽然出声:“老贺,阿璟说得没错,珩珩招人喜欢是他有这个能力,跟他是Omega还是Alpha有什么关系?”   她顿了顿,拐弯抹角地激他,“难道你觉得咱们家珩珩就只有性别能被人看上?”   激将法对姓贺的都有用,贺云朗受不得一点质疑,立刻否认:“我可没这么想过!”   舒秋又说:“那你就是嫌弃他分化成了个Omega,不然今天也不会吵得他要离家出走。”   “我、我嫌弃?”贺云朗大呼冤枉,“我是气他分化成了个Omega吗?我气的是他把分化结果瞒了这么久!”   “社会为什么会有Omega保护福利,不就是因为你们Omega比Alpha和Beta都脆弱吗?你们的发情期本身就比我们Alpha的易感期频繁,就算不在发情期,也容易被Alpha的信息素影响,引起发情,一进入发情期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如果这时候被心怀不轨的Alpha趁虚而入强行进行终生标记怎么办?”   “他分化成了Omega,不去登记,不告诉家里,你说危不危险?你说该不该生气?这期间要是遇见了什么事他都没处说理!”   贺云朗说得条条是道,也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几上的茶杯仰头一口闷。   见他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舒秋满意地弯了弯嘴角,看向贺斯珩,“珩珩,现在你知道你爸爸是在气什么了吧?”   贺斯珩心里五味杂陈,他以为贺云朗是在为他的分化结果失望,没想到他满心满眼都在担心他的安全,生气是因为后怕。   贺斯珩抹了下染上湿意的眼睛,“爸,对不起。”   “篓子都捅出来了,对不起有个屁用,”灌了一整杯水也没降下贺云朗的火气,贺云朗仍旧恼火,“顶着个未分化的身份跟Alpha谈恋爱,你不吃亏谁吃亏?”   贺斯珩被教训得无话可说。   贺云朗又把怒火烧向谈璟,“还有你,谈家的小子,我当然知道我家贺斯珩招人喜欢,我是不相信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S级Alpha的易感期打抑制剂也没用,只能靠Omega的信息素安抚,你爸前段时间不还张罗给你找合适的Omega,谁知道你跟贺斯珩在一起,是不是看上他这点?”   “谈璟不是……”贺斯珩想为谈璟解释,却被捏了捏手,暗暗制止。   谈璟坦然承认:“如果贺斯珩是个Alpha,我确实不会和他在一起。”   贺云朗冷哼,他就知道!   正要借题发挥让这两人分手,却又听见谈璟的下一句:“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抑制剂的易感期有多难熬,即便我喜欢他,我也更希望他能找到适合自己的Omega。”   贺云朗刚张开的嘴又闭上,啧,怎么还杀个回马枪?   谈璟顿了顿,继续说:“但是贺斯珩现在确实分化成了一个Omega,我的任何说辞都有花言巧语的可能,所以我决定用行动向您证明。”   贺云朗抱臂不屑,“你要怎么证明?”   “我转学离开祈南。”   贺云朗一愣。   贺斯珩也惊愕看向口出此言的男生,后者没看他,只留给他一个坚毅的侧脸。   相牵的手始终十指相扣,交缠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收紧。   谈璟郑重许诺:“我的下个易感期在明年春天,高考结束前我们不会见面。”   “当然,也不会分手。” 第71章 上套   这话一出,客厅里顿时鸦雀无声,就连贺云朗都被他这狠心的提议给惊住。   “不行,我不同意!”   贺斯珩第一个打破客厅里的死寂,甩开谈璟的手,“不就是谈个恋爱吗,转什么学,又不是在演苦情剧,谁要跟你扮罗密欧与朱丽叶?”   “倒也没那么悲情,”谈璟笑了下,“现在通讯技术发达,即使不见面,也可以每天联络。”   贺斯珩还想说什么,谈璟先一步对贺云朗开口:“贺叔,这是我向您证明的方式,一切由您决定。”   他态度不卑不亢,却很坚决。   贺云朗盯着他看了几秒,沉声道:“行,这件事我考虑几天,你先回去。”   “……爸!”   贺斯珩还想再多说几句,却也被贺云朗赶客,“你也回房间,这事只能我和你妈妈商量。”   话说到这份上,贺斯珩只觉凶多吉少。   他简直要被气死,谈璟真是来火上浇油的,平时不是很会说吗,怎么今晚非要往枪口上撞?   眼看着谈璟离开,贺斯珩攥紧了拳头,冲贺云朗道:“隐瞒分化这事是我不对,但一码归一码,我从来没觉得我跟谈璟的恋爱有什么错。”   贺云朗被他这任性的发言气得差一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你——”   “我会证明,即使分化成了Omega,即使在跟他谈恋爱,我也依旧把他当作对手,依旧能赢过他!”   顶着贺云朗阴沉的目光,贺斯珩语气仍旧坚定,“也会向您证明,Omega并非您所想的那么脆弱,我和他的恋爱平等自由,无关利益。”   