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渣受怎么办[快穿] 作者:枭钥 文案 身为虐恋情深剧本中的助攻男配是一件非常不美好的事,更何况这些剧本中的男主各个渣得令人发指。 不过,“维护者”的职责就是,不论这剧本怎么渣贱,都要保证男主为爱痴狂,只有这样世界才不会崩溃。 然而维护者陆时川的业绩一直让人捉摸不透。 他确实完成了让男主“为爱痴狂”的目标任务…… 可是—— “是为爱痴狂,不是为你痴狂啊!” 和陆时川绑定的不具名系统抓着头发崩溃地如是喊道。 阅读指南: ①以渣制渣男神攻&各种属性受(所有世界的受都是一个人) 内容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时川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入夜,大雨滂沱。 冰冷的豆大水滴敲打在车前窗,模糊了视线的同时,也给兼职司机正在驾驶汽车的保镖造成更大的压力。 无他,只因为今天坐在后座的人是他的新老板,刚刚回国的陆时川。 这已经是保镖第五次偷眼向后视镜。 陆时川双手交叉垂放在小腹,正闭眼假寐。他头顶漆黑短发齐根后梳,又被发蜡固定,露出的光洁额头使他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容更显冷峻,但即便闭着眼,他身上的气势照样迫人。 所以保镖每一次都只悄悄扫过一眼就不敢再看,只暗暗猜测老板长时间的沉默是否在为发生不久的事情烦心。失去至亲是再痛苦不过的事了,他认为陆时川就算再优秀,也至少长了一颗凡心,否则老爷子心脏病突发去世,对方也不会赶这么晚的航班回来。 陆时川则对保镖的心理路程一无所觉。实际上他正在接受这个宿主的记忆,以及这个世界的“剧本”。 所谓剧本,是一个来自于晋江的系统为他选定的。在剧本世界中,他会以其中一员的身份完成一个固定的小任务——在保证剧情完整的情况下,使世界内男主真正体会到爱。 车子在这时突然急刹! 轮胎在柏油路上摩擦的刺耳声响让陆时川不适地蹙起眉头,他睁眼往前看去,不等开口,保镖忙回头解释:“陆总,前面,”说到这的时候保镖咽了咽口水,表情显得慌张,“前面好像有个人……” 今天无疑是个坏天气。 天色浓黑,头顶的乌云愈发厚重,这场暴雨至今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更有寒风猎猎作响,如同尖锐哭嚎呼啸而过。 保镖因此把车速一降再降,却依旧发生了意外。 陆时川淡淡看他一眼,“去看看怎么回事。” 保镖于是立刻解开安全带,唯恐惹陆时川不满,连副驾驶的伞都没拿就直接开门下车,他顶着狂风骤雨小跑来到车前,发现刚才确实没有看错,地上确实横躺着一个人。 他心头惴惴地小跑回去,哪怕认定自己并没有感觉到撞了人,可也不得不把情况如实汇报。 “陆总,看上去是个孩子,十三四岁的样子,地上没血,”他踌躇着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可他没动静了。” 陆时川看一眼腕表,“我下去看看。”不同于保镖说话时要刻意提高嗓门,他声音低沉醇厚,举止从容,仿佛丝毫不被风雨声打扰。 保镖在最短时间内取伞出来,撑起后才为陆时川打开车门,“陆总,小心积水。” 这把伞其实没有起到太大的用处,陆时川在鞋底触地的同时,做工考究的西裤就已经被雨水打湿。 风实在太大了。 然而陆时川没有在意这一点,他踩着水声一路走到还躺在车前的人影身侧,居高临下打量着孩子的脸。 这是一张模样俊秀的脸,虽然还没长开,但已经能预见日后脱离稚嫩的棱角。此时对方脸色苍白,嘴唇抿得很紧,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加上他身材瘦长,看起来格外虚弱。 保镖不明白陆时川为什么久久不语,小心询问:“陆总,要报警吗?” 陆时川转眼过来,一双眼睛眸光深邃,让人看不出喜怒,“先回去。”话落在保镖惊愕的眼神中矮身把地上的少年抱了起来。 大片水迹倾泻回地面的动静让保镖回过神,他连忙前踏一步去开门。 陆时川把人放在后车座,“通知医生在家里等我。” 保镖会意,匆匆联系过陆家的私人医生后才回到车上。 之后车子再次缓缓启动,但除了多出一个人外,车内的气氛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陆时川重新阖眼,似乎捡回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只是他随手为之,不值一提,保镖无法从后视镜里那张淡漠的脸上看出情绪,就一路保持着沉默。 回到陆宅已经是深夜。 陆时川踏进前厅时看见一个个心怀不轨的人影,却只对走上前的老管家说:“医生在哪。” 老管家在发现他怀里抱着人时就明白了冒雨赶到的医生是为谁服务,闻言抬手往会客室虚指,“他来得比先生稍微早一些。” 陆时川正要过去,就听到前厅有一个稍显年迈的声音由远及近,“陆总,现在老爷子突然去世,公司上下都在等着陆总回去主持大局,我们这次过来,是想问问接下来陆总有什么计划,也好提前准备。”一句话说完,人已经来到了陆时川的身侧。 接受了原主的所有记忆,陆时川知道正在开口的人是陆氏集团的一位董事周广云,看似忠厚无害,实则为人奸猾,是原主死后需要除掉的蛀虫之一。 这是心怀强大的人必经之路的历练,陆时川没有提前清扫的打算,但他对这些惯会搅混水的老狐狸没什么好印象,“周总,”怀里抱着的人身上还在滴水,他只停下这么一会儿,脚前就已经汇聚了一滩水迹,“那看来只能让你们再等等了。” 周广云上前半步想拦住他的去路,“陆总啊,你看这些小事就让管家去处理吧,还是公司的事情要紧,老爷子走得太突然,比这要紧的事都快压不住了——” “一天都坚持不住,看来公司里在职的员工比我想得更无能,公司换血的确有必要。是不是,周总。”陆时川并不需要疾言厉色,淡漠的语气就足以让对方噤声,“等在这,或明天在会议室见,”说到这,他目光越过周广云往前厅站着的一众人扫去一眼,后者纷纷左顾右盼,不肯和他对视,“二选一。当然,我建议周总可以考虑第二个选择。” 留下这句话,陆时川不再继续浪费时间,抬脚往会客室走了过去。 老管家落后一步,他看着眼前高挑挺拔的背影,不禁觉得先生这次回国似乎变得更加果断了。 陆时川这时开口问:“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老管家及时回神,“明天一早。大先生先去接了小少爷。” 陆时川微一颔首,示意了解。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踏进会客室的房门,门内私人医生正笔直地坐着,听到门口的动静,他立刻起身,“陆先生。” 老管家先拿起佣人递过来的毛毯铺在沙发上,陆时川随即弯腰把靳泽知轻轻放下,“看看他怎么了。” 说完退后一步,给医生让出活动的空间。 老管家在等待的时间中问:“需要给他准备一间客房吗?” “嗯。” 老管家左脚一转,但很快又转回来,“请让我多嘴问一句,先生,您准备领养这个孩子吗?” 陆时川单手背在身后,他接过佣人递来的热茶,闻言有些意外,“领养?”他的视线在那张面无血色的苍白脸上停留稍久,“不,我不会领养他。” “但我要留下他。” 老管家于是没再继续问下去,他说:“我把客人的房间安排在小少爷的隔壁。” 陆时川说:“这些都由你来决定。” 会客室的房门开合一次,房间里恢复安静。 没过多久,私人医生诊断出了病因,“只是普通的发烧,可能是淋雨太久的缘故。”他转身走向陆时川,“不过病人有些营养不良,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陆时川对这个结果没有意外,“这段时间还要麻烦你给他制定一个方案,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医生连连摆手,“这是我应该做的!” 送医生出门后,陆时川转身回到沙发前,走近时脚步微顿,“你醒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男孩眼神警惕。 陆时川于是再上前一步,干脆坐在手旁的单人沙发上,“你叫什么名字。” 两人仅仅一臂的距离,这对男孩来说或许过于接近了,所以他又往后躲了躲,可惜没能成功,然后才犹豫着吐出自己的姓名,“靳泽知,”陌生的地方让他没什么底气,就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我叫靳泽知。” 靳泽知。 陆时川眸光微凝。 系统给他的剧本中,主角的名字就叫做靳泽知。 这个世界的故事就是从靳泽知的视角展开,而原主虽然救了靳泽知一命,在剧情中出现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剧本中原主只把靳泽知送去医院救了他一命,之后又送了一笔钱用于善后,这其实只算举手之劳,但靳泽知为了报答原主的恩情,在五年后出现在陆氏,从底层爬起,只用了两年时间就一跃成为陆氏高层,更在陆氏出现危机时毫不犹豫签下了担任陆氏集团执行总裁三十年的合约,几乎卖身给了陆氏。 这是整个故事发展的契机,这之后才是剧本中真正的开端。 而剧情线是在原主死后彻底展开,主要讲述了靳泽知如何化险为夷,彻底把陆氏集团掌控的过程,他和另一位主角之间的感情也是剧本中无比重要的一环,结局也是两人最终走到了一起。 但结局并不完美。 第2章 第二章 男孩还缩在沙发一角,他把拳头攥得很紧,显得防备心很重,黑漆漆的眸子却意外很亮,迅速把周围环境打量一遍后,他的目光再次转向站在面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穿着一看就很贵的西装,上面却有大片水痕,靳泽知抿住嘴唇,不敢确定是否就是对方救了他。 这个地方是他做梦都见不到的豪华,这里的主人一定很有钱,如果是这样,他又该用什么来报答救命之恩…… 不知想到什么,靳泽知咬了咬牙,“请你不要赶我走……”他应该从没说过类似的句子,所以话一出口苍白的脸颊就浮起淡淡绯红,但他还透着稚气的脸上满是坚毅,“我什么事都会做,我能学得很好!” 陆时川深深看他,“不会后悔吗。” “绝不!” 然而陆时川没有立刻答应这个请求,他淡淡开口:“给我你想留下的理由。” 靳泽知拳头握得更紧,骨节发白得明显,“我,我觉得——” “不要说谎,”陆时川突然打断他磕磕绊绊的声音,眼神中透着令后者心悸的冷漠,仿佛一眼看穿了这蹩脚的掩饰,“我通常不太喜欢别人对我说谎。”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可靳泽知不由自主换了一个更贴近事实的说法,“我是一个孤儿,”他垂首盯着自己的手指,闷声说,“我想留下,是因为我不想回到孤儿院,我能靠自己养活我自己,而且……” 陆时川等了稍久没有听到后话,出声问:“怎么。” 靳泽知倏然抬脸看向陆时川,“我真的什么都可以做,我不要工资,我吃得也很少。”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看来是真的急于寻找一个落脚点。 陆时川稍稍有了些兴趣。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系统就给出了靳泽知的性格以方便陆时川对任务做出有效调整,而靳泽知的性格简单概括就是,多疑敏锐、对感情漠视,还有一点举足轻重——他性冷淡。 系统会发布任务的原因就是检测到他对感情的感知严重不足。因为在剧本结局中,他对另一位主角的感情实在说不上爱,其中责任的占比更重一些。 这些都是靳泽知在离开医院后经历过种种磨难后养成的性格和心结,现在开局已经被改变,后续的改变只会更多。 而且此时男孩的表现十足生涩,看上去完全不像是系统描绘的那个不近人情的冷酷总裁。 陆时川看着靳泽知。 系统把他到来的时间提前了这么久,他有七年的时间用来准备,但他不喜欢把一个孩子养在身边,对于这期间的空白,他已经想好了解决的方法。 “你想留在陆家,做的事不需要太多,吃的饭也不需要很少,”陆时川语气平淡,“但你要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靳泽知闻言上半身微微前倾,神情漏出一两分急切,“我可以,”他自信自己一定可以,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我会学得很好,绝不会让您失望!” 听到这句话,陆时川薄唇终于抿起一抹浅浅笑意,他抬手抚上靳泽知的侧脸,摩挲拇指拭去靳泽知眉上点缀的一滴雨水,“好孩子。” 好似灼人的温暖一触即分,靳泽知怔怔看着陆时川起身往摆放着酒水的桌边走去,情不自禁也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脸颊,却再也没有刚才那样强烈的感觉了。 陆时川端起之前佣人送上来的热茶,正准备让靳泽知把它喝下暖暖身子,门口却突然传来开门声。 这让背对着他的靳泽知慌忙收回手,还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晃掉了身上虚掩着的毛毯。 陆时川看他一眼,他就抿着嘴唇弯腰去捡,两人视线错开得或许很恰巧,陆时川不以为意,又往门口看去。 是老管家走了进来,“先生,楼上客房和洗澡水都已经准备好,厨房正在按照医生的意见给客人煮粥。” 靳泽知从没觉得心跳声也能变得这么大,他勉力维持镇定看向陆时川,准备听取对方的意见。 陆时川对这样的反应感到满意,畏畏缩缩的人向来不是能干成大事的人选,“去吧。”他看了一眼座钟,“时间不早了,洗漱之后安排客人休息吧。” 老管家躬了躬身,又对靳泽知做了一个手势,“请走这边。” 靳泽知听出陆时川不准备和他一起去楼上,他当然不认为自己有选择的余地,可奇怪的是,他竟然因为察觉到这一点而觉得有些失落。但他把自己的这一点小心思隐藏得很好,听到老管家的声音之后,还对陆时川礼貌地道了一声晚安,加上轻轻一句:“谢谢您,先生。” 陆时川眉头微动,没有纠正这个称呼,“晚安。” 他和老管家一起目送佣人带着靳泽知离开会客室,“帮我把书房的灯打开。”说着他一口喝尽热茶,脱下湿了大半的外套搭在手臂上,也往楼上去了。 换了衣服下楼的时候,陆时川看见佣人正在收拾前厅,里面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他脚步没停直接转身去了书房。 为了应付陆氏集团里这些不安分的因素,他至少要对自己的公司有大致了解。 书房的灯亮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清晨,窗外突兀响起清脆的“咔嚓”声。 陆时川这才发现天色不知不觉间就由黑转白了。他放下手里的笔抬手捏了捏鼻梁,按住座椅扶手起身走向落地窗前一把拉开了白色一层薄纱。 暴雨停歇,又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一夜,现在总算天晴了。 天空一碧如洗,窗外的风光让注意力一直集中的陆时川甚至觉得有些刺眼,不远处有三两个人正在修剪草坪,把剪刀用得如臂使指。 他在窗前站了一阵子,中途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还没抽完就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先生,大先生回家了。厨房已经可以上早餐了,您可以在餐厅见到他们。” 陆时川淡淡应一句,然后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他跨进餐厅的时候先看见坐在餐桌前的靳泽知,后者见到他立刻想站起来,不过被他抬掌虚按下。 这一套动作难免显得拘谨,不过在同龄人里已算得上出色,介于对方从小的生活环境,陆时川还要在这个出色之前加上一个非常,但他的目光没有在靳泽知身上停留太久,就转向站在一旁的陆立荣,“大哥。” 与此同时,靳泽知搭在腿上的双手一紧,他抿着嘴唇,期待了一整夜的再次见面被旁人干涉,他只能保持沉默。 陆立荣没有注意两人的互动,和陆时川简单拥抱一次,退后一步的时候皱起眉头,“你抽烟了?”他很不赞同地说,“戒了吧,你要注意身体。” 陆家有胃癌的遗传史,陆立荣就不幸中标,他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以前的身材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消瘦,有七八分英俊的脸也只剩一半的潇洒,所以近些年就越发修身养性起来,陆时川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跟他起冲突,转而问:“玉林呢?” 正说着,他身后有两道脚步声缓缓接近。 陆立荣抬了抬下巴,“来了。” 陆时川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去,看见双眼通红的陆玉林和他母亲一起走过来。 这个仅仅比靳泽知小一岁的孩子就是剧本中的另一个主角。陆玉林是原主唯一的侄子,所以一直单身的原主在确诊胃癌后把他定为继承人,后来继承了原主所有的遗产,靳泽知受原主托付帮他接手陆氏。 陆玉林从小被父母长辈宠爱,陆立荣坚持让他接受普通的教育,享受应有的童年,所以他性格阳光开朗,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企业家,原主死后,公司里明里暗里的黑手纷纷浮出水面,他的善良被人利用,不懂得设防又被人陷害,尽管都被靳泽知一一解决,但也历经磨难才终于学会不轻信于人。 见到陆时川,他长长吸了一口气,也依然难掩哽咽,“小叔,爷爷他真的不在了吗?” 话音落下,整个餐厅安静片刻。 可能是陆时川一夜没睡的脸色不太好看,陆立荣对妻子使了个眼色,后者揉了揉陆玉林的肩膀,“别拿这些问题让你叔叔烦心了,我们吃点东西,好吗?” 陆玉林向来很乖巧,即便很伤心也没有再问。 几人一起入座,陆时川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靳泽知,想知道现在的他和陆玉林之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牵引,结果两人毫无相吸的本能。 只在陆时川坐下的时候,他开口说了一句:“早上好,先生。” 这句话把在座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陆立荣问:“这是谁家的小朋友,怎么看着这么眼生?” 陆时川拿餐巾擦了擦嘴角,“昨晚捡的。”语气平淡得仿佛这种事稀松平常,“提起这个,大哥,吃过早餐我们去书房坐坐。” 陆立荣没有拒绝。 但当他听到陆时川提出的要求时,不禁面露疑惑,“你让我去国外?” “国外的治疗手段更丰富,而且你一直想去国外生活,这就是个机会。”陆时川给自己倒了杯酒,“再者,等玉林成年之后,我打算让他继承陆宅。” 这是他第二件要改变的事。 让陆玉林接受精英教育。 第3章 第三章 陆立荣惊讶于陆时川的决定,“怎么这么突然?玉林性子跳脱,从小也没有接触过这些,他管不了这么大的产业。” “听我把话说完,”陆时川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沉稳的嗓音也确实能抚平浮躁,“除此之外,你们在国外生活的这段时间,我希望能把靳泽知带上。” 这个名字对陆立荣而言还很陌生,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那个小朋友?”他又重新坐回沙发上,他脸庞瘦削,皱眉时显得痕迹很深,“刚才在餐桌上我就想问了,你为什么平白无故要捡回一个半大孩子回来养。” 陆时川浅饮一口水晶杯里的酒,简单给他一个解释,“昨晚我回来的路上,司机撞到了他,”真假参半的叙述更能让人相信,“我本来打算把他送到医院,在他痊愈之后再给他一笔钱生活。” “这不是很好吗,”陆立荣不由出声陈述自己的观点,“时川,这个孩子已经和玉林差不多年纪了,到了这个年纪,性格品行都不容易重塑,我知道你抽不出时间去教养他,可是我也很难——” 杯底磕在桌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陆时川说:“大哥,我不是打算让你去教养他。” “什么?” 陆时川总是能轻易让交谈的主动权回到掌心,“的确,一个人的性格品行不能重塑,这也正是我让他跟你一起去国外的原因。” 陆立荣渐渐意识到什么,“你刚才提到让玉林继承老宅?” 陆时川颔首,接着说:“是时候了,让玉林学会自立,让他学会解决问题。”他给出一个建议,“我也不想逼他太紧,所以靳泽知会和他住在一起。我打算安排他们一起入学,也好作伴。” 陆立荣皱眉听着。 “我很看好玉林,”陆时川说,“可人总是要有压力才能有成长,他们年龄相近,会是很好的伙伴。” 这是他的计划之一。 靳泽知冷淡沉稳,可陆玉林活泼外向,他们性格互补,加上从小每天住在一起培养感情,一定比剧本中原有的更加深厚。 对于他的提议,陆立荣沉默良久,然后才问:“什么时候。” 陆时川说:“葬礼结束之后。你们不需要走得太匆忙,所有事情由我来安排。” 陆立荣又沉默良久,“玉林还是个孩子,我本来不想让他也像你我一样失去童年。我和他妈妈都想让他平平淡淡过一辈子,继承家业不是他能承担的责任。” 陆时川对陆玉林最终是否有能力继承陆家实际上不算太关注,毕竟他的任务目标是靳泽知,他想改变陆玉林,只是想让陆玉林进入靳泽知的生活。 “我不会强求,玉林的未来还是由他自己去决定吧,我只要求他完成自己的学业,就算不继承陆宅,提前接触这些对他来说也没有坏处。” 陆立荣皱眉,“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你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放在玉林身边不是太好的选择。” “葬礼不是今天结束,你还有几天时间去观察了解他,稍后我会让人把他的来历送去你的房间。”陆时川看了一眼座钟,起身道,“大哥,不如你带玉林去花园转转,父亲生前对他最好,他最近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 陆立荣还没把陆时川抛给他的这个内容消化完全,出门的时候有些恍惚,迎面走来的老管家见状多看了他一眼。 陆立荣正想说话,就看见了跟在老管家身后的靳泽知,这才明白过来陆时川送客的原因,他上下打量了靳泽知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楼上。 那视线不带任何善意,靳泽知可以感觉到陆立荣对他没有好感,不由收紧五指,心跳开始加速。 原本即将见面的期待变成了不安,他甚至有些不敢继续往前走了。 他从老管家的口中得知了陆立荣的身份,如果对方不喜欢他,先生会不会把他赶走—— “傻站着做什么,”老管家催了一遍,“先生还在等你。” 靳泽知回过神,他抬眼看了看老管家,后者直接伸手帮他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站在窗前的陆时川听到动静,他侧过脸,“葬礼的事全部以我大哥为主,一切章程要有他的首肯才能继续。”说完重新看回窗外的景色,“现在让我和客人单独聊聊。” 老管家依言离开。 靳泽知站在原地没动,他腿脚像被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第一步。 “过来陪我站一会。” 奇异的,听到陆时川低沉磁性的声音,靳泽知脚下一轻,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往落地窗的方向走了过去。 陆时川没有浪费时间的习惯,他在听到脚步声时就开门见山,“我打算和你谈谈以后,泽知,”说到这他视线微垂看向在身侧站定的男孩,“我可以这样喊你吧。” 靳泽知把紧握的双拳背在身后,表面镇定,“当然可以。” 陆时川于是继续说:“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靳泽知屏息等待着一场判决。 “你今天早上已经见过了玉林,他全名是陆玉林,是我的侄子,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安排你和他一起去国外办理入学手续。” 靳泽知一怔,他下意识转眼看向陆时川。 “在上学期间,你会和玉林住在一起,我不要求你照顾他,但我希望你能和他和睦相处。” 陆时川神情淡漠,侧脸的轮廓仿佛被窗外的淡金色阳光覆上一层,神只一般让靳泽知几乎不敢直视,“先生……” “我会给你一个合适的身份供你发展,不过我能帮你的很有限,我也不会帮你太多,在那里你会有新的开始和新的生活,是你摆脱过去的绝佳机会。” 靳泽知低头看着脚背,一言不发。 陆时川误以为这沉默是因为害怕,“你有拒绝的权利,但机会只有一次。” 靳泽知再次抬眼,“先生,等我回来,是不是就能帮到你?” 陆时川和他对视,在这双还没学会彻底隐藏情绪的黑亮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然后淡淡回答了这个问题,“是。” 靳泽知站姿不变,像紧绷的弦,“我会学得很好,先生,绝不让您失望。” 这已经是陆时川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他抿起颜色寡淡的薄唇,嘴角有细微的弧度昙花一现,“好孩子。” 靳泽知怔怔看他,错觉他冷淡的声线突然变得温柔。 陆时川的目光已经转向窗外,没有看到他的异样,“我会安排管家负责你的行李和其他琐事,你在这段时间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休息,为出国做准备。” 靳泽知忍了又忍,才问:“先生,我要在什么时候出发?” “葬礼结束之后,”陆时川抬手揽着他的肩膀走向沙发,在转身后的第二步就松开了手,“你会和玉林一起出发。” 靳泽知看了一眼刚刚被大掌按过的地方,安静随着陆时川坐下,他表情不变,暗自盘算着时间还剩多久。 陆时川不确定这个阶段的靳泽知会不会难以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和国内完全不同的节奏或许不容易适应。” 靳泽知说:“我会适应的。” 陆时川对他的个性还算欣赏,多提点了一句,“你要记住,永远不要让情绪外露,永远不要让任何人猜透你真正的心思。”这样的话再多说一个字都是多余的,陆时川意有所指,“商人的世界,不存在非黑即白。” 以前的生活环境早早就让靳泽知明白了不能随意发泄情绪的道理,但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这句话。 永远别让任何人猜透你真正的心思。 靳泽知看了陆时川一眼,他敛起双眸,低声说:“我明白,先生。” 这一次谈话比预料中更顺利,靳泽知的识趣让陆时川临时起意,“走吧,我带你去认识一下玉林。” “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书房,路过大厅的时候碰见了陆立荣一家三口。 “你们聊完了?” 陆时川对陆立荣和陆夫人颔首示意,“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出去走走。”话落看向陆玉林,“在此之前,玉林想认识新朋友吗?” 陆玉林眼眶还是红的,但已经没有来时那么难过,闻言反问:“这里有新朋友吗?” 陆时川示意靳泽知上前。 陆玉林说:“我知道他,我们一起吃过早餐。” 靳泽知不用回头也知道陆时川正注视着这里,他早就已经忘记了该怎么表达善意,但他更不想让陆时川失望。 “我是靳泽知,”他其实和陆时川有些相似,平常难得才笑,即便笑起来也是淡淡的,语气带着同龄人少有的冷静,“很高兴认识你。” 第4章 第四章 靳泽知和陆玉林在这段时间相处得很融洽。 葬礼在昨天结束,陆立荣想多休息一天,所以买了今天的机票。航班是上午十点钟。 吃过早餐之后,老管家就安排了司机在门口待命。 大家的行李不算太多。陆立荣一家回来原本就只是为了葬礼,而靳泽知的行李箱里都是一些必需品,其他的到了目的地之后可以自己去采购。 陆时川至少不会在钱这方面苛待一个未来要掌权陆氏的人,尽早学会理财也是靳泽知的功课之一。 “先生。” 陆时川先侧过脸看了他一眼,挥手示意老管家先下去。 “怎么。” 靳泽知这几天的变化尤其明显,他长得不错,举手投足充满少年人的英气,其中掺着一些饱经磨练的镇静,加上身上这套剪裁得体的修身小西装,简单接触起来,和一个有良好教养的小少爷没任何区别。 陆时川有心培养他,对外的说法就把靳泽知润色成关系不错的朋友的儿子。 没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甚至有参加葬礼的宾客妄自揣测陆时川的态度去讨好他。 这是靳泽知接触上层社会的第一步,他从第一次的茫然失措再到从善如流,仅仅用了半天时间。 不论这是不是表面的作态,但都不妨碍陆时川觉得靳泽知是个可造之材。只可惜陆立荣和他的想法完全相反,觉得靳泽知小小年纪就把自己伪装得几乎天衣无缝,城府未免太深,长大后一定很难掌控。 想到这陆时川打量了靳泽知一眼。 靳泽知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察言观色是他最先学会的本领之一,陆时川的眼神堪堪变化时被他察觉,就情不自禁手脚僵硬起来,不断回想身上是不是有哪个地方没有整理好。 “我听说你这两天在自学英语。” 陆时川的嗓音向来有些冷淡,可话里的内容却让靳泽知放松下来,“是的,先生,玉林说他会教我,我会尽快学会。” 他有时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会在这个人面前变得这样小心翼翼,事后又忍不住为这种行为找出一个借口。大概是先生对他太好的缘故,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先生不仅救了他的命,还给了他一个…… 靳泽知背在身后的双手紧了紧。 他想用“家”这个字来形容这几天的感受,转念一想又觉得把陆宅当做是家实在太贪心,就换成了“可以寄托思念的地方”。 陆时川垂眸看着靳泽知难得发呆的模样,出声提醒,“你在出发之前来找我,应该不是专程让我问你这句话的吧。” 靳泽知立刻回神,他猛地抬头看向陆时川,对上后者黑漆漆的深邃双眸时下意识倒退一步,才反应过来对方问了句什么,他抿了抿嘴唇掩去脸上的慌乱,回道:“我是想知道,”他又退了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视线一直落在陆时川的胸口,“今天先生会送行吗?” 陆时川脚下一转往身侧跨过几步,透过落地窗看到门口处佣人正在整理行李箱,看样子是在准备出发。 靳泽知随着他往前走了走,违心说道:“我知道先生很忙,如果您不去的话我去告诉大先生,和司机。我来的时候听到大先生说马上要去机场了。” 陆时川闻言转脸看他。靳泽知望过来的双眸中含着浓郁的期待和忐忑,这种不自觉的情绪无法掩饰,被陆时川看穿得彻底。 这说到底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一个人远离故土去国外打拼对成年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更何况是孩子。 陆时川把他这种小心思自然理解成依赖。 靳泽知在剧本里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原主随手为之的事签下了相当于卖身契的三十年合约,而现在他不仅救了靳泽知一命,还送出了一个崭新的未来。 陆时川看得出靳泽知对他有依赖,这不是坏事,他来到这个世界正是为了让靳泽知感受到真正的爱,既然能学会依赖,学会爱情就只分早晚。 “你来的正好,”陆时川不介意在闲暇的时候满足这个小小的请求,“管家已经确认过,今天下午在两点之前我都没有行程。” 他话音刚落,窗外的阳光似乎聚成一束洒进了靳泽知的眼睛里,他惯性抿起的嘴唇渐渐弯起一个克制的弧度,声调也比平时稍高,“您会和我们一起去机场吗?” 陆时川很少会在他的身上见到这么孩子气的神态,语气放缓了一些,“去通知管家派车吧,我要换一件衣服。” 得到确认,靳泽知笑容更明朗,他倒退一步才迅速转身,脚下迈得又轻又快。 就算是对他有成见的陆立荣,现在恐怕也能从背影能看出他心情很好,根本不像个有心机的少年。 陆时川目送他离开书房,去隔间取了外套也往门外走去。 几人在正门口集合。 靳泽知已经把陆时川要送行的消息告诉了陆立荣一家,所以当他走近的时候几人也没有惊讶,只有陆立荣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有空?” “不出意外,这几天我都会有空。”陆时川淡淡说,“新旧交替,让他们再逍遥几天吧。” 陆立荣叹了口气,“我知道爸走了之后你一直没有休息好,这群豺狼虎豹短时间也解决不掉,但是,你一定要注意身体。”他握着陆玉林肩膀的手松紧几次,才追加一句,“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 陆时川没办法跟他解释剧本的事,就抬了抬下巴,“车来了。” 陆立荣会意,顿了顿还是转身走了过去。 靳泽知没有动,他想和陆时川坐同一辆车,陆时川也很快让他如愿以偿。 上车之后,靳泽知坐在陆时川身侧的姿态有些拘谨,他开始没话找话,“先生,去机场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左右。” “那我要在飞机上待多久?” “十二个小时左右。” “玉林告诉我,国外的时间比国内的时间过得慢,是真的吗?” “不算是过得慢,是时差问题。” 靳泽知听不出陆时川会不会被他问得心烦,“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想打扰您,只是我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去国外,我有些紧张。” “紧张是难免的,你不需要为了这种事道歉。”陆时川事前就考虑过他的感受,“到了机场之后和玉林待在一起,落地后你会去陆家住到开学。” 靳泽知认真听着这些安排。 “一旦开学,就是战场,明白吗。” 陆时川的每句话都被靳泽知深深刻在心上,他点了点头,“我明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又聊了几句,靳泽知就已经找不出话题把好气氛继续维持下去了,他的视线垂落到陆时川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掌,终于鼓起勇气把真正想问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到了国外,我可以跟您联系吗?” 没等陆时川开口,他强作若无其事地补充,“我不会经常这么做的,也一定会提前问好您什么时候有空。” “可以。”就算他不解释,陆时川也没准备拒绝,“周日的下午到晚上我通常不会有安排。” 靳泽知收紧拳头忍下胸膛内跳跃的巨大惊喜,不过上挑的嘴角还是泄露了几分,陆时川没有拆穿他,转而说:“我希望你想要联系我,不是为了让我给你解决难题。” “当然不是!”靳泽知脱口而出,他立刻补救,“我没这么想过。” 陆时川简单警告过之后也并不在意这件事,“那就好。” 靳泽知平复心情的时候偷眼看他,然后悄悄抬手按了按砰砰直跳的胸口,嘴角抿出的笑意一直到了机场才从脸上退去。 到了机场门口,两辆车先后停下,靳泽知下车之后绕过车尾走向陆时川一侧,趁陆立荣三人还没全部从车里出来的当口快走几步来在陆时川身前。 陆时川示意司机先去停车,对靳泽知今天欲言又止的状态算是习以为常,“你有话要跟我说?” 靳泽知在面对他之前深呼吸过,开口时已经自然许多,“先生,”刚才车上陆时川温和的态度让他想拥有更多的念头无限增长,这句话他在心里排演了很多次,却没有哪一次比得上此时此刻的真实,“我可以在您离开之前……” 陆时川嗓音低沉,“嗯?” 靳泽知突然觉得周围一片混沌,那么嘈杂的机场,他却只能看见陆时川一个人,耳边嗡鸣作响,却盖不住对方淡淡这一个字。 他望着陆时川的双眸,屏息问:“我能抱您一下吗?” 第5章 第五章 陆时川只把一行人送到机场门口,直到靳泽知的背影被人群淹没,他才转身回到了车内。 在回去的路上,他不由记起刚才那个紧紧的拥抱。 男孩的表情是努力放松的紧张,否则也不会让他低头就看见一对通红的耳尖,也因此,他任由靳泽知把拥抱的时间加长。 可能是不同的经历让靳泽知的性格发生了变化,他的表现和每一个离开亲人前往远方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这说明做出的改变是有必要的。 陆时川阖眸坐着,心中难得对一个人未来会变得如何生出浅浅期待。 汽车在泊油路上飞驰,一如岁月般飞速流逝。 时间一晃,五年眨眼而过。 “先生,三点钟靳少爷和小少爷的飞机就落地了,”光阴在陆宅老管家的双鬓染上斑驳白霜,他的脸上也添了深深皱痕,身形却依旧硬朗,“是派车把他们接到家里来,还是直接送去公司?” 陆时川坐在办公桌后,他把浅饮一口的酒杯放在手边,闻言道:“让他们先休息吧。” 老管家应了一声,接着又说:“厨房正在准备您的午餐,五十分钟后我会通知司机到门口接您。” 陆时川却道:“不用了,直接让司机来接我吧,我现在就出发。” 老管家顿了顿,他看向陆时川。后者神情淡漠,无形带着常年久居高位的威严,即便说话时语气不重,也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认真倾听,但五年过去,他喝酒的频率越来越高,本就颜色寡淡的薄唇常常抿起,像在忍耐不适。 “先生,您最近吃得很少,是不是厨房做的菜不和胃口?” 陆时川已经起身,他轻叩两下桌面,没有接下老管家的试探,“派车吧,别让我迟到。” 老管家听出他没有深入这个话题的意思,只好作罢,可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身说:“先生,开过会后需要让医生过来一趟吗?” 陆时川穿上外套之后才抬眼看他,“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提起这件事了,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旧事重提。” 老管家关上门往前踏了一步,他干脆把话讲明,“就算您打算辞退我,我也坚持让医生过来确认您是否身体健康。” 陆时川抬手取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对他说:“你明知我绝不会辞退你。”话落微一颔首,“既然你坚持,今天下午让医生过来一趟吧。” 原以为过程艰难的事情突然间柳暗花明,老管家喜形于色,“好的。”说完又说,“我马上安排司机过来。” 陆时川在他走后捏了捏鼻梁,单手按在桌面上缓了几秒,才抬脚往门口迈步过去。 不出意外,他一定已经患上了癌症,这对他来说只是一种体验,却是剧情的重要发展,他没必要改变这种不重要的细节,就一直没去检查。 不过近一年的胃痛已经影响到他的生活习惯,老管家会发现也很正常。 于是当他下午开完会回来,前厅里不仅站着刚刚回国的靳泽知和陆玉林,还有陆家的私人医生。 陆时川把手里的外套递给一旁的佣人,先对医生说:“来得这么早。” 医生看了一眼老管家,“我以为是陆先生要求要尽量快些赶过来。” 陆时川没有在意,“去楼上。”他意有所指,“先把这件事落实也好。” 他的用词让老管家脸色微变。 靳泽知这时终于有机会开口,他问:“先生身体不舒服吗?” 陆时川就转脸看他。 靳泽知在这五年中的成长并不只有外表,然而毋庸置疑,他长了一张十足英俊的脸,目若寒星,气质沉稳,比起少年时,现在的他更懂得如何把情绪收放自如。 至少陆时川从这双眼睛里看不出当年在机场时总会不自觉流露的依赖,但也有非常可能是那样的依赖早在五年的时光中消磨殆尽。 毕竟靳泽知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陆时川不动声色打量过他,但没开口就听见陆玉林也问:“之前怎么没听说小叔生病了,”陆立荣在两年前就因为胃癌离世,让陆玉林多少知道了一些陆家的遗传史,他快走几步上前抓住陆时川的手臂,眼神关心,“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明天就是他的十八岁成人礼,陆时川没打算让他在这样的日子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普通的定期常规检查,你先去玩吧。” 陆玉林听到前半句还松了口气,后半句话又让他不满地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让我去玩。”话虽然这么说,不过他说完之后就转身回到了靳泽知身侧。 陆时川的视线十分自然落在了靳泽知身上,他也算是回答了刚才靳泽知的问题,就简单颔首示意,接着和医生一起上了楼。 靳泽知背在身后的左手缓缓收紧成拳。 陆玉林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他在陆时川走后就拉着靳泽知一起到沙发上坐下,“小叔还是这么冷淡,其实我有点怕他。” 靳泽知冷眼看了看他坐下后也没有放开的手,然后说:“先生把你当做继承人,你应该感谢他。” 陆玉林大大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我该感谢小叔,可是让我接手家族企业,我真的感觉压力好大啊!”他泄力往后一靠,“我又不像你,我根本没有经商的天赋……”说到这他突然坐直起来,看向靳泽知的眼神熠熠生辉,“不过,你会帮我的,对吗?” 靳泽知不由记起当年陆时川说过的话。 他捻动指腹,淡淡说:“没错,我会帮你。” 陆玉林嘴边的笑意渐渐蔓延,他轻轻说:“我就知道……” 与此同时,楼上的气氛远没有楼下那样轻松。 医生收起随身带来的设备,心里难免七上八下,他不太敢在面容冷峻的陆时川面前说出自己的诊断,开口时有些犹豫,“陆先生,我,我其实还是建议你去医院做一次详细检查,毕竟医院的设备更专业,也更全面。” 站在一旁的老管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脸色陡然阴沉下来,“陆家花重金聘请私人医生,就是为了能避免忍受这些琐碎的流程,如果你还想保住这份工作,我建议你重新想好说辞。” 医生顿时苦了脸。 陆时川系上袖口,在愈发凝重的房间内开口:“胃癌,是吗。” 医生咽了咽口水,“根据我的判断,是胃癌。”说到这他看向老管家,为自己辩解,“所以我才建议陆先生去医院进行确认,说实话,我也希望这是我的误诊……” 陆时川从容起身,“不论结果是什么,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保密条例。” 医生见他仿佛对自己身患癌症毫不在意,不由暗自感慨这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果然气度不凡,“当然!” “送客吧。” 三人一前两后从楼上下来,路过前厅的时候陆玉林探头出来,“小叔身体还好吗?” 医生为难地看向陆时川。 “没什么大问题,”陆时川示意他继续往前走,“都是些老毛病。” 医生深怕有人再问,匆匆离开了。 陆时川则脚下一转和陆玉林一起回到前厅,倒酒的时候问他:“来一杯吗。” 陆玉林跃跃欲试,“好啊。”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小叔,你给泽知也倒一杯吧。” 听出他语气中的亲昵,陆时川手上动作没停,“我希望你在学校的时候不要对它有过多的兴趣。” 每次在陆时川口中听到以“我希望”开头的句子,陆玉林都下意识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我知道了。”但接过两杯酒后,他转身就把刚才的对话抛诸脑后,笑着走向靳泽知,“尝尝小叔最爱的味道!” 这句话不费吹灰之力打动了靳泽知,他注视着水晶杯里透亮的酒液,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 这时陆时川端着酒杯回到沙发前,老管家也从门口回来。 看见他手里的酒杯,老管家试着劝言:“先生,现在两位少爷回来,家里的饮品要更换一批吗?” “不必,”陆时川抬眼,看似平淡的眼神让老管家后背发凉,他不留余地驳回了这个建议,坐下说,“通知厨房准备晚餐。” “晚餐!”陆玉林骤然起身,看起来有些兴奋,“小叔,我最近学了一道菜,今晚让我露一手吧!” 他说话时有意无意看向靳泽知,可惜后者的反应显得太无动于衷。 不过就算没得到靳泽知的回应,陆玉林却还是兴致高涨,陆时川大致猜出了两人的相处模式,但他没打算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去吧。” 老管家为陆玉林带路,当先走了出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陆时川惯性在交谈中占据主导性,用靳泽知熟知的偏冷语调打破了前厅没有维持太久的平静,“最近进修还顺利吗。” 第6章 第六章 这句话严格意义上来说问得不算突兀,靳泽知也已经习惯了在见到陆时川的时候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如果不算两年前陆立荣去世的那场葬礼,两人在五年中见面的机会就仅限于偶尔几次的视频通话,而且时间都不算充足。 几乎,每次都以这样的话题为开端。实际上也会以类似的话题为结束。 靳泽知垂眼看着手里的酒杯。他从一开始就明白,陆时川对他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厚,他也不像陆玉林生来就是陆时川割舍不断的、血浓于水的亲人。 五年间他曾无数次命令自己面对现实,但无效;他曾无数次命令自己集中精力在学业,同样无效。 今天,他搭乘十二个小时的飞机落地后,又坐车一小时回到陆宅,紧接着在前厅等了整整四个小时,却在见到陆时川的瞬间洗去了周身的疲惫。 “和往常一样,先生,”靳泽知和往常一样回答,话落后才说,“不过这次回国,我想留在国内。” 他比陆玉林还大一岁,而且沉稳得多,陆时川对他一直都很放心,闻言只问:“已经想好了吗。” “是的。”靳泽知看向陆时川,“请同意让我留在公司帮您。” 陆时川很少干涉他的决定,“我会安排,但你需要从基础开始做起。” 靳泽知抿了抿唇,“先生打算让我先在哪个部门入职。” “我不是指这么基层,”陆时川知道他的能力,就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我会让你先做我的助手。” 靳泽知神色不变,他捻动手指,想确认自己是否没有理解错陆时川的意思,“您是指,跟在您身边吗?” 陆时川喉结滚动咽下口中的酒,他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握着已经见底的水晶杯,突然闭眼一瞬。 他一秒后才重新看向靳泽知,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对,我要你跟在我的身边,为我准备开会的资料,学会筛选需要我处理的文件,陪我参加几个不得不去的宴会。” 靳泽知五指收紧,眸光微动,“我会尽快完成您对我的要求。” 陆时川说:“等到玉林成人礼过后,他会和你一起到公司实习。我知道他很多事都会咨询你的意见,这很好,继续保持吧。” “玉林也需要从您的助手开始做起吗?” 陆时川对陆玉林的期待止步于陆立荣去世的那一年,他当然不会把一个毫无商业头脑的人放在眼前,就淡淡说:“不,他会是陆氏集团的总经理。”说完他还是简单敲打一句,“不要因此觉得不公平,他是陆氏的继承人,你将来注定为他做事。” 靳泽知悄然松手,但他强调,“我首先会为您做事。” 陆时川突然抬手捏了捏鼻梁,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轻轻摆动一个来回,“去吧,去看看玉林的菜做得怎么样。” 靳泽知立刻记起离去不久的医生,他身体前倾,就着坐姿往前跨了一步,“您没事吧?” 陆时川的语气毫无异常,但耐心比平时更有限,“我通常不喜欢把话重复第二遍,泽知,记住这一点。” 靳泽知伸到半空的手一僵,他起身站直,“我很抱歉。”说完他把一直握在掌心的酒杯放下,才转身走了出去。 陆时川张开五指撑住额头,在沙发上独自坐了许久。 直到脚步声去而复返,他才按着扶手站起身来,正巧和靳泽知对视。 “玉林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吗。” 靳泽知目光瞥过自他离开后就没有动过的桌面,回道:“是的,他准备了几道家常菜。” 陆时川举步往前,“那就走吧。” 靳泽知落后他半步。 两人来到餐厅的时候,陆玉林正把最后一个餐盘放下,他随手解下身上的围裙扔在一旁,“小叔,泽知,快来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陆时川看了看菜色,落座时说:“如果你肯把学做菜的十分之一天赋放在学习上,应该不至于让你的成绩单那么差劲。” 陆玉林干咳一声:“我就把这当成夸奖了。” 靳泽知没对这几道菜发表意见,陆时川看向浑然不觉已经把失望挂在脸上的陆玉林,夹了一道菜放在食碟里,好似不经意间询问:“泽知,你觉得玉林这几道菜可以入口吗。” 陆玉林眼神亮起。 “我?”靳泽知说,“我觉得味道很好。” 这只是一句客套话,陆玉林却扬起笑意,“谢谢。” 陆时川在今天之前从没亲眼看过这两个人相处起来的场景,现在他知道,事实已经完全违背了他五年前送两人出国的初衷。 看来即便从小培养,靳泽知对感情的漠视依旧很难改变。 这样不对等的关系对陆玉林来说不是好事。 陆时川把原本会在明天在宴会上通知的消息提前在餐桌上宣布,“玉林,后天你和泽知一起去公司报道。” 陆玉林一怔,“什么?” “我在你爸生前承诺过会让你继承陆宅,”陆时川说,“明天是你的成年礼,我也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陆玉林下意识去看靳泽知,后者把米饭吃得聚精会神,他只好无措地说:“可我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好?” 陆时川重复这个三个字的语调让陆玉林大气也不敢出,“我已经给了你五年的时间准备。” 陆玉林不敢再轻易反驳。 “成年之后,我希望你能学会认真思考问题,并且把我这句话牢牢记住,”陆时川看着他,陈述一个事实,“我要交给你的是陆氏的未来,不是一件任你玩乐的贵重物品,如果你辜负我的期待,那么陆氏就会毁在你的手里。” 这句话像有千斤重担般陡然压在了陆玉林的背上,以往他只知道自己会继承陆家,可从来没有人提醒他这件事的重要性,除了觉得苦恼,他更多时候并没把它太放在心上。 “小叔……” 陆时川说到这忽地有了些胃口,“好了,别让我破坏了你今天的好心情。” 陆玉林勉强笑了笑。 饭后,陆时川和靳泽知一起去了书房。 明天是靳泽知第一次正式参加关于陆家的宴会,他和陆玉林借这个机会共同出现在各界名流的视野,就务必要准备妥当。 “坐。” 靳泽知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先生是想问我明天宴会的事吗?” “我不会跟你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陆时川扣了扣桌面,“但玉林需要你的鼓励。如果有时间的话,从我这里回去之后,你可以去找玉林聊一聊。” 靳泽知缓缓坐正,“先生,我觉得您好像误会了我和玉林的关系。” “我没有误会任何事。” 靳泽知抬眼凝视陆时川,“先生的意思我不明白。”陆时川和他对视,深邃的漆黑色眸子让后者很快败下阵来,他把视线垂落半分,又落在那双泛白的薄唇上,“您曾经让我和玉林和睦相处,我做到了,仅此而已。” 陆时川嗓音低沉,“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他没想到靳泽知对一个简单的要求带有抵触,这多少打乱了他接下来的计划,“用实话回答我,泽知,你不喜欢玉林吗?” 靳泽知平静回道:“不,我觉得玉林是个很好的朋友。” “但你不想加深这段友情。” “除非您要求我这么做。” 陆时川从他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回转的余地,“我不会要求你讨好任何人。”说完摆了摆手,“去休息吧。” 靳泽知走后,陆时川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站定。 或许真的是他的方法出了问题。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 良久,他摇铃让老管家来一趟书房。 “您找我有事吗?” 陆时川说:“准备好小少爷的行李,从明天开始,他要搬出去。” 第7章 第七章 陆玉林直到成人礼晚宴开场的前半个小时才得知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他惊愕地看向老管家,“搬出去?” “是的。” 陆玉林脸上因为成人礼即将开始的高兴神色渐渐淡去,他不能理解这个决定,“这里是我的家,为什么要让我搬出去?” 老管家只能微微躬身致歉,“这是先生的决定,小少爷。”言外之意就是无可奉告,话落后他直接转身进了宴会厅。 陆玉林正想问陆时川在哪,见他离开,不由深深吸气。 “怎么不进去,”靳泽知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僵直在原地的背影,走近才问,“有什么事吗?” 陆玉林迅速看他一眼,“没什么大事。” 靳泽知于是当做没有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那就进场吧,今天你是主角。” 陆玉林进门的时候在场内扫视一圈,发现站在宴会大厅中央被人簇拥的陆时川后,马上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陆时川余光瞥过,举杯对周围几人示意,“看来玉林已经准备好了,诸位不介意的话,开场之前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当然当然。” “二位先聊。” 陆玉林还算保留了些许理智,他含笑目送还没走尽的人群,直到陪陆时川一起步入清净的角落,心里的焦急才终于忍不住暴露出来,“小叔,你为什么要让我搬出去?” 陆时川有意在他面前往靳泽知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注意到有些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我的意料。” 陆玉林脸色微白,他攥起双拳,倔强地说:“我听不懂小叔在说什么。” “听不懂最好,”陆时川走到沙发前坐下,“你已经是陆氏的总经理,该学会独当一面了,搬出陆宅只是你该适应的第一件事。” 陆玉林站在原地,他看着地面,闷声说:“那泽知呢?” “泽知是我的助手,他会继续住下。” 陆玉林其实知道陆时川一旦作出决定就不容别人质疑,在听到老管家说出让他搬出陆宅的时候他就该确认这件事已经是事实了。可离开陆宅,他和靳泽知就只能在公司里见面,在陆时川的眼皮底下,他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借口去董事长办公室。 加上刚才陆时川意有所指的话—— “小叔……” 陆时川看他一眼,“玉林,你现在年纪还小,玩心太重,很多事都不能看的清楚,接手公司的这段时间,你的精力最好全部用在考虑以后该怎么做。” 陆玉林没有说话。 “我给你一个月去制定计划,一个月后,我会根据你自己的想法帮你调整方向,”说到这,陆时川突然招来侍者,他从托盘上取下一杯酒,草草结束了这段对话,“给我看的计划内容由你自己决定。好了,宴会快要开场,你去准备一下吧。” 陆玉林沉默着点点头,他在临走前留下一句:“小叔,我明白你是为我好。” 陆时川在他走后满饮一杯酒,才稍微缓解一些痛楚,老管家在他身旁欲言又止许久才斟酌开口:“先生,以您现在的情况,喝酒之后会更严重的。” “别让我在宴会上出丑。”陆时川抬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起身,“什么时候玉林能在公司站稳脚跟,什么时候我就会公布这个消息,否则我不会接近医院半步。” “可——” 陆时川语调微冷,“慎言。我为这件事烦心的已经足够多了。” 老管家只好收回滑到嘴边的话。 两人一起转身离开。 不远处,靳泽知负手站在茶几旁看着陆时川走到场中致辞,神色不明。他虽然没有窃听他人隐私的坏习惯,刚才陆时川的两段对话他也都没有听见,但是管家走过去没多久,他分明看见陆时川按在老管家小臂上的手在轻微颤抖着。 事关陆时川,他后来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接下来我想向各位介绍一个人。” 靳泽知下意识抬起头来。 陆时川的目光越过重重人群和靳泽知对视,他轻轻招手,“泽知,过来。” 众人顺着他抬手的方向看了过来。 然而让靳泽知觉得紧张的不是众人的视线。 他在陆时川的注视下走上前,举止是让陆时川满意的从容。 陆玉林站在陆时川的身侧,他显得兴致不高,在靳泽知过来的时候脸上才有了些笑意,后者只对他颔首示意。 陆时川没有理会两人的互动,他介绍过两人之后,又带着他们去认识了几个人。 不同于陆玉林的魂不守舍,靳泽知对这次机会看得很重。 一个小时后,陆时川对陆玉林的表现一直说不上期待,就没有太过失望,他看得出陆玉林的异样是出于什么原因,因此干脆让对方去一旁休息。 陆玉林也松了口气。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适应也需要时间,而且这些商人之间的虚情假意让他很难应对,“抱歉,小叔。” 陆时川倾身在他耳边说:“别让客人等太久,别忘了我为你举行这场宴会的目的。” 陆玉林点头,“我会的。” 靳泽知在一旁看着他们。陆时川从不曾用这样亲昵的态度对他,陆玉林却理所当然能肆无忌惮地挥霍宠爱—— “在想什么。” 靳泽知回过神来,他捻了捻手指,“没什么,先生,刚才我在想一件事。” 陆时川转眼看他,“我大哥给了玉林太多自由,我原本打算由你帮他从现在开始适应这样的生活,不过看来你是不会同意了。” 靳泽知保持沉默。 陆时川说:“好了,别这么防备,我说过我不会强人所难。”他把空酒杯放在一旁的桌上,“不用陪着我浪费时间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靳泽知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轻声说:“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一直陪着先生。” 陆时川微微挑眉,“这种话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 “在您心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靳泽知趁机发问,“先生会觉得我太无趣吗?” 陆时川说:“如果我觉得你无趣,那我岂不是比你更无趣吗。”他缓步往前走着,“其实当年我带你回陆宅的时候,管家问我会不会领养你。” 靳泽知脚步一顿,他背在身后的手倏地收紧,“您没有同意。” “没错,当时我说不会,”陆时川说,“但五年过去,我对你了解更深了一些,所以——” “不!” 这个斩钉截铁的字让空气仿佛停滞。 陆时川已经很少别人这样打断过一句话,不过他意外的不仅于此。 靳泽知的语气比平常听起来坚决了不止一倍,音量也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补救,“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玉林对先生产生误解。” 陆时川脚下一转面对着他。 靳泽知险些不敢和这双黑漆漆的眼眸对视,他总觉得这双眼睛已经把他整个人都看透。 “这个理由勉强能解释你刚才的反常,”陆时川深深看他,却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我该把你的时间让给秦总了。”话落他对身旁走来的男人微一颔首,抬脚去了休息区。 靳泽知心知刚才的话一定会让陆时川生疑,可在眼下这个场景,他绝不能让慌乱占据上风,就强行忍住了解释的冲动。但当他打发了这位秦总,准备好说辞走向休息区时,发现陆时川身旁坐着一位年轻俏丽的女人。 “你也找小叔?” 靳泽知问他:“那个女人是谁?” 陆玉林撇了撇嘴,“某个喜欢小叔的人,”说到这他声音放轻,“我特别不喜欢她,眼神让人不舒服,而且每次都千方百计来参加宴会,目的就是想趁机接近小叔。” 靳泽知嘴角下拉一瞬,他偏开视线,“我去拿酒——” “别去了!”陆玉林连忙拉住他,“小叔好像不舒服!” 靳泽知骤然转脸过去,正看见陆时川被扶着站了起来。 “我们——” 陆玉林一句话还没说完,身旁靳泽知已经挣开了他的手,脚步略微匆忙地迅速走了过去。 第8章 第八章 靳泽知赶到的时候,陆时川正在试图辨认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陆先生,我扶您回楼上吧。”年轻的女人笑容甜美,说完这句话才转脸对靳泽知说,“刚才陆先生忽然说有些头晕,他会让我帮忙,我真的觉得非常荣幸。” 靳泽知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质问,可他还在担心刚才那段不太顺利的对话,而且女人说话的时候陆时川完全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这也是陆玉林随后走过来却没有接手的原因。他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位女士拉拉扯扯,陆时川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可以的话,麻烦两位让一让好吗?”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甜腻,她笑着把陆时川的手臂揽在肩上,但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对她来说应该在承受范围以外,所以只走一步就往前踉跄出去。 她的狼狈让陆时川愈发不适,他眉心蹙起,良久才睁开双眼。 靳泽知正在强忍不耐对眼前莫名坚持的女人说:“你一个人无法帮助先生返回卧室,在平地你已经寸步难行,更何况家里的卧室都在楼上。” “我,我有方法!” “小姐,请你不要无理取闹。” 陆时川重新闭眼,他给自己用来休息的时间向来不多,所以在靳泽知再次开口之前就恢复了一些体力,然后他忽然推开身旁的女人独自站稳。 被推开的人一脸惊愕,“你怎么……这不可能……!” 靳泽知察觉不对,他立刻反问:“什么不可能?”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女人抬手掩在唇边惊呼一声,她慌乱地左右看了两眼,又看向陆时川,“陆先生,我只是——” 陆时川没有理会她的话,只对匆匆赶来的老管家说:“检查我的酒杯,”他眼底有阴云翻滚,浓郁的怒气在阵阵涌起的疼痛中翻倍增长,他几乎轻声细语,语气却比寒霜更胜一筹,“检查我的客人给我送了什么小礼物。” 不远处还毫无所觉的人群还热闹着,陆时川周围却落针可闻。 “从来,”陆时川眸光冰冷,“从来没人敢这样戏弄我。” 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去触陆时川的霉头,老管家的回答也小心翼翼,“我这就去办,先生。”说完对身旁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走到门口站定。 女人吓得脸色惨白,她颤抖着嘴唇说:“我什么都没做……” 陆时川连一个眼神的施舍都欠奉,他对陆玉林说话时已经慢条斯理,“想一个合适的理由通知宾客,接下来我会缺席你的成人礼。” 陆玉林胆战心惊看着陆时川已经没有血色的嘴唇,“小叔,我会的,让我扶你上楼休息吧。” 陆时川顺势抬手握住身侧靳泽知的手臂,“泽知陪我上去,你和我不能同时离开。”说完他最后嘱咐老管家,“不要让今天的任何内容见报。” “我明白。” 靳泽知任由陆时川铁钳一般的手掌扣着自己的手臂,并感觉到施加过来的力道越来越重,他不着痕迹走过去一步,角度微妙,但让对方能站得轻松一些。 陆时川停留片刻,看着陆玉林走向人群,才对靳泽知说:“走吧。”话落就转身走出了宴会厅,所幸有靳泽知承受大半重量,否则他在场内就已经出丑。 靳泽知深知陆时川的忌讳,他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直到将陆时川扶到沙发前坐下才问:“先生,需要我请医生吗?” 陆时川的意识在上楼梯时就稍微模糊,“冰水,”他单手撑在额上,尽量保持清醒,“去给我准备冰水。” 靳泽知犹豫半秒,还是决定快去快回,“冰水马上就来。” 陆时川在听到关门声之后试图起身。 他猜出刚才喝下的那杯酒里究竟掺了什么,可没有想到它的药性会这么强,在宴会厅时他只是浑身乏力、头脑昏沉,然而仅仅十分钟的时间过去,他已经觉得燥热难忍,这药性来势汹汹,加上几度抽痛的上腹—— 即便对陆时川来说,在这种情况下维持冷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按着桌沿,面对的是浴室的方向,但原本对他来说不过几步远的路程,此时竟然变得遥远。 陆时川抬手拉开领带,解开第一粒纽扣用了平时三倍的时间。他狠狠攥拳,眼见着它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股莫名而来的恼怒瞬间压过了理智,他双拳抵在桌面良久,突然一把扯下桌上的餐巾。 摆放整齐的酒瓶和水晶杯陆续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发出尖锐的声响! “先生!” 靳泽知猛地推门进来,他端着冰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陆时川身边,“您怎么了?” 陆时川下颚线条冷硬,没有回答这句话,转而说:“水,”他的声音在悄然之间沙哑,“把冰水给我。” 靳泽知从没见过陆时川这个样子,但他从不会对陆时川的话视而不见,闻言迅速从桌上拿起一个还没来得及摔下去的水晶杯,倒了一杯冰水递了过去。 可一杯冰水远远不能浇灭陆时川的火。 靳泽知不断给他续杯。 “没了,”靳泽知看了看陆时川的脸色,“抱歉,我再去接一些过来。” 陆时川却握紧手里的水杯没有说话,他靠坐在沙发上,微微后仰。 靳泽知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先生,您还需要冰水吗?” 他的声音似乎惊扰了某种状态,陆时川抬手把稍显凌乱的领带扯得更松一些,“不用。” 靳泽知的视线不由偏移到一旁,他下意识站直,“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陆时川顿了顿才回:“让佣人上来帮我准备洗澡水,不放热水。” 靳泽知轻轻把水壶放下,他心跳微快,语气是倘若陆时川还清醒着就一定能分辨出的不自然,“先生,让我来吧。” 陆时川仿佛睡了,只是呼吸要比沉睡时显得急促,脖子上有明显一道刚才被领带摩擦的红痕。 “去吧。” 靳泽知捻了捻手指,走向浴室的途中几次回头看,陆时川的坐姿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刚才在楼下宴会厅他就看出了些许痕迹,可陆时川太强势镇定,根本不像是被得逞后的表现,所以直到现在他才能真正确定。 一方面他憎恶那个女人这种品性低劣的行为;另一方面,他不可能否认,在内心深处有同样低劣的窃喜正在慢慢滋生。 靳泽知勉强压抑着情绪试好水温,在放水的时候回到了陆时川身旁。 “先生,要我扶您到浴室去吗?” 陆时川没有回答。 靳泽知走近之后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出声。 陆时川的呼吸显然比之前更急促了,他英挺两道剑眉紧蹙,薄唇微张,冷峻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忍耐神色,靳泽知目光扫过他起伏的胸膛,落在搭在沙发扶手的这只拳头上。它在颤抖,关节甚至因为用力而发白。 靳泽知屏息靠近一步,“先生?” “……” 空气中的火热气氛让靳泽知也不由呼吸一乱,他抿了抿唇,弯腰碰了碰陆时川的肩膀,下一刻他又收回手来,错觉指尖被对方的体温灼伤。 过了一会,他又问了一遍:“先生,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他在说话时已经能感觉到陆时川呼吸时喷洒的气息拂过脸颊。 “先生……” 陆时川倏地睁眼。 靳泽知一惊,他眸中有失措一闪而过,“先生,我——” 但陆时川的眼神不复清明,他第三次抬手扯了扯衣领,看向靳泽知时费神稍久才找回印象,“泽知?” 靳泽知僵在原地,他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陆时川脑海中一片混沌,轻声道:“好孩子,别吵。” 靳泽知看着他话落后重新闭上双眼,试探着问:“先生,您睡了吗?” 回答他的又是沉默。 靳泽知就近看着这张令他五年都无法忘怀的脸,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愈发亲密。 不知道欲望在哪一个瞬间蛊惑了他。 下一刻,靳泽知倾身吻在了陆时川的唇角。 第9章 第九章 无法忍受的燥热突然有了一个可以宣泄的方向,陆时川抬掌扣住面前人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帮我脱衣服。” 除了嗓音沙哑,陆时川说话时的语调还很平常。 靳泽知的双手立刻变得比刚才看到的拳头更加颤抖,他顺着按在后腰上那只手的力道下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跨坐在陆时川的腿上,他一时分辨不清究竟是对方掌心的热度太烫人,还是他自己太敏|感,“先生……” 陆时川动作一停。 这个称呼让他从本能中夺回一丝清醒,他试图用瞳孔涣散的双眸打量靳泽知的脸,后者却倏然垂首,刻意把话说得模糊不清:“我帮您脱衣服。” 冰凉指尖不等多久就抚上灼热,陆时川眸色深沉,他单臂揽住怀中人的腰背,将两人位置做些调整。 上下翻转。 靳泽知深深吸气,他很快迫使自己放松下来,默认了这个不会使陆时川有任何记忆的姿势。 “……” 两个半小时后,靳泽知尽量忽视身体的不适从床上下来,他去浴室匆匆冲去身上的痕迹,随手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先接了一盆温水,准备给发泄了药性已经睡熟的陆时川擦洗。 但打开浴室的门,他抬眼就瞥见房间内多出的一个人影。 来人背对着他,目光直视着陆时川的方向,听到动静才转过身。 是陆玉林。 靳泽知在陆玉林的注视下端着水盆出来,他身上的水迹还没来得及擦干,在走动间顺着肌肉线条缓缓下滑,在灯光下更显暧|昧。 “泽知,你,小叔他怎么了?” 陆玉林双眼一眨不眨看着靳泽知,喃喃出声,“你们……” 房间内的气味还没消散,地上衣衫散乱,他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有靳泽知的外套,内心深处的不信和惊惧让他潜意识里升起立刻逃离的念头。 只要没看见,就不算眼见为实。 可脚底活像在地面生了根,让他无论如何都抬不起离开的第一步,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停歇,然后靳泽知真的出现在面前。 “先生被下了药。” 靳泽知声音嘶哑,解释的语气简单直接,“他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被迫——” 靳泽知打断了他的话,“不是。” 陆玉林眼眶内盈出一道水光,他往后跌退一步,“这就是原因,是不是,你总是假装不明白,看不到,只是因为你喜欢小叔,是不是?” “是。” 陆玉林含泪笑了一声,他看向床上的陆时川,“如果小叔醒来记得这件事,他一定会发火的,到时候你好自为之。”不等靳泽知回答,他又说,“宴会已经散场了,我马上要回我的住处,现在来找小叔告别。既然他睡了,请你帮我转告吧。” 话落他抬手蒙着脸平缓心情,两秒后就转身走向门口,没再看靳泽知一眼。 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靳泽知沉默的时间比陆玉林更长,这声轻响才让他回过神。 陆玉林的话他在事发之前就考虑过,他甚至想的更多,但现在即便思虑再多也没有任何用处,当务之急是在陆时川醒来之前把这里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至于之后,就全部听天由命。 他忍着身后隐蔽处传来的不适做好一切,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床上陆时川眉头还紧紧蹙起。 靳泽知上前,几次伸手才决意抚平他在睡梦中遭遇的不愉快,见陆时川果然恢复平静,他弯腰下来,屏息亲吻眼前的薄唇。 陆时川在这时突地眼睑微动。 靳泽知心跳瞬时加速,他回退时险些被地毯绊倒,却发现对方的呼吸恢复了节奏的绵长。 一声呢喃的不舍低叹在黑暗中响起,“先生……” 靳泽知悄声离开了。 窗外黑夜渐白,陆时川被生物钟准时叫醒。 他在睁眼之前就觉得头微微刺痛,单臂撑在床上起身,接着才回忆起昨晚宴会上发生的一场闹剧,念及此他脸色微沉,却在掀开被子时动作一顿。 身上并不明显的异样让他缓缓皱起眉头,他闭了闭眼,脑海中似乎有一双眼角泛红的黑眸闪过。 再看四周,房间内如常整洁—— 陆时川目光停在铺着白色餐巾的酒桌,托盘内酒瓶水晶杯摆列整齐,连顺序都和以往没有区别。 他抬脚跨下床,去了洗手间洗漱。 出来的时候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 老管家简单汇报了一下昨晚陆玉林主持晚宴的结果,又说:“昨晚的那位小姐,我已经派车把她送了回去,司机代我解释了这么做的原因。” 陆时川去衣帽间换了衣服,闻言说:“停止一切合作,我不想在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见到与之相关的人和事。” 老管家问:“需要定下期限吗?” 陆时川只打算给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而不是赶尽杀绝,“让他们看着办吧。” 老管家应声后准备退下。 陆时川抬手止住他转身的动作,“泽知呢?” 老管家上楼时正巧见过靳泽知,“靳少爷正在用餐。” 陆时川原本还有话要问,但想了想又作罢,只说:“下去吧。” 他下楼的时候靳泽知还没吃完。 陆时川落座时说:“今天你要跟我一起去公司,之后随你自己心意,我会让管家给你安排一个司机。” 靳泽知手指微紧,他的心跳从见到陆时川的那一刻起就乱了节拍,闻言冷静地说:“我的职位是先生的助手,不需要单独的司机。” 陆时川也不勉强,他喝了一口水,仿佛随意开口:“我记得昨晚是你送我回了卧室,希望我没有占用你的太多时间。” 听到他提起昨晚,靳泽知绷直后背,脸色平淡,“当然没有。”他也喝了一口水咽下嘴里的早餐,“我帮您收拾好桌子之后您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所以我未经同意帮您脱了外套,抱歉,先生。” 陆时川眸光微动,“收拾桌子?” 靳泽知昨晚几乎彻夜未睡,其中小半时间都用来为昨晚的一切想好说辞,尤其是他多余收拾好的酒桌,他猜到陆时川一定不会忽略这个细节,应对起来表情自然,“我下楼准备冰水的时候您想去浴室,但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酒杯,当时……天色很晚,您可能不记得了。” 这两段话半真半假。 陆时川对昨晚的印象本来就不太深刻,只隐约记得失控掀了酒桌的餐巾,再者在楼上换衣服他没有在身上看到任何不合时宜的痕迹,听靳泽知这么说就放下了最后的疑心。 “昨晚是我太大意。” 陆时川此时回想起来已经没有那么大的火气,他当时的心神被突然的剧烈腹痛占据大半,否则也不会接过陌生人递来的酒。 或许是昨晚那杯酒里掺着的下作的药没有解决的缘故,陆时川自起床就觉得口渴,他又喝一口水才说,“所幸没让玉林的成人礼成为别人的谈资。” 听到陆玉林的名字,靳泽知垂首看着餐盘,“先生对玉林很上心。” 陆时川转眼过去,只看见他的侧脸,“玉林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陆氏的继承人,我当然会对他上心。”话落淡淡道,“但你的前途会比玉林更广阔。” 靳泽知视线不变,装作不经意提起,“玉林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先生会让他继承陆宅。” “嗯。” 靳泽知又追问:“他说先生还很年轻,完全有机会从小培养一位真正的陆氏继承人。” 他今天的表现让陆时川第二次转脸看他。 靳泽知放下手里的筷子,他双手垂放在腿上,抬眼去和陆时川对视,“先生为什么不娶妻生子呢?” 这个问题陆玉林确实问过,但在心底问的最多的人,是他而不是陆玉林。此次此刻,他迫切想要知道陆时川的答案。 昨夜他彻夜不眠,原本是想劝服自己把一切当做没有发生过,可到了破晓时分他才想透,他永远不可能把这样恩赐的亲密当做一场梦。 陆时川的黑眸深不见底,他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转而说:“你可以告诉玉林,陆氏真正的继承人只有他一个人,” 以为他无意解惑,靳泽知胸膛开始泛起细密的苦涩,然后他听见这熟悉的低沉嗓音继续说。 “因为我不会娶妻生子,他就是我唯一的子侄。” 第10章 第十章 陆玉林搬出陆宅对陆时川来说其实没什么差别,相反家里沉默的氛围才是他习惯的常态。 直到陆玉林把一份计划书递到他的办公桌上,他才意识到原来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悄然过去了。 这份计划书是之前在宴会上时他要求陆玉林制定的,为期一个月,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也是陆氏集团正式对外公布总经理职位的第一天。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陆玉林的态度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似乎在躲着他,而且变得格外好学起来,像是真的准备为做好继承人下着苦功夫。 “董事会你要发言,”陆时川翻阅计划书时说,“你爸留给你的股份能让你和大部分董事平起平坐,”说到这他抬眸看了看陆玉林,“而我留给你的会更多,将来你需要做的是俯瞰全局,我不希望你因此不可一世,也不希望你表现得太软弱。明白吗。” 陆玉林在短短一个月内消瘦许多,他曾一直挂在脸上的阳光乐观的笑容也很少有,对于陆时川的嘱咐听得十分认真,“我明白,小叔。” 陆时川又点评了几句计划书的内容,接着说:“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积累,不要操之过急。” 陆玉林又点了点头。 陆时川几次看他都是这样的神情,转而问了一句:“最近在新住处适应的怎么样,如果不习惯,可以每周回陆宅一两次。” 陆玉林的反应却完全不在陆时川的预料范围以内,“还是不了。” 陆时川的这句话不知道让陆玉林想到什么,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靳泽知,然后低头认真观察自己的手指,“新住处很好,我能适应。” 靳泽知目不斜视比对着手上的行程表,仿佛对两人的谈话浑不在意。 陆时川尽管觉得意外,但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说:“你适应就好。” 陆玉林却开始如坐针毡,他几乎每隔几秒就要改变坐姿,每一次都在为随时离开座位做准备。 陆时川把他突然间的变化看在眼里,“会议时间很快就到了。”说着告诉他接下来一场会议应该注意的要点,之后才放人,“回去准备吧。” 陆玉林如获大赦,他一刻也不肯在办公室内多待,茶几上的咖啡已经凉透也不肯喝一口润喉,直接起身离开了。 陆时川等到关门声响起,才看向靳泽知,“你和他关系好,能不能看出他这究竟是什么名堂。” 靳泽知当然看得出这里面的名堂,因为陆玉林不仅仅是在躲着陆时川,在入职公司这么久以来,连他也很少会在私下碰见陆玉林的人影。 准确来说,自从无意撞见了那一幕开始,他们就已经很少再有交集。 “玉林没和我聊过这些,”靳泽知说,“他应该是不想辜负先生的期待。” 陆时川深深看他一眼,似乎看透所有的眼神让靳泽知移开了视线,然后在他声音落下的时候淡淡问:“你和玉林之间有什么矛盾。” 靳泽知沉默片刻,“不算是矛盾。” 听他这么说,陆时川把手里的钢笔搁在桌上站起身来,“算了,你们年轻人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也很正常,只要别太过火,我都不会插手。” 靳泽知上前两步,取过衣架上的外套走到他身后,闻言轻声说:“先生也很年轻。” “什么?” 靳泽知重复一遍:“先生只比我大十岁,您也很年轻。” 陆时川系着纽扣的手顿了顿,“一个人又能有几个十年。”他侧过脸看一眼桌上的日历,今天的日期被红笔特意圈出,表明这是一个特殊的时间,“我们该走了。” 靳泽知落后他半步往门口走去。 两人来到会议室时,离开会时间只有五分钟。 会议室内起先声音嘈杂,见到陆时川入场,会议长桌很快安静下来。 “陆总。” “陆总好。” 陆时川在主位落座,他的视线从左至右掠过会议长桌,“周总和李总呢。” “来了来了,”一个声音粗犷的男人推门进来,“会议还没开始吧,小陆总还在我后面呢。” 陆玉林果然在男人进门之后才出现,在他之后才是头发花白、拄着拐的周广云。 开口说话的男人绕过半个长桌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靳泽知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董事,视线微垂,注意到他面前的铭牌上写着李宏华三个字,想必就是陆时川刚才提到的李总。 “玉林,到我这里来。” 陆玉林脸色发红,“对不起,小——对不起,陆总,我应该提前到的。” 陆时川目光扫过李宏华,“不用道歉,时间还没到。” 李宏华嘴角一挑,好整以暇抓起桌上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 陆玉林第一次面对陆氏这么多董事,心里难免紧张,他深怕让给陆时川丢脸,又强撑起脊梁,在众人注视下走了过去。 陆时川抬手示意他先不要坐下,“这一个月来,总经理的表现在座诸位有目共睹,从今天开始,公司的每一个决策玉林都会有投票权。” 这句话就代表陆玉林的总经理职位在公司真正有了发言权,而不是像这个月一样不被人放在眼里。 公司里看不上陆玉林的人其实有很多,但只一个陆时川就能让所有人闭嘴,所以当然没人会提出反对意见。 坐在他左手边的周广云抱着拐杖往后坐了坐,“应该的,应该的。” 这时李宏华突然清咳一声,见陆时川看过来,他才说:“陆总,我不是不同意小陆总担任总经理,可他毕竟才十八岁,”他看了一圈周围,“哪个集团的总经理会让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去做,这要是传出去……” 陆时川黑漆漆的深邃双眸也随着他看了一圈周围,冷声打断这句话,“还有谁这么想。” 会议室内一片沉默。 李宏华有些挂不住脸,“陆总——” “够了。”陆时川说话时不加斥责,却依旧让会议室内的其他董事心头一跳,“陆玉林是我任命的总经理,我给出这一个月的时间让他适应公司的环境,而不是用来让你们随意怀疑他的能力。” 陆玉林捏着文件的手骨节发白,他尽量昂首挺胸让自己显得自信十足,却打从心底看清自己或许永远都做不到陆时川这样的游刃有余。 “如果这样的话再有下次传到我的耳边,不论是谁,我希望第二天能见到他的辞职报告。”陆时川面容冷峻,语气不容置疑,“陆氏不需要不听指挥的员工,也不需要目中无人的管理层。” 李宏华脸色愈发难看,他没有想到陆时川会这样维护陆玉林,仅仅为了一句话,就让他受到这样的侮辱,可陆时川在陆氏集团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个性甚至公司之外的人都有所耳闻。 陆时川说要让一个人离开陆氏,就绝不会让这个人留到第二天。 想到这,他不得不强行忍下心中的愤怒。 “坐下。”陆时川对陆玉林说完,再次转向其他人,“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人要向诸位介绍。泽知。” 坐在他身后的靳泽知应声站起。 陆时川简单把他介绍一遍,“靳泽知,今天之前的职位是我的助手。” 有董事下意识出声反问,“今天之前?” 陆时川看他一眼,“从今天开始,靳泽知会担任公司的副总裁。” 会议室内顿时一片寂静。这是一个比陆玉林的总经理更令人震惊的任职。 一个和陆氏毫无关系的外人,在年仅十九岁的时候就担任陆氏集团的副总裁,说出去恐怕真的没人会相信,偏偏陆时川这么做了。 靳泽知眼中也划过一抹讶然,不过他表面非常镇定,看起来已经提前得知了自己的升职。只有他自己清楚,陆时川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一点哪怕一个字,按照对方喜欢掌控一切的性格,这不太像是临时起意,可如果相反,为什么先生没在事前通知他这个消息。 陆时川余光瞥过靳泽知的反应,对他依旧满意。 “我在十八九岁时同样在公司入职,接手公司也不过二十四岁,”陆时川说,“我父亲愿意给年轻人一些历练,我和他的想法多少有些类似。”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提醒陆时川,他入职公司时的职位远没有总经理和副总裁这么高层。 事实是有了李宏华这个前车之鉴,陆时川的这个决定在宣布出来的当时就已经生效了。 饶是靳泽知,重新坐下之后也不由收紧了五指。 陆时川在这之后没有再关注两人的反应,开始了会议的其他内容。他临时给靳泽知升职不仅为了杀去以周广云、李宏华为首这群董事的锐气,也是让陆玉林至少能有一个帮手,以后也好在公司站稳脚跟。 最重要的一点,虽然在系统原本的剧情线中靳泽知这时还没出场,更别提能在陆氏集团的董事会里有一席之地,然而靳泽知和陆玉林莫名产生了矛盾,两人这样的状态很难对陆时川的任务内容带来帮助,他就只好对之前的计划再次做了改动。 今天的会议是剧本正式开始的前奏,陆时川必须做到随机应变。 “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吧。”他倏地眉头一皱,对众人说,“都出去,泽知和玉林留下。” 结束的话来的不算突兀,除了李宏华之外,众人鱼贯而出。 李宏华刻意走在最后,他扭转门把手关上会议室的门,在拉到尽头的时候却没有松手,他留出一道缝,装作不经意地侧耳过去。 正听见门内传来靳泽知克制的低喊。 “先生,您怎么了!” 稍后陆时川的声音响起,“安排司机到停车场等我,换一辆车,”他的虚弱很难察觉,还有条不紊,“送我去医院。” “这件事必须保密。” 会议室的门悄悄合起。 第11章 第十一章 办公室内,靳泽知按照陆时川的吩咐先通知了司机去停车场待命。 陆玉林单膝跪在陆时川身侧,他支撑着陆时川身体的重量,神情惶急,“小叔,你感觉怎么样,身边有药吗?” 这次发病来得迅疾,但陆时川早有准备,听到陆玉林的话就顺势开口:“外套口袋。”避免浪费力气,他用了气音稍多,“里面。” 陆玉林第一次看见陆时川这样无力的模样,一时鼻腔酸涩,他低头掩饰自己泛红的眼眶,伸手取出了一瓶药。 靳泽知快步去倒了一杯温水回来。 陆时川服药之后又坐在原地缓了一阵,才问:“司机到了吗?” 靳泽知薄唇抿直,闻言回道:“他就在附近,很快就到。”话落多嘴一句,“先生放心,司机可靠。” 陆时川往后倚靠在会议室内的真皮座椅上,他微微气喘,眉间刻痕深得让其余两人触目惊心,“听好,接下来走我的专属通道,路上遇到的任何人,你们都不允许表现出任何让人怀疑的举动。” 这句话主要是提醒陆玉林,所以话落后,他半睁开眼扫过身侧的靳泽知,“扶我起来。” “小叔,让救护车过来吧。”陆玉林深深呼吸,他说,“我和泽知——” “住口。” 可能是吃过药的缘故,陆时川的脸色有血色回暖,加上他面部轮廓的线条一向冷硬,一眼望过去不会看出什么异常。 也只是表面没有太多异常。 靳泽知尽管也有和陆玉林一样的想法,但既然陆时川已经驳回了这个建议,他就只好上前一步扶着陆时川起身。到了这样的紧急时刻,他不想把关键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吵。 陆时川的手掌扣在他的小臂,让他不由记起一个月前的晚宴,那时这只手的力道也像是不容人挣脱的铁钳。 想到这,靳泽知缓缓收紧五指。他早该想到的,如果只是下三滥的药物作用,怎么会让陆时川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变得连站姿都维持得那么艰难。 陆时川余光看见他的神情,“我不会在医院待太久,但你们两个,我希望你们最好能尽快适应一个没有我的公司。” 他的话说完,陆玉林已经下意识把会议室的门打开,陆时川随意往门外扫了一眼,同时松开了靳泽知的手臂。 “先生——” 陆时川抬手止住了他的声音,“走吧。” 他举止再平常不过,如果不是刚刚见过他突然发病的样子,靳泽知也看不出这样的陆时川有什么不同。 陆玉林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靳泽知拉住。 只见会议室一旁的拐角处走出一个人来,手里还拎着一瓶矿泉水,见到完好的陆时川,他眉头上挑,“陆总和小陆总谈妥了?” 他挡着去路,陆时川向来做不出横冲直撞的行为,“看来李总今天无事可做。” 李宏华上下打量他一眼,突然问:“陆总,公司目前没什么问题吧?” 陆时川淡淡说:“李总觉得公司会出现什么问题。” 李宏华讪笑一句,“没问题最好,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说完他又转脸去看陆玉林。 陆玉林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他知道陆时川是在强撑,就对拦路拖延时间的李宏华非常不耐烦,他年仅十八岁,在国外的生活恣意潇洒,掩饰情绪的功课一直不到家,轻易就被李宏华看出了眼神中的焦急和不愉。 一眼看穿这个所谓总经理,李宏华嘴角隐有不屑,却笑着说:“小陆总怎么这样看我,难不成对我有什么意见?”他有意把一句话说得慢慢吞吞,“刚才开会我也不过是说一两句意见罢了,陆总觉得不合适就不采纳,我可没有再说一个不字,会后大家也没必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生出嫌隙吧。” 陆玉林虽然急躁,但他头脑灵活,很快就看出李宏华的目的,勉强收敛怒气说:“李总可能误会了,在公司你是我的前辈,说不定以后有什么事还需要李总上心,我怎么会对李总有意见。” 刚才的董事会陆时川态度强硬,他当然也不会把姿态放得很低,可也不能一上任就和公司这群老狐狸真的交恶,开口时算是给了姓李的几分脸面。 李宏华果然对这句话很受用,笑了笑后就不再针对陆玉林,而是看向了靳泽知。 可惜他注定不会在靳泽知的脸上看出任何信息。 “靳副总,”他斟酌着这个称呼,语气和面对陆玉林时截然不同,再开口却意味深长,“和陆总可真是投缘啊。”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偏脸看向陆时川身后,“这么巧,周总也在。” 周广云拄着拐杖走过来,笑道:“李总原来真的在这,让我好找。” 李宏华颇感意外,“周总找我有事?” 周广云先是看了看陆时川,“陆总应该还有事吧,我和李总就不打扰了,陆总先忙。” 李宏华对这句话略有不满,毕竟他还半个字的料都没套出来,也本来没打算让陆时川这么轻松离开,可周广云这么说,他又不好多说什么。 陆玉林则心下一喜,他总算记得之前陆时川对他的叮嘱,只隐晦对周广云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就看向了陆时川。 陆时川把周李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嘴角有抹浅淡冷漠弧度一闪而过,“两位慢聊。”说完才抬脚继续往前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修长,步伐丝毫不乱,尤其是刚才那抹慑人笑意,让李宏华头皮发麻,也更加看不透他的真实状况。 “李总看出什么了?” 李宏华回过神来,他看一眼周广云,低头拍了拍七四领口莫须有的灰尘,权当没有听见,“还没问周总找我有什么事呢。” 两人对话到这,陆时川已经跨进了电梯门。 不算宽阔的空间内气氛压抑,陆时川不开口,其余两人也没有开口的时机。 到了地下停车场,靳泽知快步打开后车门,“先生。” 陆时川矮身坐了进去,他随后对靳泽知说:“跟管家联系,你跟他交接医院的安排,接下来的时间,我恐怕必须要交给你了。” “我明白。” 陆时川这才看向陆玉林,语速些微加快,“你刚才做的很好,这一个月以来你也做的很好。但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做得更好,公司里鱼龙混杂,你不能掉以轻心,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警惕,明白吗。”说到最后,声音掺上了不自然的沙哑。 陆玉林难以承受他这样交付后事的语气,双眼顿时敷上一层水光,“小叔,你先别说话,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等你病好之后亲自教我,我想让你亲自教我……” 陆时川却蓦地咳嗽一句。 陆玉林一怔。 陆时川咬肌陡然绷紧。之前从楼上到楼下这短短一段路程已经让他到了极限,这时放松下来,痛感也似乎被无限放大。 “先生,您——” 陆时川嘴角溢出的血丝打断了靳泽知的声音。 哪怕是坐在飞驰的车上,靳泽知也立刻觉得脚底有一股寒气往上蔓延,他双手僵冷,错觉眼前的事发生在天边。 陆时川抬手压在绞痛处,闷声轻咳两句,嘴角的血迹就顺着一条蜿蜒曲线汇在下巴,再坠落在雪白衣领,砸出一片鲜红的刺眼血花。 靳泽知漆黑双眸中罕见染上迷茫,他心痛得厉害,向来沉稳的神情保持不住,薄唇也颤抖起来,“先生?” 陆时川双眸半眯半眨,他用指腹擦去血迹,启唇像要说句什么。 靳泽知屏息等着,却见陆时川终于阖上那双黑眸,宽厚的背在下一刻重重砸在了座椅上,发出一声可怖的闷响。 第12章 第十二章 陆时川第一次醒来,是在手术后的一个午夜,病房内悄无声息,窗外的漆黑夜景被大片乌云笼罩,月光时隐时现,显得一切都很压抑。 他看见床边伏着一个黑影,姿势缩手缩脚,不必亲自体会就知道很不舒服,黑影的呼吸声却很绵长。 没多久,他又闭眼昏睡过去。 直到耳边忽远忽近传来一阵嘈杂的低声议论。 “……经四天了,谁也不知道陆总会什么时候醒过来,难道公司就要这么一直干等着?!” “是啊,靳副总,连医生都不能保证陆总究竟能不能挺过这次难关,你可不能就这么把公司晾着不管啊。” “……” 陆时川眉头微动。 没人注意到他这样细微的神情变化。 “目前为止,公司的运作一直都很正常,”是靳泽知的声音,“陆总住院的消息还处于保密期,我相信不会有人通知媒体,公司就不可能会有什么大的变故。” “可——” 靳泽知语气冷冽,“至于陆总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医生已经有了新的方案,请各位稍安勿躁,事情远没有你们口中说得这么糟糕。” 话音落下,医生正巧推门而入,见到病房内站了这么多人,他顿时面露不喜,病床上现在躺着的是医院的投资人,他一丁点儿也不敢怠慢,“病人需要安静的休养环境,除了家属,其余人的探望时间不要太长。” 靳泽知于是回到床边站定,没有再理会门口的动静。 医生这几天已经习惯了靳泽知的个性,他等到人群走尽,关上门才说:“靳先生,我建议你也回家好好休息一天,陪床是一件非常耗精力的事,”说到这他目光扫过窗边的办公桌,上面满满都是文件,“况且你还要处理工作上的内容,长时间睡眠不足对身体伤害是很大的。” 靳泽知只是出于礼貌听他把话说完,“陆总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暗叹一句,没有再劝,“陆先生的情况,”他说着,翻开病历本走向床边,一抬眼就和陆时川缓缓睁开的双眸对视,不由脱口而出,“陆先生?” 靳泽知视线受阻,听到他的惊呼下意识侧过一步看了过去。 嗓子里的干涩让陆时川皱了皱眉,他在床边两人的注视下哑声说:“我睡了多久。” 他醒得这么突兀,靳泽知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闻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冷静回道:“四天,先生,已经94个小时了。” 陆时川闭眼平缓不适的眼睛,听到这个时间没有太惊讶,“嗯。” 医生却多看了靳泽知一眼。用小时计时的人实在很不多见,不过想想靳泽知平时就对关于病人的所有数据内容非常重视,态度认真也情有可原。 靳泽知则只关注着陆时川,“先生,您现在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医生这才干咳一声,“让我来吧。” 靳泽知堪堪平复情绪,后退一步让医生有足够的空间为陆时川做检查。 “病人恢复得很好,”医生很很识趣地迅速动作起来,然后说,“如果情况能这样一直好转下去,病情也会得到有效遏制。” “病情”两个字眨眼间浇灭了靳泽知心中的激动。 陆时川这时说:“不介意的话,我想和泽知单独待一会。” 医生忙说:“没问题。” 他离开后,靳泽知帮他调高床头,“玉林还在公司,需要我通知他过来吗?”他主动提起陆玉林的下落,只是想随便说句什么转移注意。 “不用打扰他,”陆时川说,“我住院的这段时间,公司有没有什么异常。” 靳泽知听他说话间咳嗽一次,半转身接了一杯温水递过来。 陆时川抬手去接,靳泽知抿了抿唇,仿佛不经意地说:“您现在刚醒过来,还没什么力气,我来吧。” 陆时川确实手上酸软,见水杯已经递到唇边也没有拒绝,就着这个姿势浅饮几口,见他动作熟练,随口问:“医生说你长时间睡眠不足,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吗。” 靳泽知拿纸巾给他擦拭唇边的水渍,没想到他醒的这样早,“照顾先生是我该做的。” 陆时川仔细端详这张近在眼前的脸,果然在他眼底发现淡淡青影,“辛苦你了。” 靳泽知攥着纸巾的手一紧,他看着陆时川,看着即便脸色苍白、却清醒着的陆时川,几度想把心中险些压制不住的汹涌情绪全部诉说清楚,“先生——” “砰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靳泽知的话。 他紧握的双拳倏地一松,下意识错开了和陆时川对视的目光,“我去开门。” 陆时川看着他的背影。 靳泽知鲜少有这样欲言又止的表现,这让陆时川多少对他想要出口的话生出些许好奇。 “我听说董事会的人又来找你的麻烦了?”陆玉林进门就问,“他们就是想看小叔是不是真的病了,你别放在心上,以后——” 靳泽知看他一眼,侧过身让他能注意到身后的场景,“以后不用担心了。” 陆玉林还没说完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他怔怔看着清醒的陆时川,足足两秒过去才反应过来,“小叔!”他又惊又喜,忙跑到床边坐下,“你终于醒了,这几天真的吓死我了!”他捧起陆时川的手握在掌心,接着又贴在脸上,闷声说,“你觉得怎么样,还疼吗?” 陆时川用拇指擦过他泛红的眼眶,低哑的嗓音去掉三分淡漠,“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要总是掉眼泪。” 陆玉林嘴角往下一撇,“我又没哭,我是高兴!” 靳泽知站在门边,他看着两人的动作,一时不知道该退还是该进。他做不到陆玉林这样自然去亲近陆时川,也做不到陆玉林这样毫不顾忌大声说出这些关心和担忧,却妄想得到陆时川对待陆玉林时的亲昵。 “是吗。” 陆时川余光看见在原地伫立的靳泽知。 后者身形宛如冬川的一树寒松,挺拔冷峻,却无端显得格格不入。 “泽知。” 靳泽知应声望过来,他一双黑眸在窗外洒进来的金色阳光下熠熠生辉,沉默时过于冷硬的轮廓线条也柔和起来,“先生。” 陆时川眸色渐深,从对方奇特的态度中察觉出几分异样。 第13章 第十三章 “过来坐吧。”陆时川收回视线,“我住院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在靳泽知走过来的同时,陆玉林开口说:“现在还不知道,好像突然之间董事会的人全部都知道了。”说完他看一眼靳泽知,“不过我怀疑是李宏华。” 陆时川不置可否,“原因。” 陆玉林一脸愤懑不平,“小叔你还不知道,这个李宏华趁你住院的这段时间,召集董事想要解除泽知的职位。” 这件事本身没让陆时川觉得意外,但刚才他和靳泽知单独相处这么久,对方完全没有诉说的打算。 靳泽知似乎看出陆时川的眼神,他坐下后解释说:“先生养病期间,我不想拿这些小事去打扰您。” “小事?”陆玉林很不同意这个说法,“李宏华这么做,分明是没把小叔放在眼里。而且之前我们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第一个遇到的人不就是这个姓李的,当时我就觉得他形迹可疑,现在再看,肯定就是他散出了小叔昏迷的消息,好达成他想把你赶下台的目的!” 这一套推理听起来思维清晰。 陆时川虽然不把它放在心上,但他没打算打击陆玉林的信心,“还有呢。” 陆玉林一滞,眨了眨眼,“还有什么?” 陆时川说:“你觉得李宏华想要罢免泽知职位的原因是什么。” 陆玉林又眨眨眼,他实话实说:“我还没想。”他这两天最气恼的事就是被以李宏华为首的这群董事牵制,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他可能想自己上位……?” 说出的猜测也不敢确定。 陆时川又转向靳泽知,“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靳泽知看了陆玉林一眼,只说了四个字,“敲山震虎。” 陆时川神情不变,“继续说。” 这段时间靳泽知没有去公司上班,但公司发生的事他都一清二楚,“先生病发得突然,可先生的家族遗传病史在董事会不是什么秘密,”说到这他顿了顿,见陆时川没有对此表示不愉才接着说,“先生昏迷了这么久,一些有心人难免要露出马脚。” 陆玉林觉得他的推论也没什么可圈可点,“这谁不知道……” 靳泽知说那么多并不是在解释给陆时川听,既然听众不耐烦,他也不再多讲,“权衡之下,对我下手是最稳妥的做法。” 陆玉林下意识问:“权衡之下,什么权衡之下?”他转脸看向陆时川,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他们权衡什么了,为什么对泽知下手才是稳妥的做法?” 陆时川反问他:“你觉得李宏华为什么不罢免你的职位。” 陆玉林不明所以,“开会的时候,你不是说谁再敢提这种话就直接走人吗,谁还敢罢免我的职位。” “可我昏迷了整整四天。” 陆玉林愣了愣。 陆时川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我没有醒过来,接下来的事态会怎么发展。” 陆玉林当然没有想过,“我……” “李宏华会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会议上我曾经说过的话,”陆时川声音低沉,“另一方面,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压制住他的能力。” 陆玉林垂首不语。 “李宏华动泽知而不动你,是他想做足两手准备。除了等我醒后有余地开脱,也是因为只要泽知离开公司,你在陆氏就独木难支,到时候只要架空你的权利,陆氏就不再是陆家的人当家做主了。所以泽知才说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小叔……” 陆时川没给他认错的机会,“只是一个明面上的李宏华都对付不了,你该怎么去对付暗处的黑手。” 陆玉林被这不含责备的事实陈述压得抬不起头来,“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清楚这些。” 陆时川说:“你没有理由道歉。” “可——” “我死之后,继承陆宅的是你,至于陆氏会走到哪里,都是你说了算。” 这句话让陆玉林忍不住倍感自责,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掌控住一个被那么多人觊觎的陆氏集团。 陆时川给出一分钟的时间让他自省,然后说:“所以,在接下来的有限时间内,你必须要做得更好。” 陆玉林紧紧握拳,“我会的!”他深深吸气,“小叔,我一定会的!” 陆时川没有再深入这个话题,他转而说:“好了,去帮我办理出院手续。” 这句话音落下,先开口的人不是陆玉林。 “出院?”靳泽知心底对这个决定很不认同,可当面对着的人是陆时川,他只能把质疑换成建议,“先生,您现在身体还需要休养,提前出院对病情不利,再住院观察几天吧?” 陆时川淡淡说:“我不会继续待在这个等死的地方。” 这个说法让靳泽知错觉心脏被狠狠攥住,有种窒息的痛苦更让他声音沙哑,“您不会死的。” 陆时川没有把这句话当回事,他看向陆玉林,“去吧。” 陆玉林也对他的决定感到为难,可既然靳泽知已经碰了一个软钉子,他也不再做无用功,只问:“需要保密吗?” “没必要。” 陆玉林点头示意了解,转身离开了病房。 他走后,陆时川抬手拔了手背的针头,对靳泽知说:“推我下楼。” 靳泽知除了照做别无选择。 两人往门外走的时候遇到了主治医师,他满脸惊讶,“陆先生,您这是?” 靳泽知简单解释几句,医生也陪着一起去了楼下,一路说着注意事项,到了车前才停,“如果有任何不良反应,我建议还是住院休养更好。” 靳泽知把他说的所有内容全部记下,闻言颔首,“先生会考虑的。” 医生只好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车子从眼前渐渐消失。 路上,陆时川没过多长时间就睡了过去。 靳泽知坐在他的身侧,垂眸看着这张即便在睡梦中也显得冷漠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玉林在他对面看了良久,突然出声问:“你准备把那件事瞒一辈子吗?” 靳泽知目光不动,薄唇轻启,“你想说什么。” 陆玉林偏脸看向车窗外飞速流过的行道树,喃喃说:“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让对方知道你的喜欢吗?”他嘴边的笑意微微发苦,“如果不知道,还算什么喜欢。” 靳泽知捻了捻手指,“总有人是不一样的。” 听到这句话,陆玉林不由转眼看他。 靳泽知长相英俊,侧脸轮廓分明,垂眼看人的样子是陆玉林从没见过的温柔。后者一时看痴,一颗石子的微弱颠簸才让他回过神来。 “一开始时候我想过恨你,”陆玉林故作轻松地说,“后来又觉得,你本来就不喜欢我,我有什么资格恨你呢。这样想下去,其实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在辛苦地追求幸福罢了。所以我会祝福你。” 靳泽知抿直薄唇,“你总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 他一直没有回头,视线甚至没有离开陆时川片刻。 陆玉林又看向车窗外,他眼角泛红,相比较之下,声音已经足够自然,“因为事情本来就这么简单。小叔已经确诊是胃癌,如果你再不开口,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靳泽知久久不语。 再过一个小时,车子缓缓停在陆宅门前。 管家早已经把房间收拾好,见陆时川还没醒过来,只做了几个手势示意。 靳泽知推着陆时川进门,安置好之后才说:“这段时间,我来照顾先生。” 管家皱了皱眉,“如果先生同意的话。” 靳泽知回想起车上陆玉林的话,他语气平淡,“先生会同意的。” 第14章 第十四章 陆时川起先没有同意让靳泽知来照顾的请求,但他术后没过多久,现在不论做什么都不能完全自理。 “我知道您不喜欢让佣人近身,”靳泽知说,“我在医院已经看护先生四天,也算有些经验。而且医生说明的注意事项转述一遍我怕会出差错。” 这一句话简直漏洞百出。 陆时川深深看他,“看护一个连走动都需要拐杖的病人会很辛苦。” 靳泽知的回答不假思索,“为先生做事,我不觉得辛苦。” 陆时川看着他在房间内走动,忽而出声:“其实你不用因为我救你一命就觉得低我一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知道只要你在陆氏有一番作为,我就不会对你轻视。”这一个月的相处让陆时川更加了解靳泽知,一旦深入了解,就会发现靳泽知身上有一些他以前就欣赏的优点被放大,在这个前提下,他不介意多给对方一些提点,“现在有我坐镇,你还有施展拳脚的余地,你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靳泽知垂眸看着他说话时微微开合的薄唇,这时才回道:“我只想先生能尽快好起来。我只想好好把握留在先生身边的时间,尽我所能,让您至少不要为了琐事烦心。” 陆时川顿了顿,“既然你坚持,我只好让你多辛苦几天了。” 靳泽知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没等他回话,陆时川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时间不早了,扶我去浴室洗漱。” 加上在车上的时间,陆时川已经休息了十几个小时,手脚多少有了力气,可独自走到浴室门前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致,况且身上刀口还没痊愈,他还不能让它碰水。 但他的话让靳泽知喉间一紧,仿佛被谁扼住了发声的本能,“我……” “怎么?” 陆时川听出靳泽知声音中的异样,“是我考虑不周,忘了你不会这些。”他单手撑床缓缓起身,期间他闭眼缓和一阵,才继续说,“帮我找一个佣人过来吧,顺便把床单烧了。我不喜欢带回来的这些味道。” 靳泽知回过神来,他快走几步去扶住陆时川的手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只是在想该准备些什么东西。” 陆时川看他一眼,“不要逞强。我不是责怪你,这本身就不应该由你去做。” “我明白,”靳泽知压下不断翻涌的思绪,表面冷静淡然,“您放心,我没有逞强。” 陆时川抬手止住他去推轮椅的动作,“我想走一走。” 靳泽知会意,抬起手臂当做支撑,陪着他一起慢慢往浴室的方向走过去。 步行的结果比陆时川预料中相差不多,顾忌着伤口,从门口走向浴缸的距离他不得不被靳泽知搀扶着。 靳泽知一路走得小心,将人扶进浴缸躺下后,他转身去调试水温,再回过脸看过来的时候发现陆时川已经合起了双眸。 “先生?” 陆时川没有睡着,“嗯?” 靳泽知意识到陆时川根本没有自行脱衣的打算,他放着水的手一抖,险些让水花溅在浴缸内,想到即将经历的场景,他喉结上下滚动一次,声音掺了一抹沙哑,所幸在水声中听不真切,“之前在医院里不方便,我只帮您擦了手脚,今天要……擦身吗?” “嗯。” 靳泽知关水走过来,他看着毫不戒备的陆时川,耳边的心跳声愈发清晰。他暗自鄙夷心底不堪的想法,却又不能容忍一个陌生的佣人随意碰触陆时川的身体—— “怎么了。” 陆时川良久没再听到靳泽知的动静,睁眼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靳泽知于是抬起双手伸向陆时川的衣领,他的视线随着双手下滑,像是真的从容,“我在想,应该让管家给您准备几套更方便些的家居服。” 陆时川只要往下看一眼,就一定能看到靳泽知颤抖的手指,但他没有,“如果你觉得需要,就去告诉他。” 靳泽知没再说话,他不敢再让陆时川起疑,脱下衣服之后视线没有流连,就浸湿了毛巾放轻力道开始慢慢擦拭。 可摆在面前的,不是他不想多看就能当做不存在的画面。 温热的水面只没过陆时川的小腹,靳泽知不必刻意就将浴缸里的风景一览无余,他余光看见晃动的水流时不时跃过微微屈起的大腿,接着滑进那片深幽的禁地。 靳泽知侧过了脸。 他抬手想按住陆时川的肩膀,几次试探后才落下指尖,因为忧心陆时川会察觉出什么,在指尖触及皮肤的下一刻,他的另一只手也抓着毛巾动作起来。 陆时川暂时还无法长时间坐直,他感觉到伤口隐隐作痛时就倚靠回去,靳泽知双手一顿,迫使自己只把视线放在前者肌肉线条流畅的腰身。 然而眼前这条狰狞的刀口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陆时川听到声音,“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靳泽知没想到他突然开口。 “不用担心,”陆时川再次睁开双眸,他看向靳泽知,“我没有那么快就死。” 靳泽知单膝跪在浴缸一旁,低声说:“我明白。” 陆时川看他片刻,倏地抬起搭在浴缸边缘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你从小就懂事,比起玉林,你更适合当家做主。”用微凉的指腹摩挲着靳泽知的剑眉末梢,陆时川难得语气这样柔和,“你一直是个好孩子。” 靳泽知面容绷紧,脸上带着凉意的触碰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他不想陆时川很快松手,又怕这只手停留的时间太长,会让陆时川发现什么。 “先生……” 陆时川的黑眸注视着他,稍久,他收回手淡淡说:“帮我洗头。” 靳泽知依言起身走到他身后。 陆时川闭眼感受着水流冲过头皮,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这让靳泽知勉强收回心神,不再去想刚才陆时川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冲洗过头发之后,靳泽知擦洗的动作也快了许多,陆时川等他把水放干才抬脚走了出来。 没有擦尽的水珠滑过小腹、又分别顺着修长笔直的双腿缓缓往下—— 靳泽知眼底渐暗,匆匆取了浴袍,帮陆时川穿好后又扶他走到洗手池前。 “好了,这里我自己来。” 靳泽知后退一步,不和他的双眼对视,“我去让佣人上来整理床铺。” “嗯。” 陆时川看着镜子里靳泽知离去的背影,眸光微动。 “真正体会到爱……” 没过多久,靳泽知又走进来。 “先生,床单已经换过了。” 不仅是床单,床上的所有用品都是新的。 陆时川回到床边坐下,对靳泽知说:“回去吧。” 靳泽知目光扫向一旁足够躺下一个成年男人的沙发,“医生说您日夜都要有人在身旁。” 陆时川对这个说法有些印象,“明天让佣人给你准备一张床。” 靳泽知说:“沙发就够了。” 陆时川颔首,他在躺下之前对靳泽知说:“泽知,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先生?” 陆时川眉眼冷峻,他语气听起来很不经意,眼神却深不见底,“你对玉林,真的永远不可能再进一步吗。” 靳泽知不明白陆时川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但他的回答永远不会更改,“我和玉林只是兄弟感情。” 陆时川看上去只是随口一问,闻言摆了摆手,“我知道了。去睡吧。” 第15章 第十五章 因为陆时川一个眼神和一句问话,靳泽知一夜都睡得不太|安稳。 陆时川睡着之前还能听见他翻来覆去,但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床边的沙发上已经没了人影。 “您醒了。” 陆时川侧过脸,看见靳泽知从浴室走出来,对方身上穿着整齐,头发半干,“你醒得倒很早。”他说话时带着初醒的低哑,“不习惯和别人共处一室吗。” “不是,”靳泽知解释说,“我想比先生早起几分钟,免得误事。” 他显然是已经洗过澡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话里说的只早起了几分钟这么简单,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追问的事。 靳泽知走到床边扶他起身,然后说:“昨天夜里,玉林来电话说今天中午回家吃饭。” 这是陆玉林搬出陆宅之后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回来,其中的原因陆时川不用想也明白,他只说:“让管家准备几道他爱吃的菜。” 靳泽知扶他去洗手池前洗漱,然后推着轮椅走了过来,“医生建议,在非锻炼时间最好不要长时间站立,我推您去楼下吃早餐吧。” “嗯。” 他们吃过早餐之后又去花园里逛了逛。 回去的时候就听见前厅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刻不停,带着焦躁的力道,老管家及时为两人解惑,“先生,小少爷回来了。” 不等陆时川说话,陆玉林已经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人未至声先到,“小叔!” 陆时川摆手示意老管家下去,“不是说回来吃午饭,”他看了一眼座钟,“你吃过早餐了吗。” 陆玉林一脸的怒气冲冲,走到陆时川身前才尽量收敛,“我还吃什么早——” 靳泽知皱眉看他,眼神含着警告。 陆玉林终于记起医生之前叮嘱的,病人在休养期间最好不要思虑过多的事,话锋生硬一转,“吃过了,我只是想提前回来陪小叔坐坐。” 陆时川指尖在轮椅扶手轻敲两下,“那就坐吧。” 陆玉林就坐下。 然而时间不过半分钟,他就坐不住了,“小叔,我想和泽知单独聊聊,行吗?”陆时川还没说话,他又连忙补充,“我只和他聊点私事,很快就——” 这欲盖弥彰的说辞让靳泽知出声打断了他,“先生,我去去就回。” 陆时川颔首。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前厅,大概是交谈的内容不想被人听见,脚步声走了很远,陆时川才听到关门的声响。 这时老管家端着一杯养胃的茶水走上来。 陆时川接过啜饮一口润喉,才问:“今天的报纸呢,早餐的时候为什么不送过来。” 老管家握着托盘的手紧了紧,“先生,靳少爷说——” “靳少爷?”陆时川轻声说,“怎么,我还没死,这个家就已经不是我说了算吗。” 老管家忙说:“当然不是,先生,只是今天的报纸内容有虚假报道。” “什么样的虚假报道会让你这么失态,是关于我的吧,”陆时川把茶杯放在桌上,瓷质茶托和杯底磕碰,声音清脆,让老管家的心也跟着狠狠一跳,“仅此一次。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别人代我做决定。” “……我明白了。” 前厅内的对话结束没有太久,厅外的对话也告一段落。 陆玉林回来后的神情自然了很多,吃午饭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看来靳泽知解决了一个难题让他心情不错。 陆时川在他想提出离开前说:“陪我去外面走走。” 陆玉林下意识看向靳泽知,后者推着轮椅上前,“先生,需要我陪您一起吗?” “把轮椅给玉林吧。” 陆玉林脸上的笑容马上变得拘谨,靳泽知几次强调让他不要再把公司的麻烦事说出来,所以即将和陆时川单独相处的压力瞬间压倒一切,“小叔……” 陆时川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走吧。” 靳泽知目送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久久没有动作。 陆时川没有回头,他看出陆玉林的紧张,但没有说破,还刻意把话题引向对方最不想提起的那一部分,“这几天在公司,觉得辛苦吗。” 陆玉林果然精神紧绷,他小心措辞不敢出错,“还能承受。” “有人找你的麻烦吗。” “没,没有……” “公司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多吗。” “小叔哪里的话,公司里怎么会有你的流言蜚语呢!” “……” 见陆玉林言辞闪烁,陆时川连续发问之后突然说:“扶我坐下吧。”他按住对方小臂,转而问,“你在外面住的这一个月,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话题不再围绕着公司转,陆玉林就轻松起来,说话也没那么斟字酌句,“没有,小叔放心,我过得很好。” 陆时川好似不经意的试探,“那你和泽知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之前你对他还很关心,现在却平平了。” 陆玉林脚步一顿。 他很快继续往前走,却不知为何有些走神,笑容也透着勉强,“我和泽知关系很好啊,小叔是不是想多了。” 陆时川双手交叉自然搭在腿上,“是不是因为我在成人礼上对你说的话。” “当然不是!” 陆时川不等他反应过来又问:“我记得你搬家之前,连告别的话都没有对我说过。” “我说过,”陆玉林急声说,“宴会结束之后我让泽知转告小叔!” 陆时川心中微动。 “是吗。”他冷峻脸上没有特别的神情,语气平淡,“看来是泽知忘了。” 陆玉林在解释的话出口的瞬间就像被人迎面揍了一拳,他自知说漏了嘴,后悔不迭,就连忙去看陆时川,发现对方表情和寻常没什么变化之后也还是有些七上八下,“我……”他手上松了紧,紧了又松,“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当时太晚了,我不想去打扰小叔,就托泽知帮我转达了。” 陆时川并不在意他临时拼凑的拙劣谎言。 再过不久,陆玉林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小叔,我该回公司了,公司里还有点事情我没有搞定。” 陆时川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不会为难他,“推我回去吧。” 靳泽知从门内迎出来,远远就看见陆玉林不太好看的脸色,不由眉心蹙起。 临走之前,陆玉林找机会提醒了一下靳泽知,“刚才小叔突然提起成人礼的事,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靳泽知一惊,抬眼却只看见陆玉林的背影。他心头狂跳,不确定这句话有几分真假。 到了下午,他扶着陆时川上床休息之后,亲自去了一趟公司。 听着耳旁传来的不甚清晰的车声,陆时川缓缓睁开双眸,片刻后复又阖起。 以前他怎么没有注意到,一贯沉稳的靳泽知也会失去冷静。 两个小时后靳泽知匆匆回来,陆时川还没醒。 坐在床边看着床上人的侧脸,靳泽知无声启唇,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就悄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陆时川没有表现出丝毫差别。 他在家里休养了一周,已经可以不借助外力走动,不过维持站姿对他来说依旧是种负担,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要在轮椅和床上度过。 但今天他打算出行,轮椅就只能被搁置。 靳泽知正在给他穿上外套,“先生,公司现在暂时不会出事,您的伤口还没好,再休息几天吧。” 陆时川抬手止住他伸过来的手,转身走出了卧室,“公司如果没有出事,你为什么到现在也不去上班。” “我——” “为什么玉林这几次回来都行色匆匆,尤其是昨天,他又来请教你公务?他对公司应该不会上心到这个地步吧。”陆时川转眼看他,“不少人以为我从医院转到家里调养是在等死,看来这个谣言在公司里已经传开了。” 靳泽知没有否认,“抱歉,先生,是我没有处理好,才会让这种小事都要让您烦心。” “好了,在我面前不需要装模作样,”陆时川收回视线,他整理一下袖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把你整理好的名单和资料交给我,顺便通知法务部,新闻发布会的时间放在下午四点,在这之前,先安排员工大会。” 看着他的背影,靳泽知抿住薄唇。 老管家派的车在陆时川话落的当口已经停在门前。 当他们来到陆氏集团的时候,公司大门正被一堆长qiang短炮堵着,陆玉林绷着脸答记者问。 见到陆时川时他明显愣了愣,被敏锐的记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大喜过望。 “陆总!” 陆时川肩宽腿长,挺拔英朗,一身笔挺妥帖的深色西装衬得他俊逸非凡,举手投足间自有气势,只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更别提这群闻风而动的媒体工作者。 但他和被迫上阵的陆玉林不同,面对这群记者,被挟制的一方在他到来的这一刻就发生了转变。 第16章 第十六章 “陆总,请留步!” “陆总,请问近期媒体报道的您身患重症,以至于很难继续管理陆氏集团,这件事是真的吗?” “请问陆先生,听说您这几天一直没有露面,就是因为病发住院,并且进行了一次凶险的手术治疗,请问这件事是否属实?” “陆总……” “……” 陆时川抬掌虚按,“四点钟的新闻发布会,我会一一解答你们的问题,”他说话不疾不徐,很快控制了现场的节奏,“但现在,我不会回答任何问题。谢谢你们的合作。” 话落后他对身旁保安颔首示意,后者立刻上前几步,把作势要冲过来的几个激进记者拦了下来。 陆时川带走了陆玉林,往前走时,身后隐约还有几句“无可奉告”传到耳边。 “小叔,你来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一声……”陆玉林显然这几天经常遭遇这样的事,脸上也只有被陆时川撞破的难堪,“早知道你要来,我肯定——” 陆时川脚步一停,不开口也打断了陆玉林的话。 气氛一时归于安静。 身后所有人跟着他停了下来,数道视线或明或暗随着陆时川的目光落在陆玉林身上,让后者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这几天你做的很好,”陆时川在他紧张到呼吸不畅的时候才开口,“辛苦了。” 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责骂,陆玉林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忧心是否已经让陆时川失望透顶,但现在不是踌躇的时候,当着这么多员工的面,他看起来还算镇定。 然而陆时川已经没再注意他的反应,只问靳泽知:“员工大会的会场布置好了没有。” “临时定了八楼的报告厅,预定员工休息后,一点半开始。”靳泽知看了一眼腕表,“时间也快到了。” “嗯。”陆时川听完抬脚跨进了电梯,“那就过去吧。” 他身后的秘书察言观色,这时终于见缝插针走上前去,开始汇报起陆时川不在的这段时间的工作。 没过多久,电梯门再次打开,八楼到了。 陆时川抬眼就看见一群已经得知消息的员工正匆匆往报告厅的方向赶去,他看了一眼靳泽知,后者微微颔首,在他踏出电梯之后又按亮了自己办公室楼层的按钮。 陆玉林见状有些奇怪,“你不一起来吗?” “我还要为先生准备一份资料。” 陆玉林不疑有他,闻言快走两步跟上了陆时川。 逐渐接近报告厅门口,秘书识趣地不再说话,她退后半步,把陆时川身旁的位置让给了陆玉林。 “小叔,你怎么突然要召开员工大会,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吗?” 陆时川随口问他:“你猜不到吗。” “呃,”陆玉林小心回答,“是跟最近这段时间的报道有关?” 陆时川不置可否,算作默认。 在原剧情中,原主对新闻媒体发布的不实报道没有放在心上,认为流言总会被事实击溃,后来却被公司内的黑手借此大搅浑水,甚至联手对头一起施压,直到事态控制不住,严重影响了公司声誉,股价一跌再跌,可惜那时再召开新闻发布会早已错过了最佳时机。 既然现在最至关重要的那条线已经偏离了他的预期,这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也没必要一定按照既定路线去走。 “玉林,我要你牢牢记住一点,”陆时川转而说,“在生意场上,除了家人以外,只有利益没有朋友,哪怕是公司里也一样。” 陆玉林面露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我明白。” 陆时川转脸深深看他,“我希望你能真的明白。” 话落,他没再赘述,身旁秘书很有眼色地为他推开报告厅大门。 “和我一起进去。” 陆玉林还没想出陆时川刚才那句话里警告的对象是谁,闻言下意识迈开了脚。 从门口走向讲台的途中,半满座的场内渐渐平静,台上正在负责清点人数的主管见到陆时川之后大步过来,“陆总,出勤的员工只有三个人没到,其余都到了。” 陆时川说:“时间还剩多少。” “七分钟。”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时间,陆氏集团的会议,员工比上级早到5至10分钟是约定俗成的习惯,更何况今天的员工大会虽然是临时召开,却是由陆时川亲自发起并到场的。 提前七分钟入场,某种意义来说已经算是迟到了。 陆时川落座之后淡淡说:“那就等等吧。” 音响师早已经调整好设备,这句话通过效果良好的音响传遍了会场,话音刚落,台下众人就一阵窃窃私语。 可说话时陆时川的神情是惯常的淡漠,让身旁的主管猜不透这句话出口时是喜是怒,心中顿时忐忑,望向门口的次数愈发频繁起来。 五分钟后,他没有把三个员工盼来,靳泽知倒是带着文件夹走了进来。 “陆总,”靳泽知把文件递到陆时川手边,“这是您要的资料。” 陆时川随手翻开,主管偷偷瞥过,见上面竟然有迟到三人中一个的名字,顿时眼前发黑。 又过两分钟,三个狼狈的身影终于推开报告厅的大门姗姗来迟,顶着众人的瞩目慌忙找了空位坐下。 主管瞄了一眼腕表,见时间没过才松了口气,转脸去问:“陆总,人都到齐了。” 陆时川说:“你也下去吧。” 主管忙回到座位。 靳泽知脚下一转,走到投影设备旁站定。 “大家应该还在好奇为什么召开会议,其实很简单。”陆时川把资料又翻过一页,对靳泽知说,“放出来。” 巨屏投影上清晰显示出四张不同日期的报纸版面。 标题内容非常吸引眼球——“已证实,陆氏集团陆时川重症病发,医院禁止探视!” 陆时川手里的文件夹有投影的资料,他看向台下,声调陡然转冷,“今天大会的内容,就是研究为什么报道上会把这件事称作,已证实。” 随着他的话,靳泽知配合着圈起了这三个字。 台下鸦雀无声。 主管终于知道刚才自己偷看到的内容代表什么,他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在资料中看到过的那个人,没想到一眼就看见对方冷汗津津、眼神鬼祟的模样,就他注意到的这几秒,就往门口看去了两三次,明显是打算找机会逃跑。 想到陆时川应该不可能会认识一个公司基层职员,说不定真的会被这人跑了,他明白这绝对是一个在领导面前立功的机会,就悄然从座位上离开,顺着通道来到门边,掏出钥匙从里面锁上了报告厅的门。 做完这一切,他就立在原地没有离开。 陆时川恰时念出了资料里的名字,下一刻台下果然有人从座位上冲向门口! 这人速度很快,离门口又太近,身边又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等到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够上了门把手—— 靳泽知身侧的站台上有话筒,他表现淡然,“拦下他。” 守株待兔的主管横跨一步就扣住了男人的肩膀,男人身形瘦弱,浑身没有力气似的,被这么一拉就踉跄着险些摔在地上,主管乐得轻松,抓住了人紧接着对台上喊道:“陆总,靳副总,刚才我就看他有点奇怪,已经把门锁上了。” 靳泽知看向陆时川。 “做得很好,”陆时川对主管颔首示意,“松开他吧。” 主管见陆时川和靳泽知都已经注意到他,心中暗喜,就依言松了手。 两人对话间,场内其余员工好奇的视线已经汇聚到了门口站着的男人身上。 “他是谁啊,看着有点眼熟,陆总为什么会特意提到他?” “不知道,跟我们不是一个部门的。” “应该是和这些报道有关吧,看他吓成这个样子,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陆总的事。” “我认识他,听说最近发了一笔财,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正得意着呢。” “这才得意几天,还不是被陆总说句话就收拾了。” “现在看来这笔财是祸不是福啊……” “别说了别说了,快看,陆总要说话了!” 大厅里众人的交头接耳对男人影响颇深,只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泛白发抖,眼神飘忽得厉害。 “据我所知,是你向媒体证实了我重症垂危的消息。”陆时川从座位上起身,他缓步走到台下,“我想知道,你又是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男人连看陆时川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见他走近,离得老远就不由后退一步,直直撞在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我,我不知道……” 陆时川抬手系上西装的纽扣,仿佛心平气和,“这么说,你是亲眼看见我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没有,没有……”男人后退无路,急于为自己开脱,“陆总,您是不是搞错了,这几天公司里都在传您生病了,可我一直都不相信,我还——” “够了。”陆时川蹙眉说出的两个字轻易让他闭嘴,“我只看证据,你如果不能自证清白,我只好请你去执法部门了。” 男人又惊又怕,“执法部门?” 陆时川没有给他解释那么多的闲暇,“只有一种办法,能让你减轻罪名。” “是什么!” 陆时川一双漆黑眸子扫过全场,鲜少有人和他对视。 “告诉我,你是受了谁的指使。”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岔 第17章 第十七章 “指使?”陆时川的质问显然让男人犹豫起来,他目光闪躲,又像是在场内找着什么,“我不知道陆总在说什么,陆总,您——” “这么说来,这件事完全是你一个人的主意,”陆时川对他的狡辩没有兴趣,朝门边站着的主管打个手势,“那就报警吧。” 男人脸色大变,“陆总!” 陆时川再上前一步,声音冷淡,“希望你的积蓄足够弥补陆氏的损失,”他意有所指,“你名下的那套房子还算有点价值。” 主管已经依言掏出了手机,他手机解锁的声音听在男人的耳朵里堪比催命咒,陆时川的话又让他双腿发软,险些当场跪下,“别报警!陆总,我求你了,别报警,那套房子是我妈好不容易用一辈子攒下来的,没了房子,我拿什么结婚啊陆总!” 陆时川没理会他的苦求,回身对靳泽知说:“继续。” 他话音没落尽,身后男人终于顶不住压力大喊:“我说!陆总,我全都说!”他神色颓唐,靠着身后的门板才能站得直,“我全都说……” 不等陆时川发问,他咽了咽口水,直接说出了一个名字,“李茜,是李茜,是她让我这么做的。” 这个名字一出口,报告厅内的嘈杂声响明显大了许多。 座位在走道旁的员工因为靠近陆时川不敢随意讨论,但还是有几句隐隐约约传了过来,把手机握在手里收也不是继续也不是的主管看了看陆时川的背影,悄悄伸长了耳朵去听。 “李茜?这不是李总亲戚家的女儿吗?” “哪个李总?” “还能有哪个李总,当然是董事会那位李总了。” “李茜只是个普通职员,应该不会和陆总有什么过节吧,她干嘛要散布这种谣言?” “之前就听说李总和陆总不和,我觉得这件事应该不会是李茜的主意吧……” “什么!?那你的意思岂不就是——” “嘘!这工作你还想不想要了,小点声,嚷嚷什么!” 听到这,主管偷眼去看陆时川,见对方依旧是面不改色的淡然自如,也勉强收敛起脸上的好奇,趁机出声问道:“陆总,那现在还需要报警吗?” 陆时川先问:“李茜今天到场了吗。” 主管摇头,他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昨天下午请了假,说是病了。” 陆时川这才回答他刚才的请示,“报警吧,把主犯的地址告诉警察,”说到这他顿了顿,“如果地址不属实,公司里还有李总能提供线索。” 主管连忙点头,不敢在这个关口多说一个字,深怕多说多错。 可偏偏有人没他这样的自知之明,“陆总!陆总你不是答应我供出指使的人就不报警吗,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男人的质问让场内重新安静下来。 陆时川回脸看过去,“你受人指使做了侵害公司利益的丑事,是从犯,罪责和主犯不同,算减轻罪名。”他的眼神让男人不自觉呼吸急促起来,“我给了你一次机会,你却说我言而无信。”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以为只要你供出一个比你罪过更大的人,我就会把你做的错事忽略不计,”陆时川低声问他,“是吗。” “陆总,我,我没有,我绝对——” “那就不要自欺欺人。” 男人被这几句看似轻飘飘的话说得哑口无言,他脸色灰败,彻底软了骨头,贴着门板跌坐在地。 主管暗自对保安招手,把人看管了起来。 陆时川目光一转,在台下众多员工的脸上扫过,“我提供一个岗位,付了一笔薪资,只需要你们在工作时间做完分内的事,而不是拿着似是而非的谣言赚外快。” 靳泽知更换了投影内容。这次显示的是数条经过处理的新闻内容,全部与陆氏有关,大多带有陆时川的大名,在这些新闻的评论区,许多自称陆氏员工的网友夸夸其谈,热度排名非常靠前。 “现在是数据时代,任何人想要关注网络无可非议,”陆时川抬脚顺着通道往前走,“不过,这不代表在上班时间也可以肆无忌惮。” 众人寂然无声。 靳泽知居高临下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变化。有谁慌张,有谁心虚,他站在台前看得一清二楚,监控摄像头也把这张张面孔如实记录。 陆时川说:“我很不喜欢这种行为,也不会任由会做出这种行为的员工继续留在公司。” 他走动时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是报告厅内唯一的杂音,在不知不觉间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力。 “今天下午三点钟之前,我要见到所有曾经在网络上胡言乱语的人的辞职报告,”陆时川的视线从投影上移开,“否则你们能得到的就剩下一张法院的传票。” 在李茜这个名字被说出口之后,员工大会在陆时川的心里已经提前结束,简单收了尾,他就准备离开。 “陆总,”靳泽知从台上下来,“名单需要交给人事部吗?” 陆时川深深看他一眼,“不用。三点之后你亲自核实。” 两人边走边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身后越来越大的交谈声音。 “怪不得今天陆总发这么大火,原来是网上也有人说这种话……” “说实在的,我还从来没见过陆总发火,他平时就那么严厉,发火的时候没我想象的可怕。” “你也太年轻了吧,这样还不可怕?我都怕死了!” “就是,陆总越不动声色我越怕,幸好他是老总,不然要是有这种上司我可能要随身携带速效救心丸……” “你们都没听见靳副总说的吗,他说名单,陆总手里居然有名单?” “该不会是故意说出来唬人的吧?” “我觉得不是,你看陆总这架势就是要来个大的,怎么可能不做好准备。” “谁知道呢,反正跟咱们都没关系。” 陆玉林这时从身后快步走过来,“小叔——”话没出口就被靳泽知眼神打断,他很快记起这里人多眼杂,不适合把话题聊深,临时换了个开头,“我们现在去哪?” “去我的办公室。” 路过门口的时候,陆时川脚步一顿,他看了看还在门边磨蹭的主管,对靳泽知说:“下午的新闻发布会,把他也带上。” 主管大喜! 闻言,靳泽知第一次仔细打量起这个主管,见对方身材中等、相貌平平,鼻子上还浮着一层油光,毫无姿色可言,才点头说:“好。” 陆时川没再注意主管的反应,带着靳泽知和陆玉林走出报告厅之后,又交代身后的秘书,“去帮我准备发布会需要的讲稿,还有,记得筛选到场的媒体。我不希望在现场见到任何记者给我的惊喜。” “好的,陆总。” 秘书走后,三人才走进电梯。 陆玉林忍不住问:“泽知,你手里真的有一份名单?”他听到的时候就很好奇,“名单上列的名字全吗?” 靳泽知看向陆时川,见后者没有保密的意思才说:“不全。” 陆玉林一怔,“不全?那你刚才说把名单送给人事部,要是不全,遇到名单上没有的人不是对不上吗。” 靳泽知没有直接解释,“只有我知道这份名单的具体内容。” “所以你那么说是在诈他们?”陆玉林恍然大悟,“那小叔肯定听完就反应过来了,回得那么快。”说完他不由失落,“每次跟你们聊天都觉得我智商跟不上。” 靳泽知没有接话。 “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陆玉林叹了口气,“最近这段时间你们都不在,公司里有一堆人专门爱找我的麻烦,要不是周总帮我,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脱离苦海呢。” 他说着话,电梯门开了。 陆时川却没有往外走,他侧过脸看着陆玉林,“周广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示好的。” “示好?”陆玉林不确定这个说法对不对,“也不算是示好吧,只是有时候开会遇到别人刁难我,他会帮我解围。” 靳泽知抬手按在电梯门边,“先生,去办公室再说吧。” 陆时川当先一步跨了出去。 陆玉林连忙跟上,他脸色微微慌乱,落后陆时川半步去问靳泽知,“我说错什么了吗,怎么小叔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 靳泽知只说:“不是说错什么。” 陆玉林还是一脸茫然,可靳泽知也不再开口,他自己就更加琢磨不出有什么不对了。 到了办公室,陆时川突然按了按左腹,靳泽知及时察觉,脚下迈的步子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加快几分,“先生,是伤口不舒服吗?” 陆时川抬手示意他不要急躁,“没事。” 靳泽知坚持扶着他到沙发前坐下,陆时川在这一周已经习惯了靳泽知的贴身照料,坐下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陆玉林亦步亦趋走在两人身后,直觉自己站在这里有点多余。 “小叔……” 陆时川抬眸看他,“你觉得周广云这个人怎么样。” 陆玉林一时听不出他问出这句话的深意,“小叔觉得他有问题吗?” 陆时川接过靳泽知递来的温水,浅饮一口才说:“玉林,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教不会的,”他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这样的事情,你必须自己去经历一遍才能明白。” 原剧情里,陆玉林就是因为错信了周广云,被周广云认为太好控制,这样一来,还大权在握的原主就成了周广云想要得到陆氏的绊脚石,因此才会导致原主在不久后的下班路上被设计了车祸,险些丧命。 不过,和原主不同,陆时川并不喜欢医院里的味道。 第18章 第十八章 陆玉林似懂非懂离开之后,陆时川从办公桌上拿起秘书准备好的文件。 靳泽知站在一侧,直到他手里的文件从头到尾被翻阅一遍之后,才开口说:“先生,需要在玉林身边安排几个人吗?” 陆时川坐在沙发上,闻言反问:“怎么。” 靳泽知意有所指看一眼门口位置,“周广云早在玉林刚刚进公司的时候就已经对他示好,玉林性格和善,喜欢结交朋友,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人难免会吃亏,安排几个人去提醒他——” “没必要,”陆时川抬手止住他的话,“你不可能提醒他一辈子。他如果是普通家庭的孩子,这样的性格对他来说、对别人来说都很好。但他姓陆,现在更是整个陆氏集团的总经理,在我决定让他继承陆宅的时候就注定他要独当一面。” “可——” “不论是否自愿,他是要牺牲一些的。”陆时川说,“这件事我会找机会处理,你有想法也可以告诉我。” 靳泽知顿了顿。 他知道陆时川这么说就是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只是目前不太方便说出来罢了,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先生,名单上的所有员工都需要强制辞退吗?” “不用。”陆时川看他一眼,“公司还需要人手运转,除此之外,让人事部尽快招人,之后再轮批替换,周转的时间足够他们找到新工作。” 靳泽知又问:“之前在报告厅帮了忙的那个主管,您打算怎么安置他。”他问出两个问题的间隔时间太短,像是为了问而问,根本不假思索。 陆时川终于微蹙眉头,“这些你看着办就好了。”说完他干脆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你究竟想说什么?” 靳泽知欲言又止。 陆时川看他难得露出的踌躇不前,心下了然,却转而说:“回到公司会让你觉得不自在吗。” “不是,先生,我——”靳泽知捻动手指,他想说的话每每到了喉间就变得艰涩,“我只是……” 陆时川抬手指了指对面,“坐下说。” 会客区的单人沙发距离接近,靳泽知身材修长,落座之后几乎和陆时川膝盖相贴,尽管这一周时间里比这更亲密的接触时常发生,但念及接下来想说的话,他还是有些紧张。 面对陆时川的时候,他很少会不紧张。 “先生,”他声音干哑,“您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在玉林成人礼那天发生的事。” 陆时川眸光微动。 他没想到一向沉稳的靳泽知会把这件事问得这么直截了当,多少让他觉得意外,然而脸上依旧冷淡,“你当时选择瞒着我,现在为什么改变主意。” 见陆时川默认了这个说法,靳泽知按在沙发扶手的五指缓缓收紧,他很快意识到正在把内心深处的情绪全然暴露在对方面前,就又收回拳头抵在腿侧,视线也随之下垂,“您不生气吗。” 陆时川至今还不知道他究竟在那天晚上做了什么,但能让陆玉林因此不愿意再与他见面的一定事关感情,加上现在靳泽知的反应实在异常,极有可能是亲吻或是别的亲密动作被陆玉林当场看见,不过这个猜测还需要得到证实。 “我对你很失望。” 靳泽知脚底发冷,他攥起的五指已经僵硬,更不知道该什么为自己辩解,“先生……” 陆时川看向他,漆黑眼眸仿佛深不见底,“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 靳泽知无法和这样的双眸对视,他声音越发嘶哑,听起来竟然有些虚弱,“对不起,先生,”在决定今天要坦白一切的时候,他预想过这场对话该有多么困难,可真正开始交代,他又立刻生出了退缩的念头,“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应该对您有非分之想,更不该因为情难自禁趁虚而入。” 陆时川倏然起身,他背对着靳泽知,眼底含着思索,“如果我要求你从今以后放下私人感情,把全部精力投进工作中,你能做到吗。” 靳泽知哪怕从不奢望陆时川会给出他希望中的回答,但亲耳听到这句话时还是胸膛中隐隐钝痛,他也站起身来。 看着眼前的背影,他抿直薄唇,良久神情渐渐坚定,“先生,我做不到。” 陆时川回过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靳泽知跨前一步走到陆时川对面,“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先生,我唯一做的错事就是不该在您意识不清的时候爬上您的床,但我对您的爱慕是我从小大到最珍惜、也绝不可能舍弃的感情,您不能仅仅用一句话就剥夺我爱您的权利。” 陆时川却一怔,“什么?” 靳泽知以为他不满自己的顶撞,捻了捻手指说:“我永远不会放下对您的私人感情——” 陆时川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忽地抬手捏了捏鼻梁,之后才对门口轻轻一摆,“出去。” 靳泽知第一次对他的话视若罔闻,立在原地如同一株冰雪中的松柏,英俊脸上藏着深深祈盼,“我会按照您的吩咐经营陆氏,也会按照您的吩咐帮玉林继承陆氏,您亲口说过不会娶妻生子,先生,我只想留在您的身边。” 陆时川侧脸的轮廓在靳泽知的眼中显得有些无情。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片刻。 陆时川原本不想在这种世界中和这些人有过多牵扯,尤其不想产生任何情感上的纠葛,这么多年过去,他也只关注着陆玉林和靳泽知的发展。但这样的关注在一开始是不掺杂其他细节的,不过—— “泽知,”陆时川的声音稍稍缓和,听起来区别不大,“你唯一做的错事,是不该把光阴浪费在一个快死的人身上。” 靳泽知说:“这不是浪费。先生,您对我来说才是救赎。” 陆时川缓步走向落地窗。 他虽然在靳泽知明确表示不会喜欢陆玉林的时候就已经把计划做了更改,可他没打算让事情发展的这么快。 前提是他当时并不知道靳泽知给他解过药性。 靳泽知在这第二段沉默中忽然察觉出什么,他又快步跟上去,呼吸陡然急促,“先生,您之前不知道我和您有过关系的事,是吗?” 陆时川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靳泽知抿了抿微微泛白的薄唇,“我早该想到,如果您早就知道,当然不会让我继续留下……” “所以,先生现在打算怎么做。”他绷紧下颚,迫使自己不会露出丑态,嗓音拉在弦上,“您要赶我走吗?” 第19章 第十九章 陆时川看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没有注意到靳泽知的神情,“你——” “砰砰砰!” 门外忽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陆时川眉头微蹙,“进来。” 秘书对门内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把手里的几份文件依次递过来,“陆总,这些是新闻发布会需要的稿件和人员名单,公关部邀请的媒体都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 这些原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陆时川只把讲稿扫过一眼之后就对她颔首,“我要去会场看看,你去门口等我。” 秘书看了一眼靳泽知。按理来说,陆时川这么久没有来公司,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报备,可现在显然顶头上司没有这个打算,她也不会自讨没趣,“好的。”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陆时川才重新开口,“发布会马上开始,这段时间你考虑清楚,到时候再谈其他。” 靳泽知在他说话时一颗心高高提起,听到这样的回应,又重重坠了回去,“我不需要再考虑——” 陆时川转眼看他,“你今天冲动得够多了。”说完直接抬脚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两人的交谈告一段落。 然而陆时川的劝诫过于简单,态度也比靳泽知想象中平和太多,一时之间让已经准备好接受最坏结果的靳泽知没能回过神。 他注视着对方的高大背影,稍久才反应过来,这时陆时川已经走出三步远,“先生,”他快走几步猛地伸手抓住陆时川的手臂,“您不会赶我走,是吗?” 陆时川视线微垂落在他攥紧的手背。 靳泽知手腕一抖,却没有松开,“您不会赶走我,也没有因为之前的事对我发火,”他嗓音发干,但坚持把话说话,“先生,如果您对我不反感,能不能试一试和我在一起。” 陆时川看过来的目光让靳泽知心跳声如擂鼓。 “发布会之后再谈。”陆时川的回答不变,“松手。” 靳泽知依言放手,但双眸渐渐熠熠生辉,胸膛中的巨大惊喜飞涌上来,让他不知觉间提起唇角,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先生……” 陆时川没再理他,径自继续走了出去。 靳泽知站在原地,他无法随意揣测陆时川的想法,就不能把希望当成回应,这个念头让他很快敛起情绪,之后才跟上前去。他一路沉默,表面上又是那个处变不惊的靳副总,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和两人同在一个电梯里的秘书却总觉得气氛有些异样,她说不出异样的原因,就全归于女人的直觉,毕竟刚才在陆总办公室的时候,她就觉得他们好像在聊着什么非同一般的大事。 这气氛直到三人来到发布会现场才被打破。 会场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一看,不过陆时川想下来走走不止是因为靳泽知。之前在员工大会上他问出了李茜的名字,现在就要在这个名字上做些文章。 “今天李总来公司了吗。” 秘书点了点头,“李总今天有个约谈,客人刚刚离开。” “给他的办公室打电话,”陆时川看了一眼场内来回奔走的人群,“今天的新闻发布会,我要让他来主持。” 秘书睁大了眼,“陆总,让李总来主持新闻发布会?”她把声音放低一些,“可是员工大会上,大家不都是在猜是李总指使李茜给您泼了脏水吗?” 靳泽知和往常一样为陆时川的布置做解释,“陆总这么做,就是因为这个传言。” “什么意思?” “李茜是不是受了李总的指使给陆总泼脏水,现在还没有得到警方确认,”靳泽知说,“但现在公司传开的流言对李总的形象损害很大,这场发布会由他接手,即便是为了撇清关系,李总也一定会全力以赴。” 秘书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她抬手掩在唇边轻笑一声,“那这样一来,李总岂不是吃了个哑巴亏,他平常可不太喜欢在媒体面前抛头露面。” “身为公司董事,就应该在公司需要的时候及时赶到。” 秘书忍不住喷笑,又立刻记起陆时川还站在一旁,她连忙咳嗽一声,转身走到一旁把陆时川的话通知到李宏华的办公室,事成回来对陆时川只来得及汇报结果,就被忙得焦头烂额的员工喊走。 她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接近这个角落,众人路过的时候宁愿绕几步也不大敢在老总面前走动,深怕犯错挨骂,倒让现场工作的效率提升了许多。 这导致站在场边的两个人像与其他地方隔绝。 “先生,去沙发上休息一下吧。”靳泽知还在担心陆时川的身体,“我去给您倒杯水。” “嗯。” 久站对陆时川确实是个负担,只不过他还没有习惯这个事实,所以总会忘记要时常找个地方坐下。但靳泽知从没忘记医生的叮嘱。 一杯温水喝尽,李宏华才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他脸色阴沉,神情间满是对陆时川这个安排的气恼,一脚跨出电梯就抬眼四扫,然后直奔陆时川走过来。 “陆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时川把手里的空杯放回桌上,“我把事关公司名誉的新闻发布会交给你主持,你有什么问题。” 李宏华坐到他对面,对他一旁的靳泽知视若不见,语气里难掩烦躁,“陆总,这种事怎么说也轮不到我来做吧,难道你也和公司里这群吃干饭的东西一样,觉得是我指使了李茜?”说到这又往前倾身,甩了甩手说,“我持有公司股份,一损俱损,去诽谤陆总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这番话似乎脱口而出,却是在为自己开脱,话里话外言明他没有指使李茜,让靳泽知多看了他一眼。 “李总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主持新闻发布会和李茜又有什么关系。” 李宏华气急,“你——” “公司上下谁都知道,李茜是靠李总的关系进的公司,不过她资历太浅,探望陆总的时候也不在,却能知道陆总不来公司的原因是因病住院,员工会议论也很正常。”靳泽知继续说,“至于李茜究竟为什么要作出这种伤害公司名誉的事,谁也不能妄下定论。” 他把这样两句话放在一起说,再傻的人也能听出其中深意,李宏华简直要拍案而起,“靳副总,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靳泽知显得淡然太多,“李总不喜欢听我不说也就是了,这么激动做什么。” “姓靳的,你毛都还没长——” “够了。”陆时川皱眉道,“当着这么多员工的面吵闹,一点规矩都没有。” 靳泽知从善如流,“是我的错。” 李宏华一口恶气还没来得及骂出去又被堵回心里,表情一差再差,陆时川的话他就当作没听见,“陆总,李茜的事你不会就这么轻轻揭过吧?她虽然是我带进公司的,可我对她失望透顶,这件事绝对不能姑息!” 陆时川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查!”李宏华捶向沙发扶手,“决不能容忍一个对陆氏有异心的人留在公司,这件事一定要彻查!” 陆时川就等着他这句话,“好。”他淡淡说,“既然李总这么上心,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 李宏华脸色骤然铁青。 第20章 第二十章 有李宏华做帮手,需要靳泽知亲自去安排的事情就少了很多,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陆时川身边,但没再提起关于“私人感情”的事。 新闻发布会的过程也很顺利,记者的问题陆时川手里都有标准答案,加上与陆氏交好的媒体有心引导,到了快结束时气氛还算轻松。 陆时川回答了预定中的最后一个问题,他对李宏华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场,就听见台下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请问陆先生,据说你的哥哥陆立荣就是因为胃癌去世,网传陆先生家里有胃癌遗传基因,这是真的吗?” 站在讲台另一侧的秘书顿时面露难看,她跨上台阶,脚步匆匆,“抱歉,陆总,这个记者我没有印象,我马上请保安把他带走。” 不知道怎么潜入进来的陌生面孔还站在原地,他语速极快,最想达到的目的不像是得到陆时川的回复,而是务必把问题抛出去,“如果胃癌真的具有遗传性,那么陆氏集团目前的总经理,也就是陆玉林先生,他将来会不会也存在身患绝症的可能,这对陆氏来说应该是一个极大的隐患,请问陆氏要怎么样预防此类事件发生?据我所知,陆家现在仅有的两位男丁,就只有你和陆玉林了。” 这段话用词尖锐,话里的意思简直是在暗示如果陆玉林也不幸得了癌症,陆家就会面对绝后的困境。 周围的相机悄悄关了闪光灯,把快门键按个不停,即便在座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收了红包,但别人冒着风险虎口拔牙,这馅饼不捡白不捡,他们自家的门户不能用的新闻,外面还是会有人肯花钱买的。 陆时川看出了场下并不明显的骚动。 他抬手挥退秘书,然后看向了提问的男人,“你不在受邀媒体列表,是谁家的记者。” 男人手里攥着的话筒没有任何标志,他这么介绍自己,“我只是一个对这件事感到好奇的普通人。” 坐在一旁的李宏华冷嘲热讽道:“普通人会这么关心一个不相干公司决策人的健康问题?你不如去关心国家大事,那还跟你有点关系。” 男人把话筒攥得很紧,他眼神飘忽,完全不像是一个经常参加类似场合的记者,说话的方式像是背书,字词毫无起伏,“陆氏集团的总经理只有十八岁,根本没有陆先生这样的丰富经验,如果陆先生真的病得那么严重,陆氏集团该何去何从,我相信有很多人会关心这个问题。” 李宏华也下意识看了陆时川一眼,但想想自己还没洗清的嫌疑,他露出个生吞苍蝇般的表情,因为他其实乐得看陆时川吃瘪,却不得不帮陆时川解释,所以发布会全程都黑着脸,“之前陆总已经回答过相关问题,他确实患有胃癌,但及时发现已经得到了有效治疗,现在病情稳定,短期内基本不会有发病的可能。”说到这他抱臂往后靠在椅背上,“你这么喜欢旧事重提,怎么不把十年前的金融危机拿出来聊聊?” “这只是……只是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那你不如问问比尔盖茨什么时候破产,问问太阳什么时候从西边出来。容我未雨绸缪一次,你再不吃点核桃补补脑子可就晚了。” 本来还在担忧自己前程的秘书忍笑低下了头。 这个临时出现的意外让发布会的收尾越来越像个笑话,陆时川出声打断了李宏华的奚落,“好了。”他把讲稿放到一旁,“看来这个普通人对这件事只有一知半解。” “我——” 陆时川漆黑色的眸子往台下扫去,还想说话的男人和他视线相撞,未尽的话被这一眼按了回去。 “胃癌确实会有遗传,但遗传性不高,”陆时川说,“所以,我不希望再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这样恶毒的诽谤。” 他最后看了一眼台下座位中唯一站着的男人,然后起身说:“今天的发布会就到这结束吧。” 男人被这样看似并不凶狠的眼神看得吞了吞口水,趁着陆时川离开,众人开始讨论起刚才的问答内容时,他不自然地把手挡在脸前,准备像来时一样偷偷离开。 被带着保安的主管逮个正着。 “抓住他,先把他送到保安室,你们两个好好看着他。” 秘书远远见到,松了口气的同时向陆时川告罪,“这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对接清楚。”说完她又忍不住解释,“陆总,开场之前我再三检查过,接待处的邀请函和记者证都能对上。” 陆时川脚下不停,“你做事我很放心,但你有时候太不知变通。” 秘书愣了愣,“陆总?” 走在陆时川身后的靳泽知对她说:“这个人不会走正门,因为有人负责把他放进来,你只防备外人是远远不够的。” “靳副总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公司里的人做了手脚?”李宏华从他们身后快步走过来,“那你觉得这和指使李茜的人有没有关联?” 靳泽知说:“这就要劳烦李总去查了。”话落又补充,“发布会上的意外还要仰仗李总解决,别让某些贪得无厌的记者抓了空子,否则败坏了公司名誉,对李总也不是好事。” 李宏华一滞。他恶狠狠瞪了靳泽知一眼,直接甩袖又返回了会场。 秘书趁这个机会说:“我去问问那个闹事的,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去吧。” 发布会已经结束,陆时川没打算继续留在公司,走之前问靳泽知:“你是和我一起回去,还是等到下班之后。” 靳泽知立刻回道:“我跟您一起回去。” 陆时川颔首,“那就走吧。” 两人恰巧在楼下的转角遇到了周广云。 对方正在和人交谈,声音放得很轻,但依稀能听得出周广云语气中的怒气,“……败事有余,……和你一样蠢吗?” 一句话说完,被他责骂的男人已经看到了陆时川,语调忽然正常起来,“陆总,发布会结束了吗?” 周广云一秒后才转过身来,他拄着拐杖迎过来,笑着说:“陆总怎么下来了?” 陆时川认出他身后的男人正是他的大儿子周名生,“两位在聊什么。” 周名生眼中划过一抹不自在,勉强笑道:“我和我爸能聊什么,都是些家里的事,陆总不会感兴趣的。” “原来如此。”陆时川说,“那我和泽知就不打扰你们了。” “陆总慢走。” 周广云的脸色在陆时川转身之后就阴沉下来,他活动着握住拐杖的手,冷声说:“他知道了。” 周名生怔怔说:“可陆总刚才什么也没说,爸——” “你能看出什么?”周广云看他的眼神更冷,“如果不是你自作聪明,现在哪里用得着我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这段时间给我滚回家里闭门思过!” 周名生缩着肩膀站在原地,一个字也不敢反驳,只低声说:“陆总好像是让李宏华来查这件事,我都扫了尾,应该不会让他抓到把柄。” 周广云哼了一声,“李宏华那个蠢货,他确实没什么本事。”说到这他才缓和了一些,“不过这也证实了我的猜测,陆时川的身体根本还没养好,否则也不会让李宏华这个草包去处理事关公司名誉的大事。只要他抽不出精力放在公司,就按照计划去做。” 周名生讪讪应是。 周广云越看大儿子这副怕事的模样就越失望,有心想培养的二儿子却一心外出求学,想到这他嘴角下拉,不耐烦地问:“最近陆玉林那小子怎么样?” 周名生忙说:“小陆总对您一直很信任,不过今天我去的时候,他对我似乎有点芥蒂。” 周广云点了点头,“肯定是陆时川回来之后对他说了什么,这没关系,只要他不是像姓靳的那小子一样又臭又硬,布丁你的机会还是很大。”他眯了眯眼皮松垮的眼睛,“至于其他的,看来也用不着再等太久了。” 周名生一脸茫然,“爸?” 周广云看向消失在门后的陆时川,沉声说:“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做好你该做的事,别再搞砸了。” “……我明白。” 已经走到车旁的陆时川和靳泽知当然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上车之后,靳泽知问道:“先生,直接回家吗?” “你如果有别的地方想去,让司机变道。” 靳泽知就没再说话。 一路上碍于司机在场,车内的气氛沉默得压抑。 陆时川正闭眼假寐。 尽管在公司只待了几个小时,可他还是消耗了不少体力,所幸伤口无碍,所以回到老宅他没有再使用轮椅,路过前厅也没有停下。 靳泽知跟着他回了书房。 关门的时候靳泽知对老管家说:“我和先生有事要谈,这段时间暂时不用过来。” 老管家转脸看向陆时川。 陆时川背对着门口倒了杯酒,默认了靳泽知的话,老管家这才点头说:“那我先下去了。” 靳泽知看着老管家的背影离开视线,然后继续关门的动作。 想了想,他伸手反锁了房门。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陆时川堪堪放下酒瓶,靳泽知就上前端起了属于他的那一杯酒,然后看着陆时川的背影一口饮尽。 紧接着他又倒了一杯,才转身和陆时川一起走到沙发前坐下。 “先生,您的身体还好吗?”靳泽知问,“其实您没必要在公司待那么久的时间,员工大会交给我去做就够了。” 陆时川说:“你资历太浅。员工们私下里也是会站队的,李宏华排挤你和玉林,就不会让你走得太顺利。”话落他才回答对方前一句话,“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手术,去一趟公司不要紧,别大惊小怪。” 靳泽知捻动指腹。 他垂首看着酒杯里晃荡的酒液,终于说:“您说过,在发布会后给我答复。” 陆时川抬眼就能看到他眼睫毛的长度,和它们颤抖的幅度,“我还是觉得你把感情放在我的身上,是你最不应该做的投资。” “这不是投资。”靳泽知用心反驳,“假如您真的要用投资来形容,那么好,这也是我最想做的投资。因为您对我来说,比一切都重要。” 陆时川很少会放任一个人在他面前说出这一番话,闻言蹙眉道:“你还年轻,别这么笃定。” 靳泽知深深吸气,他把酒杯放回桌面,顺势沉身单膝跪在陆时川面前,然后抬起右手按在陆时川膝上,“我看得出来,先生是因为宴会当天的事犹豫,我不能左右先生的想法,但至少,您至少不反感这件事。” 陆时川眉心刻痕更深,他视线扫过靳泽知的手,“松开。” 他一开口,靳泽知的心跳陡然急促起来,“不,”他重重地呼吸着,“您既然犹豫,就说明我还有和您商量的余地。” 他的手掌顺着陆时川的西装裤缓缓往上,“先生,既然您暂时不能决断,请让我增加一些筹码,如果您不喜欢我这样做,才有……”说到这他顿了顿,“才能给我一个答复。” 陆时川扣住他还要继续的手腕,语气微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先生,我确定我很清醒。” 说完不等陆时川再开口,靳泽知伸出另一只手拉开了陆时川的裤链,然后才按在他的腰带上,“请您允许我继续。” 陆时川和他对视良久,“你真的甘愿这样做。” “我心甘情愿。” 陆时川扣住靳泽知的力道稍稍放松一些。察觉到他的松动,后者心中顿时爆出惊喜,但表面不显,也没有挣开,就着这个姿势解开了陆时川的腰带。 布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靳泽知手指微微用力勾下最后一层布料。 他抿直薄唇抑制情绪。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个画面,可上一次急于为陆时川解决药性,也因为担心被发现,所以当时的情景根本不像此时此刻这样自如。 靳泽知视线上挑看了一眼陆时川,正要低头下去—— 陆时川屈指勾起了他的下巴,拇指摩挲着他的唇角,“我不喜欢你这么做。” 靳泽知下意识反问:“什么……” 陆时川淡淡说:“想讨好我,不需要用这样的方法,”他手上用力,靳泽知随着这股力道不由跪直,下一刻就听到上方冷淡的嗓音再次传到耳边,“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 “……” 到了晚餐时间,老管家正在大厅犹豫该不该去书房敲门。 这时陆玉林从门外走进来,见到老管家随口打了个招呼,“管家,小叔和泽知呢?”他四处看了一眼,“现在不是快要吃饭了吗,怎么没见他们人?” 老管家说:“先生和靳少爷都在书房。” 陆玉林点了点头,没有在意,可转身的时候发现对方犹豫不决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你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老管家只好说:“靳少爷说和先生有事要谈,不准别人打扰,但现在厨房的晚餐已经快要准备好,他们还没有出来。” “就为了这么点小事?”陆玉林一脸无语,“你不敢去,我去帮你问问好了。” 老管家如释重负,“那就麻烦小少爷了。” 陆玉林摆手说:“这有什么麻烦的。”说完就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家里书房的隔音效果很好,不过他没有想过要偷听陆时川和靳泽知在谈什么,刚刚从公司回来,无非就是公司里那些事。而他今天回来其实也是为了公事。 如果晚餐时间不着急,他还打算也留下来一起聊聊。 想到这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书房门口,就抬手敲了敲门,“小叔,泽知,你们在里面吗?晚餐时间快到了,你们吃完再聊吧。” 过了一会,门内才传来回音。 “我们很快出来。” 是靳泽知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玉林总觉得靳泽知的声音和平常有些区别,像感冒病人的声线,但他不能确认,这个念头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快消散不见。 他等了等发现面前的门丝毫不动,又说:“那我先走了,你们记得出来吃饭。” 这次干脆没人理会他了。 陆时川和靳泽知都是寡言少语的人,陆玉林对此不觉得奇怪,既然他们已经听到了他说的话,这次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所以他直接转身回了大厅。 途中碰到老管家的时候他说:“搞定了。” 老管家对他微微躬身,“餐厅正在上菜,小少爷先去入座吧。” 陆玉林确实饿了,闻言脚下一转往餐厅走去。 不到十分钟,陆时川和靳泽知一前一后也走了进来。 靳泽知坐下之后把碗里的粥分三口喝下,然后对陆玉林说:“怎么突然回来了。” 陆玉林夹菜的动作一顿,他看向靳泽知,“你嗓子怎么好像有点哑了?”两人视线一错,他神情更加惊讶,“你眼睛怎么也红了?” 说完还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就是这儿。”其实他还觉得靳泽知的嘴唇也怪怪的,但是余光瞥见对方手里的空碗就反应过来,“你喝得也太急了,看你嘴都烫红了。” 靳泽知沉着脸,听到这句话他看了看依旧淡漠如常的陆时川,才把空碗递给身旁的佣人,后者马上给他又盛来一碗新的。 陆玉林又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靳泽知的嗓音的确有些干哑,一碗粥没能有什么奇效,“别瞎猜。” 陆玉林撇了撇嘴,“逞强可救不了你的病,别小叔的身体还没好透,你又倒下了。” “好了,”陆时川出声结束这个话题,“你今天回来,是有什么消息想告诉我。” 陆玉林这才记起正事,“今天小叔跟我说的话,我在办公室里想了很久,就发现在小叔休养的这段时间,我确实懈怠了很多。” “嗯。” 陆玉林没有意识到陆时川的态度要比寻常冷淡一些,自顾自地说:“因为公司里每天到我跟前示好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分辨谁是——” “说重点。” 陆玉林眨了眨眼,迅速开口:“最近周名生老是来找我,今天下班的时候还问我周末有没有空,他想约我去高尔夫球场。”就是这一点让他迟疑,“我当时说不一定,小叔,你说我是不是该拒绝他?” 陆时川拿餐巾擦了擦嘴角,“答应他。” “啊?”陆玉林一愣,“为什么?” 陆时川早已经不指望他开窍的速度能跟上进度,提醒了四个字,“将计就计。” 陆玉林很快想通,“小叔想让我装得和以前一样,等着他们主动露出马脚?” 陆时川说:“你今天是不是打算疏远周名生。” 陆玉林脱口而出,“小叔看出来了?”他皱着眉说,“小叔提醒了我周广云的问题,我就想到最近确实和他儿子周名生走近了很多。” 靳泽知这时说:“所以先生的意思不是让你装得和以前一样,是让你保持现在的距离。”他重复一遍,“将计就计。” 陆玉林好不容易清晰的思路顿时乱成一团,“你是说,继续疏远?” 靳泽知说:“对。你的态度不能短时间之内改变两次,否则就说明背后有人为你出谋划策。” “那小叔为什么让我答应周名生的邀请?” “疏远不代表抽身急退,答应他,让他认为你这里还有机会,你才能反将一军。” 陆玉林恍然,“我知道了。” 这句话落,餐桌上安静下来。 晚餐过后,三人又去书房坐了一会,天色就渐渐暗淡,陆玉林动脑费神懒得动弹,干脆留了下来,在老管家给他收拾好以前的房间后就起身上楼了。 书房内又剩下单独两个人,靳泽知坐在沙发上绷直了脊背,“先生……” 陆时川看着手里摊开的文件,“怎么。” 靳泽知说:“玉林已经走了。” 陆时川往他裆下扫了一眼,但视线很快转回文件上,“你倒是精力旺盛。” 这一眼让靳泽知精力更加旺盛。 但陆时川显然没有看出这一点,两人稍久后也从书房离开,他回到卧室简单洗漱一遍就躺在床上闭眼休息。 靳泽知枯坐在沙发上降温,直到后半夜才慢慢睡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一场新闻发布会结束之后,陆氏集团安稳了很多。 陆玉林按照陆时川的交代对周名生若即若离,时间过去半个月,他也装作松动一般又和对方走近起来。 得知两人打算共同完成公司一个项目的时候,陆时川正在办公室里应付李宏华。 半个月的时间,李宏华在调查上毫无进展,他每天准时来陆时川这里报道,也只是想用这件事给陆时川找点不自在,反正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像个苍蝇似的乱转。 “陆总,我真的是已经尽力了,”李宏华坐姿懒散,“连警察都查不出什么,我也不是侦探,自认没有警察的能力,这件事你总要帮帮我吧?” 陆时川看向他,“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李宏华清咳一声,这才坐正起来,“我知道陆总神通广大,你要是亲自去查,这件事一定很快就能水落石出。我在陆氏兢兢业业十几年,陆总难道忍心就这么看着我背着这么大一口黑锅被员工们指指点点?” 陆时川确实能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其实早在半个月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没有告诉李宏华只是想给对方找点事情做,否则这份闲心就肯定要落在靳泽知和陆玉林身上。 靳泽知猜出了陆时川的想法,他先一步沉声回道:“李总也知道陆总最近身体不太好,医生说过尽量不要思虑过多,李总半个月都查不出的结果,陆总应该也无能为力。” 李宏华早就对靳泽知深恶痛绝,已经发展到靳泽知一开口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地步,“靳副总,你有什么资格代陆总做决定?” 靳泽知说:“我当然没有资格代陆总做决定,我只是劝李总要记得脚踏实地。” 李宏华怒拍扶手,“靳泽知,你——” “好了,”陆时川打断他的话,“这件事如果你自己完不成,就去找个帮手。” 李宏华勉强收敛火气,“我倒是也想找人帮我,可是这件事有可能涉及到公司高层,我怎么好轻易相信别人。” “话别说得太早,尽管放手去查吧,”陆时川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润喉,“如果真的被你抓到把柄,不论是谁,以后都不再是高层了。” 李宏华想了想,“那我真的不用顾忌?” 陆时川对他摆摆手,“没有别的事就去忙吧,你在这里待的时间够长了。” 李宏华只好从沙发上起身,他摸了摸鼻子,“好吧,那我就用真本事去查,就不信抓不住老鼠!”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靳泽知出声道:“先生,李宏华最近和公司一个新员工走得很近,他去找帮手很有可能就是去找这个新员工,”说到这他微微皱眉,“这人我见过,确实有两分小聪明,只是他性格油滑八面玲珑,我不觉得让他参与公司内部争端是个好事。” “嗯?”陆时川心中微动,“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叫陈扬,来公司有一个多月了。” 陆时川颔首,“是差不多了。” 这个陈扬在原剧情中和靳泽知前后脚来到陆氏,为人心机深沉,能力也不错,但大多心思都用在钻营关系上,实绩不算拔尖,因此错失不少良机,对靳泽知能迅速高升颇有不满,觉得在陆氏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所以窃取了当时陆玉林负责项目的机密作为筹码跳槽对手公司得到重用,即便后来得到严惩,陆氏遭受的巨额损失却无法弥补。 靳泽知身在局中,对陆时川的话有些不解,“先生,您的差不多是指?” 陆时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又喝了一口咖啡。原本在他的计划当中,靳泽知和陆玉林在他身死之后需要经历的磨难,他一个也没打算提前解决,然而现在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料的发生了太多偏差,尤其是—— “先生。”靳泽知走到陆时川身后,抬手按在他的肩膀,“您累了吗?” “没有。” 话虽然这么说,但陆时川没有挥退他,反而轻轻往后倚靠在沙发背上,阖眼道:“我把玉林的事全部交给你,有压力吗。” 靳泽知为他捏肩的力道轻重有度,答话时也留着五分注意,“玉林最近想通了不少,先生不用担心。” “嗯。” 对话就此告一段落。 靳泽知的目光从上至下描绘着陆时川的面容,良久,他手上一停,忽然侧过身弯腰下去亲吻眼前的薄唇。 陆时川睁眼看他。 靳泽知视线下垂,他细密纤长的睫毛微抖,然后闭眼加深了这个吻。 吻毕,陆时川屈指挑起他下巴,“这里是我的办公室,你现在越来越随意了。” “不会有人进来的,”靳泽知慢条斯理解开他的领带,“未经陆总允许,没人会进来。” 陆时川垂眸看着他动作,似笑非笑,“这么说你早就想好了。” 靳泽知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藏青色的领带更显得肤色亮白,他吻过陆时川的手背,将领带缠在手上,解开陆时川衬衫纽扣的同时贴近了对方脖颈。 温热的呼吸因为距离的靠近而喷洒在脸颊耳侧,让他喉间微紧,“先生不喜欢吗。” 陆时川不置可否,抚上靳泽知后颈轻轻摩挲,“你让我很惊讶,”他的声音就响在靳泽知的耳畔,“这段时间,你越来越让我惊讶。” 惯常冷淡的嗓音和靳泽知些微急促的喘|息有鲜明对比,后者眼底渐暗,指腹贴着皮肤缓缓下滑,顺着人鱼线钻进了西装裤里。 “只要不是失望,我都会再接再厉。” 陆时川难得轻笑一声,“是吗。” “……” ———— 到了下午三点,陆时川提前从公司离开。 他今天要去医院复查,这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毕竟最近他的病情非常稳定,胃痛也比手术前减轻了不少,去医院也是常规检查,但靳泽知坚持要陪他一起去。 上车之后靳泽知才说:“抱歉,先生,我忘了您今天约好了要去医院。” 陆时川看他一眼,“你最好是真的忘了。” 靳泽知就转脸看向车窗外,趁机提出了这次跟来的目的,“最近天气都很好,后天就是周末,先生不如出来走走。” 他西装革履,只一张侧脸就能看出英俊的轮廓,难怪只在公司待了一个半月就已经收获了不少芳心,可惜性情薄凉,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 只有一个例外。 想到这,陆时川收回视线,“你安排吧。” 靳泽知紧抿的薄唇微弯,笑意久久没散。 在医院里检查时他和医生聊了很久,陆时川见状随口问:“你又在打听什么。” 靳泽知目不斜视和他并肩往前走,“没什么,都是些日常需要注意的地方,我想再跟医生确认一遍。” 陆时川这时说:“你还年轻,有些不该太在意的事,你要学会淡忘。这样对你也好。” 靳泽知骤然住脚。 陆时川转过身看他,“你一直都很聪明,这些应该不用我教你。” 靳泽知握拳说:“在意的事就不会忘,我也不想忘,先生不是我,怎么知道哪样做对我更好。我知道先生同意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责任,但我不是。” 陆时川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开口:“过来。” 靳泽知一怔,但下意识往前踏过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陆时川能在靳泽知的漆黑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还有对方脸上不易察觉的紧张。 “先生,你——” “不要说话。” 话落,陆时川抬掌扣住他的后脑,在他瞳孔陡然收缩中垂首吻住他微张的双唇。 靳泽知反应不及,脚下一软往后跌退一步,肩背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陆时川屈膝插|入他双腿之间,揽在他腰身的手用力一按,“告诉我,你的感情会有多深。” 陆时川的气音低沉性感,“深到足够我死之后的十年,二十年还能记起我吗。那时你才真正长大,才能真正懂什么叫做感情。” “我——” “我相信你现在说的话是发自内心,”陆时川手掌下滑落在他后颈,视线在他双唇扫过,落回他的黑眸,“可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明白吗。” 他掌心拂过的地方带起一串战栗,靳泽知握住他的手腕,“先生,如果我对您的感情真的能被时间消磨殆尽,这五年难道不够吗。不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四十年,只要我还是我,再长的路也不能阻止我爱你。” “别说会让你后悔的话。”陆时川放开他,“走吧。” 靳泽知却没松手,眼神少有的透出几分他这个年纪常有的倔强,“您还是不信我。” 陆时川深深看他。 在决定答应靳泽知的时候他就考虑到这一点。靳泽知的感情对他来说发展得太突然,这种不稳定的进度还需要锤炼和测试。 但靳泽知的表现不像是一时冲动。如果靳泽知真的不是一时冲动,抛开任务不谈,在这个世界他余下的时间里,他会把对方接下来要走的路铺好,算作补偿。 陆时川说:“好,我可以信你。” “先生敷衍我吗?” 陆时川眉心微蹙,“那你觉得什么不是敷衍?” 靳泽知不知道想到什么,仿佛不经意地说:“我们回家再谈吧。” 作者有话要说:  靳泽知:随时随地,精力旺盛 陆总:……年轻很好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回家仔细“谈”过陆时川是否敷衍的事之后,靳泽知腰酸腿软地强撑着去洗了澡,回来倒头就睡。 陆时川从浴室出来时看见他半张脸都陷在枕头里,睡得昏沉。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脚步声,靳泽知在陆时川走到床边时又半睁开了眼睛,“先生……” 陆时川抬手覆在他发顶,“睡吧。” 靳泽知在半睡半醒间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掌心,声音已经囫囵,“您也早点休息……” 陆时川就默认了他的留宿。 于是靳泽知自今晚开始直接搬进了陆时川的卧室。 “先生醒了,”周六的清晨,靳泽知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挂进陆时川的衣柜,回身见到陆时川时还很镇定,“您不介意吧?” 陆时川的目光往衣柜里一扫而过,“你看来是认定我不会介意了。” 靳泽知装作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您不介意就好。” 陆时川看他一眼,然后脚下一转走向洗手间,“今天周末,怎么不多睡一会。” 靳泽知说:“先生忘了,之前我们说好今天要出去走走。” 陆时川很快回想起来,当时靳泽知说得随性,他确实没放在心上,“你想去哪。” 靳泽知等他洗漱完递过一杯温水,才回道:“现在公司有玉林在操持,这两天先生没有烦心事打扰,应该做点放松的事。”说完也不卖关子,“我定了温泉山庄的套房。” “你喜欢泡温泉。” 靳泽知不动声色地说:“偶尔泡一泡对身体有益。” 陆时川不疑有他,“也好。” 靳泽知说:“吃过早餐之后就可以出发,司机半小时后到。” 陆时川转身和他一起下楼,“如果觉得无聊,把玉林也带上吧,他跟你年纪差不多,你们更有话题能聊。” 靳泽知当然不同意,“公司的事还等着玉林处理,他应该没有时间。” “嗯。”陆时川说,“问过他之后再说吧,没时间就算了。” 靳泽知应了一声。 到楼下的时候老管家已经安排厨房把早餐端上来,看到两人一起下来,眼神不由微妙。他今早亲眼看见靳泽知“搬家”的举动,加上这段时间观察到的特殊情况—— 但他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到了一旁。 陆时川和靳泽知吃过早餐之后就坐车去了温泉山庄,临走之前靳泽知对老管家说:“我和先生出门期间,遇到需要先生处理的急事都转到我这里就好。” 至于什么样的事算是急事,由他亲自分辨。 车里的陆时川听到了他的话,不过没有制止。 路上的时候靳泽知也没有提及刚才的对话,只介绍说:“我定的山庄是面向富人的,每个套房都有专属温泉和娱乐设备,出门就是花园,附近有一片人工湖,湖边设了钓鱼台,位置都比较偏僻,环境安静,基本上不会被人打扰。” 陆时川确实不喜欢被人打扰,见靳泽知考虑了这些,他没有别的需要提醒。 “跟我来这种地方,你倒是能定的下心。” 靳泽知说:“只要是和先生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觉得无趣,怎么会定不下心。” 可能是前几天在医院里说的话让靳泽知意识到什么,他现在每每谈及感情的事都心口如一,毫无遮掩的意思。 陆时川注定无法给他同等的感情,最近已经对他很纵容,这种相处方式让陆玉林看在眼里不止一次说过是种奇迹,陆时川自己却不觉得,他至多没有以往严厉罢了,靳泽知本来就稳重,做事的度把握得很精准,对一点一滴渗透进他生活的这种研磨也恰到好处。 “先生,您在想什么?” 陆时川看向靳泽知。 除了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他现在只剩下两个人可以为靳泽知扫清,一个是周广云,另一个就是陈扬。 他在剧情中能干涉的人和事还太少,这两个人是他能做到的极限,其余必须要靳泽知自己独自去做。 靳泽知的安危他不担心,但想到日后他不在,靳泽知即便再痛苦或悲伤也只能孤军奋战—— “回去之后我会让管家准备几场私人宴会,”陆时川说,“这段时间,我带你和玉林多认识几个人。” 靳泽知垂眸看着他的手,“您已经想回去了吗。” 陆时川说:“提前计划好行程不代表对你的期待不感兴趣。”对靳泽知他多少会有亏欠,所幸还有时间,他抬手拂过靳泽知的眼角,“别多想。” “我期待的是您能觉得放松。” “别对我用激将法,如果你喜欢,接下来也由你布置吧。” 靳泽知唇角抿出笑意,“我知道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车子驶入山庄,缓缓在一处竹屋门前停下。 靳泽知对司机说:“你先回去,过两天会联系你来接人,不要关机。” “好的,靳少爷。” 陆时川下车之后环视四周。 这里依山傍水,青枝绿叶,鸟语花香,呼吸间空气清新,入目满是自然的颜色,建筑少有钢筋水泥的痕迹,远离城市里高楼大厦的喧嚣,让人心情不由轻快。 “先生觉得怎么样?” 陆时川颔首,“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靳泽知手里提着两人的简单行李,先陆时川一步上前推开房门,“泡池在后院,先生要试试吗。” 进门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院内别有洞天。 泡池里的氤氲热气后,依旧是仿古式的建筑,独立的房间分布在屋内,隐约看见十分现代化的设备。 “这里有厨房,”靳泽知说,“在山庄里的这段时间,先生尝尝我的手艺吧。” 陆时川脱了外套随手搭在手边的沙发背上,闻言看他一眼,“你也会做菜?” 靳泽知也脱下外套说:“我从小就会做饭,只是小时候做的饭菜只勉强能吃,去国外的那几年才特意找了个厨师学了两个月。” 陆时川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特意去学做菜,“想做就做吧。” 靳泽知看一眼腕表,“我现在就去准备。”他解开袖口挽到肘间,“您先去院子里泡一会,回来就差不多了。” 陆时川对泡温泉没有感兴趣到这样迫不及待的地步,看他放下行李走进厨房,接着也走过去看他动作。 靳泽知从冰箱里取出事前准备好的食材,清洗的动作非常熟练,抬眼看到门边的陆时川,他再低头的时候莫名紧张起来,“厨房油烟气很重,先生别进来了。” 陆时川语气平淡,“还没起火,哪里来的油烟气。” 靳泽知就不说话了。 “你下厨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场吗,”陆时川见他握刀切菜的手几次调整,“如果是这样——” “不是!” 靳泽知骤然转过脸,他话音落下才反应过来,神情稍有些不自在,“我是担心先生会觉得无聊。” 陆时川缓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握住他脖颈摩挲两次,“无聊也是一种体验,”说着垂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况且我也没有觉得无聊。” 两人呼吸交缠,鼻尖在轻微动作中来回磨蹭。 被陆时川这样的眼神注视,靳泽知的耳后悄悄红了一片,面上依旧冷静自持,“先生……” 他握着刀柄的手在说话时松开,掌心朝向陆时川后背正要落下,却听见陆时川的声音响起。 “既然有我在场会让你分心,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靳泽知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陆时川却转了身,他拢了拢五指,站在原地犹豫片刻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砧板上,只不过切菜的声音比之前更有力了一些。 陆时川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小的变化,他出门去后院转了转,又回卧室换了衣服。 厨房里的动静还没有停歇,但已经隐约有香气飘出来。 自从病重之后,陆时川的胃口一直很差,闻到这样的味道却难得有了食欲。 他在等待的时间里去泡了一会温泉。 靳泽知把饭菜端上桌之后也走了过来,他一眼就看见正坐在泡池里闭眼假寐的陆时川,下一刻就放轻了落下的步子。 陆时川在他走近时听到了脚步声,“做好了。” 靳泽知侧坐在泡池边,他单手按在腿侧支撑,然后弯腰亲吻陆时川,“是,已经做好了。”吻毕,他轻声喘|息着,再开口意有所指,“您打算现在去吃,还是再等等。” “帮我把浴袍递过来。” 靳泽知抿了抿唇,他顿了顿才起身,帮陆时川穿好浴袍才说:“您饿了吗。” 陆时川不咸不淡地说:“倒没有这么饿。”他踩着水迹从泡池里出来,看了靳泽知一眼,“但正当饭时,就该先补充体力。” 靳泽知一脸听不懂的神情,转而问:“池子里的味道先生能适应吗?” 他每次没话找话都是有话想说,总要拐弯抹角才绕到正题,陆时川干脆没有应声,随手拢上衣襟走向了餐桌的方向。 靳泽知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吃饭的时候交谈不多。 放下碗筷陆时川才开口:“不错。” 靳泽知心中终于放松,“先生喜欢就好。”他去厨房给陆时川盛了一碗汤,“因为时间不够,汤还熬得不够久,勉强可以入口,您尝一尝。” 陆时川浅尝一口。 靳泽知的厨艺出乎意料的好,他也很擅长自谦,可等陆时川喝完他还是忍不住问:“您觉得怎么样?” 陆时川的脸上透露不出喜好,见靳泽知又开始拐弯抹角,他淡淡说:“不错。”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陆时川吃过饭之后没过多久回了卧室准备午休。 靳泽知就跟上来。 “先生,温泉不泡了吗?” “刚才泡过了。” “那我陪您一起休息。” “不用了,你想去泡温泉就去吧。” 靳泽知一脸镇定,“坐了那么久的车,其实我也有点困。”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里只有一间卧室。” 陆时川没有再说什么,自顾自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上了床。 他眉眼之间疲惫的神色比靳泽知要明显很多,后者见他躺下后才去浴室迅速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躺在他的身旁。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再接近。 靳泽知翻身侧卧用目光描绘着陆时川侧脸的轮廓,被子下的手摸索几次,被陆时川抬掌扣住,“别乱动。” 陆时川指尖微凉,是手术后留下的后遗症,最近虽然好了很多,但还是比常人的温度更低,可被这只手握着,靳泽知却安心下来。 房间内也渐渐安静。 听着近在耳边的呼吸声,他不多时就沉入了梦乡。 因为睡得很熟,靳泽知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 陆时川还熟睡着。 靳泽知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还被陆时川扣在掌心。他错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和陆时川节奏的呼吸汇在一处—— 如果只和先生在一起,如果能永远和先生在一起,他最想过的生活就是像现在这样安逸。这里的环境正适合休养,没有那么多烦心事要处理,也不会有人打扰先生的清静。 可惜先生不会同意抛下陆氏不顾。 陆时川睁眼时转脸就看见靳泽知低头沉思的表情,出声问道:“在想什么。” 靳泽知听他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就翻身下床倒了杯水过来,“我在想晚上的菜谱。” “这里没有送餐吗,怎么晚上还是你做。” 陆时川半坐起来,靳泽知立刻往他身后塞了一个枕头。 靳泽知说:“不仅今天,先生度假的这段时间,每一餐都由我来做。” 他在国外时一直都是自己做菜,只是回国之后不想把太多可以陪在陆时川身边的时间浪费在厨房,就没有动手。现在则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陆时川不会随便干涉他的决定,只说:“你不觉得累就好。” “先生放心,不会的。” 靳泽知说完又问,“您一会想出去走走吗?” 陆时川闻言看向窗外。今天天气很不错,尽管太阳高挂,但多云有风,中午的时候也不算很热,现在日头西斜,柳树成荫,一定是个散步的好时候。 “那就出去走走。” 靳泽知说:“那您先换衣服,我去准备一下。” 陆时川掀被子的手一顿,“准备?” 靳泽知解释说:“我装一杯水带上。” 陆时川已经慢慢习惯了他这种照顾病人的方式,“去吧。” 他换了一身衣服走出卧室,靳泽知恰巧准备好。 陆时川看见他手里确实拿着一个保温水瓶,还没来得及拧紧,就接过来喝了一口,味道甘甜,不像是以往喝过的任何饮料,“里面加了什么。” “中药,”靳泽知身上确实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先生能喝的惯吗?” 陆时川又抿了一口,“还可以。” 靳泽知捻动指腹,看不出他的反应是好是坏,“先生介意我这么做吗?” 陆时川扣上杯盖把水瓶还给他,“介意你想让我多活几天吗,还是你觉得我是分不分。”不过他确实没想到靳泽知会这么做,一时有些复杂。 他的病不是仅靠中药调理或是度假就能治愈的,虽然谁也没有刻意提起这件事,但自从手术后,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在日渐虚弱。靳泽知早晚要面对这个事实。 “你接触过中医药理?” “之前找了几个有名的中医咨询过,”靳泽知把水杯放在一旁桌上,为他整理本就妥帖的衣领,“我只是担心先生会不习惯这种味道。” 陆时川看着他低眉温顺的模样,忽然抬手揽在他腰后,手上微微用力就将人拉近过来,轻易弄皱了衣衫也没人在意,“你没尝过这个味道?” 对自己善意的谎言靳泽知张嘴就来,“没有。” 陆时川垂首,一个吻悬在他唇前,距离危险,“想尝尝吗。” 靳泽知感受着他说话时湿热的气息,回答在不知不觉间更急切一分,“想。” 陆时川从他唇上一触即分,在他耳侧道:“你想怎么尝。” 靳泽知喉头上下滚动,“先生……” 陆时川轻笑一声,捏起他下巴给他一个深吻,才说:“说不出来就算了,陪我去散步吧。”话落把人松开。 靳泽知立刻正色,“先生,我会在散步的时候想清楚的。” 两人说着话走过后院,他余光往温泉泡池里瞥了一眼,“我觉得这种问题要经过深思熟虑才行。” 陆时川侧过脸看他,终于想起要问:“你在这定了几天。” 靳泽知明智地反问:“先生想在这里待几天?“ 陆时川明白了。 他没给出确切的答案,只说:“随你高兴吧,记得随时注意公司的情况。” 靳泽知脚步一顿。 他倏然意识到陆时川对他的态度和以往大不一样。 自从他坦白以来,陆时川几乎从不拒绝他的这些安排。 如果是这样—— 就,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陆时川在温泉山庄住了九天。 不知道是不是靳泽知每晚都会给他准备一桌药膳的缘故,他确实觉得状态变好了一些。他现在担心的是靳泽知的状态。 毕竟靳泽知是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在九天时间里几乎把旺盛的精力消耗一空。 而靳泽知只觉得每天都很充实,准确来说他每天都过得心满意足,这个时候身体上的疲惫反而更让人回味。 一天之前,他把这栋遍布美好记忆的房子重金买了下来。 “先生,是回家还是去公司?” 离开是他主动提出的,陆时川能留下这么久是对他的特别优待,但倚仗这一点肆意妄为不是他的作风,事实上九天的忙里偷闲对于两人来说都已经不算短了。 不过离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陆玉林电话短信里三番两次的催促,否则靳泽知还想多留两天。 陆时川从不费心在这种事上去猜测靳泽知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去公司看看。” 其实他本人不在公司,想要针对他的周广云没了下手的余地,就暂时不会对陆玉林不利,至于日后会搅得陆氏不得安宁的陈扬现在只是个无名小卒,所以他并不担心在公司会有什么紧急事情发生。 如果靳泽知喜欢,想在这里待个一年半载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这几天玉林有没有找你。” 靳泽知面不改色,“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先生不用担心。” “嗯。” 汽车在柏油路上飞速而过,陆时川渐渐敛起在山庄时的轻松,从随着司机一起过来的秘书手里接过几份资料。 资料是李宏华托她带来的,说是调查出的相关细节,罗列出的内容看似有条有理,却经不起任何深究,陆时川看了一眼就发现不止一处漏洞。 秘书见状说:“公司里这段时间关于李总的流言越来越多,听说李总经常在办公室里发火骂人。” 陆时川看向靳泽知,后者仿佛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资料上。 秘书小心翼翼等着他们对视完,问道:“陆总,这件事您真的不打算管吗?” 陆时川收回视线,“既然他查不出来,就帮他一把,这么一件小事拖了太长时间了。” 知道陆时川看出他在里面动了手脚,靳泽知也不解释,只问:“先生是想让李宏华打头阵解决周广云?” 秘书在一旁云里雾里,唯一能听出来的就是这段对话的结果似乎对周广云很不友好,她在陆氏集团待了也有几年,对周广云老好人的印象深刻,这时听到周广云牵扯到之前公司的名誉案,心里一阵好奇,“这件事和周总有关?” 陆时川和靳泽知同时转脸看她。 陆时川说:“怎么了。” 被双倍的深邃黑眸同时盯住,秘书吞了吞口水,连忙说:“没什么,只是小陆总和周经理关系看起来挺好的,这件事,是不是要提前知会小陆总一声?” “嗯?”陆时川的语气意味不明,“玉林和周名生关系好,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吧?”秘书仔细观察陆时川的神色,踌躇着说,“他们经常同进同出,又一起合作签了一笔大单让小陆总在董事会扬眉吐气。” 说到这她干脆把知道的都吐了出来,“陆总不在的这段时间小陆总又跟进了一个项目,周经理经验丰富,在里面帮了不少忙,听说进度很理想。” 陆时川颔首,对陆玉林还算放心,“做得不错。” 语气是惯常的冷漠。 秘书眨了眨眼。她下意识觉得陆时川这句话不是在夸她,可是刚才说话的人只有她一个人,总不能是夸什么也没做的靳副总吧。 想到这她惴惴回了一句:“都是我应该做的。” 陆时川没有纠正秘书的话,他听完对方的叙述,对如何处理周广云已经有了想法,然后转脸向靳泽知说:“我听说周广云的二儿子对学术研究很感兴趣,天赋也不错,你去操作一下,把他送进机构为国出力。” 靳泽知很快跟上了陆时川的思路,“先生想先对周名生下手?” “不是我对周名生下手,”陆时川把手里的资料随手搁置一旁,“是让周广云亲手把周名生赶出陆氏集团。” 他要先让周广云失去爪牙,再慢慢收拾这只兴风作浪的老狐狸。 一个小小的名誉风波不会让周广云在陆氏的地位产生不可逆转的恶劣影响,可如果两个儿子都没有机会在陆氏出人头地,周广云肯定会有一番动作,他只要静观其变,再见招拆招。 靳泽知回说:“我明白了。” 秘书:“……” 您明白什么了? 她活像在听天书,在两位大佬面前,总觉得智商也不够用了。 然而没人解释给她听,这段对话之后,车内安静下来。 稍久,车子缓缓停到陆氏集团大厦门前。 李宏华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陆时川回来的消息,早早就在楼下等着,见到这辆熟悉的座驾滑到眼前,他快步迎上前。 陆时川下了车就听见他的一通抱怨。 “我说陆总,你怎么能就这么丢下这一堆烂摊子优哉游哉地泡温泉去了呢,”李宏华说完又是一顶高帽子扣给了陆时川,“公司离开了陆总可实在不行啊!” 陆时川径自往前走去,门口有闲聊的几个员工远远见到他就忙不迭四散开,李宏华趁机指着他们说:“看看这群吃闲饭的,也就陆总在的时候能自觉办事,否则谁也管不住。” 这么拙劣的奉承让秘书都不由低头抿嘴忍笑。 靳泽知说:“陆总在温泉山庄就是担心有人会惦记他不该在生病的时候外出,这才赶早回来。”他为陆时川推开门,声音冷冽,“正巧碰上了李总,果然不出陆总所料。” 李宏华最听不得靳泽知的嘲讽,“你——!” 靳泽知扬眉,“李总有话不妨直说,陆总拖着病体回来就是专程为了给李总排忧解难。” “你,”李宏华深吸一口气,他抬手指着靳泽知抖了抖,“你给我让开,我懒得跟你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子白话,我要找陆总。” 陆时川这时才开口:“李总,我劝你最好收回这句话。” 李宏华不明所以,“什么?” 陆时川说:“你想要的东西一直都是靳副总在查,我手里也没有备份。” 李宏华眼角微抽,“什么……”他看向靳泽知,“靳副总,这……” 靳泽知对外人一向面冷心也冷,李宏华尴尬中夹着讨好的笑容没给他带来任何触动,“李总这是怎么了。” 李宏华有心想说几句话来救场,可就算以他的厚脸皮也实在很难张开这个嘴,磕绊着说:“我刚才,那也是一时口快,靳副总可别放在心上……” 靳泽知看他良久,直把后者看得浑身不自在,才云淡风轻地说:“一个小时之后,烦请李总去一趟陆总办公室。” 李宏华看一眼时间,面带狐疑,“一个小时——”话说一半他余光瞥见靳泽知的表情,连声改口,“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一定准时到!” 靳泽知闻言漠然点头,接着就转身和陆时川一起跨进电梯。 