目送着他回了屋,房门关上的一瞬,贺云朗凝重的脸色一瞬变成恨铁不成钢,“这臭小子,胳膊肘尽往外拐!”   舒秋忧虑地问:“老贺,你该不会真要让阿璟转学吧?”   “转个屁的学,他这是——”   贺云朗说到一半,往贺斯珩房间方向看了眼,起身指了指二楼,“回房说。”   回了二楼卧室,贺云朗铁青着脸怒道:“谈家那小子这是摆了我一道!”   舒秋不解:“什么意思?”   贺云朗说:“他有易感期,贺斯珩不也有发情期?一年不见面,贺斯珩的发情期怎么办?”   如果贺斯珩是普通等级的Omega,又或者跟谈璟的信息素匹配度没那么高,那他还可以用抑制剂或者帮贺斯珩去找个其他的Alpha。   但偏偏他俩的信息素匹配度是百分之百,这种完美契合的水平,还都是S级,这让他上哪去找个一样的Alpha?   而且贺斯珩还已经被谈璟做过临时标记,找Omega的发情期频率来看,肯定不止标记过一次,吃惯了这种高级料理,别的Alpha都成了粗糠。以贺斯珩那脾气,也不见得会乐意被其他Alpha标记。   贺云朗冷哼:“谈璟这臭小子就是笃定了这点,知道我舍不得贺斯珩硬扛发情期,故意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这圈套下的,即使看出来也不得不上套,真是憋屈死了!   听他这么说,舒秋反而笑了,他跟贺斯珩父子俩都是嘴硬心软的别扭脾气,也就私底下的时候才会说出舍不得这种话。   “还气人家呢,”舒秋说,“阿璟这是送了你一个人情,帮你跟珩珩和好。”   贺云朗拧起眉,“什么?”   舒秋:“阿璟知道你不会逼他转学,是舍不得珩珩受难,但珩珩不知道呀,你肯定也不会亲自去跟珩珩说,只要你同意了他们俩在一起,阿璟不就成了这件事的传话筒?”   这么一想,也确实如此。   贺云朗心情终于稍微好了那么一点,轻哼了声:“算这小子会做人。”   *   分化这事暴露的第二天,贺斯珩就被贺云朗押着去管理机构更新登记了Omega性别,周一上学时,他的分化结果在学校被班主任公开,以得到相应的性别保护。   大家无一不震惊,以前一直把他当作顶级Alpha,自然而然觉得他理应很强,甚至渐渐习惯他三天两头地跟谈璟“动手”。   现在知道他竟然是个Omega,往日贺斯珩不亚于顶级Alpha的体力和其他能力更令人惊愕,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怀疑是他性别登记出了错,还是该怀疑Omega基因变了异。   而话题中心的主人公,正闷闷不乐地趴在桌上划拉手机。   周雨以为贺斯珩是因为分化结果而郁闷,奉上刚从小卖部买来的汽水和薯片,安慰道:“珩哥,别难过了,就算分化成了Omega,咱也是最厉害的Omega。”   他压低声音:“你都打赢过班长,绝对的Omega巅峰了!”   贺斯珩扯了扯嘴角,无力吐槽。   他倒不是因为公开了分化结果而郁闷,而是周末这两天被贺老板看得很紧,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动向,都没跟谈璟见上面。   一到学校,又被贺老板以性别保护为由,强行让班主任把他跟谈璟的座位给分开。接下来的高中生涯,他怕是再也不能跟谈璟坐一块。   没坐同桌后,在学校也没了什么交流,一直等到晚上放学,两人一前一后在小区门口下了车,总算有了短暂的独处时间。   “其实也还好,”谈璟安慰他,“至少不用转学。”   “你还好意思提,”贺斯珩提到这事就来气,“什么脑子,竟然主动要求转学,万一我爸真让你转怎么办?”   光是分开坐就够难受,要是谈璟真转学,他指不定得度日如年成什么样。   “说到底,你就不该这么莽地冲进来摊牌说什么跟我谈了恋爱。”贺斯珩头一次觉得谈璟是这么莽撞的性格。   谈璟却笑了:“其实这反而是最好的摊牌时机。”   贺斯珩不理解。   “类似于拆屋效应,”谈璟解释道,“比起你隐瞒分化结果,贺叔显然更不能接受我们俩交往,有了我放的这颗炸|弹,你放的鞭炮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   贺斯珩回想了一下,也确实如他所说,隐瞒分化这事比他想象的更轻松地翻了篇——虽然是以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   “而且,贺叔不会真的让我转学,”谈璟又说,“他知道你的发情期需要我。”   听他这么笃定的语气,贺斯珩嗤了声:“你倒是很自信。”   “不是对我自己自信,”谈璟说,“是相信你爸爸很爱你。”   贺斯珩愣了愣。   谈璟偏过头,对上他的眼睛,“即便对我有再大的偏见,他也会为了你不去计较那些恩怨。”   贺斯珩沉默了几秒,有些别扭地开口:“你怎么还给他说起好话了。”   谈璟轻弹了下他的额头,笑道:“我当然是希望你们俩早日和好,不然以后再吵架,我是该帮老婆大人,还是该帮岳父大人?”   “……”   “瞎喊什么,”贺斯珩撇过脸,小声嘀咕,“八字还没一撇呢。”   “嗯?”谈璟停下脚,似有疑惑地看着他,“我记得某人说过,不谈耍流氓的恋爱,想始乱终弃,出尔反尔?”   说到最后已经有了几分委屈怨念的意味。   他惯是会装可怜。   贺斯珩早知道。   尽管早就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动摇。   “……我不是那意思,”贺斯珩手指挠了挠脸,“我是觉得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我都跟贺老板夸下海口要证明自己比你强了,所以得先以学业事业为重,不过我肯定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谈璟其实就是顺势开个玩笑,也没想到他竟然考虑得这么多,回答得这么认真。   别扭的家伙不经意流露真诚,总能让他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甚至为自己的玩笑感到一丝愧疚。   “怎么办?”谈璟伸出手,将他抱进怀里,完全认输,无可奈何地轻叹:“就算你对我耍流氓,我好像也完全可以接受。”   贺斯珩会错意,连忙解释:“我真不是说说而已!我是认真的!”   谈璟被他非同一般的认真逗得轻笑了声,眉眼拘着淡淡的笑意,“我的意思是,多久都没关系。”   “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   因为是你。 第72章 正文完结   入夏之后,时间就过得快了起来,高二后半学期结束,暑假也转眼就过去,一晃升上高三。   高三开学,再一次摸底考重新分班。   正式上课这天,贺斯珩偏偏不小心睡过头,没什么时间吃早饭,快速地洗漱完,在餐桌前没坐上两分钟,囫囵塞下烤吐司片,又灌了半杯牛奶,这就拎着书包要走。   贺云朗见他没吃什么就着急忙慌地要走,叫住他,“这么着急做什么,去晚了就去晚了呗。”   贺斯珩坐在玄关鞋凳上换鞋,“跟谈璟约了,他在外面等着呢。”   贺云朗一听,颇有些不满。   难怪他这么火急火燎,以前睡过头索性就不去学校,还以为是高三了所以比以前更自觉,没想到又是因为谈家那小子。   贺云朗故意清了清嗓子:“你现在高三了啊,少在谈家那小子身上花心思,学习第一。”   这叮嘱数不清第多少次,贺斯珩耳朵都听得起茧。   虽说他和谈璟的交往没被贺云朗反对,但他心里仍旧是有个疙瘩,隔三差五地敲打他,暑假好几次约会回来之后都被问东问西,恨不能在他身上装个摄像头。   贺斯珩扯紧鞋带,敷衍地应,“行行行,学习第一,谈璟第二。”   贺云朗这才满意轻哼了声,等人出了门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不对味,“臭小子,你把你爸排第几呢!”   贺斯珩已然走出了大门,朝已经在门口等着的男生跑过去,“不好意思,起晚了。”   即使不用说也看得出来他的匆忙,谈璟抬手压了压他睡得微翘的细软发丝,“又跟贺叔叔吵了?”   他隐约听见贺云朗的咆哮。   一提这事,贺斯珩就无奈,“以前盼着我谈恋爱,真谈了他又使劲盯着。”   谈璟笑了下,“贺叔也是怕你吃亏。”   “你又长得不丑,我有什么好吃亏——”   说到一半,贺斯珩对上谈璟的笑眼,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就变相承认谈璟比自己长得帅,立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行咳嗽,改口:“——我确实吃亏,因为我比你更帅。”   “确实呢,”谈璟拖着尾音附和,“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明明是附和,偏又一副似笑非笑的不正经语气,听得人耳根都要不好意思地烧起来。   “……走了,再不出发,迟到等着写检讨!”贺斯珩捂着耳朵,头也不回地把他甩身后。   谈璟笑着跟上去。   高三比其他两个年级开学更早,校门口并不似以往开学时人来人往的拥挤,又临到上课时间,大多数人都已经进了教室,学校里显得有些冷清。   教学楼的中下层教室都空着,倒是上面两层的高三教室,走廊上依稀能听见吵闹和小声,一个暑假未见的同学各自分享暑假是的趣事逸闻,像是与往年开学并无二异。   贺斯珩却莫名地觉得这次与过往每一次都不一样。   教室的班牌从高二一班换成了高三一班,许多事情,都渐渐地要加上一个“最后”的前缀。   这是他高中的最后一年,也是他和谈璟、和朋友们朝夕相处的最后一年。   *   虽说高三开学这两天,似乎与以往无异,但随着第一轮复习的开始,整个年级的学习气氛显而易见地有了改变。   老师常念叨着连猪都开始读书并非夸大其词,即便是过去的逃课钉子户,也渐渐开始老实地自习。   