李宏华回过神想要挤进去,电梯门却在他眼前慢慢合上了,被他牢牢挡住的秘书也被遗忘在原地,只能和他面面相觑。 随着电梯上升的靳泽知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一次,才说:“先生让我把调查出的结果交给李宏华,是想让他欠我一个人情吗。” “既然猜到了,还问什么。” 靳泽知抿了抿唇,没再出声。 回到办公室后他花了十分钟时间整理好资料,正想到陆时川身旁坐下,就被匆匆赶来的秘书打断,“抱歉啊陆总,刚才我没赶得及。” 她由此开始了工作汇报。 靳泽知没有让她出去的理由,又回到办公桌后坐下。 五十分钟后,秘书好不容易走出去,心急火燎的李宏华赶了过来。 一进门就问:“靳副总,东西在哪?” 靳泽知把桌上的U盘递给他,“看过之后李总再考虑该怎么处理吧。” “好说好说,”话落李宏华咬牙切齿笑道,“我一定好好处理。”说完又急急忙忙转身走了出去,想来是忍不住要立刻看看U盘里的内容。 办公室内没人打扰,靳泽知走向陆时川时问:“先生为什么确定李宏华不会报警,他不想洗清自己的嫌疑吗?” 陆时川放下文件捏了捏鼻梁,“你还小,做事也太正派,还不懂在商人眼里,这点风声无足轻重。” “您是指李宏华会拿这件事威胁周广云?” “他会卖给周广云一个人情。别小看李宏华,他表面粗枝大叶,实则很重义气,公司里的势力盘根错节,他却从不会把任何人彻底得罪,这就是他的能力。有他帮你,你以后的路会轻松很多。” 靳泽知点了点头。 “我给你的那份文件,李宏华看不出来再深入往下查就会查到周广云的头上,但周广云自己一定可以。”陆时川说,“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的心思越重,想的就会越多,所以他会怀疑李宏华抓住了他的把柄,就不得不推出周名生做替罪羊了结这件事。” 周广云投鼠忌器,李宏华一知半解,陆时川笃定他们不可能真心实意去交流。 靳泽知会意,“接下来我会注意周广云的动向。” 陆时川说:“还有一个人,把他解决,让李宏华以后彻底站在你的队伍里。” “您是指?” “李宏华身边的陈扬。” “我该怎么做?” “设计一个局,让他自己跳进来。”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在靳泽知把资料给李宏华的第二天, 周名生的辞呈递到了陆时川的面前。 周名生辞职后陆玉林还特意来了一趟董事长办公室做做样子,而周广云却反应平平, 偶尔听到有人提起这件事,他还仿佛发自内心觉得周名生太过分, 甚至私下里答谢过李宏华没有报警。 和他以往在公司里给人的形象很符合。 大概是猜到了这段时间会有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在一个月之内, 周广云每天的行程都很寻常。 这种情况早在陆时川的意料内, 没有提醒靳泽知是想试试他的耐心。 所幸靳泽知足够沉稳。 一个多月的时间白白浪费也没让他有丝毫松懈,在事发的三十六天后,他终于筛选出了值得注意的消息。 周广云特意去了位置偏僻的城中村约见了一个查不出背景的社会闲散人员。 “查不出背景,”陆时川沉吟片刻, “你有这个人的照片吗。” 靳泽知说:“有。” “把照片交给我,这件事不用你继续深入了。” 靳泽知眉头微紧, “先生?” 陆时川说:“你没有门路,能查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他没有夸大其词,靳泽知确实很让他满意。 最近他在考虑放手把陆氏交给靳泽知和陆玉林。 靳泽知跟在他身边的时间虽然不长, 但胜在不骄不躁,一路走来没有犯下任何错误, 即便是他也对靳泽知的表现说不出半句不好。 陆时川转而问:“陈扬的事情怎么样了。” 靳泽知说:“我没有让别人经手,李宏华没有起疑,已经分配人手安排下去了, 昨天我把另一部分动过手脚的项目内容交给他,其中涉及的所谓机密外行人很难看出端倪,陈扬就算真的把它兜售出去, 也只是卖了一捧废料。” “现在他有什么动作。” 靳泽知对陈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是李宏华的亲信,外面有很多人想从他手里挖情报,其中有两家和他走得比较近。而且据我所知,他最近被家里逼着买房,非常缺钱。” 小鱼上钩,陆时川丝毫不觉得意外,他又问:“李宏华今天去哪了。” 靳泽知凑巧早上听秘书提起过,“他下午约了朋友去打高尔夫。” 陆时川看了一眼时间,往陆玉林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小叔?”听筒里很快传来陆玉林有些失真的声音,“你找我有事?” 陆时川说:“你在做什么。” 陆玉林语气疑惑,但还是如实回道:“我马上有个会,这通电话再晚一分钟我可能就接不到了。” 会议? 陆时川心念一转,又问:“最近周广云是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 陆玉林听到他提起周广云的名字,抓着话筒看了一眼周围,确定环境才低声说:“对,自从周名生离职之后,他经常跑到我这里嘘寒问暖。”说到这他又想起什么,“对了,接下来这个会他说要跟我一起参加,说是帮我制定个什么计划。” 周广云对陆玉林越好,说明他想取而代之的想法越重。 这也说明陆玉林假装顺从的伪装非常有效。 没有了周名生,周广云已经越来越急躁了。 陆时川抬手在扶手上轻扣两下,说:“如果有空,我一会也去看看。不用等我。” 陆玉林顿时苦了脸,“什么,小叔也来?” 陆时川说:“行了,既然还有会,先去忙吧。” 陆玉林只好面对现实。 挂了电话之后,陆时川从办公桌后起身,他按铃让秘书进来,“一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这个人的资料。”他示意靳泽知把周广云约谈过那人的照片给她,“我要的是真实的资料,包括联系方式。” 秘书对陆时川的吩咐一向坚决执行,“是,陆总,我马上去办。” 她转身离开之后,靳泽知才说:“先生要歇一会吗?” “也好。”陆时川看了看时间,“一个小时后叫醒我。” “好。” 靳泽知目送他走进休息室,五指缓缓收拢。 最近陆时川觉得困乏的时间明显增多,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陆时川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视线,他脱了外套躺在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 一小时后靳泽知进来,他坐在床沿看了陆时川睡着的模样良久,才轻声唤道:“先生,该起床了。” 陆时川还没睁眼,就听到他又出声问:“先生,什么时候您才能放下陆氏,安心养病呢。” 这个问题陆时川在温泉山庄也想过。 放在以前,他不会在意在一个陌生的世界会待多久。 但这个世界,他的身边多了一个靳泽知。 陆时川说:“你是怎么想的。” 靳泽知的视线落到一旁,“公司不该只靠先生一个人坐镇。” 陆时川单臂撑床半坐起来,“你觉得玉林能独当一面吗。” 靳泽知起身退后一步方便陆时川下床,他说:“如果先生永远为他保驾护航,他就永远不能独当一面。”意思到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他又补充一句,“先生不在公司,我会全力以赴帮玉林接手大局。” 陆时川对他的能力没有怀疑,“这么说,你愿意代我肩负起这个责任。” 靳泽知垂眸说:“只要能帮先生分忧,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的话让陆时川走向洗手间的脚步一顿。 “我只想陪在先生身边的时间能够久一些。哪怕多一天,多一个月也好。” 陆时川转脸看他。 靳泽知嘴唇抿直,对上陆时川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嘴角下拉一瞬。 陆时川眼底有淡淡无奈,他招手,“过来。”然后把他揽进怀里,用醒后略微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可以答应你,解决了这件事后我就放权给玉林。” 靳泽知猛地抬眼看他。 陆时川说:“这样你满意了吗。” 靳泽知眼角悄然泛红,他又低头掩饰自己的异样,闷声说:“我是为了先生着想。” “你怎么说都好。”陆时川抬掌在他后颈抚过,“我离开公司后你会比现在更累,明白吗。” 靳泽知眸光微动,“玉林才是您的继承人,先生放心,我会让他尽早适应的。”意思是会让陆玉林更多接触公司职务。 陆时川不点破他的小心思,只说:“注意分寸。”说完他去简单洗漱过就回了办公室。 他们出来的时候,秘书已经在原地等了将近十分钟,但她不敢有任何怨言,见到陆时川就把手里的文件夹递了过来,在对方翻看的时候把资料内容概括了一遍。 周广云找来的这个社会闲散人员是个业内有名的雇佣兵,为了钱什么都敢做,而且任务成功率相当高,擅长制造各种意外事故,因为是退役军人,所以反侦察能力很高,从没留过尾巴。 “他口风很严,”秘书说,“如果不是因为线人正好跟他有过接触,我们也不太容易查的到他的背景。” 陆时川更注重结果,“他的联系方式找到了吗。” 秘书说:“找到十二个号码,我来的时候已经排除了三个,家庭住址也有作假,不过我们有他的真实姓名和照片,排查清楚只是时间问题。” 陆时川把看完的文件递给靳泽知,然后对秘书说:“找出结果之后再给我消息。” “好的。” 靳泽知一目十行把资料浏览一遍。 陆时川见他合上文件夹才说:“走吧,去玉林那里看看。” 刚才靳泽知就想问,“先生是想去见周广云?” 陆时川穿上外套,“没错。去试试他的反应,看他的雇佣兵是想对我动手,还是对李宏华动手。” 靳泽知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如果周广云太贪得无厌,就肯定不会轻饶。 “您打算怎么试探?” “你只需要告诉他李宏华下午约了我见面,剩下的就看他怎么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没多久就来到会议室门前。 这次会议只是一个以陆玉林为主导的强调经营方向的例行会议,不算重要,来之前陆时川说过不需要特意等他,所以进门的时候会议已经进行到中段。 陆玉林正站在会议长桌的顶端,周广云在他左手边拄拐坐着,见到陆时川和靳泽知的身影,众人纷纷站了起来。 “陆总。”“陆总,靳副总。”“陆总好。” 陆时川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陆玉林,就随意在角落坐了下来。 但会议室内的气氛还是因为他的存在凝滞了几分。 陆玉林暗自庆幸需要他动员的部分已经基本结束,否则被陆时川盯着他总要担心出错,反而处处出错。 靳泽知看出场内的压抑,时不时低声和陆时川交谈几句,每每这个时候长桌前坐着的人都能轻松稍许。 陆玉林很快看出陆时川来这的目的不是为了旁听他的意见,就草草结束了会议,其余参会人员终于松了口气。 众人鱼贯而出。 陆玉林刻意磨蹭了一阵,顺便把周广云也留了下来。 陆时川走过去时他先开口问:“小叔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现在学习的怎么样。”话落陆时川看向周广云,“又麻烦了周总。” 周广云笑道:“陆总太客气了,是小陆总对经商有天赋,我也只是仗着年纪大多说了几句,让陆总笑话了。”他叹了口气,主动提起,“一直还没能向周总请罪。名生一时糊涂竟然做了那么可恶的事,真是让我丢尽了这张老脸,如果不是陆总大人有大量,我真不知道我还怎么在公司继续待下去。” 陆时川神情淡漠,“听说周总家的二公子学成归来,怎么没有到公司露个脸。” 周广云攥着拐杖的手骤然一紧。 陆时川余光看见,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难道是对公司有什么芥蒂。” 周广云脸上没有气怒的神色,“陆总有所不知,他对经商不感兴趣,一心想要为国家做点贡献,一回国连家门都没进,直奔研究院去了。” “原来如此。”陆时川说,“二公子志向倒很远大。” 周广云笑了两声:“陆总说的是,为国争光说出去比生意人要好听多了。” 靳泽知这时说:“陆总,四点钟您还有约,李总把地点定在长生高尔夫球场,不提前出发的话时间会来不及。” 陆时川回脸看他,“多嘴什么。” 靳泽知抿唇后退一步,他微微躬身,“抱歉。” 周广云打圆场,“是我不好,不该耽误了陆总的行程。正好我办公室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了。” 陆玉林先打招呼,“周总慢走。” 周广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拄着拐杖离开,步伐迈得比平时仓促一些。 陆时川没过两分钟也和靳泽知走出了会议室,出门就直奔停车场,之后往球场去了。 路上秘书电话告知陆时川已经排查完,确定了真实的联系方式,接着她说:“周总刚才打了一个电话,和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一致。” 陆时川问:“周广云说了什么。” “周总说了四个字,”秘书犹豫片刻,才回道,“一网打尽。” 陆时川没有太特殊的反应,“继续盯着周广云。你联系这位雇佣兵。” 秘书问:“我该说什么?” “告诉他,你不想知道他和周广云具体谈成了什么勾当,但你会付双倍的价格,只要他把今天原本想做的事全部实施在周广云的身上。” “如果他不同意呢?” “那就让他明白得罪陆氏集团的下场。” 结束通话之后,靳泽知突然说:“我想买一套房子。” 他的话题换得突兀,陆时川也没有在意,“想买就买。” “等到结束之后,我想和您一起搬到这套房子里住下,可以吗?” “怎么突然想搬家。” “陆宅是玉林的,我也想有一个自己的家。” 这句话在陆时川心里留下一道痕迹,就侧过脸看他。 靳泽知漆黑眼眸一错不错回望过来,“先生同意吗?” 陆时川扣住他后脑,薄唇在他前额一触即分,声音听起来像叹息,“想买就买吧。” ———— 两人来到高尔夫球场时,李宏华打球正酣,他回到休息区,见到陆时川还愣了半晌。 “陆总?” 他往旁边一看,又和靳泽知对视,“靳副总?” 陆时川示意他到对面坐下。 李宏华走过来,灌了口水还是一脸纳闷,“今天我不上班,两位这是来干什么?” 陆时川说:“来跟你聊聊陈秘书。” 李宏华脱口而出:“陈扬?”他困惑更深,“陆总也知道陈扬?” 陆时川示意靳泽知上前。 李宏华不由把目光转向解锁手机的靳泽知,“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搞什么——” 一段视频在手机上播放着,视频里两个把酒言欢的其中一个人就是陈扬。 “这是谁?”李宏华脸色难看起来,他明白如果这段视频没有问题,陆时川是不可能亲自过来一趟的,“跟陈扬说话的人,他是谁?” 靳泽知说了四个字:“青源集团。” 李宏华脸皮抽动一下,他猛然起身,狠狠把手里的矿泉水掼在地上,“他妈的!这个货竟然敢出卖我!”他胸膛重重起伏,显然是气的不轻,“我要弄死他,我一定要弄死他……” 这里地广人稀,李宏华约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周围一眼望去没有外人,陆时川就任由他发泄。 直到李宏华终于冷静一些之后,他说:“李总,这个项目我交到你的手里,你就这样回报我。” 李宏华浑身怒气霎时一僵,“陆总……” 陆时川不等他解释,“如果不是泽知及时察觉这个消息,你能不能算出你在这个环节出的纰漏,会给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 李宏华下意识心算几秒,立刻惊出一头冷汗,后背也阵阵泛凉,“陆总,这,我这可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能知道这个陈扬他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陆时川抬手按在玻璃桌面上,指尖轻敲,“噔噔”仿佛敲在李宏华的心头,“李总,这样一个重大事故发生的时候,你还在打高尔夫。”他语气仿佛平和,“你有没有把这个项目放在心上,还是说你除了红利之外不在意其他进账,如果是这样,以后就让靳副总多给你一些空闲时间,免得惹人不快。” 李宏华连忙回来坐下,他拧开一瓶矿泉水放在陆时川手边,“陆总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当然把项目放在心上,这,”他一咬牙,“是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清,才导致了险些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我一定认罚!” 陆时川却问:“泽知,这件事是你查到的,你觉得呢。” 李宏华也随之看向靳泽知,神情急切,“靳副总,您看这?” 陆时川有心造势,靳泽知当然领情。 他看了李宏华稍久,好似沉思之后才说:“我觉得李总粗心大意错信了小人是大过,但也是无心之失,所幸还没有真的造成损失,还能将功补过。” 陆时川说:“怎么补。” 见他有了松动的迹象,李宏华拍着胸脯大声说:“怎么补都行!” 靳泽知回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总要有人去解决,人是在李总的眼皮底下出了问题,这件事不好声张,还是让李总去解决最合适。” 李宏华轻咳两声,“靳副总说的是,我一定把姓陈的这狗东西——” 他的后半句话在陆时川一双深邃黑眸的注视下咽回了肚子里。 “李总,陆氏集团是合法公司,你做事说话还是注意一些为好。” 李宏华讪讪说:“是,是,我一定把陈扬合法地处理好。” 陆时川说:“好了,接下来的事你和泽知交接吧,原件都在他的手里。” 李宏华这才记起是靳泽知及时发现了这一切才能让他免遭一场劫难,看向靳泽知的眼神也热情起来,“靳副总,谢谢两个字说出来太俗,改天老哥请你吃饭,今天这事儿要不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被接连三道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陆时川和靳泽知对视一眼,都猜出了这三通电话的来意。 在场三人只有李宏华嘟囔出声:“真是奇了。”说罢对其余两人做个告罪的手势,抓起手机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陆时川在他转身之后也把手机送到耳边。 “喂。” 秘书一听到回音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急声说:“陆总,周总死了!” “你说什么?死了?!” 秘书听出这是李宏华的声音,明白了陆时川身旁还有旁人,就长话短说:“消息是他的车发动机自燃,司机停车停得急,在拐角盲点,还没来得及把周总扶出来,就被冲出来的卡车撞下了护栏,当场就炸了。” 陆时川说:“我知道了。” 秘书又说了几句细节就挂断了电话。 三人的通话差不多同时结束。 李宏华神情恍惚,“你们听到的东西跟我应该一样吧?”他扶着桌子坐下,还有点不敢置信,“周广云,炸死了……” 陆时川适时沉默。 靳泽知和周广云本来就不相熟,也没有说话。 李宏华兀自感慨了半晌没人搭话,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动力。 这之后,陆时川和靳泽知一起离开了高尔夫球场,有周广云的事情在先,李宏华以为他是去处理相关事宜,就没有多问,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在眼前,就拎着矿泉水往人群方向去了。 但陆时川并不是像他猜测的是去处理周广云的事,而是听了靳泽知的建议回了陆宅。 回去之后,靳泽知简单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大多装的是陆时川的东西。 然后他下楼走到陆时川面前说:“先生,我们搬家吧。” 陆时川看向他手里的小行李箱,“你的房子买好了?” “是,”靳泽知表面镇静,内心其实还有些忐忑,“一个月前就买好了。” 陆时川把手里的酒杯放回原处,他抬眼环视一圈周围。 住惯了的地方就这样忽然离开,确实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涌上来,但不足以让他留恋。 靳泽知想走,他也没有必要拒绝。 “走吧。” 靳泽知喜形于色,“先生不怪我自作主张吗?” “你是先征得我的同意才坦白,这算是钻了我的空子,不算自作主张。”陆时川说,“我不会怪你。” 他面容冷峻,说话时也像裹着寒气,偏偏这样疏冷的样子是在放任他为所欲为…… 陆时川走出两步才发现他一直站在原地,眉头微蹙,“怎么不动,有什么东西忘了吗。” 靳泽知倏然抬头,他眼眸中流光溢彩。 “先生,我想吻你。” 陆时川心底悄然柔和,于是转过身面向他,“过来。” 靳泽知迅速往前两步,放下箱子抓住了陆时川前伸的右手,“先生——” 陆时川捏起他的下巴,“别说话。” 然后垂首覆上他还没闭合的嘴唇。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搬到靳泽知准备的新家之后, 陆时川很少再插手公司的事。 陆玉林不知道是不是提前被靳泽知警告过,也几乎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些。 陆时川比原主多活了三年。 期间靳泽知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临终这天也不例外。 床前,靳泽知无声流着眼泪, 陆时川面带笑意安抚着他。 这笑容让靳泽知的视线更模糊, 他颤抖着嘴唇俯身下来索取最后一个吻, 吻毕终于哽咽出声:“先生, 我很爱你。” 陆时川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听见靳泽知在这瞬间崩溃的声音,胸膛中有些微酸胀。 如果早知如此,他至少会留下时间陪靳泽知度过一生,现在却只能带着愧疚离开。 但不论如何, 闭眼之后他渐渐睡了过去。 紧接着被震天响的敲门声吵醒。 “砰砰砰!” “陆岳,我知道你在里面, 别装死!” 陆时川蹙起眉头,睁眼就看见面前的隔板。 空气中散着清新剂的味道。 他正在洗手间里。 视线受阻,陆时川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抬脸就和对面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这是一张比上一个世界要年轻很多的脸,还上了妆, 显得脸上泪痕更明显,加上凌乱的黑色碎发贴在前额,看上去很是狼狈。 “陆岳!你自己断了前程现在给老子脸色看, 你他妈也不看看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外面啐了一句,又开始砸门,“收拾干净出来伺候贺总, 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陆时川走到水池前捧水洗了把脸,又把对他而言过于碍事的头发用水打湿全部往脑后抚平,没有发胶的固定,几缕垂落额角的碎发他也没有费心去理会。 在越发不耐烦的砸门声中,陆时川从容洗了手,又抽了纸巾擦干,才缓步走向门边开了门。 门外正准备撞门的男人扑了个空,踉跄着狠狠摔在洗手间沾水的地砖上,立刻吃痛地骂了几句。 让陆时川眉头微蹙。 “你明明在里面,我喊了半天你怎么一声不吭?”男人龇牙咧嘴站起身,“要是不想干就赶紧给我走人,你以为我的时间这么经得起你浪费!” 以往他只要这么说,陆岳一定会因为害怕丢掉来之不易的工作而向他道歉,到时只要随便敲打两句,这小子还不是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每次总要闹这么一出,他早就腻得不耐烦。 要不是手里只有这么一个能看的小明星,他早就把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脚踢了! “行了,既然已经想通了,就跟我回去吧,”放在以前,男人或许还会骂他几句出出气,可今天他可等不起,要是真的耽误了时间,他的那笔介绍费就打了水漂了,“别人能搭上贺总的线是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你倒好,又哭又闹,比娘们还他妈金贵,要不是因为你之前跟我说家里急等着用钱,老子发了善心帮你一把,用得着这么吃力不讨好……” 陆时川看着男人的背影,眸色暗沉。 他这次的身份是一个十八线小明星,本名也叫陆时川,出道之后为了发展改名陆岳。 原主初中毕业就因为家里欠钱不得不出来打工,这么多年过去,辛苦攒的血汗钱全被父母一左一右抠得干干净净,还因为好赌成瘾的父亲倒欠了一笔巨额债务。 深受社交软件洗脑,学历不高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的原主觉得娱乐圈是躺着都能赚钱的地方,所以被星探找到后,他想也不想就签了约。 但踏入娱乐圈之后,他才发现签约的公司是个草台班子,根本给不出多少通告,原主赚的钱反而比以前端盘子还要少,如果不是偶尔强忍不适被经纪人安排去一些场合陪酒卖笑,他早就入不敷出了。 忍了一年之后,他的娱乐圈梦彻底破碎,就生出了想继续回去打工的念头。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喜欢打牌的母亲张口又要了一个目前对原主来说的天文数字,他把所有的积蓄打回家里,自此没有了离开娱乐公司去找工作这期间过渡期的费用。 就在这时,经纪人提出了让他去陪一个非常有钱的有钱人过夜的要求,只要一夜,他能得到的钱就比他过去这几年赚的总和都多。 从小养成的羞耻心和金钱的诱惑一起摆在面前,穷得发疯的原主轻而易举就动摇了。 而眼前这个喋喋不休、脏话连篇的男人就是原主的经纪人杜明德。 平时杜明德就喜欢压榨手底下的艺人,原主因为长相有优势起先还被优待三分,被杜明德视作咸鱼翻身的本钱。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原主除了一张脸简直一无是处。 没钱,没演技,没有一把好嗓子,每次有了通告也不懂得把握时机,就连好不容易塞进一个选秀节目,尽管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不会来事直接得罪了后期导演,人均八分钟的镜头到了他这硬是连一分钟都剩不下,其中大半都在发呆。 一期节目发出去,水花倒是有两声,全是节目的粉丝对原主如何不敬业的吐槽,第二期干脆就顺水推舟把他淘汰了。 这个选秀节目虽然不上档次,那也是花了钱通门路的,听到原主被淘汰,气得杜明德抄刀子亲手捅了他的心都有,所幸这个时候有个圈里的朋友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原主的脸很合贺家那位的胃口,只要过一次手,单单介绍费就是六位数起步。 “你给我记清楚,这次你要招待的人别说你和我,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要给几分薄面,”杜明德的声音还没停下,“你如果再搞砸,那可就不是卷铺盖走人就能解决的了,说不准你这条小命都很难保。” 他经常用类似的话恐吓原主,次次都很有用。 可惜现在走在他身后的人已经不是原主,而是陆时川。 杜明德久没有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不由奇怪陆岳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就回脸看了一眼。 陆时川正在接受原剧情,大量记忆的涌入让他唇色微微泛白,但他神情漠然,杜明德看不出他其实正忍着头痛,只问:“你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 杜明德摸了摸下巴,又上下打量他一个来回,总觉得他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变化,尤其是那种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不在了,连这张他已经看惯了的脸,露出额头之后都好像比平时帅气。 也就这张脸还有点用。 杜明德半是鄙夷半是艳羡。 这百无一用的花瓶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大运,连这样的好机会都能碰上。 只是,就算撞了大运恐怕也救不下这头蠢猪,自从签了他,就没有一天的安生日子能过。 想到这杜明德不耐烦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顿生恼火,“别磨磨蹭蹭的,快点走!” 说着就要来抓陆时川的手臂,不期然对上后者的视线,冷不丁后脑一凉,下意识缩回了手,事后察觉到自己竟然做出这么丢人的举动,阴着脸想要找回颜面,又莫名其妙不敢再伸手。 陆时川暂停了剧情的接收,他眸光慑人,启唇言明:“第一,我不喜欢肢体接触。” “你说什么!” 陆时川并不理会他的色厉内荏,嗓音更冷。 “第二,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我希望你能学会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杜明德被陆时川这两句话说得心里直打鼓, 又拉不下脸被以往自己根本看不起的小明星牵着鼻子走,就面露凶恶地喊道:“现在贺总可还没看上你呢, 就这么快对我指手画脚起来,别以为你这只乌鸡这么简单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你以为你是老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是不是不想干了?” 陆时川当然没打算继续干下去。 原主活了二十二年, 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埋头挣钱, 就连父母和他都只剩下金钱联系,除了这个想把他当成摇钱树却不成的三流经纪人,几乎没人记得他是哪一号人物。 在原剧情中,原主只不过是横在两个男主之间的一个小小配角, 被包养三个月得了一笔遣散费就打回了原形,可金主给的所有钱还了债也填不上家里的两个窟窿, 就在这条歪路上越走越远,没过多久又被爆料出当小三破坏别人家庭,当事人粉丝不出一天人肉出了他的真实地址, 干脆开着直播在路上往他身上泼粪,得到全网一致好评, 可以说是名声差到了极点。 原主在这之后苦熬一个月跳楼自杀。 他不仅一生都被嗜赌的父母毁了,死后都得不到安宁。 陆时川不可能走原主的老路。一个人赚钱的方法有千千万万,以色侍人是最下等的一种, 他哪怕再落魄,也从不会被人诟病。 “杜先生,这笔生意我不想做, 烦请带路。”他淡淡说,“我该回去了。” “你说什么?!”杜明德气得脸色涨红,他这时也没有闲暇去顾及陆时川的异常,只怒不可遏地低吼,“你他妈这个时候跟老子开什么玩笑!你不想去,你哪儿来的钱打给你妈?” 陆时川说:“我自有方法。” “你有个屁的方法!”杜明德飙了一句脏话,跺着脚走了几个来回才勉强压下怒气,装作关心的模样劝道,“陆岳,我知道你第一次陪人过夜,心里有疙瘩在所难免的,可是你要想清楚,只要睡一晚就能赚大钱,以后咱们有了活动资金,还会愁没有通告吗?” 陆时川很少有机会和素质这么低下的人交谈,耐心已经消耗殆尽,“杜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和公司签订的合同在上个月已经到期,你迟迟没有找我续约,而且扣了我一个月的工资。” 杜明德没想到他竟然记着这么清楚,面上有不自在的神色一闪而过,“这都不重要,我们回去再谈——” 陆时川接着说:“这些我不会追回,但既然公司屡屡违反合约,我也不必再走章程。”他之前没打算这么早就说出这件事,是杜明德的表现让他提前了计划,“从现在起,我正式和公司解约。” 杜明德气急败坏,“你想得美!”他指着陆时川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赔钱货,知不知道老子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一个子儿没给我赚回来,全他妈让我倒贴!今天好不容易有个翻本的计划,我就把话撂在这儿,别说你是想解约,就算你是得了绝症,只要你还喘着气,现在就必须跟我一起去见贺总!”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走廊里有一前一后两道脚步声正在接近,杜明德的话说完,脚步声双双在拐角处停住。 其中一人笑着开口:“这应该是主办方准备的节目,贺总不用放在心上。” 陌生人的声音让杜明德一惊,他慌忙转脸看过去,正看见曾经在宴会上见过一次的熟悉脸孔恭敬站在另一个人的身后,脸上笑意还没散,刚才说话的应该就是这个人。 这个熟悉脸孔是天青娱乐的总裁仲元。 天青娱乐众所周知是贺丰荣试水娱乐圈才开的公司,而仲元身为贺丰荣的左膀右臂,被安排在天青娱乐把控全局。 能让仲元毕恭毕敬称作贺总的男人。 站在仲元身前的人是谁,他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来人确实是贺丰荣。 他刚从宴会出来,身上沾染了各路不同的香水味,但他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宴会里的男男女女没一个能让他瞧得上眼,这时再听到杜明德大言不惭的话,嘴边笑意挂着锋利,“哦?我倒要听听,主办方给我准备了什么节目。” 杜明德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上贺丰荣,他在心底恨不得把陆岳的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痛骂一顿,胖脸上怎么也遮不住慌乱,“贺,贺总,我绝对没有不尊敬您的意思,刚才,刚才我只是——” 贺丰荣脸色一变,冷笑一声道:“难道刚才我是听错了?” 他的视线被身宽体胖的杜明德挡得结实,堪堪能看见陆时川水湿的额发。 杜明德在诸多地方摸爬滚打,察觉到贺丰荣的视线,很有眼力见的往身旁一让,谄笑着说:“贺总没有听错,都是我的错。”他心跳得发慌,可想想这一笔做成能拿到的钱,他咬着牙铤而走险,继续说,“贺总,陆岳是我们公司的艺人,听说今天是您的生日,这不,特意赶来凑个热闹。” 贺丰荣在杜明德让开的瞬间就看清了陆时川的长相。 不仅是他,连他身侧的仲元在见到陆时川时也不由一怔,“宋——” 只说了一个字,仲元及时回过神来,忙住了嘴转脸看向贺丰荣。 贺丰荣果然狠狠皱起眉头,神色复杂,“你叫什么名字。” 杜明德看他反应就知道有戏,喜不自禁地回说:“贺总,他叫陆岳,今年二十二岁。” 贺丰荣神情不耐,“滚下去,我没问你。” “这,”杜明德张了张嘴,他还想问问钱的事,就被仲元一个眼神吓退,只好讪讪道,“是,我滚,我这就滚……” 他和仲元一起走远之后,贺丰荣才抬脚来到陆时川的面前,“你叫陆岳?” 陆时川说:“我是陆时川。” 他嗓音一向偏冷,神情也惯常淡漠,这让贺丰荣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半眯双眸笑道:“我不管背后是谁指使你来爬我的床,不过,只要你足够懂事,”说着他又跨前一步,端详着陆时川的脸,“冲着你这张脸的份上,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贺丰荣身材高挑,长相俊朗,最重要的是他身家不菲,是圈子里名副其实的金大腿。 也就是原剧本中的男主。 他因为原主长得和已经分手的前男友有几分相似,第二天就拟定了包养合同把原主养在了身边,直到三个月后前男友回国,贺丰荣就毫不犹豫抛弃了这个西贝货,重新追求起前男友。 这个前男友是剧本中的另一位男主。 两人分手的原因是贺丰荣私生活太过混乱,被捉奸在床几次后,前男友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感情,提出分手,贺丰荣当时并不以为意,觉得在现如今的社会,尤其是他这样的身份,尝点新鲜再正常不过,就任由对方远走他乡,后来再回想起两人之间不可割舍的情意时,却已经查不出前男友的半点踪迹。 直到前男友主动回国重返娱乐圈,冰释前嫌。 但直到结局,贺丰荣也没有改变自己的作风,改变的只是这段感情中的另一个人。 私生活不检点的贺丰荣被系统判定对感情的感知严重不足。 陆时川在得知剧情后就对贺丰荣没有半丝好感,对包养本身也存在不喜,所以才想在一切发生之前先离开这里。 此时贺丰荣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准确来说,是贺丰荣这个人让他临时改动了计划。 “好。”陆时川微微垂眸看着贺丰荣的眼睛,“我可以答应你。” 闻言,贺丰荣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幅度,“这么干脆,原来刚才你和你的经纪人闹得那一段,是故意演了一出戏给我看。” 陆时川说:“不是。”他素来没有向别人解释自己做法的习惯,话落就没再开口。 “不是?”贺丰荣抓住他的手臂,“那你倒是告诉我,刚才还宁死不屈,怎么一见我就改了主意?” 陆时川目光扫过他的手臂,又落回他这双在灯光下璀璨夺目的黑眸。 分明完全不同性格的两个人,陆时川却莫名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了靳泽知的影子。 既然贺丰荣问,他也不会隐瞒,“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贺丰荣唇角倏然下撇,“你说什么!”有些气恼的模样。 陆时川不太理解他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 毕竟贺丰荣想要包养原主也是因为原主长了一张肖似别人的脸,而他透过贺丰荣想起靳泽知,至多算是和贺丰荣的初衷相撞罢了。 “贺先生如果觉得不妥,就当做从没说过这件事也好。” “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无故收回的道理。”贺丰荣收敛表情,沉声说,“明天我会让仲元安排你进公司,你今晚回去之后收拾好个人物品,仲元会帮你把其余的事一并解决。” 有人善后,陆时川没必要揽下这种费时费力的麻烦事,“麻烦了。” 贺丰荣深深看他良久,才忽地开口:“装模作样!”话落脚下一转径自往门口走去。 陆时川目送他稍显暴躁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这个男主,远没有泽知乖巧。 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二天, 陆时川被生物钟叫醒。 原主出租房里这张廉价的单人床已经断了一根床柱,腰部微微下陷导致他昨夜做了一个不断从高空跌落的梦, 所以醒来时有些不太舒服。 但早起的习惯还是让他坐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昨天回来之后他没有去收拾东西。 原主身上最值得带走的东西就是枕边这部用了一年半的智能手机, 其余包括衣柜里寥寥几件名牌衣服在内, 陆时川都很不喜欢。 他去浴室洗漱过之后, 找出最简单的一件白色衬衫和休闲西装裤换上, 才拿了抽屉里的钱包和钥匙出了门。 原主现在虽然上过几次镜头,也参加过热度不错的选秀节目,但直到现在也没有混出一丁点名气,倒是因为长相英俊被同在早餐店等着打包的客人偷拍了几张照片。 “好帅好帅!快看那儿!” “哇确实好帅, 他有点眼熟哎,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不会是明星吧!” “是明星的话, 不会这么光明正大来这么普通的早餐店吃东西吧,至少也要带个口罩……” 陆时川拎着打包好的粥和蛋饼缓步走远,议论声才渐渐消失。 有这么好的先天条件, 原主的星路其实完全可以走得更坦荡宽广,只可惜签进了一家毫无前途的公司, 再加上原主生性怯懦、资质愚钝,一年过去,连个像样的人脉都没有抓住。 陆时川坐惯了办公室, 他对娱乐圈没有任何兴趣,可昨夜回来时他看到了原主床头的墙上贴的一张泛黄的纸: 做大明星,挣大钱, 让爸妈过好日子! 这算是原主自懂事起最想完成的愿望,即便承受不住重压决定轻生,也是把账上所有的钱都转回家里才只身爬了天台。 毕竟占用了这具身体。 陆时川打算帮原主完成这个愿望清单。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为这个想法做个计划,拎着早餐回到出租房的时候却发现门前停着一辆颜色低调价格昂贵的豪车。 等他再走近几步,站在车前的男人就在他身前把后座的门打开。 贺丰荣从车内走了出来。 为他开门的人是仲元。 陆时川昨晚就是被仲元送回这里,所以见到他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贺丰荣会和仲元一起过来。 “你的东西收拾好了没有?”贺丰荣双脚站定之后就开口说,“我今天正巧有事要去天青处理,不过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你浪费,动作快点。” 陆时川对仲元颔首示意后才说:“两位稍等,我很快回来。” 他的态度让仲元皱了皱眉,看着出租房的门开合一次才对贺丰荣说:“贺总,接他的事我来做已经很给他面子,你何必亲自过来一趟。” 贺丰荣背靠在车上,神色淡淡,“我对他有好感,就会捧着他,对他没好感,就会扔了他,”话落睨了仲元一眼,“可什么时候,我的私事也要由你过问。” 仲元连忙后退一步,“抱歉贺总,我没有这个意思。”他为自己解释,“贺总的私事我当然没资格过问,我只是觉得这个陆岳来路不正,贺总对他这么好,我担心会让他恃宠而骄。” 贺丰荣还没说话,面前又响起开门的动静。 是陆时川已经取了东西回来,他把原主手写的纸条叠了两道收进口袋,手上只拎着早餐,除此之外一个行李箱也没有。 “你什么都不带?”贺丰荣饶有兴趣地看他,“我还以为你有多么清高,原来这么快就认清现实。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能让我高兴,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买。” 一旁仲元的眼神含着不太明显的鄙夷。 陆时川没有为自己解释的意思,“走吧。” 贺丰荣嘴角微挑,“那就走吧。” 去天青娱乐的路上还是由仲元开车,陆时川把早餐轻车熟路放在小桌板上,因为是在车上,他吃饭的动作加快了一些,但看上去还是十分养心悦目。 贺丰荣从头到尾看到现在,直到他吃完才说:“你和我了解的完全不一样。至少不像个缺钱的人。” 一整晚的时间过去,贺丰荣早上起床就拿到了陆时川所有的资料。 家庭、现状,包括原主最严重的经济问题,他都已经一清二楚。不过不论是这一次还是昨天的第一次见面,都让他觉得资料里和见到的判若两人。 陆时川拿之前服务员赠送的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回了一句:“我确实不缺钱。” 贺丰荣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要答应陪我上床?” 这么直白的表述让陆时川眉头微蹙,他转脸看向贺丰荣,在对视的时候出声道:“贺先生,这个问题,我想我已经回答过你一遍了。” 想起陆时川说过的话,贺丰荣笑容顿时收敛。 车内的气氛陡然沉默下来。 这是第二次贺丰荣露出这样的神情,陆时川确定了他是真的不喜欢这个话题,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时间悄然划过将近一个小时。 天青娱乐的公司大楼慢慢出现在眼前。 陆时川和贺丰荣一起下车,只从公司门口走进大堂这段距离就赚足了有心人的眼球。 “我有个会,大概三个小时,这段时间你和仲元在一起,”贺丰荣脸色不太好看的交代着,“一切听他安排。” 陆时川随着他的话转脸看向仲元,“那就有劳了。” 仲元先看一眼贺丰荣,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见后者已经转身离开,步子迈得比平常稍大,显然心情不算很好。 “走吧。”仲元只能说,“我带你去认识几个人。” 他虽然是天青的总裁,可把控的都是大方向,这种带艺人的事不是他的业务范畴。 路上他问:“会唱歌吗?” 陆时川没有这方面的喜好,“不会。” 仲元又问:“那你是想拍戏?”他觉得这点可行,虽然看不起这种卖肉的,但贺丰荣的吩咐他向来认真执行,“你长得不错,就算没演技,当个花瓶也有流量。” 说到这他有了主意。 两人一起来到仲元的办公室,陆时川坐下之后秘书给他送来一杯咖啡的功夫,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仲总,你找我有事?” 仲元示意他走近,介绍说:“这位是公司的新人,陆岳,从今天起你来带他。” 中年男人进门时没有注意到沙发上还坐着人,闻言下意识看了看陆时川,下一刻就眼神惊喜,满口答应,“没问题。” 他最近手底下的几个大红明星都有了自立门户的意思,其余几个新人还没带的起来,底子也不是太好,一时之间青黄不接,在路上碰到竞争对手都不打正面,急得快失眠一个星期了。 陆时川的这种长相,只要舍得花钱造势,火起来再简单不过,哪怕是在娱乐圈里一闪即逝的火,至少也是接下来的一块活招牌,他当然惊喜。 听中年男人答应下来,仲元对陆时川说:“他是我为你选的经纪人,刘明峰。” 被介绍的双方在他话落后握了手。 刘明峰心知能让仲元亲自介绍的人一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就省去了一切问题,直接问道:“小陆以前有过演戏经验吗?” 陆时川说:“没有。” 刘明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转向仲元,“那仲总?” “你想做什么就带他去吧,”仲元给了一个期限,“三个小时内把人带回来。” 刘明峰应了一句就带着陆时川坐电梯下了几个楼层。 两个人这时还是一问一答的相处模式。 到了办公室,刘明峰取出几张纸递过来,“你觉得这几个人设当中,哪个最吸引你?” 陆时川走到沙发前坐下。 他接过这些招募单,随口道:“你的分析呢。” 刘明峰愣了愣,误以为自己正在和仲元见面,但即便是仲元,面对他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自然就把他当成汇报工作的下属,这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可现在他还没有搞清这位的底细,就顺着这句话把几个单子全部分析一遍。 他停下后,办公室内就只剩下陆时川翻动纸张发出的细碎声音。 长久的沉默过去,刘明峰无端开始觉得紧张。 “这些你全都不中意?” 陆时川之前没有想到一进公司就会这么快接触剧组,就说:“我从来没有演过戏,你帮我安排一个最不需要演技的角色吧。” 刘明峰又无端松了口气。 其实他在见到陆时川的第一眼就物色好了一个角色,只是猜不出陆时川的意思,才一直没有主动出口,现在得到首肯,就又从一旁拿过一张招募单来。 “看看这个?” 陆时川抬手止住他递过来的动作,“好了,这些由你来安排,我相信你的眼光。” 刘明峰无意间流露出一个得到肯定的笑容,“行,那我就去安排。”他看出陆时川对这些兴致寥寥,“要不我带你去公司转一转。” “嗯。” 刘明峰所谓的转一转,是把公司所有部门的分工告知陆时川。 从上到下走过一遍之后,时间很快就接近了仲元给出的期限。 刘明峰看了一眼腕表:“差不多了,我们回去?” 陆时川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刘明峰落后陆时川半步,方便后者随时查看周围环境。 这时两人的相处模式在不知觉间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当贺丰荣从一处走廊拐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公司里资历很深的金牌经纪人刘明峰跟在陆时川的身后,姿态恭顺,时不时开口说几句什么,应该是在为身前人做解说。 陆时川神情自若,仿佛早已习惯了被人尊敬。 “贺总,那不是刘总监吗?”贺丰荣身后有人开口,“和他一起的人是公司新的合伙人?好像从来没见过……” 贺丰荣脸色一黑。 他再抬脚的时候走路带风,身后众人要一路小跑才能追上。 陆时川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贺先生。” 贺丰荣看着他,突然转向刘明峰,“这是怎么回事?” 刘明峰如实回道:“贺总,我在带小陆熟悉一下环境。” 刚才那场景怎么会是熟悉环境,说是陪着领导视察还差不多。 贺丰荣冷眼看了刘明峰一眼,直接伸手扣住陆时川小臂,“你跟我来。” 陆时川蹙眉扫过小臂上骨节分明的手,“去哪。” 贺丰荣手上用力,“你不用管我带你去哪,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了。”话落回过脸对身后的员工说,“今天到此结束,告诉仲元,就说我已经回去,没有紧急的事情就不要找我。” 说完也没有等身后传来回音,拉着陆时川离开了。 他亲自开车,车速不算高,但握着方向盘的手一路攥得很紧。 陆时川很少坐在副驾驶,被一把推进来时他眉间皱痕更明显,侧过脸和贺丰荣对视一眼后却没再计较,只问:“你想做什么。” 贺丰荣收回视线,眸色沉沉,“做该做的事。”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贺丰荣把车开进了离天青娱乐不算很远的一处小区。 他停了车之后说:“记好路, 你以后就暂时住在这里。”语气很冷淡。 陆时川进来时打量过周围环境。 贺丰荣为他准备的住处是一个高档小区,出手很阔绰。 这里安保不错, 应该是为了保护隐私。 两人一路无话坐电梯上楼。 开了门,贺丰荣把手里的钥匙扔给陆时川, “这是备用的, 好好收起来。”然后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 抬手指了指, “卧室是里面那间,有浴室,你去准备一下。” 陆时川皱眉,“你让我离开公司, 就是为了这种事?” “这种事?”贺丰荣嗤笑一声,“难道你答应被我包养的时候没有想过, 我随时都会让你陪我做这种事吗?” 陆时川深深看他,然后转身去了卧室。 这套房子里有两个浴室,贺丰荣看着他回到房间之后也扯着领带去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正看见陆时川背对着门口, 腰间只围着白色浴巾。 因为原主常年务工,哪怕一年没有做苦力活, 身上还是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他肩宽腿长,加上一股道不明的气质, 简单一个站姿都像千挑万选过的角度。 贺丰荣走近时脚步顿了顿。 看着陆时川的背影,他眼神几次变化。 片刻过去,他再上前几步, 倚在门框上动作懒散地敲了敲门,“我能进来吗。” 陆时川把手机放下,“进来吧。” 贺丰荣走到他身后,双手绕到他身前撩起浴巾下摆,轻声说:“你对这种事这么排斥,应该没什么经验吧,我来教你。” 陆时川阖眸微微扬起脸,良久,呼吸才稍稍急促了一些。 贺丰荣仅仅看着他渐渐动情的侧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暗自不满,哑声说:“帮我。” 陆时川在这种事方面很克制,但不代表他很保守。 贺丰荣的邀请开放又干脆—— 过了一会,贺丰荣被陆时川按在床上。 他挑眉问:“你想在上面?” 陆时川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从不在下面。” 贺丰荣笑了一声,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可以,只要你能让我爽,我就试一次在下面。” 陆时川没有在床上话多的习惯,他也不喜欢耳边吵闹,“噤声。” 贺丰荣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就抬臂揽住他的腰背,刻意在他耳边随着感觉加重呼吸—— ———— 结束之后,贺丰荣翻个身趴在床上,他曲臂半撑起上半身,转脸去看陆时川,“你骗我。你根本不排斥这种事。” 陆时川拉过一旁的被角遮在隐私位置,背靠着床头点了一支烟。 垂首看着指间烟灰的侧脸显得冷肃。 贺丰荣激情过后的满足在这样的神情中尽退,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不舒服,“你经验这么丰富,以前经常实战?” 陆时川没有回答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贺丰荣抿了抿唇,才抬膝抵在床上半跪起来,伸手拿走陆时川嘴边的香烟,“为什么不说话?”他又抬眼看向陆时川,“我还有力气,不如再来一次——” 陆时川按住他的手,“今天已经够了。” 贺丰荣笑了一句,“什么时候算够,不应该是由我说了算吗。” 陆时川蹙眉道:“你不要无理取闹。” 听到这四个字,贺丰荣莫名觉得恼火,“无理取闹?陆时川,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陆时川说:“纵欲对身体没有好处。” “你是我的床伴,不是我的私人医生。” 贺丰荣将手里的烟蒂在床头上掐灭,他微微前倾想去亲吻陆时川的薄唇,后者随即坐起身,让他的吻落空了。 贺丰荣自认已经对他足够顺和却屡屡碰冰,终于脸色微变,“陆时川,你什么意思?” 被这样的眼神质问,陆时川沉默片晌,然后抬掌扣住他的后脑,在他下意识闭合的眼睑上轻轻印下一吻,“抱歉。” 离得这么近,贺丰荣轻易看出陆时川的神情变化,他五指收拢,冷笑道:“我让你上我,你却把我当成别人?” 他咄咄逼人的态度让陆时川觉得很难理解,况且贺丰荣一开始会注意到陆时川,也正是因为这个“当成别人”。 陆时川说:“你和我各取所需,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话落他想了想,补充说,“如果你觉得不适合,这段关系随时可以解除,没必要动怒。” 贺丰荣潜意识里也觉得火气来得没有理由,可他的确很不喜欢陆时川和他对视时总是无意间柔和的眼神。 这个男人性格这么冷淡。 究竟是谁能让他念念不忘。 联想到刚才那个没有成功的吻,贺丰荣细细回忆。 在过去没多久的这场床事里,陆时川的确一次也没有吻过他,像是在坚持最后的底线。 他堪堪平复的心情立刻翻涌起来,“陆时川,你好样的!” 陆时川还没开口,就听见贺丰荣继续说:“你这么看不上我,把我当成别人的替身,是认定我非你不可是吗?” 这句话毫无道理。 陆时川说:“我没有这么认为。” 他知道贺丰荣会在三个月之后的一天解除他们之间的这段关系,到时候他只需要解决掉贺丰荣在真正恋爱期间想要出轨的那些人,让贺丰荣不再被系统判定为感情缺失,任务就算成功。 没有什么非谁不可,贺丰荣本身就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人,没有了他,也会有别人,这一点陆时川看的很透彻,他一直把这个所谓的包养视作可有可无。 贺丰荣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捏了捏鼻梁,找回理智,“既然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该这么明确,很好,我会安排仲元为你准备一份包养合约。” 这种关系冰冷的合约在业内很常见,里面尽是金钱交易的条款。 陆时川说:“那么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如果你有了新欢,在亲密接触之前必须先做到和我解除条约。” 贺丰荣的心情因为这一句话多云转晴,“怎么,你不想和别人分享我?” “不错,”大部分原因是陆时川本身就对这种行为心有不喜,另一小部分,他是借此给贺丰荣改正错误的生活习性,“滥交是一种病态追求性|欲的举动。” 贺丰荣盯着他,没有说话。 晴转多云。 多云转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贺丰荣一怒之下强忍着身后的不适, 直接穿上衣服离开了这个临时住处。 陆时川能猜出他是因为什么生气。 身处高位,贺丰荣已经很少受到别人的指责, “滥交”的指控对他而言一定充满恶意。但在对方心情不好的时候再火上浇油不是好的选择,所以陆时川没有出声让他留下。 可不知怎么的。 贺丰荣临走之前回头见他毫无挽留的意思, 似乎离开的时候更生气了。 陆时川在他走后又去浴室简单冲洗一遍, 揭了床单睡了一觉。 睡醒后觉得腹内空空, 想吩咐别人准备午餐时才记起这个世界他根本没人可用, 就换了衣服出门,随便找了个餐厅坐下。 餐厅的饭菜和他习惯的口味有很大差距,陆时川吃了半饱就不再动筷,然后打车去了市中心图书馆, 咨询过管理员,借阅了一本关于演员的书。 这之后的一整个下午他都留在图书馆里。 直到天色渐晚才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 陆时川开了门就收到一句质问。 “你去哪了?” 是贺丰荣,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电视机停留在新闻频道,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头也不回,“我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两个小时。” 陆时川没有猜到贺丰荣会去而复返, “我出去逛了逛。” 贺丰荣这才看过来,手里举着这个房间里唯一属于陆时川的财物,“出去逛一逛, 连手机也不带?你是去了什么秘密基地,这么不想被人打扰?” 陆时川上前接过手机,解锁后发现里面已经有了几十通未接来电, 他点开翻了翻,果然全部来自一个号码,是原主的母亲打过来的。 其中还有几条信息,每一条都和要钱有关。 陆时川没有理会,只对贺丰荣说:“我忘了。” 贺丰荣的神情显然是不信,不过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我来找你是为了这个,”他取过身侧的东西扔在桌上,“看看吧。” 陆时川坐到他对面,拿起合同扫过一眼,“这么快就拟好了。” 贺丰荣右手五指在沙发扶手上轮番敲着,“这些都有模板,肯定拟得很快。你不是想要各取所需吗,很好,那我们就各取所需。”说着,他手指动作一顿,“翻到最后一页。” 陆时川抬眼看他。 “你看我做什么,”贺丰荣嘴角微扬,“看合同的最后一页。” 陆时川依言翻开。 贺丰荣为他解释最后一条的内容,“在合约期间,如果任何一方对另一方产生合约以外的感情,另一方就有权随时终止合约。”他进一步再举个例子,“就比如说,如果你在合约期间爱上了我,那我随时可以跟你解除合约,而且分手费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这个附加条例对陆时川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闻言颔首,“可以。”话落执笔在签名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贺丰荣嘴边笑意倏地拉平。 陆时川的反应和他意料中的没有半分重合。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扳回这一局,陆时川就算有一颗铁铸的心,但只要是一个人,就一定会有可乘之机。 让陆时川爱上他,然后他再把这个男人弃若敝履。不知道到时候会多么有趣。 想到这,贺丰荣笑道:“这么干脆,合同还没有看完就直接签了?” 陆时川说:“我和贺先生之间的合同,不论怎么说都不会是我吃亏,没有必要去斤斤计较。” 贺丰荣看着他把两份合同分开,突然鬼使神差地说:“合同的倒数第二条注明,合同双方在合约期间都不允许以任何方式出轨,这一点你同意吧。” 这句话在“双方”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尽管贺丰荣对“出轨”的用法让陆时川不太赞同,不过还是说:“当然同意。”刚才就是因为看见了这条内容,他才没有再浪费时间仔细查看合同。 贺丰荣脸上的笑意融进眼底,“很好。” 陆时川把合同放在矮桌的抽屉里,随口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贺丰荣饶有兴趣,“怎么,你要给我做饭吗?” “我不会做饭,”陆时川淡淡说,“如果你也不会,就自己订餐或者回去吃。”他看了一眼时间,“我去书房查些东西,你想走的时候不用告诉我。” 贺丰荣气闷:“……你未免太把我不当回事了吧?这好歹是我的房子。” 陆时川已经起身,听到这句话他意识到这确实是贺丰荣的房产,“你说的没错。抱歉。” 贺丰荣也站起身来,他脱了外套搭在沙发背上,然后说:“看在你诚心道歉的份上,今天就让你饱一饱口福。” 他抬脚往厨房的方向走过去,“不过我已经有几年没有开过火了,不知道厨艺有没有退步。” 陆时川想了想,对他所谓的厨艺持怀疑态度,就拒绝了他的好意,“我在外面吃过了。” 贺丰荣说:“不行,你必须吃。”话落不等陆时川再拒绝,就挽着袖口进了厨房。 陆时川没太在意,脚下一转去了相反的方向。 他准备在明天正式到天青娱乐入职之前,事先了解一下演员这个行业。 一个小时过后,贺丰荣抬手敲响书房的门,“饭菜做好了,出来吃吧。” 陆时川今天胃口不算很好,不论中午还是晚上都吃的不多,可贺丰荣坚持想让他一起,再推辞显得太不给面子。 小窗了浏览器,他往门口走去时回道:“来了。” 贺丰荣和他一起来到餐桌旁,“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我没有做太多。”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 陆时川看到菜色的时候脚步顿住。 这些都是靳泽知曾经做过的,连摆盘的顺序都很一致。 贺丰荣以为他在惊讶,语气难掩自得,“尝尝味道怎么样。” 陆时川先转脸看他一眼,落座后拿起筷子夹了一道菜送进嘴里。 贺丰荣见他久久不语,追问道:“怎么样?” 陆时川沉默片刻。 “不错,”他说,“你对做菜很感兴趣吗。” 贺丰荣这才端起碗,回了一句,“算是吧,曾经特意学过一段时间,后来家里事情多就搁置了。” 他没说的是,除了陆时川,没有别人吃过他做的菜。 “怎么了?” 陆时川这次没再说这让我想起一个人的话,“没什么。” 一段对话过后,餐桌前安静下来。 陆时川饭后如常回了书房,贺丰荣就算觉得他好像哪里不对,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地方。 唯独陆时川留下的空碗让贺丰荣觉得心情愉快。 直到把碗筷收进洗碗池,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明明已经说好要按照合同内容各取所需,不再牵扯感情,他为什么要上赶着给陆时川做饭?还主动收拾了餐桌? 从厨房踩着怒气出来,他又找到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拟合同的时候他就打算让陆时川先爱上他,为此他需要准备一个计划。 现在这么做完全是出于这个考虑,一旦陆时川变得离不开他—— 贺丰荣冷笑一声,自己帮自己平复了怒气的同时,决定以后要时常做些体贴的事,才能让陆时川信以为真。 书房里的陆时川没有察觉到贺丰荣的小心思。 他接到了来自原主母亲的一通电话。 “喂。” 原主母亲的声音带着一种不正常的沙哑,但声音很大,也很急躁,“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怎么现在才接我电话!” 陆时川蹙眉,直言道:“我现在没有钱给你。” 书房的门没有关,路过的贺丰荣听到他这句话眉头一挑,走到门边停了下来。 陆时川的语气依旧沉稳,“还要过一段时间。” “什么?”陆母提高嗓音,“还要再过一段时间?你不是去做大明星了吗,怎么可能会没有钱!”大概是这一次陆时川的态度不同以往,陆母担心他真的不愿意再打钱回来,勉强缓和了一些,“小川啊,你也知道,我如果不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也不会找你要钱,我知道你辛苦,可是我只是一个残了一条腿的女人,你爸又不顾家,还整天在外面赌,你说我——” 陆时川打断她喋喋不休的抱怨,他对原主的母亲没有丝毫好感,“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十号我会给你打一笔钱,但除此之外我不会给你更多。你的医疗费用我会直接转给赵医生,如果你的病情反复,我会让他跟我联系。” 陆母急声说:“那怎么够呢!” 陆时川说:“你有车有房,我给你的钱会足够你生活。” “可——” 陆母还要说话,陆时川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就这样吧。”话落挂断了电话。 见状,贺丰荣说:“你还说你不缺钱。” 陆时川走到电脑前坐下,“我当然不缺钱。赚钱是最容易的事。” “好大的口气。”贺丰荣笑了一声,“不过这也提醒我了。明天我会让仲元在你账上先打一百万,这套房子也划到你名下,还有,刘明峰已经给你物色了两个助理,都有驾照,买了车到仲元那里报账,随你挑。” 说完他恍然,“这么一说,赚钱确实很容易。” 陆时川没有和他探讨生意经的打算,就随他这么理解,“你还有事吗,我还有些东西要看。” 贺丰荣一滞。 他黑眸半眯,看向陆时川古井无波的侧脸,忽然开口:“还要多久,我洗好去床上等你。” 陆时川看他一眼,但没什么性|致,“你先睡吧。” 贺丰荣:“……”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陆时川第二天和贺丰荣一起去了天青娱乐。 到了门口之后贺丰荣目不斜视, 头也不回,语气冷淡, “下车。” 陆时川说:“谢谢。”他以为贺丰荣是因为要送他过来才心情不佳,多说了一句, “昨天我和刘总监通过电话, 今天起会安排助理接送我的行程, 这两天麻烦你了。” 贺丰荣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猛地转过脸,“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陆时川正把安全带归位,闻言有些莫名,“你想让我说什么?” 贺丰荣反而笑了, “很好,很好, 那接下来就看谁耗得过谁。”他说,“下车。” 陆时川有心想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可贺丰荣现在的状态明显不适合沟通,他就开门从车上下来。 没有熄火的车子下一刻就从陆时川身侧飞驰而过, 引得他衣角飞起一瞬。 正在门口徘徊的刘明峰已经看见他,上前几步说:“小陆, 我带你去见见你的助理吧,今天下午我们要走一趟剧组。” 陆时川收回视线,随着他一起走向公司, “怎么这么快。” 刘明峰说:“是导演想先给你拍个定妆照。” 他没把实情告诉陆时川。其实是这个剧投资巨大,连他都不能靠着面子塞进去一个男二,导演不放心演员的状态, 所以想提前见一见,如果真的不能用,还有时间找替补。 如果能用,拍个定妆也当做没有白跑一趟。 陆时川对娱乐圈这些流程还不清楚,只说:“由你安排。” 刘明峰对他这种信任非常受用,笑着说:“放心,别的不说,你只要往镜头前一站,肯定艳惊四座!” 陆时川扫他一眼,语气说不上喜怒,“男人怎么能用艳字形容。” 刘明峰尴尬地咳嗽一声,“是,不该用,是我一时想岔了。” 两人进了公司之后,还没来得及去见助理,陆时川就被仲元的人请到了总裁办公室 不多时,他账上多了一百万,名下多了一套房,刘明峰早上提来的车也报销了。 谈话到了尾声,仲元回想起刚才例行早报的电话里被贺丰荣骂得狗血淋头,心里也是万般愁苦没有人倾诉,一大清早就郁闷得看不进文件,眼看陆时川仿佛没事人似的,他十分的不平衡,忍不住问:“陆岳,贺总今天有没有对你发火?” 陆时川说:“没有。” 仲元嘟囔一声:“那真是奇了……” 不是陆岳惹了贺总不高兴,那平白无故的他怎么就当上了这个出气筒,难不成今天贺总还见了其他人? 陆时川没有听清他的话,“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仲元还把陆时川当做外人看待,不想跟他深聊关于贺丰荣的问题,就说:“没什么问题。”他把昨晚贺丰荣的话重复一遍,“以后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就告诉我,只要理由充分,我会尽量帮你想办法。” 他们的交谈到此为止。 陆时川回去之后见了两个助理,是一男一女,性格都很开朗。 刘明峰应该在面试的时候交代过什么,他们见到陆时川后表现得体,没有吵闹。 男助理说:“陆哥叫我小齐就好。” 女助理说:“那陆哥叫我小圆就好。” “留下吧。”陆时川对刘明峰说,“早上自由活动,中午带去吃个饭,下午一起出发。具体时间你来安排。” 说完转身走到来时路过的一间练习室门口,观察室内正在排演的艺人。 他身后三个人注视着他的背影。 小齐说:“刘总监,陆哥好酷啊……他是传说中那种想体验娱乐圈的富二代吗?我感觉他特别有气场,特别潇洒!” 小圆说:“我觉得陆哥长得帅,而且帅得很有内涵,是那种让我见到真人却不敢犯花痴的帅……” 刘明峰没有察觉到自己又被陆时川无意间当成了下属,还笑道:“小陆平常不喜欢被人打扰,你们上午没事的话,跟我一起走个流程吧。” 两名助理齐齐答应。 陆时川在他们谈话间已经走进了练习室坐下,然后对看过来的众人说:“不用停下,你们继续。” 他西装革履,看上去从容自如,像是来检查他们的进度,让本来只是随便排练一遍的签约艺人们茫然地认真起来。 陆时川进来之后就坐在室内场边的长椅上,这让艺人们更加不敢随便,莫名其妙继续了下去。 练习室内的排演在十一点半结束。 陆时川进门时看了时间表,他在结束之前离开。 他走后,门再合上,又过几秒,门内相熟的人才停下来。 大家面面相觑。 “这人谁啊?” “没见过,新高层?” “不知道,看脸的话倒很适合和我们一起发展嘛。” “……”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陆时川没有听见他们的议论,出门就和刘明峰碰上。 刘明峰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发?” 陆时川接过他递来的注意事项,“备车吧。” 刘明峰说:“小齐小圆楼下正等着呢。” “嗯。”陆时川随手翻了翻这几页纸,“路上说说这些内容,从最基础的开始讲起,把我当成圈外人看待。” 原主对于娱乐圈的了解非常少,还有大量错误常识。 避免被误导,陆时川还是决定从刘明峰的口中获取一些业内规则。 刘明峰不太了解他的背景,这两天的相处也大概明白了这一点,就事无巨细为他讲解起来。 一直到吃过了午饭,刘明峰口干舌燥地停下来,“今天就说到这吧,该去剧组了。” 陆时川颔首。 小齐和小圆一脸意犹未尽,他们的资历和刘明峰比起来还太浅,有运气听到这一课已经非常受用,往外走的时候连连对刘明峰道谢。 这种嘴巧又懂事的年轻人多数人都很喜欢,刘明峰也不例外,被塞了两瓶饮料,上了车就又打开了话匣子。 这回说的都是一些为人处世的浅显道理,对年轻人来说算是受益匪浅,但陆时川没再关注。 他之前养成了午休的习惯,到了点有些许困意,就阖眼眯了一会。 醒来的时候正好到了剧组。 他们路过忙得热火朝天的工作人员,径直去了导演的临时工作间。 工作间的门大开着,导演和副导演正在讨论演员的问题。 刘明峰敲了敲门,“何导。” 何学庆转脸看过来,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说话的刘明峰,而是刘明峰身侧的陆时川。 副导演和他一样的反应,不过比他多说了四个字,“承云真人!” 这正是刘明峰想要争取的角色,听到副导演开口,他心中大喜,面上不动声色,“看来两位知道我的来意。” 何学庆和副导演对视一眼,又对刘明峰说:“老刘,你可真是给我找来一个宝贝啊!”他对门外路过的场记招招手,在后者往这走过来的同时看向陆时川,“先去试个扮相可以吗?” 刘明峰深怕陆时川被怠慢,忙说:“等等,我和他一起去。” 何学庆皱了皱眉。 看着两人背影渐行渐远,副导演眼神带着忧色,“何导,我们不会往组里招来一个祖宗吧?” 何学庆说:“出来再看吧。” 副导演说:“你不怕他没演技?” “演技?”何学庆老神在在,“配音演员的演技就够了,而且刚才你也不是没有看见,只要他保持这种状态,不要多余的演技,这个角色就能活。” 副导演泼他一盆凉水,“别忘了,刘明峰说过这是新人演员,没有经验,面对镜头很难不紧张啊。” 何学庆叹了口气,“那能有什么办法,这个角色到现在还没定下,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我不管他有没有经验,只要有这张脸,硬着头皮也要给我上!” 这话一出,副导演也没了说辞。 他住了嘴,何学庆却坐不住了,“不行,我去看看。” 副导演连忙跟上。 两人走到的时候,陆时川已经换了广袖长袍,正坐在镜子前由工作人员固定发套。 何学庆见到他古装扮相的第一眼,就决定无论如何要把陆时川留在剧组,就拉过刘明峰细细商量。 陆时川在他们商量期间拒绝了上妆,“我不需要。” 化妆师一脸难色地去请示何学庆。 何学庆板起脸,“胡闹!” 陆时川视线扫过刘明峰。 刘明峰一个瞎话随口就来,“小陆对化妆品过敏,不能化妆。” 这和陆时川的话根本不相符,但落实了陆时川不化妆这件事,这个借口也让何学庆不好再说什么。 他再去看镜子里的陆时川,肉眼几乎看不出任何瑕疵,也就同意下来,“好吧,那就这么拍。” 一行人来到摄影棚。 陆时川登过杂志封面,接受过不少采访,面对镜头非常自然。 何学庆看见他的状态时高兴极了,对刘明峰说:“他给我的惊喜真是一个接一个!” 刘明峰但笑不语。 这时摄影师对陆时川示意:“帅哥,换个pose。” 陆时川面容冷峻,黑眸深邃,手里握着一把有些重量的道具剑,在镜头里显得非常慑人,摄影师快门按了几次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 但陆时川说:“结束了没有。”语气冷冽,没有回旋的余地。 摄影师:“……” 他只好把陆时川握剑的这个姿势用各个角度拍了几张,然后问:“帅哥,你其实换个姿势会更帅的。” “不必了。” 陆时川见他放下相机,随手把剑还给一旁的工作人员,对刘明峰说:“可以了吗。” 刘明峰转脸看何学庆。 何学庆:“……” 这个定妆照拍得是他入行以来见过的最随意的一次,偏偏一向挑剔的摄影师半个不字也没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很复杂。 刘明峰就重述一遍陆时川的话:“何导,可以了吗?” 何学庆回过神来,“可以,可以。”他大手一挥,“那就这么定下了,我马上安排你们的房间,准备一下,明天就进组吧。” 刘明峰满脸惊讶,“怎么这么着急?” 何学庆说:“不着急怎么行,我已经把这个角色的戏一压再压了,既然演员到位,明天就开始补镜头。” 刘明峰来之前可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他问陆时川:“小陆,你觉得呢?” 陆时川对工作内容没有意见,“可以。” 何学庆也是没想到陆时川竟然这么好说话,这才对接下来的合作总算有了点信心。 从剧组离开之后,刘明峰给仲元打了个电话概述了一下这里的情况,之后就去了剧组安排的酒店办理入住。 因为赶得急,陆时川到了酒店之后一直在看剧本。 他觉得自己应该忘了一件事。 却一直没有记起来忘记的事是什么。 —————— 晚上六点半。 某处小区。 某层楼。 贺丰荣结束一天的工作回来。 他打开门,门内只有窗外照射进来的晚霞,半盏灯都没有开。 “陆时川?” 没人应。 贺丰荣深深吸气。 很好。 看谁耗得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这一耗就耗到一个星期之后。 仲元在这一周的每一天早报时都觉得心惊胆战, 今天终于带着报告去了总公司,想当面请示自己究竟哪里犯了错。 他到了贺丰荣办公室的时候, 门内秘书正巧出来。 见到他,秘书委婉地提醒:“仲总, 老板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仲元在这一周已经深刻认识到这件事, 就一脸沉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这时他听见里面隐约传来贺丰荣的声音。 “我就再等一天, 我就不信……” 仲元拉住秘书的小臂, 问道:“贺总这是在说什么?” 秘书也很困惑,“这几天老板一直盯着手机,好像在等电话。不太像急事,可我昨天问他需不需要打过去——” 后面她就没说。 仲元听出了她未尽的意思。 他决定一会绝口不提电话的事。 然后他敲了敲门。 贺丰荣把手机收回抽屉, 冷声道:“进来。” 仲元对秘书示意,进去之后随手关了门。 他走到办公桌前, 把手里的报告递到贺丰荣的面前,“贺总,这是公司这段时间的运营情况。” 贺丰荣随手翻看两页, 好似不经意地问:“陆时川最近怎么样。” 仲元早上刚刚和刘明峰通过电话,很快回道:“说是这一个星期的拍摄强度比较大, 因为要赶进度,所以要再跟组一个月才有假期。” 贺丰荣脸色黑了一半,“陆时川告诉你的?” 仲元一进门就看见他板着脸, 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如实说:“不是,是刘明峰早上跟我汇报了新艺人的工作内容。他说何学庆很欣赏陆岳。” 听到陆时川没有和仲元联系, 贺丰荣的心情稍稍有了好转,但依旧处于阴云底下,“一个月之后才有假期,为什么会这么久。” “什——”仲元说了一个字就反应过来。 陆岳现在刚刚被贺丰荣包养没多久,贺丰荣新鲜感还没有过去,这么长时间不见踪影,那可有点过分,“确实,这也太久了,我回去就联系刘明峰,让剧组放人。” 贺丰荣抬指在桌面上轻敲,“不需要让刘明峰知道这是我的意思。” 仲元顺势说:“我会提醒他,陆岳只是一个新人,他第一次接触电视剧的拍摄,应该注意工作强度,免得拖垮身体。” 贺丰荣嘴角微翘,“很好。” 他把仲元的报告留下,挥手说,“行了,天青那边的事交给你,我没有什么不放心,以后你有事就在电话里说,没必要跑过来一趟。回去吧。” 仲元随着他的话站起身。 他转身走了一步才回过神。 什么? 没什么不放心? 那他这一个星期挨的骂又是怎么回事? 仲元皱着眉头走出去。 想到刚才贺丰荣的交代,他掏出手机准备给刘明峰打个电话。 拨号的瞬间,他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难道贺总这段时间的异常都和这个陆岳有关? “不可能吧……”仲元喃喃道。 那可是贺总,娱乐圈什么样的标致模样没有见过,这个陆岳虽然是其中拔尖的一个,可也不至于让贺总动了真心思吧? 难不成—— 仲元想了想。 这个陆岳,和那位长得相似,贺总说不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陆岳比较特殊…… 为了证实这件事的真实性,在电话接通之后,仲元对刘明峰说了刚才对贺丰荣说过的那套说辞,然后补充了一句:“最好今天的镜头拍完就回来,让陆岳好好休息几天。” 刘明峰正在片场,他远远看着镜头前的陆时川,回说:“仲总,我觉得小陆现在状态挺好,用不着这么快就回去休息吧。再说了,咱们上午的时候不是说好——” “但我考虑了一下,还是以不要让陆岳太累为主。”仲元说,“就这样吧,下午拍完镜头晚上就回来。” 刘明峰忙说:“可何导那边——” “你和何学庆认识,我知道这一点难不倒你。”仲元说完,装作正在忙的样子,“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其他的你看着办吧。我挂了。” 话落就结束了通话。 听着耳边传来的忙音。 刘明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是仲元的号码没错。 可仲总怎么突然变了态度,明明早上说的好好的,这才几个小时…… 他又不能把这段话当做没听见,就只好去找了何学庆。 何学庆听完:“……” 他看着刘明峰,“老刘,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才拍了一个星期就要休息,我看人家小陆也没抱怨累吧?” 陆时川这时正好结束一个镜头下来,听到何学庆提起自己的名字,“怎么。” 何学庆就转而问他:“小陆,这一个星期下来,你觉得累吗?” 陆时川目光扫过一旁的刘明峰,随即猜出何学庆不可能无缘无故问出这句话,只说:“有什么事。” 刘明峰咳嗽一声:“我想让你拍完今天的镜头就回家休息几天,你第一次接触拍摄,我怕你太累。” 早上他和仲元通过电话后也和陆时川说起过接下来的行程,现在出尔反尔,他其实有点尴尬。 陆时川的记忆力不会差到连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都不记得,但他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指责自己人,眉心蹙起一瞬就很快松开,“随你安排吧,你和何导商议好之后告诉我行程。” 何学庆:“……” 他还想说什么,抬手刚想拉住陆时川的手臂,就被刘明峰一把拦了下来,“何导,何导,别生气,咱们聊聊。” “这还有什么好聊的!” “……” 陆时川把空间让给他们,独自回到休息区坐下。 身旁小齐见他回来,连忙递来一瓶矿泉水,“陆哥,你一定渴了吧。” “谢谢。”陆时川浅饮一口,对保管电子设备的小圆说,“刚才有没有电话进来。” 小圆立刻把手机拿出来,“刚才来了好几通电话,都是陆哥你老妈打来的,好像还发了几条信息。我按照陆哥吩咐,都没有理。” “嗯,”陆时川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是吗。” 小圆斩钉截铁,“没有!” 陆时川解锁了手机,果然在未接来电里只见到了原主母亲的记录。 “陆哥,是有什么问题吗?” 陆时川抬眸看向远处正在和何学庆交谈的刘明峰,黑漆漆的眸子里意味不明,“没什么。” 刘明峰在上午跟他提起要在剧组常驻,下午却反口说要回去,还是想连夜回去,把时间赶得这么紧,要说这件事没有别人授意,那才是真的奇怪。 能让刘明峰妥协的人,除了天青娱乐的总裁仲元,陆时川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然而仲元和他之间还没有熟悉到会特意叮嘱这些的份上。 那么能让仲元妥协的人—— 陆时川把手机锁屏放在一旁的小方桌上,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 小齐小圆对视一眼,没有打扰他。 良久,刘明峰回来,他对陆时川说:“小陆,我跟何导商量好了,你下午四点钟以后就没有戏了,到时候回酒店收拾一下,五点钟准时出发。” “出发?”小圆眨了眨眼睛,“我们要去哪里啊?” 刘明峰笑着说:“咱们在这也一个星期了,该回家看看了。也给你们放一天假。” 小圆惊喜地看着他:“真的吗!那太好了!” 小齐回脸看了一眼陆时川,才说:“谢谢刘总监,谢谢陆哥。” “对对对,”小圆挠了挠后脑勺,“谢谢老板们!” 陆时川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已经是下午两点钟。 刘明峰看到他动作,“你不用担心,其实你的戏份本来也用不着这么着急。”说完一句他谨防多说多错,又干巴巴地开口,“毕竟拍戏也要劳逸结合嘛。” 陆时川没有拆穿他,只说:“就按你说的做。” 刘明峰松了口气。 他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深知一个道理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现在陆时川和仲元是这个神仙,他就是这个凡人。不论仲元是为了什么想让陆时川提早回去,跟他都没有关系。 这个时候最该做的就是退避三舍,陆时川什么都不问对他来说就是好事。 尽管他心底也认为陆时川想必已经猜出了什么。 小圆的心思最不会拐弯,她听到消息之后就高兴地收拾起东西,根本不觉得这其中有奇怪的地方。 到了下午四点,她掐着时间悄悄欢呼一声,也是第一个对刘明峰说:“刘总监,我和小齐去备车啦!” 陆时川在五分钟之前换下了戏服,正和何学庆说着什么。 刘明峰原本叼着烟缩在地上,吞云吐雾,看上去一脸愁绪,闻言站起身对两人摆摆手,“去吧。” 然后遥遥对陆时川招了招手。 陆时川余光看见他的身影,对何学庆颔首示意,“多谢何导。我先走了。” 何学庆无奈地说:“早点回来。” 陆时川说:“我会的。” 话落转身走向了刘明峰。 片场里人来人往,他走了一段路程时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和他的不在意相反,后者住脚看着他的背影,对身旁的人问道:“他就是陆岳?抢了我角色的那个?” “就是他。”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刘明峰让小齐把车先开去了天青娱乐, 下车的时候对陆时川说:“小陆,你在车里等等我, 我有件东西要去取,很快回来。” 陆时川转眼看他, 深邃眸光仿佛瞬时就看破了他心里的盘算。 刘明峰被这样的眼神注视, 不由半舔嘴唇, “怎么了?” 陆时川搭在膝上的右手微微一摆, 已经收回视线重新靠在椅背上,“去吧。” 刘明峰这才打开车门,动作迅速地下了车。 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过去,他从公司大门出来, 快步回到车上,手里多了一个作掩饰用的方盒。 刚才他去了一趟仲元的办公室, 问了陆时川现在可以走还是要被留下,仲元的答案让他轻松很多。 “走吧。”他上了车就对小齐说,“先送小陆回去。” 小齐应了一声, 他拿出手机设置导航,“陆哥家里的地址是在哪啊?” 陆时川报了一个地址。 小圆抱着椅背回头看, “陆哥好有钱,居然住在这个小区!” 陆时川说:“这不是我的房子。”即便现在那栋房子归在他的名下,但他不认为那是属于他的财产, “是朋友的。” 小圆就换了一种惊叹的方法,“陆哥的朋友对陆哥真好!” 陆时川想到贺丰荣,阖眼说:“是, 他确实很大方。” 一周之前他进组时忘了跟贺丰荣打招呼,第二天醒来才想起,不过和刘明峰碰面的时候,刘明峰告诉他已经和仲元通过电话。 仲元和贺丰荣之间常有联系,他就没有多此一举再向贺丰荣重复这个消息。 他没有无事主动联系别人的习惯,既然贺丰荣已经知道了他的下落,他自认也没有其他事情需要说明。 而贺丰荣应该也不喜欢被人打扰。 果然,一周过去,贺丰荣没有来过一通电话或是一条短信。 只不过行程突然的变动又让他有些不太看得清贺丰荣是想做什么。 当车子驶进小区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夕阳余晖和微明的半轮月同时挂在天边,把路灯的影子拉了很长。 停车时,小齐似乎随口问道:“陆哥是一个人住吗?” 陆时川看他一眼,“不是。” 刘明峰注意着他的脸色,见状心里“咯噔”一声,伸手拍了小齐肩膀一下,“多嘴,瞎问什么。” 小齐被打得往前一扑,“嘿嘿”笑了一声:“我就是随便问问嘛,陆哥又不要生活助理,猜也猜得出不是一个人住。” 刘明峰没好气地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定定性,没事别胡乱打听。” 小齐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说完回脸看向陆时川,面上还是笑嘻嘻的,“陆哥不会生气吧?” 陆时川眼神惯常淡漠,此时不加责备,只淡淡看过去,就让小齐下意识收敛了笑意。 他讪讪地主动认错:“对不起,陆哥,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刘明峰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抬手给陆时川打开了车门。 陆时川目光扫过同样低着头的两名助理,“明天你们的假期可以自行计划,后天打卡上班之后,去商场购置几套换洗的衣服和回组日常需要的用品,回来找我报销。” 小齐小圆对视一眼,后者眨了眨眼,“陆哥,你是说,让我们、给我们自己,买几套衣服?” “嗯。” “陆哥万岁!”小圆高喊一声,“谢谢陆哥!”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的规则不论在哪里都很有用。 陆时川话落就对刘明峰点头示意,转身从车上下来。 驾驶座的小齐看着他缓步远去的背影。 刘明峰皱了皱眉头,“你这小子,今天怎么毛毛躁躁的,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少说话多做事,多说就多错!”他借这件事给这两个年轻人长长记性,“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你们陆哥的性子就在这,要是你们乱说话惹了他不高兴,我可不会为你们求半个字的情。” “知道啦,下不为例对不对?我真的知道错了。” 小齐这才回身重新发动了车子,他降下车窗,单臂搭在窗框调整方向,半张脸都在外面。 刘明峰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不过听他语气还算诚恳,也就没有再继续敲打,“你知道就好。” 说完也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陆时川的背影已经没入了门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人在等,我又实在卡的不行 就……不得不短小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从电梯内出来, 陆时川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走廊里的声控灯也亮了起来,他开门走进去, 却发现屋内的灯光要比走廊更亮。 有人在。 陆时川随手关了门,听到浴室内传来动静。 这里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一个同居人, 浴室里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陆时川脱了外套搭在小臂上往前走了几步, 一眼看见餐室里也亮着灯。 浴室的门这时突然打开。 “你回来了?”贺丰荣露出还在滴水的半边身体, 脸上适时透出些许恰到好处的惊讶, “这么巧。” 陆时川还没说话。 他又转回身扯了浴袍穿上走了出来,“你吃过晚餐了吗。” 陆时川手里拎着小齐路上买来的套餐盒饭,“没有。” 贺丰荣扬眉,垂眸扫过他手里的东西, “把那个扔了,和我一起吃吧。” “你又做了菜。”陆时川走到餐桌旁, “今天不忙吗,下班这么早。” 贺丰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平白无故要跑到这里来。 尤其是接到仲元电话之后,他大概是出于无聊—— 肯定是出于无聊, 所以他才走进厨房开火。 刚才装盘的时候还不小心盛洒了酱汁在裤子上。 他没想到陆时川会在他洗澡的时候到家,避免让对方误会, 他若无其事地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陆时川把盒饭放在桌边,闻言看他:“你不知道我要回来。” 贺丰荣就随手把他放下的东西连同塑料袋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背对着陆时川说:“为什么我要知道,你告诉我了吗?” 陆时川没有跟他争论,落座之后反问一句:“这么晚了, 你怎么在这。” 贺丰荣脚步一顿,下一刻就恢复自然,他说:“上次我们签的合同,”他指了指客厅的方向,“我忘了拿走,今天来取。” 这个理由很充分。 虽然来拿一份合同没有必要在这里吃饭,但陆时川也没有追问下去。 两人面对面坐下来,稍显沉默地吃完一顿晚饭。 这一次贺丰荣没有再收拾桌子。这些自有保洁来做。 他饱暖思欲,跟在陆时川身后去了书房,倚在桌边看对方执笔在一本书上做笔记。 然而良久再过良久,一本书翻过了一页又一页,陆时川连眼都没有抬过。 贺丰荣脸上的笑意退个干净,他伸手按住陆时川正要翻页的手上,憋着气,“我一个大活人站在你身边,你不问问我想干什么?” 陆时川于是开口:“你想干什么。” 贺丰荣心中一团火窜得更高,“陆时川,你也是个男人,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穿着这一身过来是想干什么!” 他穿着浴袍,领口大开,腰间系带半解,湿发半干—— 陆时川早在贺丰荣跟进来的时候就明白他想的是什么,但既然他不开口,就没必要挑明。 此时贺丰荣忍不住,陆时川才说:“我不擅长猜测别人的心思,贺先生,你肯说我才会知道。” 贺丰荣倏地站直,他往前一步走到陆时川身侧,“各取所需,”他咬牙说,“这下你知道了吧。”他弯腰下来,想要亲吻陆时川的薄唇,用实际行动解释这句话。 陆时川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也同时止住他的动作,“我去洗澡。” 贺丰荣无端升起一股更重的火气。 他刚想把这股怒气宣泄出去,就感觉到陆时川起身时在他前额落下的一吻。 “别闹。去卧室等我。” 贺丰荣又被莫名说服了。 直到目送陆时川进了浴室,往前再走了两步,他才回过神来。 别闹? 去卧室等—— 贺丰荣嘴边弧度一僵。 他猛地转过身,就听见浴室里已经响起水声。 这次就算了。贺丰荣想。 一会儿就让这个男人面对现实。 看看究竟是谁包养了谁! 于是当陆时川回到卧室的时候,就看见贺丰荣半躺在床上,见他进来,抬手在身侧轻拍,“过来吧。” 陆时川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果然,贺丰荣下一刻说:“这一次,我要在上面。” 陆时川坐下的动作微顿,他面不改色,“之前我让你不舒服了。” 贺丰荣眼神划过一抹不自在,“那倒没有。”不仅没有,还确实挺舒服。 陆时川转脸看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贺丰荣的视线随着一滴水珠落在陆时川的小腹,又随着它滑进深处。 他突然口干舌燥,加快语速说:“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这么做而已。” 陆时川眉间稍稍隆起,“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个小问题,那我无话可说。”他站起身,“我希望你能找到更适合你的人。” 见陆时川要走,贺丰荣用十分钟下定的决心立刻烟消云散,他翻个身揽住陆时川的腰身,“就当我开玩笑,”他灵巧解开陆时川的浴巾,“来吧,来做点开心的事。” 浴巾落下,面对着小陆时川,贺丰荣意有所指地说:“今晚我是你的。” —————— 第二天早上醒来,贺丰荣腰酸背痛。 他趴在床上,抬眼就看见正在穿衣服的陆时川,嘟囔一句:“你昨晚对我这么狠……” 陆时川衬衫的纽扣只系上一颗,他侧过脸,“那你下一次就收敛一些。” 贺丰荣记起昨晚的火热,不由干咳一声:“床上本来就要放开一些,不然有什么意思。” “那就不要抱怨。” 贺丰荣单手撑床从床上下来,走到陆时川面前。 他垂眼就能看见陆时川衬衫内的风景,嘴角轻挑,“今天周末,”他抬手捏起衬衫的衣角,自下而上挑逗着陆时川的腹肌,“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陆时川扣住他的手腕,限制了他想更进一步的动作,“我还有事要做。” 贺丰荣顺势贴近一步,声音带着初醒的干哑,“迟一些也没关系吧……” 陆时川看着他,冷漠的眼神让贺丰荣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后退一步到安全距离,“你这么不解风情,我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想到包养你。” 陆时川慢条斯理将衬衫纽扣系到最高一颗,“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贺丰荣没有接下这句话,只从床边拿过领带给他打好,再给他抚平衣领的褶皱才收回手。 事后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陆时川的领带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再睡一会吧,我去书房。” 贺丰荣说:“不用了。”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来,只要你亲我一下,我就去给你做早餐。” 陆时川沉默片刻,作势要转身。 贺丰荣刻意按住后腰,“你差点把我干死在床上,我要点补偿不过分吧?” 闻言,陆时川屈指在他下唇摩挲几次,“你想要补偿。” 贺丰荣屏息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陆时川的指腹划过他脸颊,停在他的眉尾,然后迫使他闭上眼睛,才在这只眼睛上轻吻一次。 仿佛灼人的温度一触即分。 “够了吗。”声音冷冽低沉,语气醉人。 看着陆时川冷峻的面容,贺丰荣的心跳陡然加快,响在耳边如同擂鼓。 他狼狈地别开脸,披上一件家居服就转身往门口走去,“我饿了,我去准备早餐。” 陆时川和他前后脚离开卧室,接着去了书房。 这一个星期在剧组,各方面都很不方便,卡上的一百万只增多了百分之五十,这几天既然休息,他准备至少在这个基础上再翻几番。 日后和贺丰荣解除合约之后,他会把这一百万所得的所有利润当做借款的酬劳全部还给贺丰荣。 不还本金,是因为原主想要在娱乐圈出人头地的愿望总要有资金支持。 他这段时间大致了解了这个圈子里基础的规则。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行业。 不过用钱能解决的规则,陆时川都不会放在眼里。 就像他之前对贺丰荣说过的,赚钱对他来说是最简单的事。而这个世界上用钱打不破的规则可以说寥寥无几。 陆时川在电脑前坐了半个小时,敲门声才传了进来。 贺丰荣说:“早餐准备好了。” “我很快就来。” 陆时川用两分钟收了尾,走到餐桌前时贺丰荣杯子里的咖啡已经过半。 贺丰荣问:“你干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陆时川之前提过两次关于赚钱的事,都被贺丰荣以为是信口开河,也就没再提及,转而说:“过一会我要出门一趟。”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吃完就走。” 贺丰荣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这么着急,有什么事我能帮上的就告诉我。” “只是私事。”陆时川模棱两可地说,他估算时间,“如果事情顺利,一个小时后我会回来。”说完补充一句,“当然,你没必要等我。” 只是私事。 贺丰荣心中恼火,面上不显,他把手里剩余的三明治塞进嘴里,吃完才冷淡地说:“我还有点累,你走了之后我要补一觉。回来不要吵醒我。” 陆时川蹙眉,“身体还不舒服。”他抬眼仔细打量贺丰荣的脸色,“需要我帮你带些什么回来吗。” 贺丰荣瞥他一眼,“怎么,关心我?” 陆时川反问:“还是你想让我无视你的话。” 意识到这个男人真的一句软话都说不出来,贺丰荣又咬牙,“算了,你什么都不用带。” 话落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杯底磕在桌上发出“砰”一声轻响。 陆时川难得从他的举动中看出他的不开心,想了想,又说:“我会早点回来,如果你到时候还是不舒服,再告诉我。” 听到他的话,贺丰荣心念一动。 “不用了。”他强调,“你不用早回来,我睡醒之后还有事要处理,实在不行我会直接去医院。” 陆时川不再坚持,“也好。” 他吃完早餐,看过时间之后果然穿上外套离开了。 听到关门声,床上的贺丰荣冷笑一声:“私事。”他用最快速度穿好衣服,“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私事要处理。” 说着也抓起钥匙开门走了出去。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贺丰荣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 正看见陆时川打开了出租车后座的门。 所幸今天路况足够拥挤,贺丰荣的车一路贴得很紧也没有被发现。 大概十分钟的车程, 载着陆时川的出租车在一家环境幽静的咖啡厅前停了下来。 陆时川开门下车,站在原地确认了地址, 才缓步继续往前。 贺丰荣直接把车停在路边, 快步跟了过去。 他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往卡座方向走去的陆时川。 里面显然已经有了一个人影。 咖啡厅的装修看起来很注重隐私, 贺丰荣走近才发现卡座两旁还揽了质地厚重的布帘, 不过没有被使用。 陆时川落座之后,布帘还是原本的样子。 “先生,请问您几位?” 身旁服务员的声音险些吓到正在细细观察的贺丰荣,他皱眉看了对方一眼, 就近在一个位置坐下,“一位, 来一杯黑咖啡。” 服务员被他不耐烦的眼神震慑,又被他英俊的面容冲击,就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好的先生,请您稍等, 我马上为您准备。” 贺丰荣在服务员走后又转到对面坐下,和陆时川所在的卡座相对。 但在这个角度,贺丰荣只能看到陆时川一个人的侧脸。 良久, 卡座内的场景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看陆时川的神情根本不像是在处理私事,可转念想到这个男人分明每时每刻都是一副冷面无情的样子,贺丰荣又冷静下来。 一旦冷静下来…… 贺丰荣曲肘抵在桌面上, 抬手扶额。 究竟为什么,他要来这里监视陆时川…… 想到这,贺丰荣沉默地考虑片晌,就垂手按在桌上准备离开,抬眼却看见陆时川先一步站起身来。 卡座内的另一个人这时也随之起身,走到陆时川面前说了句什么。 看清这个人的下一刻,贺丰荣按在桌上的手倏地收紧。 这是一个年轻漂亮、穿着时尚的女孩。 陆时川一大早赶着出门,要处理的私事难道就是和这个女孩有关?她和陆时川是什么关系? 就在离贺丰荣不远的卡座之前。 年轻女孩感激地对陆时川说:“陆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谢意。不过请您放心,只要一周后您的资金到账,公司就一定会渡过难关!我一定会帮您赚钱的!” 