不过,除学习之外,青春期总归是会做些其他事。   公开了分化结果后,贺斯珩变得比以前更受欢迎,除了不改初心喜欢他的Omega,不知不觉也出现了想追求他的Alpha。   其中有个挺执着的追求者。   好几个早上,贺斯珩去到教室上早自习,发现课桌上多了些零食,有密封包装的薯片、布丁、饮料等等,还有手工制作的饼干,看上去是同一个人送的,但并未署名。   贺斯珩把手工制作的饼干暂且放在课桌里,又把密封包装的零食转送给周雨。   周雨毫无负担地承担起这甜蜜的苦恼,一边开了包薯片一边说:“珩哥,这人天天给你送东西吃啊,这是把咱当猪喂呢。”   “……”贺斯珩:“你想当猪,别扯上我。”   周雨把刚开封的薯片递给他,“也算是人家的心意,你真一点都不吃?”   这是之前发生过卢辛树在牛奶里放安眠药那档子事,贺斯珩再不吃追求者送的来历不明的食物,但这种密封包装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贺斯珩摆了摆手,“你吃不完就去给别人。”   周雨也不跟他客气,带着吃不完的零食呼朋唤狗。   同样不客气的还有王一舟,蹭了圈零食回来,趴桌上羡慕坏了,“珩哥分化成Omega之后人气越来越高了,这就是Omega的魅力吗,我也想拥有这种魅力!”   宋霖对他时不时发神经已经习以为常,一如既往嘴毒,“你可以去做个变性手术,不过得做好变了性也没这魅力的准备,毕竟这东西是看脸。”   王一舟:“一天不损我你就不舒服是不是?”   宋霖棒读地哈哈一声:“是啊,心里不舒服。”   王一舟:“……”   论嘴毒,王一舟没一次能损得过他,这次及时止损,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看向谈璟。   后者正低着头做题,偶尔转一转笔,签字笔在几根修长的手指间丝滑地翻来转去,看得人挪不开眼。   他那转笔技术是王一舟学了几个月都没学会的,不过现在不是欣赏他转笔的时候,王一舟问:“璟哥,你不着急吗?”   这话一出,谈璟手指间翻转的签字笔顿时停住。   宋霖也睁大眼睛看向王一舟,难不成这小子也知道了谈璟和贺斯珩谈恋爱这事?   下一刻,又听王一舟斗志昂扬:“你的人气都被珩哥抢走了!”   宋霖:“……”   谈璟抬眼看着贺斯珩那边。   贺斯珩正在给一个男生辅导做题,他讲题思维跳脱,爱略步骤,难得有人会去请教他的思路,尤其最近,他被找得格外频繁。   似乎已经讲完了题目,两个人聊起了其他话题,脸上都带着笑。贺斯珩是挺张扬的帅哥长相,鼻挺唇薄,瞳仁剔透,眉眼间带着点混不吝,笑起来时少年气十足。   这样的笑容,看了十几年也依然为之心动,也难怪会有人看得挪不开眼睛,耍着小心思逗他笑。   谈璟微微眯了眯眼,收回视线。   着急倒不至于,确实有些碍眼。   晚上放学回家,和谈璟分开前,贺斯珩忽然停下脚,“对了,明天早上你别等我了,我有点事先去学校。”   谈璟说了声好。   贺斯珩意外他竟然没多问就答应,“这么爽快?”   谈璟笑了笑:“你希望我更黏人点,跟你一起早起?”   贺斯珩连忙打住,“不不不,这事得我自己来。”   他是打算明天早上起个大早,去蹲一下那个送零食的人,坚持送了快一周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对方不露面也没留任何信息,一看就是那种自尊心挺强又怕被拒绝的人,谈璟要是跟着去,反而不好说话。   贺斯珩原本是不想谈璟想多,所以没直说是去见追求者,只是含糊地说有事,但看谈璟不像是没猜出来的样子,又表现得这么豁达,他心里反倒不是滋味了。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打算去蹲一下那个给我送零食的神秘追求者。”   谈璟嗯了声,仍旧没多说什么。   贺斯珩心情复杂,“你就嗯?没什么其他要说的?”   谈璟似乎不懂,“说什么。”   “你就不吃——”   贺斯珩说一半急忙打住,不能这么问,问怎么不吃醋,不就显得他很希望谈璟吃醋吗?   贺斯珩啧了声,憋着气改口:“你就不怕他趁没人袭击我?”   谈璟一本正经:“说以你的身手,只有别人被袭击的份。”   贺斯珩:“……”   说得很对,但他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次日一早,贺斯珩起了个大早,在教室还没开门的时候就去了学校,蹲到了那个坚持送零食的人。   竟然是最近常来向他请教问题的那个Alpha男生。   除了最近他来找自己问问题问得频繁点,其他时候并没什么交集,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但没在网上聊过几次。   贺斯珩也没把他问问题的举动放在心上,只当是高三了,大家理所当然地更抓学习。   贺斯珩给他转了一笔钱,“谢谢兄弟这几天的投喂啊,不过我不大喜欢欠人情。”   “我、我不是想让你欠我人情,”被他撞见放零食的现场,男生有些尴尬,但意外地直白,“这是我对你的心意,我、我喜欢你,我从高二校运会的时候就在关注你。”   这么一说,贺斯珩有点印象,高二校运会的时候一起玩过狼人杀,这男生似乎是那时为数不多在他和谈璟之间站他更帅的人。   贺斯珩把课桌里的手工饼干还给对方,也认真且直白地回绝:“谢谢你的欣赏,但我现在是学习第一。”   “可是你学习已经够好了啊,经常年级第一,”男生小心翼翼的同时又藏不住迫切,“就、就算谈恋爱也没什么影响的。”   贺斯珩摇摇头,“只是经常年级第一,不是一直年级第一,对我来说,还远远不够。”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男生比贺斯珩想象的更坚持,“我会努力跟上你,也想继续追求你!”   贺斯珩没想到他这么执着,正思索着要怎么更坚决又不伤人自尊地拒绝时,教室半掩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身形高挑的少年不疾不缓从外面走进来,扫了眼教室里的两人,淡淡打了声招呼:“早啊。”   贺斯珩见鬼地看向来人,“你怎么也来了?”   “来学校除了上课还能做什么?”谈璟掩唇打了个呵欠,顿了顿,同贺斯珩课桌旁的男生短暂对视了两秒,“我打扰你们俩了?”   分明是询问,语气也挺客气,男生却没来由地觉得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连忙摆手,“没、没有……”   贺斯珩无视他,远想跟男生说声去教室外聊,看了眼男生的神色,看出他明显没了刚才的迫切,也打消了继续再劝他的念头,“高三了,你也好好学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也还是可以来问我。”   男生低低嗯了声,小声道了声谢,就赶紧回了座位。   他一走,贺斯珩就马上拿出手机,给谈璟发消息:你也跟着来这么早做什么?   谈璟没开静音,消息刚发出去,教室里就响起手机提示音。   谈璟回:当护花使者。   贺斯珩:?   谈璟:我怕他袭击你。   贺斯珩:……   莫名其妙。   贺斯珩很小声地嘀咕了句,不再跟他聊下去,趴桌上补觉,手臂遮掩住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   这件事之后,贺斯珩的桌上没再有凭空多出的零食。   就在他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时,没几天后的课间,周雨兴奋地跑过来,压着声音跟他说八卦:“珩哥珩哥,你昨晚看后援会群了吗,爆炸性消息!”   周雨的形容词夸张程度向来能跟娱乐圈的狗仔有得一拼,贺斯珩见怪不怪,托着腮打了个哈欠,并不感兴趣地捧场,“什么消息?”   周雨:“班长被人告白了!”   “……哦。”贺斯珩没什么波动,“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周雨继续说:“重要的是,班长拒绝那人的理由是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还是咱们学校的!”   “……”贺斯珩莫名其妙地被口水呛到,咳了好些声:“什么?”   周雨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你也很震惊对吧?现在群里都在猜那个人是谁,锁定了好几个人!”   贺斯珩不由坐直了身体,试探着问:“比如?”   周雨手掌拢在耳边,“还记得小草莓吗?我觉得他的嫌疑最大!”   贺斯珩:“……”   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猜得没错——如果小草莓不是谈璟本人的话。   周雨又说:“群里也有猜宋霖和王一舟的,班长平时接触得多的几个人也没几个,他俩算相处得最久的,不过我觉得用接触得多来推测很不合理,班长一看就跟他俩没什么暧昧气氛,咱俩还跟班长吃过饭呢,还是Omega呢,不也……”   贺斯珩只觉周雨这么推下去究极不妙,连忙打住他的话,“下节课是什么课来着?”   “物理吧。”周雨立刻被转移注意,“完了我忘写物理作业了!”   “我的借你,”贺斯珩把物理练习册塞给他,“赶紧的,快上课了。”   “两分钟!”周雨埋头就干。   话题成功及时打住,贺斯珩暗暗松了口气,又马上拿出手机给谈璟发消息,兴师问罪:你怎么能轻易跟别人说什么有了喜欢的人?   手机开着静音,贺斯珩在物理课下课后才得到谈璟的回复:给你做个示范,拒绝人一劳永逸的正确姿势。   贺斯珩:……   贺斯珩:你现在注意点。   贺斯珩:现在群里都在猜你喜欢的人是谁。   贺斯珩:要是猜到我身上。   他是一句一句发过去,“你就死定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发出去,谈璟的消息先回过来:给他颁个奖?   