陆时川不喜欢在商业往来中增加私人感情,他的语气是和对方完全相反的平淡:“我投资你的公司,而不是投资你。”他在来这之前,并不知道要和他见面的人会是一个年轻人,“还有,下次商谈工作内容的时候,我希望能和你的父亲见面。” 尽管他现在也很年轻,但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女孩,都已经彻底忽略了他的年龄问题。 年轻女孩闻言苦笑一声,“我知道,是我让陆先生失望了,可是,很抱歉,我爸现在还住在重症监护室,他暂时应该是没有办法和陆先生见面的。” 陆时川眼神微动。 女孩说:“如果不是我爸突发心脏病,公司也不会突然之间变成一团乱麻,甚至需要外人注资才能继续生存……”她微微哽咽,“说实话,陆先生请不要在意,其实我爸要是还醒着,他肯定坚决不会同意我现在做的事。” 陆时川没有因为她不幸的遭遇心生同情。 他是商人,一个陌生人的苦难除非和他的利益挂钩,就不需要过多关怀。 “保重。”他只说,“希望令尊早日康复。” 女孩勉强笑了笑,“借您吉言。”她打起精神,“那我就不再耽误陆先生的时间了,再见。” 陆时川对她颔首示意,脚下一转往门口走去。 买过单之后,他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就随手静音,在走出咖啡厅之后才接起这通电话。 来电人又是原主的母亲。 陆时川简单敷衍几句,抬腕看了看时间。 距离开住处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和他估算的相差无多。 之前出门时他看见贺丰荣侧躺在床上睡下,现在不知道醒了没有。 即便贺丰荣说过醒来之后会自行处理,可毕竟对方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和他有关,陆时川还是决定尽早回去看一看。 他拒绝了陆母想要见面的要求,“我最近很忙。” 陆母对着电话一阵哭闹,“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你现在翅膀硬了,老娘躺在家里没人管没人问,快饿死你也只顾着自己在外面吃香喝辣,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死——” “我说过,”陆时川打断听筒里的聒噪,“我会在每个月十号给你打款,这是我最后一次重复,如果你再有不满,那么以后就自生自灭。” 对于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他已经耐心告罄,“我希望不会再接到你为了这件事而打来的电话,否则你从我这里再也不会得到一分钱。” 陆母被他沉声说话时的冰冷吓到,哭声戛然而止,“小,小川,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陆时川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还有其他事吗。” 陆母潜意识已经察觉出自己以往的招数对儿子已经不管用了,她不敢再撒泼卖惨,只试探着说:“小川,可我现在真的已经没有钱了,你能不能提前给我打点钱过来?” 陆时川亲自定下的规矩,就没有破例的可能,“你好自为之。” 话落直接按下挂断键,坐上了已经靠边停下的出租车。 他在之前许下的一个小时期限之内回到了住处。 卧室的房门还和离开时一样,是半掩着,隐约能看见贺丰荣依旧保持侧卧的身影。 陆时川推门进去,走到床头一侧俯身用手背探了探贺丰荣的额头。 温度比平常时候稍高。 他眉心微微隆起,这才注意到贺丰荣头发有些散乱,脸颊似乎也浮了一层并不明显的血色。 像是在发烧。 陆时川正想把人喊醒,贺丰荣就抬手拍掉他的手,假作被吵醒的模样不满道:“你做什么?” “你感觉怎么样。” 贺丰荣回来的时候车况更堵,原本不到十分钟的车程足足拖了一倍的时间才赶回来,他匆匆停了车上楼,堪堪换好衣服就听见陆时川开门的声音—— 现在他能控制着呼吸平缓就已经很吃力了,又怎么能自主调节身体本能反应。 所幸换衣服这个运动只算是跟时间赛跑,并不剧烈,所以贺丰荣很快恢复自然。 他有意转移话题,“不是让你回来不要吵醒我,你也太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吧。” 陆时川眉间刻痕还没抚平,“你真的没事。” 贺丰荣毫无睡意,干脆坐起身,闻言和陆时川对视一眼,轻笑一声,“这么关心我。” 说完他转身下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异样,“既然醒了,我打算冲个凉。”然后对陆时川挑眉,“怎么,跟我一起?” 见他真的不是身体不适,陆时川深深看他一眼,“去吧。” 话落往门外走去。 贺丰荣看着他关上房门,才走进浴室打开了淋浴喷头,在水声中给仲元打了个电话。 “贺总?” 贺丰荣面无表情道:“我给你发的照片看见了吗。” 仲元说:“看见了。”他有些奇怪,“是明仁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家的千金,贺总什么时候和明仁有来往了?” “董事长千金,”贺丰荣重复一遍这个说辞,眼底暗沉,“很好。” 不是亲朋好友,是董事长千金。 仲元眼角一抽,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被骂了整整一周,对贺丰荣这种语气很有警觉,“贺总……” 但贺丰荣只说:“我知道了。没什么事就挂了吧。” 仲元尽管还没理清这一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听到这句话他还是如蒙大赦,“是。” 就在两人结束通话的时候,书房里陆时川正在查算原主的账单。 从初中毕业起,原主每个月给自己留下的生活费从一百涨到三百,每年往家里打款的金额从两万涨到五万,八年间,累计打款总金额将近三十五万。 这是一笔笔非常清晰的账目,这张卡陆时川之后也没再用过。 他把它放进钱包,预备明天出门时顺路去打印流水,之后交给刘明峰以备不时之需。 核对过款项,陆时川从书房走了出来。 贺丰荣正坐在客厅里,听到动静,他出声说:“陆时川,我给你的一百万用完了吗?”他看向陆时川,态度比初见面时还冷淡一些,“你现在缺钱用吗。” 陆时川回望过来,“一百万足够了。” 那就不是因为缺钱另找金主。 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理由让陆时川在休息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去见一个公司董事长的千金。 贺丰荣起身取了外套穿上,“我还有事,今晚不回来。”他眼神锋利,“陆时川,记住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话落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出去。 但他没有关门。 电梯门就对着门口。 他就站在陆时川面前等电梯。 陆时川看着他的侧脸,沉默片刻才说:“你怎么了。” 贺丰荣表情很酷,而且不说话。 直到“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他才转脸看了看陆时川,最后留下一句,“我不在的时间,你好好想清楚。”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贺丰荣晚上果然没有回来。 陆时川在睡前想起贺丰荣临走时说的话。 他不能从这寥寥几句里猜出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只得出贺丰荣性格还不沉稳的结论。 一件可以直言相告的事,贺丰荣却总要把它变得很复杂。 陆时川不打算费心去猜。 贺丰荣不想说, 他就少一件事要解决。这对谁都好。 到了第二天,陆时川先到银行一趟, 花了不短的时间才解决了流水的问题, 之后就打车去了天青娱乐。 路上他给刘明峰打了个电话。 刘明峰说:“你现在要来?” 陆时川听他声音踌躇, “怎么, 你不方便吗。” “不是我不方便,是贺丰荣贺总,”刘明峰还不知道陆时川和贺丰荣之间的关系,但因为之前见过面, 就没有解释,“今天周一, 他来听例行会议,可能是公司业绩不太理想,他心情不太好, 一场会开了三个小时才结束,连仲元的脸色都阴沉沉的。我怕你来了会撞上他。” 陆时川问:“他在发火吗。” 刘明峰说:“那倒还没有, 但是这些老总嘛,不发火的时候就已经很给人压力,真的发火还了得。” “没关系, 我会直接去你的办公室,”陆时川说,“放下东西就走。” 刘明峰奇道:“你要给我东西, 什么东西?” “见面再说吧。” 挂断电话之后,出租车很快来到天青娱乐正门口。 陆时川去了刘明峰的办公室,把东西递过去之后说:“这些放在你这里留存,以后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流水?”刘明峰随手翻看几页,“转账记录?”不过陆时川没有多说,他也就没有多问,“没问题,放在我这儿吧。” 介于在电话里说过的话,陆时川说:“你继续忙,我先回去了。” 刘明峰送人到门口,忽然记起什么,“对了,你大概什么时候能有时间回剧组继续拍戏?”他搓了搓手,咳嗽一声,“我不是催你,只是随便问问。” 陆时川正要回他,就听见由远及近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陆岳,你怎么在这?” 是仲元,他本来是打算让刘明峰去他的办公室一趟,因为贺总有话要问。 但现在看到了陆时川,他心思急转,立刻冒出一个主意。 刘明峰还在为陆时川解释,“仲总,小陆今天休息,他只是来送个东西,这就走。” “不能走。”仲元话落,当作面前不存在刘明峰这个人,“陆岳,你跟我来。” 陆时川抬手止住还想追问的刘明峰,边走边说:“仲先生有事吗。” 仲元转脸看他一眼,“不,不是我有事,我想让你去见见贺总。”不等陆时川说话,他接着说,“贺总今天心情不好。” 这里是高层的专属通道,可现在天青娱乐的高层大多都被贺丰荣勒令在会议室内写报告,仲元说话时也少了一层顾忌,“你是他的地下情人,懂吗,你要让他开心起来。” 念及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算得上是不欢而散,陆时川告诉他:“贺先生见到我会心情更差,你找错人了。” 仲元:“……” 他就知道,贺总最近的反复无常肯定是跟这个陆岳有关。 “不管怎么样,你只要记住一点就好,”仲元耳提面命,“贺总包养你,可不是让你给他气受的。你仔细想想,平时贺总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做什么比较开心,见面的时候就做什么。” 陆时川也回看他一眼,然后淡淡重复一遍:“你找错人了。” 仲元:“……” 他就隐约明白了陆岳这个人最气人的地方是在哪里。 可不知怎么,尽管陆岳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艺人,他却说不出问责的话。 这段对话过去,两人都没再开口。 一直来到办公室门口,仲元敲门道:“贺总。” “进来。” 仲元伸手转开门把手,对陆时川打个手势。 进门的瞬间他有点不放心,又叮嘱一句:“做点让贺总开心的事。” 陆时川余光扫过他,不置可否。 他这种态度让仲元更不放心,干脆在关门的时候偷偷留了一道缝。 没多久他听见贺丰荣说:“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然后是陆时川:“仲先生让我过来讨好你。” 门外偷听的仲元眨眼黑了脸:“……” 他现在根本没有机会为自己辩白,更何况陆时川说的也是实话。 可他自认真的十分无辜。 还没等他在心里痛骂陆时川,就听到贺丰荣的声音重新响起。 “他让你来,你就大费周章从家里赶过来,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听话。” 然后是陆时川:“我之前在刘明峰的办公室。” 仲元:“……” 他开始后悔了。 带陆时川过来显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同时他也深刻认识到陆时川刚才说的才是对的。 他,找错人了。 而陆时川和贺丰荣都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人在偷听。 贺丰荣被陆时川两句话堵得心火大涨,猛地起身走到他身前来,“那你来这一趟是什么意思。” 陆时川突然问:“你喜欢什么。” 贺丰荣一怔,“什么?” 陆时川说:“仲元让我来讨好你。”他看着贺丰荣的眼睛,“既然是讨好,我是不是该知道你喜欢什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过于接近,对视片刻,贺丰荣就率先偏开视线,往身侧走了两步,“既然是讨好,你不应该自己来发现我喜欢什么吗。” 陆时川眸光微动。 他对贺丰荣轻轻招手,“过来。” 贺丰荣皱着眉,不太情愿地走了过来,“干什么?” 陆时川揽过他的腰身,微微垂眸看着他的眼睛,“你想让我找到你喜欢的是什么。” 贺丰荣已经习惯陆时川在亲密接触时的冷淡,骤然被拉近,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半秒后才笑了一声,“这是你的答案吗?” 陆时川抬掌扣住他的后脑,薄唇在他的眉眼流连。 “告诉我,这个答案是错的吗。” 他说话时喷洒的温热呼吸让贺丰荣鸦羽般的睫毛不自觉地颤动,低沉的声音掺着气音,几乎立刻让贺丰荣联想起性感这两个字。 “……” 贺丰荣喉头上下滚动一次,他胸膛起伏不定,心跳渐渐不受控制,“你想在这里做?” 他每次都这样直言快语。 陆时川眉头微蹙。 他用拇指摩挲着贺丰荣敏|感的耳后,“这里是仲元的办公室。” 贺丰荣拉住他的小臂,阻止他想后退的脚步,“又有什么关系,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陆时川又在他眼睑落下一吻,“别闹。我不喜欢在别人的地方做这些事。” 贺丰荣按住他拂过自己脸颊的手掌,“那就回去。”他低头意有所指看了一眼,“难道你不想吗?” 见陆时川无动于衷,他伸手覆上去试探一次—— 下一刻,他浑身涌起的燥热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 贺丰荣脸色难看,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性冷淡!” “不是。”陆时川扫开他的手,“是你对房事太热衷了。” 贺丰荣冷笑一声:“我要是对房事不热衷,难道还用得着包养你。”他抓住陆时川小臂的手缓缓收紧,“你撩拨我,就该帮我解火,在这里做还是回家做,二选一。”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贺丰荣的要求太荒唐, 陆时川当然不会同意,“胡闹。你还在工作。” “天青娱乐是我的公司, 我可以在这里做任何我想做的事,”贺丰荣说, “我想留就留, 想走就走。谁敢拦我。” 陆时川看他, “所以你更应该以身作则——”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贺丰荣打断他的话,“不过你想多了。比起做生意,你难道比我还有经验?” 而且他留住陆时川可不是为了被说教,“我说了, 在这里还是回家二选一,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如果你不选,那就让我来帮你选。” 他意有所指环视周围,“这里是我亲自挑的地方, 我觉得很不错。” 陆时川目光扫过小臂上这只不肯松开的手掌,没有立刻回答。 他本来也没有考虑到会有这样的后续。 只能说, 贺丰荣的反应比他预料中更大一些。 这多少让他的猜测落实了一部分。 在原剧本中,贺丰荣虽然包养了原主,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 甚至贺丰荣因为原主性格怯懦心生厌恶,期间很少才会去原主的住处。 时间越久,连简单的碰面贺丰荣都会觉得原主太麻烦, 更别提温存。否则也不会在以往的心上人回来之后,想也不想就把原主一脚踢开、毫不留恋。 至于贺丰荣现在的异样是因为感情,还是贪图一时的新鲜—— 陆时川转眼看向贺丰荣。 后者还皱眉等着他,“磨磨蹭蹭的,你再不说,我们就直接去后面的休息室。”贺丰荣愈发不满起来,“话说回来,你哪次不是上我上得起劲,每次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 “砰——”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办公室的门板上,动静不大,但足够让门内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谁!”贺丰荣神色一变,他拧眉冷声喝道,“出来!”话音落下,迈起长腿大步往门口走去。 仲元的办公室设在公司大厦最顶层,出门先是一片会客区,站在会客区几乎能把所有角落一览无余。 除非跑得够快推开其余几扇门进去藏身,基本上是不会有机会避开贺丰荣视线的。 穿着西装蹬着皮鞋的仲元自认跑得不快。 他心生绝望,已经恨不得回到刚才,然后把过得太闲瞎操心的那个自己一把掐死…… 然后再把听得入神的那个自己也一把掐死…… 偷听别人的私房情|趣,他虽然没听出针眼,可听出麻烦来了! “贺总,”仲元直起身,他咽了咽口水,欲盖弥彰做个敲门的动作,心虚地说,“我突然想起来,您还需要让刘总监过来一趟吗?” 贺丰荣黑眸里透着寒意,注意力丝毫没被转移,“你听到了什么。” 仲元立刻赌咒发誓,“我什么都没听见!贺总,我也是刚到!” 这时陆时川从门内出来,“怎么了。” 贺丰荣眼底暗沉,“我还从来没有发现,我的左膀右臂原来还有偷听墙角的爱好。” 仲元被逮了个现行,现在是百口莫辩,“贺总,我……” 陆时川看他一眼,大致也能猜出他这么做的原因,“既然没事,你先下去吧。我和贺总还有事要谈。” 仲元没想到陆时川竟然会替他求情,连忙看向贺丰荣。 贺丰荣冷着脸说:“还不快滚!” “滚滚滚,我这就滚——” 仲元一颗心还没落回远处,就听见对方又说,“下次再找你算账!” 他顿时眼前一黑,对以后的前程充满了担忧。可这个时候,他更不敢就这件事跟贺丰荣理论一番,只好咽下苦果转身走了。 临去之前对陆时川眼含谢意点了点头。 贺丰荣等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哼笑一声,睨一眼陆时川,“这么快就学会拉拢人心了?” “怎么说。” 贺丰荣正了正领带,唇角有些微笑意,“否则你为什么要帮仲元打掩护,分明想趁机让他欠你一个人情。” 陆时川看向他,“我要仲元的人情做什么。” “真要把话说的这么直白?”贺丰荣挑眉,“还是你觉得我猜不出来。无非就是想让他在我面前给你说两句好话。”说到这他笑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不也是借着仲元的名义的到这里讨好我。怎么,昨天晚上想通了?” 陆时川说:“你想多了。” 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贺丰荣,当然不用假借仲元的名义。 为仲元说情,也只是因为站在贺丰荣这个位置,拿一个所谓偷听墙角的理由去罚身为天青娱乐总裁的仲元显得太过儿戏。 刚才怒气上头,贺丰荣说不定会真的因此惩治仲元。 这样做难免是下乘,不如冷处理一段时间,让仲元自己先认识到错处,再找个由头给他长长记性,才最妥当。像仲元这样的人,可能还不需要做到后半部分。 没有秘书在侧,陆时川临时递一层台阶,在他认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贺丰荣即便也想到了这一层,但他不觉得这是陆时川的安排,毕竟陆时川贫苦出身,如果能反应这么迅速,怎么也不至于会混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把这算作巧合。就很快把这个巧合抛诸脑后。 “走吧,”贺丰荣心情大好,多解释了一句,“每周一我都不用处理什么公事,放心吧,你在我心里怎么会比得上我的公司重要。” 陆时川被他拉着走了两步,蹙眉道:“回去就回去,拉拉扯扯,像什么规矩。” 贺丰荣拉着他走到电梯前才住脚,闻言笑了,“规矩?在我的地盘,我就是规矩。”话落又转脸去看陆时川,“整天给我讲规矩,告诉我,你拿钱陪我上床是哪一条规矩?” 这已经是陆时川不知道第多少次听到贺丰荣强调他们之间的金钱交易,仿佛横在他们面前的包养合同就是他们唯一的关系。 陆时川不能确定贺丰荣每每强调这个事实是在提醒什么,就回:“各取所需的规矩。”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贺丰荣钉在陆时川脸上的目光这才转开,“很好。”他咬牙强调,“你知道就好。” 电梯沉默地下到停车场。 贺丰荣轻车熟路来到车前,看也没看陆时川一眼,“上车。” 陆时川没有理会他总是莫名其妙的脾气,走到副驾驶一侧开门上车,直到贺丰荣也坐下后,才问:“你喜欢自己开车。”他现在还没有适应坐在副驾驶的视野,亲自开车更是太久以前的事。 闻言,贺丰荣踩向离合的脚微顿,“我习惯自己开车。” 没有后话。 陆时川转眼看到他比平常更显冷硬的侧脸,没有追问下去。 开车到了马路上,贺丰荣却主动提及,“我小时候出过一次车祸。”他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路况,仿佛随口闲聊,“不是意外,是我妈恨我爸在外拈花惹草,想要带着我一起去死。她想让我爸体会到她的痛苦。结果我没有死成,她自己也因为不愿意醒来接受现实,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他语气平淡,“除了坐在这里,车上其余的座位都会让我想起那一夜发生过的事。” 然后才面带笑意看了一眼陆时川,“所以,如果爱情能让一个那么温柔的人变得那么疯狂,爱情就不是好东西。” 陆时川和他冰冷的双眸对视,“你是这么想的。” 贺丰荣脸上的笑意于是慢慢消失,下一刻就偏开了视线,继续看着前路,“是。”他握住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拇指几度松开,“我用钱就能买到感情,失去兴趣我随时可以抽身离开,我永远都不会被所谓的爱情束缚。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最自由自在吗。” 陆时川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他的想法。 只要不投入,就不会受到伤害。 而迄今为止,应该也没有任何人让他生出想要投入感情的冲动。 但陆时川并不同意他的观点,就没有再回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车到了小区门口,贺丰荣忽然说:“我没有做|爱的性致了,你陪我去一趟超市。” 陆时川听不出这两者有什么关联,“你去超市买什么。” 贺丰荣不耐烦地说:“买菜!” 陆时川抬腕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钟。” “你以为买菜、洗菜、切菜、做菜都不用时间吗?”贺丰荣打着方向盘掉头,“又不是你做,你废话什么!” 陆时川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可他不说话,贺丰荣又觉得心里不痛快,“我做的菜你必须全部吃干净。” 陆时川没有立刻拒绝,“你可以做少一些。” 贺丰荣说:“我想做多少就做多少,这要看我心情。” 陆时川说:“只有我们两个人吃,你做得太多容易浪费。” 贺丰荣嘴角微挑,“所以我让你全部吃干净,真的浪费也是因为你没吃完。” 陆时川眉心微蹙,“不要任性。” 贺丰荣冷哼一声,没再诡辩。 小区旁的超市离的很近,路旁有停车位,也可以凭住户门禁卡送货上门,还算方便。 贺丰荣到前台付账的时候,随手在货架上取了两盒避孕套扔到收银台。 收银的小妹一愣,抬眼看到面前的客人长相英俊,不由脸色稍红,手下扫码的动作更利落了一些。 这时陆时川拿了两瓶酒过来。 贺丰荣扫过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倒是会挑。” 陆时川随手把酒放在收银台。 他常喝的年份在这种超市见不到,这两瓶只算勉强,不过它们的价格很不勉强,贺丰荣会多想也很正常。 收银小妹一抬眼就看见帅哥身旁又来了一位帅哥。 她看向手里的避孕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歪了…… 贺丰荣和陆时川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在刷过卡之后留了一个地址,“用最快速度送过来。” 收银小妹点头。 两人驱车回到住处。 陆时川进门没多久手机就响起来,是助理小齐。 他蹙眉,助理有事一般都是找刘明峰报备,这次怎么把电话打到这里来。 贺丰荣看了一眼屏幕,“谁啊,你不想接就别接。” 陆时川任由他看,在铃声又响过一次时才按了接听,“什么事。” 听筒里果然传来小齐热情的声音,“陆哥,我和小圆已经买完东西了,现在是把东西先送去公司吗?” 陆时川以为他在委婉提起报销的事情,“明天上班一并带去吧,不用特意跑一趟。带上收据。” 小齐语气不变,“好!” 陆时川挂断电话之后给刘明峰打了过去,他没有出言责怪小齐,只说:“明天小齐采购的东西送到公司,你先帮我垫付,见面后我转账给你。” 刘明峰怔了怔,“小齐打电话给你了?” 陆时川说:“就这么办吧。”他追加一句,“还有,如果何学庆再联系你,告诉他,我后天回剧组。” 刘明峰一一记下。 贺丰荣在门口签完单子,回来就听到这句话,他嘴角微微下拉,神情不愉,“你又要走?” 第40章 第四十章 等到送货员放下手里的纸袋离开, 陆时川才说:“我接了一部戏,正是需要赶工的时候, 原本就不该请假。” 贺丰荣把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讨好我难道不才是你最重要的工作?” 他带着怒气从纸袋里拿出新买的围裙, 拆开才发现这款灰色围裙的胸口处竟然是有图案的。 是一只米棕色的熊。看起来很暴躁。 陆时川余光看见, 淡淡说:“很适合你。” 贺丰荣正要把它摔向垃圾桶的手又收了回来, 他皱着眉头看着这头蠢熊, “这哪里适合我?”说着把围裙系带套在脖子上,嫌弃地说,“算了,再去买浪费时间, 就这么用吧。” 陆时川从纸袋里把自己的酒取出来,还没开瓶, 贺丰荣走过来背对着他,“给我系上。”话落转脸回来,“你明天有什么安排。” “暂时没有。”陆时川抬手帮他打了个结。 贺丰荣说:“既然没有, 明天就留在家里陪我好了。” 陆时川看他,“你明天不上班吗。” “这怎么这么丑。”贺丰荣不爽地往身后看了一眼陆时川随手打的结, 拿起纸袋往厨房走去,“我离开一天公司也不会破产,不然我花钱养着那么多人干什么。” 陆时川对他这种随心所欲的经营方式不加置评, 只说:“也好。” 贺丰荣已经走到厨房门口,最后问他:“你有什么想吃的菜?” 陆时川对口腹之欲没有太多要求,“都可以。” 贺丰荣会意。 不久, 厨房里传来水声。 不知想到什么,陆时川从沙发起身,也走了过去。 他站在门边,看着贺丰荣稍显忙碌的背影。 洗菜的水声掩盖了陆时川的脚步声,过了一会,贺丰荣才发现了陆时川的身影。 他把手里东西放在案板,垂首握起手边的菜刀,松紧一次才说:“你过来干什么?” 陆时川说:“看你怎么做菜。” “做菜有什么好看的,”贺丰荣动作有些不自在起来,“难道你怕我给你下药。” 虽然表达方式不同,但陆时川看出贺丰荣在做菜的时候也不习惯有旁人在场。 意识到这一点,陆时川惯常淡漠的眼神悄然柔和,“我让你分心了。” 贺丰荣不经意和他对视。 陆时川的眼神让他把滑到嘴边的话尽数咽下,唇角也不自觉扬起笑意,“是不是很感动,天底下有哪个像我一样的人,会亲手做饭给你吃。” 陆时川眸光微动,“是。”他看着贺丰荣耀眼的黑眸,“很少。” 贺丰荣笑意更深,陆时川难得附和他的话,闻言他神采飞扬,“所以,你要珍惜这些我对你的好,牢牢记在心里,”他挑眉道,“然后必须加倍还给我。你要知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吃我做的菜的。” 陆时川说:“你想让我怎么加倍还给你。” 贺丰荣继续切菜,“这就是你该想的事了。” 陆时川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回了客厅。 贺丰荣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唇边弧度久久没散。 吃过饭之后,陆时川端着酒杯到窗边站定。 贺丰荣做饭的时间太早,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在这个角度还能看到窗外的车水马龙。 “在看什么。” 贺丰荣走过来,他看了看陆时川手里的酒,“你不怕喝醉?” 陆时川说:“没关系。”原主从不主动接触酒精,这个身体的酒量可想而知不会很好,他不会多喝。 贺丰荣抬手扶着窗框,“你有时候让我觉得很奇怪。” “比如。” “你的言谈举止,”贺丰荣转眼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就比如你现在喝酒的动作,你的品位——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时川把杯中酒液一口饮尽,随手把见底的酒杯放在窗台,“你以前调查过我,但没有真正了解过我。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时间长了你自然会知道。” 出于担心交际会花钱,原主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称作朋友的人,久而久之,也没人会和他来往。 所以陆时川不担心贺丰荣会识破什么,因为原主的过去没人说得清楚。 至于性格,人的性格总是会变的。 “真正了解你。”贺丰荣重复一遍,他笑得意味深长,“我觉得我已经很了解你了。” 说完他抬手把陆时川的衬衫从西装裤中抽了出来,指尖刻意划过白色衬衫下的温热肌肤,缓缓按在碍事的皮带上。 “要不然,我们再互相了解一下?” 陆时川难免觉得他的性|致来得太随意也太快了一些,“车上——”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贺丰荣不等这句话说完就已经猜出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算起来你欠我两次。” 他偷换概念得很顺口,话落已经把陆时川的皮带半解,“你要一次性还清。” —————— 第二天贺丰荣果然留了下来。 一整天,他感到十分满足。 两人在第三天早上前后起床。 吃过早餐,陆时川恰巧接到了刘明峰的电话,说车已经在楼下等着,随时可以出发。 贺丰荣一大早的好心情被这通电话败坏,就对着听筒说了一句:“在楼下等着。”话落直接挂断。 电话另一头的刘明峰还一脸怔愣。 小齐问:“刘总监,怎么了?” 刘明峰抓着手机看了又看,才皱着眉说:“可能是我听错了。”但贺丰荣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他即便没有见过对方太多次,对这个声音也感到非常熟悉。 不过,为什么贺总会和小陆在一起? 贺总那句话语气也很随意,听起来他们不像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难道…… 就在刘明峰还胡思乱想的时候,陆时川正打算把已经黑屏的手机送回口袋,被贺丰荣抬手阻止。 “你这手机看着也太旧了吧,我给你换一部新的?” 陆时川说:“还可以用,没必要换新。”他不追求手机的功能,能接打电话就已经足够。 建议遭拒,贺丰荣抿了抿唇,没有勉强。 陆时川拎起昨天晚上就已经准备好的小行李箱,对他说:“你如果觉得累,就再去睡一会。我走了。” 贺丰荣抱臂靠在门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陆时川微蹙眉头,“忘了什么。” 贺丰荣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忘了临走之前给我一个告别的吻。” 陆时川于是上前一步,扣住他的后脑吻了吻他的眼睑,“够了吗。” “不够。” 陆时川说:“不要任性。我不喜欢迟到。” 贺丰荣抱臂姿势不变,“我发现你总是喜欢亲我的眼睛,”他问,“为什么,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没有,”陆时川正要转向的脚尖一顿,他回望着贺丰荣,“问这个做什么。” 贺丰荣渐渐绷直脊背,语气却好似漫不经心,“随便问问而已,你一直不和我接吻,让我觉得你在敷衍我。” 陆时川沉默片晌,然后说:“不要多想。”话落他不再浪费时间,“好了,我该走了。” 贺丰荣在电梯门开合一次后给仲元打了一通电话。 在仲元看不到的电话这一端,贺丰荣神情冷硬,嗓音也隐隐泛寒,“最短时间内,我要看到和陆时川从小到大所有关系亲密的人的资料和照片。” 仲元听到陆时川的名字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过后才记起陆岳的原名就是陆时川,“好的,贺总。” 他心里还在盘算着要不要给陆时川提个醒,就听见贺丰荣冷声补充一句:“如果你走漏消息,就带着辞职报告来见我。” “贺总哪里的话,”仲元心虚地笑了两声,“这件事我亲自去办,绝不让您失望。” 贺丰荣懒得听他装傻,交代完就按了挂断,接着摔门回去补了个觉。 醒来的时候点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是陆时川。 只有三个字。 陆时川:我到了 时间是半个小时前。 陆时川的微信账号是他昨天晚上新鲜申请的,里面只有他一个好友。 贺丰荣把这三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然后在聊天框里打了一长串字。 想了想,他又按住删除键把它们挨个删除,也和陆时川一样言简意赅,只发了三个字出去。 贺丰荣:我刚醒 发完把手机扔在枕头上,起床换了衣服,途中目光时不时往这个方向扫过来,却一次也没有看见回复。 再过五分钟,他勉强接受陆时忙于拍戏的事实,就一把抓起手机,带着迟到的起床气开门走了出去。 而远在剧组的陆时川的确没有看见贺丰荣发来的微信消息。 他的手机正被小圆保管。 “咦,陆哥来了一条微信,”小圆左右看了一眼,没在摄像机前找到陆时川,“陆哥人呢?” 小齐把手里的饮料放在一旁,“微信?陆哥也有微信吗?” 小圆说:“现在谁还没有微信啊,你太大惊小怪了吧。” 小齐低头拧着瓶盖,忽然问道:“小圆,你觉得陆哥人怎么样?” “陆哥人当然超级好!”小圆如数家珍,“他长得也超级帅,性格虽然冷淡一点,可从来都不会骂我们,还给我们报销好多东西。我觉得,他一定骨子里是个很温柔的人!曾经有前辈告诉过我,在娱乐圈能不能找到好老板都是要靠运气的,可我觉得我们俩能找到陆哥这样的老板,肯定是运气爆棚的那种!” “你错了,”小齐说,“陆哥不是温柔,他一定是个骨子里都很冷漠的人才对。真正的有钱人都是这样的,能让你心甘情愿给他卖命。” 小圆怔住了,“小齐……?” “陆哥身上有一种气质,我说不出来,但是我觉得他一定很有钱,”小齐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小圆眨了眨眼,“你信不信?” 看到小齐露出一如既往开朗的笑容,小圆这才放松下来,但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就敷衍着说:“明星接一个通告就能赚好多钱,陆哥有钱又有什么奇怪的。” 小齐对她摇了摇手指,“不是,不一样的。有钱人和有钱人之间也是有等级的。”他看向缓步走过来、正在对刘明峰交代着什么的陆时川,“只有真正的有钱人,才……” 后面的话小圆没有听清,“什么?” 小齐耸肩,“没听见就算啦,反正陆哥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也要努力回报才对。” 小圆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而且深有同感,她用力点头,“对!我们可以努力地工作!” “工作……”小齐笑了一声,见小圆又一脸疑惑地看过来,他笑容更大,“你说得没错,我们该另辟蹊径,要尽可能要让陆哥过得开心。” 小圆还没想清楚他话里的深意,转眼就见陆时川已经走到面前。 她立时忘了刚才的对话,忙把手机递过去,“陆哥,刚才你手机来了一条微信。” “微信?”刘明峰拍了拍前额,“瞧我,竟然把这茬儿给忘了,来来来,你加我一个。” “稍等。” 陆时川先点开微信内容。 他微信里暂时只有一个好友,所以见到是贺丰荣的信息并没有意外,就回了一句。 陆时川:嗯,我在忙,你去上班吧 贺丰荣秒回:…… 陆时川看见屏幕顶端出现了正在输入中,也没有理会,只对刘明峰说:“怎么加。” 刘明峰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他身为天青娱乐资历不浅的金牌经纪人,对贺丰荣的微信号当然不会陌生。 刚才一眼扫过去,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就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 现在眼见陆时川回复得这么……有个性,他内心敬佩之余还有些为陆时川担忧。 两人加了好友。 刘明峰收了手机正要出言劝谏一番,余光就发现陆时川已经又随手点开了最新消息。 再一眼扫过去,他咽下了没出口的话。 贺丰荣:很好 贺丰荣:那你就不要再回我了 陆时川于是果然返回了界面,没有再回复。 似乎很平静。 刘明峰想起了早上的那通电话。 看来小陆和贺总果然关系匪浅。 如果是这样,那小陆说不定真的是什么隐形的富豪,来娱乐圈只是想体验一下行业生活,否则哪儿来的这么大气场,又怎么能和贺总交流随心呢…… 小齐这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陆哥,你和我们也加一下微信吧,以后如果有事的话直接在微信里吩咐我们去做就好了。” 陆时川对微信好友这个东西不是很在意,“可以。” 加过好友之后,陆时川又去补妆准备下一场戏。 他参演的这部古装剧是游戏改编的剧本,其中对于每一个角色,游戏中都有详细的文字描写。 他的角色则是一位拥有无上剑道的修仙者,是整部剧中法力最强的人,道号承云真人。 承云真人外形冷酷却英俊,且风姿无双,加上在游戏剧情中展现的个人魅力,一直深受游戏粉丝的热爱。 当初导演何学庆迟迟不肯落实人选,就是因为游戏改编电视剧的消息一经传开,就被粉丝无情轮博抵制,尤其是关于承云真人选角讨论,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改编会毁了这个经典人物。 愤怒的粉丝群体人数众多,一度把相关话题带上了热搜,引来关注的同时,又让剧组压力倍增。 所以见到陆时川的第一眼,何学庆才会那么激动。 即便是在这个颜值至上的时代,陆时川的脸也经得起任何考验。 况且,陆时川冷酷却英俊,正切和承云真人的人物设定。 陆时川在镜头前的表现也让何学庆满意到了极点。 除非是打斗的镜头,很少会因为陆时川的表现ng,让他更惊喜的,是陆时川的台词功力简直与生俱来,除了和台本一字不差,连语气也非常入戏。 好似真正的承云真人就在眼前。 这种演员,怎么会不让人满意呢! 但就在这时,见到陆时川上场、监视器后本来一脸称心的何学庆身旁匆匆跑过来一个身影。 来人脸色焦急,俯身在何学庆耳边说了句什么。 “什么!?” 何学庆狠狠皱眉,他骤然坐直起来,“给我看看。” 来人把平板电脑递给他。 热搜排行榜上,一个新的标题就在何学庆眼前。 承云真人无经验新人 后面更了一个字,爆! 何学庆脸色陡然阴沉。 按照他原来的打算,陆时川的存在他是要作为重头戏慢慢揭晓的,所以他连后期的定妆照都从来不催,就是要慢工出细活,结果现在突然被爆料,应对得匆忙不说,宣传效果一定不会如他料想中那么好。 可现在粉丝已经怒火滔滔,再不及时解决这个问题,肯定又要被其他剧组借机踩上一脚—— 实在可恶! 究竟是谁在搞鬼!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在发现承云真人的选角被爆料之后, 何学庆第一时间找到陆时川,问他有没有微博账号。 “没有。” 原主的咖位实在太小, 刚刚签约的时候杜明德还有心想给他经营一个微博,后来发现这充其量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不仅如此, 还竟然连微博的用处是什么都不明白, 杜明德的公司也没有专门的公关团队, 后来原主更加没用,他也懒得再费心了。 何学庆等人不知道原主经历,都以为陆时川是第一次接触这些,没有也很正常。 “那就麻烦小陆开通一个微博账号吧, ”何学庆说,“今天下午官方微博就把你的定妆照放出来, 你可以顺便转发一下。” 刘明峰奇道:“之前不是说要等到开播之前再准备宣传吗?” 何学庆没有说话,直接把手里的平板电脑递给他。 这时界面已经不是在热搜排行榜,而是在话题当中。 刘明峰一眼扫过去, 脸色顿时难看下来。 话题被置顶的内容是一个粉丝数不低的娱乐博主,内容还算中肯, 也确实爆的是真料,但是这条微博下的评论就不像博主那么理智了。 热评全部都在质疑“新人演员”的能力,用词相当不留情面。 刘明峰和何学庆私交还算不错, 直接问:“查出来这消息是谁泄漏出去的吗?” 后者摇头,“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 刘明峰说:“好,你尽管去发吧, 我和小陆会尽量配合你的。” 有了这句话,何学庆的神情才算好看了一些,他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配合的,只是之前我们在拍摄期间拍了几个小陆的花絮,一会儿我发到你微信,你看看有没有不能发的,筛选完我会让官方微博在发完定妆照之后,把花絮也放出去。” 刘明峰看向陆时川。 陆时川没有意见,“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对话结束,何学庆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刘明峰在他走后对陆时川说:“这件事可大可小,你要追究吗?” 陆时川看他一眼,“只要对我不利,就不是可大可小。明白吗。” 刘明峰一凛,“我知道了。” 话落,他们并肩往休息区走去。 人还没到,小圆就已经跑着迎了过来,她手里抓着手机,跑到两人面前喘着气说:“陆哥,刘总监,你们快看,快看——” 刘明峰接下她的话,“快看微博?” 小圆连连点头,“没错!”她把手机屏幕亮出来,“你们快看,陆哥演的角色上热搜了!” 她所幸还记得片场人多眼杂,说话声音可以压得很低,不过依旧难掩怒气,“这群人真的太过分了,明明都没有见过陆哥,也没有见过陆哥演戏,却拼了命的在网上诋毁陆哥!” 刘明峰看她义愤填膺的模样,失笑道:“知道水军是什么吗?” “水军?”小圆一愣,“可是陆哥现在还没火,为什么有人要请水军黑他?” 小齐这时也走了过来,他说:“刚才我看见何导好像心情不太好,这条热搜难道不是针对剧组的吗?” 刘明峰摇了摇头,“你们啊,也不想一想,如果这条热搜是针对剧组,那为什么蹭热度的营销号没有带节奏一起骂剧组,而是把矛头全部指向小陆呢?” 小圆张了张嘴,恍然大悟,“是哦,刚才我好像确实很少看到有人骂导演骂剧组,全都是骂陆哥的……”说到这她更气,“我们陆哥进组之后就安心拍戏,与世无争,都已经这么低调了,竟然还有人要黑他,这群人也太没事找事了吧!” 小齐倒有些不同的看法,“故意往陆哥身上泼脏水,又带上了陆哥参演的角色,这件事一定和同行有关。” “哦?”刘明峰笑看他,“这么说,你对这件事有点见解?” “在陆哥和刘总监面前,见解谈不上,”小齐挠了挠后脑,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随便猜的。” 陆时川说:“你的猜测是什么。” 小齐眸光一闪。 “我说了,陆哥可别笑话我,”被陆时川发问,他似乎有些紧张,“我觉得这件事肯定和陆哥这个角色有关。否则剧组里两位主角的选角也是微博上讨论的重头戏,女主角也是新人,爆料人怎么就只抓着陆哥不放,把这两位抛在一旁理都不理呢。” “嗯。” 陆时川并不太喜欢钻营的人,这种心机过于小器,实则很难有大的成就。 可这段时间以来,小齐做事认真妥帖,不仅没有出错,还事事为他考虑,不论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他现在都没有把人辞退的理由。 而且小齐的确有几分聪明。 他能想到的这些,一旁阅历尚浅的小圆只有惊叹崇拜的份,“小齐你好厉害,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肯定有蹊跷!” 陆时川和刘明峰对视一眼。 他点头示意,后者才对小齐说:“这件事还需要保密,不管想到什么都不能对任何人说,”话落看向小圆,“知道吗?” 小圆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明白!” 小齐说:“好的。” 等助理们散开,刘明峰才转而说:“小陆,你的微博想自己打理,还是交给团队打理?” 陆时川说:“除非必须由我经手的东西,其他你都看着办吧。” 刘明峰会意。 因为突发事件,接下来的拍摄暂停了一个小时。 刘明峰去了一趟副导演办公室,把所有试镜过承云真人的演员名单拍了照才回来。 “这些人中,副导说只有两个人让何导勉强满意,”刘明峰把手机递给陆时川,“如果不是你来试镜,何导应该就会在这两个人中选一个饰演这个角色。” 陆时川没有接他的手机,摆手说:“去找何学庆,问他这两个人有谁在他定下人选之后还来过剧组。” 刘明峰很快反应过来,“已经敲定人选还会再来碰运气,说明对这个角色很在意。”他混娱乐圈这么多年,只需要这一句提点,就已经联想到更多,“既然买了这样一个标题的热搜,他应该不是新人,不过知名度一定不算很高,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个男二就去恶意中伤你。” 连着猜测下来,他心中大概有了一个缩影,就对陆时川说:“我去查查这两个人的背景,做个比对,到时候就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了。” “嗯。”陆时川说,“去吧。” 刘明峰掏出手机走到一旁去打电话,陆时川靠在椅背上堪堪阖上双眸,就听见手机响起一声消息提醒。 他点开看了一眼,发现是贺丰荣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贺丰荣:[图片] 贺丰荣:仲元发给我这个热搜的图,他说你被小人盯上了 陆时川:嗯 贺丰荣:不用担心,我来处理 贺丰荣:热搜已经撤了 贺丰荣:营销号我会让仲元去查 陆时川:没事,我知道是谁 贺丰荣:…… 陆时川没等到下一条消息,来电显示就代替了聊天界面。 他接起这通电话,“怎么。” 贺丰荣的声音在听筒里变得有些失真,“你知道想搞你的人是谁?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得罪了什么人?” 陆时川说:“或许。” 贺丰荣不满他这种态度,“什么叫或许。”话落又说,“把名字给我,我去帮你解决。” 陆时川说:“没有必要麻烦你。” “这么自信。”贺丰荣被拒绝也不生气,他突然转移话题,“你之前骗了我,是不是。” “嗯?” 在陆时川看不到的地方,贺丰荣正坐在办公桌后,他交叠双腿,抬脚翘在桌面上,一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手在椅子扶手上敲敲打打,发出节奏明快的轻响,“你之前告诉我,说我让你想起一个人。” 陆时川说:“是。” 贺丰荣忽地坐正起来,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站定,单手插兜,脸上挂着不自觉的笑意,“可我查过,你身边最亲近的人除了父母,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说着,他又抬手在玻璃窗上轻扣两下,“你的那句话只是一个借口,是吗。” 陆时川没有说话。贺丰荣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靳泽知的影子,他也不想在贺丰荣面前过多提及泽知。 贺丰荣以为他是默认了这个说法,唇边弧度更大,“为什么不解释?” 陆时川说:“我不需要解释。” “好,那我问你,”贺丰荣轻笑一声,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你到底为什么会答应和我在一起。” 陆时川起先没有发现到他用了“在一起”三个字形容这段关系的开端,“怎么提起这个。” 贺丰荣早习惯了他的冷淡,只说:“我知道,你对物质这方面其实没有太多的追求,我给你钱,给你房子,我给你的东西你都没有真的放在眼里,以你的能力,不需要我的帮忙也能自给自足。” “你想说什么。” 贺丰荣余光在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倒影,他瞬时收敛起不该有的表情,沉声说:“我刚才说了,我想知道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原因。” 他重复一遍,陆时川才注意到这句话的用词。 贺丰荣转身走回办公桌后坐下,他面容英俊,笑得尽量浅淡,嗓音表面沉稳, “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听完贺丰荣的话, 陆时川停顿一秒,才说:“贺先生是在试探我会不会违反合约内容吗。”他补充了一句, “合同的附加内容我记得很清楚,贺先生不必提醒我。” 贺丰荣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 陆时川说:“只有交易, 没有感情, 是吗。” 贺丰荣再开口时的嗓音陡然生硬起来, “你还记得就好。”他敲打扶手的食指僵在半空, 这时才收紧拳头落下,“只有交易,没有感情。” 一小段沉默。 “很好,陆时川, 你最好永远记住这一点。” 陆时川听出他语气中不同寻常的情绪,但假作没有察觉, 只说:“我会的。” 贺丰荣一个字也没再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就在下一刻,他猛地把手里的手机掼向地面!金属外壳的机身瞬间四分五裂, 主机部分擦着瓷砖摔向门口,把开门进来的秘书吓了好大一跳。 看着屏幕已经碎成蜘蛛网的残破手机, 秘书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老板这么生气,现在进去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站在门口干什么, ”还没等秘书纠结结束,贺丰荣低沉偏寒的声音已经传来,“想让我亲自去请你吗?” 秘书表情一苦, 只好一步一步挪了进去。 贺丰荣坐在办公桌后,神情冷漠,“有什么事?” 秘书竹筒倒豆子一般迅速把得到的消息吐出来,“贺总,宋先生似乎有了回国的迹象。” 贺丰荣正平息着心中翻滚的恼火,闻言不耐烦道:“什么宋先生?” 秘书讶然,她进一步提醒,“就是宋柏,宋先生。” 贺丰荣倏地抬眼看她,深邃黑眸半眯,“宋柏要回国?”他冷笑一句,“当初装模作样说了再也不见,我还以为他要死在国外呢。” 话是这么说,他的注意力还是被这个消息稍稍转移。 秘书站在原地,保持安静等待着贺丰荣的下一步指使。 贺丰荣半晌才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还不能确定日期,但应该就在三个月之内。”秘书回答完这句话,又犹豫着说,“贺总,宋先生在国外似乎过得不是很好,需要在必要时候提供帮助吗?” 贺丰荣捻动手指,“过得不好?”他又冷笑一声,“不用管他,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秘书点头表示明白,她正想转身去安排接下来的事宜,突然想起什么,又住了脚,问:“贺总,天青娱乐的仲总刚才打电话过来,说刚才您的手机占线,有一件事想托我转问您的意见。” “什么事。” 秘书说:“他想问,之前您交代要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需不需要继续跟进。” 贺丰荣大为光火,“跟进?你告诉仲元,我不想听到这件事的任何一个字!”他握拳抵在桌面,“既然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以后也别来找我!” 秘书一脸茫然,但不妨碍她受到了惊吓,“那,那贺总的意思是……让仲总把这件事搁置?” 闻言,贺丰荣眼神微动,“除非他来求我。” 秘书能一路过关斩将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会傻到猜不出贺丰荣说的这个“他”跟仲元完全无关。 不知道贺总这是在跟谁较劲,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顶头上司对任何一个“他”这么咬牙切齿的样子。 难不成是—— “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贺丰荣十指交叉,眼神锋利直视过来,“等着我去给你开门吗。” 秘书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贺总,我马上就去通知仲总。”话落赶紧转身离开,深怕再被爆炸后的余威波及。 贺丰荣在她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外的时候淡淡说:“对了,去给我买一部手机。” 秘书下意识看了一眼脚边的手机残骸,勉强认清型号之后说:“好的。” “等等,”贺丰荣就又加了一句,“买两部。” “好的。” 秘书内心深处承认自己是没有关心上司私生活的资格的,可贺丰荣的举动让她不得不好奇起来。 她于是打电话给仲元。 首先把自己在贺丰荣这里受的所有委屈添油加醋诉说一遍,得到仲元的口头人情债,她才装作若无其事问道:“你这次又是要处理公司哪个明星的八卦,怎么让贺总这么生气。” 仲元就心想。 哔——的,又闹矛盾。 他耳边仿佛已经传来明天汇报工作时的浇头大骂。 为什么,为什么陆岳就不能给他省点心。 为什么,为什么贺总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仲总?” 秘书的声音打断仲元的沉思。 他花了半秒钟时间记起了秘书的问话,不过这件事涉及到贺总的隐私,他一个字也不会透露,“不是什么明星,就是普通的一个艺人。” 说到这,他接着又敷衍几句,就假借公务繁忙挂断了通话。 然后打给陆时川。 陆时川正在翻看剧本,见到来电提醒随手接了起来。 仲元说:“在微博上黑你的人已经找到了,我和刘总监会帮你解决这个舆论问题。” 陆时川对这个所谓的“舆论问题”其实并不算太关心。 何学庆已经准备发布定妆照,花絮内容也已经在准备当中,到时候网友自然会看到事实和热搜内容不符,真正路人和粉丝的讨论反而会转化为剧组的热度。 尽管宣传效果不尽人意,却也至少不需要过多担心。 不过仲元也是一片好心,陆时川没有多说什么,“麻烦了。” 仲元接口说:“陆岳,贺总很少对一个情人这么上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委婉劝了一句,“他现在对你确实很感兴趣,但贺总一向不长情,你总要为未来做打算的。” 陆时川从没想过会和贺丰荣长情,仲元的话让他意外的地方也不是这句话本身。 他说:“应该不是贺先生让你帮我的吧。” 仲元:“……”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总之我个人没有理由帮你的。”话说得模棱两可。 陆时川也不觉得仲元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撒谎,只是他原以为贺丰荣的气性会比这更大一些。 仲元没有听到回音,以为自己的计策这么快就被识破,忙说:“好了,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你相信还是不相信,这都是你的事情了。我能做的就只有解决你小小的舆论风波,到时候我会跟刘总监沟通,你安心拍戏吧。” 话落就匆匆忙忙挂断了。 陆时川垂眸看了一眼手机。 稍久,他点开通话记录拨了个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 陆时川眉头微蹙。 既然关机,他也没有重复拨号。 正巧这时刘明峰过来把何学庆发过来的花絮拿给他看,“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我觉得都不错。” 花絮内容大多是陆时川在镜头前的拍摄,虽然和平时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但放在粉丝眼中一定会和角色性格相符,算是演技的一种体现。 陆时川大致看过,“你看着安排。”他抬眼看向刘明峰,“你是业内的前辈,这些东西不需要来问我同不同意。就按照你的经验去做,我很相信你的能力。” 刘明峰顿时认为很有道理,“行,那我就去跟何导商量一下。” 陆时川颔首。 他们很快商定了结果,之后的事陆时川没有再过问,只身旁有小圆一个人实时向他汇报热搜的情况就已经够了。 “陆哥,你快看,你的定妆照好帅啊!” 小圆点开的正是刘明峰新申请的微博账号,里面只有两条微博,一条原创一条转发。 其中转发微博下的热评几乎全是被定妆照的“高颜值”吸引过来啊。 一五五:惊!何胖子这次选角让人笑不拢腿——等等,是合不拢嘴……好像有哪里不对! 微光:热评第一火车头!呜呜呜上车请补票! 墨翟:承云真人!不敢置信,玩游戏这么多年,今年我搞到真的了! 心weak的笨蛋:一人血书求动图!! 伊丽娅:二人血书求动图!! 由于有热搜和游戏粉丝自带的热度加持,这条微博下的评论以每分钟数百条的数量增涨。 小圆激动极了。 “陆哥,你要火了!”她抱着手机刷来刷去,看到有人夸就笑得开心,看到有人质疑就气得跺脚,“说陆哥不好的肯定都是水军!” 陆时川不置一词。 他知道刘明峰的手段绝不止于此。 果然,今天一整天,关于承云真人选角的热议一直不断,热搜一度爬到第一名。 但第二天的热搜就换了一个风向。 #某知名男星陷入吸毒丑闻# “咦?”在午餐闲谈期间,小圆惯性看了一眼微博,“这个男明星,我曾经还看过他演过的电视剧呢,之前我在剧组里似乎也见到他了。真是没想到,他竟然吸毒!” 陆时川浅饮一口矿泉水,没有说话。 小齐却若有所思看了陆时川一眼,然后问小圆:“这个是真的吗,这个明星有澄清吗?” “警察破门而入,亲眼见到三男两女玩得很嗨,那还有假!”说完,小圆撇了撇嘴,“现在这个明星发了一段小视频,美其名曰是为了更好的融入角色才会这么做的,说他身为公众人物做了不好的示范,一定接受执法单位的任何处罚……我呸,说得再好听不还是吸了,现在出来卖惨,真是无耻!” 刘明峰在两人说话间风风火火地赶来,听到这句话,坐都没坐,又风风火火地按原路返回。 小圆眨了眨眼,“刘总监这是干什么呢?” “应该有急事吧?” 到了晚餐时间,小圆又是第一个发现了热搜排行榜的异常。 #吸毒男星曾涉嫌性|骚扰# “哇,这个明星人品也太差劲了吧!” 和只看热闹的小圆不同,小齐立刻意识到了中午刘明峰来去匆匆的原因,他看向陆时川,“陆哥——” 他只说了两个字,剩下的句子尽数在陆时川扫过来的一眼中吞回了肚子里。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运筹帷幄的淡漠。 小齐不动声色站起身来,他脸上挂着明朗笑容,嗓音清越:“陆哥,你今天拍了一天的戏,我来给你捏捏肩吧。” 他长相有两分帅气,加上爱笑,其实很容易让人有好感,“以前我特意为了照顾爷爷去学了一段时间推拿,一定能让陆哥轻松一点。”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时间过去一个星期, 微博上关于新剧的话题还在讨论,可是关于吸毒男星的消息却已经没多少人关注。 只有寥寥小部分人还记得这个男星如今正在接受审判, 并且即将面临公平的制裁。 陆时川在事情彻底解决之后又接到了仲元的一通电话。 对方在通话中的言辞很不直接,又委婉地提到了贺丰荣。 陆时川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会联系他的。” 这句话对又经历过每天早晨被骂的仲元无异于最大的喜讯, 他尽量不表现得太焦急,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没有面对面, 陆时川看不出仲元的神情变化,但他知道这件事确实是因为仲元的帮忙才能解决得这么迅速。 毕竟他入行不久,每走一步都需要撒金铺路,而刘明峰的人脉归根究底和天青娱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更不用提现在他的每一分钱都有明确的用途,想要特别抽|出一笔账去处理这种小事, 这个额外支出对他而言实在有些浪费。 仲元也算帮他节省了开支。 所以事后陆时川给贺丰荣打了一通电话。 贺丰荣接起电话的速度没有很快,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主动给我打电话, 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在短短十五秒钟之内散场的会议室显得安静,他拿过矿泉水瓶握在掌心, 让它发出脆弱的声响。 陆时川说:“我的风格是什么。” “你的风格?”贺丰荣哼笑一声,刻意说,“故作清高, 装模作样。” 陆时川第一次了解到他在贺丰荣的心目中原来是这样的形象,他无意为自己的形象辩解,就转而说:“我之前给你打过一次电话, 但你的手机关机。” 闻言,贺丰荣倏地坐起身,“我的私人手机从不关机。”他握着矿泉水瓶的五指收紧,再松力,“你什么时候给我打了电话。” 他不认为陆时川有必要为了一通电话撒谎,就不由回想起什么时候有过例外。 陆时川说:“一周前。” 贺丰荣:“……” 他立刻记起那一部应该已经被保洁扫进垃圾桶的手机残骸。 但他很快也估算出秘书送来新手机的时间。 一定是在他们电话里不欢而散的半个小时之内。 陆时川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给他打电话,难道是想解释—— “如果条件允许,我会当面道谢,”陆时川的声音打断了贺丰荣的猜测,“只是这次拍摄我需要在剧组继续待一个月以上,没有时间回去。” 贺丰荣有些莫名,“道谢?”他不知道陆时川在说什么,“你为了什么要谢我?” 陆时川以为他不想提起这件事,“既然你没有印象就算了。”接着说,“好了,你去忙吧。”话落就要挂断电话。 “等等,”贺丰荣对他还算了解,听到这句话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就出声阻止他的动作,“你的话说完了,我的话还没说完。” “嗯?” “你一个星期前就有事找我,”贺丰荣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扔在桌上,任由它顺着会议长桌滚了数圈,“怎么到现在才记得重新给我打电话?” 陆时川没有说得太直接,“拍戏忙。” 贺丰荣咬牙,“那你不觉得当时的事情到了现在才拿出来讲,有点太晚了吗?” 男星的事的确在两天之前就已经彻底解决。 但如果不是仲元的提醒,即便再过一个星期,陆时川都很有可能根本不会记得这通电话。 “你想要什么补偿。” 贺丰荣忽然笑了一声,“你能给我什么补偿?” 他身家不菲,而陆时川却只是一个小小的艺人,明面上的成就也只是得到了一个饰演男二的机会,而这个机会或多或少还是通过他得到的。 在贺丰荣看来,陆时川说出的这句话未免过于自大。 不过话落他又不想让陆时川觉得难堪,就说:“我最近有一个项目要忙,也是一个月左右,到时候你的拍摄告一段落,我亲自去接你回家。” 陆时川说:“随你安排。” 听到这四个字,贺丰荣眼底悄然柔和。 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忙里偷闲,“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陆时川说:“很好。” “饭菜还合口味吗,我听说拍戏的时候都是吃盒饭,你吃得惯吗?” “助理偶尔会帮我换换口味。” “你拍古装戏,穿得很厚吧,热不热?” “还能忍受。” 良久,贺丰荣惊异于自己竟然还没有厌烦这样一问一答的枯燥模式,反而还想更深入了解陆时川每一天都做了些什么。 他们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面,他现在只想听听陆时川的声音。 然而在不断的问答当中,贺丰荣敏锐地注意到陆时川多次提起助理这两个字。 端茶递水备饭打扇,做得面面俱到,听起来体贴极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难免夹带酸味,“对你这么好,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陆时川眉间微蹙,“胡闹。小齐是个男人。” 贺丰荣就冷笑一句,“你和我难道不是男人,该做的不还是全都做了。” 陆时川只说:“你想多了。” 贺丰荣不想总是跟他吵架,压着火气说:“反正你要跟他保持距离,我不想看到你和这种人走得太近。”说完又不想听到他的拒绝,紧接着说,“我要开会了,下次再聊吧。” 电话刚刚挂断,去远处取东西的小齐正巧回来。 见陆时川放下手机,他拿起一瓶水走过来,“陆哥,要喝水吗?” 尽管刚才贺丰荣的话陆时川没有全部放在心里,但如果贺丰荣这么介意,他也不想因此被贺丰荣埋怨,就抬手止住小齐递过来的动作,“放在桌上吧。” “好。”小齐乖巧依言放下。 在陆时川看不到的角度,他脸色发沉,然后走向一旁正在玩手机的小圆,脸上才重新挂起笑容,“小圆,我看刚才陆哥好像在打电话。” “是啊,”小圆说,“我没听见内容,不过好像时间还蛮久的。” 小齐说:“你觉得会不会是陆哥的女朋友?你觉得陆哥有没有女朋友?” 提起八卦,小圆立刻抛下手机,“陆哥那么帅,肯定有的吧!” 小齐笑着说:“不过我们这么猜也没用啦,又不能确认。” 小圆撇了撇嘴,“这还不简单!”她快走两步绕到陆时川身后,小小声问,“陆哥,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小齐在她身后走过来,见状忙说:“小圆你干嘛呢!上次刘总监都说了让我们不要随便问陆哥隐私。” 小圆缩了缩脑袋,“我也只是好奇嘛。”她看向陆时川,“陆哥别怪我!” 陆时川抬眼看她。 仿佛望不见底的深邃眸光扫过小齐,才说:“我不是单身。” 小齐脚步一顿。 小圆挥了挥拳,“我就知道!” 陆时川对她说:“仅此一次,再犯扣你奖金。” 小圆“嘿嘿”笑了两声:“谢谢陆哥。”说完对小齐眨了眨眼。 助理们又回到原地休息。 陆时川阖眸假寐,直到刘明峰回来,才淡淡出声:“以后尽量把事情交给小圆去做吧。” 刘明峰下意识往两人方向看了一眼,“行,我知道了。” 陆时川想要疏远一个人,往往不会留任何情面。 小齐在当天下午就已经察觉出什么,但直到一个半月之后,他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办法重新接近。 陆时川在他的举动中看出,事情或许真的和贺丰荣的猜测有些相近。 小齐不是一个不会安于现状的人,这一点他早已看出来,可他从没想过是这样的不安现状。 因此,陆时川对他愈发冷漠,连小圆都隐约看出了什么。 大约是认清现实,小齐渐渐变得沉默。 而在最近半个月期间,陆时川每天都要接到贺丰荣的解释电话。 他这段时间或许确实很忙,没有时间来接人,所以装作无意提醒陆时川让他回去一趟。 提醒了一遍又一遍。 陆时川的回答每次都相差不多,“忙就不用过来了,我的戏份还差不到一个月就能拍完,到时候再说吧。” 贺丰荣深深吸气,终于受够了这些拐弯抹角,“姓陆的,我被迫禁欲一个多月了,” 他强调,“这不是一个有床伴的人应该有的待遇!”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陆时川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又听见贺丰荣说:“你如果再不回来,我就去接你。” “你的工作还没有忙完, 不要胡闹。” “我说到做到,”贺丰荣装作没有听见陆时川的话, “到时候我亲自去找何学庆, 让他放你一个月大假, 直到我忙完为止。” 陆时川说:“再有一个月, 这部戏我就可以杀青了——” 贺丰荣打断他的话,“我不管,反正你自己斟酌吧。今晚回去如果我看不到你,明天一早我就去片场接你。”话落他又说了一遍, “我说到做到。” 接着连忙挂断了电话。 陆时川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上午十点钟,离晚上还有一段距离。 他想了想, 对刘明峰招手,然后说:“告诉何导,今天我要回去一趟。两天时间。”他在这将近两个月中散开的种子, 也到了该结果的时候,去亲眼看一看不是坏事, 再者,他不打算把现金继续放在银行,这对他来说就是在贬值。 刘明峰刚才没有听到他和贺丰荣的交谈, 听到这句话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么突然?” 陆时川没有解释,只说:“天黑之前赶回去, 其余时间你去安排。去吧。” 刘明峰点头,“那你休息一会,何学庆这个老东西肯定要让你提前把今天的戏份拍完才肯放人。” “嗯。” 刘明峰走后,去外面买东西回来的小圆凑上前来,“陆哥,咱们又能回家啦?” 家? 陆时川心中微动。 他从没有把贺丰荣转到他名下的房产当做是家。 听到小圆的话,他闭眼回顾一遍原剧本的时间线。 也是时候了。 购置一套房子,到时候他和贺丰荣的合同结束之后也不至于太仓促。 “陆哥?” 陆时川知道她在想什么,随口说:“一天假期,过后去公司报道。” 小圆“嘿嘿”笑了两声,“谢谢陆哥。”她最近这段时间一直跟在刘明峰身边,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跳脱,性子安稳了不少,“对了陆哥,刚刚我出去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在附近转悠,一开始我没当回事,可他逢人就打听陆哥的名字,只是一直没找对地方,在别的剧组撞了好几次墙了。” “什么样的男人。” “他年龄应该不小了,个子不高,特别瘦,身上的衬衫被风一刮就飘飘荡荡的,”小圆仔细回想,“我当时看他有点奇怪就没有搭话,不过我故意从他身边走过去听了一下,他说话有点口音,而且没有礼貌,语气特别冲。” 陆时川睁眼,心里大致有了一个猜测。 “哦对了!”小圆右手攥拳往左手掌心一敲,“我见到那个男人的胳膊上有很多小红点,看起来像是过敏了,可能有点严重,我看有的地方都又青又肿的。” 一旁小齐听到她的描述,皱着眉说:“这种人来找陆哥做什么?” 陆时川眸光沉沉。 自从上一次何学庆在网上发布了定妆照之后,来自原主父母的电话就一通接着一通,电话里的内容翻来覆去只有一个话题,那就是拼了命的要钱。 但除了之前允诺的每月十号的那一笔,陆时川一分钱都没有多给。 原主的母亲是个欺软怕硬的女人,陆时川上个月给她停了这笔“工资”,这段时间已经偃旗息鼓、不敢再闹。 而原主的父亲,则是个游离在社会边缘的渣滓。 为了拿到更多钱供自己吃喝玩乐,他是任何事都做得出来的。 小圆刚才形容的这个男人,和原主父亲的照片相吻合,想必就是同一个人。 “不用理会。”陆时川淡淡说,“这件事我会安排别人处理。” 小圆就没有多话。 到了下午离开的时候,她坐在副驾驶离开片场,拐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男人背朝上趴在垃圾桶旁,露出来的半张侧脸青红一片,嘴角和鼻下的血迹蜿蜒滑下,地上已经汇了一小滩。 离得太远,她不确定自己看到的画面是不是真的…… 小圆情不自禁从后视镜里看了陆时川一眼。 陆时川仿佛根本没有去注意车窗外的场景。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被狠狠警告过的男人已经远远被汽车抛到身后。 这个“警告”是陆时川给原主父亲的最后一个机会。 他的确没有去看车窗外。 在他看来,这件事还不值得被关注。 尤其是在贺丰荣又打来一通电话的情况下—— “你,你怎么不接?”刘明峰眼睁睁看着陆时川直接挂了备注贺丰荣的来电,心中惴惴,“说不定贺总找你有事要谈……” 陆时川说:“他的废话比你想的会多一些。” 刘明峰回想起每次见到贺丰荣时、对方冷肃的样子,就很难对陆时川的话生出共鸣,可他又不能反驳,只能讪讪说:“原来是这样……” 陆时川随后收到了贺丰荣的微信消息。 贺丰荣:你怎么还在忙,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刘明峰无意扫过一眼,“……”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会管陆时川和贺丰荣之间的事了。 这已经不是他能管的范畴了。 陆时川只回了两个字:路上 贺丰荣:那你挂我电话做什么? 陆时川:不想接 忍不住想偷窥的刘明峰:“……”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开始怀疑对面只是一个和贺丰荣同名同姓的人。 贺丰荣:你什么时候能到? 陆时川:车出发没多久 贺丰荣:我马上忙完,你什么时候想接电话 陆时川:不方便 贺丰荣:行吧,那回家再见 陆时川没再回复,他翻转手机随手把它放在车座。 收回视线时无意和刘明峰对视,后者立刻一凛,“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脱口说出的话让小圆转回身,笑着问道:“刘总监,你看到什么这么激动?” 刘明峰冲她咳嗽一声,“别瞎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陆时川扫过他尴尬的表情,“我通常不希望身边的人好奇心太重,尤其是你。下不为例。” 刘明峰松了口气,“一定一定。” 接下来,车内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缓缓驶进小区,刘明峰说:“过两天让你也不用赶去公司了,我们直接过来接你吧。” “嗯。” 两人边说边下了车,小齐和小圆对视一眼,也随着开门走了下去。 刘明峰是在问陆时川要不要开始安排手头这部戏杀青之后的行程。 在定妆照宣发之后,不少综艺和剧组都发来邀请,刘明峰挑挑拣拣了这么久,还是想先问一问陆时川的意见。 陆时川说:“我不喜欢太热闹,其余的你看着办吧。” 刘明峰点头表示明白,“参加综艺固粉是个不错的方式,你放心,我会提前了解所有节目的背景。” 陆时川从不质疑他的专业性。 两人的谈话到这里告一段落。 小齐站在原地犹豫片刻,见刘明峰有了转身的动作,他才走上前去,“陆哥,我能单独跟你聊聊吗?” 刘明峰皱眉,“小齐,你——” “只有几句话,不会占用陆哥太多时间的!”小齐忙说,他看向陆时川,“陆哥?” 陆时川抬腕看时间,“说吧。” 小齐等刘明峰走远之后才问:“陆哥,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他双手紧紧抓住衣服下摆,表现出来的紧张是心里的双倍有余,“为什么陆哥最近一直疏远我?” 他的问话在陆时川的意料之中,“如果你对工资不满意,可以去找刘总监。” “没有!”小齐踏前一步,“我不是对工资不满意,陆哥给我和小圆的待遇已经很好。” 远处有车声由远及近,然后是刹车和开门声,都被小齐的声音掩盖。 陆时川一时没有注意到,“那么你想找我聊什么。” 小齐抿了抿嘴唇,他抬手抓住陆时川的手臂,“陆哥,我知道你一定是看出了我对你的心意,才会故意这样做,想让我知难而退,”他在这时才真正的紧张起来,“我试了,我也想放弃,可是我做不到。” 陆时川扫过他的手。 小齐假作看不懂他眼神中的冷冽,继续说:“陆哥,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 “既然知道配不上,” 两人身侧风一般快步走来一个人影,来人面容冷峻,眼神带着寒意,“就不要自取其辱。” 刘明峰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一句问候这才来得及出口,“贺总……” 贺丰荣抬手扣住小齐的手腕,“就凭你——” “够了,”陆时川打断他还没出口的羞辱,“注意你的身份,不要在公共场合说这些不该说的话。” 贺丰荣鹰隼般锐利的视线射向陆时川,他下颚冷硬,“很好,”他手上力道更紧,让小齐闷哼一声,面色发白,听到动静,他又回脸过来,眼神冰冷,接着猛地把人甩到一旁,“滚。” 小齐踉跄几步摔在地上,强忍着痛楚站了起来,“对不起,贺总,我不知道——” “给我滚!” 刘明峰连忙把人一把扯住往车的方向走过去,一个字也没敢多说。 贺丰荣的胸膛重重起伏。 他的眼角被怒气染红。 刚才小齐贴近陆时川的画面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忍受,情绪良久没有平复。 再过良久,贺丰荣转身面对着陆时川。 “解释。”他说,“给我一个解释,我就原谅你。”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陆时川的目光从刘明峰稍显仓皇的背影转到贺丰荣的脸上, “你想要什么解释。” 贺丰荣长腿往前跨过一步,语带质问, “你和你的助理,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要向你告白?” 陆时川望进这双犹带怒气的眸子里, “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他在何学庆的催促下提前完成原本需要更多时间的拍摄, 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而不是莫名其妙的争吵,“如果你能正确看待这件事,就不会说出这句话。” 贺丰荣抬手抓住陆时川的上臂,他的力道又松又紧, 握得手掌酸痛,却没有真正把陆时川拉回身前, “你站住!” 陆时川屈指揉了揉眉心,顺势将人扣在怀里,轻轻在对方眼睑落下一个吻, “别闹。”他语气平淡,疲倦不易察觉, “别为了一件小事让我烦心。” 贺丰荣胸膛中翻涌着的情绪就轻易被这个声音抚平。 他闭上眼,手上的力道终于放缓,却又牢牢拥住陆时川的腰背, “是你自己说过,你和我都不能在合同期间出轨。你不能对除我以外的人生出心思,你已经是我的, 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假借爱慕你的名义去勾引你。” 陆时川抬掌轻抚他的后脑,指腹在他耳后摩挲,“不要多想。你的担心不会发生。” 这句话意有所指,但贺丰荣没有听出深意。 他的理智开始回笼。 来得猛烈的怒火被尽数浇灭,他渐渐觉得自己对于陆时川的关注已经有些出格了。 过多让情绪外露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何况这样的情绪全部都因为一个人而起—— 但不知道是什么蛊惑了他。 陆时川话音落下,他的心归于原处,“很好,这是你自己说的,你可永远不能反悔。” 陆时川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抬指轻拍贺丰荣的后颈,“好了,在人前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回去吧。” “既然人前不行,”贺丰荣神情恢复自若,他扬眉道,“人后总可以吧?” 陆时川不置可否,只转身往门廊内走了进去。 贺丰荣紧随其后。 两人在电梯里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仿佛刚才发生过的一切都没什么不同寻常。 直到贺丰荣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门还没有闭合,他就急切地褪去外套,修长的手指灵巧翻飞,眨眼解开了陆时川衬衫的纽扣,然后他倾身去亲吻陆时川的下颚,“不如我们一起洗……” “去吧,去放水。” 贺丰荣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接着撞进陆时川漆黑无波的眼神。 他一怔,又垂眸看着陆时川颜色寡淡的薄唇,忽地慢条斯理解开陆时川的领带,缓缓把它缠在手上,“我真的看不透你。” 陆时川看着他的动作,稍久才回:“嗯?” 然而贺丰荣不再有后话了。 浴室里,雾气氤氲。 陆时川屈起右膝躺在浴缸。 贺丰荣穿着半湿的西裤白衬衫坐在浴缸边缘,他手里攥着毛巾划过陆时川小腹,尽管他是真心想让陆时川放松一会,却把普通的动作做得像挑逗,“我听仲元说你最近很累。”说完伸手抹去陆时川冷漠眉尾沾染的水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去拍戏。” 陆时川睁眼看他,“你坚持让我回来就是因为这个。” 贺丰荣撩水泼在他身上,“你可不要自作多情,就算有担心你身体的原因,也不会太多。主要是因为,你还要满足我——” 他的手顺着四散的水迹下滑,中途被陆时川按住,“不要胡闹。” 贺丰荣挑眉,“我胡闹的时候多了,你难道次次都要管。” 陆时川看他一眼,“这次我只留两天。” 贺丰荣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这么短?”他眼底沉沉,“是不是何学庆,他看来是在圈子里待腻了。” “不关他的事。”陆时川重新阖眼,“这次拍摄结束,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原主想在娱乐圈里出人头地,这样拍下去效率太低,他会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贺丰荣猜不出他真正的心思,但依旧高兴于这个决定,“你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总之还有我。” 熟悉的场景和这样的语气让陆时川眉心微动。 他薄唇轻抿,抬手摩挲贺丰荣的侧脸,没有说话。 贺丰荣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自在,他起身走到陆时川身后,“我给你洗头。” “嗯。” 从浴室再出来,两人躺在床上。 面对着陆时川,贺丰荣第一次不想用床|事度过这个小别后的相聚,“我们聊聊吧。” “你想聊什么。” 贺丰荣抬臂垫在脑后,“我也不知道,随便聊,我只是想听你说话。” 曾经也有另一个人向陆时川说过类似的话。 贺丰荣的性格和靳泽知分明天差地别,可随着相处的时间越久,陆时川越能察觉出他和泽知有更多相似之处。 “你怎么不说话?” 贺丰荣的声音打断了陆时川的思绪,“你自从进门就一直兴致不高,真的这么累?” 陆时川单臂撑床坐起身。 他从床头取过一支烟咬在齿间,垂眸点燃的动作让贺丰荣看得着迷。 这之后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酒桌前倒了一杯酒端在手里。 他走到窗前,嗓音低沉冷漠,“你先睡吧。” “你想到了什么?”贺丰荣也坐起身,他只能看到陆时川的背影,“你为什么永远都不肯对我多说几句话,是不是如果我不想和你做|爱,我们之间就没必要有其余的交流?” 陆时川说:“我早就说过,你随时可以解除合同。” “合同,又是合同,”贺丰荣收紧五指,知道陆时川不喜欢,他压抑着发火的冲动,他也不想把难得在一起的时间浪费在吵架上,“你一定每次都要把好好的气氛搞僵才满意吗?” 陆时川将剩下的烟一口吸尽,他淡淡说:“我觉得,我应该认真考虑这份合同。” 贺丰荣后背挺直,“你什么意思!” 烟雾在玻璃窗前弥漫。 陆时川又喝下杯中的酒。 他最开始的确是在贺丰荣的身上看到了泽知的镜子,但并没有打算在贺丰荣的身上找到更多这样的影子。他不打算让任何人代替泽知。 所以干脆算了。 陆时川说:“你也该认真考虑,这份合同是否还有继续生效的必要。”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陆时川说出的话贺丰荣没有回应。 他枯坐良久, 才说:“睡一觉吧,我知道你很累。” 他不明白陆时川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但他不想让这个话题深入下去,至少不要把它当成一件正经事去商讨。 没有缘由的, 他想逃避。 陆时川把空了的水晶杯放在窗台。 他回首看一眼贺丰荣, 片刻后开口:“也好。” 第二天, 贺丰荣早早起身。 陆时川还睡着, 他日夜颠倒拍戏一个多月,确实需要补眠,睡下后到现在没有醒来一次。 贺丰荣洗漱好之后穿戴整齐,站在床边看着陆时川睡着时依旧冷峻的面容, “我去上班了。” 陆时川的呼吸节奏而绵长,并没有听见。 贺丰荣就抬手屈指顺着他侧脸的线条划过, 接着弯腰在他下巴落下一吻,轻轻说:“别再说那样的话,好吗。” 他临走之前准备了一份早餐留在桌上。 陆时川起床时, 这份早餐已经凉透。 可熟悉的食材搭配和摆盘却让他有了些胃口,就用了二十分钟把它们填进肚子。 这之后的一整个上午, 他都在书房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期间接到代理人的电话。是他昨天交代的购房事宜。 “陆先生,我找到了一个符合您要求的房源,”对方说, “独栋,带一个小花园,很清静, 绝对适合不喜欢被打扰的人居住。” 话说到这里通常会有一个但是。 陆时川查阅着电子文件,放在这通电话上的注意力不足十之一二,听筒里的介绍停下,他只说:“不要吞吞吐吐,继续说。” “是,”对方于是继续说,“这栋房子虽然符合您的要求,可资金方面——” 他的话说了一半,不过意思已经全部表达出来。 陆时川手上动作微顿,“缺多少。” 代理人惊讶于陆时川竟然还有购买的打算,委婉劝道:“陆先生,您的资金是足够买下这栋房产的,可是如果全额付款,您手里的现金流很有可能会有短缺的情况发生,这对您日后的长远发展来说不是一笔划算的投资,甚至带有风险。” 陆时川早就不想让手里的现金滚得太多,他也丝毫没有代理人这样的“风险”理论。 钱是赚不完的,何况即便再来一次白手起家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昨晚他已经和贺丰荣摊牌,搬出去正是当下该考虑的事。 “买下吧。” “这——” 代理人还要再劝。 陆时川说:“就按照我说的做。” 他的语气有种让人不得不唯命是从的漠然,代理人只好讪讪应声:“是,陆先生,我马上去办手续。” “嗯。” 时间悄然滑到中午。 陆时川接到了另一通意外的电话。来电人是明仁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千金,陈小姐。 之前陆时川在这家投资公司陷入困境时及时注入的一笔资金,是他往这个圈子里投下的第一颗石子。 而公司高层的表现也非常优秀,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挽回了将倾的大厦,转危为安。 一月有余,陆时川名下的资产已经开始升值。 陈小姐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也是为了通知一个喜讯。 “陆先生,实在很抱歉,最近一段时间公司事情太多了,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还没有请您到公司参观一下,真是太失礼了。”陈小姐客套一句之后,开始步入正题,“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一问您的意见。我爸前天醒过来的时候,因为得知有您的帮助公司才能免于破产,所以想请您吃一顿饭,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陆时川现在拥有明仁公司的的小额股份,但也仅仅只有股份罢了。 一般来说,商人重利大于情,可按照陆时川对陈小姐、以及陈小姐口中父亲的了解,恐怕陈小姐的这个邀请,显然不会是吃一顿饭这么简单。 如果能被一家上市公司董事长认下一个人情,绝对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陆时川不会拒绝,那相当于拒接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但也不会答应得太干脆,否则落在别人眼中就显得太急功近利、不堪重用。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 见陆时川没有立刻回答,陈小姐忙说:“陆先生,我和我爸都是诚心想要请您吃一顿饭当做答谢,请您务必赏脸。” 陆时川淡淡说:“陈小姐太客气了。” 陈小姐听出这句话中有回旋的余地,又说:“陆先生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感谢是应该的,只是,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她停顿半秒,才继续说,“明天下午五点钟您看可以吗?” 她把话说到这地步,陆时川不好一口回绝,细想明天的安排,他出声道:“可以。” 陈小姐高兴地说:“好,那我们明天见!地址我马上发给您。” 话落,两人又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陆时川对明天见面的目的心知肚明,他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把这次晚餐随手记录在行程表里。 放下笔,他抬手捏了捏鼻梁。 看来有必要把请一名秘书的事提上日程了。 这样事事亲力亲为,浪费了不少时间,而且他还住在贺丰荣的房子里,办公也十分不方便。 陆时川背靠在椅背,闭眼休息了一阵。 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对他来说不算是负担,不过的确会让人觉得疲乏。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隐约听到开门声。 紧接着是稍显慌乱的脚步声,“陆时川!” 贺丰荣的身影没多久从书房外快步进来。 看到书桌后的陆时川,他悄然松了口气,躁动急切的心跳也渐渐平缓,他倚在门边扬起唇角,“原来你在这。” 陆时川侧过脸看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贺丰荣脱下西装外套挂在一旁,走到他身后,“上午的大会结束了,下午不算太忙,我回来看看你。不过我还要回去。” 陆时川说:“既然还要回去——” “你简直铁石心肠,”贺丰荣抬手按在他太阳穴,“你难道没有听到,我是为了看你才回来的。” 陆时川刚想拂开他的手,却发觉他按摩的手法尽管毫无章法,可是又和旧人重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难道又是一个巧合……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贺丰荣果然没有来得及继续待太久, 吃过午饭就赶回了公司。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他打来电话说今晚需要加班, 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去,让陆时川不用等, 如果累了就直接休息。 陆时川原本也没有等人的习惯。 他以为贺丰荣既然到了需要在公司加班的地步, 今夜应该不会再到这里来。 但第二天早上还没有睁开双眼, 他已经感觉到身旁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贺丰荣夜里睡觉总是离他很近。 陆时川转眼就看到对方近在眼前的英俊面容。 他不知道贺丰荣什么时候回来, 也没有察觉到身边什么时候躺了一个人。 坐起身来,他才发现贺丰荣正握住他的手,不过力道放得很轻。 “你醒了……”贺丰荣尽管累,可也睡得很浅, 身旁有了动静,他抓着陆时川的手收紧几分, “再睡一会儿吧……” 陆时川有常年保持的生物钟,没有特殊情况没必要破坏,他抬指轻抚贺丰荣前额, “你睡吧。” 贺丰荣睁眼看他,片刻又闭上, 没有再说什么,但拦住陆时川的手就倏地滑落下来。 陆时川去了外间洗漱。 贺丰荣直到十点钟才起床,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已经西装革履。 他肩宽腿长, 身材高挑,裁剪得体的修身西装穿在身上十分潇洒。 哪怕是陆时川,也承认他的确有肆意风流的本钱。 今天是周末, 陆时川以为他可能是有什么宴会需要参加,所以才会特意打扮。 然而接着就听到贺丰荣问他:“中午我们出去吃吧?” 陆时川说:“怎么突然想出去吃。” 贺丰荣挑眉,“冰箱里没菜了。”他其实直到凌晨四点钟才回来,否则今天根本没有时间留在家里,“附近就有一家口味不错的餐厅。” 陆时川昨天已经把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今天需要处理的内容刚才也结束大半。出去吃一顿饭倒没什么。 吃过饭后,贺丰荣又问:“你今天想干点什么,我陪你。” 陆时川觉得他今天有些反常,就多看他一眼,“回去吧。” 贺丰荣把车开得很慢。 他想让陆时川能主动发现他的好,于是就加倍对陆时川好。 前天夜里,在陆时川提出认真考虑合同的要求时,他记起了这一切的初衷。 他要让陆时川爱上他,然后再将陆时川抛弃。 所以他才会拒绝解除合同,因为他的目标还没有达成。 加班到凌晨四点、把需要今天处理的公务提前解决,也只是为了完成这个计划。 他想看到陆时川爱上一个人时的表现,想知道到时候陆时川会不会还是像现在这样无时无刻都保持理智、冷酷到绝情。 ———— 回到家里,陆时川看了半个钟头的财经新闻,去卧室午休。 贺丰荣在他身后走到门口,抱臂倚在门边看他换衣服,随口问:“刚才的餐厅怎么样?” “不错。” 贺丰荣又问:“比起我做的呢?” 陆时川回脸看他,声音一贯冷淡,“不如你。” 贺丰荣一怔,没想到陆时川会回得这么干脆,但他唇边的弧度却不自觉缓缓扬起,“是吗,”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神情正因为这简单的三个字变得柔和,也没有意识到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起他所谓的计划,只说: “那晚上还是在家里吃吧。”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晚上我已经有约了。” 贺丰荣几乎立刻反问:“和谁?” 不知道为什么, 他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名字,就是上一次他让仲元去调查的一个投资公司的董事长千金。 这个陈小姐他调查得很清楚。 背景干净, 爱好干净,私生活干净, 基本不进娱乐场所, 最近也因为家族生意陷入困境一直疲于奔命, 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多余的闲暇去考虑享乐的事。 是个需要警惕, 但不需要过于警惕的富家小姐。 所以贺丰荣的语气还很平常。 而这件事说来话长,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陆时川只说:“你不认识的人。不是什么重要的饭局,我很快就会回来。” 贺丰荣也陪他一起躺下,“再有最多一个月, 等我手头的项目忙完,到时候你的戏也差不多该杀青, 我可以陪你去做几件你想做的事。” 陆时川估算时间,看他一眼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谈。” 贺丰荣也不生气。 他嘴边弧度更深, 突然伸手往下一探,“那现在的事, 我们要不要现在解决?” 陆时川扣住他的手腕,“现在是午休时间。” 贺丰荣扬眉看他,“运动有助于睡眠, ”说着手上微动,“还是你能保持这样的状态继续睡?” 这么长时间分隔两地,如果不是见陆时川回来的时候有些疲惫, 贺丰荣是绝不会等到现在的。 不等陆时川开口,贺丰荣的指尖已经顺着人鱼线滑进深处—— —————— 事后,陆时川握着贺丰荣腰身的右手没有松开。 他的拇指摩挲着贺丰荣敏|感的后腰,惹得后者抬眼看他。 贺丰荣眼角泛着未消的情|动,说话时嗓音带着微微沙哑,“在想什么?”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却悄悄在被子底下伸手揉腰。 他觉得今天陆时川的精力格外持久,而且总能精准找出让他更加兴奋的位置。 奇怪的是,这些位置他自己也是第一次发现…… 陆时川还没有说话。 他刚才没有拒绝贺丰荣,并不是他真的被贺丰荣撩拨出了欲望。 他想确认一件事。 而现在,贺丰荣在床|事时种种熟悉的反应、之前种种熟悉的巧合,让他生出一个荒谬的猜想。 “怎么不说话,”贺丰荣尽管已经心满意足,但陆时川的手还一直在他的腰侧徘徊,让他的小兄弟隐隐有了再来一次的诉求,“你——” 陆时川这时抬掌抚在贺丰荣后颈,“噤声。” 他的拇指划过贺丰荣眉尾,“看着我。” 漆黑的眸子于是和他对视。 这双眼睛熠熠生辉,里面只倒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陆时川看他良久,难得不能轻易定论心中的猜测,就在他眼睑落下一吻,“睡吧。”话落准备起身。 他没注意到贺丰荣脸上的神情已经由餍足渐渐跌至冷硬。 在他动作的同时,贺丰荣抓住他还没收回的手,“你在看谁!” 陆时川眉头微蹙。 贺丰荣另一只手也收紧成拳。 每一次,当每一次陆时川看着他的眼睛,他都仿佛被掺着冰碴的冷水浇头,顷刻间变得清醒。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心情。 这种陌生的心情让他明白,眼前这个惯常冷淡的男人原来也会有温柔的一面。 可这样的片刻温柔,对方不曾分出半分给他。 胸膛内骤然涌出的酸涩和嫉妒都被愤怒掩盖。 贺丰荣痛恨陆时川这样的眼神,痛恨被陆时川念念不忘的人,“你让我看着你,”他声音沉冷,狠狠压抑着随时会爆发的怒气,“你想见的人是谁。” 陆时川从他手上的力道能感受出他此刻的情绪。 放在今天之前,安抚贺丰荣是陆时川无意去做的事。 然而此时此刻,已经成型的猜测深深扎根,陆时川看着贺丰荣泛红的眼角,今天第二次显得犹豫。 “你——” 贺丰荣在他的沉默中等一个回答。 却在陆时川开口的瞬间抢先一步出声:“不论你想见的人是谁,”他用强硬的语气按下莫名慌乱的心跳,“陆时川,你不能违反合同的附加条例。” 陆时川深深看他,“我不会那么做。” 贺丰荣手指稍松。 陆时川没再起身,他重新躺下, “还有一个月,这段时间,你和我各自冷静地想一想吧。”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休息的两天时间结束, 刘明峰清早就在楼下等着。 贺丰荣打着领带听陆时川接电话,不耐烦地说:“催什么, 你这么着急要不要上来等?” 他就在陆时川身侧,说的话让刘明峰听得一清二楚, 后者被这分人发泄的起床气惊住, 没再说半个字。 陆时川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放在桌上, “他是在工作。” 贺丰荣瞥过他的手机, 像是突然记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送你个东西。”他转脚走向衣柜,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裹,回到陆时川身前时把它拆开, “之前我的手机坏了,我让秘书给我买了一部新的, ”他眼神飘移一瞬,“谁知道她自作主张买了两部。” 陆时川目光掠过他掌心的手机,又抬眼和他对视, “你想送给我。” 贺丰荣拿起陆时川桌上的旧手机翻看一次,仿佛恰时和他错开视线, 只说:“你以后会是一个明星,至少也该有两个号码,一个对内一个对外, 多带一个手机对你没有坏处。” 陆时川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也好。” 贺丰荣这才稍稍放心,他把两部手机叠在一起放回桌上, “里面暂时只有我的联系方式。”说着往门外走去,“来吃早餐吧。” 陆时川看着他若无其事的背影。 从昨天下午直到现在,哪怕贺丰荣不开口,他也知道对方正把那一场不愉快的谈话当做没有发生过。 不过时间会证明事实。 这时贺丰荣已经走到门口,他回首见陆时川还在原地没动,扬眉道:“怎么?” 陆时川于是抬脚走过去,“走吧。” 吃过这顿早餐,两人在五分钟内前后出门。 在这之后的一个月间,他们各自完成着工作内容。 但贺丰荣时常会和陆时川联系,直到今天杀青。 刘明峰也从一开始的大惊小怪渐渐变成现在的习以为常,他早在一个月前碰巧遇到贺丰荣的那天起就察觉了两人非同一般的关系四七,再联想到仲元诡异的态度,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所以在上个月他就已经辞退了小齐,为陆时川重新物色了一个助理。 “小赵,”刘明峰冲不远处的助理招手,“东西收拾好了吗?” 小赵连忙走过来。 他长相普通,圆脸,平时只忙一会额头上就汗水津津,更何况今天忙了这么久,“刘总监,马上就好。” 刘明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鼓励他几句,不料掌心刚一落下就沾了满手水迹,就不动声色收回手,咳嗽一声说:“剩下的交给小圆吧,你快去洗个澡,然后把车开过来。” 小赵应了一声就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刘明峰看着他壮实的身躯,心想这回应该没有什么幺蛾子了。 陆时川正在浴室洗漱,他闲来无事,给仲元打了个电话,他不用再猜来猜去,直接开口说:“仲总,今天小陆杀青了,贺总在不在公司?” 然而仲元的回答却不在他的意料之内,“别让他来!” “啊?” “陆岳怎么偏偏是今天杀青,”仲元头大如斗,他坐不住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今天陆岳不能来公司。” 刘明峰一头雾水,“仲总,你总得给我一个原因吧?” “算了,反正这件事你早晚会知道,”仲元起身在办公桌前踱步,“宋柏回来了。” 