贺斯珩:“……”   凭空飞来一记眼刀,谈璟反而心情很好地朝那边笑了笑,收起手机。   踩着上课铃声鬼混回来的王一舟同样听闻了这八卦,一屁股坐回座位,第一时间跟本人求证,“璟哥,我听人说你有了喜欢的人???”   谈璟也没否认,淡淡嗯了声。   王一舟顿时大受打击。   他作为他璟哥的头后拥护者,最亲密的朋友(自封),朝夕相处的同桌,竟然是从别班的人口中听到这事,这也太失职了!   据说还是本校的,但他整天跟在谈璟身边,除了他跟宋霖,也没见他跟其他人有什么多的接触。   王一舟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猜测。   该不会……他璟哥喜欢Alpha吧?   也不是没可能啊!去年校运会还说过喜欢的类型是有挑战性的,Alpha喜欢Alpha,这绝对有挑战性啊!   难不成是宋霖?不不不,宋霖那性冷淡毒舌,谁会犯贱喜欢上他?   不是宋霖,那就只剩下……   觉得自己猜出正确答案的王一舟受宠若惊张大嘴。   这一瞬间,他思考了很多东西,两个Alpha在一起的可行性,他对他璟哥的敬爱之情要怎么变质成爱情,他现在是不是真该去做个变性手术。   当天中午的午休,宋霖被迫听了王一舟认真思考后产生的离谱的垃圾。   滔滔不绝后,王一舟一脸凝重:“怎么办,虽然我很尊敬璟哥,但我实在受不起,我不想去做变性手术。”   “……”宋霖:“你的当务之急,是去治治脑子。”   *   谈璟亲口透露心有所属这事,引起了不少议论,也确实帮他挡了很多桃花,想对他告白的人望而却步,省去了挨个拒绝的麻烦。   贺斯珩起初生怕猜到自己身上,暴露了跟谈璟的恋爱关系,然而听周雨透露的猜疑对象一个接一个,就连不曾露脸的小草莓和王一舟那个憨憨都有名字,竟然没一个人猜到他身上。   虽说这是他所希望的,但是他心里就是莫名地觉得有一点不爽。   贺斯珩忽然想起谈璟之前跟自己说,在学校对他太凶,又因为几次打架的误会,所以大家都觉得他们俩关系不好。现在虽然没再有打架的传言,但他们俩似乎在同学眼里是关系十分一般的普通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   贺斯珩侧身望向谈璟那边。   刚上完第一节晚自习,难得的课间十分钟休息,其他同学要么跟人聊天要么趴在桌上补觉,谈璟仍旧低着头在做题,低垂的眉眼显得有些冷淡,也心无旁骛。他旁边的王一舟在跟前桌聊天都快笑成了傻子,也完全没打扰到他。   他确实不只是脑子聪明,自身也努力,做什么事都很认真,难怪后援会群里的人会以他为目标激励自己。   贺斯珩想了想,随便拿了套数学试卷,走过去,拍了拍王一舟的肩膀,“跟我换一下座位。”   王一舟一脸懵,旁边的谈璟也停下笔,抬头看过来。   贺斯珩亮出手里的数学试卷,尽量自然地开口:“我有道题要跟谈璟讨论下。”   “噢噢噢!”王一舟连忙起身让位置。   谈璟看着贺斯珩大摇大摆在旁边落座,漫不经心开口:“什么题难到让年级第一屈尊来找我?”   “我这叫不耻下问,”贺斯珩装模作样地指了指试卷最后的压轴题,“就这道,问问你的思路。”   事实上,他连题目都还没看,不过既然能当压轴题,有点难度也算正常,应该不会引起谈璟的怀疑。   谈璟扫了眼整张白还没开始做的试卷,挑了挑眉,“这道啊,是有些难度。”   两人都是脑子转得快的人,不需要像老师讲课一样十分细致地讲解每个步骤,几分钟稍微点拨一下就能想通。   贺斯珩头一次嫌弃自己的高效率,他就是来刷刷存在感的,就这么几分钟工夫可不行。   他看了眼在自己位置上跟周雨聊嗨了的王一舟,像是自言自语般故意说给谈璟听,“差不多懂了,我自己重新捋一遍看看。”   谈璟嗯了声,“不急。”   贺斯珩其实已经懂了,但还埋头在纸上重新解题,慢条斯理地写公式步骤,尽可能详细,也尽可能写得慢一点。   才写了个开头,下一节晚自习的上课铃忽然响了。   聊嗨了的王一舟恋恋不舍回来,看见贺斯珩还在写,问了句:“珩哥,这题你还没解开吗?”   “……”   贺斯珩笔尖一顿,想在多待一会儿却又找不到理由,只好起身。   还没完全站起来,谈璟忽然开口:“我待会儿也有道题要问他,你这节课坐他位置吧。”   “也行。”王一舟不疑有他,从桌子里拿了本书就走了。   谈璟朝贺斯珩笑了下,“你先把这道解完,待会儿再来讨论我那道题。”   这正合贺斯珩的意。   “行,我马上写完,你等着!”   贺斯珩立刻应下,用比刚才快一倍的速度书写解题步骤,顺利得不可思议的发展,声音也不自觉轻快许多。   谈璟托腮看着他,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嘴角。   *   贺斯珩的刷存在感计划持续了快一个月,保险起见,他没有每天晚自习都去跟王一舟交换位置,每次都隔个两三天,显得不那么刻意,以防被谈璟发现自己的心思,但也足够刷够存在感,连周雨都在说他最近去谈璟那边去得挺频繁。   