刘明峰:“……” 他是公司里的老人了,宋柏是什么人他不会不知道。 贺丰荣和宋柏的那一段往事,公司但凡有点资历的人都不会不知道。 现在既然仲元让他拖住陆时川,那说明公司里不仅仅是宋柏回来这么简单。 即便身旁没人,他也做贼心虚地抬手掩住话筒和嘴,“贺总也在?” “明明这两个人的行程对不上,”仲元说,“却在正门口撞上了,你说邪门不邪门。” 刘明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又问:“那你看,那两位有可能旧情复燃?” 仲元皱着眉说:“这我当然说不准,贺总的心思谁能猜透。可毕竟当初是在意过的,否则也不会因为一张脸就看上了你那位,至于现在,我只是不想在公司闹得难看,如果事后传出点风言风语,对谁都不好。” 刘明峰听出这句话的意思,猛然一惊。 他仔细回想陆时川的长相,果然和宋柏有些许相似,但这两个人的气质相差巨大,让他根本没有太过注意到陆时川的长相本身。 这么说来…… “总之,”仲元强调,“你务必要保证不要让陆岳在这段时间来公司。”他给刘明峰找了一个理由,“他刚刚杀青,就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刘明峰十分为难,“仲总,你也知道小陆的为人,他不可能听我摆布。” 仲元一滞。 他接着说:“那就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了。刘总监,事关贺总,你一定得尽全力而为啊。” 话落不给刘明峰反驳的机会,连忙把电话挂断。 听筒里的忙音让刘明峰无语又气恼,他正怒视着通讯录的备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是陆时川从浴室走出来。 他穿着浴袍,漆黑的短发末梢有几滴水随着走动悄悄滑落,没入胸膛。 刘明峰转脸就看见他被后拢湿发突显的冷峻侧脸,不知道第多少次感叹有些人生来就注定会发光发热。 有这样一张脸,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一种优势。 “什么时候出发。” 陆时川的声音打断了刘明峰的思绪,他回过神来,估算一下时间才回道:“大概还要一个小时。”说完他见陆时川没有别的表示,就试探着问,“对了,这次我们还是先去你的住处吧?” 陆时川没有听到刚才的通话,但刘明峰绯,鸢这突兀的一问还是让他转脸过来。 后者一凛,“小陆?” 陆时川把这让刘明峰心惊胆战的时间拉长一秒,他眸光微动,“先去天青娱乐。” 刘明峰眼角急抽,“去公司?你去公司有什么事吗?” “不是太要紧的事,”陆时川的目光扫过还想说话的刘明峰,语气惯常淡漠,“去安排吧。” 刘明峰不自觉闭上了嘴,他有心想劝,可面对着陆时川,他莫名在气势上矮了一截。 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陆时川在刘明峰走后换了衣服。 他抬腕看表。 今天的结果,就是时间证明的事实。 第50章 第五十章 回公司的路上, 刘明峰找了个借口下车,匆忙给仲元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里把陆时川的决定告诉了他。 仲元的反应和刘明峰没有太大差别,脱口问道:“他每次回去不都是直接回家的吗, 怎么这次就突然想到公司来了?”接着他又问, “陆岳有没有说他是想回来干什么,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你帮他跑这一趟——” “仲总,你能想到的我可都想到了,”时间有限,刘明峰打断他的话, “小陆不听我的劝,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现在只能打电话找仲总通个气。” 仲元黑着脸说:“你找我通气有什么用!”贺总他惹不起,陆岳他也不想惹,现在又来一个宋柏, 这三个人要是碰了头,指不定就是一场血雨腥风。到时候贺总心情急转直下, 遭殃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刘明峰就小声建议,“仲总你看,久别重逢, 旧人相见,是不是该好好找个有情调的地方,坐下喝杯茶叙叙旧, 而不是待在人多眼杂的公司里,想干点什么都不方便。”他的意思已经暗示得足够明显了。 仲元立刻会意,可这种事又不好摆在明面上详谈,他就矜持地说:“你说的有点道理,我考虑一下。” 闻言,刘明峰心中一块大石才算落地。 他其实并不关注贺总的花边新闻,对于宋柏这个人了解得也不深,只是知道宋柏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国内最有含金量的影帝桂冠,之后的星途更是一路坦荡,加上有天青娱乐在身后保驾护航,新晋影帝的风头一时无两。 紧接着,在这段本该对演员来说最珍贵的黄金上升期,宋柏通过工作室的官方微博发布了一则声明。 声明中简单概述了宋柏想要出国进修的个人意愿,经协商,归期不定。 两天后,粉丝在飞往欧洲的飞机上偶然发现了宋柏的身影。 这段声明在当时引得媒体争相揣测,宋柏却没再公开发表过意见,有人说他会就此息影,也有人说他是去了好莱坞寻求更高一步的发展,但谁也说不清真相究竟是什么。 刘明峰不是宋柏的经纪人,在公司也只是点头之交,而且宋柏这个人性子清冷,轻易不会到公司去。 他会知道贺丰荣和宋柏这段往事,是因为贺丰荣做事向来不会遮遮掩掩,圈内人少有不明白的。 也因此,小道消息有人认为宋柏是被贺丰荣厌弃,所以不得不远赴国外。 不过这样的内容也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 毕竟谁也不想得罪贺丰荣这样的巨贾。 想到这,刘明峰不免有些担忧。 不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宋柏回来已经是定局,听电话里仲元的态度,至少贺丰荣对仲元回国这件事没有反感,甚至应该相处还算和谐。 那么—— 他收起手机往门外走去,抬眼看向将陆时川身影牢牢遮挡的车窗。 既然宋柏回来,那小陆又该怎么自处呢。 刘明峰上车之后,小圆拍一把小赵,“愣着干什么,出发了!” 车子重新启动,没过太久就到了天青娱乐的正门口。 刘明峰在陆时川之后下车,他嘱咐小圆:“带小赵认认路。” 小圆作势敬礼,“是,保证完成任务!”话落就给小赵指了去停车场的路。 刘明峰这才转过身,却发现陆时川已经走出几米远,忙跟了上去。 他不动声色问道:“小陆,你回公司到底有什么事要处理?” 陆时川看他一眼,转而说:“陪我去一趟仲元办公室。” 这句话让刘明峰更加不解,见陆时川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他也没有再问。 两人从电梯门出来的时候,刘明峰一眼就看见正在办公室门前焦急踱步的仲元,他心里顿时升起一个不妙的念头,还没等他及时反应,陆时川也看见了对方。 仲元时不时低头看表,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直到陆时川走到他面前不远处才吓了一跳。 下意识往门口瞟过一眼,仲元假咳一句,刻意提高了些许嗓音,“是陆岳啊,你怎么来了,不是在拍戏吗?” 门内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仲元对刘明峰使个眼色,又对陆时川说:“陆岳,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快到下班时间了,不如你去楼下等我,我找个地方,我们边吃边聊。” 他刚才把刘明峰的建议润色一遍告诉了贺丰荣,却被贺丰荣皱着眉头拒绝了,直到现在两人还在办公室里,他掐着点想让时间变慢一些,谁知道陆时川这么快就到了。 刘明峰心下了然,也劝:“是啊小陆,我看你中午也没吃多少,那我们先去吃饭?” “不必,”陆时川将两人神情尽收眼底,“我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谈公事,就在这里聊吧。” 仲元和刘明峰对视一眼。 他们两个人脚底像是抹了胶水,一步也迈不出去。 陆时川亲自去开了门。 “……那是你的事,” 只开一道缝隙,门内立刻传来贺丰荣的声音。 这声音盖住了开门时门锁发出的细微声响。 陆时川抬手止住身后两人的动作,站在门边看着贺丰荣的背影。 “你想回国发展,”贺丰荣语气低沉,听不出喜怒,“以后就找仲元帮你安排。” “丰荣,”宋柏声音清越,和贺丰荣有很大不同,隐隐带着一股傲气,“如果你不想看见我,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踏进天青娱乐一步。我在国外的确过得不如意,但国内至少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贺丰荣轻笑一声,“是吗。” 陆时川看见宋柏身形一动。 宋柏往前走了两步,他侧对着门口,可能是出于角度问题、也或是太过专心于贺丰荣,他没有注意到办公室的门是大开着的。 “丰荣,你总是这样,”宋柏把声音放轻,像情人之间的呢喃,“你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在你眼里,我究竟算是什么?” 贺丰荣还没说话,宋柏抬手扶住他的肩膀,闭眼想吻过来。 仲元转眼看着陆时川面不改色的冷酷侧脸,心跳顿时莫名惴惴。 他正要出声提醒,门内贺丰荣已经转身扣住了宋柏的手臂。 “你——”一个字刚出口,贺丰荣余光终于察觉到门口的异样。 他骤然转眼过来! 于是正撞进了陆时川深邃的黑眸中——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贺丰荣脸色大变, 他立刻猛地甩开宋柏的手腕,同时转过身往门口的方向快走两步, “你怎么来了?” 陆时川语气淡淡,“我不能来吗。” 话落他意味深长看了一眼仲元, “原来仲总这里不方便, ”他在来到顶楼之前, 的确没有想到这两人就在仲元的办公室里, “早知如此,仲总直说就是了。” 在这样一种眼神的注视下,仲元就不知不觉失去了一个总裁的气场。 他讪讪道:“陆岳,你可能是误会了……” “丰荣, ” 宋柏认识仲元和刘明峰,却不认识陆时川, 他见贺丰荣突然转身,下意识伸手去拉,“我们还没有谈完, 你不能让你的员工先出去吗?” 陆时川眸光微转,视线落在说话的人身上。 剧本里用清冷两个字来形容宋柏, 他长相俊秀,性格略有孤傲,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 让贺丰荣对他极感兴趣,愿意给他更多的耐心和包容。 所以在和贺丰荣交谈的时候,宋柏一直认为他们是平等的。 只可惜今天的贺丰荣没有给他这份平等。 “放手!”贺丰荣不耐地震开力道本就不大的牵制, “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你想离开还是想留下,这都是你自己要考虑的事,不需要跟我商量。” 话落他看向陆时川,“你听我解——” “够了。”陆时川止住他的声音,这种吵闹的交流让他微微蹙眉,“把事情处理好,我和仲总还有其他事情要谈,就不打扰了。” 贺丰荣大怒! 他已经大步来到陆时川身前,闻言抬手抓住仲元前襟,“仲元你敢!” 仲元平白遭受无妄之灾,忙表明立场,“贺总,贺总,我不敢!”他对贺丰荣的脾气了如指掌,深怕下一刻就有一记重拳捶在脸上,就勉强笑着劝和,“贺总,陆岳也是有心想给你和宋柏一个清净的地方——” “你给我闭嘴。” 贺丰荣手上用力把人一掌推开。 他左手握紧成拳,右手扣住陆时川小臂,“我什么都没做,你必须相信我!”他语气沉稳有力,已经没了刚才一刹那的慌乱,“即便你全都看到了,也不应该对我产生误解吧?” 陆时川目光扫过满脸震惊的宋柏,才道:“松开。” 贺丰荣五指微松,却没有真正松手。 看着陆时川从头到尾没有变过分毫的脸色,他心中仿佛填进一块巨石直往下坠。 这样无动于衷的模样,像是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和别人独处一室。 “说话,”贺丰荣的嗓音悄然沙哑,“说点什么……” 仲元站在一侧看着,觉得眼前这个画面有些诡异。 接着他和刘明峰对视一眼,都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想法。 陆时川在这时开口:“仲元说的没错,你们需要一段时间单独解决你的私事。”他和贺丰荣对视,“你的私事,和我无关。” 贺丰荣下颚线条倏地冷硬,“陆时川,你什么意思?” 陆时川早在一个月前就决定的打算,到了今天又重复一遍,“你和我都有必要认真考虑的问题,我有了答案。” 贺丰荣一怔,“什么?” 陆时川没有拐弯抹角,他直接说:“合同到此结束吧。” 他把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从现在开始,你不会再受到任何束缚,也不必向我解释。” 仲元后退的脚一步也没有迈出去。 他咽了咽口水,直觉接下来肯定没有好事发生。 贺丰荣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盯着陆时川漆黑的眸子,“为什么,”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有一股陌生的情绪在胸膛内翻滚,几乎让他遏制不住,良久才说出第二句。 也只有三个字,“凭什么?” 陆时川看着他,没有说话。 贺丰荣面冷如冰,唯有稍稍粗|重的呼吸能让人看出他此刻并非那么平静,“我没有违反你的附加条件。” 被这一双眼神质问,陆时川眉心显出浅淡刻痕。 自一个月前起疑开始,他至今不能确认贺丰荣和靳泽知究竟有什么关联,但他看出只要有这份合同在,贺丰荣就永远不会正视自己的内心。 既然合同是累赘,就舍去累赘。 再者,他也是借这个机会,试探贺丰荣的内心和他猜测的是否一致。 念及这一点,陆时川解释了一句,“是你的附加条件。” “你刚才看着我,又在想什么?”贺丰荣的脸色眨眼间难看起来,“你很得意吧,我告诉你,别自作多情——” 陆时川并指按在他的手腕,把他越握越紧的手扫了下去,“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我不想和你有无谓的争吵。” 贺丰荣笑容讥讽,“无谓……”他胸膛内的情绪再也无法压制,他笑容渐深,“好,很好,陆时川,你有种!” 一旁的仲元大气不敢多喘,起先还想出口的劝说也全然咽下,可贺丰荣的状态又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在下一秒,贺丰荣说:“如果你更有种,只要你今天踏出天青娱乐的大门,”他脸色极尽阴沉,“就永远别再回来。” 仲元忙去看陆时川的脸色。 但陆时川的脸色又有谁看得透。 “贺总……” 贺丰荣死死盯着陆时川的黑眸,没有理会任何旁人的声音。 陆时川难得笑了,他的笑容极淡也浅、转瞬即逝。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你让我刮目相看。”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陆时川对仲元说:“看来我只好另找时间约谈仲总了。” 仲元先看了贺丰荣一眼, 才为难地说:“陆岳,你, ”他横跨一步离贺丰荣远一些,“你就说一句软话行不行, 贺总脾气直, 他其实心里并不是那个意思, 只要你给他一个台阶——” 面对着陆时川幽深的眸光, 他渐渐说不下去了,“陆岳……” “好了,”陆时川脚下一转,“这样的闹剧就不要让它继续下去。” 他一贯从容, 即便被众人注视,依旧不疾不徐缓步走到电梯前。 忽地, 他住脚。 贺丰荣眼神微动,紧握的双拳骨节发白、青筋凸起。 他屏住呼吸等着陆时川示弱。 但陆时川侧过脸对刘明峰说:“刘总监也留下吧。”他眼尾的余光里都没印下贺丰荣的半分影子,这一句话说完, 他伸手按开电梯门,抬脚跨了进去。 贺丰荣胸膛内的怒火终于冲破莫须有的枷锁, 他沉声怒喊:“站住!” 仲元只觉眼前一花。 回过神来才看见贺丰荣快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陆时川走到电梯正中转过身来。 看着怒不可遏的贺丰荣,他按下一楼的按键,站在原地没再有多余的动作。 随着电梯门缓缓合上, 贺丰荣脸上的怒气渐渐化为焦躁,“我让你站住!”看出陆时川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加快脚步, “陆时川,你没听到吗,我让你站住!” 仲元这时只能看到贺丰荣的背影,他连忙上前,“贺总——” “滚开!”贺丰荣一把甩开仲元的手,却又道,“给我拦住他……” 仲元愣了愣,“贺总……” 就在这一拉一甩之间,电梯门关上了。 整层楼寂静一瞬。 贺丰荣突然抬掌按住前额,他脚下没停,但速度放缓了许多。 直走到电梯前,他笑了一句。 这笑声打破了寂静。 “贺总……” 额外的声音许是惊醒了贺丰荣。 他转身一脚将金属外壳的垃圾桶狠狠踹翻在地,再抬手将手旁价值不菲的工艺品一臂扫在地上,摩擦声与持续了小一阵子的碎裂声交织,发出极其刺耳的噪音! 他的愤怒显然没有这样容易发泄,但他反而恢复了理智。 其余三人都站在原地,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眉头。 半晌,贺丰荣保持着背对他们的姿势,沉声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仲元,让他回心转意,让他……” 仲元没再等来他的后半句话,就硬着头皮试探着问:“贺总,我现在下去,让陆岳回来?” 又过半晌。 贺丰荣说:“滚。”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高挑,此时无端显得颓唐。 贺丰荣低声说:“都给我滚。” 刘明峰看了仲元一眼,后者对他使个眼色。 两人一起往另一部电梯走了过去。 途中遇到还想靠近贺丰荣的宋柏,仲元一并把人拉走。 他咬着牙放轻声音,“宋大影帝,看不出贺总现在心情不佳吗,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要无事生非了!” 要是早知道宋柏回国会闹出这么一出,他怎么也不能让宋柏来天青娱乐。 那位祖宗直接一走了之,留下来遭罪的还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宋柏皱眉挣开了仲元的手,“我当然看得出来,不需要仲总提醒。”他步子迈得又小又慢,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不情愿,“我只是想留下来照顾丰荣的心情。” 在国外的日子,他还没有放下贺丰荣,这次回国也是抱着想和贺丰荣重归于好的念头。 可是这个陆时川究竟是什么人? 能让贺丰荣这样在意,那他岂不是优势尽消,如果是这样—— 仲元把宋柏的心思看出了十之七八,他皮笑肉不笑,“你还是免操闲心吧。” 其实当年他就对心高气傲的宋柏没什么好印象,可毕竟贺丰荣喜欢,他身为下属又怎么能干涉上司的私人生活。 同样是不给好脸,他不知怎么就是觉得陆时川比宋柏顺眼不少。 刘明峰看上去也是一言难尽。 忍到下了电梯,眼见宋柏头也不回走出了两人视线,他才问道:“仲总,你看这事儿闹的,我以后到底还用不用关注小陆那边?” “关注,”仲元接口,“当然关注。” 说到这他想起一件事,“对了,刚才陆岳说找我有事要谈,你知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刘明峰也奇怪着,“他没告诉我是什么事,不过,应该就是这次他要来公司的原因吧。”他长长叹了口气,“这是注定要撞上的霉运啊……” “谁说不是呢。” 两人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就见不远处急匆匆有个女孩直冲着刘明峰跑了过来。 “小圆?”刘明峰皱眉看她,“怎么了,没接到小陆吗?” 小圆喘着气告诉他:“刘总监,陆哥,陆哥他说,他跟我们说,以后不用再跟着他了,我追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可他没理我,直接打车走了。” 仲元正要问点什么,却听到手机信息铃声响起。 他点开一看,顿时眼前发黑。 刘明峰看他这副神情,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是一条转账记录。 他数了数后面坠着的一连串的零,倒吸一口凉气,“一千三百万……” 信息末尾还有一条备注。 【谢谢。请代我转达。陆时川。】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我去睡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没有在意代理人的劝说, 陆时川把账户里所有的钱抹零后全部打给了仲元。 账户里还剩将近九十三万,算作本金。 这是他一个月之前就已经考虑好的事, 所以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没有理由改动这个打算。现在他名下的资产渐渐步入正轨, 一切都在按照最顺利的计划进行, 即便他手里有比这更多几倍的现金, 全部送给贺丰荣也不会让他哪怕皱一次眉。 至于贺丰荣的那一栋房产, 早在半个月前他就已经安排人着手去处理,相关证明应该很快会摆在仲元的办公桌上。 “老板——对不起,陆总,”这个新的称呼, 已经转职为秘书的前代理人还有些说不顺口,“我们现在是去?” 陆时川说:“嘉泉小区。” 嘉泉小区是代理人为陆时川购置的住处地址, 布置了一个月,随时可以住人。也随时为了这一刻做准备。 听到陆时川的话,司机打着方向盘改变了路线。 副驾驶的男人回过脸看向陆时川, “需要派人到您以前住的地方收拾东西吗?”陆时川在那里住了那么久,秘书以为至少会有一些需要带走的用品。 但陆时川说:“不必了。” 男人知道陆时川向来不喜欢话多, 两个问题都得到答案,他恭敬点头,重新转回了身, 没有再开口。 车到半途,陆时川接到来自明仁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陈明仁的来电。 对方邀请他参加明天下午五点钟的慈善拍卖晚会,届时会有不少媒体到访, 娱乐公司和明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宣传的大好机会。 仲元身为天青娱乐的总裁,在晚会上绝不是个无名之辈。 今天的谈话被意料之外的会面打断,明天继续也算及时。 想到这,陆时川答应下来。 陈明仁笑了笑,“明天茜茜也要代表公司去捐赠,不如你们正好作伴。” 陆时川看得出陈明仁一定有撮合他和陈小姐的念头,于是直言拒绝,“陈总的建议我很心动,只可惜我和陈小姐的行程有些冲突。明天我会独自去会场。” 陈明仁也不勉强,不过多少感到可惜,他说:“既然这样,那只好错过了。” 这段通话结束之后,车子没过多久就驶进了一处小区的大门。 他们来到一栋别墅前。 陆时川从车内下来,这是他自买下这栋房产之后第一次站在实地。 看着花园内大片紫红团簇的花,他神色微沉。 “这是什么。” 冷漠的语气让身后的秘书心里一慌,忙回道:“陆总,这是你要求在花园里种的紫罗兰啊。” 陆时川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谁允许你种了这种颜色。” 秘书一怔,立刻回想起当初只问了花的品种,没有想到紫罗兰还有其他的颜色。 陆时川的态度让他意识到这个花园没有那么简单,就陈恳认错,“对不起,陆总,这是我的疏忽,我没有问清楚,”他看了一眼园内还在剪枝的园艺师,又问,“您是想要种植什么颜色?” “蓝色。” 陆时川抬手推开围栏,说话时没有太重的起伏,“这样的低级错误,我希望你不要再犯。” 秘书跟上去,闻言松了口气,却不敢再马虎大意,“是,我明白了。” 他牢牢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快走两步为陆时川打开房门,进去的同时介绍说,“根据您的要求,家里的陈设做了些改动,您看还满意吗?” 陆时川对住处的其他地方其实没有秘书想象中那么重视,只抬指示意他到此为止,“好了。回去吧。” 秘书见他眉间透着些微疲惫的神色,也不再过多打扰,“好的,如果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随时打我电话。”说完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对陆时川说,“陆总,真的很抱歉,明天您出门之前,我会把花园里的花全部换回正确的品种。” 陆时川摆了摆手,“去吧。” 身后很快传来关门声。 陆时川穿过前厅,走到客厅一侧的落地窗前站定。 手旁的酒桌上摆放着他用惯的酒。 周围的工艺品是熟悉的风格。 然而窗外紫红色的花霎时挥散了熟悉的氛围。 这是个陌生的环境。 陆时川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香烟含在唇间,还没点燃,就听见手机传来一声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是贺丰荣。 他发来一句话。 贺丰荣:我想和你谈谈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陆时川没有回复这条微信。 他结束合同, 是为了让贺丰荣有一段时间用来思考。这种思考最好是独自去做。 所以抽尽手里的香烟,他洗漱过后直接去卧室睡下了。 第二天清早, 他被生物钟准时叫醒。 秘书准备了一份陆时川完整的作息表,保姆在半个小时前开始准备早餐, 直到他走出卧室下楼, 隐约的食物味道已经飘至他的鼻下。 “陆先生。”见到陆时川, 保姆有些拘谨, 看样子事前被秘书提点过一些问题,“您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吗?” 陆时川在桌前落座,浅饮一口咖啡才说:“去忙你的吧。” 今天下午三点之前,他的行程排得很紧凑。 吃过早餐后不过片晌, 司机已经开车来到门前。 陆时川取过保姆递来的外套搭在小臂,抬眼就看见门外的风景。 别墅自带的花园不大。 稍稍蜿蜒的鹅卵石小道两旁, 是浓重一片蓝色的紫罗兰。 这是不久前的曾经他看惯的景色。 秘书从车内走了下来。 他昨夜熬了许久,才让园艺工人们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将整个花园全部推翻一遍,这时仔细观察陆时川的神色, 才终于真正放下心来,不过他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只快步往后走了两步打开后车门,“陆总。” 陆时川弯腰进去,坐下后对秘书颔首示意。 秘书了然, 他也点了点头,接着对司机说:“出发,先去德利广场。” 忙碌的时间比陆时川预计的超过了二十分钟。 他在三点二十才吃到了今天的第二餐。 饭后,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才拿餐巾轻拭两下嘴角,问道:“吃好了吗。” 有陆时川在侧,秘书全程把这一顿美味佳肴吃得极其艰难,闻言连忙回答:“已经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起身,秘书落后半步,“陆总,现在去拍卖会现场吗?” “嗯。” 陆时川的时间观念很强,他们的赶到的时候,大部分受邀人都已经入场。 秘书进门后先环视四周,倾身在陆时川耳边说:“陆总,我们要不要先去找陈总会合?” 陆时川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陆岳?” 是仲元,他一方面因为见到了陆时川而感到惊讶,另一方面,他也惊讶于会在这个地方见到陆时川,“你怎么会在这儿?” 秘书先一步转脸过来,他常年跟投资人打交道,但对娱乐版块不很熟悉,因为仲元喊的是原主在娱乐圈的艺名,就皱眉代陆时川回道:“这位先生,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仲元看出两人的相处模式,心中更是奇怪。 贺丰荣之前调查过陆时川的底细,仲元因此也清楚知道陆时川的家境。 可不论是昨天的一千三百万,还是刚才他听到的、从和陆时川同行的男人口中说出的“陆总”两个字,都让他迷惑不解。 难道他之前查到所有关于陆时川的背景都是伪造? 但是这样说也完全没有道理,如果陆时川不缺钱,为什么要同意被包养,又为什么会踏入演艺圈? 虽说以前他也怀疑过陆岳富有教养的举止,然而这种怀疑往往都不深。毕竟气质可以后天培养。 不过,身份却不能。 陆时川抬手止住秘书的动作,“你先去通知陈总,我随后就到。” 秘书先看一眼仲元,才退步半步,对陆时川微一弯腰,“是。”接着转身在场内寻找陈明仁父女的踪迹。 仲元全程看着秘书对陆时川尊敬的态度,对于已知资料内容的可信度更加动摇。 陆时川的确签下了包养合同,可就他看到的陆时川和贺丰荣之间的交往,似乎他们的开头至结束都不像是正常的包养关系。 甚至贺丰荣在陆时川面前还处于弱势…… 这在之前他看来是匪夷所思的状况,让他在意识到陆时川身份有可能不一般的时候,竟然不觉得不可接受。 大约是因为发生在陆时川的身上,所以就能顺理成章了。 仲元上前两步过来,“陆……”他顿了顿,改口道,“陆先生,尽管这么问很冒昧,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要解释起来有些麻烦。 陆时川向来不喜欢麻烦,他说:“我是陆时川。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 说话的男人形容淡漠,面容冷峻,语气一贯掺着冷冽,身形高挑挺拔,单单站在面前,就有压力扑面而来。 这是仲元以前就能感觉到、却从没深入去想的压力。 他细细在脑海中筛选,没有找到任何姓陆的门户,见陆时川再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转而说:“那么我们重新认识一次,”他伸手过去,“陆先生你好,我是天青娱乐的总裁仲元,以后如果有可以互帮互助的地方,还请陆先生看在——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优先选择天青娱乐作为合作伙伴。” 两人的手掌交握一次,很快分开。 “仲总放心,”陆时川说,“我们很快就会有合作的机会。” “陆先生的意思是——” 仲元正要细问,就见陆时川的秘书就已经穿过人流重新走回来。 他在陆时川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后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恰时和望过来的陈茜对视。 仲元也看见了那位年轻漂亮、身材婀娜的陈小姐。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陆时川对陈茜颔首,然后转脸对仲元说:“抱歉,我还有事,不打扰仲总了。至于合作的事,稍后再谈吧。” 话落抬脚离开。 仲元忙在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前开口说:“陆先生,今天贺总也会到场!” 陆时川脚下微不可察地一顿。 他径自往前走去。 仲元站在原地看着那位年轻的漂亮女孩挂着甜美笑意小步迎向陆时川,杏眼里的期待隔得这么远都能看得出。 这样的一对男女站在一起,分外像一对璧人。 他不由开始担忧,要是贺总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你怎么站在这儿,看什么呢?” 仲元浑身一僵,他猛地转身,果然看见贺丰荣这张英俊的脸,他咽了咽口水,不着痕迹左跨一步挡住对方视线,勉强镇定,“没看什么。” 放在昨天之前,贺丰荣一眼就能看穿仲元这样蹩脚的掩饰,但现在他情绪低沉,根本无暇顾及旁人的异样。 听到仲元这么说,他继续往前,“那就走吧。” 仲元长舒了一口气。 但就在这时,贺丰荣在嘈杂的吵闹声中听到了一道尤其耳熟的声线。 他骤然住脚,倏地转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仲元走在一侧,见贺丰荣这样的反应,刚刚恢复正常的心跳又开始加快。 他试图干扰贺丰荣的注意力,“贺总,你要不要看一看今天的拍品?” 然而贺丰荣的注意力早已经不在他的身上。 隔着散乱的人群,陆时川也看见了贺丰荣。 两人视线相撞—— 下一刻,陈茜笑着拉了陆时川一把,指着手里的宣传册,“陆哥,你看这幅书法,拍下来挂在你的办公室怎么样?” 陆时川于是收回视线,目光自然落在藏品上。 他淡淡道:“也好。” 仲元胆战心惊看着贺丰荣的侧脸,仿佛在他眼底看到无尽翻滚的怒浪。 “贺,贺总……”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陆时川和陈茜并肩走进会场, 但一路保持礼貌距离。 陈明仁有心给他们两个人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进门就借口找老友聊天, 坐到了另一个位置。 陈茜回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脸上悄悄浮出两片并不显眼的红润。 她知道是父亲看出了她藏在心底的心思, 这段时间才会三番两次和陆时川“偶遇”。 “陆哥, ”陈茜转眼就看见陆时川轮廓分明的侧脸, 决定主动出击, “一直没有问,你有女朋友吗?” 尽管相处时间不长,可她已经了解陆时川的性格。 委婉试探不会让她加分。 况且她也认清自己现在的心意还不算深刻,即便得到不好的答案还能及时止损, 否则任由这份心意埋在暗处生根发芽,等到那个时候再摔个跟头, 就一定会更疼。 商人的女儿,也是商人。学会不感情用事,才能避免让自己受到伤害。 陆时川在听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就猜出了这句话中的深意。 这个月他抓起明仁投资公司的部分大权, 期间渐渐欣赏陈茜的爽直,不过这样的欣赏和男女之情没有分毫关系。 他侧过脸看着陈茜好似沉入银光的杏眼, 让她及时止损,“我不算单身。” 一句话,陈茜明白了, 她难掩失望地笑了笑,“说的也是,像陆哥这么优秀的人, 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 陆时川没有纠正这句话中的错处,也没再开口。 两人走到座位前坐下,等待拍卖会开场。 大约是巧合,贺丰荣的座位和他们在同一张桌前。 仲元亦步亦趋跟上,几次想说话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直到这时才小心介绍:“贺总,和陆先生坐在一起的那位,就是上次您让我查的明仁投资公司的陈小姐。” “陆先生,”贺丰荣锐利视线从头到尾钉在陆时川的背上,“陈小姐……” 仲元还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多少情绪,贺丰荣就已经大步上前,在陆时川的对面坐了下来。 “真是巧的很,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陆先生。” 贺丰荣在“陆先生”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怎么,闲来无事,也喜欢做做公益?” 坐在一旁的陈茜见到贺丰荣还有些惊讶。 在本市,鲜少有人不认识这个商界巨贾,更不用说这张脸这么有辨识度。 不过贺丰荣的两句话让她把刚要出口的招呼压回舌底,转眼看了看陆时川,才说:“原来陆哥和贺总也认识吗?” “嗯。” 贺丰荣垂放在腿上的双手渐渐收紧,他盯着陆时川,“我发给你的信息为什么不回?” 陆时川眉头微蹙,“不要在这里谈这些。” 贺丰荣故作轻松,“那你今晚有没有约,晚会结束之后再谈也可以。”话落他看向陈茜,“还是说,陆先生有佳人相伴,无心其他了。”说得意有所指。 陈茜脸色微红,忙摆手说:“贺总误会了,我和陆哥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你们如果有公事要谈,我可以先去找我爸——” “不必,”陆时川止住她起身的动作,又对贺丰荣说,“贺先生想谈的事,不用急于一时。” 陈茜反驳的话让贺丰荣松开紧握的双拳,他唇边的弧度自然了许多,“好,那就听你的。” 一旁仲元也定下心来。 拍卖会很快开始,陆时川对这种场合并不陌生。 拍下几个合眼的拍品后,竞拍已经到了尾声,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对身旁秘书示意,“我去一趟洗手间。” 秘书点了点头。 贺丰荣微眯双眸,没过太久也跟了过去,走之前他对仲元说:“没有重要的事别来找我,这里你来收尾。” 仲元眼角一抽,还没回话,贺丰荣已经起身往门口走去。 贺丰荣一路来到洗手间,他推开门,正看见站在洗手池前的陆时川。 “这里应该没人吧?” 陆时川手上还有水迹,他原本没有在意贺丰荣的话,余光却见对方拿起门后的正在维修告示牌放在门前,然后关门反锁,就不由抬眸看了过去。 贺丰荣扬眉,“陆先生不会介意吧?” 陆时川眉心稍稍隆起,“不要胡闹。” 贺丰荣嘴边流露笑意,“怎么,我还什么都没干,你就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他上前几步,近到和陆时川呼吸纠缠,才抬手解开陆时川西装外套的纽扣,“陆先生,你也是男人——” 陆时川扣住他作乱的手腕。 贺丰荣笑意稍敛,但动作没停。 陆时川于是提醒他,“贺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贺丰荣终于变了神情。 他脸上眼底的笑意倏然不见,“陆时川,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陆时川也不指望他在一天之内想通,“你想怎么做,是你自己需要考虑的问题。” 贺丰荣冷下脸,良久才沉声说:“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换个地方好好谈谈,”他一把拉住陆时川手臂,“现在你总该有时间了吧?” 明明人就在眼前,可他手上力道丝毫不肯松懈。 陆时川看着他认真的墨色眸子,“你想去哪。” 闻言,贺丰荣握得僵硬的手指才有了知觉,“你跟我来。”说完就松开了手,他知道陆时川不会任由被他在公共场合拉着离开。 回到车上之后,贺丰荣突然问:“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语气镇静许多。 陆时川看他一眼,没有隐瞒,“嘉泉小区。” 贺丰荣视线直视正前方,“你一直在骗我,是不是,你根本不是什么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艺人。”他顿了顿,“你住在嘉泉小区,一出手就能送给仲元一千三百万……那你当初和我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和陆时川对视,像是想要避开一个答案。 可紧接着又问:“从前你说,我让你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陆时川听他说完,“这就是你想跟我谈的事。” “我想知道,”贺丰荣说,“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决定骗我,为什么不干脆骗到底,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抽身离开。”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贺丰荣倏地转眼过来,“你说谎。” 陆时川说:“遇见你之前,我确实在娱乐圈底层摸爬滚打,”他依次解释,“我打给仲元一千三百万,是为了答谢你给了我一百万的启动资金;至于嘉泉小区的房子,也是在一个月前购入。我名下的资产,全部是在遇见你之后置办。” 贺丰荣怔了怔,“只用了一百万?” “只用了一百万。” 贺丰荣不由回想起陆时川曾几次说过赚钱是最容易的事,他一直都把这当做是一句笑言,却没想到陆时川竟然真的拥有这样优异的经商能力。 车内沉默片刻,他才启动了车子。 半途,还是贺丰荣主动打破安静,“为什么不问我要去哪里。” 陆时川说:“这取决于你想不想告诉我。” 贺丰荣忽地轻笑一声,“你总是这样。”他说,“你总是什么都不在乎。你不在乎我的钱,也不在乎我的感受,你从来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我在你心里什么都算不上,是吗。” “我没有这么说过。” 贺丰荣又笑一声。 接下来又是大段的沉默。 车子缓缓驶入一处小区,停在曾经属于陆时川的那栋房子单元门前。 两人回到熟悉的房门前,贺丰荣轻车熟路掏出钥匙开门。 走到沙发前坐下,他试图装作漫不经心,眼神却一错不错注视着陆时川的反应,然后问道: “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才肯让合同继续生效。”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陆时川在贺丰荣对面坐下。 这个问句出口, 他看向贺丰荣,“你想让合同继续生效。” 贺丰荣移开视线, 他沉声道:“你不要明知故问。” 陆时川说:“给我一个理由。” 贺丰荣下意识回过脸,“什么理由?” 陆时川就进一步给他提示, “你想让合同继续生效的理由。” 贺丰荣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 过了一会, 他突然起身, 背对着陆时川往前走了几步。 他不想让陆时川看到他的神情, “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说我不想被束缚。我想过得自由自在。” 小时候的车祸是他经历过的黑暗,是一段抹不去的心理阴影。 “所谓的爱情,会让温柔的人变得疯狂, 会让一个人失去理智,”贺丰荣停在原地, “只要是用钱能买到的东西,我绝不会付出感情。”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太大变化,“可偏偏我遇到了你。” 陆时川没有打断他的话。 贺丰荣抿直薄唇, 他转过身,和陆时川对视, “原本我想,你不过是虚张声势。和我在一起,你无非是为了权和利, 那么很简单,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你想做明星也好, 想要更多的钱也好,只要我能满足你的,我绝不会有二话。”他顿了顿,“可偏偏你什么都不要。” “你轻而易举就能抽身而退,毫不犹豫就能撇清我和你的一切联系,如果我不找你,你就要和我一刀两断,是不是。” “可分明你和我一起签了合同,你和我见面的次数一样多,凭什么你就能无动于衷,凭什么要让我先说出口。” 陆时川回望着他。 贺丰荣的长相是稍显凌厉的英俊,他面无表情时,看上去有些无情冷酷,但心底却暗潮涌动,他又缓步走回陆时川的身前,“是你说的,我们各取所需。” 陆时川终于开口:“那你想怎么做。” “至少,”贺丰荣矮身下来,他抬膝插|入陆时川腿侧和沙发之间的缝隙,“我们各自都还需要一个床伴。你从来不反感和我上床,这还不算是一个理由吗?” 陆时川伸手扣住他的手,又屈指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对视过来,“这就是你想要的。” 贺丰荣看不透这双深邃的黑眸,他下颚肌肉紧绷一瞬,“只要你答应我,不再在我身上找别人的影子,我可以把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 陆时川的指腹摩挲着他柔软的唇瓣,淡淡说:“可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贺丰荣神色一僵,“什么……” 陆时川说:“既然你想说的都已经说完,时间不早,你也该休息了。” 闻言,贺丰荣眼底的固执渐渐消退,他唇角微扬,却不是以往的肆意。 他觉得舌尖发苦,觉得心头紧涩。 不止一次了,陆时川总有这种能力,只用一句话就让他体验从没感受过的情绪。 这情绪让他气得发疯也无从宣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良久,贺丰荣挡开陆时川的手。 他的视线一垂再垂,他敛起情绪,然后忽地笑出了声,“所以,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你一定要逼我认输吗。” 不等陆时川回答,他又说:“你想听我说的是什么……你想让我承认,我竟然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竟然爱上一个把我当成替身的男人吗?” 他声音低沉,带着浓浓自嘲,“是不是我这样说你才肯满意,反正我在你心里一文不值,我的感受你又何必要在乎。” 陆时川听着他低声质问,看着他骨节发白的双拳,转眼又见他因为压抑情绪而泛红的眼角,心中划过一抹异样。 即便这样,他还是保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没有任何挣开的动作。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陆时川眼底稍稍柔和半分,“这些你大可以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呢,”贺丰荣骤然抬眼看他,“方便让你嘲笑我吗?” 陆时川蹙眉,“我从没嘲笑过你。” 贺丰荣就抿唇。 蓦地,他倾身过来,想要亲吻陆时川。 面对着他的双眸,陆时川避开了。 贺丰荣的吻落在陆时川的侧脸。 他把笑声压在喉间,心头的紧涩更浓,还故作轻松,“看,你连一个吻都不肯接受,我却陷得够深。如果我们互换身份,我也会嘲笑你的。” “所以,还是各取所需吧。”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陆时川目光扫过他伸来的手, “松开。” 贺丰荣跨坐在陆时川的腿上,充耳不闻。 陆时川重复一遍, “松手。” 贺丰荣修长五指微颤,他抖了几次都没能解开陆时川衬衫的纽扣, 薄唇抿得发白。 然而不再需要陆时川制止。 他缓缓失了力道, 声音掺进点滴沙哑, “你真的要绝情到这么彻底, 陆时川,你真的一丁点机会都不想给我……” 话落,他仿佛失去支撑身体重量的底气,慢慢倾身过来埋首在陆时川的颈侧, 几缕漆黑碎发垂落额前,却遮不住脸上源自内心深处的狼狈, “我已经认输了,这还不够吗……” 陆时川来之前无意让场面变得这样沉闷,贺丰荣的心里话也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打算让贺丰荣继续抱着这样的想法继续下去, 现在用床事结束矛盾显然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贺丰荣握住他双肩的手顿时收紧,“你想去哪儿?” 陆时川对他此时的状态很不看好, 直接抬手揽住他腰身,迫使他一同站了起来,“不要多问, 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贺丰荣低头看了一眼堪堪收回的这只手,心跳不知觉间乱了一拍。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他又从悬崖边缘往回退了一步。 但不论如何,他不想错失良机, “好。” 陆时川当先抬脚往门口走去。 两人去的地方是嘉泉小区,陆时川的住处。 贺丰荣猜不出陆时川想带他来这里的原因,加上心里思绪杂乱,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陆时川向来寡言少语。 他阖眼假寐,还在想着刚才贺丰荣的控诉。 车上的气氛有些凝重。 直到下车后。 看着花园内满眼的蓝色花团,贺丰荣住脚,扬眉道:“你也喜欢紫罗兰,这么巧,居然是蓝的?” 陆时川回过脸问他:“你为什么喜欢它。” 贺丰荣这才重新向前,“我喜欢它的味道。”他进门时补充了一句,“可能你会不信,我曾经也想过要在养老的地方种一片紫罗兰。这是我唯一对未来做过的设想。” 陆时川脚步微顿。 “是吗。” 靳泽知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连对同一种花卉喜欢的理由都是相同的。 一次可以称之为巧合,但巧合的次数太多,就不算作是巧合了。 陆时川其实在今天之前已经仔细想过,他几乎确认了心里的猜测。 再多试探只让他确认得更容易。 “记下这里的路。”陆时川把外套随手递给听到动静迎过来的保姆,他对贺丰荣说,“如果你愿意,以后就在这里住下吧。” 贺丰荣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陆时川的话,“你让我住下?” 保姆很没有眼力见地插了一句嘴,“陆先生,要开始准备晚饭吗?” 被打断对话让贺丰荣十分恼火,他狠狠皱眉,冷着脸代陆时川回答她,“放你一天假,现在,马上离开这栋房子。” 保姆还没反应过来,“啊?”她看向陆时川。 陆时川颔首,“以后家里的事情,听贺先生的话也是一样的。” 这句话又让贺丰荣恼火尽消。 不仅如此,他心花怒放。 他没注意到保姆连声道谢的声音,也没注意到保姆什么时候离开。 “你再说一遍,”他的眸光里满是陆时川的倒影,“我想听你再说一遍,你刚才对我说的、对她说的,我有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 “你没有理解错,也没有听错。”陆时川的语气是与之相反的平淡,止住贺丰荣的语无伦次,他转身走向书房,“你把保姆赶走,晚餐由你负责。” 贺丰荣快走两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等等!” “我还有些文件需要处理。” 贺丰荣手指更紧,他神采飞扬,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你先把话说清楚,你对我是不是也有感觉?” 他的眸子流光溢彩,要比深沉痛苦的眼神更适合这双眼睛。 陆时川神情悄然柔和,启唇道:“我对你,” “对我什么?”贺丰荣迫不及待想听到他的回答,“你继续说啊!” 陆时川想了想。 他抬手抚上贺丰荣的侧脸,指腹在后者脸颊摩挲几次。 贺丰荣的耐心本就所剩无几,“你……” “噤声。” 陆时川用动作代替了贺丰荣想要的答案。 他扣住贺丰荣的后脑,吻住了眼前微张的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最近我的章节字数比较少,不过因为同样是等了一天的章节,所以可能会让大家觉得剧情节奏太慢、太拖沓,其实只是原本一章的剧情字数拆分成了两章甚至三章造成的错觉。 如果觉得看得有点难过,建议养肥两天一起看……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陆时川没能准时吃到晚餐。 晚餐被贺丰荣坚持换成了另一种运动。 结束之后, 贺丰荣呼吸急促,神情餍足。 他翻过身抬臂压在陆时川的胸膛, “我看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再来一次?” 陆时川扫过他不断下滑的手, 提醒道:“明天是工作日。” 贺丰荣扬眉, “工作日又怎么样, 别说我一天不去公司, 就算一个星期、一个月,又有谁敢在我面前说我半句不好。” 他又恢复成以往落拓不羁的模样。 陆时川的视线描绘着他依旧流露情|欲的脸。 贺丰荣假装无意和他错开目光,泛着潮红的眼角仿佛还浸着水光,“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 “没什么,”陆时川拂开他乱动的手指, “既然还有力气,起来吃点东西再休息。” 然后走进浴室,随后水声响起。 贺丰荣也从床上下来, 他走过去推开浴室的门,抱臂倚在门边欣赏室内的风景, 笑得满带深意,“陆先生身材真不错。” 陆时川只在他开门后投来短暂一瞥,之后不为所动。 贺丰荣咬牙, “我和你一起洗!”话落一定要挤在陆时川身边,左磨右蹭的动作不停,像是势必要把人蹭出几分火气。 直到陆时川终于转脸看他, “我明天要去一趟天青娱乐。” 贺丰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见第二句话传来,“你就留在家里休息吧。” “什么——唔!” —————— 从浴室出来,贺丰荣腰酸腿软、眼前发黑,趴在床上良久慢慢缓过神,这才明白陆时川为什么要说出那句话。 “你也太小看我了,”他哑声说,“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天青。” 为了证明还有余力,他单手撑床半跪起来,但还没真正抬起腿,浑身都已经僵硬—— 就顿时觉得,陆时川说的也没错…… 可他还是硬撑着从床上下来,若无其事地说:“对了,晚上还没吃东西,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陆时川说:“这里有送餐服务。” 贺丰荣抓起家居服往门外走,一秒钟都不想在陆时川面前耽搁,接口说:“既然你说不出来,我去随便做点什么好了。” 跨出卧室房门后他脚下一软,所幸及时抬手撑住墙才没摔倒。 身后不甚清晰的脚步声让他重新站直起身。 陆时川穿上家居服走来时只看见他走下楼梯的背影,接着一路步履稳健往厨房的方向过去。 没过太久,贺丰荣的声音在餐室响起:“饭好了。” 速度比每一次都更快。 陆时川从客厅过去。 走近后,一眼就看见了餐桌上摆着的两盘速冻饺子。 贺丰荣端坐在餐椅上,脊背绷得挺直,沉声说:“冰箱里没菜了。”他深知陆时川从不去厨房,当然不会知道冰箱里还剩下什么,“这个保姆太不像话了。” 陆时川注意到他的坐姿,也没有拆穿他拙劣的借口,“吃吧。” 贺丰荣松了口气,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陆时川对吃的没有太多要求,对这盘饺子没有任何意见。 吃过饭后,他问了一句:“吃好了吗。” 贺丰荣点头,他的唇色已经微微发白,保持这个艰难的坐姿就耗去他一半精力,填饱肚子在这个时候对他来说也失去了吸引力。 陆时川眼中划过些微无奈。 他搁筷起身,走到贺丰荣身侧俯身下来,“在我面前,你何必要逞强。”话落把人揽在怀里拦腰抱起。 贺丰荣一惊,“你——” “好了,”陆时川打断他的话,“好好休息吧。” 贺丰荣第一次被人这样抱在怀里,感受难以言喻,回卧室的路上耳后红了一片,面上还故作镇定,“好,”他声音沙哑,一个字出口,欲盖弥彰地清咳一声,又补充,“我听你的。” 陆时川把他放回床上,“睡吧。” 贺丰荣尤不死心,“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陆时川蹙眉看他。 贺丰荣笑容轻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晚安吻。” 看出他笑容里藏着的另一层情绪,陆时川伸手扣住他下颚,垂首印下一记深吻。 吻毕,贺丰荣一双星眸熠熠生辉,心跳声险些穿破胸膛。 他躺回床上看着陆时川冷峻的侧脸,渐渐有了困意。 接着很快沉入梦乡。 他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陆时川正换下家居服,穿上衬衫,见贺丰荣睁眼,他看了一眼时间,“你今天不上班,不用起了。” 贺丰荣捏了捏鼻梁,“你今天去天青有什么事?” 陆时川说:“找仲元谈合作。” 贺丰荣也没多问,他半坐起身,“你等我,我和你一起。” 陆时川没再拒绝。 现在时间还早,即便贺丰荣起得再迟也绰绰有余。 他们还有闲暇吃过搭配营养的早餐,才下楼出发。 回到天青娱乐,两人意外在停车场遇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 贺丰荣皱起眉头,想起之前的不愉快都是因此而起,他根本不想理会。更何况陆时川还在这,他绝不想在同一件事上让陆时川不喜,“我们走吧。” 然而有人却跟他心意相反,就是想要和他作对。 “丰荣!”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贺丰荣冷眼看过去, “有什么事?” 宋柏被他锋利的视线击退半步,“我, ”他回国的时候从没想过会在贺丰荣这里受到这样的冷遇,难免有些受伤, “丰荣, 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只是跟你打个招呼。” 贺丰荣不耐道:“以后免了吧。”话落想走。 宋柏连忙快走两步追上, “我们顺路的,不如一起走吧。” 贺丰荣脚步没停,脸上不耐更浓。 陆时川倒没像贺丰荣想的那么狭隘,他见到宋柏并没多想。对方全然把他无视的傲气表露得明显, 也只让贺丰荣更难以忍受。 进了电梯,宋柏可能明白自己现在不再受到贺丰荣青眼, 就没再说话。 他沾光坐了专属电梯,但比两人先一步到达,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贺丰荣, 俊秀脸上的欲言又止被看清,他才转身踏出了电梯门外。 多余的人离开, 贺丰荣捻动手指,对陆时川解释说:“宋柏是我以前的床伴,但我跟他已经断得很干净, 你不要误会。” 陆时川原本也没有误会,“嗯。” 可他回答得这么干脆,贺丰荣又莫名觉得烦闷, “你不问点什么吗?” 陆时川看他一眼,“你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就算不知道剧本内容,陆时川也看得出他和宋柏之间不会藕断丝连。 至于过去的事,不值得计较。 贺丰荣却觉得陆时川表现平淡还是因为不在乎。 他抿直薄唇,片刻才说:“算了。没什么。” 话音落下,正巧电梯门再次打开,顶楼到了。 贺丰荣一脚踏出去,迈得步子也比平常稍快,走到一半,他见陆时川没有跟上,又停下来。 陆时川对他这种来得莫名的古怪脾气无话可说,还没开口,就被贺丰荣抢先催了一句,“你不是要去见仲元吗,怎么不走了。” 语气听起来很不好哄。 陆时川抬手轻招,“过来。” 贺丰荣就一脸不情愿地走过来,“做什么?” 陆时川扣住他后颈,一个吻在他唇上蜻蜓点水。 “不要多想。” 贺丰荣立刻把刚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 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于亲密,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贺丰荣嘴角不自觉翘起一个弧度,“这样就想打发我?” 陆时川摩挲着他敏|感的耳后,又吻他一次。 贺丰荣胸膛起伏的频率渐渐不再平缓,他无法抗拒陆时川的吻,吻毕哑声说:“这里有休息室……” 他的手指悄然钻进陆时川的西装下摆—— 被陆时川一把扣住,“胡闹。” 贺丰荣扬眉,“可是我硬了。” 陆时川抬腕看表,闻言说:“这一周,你要禁欲。” 贺丰荣一脸不明所以,眼底还有未消的欲|望,“为什么?” 陆时川意有所指,“昨晚你太累了,多休息一段时间。不加节制对身体没有好处。”话落又说,“好了,不要让仲元久等,走吧。” 贺丰荣难以置信这个说法,跟上去的同时讨价还价,“我休息了整整一夜,现在已经不累了,而且就算要禁欲,也用不着一个星期吧?我根本没有受伤。” 陆时川转眼看他。 贺丰荣大胆建议,“要不然,今晚你亲自检查,”他的笑容表面坦坦荡荡,“我一定配合……” “这件事一周后再谈。” 贺丰荣一滞,咬牙道:“你也太不民主了吧,我还没同意!” 这时仲元的秘书已经发觉两人的身影,忙走过来。 陆时川不喜欢在人前谈及私事,对话就告一段落。 贺丰荣的脸色于是直到走进办公室还没好转。 仲元心惊胆战看着两人走到沙发前坐下,他挥手让秘书退下去,然后小心翼翼走过去,“贺总,陆先生,你们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陆时川没打算拐弯抹角,“我打算和天青合作。” 谈起正事,贺丰荣不再插言。 可他的存在感之高,让仲元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听到陆时川的话才分出一半注意力,“不知道陆先生的意思是?” “让陆岳这个名字火起来。”陆时川早在拍摄电视剧的时候就已经在考虑怎么完成原主想要在娱乐圈出人头地的愿望,他说,“我会对我参演的影视剧进行投资,你不用考虑资金问题,我需要的是天青娱乐的其他资源。” 仲元先看了看贺丰荣,见后者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头大,“这个当然是没有问题……只是,影视剧一般都需要封闭式拍摄,陆先生有时间吗?” “可以。” “等等!” 后一句是贺丰荣说的,他坐正起来,如临大敌,“你动辄要拍几个月,时间太长了吧?” 陆时川说:“这个不可避免。” 贺丰荣对他无计可施,但看向仲元的目光让后者头皮发麻,“你想办法。还有,一年之内他火不起来,你这个总裁的位子就换人坐吧。” 仲元:“……” 贺丰荣说完一年这个期限又很不满意,加了一句:“算上之前那部,你还有九个月。” 仲元:“……” 他有苦说不出,强颜欢笑,“是,我一定全力以赴。” 接下来的时间,陆时川又和仲元聊了一些细节问题。 吃过午饭后,仲元把刘明峰喊了上来,在下班之前敲定了一个电影剧本。 刘明峰对陆时川能回来拍戏无比惊喜,整个下午都十分亢奋,敲定了剧本之后笑着说:“这个本子拍摄周期虽然长,但质量非常棒,又有话题影帝主动做配,只要宣传到位,一定能爆一把!” 贺丰荣在他说出前半句的时候就沉下脸。 仲元见状,毫不犹豫拖刘明峰下水,“至于拍摄周期,我听说刘总监和这个导演关系不错,到时候一定有余地!” “啊?”刘明峰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余地?”说完就和贺丰荣的眼神对视,他嘴角一抽,立刻改口,“当然,当然有余地……” 贺丰荣脸色稍霁。 陆时川出言结束今天的交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后续还要辛苦两位。” “不会不会,陆先生客气了……” “小陆哪里的话……” 贺丰荣随之起身,一路难展笑颜。 回到家,陆时川道:“你和我都有工作,不可能每天在一起。” 贺丰荣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他抬手扯松领带,“不可能每天在一起,但至少我每天能看到你。”他忽然止住动作,转身看向陆时川,“你保证,拍戏的时候不能不看手机。” 陆时川还没回答,他又说:“也不能故意不回我信息,你要和剧组里的女演员保持距离、不,你要跟剧组里所有的人都保持距离,如果有人想勾引你,你要严词拒绝,不能给他们一丝半点的希望。” 贺丰荣还对之前的小齐记忆犹新,娱乐圈的花灯酒绿他最了解不过,一些小演员的心思不用猜也能看得出,只他自己偶尔去一趟天青娱乐就经历过不知凡几,何况陆时川在剧组一待就是几个月。 他的担心陆时川没有真正在意。 行业的潜规则虽然在娱乐圈被放大,却也和他遇到的大同小异,而且绝大多数都被刘明峰挡下。留下一个小齐,只是意外罢了。 贺丰荣还在细数陆时川要“保证”的条条项项,“你至少每个星期要给主动给我打一通电话,”他在“主动”两个字上加重语气,“要视频电话。” 陆时川抬手捏了捏鼻梁。 “你听到没有?” 陆时川说:“现在还没确定什么时候进组,到时候再说吧。” 贺丰荣先是不满,然后勾唇笑道:“到时候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每个星期都会抽空去探你的班。” 他果然说到做到。 陆时川进组的第三天下午,贺丰荣就大张旗鼓开车来了拍摄现场。 身后跟着助理,助理的车上准备了饮料盒饭。 在场少有不认识他的,几乎每走一步都多一个人来套近乎。 贺丰荣皱眉给助理使个眼色,后者会意,两手一张把人全部拦了下来。 远处和陆时川站在一起的刘明峰还在说着,“来的时候我看隔壁剧组也开工了,和我们档期可能会撞,我打听了一下,似乎是请了宋柏做顶梁柱。” 陆时川对宋柏说不上有恶感,对方的工作内容他同样不感兴趣,“嗯。” “对了,还有一件事,”刘明峰说,“上次我把小齐辞退,不过看在他平时工作还算上心的份上,没有赶尽杀绝把他赶出公司。这次听说他去应聘了宋柏的助理,也已经跟进了组,这两个人凑在一起……” 他对这两个人都没什么好印象,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余光就看见一个人影径直走过来。 看清来人是谁,刘明峰脱口而出:“贺总来了。” 陆时川经他提醒,抬眼看了过去。 恰时望进贺丰荣含着笑意的眸子里。 贺丰荣走到近前时说:“看到我高兴吗?”他看上去心情更不错,“今天天气好,我给自己放了三天长假。” 刘明峰识趣地在见到他之后就走开了。 陆时川身上还穿着戏服,闻言颔首,“既然时间充裕,让刘明峰先带你回酒店吧。我还有几个镜头。” 贺丰荣挂着好心情的脸就黑成锅底。 第60章 第六十章 在贺丰荣来探班的第四天晚上, 两人一起出酒店的时候迎面遇见了宋柏。 对方身后的确跟着小齐。 小齐见到陆时川本想打个招呼,因为角度问题, 转眼才看见另一侧的贺丰荣,不知想起什么, 他抿住嘴唇, 刻意往后退了一步。 贺丰荣见他这明显想要引起陆时川关注的动作, 心中立刻恼意上涌, 但碍于陆时川在场,他勉强压下火气,和陆时川并肩继续往前,连同小齐身前的宋柏一并无视得彻底。 待两人走后, 小齐才收回盯着陆时川的视线。 他看向一旁还在皱着眉头的宋柏,仿若无意地说:“原来这就是贺总, 听说宋哥和贺总关系亲如兄弟,不过刚才被我挡住,贺总好像没有看见宋哥。” 宋柏攥起拳头。 小齐冷眼看着他, 语气是与之相反的温和,“宋哥, 陆岳的剧组就在我们隔壁,要不下午我过去找贺总,跟他说一声——” “不用你多嘴!”宋柏打断他的话, 看向贺丰荣背影的眼神带着执拗,“我和丰荣之间的事,不需要外人干涉!” 小齐无声嗤笑, 却说:“说的也是,那我就不多此一举了。”他一拍额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对了,我还没跟宋哥报备过,我之前给陆岳做过助理。” 宋柏猛地转脸看他,“你说什么?” 小齐眨了眨眼,像是不太明白宋柏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我给陆岳做过助理。后来可能是因为那件事吧,刘总监把我辞退了……”他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说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宋柏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他没有把眼神里的探究表现得太明显,只说:“听你的意思,你手里有陆岳的料?” 小鱼上钩。 “也不算是料吧,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挺奇怪的。”小齐不动声色,“按理来说,陆岳能接到这么大的本子,又和贺总关系这么好,本人肯定不缺钱——” “不用跟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宋柏微有不耐打断了他的话,“告诉我重点。” 小齐赔笑道:“宋哥别生气,我这不就是说到重点了吗。”他说着,放轻声音在宋柏耳边说,“我上次看见陆岳找人打了一个岁数不小的男人,就在剧组附近,后来才听说,那个男人就是陆岳他爸。” 宋柏脸色一动,“你确定?” 小齐耸肩,“应该是赡养纠纷吧。据说是特意找来剧组要钱的,结果陆岳不仅一分钱没给,还……” 他的话没说完,但未尽的意思宋柏一字不落全都明白。 “原来如此,”宋柏语气不屑,“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只是个下三滥。” 小齐一直注意他的神情变化,听到这句话,装作怕事的样子劝道:“算了宋哥,反正咱们和陆岳没什么牵扯,他是什么人跟咱们也没有关系,更何况他和贺总整天同进同出,整个天青都知道他和贺总关系不一般,咱们还是别在意他了,小心惹祸上身。” “惹祸上身?”宋柏唇角下撇一瞬,“那我拭目以待。” 话落不再出声,抬脚走进了酒店大门。 远处陆时川和贺丰荣已经来到车前。 贺丰荣转过身就看见小齐没入酒店大堂的背影,心情顿时不快,“刘明峰怎么办事的,这两个人怎么会也在这里。” 陆时川抬腕看表,“这里是横店,拍戏大多都在这里。” 贺丰荣看着他的动作,不满的方向迅速发生转变,“你就这么急着让我走,这块表都快被你看烂了。” “有时间观念不是坏事。” 贺丰荣捻动指尖,“要不然,我明天再走……” “不要任性。”陆时川看他一眼,“我已经跟你说过,今夜的拍摄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结束。” “你经商已经赚够了钱,何必来当演员。”贺丰荣一直不明白陆时川想红的原因,“你对这个行业根本不感兴趣。” 陆时川淡淡说:“这个问题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他抬手止住贺丰荣的话,“够了,你该回去了。” “回去之前你总要给我点利息吧,我要到下周才能过来。”贺丰荣扬眉,“每次都要让我提醒,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时川蹙起眉头,“公共场合——” “我才不管什么公共场合。” 话落,贺丰荣踏前一步撞上陆时川的薄唇,说话间已经能感受到陆时川的呼吸,“吻我。” 吻毕。 贺丰荣埋首在陆时川颈侧,他哑声说:“总这么不解决,我会憋出毛病的。”然后顺势轻啄几下,含着气声说,“你拍完这部电影,也算是影视双栖了,下次拍综艺吧,仲元说拍综艺更容易火,拍摄周期也比较短。” “可以。” 贺丰荣动作一顿,他抬脸看向陆时川,“真的?” 陆时川反问:“你提出这个建议,是想让我拒绝吗。” 贺丰荣清咳一声,“当然不是。”紧接着说,“我回去之后就让仲元着手去办,保证不会妨碍你正常的行程。” “你去安排吧。” 陆时川一眼看穿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贺丰荣每周跑来剧组的确太不像话,这个提议实际上刘明峰也说过,既然拍摄综艺能一举两得,答应下来未尝不可。 贺丰荣得到想要的答案不由喜出望外,想到剩下的几个月终于有了盼头,就主动打开身后的车门,“那我走了。” 发动车子,贺丰荣又降下车窗,最后对陆时川说了一句,“记得想我。” 陆时川颔首。 目送贺丰荣离开视线,陆时川脚下一转,往保姆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风平浪静。 陆时川的电影拍摄花费了将近四个月。 期间贺丰荣雷打不动每周开车过来一趟,需要陆时川“主动”拨打的视频电话则三番五次不见痕迹。 贺丰荣起先还能记得问一句原因,拍摄过半,干脆每次都把这件事拎出来当做借口,以此得到一些小补偿。 但相隔两地的滋味依旧让他难以习惯。 杀青的当天,他代陆时川拒绝了杀青宴,连夜赶回了嘉泉小区。 第二天早上。 贺丰荣躺在床上,还没睁眼就觉得腰酸背痛。 他想了想,又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陆时川是在结束了一期综艺拍摄后接到了刘明峰的电话。 铃声响起的第一遍, 陆时川没有接。 但刘明峰又打来了第二遍。 陆时川以为他有急事,按了接听把手机放在耳边, “怎么了。” “小陆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压下去, ”刘明峰听到他的声音立刻说, “我们先让这件事发酵一夜, 赚足了网友的眼球再压热搜, 让背后想黑你的人看清楚,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说完这一句,他又补充,“我现在知道你当初给我银行流水的原因了, 真是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父亲!” 听他珠帘炮似的说完, 陆时川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刘明峰:“……” 他这才想起自家艺人向来对微博动态毫无关注,忙解释说:“你现在方便开免提吧?你看一眼热搜。” 意思是这件事还有的聊,一时半会可能不能结束。 陆时川转眼看向身旁满脸黑气的贺丰荣。 贺丰荣衬衫半解, 腰带挂在胯上,他抬手往下指着被白色布料包裹着的欲|望, 咬牙切齿,“不方便!” 陆时川在听刘明峰说完其实就已经猜到了大半事实,见贺丰荣不满, 他正准备开口让刘明峰稍后再来电。 但刘明峰已经开始研究计划,“我看了关于你父亲的采访,他在圈子里没有一点人脉, 不可能轻易联系到流量那么大的平台,这其中一定有个人在牵线搭桥。你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结仇?” 在看到关于原主父亲采访的视频之后,刘明峰才知道原来陆时川只是贫苦家庭出身,远不是他以前想的富二代,不过这个事实没有让他对陆时川产生任何轻视,反而觉得对方的形象忽然变得励志起来。 从一无所有到负债累累,现在却不仅还清了父母的所有债务,更摇身一变成了颇有身价的商人,哪怕兼职的演员都做得很有前途。 他觉得事后很有必要针对这个问题好好取经,毕竟他年纪大了,是该为以后做些打算。 正当刘明峰还分心想着这些的时候,听筒里突然传来陆时川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不要胡闹。” 接着是一阵并不明显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刘明峰脸色一僵,他总算记起陆时川刚刚结束拍摄,现在独自在家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再想一想那位一旦牵扯到陆时川时就缩成针眼大小的度量—— 他夹缝中求生,“对了!我突然想到公司里还有点事我要去处理,要不小陆你先忙,等你有空我们再谈!” “嗯。”陆时川没有拒绝,“明天上午九点,到天青面谈。” 刘明峰连声答应下来,“没问题!”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算他识相。” 贺丰荣伸手把陆时川的手机扔到床头,又拿了枕头压住,这才翻身骑在陆时川身上,“你不专心,该罚!” 陆时川任由他动作,“你想怎么罚。” 贺丰荣扬眉笑得肆意,“试试就知道了……” —————— 第二天一早,两人出发去了天青娱乐。 陆时川在来的路上点开了刘明峰昨天夜里发过来的链接。 #陆岳父亲住地下室# 这个话题从昨天夜里的第二十三位迅速爬到如今的第一位,在实时热搜居高不下,陆时川交给刘明峰管理的微博底下也涌来大批水军,热门评论全是关于相关问题的质问和谩骂,后来跟风的网友渐渐多了起来,偶有维护的粉丝也统统被扣上了脑残粉的帽子。 事情发展到现在,粉丝已经被骂得不敢露头。 贺丰荣只瞥到一眼就怒不可遏,“这种话题怎么会上热搜?刘明峰是干什么吃的!”说完他反应过来,皱眉道,“昨天他打电话给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与他相反,陆时川的情绪波动非常有限,这种手段在他眼里还算不上什么。 不过是一场网络风波,澄清后对他的名声损害极其有限,损失微乎其微。 至于其中或搅混水或跟风的网友,只能说是缺乏理智的独立思考能力。 他说:“刘明峰昨天已经着手在处理,今天应该会有方案,我去一趟顺便确定接下来的行程。这个热搜本身没必要太关注。” 虽然他说得轻巧简单,可贺丰荣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贺丰荣一向把陆时川的事看得比他自己的事更加重要,刚才一眼扫过整屏的评论,最瞩目的就是骂人的字眼。 有人这样侮辱陆时川,他怎么可能不关注。 但陆时川没再提起,他也没有再说话。 到了公司,他下车就打了一通电话给仲元。 仲元从昨夜见到热搜的时候到现在一直等着这通电话,然而铃声响起的时候他还是浑身一震,做足了准备才接了起来。 就,果然挨了一通臭骂。 “……是,我一定尽力去查。”仲元等到贺丰荣怒气停歇之后说,“其实我已经查到一些线索,稍后刘总监会说明情况,我还有一个约谈,结束了我马上就过去。” 贺丰荣勉强满意他的态度,语气缓和许多,“我又没说这是你的错,你怕什么。” 仲元:“……” 他只能说:“是我自己想太多了,不关贺总的事。” 这时电梯门打开,楼层到了。 贺丰荣说:“行了,既然你一会还有事要忙,挂了吧。” 仲元如释重负。 贺丰荣收回手机,转眼看向陆时川,“仲元说已经有点眉目了,你觉得有可能是谁下的手?” 陆时川远远看见刘明峰迎过来的身影,“这要看证据会指向谁。” 他们来到刘明峰的办公室。 三人先后落座后,贺丰荣问:“调查得怎么样了?” 刘明峰手里就拿着文件,他翻开文件夹,闻言回道:“现在微博上我们还没有开始澄清,水军还很活跃,我让人记录了所有这次参与转发的营销号,方便事后追责。还有采访小陆父亲的电视台,仲总托人调查,但现在还没出结果,就先花钱买通了两个工作人员问问底细。” 陆时川按住身旁有些不耐烦的贺丰荣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刘明峰说:“继续。” “根据工作人员的说法,”被贺丰荣这么盯着,刘明峰加快语速,“在采访现场,的确是先有电视台的编导塞给小陆父亲一张稿子,让他按照稿子上的内容对事实进行夸大和扭曲,视频里对小陆不给赡养费的污蔑只是九牛一毛。” 贺丰荣问:“有没有证据?” 刘明峰点头,“我买通的工作人员跟这个编导有点恩怨,他给了我当时现场的照片。” 这确实是个有利信息。 陆时川给刘明峰指明一个方向,“我给你的银行流水已经足够澄清事实,其他最直接的证据,是去采访之前的债主和各个赌盘。” “好,”刘明峰先应下,才问,“需要我安排一个专访给你吗?” 陆时川说:“尽量用不需要让我出面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刘明峰会意,“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开始澄清最好?” 陆时川看他一眼,“这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刘明峰一凛,讪讪笑道:“说的也是。” 话落,他又根据文件上的内容说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没过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仲元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有些古怪,进门之后特意回身确认关好了房门,才走到沙发前,对三人说:“侦探给我发了消息。他说宋柏的经纪人之前见过那个电视台的导演。”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有了仲元的消息, 再查出这一整套抹黑陆时川的幕后黑手就简单起来。 果然是宋柏。 全程的对外交涉都是由宋柏的经纪人操作。 期间仲元重金请来的侦探还调查出了一些旁的枝节。 譬如为什么宋柏刚刚回国,却有能量悄然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之前刘明峰提起过, 陆时川主演的电影和宋柏主演的电影前后开拍,也几乎同时杀青, 题材相近不说, 连上映时间都黏在一起。 然而两部电影的导演, 一位是擅长上座商业片的、业内首屈一指的名导, 另一位则只有一部代表作。后者因为涉嫌刷票房,口碑也摆不上台面。 在这样的前提下,想要趁机在这潭浑水里做点手脚的理由就再明显不过了。 只要陆时川卷入这样的丑闻,之后再稍稍在网上带点节奏, 观众就会自发抵制他参演的影视剧,更何况是主演的电影。 “没想到, 宋柏竟然联合外人一起对付公司!” 仲元怒气更甚。尽管之前陆时川说过资金方面全部由他负责,可这部电影天青娱乐也参与了投资,现在前期的拍摄完毕, 后期也制作了相当烧钱的一部分,如果这个时候一切付出打了水漂, 可想而知公司要遭受多大的损失。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公司一直待他不薄,他可倒好, 仗着公司给他营业到手的人脉,居然干起了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陆时川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敲。 少时,他看向刘明峰,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提到这一点,刘明峰脸上浮现出笑意,“按照你说的,我找人去采访了曾经借过你父亲钱的人,他们得知他在网上这样诋毁你,都同意帮忙澄清。如果这些视频和银行流水一起发到网上,网友的风向绝对会变!” 听完他的话,仲元也说:“我已经安排公司发布了一篇声明,不过效果不大。”他补充一句,“看热搜的讨论度,现在是澄清的好时机。” 陆时川语气淡漠,“不急。” 仲元眼神疑惑,但陆时川仿佛与生俱来的沉稳让他不自觉安定下来,“那你的意思是?” 陆时川动作微顿,“这一次所有下场带节奏的营销号,让他们再发布一条消息。” 刘明峰下意识问道:“什么消息?” 陆时川说:“宋柏主演电影的片花。”说完,他目光扫过仲元和刘明峰恍然大悟的脸,“这则消息发布的时间定在今晚八点,让他们按照正常宣传手段去编辑文案。” 贺丰荣坐在他身侧,闻言往后倚靠在沙发背上,神情放松下来,“这么点时间你就想到办法了,要不是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这件事跟那个剧组有关系。” 仲元明白陆时川想做的是什么之后,心里的怒气全部化作动力,他沉声说:“陆先生放心,这件事我马上去办。” “等等,”贺丰荣看了一眼陆时川的侧脸,然后对仲元说,“你不会就只准备按照他字面意思去办吧?” 仲元预感一顿臭骂又要临头,忙主动请罪,“我一时脑子没转过来,陆先生这句话还有什么深意吗?” 贺丰荣这次没有为难他,直说:“除了要宣传他们的片花,顺便把我们的电影也宣传一下。” “为什么?”刘明峰脱口而出,“宣传宋柏主演的电影,事后澄清了事实,我们可以把节奏拉回来指责他们为了得到关注抹黑同行,可是同时宣传了我们的电影,到时候不就没有优势了吗?” 贺丰荣眸底沉沉,“既然要帮宋柏达成目的,当然不能只做一半。他不是想踩着我们上位吗,宣传的时候不要忘了这一点。” 这下仲元和刘明峰全部理解了他的意思。 陆时川的心底也变得柔和。 即便换了名字,换了身份,身旁的这个人依旧最了解他。 仲元没有注意到陆时川的眼神变化,还一脸畅意,“然后在网友都在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我们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火速澄清——到时我真是想看看他们的脸色。” 贺丰荣睨他一眼,“你打算在这里靠嘴上说说去解决这个隐患吗?” 仲元笑意一僵。 他起身说:“我现在就去安排。” 顺便拉走了刘明峰。 刘明峰出门之后才有胆量叫嚣,“这是我的办公室!” 仲元提醒他,“整个天青都是贺总的。”然后拉走了还想偷听的刘明峰。 上次的教训还记忆犹新,他同时也要阻止旁人犯错,“走吧,去把贺总交代的事情落实。” 刘明峰不好拒绝直属上司的交代,“好吧……” 而办公室内的场景实际上没有仲元想象中那样暧昧。 贺丰荣坐姿不变,他看着陆时川垂眸翻阅文件的侧脸,突然开口说:“再过不久,你的电视剧要开播,综艺的第一期节目也提上日程,电视剧和综艺让你走进大众视野,接着再来一部电影……我觉得你到时候已经算是火了。” 陆时川手上动作停下,转眼和他对视,“你想说什么?” 贺丰荣表面漫不经心,他捻动指尖,“没想说什么,我只是给你做个总结。”不等陆时川说话,他又加了一句,“还有就是,顺便问问你,既然你拍完综艺之后已经确定能火,是不是就不用再去拍什么电视剧电影了?” 陆时川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贺丰荣提起这个话题,就一定不是这么简单,“你有什么建议。” 贺丰荣清咳一声:“你在经商方面那么有能力,不如来我的公司帮我?” 陆时川深深看他。 贺丰荣假装看不懂他这个眼神的深意,开始说起这样做的好处,“你和我现在住在一起,你自己不开车,工作地点不在一起,上下班我还要去接送你,很不方便,你去我的公司帮我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就直接当做陆时川没有司机。 “而且你拍戏那么累,还要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几个月,吃得差睡得更差,”说到这的时候贺丰荣才真心实意,“你平时在家里的时候作息都很固定,我知道你在剧组肯定休息不好。” 陆时川抬手示意他不用再继续说下去,“可以。” 贺丰荣正想把昨天晚上编造了一夜的理由全都说出来混淆视听,倏然听到陆时川同意,他还有些怔怔,“什么?” 陆时川难得耐心,重复了一遍:“你想让我去帮你,可以。” 贺丰荣仔细看他神色。 接着趁机提要求,“为了交流方便,你的办公地点就放在我的办公室吧?” 陆时川说:“工作时间,不需要那么多交流。” 贺丰荣完全不同意,“一定需要很多交流。那就这么决定了,过两天我就带你去公司报道。” “不要总是拿公事当儿戏,”陆时川眉心微隆起,“分清公私。” 贺丰荣打从心底不喜欢他总是能轻易做到“公私分明”,就倾身过来,“那你觉得现在现在是公还是私——” 他含住陆时川的下唇,手掌顺着劲瘦的腰身渐渐下滑—— 陆时川看清了他藏的不深的烦闷,于是屈指挑起他下颚,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落下一吻,“这一季综艺结束之后,我不再拍戏。” “我可以去你的公司,也可以和你共用一个办公室。” 贺丰荣的挑逗顿时僵住。 他眸中熠熠生辉,原本藏在胸膛里的心跳声乱了节拍在耳畔徘徊。 陆时川的话让他紧张得慌乱,“还有呢?” 陆时川看着他,忽地轻声笑了。 淡漠的嗓音让贺丰荣收紧五指,他急躁起来,“你快说啊!” “一切都不会变。”陆时川唇边犹有笑意,他极少这样直白,“这一次,我可以陪你度过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以完结了 结尾真的卡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到了晚上八点钟整, 各路营销号放出了仲元找来的片花,他还顺便买了几条热搜, 挂在第六到第四十三位不等,位置有浮动, 但点进去之后会发现讨论度不高, 一看就知道这几条热搜很有猫腻。 毕竟仲元没有这么好心肯买水军造势。 正在热心网友们发现了这几条热搜、并针对它们的内容开始嘲讽的时候, 营销号们开始转发起另一条内容, 都与把两部电影放在一起比对相关。 其中最明显的是在陆时川和宋柏之间的比对上加重笔墨。 尤其这是身为影帝的宋柏回国后的的第一部 作品,影响力十分大,反之看陆时川,不仅身负丑闻, 而且在娱乐圈里只算得上是无名之辈,这样的较量, 粉丝站队都很迅速。 在这个时候,仿佛骂“陆岳”就变成了理所应当的事。 晚间的讨论度愈发活跃,陆岳相关的话题一直稳稳挂在热搜榜上。点进去看, 陆时川在播的电视剧和综艺都被人扒了出来,其中还有网友特意截图出来做成了表情包。 因为受到波及, 这两个官微底下同样出现了大批网友。 何学庆还特意为了这件事联系了刘明峰,得到准确答复之后才放下心来。 然而尽管事情已经闹大到这个地步,陆时川还是对网上的动静不是很在意, 但贺丰荣看到这些的时候就不复沉稳,他越看越怒,直接打了一通电话给仲元, 让后者提前开始澄清。 仲元被他的语气吓得不敢多说一句,“好,我马上去办!” 紧接着,天青娱乐的官博发布了一则声明。 陆岳的微博立刻转发。 声明中主要强调两点。 第一,网传陆岳不赡养父母的所有相关话题均属谣言、污蔑;第二,任何在这则声明之后或转发或发布的不实言论,团队都将追究到底。 之前#陆岳父亲住地下室#的话题在热搜排行榜第一占据了两天时间,热度久久不下,所以声明发布的瞬间,网友们大量涌入,仅仅一分钟的时间,两条微博底下就被数千条质问和谩骂占据。 官博没有理会这些评论,也没有关闭评论,只是继续发了三条微博。分别是一段视频、电视台被买通的工作人员发来的那张偷拍照,和陆时川之前交由刘明峰保存的银行流水。 视频内容是一共三十七位债主讲述了陆岳父亲借钱、最后全部由陆岳还钱的过程。 这三条微博的评论速度微妙地降了下来。 贺丰荣一直关注着这件事,刷新过后冷笑一声:“再骂我让仲元挨个发律师函。” 陆时川从浴室出来就听见这句话,“既然生气,就不要再看了。” 贺丰荣的视线于是就从手机屏幕上转到他的身上,他原本怒气未消,可是看见出浴的陆时川,他心里的怒火眨眼变成了另外一种火气。 “好,那我不看手机了,”他含笑走过来,“我看你……” 陆时川对他的邀请也没有那么感兴趣,“明天还要早起。” 贺丰荣坐在床沿,他抬手按在陆时川腰侧,由下而上看着他,指尖撩拨,“你今天上午才说过要陪我过一辈子,现在连一天都没过去,你难道要反悔?” 陆时川垂眼和他对视,“看来你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我觉得没有……”贺丰荣勾住面前的衣料下摆,在他腹肌上轻咬一口,含混着说,“早干早享受……” —————— 第二天,陆时川和贺丰荣一起再去了一趟天青娱乐。 贺丰荣在电梯里抽空刷微博时的脸色和昨天有相当大的反差。 现在网上的风向大转,起先骂陆时川起劲的人们掉头骂起了无良电视台和原主的父亲,加上有水军带节奏,宋柏主演电影的官方微博已经被攻陷到关闭了评论,但转发仍然能看得出网友的愤怒。 宜之伏缕:真是看了一场大戏!我看就是你们为了踩着陆岳上位才买通了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吧,污蔑造谣,花钱造势,无所不用其极!一盆这么脏的水泼到一个娱乐圈新人头顶上,实属小人行径! 咚灬咚:心疼陆岳小哥哥,就因为拍了一部电影挡了某些人面兽心的玩意儿的路,就被这么陷害…… 疯婆子:喝喝还能说什么,抵制一波走起! 男神,求给你生猴子:最右太客气了叭,像这种无良电影人,说他票房扑街才是对他最美好的祝愿~//@宜之伏缕:…… 楚天明:只有我觉得,其实是陆岳小哥哥的爸爸最可怕吗,他怎么有脸在镜头面前说出那些话来的…… 看过几条之后贺丰荣转脸看向陆时川,“你那个爸,你打算怎么做?” 陆时川说:“见到仲元再说吧。” 贺丰荣收起手机,他伸手和陆时川十指交握,“你放心,除此之外,这场风波结束之后,宋柏从今天开始就会被全线封杀,和他有关的所有影视剧会全部下架,新闻报道一概不允许有他的名字,只要他还在国内,我绝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陆时川看他一眼。 贺丰荣下意识看了一眼电梯内正对面的镜子,“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陆时川说:“你让我有些意外。” “什么意思?”贺丰荣扬眉笑道,“哪里意外?” 陆时川开门见山,“我以为你对宋柏至少有些感情。” 贺丰荣脸色一变,“我当然没有!”他手上的力道倏地握紧,“你怎么会这么说,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 陆时川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没人跟我说过什么,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看着他冷漠如常的脸,贺丰荣难免紧张,“你要相信我,我和宋柏之间什么都没有,如果你不喜欢他,我就绝对不会让他出现在你的面前!” 陆时川稍有无奈,冷硬的轮廓也悄然柔和些许,“你想得太多了。” 贺丰荣仔细观察他神情,“你真的不介意?” “嗯。” 他这么淡然,贺丰荣却又觉得不高兴,“你凭什么不介意?”他前跨一步到陆时川对面,“你说要陪我过一辈子,一定是爱我爱得痴狂才会说出这句话,可你为什么不介意我的前男友,还这么无动于衷,你这个现男友是不是太不称职了?” 他越凑越近—— 陆时川眼底含着浅淡笑意听他质问,“那你觉得我怎么做才称职。” 贺丰荣笑得另有深意,“劳烦陆先生费心猜一猜……” 就在这时,电梯到了顶层。 “叮”一声,门开了。 门口难得有人正在等,看见电梯内的场景不由愣住。 “丰荣……” 这个声音将一切旖旎打散,贺丰荣闭眼平息这瞬间涌上心头的火燥,然后才不耐回道:“你怎么还在这,仲元没通知你离开吗?” 宋柏脸色惨白。 他今天没有上妆,但他长相俊秀,看上去还很脆弱,“丰荣,这件事我也是被人误导——” “你被人误导跟我有什么关系?”贺丰荣抬手把他挥开,“好狗不挡道。” 宋柏嘴唇发抖,他连忙拉住贺丰荣,“丰荣,真的是我的助理误导了我,他让我以为陆岳是那样的人,一切都是他去做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陆时川眼神微动。 助理。 之前刘明峰似乎提起过,小齐去应聘了宋柏的助理。 贺丰荣不知道这一点,他皱起眉头猛地甩开宋柏的手,“你最好别对我说谎,否则就算你到了国外,我也有办法让你无路可走!” 宋柏被这股力道推得踉跄两步险些摔倒,闻言更是难以置信,“丰荣,你对我……你怎么对我这么绝情……”他怒指陆时川,“都是他,是吗!都是因为这个男人,你明明——” 贺丰荣眼底阴沉,冷冷打断他的话,“宋柏,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宋柏一怔。 贺丰荣语气泛着冰寒,“我警告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找存在感,否则你不仅要名誉扫地,还要接受法律的严惩。” 宋柏丝毫没有怀疑这句话里的真实性,他知道贺丰荣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我……” 贺丰荣眼神厌恶,懒得再听他废话,“滚吧。” 宋柏今天来的目的也就是为了把所谓事实告诉贺丰荣,好让他日后的路不会走得那么艰难,现在目的达到,虽然贺丰荣的态度让他彻底死心,可他不敢去挑战底线,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贺丰荣头也不回抓着陆时川手臂离开。 走了两步,他忍不住转脸问:“我表现得足够让你满意了吧?” “嗯。” 贺丰荣哼笑一句,“我费心费力,你就用一个字打发我。” 陆时川对他在想什么心知肚明,但没有拆穿,“你做的很好。” 贺丰荣笑容渐深。 他接着说:“宋柏和这次诽谤你的事脱不了干系,就算他供出主谋,我也不会让他过得太轻松。就让他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也好体会你前两天被全网唾骂的感受。你觉得怎么样?” “随你安排吧。” 事实上陆时川前两天没有太多的感受,要说感受最深的,贺丰荣或许更多一些。 闻言,贺丰荣又问:“这下你总该相信我只对你一心一意、对别人落叶无情了吧。” 陆时川淡淡说:“我知道。” 简单三个字,贺丰荣脚下一顿。 陆时川转眼看他,他于是抿唇浅笑,低声说:“你知道就好。” 两人并肩来到仲元的办公室。 仲元好不容易才送走宋柏,见到他们都没什么异样地走进来,以为两人恰巧错开,不由松了口气,然后就听见贺丰荣说: “下次再让我看见宋柏出现在天青,你这个总裁也别干了。” 仲元:“……” 他实在觉得自己很冤,但又无法在贺丰荣的暴政之下伸冤,就只好认错:“是,我明白了。” 贺丰荣继续说:“给我查出来宋柏的助理是谁。只要能找到是他主谋的证据,不论是谁,让法院给他发传票,找最好的律师,从重处理。” 宋柏说给贺丰荣的话,仲元当然已经听过一遍,“好的。”回过贺丰荣,他看向陆时川,“至于你父亲那边……” 陆时川只说:“送去戒毒所。没有戒掉毒瘾,就不必出来。” 仲元会意。 他之后开始向两人谈及目前微博上澄清的进度。 宋柏主演的电影遭到全网抵制,无数条投诉递进广电官网,虽说最终结果还没有出来,但这部电影已经臭名远扬,即便事后还能过审也很难有院线愿意上映。 导演的微博昨天下午还连发五六条微博跟粉丝互动,到了晚上已经不见踪影。 天青娱乐的官博和陆岳的微博底下则源源不断有网友发布道歉评论。加上之前的疯狂谩骂,陆岳的微博第一天评论甚至已经突破百万大关。 诸如此类。 陆时川对此兴趣有限,贺丰荣却听得十分认真。 到了下午,仲元收到了宋柏发送来的一份压缩过的文件。 里面有十余条音频文件。 是足以表明宋柏只是被人教唆的证据。 而教唆他的人,正是小齐。 仲元按照贺丰荣的交代,请了一位律师咨询相关问题。 在这之后的事,贺丰荣不再实时关注。 他给自己放了一个月长假,坚持让陆时川陪他外出旅游。 后来他把这段时间称之为“度蜜月”。 “你之前向我告白,我总要给你一个回应。”他这么解释自己的行为,“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大张旗鼓,可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一个月,不算过分吧?” 陆时川没有拒绝,任由他胡闹,“也好。” 结果贺丰荣对日期估算失败,他们一个半月之后才回国。 回国之后贺丰荣把仲元调回了总公司,不顾对方一脸菜色的欲哭无泪,第二天又拉着陆时川飞到了下一个旅游胜地。 又是一个半月之后,他才终于定心。 回到嘉泉小区,贺丰荣看着满园的蓝色紫罗兰,心跳突然错了一拍,他目光转向面前陆时川的背影,脱口而出:“你真的不会离开我?” 闻言,陆时川回眸过来。 然后转过身来。 他抬手轻招,“过来。” 贺丰荣莫名开始紧张,边走边问:“你怎么不回答——” 话音未落,陆时川将人一把揽进怀里。 “我不会离开你。”他在怀中人的耳旁说,嗓音低沉,“这是对你的承诺。” 微风拂过两人身侧,贺丰荣闻到鼻尖溢满紫罗兰的香气。 但不知道有什么比这更甜。 贺丰荣眼眶微红,他说:“陆先生。” 陆时川低头看他。 于是他说:“我想吻你。”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陆时川依照承诺陪贺丰荣度过了余生。 余生, 两人一直恩爱如初,即便人到迟暮,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仍然让仲元觉得艳羡。 这个世界的终点是在一个普通的晴朗日子里。 陆时川伸手把呼吸渐渐微弱却坚持要睁眼看他的贺丰荣揽在怀里,“睡吧。” 贺丰荣声音低哑, 他渐渐阖上双眸, “你知不知道……” “嗯?” “我很爱你……” 事后, 家人匆匆赶来。 看到床上拥在一起已经没了声息的两位白发人, 心里酸涩和不舍齐齐上涌,唯独没有痛苦。 “……” 而陆时川闭眼以后就已经结束了这个世界的任务。 他在混沌中睡了不知多久,再睁眼时正坐在高处。 高台之下摆了三擂,左右两旁已经空了, 唯独前方还有两个人正在比试,其中一人如临大敌, 指尖掐诀不断,肉眼可见的灵气匆忙四溢。 周围熙熙攘攘,入目满是广袖长袍的青年人, 鼓励的声势浩浩,却只喊了一人的名字。 这时他身侧有人弯腰下来, “师尊,弟子曾与此人交手,他修为高深, 明昌定然不敌。” 明昌便是比试中落入下风的白袍青年,他神色紧绷,不论旁人如何呼喊他的名字, 也不敢分神去看哪怕一眼。 他对面的男人身上玄色披风未解,异常英俊的脸上挂着不屑笑意,随手几指便将明昌招数尽解,哪怕身在局中,布丁举止也从容风雅,毫无半分狼狈,轻易已让后者愈发疲于应对,额上冷汗津津。 “废物。” 不过五十招,此人好似厌烦了这样的比试。 他轻笑一声,只抬袖轻挥,明昌立刻头脚倒转被重重挥落台下,接着转头便吐出一口鲜血,捂住胸口几度起身也没能如愿。 同宗弟子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退至后场疗伤。 “这便是精英弟子?”来人尚不满意,嘴角含笑道,“天下第一剑宗,不过尔尔。” 话音落下,仿佛天地之间寂静一瞬。 陆时川身侧的男子直起身来,他面容肃穆,声音低沉,握剑左手拇指顶起剑镡,剑气顿时透体而出,“放肆!” 擂台旁的弟子纷纷义愤填膺。 “大师兄!让他尝尝剑修的厉害!” “这贼人辱我宗门,大师兄务必不要手下留情!” “请大师兄教训这无名之辈!” “大师兄?”男人去了披风,转眼看来,黑漆漆的眸子中光彩流转,“原来是你。原来你便是万剑宗的大弟子明昭,当日你我虽说没有分出胜负,只可惜,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明昭面色不变,“报上名来。” “我的名字——”男子正要讥讽,眼尾余光忽然瞥见明昭身旁端坐的陆时川,他英挺剑眉微蹙,下意识转而道,“我是楚珩。” 擂下一名精壮男子一惊,“尊——” 楚珩抬手止住男子的话,目光又转向明昭,他负手而立,当着在场十数余宗门说出原本的打算,“早听闻各大宗派修为高深者如云,我今日特来此见识一番,不料这比试的结果实在不符我心中所想,倒让人失望透顶。” 一句话将与他交过手的几大宗派得罪个干净,他浑不在意,“是以我想,能否与各宗几位长老过招,也算让我不至于败兴而归。”说到这他刻意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比试总有胜负,胜负总要有个彩头……依我看来,这个彩头不如设为各宗绝学,才算诚心。” 被他一眼扫过的宗派长老各个脸色铁青,“竖子猖狂!” 其余还没来得及掉颜面的,纷纷去看陆时川的反应。毕竟今年会武是由万剑宗主持,这个名楚珩的男子来到万剑宗干扰弟子们比试,更是打伤万剑宗弟子数人,此时最该头疼的自然便是万剑宗宗主才是。 明昭听完楚珩的要求,握剑的手松紧一次,转脸请示,“师尊。” 被明里暗里无数双眼睛盯着,陆时川神情淡漠,“去吧。” “是。” 明昭向来沉默寡言,但他天资极高,修为仅在原主之下,宗门内长老也大有不如,若一定迎战,他是最好人选。 然而陆时川心知明昭的确不是楚珩的对手。 至少现在的明昭绝不是楚珩的对手。 他已经接收了这个世界的剧本内容。 剧本中的两位男主,分别就是现在已经开始交手的楚珩和明昭。在之前的剧情中,他们已经交手一次,虽然中间生出变故没能打到最后,但明昭在楚珩收手之前已经有了败势。 距离那一次交手,时间只过去半月。 明昭不可能在半月时间内修为大涨。 在天底下,恐怕只有原主是楚珩暂时不能跨越的大山。毕竟原主不仅是修真界中天下第一剑宗——万剑宗的宗主,也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 在剧情中,原主一心向剑,耽于剑道几乎成痴,为人冷淡却正气在身,他临危受命接下了摇摇欲坠的万剑宗,用了不足千年便让万剑宗一跃而成为修真界中首屈一指,直到收了明昭为亲传弟子,原主将宗门内大小事务交由明昭打理。