然而,后援会群里关于谈璟喜欢的人的猜疑对象,还是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贺斯珩奇了怪了,都已经接触得这么频繁了,而且也不再是坐同桌那会儿说三句吵两句,很和谐地在讨论题目,很和平地相处,怎么还是没一个人提到他的名字?之前一直嚷嚷的谈和的cp粉呢,怎么没一个人为他发声?   上午的大课间,贺斯珩靠在教室外走廊透气,琢磨着究竟是哪里出现问题。   谈璟走过来,倚在他旁边,“有心事?”   “……没什么。”   贺斯珩当然不可能把这事拿出来跟他说,却又忍不住酸不溜秋地开口:“你最近喜欢的人挺多啊。”   “有吗?”谈璟状似不懂,“不就那么一个?”   贺斯珩冷哼了声,不爽地嘀咕:“偏偏就这一个,没一个人蒙对。”   谈璟偏头看着他,问:“你希望被人看出来?”   贺斯珩立刻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谈璟挑了挑眉,“那你这些天黏着我做什么?”   “我黏着你?我什么时候黏着——”   贺斯珩下意识就要反驳,对上谈璟似笑非笑的视线,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些天做了什么,也反应过来,原来谈璟早就看出他的小心思。   如同一瞬间烧开沸腾的水,贺斯珩整张脸红了个彻底。   “你、你早就知道?”他羞耻得几乎要劈开个地缝钻进去。   谈璟歪了歪头,似不明所以,“我知道什么?”   “你——”   要不是现在还在大庭广众下,得考虑影响,贺斯珩真想狠狠咬他一口锤他一拳。   所幸及时响起的上课铃声救他一命,贺斯珩憋着气往教室里走,却被谈璟抬手搭上肩膀。   男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散漫中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互相吃醋,扯平了。”   *   八卦总归是茶余饭后的闲聊,随着高考倒计时的数字在黑板上一天天变小,谈璟喜欢谁这事渐渐地不再有人谈论。   高三时间过得很快,运动会也好,元旦晚会也罢,都不再与高三年级有关,就连寒假也只有六天。寒假一结束,黑板上的倒计时字体变得更大,数字变得更小。   教室里的课间越来越安静,翻书声背诵声替代了以往的吵闹和谈笑,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似乎所有人都无知无觉地变得成熟起来,考虑后果,考虑未来。   高考前一个月,高三各个班级被安排拍毕业照,一班被安排在上午第一节课,趁着阳光还没那么刺眼,不至于被晒得中暑。   已经入夏,天气热得人心烦气躁。   贺斯珩的烦躁跟天气无关。   班上越来越多人讨论要考什么大学,以后要从事什么职业,他却迟迟没有方向。   说起来也挺丢脸,高考前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对未来没什么规划的人,以他的成绩,他去京市的大学没什么悬念,但也从来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考大学仅仅是为了考大学。   “珩哥,能问你个事吗?”往运动场走的路上,周雨忽然表情复杂地凑过来。   贺斯珩还在想着大学和专业的事,心不在焉应了声。   周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视线在他脖子上挂着的平安扣停留又停留。   因为毕业照要分别要拍班服版和校服版,为了省时间,大家刚才在教室换上了班服短袖,把校服衬衫披在了外面。就因为换了衣服,贺斯珩一直戴着的玉坠露在了衣服外,他本人也没发现。   周雨平时倒是有注意到贺斯珩脖子上的红绳,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戴的这块玉坠模样。   很碰巧地在刚才,他又无意中看见谈璟也戴了块玉坠。准确来说,是亲眼看见谈璟换完衣服后把那块平安坠从短袖里拎出来。   两个人都戴个平安扣也没什么稀奇,但两个人戴的平安扣一模一样就有点……引人深思。   周雨想了又想,最终没敌过熊熊燃烧的好奇心,“珩哥,什么情况下两人会带同款项链啊?”   以他对贺斯珩的了解程度,直接问肯定会被各种驳回否认,说不定还会被臭骂一顿,这种委婉问法刚刚好!   “啊?”贺斯珩被问得莫名其妙,扭头就见周雨一脸凝重的同时,眼里几乎要冒出八卦之火,视线还时不时地瞄向他的胸前。   他抬手往胸前摸了下,果然摸到了露在衣服外的平安扣。   “……”   原本想用“关系好的人”这个答案搪塞过去,却在开口前,冷不防回想起当初谈璟送这块平安扣时得到这个答案后的失落神色。   算了,反正也就最后一个月。   贺斯珩手指捏着胸前的平安扣,“别人不知道,但我这块,是情侣款。”   “真真真是情侣款?”周雨声音原地拔高三度,“你跟璟哥?!你们俩???!”   周雨不愧是村口的大喇叭,这一声直接引得路上的其他同学统统朝这边看过来,两人瞬间成为视线中心。   贺斯珩嘴角直抽,冷汗直流。   他是没打算再瞒着周雨没错,但也没想过要这么——高调地公开。   忽然后悔做这个决定了。   贺斯珩抽搐着嘴角,正要说话,一条手臂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肩膀。   谈璟勾着唇角,漫不经心开口:“我们俩在谈恋爱,有意见?”   “……”   周雨已经完全石化,其他同学也大跌眼镜。   “什么什么?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班班班长跟珩哥在谈谈谈什么?”   “他们俩是怎么打到——呸,怎么谈上的?!”   另一个石化已裂开的人是王一舟,扭头看向波澜不惊的宋霖:“我是不是压力太大出现错觉了?”   宋霖不客气地掐了他一把,“不是幻觉,不用谢。”   王一舟:“……”   场面一度混乱,贺斯珩偏头看向丢炸|弹丢得很开心的愉悦犯,后者耸了耸肩,似是无奈实为得意:“都说了我们感情很好。”   贺斯珩:“……”   *   这场骚动最终止于班主任的催促。   但贺斯珩愈发后悔自己动摇了那一瞬间,拍毕业照时,其他人恨不得把眼睛安在他和谈璟身上。谈璟也够厚脸皮,摊牌之后,坦然淡定地在快门时揽住他。   好在高考也只剩下最后一个月,学校对这种事是睁半只眼闭半只眼。   拍完照片,一行人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正当是上午,阳光不那么刺眼,天也蓝得刚好,燥热的夏风吹得树叶簌簌响动。   “谈璟,”往教室走的时候,贺斯珩忽然问,“你考京大的金融系,是为了以后方便接手公司?”   谈璟嗯了声,放慢脚步,拉开两人跟班上大部队的距离。   贺斯珩又问:“是你爸让你这么选的?”   “那倒不是,我本身就挺感兴趣,”谈璟笑了下,“也有点天赋。”   贺斯珩:“……没见过这么自己夸自己的。”   不过也确实,就连贺老板都说过,谈璟天生做商人的料,无利不起早,善于玩弄人心,虽说都是些贬义的形容,但能让带着偏见的贺老板这么说,说明是真的认可他的能力。   “怎么,你不想考京大了?”谈璟问。   “我的眼睛还没高到连国内第一的大学都看不上,”贺斯珩叹了口气,“是对志愿专业没什么想法。”   谈璟似有意外,“我以为你会想着跟我竞争一辈子。”   贺斯珩呵了声:“得了吧,这又不是学习,光应付考试就行,我可不想为了跟你争输赢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他从小就不喜欢应酬的场合,贺云朗也知道这点,所以从来没要求他去参加什么应酬宴会。也正因为知道他以后不会走经商这条路,跟谈璟不再是同一条赛道,才一个想着让他在念书时超过谈璟。   “不过,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喜欢什么。”贺斯珩说着又叹了口气。   “喜欢我。”谈璟冷不丁接话。   “……”贺斯珩:“揍你啊。”   谈璟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用着急,就算高考完了,也还有一个月时间陪你慢慢想,而且……”   他顿了顿,弯起眼睛:“我相信,不管做什么,你都会是最优秀的。”   贺斯珩微微一愣。   这一次,没再别扭,也没再回避,迎上他满怀温柔笑意的眼睛,“你当然也是。”   “珩哥璟哥,别秀恩爱了!”   王一舟恶作剧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故意破坏气氛。   贺斯珩才酝酿出的一点感动情绪立刻烟消云散,脸一黑,捏着拳头朝他跑过去,“王一舟,我忍你很久了!”   王一舟一边往宋霖身后躲,一边大喊着是被周雨唆使,走在旁边的其他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撺掇。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蓝天白云,树叶簌簌,友人笑闹,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月,这样的景色,看一天少一天。   谈璟拿出手机,想要将这瞬间定格。   镜头中心的男生忽而停下脚,回头朝这边望过来,栗色发丝在风中拂动,眉眼笑意明朗。   “还愣在那干嘛,回去上课啦!”贺斯珩朝他喊。   “好。”   谈璟弯起眼睛,笑着朝他们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