此后如果不是必要,他很少会在人前出现。这样的情况已经维持千年。 再过一个五十年,镇压邪气的天柱倒塌,邪灵从地底源源不断侵蚀天地间的灵气,无数平民百姓遭受灭顶之灾,众多修者被邪气入体,生不如死。其中万剑宗一马当先,损伤也最为惨重。 这一场浩劫让天地之间尸横遍野。 接着,早已隐世不出的尹氏族人言明,需一位修为高深者以所有修为作辅,将拼尽修真界之力凝结而成的阵法带入其中,压住天柱倒塌而肆虐的邪气根源,才能结束灾难。 尹氏族人以揣摩天机闻名天下,为了找到解决之法,以族中族长乃至八大长老三死五伤为代价才终于得出这个办法。 原主身为天下第一人,自觉应当肩负起救世之责,他不顾门中所有人苦苦相劝,毅然接下重担。 天下果然平安。 事后他在一处无名谷底醒来,虽然侥幸捡回性命,可丹田受到重创,经脉之中不剩丝毫经脉,俨然成了一个废人。让他更没有想到的事也在这时发生。 其余宗门为了可耻的私欲,在休养生息之后竟装作魔修一同趁机突袭了还未恢复元气的万剑宗,宗门内毫无防备的弟子被无情屠戮,各处藏宝阁被洗劫一空—— 带着其余弟子下山寻找原主踪迹的明昭躲过一劫。然后师徒二人回到宗门,见到这满目疮痍,本就郁结于心的原主急气攻心,比一介凡夫俗子更虚弱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他只隔两日就抱恨黄泉。死未瞑目。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原主在剧本中只是一个配角, 死后剧情只过一段,但他的死是一切误会的导火索。 陆时川看向场中正在斗法的二人。 不足一炷香, 明昭逐渐落入下乘。 在剧本中,明昭要到剧情发展至中期, 才能有和楚珩打成平手的修为。 此时修真界中还无人看得出楚珩来自天隐山脉, 也不知道他就是被奉为天隐尊主的魔修之首, 修为深不可测。 若说原主是天下第一人, 那么他的修为就只在一人之下。明昭不敌实属平常。 而楚珩的身份在天隐山脉已是秘密,何况修真界。 所以在剧情中,当明昭在墓前立誓定要找出真凶、重振宗门,之后他重回万剑宗, 做出恶行的各大宗门得到消息时,一致将罪名扣在了神秘的魔尊头上。 在他们的刻意误导之下, 种种“证据”表明,前来趁火打劫的卑鄙贼人正是天隐山脉中的魔修,尤其是杀害几大长老之人, 一定是那修为高深的魔头天隐尊主。 于是明昭下山四处探听天隐山脉,途中更被“魔修”追杀。一日他身受重伤, 不得已之下躲进一家寻常客栈,与楚珩巧遇。 楚珩耳目众多,早就听闻万剑宗被灭门一事, 不过并不知晓有人栽赃陷害,也并不知晓明昭已将天隐尊主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就下令遣左右护法斩了追来的修者, 救下明昭一命。结果在无意间发现了端倪。 明昭醒来后将楚珩视为恩人,把一切和盘托出,楚珩兴趣横生,于是和他同行,一起调查事情的真相。 这是剧本中两位男主真正开始了解的开端。 他们相知、相交,感情渐深时楚珩身份暴露。事实还未查清,两人因此一朝反目,真相大白后才重归于好。 想到这,陆时川摩挲手中剑鞘纹理,双眸半敛。 这一次的任务,系统没有指明这两人中的谁是他的任务对象。 或许是修补回来的感情不再纯粹,这个剧本的结局是明昭报仇后重建万剑宗,一生心系宗门;楚珩成了天下第一人,继续像以往般游玩人间。 系统没有在他接收完剧情后对谁的感情感知进行判定,通过剧本,他也不能准确分辨。 “宗主。” 右下首有声音打断了陆时川的思绪,“依宗主之见,这两人究竟谁胜谁负?” 出声的人是万剑宗二长老,接任长老以来常常忙于俗务,无暇顾及修炼,修为比较后来追上的明昭已经远远不足。 陆时川嗓音冷冽,“明昭尚有欠缺之处。” 此言一出,不仅二长老,连左下首的大长老都变了脸色,“宗主,这楚姓修者来历不明,当真能敌过明昭?” 陆时川视线从他脸上扫过,“此人修为不可轻视。” 闻言,大长老有些担忧,“宗主,若明昭果真败了,那这宗门绝学——” 他指的是方才比试之前楚珩提出的彩头。 陆时川淡声道:“剑阁一层的剑诀,任他取用。” 大长老一怔,“一层?这……” 二长老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言,接着附和道:“宗主说的不错,我万剑宗剑诀高深,自然每招每式都是绝学,让这楚姓修者任意取用,已是给足了面子。” 谈话间,擂台上的情形有所变化。 明昭的灵剑陡然出鞘! 剑气威势巨大,周围观战弟子受到波及,挤成一片被推后数步才踉跄停下,此时长剑呼啸,剑身灵力如有实质,化为数道剑芒刺向楚珩! 楚珩眼神锋锐,伸手祭出一杆暗血色长|枪。 陆时川眉头微蹙。 他起身挥袖,将堪堪站稳的弟子们拂至远处,亲自出手在擂台四周布下灵气罩。 楚珩心中微动,不由转眼过来。 陆时川的视线与他交错而过,没有丝毫停留。 握住长枪的手倏地收紧。 楚珩冷冷一笑:“就让我领教你这万剑宗大弟子的本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我也想多写点,真的,我写了三个小时……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楚珩认真应对起这场比武, 对明昭来说绝非易事。 只消一刻钟,陆时川身侧的两位长老都看出了场上形势, 脸上不由显出忧色。 大长老低声说:“宗主,明昭处处受制, 恐怕不多时便要落败, 不如点到即止?”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今日是各宗会武的日子, 周围如此多的其他宗门长老弟子, 若是明昭败了,岂不是在整个修真界面前落了万剑宗的颜面。 高台上其余各宗的长老有先有后同样察觉出异样,纷纷不动声色偷眼过来,想看看陆时川会怎么应对。 陆时川道:“明昭天资绝佳, 此次迎战对他有益,不必插手。” “可——” 陆时川卷袖负于身后, 拂去他未尽的话,“明昭修为众人皆知,若他落败, 各宗今日不会有半分胜算。” 二长老拉过大长老,在他耳边笑说几句, 后者这才恍然,不再多说了。 又过一刻钟,明昭尽显颓势, 多次被楚珩手中长|枪划破衣衫,渗出的血珠沾染了白色的弟子长袍,看起来十分惹眼。 楚珩占尽上风, 英俊面上挑起笑意,“还不求饶?”他丹田内灵力充盈,仗着修为肆意戏耍强撑的明昭,“我可已然手下留情了。” 明昭并指在胸口连点数下,压住伤势便要提剑再战。 楚珩语气寻衅,“我说过,你还不是我的对手。你万剑宗中,也的确不过尔尔。” “狂妄!” 明昭眼中划过怒气,他身前长剑直刺向楚珩面门,双手掐诀不断,彩色灵力自他手中绽开,晃得耀眼! 见状,楚珩唇角弧度渐深。 他用眼神示意台下的精壮男子,后者立刻点头。 不知是谁脱口而出,“万剑诀!” 陆时川蹙眉,“胡闹。” 万剑诀是万剑宗中被称作镇宗之宝的绝学,唯有能够继承宗主之位的弟子才有资格到剑阁顶层修习,即便如此,如果天资不足,也注定与万剑诀无缘。 明昭身为原主亲传弟子,加之代为打理宗门千年,自然有这份资格,但他一年前才有进入剑阁禁制的实力,至今还没能彻底掌握万剑诀真正精髓,在面对楚珩这般不敌的修者使用实在太过冒险,稍有不慎牵动经脉,重伤事小,毁坏根基是大。 大长老也深知这么做的危害,急声说:“宗主,明昭耗尽灵力,如何能施展出万剑诀,为了此等小事拼上性命,他太冲动了!” 陆时川在他开口时引剑出鞘,铮铮剑鸣响彻天地,弟子们皆转头看了过来。 楚珩对待万剑诀时也要正色,眼见明昭剑势快成,他自知不能再等,可正要举枪,余光便看见陆时川踏剑而来。 下一瞬,陆时川收起亲自设下的灵气罩,他掐诀止住两人攻势,抬手将明昭的剑意尽数收拢袖中,对摇摇欲坠的明昭沉声道:“凝神静气,抱元守一。” 明昭被强行止住施法,一口鲜血包裹不住吐了出来,前襟满是猩红,但他不敢拖延,忙席地盘膝坐下,依言疗伤。 陆时川并指点向他头顶百会穴,阖眸助他梳理经脉。 楚珩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脸上笑意不知何时已经不见。 比试两人一站一坐,台下哪怕修为再低的人也看出结果如何。 被人这样踢上门来,却连万剑宗的大弟子明昭都不敌,各宗神色不定,长老们更在台上传音商议起对策。 之前楚珩要求与长老一较高下,众人都以为是楚珩自视甚高,此时修为在绝大多长老之上的明昭这样惨败,他们才知道原来楚珩并非无的放矢。 可既然明昭败了,其余人再上,怎么保证一定能胜? 一旦再败,颜面无光不提,楚珩指名想要的宗门绝学,难不成真的要给? 各宗长老面面相觑。 他们的商议陆时川没有参与,他看着明昭悠悠转醒,才轻一抬指将人以灵力托起,“此事过后去青潭壁思过三个月。” 因为原主对弟子关注不多,明昭自入门以来极少受罚,闻言先是一怔,才捂着胸口应声:“是,弟子尊令。” 陆时川见他脸色依旧惨白,就伸手扣住他手腕,探过脉后又皱眉道:“你感觉如何。” 明昭呛咳几声才堪堪忍住,他嘴角还有血迹滑落,却回:“回师尊,弟子无碍。”话落,他抿了抿唇,“师尊,是弟子无用,落败于他人之手,没能为宗门争荣。” 他站得勉强,说话时还想躬身行礼,不料气行不顺,动作间一头栽进陆时川怀里,连挣扎都没了力气,“师尊……” 陆时川没想到他伤重至此,只好将人打横抱起,对台上两位长老传音道:“你二人主持会武,我与明昭不便久留。” “宗主放心便是!” 陆时川颔首,转身欲走—— “怎么,贵宗尚未兑下彩头,何必走得这样着急。” 看着陆时川怀中的明昭,楚珩握着长|枪的手一紧再紧,他无法忽视心中莫名的憋闷,就出声再拦一句,“久闻陆宗主修为深厚,可否不吝赐教。” 陆时川回眸看他。 这时明昭抓住陆时川衣襟的手慢慢松开,“师尊……” 他有了昏迷的前兆,陆时川不再耽搁,抬脚踏入半空,转瞬飞身化为一道流光在天际划过,不多时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修真界中大多知道原主冷淡的性格,对此见怪不怪。 唯独楚珩看着天边缓缓消失的流光,眼底沉沉。 陆时川带着明昭离去后没再分出心神放在会武擂台,他虽然还没有分辨出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但真正的剧情还没有开始,他并不着急。 楚珩在挑战过各大宗门之后,也会带着过目不忘的属下暂回天隐山脉研究各宗绝学的破解之法。 这个时候他是否留在原地不算重要。 不过约是有什么地方出现了些微偏差,明昭的伤势要比剧本中更重。 陆时川没有费心深想,只替明昭疗伤。 疗伤过后,天色渐晚。 陆时川安排两名弟子照顾他,随后去了议事大殿。 大殿中万剑宗中五大长老齐聚,见到陆时川终于现身,忙围过来。 “宗主,楚珩此人行事乖张,不得不防啊!” “若宗主不答应,宗门便要同他一起得罪各宗,此人实在可恨!” “此事不妥啊,他若是真的入了我万剑宗的门,日后要我等如何应对?” “依宗主之见,此事该如何定夺?” 陆时川问:“发生何事。” “瞧我,竟忘了宗主还未得知!”二长老拍了拍额头,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解释一遍,“宗主走后,前来参加会武的各个宗门不堪受辱,却皆败在楚珩的枪下,各宗长老给不出他要的彩头,他竟没有生气,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联想刚才其他长老的话,陆时川猜出了这个要求的内容。 果然,二长老继续说:“他竟想拜入我万剑宗门下!”他说着,脸上仍留着不解,“宗主,你说这楚珩究竟是什么意思?”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陆时川也不能想到楚珩这么做的理由。 “是他亲口所说。” 二长老点头,“不错,是楚珩当着各宗众人的面,亲口所言。” 身旁大长老突然插话,“宗主,这楚珩毫不留情击败各宗长老,已是得罪了修真界,他如此一来,岂非将祸水东引,让万剑宗惹天下口舌?” 又有长老补充一句:“宗主,楚珩以拜入万剑宗为要求换下之前的彩头,各宗虽然表面不说,心底却一定希望宗主应下,若拒绝了他,又该如何面对各宗?” 众人进退两难,实际在陆时川来之前已经讨论许久,至今没有得出一个结果。 如果答应,就是将一个来历不明、且作风过于随心所欲的人放入宗门,无异于养虎为患;如果不答应,就相当于逼得各宗兑现另一个彩头,将宗内绝学拱手相让。 会武大试有天下万万双眼盯着,半点风吹草动都被人放在心上,等着看笑话的修者数不胜数,各宗顾及脸面,连耍赖都难以为情…… 如果不答应,届时各宗定然会将这笔账算在万剑宗头上。 不过,陆时川对这些所谓的名门正宗并不放在眼里。 现在的万剑宗正值强盛,天下第一宗的名头就能镇住心中阴暗的宵小,况且他此时给再多的好处,五十年后也还是挡不住他们的贪婪之心。 只是—— “应下吧。” 长老们对视一眼。 “宗主,离会武结束尚有三日,不需如此着急定下此事。” 陆时川说:“不必多言。” 他语气不重,却不容置疑,众人只好齐声道:“是。”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翌日, 陆时川留在明昭的房中,为他温养经脉。 大长老与二长老一起去主持会武, 并当众同意了楚珩的要求。 各宗长老俱松了口气。 楚珩身上玄色披风随风作响,他看向高台之上空出的主座, 眼底暗沉, “不知陆宗主何在?” 二长老道:“宗主另有要事, 不便前来。”他身材圆润, 一脸和气,因为常常与外人打交道,是以脸上笑容不坠,“楚道友不会见怪吧?” 另有要事。 楚珩轻笑一声, “自然不会。”他得到万剑宗的回应,就不再打算久留, “既然如此,我两日后再来,到时烦请通报陆宗主, 免得我这弟子不被万剑宗承认。” 话落不等二长老回话,已脚下一转闪身远去。 他身后一道流光紧接着追了出去。 两人在万剑宗山脚下止步。 楚珩站在原地回首看向山顶, 神情莫测。 他身后的精壮男子一脸恭敬,抬眼看了看楚珩,恭敬中又掺进些许惧怕, 但还是开口说:“尊主,您突然更改计划,属下回到天隐, 该如何向左护法解释?” “解释?”楚珩收回视线,眼神冷峭,“本座做事,何时需要解释?” 精壮男子背后一凛,心生胆怯,他双腿一软,几乎立刻单膝跪了下去,“属下失言!” 楚珩最后看山顶一眼,冷声道:“你只身回去,闻知林自然知晓该如何做。” 精壮男子额前落下一滴冷汗,他不敢伸手擦拭,只庆幸自己没有受到责罚,“是,属下明白!” “退下吧。” “是。” 精壮男子离开后,楚珩垂眸思索良久,也飞身去了另一方向。 而此时山上众人送走了这尊煞神,终于能如常比武。 其中万剑宗弟子久不见陆时川现身,又过去良久,推出二师兄来询问明昭伤势。 大长老也有些担心,就顺势去了一趟明昭的小院。 他进门时,明昭恰时转醒。 陆时川见他睁眼,收势吐纳,接着打出一道灵力扶着明昭躺下,才看向门口的大长老,“何事。” 大长老走过来时回道:“我无事禀告,是来看看明昭伤势如何。弟子们都很关心他。” 明昭的目光还留在陆时川神情淡漠的侧脸。 没有缘由的,他觉得师尊好似变得比以往温柔。昨日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他一直是敬重师尊的。但以往与师尊相处,再如何靠近也总像隔着山海—— 分明还这样冷淡,他也不明白为何会生出这样的错觉。 “他没有大碍,”陆时川没有察觉明昭的眼神,他从床上下来,“休养几日可以下地走动,三个月后便能痊愈。” 明昭一怔,“是以师尊命弟子去青潭壁思过吗……” 他声音够轻,但在场两人不是凡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陆时川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这句话,只问大长老,“楚珩何在。” 大长老将之前的场景简单描述一遍,然后说:“宗主,此人这般率性行事,留在宗中实在不妥啊。” 陆时川说:“这两日,在外门寻一处安静些的院子给他留下。” 大长老很快反应过来,“宗主的意思是,让他做外门弟子?” “嗯。” 陆时川心知楚珩不可能真正拜入内门。只是楚珩来到万剑宗挑战各宗本身就不怀好意,此番突然变卦想要留在万剑宗,想必也另有打算。 在天地浩劫来临之前的这五十年剧情,是楚珩挑起正道修者与魔修之争,如果不是意外横生,或许的确有可能做到。 大长老不知道未来的事,以为他已经有了计较,没有多问,再看明昭确实没有太重伤势,就放下心来,“那我这就去安排。” “去吧。” 陆时川回到明昭身侧,坐在床沿扣住他手腕探脉。 少时,明昭感觉到按在手腕上的温度忽然离去,他咳了一声,哑声说:“方才听师尊与长老一席话,那楚姓修者要留在宗内吗?” “嗯。” 明昭抿了抿唇,“师尊放心,弟子一定加倍修炼,日后将那人败于剑下,不辱师尊威名。” 他如今拖着伤体,这样激进不是好事。 陆时川只说:“休养为重,楚珩修为高你许多,不必逞一时之勇。” 明昭沉默不语。 一夜过去,他伤势有所好转。 陆时川收回手,“你累了,好好休息。” 明昭愣了愣,“师尊要走吗?” 话落他眼神懊恼,不知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又补救道,“师尊还有要事去做,弟子多言。” 闻言,陆时川起身的动作微顿。 看着明昭苍白的脸,他略作思索,然后并指按在对方丹田处。 “睡吧。”他阖眼输送灵力,“不必忧心。”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加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陆时川与楚珩再见面, 是在会武结束的第二日。 此时各宗修者都已经离开万剑宗,余下的尽是宗门弟子。 楚珩今日是独自上山, 飞身来到山顶,走向大殿时遇见的弟子大多对他面带怒色, 他一概视若不见, 直至殿前止步。 陆时川和五大长老坐在殿中。 楚珩却仿佛只看得见陆时川, 他负手跨过门槛, 被六人同时注视也神色自若,“陆宗主。” 他身形颀长,形容俊逸,举手投足自成风度, 确实有傲然的本钱,何况他是众多魔修之首, 被各宗视为头等大敌又不敢轻易招惹,比起陆时川更有权势。 但陆时川不看重权势。 他看向楚珩,“自今日起, 你留在万剑宗中,有何不妥之处尽可以找执事长老, 他自会为你解忧。” 楚珩上前一步,“执事长老?”他一错不错盯着陆时川的黑眸,“宗主莫不是在同我玩笑, 我是要拜入万剑宗修行,宗主难道以为区区执事长老便能为我解忧?” 坐在长老席位的大长老拍案而起,怒声道:“既然你如此看不起万剑宗的长老, 当日又为何要提出那般要求!” 楚珩扬眉,直截了当,“我当日已然说过,久闻天下第一人风采,我只想请教一二。” 陆时川深深看他,“你想入我门下。”这倒出乎他的意料。 语惊四座! 脾气最为急躁的大长老仍是第一个出声,“万万不可!” 楚珩转向他,眼底划过不耐,“有何不可?” 大长老被他裹着淡淡戾气的眼神惊住,顿了顿才对陆时川说:“宗主,这楚珩一身修为,定是有了师门传承,若让他拜入宗主门下成了宗主亲传弟子,天下该如何议论,我万剑宗也从未有过此等先河,宗主三思啊!” 四位长老附和,“望宗主三思!” 楚珩下颚冷硬,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收紧,他捻动指尖,只看陆时川的神情变化。 但陆时川的神情没有变化。 他在大长老开口时已经有了念头,“记名在册,日后来去自由。” 大长老狠狠皱眉,心中暗叹一句,可也没有旁的办法。将楚珩收为记名弟子也算是解决了这道难题,只是他对楚珩实在印象太差,依旧觉得此举太过便宜了这无耻贼人。 楚珩毫不在意五大长老如何去想。 听到陆时川的话,他五指微松,抿起的薄唇有了细微弧度,“那么,师尊如今可否抽空指点弟子,也好全了弟子多年心愿。” 大长老的猜测其实并非事实,他自出生起便以天为被地为床,靠天隐山脉之中的灵果为食,修行之途即便走得艰难,也绝无师门相助。 拜人为师,于他而言从未体验过,他也从未想过有此体验。 然而拜陆时川为师—— 或许是因为陆时川是唯一被他看重的对手,这句师尊,他出口时竟没有觉得不适。 相反陆时川对他这个决定有些意外。 至于比试,若楚珩一定要比,他没必要拒绝。 “也好。” 楚珩眼神微动,“师尊是答应了?” 陆时川说:“去练武场。” 话落正要动身,就见门外闯进一个弟子。 大长老语气不愉,“明光,你没见宗主正在议事,如此慌乱,成何体统!” 明光忙拱手告罪,“禀告宗主、长老,弟子一时情急,还请宗主责罚。” 认出明光是照顾明昭的弟子之一,陆时川拂袖托他站直,“何事。” 明光快步走到殿中,又拱手说:“宗主快去劝劝大师兄吧!”他面带焦急,“大师兄方才醒来,坚持要去青潭壁静思己过,他重伤未愈,今日虽能下地走动,却步履艰难,只走三两步便气喘吁吁,弟子劝他再休养几日,他执意不肯,连弟子御剑送他前往都被推却,此时正往青潭壁方向去呢!” 为了能说动陆时川,他言语中加重了明昭的伤势。 几位长老果然都皱起眉来。 二长老说:“真是胡闹!这个明昭,怎么这样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宗主罚他思过,是让他反省当日不该轻易动用万剑诀伤及根基,他如此一来,岂非本末倒置!” 陆时川反应平平,他对明昭的伤势了如指掌,也不拆穿心向师兄的明光,道:“将长老的话转述明昭,若他还不肯听,由他去吧。” 明光一愣,“宗主,可大师兄的伤——” “他身为万剑宗首席大弟子,本该为弟子表率,不必他人插手。”陆时川微一摆手,“退下。” 明光欲言又止却不敢忤逆,他一个字不再说,倒退三步后赶紧飞身回去。 “宗主,明昭一向恭顺,他此番也是担心被你责骂,情有可原,宗主万勿动气。”三长老还有心想劝,“不如宗主前去看望他伤势如何,也好让他定心养伤?” 陆时川抬指止住旁人的附和,“他自懂得,无需大惊小怪。” 长老们只好作罢。 楚珩本以为这次比试又要往后拖延,没想到陆时川没有去看望明昭的意思,他惊讶中竟透出些微愉悦。 他把这算作终于能够一较高下的满意,“我们该去练武场了吧?” 陆时川于是起身。 他身后六人化为流光陆续跟上来。 练武场此时人声鼎沸,见到陆时川与五大长老齐齐落地,众弟子先是一静,稍久才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宗主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各宗会武,我都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宗主了,他今日怎么会来练武场?” “和宗主长老他们走在一起的人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那个打伤大师兄,又死皮赖脸想留在宗门的那个贼人!” “什么!竟然是他?!” “他来这里做什么!” “……” 陆时川已飘身落在练武场中的大擂之上。 楚珩也进去后,五大长老一同盘膝坐地,掐诀引动擂台灵气罩,以免两位大修比斗的余威伤及这练武场的众多弟子。 弟子们见到这样的阵仗,“嗡嗡”的议论声更密集起来。 “宗主竟然要跟这贼人比试?!”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宗主天下第一人的名头岂是浪得虚名!” “宗主亲自出手,也好为大师兄报仇!” “……” 过于厚重的灵气罩将内外两界的一切声响隔绝。 楚珩上台便祭出长|枪,严阵以待,表明他对这场比试的态度。 陆时川手中长剑只是凡铁,见台下长老点头示意,他淡淡道:“来吧。”嗓音低沉,又如冬日冰雪。 闻言,楚珩眉眼满含锋锐,他脚下一点,举枪攻来!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大修之间的斗法, 已到了普通弟子不能直视的地步。 只见灵罩之内耀眼灵力凝结如实,楚珩的暗血色枪影上下翻飞, 出招疾如闪电,连几位长老都无法以肉眼看出其中深浅, 遑论弟子。 更有修为低微的几人看得唇色苍白、眼前发黑, 所幸被及时察觉, 才不至于因此受伤。 心神归体后, 这几日不敢久留,匆忙离去了,但还是有许多弟子围在擂台旁继续观战。他们看不出个中厉害,只盼望着看到楚珩一败涂地的样子, 好出一口恶气。 身在场中的陆时川没有注意到场外的动静。 而楚珩的攻势没给他多少压力。 几个回合过去,楚珩也察觉到这一点, 他沉声道:“你还留有余力。”察觉到这一点,他只觉得羞辱,“你看不起我?” 话落他神情绷紧, 骤然催动丹田灵力,攻速更甚! 陆时川眉头微蹙。 楚珩出手的确带有魔修的凶狠, 一招一式都是狠辣夺命的刁钻角度,可见平日里一定常常与人刀剑相向,且隐约能看出糅杂的各宗精华。 剧本中楚珩没有去各大宗派求学的经历, 向各宗滋事寻衅之事却不少,这也足以证明他是个奇才,能将对手的招式化为己用。 所以陆时川原本不打算在这场比试中让楚珩受伤, 毕竟简单对招楚珩就能受益匪浅,但楚珩以攻为守,就是想迫他用真正实力。 念及此,陆时川在剑招枪影中抬眸看过去。 恰时与凝眉抿唇的楚珩对视。 后者翻身而退,不屑冷笑,“你把我当成你那娇弱的大弟子明昭吗?” 话落再冲上前,周身光华大涨! 长|枪一抖,便是一声炸响! 战势一变再变! 五位长老看出端倪,因为不能抽身离开,只能吩咐修为高些的弟子将修为不足以参透这场比武的弟子先带离比武场,以免不慎波及受到内伤。 不多时,灵气罩承受的压力倍增,长老不得不一再加送灵力,才堪堪支撑住。 直到一个时辰过后,楚珩渐渐不济。 他举枪挡住陆时川的剑,顿觉似有千千万万斤重压在身上!脚下退一步便龟裂一处,加上丹田内灵力不足,他右膝一弯,猛地跪了下去! “轰”—— 修真界中最适宜打做擂台的金刚青曜石竟因他这一跪下陷二寸! 陆时川于是拂袖将他挥飞出去,当做比试结束。 楚珩狠狠摔在灵气罩上,震得整个练武场晃动一瞬! 五大长老连忙再次掐诀,稳定灵气罩后互相对视一眼,俱看出对方眼中的惊骇。 这样的威力,可以看出陆时川已经用出六七分力,这不过是随手一击,那一剑恐怕已有八|九分。 楚珩在陆时川剑下坚持一个时辰有余,修为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不俗。 然而他们惊骇过后眼中又生出复杂。 这个楚珩,竟修为仅在陆时川之下! 若有朝一日陆时川不在宗门,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把他留在万剑宗中究竟是福是祸…… 长老们的担忧楚珩不得而知。 他拄枪起身,笑道:“很好,你终于肯放下成见,与我一战。” 陆时川目光扫过他紧握长|枪的手,又在他嘴角血痕处一顿,“你年纪尚小,假以时日前途无限,何必在意一时胜负。” 楚珩抬指抹去嘴角血迹,他笑容肆意,根本不在乎是否受伤,“胜负?我自然不在意胜负,我只在意你能否让我修为进境!” 一句话说完,他又脚尖点地举枪刺向陆时川! 招式更为凌厉,不留一分精力防守。 然而他丹田空空,全凭毅力作战又怎么会是陆时川的对手。 于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他的衣衫被剑气划破,刀剑无眼,身上难免伤痕累累,但玄色衣衫掩盖住了血迹,破烂的外袍只让他看上去颇有狼狈。 直到陆时川手中长剑无意挑断楚珩衣带。 大片猩红这才现于众人眼前。 与他对战的陆时川依旧淡漠,五位长老却耸然动容,周围弟子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楚珩已经受伤至此还要继续比试下去。 楚珩全程面上毫无异色,衣带断了有碍动作才垂首看了一眼。 陆时川并指将长剑引回鞘中,见他下盘尚稳,以为他还有余力,只说:“去疗伤吧。”然后对台下大长老颔首。 大长老会意,与其他四位长老同时收势。 楚珩站在原地看着陆时川转身欲走,突然道:“你不帮我疗伤吗?” 陆时川住脚。他回过身来。 楚珩拄枪的手骨节发白,还挑眉笑道:“还是说,我这记名弟子不如亲传弟子精贵,师尊无暇理会?” 台下大长老立刻一变,怒道:“楚珩,你莫要得寸进尺!” 楚珩只看着陆时川,一动不动。 少时,陆时川抬手轻招,灵气有如微风将楚珩牵引过来,后者没有防备,到了陆时川身前才反应过来。 支撑身体的力道被这灵力打散,楚珩双腿发软,就要仰倒下去—— 陆时川扣住他的后腰,血迹顿时将宗主长袍沾染。 “楚珩的住处在哪。” 二长老回过神来,忙说:“楚珩既是宗主的记名弟子,之前准备的院子便不大合适,只是内门中的空处还未来得及去寻。” “罢了。”陆时川说,“待收拾妥当,再来找我。” 他带着楚珩一起回了原主的寝殿。 楚珩已经体力不支,但不至于失去意识,他被陆时川携至云端时还有闲情逸致聊天,“你不觉得我得寸进尺?” 陆时川没有回他。 楚珩也不在意。 到了寝殿后,他环视周围,“这是你的住处?” “嗯。” 陆时川助他盘坐床上,先并指点向他几处穴道,再抬掌按在他胸前,以温和灵力为他修补浑身伤口。 楚珩垂眸便看见陆时川如玉手掌贴在胸口,顿时浑身僵硬。 他从未与人这样接近过。 不同以往,他这次没觉得厌恶。 只是被剑气撕裂的衣衫无法蔽体,他只能感受这陌生的温度在胸前蔓延。 “运功。” 陆时川低沉微冷的嗓音让楚珩下意识双手掐诀置于下丹田之前。 接着他抬起视线,看着眼前这张冷峻的脸。 对方一双好似能洞察人心的漆黑色眸子被眼睑敛起,看上去不再那么摄人心魄。 不知多久。 陆时川倏地睁眼。 楚珩躲闪不及,直直撞进他深邃眼眸中,心里狠狠一跳。 陆时川没有注意到他方才的举动,收回手道:“你外伤痊愈,运功中和经脉损耗后,去丹房取几枚生元丹服下,静心休养几日便无大碍。” 胸前的陌生温度忽然消散。 楚珩思绪百转,他回:“弟子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 第70章 第七十章 接下来在明昭面壁思过的三个月中, 陆时川最常见到的人就是楚珩。 练剑、修行,稍有一点进步, 楚珩一定会来告知陆时川。 他就像是真的只打算在万剑宗做个记名弟子,虽说一贯不把其余弟子放在眼里, 却既不形迹可疑, 也不再招惹是非, 甚至每日都要去给陆时川请安。 貌似规矩了许多。 五位长老起先还一分不敢松懈, 深怕楚珩来到万剑宗就是想要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可三个月过去没有任何乱子发生,如今也见怪不怪了。 碍于楚珩拜师的手段不纯,他们对他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楚珩也是如此。 弟子们当中倒有不少人渐渐崇拜起他, 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们为楚珩先前几乎不可饶恕的行为找出不少借口。 “楚师兄说不定也不是故意打伤大师兄的,你没瞧见后来宗主也将楚师兄打得浑身是血。或许他们修为太高, 一时不能控制好力道,修为弱些的才会受伤……” “大师兄为人正直,千年来打理宗门无人不服, 他是我辈楷模,而楚师兄修为高深, 我们也该敬佩才是……” “还有当日在各宗会武擂台之上,楚师兄也并非只挑战了我们万剑宗,其余各宗都败于他的枪下, 但他最后选择拜入宗主门下,说明天下间唯有万剑宗让他心服口服,让天下人对万剑宗心怀敬畏, 有何不好?” 当陆时川从明光口中听到这些的时候,明昭也立在大殿一侧。 “明光,不要拿这些琐事惹宗主烦心,你退下。” 明光辩解道:“可是大师兄,那楚珩次次仗着修为比你高一些就在弟子面前对你不敬,你难道次次要忍下吗!” 明昭皱起眉头,“够了!” 明光一脸倔强,他说话时不敢和陆时川对视,视线一直落在脚前,然后又拱手说:“宗主,自从这个楚珩来到宗门,师弟们就闹着想练枪,修习心法时也浮躁起来,他还多次与弟子们言语不和,行事十分霸道,宗主明鉴!” “是吗。” 明昭横跨一步挡在明光身前,“师尊,楚师弟入门仅三个月,还未适应宗门规矩也属寻常,明光所言皆因弟子管教不善,待回去后,弟子定当弥补过错——” “这与大师兄有何关系!”明光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告罪,“大师兄今日才从青潭壁回来,分明是那楚珩不服管教,他既然不愿适应宗门规矩,那拜入宗主门下一定另有目的!” 明昭回过身看他,眼神已经含着怒气,“明光,你今日过于孟浪了,宗主面前,岂容你这般胡言乱语!” 明光倒退一步,“大师兄,可,可我都是为了你——” “住口!”明昭拂袖,“退下!” 明光嘴角下撇,忍着气愤与委屈对陆时川行过礼,“弟子告退。” 直到他的背影离开视线,明昭才重新面向陆时川,“师尊,明光尚且年幼,他还不懂事,请师尊见谅。” 陆时川说:“明光对你尊敬无错,但心性不稳,你日后注意便是。” “是。” 陆时川这才继续起刚才被明光打断的谈话,他问:“你伤势如何了。” “已经大好,”明昭看着他的侧脸,又添了一句,“有劳师尊挂怀。” 陆时川抬臂,“伸手过来。” 明昭忙手腕翻转伸向陆时川掌下。 接着,有微凉指尖按在他的腕上,这触感让他莫名觉得局促。 然而仿佛就在他一念之间,微凉的触感已经离他而去。 陆时川说:“近日不必太过费心操持宗门俗务,将事情交与旁人做吧,静心休养,不要留下隐患。” 明昭握剑的手微紧,“是,弟子明白。” 陆时川卷袖负于身后,突然问他:“我将楚珩留在宗中,你心中有无埋怨。” 明昭一怔,“自然不会!弟子早已听闻此事来龙去脉,楚师弟对师尊一片赤诚,弟子又怎会埋怨。” 陆时川好似只是随口一问,闻言道:“楚珩处事随性,你却沉稳,亦是他的师兄,日后宗中再有流言蜚语,你大可令他收敛,不必有所顾忌。” 明昭点头应是。 陆时川看他,“还有旁的事吗。” 明昭抿住薄唇。 他有心想留下继续与师尊聊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好拱手说,“弟子无事,若师尊没有吩咐,弟子告退。” “嗯。” 明昭行至门口,与正好落地的楚珩迎面遇见。 楚珩看了一眼殿内的陆时川,再看向明昭,“你也在这。” 明昭对他示意,“楚师弟。” 楚珩见到他就不免想起三个月之前在擂台上他因伤倒进陆时川怀里的画面,心中不快,就下意识语带讥讽,“伤养好了,不如下次再来过?” 明昭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沉默片刻却说:“也好。”他这次在青潭壁思过,修为有所进境,细想也是之前比试的功劳,楚珩愿意继续,于他有利无害。 楚珩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不由觉得无趣,敷衍道:“再说吧。你出门应当有要紧事,我便不打扰了。” 话落径自跨进大殿,快步走向陆时川。 “今日弟子来迟,师尊不会怪我吧?” 他进殿后的语气比较之前有明显区别,明昭引剑动作一顿,不禁转眼望过去。 楚珩已走到了陆时川面前,他长相俊逸非常,只是行走已显得潇洒倜傥,此时不伦不类行了礼,又上前一步,与陆时川之间距离更近。 “我昨夜想了许久,师尊的那招剑诀我已找到法子破解,”他说着便抬手抓住陆时川的手臂,“我们去练武场吧?” 明昭的目光随着楚珩的手落在两人贴在一起的袖袍。 这楚珩与师尊,竟如此亲密吗…… 他不知为何觉得心中酸涩,又不想再看下去,于是匆匆踏剑往别处飞去。 楚珩余光看见门外流光远去,唇角笑意加深稍许,然后在陆时川开口之前连忙松开手,“我一时情急,师尊莫怪。” 陆时川侧身背向门外,没有看出对楚珩的小动作,只说:“参透一招剑诀破解之法,何必比试。再者,你对斗法精通,若想赢我,需修为进境,否则比试再多次也无用。” 修真界中等级分明,除非遇到奇遇,或者身负能扭转战局的奇灵异宝,那么金丹修者决计不能打败元婴修者,修为愈是高深,越阶挑战的难度愈高。 陆时川是天下唯一进境大乘期的修者,只差一份机缘便能得道飞升,楚珩身在合体中期,又怎么会赢。 楚珩其实今日过来也不是为了比试,但陆时川的话说完,他当即正色,表面一脸受教,“我知道了。”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明昭出关的第二天, 宗内大小事务移交到他的手上,陆时川才有闲暇去了一趟承天柱的所在地, 紫霞海域。 在原主记忆中,他曾在一百多年前路过承天柱, 那时的紫霞海域风景秀丽, 海中的小岛四季温暖如春。 因背靠承天柱, 岛上灵气四溢, 出生此地的灵兽与灵草寿命都比寻常地方长得多,开了灵智的几率也大得多,化身成人的灵兽日积月累,已经在修真界中自成一派。 只不过这里距离海岸实在过于遥远, 愈靠近承天柱,修者御空需要耗费的灵力愈多, 所以修者途经时都会绕行,唯有合体期以上的修者才能自如飞过。 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紫霞海域发生这般巨变, 修真界中竟无一人知晓。 陆时川远远便已经察觉出不对。 他御剑横穿海面,越往里, 看到的景色越暗沉。 这片海域如今方圆万里内不见天日,只有闪电雷光在厚重乌云中翻腾。 以往不必靠近就能看见的嬉戏鱼群被阴霾掩盖,肆虐呼号的狂风威猛不休, 海面却如同死水般寂静,不起半分波澜。 陆时川踏剑从海面掠过。 以他的修为,早已寒暑不侵、风雨不阻, 但今日现身此地,他却立刻察觉出有某种特殊的力量挤压过来,致使他无法吸纳天地灵气,脚下长剑也渐渐被浊气吞没,在悄无声息间消融。 是邪气。 原来邪灵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冲破枷锁的迹象。 只是五十年后承天柱才会压制不住这些无时无刻的侵蚀,最终倒塌,酿成灾难。 陆时川垂眸漠然看着脚下海面。 邪气中夹杂着的恶念不容小觑,若任由它延伸出去,海边的平民百姓就是第一批受害的人,不仅如此,海中的生灵也会备受折磨。 这场景与他料想中相差甚远。 如此一来,要解决承天柱的缺漏便有些难办。 剧本里,五十年后天柱倒塌,人间生灵涂炭,之后半年,各宗才肯真的相信这是一场浩劫;再过半年,弟子损伤惨重,才肯真正拼上全力去寻解决之法。 之后尹氏族人说出天机,由于重新压制邪灵的阵法必须耗尽各宗灵脉珍宝,耗尽各宗高阶修者的修为灌注其中,是以又拖了整整两个月,这阵法才凝结而出。 修真界中人心难测,即便有,也并非全部都是与原主一般的心系天下之人。 修补这仙人布下的承天柱想必和凝结阵法没有太大差别,没有真正见识到邪灵祸乱天下,没有被逼至绝境,各宗又怎会轻易付出。 黑压压的邪气与阴霾在陆时川的眸光中涌动。 他遥望已经被黑团包裹的承天柱根部,稍久,掐诀重回天际。 这一来一返只用了半日。 万剑宗中没人知道陆时川出去是所为何事,但他落地后急召了五大长老到议事大殿。 正在院中的楚珩看见这先后五道流光,星眸半眯,也飞身过去。 “……是我亲眼所见,此事关乎承天柱,万剑宗不可独自担责,你五人速速请各宗宗主长老前来商议该如何扭转乱象。” 无位长老听完陆时川的话,果然震惊、慌乱之色溢于表面,但陆时川一贯的冷淡沉稳让他们慢慢定下心来,知道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五人应声后匆匆跨出大殿,忙与各宗联系。 等到他们离开,陆时川才道:“出来吧。” 楚珩解了隐身的法诀,顿了顿,从门边走出来,“你知道我在,为何方才没有挑破?” 陆时川说:“承天柱有异,天下万万生灵都要遭此一劫,你亦在其中,我何必隐瞒。” 楚珩跨进大殿。 他还有些不太明白,“我只知道承天柱是仙家施法压制邪灵的封印,你这样在意这个封印,它被破会发生何事?” “邪灵重回人间,天下将万劫不复。” 楚珩皱眉,“竟然如此……” 他虽然知道紫霞海域中有金柱连接天地,但从不知道被这金柱压制的邪灵竟然这样凶悍。如果这句话不是出自陆时川之口,他一定会嗤之以鼻。 “何法可解?” 陆时川看他一眼,缓步走到门前望向远处,“若想解决此难,才是难上加难。” 楚珩在他身后止步,“连你也没有解决之法?” 陆时川没有说话。 楚珩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也没再追问。 等到夕阳余晖染红云层,各宗终于到齐。 他们在来时已经得知是承天柱出了事,年岁稍长些的修者神情凝重,对邪灵不甚了解的则不明白万剑宗为什么忽然兴师动众让各宗齐聚在此。 他们心中都揣着无数疑问,只等着陆时川来解答。 是以当陆时川到场时,众人不约而同转向他。 “陆宗主,承天柱到底怎么回事?” “承天柱是仙家出手,万年间从未有任何异动,怎会忽然被邪灵渗破!” “……” “陆宗主是否一时看错了,我十年前方才回过紫霞海域,分明风平浪静,半分邪灵踪迹也看不见。” 开口的人貌似中年,气质儒雅,是紫霞宗的宗主秦安。 他是为紫霞海域开宗立派的妖修之首。 秦安对承天柱一事最关心的并非邪灵,而是紫霞海域中他出生的小岛。 小岛上还有众多宗门所有妖修的子孙后辈,若承天柱有事,小岛定然无法幸免。 陆时川看出他的担忧。 一旁楚珩见状,代陆时川回了他一句,“想必邪灵便是在此后十年中逃了出来。” 秦安立刻再问,“陆宗主,那你前去紫霞海域时,可曾见到……可曾见到……” 他有些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周围有人已经无声叹了一句。 此事没有遮掩的必要,秦安如果想知道,随时都可以去紫霞海域证实。 陆时川道:“邪灵已蔓延至方圆万里。” 闻言,秦安仿佛被重锤迎面击中,他踉跄倒退一步,神色凄然,“这……” 议事大殿内寂静片晌。 秦安被与之交好的道友扶到桌前坐下,众人才渐渐讨论起来。 第一日,各宗各说各话,久久没能说出任何可行的方法。 第二日,陆时川同各宗合体修为之上的修者再去了一趟紫霞海域。秦安也在其中,看见被邪气阴霾笼罩的小岛,他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第三日、第四日—— 与陆时川意料中并无二致。 听到邪灵入体不仅让凡人生死不得,对修者同样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各宗中仅有寥寥几个宗门愿全力挽救承天柱,其余宗门闪烁其词,满口绝不会袖手旁观,却一句承诺都不肯给出。 陆时川目光扫过这群没有把邪灵放在眼里的人。他们大多是趁原主不在时洗劫了万剑宗的罪魁祸首。 楚珩也面露讥讽,“这些人有何资格自诩正道。” 就在当日午时,众人分为两派据理力争,可惜想及时止损的一派人少势弱,几次都被对方的强词夺理气得面红耳赤。 再五日过去,一人装作无法忍受的模样甩袖而去,引得不想继续留下的人纷纷效仿。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不免颓然。 良久,秦安笑容苦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的话让其余人转眼过去。 有人问他:“秦宗主此话何意?” 秦安抬手按住扶手站起身,他脚步蹒跚,身形竟显得佝偻,“想当年,我碎丹成婴不久,那时我修为低微,在坊市中卖些灵药换取灵石修炼,有一日我遇到一位道友,他的相貌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姓尹,修为比我高出太多。他一眼看出我的底细,后来我与他一见如故,便去酒馆聊了起来。” 没人打断他。 “在酒馆里他同我说过,我的福缘不在此地,在南方,于是我去了南方,果然遇见同出自紫霞海域的好友,才有了紫霞宗。但方才我记起,他当日说的不止于此,”秦安再苦笑一声,“他说我出身之地将来会有大灾临头,让我在修真界中定要落地生根,才好绵延。” 他的话说完,之前发问之人又问:“秦宗主,你说这人姓尹?” 秦安对他想要的答案也有所了解,“不错,我想他应该便是早已隐世的尹氏族人。” “秦宗主的意思,是这人早已告知紫霞海域将有大灾临头?” 秦安缓缓摇头,“当时他未曾泄露天机,只告诉我这灾祸避无可避,连他都看不透其中虚实,教我不必白费心力,所以我每隔二十年便会回一趟紫霞海域。”说到这他顿住,“谁知我已然这般谨慎,却还是被他言中……” 原来尹氏族人早在几千年前就算出了这场浩劫。 只可惜那人应当没有测算出真正大灾临头的不止是秦安的出身之地,还是整个人间。 日落时分,留在万剑宗的十余人也回了宗门。 明昭目送流光远去,才回身问道:“师尊,若各宗不能合力将邪灵重新封印回承天柱,我们该如何做?” 楚珩说:“既然各宗不肯相助,万剑宗自然也要作壁上观,否则凭白损失弟子与财力,岂不是让他们得了便宜。” 明昭皱眉,“我万剑宗万万年以来便身负救扶天下之责,如今天下有难,身为万剑宗弟子,又怎能因计较身外之物对邪灵视若无睹——” “计较?”楚珩轻笑一句,“若没有师尊力挽狂澜,万剑宗恐怕早在三千年前便泯然世间了,又哪儿来的你口中这些身外之物救扶天下?” 大长老闻言暴怒,“你——” 陆时川抬手止住大长老的话,对楚珩说:“明昭所言无错。”原主身怀大义,对这件事的想法和明昭一定大同小异,他如果选择作壁上观,说不定会惹人非议。 此外,楚珩说话太无顾忌,是该收敛几分。 “你若无意相助,便不必出声。” 楚珩被袖袢掩住的五指倏地收紧。 他看一眼明昭,笑了笑又说:“师尊既然想救,弟子一定为师尊分忧。” 陆时川见他不再出言挑衅,顺势回道:“你想到什么。” “承天柱乃仙家出手打下的封印,没有各宗齐力出手,很难将封印复原。”楚珩说:“如今还不能断言邪灵蔓延至紫霞海域方圆万里用了多久,但一旦邪气扩散,定居海边的凡人定然首当其冲。那就让他们移至中原,躲避灾祸。” 他的意见避重就轻,丝毫没有去调查源头的打算。 明昭眉头紧锁,显然也立刻想到这一点,“可此举只能避一时之难,人间凡人众多,中原又如何挤得下,又该如何安置?” 楚珩在陆时川看不见的角度对他冷冷一笑,语气不显,“若邪气蔓延迅速,凡人留在原地只能等死。就看你是否看重他们的性命了。” 明昭不由陷入两难。 依他看来,及时修复承天柱才是上选,但楚珩的话也不无道理,若不及时庇护凡人,他们在邪灵袭来时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想到这,他看向陆时川,“师尊以为如何?” 陆时川和楚珩意见相同,他说:“也好。你去选些聪敏的弟子,灾祸未至,不必让凡人恐慌。” 明昭拱手应是,“弟子定当不负师尊所托。” 陆时川颔首,接着对长老说:“通知各宗,寻找尹氏族人的下落。” “是。” 再安排一些琐碎事项,陆时川对明昭说:“明日我会再去一次紫霞海域,找出邪灵溢出的源头所在,其余俗务,由你决断。” 如今只不过提前发现了邪灵的踪迹,与他所想的能提前稳固承天柱完全不同,各宗为了私利不肯联手,他只好寻个不被打扰的理由闭关修炼。 去“调查”邪灵“受伤”归来,就是最好的理由。 但他身后的楚珩却狠狠皱眉。 “不行!”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殿内众人因为楚珩的话而止住脚步。 陆时川问他:“有何不可。” 楚珩紧紧盯住陆时川眼眸, 沉声说:“各宗都对邪灵避之不及,便是因为这邪灵于修者损伤极大, 你前往紫霞海域,岂非冒着性命之危去查封印为何松动, 你难道没有想过, 若你出事——” 他倏地停下。 接着忽然移开视线看向一旁, “若你有事, 万剑宗上下该怎么办?” 陆时川不便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计划,只说:“事关天下苍生,我怎能置身事外。你也不必忧心,深入紫霞海域虽说有些凶险, 但我自保有余。” 话音落下,一旁四长老捋一把长须, 出声道:“宗主,不如我同你走一趟,也好有个照应。” 宗门五大长老之中, 唯独四长老在约五十年前参破合体之境,如今是合体初期, 堪堪足够在紫霞海域中御空飞行而无需担心灵力不足。 可五十年在修真岁月中还是太短,踏足一个大境界后最需要的是稳固修为。 也就是说,四长老的修为对陆时川而言并不算高。 去了紫霞海域, 陆时川自保有余,却不能确定能否庇护旁人,倘若无暇顾及四长老使他被邪灵入体, 实在得不偿失。 “不必,”陆时川说,“你突破合体时日不久,如今各宗会武早已结束,你自去修行为上。” “可——” “我去。” 众人目光又聚在楚珩身上。 陆时川也看向他。 楚珩说:“此殿中,除你之外以我修为最高。我同你一起去紫霞海域。” 陆时川心中微动。 他语气不变,神情也依旧淡漠,“你既然知道邪灵于修者损伤极大,为何还要去。” 楚珩负在身后的右手被袖袍遮掩,他捻动指尖,从容道:“你决意要去看这承天柱,我只不过对这封印有些好奇罢了,有你大乘修者在前,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陆时川没有劝他。 楚珩可以将天隐山脉大小魔修收于麾下,足见他能力非凡,不需要旁人的劝诫。 “也好。” 楚珩唇边漾出笑意。 见状,立在两人身侧的明昭握剑的手一紧再紧。 他看出楚珩对师尊的确尊敬,可每每见到师尊对楚珩一再纵容,他心中总情不自禁生出苦涩。 自拜入师尊门下,他一直正己守道,恪守宗规,一千多年来,他清心修行,也早已习惯师尊一心向剑,然而从楚珩来搅乱会武的那一日为始,师尊的一言一行好似与以往有了区别,让他头一回真正体会到有师尊是什么样的感受。 然而从青潭壁养伤回来,他看到师尊与楚珩如此亲密…… 这几日他总在想,若没有楚珩,师尊是否更对他上心,是否也能亲自教导他剑法? 又或许是他做的不够让师尊满意,师尊才会对修为更高的楚珩更看重。 想到这,明昭抿住薄唇。 他脚下微动,正要上前说明自己定会妥善处理凡人一事好让陆时川放心—— 楚珩余光看见,先出声阻断他未能出口的话,“师尊,我们明日才出发前往紫霞海域,不如先去丹房寻些可用的丹药,以备不时之需。”话落横跨一步,恰巧挡住陆时川的视线。 没有注意到明昭小动作的陆时川微一颔首,“走吧。” 两人于是先后走向殿外。 明昭看着两人背影渐渐出了视线,原本跨向陆时川的半步良久才落稳。 白色的弟子道袍只小小幅度一晃。 他握剑的手骨节泛白。 —————— 第二日,陆时川与楚珩从山顶出发。 到达紫霞海域时,他先对楚珩说明:“越靠近承天柱,邪灵之气越重,若你不能坚持,绝不可勉强,明白吗。” 事到如此,楚珩也不能对邪灵等闲视之,就问道:“我该如何抵御邪灵入体?” 陆时川简单解释,“邪灵生出的邪气会千百倍放大你心中欲望,邪灵只会更甚,若你察觉眼前出现幻象或是身入幻境,便一定是邪灵作祟,须要清除所有杂念。” 楚珩扬起眉梢,“仅此而已?” 陆时川看他一眼,“不可轻视。”说完又补充一句,“如果你不能时刻警醒,此行只会白白让你丢掉性命。” 楚珩微凛,正色起来,“是。” 陆时川这才重新掐诀往深处飞去。 他今天过来,没有为了查探邪灵虚实倾尽全力的打算。到承天柱近前看一眼情况究竟如何,对各宗有个说辞已够了。 这样一来,“受伤”后回到万剑宗,他把需要做的事交代给明昭和五大长老,闭关时就不会有闲人说三道四。 直到承天柱倒塌,他再出关接下重担解决这场浩劫。 到时各宗贪婪的人心会继续贪婪,他提前部署好一切,将他们一网打尽不是难题。也算给原主报了灭宗大恨。 闭关只是为了避免在重新封印邪灵之后像原主一般成了经脉尽断的废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即便不受打击,也只能倚靠丹药苟延残喘。 而目前的修真界中,尚且没有人比他修为更高,深入被邪灵侵占的紫霞海域没有几人能够做到,他的计划就不会被戳穿。 至于楚珩。 楚珩本就不赞同他以身犯险,又怎么会不满这个举措。 再者—— 陆时川看向身旁掐着法诀的楚珩。 这段时间他与楚珩常常见面,早已看出楚珩的性情。 当是因为身为天隐尊主、魔修之首,楚珩寻常时候十分难以相处,这一点他从长老口中听过不止一次,也无意瞧见过楚珩与弟子们同处时的情景。 可每次面对他时,楚珩却仿佛成了另一个人。 虚心受教、善解人意—— 陆时川最先以为他是为了旁的目的装作这个模样,以求得到他的信任,可时间日久,楚珩不仅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反而对他的态度愈发亲近。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楚珩和明昭之间,他是会关注明昭多些。 明昭沉稳、聪慧、懂事,和泽知有许多相似之处,楚珩则过于锋芒毕露,在擂台上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肆意狂妄既不同于靳泽知,也不同于贺丰荣。 三个月过去,他反倒不能像第一日那般有所偏向了—— “师尊!” 骤然出声的楚珩打断了陆时川的思绪。 他凝眉看过去,错觉在楚珩脸上看出些微不正常的血色。 但楚珩也转脸看过来的时候,他面色毫无异常,“师尊,我们应当已是抵达了紫霞海域中心处。” 确实,此处邪气阴霾浓郁非常。 承天柱也近在眼前。 原本该是金光闪耀的承天柱如今底部被黑团包裹,黑团之上也华光黯淡,在厚重乌云笼罩下显得薄弱。 陆时川问道:“你可有哪里不适?” 楚珩坦白,“我方才见到幻象,不过可以应对。” 他没有隐瞒事实,陆时川很满意,“到我身旁来,不要忽视任何异动。” “好。”楚珩也不逞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陆时川说:“先找出封印松动所在。” 话音落下,他掐诀将海水分离,露出更加不堪的承天柱底座。 海水崩腾,邪气也一同无声下坠。 周围安静得诡异。 陆时川并指点亮海底,缓缓落下时看见了飘荡在水中的海兽尸骸。 数量不清的鱼群密密麻麻遍布其中,看起来格外阴森。 楚珩眼神复杂,“若这邪气扩散,四海中生灵岂非尽数死绝?” 他也曾听闻邪灵的危害,只时从没亲眼见过,就不像此时这般触目惊心。 陆时川没有说话。 他们围着承天柱绕行大半,才终于找出邪灵溢出的源头。 缺漏虽小,却源源不断有邪气涌出,它们贴着天柱爬至海面时分散开来,有迹可循。 陆时川将这位置做个标记,施法时对楚珩说:“到此为止,回去吧。” 没有人回应。 陆时川不由转眼过去。 只见楚珩正紧紧闭着双眸,眉头狠狠皱起,脸上喜怒哀乐快速变化,显然深陷幻境。 正在这时,楚珩猛地睁眼! 他茫然四望,看到陆时川不仅面露明显喜色,“师尊,”他伸出手,“师尊,你来救救弟子,弟子看见了好多幻象!” 陆时川掐诀将他用灵力托至身前,飞身而起。 “先生!” 陆时川陡然蹙眉。 “先生,你不想回头看看我吗?” 陆时川回过身。 他看见靳泽知和贺丰荣并肩站着,两人眼眶微红,眸中闪烁着水光。 他们齐齐伸出手来。 “陆时川,你说好要陪我过一辈子的,你过来好吗……” 陆时川眼底暗沉。 “师尊,他们是幻象,你不要被幻象迷惑,跟弟子来吧?” 陆时川挥袖将两人幻影打散。 楚珩催道:“师尊,你怎么还不过来,我们该回去了。” 陆时川冷声说:“没想到,幻境也有计谋。”他重新转身,“你若是楚珩,又如何能看到我的幻象?” 楚珩脸色微变,“师尊,你不信弟子吗?我见你停在原地——” “那你又如何分辨得出,我眼中幻象是人是物,又如何说出他们二字?” “弟子——” 陆时川不耐听“他”诡辩,再挥袖将之打散,掐住宗中清心法诀,灵台果然清明许多。 他举目四望,很快找到楚珩的踪迹。 对方已经飞出海面,却忽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他飞速往承天柱靠近,然后伸出手,似要触碰攀附承天柱的黑团。 他看来是被幻境迷惑。 邪灵的力量已经超出陆时川的意料,他闪身来到楚珩身侧,并指在他印堂轻点,“回神。” 蓦地清醒,楚珩下意识先收回手。 见到陆时川他先是想靠近,下一刻又飞退数米,“滚开!” 两人都没看见,一抹黑色雾团从承天柱表面分裂出来,悄无声息没入楚珩衣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激情不够,幻觉来凑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陆时川看出他刚从幻境中脱身, 但还没有真正从幻境中回过神来。 “摈弃杂念。” 楚珩深深吸气,他迅速掐诀, 心中还有些踌躇,“你果真是师尊?” “嗯。” 楚珩单手掐诀不变, 然后皱眉看向承天柱, “合体期修为都不能奈这邪灵如何, 若是普通修者又该怎么守住本心?” 陆时川说:“你会觉得它难以抵抗, 是因为此地是邪灵源头,加上有天柱封印压制。待它散至九州,便不会有这样大的威能。” 这时脚底海面忽然翻腾! “轰——!” 攀附承天柱上的黑团化为邪龙气势汹汹而来,直冲向楚珩面门! 陆时川道:“莫要被它近身。” 楚珩正要提枪, 闻言眉头一紧,只好收枪急退! 邪龙尾部还与黑团相连, 它仰天怒吼一声!阵阵滚雷从厚重乌云之中划过,闪电骤雨滚滚落下! 陆时川也蹙起眉头。 在剧本中,这样的情景从未发生过。 邪灵会化作巨龙攻击修者, 对修者而言绝对有害。 他对楚珩说:“随我来。” 楚珩点了点头。 就在他点头这一瞬间,异变突生! 邪龙身形猛地暴涨, 张口竟吐出一团黑气! 楚珩躲闪不及,忙掐诀张开灵气罩,他转脸对陆时川喊道:“你先走!” 陆时川又怎么会把他只身一人扔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海域。 在黑气将金色灵力罩渐渐侵吞之际, 他屈指弹出数根灵力所凝成的绳索。 它们缠上楚珩腰身,又以迅雷之势带着人收了回来。 眼见黑气愈浓,楚珩脸色焦急起来, “你快走啊!” 他只分心刹那—— 邪龙寻到间隙,猩红眼睛闪过血光,它狠狠收拢爪尖,吸起正在随着海面翻涌的邪气。 得到供养,它再度狂吼! 天上乌云更加阴沉,越压越低! 追向楚珩的黑气速度随之大涨! 楚珩一阵恍惚,他再凝目看去,只见陆时川就在他身前为他挡住了凶戾的邪龙。 下一刻,邪龙抬爪抓破陆时川的灵气罩,猩红眼睛里几乎滴出血来! “不!” 楚珩目眦欲裂,他手腕一抖,祭出长|枪想与这邪物拼个你死我活! “闭眼。” 陆时川在楚珩被黑气尽数包裹之前将人拉了回来,他顺势将人揽在怀中,“莫慌。不要被幻境迷惑。” 沉稳清冷的嗓音就响在楚珩耳边,引得他一阵战栗。他下意识捏起法诀,才发觉邪龙身前根本没有陆时川的影子,有的只是凝成人形的浓郁阴霾。 陆时川把人救回后已经来不及去观察楚珩神色如何,他脚下在虚空一点,眨眼间已至百米之外。留在原地的残影立时被黑气淹没。 “凝神静气。” 楚珩刚才被黑气袭身,如今最主要的便是要把他体内邪气全部逼出来,否则留它在经脉中肆虐时间越长,后果会越严重。 陆时川垂眼看他,果然见他印堂之间伏着黑云。 楚珩也知道事情凶险,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就已经闭眼运起功法。 陆时川揽着他一退再退,直至退出承天柱万里之外,那猩红色的的两团阴森血光才慢慢熄灭。 “师尊……” 陆时川收回视线看向楚珩。 楚珩的唇色已经有些泛白,眼睛紧紧闭着,手中掐的法诀竟稍稍不稳。 陆时川环视一圈,视线之中却没有海岛。 散开神识后才在东海找到一处最近的,也有十万里之远。 当年仙家就是看上紫霞海域只有一个海岛,影响最小,才会在此地施法设下封印,此时却成了累赘。 陆时川并指点在他丹田处,又将他忽然发抖的身体按在怀里。 “忍一忍。我带你去疗伤。”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良晌过去, 两人在海岛上落下。 陆时川挥袖划出一个法阵,灵气罩将他们隔绝。 楚珩半是清醒半是难过, “师尊,”他咬牙道, “这黑气有些古怪……” 陆时川与他一同盘膝坐下, “默念法诀。”然后抬掌印在他胸前, 敛起双眸查探他体内伤势。 邪灵的黑气果然附着于楚珩的经脉中久久不散。 却不如陆时川猜测的那么严重。 只要及时逼出这股黑气, 应当没有大碍。 然而忽地,楚珩掐诀的手一颤,他猛然睁眼看着面前,呼吸陡然急促, “……”他勉力想要冷静,下一刻又仿佛见到什么更加不可置信的画面, 当即怒喝出声,“住手!” 陆时川在他呼吸有异时就已经察觉出不对。 “楚珩——” “你不是陆时川!”他的声音似乎更让楚珩焦躁起来,“你这邪物, 休想迷惑本座心神!”说罢竟要起身想走。 陆时川抬手将人拦下。楚珩体内黑气未除,还被幻境扰乱神智, 如果这个时候贸然独自离开,一定会生出事端。 楚珩却骤然对他打出一击,“给本座滚开!” 陆时川挥袖拂开疾速攻来的法诀。 两人交战几个回合, 陆时川便闪身到了楚珩近前。 “看清楚我是谁。”他抬指点在楚珩灵台,“你体内黑气乃邪灵所化,它会将你心中欲望千万倍放大, 以你修为,分辨真假轻而易举,不要慌乱。” 楚珩逐渐清明,他看向陆时川,眼神怔怔,“心中欲望?怎会……” “邪灵以生灵欲望为食,你被它迷惑,体内黑气只会愈发旺盛。”陆时川不知他怎么会三番两次被幻象引诱出心底渴望,还无法分辨,就沉声道,“若你无法克制,它会因你一人欲望成长,待他成长至足够强大,便会如同紫霞海域的邪气一般扩散,届时比你修为不如的修者乃至这座岛中的生灵因此在毫无防备之下让邪气入体,只会迅速被欲望控制,生不如死。” 这也是五十年后邪灵为何在短短一年间就让人间变成炼狱的原因。 楚珩在他说出第一句话时已经明白轻重,他垂眸,“是。” 陆时川看他神情奇怪,问道:“你看到了何事。” 闻言,楚珩抿住薄唇,这双和幻境中截然相反的淡漠眼睛让他不由偏开视线,“这个不重要。”然后咬牙道,“既然如此,烦请师尊助弟子一臂之力,除去这邪气后,早日回宗。” 他不想说,陆时川自然不会逼迫,只说:“也好。” 话落两人再次席地而坐。 感觉到陆时川的手掌再次按在胸前,楚珩悄然又睁开眼睛,他的视线从胸前一扫而过,最终落在陆时川的脸上。 这张冷峻面容他近三个多月以来每日都能见到。 但他自认只将陆时川当做师尊看待。 陆时川常常指导他修为中的不足,他留在万剑宗,也只是为了这一点,而他的修为也的确长进许多。 可方才的幻镜…… 即便不愿意承认,可当陆时川衣衫半解、脸上带着情|欲的幻象出现在面前时,他内心深处的期待与狂喜没有全部被不信掩盖。 陆时川说这是邪灵放大了心中欲望。 难道他果真对师尊心存这般大逆不道的欲望…… 陆时川不多时便发觉他心绪紊乱,且灵力运转都慢了三分,于是出声提醒,“静心。” 楚珩连忙收敛心神。 —————— 两个时辰过后,陆时川收势起身。 再过一刻钟,楚珩也站起身来。 “可还有哪里不适?” 楚珩摇头,“有师尊帮我,经脉中已全无黑气。” 陆时川看了看天色,“你再休息片刻,你我出发回宗。” 楚珩正要说不必休息,陆时川已经转身走向海边。 陆时川一次未曾回头,是为了让楚珩安静独处。 后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宗主道袍被咸湿海风吹得猎猎作响,脑海中情不自禁又闪现出之前看到的幻象—— 良久,楚珩闪身到陆时川身侧,“我好了。” 陆时川颔首,“走吧。” 两人瞬时拔地而起! 两道耀眼流光在天际转瞬即逝,飞速往同个方向远去。 回到万剑宗后,注意到熟悉踪迹落下的明昭先飞身过来,他进殿先打量陆时川,没见丝毫异样,心中才松了口气。 他表面不显,快步到陆时川身前拱手行礼道:“师尊。” “嗯。” 这时长老们才陆续进来。 陆时川把承天柱的情况简单说明,听闻连楚珩都受幻境所惑险些受伤,不禁面露讶然,纷纷不动声色去看一直没有说话的楚珩。 楚珩神色自若。这样看也根本看不出他与去时有何不同,甚至衣衫都没有半点皱褶。 唯有明昭一人问道:“连楚师弟这般修为都险些受伤,师尊没事吧?” 陆时川看向他,“我无碍。” 明昭顺势上前,“师尊,弟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分派师弟们下山,此前不久明光传来消息,他的队伍尽数抵达,正在与海边村民交流。” 陆时川颔首,“此事宜稳不宜急,你教他们说明利害后再行迁移。” 明昭顺从应是,“弟子稍后立刻去办。” 两人再对话几句,站在陆时川身侧的楚珩心中不耐。 他眼中有猩红光泽一闪而过,陆时川余光看见,蹙眉转眼过来。 眨眼的功夫,楚珩也回望着他,脸色如常,“师尊?” 陆时川深深看他双眸,却没再从中发现任何异色。这殿内没有反光的朱红颜色,而楚珩眼中的猩红又与殿内任何色彩相去甚远。 若说是看错—— “无事。”陆时川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对其余六人道,“此行去紫霞海域一探究竟,邪灵比我意料之中更为暴戾,它如今还未正式成型,但万剑宗须要提前准备应此一战。” 六人形容肃穆,“宗主所言极是。” 陆时川令他们自今日起加强护宗法阵,宗内各处不论地形如何、多加阵法与陷阱等一些列措施。长久以往,五十年过去,这也是万剑宗一部分战力。 “除此刻殿中人外,旁人无需知晓此事,”他最后说,“不必让弟子们恐慌。” “是。” 之后众人四散。 陆时川留下了楚珩。 明昭踏出门槛的脚步一顿,他回首看向两人,握紧手中长剑离去。 陆时川待人走尽之后才问:“你体内黑气是否还有残留。” 楚珩不明白他问这句话是为了什么,“当然没有。” 陆时川伸手扣住他脉门,也的确没有在他体内找到半分黑气。 那方才,果真是他错看不成。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翌日, 晚间。 陆时川正在大殿中听明昭报备,他已将其他事宜交代下去, 待明昭结束,他就会回后山洞府开始闭关。事关性命, 至承天柱倒塌那一日他才会出关。 今日清晨明昭和五大长老知晓后, 他们均觉妥当。 “师尊吩咐之事, 弟子定当不会让师尊失望。”明昭拱手, “师尊闭关期间,有弟子打理宗门上下,您且不必担忧。” 陆时川颔首,“辛苦你了。” 明昭抿了抿唇, 然后摇头道:“此乃弟子应尽之责,何谈辛苦二字。” 陆时川看着他的发顶。 明昭乖巧懂事, 做事极让人放心,陆时川时而看见他眼中的孺慕,却又与印象中的泽知大有不同。后者在表明心迹之前从不曾将情绪堆积在眼里。 此外, 明昭的性格也过于温顺了。 不争不抢,不逾规越矩, 无半分怨言。 许是他猜错了。许是明昭只把他当做师长,才会这般处处以礼相待。 念及此,陆时川宽袖一卷负于身后, 另一手抬指微摆,“没有旁的事,你去休息吧。” 明昭沉默片晌, 又拱手一礼,“是。” 走到半途,他忽然脚下一顿,转过身说:“师尊,今日弟子见过一次楚师弟,他好似身体不适,脸色稍有些不好,弟子同他说话,他也未曾听到,不知是不是有心结未解。” 陆时川蹙眉。 他倏然记起昨日在楚珩眼中看见的那抹红光。 明昭看着他的神情变化,袖中五指微拢,再说一遍:“弟子告退。” “嗯。” 明昭走后,陆时川往楚珩的院中飞身而去。 殿外不远处,一道身影看着他的起落,直到流光消失才握剑转身。 陆时川这时已经到了楚珩的院前。 今日楚珩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在院中练枪,陆时川散开神识敲入门中,很快“看见”正盘膝坐在床上的楚珩。 他紧紧闭着眼,手中法诀一变再变—— 陆时川闪身到他身侧。 只见浅淡黑气从他指尖溢出,转眼便消失不见。 这是邪灵入体的症状。 陆时川眉间刻痕稍深。楚珩正在运功,他随意出手干扰对方反而会适得其反。 但楚珩会被邪灵入体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昨日离开紫霞海域后,他分明及时清除了楚珩体内黑气,楚珩也再三强调如此。 剧本中从未说明邪灵有隐匿的本领,况且邪灵也无需隐匿,而楚珩离开紫霞海域后也没有再行返回,又怎会被邪灵入体。 陆时川站在床边看着楚珩,眸底沉沉。 过去良久,楚珩终于缓缓睁开双眸。 见到陆时川就在身侧,他竟然丝毫不意外,只眉眼带着些微倦意,然后掐诀默念几句口诀。 陆时川看着他动作,“既已察觉被幻境所累,为何不去找我。” 楚珩下颚冷硬,“他从不会来我院中,你装得再像也无用。”沉声说完,他便抬手打出一道灵力,应当是想将幻象打散。 仅仅一天过去,他已经分不清幻象与真实。 陆时川挥袖挡下,语气微冷,“简直胡闹。” 他皱眉走上前几步,打算探一探楚珩脉象,后者却骤然退后两步,险些摔倒在床铺上,“滚!你不是他,离本座远点!” 陆时川看出他印堂黑气愈发浓郁,若他一直分不清虚实,被邪气控制只分早晚。 再挥袖当下密集袭来的攻击,陆时川欺身过去,并指点在他灵台,“醒神。” 然后才扣住他手腕,浩瀚灵力冲进不属于自己的经脉当中,陆时川做好了楚珩会抗拒的准备。 但楚珩没有。 他直直看着近在眼前的熟悉面容,方才的愤怒与疲惫全部消散,随之而来的变成了惊怔与发自心底的喜意,“师尊……” 陆时川阖眸运转灵力,“噤声。” 楚珩于是噤声。 两人距离这样接近,他感受到陆时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又顺着缝隙划过敏|感的耳后。 “……” 楚珩脑海中又浮现出这两日间见过的幻象。 他抿直薄唇,愈是想不露痕迹,心跳愈是不由自主渐渐加快。 所幸陆时川已经查探足够,他松开了手,没有察觉到楚珩的异样。 “原来是我错怪了你,”他说,“不出七日,你便能自行将邪灵逼出体外。” 分明陆时川的手掌如玉微凉,可楚珩错觉被他握过的手腕火灼过一般烫人。 “师尊……” “嗯?” 这两日,楚珩仔细想过陆时川曾说过的话,又仔细回忆起这三个多月中每每见到陆时川时的特别之处。 是陆时川提醒了他原来这一切都源自欲望。 那就不怪他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楚珩伸手抓住陆时川小臂,装作不经意让陆时川看见他渐渐泛白的薄唇,语带虚弱,“有劳师尊挂心,弟子已无大碍……” 他看起来一副十分有碍的模样。 话落,就倒进了陆时川怀里。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陆时川抬手按在楚珩后腰, 免得他滑落,“不要逞强。” 邪灵入体绝非小事, 大部分修者只要被邪气缠身都会被欲望左右,何况楚珩是在邪灵源头负伤。 楚珩于是安心埋首在他肩头, 顺势揽住他腰背, “是。” 陆时川把他放回床上, “你体内邪灵已被压制, 此时乏力应当是力竭所致,好好休息吧。” 楚珩抓住他小臂的手滑到他的前襟,“师尊,幻境总让我记起幼年, ”说到这时,楚珩刻意停顿一下, 又说,“弟子无用,总被幻象所扰。” 陆时川垂眸扫过他的手, 闻言转回目光,淡淡道:“邪灵本就霸道, 不必自责。” 楚珩装作没有注意到这审视的眼神,接着倾身靠在陆时川胸口,“那弟子能否请师尊留下陪我片刻。” 说完没听见陆时川的回答, 他还捂胸咳了两声,“对了,我才记起今日师尊要闭关修行, 我不该打扰师尊清修——” “无碍。” 果然,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有低沉醇厚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贴在陆时川胸膛的耳朵被震得发麻,又微微发痒。 楚珩唇边无声扬起弧度。 然后在陆时川发现之前收敛回去。 陆时川说:“松手,我会在房中陪你。” 楚珩反而收紧五指,“师尊,”他难以启齿似的,“你能否就在此处……能否只留在此处?” 陆时川蹙眉。 剧本中没有特别详细交代楚珩幼时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自小便在天隐山脉生活,不可能过得多么开心。 现在看他一介心高气傲的天隐尊主却被幻境折磨到如此胆怯,想必幼年的经历对他是种难捱的阴影。 楚珩也正忐忑,他不知道这个理由会不会让陆时川答应。 陆时川与他对视。 后者不足一息功夫便移开视线,“若是师尊不喜,就当我没说过……” 陆时川道:“躺到里侧。” 楚珩一怔,他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动作起来。 陆时川随后在他身旁盘膝坐下,“睡吧,待你醒来我再离开。” 楚珩不免欣喜,不过没有多言。 等到陆时川闭上双眸后,他单臂撑起上半身,然后往身旁挪动五六寸,枕在了陆时川的腿上。面朝陆时川小腹。 陆时川眉头微动。 睁眼时看见他安静的睡颜,没做他想,任他去了。 楚珩心中渐渐涌出一股从未体会过的甘甜感觉。 —————— 楚珩在日出时分醒了过来。 陆时川果然还在。 “师尊……”他已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像这般从睡梦中醒来,也从没想过醒来后有一日他会在醒来时这样执着于先找到某一个人的身影。 他声音略有沙哑,说出第三个字时就恢复如初,“有劳师尊为弟子护法。” 陆时川看了看他的脸色,“身体如何。” 楚珩点了点头,额边漆黑碎发随着他的动作陆时川如雪般道袍下摆蹭动,“已大好了。” 陆时川颔首。 他微一摆手,将楚珩拂到身旁躺下,而后跨下床去,“每日午时,去我修炼的洞府找我为你疗伤。” 楚珩半坐起来,还不忘虚晃半下,确定陆时川将这些尽收眼底,他才说:“师尊不是要闭关吗?” 陆时川说:“你身上邪灵未除,恐生祸患。我再等七日无妨。” 楚珩会意,“我明白了。” 两人对话结束,陆时川才从他院中出发,去了后山洞府。 在后山等了整整一夜的明昭见流光落地,手捧一方玉石从树后走来。 陆时川脚步一顿,“你在等我。” 明昭道:“弟子知晓师尊选在此时闭关是为乱世做打算,特意寻来醒神石,助师尊一臂之力。” 他手中的玉石是修真界中难得珍宝,修炼时盘坐其上,能使灵台始终清明,于修为高者也是难得助力,闭关时有它作辅,事半功倍。 陆时川不知道明昭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法子得来的这件宝物,不过他如今的确用得上它,“你有心了。” 明昭见他收下,抿唇浅笑,“能对师尊有益处,弟子心甘情愿。” 陆时川随手将醒神石放入乾坤袋中,然后手掌翻转,一柄灵剑现于掌中。 “这是我还未接任掌门时常用的青陨剑,本打算待你突破合体期时转赠与你,只是我何时出关未定,以免错过,此时给你也是正好。” 听到这是陆时川亲手用过的剑,明昭把它双手接下,眸中熠熠生辉,“多谢师尊,弟子定不辱青陨之名。” 他下山后,陆时川进了洞府。 午时,楚珩准时赶来。 他难得换了一身月白衣衫,但玄色披风还在身上,深色毛领将他脸色衬得苍白无血。 剧本中有太多修者命丧邪灵幻境。 陆时川对他这副体弱不堪的作态深信不疑。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整整六日过去。 楚珩在每一日午时都会准时赶到, 一个时辰后再自行离开。 第六日是在昨天。 楚珩体内邪灵其实已然不见,但陆时川见他还没有恢复, 才多留一日。 所以,今天是最后一次。 洞府门外传来刻意加重的脚步声。 盘膝坐于醒神石上的陆时川果然在下一刻听到了楚珩的声音。 “师尊, 我来了。” 只有他不会恪守礼仪规矩, 将自称换来换去, 常常你来我往。只是陆时川也从未把他当做弟子看待, 一向没有在意。 这句话落,楚珩出现在陆时川的面前。 今天他面色红润,与昨天的苍白相比有明显差别。 陆时川目光扫过他负于身后的右手,如往常一般开口道:“身体如何。”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楚珩走上前,他清咳一声, “师尊,今日我来,是有一种功法想要讨教。” “嗯。” 楚珩伸出藏在背后的右手。 他的右手又被宽大袖袍遮住。 陆时川看他一眼。 楚珩手腕一震, 抖落衣袖露出掌心的玉简,“这功法是我有缘得来, 当年弟子修为尚浅,没能看出此法奥妙,直到昨日无意间在乾坤袋中翻了出来。” 他语气沉稳, 面不改色,“我觉得这功法能助师尊更上层楼,不知师尊以为如何。” 陆时川将楚珩递过来的玉简吸入掌中。 听到这句话, 他的视线从玉简上又转过去,“助我再上层楼。” 楚珩一脸笃定,“师尊一看便知。” 陆时川于是散出神识沉入玉简中。 不足半刻钟,玉简上跳动的灵气浮尘归于平静。 楚珩捻动指尖,“师尊看完了?” 陆时川和他对视,“此乃合欢宗的双修功法。” 楚珩当然知道这是合欢宗的双修功法,而且是十分珍贵的秘法之一。 这是他坐稳天隐尊者宝座时打劫修真界各大宗派得来的,为了不沦为笑柄,恐怕合欢宗并没有让这个消息传扬出去。 但听到陆时川的话后,他恍然道:“原来是这便是双修功法,无怪里面还有图解。” 陆时川深深看他。 修真界中少有双修功法流传,尤其是合欢宗的秘法从来都由宗门长老亲自掌管,更不会随意泄露出去,若说普通修者没有见过双修图鉴倒很寻常,但楚珩在众多魔修中摸爬滚打,绝不可能对它陌生。 再者,楚珩又怎么会把一枚无用玉简放入随身带着的乾坤袋中。 把这样一份功法送给他——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楚珩说,“是我说错了吗,这功法不能让师尊修为进境?” 陆时川不置可否,“你有心了。无事就回去休息吧。” 楚珩挑眉,“你闭关不正是为了增进修为,如今我有功法,师尊为何不用?” 说到这,他终于开始透露此行的目的,“方才你说此乃双修功法,弟子愚钝,却也曾对双修有过了解,倘若师尊应允,我想陪你一同闭关修炼。” 陆时川重复一遍他的说辞:“你想陪我一同修炼。” 楚珩毫无忸怩,举止大方从容,“恕我直言,当初我拜入万剑宗,便是想让你这天下第一人亲自教我修行,为此我不惜放过各宗、将各宗绝学弃如敝履,可你此时却因仙家封印松动而闭关,且出关之日遥遥无期,我岂非得不偿失。” 他避开陆时川的黑漆漆的眸子,转过身踱了几步。 “我知道你闭关是为注定的浩劫筹谋,而我没有你这样心系天下的胸襟,我只为自己筹谋,不过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变得更强。既然如此,利用这功法闭关对我们来说是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陆时川看着他俊逸坦然的侧脸,稍久才道:“如此说来,你想同我双修是深思熟虑过了。” 楚珩脚下顿住。 他一转脸就望进陆时川深邃的眼眸当中,表面维持的镇定险些露出破绽。 所幸他很快收敛心神,抬脚走到陆时川身前,“此法的益处就摆在面前,何需深思熟虑。” 陆时川就说:“也好。” 楚珩怔了怔,错以为是幻听,脱口而出:“什么?” 他虽然把双修的借口找得天衣无缝,可他没来得及、准确来说是避免去想陆时川给他的回复会是哪一种。 而陆时川没有重复第二遍。 他知道楚珩一定听见了。 果然,楚珩很快回过神来,他眸子里简直在发光,“你同意了?” 陆时川将玉简抛还给他,“把它熟记于心。” 楚珩手忙脚乱把它接下来,嘴边弧度不由自主上扬,“我们何时开始修炼?” 陆时川说:“待你熟记功法时。” 他答应下楚珩的提议,是因为楚珩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承天柱即将倒塌,按照剧本中的时间来算,他只剩五十年的时间用于修行,五十年对于修者而言并不算长,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想要突破境界实属异想天开。 有了双修功法后,情况又有不同。 楚珩修为已过合体中期,是天下间与他修为最相近的修者,与楚珩双修,必定大有裨益。 如楚珩所说,此事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 一刻钟后,楚珩将玉简从额前移开。 他看向端坐石床上的陆时川,心跳倏地乱了一拍,他抿起薄唇,收紧五指压抑难以自控的紧张,和焦灼。 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无声深深吸气,然后缓步上前。 “师尊,功法我已熟记,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陆时川没有睁眼,语气平淡,“宽衣上来吧。”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楚珩依言抬手按在前襟。 略去躲闪的眼神, 宽衣动作由他做来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看起来格外潇洒。 陆时川身上穿的是灵器宝衣,掐诀便将之收回乾坤袋中。 两人面对而坐时身上仅着一件单薄中衣。 双修绝非一蹴而就, 按照功法中说明, 双方须要彻底适应彼此才能有所进展。 这其中自然要包括最基础的灵力运转。 陆时川先掐起法诀, “若不能继续, 无需强撑。” 楚珩也抬手起势,眼神坚定,“是。” 直到日渐西沉,他们先后睁开双眼。 陆时川探进楚珩体内的灵力出乎意料游走得十分顺畅, 作为主导一方,这样的适应已经足够。 这一阶段在功法中通需要至少半月才能结束, 或许是修为太高的缘故,他们只用了短短四个时辰就收了尾。 楚珩收势,语带笑意:“原以为要耗上一段时日, 却没想到竟这般顺利。” 不等话有回音,他忽然伸手按在石床上倾身过去, 单膝跪在陆时川腿侧,每说一个字便靠近一分,“不如今日便开始修炼……” 陆时川垂眸看他, 丝毫不因他湿热的呼吸拂过脸颊有任何异样,“你如此信任我。” 方才只是他将灵力探入楚珩体内,反之楚珩却没有尝试, 若真的在双修期间出了岔子,对楚珩才大大不利。 “师尊修为远高于我,我如何不信。” 楚珩微微抬头和他对视,又看不透这双黑眸里究竟带着什么样的情绪,就抿了抿唇,扯开了他的衣带。 陆时川没有制止他的动作,只挥袖落下了洞府的石门。 厚重石门轰然摔落。 楚珩呼吸悄然急促。 —————— 修行无岁月。 陆时川每与楚珩双修一次,打坐所需时日应当不少于三五年。 楚珩的修为更是一日千里。 可他不知为何再没了往日对修为的执着,只每每等着陆时川从打坐中醒来,每每想着即便不双修,哪怕说几句话也好,然而每每又变作了双修。 陆时川以为他食髓知味。 “你资质绝佳,不可过度依赖旁门左道,”今日再被楚珩注视着睁开双眼,陆时川道,“去自行稳固修为。” 他嗓音一贯冷淡,神色一如平时冷峻。 楚珩装作听不懂陆时川这句话的深意,到他身侧坐下,“我已经稳固了修为,是师尊修炼时忘了时间,也忘了我在你修炼的时候没有偷懒。” 两人的手臂与手臂相贴。 隔着单薄的中衣,楚珩隐约能看见陆时川玉石般细腻的肌肤。 他感受着陆时川的体温,无可避免回想前几次翻云覆雨。 “如果师尊不信,可以亲自检查……” 楚珩侧过脸亲吻陆时川的下颚,说话间薄唇如鸿毛般蹭过,又伸手顺着陆时川的胸口缓缓下滑,指尖擦过薄薄一层紧实的肌肉,落在脐下三寸—— 陆时川扣住他的手腕,“够了。” 楚珩挣扎着用指腹试探两下,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动情,不由咬牙,“这又不是我一个人得利,你不也修为大涨了吗!” 陆时川道:“过度依赖旁门左道,只会坏了根基。” 楚珩还要坚持,就试着摆事实讲道理,“合欢宗的双修秘法代代相传,他们的祖师爷白日飞升,合欢宗主也是合体修者,何谈毁坏根基。” 陆时川看向他。 良久,楚珩忍不住别开视线,“你怎么又这么看我?” “你如何得知这是合欢宗的秘法,”陆时川语气没有太大波动,“又如何对这秘法如数家珍。” 楚珩一滞,表面镇定补救一句,“我也是偶然听人提过,你之前不是说过此乃合欢宗的双修功法,我看它品质不凡,就记起了这件事。” 陆时川眸光深沉,淡淡说:“原来如此。” 楚珩自知败露,但还是掩耳盗铃,继续说:“这秘法对我们大大有利,况且你每次都要打坐几年之久,根本不可能毁坏根基。你我都不是刚入道门的修者了,双修之后生出的丁点坏处,即便不加注意,也不会酿成恶果。” 陆时川没再理会他的话,径自散出神识感应洞府外的场景。 此时的万剑宗中,守山大阵已然升起,弟子们神色凝重、行走匆匆,五大长老只留其三,明昭也不在宗内。 看来邪气已经跨过了海域。 他收回神识时,楚珩也睁眼看了过来,“你要出关吗?” “还不是时候。” 楚珩不动声色地建议,“如今天地浩劫将至,我们要抓紧时间提升修为,到时也好多些胜算。”像是真的一心一意只为进境。 于是不等陆时川拒绝,他就动作起来—— —————— 再过二十年,陆时川和楚珩一同出关。 短短五十年过去,楚珩已从合体中期跨至合体后期圆满,进境之快令人咂舌,万剑宗上下,除了陆时川一人之外,已经没有人能看出楚珩的真正修为。 当日两人出关时,明昭就在宗内。 他恰巧亲眼看见楚珩跟在陆时川身后从洞府出来、看见楚珩对陆时川的态度比五十年前更加亲昵,而陆时川也没有察觉不妥。 他们前后到了议事大殿。 五大长老也在,见到陆时川先是一喜,“恭喜宗主出关!” 然后汇报起这些年来修真界中的变化。 谈及承天柱时,殿内倏地寂静一瞬。 “承天柱,”最后还是大长老艰涩开口,“倒了……” 不同于陆时川早已经知道了邪灵冲破封印的时间,身在局中的这些人对这注定会发生的事感受更深。 “如今邪灵肆虐,但凡被邪气占据之处,皆是寸草不生,虽说有修者相助,凡人依旧死伤无数,”二长老叹道,“若是不能及时找出解决的法子,人间将生灵涂炭。” 大长老又说:“我等一直没去打扰宗主修行,也是因为即便宗主出关也对仙家封印无计可施啊……” 不知是谁喃喃一句,“以宗主资质,百年后飞升也有可能,如今被这邪灵拖累……” 殿内又安静片刻。 陆时川转而说:“可找到尹氏族人踪迹。” 明昭摇头,“尹氏族人隐世不出,各宗合力去找,也未能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真正的乱世还没到,尹氏族人要窥破天机要耗去至少三位长老性命,他们不肯轻易露面也属正常。 几人又交谈几句,才渐渐停歇。 这时明昭忽然说:“师尊,弟子还有另一事想单独禀告。”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楚珩。 楚珩心中一跳,立刻明白明昭想单独禀告的事一定与他有关。而他唯一能让明昭抓到的把柄,也只有一件事。 只有这件事,他绝不能让陆时川从别人口中得知,“巧了,我也有话要说。” 明昭皱起眉头。 楚珩负在身后的手缓缓合拢。 他还不能确定陆时川得知他的身份后会不会对他生出厌恶。 原本他是打算再等一等、等到陆时川对他再稍稍了解,等到陆时川寒冰似的心能稍稍融化,到时他再说出实情,至少不会不像现在这般被动。 陆时川视线从明昭脸上扫过,落在楚珩身上,“你想说什么。” 楚珩心中惴惴,但表面不显。 “也不算什么,”他语似轻描淡写,“一直忘了说,我来自天隐山脉。” 五大长老不由惊怔。 “什么?天隐山脉!?” “你竟来自天隐山脉?!” 众所周知,天隐山脉是魔修聚集之地,寻常修者与魔修格格不入,在其中便会寸步难行。 “可你,”修为在长老中最高的四长老张了张嘴,“可你身上分明没有魔道气息……” 楚珩只看着陆时川,他向来不能从陆时川的脸上看出自己想要的、或是不想要的情绪,这让他更觉焦虑,就敷衍着回道:“我自然有掩饰气息的灵宝。” 明昭说:“楚师弟说得如此轻敲,恐怕不止如此吧。” “哦?”借着陆时川看不到的角度,楚珩回首看向他的眼神含着戾气,“不知还有什么指教。” 明昭对陆时川拱手,“师尊,弟子在十年前无意中见到了曾和楚师弟一同在各宗会武时出现的男子,那男子经证实,是天隐魔尊座下的六大使者之一,地位仅次于左右护法。” 陆时川没有意外。 他在明昭开口时就猜到了明昭想说的话。 不过,这个“无意”有待考究。 自楚珩留在万剑宗内那日起,他二人就对彼此看不顺眼,陆时川也不清楚他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 然而明昭的话还没有说完。 “那使者当日对楚师弟态度恭敬顺从,加上楚师弟方才亲口说出来自天隐山脉,”他神情肃穆,难得这样咄咄逼人,“想必,楚师弟的身份一定大有文章。” 楚珩顾及陆时川还在一旁,强压心头暴怒。 五大长老已经听出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顿时骇然。 明昭解释道:“在修真界中,以师尊修为最高,楚师弟修为仅次于师尊,绝非无名之辈。你身旁有天隐使者跟随,长相又与时常与各宗交手的右护法何足道毫无相似之处,据传左护法闻知林虽计谋过人,修为却不至合体,这样说来,楚师弟在天隐山脉的地位,昭然若揭。” 五长老惊得倒退两步,“竟,你竟是那魔尊!” “这怎么可能……” 众人齐齐后退一步,眼中俱是戒备。 楚珩袖中双拳握得更紧。 在明昭话音落下的当口,他反而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揣测陆时川的脸色。 “这又如何,”他脸上没了刚出关时不能抑制的浅淡笑容,语气也变得冷硬,“本座从未想过隐瞒身份,你们不问,莫非要怪本座不说。” 明昭不答,又对陆时川拱手,“请师尊示下。” 明知正道与魔修水火不容,楚珩还是忍不住想知道陆时川是如何看待他。 接着,他听到陆时川一贯冷冽的嗓音传到耳边。 “你们以为如何。” 楚珩既松了口气。 紧接着更觉得胸中酸涩。 他抿直的唇角微微下撇,强迫自己不再去深想。 良久,才有长老开口。 管理宗中俗事居多的二长老心思较为敏捷,委婉道:“如今天柱倒塌,邪灵祸乱人间,天下生灵须齐心协力一同对付邪灵才有一线生机,此时内乱万万不可,尊者修为高深,也该号令座下魔修与我等同进退才是。” 四长老曾与魔修多次交手,对魔修行事作风一直不喜,但念及楚珩在万剑宗时种种表现少有恶意,便只冷哼一声,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 “楚——”大长老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改口说,“尊者身为天隐众魔修之首,区区万剑宗,自然不敢将魔尊收入门下,敢问尊者预备何时下山?” 他问过这一句,殿内静得异常。 楚珩看着陆时川,“你呢,”他察觉自己声音掺进沙哑,顿了顿,恢复清越再说,“你是怎么想的?” 陆时川自一开始就知道楚珩是天隐尊主,其实并不在意。 不过五大长老连同明昭在内都对楚珩的身份不能接受也在他预料之内,毕竟魔修多是心术不正之辈,天隐尊主又行踪诡秘、流言颇多,一向被正道修者所不容,何况楚珩修为太高,难免惹人忌惮。 楚珩心怀忐忑等了再等,他有心催促,话到喉间又吞了回去。 稍久,陆时川道:“将楚珩从记名册中划去。” “是,宗主。” 楚珩耳旁只剩下了这道清冷的声音。 他轻声呢喃一句,连自己都没能听清。 连陆时川也没有听清,“自今日起,”他接着说,“你不必留在万剑宗,去处随你心意。”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楚珩笑了笑, “随我心意?” 陆时川看他一眼,“是, 随你心意。” 楚珩狠狠攥拳! 他胸中的火气瞬间翻涌! 他想质问陆时川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如果是这样, 那闭关的那五十年又算什么! 难道亲密相处五十年, 竟简简单单就被一个魔修身份击垮? 楚珩又笑一声, “好。”他道, “很好。” 这天下没有谁离不开谁,既然陆时川对他如此薄情寡义,他又何必留下来自取其辱。 “如你所愿,”楚珩冷声说, “我即刻下山。” 围在陆时川身前的五大长老让出一条路来,楚珩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时川看着他的背影骤然化为一道流光直冲天际, 便知道他是何等气愤。 明昭上前一步,恰时遮住陆时川视线,“还未来得及恭贺师尊, 此番出关定是修为又有突破。” 长老们纷纷附和。 看出方才楚珩情绪有些不对,他们都不想让陆时川再在紧要关头还要分心关注楚珩。 虽然陆时川没有如他们所想般对楚珩负气而走的事情那么在意。 他已经给了楚珩一个提示, 再者,即便楚珩没有注意到这个提示,按照他的了解, 这件事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落幕。 “宗中各处法阵布置如何。” 见陆时川丝毫没被影响,明昭握剑的手稍松,他回道:“师尊放心, 已安排妥当。” 这之后布置阵法的四长老就此事大略汇报少时,陆时川微一摆手,“我知道了,你们各去忙吧。” “是。” 明昭留了下来。 “师尊,”他眼底带着踌躇,然后才道,“师尊会责怪弟子当众揭穿楚珩身份吗?” 陆时川转眼看他,“我为何要责怪你。” 明昭垂首盯着脚前,“弟子看得出,楚珩对师尊一直敬重,师尊也对楚珩青眼有加,若非弟子追究,他应当也不会在宗中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他毕竟是天隐山脉的魔尊,弟子……” “你原本只打算把他的身份单独告诉我,算不上当众揭穿。”陆时川说,“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明昭这才抬起头来。 陆时川和他对视,眼神微动,伸手扣住他的脉门,果然探出他的修为有了长足进步,“短短五十年便有突破,不错。” 明昭抿唇浅笑,“师尊曾指出弟子不足之处,弟子自当改正。” 陆时川颔首,“日后还有何处不能明悟,随时来找我解惑,不要误了修行。” 明昭心中漾出圈圈暖意,“是,弟子谨记师尊教诲。”说完他后退半步,“师尊今日出关,一定不喜旁人打扰,弟子先行告退,明日再来向师尊请安。” “嗯。” 明昭再退三步,才转身化为流光远去。 陆时川也没有在议事大殿久留,他在明昭离开之后回了寝殿。 直至日落月升。 天色渐晚。 一个鬼祟的身影飞速闪过。 陆时川的双眸在阖起的眼睑下微不可察颤动一次。 他没有睁眼。 门外的黑影于是停在窗外左右为难。 来人恶狠狠地盯着陆时川冷峻沉静的脸,打从心底痛恨这个仿佛永远理智的男人,却又深深被对方吸引。 这种矛盾的心理已经折磨了他一个下午。 还有另一个事情、准确来说,是还有一句话在一并折磨着他。 这句话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尤其是其中四个字,但这句话由寝殿中这个男人说出口,他又好像没有那么确定了。 所以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达到目的之后,他就能够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这里,这一次他一定能走得绝对洒脱,让陆时川也尝一尝被人抛下的滋味。 想到这,来人扬起唇角。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样的场景发生在面前,便闪身进了寝殿,来到床边。 两人之间是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陆时川手中掐着的法诀不变,“为何回来。”他睁开双眼,果然正对上楚珩望过来的视线,“你应该回天隐山脉,那里远比万剑宗安全。” 楚珩收回堪堪要伸出去的右手。 所幸袖袍宽大,让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突兀。 “你想让我回天隐山脉,”楚珩问,“你想让我离开万剑宗吗?” 陆时川说:“这是你自己要做的决定。” 楚珩挑眉,“还是随我心意?” “随你心意。” 陆时川话音落下,寝殿内安静片晌。 “若我要留下呢,”楚珩转过身,往前踱过两步,避开了陆时川的视线,“你也随我心意吗?” 陆时川只能看见楚珩好似与寻常没什么不同的小半张侧脸,“我说过,这是你自己要做的决定。” 他嗓音还是一如平时般微微冷淡,见楚珩不肯回头,就再补充一句,“如果由我决定你的去留,如何算是随你心意。” 楚珩心跳乱了一拍。 他完全忘了来之前做好的打算,他猛地回身看向陆时川,“这么说,你不介意我留下来?” 陆时川说:“我为何要介意。” 楚珩踏近一步,将两人方才拉开的距离缩短,“可你之前在议事大殿说的话——” 陆时川只说:“你同我双修,却还要做我的弟子吗。” 楚珩微怔。 渐渐,他眸中有流光溢彩,“你将我除名,是因为你和我在双修……” 陆时川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 修真界中,师徒双修是有违伦理的一桩丑事。 尽管楚珩只是个记名弟子,而且整个万剑宗包括其余各宗都知道楚珩也不仅仅是一个弟子那么简单,但在记名册中除名的表面功夫该做自然要做。 楚珩这时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又问:“你让我随心意决定去留,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让我走?” 不等陆时川回答,他语气掺进笑意,“你根本没打算让我走,是不是?” 折磨了他一个下午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他喜不自禁,“我就知道——” 倏地,他冷不丁望进陆时川平静的黑眸,立刻镇定下来,“我就知道,你和我双修是各得其所,尤其如今正值大难,正是你最需要修为的时候,你怎么会只因我是魔修便要让我离开。” 陆时川听他说完,“这么说来,你决定要留下。” 楚珩浑不在意似的,“与你双修这五十年,比我独自修炼百年更有成效,我为何不留下。” 就,将在窗外时决意抛弃陆时川的冷酷无情尽数抛诸脑后。 陆时川看他一眼,“原来如此。” 楚珩错开他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床榻,“说起双修,我倒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嗯?” 楚珩说:“闭关的五十年,我不忍打扰你修行,可此刻你已然出关,不如今夜不要修炼,我们做些旁的事轻松一下。” 陆时川不必深想就能猜出他的心思。 楚珩倾身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他解开陆时川的衣带,“每回双修你都不能尽兴,今夜若不用顾及修炼,”他的薄唇顺着陆时川的喉结往下游走,声音有些听不真切,“你还要继续忍下去吗……” 陆时川的欲望被他握在掌心—— 楚珩听到他的气息终于有了变化,“你不开口,便是同意了。”说着跨坐在陆时川双腿上,“今夜,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陆时川抬手扣住他的后腰,稍一用力。 两人位置翻转。 楚珩如瀑黑发铺在身下,让他肌色如玉。 躺在床上,他呼吸悄然急促,有淡淡本文由绯鸢独家整理更多精彩好文认准绯鸢胭脂颜色随着陆时川手掌拂过之处晕染。 陆时川居高临下看着他强忍情|欲的脸。 “好。” 第80章 第八十章 陆时川与楚珩在寝殿中整整两日没有出门。 直到第三日晌午, 陆时川听到有人敲响了无大事不可靠近的剑钟,才掐诀穿上宝衣, 下一刻他闪身床下,对楚珩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楚珩随他起身, “我跟你一起。” 楚珩没有离开的事早晚会被发现, 陆时川也没有打算隐瞒, 就随他去了。 见陆时川没有拒绝, 楚珩脸上堆起笑意。 两人一同来到议事大殿。 殿内有明昭和大长老,其余四位长老没有到场,然而殿内不仅仅只有这两人,还有十余位形容狼狈的修者, 他们多数盘坐地上,正在疗伤。都不是万剑宗的人。 见到陆时川和楚珩的身影一齐出现, 明昭和大长老愣在原地。 “这——” 又另一个更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大长老还没出口的疑问,“陆宗主!”这人声音悲恸,但狼狈最少, “陆宗主定要救我满云宗上下于水火啊!” 是满云宗宗主萧长河。 陆时川方才来时已经见到山顶的满云宗弟子,数量算不上众多, 且没有一人毫发无损。 “如今我满云宗已毁于邪灵之手,还请陆宗主能看在往日情面,让我门下弟子在万剑宗休养一段时日, ”或许是想到了宗门惨状,萧长河虎目中落下泪来,“若非无路可走, 我定然不会来打扰陆宗主清修……” 陆时川冷眼看他。 剧本中,邪灵吞噬满云宗就是真正浩劫的开端。 而原主收留了萧长河,也可以算得上是使万剑宗覆灭的开端。 在休养期间,原主为了救济天下,不惜一切代价开放宗门的藏宝库,宗门内任何弟子都能从中任取所需灵药灵宝。 没过多久,萧长河便在无意间察觉到传承了万万年的万剑宗底蕴之深厚,但那时他寄人篱下,加上远远不敌原主,于是只将这份嫉妒强压心底。 直到原主修补封印后不知所踪,修真界也不再受邪灵困扰,可除却人手损失惨重,万剑宗处于地理天然优势,竟连守山大阵都没有破。 想到万剑宗内的藏宝阁没被浩劫压垮、更极有可能无人看管,萧长河贪婪心思再起,只是他自知靠他一人绝不能吞下这瘦死的骆驼,于是暗地里与各宗中的好友联系,没多久就集齐了一支“魔修大军”。 换而言之,萧长河便是害死原主的主谋。 “也好,”陆时川很快答应了萧长河的请求,“留下无妨。” 萧长河虽然欣喜,可宗门被毁的巨大伤痛压在肩上,他只勉强笑了笑,“我代所有弟子,拜谢陆宗主仗义相助。”话落,一揖到底。 陆时川代原主受了他这个大礼,然后转向大长老,“去安排吧。” 大长老道:“二师弟和三师弟正在安置满云宗弟子的住处。”他说到这有些为难起来,上前两步到陆时川身侧传音道,“宗主,这些弟子安置下来并无不妥,可他们之中已有人沾染了邪气,若放任他们自如行走,宗中弟子修为低微,恐怕难以及时抵御啊。” 陆时川久未答话。 大长老等得着急,不由抬眼去看他神情,却一眼望进他深不可测的一双黑眸。 “不必忧心,”陆时川语气微冷,但一如既往能让身侧的人感到安定,“萧宗主自会解决。” 大长老也不追问,“是。” 稍久,萧长河果然开口:“陆宗主,我还有一件不情之请,想请陆宗主、不,请长老帮忙。” 他这时还没有对万剑宗有任何垂涎,说话时带着五分装作十分的感激之情,说到这个不情之请,还有些窘迫。 大长老则不明所以,“萧宗主但说无妨。” 萧长河咬了咬牙,直言道:“诸位有所不知,那肆虐的邪灵十分霸道,我只被邪气袭身,竟也好似被它钻入经脉之中,如今幻象频生,我无法集中精力,是以想请长老助我疗伤。” 大长老恍然,“自然可以——” “等等。”陆时川抬手拦下大长老动作。 不等萧长河脸上的笑意变得难看,他又说,“邪气诡谲,还是让我为萧宗主驱除邪气吧。” 萧长河体内的邪气并非他言语中那么简单,大长老当年便是一时不察被反噬,导致身受重伤,最先在大战中陨落。 “果真?”萧长河喜不自禁,“那就麻烦陆宗主了!” 他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还有些担心大长老不能解决他的伤势,如果是天下第一人亲自为他疗伤,结果自然两样。 站在陆时川身侧的楚珩却皱眉道:“你亲自替他驱除邪气?”他是在场之中最了解邪灵入体多么麻烦的人。 更何况萧长河要麻烦的人是陆时川。 “此人是满云宗宗主,他门下长老众多,难道找不出与他修为相等的同门,何必要到万剑宗来装模作样,分明是别有所图。” 萧长河脸色大变! 他之前并未参加各宗会武,也没有见过楚珩,见楚珩穿着万剑宗弟子长袍,理所当然以为这是陆时川弟子,便放出合体初期修为气势,“你这竖子,竟满口胡言!” 楚珩立刻察觉,他不屑冷笑出声,俊逸脸上毫无痛苦之色,然后他对陆时川说:“这可是他自找的。” 陆时川神情平淡。 紧接着,楚珩身上滔天气势喷薄而出! 萧长河首当其冲,他还没回过神,顿觉千万斤重的巨石撞进灵台,压得他喘不过气,楚珩合体后期大圆满的修为狠狠将他压制,耳旁仿佛传来经脉碎裂的可怖声响—— 楚珩再冷冷一笑,“我是不是胡言,你最清楚。” 说罢只针对萧长河一人的气势再盛,后者被他话中深意刺得心神一晃,下一刻便被压得狠狠跪在地上,将议事大殿内铺设的青曜石地砖跪得龟裂,跪得五脏险些移位,一口鲜血立时喷了出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这口血染红了地砖,明昭和大长老才反应过来—— “够了。” 楚珩挑眉,闻言收势。但也看出陆时川其实对这个萧长河并不放在心上,甚至好似有意纵容他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否则早在一开始便能将他拦下,怎么会等到现在。 萧长河只觉压力一松,脱力般往地上倒去。 所幸及时双手撑地,才没有丢脸至真的摔在众人眼前。他身旁的满云宗长老、弟子,不禁如临大敌。 楚珩抬指弹了弹身上莫须有的灰尘,“竟如此不经事。”他嗓音低沉,下一句只响在萧长河脑海中,“若下次再敢诋毁本座,天下间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你要尽数试过一次才可赴黄泉。” 萧长河直觉一股阴森寒气顺着脚底往上游走。 陆时川不咸不淡训斥了一句,“做事这样无礼,像什么规矩。” 楚珩眯眼看向萧长河。 后者连忙开口,“陆宗主,此事是我不好,与道友无关,”他不敢招惹一位修为远高于自己的人,咬牙说出实情,“我体内邪气的确蔓延迅速,迫不得已之下才拖延至今。” 楚珩轻笑一声。 想到楚珩不必出手就让他毫无反手之力,萧长河头皮发麻,但此时陆时川才是能救下他命的人,他怎么也要找出一个借口,就说:“我并非有意欺瞒,只是邪气蔓延实属常事,我一时心急,忘了提前告知,望陆宗主见谅。” 大长老听着,难免心中复杂。 他对楚珩原本没有多少好感,方才楚珩伤了萧长河他还有些气恼,可此时听来,萧长河竟果真谎报了伤情。 他与陆时川不同,若被邪灵反噬,恐怕难逃重伤。一如楚珩所言,满云宗长老众多,比万剑宗更多出三位,若他们都帮不了萧长河,他又有什么本事能帮。 这样简单的道理,萧长河果真想不到吗…… 陆时川将大长老的神情收入眼底,又看向楚珩。 楚珩传音道:“你看我做什么,”他意有所指,“我可不是为了他。” 陆时川没有理会他的话,对萧长河道:“坐。” 楚珩又皱起眉头。不过这次没再开口,既然陆时川已经决意要做的事,就一定有陆时川的道理,他已经给了萧长河一个教训,接下来只为陆时川护法便是了。 而萧长河说完一席话后眼神一直躲闪,听到这句话连忙依言坐下,深怕陆时川改口。 大长老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时川余光看见大长老的欲言又止。 但他要做的事没必要同旁人一一解释。 接着他掐诀点向萧长河头顶百会穴。 少时,便有了打算。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萧长河体内的邪灵果然已经堆积在经脉中, 十分顽固,若是由大长老为他疗伤, 恐怕第一日便会遭到反噬。 而如今即便是陆时川亲自出手,第一日也用了整整三个时辰才结束。 直到最后一丝邪气被清出萧长河的体内, 时间已过去半月有余。 驱除邪气后, 陆时川如同这半个多月的每一次收尾之前般, 掐诀往萧长河丹田内打进一道灵力。 萧长河毫无所觉, 他只能感受到经脉一日更比一日顺畅,幻象近几日也几乎不见,此时不论是陆时川让他做什么,只要是用对身体有益的借口, 想必他都不会拒绝。 不过陆时川无意与他交谈。 将最后一道灵力打入萧长河丹田后,他手中法诀再变。 萧长河闷哼一声, 体内有灼伤似的痛楚转瞬即逝,他看向陆时川:“陆宗主,这——” 陆时川没有理会。 他将宗中绝学万剑诀凝成一方灵力阵法锁住萧长河几处经脉, 阵眼落在丹田处。 如此一来,只要萧长河稍稍有了引动, 陆时川便能随意引动万剑诀废了他的修为。 这方法阵不被引动时绝不会被萧长河发觉,后者也根本察觉不出旁的异样,加上邪灵已除, 他对陆时川只有感激。 法阵结成,陆时川拂袖起身,“休整一日即可。” 萧长河掐诀运起灵力, 果然得心应手,他连忙拱手笑道:“多谢陆宗主救我一命,此恩一定铭记于心!” 楚珩笑了一声:“说得倒是轻巧。” 萧长河笑容立刻尴尬起来。 所幸明昭匆匆进殿打断了这样的气氛继续蔓延。 “师尊!”明昭神情肃穆,“紫霞宗传来消息,已找到尹氏族人的下落。” 陆时川估算过日期,对此不觉意外,“人在何处。” 明昭道:“秦宗主传信中言明,尹氏族人会在明日抵达紫霞宗。” 陆时川颔首,“去安排吧,尽快启程。” “是!” 话落,又匆匆退出殿外。 萧长河看着明昭化为流光远去,才说:“事关邪灵,明日我等与陆宗主同去。” 陆时川没有拒绝,“也好。” 待萧长河也离开后,大殿内终于只剩下陆时川和楚珩两人。 “半个多月,”楚珩不满地说,“这姓萧的分明不存好心,你为何要浪费这半个多月救他?” 陆时川说:“日后他有些用处。” 没了萧长河,就没了各宗趁难洗劫万剑宗的领头人,到时再想将那群道貌岸然之辈一网打尽,就要花费更多心思。 楚珩自然猜测不出陆时川的想法,他唇角微一下撇,但很快又稍稍扬起,“那如今你忙完了疗伤之事,不如再同我一起去你房里修炼?” 陆时川看他。 楚珩模样俊朗,眸中笑意像极了撩拨。 左右无人,楚珩挑眉上前一步,“你修炼至今,从未有过道侣,如今竟然一点也不期待吗?” 陆时川不置可否。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每一次任务对象都对床|事这样热衷。 “明日我去紫霞宗,你——” 楚珩接口得直接又自然:“我自然会陪你一起去。” 陆时川沉默片刻。 明日去紫霞宗见到尹氏族人后,解决浩劫的方法就会公之于众,所以他不打算带楚珩同去。 如今的紫霞海域,是连他也不能确定能全身而退的地方。 如果楚珩知道此事,恐怕不会轻易接受他的做法。 “不,你留在万剑宗,”陆时川说,“明日各宗齐聚紫霞宗,你不便露面,不必和我一起赶去。” 楚珩皱眉,“以我的修为,修真界中有几人能识破我的身份。” 陆时川的语气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下,你去歇息吧。” 见他转身,楚珩一把拉住他的小臂,“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紫霞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时川知道他向来心思细腻,再拒绝便会让他生出疑心。 稍久,他才开口:“你一定要去。” 楚珩走上前来,看着陆时川的眼睛,“我一定要去。” 陆时川深深看他,“若你坚持,此事随你。” 楚珩莫名心中一乱,却分不清是否因陆时川的话而起,但觉得这一定与所谓尹氏族人的天机有关,“你真的没有事瞒着我?” “嗯。” 陆时川跨出殿外。 这半个多月以来,明昭已经将万剑宗五十年中布置的阵法陷阱一一报备,其中几处他亲自出手加固,出其不意间给贼人一个措手不及实属轻松事。 这次前往紫霞宗,他会留下宗主三大长老坐镇,受弟子尊敬的大长老、善用计谋的二长老和修为最高的四长老。此时万剑宗虽说损失弟子众多,有他们三人在,至少在重新封印邪灵之后能保有几分还手之力。 两人回到寝殿。 楚珩轻车熟路走到桌前坐下,他倒了一杯茶举在唇边,看着陆时川背影的眼神带着深思,“你觉得尹氏族人真的能测算出救世之法?” 陆时川看着远处天边厚重的邪气阴霾,“这已是世间唯一的希望。” 楚珩试探着问:“若他们真的有,你会如何。” 陆时川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隐约能猜出了这一点,就回头看他一眼,“如果真的有,那也是明日的事。” 楚珩把杯中凉茶以灵力加热,一饮而尽。 “既然明日的事你不想谈,”他搁下瓷杯,敲在桌上是“噔”一声轻响,响声未消,人已经闪身直陆时川身侧,“那不如我们聊聊今日的事。” 话落伸手缓缓拉开陆时川的衣带—— “你觉得呢……” —————— 到了第二日清晨,以陆时川与楚珩为先,明昭断后,三长老与五长老一左一右御剑而起,一行五人话别其余人后,化为流光往紫霞宗方向而去。 他们并非第一批来到紫霞宗的人。 紫霞宗首峰顶上人声鼎沸,秦安身为紫霞宗宗主,正在其中穿梭交谈,见到陆时川落地,他连忙走过来。 “陆宗主到了。” 陆时川道:“秦宗主,尹氏族人何时赶到。” 秦安刚要开口,他身后就传来一声回答。 “有劳挂心,我与族人已然到了。” 秦安未出口的话停在舌尖,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侧过身让开了路,示意陆时川到殿中说话。 殿中立着一位身穿月白长袍的男子。 他背对门口,听到脚步声才回过身来。 男子身形偏瘦,长相虽然俊秀却有些苍白,与陆时川对视一眼,还举拳抵在唇前咳了一声。 他身侧还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见状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少主——” 男子抬手止住她的动作,然后对陆时川抱拳道:“在下尹恩,久闻陆宗主大名。”一举一动颇有贵气。 楚珩眼看着两人对视。 表面无动于衷。 悄悄郁结于心。 作者有话要说:  被各种推送的小视频吓到了,南方的小伙伴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安全最重要 —————— 另,推荐一篇基友的主受小甜饼~ 《我家经纪人会读心[娱乐圈]》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一句话推荐:甜滋滋热乎乎小甜饼! 【文案】 林竹能读心。 靠这个当经纪人,林竹从来没有抢不下的资源。 “加十万,谈不谈?” “你手里的剧本是给谁的,你应该清楚。” “您爱睡谁睡谁去,这个戏我们不接了。” 经纪人林竹从来没怂过,护着自家息影了三年的艺人,在娱乐圈掀起一阵横冲直撞的飓风。 吓唬走八卦记者,拖着钟杳坐在大排档里,林竹拍胸口:“不怕,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都能知道吗?” 息影三年的影帝钟杳扳住他,目光静静迎上他的:“我呢,能看出什么?” 林竹自信满满,酝酿三秒刚要开口,眼中忽然显出错愕,脸上迅速腾起红晕。 金牌经纪人头一次犯怂,指尖拧着衣角,低下头嘟嘟囔囔。 “看出——你刚泡了方便面,西红柿牛腩味儿的……”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与陆时川话过, 尹恩余光看见站在一旁的楚珩,心中微动, “道友气质不凡,并非是寻常修者, ”他又转向陆时川, “却与陆宗主一同到场, 实在让人意外。” 楚珩久违生出一种被一双眼睛看穿的感觉, 他眯起黑眸,“既然知道本座身份,就该知道长舌多嘴之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他对这个病秧子似的男子没有半分好感,直觉此人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 尹恩身侧的女子柳眉竖起, “你——!” “好了,双儿, ”尹恩又咳一声,主动告罪,“是我唐突, 冒犯了道友,还请道友见谅。” 话落,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对陆续进殿的众人道,“想必诸位都对救世之法多有期许, 家父今日遣尹恩来此,便是为了告知诸位,我族人的确参破了天机。” 他的嗓音带着特殊的缓慢平和律感, 令人如沐春风,大殿缓缓安静下来。 陆时川与楚珩并肩站着,听他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尹恩要说的话也不算多,只不过话中的内容让人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与剧本中果然一般无二。 按照天道指引,尹恩带来了族中秘宝。他示意身侧双儿将秘宝取出来,而后摆在殿内各宗众人面前。 这是一个半成型的阵法。 “只需将充足灵气灌入其中,再由将之带入紫霞海域的修者亲自结印,便能生成一个威力十足的封印。”尹恩扫视一圈场中人的神情,视线最终落在陆时川的脸上,“如我方才所言,紫霞海域危机重重,若想在肆虐的邪灵中穿身而过,妥善起见,结印之人必须是修真界中修为高深的修者,如此才有一举成功的可能。” 闻言,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转向陆时川。 楚珩脸色陡然阴沉,“无稽之谈!” 尹恩轻咳两声,打破殿内愈发压抑的气氛,“尹恩无意强迫陆宗主去做这九死一生的难事,可如今天下兴亡尽在这一方封印能否重新压制邪灵之中,若陆宗主不肯出手,修真界中又有谁有这般修为能独身去闯那紫霞海域呢。” 楚珩眸中冷酷更浓,他以迅雷之势上前,不等众人看清他的身形,便已经扣住尹恩脖颈,嗓音宛如寒冰,“凭你片面之词,有几分可信?” 被钳制要害,尹恩苍白脸上浮出两片不自然的红润,“信与不信,自在道友心中——” “放开少主!” 他话没有说完,见到主人被困的双儿怒喝一声,一掌推向楚珩! “双儿住手——” 却提醒得迟了一些,楚珩心中极尽不耐,但明白陆时川一定不会喜欢他在此大开杀戒,只反手一掌将双儿扇飞出去。 即便如此,双儿落地也‘噔噔噔’连连倒退,好容易才堪堪站稳,所幸没有受伤。 尹恩这才松了口气,“多谢道友手下留情。” 楚珩冷笑一声。 这时,陆时川抬袖拂开楚珩的手,松开了尹恩,“够了。” 他说,“既然如此,依尹少主之见,该何时启程。” “宗主!” 听到陆时川说出这句话,他身后两位长老也忍不住走上前来。 两人俱是一脸震惊与愁绪,“宗主,三思啊!” 刚才尹恩向各宗解释得非常清楚,若独自前往如今的紫霞海域,一是会直面邪灵源头,其中危情可想而知;二是将拼尽全力修补封印,稍有不慎便会落得无法退离的地步。 此外,事毕哪怕成功,封印之外的邪灵也不会立刻消失,可此时修者几近力竭,又怎么还能自保。 更何况还有尹氏族人测算出的“九死一生”,此行实在凶险重重。 周围各宗此时也面带复杂,一言不发。 邪灵祸乱人间以来,万剑宗死伤无数,付出种种皆被他们看在眼里,此刻又怎么有颜面再劝万剑宗宗主去做这几乎必死的险事。 可此事若陆时川不做,终归要有旁人来做,但旁人又有谁会去做? “宗主——” 陆时川抬指示意长老们不必多说,“事关天下,岂能因一人性命止步不前。” 五长老嘴里一苦,还要再劝,“可——” “我不同意……” 另一道声音打断了五长老的话,后者看向出声的人,和身旁三长老对视一眼,默默闭上嘴退了回去。 陆时川心中暗叹。 楚珩再重复一遍,“陆时川,我不同意。”他的黑眸里泛着倔强的光,“天下何其大,凭什么万事都要你万剑宗出头?你修为最高,便理所当然去送死吗!” 陆时川转眼看向他。 这双眸色的眸子里有陆时川再熟悉不过的影子。 见陆时川久久不答,楚珩下颚渐渐冷硬,他抬手狠狠攥住陆时川的手臂,“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死了……”他顿了顿,嗓音低沉得沙哑,“万剑宗该如何,关心你的人又该如何?” 三长老没有看出两人之间特殊的纠葛,低声附和道:“宗主,如今时间还来得及,不若回宗后准备妥当,再做决定?” 然而时间已不如他所说的这么充足。 尹恩只得开口:“最迟明日午时,否则再难有修补封印的良机。” 楚珩骤然暴怒,“你给本座住口!” 他体内气势勃然而出! 周围数人未作防备,接连后退几步,才被迫升起灵力罩勉强站稳。 陆时川先出手替尹恩挡下这一击。 接着宽大袖袍的遮掩,他伸手揽住楚珩腰身,“不要胡闹。” 然后看向尹恩,“有劳准备一二,我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殿中已没了陆时川和楚珩的影子。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陆时川与楚珩来到罕有人迹的紫霞宗山脚下。 “这就是你为什么不想让我陪你一起过来的原因, ”楚珩落地后便背对着陆时川,“是吗, 你好像早就知道尹氏族人带来的消息会是什么。你已经决定要做你所谓该做的事。” 陆时川与他相隔两步之远。 周围古树高耸入云,有青鸟在山林中追逐脆鸣。 但沉默的气氛还是逐渐在两人间蔓延。 楚珩收紧五指, “为什么不说话。” 他猛地回过身, 黑眸一错不错盯着陆时川的眼睛, “你这么轻易就能放弃一切, 那我算什么?” 陆时川也回望着他,“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 楚珩冷笑一句,“冷静?”他攥拳的手骨节发白,在宽大的袖袍中微微发抖, “你根本没有在意过我,是不是, 拜入你门下也好,双修也好,统统是我自作多情!” “楚珩——” “可即便你不将我放在心上, ”楚珩偏开视线,避过了陆时川开口时的神情, 他更怕听到陆时川认可他的猜测,“即便如此,你的万剑宗、你辛苦挽回的这个传承, 你不再打算继续挂心了吗?” “万剑宗自有明昭与五大长老坐镇。” 楚珩握紧的双拳倏地一松。 他看了一眼陆时川,冷冷道,“这么说, 你早已安排妥当了。”他的嗓音是修者难有的低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克制,“唯独我,一切都被蒙在鼓里……” “我从未将你蒙在鼓里。”陆时川语气平淡,“再者,去紫霞海域我有九分把握,不会有去无回。” 看着楚珩执拗的双眸,他眼底泛上些微柔和,“不必忧心,我会活着回来。” 楚珩眼角涌出愤怒与难过的红润,他顿了顿,直言道:“我不信。”他退了半步,接着又快步上前,“陆时川,这世间也该有旁人来为你分担这份救世之责了,你不要去。我不准你去。” 他抬手指天,掷地有声,“邪灵乃仙家施法封印于凡间,此事便本该是仙家之责。此时承天柱倒塌,便是仙家有错,与我等仙宫之下的凡人有何干系!” 陆时川蹙眉,“楚珩,不得妄测天意,住口。” 不顾天地忽然升起的异象,楚珩怒声道:“那尹氏族人揣测天机,要以天下修者之力修补封印、要以你拼上性命去弥补仙家的过错,凭什么!” 头顶,雷鸣集卷,乌云压顶! 狂风骤起! 陆时川举目望去,雷云之中有电光闪过。 倾泻而下的天威压得连他也感到阵阵危机—— “轰隆隆” 雷声炸响滚过! 楚珩轻笑一声,“来吧。”他迎天怒笑,“来啊!难道我说错了吗?” 惊雷更重,乌云愈发阴沉! 陆时川一把将楚珩扣进怀里,“够了!” 楚珩脊背一僵。 他胸膛中不知该如何发泄的怒火转瞬间被这个怀抱消灭于无形,“怎么能够了……” 他埋首在陆时川脖颈,低哑嗓音一轻再轻,“你告诉我,什么叫做够了……” 仿佛渡劫一般惊天动地的异象在两人头顶盘旋,惹离得最近的紫霞宗中各宗修者瞩目。 然而它没有真正发威,警告过意图挑衅的凡间修者后便缓缓自行散去。 楚珩抓紧陆时川的前襟,“你瞧,若心中无愧,雷劫又为何要放过我?” 陆时川垂首看进他的眸中。 楚珩已经找不出让陆时川留下的理由,只道:“别走。”他一字一顿,“你不准走。” 陆时川抬掌按在他后脑,拇指在他脸颊摩挲。 稍久,才说:“我可以答应你,我会活着回来。你只需要做一件事,便是安心在万剑宗等我归来。” 传进楚珩耳中的声音依旧冷淡,却让他的心烧得火热。 他不敢相信陆时川会这样简单就给他许下一个诺言,却不敢不信。 他薄唇没了血色,强作冷酷道:“你若死了,我会将万剑宗夷为平地。我说到做到,绝无虚言!” 陆时川屈指迫使他阖眼,而后轻轻在他的眼睑落下一吻,“好。” 再睁眼时,楚珩黑眸已经被水光润泽。 他抿唇,又忍不住道:“让我陪你一起去。” “不可能。” “可——” “好了。”陆时川打断他的话,“你我出来的时间已足够久,该回去了。” 楚珩在他转身之前抓住他的手臂,最后问道:“你一定要去吗?” 陆时川说:“是,一定要去。” 能够渡过这一劫的方法就只有他前往紫霞海域修补封印,其余修者很难有同等修为能够做到这一点,若他不去,邪灵无人可挡,天下一定沦陷,到时候他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反之,原主既然做到过一次,他就一定能做到,更何况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已经与楚珩双修五十年之久。 这是一条必经之路,就绝不能退。 两人重新回到议事殿中。 众人此时也察觉出刚才的异象应当与他们有关,但不约而同对此视若不见。 尹恩从座位上起身,他先看了一眼楚珩,再对陆时川道:“陆宗主,封印已准备妥当,只待陆宗主令下,我等便可动手。” 陆时川颔首,“开始吧。” 众人已然按照尹恩指示的顺序盘膝坐起,闻言各自对视一眼,掐起了法诀。 尹恩站在一旁没有动作,他身后的双儿对他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接着脚下一点飞身跃进了阵眼当中。 他对陆时川解释道:“双儿是我族中圣女的妹妹,她的性子纯洁无瑕,与法阵有缘,此次将以身为媒化为阵灵,永世镇压邪气。” 身旁盘坐的几人闻言,情不自禁睁眼看了过去。 果然看见双儿血肉之躯投进了阵眼的灵气熔浆中,眨眼不见。 不知道谁叹了一声。 尹恩脸上没有倒没有太大异色,他掩唇咳了一声,继续说:“我尹氏族人,生来便能观摩天意,早已看透生死,诸位不必如此,只是经此一劫,族中损失过重,我们亦会远离纷争,不再过问世事。” 陆时川看向他,突然开口:“尹少主的伤势,不像寻常修者所伤。” 尹恩弯唇浅笑,“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陆宗主。” 提起这件事,他眉宇之间毫无愁绪,还是温润如玉的模样,“我族中秘宝十分霸道,须要族长血脉的后人以精血作辅,才能让其重现世间,说来让陆宗主见笑,尹恩资质有限,只得用了特殊之法换取修为,才可满足引动秘宝所需的灵力,如今只是个百无一用的废人罢了。” 他话音落下,殿内光华大盛! 阵法以之前千百倍速度倒吸各宗众人灵气,直至修者陆续倒下,坚持盘坐之人不足一手数,它终于缓缓飞起,在众人眼前盘旋。 尹恩难掩咳声,“陆宗主,有劳了。”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成型法阵呈圆形, 周身金色华光耀眼夺目! 陆时川用了尹恩示范过的法诀将法阵收入袖中。 场中能坚持起身的只有秦安一人,他透支灵力, 面色苍白,“陆宗主, 此次一别, 待君归日, 定不忘今日之恩。” 陆时川原本也不是为了让他欠下一份恩情才答应此事, 只微一颔首,反应十足淡然。 见状,秦安自愧弗如,也没再说话。 大殿内于是归于平静。 这时尹恩又从怀中取出两件法宝分别交与陆时川与秦安, “此乃千里镜,略施法力, 便能看到远隔万万里之外的场景,它无法为陆宗主分担一二,只是能让等在此处的修者有所寄托。不论事成与否, 也好做个准备。” 他话里的意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 秦安沉默接过,轻叹了一声。 尹恩于是看向陆时川。 他递过千里镜后欲言又止, 但片刻后说:“罢了,命数自有天定,岂能因我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低声说完, 对陆时川拱手道,“如此,在下也该告退了。” “我送你——” 尹恩摇了摇头, 含笑拒绝了秦安没能出口的美意,“不必了,我们的缘分断于此处再好不过。” 陆时川看出他寿数将尽,恐怕活不过两个月便会身死道消。 不过尹恩坚持独自下了山。 楚珩在他转身之后就横跨一步挡在陆时川的面前,“你真的不让我和你一同前去?” 陆时川转而说:“待事毕,将二位长老带回万剑宗。” 他的话有如一道无情屏障。 楚珩闭了闭眼,深深吸气,“好。”他心中密密麻麻的刺痛,呼吸都仿佛会灼烧喉咙,“我会在万剑宗等你回来。” 陆时川屈指在他泛红的眼角轻轻摩挲,后者下意识蹭动一下,然后倾身吻住陆时川的薄唇。 他的嘴唇冷得像冰,以至于在发抖,“我会一直在万剑宗等你回来。这是你亲口答应我的,你不能食言。” 陆时川指尖划过楚珩的脸颊,滑至他的下巴才停下,稍稍用力,蜻蜓点水的些微暖意在他唇上一触即分,“好。” 楚珩又觉得唇上滚烫。 他再次闭上了眼。 身前微风拂过。 陆时川的气息下一瞬便消失在他面前。 楚珩抬手抚上薄唇,试图挽回陆时川走之前留给他的温度。 再睁眼时正对着秦安不可置信的震惊眼神。 两人视线相对,秦安一凛,记起了之前在大殿上楚珩的威势,忙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楚珩并不在意旁人看到了什么。 如果可以,他宁愿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陆时川只属于他。 秦安的话没让他的心起半分波澜。 接着,他目光一转,英俊面容重新冷硬,然后并指点向歪躺在地砖上的万剑宗两位长老,一心二用同时为两人疗伤。 就在长老悠悠转醒之际,陆时川也遥遥望见了被浓重邪气笼罩的紫霞海域。 远在万里之外,邪灵的狂暴嘶吼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陆时川只在原地停顿少时。 他袖中的法阵或许已经感应到了封印的气息,也在催促他尽快赶去。 承天柱的封印还有不足三个时辰便会彻底被邪灵冲破,到时即便有再多的尹氏族人秘宝,修真界中也再难有丝毫机会阻止邪灵为祸天下。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在紫霞宗中时,尹恩告诉众人时间紧迫的原因。 但愈往里,便有愈浓郁的漆黑邪气向陆时川挤压,他也不得不耗费双倍灵力才能保持原有速度继续往前。 “吼——!” 靠近封印,压力陡增! 陆时川如同上次一般掐诀分离海水,祭出封印疾速向下! 他身后有化为虎狼的邪气阴霾紧追不放,眼前更是幻象丛生。 黑气凝成一团暗色镜面,其中正是紫霞宗的景象。 丹田内灵力枯竭的两位长老已经醒来,身旁各宗修者神色各异,不停说着什么。 “去。” 陆时川只瞥过一眼,便随手将千里镜置于高处,没有在意其中出现的绰绰人影,心无旁骛盘膝空中念起口诀。 而千里镜另一端的人却远远没有他这般从容。 明昭也匆匆赶了过来,他与楚珩各站在镜前左右两侧,呼吸极轻极浅。 紫霞宗的议事殿内无人开口。 他们紧张地盯着陆时川身后、眸子猩红如血的邪灵幻象。 只见它仰天怒吼,便能引得海啸雷鸣不断,更重邪气徐徐在陆时川身旁汇聚,伺机而动! 但在只有陆时川一人能看见的幻境中,暗色镜面一分为二。 其中一个画面一变,镜中的身影一个接一个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垂首坐着的楚珩。 他弯着脊梁,神情被阴影遮盖,身前时不时有人走过,他却始终没有动作,宛如雕塑。 这并非完完全全只是幻象。 陆时川意识到这一点。 这应当是真实的。 而另一个镜面中的画面,却是他与楚珩曾在洞府中双修的场景。 他二人浑身不着片缕。 楚珩情难自禁,一双覆着水光的眸子顾盼生辉—— 的确活色生香、容易勾起常人心中□□。 但陆时川脸上毫无异色,他念诀既不加快,也无减慢,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幻化出的这两面镜子。 “只要你放弃,”忽然一个声音在阴森寂静的海水之间响起,忽隐忽现,像是幻觉,“我们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否则,你只会自取灭亡……” 封印缓缓下压。 金光刺得邪气不敢上前,缺口中溢出的邪灵也似有忌惮般,不如方才那样顺畅。 “你莫非真的想要为了他人的死活,放弃得道飞升的机会?你绝不可能赢得过我们,若你执迷不悟,待你被我们吞食,你的宗门、你的弟子也将不复存在……只要你此时放弃这可笑的徒劳之举,我们可以答应你,放过你、亦放过你的宗门……” 随着这道诡异的声音响起,陆时川身旁的邪气如流水般游动起来,寻找着他的破绽。 “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听完这整段话,千里镜前站着的各宗修者面面相觑。 他们谁没有想到这邪灵竟然还会与人沟通。 “这,若这邪灵所言非虚,那陆宗主……” 然而陆时川从始至终没有理会它的打算。 邪灵因欲望而生,也因欲望而强大,它不会与人做交易,它只会勾引出人心底的欲望,从而将之放大千万倍,方便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可惜它还没有强大至能左右大乘期修者的能力。 为免意外,陆时川抬袖挥散两面镜子,然后捏诀双手上下翻飞,使封印下落得更快! 他的态度再明显不过,这显然激怒了暗做打算的邪灵。 虎狼幻象合二为一,化为巨大蛇躯在虚空盘旋,它猩红眸子邪恶而阴毒,张开血口无声狂吼一声,它垂下蛇头吐了吐蛇信,摆尾引动方圆百里的邪气自海水中冲了过来! 它的蛇尾凝为实质,猛地鞭向陆时川背后! 这一道鞭影迅疾如电,紫霞宗中的各宗修者掌中冷汗津津,仿佛身在局中,比陆时川更焦虑百倍! 陆时川余光看见。 他淡淡阖眸,身后灵剑随他心意而动,倏然迎了上去! 两者不断纠缠间,陆时川还需分出心神防备邪灵层出不穷且来路刁钻的偷袭,不足一个时辰,身上便有数道伤口。 好似钉在地上的楚珩牢牢盯着镜中陆时川仿佛磐石的身影,盯着他身上被划伤却未曾流血的伤口,泛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恨不得受伤的人是他才好。 恨不得正在修补封印的人是他才好。 圆润的指甲扣进掌心,他狠狠压抑着胸膛中不断涌出的冲动。 他不敢去。 怕的不是受伤乃至身死,而是拖累。 他想做点什么,却不敢离开这个唯一能看到陆时川的地方。 所以他继续钉在原地,目光一错不错盯着千里镜的方向,承受着这种无可避免的痛苦。 直到一个时辰过后,陆时川丹田内灵力稍有不足。 瓶中聚灵丹也只剩寥寥几粒。 所幸封印已然融进原有承天柱中,巨蛇幻象没了溢出的邪灵充实己身,躯体也不再凝实。 但它眼见陆时川修补封印,愤怒之意更盛,蛇尾甩动得没了章法,被侵蚀出许多豁口的灵剑应付起来更加勉强。 陆时川纯白的宗主道袍也被邪灵浸染,变为灰白。 他未中邪气,但也坚持不了太久。 正在这时,平静许久的封印底下终于迎来邪灵的垂死挣扎。 陆时川将最后几粒聚灵天服下,掐诀将它压制回去。 蓦地,刺耳的尖啸自四面八方传来! 几乎立刻,陆时川嘴角有刺目血迹蜿蜒落下。 他身形一晃,封印在数道视线中惊心动魄地跳动一次——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在陆时川看不到的紫霞宗议事殿内, 众人一片无措地哗然。 “这是什么声音?” “陆宗主受伤了,他不会受不住了吧?!” “此攻击竟连陆宗主也无法抵挡, 他若坚持不住,我等该如何自保啊!” “这可——” “闭嘴。”楚珩沉声打断众人吵嚷, 含着戾气的目光在场内扫过一圈, 又重新落回千里镜上, “再有人胡言乱语, 本座便送他去阴间聒噪。”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然而任谁都能看出他眸中翻滚压抑着怒火。 但没人看出他眼底埋着比他们更深的担忧。 他手脚冰凉,连握紧的力气都难有。 秦安看着楚珩好像十分镇定自然的侧脸,不禁想起之前在陆时川离开时这张脸上曾露出的截然不同的神情。 不过很快, 千里镜中的场景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陆时川改坐为站,他双手掐诀伸臂各划出一个半圆, 体内灵力尽数归于掌中。 高大身影气势如虹! 突然,尖啸再起! 陆时川道袍下摆在狂风骤雨之中猎猎作响! 滴滴血花落下,终于染红了他的衣襟。 这一抹鲜艳的颜色在黑暗的空间内太过显眼, 不必如何仔细如看,就轻易能将渐渐扩散的血迹收入眼中。 楚珩的呼吸悄然急促。 他觉得舌尖发苦, 有种极酸极涩的味道流入胸膛,让他闷得发慌。 陆时川却没有在意这小小伤势。 只是经脉之中灵力已去大半,若再拖延下去, 恐生不测。 不远处,邪灵还在拼尽全力作困兽之斗。 封印几番跳动。 他手中法诀再变。 千里镜中,这道灰白身影被浓重黑气掩埋, 看上去极尽凶险。 头顶的邪气阴霾缓缓倾倒下来,惊雷闪电犹在乌云中翻腾! 猩红色两抹巨大蛇瞳在其中忽隐忽现,它藏身于邪气中,已没了一个时辰之前的残暴。 与它搏斗的残破灵剑同它一般失去光泽,仍然回到陆时川身旁“铮铮”旋转。 在这般沉重的压抑之下,双方都在酝酿着最后一击。 众人屏息等待着。 时间在这样紧迫又灼人的气氛中缓缓流逝,议事殿内半分杂音都没有,全然是千里镜里传来的狂风呼啸。 陆时川手中的灵力团便是他们唯一的倚仗。 这世间究竟是安定或是日暮穷途,只在陆时川这一击能否将封印稳稳落定。 邪气卷着海水崩腾嚎叫。 巨大的蛇躯借着有利空间的遮蔽,绕着陆时川无声游走。 每每绕到身后,长而滑腻的蛇信便在阴暗之中一闪而过。 陆时川能感受到它暴虐的视线从没在他身上消失。 “你真的想做我们的对手吗,”森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已是强弩之弓,即便你大功告成,没了灵力护体,我们随时可以将你吞噬殆尽……” 陆时川掌心灵力输送有几乎不可察觉的停顿。 猩红蛇瞳中闪过诡谲阴毒的血色光芒,“你半步成仙,何必为了无关紧要的旁人白白舍弃性命,你要细想,若你失败,不仅是你,你的宗门自此将不存于世、你的弟子将因你而亡……我们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这里,我们会放过你、亦放过你的宗门……” 封印有片刻灰暗。 千里镜中唯一代替希望闪耀在众人眼中的灿金灵力突兀地散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艰涩开口,“陆宗主他,竟被邪灵蛊惑了吗……” “凭什么!这封印是我等一同出手才成型,凭什么被这邪物算成了陆时川他一个人的功劳!” “早知如此,我绝不会让陆时川一个人去修补封印,凭什么让他一个人去修补封印!” 众人眼见封印上的华光逐渐暗淡,心中愈发绝望。 有数人便再也掩饰不住恐惧,纷纷声音颤抖地大声责骂起来。 不多时,他们将矛头对准了出身万剑宗的明昭和两位长老。 “是你们,凭什么只有你们好活!” “要死一起死——” “够了!你们都住口!” 秦安回过神来后简直不可置信,“你们身在万万里之外,也未曾身在邪灵源头,为何会受此影响!”他声音中含着紫霞宗秘法,浑厚音波直冲进众人灵台,“你们难道看不出这是邪灵的诡计,难道看不出陆宗主已耗尽灵力、无法抵挡邪气,如今正处在生死边缘吗!” 殿内慢慢平静下来。 秦安目光扫过这一张张面带羞愧的脸庞,错觉刚才见到的种种丑恶从未发生过,“我等亲眼看见这邪灵的凶悍,亲眼看见陆宗主对邪灵许诺视若罔闻,本该对陆宗主怀有感恩之情才是……”说到这他见到有人转过了脸,“若非陆宗主不顾性命之忧,天下如何安稳,我等如何能安然立于此处……” 殿内也有人与他一样想法,对方才发生的场景感到难以相信。 但唯独楚珩。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千里镜中,对身旁发生的事视若不见。 他耳旁只能听见陆时川能听见的风声,也仿佛只能看见陆时川能看见的画面。 当更加密集的痛苦强压身上,他的心跳反而慢慢平缓下来。 “无碍,”他薄唇嗡动,喃喃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若我在万剑宗等不回你,我也自有法子去见你。” 站在另一侧的明昭同样对身旁闹剧无动于衷。 他似有所感,转脸看了楚珩一眼。 但对方俊逸非常的侧脸却不如他所想般满是愁绪,只有锐利深邃的目光,的确没有移开过半分。 千里镜中的色调依旧阴沉。 别有心思的巨蛇在悄无声息中靠近,“你考虑得怎么样……” 从面上看,陆时川神情还是一贯的淡漠,可他掌心的灵力如同风雨中飘摇的火光,似乎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在他身旁打转的灵剑也摇摇欲坠。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吗,你赢不过我们的……” 猩红如血的蛇瞳终于凑近了陆时川的身后。 它的蛇信吐得更快,森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干扰了陆时川的听觉。 千里境外的众人背后顿时浮出一层冷汗。 甚至有人情不自禁出声提醒,“小心!” 如同听到了这句提醒一般。 陆时川倏地半睁开眼,冷峻脸上丝毫没有慌乱,他并指一转,身后灵剑立刻金光炸起! 剑鸣声划破长空,狠狠插|入靠近的巨蛇猩红瞳孔中,自另一目中又冲了出来。 巨蛇猛不防被刺瞎双眼,无声嘶吼着在原地翻滚起来,巨大蛇尾在海水中肆意作乱,搅得天翻地覆。 电闪雷鸣声响彻天地! 陆时川抬眼看了看疯狂往巨蛇身上涌来的邪气,自知它很快便能恢复伤势,于是不再假作受制,手中法诀变化快得有如虚影,让人看不真切。 掐着时辰,直到经脉中的最后一丝灵力也被他凝作光团拍入封印之中,厚重的层层阴霾终于钻入一丝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光亮。 封印中华光四起! 一个女子的身影从华光中显现出来,她遥遥对着陆时川行了一个礼节,然后盘膝坐下,灵巧双手掐起法诀,开始将两种封印融合。 陆时川便遥遥对她颔首。 下一刻,他周身灵气罩“啵”一声,层层碎裂、消散成尘。 “就这么……成了?” 千里镜的另一端,有人不敢确定地出声问道。 他话音刚落,曙光穿破遮天蔽日的乌云,洒落在白袍化作灰袍的陆时川身上,使他浑身的累累伤痕变成了满身的战绩。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不自觉的敬畏。 楚珩悬在半空的心也随着曙光重新落回胸膛,他唇边抑制不住地扬起浅淡笑意。 他记起陆时川的话,转身欲走。 但他转身的动作只到一半。 千里镜中突然传来刺耳风声。 殿中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楚珩顿起浓重不安,他猛地回脸看去—— 只见陆时川被邪气凝成的巨蛇幻象,从背后穿身而过!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楚珩直觉冰冷刺骨的寒气自脚底直冲入五脏六腑, 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呼吸的本能,他颤抖着薄唇喘|息一声, 视线还是不肯从陆时川身上移开。 有一层水光模糊了陆时川从空中坠落的画面。 殿内的所有声响戛然而止。 楚珩眼前阵阵发黑,他重新转向门口, 往前走了一步。 “滚开。” 他低声说着, 抬起仿若重如千斤的手, 弹指将身前所有阻碍扫至一旁。 无人能在他这轻轻一挥间还能站在原地, 也无人会在这个时候开口指责。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但再往前的时候楚珩平地踉跄一下,他上身一晃,才抬脚踏向虚空,头也不回疾速往紫霞海域飞驰! 流光划破长空的呼啸也让明昭从亲眼所见的噩耗中反应过来, 他一向的稳重冷肃立时不见,茫然唤了一句:“师尊……” 下一刻, 连交代身旁长老的时间都没有,他脚下一跺飞身而起,踏剑转瞬间消失于众人眼中。 这时千里镜中的画面归于平静。 邪灵的偷袭不仅给了陆时川致命一击, 也让它自身崩毁溃散,再也无法凝聚成型, 它们四散逃往各处,但已经不足为虑。 不过它的崩溃并非陆时川闭眼之前看到的最后场景。 他看见不再被灵力控制的海水咆哮着倒灌下来,接着是在水中荡漾着的灿金色华光骤然大放异彩, 织作一张柔软的网将他缓缓包裹—— 封印中盘坐的女子起身再次遥遥对他行过一礼,身影却比上次见到黯淡虚幻许多。 陆时川被金网托起。 他明白了原主为何能在经脉俱损的情况下仍然能留有性命。 只不过当初原主修为不足,在燃烧寿命为代价强行压下封印法阵, 事成之后便陷入昏迷,再被邪灵幻象重伤,没死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如今他丹田受创,邪气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 恐怕不会比原主的情况好太多。 结果会如何他未曾想到,便轻轻咳出一口血沫,无力感顷刻间划过全身,他半眯的漆黑色眸子终于缓缓阖起。 金网掠过海面,带着他顺着风声往岸边飞去。 —————— 不知道多久过去,陆时川在一片清脆的啼叫声中醒来。 过于晴朗的天空一碧如洗,他还没睁眼,便被日光晃得微侧过脸,随之而来的是浑身上下源源不断扩散的痛楚。 丹田内果然空无一物。 他稍一运功,各处经脉霎时不堪重负,来自身体的抗拒让他脏腑翻腾,嘴角干涸的血迹登时被新的痕迹盖住。 呼吸间也是血腥味道。 陆时川抬掌按住烈火灼烧一般的胸口,曲肘撑地半坐起来。他轻咳两声,再扶着身旁古树慢慢起身。 剧本中原主是在醒来后很快就被飞掠而过的明昭无意看见,换做是他,应当也不会有太大不同。 这里四面有山谷围绕,树荫摇摆,微风中已经闻不见邪灵的腐朽之气。 远处传来水声。 陆时川一路停下数次,才缓步走到没有树荫遮挡视线的小溪旁。 他体内仍然有邪气未除,如今不知道多久过去,经脉中钝痛不断,想必很难休养完好。 想到这,陆时川眉心微蹙。 他没有料到封印完成后,邪灵竟会拼得两败俱伤也要出手,这与剧本中的情节并不相符。 没有灵气罩护体,灵力回转又过于缓慢,这一击他其实已经察觉却无力防备。 “师尊!” 从头顶传来的熟悉声音打断了陆时川的思绪,他抬眼看过去,正和收剑飞身而下的明昭对视。 “师尊,您怎么样!” 明昭面上眼底尽是焦急,话落便来到陆时川近前,他扶起陆时川手臂,顿时一惊,“您,您竟重伤至此……” 陆时川转而道:“我昏迷了多久。” 明昭手指一紧,“自师尊从紫霞海域失踪,距今已半月有余。” 与陆时川估算的相差不多,他看向明昭,“宗内如何。” 明昭如实回答:“弟子不知。”他急于帮陆时川疗伤,加快语速解释一遍,“当日师尊封印邪灵之后,弟子于千里镜中看见师尊被那幻象偷袭,便御剑去了紫霞海域,但一无所获,是以又回宗交代师弟师妹们一同下山寻找师尊下落。弟子已有半月未曾回过宗门,望师尊见谅。” 陆时川颔首,念及萧长河等人应该已经开始攻打万剑宗,他道:“走吧,回宗。” 明昭却不同意,“师尊,您的伤势不能再拖延了!”他抿了抿唇,刚才他在说话时以灵力探了陆时川的经脉,可直到此时陆时川都没有半分察觉,他心乱如麻,“待弟子为师尊温养经脉,再启程不迟。” 陆时川闭眼轻咳两声。 他和缓呼吸,疲惫感愈发浓重,清冷嗓音不知觉间掺上些微沙哑,“半日功夫,我还忍得住。” 明昭从未从这张冷峻脸上见过这般神情,他张了张嘴,一句话滑到舌尖,又只好垂眸道:“是,弟子尊令。” 陆时川听到他引剑出鞘的铿锵声,忽又开口:“楚珩在哪。” 明昭扶他跨上剑身的动作微顿,片刻才道:“弟子不知。” 陆时川难以长时间维持站姿,他盘膝坐下,闻言半睁开眼,“他未曾与你一同回宗吗。” 明昭也盘膝坐在他对面,温顺道:“是,从紫霞宗离开后,弟子再未见过他。” 陆时川稍稍意外,但没有继续追问。 明昭顺势提议,“回宗路上,让弟子为师尊疗伤可好?” “嗯。” 得到首肯,明昭掐诀指向陆时川丹田处,灵力小心翼翼钻了进去。 不多时,陆时川气息渐渐绵长。 明昭以灵力扶住他随之前倾的身体,改坐为跪,将他缓缓扶躺下来,并起双腿便充作枕头,让他能躺得更安稳一些。 灵剑载着两人飞行将近四个时辰才慢慢下落。 陆时川睡到日渐西沉,天色昏黄才醒来。 入目的摆设皆是他熟悉的物件。 这里是万剑宗的宗主寝殿。 外面听不见丝毫声响,显得过于寂静。 陆时川从床上下来。 动作间许是牵扯到了伤处,痛感十分清晰,但比起初次醒来已经大好。 门外这时传来敲门声。 “师尊醒了吗?” 是明昭的声音。 “进来吧。” 陆时川起身时已经发觉身上的衣物被换了新的,连头发沾染的尘土也被清理干净。 明昭进门时看见他扫过衣袖的视线,忙说:“弟子擅自做主为师尊换洗了脏衣,望师尊见谅。” 陆时川也没有太过在意,“辛苦你了。” “侍奉师尊,是弟子应尽之责。”明昭见陆时川没有怪罪的意思,才继续上前,直到停在陆时川身侧,他转而肃声道,“师尊,弟子回宗时,见到宗内有大批身着黑衣的修者正在与弟子们拼斗,方才拷问之下才知他们的目的便是万剑宗万万年传承下来的珍宝,幸有师尊闭关之前预备的阵法,才不至于被这群宵小得逞。只是,五位长老重伤两位,弟子们也伤亡颇多……” 他握紧手中的灵剑,眼底怒气翻涌,“师尊,您可知策划这一局阴谋之人是谁?”不等陆时川开口,他恨声说,“长老亲口告诉我,此人正是萧长河!他竟装作魔修带着几大宗门弟子闯了进来,被楚珩当场识破。” 陆时川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拯救天下生灵于水火,不论如何,都没人有资格袭击万剑宗,更别提陆时川曾收留了被邪灵逼至几乎无路可走的萧长河与满云宗上下,这等恩情已是如同再造,萧长河此举无异于恩将仇报,最最为人不齿。 明昭回宗时,一场大战已近尾声,他匆匆为陆时川清洗,出门时弟子们正在打扫残局。但即便来犯之人尽数伏诛,也不能让明昭心中的愤怒轻易消散。 而陆时川早就知道会有这件事发生,所以没有太多惊讶,只问:“萧长河如今在何处。” “他拼死逃脱,楚珩亲自去追了。”明昭说,他冷声说,“弟子不过来迟一步,否则定要取这狗贼项上人头!” “既然楚珩去追,他也只有死路一条,不必忧心。” 明昭想起什么,又说:“弟子回宗后便让弟子传信楚珩,他如今应当已经收到师尊归来的消息。” 陆时川扶桌坐下,“也好。” 他的动作让明昭立刻回过神来,“师尊还是不舒服吗?” 陆时川目光扫过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转向明昭,与他对视少时,直到后者忍不住想开口询问时才出声道:“看来是时候让你主持大局了。” 明昭一怔,“什么?”他下意识摇头,“不,弟子——” 陆时川抬指止住他的话,“你无需瞒我。一个无法修行的废人,如何担得大任,我留在宗主之位,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明昭心中一颤,“这天下便是师尊救回来的,谁敢耻笑!” “莫再多言,此事已定。” 陆时川语气平淡。 可他愈是淡漠,明昭愈是慌乱。 他倏地跪了下来,膝行至陆时川腿前,“弟子愿当师尊的左膀右臂,帮助师尊打理宗门。只求师尊不要弃弟子而去。”他抬手按在陆时川腿上,“弟子一直将师尊当做最亲近之人,即便师尊修为全无,也是弟子最敬重的师尊。” 陆时川沉默片刻。 他如今经脉尽断,与凡人无异,留在万剑宗毫无用处,他的确准备看着明昭办过大典后便离开。 明昭看出陆时川的打算,眼眶微红起来,可他也不愿让陆时川为难,涩声道:“是弟子僭越,师尊如何行事,弟子不该过问。” 陆时川屈指拂去他额前稍乱的一缕青丝,正要开口—— “你们在做什么!”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陆时川闻声看过去。 楚珩微微气喘着站在门前, 他盯着明昭的视线简直要喷出火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明昭不想被旁人看到自己在师尊面前露出的脆弱神情, 不由自主别开了脸,恰时蹭过陆时川还没收回的指尖, 正被眼尖的楚珩看个正着。 他火气更盛, 闪身到了两人身前, 抬手就要扣向明昭肩膀。 陆时川伸手挡开了。 他对明昭道:“去吧, 让我和楚珩单独聊一聊。” 明昭又转脸和他对视,“可——” 陆时川在楚珩极为紧绷的眼神中摩挲着明昭的额角,“你该去准备继位大典了。不要让我失望。” 明昭手指微紧,他嘴唇嗡动, 却只能说:“是,弟子定不会让师尊失望。”他最后鼓起勇气抬手握住陆时川的手, 小心又克制地蹭了蹭这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这一刻便无比满足,但他很快收回手, 在楚珩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低声道,“弟子告退。” 话落, 他站起身,绕过楚珩离开了。 楚珩在他出门的下一刻捏诀关了房门,“砰”地一声, 打定主意要让明昭把他的不欢迎听得清清楚楚。 陆时川看着他的动作。 殿内有小小一段平静。 这之后,楚珩走到陆时川身前。 他的脸上完全没了刚进门时的明显情绪,每走一步, 他眸中的光彩便愈发璀璨。 他是在一枪|刺穿萧长河丹田后不久收到了明昭遣人送来的消息,回来的路上他满心焦急、狂喜,但在亲眼见到陆时川真的安稳坐在面前,他又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最后他只是说:“你回来了。” “嗯。” 楚珩就在这一声回应之中定下心来。 自陆时川失踪之后,他没有计算过时间过去了多久,但每日月挂中天时他不论身在何处都会赶回万剑宗,就是为了等陆时川兑现承诺。 然而日复一日,回到万剑宗得到的答案都让他如坠深渊。 直至今日,他终于等回了陆时川。 这断时间以来积攒于心的痛苦、焦灼、萎靡甚至绝望、恐慌,尽在陆时川简简单单一个字、一个眼神间烟消云散。 他极其自然跪于陆时川的腿间,挺着脊梁拥住了陆时川的腰背。 陆时川顺势抬手按在他颈侧。 微凉的指尖让楚珩生出阵阵颤栗。 “你回来了。” 这一次他并非想要什么回答,话落后就埋首进陆时川的胸膛,手臂越收越紧,唯恐再次失去心中挚爱。他曾最不屑属下谈及情爱,认定这样的感情无非只是修道途中的拖累。 可现在他明白了一点。 陆时川是不同的。 “你还好吗,”楚珩低头想要掩饰自己被一层润泽水光覆盖的双眸,就矮身抬手抓住陆时川的手腕,哑声说,“你受了伤,有好转吗……” 陆时川任由他探出灵力。 不必解释什么,楚珩猛地抬起头来! 他漆黑的眸子被水色浸染,一滴还没溢出眼眶的泪被突然的动作甩飞出去,在陆时川的道袍上砸出小小一圈印记。 但楚珩这个时候再也没有精力去顾忌其他,“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又狠狠抿住薄唇,伸手去试探陆时川的丹田。 陆时川道:“调养一年半载,我还有几十年可活。” 几十年,在修者眼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当初他们双修也只用了仅仅五十年光阴。 楚珩眼底极难得掺进了些微无措,他尤不死心,捏诀又指向陆时川胸口—— 被陆时川抬手压了下去。 “不必白费力气,”他的嗓音依旧沉稳,神情惯常淡漠,仿佛经脉尽断、无法修炼的是个与他无关的旁人,“做一世凡人,是我的命数。” “命数?”楚珩颤声道,“那我呢,我算什么?” 陆时川看着他控制不住泛着红润的眼角,心中暗叹,“你自然还是你。” 楚珩摇头,“不,”他强调,“我不信,你只差半步便能得道飞升,怎会如此轻易就废了修为!” 他忽视胸中越滚越浓的酸涩,强作镇定,“即便寻遍天下,我也会找出解决之法,你怎么可能只做一世凡人,你本该成仙才是。” 陆时川心知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没有直言拒绝,“也好。” 楚珩握住陆时川的手腕,立刻便能察觉他经脉中空空如也,就如同被滚油兜头浇下,痛苦无休无止一般折磨着他。 他后悔极了,自从陆时川前往紫霞海域的下一刻他就无时无刻在后悔着。 他以为在千里镜中亲眼看着陆时川被邪灵重伤已是让他最后悔的一刻了。 可从来都没有最后悔。 越是去想,他越是不能接受失而复得的陆时川再次离开。 两人一跪一坐,殿内沉默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 楚珩操控灵力最后在陆时川体内走了一个周天,才收势开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沉默时他已经想到了对策,于是重整情绪,神色比一炷香之前轻松许多。 陆时川说:“我会把宗主之位传给明昭。” 他突然提起明昭,楚珩心中十分介意,但表面十分不介意地问道:“你对明昭似乎格外喜爱。” 陆时川不置可否,“他是我最看重的弟子。” 剧本中没有着重描写明昭对原主如何,不过在这五十多年中,明昭对他毕恭毕敬,从未有任何怠慢之处,是否真心他看得很清楚,他对明昭看重也是理所当然。 楚珩却不这么觉得。 以己度人,他觉得明昭亲近陆时川一定另有所图。 然而当着陆时川的面,他又没这个胆量直截了当地挑拨离间,只旁敲侧击,“既然你打算把宗主之位传给明昭,那日后你想去哪?” 陆时川不由想起不久前明昭的恳求。 他不想留在万剑宗,是因为留在万剑宗也没有用处,反而宗中弟子众多,做事多有不便。可楚珩这样一问,他也确实没有想过下山后落脚的地方。 “此事日后再谈吧。”陆时川说,“明昭想让我留在宗中,他还年轻,我留下帮他一段时日也好。” 楚珩顿生警觉,脱口而出:“明昭让你留在宗里?” 意识到自己问得太急,他放缓语调,补救道,“我的意思是,你暂时放下明昭,你想留下来吗?” 陆时川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楚珩心里一突,“我想说什么?” 他就假装陆时川没有看出他的心口不一,紧接着说,“你的大弟子已经一千多岁了,他不年轻了,”他在不字上加个重音才继续下去,“况且我曾听说明昭早已代你打理万剑宗事物长达千年之久,你把宗主之位传给他,无非只是给了他一个真正的名头,试问你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帮他的。” 陆时川没有反驳他的说法,“你说的不错。” 楚珩又说:“他想让你留在万剑宗,”他咬了咬牙,飞快吐出下半句话,“是因为舍不得你离开。”不等陆时川接口,他立马转移话题,“可是你如今不再是宗主,没了宗主之责,留在这座你已经待了几千年的山上,岂不是无聊透顶?” 陆时川早已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所以你想让我下山。” 楚珩偏开视线,站起身清咳一声,“我听闻人间种种花样千姿百态,你不再当宗主,索性我也不做魔尊,我和你一同去人间游玩,如何?” 说到这他又忍不住回望过来,“好歹这人间也是你救下的,你难道不好奇凡人是怎么生活吗?” 他眼底满是希冀,与方才强忍着的悲痛截然相反。 与这样的眼神对视,他的想法也与陆时川不谋而合,陆时川没有考虑太久就答应了,“也好。” 楚珩喜不自禁,嘴角微扬,“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明日就出发吧?” 陆时川说:“明昭的继位大典我不能缺席。” 楚珩恨不得让陆时川离明昭越远越好,“准备大典还要一些时日,你留在这里也无事可做,况且到时我们再回来也赶得及,他总会等你的。” 陆时川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迫不及待。 楚珩也不想被他知道,说完见他没有露出不喜,就明白这件事一定行得通,唇边笑意更深一分,“还有,你想不想知道为何我要把出行日期定在明日?” “嗯?” 楚珩抬手握住陆时川肩膀。 两人下一刻便出现在寝殿中的床上。 “说不定双修能治好你的伤,”楚珩跨坐在陆时川的腿上,在这种时候,陆时川没了修为这件事忽然让他心潮澎湃,“反正你也没有试过,今夜我们可以慢慢试……” 还有一句他没有说。 他其实是不想在他们独处的时候,陆时川总要提起第三个人的名字。 于是不等陆时川明确表示什么,他就褪去了陆时川的衣物,说起话来脸不红心不跳,“你重伤未愈,不宜做太费力的事,今夜我来主动,你只需躺着享受便好……” 他显然对自己掌控情|事感到激动。 陆时川看他半晌。 由他去了。 ———————— 第二日,陆时川起床时楚珩不在身旁。 一刻钟后回来,他面带笑意,“我已经把我们今日要离开的事告诉了明昭,”他这么形容,“明昭虽然有些异议,但被我说服了。” 陆时川已经穿戴整齐,但头发微有凌乱,闻言看他,“他人在何处。” 楚珩就转而说:“我帮你束发。” 陆时川猜出明昭不会这么轻易就接受他离开的事,可这件事只分早晚,明昭早晚要适应,也就没有追问。 “好。” 楚珩小心取过木梳,更小心将他一头墨黑长发梳顺,但他实在没有经验,手忙脚乱了一阵,只好掐了法诀给他戴上发冠。 “你觉得如何?” “不错。” 楚珩心下微松。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寝殿,陆时川站在殿前遥望云雾蔼蔼的各座山峰。 楚珩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的衣摆随着山顶的风舞动、像随时会飞身远去,就情不自禁收紧五指,出声道:“和我一起离开这里,若你终有一日厌烦了只与我——” 陆时川回过身来。 他看着楚珩,“不会。” 楚珩怔了怔,“你还没有听我说完,我——”但渐渐的,被陆时川这样注视着,他心跳一乱,不自然地偏过脸,没再说下去。 陆时川说:“不要多想。” 楚珩才重新和他对视。 片刻又说:“若我想吻你呢?” 陆时川有些意外。 他伸手微招,“过来。” 楚珩于是闪身过来。 陆时川抬手抚在他侧脸,在他因紧张而抿起的薄唇上摩挲一次,然后垂首吻了上去。 “可以。” “什么?” “你想吻我。可以想。”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陆时川与楚珩在凡间此处游玩, 过了三十余年。 在这之后,两人回到万剑宗, 度过了陆时川最后的光阴。 楚珩跪伏床前,明昭与五大长老立在一侧。 “我想让你最后见到的我, 是你心中永远不会厌弃的模样, ”楚珩面上犹带笑意, 若不是眼底血色明显, 仿佛没有太多哀痛,“你要好好看着我,你绝不能将我忘记。” 陆时川屈指拂去他眼角滴下的泪。 他指尖的温度贴近过来,楚珩薄唇便再也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答应我,”他强撑着嘴角弧度, 声音难以自制掺进哽咽,“不要忘了我。” 陆时川的情绪没有他这般起伏,只淡淡应了, “好。” 楚珩将他的手掌按在脸上,双眸一错不错盯着他渐渐虚弱的脸, “这是你亲口所言,你不许反悔。” “……” 陆时川没了说话的力气,他最后看了楚珩一眼, 浓烈到无法抵御的疲惫感瞬间袭遍全身。 他缓缓阖上了眼睛。 楚珩狠狠咬住牙关。 良久,他捧着陆时川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再开口时嗓音沉稳, “将我与他的尸身葬于一处。”话落又加了一句,“有劳。” 这句话说完,不等身后几人反应过来,他单手掐诀接连点向紫府、丹田—— “且慢!” 楚珩没有理会,他用最后的力气起身躺到陆时川身侧,偎在他怀间道:“我说过,若我再也等不回你,也自有法子去见你……” 床边,怔了半晌的明昭被二长老的声音唤醒。 “宗主,这该如何是好?” 明昭拭去泪痕。 他张了张嘴,之后才说:“便,依他所言。” “将师尊与他,葬于一处吧。” “……是。” 陆时川在黑暗中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 他还没有分清这声音来自什么地方,就因为左腹骤然传来的剧痛而惊醒过来。 “砰!”“砰!” 陆时川蹙起眉头。 他抬眼扫过周围。 停车场内安静得诡异。 身后两声枪响过后,也没了旁的动静。 陆时川低头就看到大片刺目的猩红在白色衬衫上蔓延,他按在左腹的手已经被血迹浸湿,指缝间有止不住的血争先恐后挤落下来,偶有几滴沿着尾指滑落地面,汇成小小一滩,在昏暗的环境内并不起眼。 这是枪伤。 原主正在被人追杀。 这时,有脚步声渐渐逼近。 陆时川辨别了方位,单手撑地慢慢站起身来。 他起身时动作微顿,按住左腹的手再用力稍许,才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也许是听到了什么,身后的脚步声不再遮掩自己的踪迹,明显杂乱起来。 这不会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前来追杀原主的人远不止两人。 陆时川侧过脸听了听,然后横跨一步背靠着墙柱站定。 原主的车近在眼前,但他没有去开车的打算。 接收了剧本,他已经知道了原主被追杀的原因。 这个世界还是有两个男主,他们分别是启隆集团董事长陆远兴的内侄戚作深,和潜伏在启隆集团的卧底邹方俞。 剧情线围绕着这两个人展开。 邹方俞身为卧底,需要调查的人正是戚作深的父亲,启隆集团总经理戚高林。 启隆集团是帮派发家,但陆远兴年轻时审时度势、极有远见,用了几十年时间让启隆集团由黑转白,到了现在,警方已经抓不住他的半点把柄。 但戚高林依旧向往着那段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时光。 他享受着一句话决定他人生死的快|感,于是表面对陆远兴恭敬有加,背地里从没丢掉以前的种种陋习。 原主就是戚高林眼中一只必须要拔取的眼中钉。 陆时川往更隐蔽的地方走近几步。 他这次的身份和以往一样,都是剧本中一个不起眼的配角,这一次不同的是,原主尽管在剧情开始就死于非命,却是一个剧情中相当重要的人。 不过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证据更贴切。 原主是启隆集团董事长陆远兴已故独子的私生子,由于种种原因,陆远兴一直放任他流落在外。 前不久,听闻养在膝下的孙子车祸身亡,陆远兴心梗发作,不得不住院治疗。经多方诊断,最好的结果也只能让他再活半年,于是找到原主继承家业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只是在陆远兴身边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想法一致。 尤其是陆远兴的妻弟戚高林,就早已经把启隆集团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他在得知陆远兴还有一个所谓流落在外的孙子时,就装作万分高兴的样子把寻找原主的重任独揽在自己手里,他在这件事上的确尽心尽力,于是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就把原主从头到脚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个消息戚高林没有告诉医院里正殷切盼望着骨肉至亲认祖归宗的陆远兴,而是吩咐属下,“把事情做得干净一点。”丝毫没有顾及原主实际上跟他也有血缘关系。 在同时,自认平凡的原主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卷入进这场巨额财产斗争中。 在剧本里,原主出生后不久被只看重享乐的生母扔在了人来人往的火车站,所幸被返乡的养父母看见,才不至于在寒冷冬夜活活冻死。 原主自幼懂事,努力上进,是村里少有的几个大学生之一,毕业后不久,他找到一份非常合适的工作,也找到了一个善良可爱的女友,养父母身体还很康健,不需要他远在异乡时常担心,这正是一个年轻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然后在某一天,他收到了一份特殊的信件。 信上似是而非写了一些信息,又说明笔者手里有关于他亲生父母的消息,想请他到信里附上的地址见面,当面谈一谈这件事。 原主在性情淳朴的养父母家里长大,一路走来不说顺风顺水,可也没有遇过什么太大的波折,所以性格十分单纯,得知自己并不是养父母的亲生儿子,他心里难过极了,但还是跟家人、女友分别聊过利弊,才决定赴约。 这个赴约的时间,就在今天。 然而当他抱着对亲生父母的期待和忐忑之情来到这个地方、想要搞清楚自己真正的身世时,却没想到自己的舅祖父已经派了枪手在停车场等着他。 原主停好了车,没有在意停车场内常有的安静,不过没走几步,他看见迎面走过来的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枪,掏出枪后来人不加犹豫,直接对准他扣动了扳机。 中枪之后原主六神无主,连报警电话都忘得一干二净,只下意识跑向自己的车想要驾车逃离,可他还没有来得及跑到驾驶座,就在车前被枪手从背后射中,一枪毙命。 直到被枪杀,原主都没有明白自己究竟因何而死。 而现在左腹中的这一枪,是原主侥幸反应及时,没有被击中要害。 想到这,陆时川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监控。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个时候,监控室里的保安一定没有履行职责。 事后这一段时间的监控视频内容不翼而飞,是导致这里发生的枪杀案迟迟没破的重要原因。 很久之后,一直关注这个案子的男主之一邹方俞才机缘巧合从原主女友口中得知,原主被当做证物保留在警局的车上,本来是有行程记录仪的。是有人在车上动了手脚。 以这一点为突破口,案情才有了眉目,邹方俞慢慢又因为这个命案查到了戚高林的左膀右臂身上,最后终于将恶行累累的罪魁祸首拉下了马。 在邹方俞卧底期间,他得知戚作深是目标戚高林的儿子,为了获取关于戚高林的情报,就果断决定接近戚作深。 然而时间日久,他发现戚作深不仅和戚高林感情极其冷淡,而且戚作深从来没有参与过戚高林的任何一次犯罪行为。可后来邹方俞又发现,戚作深即便是清白的,身为戚高林的儿子,兼之又是启隆集团的高层,戚作深能知道的东西都是团队要费尽心机才能得到的情报。 他只好继续下去。 一次又一次的利用戚作深让邹方俞泥足深陷。 戚作深出身富贵,做派潇洒风流,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但他也举止大方,长相英俊,游戏花丛却向来洁身自好。 越是与戚作深相处,邹方俞越是不能自拔。 他身为卧底调查着戚高林,让他对戚作深始终怀有一种无法忽视的愧疚,这种愧疚促使他对戚作深加倍关心、百般照顾。 两人不知不觉间住到了一起。 邹方俞每每想要终止这段畸形的感情,就瞬间被愧疚击垮。 渐渐地,他真正被戚作深吸引。 但他所不知道的是,戚作深对他所做的事一直心知肚明,也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件事的发展。 戚作深小时候常常亲眼看见戚高林随意打骂他的母亲,直接导致他的母亲抑郁自杀身亡;后来亲眼看见戚高林做各种恶事;前不久,他又听见戚高林在电话中指使属下“安排”了一场车祸。 死的人是陆家唯一的直系继承人,但也是他的表侄。 在这个圈子里长大,戚作深已经目睹过非常多的丑事,但戚高林为了争权夺利露出的嘴脸还是让戚作深感到恶心,尤其是母亲的死,他一直认为是戚高林杀了她。 所以在成年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离开了戚高林的掌控,选择自己创业。 邹方俞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很快就明白了邹方俞的目的。 戚作深从不主动提供消息,只配合邹方俞“不经意”的告知对方一些内容,就足以邹方俞调查。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在邹方俞一步一步深深陷入愧疚当中时, 戚作深并没有生出和他相等的感情。 正相反,在剧本里, 戚作深虽然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却是一个浑不在意旁人感情的人, 他对谁都一样绅士, 对任何人都可以带着最基本的欣赏。 爱上戚作深的人络绎不绝, 可从来没有人能抓住他的真心, 即便与他交往的人,也不能在分手后说出他有任何缺点,因为戚作深甚至能绅士到可以拒绝交往时的对象提出的婚前性行为,这样的“珍惜”, 让无数女人为之倾倒。 戚作深把玩弄感情当做游戏。 但从来没人认为他有错。 所以当真相大白,当邹方俞靠着掌握的情报帮助警方破获大案, 戚高林锒铛入狱之后,两人出于某种心情,又像住在一起时那样, 默契地分开了。 剧情正式结束之前,戚作深出于无聊, 勾勾手指就让心底埋藏着无尽愧疚的邹方俞心甘情愿照顾他。 但这一次的剧本中,这两个男主都没有体会到真正纯粹的爱情。 邹方俞是出于利用了戚作深、并亲手把戚作深送进监狱的愧疚,所以控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弥补这份“过错”, 他认为戚作深尽管和戚高林关系很差,可毕竟父子之情很难割舍,他错就错在不该在利用了戚作深之后又对戚作深生出感情。 不论如何, 和目标发生感情纠葛的行为对他而言是绝对的不专业。 之后做的一切,在邹方俞的想法里,都是他为自己的不专业付出的代价。 而戚作深。 他甚至看不起所谓爱情。 他从来都看不起戚高林,但他也从没看得起他的母亲。 邹方俞的愧疚被戚作深看在眼里,即使他没有觉得警方抓走了一个视法律为无物的毒瘤对他有什么伤害,却乐得看着邹方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难以自拔。 戚作深喜欢掌控着别人的感情。 邹方俞自愿上门,他没有放过的道理。 直到结局,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都没有发生改变。 与上一个世界一样,这一次,系统依旧没有指出任务对象是这两个人之中的哪一个。 想到这,陆时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 没有得到治疗,只靠一只手按压着,伤口里流出的血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事到如今,不论任务对象是谁,这都是以后要考虑的问题了,当务之急是要先把正在追杀他的麻烦解决。 不远处又有凌乱的脚步声在四处摸索。 枪手短时间内没有找到陆时川的踪迹,显然已经有些着急,他们兵分三路,最近的脚步声就在附近。 陆时川无声调整站位,等着脚步声渐渐逼近。 在他右侧的通道里,双手持枪的男人脸色阴沉,对于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平头小子从眼皮子底下溜走这件事很不高兴。 时间拖得越久,雇主一定对他们办事的效率越不满意,所以他要尽快结束这里的事,好回去交差。 不多时,他马上要进入同伴的视角盲区。 先停在原地仔细打量一圈,然后他才打个手势示意同伴继续,接着往前走去。 陆时川在身穿黑色西装的枪手步入可视范围的下一刻,猛然出手扣住了他的喉咙! 后者一惊,下意识抬臂反击。 然而不方便的西装的限制了他反击的幅度。 陆时川轻易绕过这一肘,用巧劲夺下了黑衣人手里的枪,指着他的后脑说:“不要出声。否则也想好遗言。” 黑衣人浑身一僵,张开的嘴不甘地合起。 他根本没有想到,资料写的这个普普通通的青年竟然有这样老练的身手,轻而易举就把武器从他手上夺走,就算是因为偷袭,也已经足够让他忌惮。 再者,对方握枪的手过于稳定,仿佛对摸枪已经习以为常,并且语气也实在过于平淡。 这也不符合资料里写的,目标根本没有接触过任何枪械的记录。 难道目标的资料作假—— 陆时川没有给他太多用来思考的机会,见他依言闭嘴,就没有浪费时间,直接把人打晕在角落。 他倒下的动静非常轻微,丝毫没有引起另外两人的注意。 陆时川握着开了保险的枪,缓步往另一道脚步声的方向无声靠近。 就在这时,电梯门内传来一声“叮”响。 有人到了。 两道脚步声同时一顿,他们没有纠结太久,下一秒就匆匆走开。 电梯内的人与两个危险的杀手错身而过,却浑然不觉。 站在陆时川的角度,能看见杀手在路过来人的时候不约而同抬手做出了遮住脸的动作,尽管他们已经戴了口罩,休闲外套上的帽子也足以盖住他们的眉毛。 只露出一双眼还要多余用动作遮掩。 看来是怕被熟人认出来。 陆时川视线一转,落在正巧迎面走来的陌生男人身上。 对方长相英俊,身形挺拔,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即便独自走在灯光昏暗的停车场,也能看出气质不凡,举止洒脱。 这样的人,很难和杀手联系到一起。 “什么人?” 陆时川细想片刻,就被来人的声音打乱。 “谁站在那儿?” 停车场里没有第三个站着的人了。 陆时川抬眼就和男人的黑眸对视,自然明白对方指的是谁。 他走了出来。 男人一眼看到他手里的枪,眼神一凝,往后退了半步,“你有什么目的,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陆时川慢条斯理扳回保险。 他薄唇颜色寡淡,此时更加苍白,“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看到他的动作,男人稍稍放松,闻言问道:“什么忙?” 一滴血恰时从陆时川外套底下滑落。 血花砸在地面,正好暴露在头顶的灯光之下。 男人怔了怔。 陆时川抬手掀开外套一角,露出狰狞的伤口,语气并不慌乱,“救我的命。” 他的神情惯常淡漠,让人很难看出这个枪伤对他有多大的影响。 然而刚才夺下黑衣人的枪已经让陆时川消耗了仅存不多的体力,伤口因剧烈动作被牵扯,还有了撕裂伤,能坚持站着就是他目前能做到的顶峰。 男人立刻回想起刚才匆匆离开的两个人。 他顿时眼神复杂,“你受了枪伤?”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把我送到医院。”陆时川说,“我会给你报酬。” 男人对陆时川受了这样重的伤却还能如常交谈感到讶然,但他没有把情绪流于表面,“你还能走吗?” 陆时川淡淡说:“这要看你还要问我几个问题。” 男人犹豫一阵。 他又看了一眼陆时川手里的枪,但很快目光又回到陆时川的脸上。 他本该远离这种是非,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受伤的男人仅仅说了几句真假难辨的话,就让他无法拒绝。 第90章 第九十章 陆时川没有再等太久。 男人最后问了一句:“想让我救你也可以, ”他往前走了几步,扶住了陆时川的小臂, “首先你要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陆时川目光扫过他的手掌, “我没有什么身份。我来这里的原因, 也和你想的不一样。” 男人笑了一声, 算作对这个模棱两可回答的回应。 他把陆时川扶进自己的车里, 想了想,又脱下外套盖在陆时川身上,“你先忍一忍。” “麻烦了。” 男人关上后车座的门,才走到驾驶座坐下, 他发动车子时看了一眼后视镜。 看着陆时川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鬼使神差的, 他忽然开口说:“我是戚作深。” 陆时川心中微动。 “我可以帮你,”戚作深收回视线,“但你伤好之后, 我要知道事情的原委。” 陆时川不置可否。 他虽然没有想到会这样巧在停车场内遇到了男主之一,但对方帮他解了围, 况且把真相告诉戚作深无伤大雅,反而很有可能戚作深会继续帮他遮掩行踪。 这一次戚高林派来的杀手失败而归,不过陆时川知道戚高林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 戚高林能暗杀原主一次, 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成功为止。 然而任谁也不会想到是戚作深救下了他。 戚高林手下的人就算再八面玲珑,也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到戚作深的头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或许是陆时川长时间不说话让戚作深有些疑惑, 他主动开口,“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算很远,这期间你就算再累也不要睡过去。” 陆时川倚靠在车门上,闻言睁眼看了看戚作深的侧脸,“有劳挂心。我会的。” 一次对话过后,车厢内重新安静下来。 少时,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寂静。 是陆时川的手机来电。 他费力从口袋里取出手机,一眼看见屏幕上显示着的原主女友的名字。 陆时川稍稍蹙眉。 原主的女友柴兰兰是原主在毕业之后认识的,交往不到一年,但感情很好,在前不久已经见过家长,原主心里也有了求婚的想法,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事,再过一段时间两人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可是现在原主不在,这个女友他又该怎么对待—— 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驾驶座的戚作深这次却什么也没说。 又过一阵,陆时川终于在铃声响尽之前接起了这通电话。 “兰兰。” 陆时川的嗓音醇厚低沉,这样亲昵地称呼一个人,格外让人觉得动听悦耳。 戚作深看了一眼后视镜。 陆时川的脸色苍白如旧,面上神情看不真切,可声音是很温柔的。 对方刚才一直闭眼休息,上车之后几乎不发一言,显然是在强忍伤痛,可这个时候说话的语调和刚才大不相同。 这通电话另一端的主人,看来对他的意义很不一样。 戚作深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动了动。 陆时川没有注意他的反应,只简单应了一句,“我刚到停车场。” 听筒里传来的女声轻缓柔和,“你不要紧张,不管结果怎么样,我和叔叔阿姨都在家里等你。” “好。” 两人交谈的时间不长,电话很快挂断了。 戚作深余光掠过后视镜,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然后说:“是你女朋友?你不打算让家里人知道你受伤了吗?” 陆时川随意把手机扔在手边。 他挂断电话之后又沉默下来,“嗯。” 所幸没过多久,戚作深的住处到了。 停好车,戚作深扶着陆时川去了客厅。 客厅里已经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身旁的茶几上摆着药箱,但见到陆时川时还是不免愣了愣。 “戚先生……” “别废话了,”戚作深打断他,“救人要紧。” 中年男人反应,忙快步走过来,蹲下来的时候顺手从药箱里取出剪刀剪了陆时川左腹的衣服,看到露出的伤口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戚作深也不由自主看向陆时川,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被这个伤口折磨的痛苦。 陆时川只问:“能治吗。” 中年男人有些为难,他先看了看戚作深,“这,治当然是能治,只是从体内取子弹,又这么匆忙,恐怕这位先生要受点儿皮肉之苦了。” 陆时川没有犹豫,“取吧。” 这颗子弹早晚是要取出来的,皮肉之苦也早晚是要受的。 毕竟他现在不能去医院,除了枪伤会被追究,最该让他避开的,是正在医院里守株待兔的杀手。 这一点戚作深也很清楚,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请一个私人医生过来。 听到他的话,中年男人又看向戚作深。 后者点了点头,“就按他说的做。” 得到雇主的指示,中年男人这才着手准备起来。 戚作深走到一旁。 他虽然见多了枪支弹药,可也是第一次直面看到这么严重的伤口,加上请来的私人医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他在手术时没有多看。 时间悄然溜过。 戚作深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动静,脚下先于反应已经迈了出去。 “怎么样?” 中年男人擦着额头的汗,“子弹取出来得很顺利,伤口也已经缝合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病人今天晚上就会醒过来。不过他失血过多,加上伤势严重,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戚作深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躺在沙发上的陆时川。 对方呼吸均匀,看样子已经睡了。 即便一半的脸没入阴影里,侧脸也十分冷峻。 戚作深莫名心跳一乱。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陆时川在天色渐渐昏暗的时候醒来。 他躺在沙发上, 身上有一层不知道是谁盖上来的薄毯。 左腹痛得发麻。 他曲肘慢慢半坐起身,还没掀开薄毯下来, 就听到门外传来开门声。 紧接着一个男人走近过来。 但不是戚作深。 男人看到沙发上的陆时川先是一愣,“你是谁?” 陆时川还没开口, 就见楼上戚作深出现在楼梯口。 “回来了。”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 来人没有让他感到惊讶, 话落又随口给陆时川介绍, “这是邹方俞,是我的,”说到这戚作深稍有停顿,才继续说, “一个朋友,和我一起住。” 介绍完, 他才转脸看向陆时川,却发现对方的目光正落在邹方俞的身上。 邹方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正巧和陆时川对视。 陆时川已经从沙发上起身, 他身上被剪碎脱下的染血衬衫早被医生整理好带走,只有腹部缠着厚厚一圈纱布, 隐约还能看见血迹。 出于职业本能,邹方俞脱口问道:“你被人袭击了?”下一刻他回过神来,忙说, “抱歉,我不是故意想要过问你的隐私,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没关系。”陆时川颔首示意, “我是陆时川。” 邹方俞于是没有再问什么。 他以为陆时川是戚作深的好友,毕竟陆时川待在这里的态度相当淡然,而戚作深那个圈子的人,他是不想投入太多好奇心的,就只说:“你好。” 戚作深这时走到两人之间,阻断了两人的对视,然后若无其事对邹方俞说:“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加班了?” 邹方俞回了一句:“我顺路去了一趟超市。” 他怀里的确抱着一个纸袋,原本回来的路上他打算问戚作深下午为什么没有去公司,但是看到了陆时川,这个问题也就没有问出来的必要了。 不过这不妨碍他对陆时川有些好奇。 他已经调查出戚作深和戚高林的地下组织没有关联,也从不参加所谓“帮派”活动,那么这个陆时川,又是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 邹方俞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不适合到医院治疗的伤口。 但为了不引起两人怀疑,他没再继续观察,“你们应该都没吃饭吧,我现在就去做。” 陆时川看了一眼客厅内的座钟。 已经晚上六点半,家里正等着消息的原主养父母和柴兰兰应该还着急着。 “在想什么?” 戚作深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了吧?” 陆时川道谢后接过水杯浅饮一口,长话短说,“我出现在那个停车场,是去赴约,但下车之后就遇到了三个想杀我的人。”他眼底深沉,抬手拂过伤口一侧,“你看到的那把枪,不是我的。” 戚作深看他的眼神饶有兴趣,“为什么有人想杀你?” 陆时川毫无避讳,“前几天,我收到了一封声称有关于我真正身世的信。” “真正身世……”戚作深皱眉想了想,“等等,你也姓陆。”他倏地抬眼仔细看着陆时川的长相,“不会这么巧吧——” 陆远兴把找孙子的任务交给戚高林的时候,戚作深当时也在场。他更知道戚高林根本就没有打算让那个私生子活着回到陆家。 陆时川没有接下他的话,转而说:“你有多余的衬衫可以借给我吗。” 戚作深被打断思路,“什么?”不用陆时川重复,他已经反应过来,然后一眼扫过陆时川身上,“可以,你等我一下。” 说完转身去了楼上。 再下楼的时候,他看到陆时川背对着楼梯口站在窗前,再走近几步,才听到对方原来正在通话。 “……我很快回去。” “遇到了一个小麻烦,不用担心。” 戚作深脚步一顿。 为了避嫌,他停在原地没有再动,但陆时川低沉醇厚的嗓音时而飘到他的耳边。 “……回去之后,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谈谈。” 戚作深还在想对方口中的“一件事”指的是什么,陆时川已经挂断电话走了过来。 他就把手里的衣服递过去,“你的裤子上也沾了血,最好一起换下来。” 陆时川微一蹙眉。 见状,戚作深加了一句,“放心吧,这些都是新的。” “给我衬衫就好。“陆时川抬眼就望进他的眼里,说话意有所指,“我现在有些不方便。” 戚作深立刻明白过来。 陆时川伤口还没愈合,弯腰的动作幅度会挤压伤口,确实不太方便。 “没事,我来帮你。” 话一出口,戚作深自己都怔了怔。 他还没来得及后悔,陆时川已经出声拒绝,“不必了。今天已经很麻烦戚先生了。” 听到这句话,戚作深有些复杂。 他把这样的复杂归结于第一次见到陆时川这样性格的人,感兴趣也很正常。 想到这,他唇角微扬,“不算麻烦。不过既然陆先生不喜欢也就算了。”他把衬衫取出来,“只是就算是衬衫,陆先生也该需要有人帮忙吧?” “有劳。” 戚作深帮他穿了两只袖子,把领口拉上去之后,余光看见陆时川抬手系起身前的纽扣。 修长五指骨节分明,捏起纽扣直系到脖颈最后一粒才停下。 动作再从容不过。 自见到的第一眼起,戚作深想,对方每每的举手投足都赏心悦目。 他自觉心中兴趣更浓。 这时厨房里传来邹方俞的声音。 “你们聊完了吗,马上可以吃饭了。” 戚作深滑到舌尖的一句寒暄只好咽下,转而带陆时川去了餐室。 落座没多久,邹方俞端着最后一道菜走进来。 见陆时川看着桌上的菜肴,他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做了平时常吃的口味,你尝尝看。” 陆时川没有说话,他举筷伸向离他最近的餐盘。 邹方俞面带笑意看他咽下,“怎么样?” 陆时川的位置正巧和他相对,闻言抬眼看他,黑漆漆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不错。你很喜欢做菜吗。” 邹方俞没想到他忽然这么问,不过也很快回答:“也不算吧……”他笑了笑,“只是,总要有人做啊。” 陆时川深深看他一眼。 戚作深坐在一旁,原本还算愉快的心情莫名烦闷,“看来陆先生对邹方俞做的菜很满意。” 陆时川不置可否。 相反,亲手炒的菜得到肯定,邹方俞倒是挺高兴。 饭后他简单收拾了碗筷放在桌上。 住进来到现在,他也习惯了每天有固定的钟点工来打扫。 陆时川看着他收拾完毕,忽然问:“邹先生晚上有约吗。” “哈?” “天色不早了,”陆时川淡淡说,“如果方便的话,我想麻烦邹先生送我回去。”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什么?” 说话的人不是邹方俞, 而是戚作深。 但邹方俞和他同样惊讶,听到陆时川的话, 他下意识反手指了指自己,“我?” 陆时川说:“对。” 邹方俞看了一眼戚作深, 后者正皱眉看着陆时川。 于是他又踌躇着确认一遍:“陆先生, 你没有说错吗?你和作深关系更好一些——” 陆时川打断了他的话, “邹先生如果不方便, 我不会强求。” “不是不是,”邹方俞又看戚作深一眼,“倒不是不方便,”说到这他张了张嘴, 只是话没出口,又笑了一句, 就转而说,“算了,我晚上反正没有什么事, 送陆先生回去正好出去透透气。” 陆时川对他颔首,“有劳。” 邹方俞见他这么说, 忙摆摆手,“那我回房间换个衣服,陆先生稍等我一下。” “好。” 他走后, 陆时川和戚作深一起回到客厅。 陆时川取过被戚作深随手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正准备穿上的时候—— “我来吧。” 戚作深走过来。 他接过陆时川手里的外套,“你对邹方俞感兴趣?”他亲耳听见陆时川和女友通电话时温柔的语气, 理所当然以为陆时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直男。 但现在看来,事实又好像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自从听到邹方俞名字的那一刻起,陆时川就毫不掩饰对邹方俞的关注。现在更是邀请邹方俞一起回家。 为陆时川拉上衣领之后,戚作深后退半步,“没想到,我也有看错人的一天。” 他说出这句话,心中却莫名觉得很不舒服,语气就不自觉淡化了被许多人爱慕的风度。 陆时川抬手系上纽扣,闻言侧过脸看他。 片刻后才说:“今天你救了我一命,我会答谢你的。” 戚作深捻了捻指尖,也没有在意他答非所问,“你想用什么答谢我?” 陆时川只说:“戚先生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邹方俞恰时在这时从楼上下来。 他换了一身更休闲一些的衣服,下楼的时候笑着跟陆时川打了个招呼,“我们走吧?” “嗯。” 邹方俞走到两人身旁时客气了一句,“作深要跟我们一起吗?” 戚作深还没说话。 陆时川先开口代他回答,“戚先生晚上想必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说话时面容冷峻,语气不疾不徐,“就不占用他的时间了。” 刚才得到承诺的好心情立时烟消云散,戚作深冷冷说:“陆先生说的是,我怎么好去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邹方俞:“……” 他假装自己没有问过刚才那句话,就对陆时川又说一遍,“那我们走吧?” “嗯。” 邹方俞赶紧带着陆时川走向车库。 路上是大段大段的沉默。 两人坐上车之后,邹方俞才问道:“还不知道陆先生是住在哪里?” 陆时川于是报出一个地址。 在邹方俞打开地图软件的时候,他倏然开口:“邹警官,我希望和你做一个交易。” 邹方俞猛地转脸看他! “你说什么!“ 陆时川的神情是与他相反的淡漠,“从警校开始,你就已经作为候选人在秘密训练,被千挑万选才送来启隆集团的卧底,应该不会看不出我是被什么武器打伤吧。” 邹方俞脸色大变! 陆时川说的两条信息每个字都戳中他的软肋,让他连装傻都没有必要,“你究竟是什么人!” 为了方便交谈,陆时川坐在副驾驶,他扣上安全带,闻言转眼看向邹方俞,“这么说来,邹警官是同意了。” “我不会因为个人的得失和任何人做交易,”邹方俞的脸上再没了之前的轻松,他表情肃穆,握住方向盘的手一紧再紧,“陆先生,你没有在戚作深的面前告发我,我很感激,但我绝不会背叛国家——” 陆时川稍一抬指打断他的话,“我们该出发了。” 邹方俞顿时一滞。 但现在交谈的主动权完完全全被陆时川一个人牢牢攥在掌心,他没有半分能够扳回一局的能力,就只能暂时先按照陆时川的要求去做。 车子慢慢驶离车库。 匀速往前开了十五分钟,邹方俞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知道陆时川这个时候不开口,就是在等他主动提出这个问题,从而进一步彻底掌控这次谈话;他也知道他这个时候最该做的是保持冷静。 他的确非常冷静。 在接到上级指示让他做好准备去卧底启隆集团的时候,他就无时无刻不在设想假如卧底身份被拆穿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而在这样安全的情况下被一个十足陌生的男人拆穿,要比他想象中最好的可能更加没有威胁。 但他看得出,陆时川是一个比他更冷静的人。 从见到的第一面开始,他就无法看穿陆时川任何的情绪转变。 与其被动接受陆时川给予指令,他不如反客为主。 这样的发展尽在陆时川的意料中。 他倚靠在副驾驶座上。 左腹的枪伤大幅度减少了他说话的欲望。 直到邹方俞的声音响起,他才缓缓睁眼,声音沉稳:“你或许看得出来,我现在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邹方俞在红灯的间隙中转眼看向陆时川的侧脸。 对方无疑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而对方举手投足、乃至说话时语气的腔调,都让人很轻易就忽略他的长相,从而注意到他极其浓重的气势。 相比较戚作深,陆时川的气势是内敛的,又是让人无法不作注意的。 邹方俞可以看得出他正在被人追杀,却想不出这样一个人会因为什么原因被人追杀。 “你想让警方保护你?” 绿灯亮了。 陆时川在汽车往前滑行的一瞬轻咳两声,他抬手虚按着伤口,继续说:“我希望你保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 “我的养父母,和我的女朋友。” 尽管有些失礼,但邹方俞还是问了一句:“他们都没有参与任何犯罪行为吧?” “他们和任何事都无关。”陆时川没有在意他的冒犯,“今天我会和我的女朋友提出分手,我会让她和我的养父母离开这座城市。我希望警方会抽调警力,绝对保证他们的安全,同时,不干涉他们正常的生活。” 邹方俞在他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怔了怔,“你——” 不过只说了这一个字,邹方俞就眼神复杂地闭上了嘴。 考虑到陆时川的目前的情况,他说不出让陆时川没必要跟女友分手的话,毕竟他不是象牙塔里没有接触到社会黑暗面的学生,他见识过太多秘密档案里的真实事件,就不能空口白牙用假话去安慰陆时川。 陆时川明显是没有打算让家人知道自己的危险,如果继续和女友在一起,毫不知情的女友就一定会希望保持联系。 可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保持联系这件事本身就会给双方带来危险。 甚至原主的养父母,在离开之后陆时川都会和他们断绝通讯,直到解决戚高林为止。原主和养父母感情很深,他不想让二老被卷进这个阴谋当中,对于柴兰兰也是一样的想法。 戚高林手段阴狠,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死一个柴兰兰当做诱饵对他而言无关痛痒。 所以他们必须远离戚高林的视线,也必须有人负责掩盖他们的行踪。 相关细节,身为专业人员的邹方俞想得更多,他对陆时川的做法很认同。 想到这,他攥住方向盘的手又紧了紧,只能转而问起另一个话题,“你为什么会被追杀?” 作者有话要说:  风采錂扔了1个地雷,破费了-3-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陆时川对邹方俞了如指掌, 当然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加上身体不适, 他开门见山:“你在启隆集团待的时间不算短,应该知道陆家有一个还没有找到的私生子。” 邹方俞思维灵敏, 陆时川只提点一句, 他就已经想到了对方没有说完的话, “你是说, 你就是陆远兴正在找的那个私生子?” 如果是这样,那就怪不得戚高林会这么着急要置陆时川于死地了。在启隆集团这么久,他对戚高林的恶毒心思和贪欲看得清清楚楚。 陆时川不回启隆集团,陆远兴没人托付, 就只能把遗产交给唯一关系还算密切的戚高林手上,以戚高林的个性, 又怎么甘心把即将到手的财产拱手让人。 “我需要你把这个消息传到长平医院的特殊病房,”陆时川接着说,“之后我会跟你合作, 解决戚高林。不知道这个交易,邹警官感兴趣吗。” 邹方俞后知后觉地记起陆时川提及的这个长平医院, 就是陆远兴病发之后治疗的地方。 等到陆时川把话说完,他才抿唇点了点头 虽然计划暴露,但是有能够接手启隆集团的继承人帮忙, 上级委派的这项任务顺利完成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况且陆时川提起的这个交易没有任何违法行为。 即便警方需要费心保护陆时川的养父母和女友,但保护公民安全是警方应尽的职责,阻止戚高林滥杀无辜也是他们的行动任务之一。 所以, 与陆时川合作对警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我想知道,”再过一会儿,邹方俞终于问出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你是怎么看穿了我的真实身份?” 陆时川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就已经阖上眼。 邹方俞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接下来的路程再次陷入沉默。 只是心头高高悬起的一柄巨斧已经随着陆时川的话消失,这一次的沉默哪怕比之前的十五分钟再长一倍时间,邹方俞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紧绷焦灼。 到了地方,邹方俞放缓车速驶进陆时川住处的小区。 不久在一栋楼下停了下来。 他解开安全带,转脸看了一眼陆时川。 陆时川仿佛睡着,冷峻侧脸没有半分缓和。 邹方俞抬腕看了看时间,正准备把他叫醒,就看见对方薄唇微动,掺着沙哑的嗓音在车内响起,“到了吗。” 邹方俞停车前就已经核对过地址,确认没错,“对,已经到了。” 陆时川没有再说什么,但也没有立刻动身。 邹方俞以为他是因为伤口太痛想要多休息一阵,也没有打扰。 稍久,陆时川伸手解开了安全带。 “需要我和你一起上去吗?” “不必了。”陆时川说,“你还是不要露面最好。” 邹方俞又问:“那需要我继续在这里等着你吗?” “也好。” 邹方俞只好坐在车里等着。 透过车窗看着陆时川的背影没入门廊,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部手机,编辑过一条短信后发送出去。 在这条短信发出的同时,陆时川已经站在一扇门前。 他面色如常打开门,就把沾血的钥匙送进裤袋,然后抬脚跨进门内。 客厅里坐着的三个人听到门口的动静,一前两后站起身。 “小川啊,你终于回来了。”开口的是原主的母亲,“可把我们都给急死了,你怎么一个下午都不给家里来个电话呢!” 陆父也说:“你这个孩子,是不是还是觉得见到亲生父母有点紧张啊?” 柴兰兰最后开口:“时川,你和你的亲生父母见过面了吗?” 他们脸上带着担忧和忐忑,最多的还是关心。 陆时川缓步走过来。 他面色如常,行走间没有半分异样。 “见过了。” 他没有刻意模仿原主的言行举止,因为今天他要说的话,最好让听到的人觉得他变了才好。 出于女人天生奇特的直觉,柴兰兰最先察觉到陆时川语气的变化。 她莫名不安起来,然后上前一步抓住陆时川的手臂,笑着说:“时川,那你跟我们说说,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对你好吗?” 陆时川目光扫过柴兰兰身后的陆父陆母,转而说:“兰兰,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过,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谈谈。” 柴兰兰下意识收紧了手指,她脸上的笑容难以为继,“是什么事?” 陆时川说:“我的祖父,给我安排了一个婚约。” “什么!?” 陆母上前来,“小川,你可不能这么说啊,兰兰是你的女朋友,你怎么能跟别的女娃有婚约呢!” 柴兰兰声音依旧柔和,但有些颤抖,“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跟我谈这个?” 陆时川说抬指拂开她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三人,“兰兰,我也不想跟你分开,可是祖父答应我,只要我听他的安排,我就可以做他的遗产继承人。” 陆远兴的确给原主选定了一个未婚妻,只不过原主还没来得及见到陆远兴,就已经被杀害。 “为了钱?”陆父怒道,“小川,你怎么变成这样!兰兰和你在一起这么久,难道这段感情是可以用钱衡量的吗!” 陆时川侧过脸看他,“只要我答应结婚,就可以继承至少两千亿身家的财产。” 三人都被这个天文数字惊住。 “两,两千亿?” “我的祖父让我和你分手,他想让你离开这座城市,”陆时川又转向柴兰兰,对她说出一个她绝不会同意的提议,“我在想,把你暂时送到别的地方,等时机成熟,我会离婚,然后和你在一起。兰兰,你愿意等我吗?” 柴兰兰果然露出不可置信地神情,她下意识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你让我做一个被人不耻的小三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在利用另一个无辜的女人!” 陆时川说:“你不是小三。这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柴兰兰惊怔地重复一遍,她苦笑一声,“我不要什么权宜之计,我知道,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我根本比不上两千亿,但我还是要问你,”她抬脸直直看着陆时川,眼中闪烁着晶莹水光,说话时下唇都在颤抖,“陆时川,你真的要为了这笔钱,去跟一个陌生人结婚吗?” 陆时川假作犹豫,转而说:“兰兰,你相信我好吗,我会给你打一笔钱,足够你在外地生活,等我把一切打理好,我就会接你回来。” 这恐怕是柴兰兰心里最厌恶的男人形象了。 她眼里的泪滑落下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陆母劝道:“小川,咱们一家人虽然没有多少存款,可是你和兰兰工作赚的钱也足够你们生活了,明天我就去银行把存折里的钱全都取出来,全都给你,行不行?你怎么能和兰兰分手呢,她是个好女娃呀!” 柴兰兰在陆母说话的时候收拾好情绪,“不了,”她擦干眼泪,“和两千亿相比,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们分手吧。”这句话她说得很平静,“如你所愿,我今晚就离开这座城市,成全你和你的未婚妻。” “使不得呀!” “这怎么行呢!” 陆父陆母的声音同时响起,但他们的挽留没有让柴兰兰回心转意,“叔叔阿姨,你们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陆时川等他们对话结束,才对柴兰兰说:“我会给你一笔钱,当做我对你的补偿。” 柴兰兰笑了一声。 她其实心乱如麻,心痛如绞,可是她更不想在一个变了心的前男友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就若无其事道:“好啊。既然你想给,那就给好了。反正你有两千亿,也根本不在乎这九牛一毛了吧。” 话落她转身走向卧室,眼泪立刻如同断了线的珠石滑下来,“幸好我搬进来不到一个月,你的东西我一样都不要。我现在就走。” 陆时川站在客厅看着她只整理了一个小行李箱就从卧室里走出来。 “兰兰。” 柴兰兰故作平静,“从今往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你做你的富二代,我做我的普通人。” 陆时川在她路过身旁时代原主最后拥抱了她。 他在她耳边轻叹一句,“对不起,兰兰,我也是不得已。” 柴兰兰强忍泪水,头也不回地跨出大门。 走廊里电梯门的开合声响过一次,整个楼层又恢复了安静。 陆父陆母对视一眼,脸上满是愁容。 “小川,你怎么,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陆时川抬手按住左腹,走到沙发前坐下。 他对柴兰兰说了谎骗她离开,是不确定和戚高林之间的争斗要持续多久,他不想耽误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也不想让柴兰兰对这份感情还留有遗憾。 再者,原主已经身死,他并不是柴兰兰的男朋友,这个谎言要比实情更容易被接受。 但是对于原主的养父母,陆时川没打算用同样的手段。 一方面是陆父陆母只有原主一个养子,他们年事已高,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抱养第二个孩子,原主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切。 如果用一个谎言就让他们失去唯一的养子,以他们的性格,很可能后半生都要郁郁寡欢、以泪洗面。 所以陆时川把正在被追杀的事告诉了他们。 陆父陆母听完他的话,久久没有回过神。 这种事他们闻所未闻,更别提是真正发生在自己的养子身上。 良久,陆父才说:“那你刚才……你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就是想逼着兰兰离开?” 陆时川说:“不仅是兰兰,你们也必须离开。”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陆父陆母起初并不同意就这么抛下陆时川, 而他们独自去避难。 但陆时川决定的事情,就从不会因为旁人的想法动摇, 陆父陆母就只能妥协。 所幸他们是前几天因为原主收到那封信后才从老家赶来,带的东西不多, 收拾起来也很简单, 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双双回到了客厅。 看着突然间显得空旷的房子, 他们不由唉声叹气。 既是为了养子的身世发愁, 又是气愤这件事让养子不得不失去了那么好的女朋友,甚至连他们都不能留下。 “你,小川,实在不行, 你就不要那财产不行吗?”陆父再叹了口气,“就算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命才是最重要的啊,我们大不了回老家,就算比不上这里热闹, 可至少活得踏实。” 陆时川站在窗前,见两人带着行李从卧室走出来, 他抬指拨开薄薄一层窗纱,看到了依旧停在楼下等着的车。 “这个选择现在已经轮不到我来做了。”他淡声说,“我做这些, 也不是为了这点钱。” 陆父陆母一时没有注意到他谈起钱时不甚在意的口气,只觉得他仅仅经历过一个下午,就变了很多, “小川……” 陆母更是心疼,“小川啊,那你一个人留在这,是不是更危险啊?” 陆时川没有说出中枪的事,可他缺少休息,伤口还隐隐作痛,在这里耗去的时间越多,对身体就是一种负担,所以他没再跟二老多话,只安慰他们说:“你们放心,我有一个警察朋友,他会帮我的。” 听到警察两个字,陆父陆母对视一眼,终于稍稍安心下来。 “那好吧,”陆父说,“那我和你妈就不留在这儿给你和你的朋友添麻烦了,我们马上动身去车站。” 陆时川陪他们一起下楼。 陆父陆母行李很少,一个大行李箱由陆父拖着。 到了楼下之后,坐在车内的邹方俞立刻打开车门,他神情肃穆,对陆时川说:“上车。” 陆时川心中微动。 邹方俞说完话之后就帮忙把陆父手里的拉杆收回,直接塞进了后备箱里,“叔叔阿姨,我是陆哥的朋友,今天让我送你们一程吧。” 二老见陆时川上了车,也迷迷糊糊地坐了上去。 车子启动之后,陆时川碍于身后两人,没有细问。 是邹方俞先开口说:“局里安排了同事,全程护送二老离开,但他们暂时不能回家。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陆时川说:“走吧。” 邹方俞见状点了点头,也没再说话。 他开车在市里绕了很大一圈,才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放下了陆父陆母,当时就有另一辆车把他们接走。 看着这辆普通黑色大众车缓缓驶入车流,邹方俞看向陆时川,“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陆时川闭着眼,“嗯。” 邹方俞立刻听出他的声音比刚才陆父陆母还在时虚弱了许多,“你感觉怎么样?”话落他目光往下一扫,当即顿住。 “这——” 对方西装外套的下摆蹭到安全带之外,露出外套下的衬衫。 这衬衫之前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是雪白的,可现在却已经浸染了两片血红颜色。 见到血,邹方俞马上反应过来,“你再忍忍,我这就带你回去!” “嗯。” 车子风驰电掣往回赶,还没到地方,邹方俞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避讳陆时川,伸手接了起来。 “怎么了?” “你怎么还没回来。”从蓝牙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是戚作深的,稍稍有些失真,听不出喜怒,“乐不思蜀了吗?” 邹方俞说:“我和陆哥刚刚送走了他的养父母,正在回家的路上。” 戚作深顿了顿。 “陆哥?”他攥着手机的手又紧了紧,“这才不到两个小时,你们的关系就这么亲密了?” 邹方俞一愣,又说:“我回去再跟你解释,现在陆哥伤口好像裂开了,我得马上带他去处理伤口。” “什么!”戚作深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他的伤口裂开了?” 邹方俞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不过转念想到两人是朋友关系,戚作深关心陆时川也无可非议,“是啊,不过我看不是很严重,只是需要重新包扎一下,之后好好休息也就行了。” 戚作深来回踱过两步,“你把他带到这里来。” “哈?”邹方俞下意识看了一眼导航,“带到你那儿?” 戚作深捻动指腹,冷冷说:“你把他送回家里,准备让谁照顾他?况且他的伤不方便去医院,谁帮他处理伤口?” 邹方俞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你说的对,他家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我把他送回去确实没人照顾。” 戚作深脚步一停,“他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拧着眉头,莫名烦闷,“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细说起来牵扯太多,邹方俞支吾一句:“刚才我就在他家。”话落马上转移话题,“现在你还在家里吗,方不方便让刘医生过去一趟?” 戚作深却还没有放过他之前说的那句话,“你刚才就在他家?你和他两个人单独在他家里,待了两个小时?”说完他再问,“他的伤口为什么会裂开?” 邹方俞刚刚才被陆时川拆穿了卧底身份,戚作深这样追根究底地一再发问,让他不禁反思最近是不是露出过什么破绽也被戚作深怀疑,所以才要借着这次机会试探。 “这件事我回去再跟你解释,我还得开车,就不跟你说了。”邹方俞只号匆匆结束这段通话,“我还有半个小时到家。” 他挂断之后余光扫过陆时川,“你还能撑住吗,我先带你去戚作深那里。正好在他那儿养伤,料戚高林也不会想得到。” 陆时川没有睡着,刚才邹方俞和戚作深的对话他只听一方说话就已经猜出全部,而且邹方俞说得没错,现下留在戚作深的家里养伤是省心有效的方法。 “也好。” 邹方俞听他同意就放心下来。 接下来,车内重回安静。 邹方俞一路想着怎么应付戚作深的盘问,半个小时眨眼而过。 从车库出来,邹方俞伸手帮陆时川撑起半个身体的重量,“你觉得比刚才好些了吗?现在医生应该到了。” 陆时川薄唇已经没了血色,但抓住他手臂的五指如同铁钳一般有力,脚下的步子远看还很稳健,如果不是知道内情,邹方俞可能都看不出对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有劳了。” 他们回到客厅,一眼就看见背对门口站着的戚作深。 听到脚步声,戚作深回过身。 他的目光先粘在两人紧紧相贴的半身,又转向邹方俞托扶着陆时川的手,握着咖啡杯的手就握紧起来,良久才渐渐放松。 另一侧的刘医生在邹方俞扶着陆时川坐下之后就赶紧上前。 他拿着雇主给的钱,自然知道自己的职责。见到病人就去治病,总之不愿意对空气中好似流淌着的凝涩气氛生出多余的好奇心,深怕惹上什么祸事。 陆时川在沙发上躺下,邹方俞赶紧在他背后塞了一个靠枕,刻意借此在戚作深面前营造出一个对陆时川很上心的形象。 在刘医生过来的时候,他让出位置,这才转身和戚作深对视。 戚作深深深看他,“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邹方俞笑道:“说来也很巧,我和陆哥一见如故,聊起来竟然忘了时间。” 戚作深下颚冷硬,“是吗。” 邹方俞虽然以为他还没有放下疑心,但见他没有继续问,就不动声色又转身看向陆时川。 戚作深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阖眼躺在沙发上的陆时川,抿直了薄唇。 一见如故。 忘了时间。 好得很!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换过药后, 刘医生看出雇主心情不太愉快,交代几句就赶紧离开了。 没人理会他是去是留。 邹方俞先一步把陆时川从沙发上扶起来。 他对陆时川身体情况的在乎只有三分刻意, 还有七分是出于真心。 毕竟陆时川身份特殊,又跟他约定了一起对付戚高林, 在这种情况下, 他是绝对不想失去这么一个好同伴的。 “好些了吗?” 陆时川身上的衬衫又被刘医生剪得七零八落, 但还穿在身上, 只是这么一来,邹方俞扶他起来时,动作间他玉白肌肤在衣服碎片下两三处遮掩,更让不远处戚作深无端生出火气。 邹方俞背对着戚作深, 并浑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对陆时川说:“刚才医生让你从今天开始安心养伤, 你就不要回去了,以后都住在这里吧?” 说到这的时候他才记起什么,接着回头看一眼戚作深, “这也是作深的意思。” 陆时川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和戚作深对视, “那就打扰了。” 戚作深脸色稍微晴朗,“现在有钟点工正在楼上收拾房间,再等一会儿你就可以搬进去了。” “谢谢。” 两人对话一次, 气氛终于缓和一些。 邹方俞这时又问:“你现在累不累?” “……” 戚作深第一次觉得邹方俞的声音原来这么让人烦躁,然后就听见陆时川说:“我已经没事了。” 话音落下,陆时川又转向戚作深, “之前没来得及问,我的外套还在戚先生这里吗?” “外套?”戚作深想了想,“因为染了血,我已经装起来了。你现在要吗?” 陆时川简单解释:“我的钱包还在里面。” 原主在得知自己不是养父母亲生之后,很是消沉了几天,但陆父陆母把捡到原主时襁褓里夹带着的东西给他时,他还是小心收了起来。 这次来赴约,原主把其中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放进了钱包里,作为“认亲”时的证据。 除此之外,原主的所有证件也都放在钱包里随身携带,丢了这些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戚作深虽说不觉得一个钱包有多么重要,但是既然陆时川开口,他就转身到角落里把装着带血外套的黑色袋子取了出来。 由于陆时川正躺在沙发上不太方便,他走到两人面前时动作一顿,“我帮你拿?” “也好。” 邹方俞在戚作深低头找钱包的时候抬腕看了一眼时间,之后掏出手机唤醒屏幕。 果然有一条未读消息。 “已上车。一切正常。” 邹方俞翻转手机屏幕把它面向陆时川—— “看什么呢?” 邹方俞收回手,自然切换到了另一个界面,笑着说:“刚刚微博给我推送了一个有意思的新闻,我给陆哥看看,说不定能让他心情变好一点。” 戚作深仿佛没有在意,只说:“怎么以前没见你喜欢关注这个软件。” 邹方俞还在担心被他看出端倪,以为到现在他的疑心还没有消失,就把手机里提前准备好的新闻内容给他看,“同事前两天推荐的,你瞧,就是这个。” 戚作深原本也不是对这条新闻好奇,扫过一眼就没再看,然而这么一分神,他的手蹭到了沙发,掌心的钱包不小心滑落下去,摔到了地上。 它仰面打开,夹在第一层的一张照片被撞过一次,露出了照片里两个人的大半张脸。 是原主和柴兰兰的合照。 两人合照时脸凑得很近,柴兰兰还有些腼腆。 原主和陆时川的性格大不相同,至少从照片上看,他很爱笑,对柴兰兰也很珍惜,眼里的爱意是瞒不住人的。 戚作深伸向钱包的手立刻停住。 他看着照片里的陆时川,但更多是在打量着合照中的女孩。 柴兰兰长得自然很漂亮,她距离镜头这样近,五官显得很精致,她和原主实际上很相配,人人都觉得他们宛如一对璧人,如果不是原主突遭横祸,她是该很幸福的。 邹方俞也看见了这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他是亲眼看见柴兰兰哭着离开的,也明白陆时川和柴兰兰分手完全是被情势逼迫,看柴兰兰离开时候的样子也知道,这次分手肯定伤透了她的心。 可陆时川既然把和女朋友的合照放在随身携带的钱包里,足见柴兰兰对他的重要性。 这种分手,受伤害的绝不会只是一个人。 想到这邹方俞看了陆时川一眼。 从头到尾,他看见的陆时川都从容自如,他也猜不透对方时时刻刻的高深莫测有多少真假,虽然看不出强撑的痕迹,可这张照片说不定就会勾起什么伤心事—— 正巧,钟点工从楼上下来。 “戚先生,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戚作深冷硬的手指一松。 邹方俞顺势弯腰把钱包捞起来,好似随口说:“陆哥,我先扶你上楼?” 陆时川看到了邹方俞的动作,不过没有阻止。 既然知道了钱包还在,它是不是在身边也不重要。 “走吧。” 戚作深也起身扶了一把。 三人一起上楼。 陆时川进门之后扫过浴室的方向,他对戚作深说:“戚先生家里有佣人吗?” 这句问话来得很突兀。 戚作深不太明白他问这个的原因,但还是很快回道:“没有,我不喜欢家里随时都有陌生人待着。” 陆时川颔首。 戚作深反问一句:“你问这个,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戚先生不介意的话,”陆时川单手解开衬衫上最后一粒纽扣,“我想请你帮我清理一下身上的血迹。”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戚作深立刻怔住, “什么?” 陆时川看他一眼,“戚先生不方便?”话音还没落尽, 目光已经转向邹方俞,“那——” “方便!” 戚作深下意识抬手抓住陆时川的小臂, 拦住了他未出口的话, 表面十足镇定, “现在我也没什么事, 我帮你吧。” 邹方俞站在门口一时进退两难,“这个,”他先看了看陆时川,又看了看戚作深, “那我先回房间去了?” 他说完也没有等两人回应,直接转身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顺便关上了房门。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房间内安静下来。 戚作深的视线从闭合的房门移开,他看向陆时川。 后者早在邹方俞转身时就已经走向浴室。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清理?” 陆时川解开腰带的手顿了顿, 他对戚作深的这句问话感到微微意外,“帮我把背后的血迹擦干净就好。” 如果不是因为伤口不能沾水, 他最想洗个澡冲去身上的血腥味道。 戚作深却脱口道:“就这样?” 陆时川终于回脸看他,“就这样。” 戚作深若无其事从一旁取过干净柔软的白色毛巾,“我来放水。”他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刚才在沙发前看到的那张合照。 陆时川有女朋友, 还把女朋友的照片随身带着。 戚作深抓住毛巾的手收紧一瞬。他承认在见到陆时川的第一眼就对陆时川很感兴趣,否则也不会忽视对方身上可能会带来的麻烦,而把人带回家。 他的绅士风度向来是不分男女的, 可遇到陆时川,就好像是遇到了一个对手。 戚作深侧对着陆时川坐在浴缸边缘,一抬眼就能看见对面镜子里陆时川的全身。 陆时川正褪去沾血的长裤。 他和戚作深第一天认识,为了避嫌,他拿了浴巾围在腰间。 戚作深却在这之前从镜子里将他的身材看得一清二楚,再回过神来,浴巾已经遮住所有风光。 莫名的,从未体会过的欲望,在见过陆时川的身体之后也蠢蠢欲动起来。 戚作深伸手在浴缸里的热水里摆动,指尖掠过水面,仿佛是尝试着在滑腻肌肤上游走。 他又看向镜子里的陆时川。 他以往甚至不需要太主动去做什么,就已经能把一个人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间。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让他生出这样的冲动、会让他乐于主动。 那就让这个人成为他新的猎物。 戚作深在蒸腾的水汽中无声轻笑一次,接着他站起身来,“水放好了,我来帮你擦背。” “嗯。” 戚作深顺势建议,“你最好还是坐下,刚刚换了药,久站对伤口也没有好处。” 陆时川没有拒绝,“也好。” 戚作深处处都很体贴,连擦背的力道都很有分寸,所以接下来他以陆时川不方便为由说的这句话,就似乎是水到渠成。 “我记得你裤子上也沾了不少血,你腿上我给你拿花洒冲一下吧。” 但这一次陆时川拒绝了他,“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戚作深也不强求,“那你小心一点。”对待猎物,他的耐心一向充足,“我回房了。” 陆时川微一颔首,“谢谢。” 戚作深唇角微扬,俊逸眉眼也挂着笑意,“举手之劳。” 目送戚作深离开,陆时川漆黑双眸中眼神沉沉。 他没用太久收了尾,就穿上浴袍走到床边。 今天他的确很累。 躺到床上后,他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已经将近中午。 因为知道他的伤势,没有人来打扰过他的休息。 下楼时,是邹方俞第一个发现了他,“你醒了?” 陆时川看到他身后的刘医生,“等了很久吗。” “没有没有,”邹方俞摆了摆手,“今天周末,我闲着也没事,正好刘医生过来我们聊了一会儿,也就十几分钟。” 刘医生笑着附和了两句,不过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病人,所以替陆时川检查过伤口之后,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戚作深出门了。”邹方俞在刘医生走出门口后主动开口,“刚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戚高林今天让他回主家吃饭,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 “嗯。” 或许是看出了陆时川对这些没什么兴趣,邹方俞又说:“你的……家人,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他们的行踪不会被查出什么记录,你放心,他们会一直受到保护。” 他没有说出具体的情况和保护的方案,陆时川也没有追问,只说:“你要想办法,越过戚高林,让陆远兴知道我的存在。” 邹方俞点头,“我明白。”陆时川说话时的姿态和语气让他不自觉正襟而坐,“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陆时川淡淡“嗯”了一句,“说来听听。” 邹方俞说:“在启隆集团,知道陆远兴在找私生子的人并不多,戚高林把这个消息压得很紧,我在启隆集团只是一个小角色,还没有资格让陆远兴轻易同意见我一面。而他身边又有太多戚高林的眼线,我如果在见面之前透露出关于你的蛛丝马迹,恐怕我也会被戚高林盯上。” 陆时川正在装邹方俞准备的新的手机卡,闻言抬眼扫过他,“说重点。” 邹方俞一凛,加快语速说:“我在想,不如借戚作深的口,帮我们告诉陆远兴。” 陆时川送进卡槽,问他一句:“你想怎么做。” 邹方俞摸了摸鼻子,“我只是有这个想法,但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做。”他偷眼去看陆时川的脸色,“而且,这个计划有个最大的难题,就是戚作深没有告诉过我陆氏集团正在找你的消息。你觉得我该怎么主动让他提起这件事呢?” 陆时川长按手机开机键,“这不是问题。” “哈?”邹方俞面带惊喜,“这么说,你有办法了?” 陆时川说:“我的钱包里有一张全家福。” 听到他的话,邹方俞赶忙掏出了口袋里的钱包,“在哪?” 陆时川伸手把泛黄的照片挑出来,邹方俞不用仔细去看,就已经发现了照片里和陆时川长相有六七分相似的男人,“这是——” “是陆远兴病逝的独子。” 邹方俞注意到他提起陆家时的语气并不亲昵,不过还没来得及深入去想,就看到钱包里另一张合照露出了一个角。是柴兰兰的小半张脸。 他自觉明白了陆时川情绪不高的原因,就轻咳一声吸引陆时川的注意力,“那我就找个机会让戚作深看见这张照片,”说着把钱包收进怀里,“等到陆远兴认回了你,戚高林就很难再对你下手了。” 陆时川没有在意他多余的蹩脚安慰,只提醒他一句,“不要做得太刻意。” “我明白!” 邹方俞的素养足够优秀,剧本中除了戚作深,没有任何人识破过他的身份,这么一点小事对他来说还是不在话下的。 对话告一段落,陆时川说:“这里有没有送餐服务。” 邹方俞一拍额头,“看我,居然把这个给忘了,我现在就去给你做饭!”他从沙发上起身,“现在都十一点多了,我直接做午饭吧。” 陆时川在他身后走到厨房门口停下。 邹方俞听见脚步声,笑着说:“怎么,你还有看人做饭的爱好?”他洗菜的动作流畅自然,切菜的右手沉稳有力。 丝毫没有因为旁人的注视而感动不自在。 陆时川于是回道:“没有。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 邹方俞没有听清,“你说什么?”他也没有太好奇这句话,转而问,“对了,你喜欢吃什么菜?” “我不挑口味。” 邹方俞背对着他,手上动作没停,头也没回,“也是,上次吃饭我就看你每道菜夹的次数都差不多。你这口味真是不挑。” 他难得遇到一个能推心置腹的人,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戚作深就不一样了,他这人表面看起来什么都好,其实挑得很。就拿吃东西来说,我这做菜的水平都是被他挑毛病挑出来的,不知不觉就变成按照他的口味做菜了,现在想改都改不回来。” 陆时川问:“他也会做菜吗。” “会,”邹方俞开火,“不过他从来不做。” 陆时川没再开口。 稍久,邹方俞端菜上桌。 两人吃过午饭之后,陆时川回了楼上。 客房里有一台电脑,他准备在养伤期间至少赚足他承诺给柴兰兰和陆父陆母的安家费用。 原主的存款不多,所幸手上有几张信用卡。 他在房间里待到下午三点,桌上的手机屏幕才亮起。 是邹方俞的消息。 “他回来了。”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陆时川关了电脑界面。 他知道邹方俞的计划, 所以在房间里等了稍久。 然而他再休息一阵,门外也没有任何声响。 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 陆时川只好起身走向门口。 开门后,他看见了同时打开门的邹方俞。 后者冲他使个眼色, 就轻手轻脚合上了门。 楼下悄无声息, 看来只有戚作深一个人。 午饭的时候邹方俞说过, 他会把装着照片的钱包放在茶几上, 假作是不小心遗落。而泛黄的全家福照片虽然没有露在表面,但只要拿起钱包,照片就一定会从里面掉出来。 所以戚作深如果升起想要亲手把它还给陆时川的念头,就一定会看到照片。 但陆时川没有等到他。 就只能启动邹方俞所谓的备用计划。 既然戚作深不去动钱包, 陆时川下楼之后可以找一个两人都在茶几前的机会拿起钱包,照片依旧会落在戚作深面前。 这个备用计划之所以要陆时川亲自做, 也是因为这照片的故事不适合由邹方俞去讲,毕竟他们两个人还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 然而陆时川走到楼梯口,却看见戚作深正站在茶几前。 对方垂在身侧的手拿着钱包, 右手则捏着计划中重要一环的照片。 直到陆时川走到近前,戚作深都没有听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陆时川从他手里取回了照片, “戚先生看出了什么。” 戚作深还保持着捏住照片的动作,他指尖用力到泛白,不禁回道:“你不可能是陆家的私生子……” 陆时川蹙眉。 戚作深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戚先生知道些什么。” 戚作深抿了抿唇。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他收回了手,反问一句:“照片上的那个男人,他是你的什么人?” 陆时川并不急于求成, 他把照片夹在指尖,作势要走,“这跟戚先生没关系吧。” 戚作深却蓦地横跨一步挡在他面前,“你必须要跟我说清楚,这个男人究竟和你是什么关系?照片里这个孩子是不是你?” 陆时川微微侧过脸,一眼望进他稍有焦躁的漆黑眸子里。 戚作深起先还和陆时川对视,眼神锋利毫不相让。 可面对这样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只过片刻就不由偏开视线,然后伸出手扣住陆时川的手腕,“抱歉,是我语气不好。” 陆时川说:“你先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作为交换,我会回答你的疑惑。” 戚作深的五指愈发僵硬,“照片里的男人,是我表哥。”他心里有理不清的线团打着结,“这个女人我不认识,但我姑父说过,我表哥有过外遇,他还有一个私生子。” 他说出这些话,就代表邹方俞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只是,戚作深好像对这个结果非常排斥。 尽管从他表面看不出什么,但他的语气不免还是流露出点滴异样,“如果你就是照片里的这个孩子,那你很有可能,就是我姑父一直在找的那个私生子。” 陆时川于是回他之前的问话,“没错,我就是照片里的孩子。不过我不确定我和照片里的男人是不是父子关系。” 戚作深慢慢松开了手。 他后退半步,神色奇异地归于平静,“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确定了。”说完他还没彻底放松的手又扣住了陆时川的手腕,这一次抓得更紧,像是稍不注意就会被分开似的,“你跟我来——” 陆时川手臂一抖,用了巧劲把人拉了回来。 戚作深一时不察,脚下一个踉跄摔进陆时川的怀里,所幸没有碰到伤口。 但被撞到的肌肉互相牵连,陆时川还是闭眼缓了缓,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戚作深浑身僵直,在陆时川的怀里一动不动,听到动静才找回说话的本能,“你没事吧?” 陆时川启唇道:“没事。” 他说话间、呼吸间的气息拂过戚作深的脸颊—— “啪!” 突如其来的声音拉断了戚作深心中绷紧的弦! 他猛地后退一步! 两人一齐转眼看向楼上。 只见邹方俞手忙脚乱从地上捡起不小心滑落的书,站起来的时候一脸尴尬,“那什么,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本来是在楼上不太能听得到楼下的动静,但隐约听到了戚作深说了孩子和表哥,就准备找个借口下楼来看看计划进展到了哪一步,谁知道捧着被充当借口的准备下楼的时候,一转身就看见本该探讨身世问题的两个人,不仅不是他想象中满脸肃穆,还姿势暧昧—— “你们继续,”邹方俞试图装作无事发生过,“我不打扰你们。” 戚作深语气不善,神色冷酷,“下来!” 邹方俞脚下一僵。 他看着手里捧着的两本书,内心悔恨交加,却不得不顺着戚作深的意思从楼上走了下去。 陆时川照片收回钱包,在邹方俞下楼期间对戚作深说:“我受伤就是因为身世。如果你没有把握,我不想打草惊蛇。” 戚作深已经冷静下来,“刚才是我太冲动了。”他心思急转,“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会处理的。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邹方俞走过来时就听到最后一句话,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陆时川,才明知故问:“你们在聊什么?” 他一开口,戚作深语气中的柔和于是尽数不见,“你什么时候有了偷窥别人的爱好?” 邹方俞嘴角抽动,“我没有。” 他想要挽回自己在戚作深心里的形象,毕竟戚作深的情报对他来说必不可少,“我平常这个时候也有去花园看书的习惯,再说了,偷窥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戚作深知道他的习惯,但尤不满意,全凭此时此刻的喜怒决定了这个习惯的存亡,“以后不要去花园看书了,外面风大。” 邹方俞:“……” 寄人篱下、有求于人,他就忍着,“你说得对,外面太阳也晃眼,我再也不去了。” 戚作深勉强认可了他认错的态度,不过下一句话又让邹方俞恨不得捶胸顿足。 “我忽然想起来,你也是时候该搬走了。” 邹方俞心如死灰,“为什么?你当初不是说过,我待到什么时候都可以,直到我找到房子为止。” “房子的问题再简单不过。”戚作深捻动指尖,“公司附近的地段任你挑,租金我来付——” “可——” 戚作深睨他一眼,“租金我来付,不需要你还。” 这个眼神让邹方俞明白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答应下来,“你想让我什么时候搬走?” 陆时川也眉心微拢。 戚作深余光看见,滑到舌尖的一周期限立刻缩减,“三天之内。”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戚作深突然让邹方俞离开, 打了邹方俞一个措手不及。 他能顺利完成上级指派的任务,有很大部分得益于戚作深对他毫无防备、“无意”透露的情报。 现在三天之内要搬走, 以后就再难有这样的好机会能和戚作深每天见面了。毕竟戚作深有自己的公司要忙,并不在启隆集团上班。 想到这个“线人”极有可能就此渐行渐远, 邹方俞就一脸菜色。 他怀揣着这份忐忑难受的心情, 熬过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 也就是戚作深给出期限的最后一天, 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邹方俞忽地住手。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把手里的衬衫扔进床上的行李箱里,他开门走向了陆时川的房间。 敲门声过后,门内很快传来陆时川沉稳冷冽的嗓音。 “请进。” 虽然明知道戚作深不在家里, 邹方俞还是做贼心虚似的左右看了两眼,才开门进去。 陆时川正站在窗前。 轻薄的白色窗纱随着微风摆动, 房间内静悄悄的。 只看见对方一个背影,邹方俞莫名就压力倍增,试图以一个闲聊作为开场, “你在看什么?” 陆时川没有回头,“有什么事吗。” 他这么直接, 加上戚作深随时有可能回来,邹方俞干脆放弃寒暄,“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他走到陆时川身旁, 才继续说,“你把我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应该知道我卧底启隆集团原因, 就是为了搜集戚高林犯罪行为的证据,当初我有意接近戚作深,也是为了从他身上获取相关情报。这段时间以来,我的确大有收获。” 陆时川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邹方俞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去做什么,可是前几天戚作深说的话你也听到了。现在我必须离开这里,以后就没办法经常和戚作深见面,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陆时川大致猜出了他的接下来想说的话。 果然,邹方俞咳嗽一声,小心问道:“我想请你装作和我关系不错的样子,以后如果我有万不得已的情况,就可以邀请你去我那里,我告诉你我需要了解的东西,到时由你代我套出戚作深的情报,可以吗?” 这和陆时川猜到的内容大同小异。 但他还没答话,邹方俞连忙追加一句:“我不是强求你帮我骗他,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经常麻烦你的!” 作为想拉戚高林下马的合作人,陆时川并不觉得他的请求过分。 况且戚作深本身也乐得见到戚高林倒霉,也只有邹方俞一个人以为戚作深从始至终是被骗着的。 “可以。” 邹方俞大喜过望。 这件事从戚作深让他离开的当天他就开始考虑,直到这最后一刻才终于鼓起勇气来问,唯一没想到的是陆时川竟然答应得这么轻易,让他实在松了口气。 “我代表警方,由衷感谢你的帮助。”邹方俞心里一块大石落地,“那我不打扰你休息,我先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去吧。” 邹方俞一身轻快、满面笑意地往门外走去。 然而他一开门,迎面就看见抬手像是正准备敲门的戚作深—— 邹方俞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戚作深的反应没有这么大,但邹方俞开门时的神色他看得清清楚楚,就不由皱起眉头,“你怎么在这?” 邹方俞瞬间加速的心跳在惊吓之后也渐渐恢复正常,闻言眼神飘移,“啊?” 他刚才就在房间里提及骗戚作深的事,转眼当事人就出现在眼前,让他十分尴尬,“没什么,我只是和陆哥聊了一点私事。”说完干笑两声,“既然你找陆哥有事,那我先走了……” 戚作深盯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再转眼去看陆时川。 进门之后他似乎无意问道:“你觉得邹方俞这个人怎么样?” “不错。” 陆时川已经回到沙发前坐下。 戚作深眸光一凝。 他之前就该让邹方俞在一天之内搬走。 “你想让他留下?” 陆时川说:“这是你的房产,任何人的去留都由你决定,和我无关。” 戚作深从这个回答里听不出陆时川的真正心意。 他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咄咄逼人,转而说:“你的伤怎么样了?” 这才三天过去,伤口怎么都不会有太大好转,戚作深问完才意识到这一点,连忙补救,又转移了话题,“我今天去了一趟长平医院。” 提起这个,他情绪不高,“我准备瞒着姑父给你们做一次血缘关系鉴定。” 陆时川没有细问。 这时邹方俞拉着行李箱从门前经过,他走了两步又停下,“今天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临走之前,我给你们做一顿晚饭吧。” 戚作深正要开口—— “好。” 他皱起眉头看向陆时川,不由记起对方第一次和邹方俞见面时的场景。 “你喜欢他做的菜?” 陆时川只说:“下去吧。” 他对邹方俞的手艺说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不过邹方俞的拿手菜都合他的口味。 除此之外,套用一句邹方俞的话,这些总是要有人做的。 而且,邹方俞说过戚作深从不下厨。 今晚如果邹方俞直接离开,这个时间只能吃外卖。 他吃外卖时的胃口一向不好。 戚作深不知道之前陆时川和邹方俞的对话,见他转身,就只好跟上去,“明天我就着手准备做鉴定的事。” 说完才不动声色地补充,“等结果期间,我会留在家里照顾你。”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邹方俞吃过饭之后没再多留。 即便他到了现在也还是不知道戚作深究竟为什么突然变卦, 但是他能看得出戚作深的态度。 还有就是—— 他临走之前,趁着戚作深不在的时候比较隐晦地提醒着陆时川:“我知道戚作深这个人长得很帅, 也很体贴,又很有钱……”说到一半他嘴角抽了抽, 干脆换了个说法, “戚作深看上去简直是个完美男人, 但其实他有些时候很不靠谱, 尤其是感情上的事,他交往过的男女朋友能绕这个房子一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些陆时川比他知道得更多。 邹方俞见他没有在意,就想起他还有个被迫分手的、感情深厚的女朋友,顿时安心很多, 只最后说一句:“对了,你和他还有血缘关系呢。” 陆时川喝茶的手一顿。 邹方俞冲他眨了眨眼, “你们俩年龄虽然差不多,不过算起来,戚作深可是你的表叔。” 陆时川想到了这几天戚作深的异样。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邹方俞还想说什么, 但余光已经瞥到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戚作深,只好作罢, “我该走了。” 陆时川顺着他的目光侧过脸看了一眼。 戚作深走过来之后甩手扔了一把钥匙,邹方俞手忙脚乱的接住,“这是?” “附近不好打车, ”戚作深说,“难道你还想让我送你?” 邹方俞抓住钥匙的手微紧,然后弯唇一笑:“好,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他最后看了两人一眼,笑意稍稍收敛,心中悄然划过落寞,“我走了。” 话落就从沙发上起身,拉着行李箱走向了车库。 看着他的背影没入门后,戚作深才对陆时川说:“我扶你上楼吧,你伤还没好,不要总是下床走动。” “嗯。” 两人上了楼,戚作深扶着陆时川躺到床上,又倒了一杯温水端过来,“时间差不多了,把药吃了吧。” 或许是药性原因,服药过后没多久,陆时川就有了困意。 戚作深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几度想张口,都没有说出什么。 站了不知多久,他最后只轻轻放下空了的水杯,“你好好休息。” 陆时川在他出声之前已经沉沉睡了。 房门开合一次,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 邹方俞走后,陆时川花了两天时间把资金收尾。 这一部分他只留下十分之一,剩余的分成两份全部转了出去。 戚作深进门的时候,陆时川放在桌上的手机正巧亮起,两条转账成功的信息先后出现在屏幕正中。 但比这两条信息更加显眼的,是手机锁屏的图片。 图片内容是一个女人的侧脸,在屏幕左上角,即便有再多信息涌进来也不会挡住这张脸的分毫。 屏保是原主设置的,陆时川从没有在意过这些,实际上他也没有仔细看过这张图片,更别提特意去换。 然而戚作深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 这就是陆时川钱包里那张合照中的女人。 他端着托盘的手缓缓收紧。 陆时川听到了脚步声,转眼时看见戚作深挂着淡淡浅笑的脸。 “吃饭吧,”戚作深把托盘放在桌上,“今天我煲了汤,你尝一尝。” 陆时川接过他递来的汤碗,“你还要上班,请个佣人做饭方便一些,何必总是自己动手。” 戚作深表面淡然,“你不要想太多,我不是特意为你做的,我平时在家里也会下厨。” 陆时川闻言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戚作深于是装作随口一提,“对了,我记得你之前还提过你的女朋友,为什么这段时间一直没见她给你打电话。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她不担心吗?” “我和兰兰已经分手了。” 陆时川浅饮一口碗里的浓汤,味道很好。 戚作深一怔,“分手?”他很快反应过来,追问道,“你没告诉她你受伤的事,是吗,你不想连累她?” 陆时川和女朋友通话时分明一切还正常,被枪击之后回去一趟就分手,原因显然不是感情破裂。 陆时川说:“算是吧。” 不想连累柴兰兰只是一点。即便没有被追杀,他也不会维系这段感情。 戚作深不知道内情,沉默片刻才说:“看来你和她感情很好。” 陆时川没打算深入交流这个无谓的话题,转而问:“血缘关系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吗。” 这句话落,周围空气仿佛凝滞。 少时,戚作深转过身背对着陆时川,他往前走了两步,“还没有。” 其实结果今天早上就已经出来了,只是他没有去医院,也没有接医生的电话。 而陆时川从没做过此类鉴定,他不了解具体需要多少时间,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鉴定的结果不会有第二种。 正在这时,戚作深口袋里的手机在说话间震动起来。 安静的房间内,嗡动声格外清晰。 戚作深手指几不可察一颤,然后掏出手机匆匆走了出去。 直到陆时川吃完一顿晚餐,他才回来。 回来时他英俊脸上没有丁点笑意,漆黑色眸子里情绪压抑,嗓音低沉,“结果出来了。” 陆时川拿起纸巾按了按唇角,“是什么。” 戚作深一错不错看着他,眸光中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你确实,和姑丈有血缘关系。” 陆时川并不意外。 他抬掌按在桌上站起身,没有看见戚作深的神色,“这个结果还有谁知道?” “除了鉴定的人,只有我和你,”戚作深攥着手机的手狠狠收紧,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你是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00章 第一百章 陆时川说:“如果方便的话, 我想请戚先生帮我安排一个会面。”尽早见到陆远兴,他才能把主动权握回掌心, “和这份鉴定一样,这次会面最好也是秘密进行。” 戚作深又上前一步, “还有呢?” 陆时川抬眸和他对视, 淡声说:“现在没必要过早计划, 其他的, 见面之后再决定。” 戚作深薄唇抿直。 陆时川以为他有什么建议,抬脚缓步往床边走去时开口:“你有别的想法,可以告诉我。” 戚作深看着他的背影,另一只手也收紧成拳, “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陆时川终于蹙眉, “追杀我的人身份还不明朗,我要找出幕后真凶,就只能从我的身世着手,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听到他的话, 戚作深手掌倏地松开。 他忽然垂首低笑一声。 “我明白了。”话落他重新抬眼,唇角笑意仍在,却说, “那这么说来,以后你见到我还要叫我一声表叔了。” 陆时川坐在床沿,目光掠过他唇边弧度, 望进了他一双黑眸里,“如果你愿意的话。” 戚作深笑意不变,“为什么不愿意。” 他自认从未对另外一个人这样真心过,这两天他也从来没有厌烦过这样的相处方式,可现在陆时川摇身一变成了陆家的私生子,成了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如果陆时川但凡有一丝一毫表现出异样,他也不会就此放弃。 结果却截然相反。 既然没有希望,他又拿什么去赌。 在一次感情中及时抽身才是他一直以来最擅长的事。 世界之大,没有一个陆时川,还有千千万万个人愿意主动对他示好。 “我们倒也很有缘分,”戚作深移开视线,背对着陆时川假意收拾起桌上的碗盘,“没想到我姑父大费周折也找不到的人,却被我无意中救了回来。” 陆时川听出了戚作深话中想划清界限的意思。 这一点在他的意料之外。 但他还没有说话,就听见戚作深的声音又传来,“我会安排你和姑父见面,”语气没有太大变化,“就约在明天吧,明天上午我先去一趟长平医院问问姑父的意思,到时候再决定见面的地点。” 陆时川嗓音一如平常淡漠,“也好。” 沉默在房间内蔓延。 稍久,戚作深端着托盘转过身,他对陆时川说:“那就这么定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再过来。” 陆时川颔首。 目送戚作深离开房间,陆时川靠坐在床头阖眼片刻。 原主和戚作深有血缘关系是事实,那这个世界他就不能再用之前的方法完成任务。巧在戚作深也有心和他保持距离。 念及这一点,陆时川眉心微有隆起。 感情上的事他从来不想干预,再者戚作深向来玩世不恭,很难付出真心,即便是对戚作深百般照顾的邹方俞,也根本走不进他的心里。 反之,如果任务对象是邹方俞,完成任务就简单一些。 邹方俞为人正直真诚,只要在解决了戚高林之后告诉他关于戚作深想法的真相,没了埋在心底的愧疚,邹方俞就能找回自己的生活。 只是现在考虑这些为时尚早。 一切要到明天见过陆远兴之后再做打算。 —————— 第二天一早。 戚作深端了托盘来到陆时川房间,两人一起吃过早餐,他就出了门。 两个半小时后回来时,他身后却跟着三辆黑色轿车。 听到车声,陆时川走到窗边站定,恰时看到十二个黑衣保镖陆续从轿车内出来。 他们各个身形高大,下车后排成两排站在门口,形容肃穆。 不久,门外传来脚步声。 戚作深走了进来,他一眼看见陆时川站的位置,笑着说:“这是姑父的意思。我跟他说了你受伤的事,他好不容易才消气。” 陆时川对这个做法不予置评。 陆远兴这样大张旗鼓接他过去,不仅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更多是要让明里暗里盯着长平医院的眼睛看清陆远兴的态度。 是想让有心人知道,启隆集团又有了继承人。 这也说明陆远兴的时间真的所剩无几,否则也没必要在这个紧要关头这么高调。 “走吧。” 戚作深下意识伸手扣住他小臂,“你想好了吗?”说完他自己反倒怔了怔,松手又偏过脸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准备好了吗?” 陆时川不置可否,再说一遍:“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门口候着的两排保镖齐齐鞠躬,“欢迎少爷回家!” 他们声音浑厚响亮,突然开口,惊得栖在树干上飞鸟一抖翅膀,猛地蹦了出去! 陆时川脚步一顿。 他蹙眉扫过众人,语气难得不喜,“以后不要这么做。” 好不容易想出这个方法讨新主人欢心的保镖队长顿时心中一凛,还没来得及请罪,抬头就只能看见陆时川和戚作深两人的背影了。 身后有人嘀咕。 “我就说老大这一招只能哄哄那些脑子不好使的……” 保镖队长恨声怒骂:“马后炮,闭嘴!” 接下来,他一路忐忑不定。 直到四辆车依次停下,陆时川下车后也没有问罪的意思,他才安心重新使唤起身后的兄弟们,“都睁大眼睛盯着,少爷的安全不能出任何差错!” 陆时川还没走出多远,身后的动静传来时,戚作深说:“看来你中枪的事让姑父很担心。” 话音落下,有两个人快步跟上来,保持安全距离坠在两人身后。 戚作深于是也不再开口。 他们乘电梯上了顶楼,没多久就到了陆远兴所在的特殊病房。 见到戚作深,门口站岗的保镖点头示意,然后横跨一步从门把手前让开。 戚作深看了看陆时川,上前打开了房门。 病床上,陆远兴翘首以盼。 他满头白发,脸上皱纹遍布,只是幅度很小的抬头动作已经让他用尽了力气,呼吸也十分不畅,显然已经病入膏肓。 见状,戚作深侧过身,让陆时川先走进去。 一看见陆时川,陆远兴深吸一口气,神情眨眼激动起来,“像!”他喘息着说,“真是像……” 等到陆时川和戚作深都踏进病房内,保镖又合上了房门。 陆远兴颤抖着伸出手来,“走近一些,让我看看。” 陆时川走到病床前坐下,握住了陆远兴一直举起的手掌。 戚作深则去把床头摇高。 “好,”陆远兴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陆时川的脸,“好孩子……”他抓住陆时川的手,力道大得不像是一个病弱的老人,“我,我会把我所有的遗产,都给你,但在这之前,我要确认你真的,是我的孙子。”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门外正巧传来敲门声。 还没有得到回应,来人就直接推门进来。 是一个医生。 陆时川明白了陆远兴的意思。 只不过是再做一次鉴定,他没有异议,“可以。” 他毫无犹豫的态度让陆远兴浑浊的眼睛里有了真心实意的喜色。 等到抽完了血,陆远兴让医生停下,“帮我办理明天的出院手续。” 医生一愣,“陆总,可是——” 陆远兴狠狠咳嗽两声,语气虚弱却不容置疑,“我已经没得治了,我宁愿死在家里。” 医生只能答应,“我明白了。” 他离开之后,陆远兴又转向陆时川,“从明天开始,我会亲自教你。不论你能学到多少,这都是我死之前,唯一能多留给你的东西。” 陆时川没有打断他的交代。 陆远兴咳嗽几声后果然又说:“今天,让作深带你先回陆园,”他每说半句都要停下半晌,“我知道你受了伤,应该好好休息,我已经安排了医生在陆园等你。” 陆时川看向戚作深。 后者自进门后就没再出声,他一直看着陆远兴,神情难辨。 “小川,”陆远兴忽然说,“你今天来过来,我很高兴……我想听你叫我一声祖父,可以吗?” 陆时川收回视线,从善如流,“祖父。” 他知道像陆远兴这样的老狐狸,如果不是到了油尽灯枯这一步,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认可一个陌生的亲人,但不论陆远兴这一声祖父当做什么,他占用了原主的身份,代为称呼一句并不为过。 “好!”陆远兴大笑了两声,笑到一半又重重咳嗽起来,“好了,你们回去吧,回去好好养身体……”他松开了手,强撑着拍了拍陆时川的手背,“祖父明天就回去见你。” 说完他看向戚作深,“作深,你帮了姑父妖妖一个大忙,今晚就住在陆园,明天我回去,有事要跟你说。” 戚作深似乎走神一瞬,并不明显,因为他很快回道:“好。”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从医院离开后, 戚作深送陆时川去了陆园。 “这是姑父的祖宅,”戚作深开车进去的时候简单介绍, “以后就是属于你的了。” 陆时川淡淡“嗯”了一句。 他对住的地方向来没有太多要求,至于陆家的祖宅, 也并不属于他, 而是属于原主。 戚作深下车时看他。 陆时川神色依旧冷淡, 像是见惯了这样别致豪华的庄园。 戚作深看得出, 他并不是强忍好奇的镇定,他的言行举止是真的从容。 “你不觉得高兴吗?”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是保镖跟了上来。 陆时川回脸扫过一眼,闻言反问:“我为什么要高兴。” 戚作深盯着他的侧脸, 试图找出任何伪装的痕迹,“我见到你的那天, 你浑身上下所有东西加起来不如我一双鞋值钱,你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却凭白得到了这么大一笔遗产, 你不该高兴吗?” 放在任何人的身上,不论是中枪, 或是突然得知要继承一个集团,都不会像陆时川这样反应平平。 可戚作深看得出陆时川家境不算丰厚,却看不出陆时川在想什么。 相处这段时间以来, 他猜不透陆时川的神情、也猜不透陆时川漆黑眸子里滚过的情绪—— 他正想着,余光就看见陆时川抬手在左腹拂过,“需要付出这种代价得到的遗产, 值得我高兴吗。” 听他提起这件事,戚作深抿住薄唇,不好再说什么。 对话告一段落。 戚作深快走半步引陆时川走向客厅。 考虑到陆时川的伤势,他有意放缓了速度。 佣人这时从侧门进来,见到戚作深时打了个招呼,“戚先生,您和客人需要什么喝的吗?” “两杯温水就好,谢谢。” 佣人退下去之后,戚作深才说:“现在姑父还没有回来,这里的佣人还不知道你是谁,正式介绍你身份的事,就交给姑父去做吧。” 他一句话刚刚说完,门外两个人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男人头发花白,精神矍铄,一路走来腰板比身后的中年男人更硬朗,他进门后一眼就看到陆时川,怔了怔才说:“您就是陆时川小少爷吧?刚才老爷来电话,特意交代了您的伤,我带了家里的医生过来给您看看。” 戚作深在他耳边介绍:“陆园的管家,和姑父从小一起长大。” 陆时川听完,对管家微微颔首,“有劳。” 医生拆开纱布仔细看过,良久才说:“伤口没有化脓,愈合得很好,只不过病人在养伤期间需要卧床休息,最好不要再下床走动了。” 戚作深先问:“那还要多久才能好?” 医生说:“这个我也不能断定,按照病人的情况来看,至少还需要三周时间。” 他估算的时间和戚作深聘请的医生差不多。 戚作深在家里就习惯了和给陆时川换药的医生对话,随口道谢,然后说:“那这段时间就要麻烦你了。” 他代陆时川询问和道谢的语气都过于自然,显得两人关系很好。 陆时川注意到站在医生身后的管家在他说话时表情微动。 戚作深站在两人中间,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医生为陆时川包扎的手上。 这之后没有人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直到医生起身要走,管家说:“两位少爷稍坐,我送医生出去。”话落对陆时川点头示意,才转身离开。 戚作深走到陆时川对面坐下,“看来这三个星期你是注定要在床上过了。”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管家的奇怪表现。 陆时川抬手系上衬衫纽扣。 照刚才的情形,看来陆远兴和戚高林之间的关系也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戚高林心狠手辣,在剧本里甚至让陆远兴绝了后。 后者至死也没能知道,他心心念念想要认回来的孙子早已经死在戚高林的手里。 不过,由于原剧情中陆远兴死得太早,尤其原主在剧本中的作用只是为了牵出更大的阴谋,所以相关剧情都是一笔带过。 “想什么呢?” 戚作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今天上午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累不累?我带你上楼休息?” “也好。” 这时之前来问茶的佣人快步走过来,她一脸局促,“小少爷,管家已经吩咐我们收拾好了您的房间,现在需要带您过去吗?” 戚作深扶着陆时川起身,闻言笑道:“看来不用姑父亲自介绍了。”他微抬下巴,“带路吧。” 佣人连连点头,“是!” 说完她偷偷看向陆时川,却正巧撞进对方寒潭似的眸子里,只一眼,她双颊立刻烧红起来,忙绞着手移开视线,没敢再回头。 佣人是个娃娃脸的女孩,性格内向一些也不是过错。 陆时川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 可一旁把全过程看在眼里的戚作深却冷下了脸,他看向无动于衷的陆时川,走到楼梯前才回过神来。 分明他已经决定要跟陆时川保持距离,一个佣人对陆时川有意思,跟他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戚作深像是生气了。 陆时川不太能理解他的情绪为什么来得槿槿这么突然, 但既然戚作深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也没有细问。 三人上楼之后, 戚作深就站在门口看着佣人殷勤地为陆时川掀被铺床。 不过陆时川刚从医院回来,他不喜欢身上消毒水的味道, 就先去洗了手, 回来时对佣人说:“给我一套干净的衣服。” 佣人眨了眨眼, “小少爷要换衣服吗?”床上就有一套现成的家居服, 她捏着兰花指把它提起来,“这个可以吗?” 陆时川颔首。 他身上的是一套戚作深为他准备的家居服,穿脱还算方便,出门时也没有换, 只是他的伤口不能被拉扯,所以就算是穿衣这么简单的动作, 最近也一直都要由戚作深帮忙。 可现在回到了陆园,就不必再麻烦戚作深了。 陆时川抬手准备拉开系带,对佣人说:“帮我——” “你先下去!” 戚作深瞬时站直, 他先一步出声,“你先下去吧, 这里暂时不用你过来了。” 佣人没有注意到陆时川的动作,听到戚作深的话就点了点头,“好的。”然后按照管家的吩咐说, “小少爷,管家说您身体不舒服,所以如果您有什么需要, 随时可以按床头的这个铃,我会马上赶过来的!” 陆时川的目光堪堪从戚作深身上收回,“嗯。” 佣人说完这一段话,才小心翼翼抬头,却只敢盯着陆时川的下巴,“那,小少爷如果没什么需要的话,我先回去了。” 之前在楼梯口和陆时川对视的那一眼让她心如鹿撞,她深怕再次冒犯雇主,就不再试图大胆打量对方。 即便这样,她的双手看上去也已经是无处安放了。 陆时川看出她的惴惴,“去吧。” 佣人如蒙大赦,赶紧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她浑身一僵,又连忙回过神对陆时川弯腰示意,才涨红着脸继续往外走。路过戚作深的时候她咬唇也微微鞠躬,一出门就加快了速度,几乎要小跑起来。 像个受了惊的兔子。 戚作深直到这个时候才走进来。 他刻意关了门,不想让任何人看到门内的景象,然后脱下陆时川的上衣搭在小臂,去取床上的衣服时不动声色地开口:“我来陆园这么多次都不知道,原来这里的佣人也能这么可爱。” 陆时川双手微张,方便对方动作,“嗯。” 戚作深站在他背后给他抚平褶皱,见他没有否认,手上一紧,硬是把顺滑的布料揪成一团,“你觉得她可爱?” 陆时川说:“她年纪还小,天性罢了。” 戚作深唇角拉直。 他越想越觉得那佣人粗手笨脚,更不懂看人眼色,简直人头猪脑,根本没有半分可爱的地方! 难道陆时川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回想起刚才那蠢丫头几乎不敢抬头见人的模样,戚作深假意玩笑着问:“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陆时川系上衣带,闻言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戚作深看他眼神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就开口转移话题,“去床上歇着吧。” “嗯。” 戚作深扶他到床上坐下,接着绕过床头在房间内踱步一圈。 想到从今天起陆时川就会在这里定居,他莫名觉得烦闷,但表面不显,“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陆时川手里握着一本不知被谁摆在枕边的书,应该是用来给他打发时间的,戚作深说话的时候他随手翻开一页,“不错。” 戚作深抬指挑开纱窗的动作一顿,他回头看了一眼陆时川,心中冷哼一句,转而说:“你现在已经见过姑父,是不是该叫我一声表叔了?” 说完他眉头一皱,立刻感到后悔。 他心底完完全全厌恶这个称呼,更不想让陆时川叫他表叔。好像只要这么说出口,他们的血缘关系就坐实下来。 闻言,陆时川神色不变,“如果你想听——” “不!”戚作深忽然打断陆时川的话,他从窗前走开,“这个场合太不正式了。”话落他语气添了稍许生硬,“今天你走动很多,先休息一会,午餐时间马上到了。” 不等陆时川回答,他已经走向门口,“我去楼下看看。”继而避开了陆时川看过来的视线,转身走了出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陆时川的手机这时正巧亮了亮,屏幕显示有一条信息发送进来。 这部手机是邹方俞送给他的,里面也只有一个联系人。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果然,信息的发送人是邹方俞。 “你的车不见了。什么时候方便面谈?” 陆时川反手把屏幕扣在被子上。 原主的车不见了。 这和剧本里的发展已经有了偏差。 为免打草惊蛇,陆时川虽然跟邹方俞提起了还留在停车场里的车,但一直没有去开回来,现在这辆车突然不见,看来是医院里不久前的会面已经传到了戚高林的耳朵里。 良晌,陆时川回了一条信息给邹方俞,信息中只编辑了一个字。 “等” 删除记录之后,他把手机放回枕边,躺下阖眼睡了。 他带伤出门一趟,确实有些累,这一觉直睡到下午才醒过来。 再睁眼的时候,陆时川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影,细看时才发现是戚作深。 “你怎么在这。”低沉嗓音带着初醒的干哑,“几点了。” 戚作深没想到陆时川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醒过来,盯着脚下的眼神不自觉慌乱一瞬,才抬起头来,“三点。”他起身扶陆时川靠坐在床头,“我见你一直没醒,所以过来看看。” 陆时川接过他递来的水浅饮一口。 是温的。 戚作深见他停下,“怎么了,水凉了吗?” “没有。”陆时川说,“水温很合适。” 两人对话一次,就听门外楼下传来一阵动静。 陆时川的卧室房门是敞开的,但也只能听见隐约声音。 戚作深皱了皱眉,“我去看看。” 没过多久他再回来,眉间刻痕更深,看上去好像不大高兴,走到床边才说:“我爸来了。” 陆时川没觉得意外。 他在邹方俞发短信后就已经猜到戚高林会来。 戚作深见他似乎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正要开口提醒,门外人未至声先到。 “时川就住在这个房间吗?” “是的,戚先生。” 戚作深只好把提醒先咽回去,静观其变。 况且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陆时川提起这件事。他想让陆时川小心防范戚高林,可戚高林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如果陆时川因为这层关系对他产生反感—— 戚高林在他心思百转千回时已经出现在门口。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戚高林进门后, 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陆时川,而是戚作深。 “你也在这儿。”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惊讶, 可说完一句话后还是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次,才继续说, “我今天去了一趟长平医院, 正好听见你姑父说要出院, 我这才知道原来你表哥的私生子已经找回来了。” 他对陆时川的态度从一个简单的称呼里就能听出来。 戚作深皱眉提醒他:“陆时川现在是陆家的继承人了。” 戚高林一哂, 仿佛这句话是无心之失,“瞧我,一时口误。”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 但一双虎目中不甚明显的轻视仍旧没有消退,“时川不会介意吧?” 陆时川没有仰视别人的习惯, 见他故意上前给出这样一个低级的下马威,只转眼看向站在戚高林身后的管家,淡淡说:“有客人上门, 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 管家先是一怔,然后垂首微微鞠躬, 恭敬认错:“抱歉,小少爷,是我的失职。” 陆时川说:“你还想再失职一次吗。” 管家跟在陆远兴身旁几十年, 脑子转得很快,忙介绍说:“小少爷,这位是戚高林戚先生, 是夫人的弟弟,也就是您的舅祖父。” 被晾在一旁的戚高林渐渐拉下了脸。 这些年陆远兴身体每况愈下,他大权在握,走到哪里都是备受瞩目的中心,更鲜少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尤其陆时川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捡了大运的毛头小子而已,现在敢这么猖狂,无非是仗着陆远兴还有几天日子可活。 这么一个目光短浅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和能力跟他争启隆集团! 管家这么介绍了他,他原以为陆时川即便再不会审时度势,至少也要懂得一点礼貌,神色才稍稍回暖,可陆时川的下一句话,又让他心中隐怒! “原来是戚先生。” 说话间,陆时川握着水杯的手微微抬起。 已经快步走到他身旁的管家连忙把水杯接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把水杯放下,就见这只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稍一摆动。 “我累了,既然见过了,都下去吧。你务必代我用心接待客人。” 管家手收回在半空,张了张嘴,但和陆时川仿若深不见底的墨色眸子对视一次,他眼神一凝,又恢复恭敬姿态,“是,小少爷。” 见陆时川把他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戚高林怒笑一声:“你——” “还有,”陆时川嗓音淡漠,打断了戚高林的话,“以后来了客人,不要随意带上二楼。一点规矩也没有,像什么样子。” 管家这次没再犹豫,直接认错:“是,我记住了。”说完他转过身,面对戚高林往门外抬手虚引,“戚先生,小少爷身体有些不舒服,需要安心静养,我先带您去楼下休息吧。” 戚高林最后看向陆时川,眼神里的轻视不变,又掺进浓浓怒气,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把这件事轻易翻页,“好,那我就等陆小少爷什么时候身体完好,再好好叙旧!” 说完他再冷笑一声,直接转身甩手离开,丝毫没有顾忌在场的旁人。 戚高林在启隆集团作威作福已经很长时间,他不仅把陆家的集团当做囊中之物,也把陆园当作私产,进门时就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现在听了陆时川一席话,他不仅没觉得是自己过分,反而认为陆时川太不识抬举。 管家察觉到戚高林的恶意,不由看了看陆时川,“小少爷,这……” 陆时川神情不变,“去吧。” 管家这才应是。 戚高林这时已经走到门外,声音却传到门内,“小深,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正巧你也在,出来跟我聊聊天吧。”他提起戚作深时,语气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戚作深却有些不耐烦,不过他转念想了想,又对陆时川说:“你先坐一会,我下楼让佣人把饭菜端过来。”说完解释一句,“你中午睡过去了,午餐的时候我就没喊你起床。” “也好。” 戚作深往门外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他回身看向陆时川,“我会尽量劝我爸不要跟你作对。不过我不能保证我的话对他有用。” 陆时川取过枕边的书,拒绝了他的好意,“你最好一个字也不要提及我。” 戚作深拧眉。 他立刻明白了陆时川的意思。 现在戚高林正在气头上,他这个时候去劝只会火上浇油,况且戚高林的脾气他很了解,一个利欲熏心、眼高于顶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他说几句话就能劝回头的。 但他说出这句话也不是为了去劝什么,而是想让陆时川明白—— “你放心,我不会那么直接的。”戚作深侧过脸,“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和我爸的理念不同,以后哪怕你们两个水火不容,我想帮的人也不会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看到评论区有让我二合一的,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更新延迟两三个小时,那我没问题 我卡文严重,时速比较低,短小不是我本意啊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戚作深说完一句话没有再多留, 走时还顺手带上了门。 他下楼没多久,佣人就端了饭菜上来。 这之后的一整天, 陆时川没再见过戚作深。 戚高林早在下午四点钟之前就带人离开。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立威,碰了个软钉子自觉砸了脸面, 临走前脸色十分不善。 至于这两父子之间聊了些什么, 陆时川倒不怎么好奇。 戚作深对戚高林的感情, 在年幼时一次次亲眼看着母亲被打骂的时候就消磨干净, 戚高林年过半百才回过头来想到了亲人可贵,可惜已经晚了。 想到这,陆时川对汇报过戚高林行程的管家说:“我知道了。去忙吧。” 管家却犹豫片刻,终于问道:“小少爷, 您刚刚回来,现在还没有根基, 就这么跟戚先生撕破脸皮,难道不怕戚先生背后给你下绊子吗?” 他和始终没有正眼看待陆时川的戚高林不同,他能看得出陆时川不像是单纯为了逞强斗狠才刻意冷落戚高林。 只从眼神就能看得出来, 假如是胸中没有点墨水的人,面对旁人的刁难, 又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化解。 可是随随便便就和一个凶狠的敌人针锋相对,他又对陆时川轻敌的做法有些失望,就忍不住站在陆远兴的角度提点一句。 “老爷身体不好, 现在启隆集团都是由戚先生掌舵,小少爷就算不喜欢戚先生,也不该直接让他下不了台, 这样一来,恐怕他会在公司当众给小少爷出难题啊。” 陆时川知道他是好意,况且是陆远兴的亲信,就难得解释一次:“你想错了一点。戚高林既然会在你们面前给我难堪,当着员工的面更不会手下留情,如果你以为我这一次让步会让他有几分收敛,未免太低估了戚高林的野心。” 管家一怔,“小少爷的意思……” “我没有必要退让,我也不喜欢退让。戚高林想跟我争,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压制我。”陆时川淡淡说,“不论启隆集团是属于谁的,但它总归姓陆,就永远不会姓戚。” 他语气不重,更谈不上慷慨激昂,却偏偏让管家不由挺直了脊梁,不算清澈的双眼也覆上点点湿润,“说的是,小少爷,我明白了……” 自陆远兴之后,陆家的两代传承人,一个从小病痛缠身,就算天资聪慧,可他夫人生过孩子之后没过多久,他就病死床榻,英年早逝。 陆远兴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之下也险些一病不起。 戚高林就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得到了陆远兴的重用,从而在启隆集团布下了亲信。 另一个继承人,陆远兴从小把他抱到膝下抚养,却被戚高林安排在身旁的“好友”拉进了女人堆里,还没成年眼里就只剩下享乐,年纪轻轻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而且对公司的事一概不想过问。 即便是这样,陆远兴还是决定要把遗产全部留给他,这才让戚高林心生恶念,设计了一出车祸把人杀了了事。 虽说现在任谁也不知道戚高林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但让人痛心的事本身只是陆远兴后继无人。 身在陆园几十年如一日的管家,他看着两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相继离世,心里的难过痛苦哪怕比不上陆远兴,也少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陆远兴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儿子。 如果不是他早早就病逝,启隆集团现在也不会沦落到被外人执掌大局的两难局面。 而见到陆时川的第一眼,那相似的眉眼让管家觉得仿佛见到了当年的少爷。 现在陆时川态度强硬,他心里除了担忧,更多的还是欣慰。 “既然小少爷心里有了决定,我就不多嘴了,”管家往后退了一步,“您好好休息吧,明天老爷就回来了。” “嗯。” 管家离开之后,陆时川又睡下了。 第二天他早早醒来,隐约听见门外有不少人来往走动的声响,匆忙的脚步声从他门前经过,还有管家刻意压低的指令。 “……马上就到……动作快一点……” 看来是陆远兴快要回来了。 陆时川半坐起身,然后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他去卫生间简单洗漱过后,门外的动静稍稍停歇。 没过多久,他的房门被敲响。 “小少爷,您醒了吗?”是管家的声音,“老爷回来了,如果您方便的话,他想跟您说说话。” 陆时川缓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口两人显然没有想到陆时川会亲手开门。 直到陆时川侧过身示意他们进来,管家才回过神,推着轮椅往里走。 陆远兴坐在轮椅上,但精神看起来要比在医院里好很多,见陆时川还站在原地,他忙说:“快,你伤还没有好,就不要站着了,快去躺下。” 他的语气也比在医院里时更亲昵几分。 想必是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 陆时川原本也没有打算久站,顺势依言走到了床边。 陆远兴看着他坐下,眼里没有半分不耐烦,然后才对管家说:“你先出去吧,我想和小川单独聊聊。” 管家点了点头,松手退了出去。 未免有什么突发事件,他没有关门,只是本人一退再退,退到楼下也没有停下脚步,转身去了厨房让佣人准备早餐。 没了外人打扰,陆远兴脸上笑意更慈祥一些,“小川,你昨晚睡得怎么样,还适应吗?” 陆时川颔首,“这里很好。” “那就好。”陆远兴拇指微微用力,推动轮椅又往前一些,“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 陆时川等着他把话说完。 陆远兴却叹了口气。 他脸上属于商人的锐利已经被一场大病磨去大半,唯独将死之前对于亲生血脉的渴望随着时间流逝而更加浓重,他接连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和亲手抚养的孙子,对于陆时川这个私生子的感情非常复杂。 “小川,祖父以前从没想过让你回到本家,你会怪祖父吗?” 如果现在面对着陆远兴的人是原主,或许会有一些,可更多应该只是失望,毕竟原主的养父母对他很好,加上这个私生子的身份十分尴尬,就算陆远兴不愿意相认也情有可原。 不过陆时川没有代原主表达想法的打算。 没听到回复,陆远兴也没生气,“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说到这,他猛地抓起手帕捂住嘴咳嗽几声,才哑了嗓子继续说,“比起小浩,你更像我陆远兴的孙子。” 可能是咳嗽的原因,他的脸上有了血色,“我本来以为,你会因为我没有在你小时候就把你找回来,所以会对我有怨言,但是听了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我才发现是我小看了你。” 陆时川直到他重新拉回话题才开口:“你对戚高林有什么看法。” “戚高林。”陆远兴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是你祖母的弟弟。虽说是弟弟,他却比你祖母小二十多岁,我和你祖母一直把他当成儿子看待。我自认对他一直是很好的。” 陆时川昨天见过戚高林,对方白发寥寥,因为保养得好,脸上也没有多少皱纹,看上去四十五六的年纪。 但戚高林二十五岁结婚,两年后戚作深出生,所以他实际上已经五十出头了。 “当年你父亲离我而去,我险些没有挺过来,是高林在我床前赌咒发誓,说他一定会让启隆集团再上层楼,以此慰藉你父亲在天之灵。我大受感动……” 他回忆往昔,说话时微微气喘,话落又忍不住重重咳嗽起来。 就在咳嗽声中,房间内两人都没有听到隔壁房间门锁响动的声音。 但陆远兴很快强忍下喉咙中的痒意,接着说:“其实我在小浩出车祸之后,甚至有过想把启隆集团干脆留给高林的念头,虽然启隆集团是陆家奋斗起来的家业,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话到这,他浑浊眼里渐渐露出锋芒,“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对你下手!” 门外极轻的脚步声陡然停住。 陆远兴面容瘦弱,冷下脸时却很威严,“哪怕当年你祖母告诉我,高林只是我岳丈在一天夜里捡回来的孩子,跟你祖母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我也从没因此看轻过他,你祖母也是一样。” 这句话说完,原打算悄然离开、不打扰两人交谈的戚作深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他听见陆时川问出了他最想确认的话—— “这么说来,戚高林并不是我的舅祖父。”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门内两人谁也没有察觉到外面还有第三个人在。 陆远兴说:“你祖母虽然一直把他当做亲弟弟对待, 但他对你下手,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我也不会强迫你认下这个舅祖父。” 他说的这些,剧本里一个字也没有提及。 应该因为是原主死得太早, 而陆远兴直到去世之前也没有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戚高林会丝毫不顾及血缘关系, 接连对陆远兴的两个孙子下手, 原来他和陆家子辈根本没有关系, 只是念在往日情分,从来没有对陆远兴本人动过杀心。 然而如今戚高林这一次灭口没有成功。 陆远兴也看出了他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思…… 陆时川问:“你打算怎么做。” 陆远兴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我已经老了, 戚高林还生龙活虎,是我以前瞎了眼, 没能看出他的装模作样。”说到这他抬眼看向陆时川,“我现在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想杀你的人就是高林, 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委屈你了。” 陆时川和他对视, “没有证据,你就能确定想对我下杀手的人就是戚高林吗。” 陆远兴苦笑,“我就算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可我还没有糊涂到这个地步。我把找你的事全权交给了他,偏就这么巧,你安安稳稳地过了二十多年, 他开始找你之后,你就要被人追杀。” 见他这里确实没有任何可利用的消息,陆时川只说:“这些我会去查。凡事只要做了,就有迹可循。” 陆远兴长叹一声:“现在回头再看,我竟然给你留了这么多烂摊子。”他低咳了两声,突然转而说,“倒是作深——” 门外人的五指倏地收拢,耳朵下意识往靠近门框的地方再探了探。 “——他虽然是戚高林的儿子,”陆远兴说,“但他从小和戚高林不很亲近,毕业之后也没有去公司里上班,反而自己出去创业去了。我一直觉得这个年轻人很不错,这一次也是他把你带到我的面前来,说明他和戚高林不是一路人,你可以适当把他拉到你这边。” 戚作深放轻呼吸,等着陆时川的回答。 可接下来传到他耳边的声音还是属于陆远兴的,“不过,在这之前你一定要试探清楚,毕竟他们两个是父子。祖父这后半辈子都在领教,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不想让你也步我的后尘。” 然后才是陆时川熟悉的、向来冷淡的嗓音。 只有一个字。 “嗯。” 戚作深狠狠皱眉,握起的拳更紧了紧。 他的确对戚高林的行动有过一知半解,可戚高林从不让他深入接触这些,况且他对戚高林的做法本来就难以苟同,否则他们父子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昨天他对陆时川说的那句话,就是不想让陆时川误会什么,现在陆远兴一席话,说不定会让陆时川跟他之间生出嫌隙。 他还想着,门内陆远兴又说:“好了,”他说了这么多话,精神有些不济,“我就不在这里烦你了,下次再聊吧。” 戚作深眼神微凝,脚下一转,轻声回到了自己房间。 回去后,他缓缓合上房门,陆远兴的最后一句话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对了,今天晚上我要请几个小姑娘来家里做客,你到时候可不要挑花了眼——” “咔哒”一声,房门严丝合缝。 戚作深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掌一顿,立刻又重新把门拉开。 见到陆远兴时他脸上有恰到好处的惊讶,“姑父?” 陆远兴脸上的惊讶却是发自内心的,“作深?” 惊讶的不是戚作深会出现在这里,在医院里是他亲口让戚作深留下的,他惊讶的是戚作深会住在和陆时川相邻的这个房间。 戚作深看出他的疑惑,解释说:“时川身体不舒服,我在这里也好有个照应。” 陆远兴笑了笑,“还是你想得周到,真是有心了。”这里隔音很好,他并不担心刚才的谈话被戚作深听见。 戚作深急着去找陆时川,“姑父这是要回去吗?” “是啊,”陆远兴的轮椅往前滑动半米,他又说,“正巧你也在,今晚也不要走了,我想办个宴会让大家认识一下小川,顺便让他找个合适的女孩定下来。他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你留下来帮小川出出主意吧,你们都是同龄人,肯定比我这把老骨头有眼光。” 戚作深强颜欢笑,“好。” 陆远兴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我不在了,想到留在小川身边的人是你,我也放心一些。” 他刚才在陆时川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戚作深假意劝慰,“姑父哪里的话,你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陆远兴“哈哈”一笑,终于催动轮椅往前滑了过去。 戚作深不等他彻底走远,就转身快步走向陆时川的房间。 他走到门口时还在想着该说什么话去阻止陆时川参加晚上的宴会。 陆时川看他神色匆匆,先开口道:“怎么了。” 话落,戚作深已经走到床边。 只一晚过去而已。 可此时再见陆时川,他像是被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催促着。 他脑海里只剩下之前陆远兴说过的信息。 他和陆时川没有一丝半点的血缘关系。 “我——“ 他犹豫不定的模样让陆时川稍稍蹙眉。 戚作深错觉心跳声险些冲破耳膜,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抬手按在床沿,“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戚作深张了张嘴,他攥紧掌下的床单,生平第一次这样紧张。 但他没有再犹豫下去—— 他倾身吻住了陆时川颜色寡淡的薄唇。 陆时川眼神是惯常的淡漠,直到这时才半敛双眸,垂下视线看着他鸦羽一般颤抖着的睫毛。 这个吻一触即分。 “我问你,”戚作深表面镇定,形容潇洒,“感觉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房间内的沉默让戚作深唇边看似自然的弧度渐渐拉平。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 可分明人的呼吸是温热的, 他却觉得脸颊拂过的陆时川的呼吸冷得让他发颤,“怎么不说话?” 陆时川于是开口:“你想让我说什么。” 闻言, 戚作深收紧五指,内心深处无端涌起一阵火气。 他又倾身覆上陆时川的薄唇。 这次他顶开陆时川的唇齿, 在快得发慌的心跳中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 他又问:“这回呢, 感觉怎么样?” 陆时川刚才没有发现有人偷听了他和陆远兴的谈话, 但戚作深的异常表现让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反问一句:“你听到了多少。” 戚作深先是一怔,不过很快猜到他指的是什么,就不自在地偏开视线, “没听到多少。” 陆时川淡淡看他,“那就是全听到了。” 戚作深立刻转移话题,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说到这时,他眼里其实已经浮现笑意,“我吻你的时候你没有拒绝我, 也没有推开我,你是不是——” 他的后一句话没有说完, 门口突然走进一个人影。 “小少爷,早餐已经做好了。”眼熟的娃娃脸佣人端着托盘进来,看到戚作深时也没有惊讶, 只顺手把戚作深的那一份也放进托盘里,“戚先生今天还是和小少爷一起用餐吗?” 对话被打断,戚作深剑眉皱起, 他快步上前接过托盘,对佣人扬了扬下巴,“这里我就行了,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和他谈。” 佣人怔怔点头,“哦。” 想到昨天陆时川还觉得这佣人可爱,戚作深眼带挑剔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神情冷酷,“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 佣人被他看得后背发凉、头皮发麻,赶紧应声:“好的。” 她走后,戚作深转过身把饭菜摆在床桌上推到陆时川面前,尽量克制心中急切发问:“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你不拒绝我,是不是因为你对我也有好感?” 陆时川抬眸看他,重复一遍他的用词,“也。” “你不要抠字眼,”戚作深和他的目光错开,咬牙说,“也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要亲口听你说,你究竟对我有没有好感!” 陆时川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如果我说没有——” 不等陆时川说完,戚作深打断他的话,“那就是你说谎。” 陆时川动作微顿,“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实话。” 戚作深心跳一乱。 他当然不知道陆时川说的话有哪句是真又有哪句是假,但他还是回道:“因为身体总不会骗人。” 陆时川没再说什么,他喝了一口粥。 戚作深就当他是默认了。 过去良久,他又忍不住开口:“姑父说今晚要给你相亲,我知道你不能拒绝,但是你不要和这些女孩交往。” “嗯。” 陆时川答应得很快,让戚作深喜不自禁,“你同意了?” 陆时川原本也没有打算和任何女孩交往。 陆远兴年纪大了,难免想看到儿孙成家立业,可惜这一点绝无可能。今晚的宴会在他眼里更多是面向合作伙伴。 戚作深不知道他的想法,但问过这句话后根本不想听到第二个回答,转而说:“好了,你吃早餐吧,再不吃都凉了。” 陆时川早上起来胃口不是很好,过半饱就搁筷不再吃了。 反而是戚作深,一顿普通味道的早餐让他吃得像山珍海味,空了盘才回过神。 “我昨晚没吃太多,”他清咳一声,“有点饿了。” 他情绪很高,可吃过饭后又不知道做些什么,看外面天气不错,就建议说:“我去找个轮椅,我推你去花园转转?” 陆时川颔首,“也好。” 他们出去后,陆远兴可能是在楼上看到,也让管家把他推了过来。 于是,整个上午,戚作深没再找到单独和陆时川相处的机会。 直到吃过午饭后他送陆时川回房。 不过陆时川服了药就困意上涌,很快睡下了。 他再醒来的时候楼下已经开始布置晚宴现场。 “你醒了?”戚作深正和管家在大厅正中指挥众人,看见陆时川下楼,他对管家说了一句就迎了过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今天晚上你要在场,如果累的话,你再回去休息一会吧。” 陆时川还没虚弱到那个地步,他环视四周,“宴会什么时候开始。” 戚作深说:“请柬上写的是七点,不过——”他的目光转向了大厅左侧,“进场的时间就不是固定的了。” 陆时川刚才已经看到了和陆远兴站在一起的戚高林,闻言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戚高林早早就来了。 他还带来一位身材丰腴的高挑女孩,对方背对着门口,看不清长相。 看戚高林和陆远兴相谈甚欢的模样,不难猜出他带人来的目的。 戚作深走到陆时川身旁站定,在他耳边说:“你早上答应我的事,不会反悔吧?” 陆时川看他一眼。 这时戚高林遥遥看到了陆时川的身影,他对陆远兴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三人一起走了过来。 “时川啊,”他脸上带着和昨天完全相反的热情,“你身体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陆时川的目光和他身后的陆远兴双眼交错而过,“有劳挂念,已经没有大碍了。” 戚高林笑声爽朗,接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额头说:“瞧我,只顾着和你说话,”话落,他拉过身旁表现局促的女孩,“忘了先给你们介绍,这是时小兰,说起来还是小深的表妹,今天听说姐夫有个宴会,我就带了她一起过来,想着你们正好同龄,应该是能凑在一起做个伴。小兰,来,打个招呼。” 他说完,时小兰抬头飞快看了两人一眼,声音轻柔,很腼腆,“你们好。” 看清她的长相,戚作深神色一变! 这个时小兰,竟然和陆时川以前的女朋友柴兰兰有七八分相似!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介绍过时小兰之后, 戚高林就一直噙着笑看向陆时川。 尽管陆时川反应平平,可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在强撑。昨天他回去后就让人整理了陆时川的个人信息, 虽然现在陆时川的养父母和柴兰兰都下落不明,可找到柴兰兰的资料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资料显示, 陆时川和柴兰兰的社交软件前不久还有过互动。 这两人的感情肯定不会差, 现在柴兰兰莫名没了踪影,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他今天带时小兰过来, 就是想让陆时川知道,他只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找到一个时小兰,找到柴兰兰就不会太晚! “好了,那你们三个小年轻互相认识一下吧, ”戚高林笑道,“我和姐夫在这, 你们看来也放不开。” 说完他转身看向陆远兴,表面功夫一直没有松懈,“姐夫觉得呢?” 陆远兴说:“我也累了, 你推我去休息一会吧。” 戚高林应是。 两人渐行渐远。 他们走后,留下三人之间的气氛愈发凝滞。 戚作深看着时小兰这张脸, 心中又气又怒,却碍于还在陆时川面前不好发作。 被他仿佛鹰隼般锐利的眼神钉在身上,时小兰如芒在背, 忍不住往一旁挪了挪,正巧和陆时川面对着面。 为了不让气氛继续这么僵硬下去,她主动开口:“刚才戚总跟我说, 今天晚上的宴会是为你设的,是吗?” 她看起来很紧张,声音隐约发颤。 戚作深冷声终止这段刚刚开始的对话,“我爸今天为什么让你过来?” 刚才戚高林说时小兰是他的表妹,但他从没听说过有一个姓时的亲戚。 戚高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和柴兰兰长得这么像的女人,还让她堂而皇之出现在陆时川的面前,不用猜也明白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而他几乎质问的语气让时小兰又往一旁挪了半步,“我,我也不知道,我其实是京城大学的学生,戚总赞助了我们小组的项目,他说今天晚上有一个晚宴,我可以在这里拉投资……” 闻言,陆时川明了。 戚高林是启隆集团的副总经理,不论如何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让一个大学生参加晚宴并不需要用强。再者,如果时小兰能把握住时机,今晚确实会是一个好机会。 然而戚作深对她的态度还是没有好转,“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时小兰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了陆时川,“可现在这里还没有别人进来……”她无措地抓揉着礼服的衣料,“而且我本来在小组里只负责数据,这种场合我还是第一次来……” 她离陆时川越近,戚作深眼神更冷。 见状,陆时川对不远处走过的佣人招手,一锤定音,“把这位小姐带去休息区。” 时小兰松了口气,“谢谢你!” 陆时川颔首。 他站在原地和远处戚高林对视,后者举杯示意,笑容倨傲。 戚作深看着她亦步亦趋跟着佣人离开,又转脸看向陆时川,“你……”说到一半又住口,他担心时小兰会让陆时川想起什么。 “走吧,”陆时川收回视线,没有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既然已经有客人上门,我该把西装换上了。” 戚作深顿时忘了刚才想说的是什么,“你要换衣服?” 陆时川看他一眼,“如果你不方便——” “方便!”戚作深掷地有声,“走吧,我扶你上楼。” 两人往楼上走去时,陆远兴正和戚高林交谈。 “没想到小川和作深这么投缘,”陆远兴说话意有所指,“作深脑子一向灵活,以后有他在小川身边出谋划策,我也放心一些。” 戚高林侧过身把手里的酒杯放回桌面,“姐夫太看得起小深了,他一向都喜欢瞎胡闹,之前自己去开了一个小公司,没想到现在也有点模样。所以说啊,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陆远兴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这最后一次的试探,戚高林的回答让他心凉。 如果能早点得知戚高林的打算,他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清理门户,可无奈现在他有心无力,只能任由戚高林继续在启隆集团作威作福。 想到这,他看向楼梯上的陆时川。 现如今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个变数了。 似乎察觉到什么,陆时川转脸往陆远兴的方向看了过去。 却只见到戚高林推着陆远兴往门外走去。 “看什么呢?” “没什么。”陆时川说,“上楼吧。” 戚作深忽然问:“对了,你一会儿想不想洗个澡?”他仿佛不经意地说,“今天我碰见昨天给你检查伤口的医生,他给了我一包防水贴。” 陆时川抬指轻按伤口,“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回到房间, 戚作深先去调水温,放了水后才扶着陆时川跨进浴缸。 现在离宴会开场时间还早, 戚作深拿着毛巾浸了水,慢条斯理给陆时川擦身。 但他忍耐许久, 还是忍不住说:“刚才那个时小兰, 你对她……”可话说到一半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我见过你前女友的照片, 她们是不是……” 陆时川睁眼看他,“我说过,我和柴兰兰已经分手了。” 戚作深按在陆时川肩膀的手应声顿住,他抓住毛巾的五指越收越紧, 在心里衡量数次,再次忍不住地追问:“那你对她, 还有感情吗?” 说完他有些忐忑,之前陆时川的屏保他看得清清楚楚。 假如陆时川现在说出让他不能接受的答案—— 陆时川重新阖眼,“如果是你想的感情。没有。” 戚作深不禁轻快了许多。 他单膝跪在湿滑的瓷砖上, 靠近一些再问:“那还有什么不是我想的感情吗?” “有些事一言两语解释不清。” 陆时川微微抬手就碰到他的脸颊,还没落下就被抓住, 察觉到他的紧张,陆时川说,“我会拿物质补偿她, 这是我唯一会做的。” 戚作深张了张嘴。 他这瞬间有无数个问题涌上来,可最终他只问:“我只想知道,你跟她不再有可能了, 是不是?” “嗯。” 戚作深不由轻笑,“好。”他手上的力道渐渐减轻,“我只要你这个回答就够了。” 话音落下,陆时川听到身旁传来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响。 他眉间微微隆起,又睁眼循声看过去,果然看到戚作深在脱衣服,“不要胡闹。” “才四点,时间还早。”戚作深解下腕表,冲他示意表盘显示的时间,“再说了,我还什么都没做,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胡闹?” 但话是这么说,这两句话说完,他衬衫已经半解,“反正浴缸足够大了,我和你一起洗,怎么样?” 陆时川直言拒绝,“不怎么样。” 戚作深解开皮带的手一僵。 他只当没有听见,继续脱下了西装长裤。 “我知道你受了伤不方便,”戚作深弯腰伸手拂过水面,“我不会让你费力气的。” 陆时川看着他抬脚跨进浴缸,双腿分开屈膝跪坐下来。 到了这一步,戚作深动作变得十分生硬。 他抬眼就和陆时川对视,按在浴缸边缘的双手下意识收紧,然后他抿唇偏过脸,“你看着我做什么……” 陆时川说:“不想让我看着你,你可以从我身上下来。” 戚作深没有立即回答。 他还是第一次生出和别人□□相对、乃至肌肤相亲的冲动。 “照你这么说,如果我不下来,你就要一直看着我是不是。”戚作深抬指按进水面,指腹顺着陆时川的小腹一路没入更深处,“那你就牢牢看着我。” “因为,从现在起,你是我一个人的。” 不多时,他的呼吸悄然急促。 —————— 两个半小时后,陆时川和戚作深并肩下楼。 这时大厅里已经站满了人。 陆远兴也没有介意陆时川直到宴会开场之前不久才露面,只笑吟吟地冲他招手:“小川,来,我介绍几位公司里的董事给你认识。” 戚作深也和陆时川一起过去。 陆时川目光往下扫了一眼,“你不舒服就上楼休息。” 戚作深初尝禁果,食髓知味,闻言在他耳边说:“我没事,要不一会吃过饭你到楼上亲自检查。” 陆时川沉默片刻。 他确认戚作深就是任务对象时,原以为既然剧本里戚作深对情|事有洁癖,这个世界应该会有所收敛。 可显然他猜错了。 见陆时川不说话,戚作深有些失望。 他从一旁侍者托盘里取过一杯酒,再吩咐一句:“去准备一杯温水倒在酒杯里送过来。” 侍者一愣,但戚作深的脸他还是认得的,忙应声说:“是,我马上去准备,戚先生稍等。” 等他走后,陆时川说:“不必这么麻烦。” 戚作深说:“医生说过了,你要禁烟禁酒。所以在伤好之前,你一滴酒也不准碰。”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陆远兴身旁。对话就告一段落。 陆远兴带着陆时川绕大厅只走了小半圈,主动来结交的人已经轮番来了一遍。 从陆远兴的脸色看,这些大多是他的亲信,而戚高林一派的人,对陆时川这张年轻面孔都很不感冒。 四十分钟过后,陆远兴让陆时川把他推到大厅中间,拍手两次吸引众人的视线。 今天的晚宴本来就是由陆远兴发起,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备受关注,见他有事要说,所有人陆续围了过来。 “今天我让大家过来,主要是有两件事想宣布。”陆远兴伸手抓住身后陆时川的手,“第一件事,是小川终于回到了陆家,回到了我的身边。” 他简单解释一句:“小川出生之后一直流落在外,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能在闭眼之前找回我的孙子。” 不论心里在想什么,听完陆远兴的话,大家都笑着恭喜起来。 陆远兴满面红光,他咳嗽了几声,继续说:“第二件事,”他扫过众人脸上表情,“是我想把启隆集团正式交到小川的布丁手里。现在,我任命他担任启隆的新任总经理。” 话落,四周一片沉寂。 陆远兴正对面就是戚高林。 闻言,戚高林脸上虚假的笑意一点一滴散尽。 “还有,今天难得大家都在。”陆远兴说,“小川,你就当着大家的面,签了这份股权张让协议。” 股权转让! 众人面面相觑,俱看出对方眼底的震惊。 然而众人的惊讶没有打断现场进程。 早已准备好的律师走上前,从公文包里取出几份文件摆在桌上。 陆远兴拍了拍陆时川的手背,“去吧。” 他的这个计划没有事先通知陆时川,但陆时川没觉得太过意外。 毕竟戚高林还虎视眈眈,早日落实这件事,也是给戚高林一个警告。 陆时川要想和戚高林较量,得到陆远兴的股权只是第一步。 而股权易主,启隆集团内部一定有一次动荡。 在场已经有不少人或明或暗去看戚高林的反应。 戚高林一言未发。 反倒是他身后有人站出来,对陆远兴说:“董事长,陆时川虽然是您的亲孙子,可他毕竟没有经验,一进公司就让他担任总经理,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说着,就有许多附和的声音响起。 “是啊,也不知道陆时川以前是做什么的,进了公司就是总经理,再大的集团也架不住外行人折腾啊。” “当个部门经理给他玩玩也就算了,总经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啊……” 戚高林眯起双眼,对另一侧站着的人使个眼色。 于是又有人出声反对,“就是,这一年来,董事长生病住院,一直都是戚总在公司忙上忙下,现在董事长的孙子要进公司,要不先跟在戚总手下学学经验,总经理的位置反正跑不掉的——” “够了!”陆远兴一拍轮椅扶手,他当年也是在血里打过滚的,就算一年不在公司露面,对公司高层的震慑也十分有力,“既然早晚都是小川的位置,现在坐和以后坐又有什么区别!” 他冷厉目光一一扫过身前的董事会成员,“我陆远兴的孙子,怎么就不能当启隆集团的家!还有谁不同意,现在就告诉我。” 一年时间,戚高林还没有能力左右董事会大部分成员的想法。 陆远兴的提议原本也没有被否决,看他态度强硬,反对的声音就更少了。 “少数服从多数,”见状,陆远兴的语气才柔和三分,“既然这样,任命从明天开始生效。” 戚高林脸色难看起来。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一次晚宴, 让陆时川成了启隆集团控股最多的股东。 因为担心他刚刚接手公司会乱了手脚,陆远兴拖着病体亲自到公司走了一趟, 把公司结构上上下下给他讲解一遍后,晚上又凑了一个局。 这顿饭局上的, 是独属于陆远兴这一派的人。 陆远兴深知陆时川想在启隆集团大展拳脚, 没有人辅助是走不长久的, 所以今晚能露面的都是他绝对能信得过的老伙计。 这一段饭吃完, 陆远兴心中半块大石落定。 散场后他和陆时川一起坐在返回陆园的车里,语重心长地说:“小川,你以后一旦和戚高林对上,心态一定要平, 千万不要急功近利。你还年轻,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 但你现在根基不稳,就不能和戚高林硬碰硬。” 陆时川没有反驳他的观点。 两人又聊了许多。 “……” 车窗外的风景流水般滚过,一如时间转瞬即逝。 半个月后, 陆远兴抢救无效,在长平医院去世。 陆时川和戚高林勉强维持的表面和平在葬礼结束的第二天彻底破裂。 就像陆远兴说的, 陆时川现在根基不稳,正是戚高林最容易打压的时候,但公司里陆远兴的亲信也不少, 算上这些股东手里的股份,陆时川在公司的地位其实非常稳。 所以戚高林只能以陆时川进公司时间太少为理由,硬是把确认陆时川接任董事长的股东大会一压再压。 陆时川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戚高林用一招车祸解决了一个继承人, 就能用差不多的方法解决掉另一个。 只可惜陆时川前有保镖明着保护安全,后有邹方俞暗中调查消息,戚高林空有做了陆时川的狠心,却绕不过这两支队伍强行杀人。 今天,戚高林派系的人再次在股东大会发言,想压下陆时川的人提议选定董事长的事,用的还是陈词滥调,“陆总经验不足,这件事我觉得没必要这么急,不如等陆总做出点实绩之后再说,这样员工们也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和之前不同,这次陆时川在他说完后抬指轻扣桌面,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就在今天,把这件事落实。” 戚高林皱眉,他身旁立刻有人说:“陆总这是——” “这件事拖得够久了。”陆时川抬指打断他的话,对先前开口的股东说,“我没必要去管员工怎么想,我希望你下次说话之前能把目光放长远,不要本末倒置。” 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意是说他目光短浅,股东拍案而起,“你——!” 陆时川不再理会这个跳梁小丑,只对戚高林说:“戚副总,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戚高林眼神阴戾。 他是副总经理,可公司上下任谁见到他也要去掉这个副字,陆时川当着这么多股东的面说出这个称呼,无异于当众打他的脸。 “陆总已经决定的事,何必再来问我的意见。”戚高林冷笑道,“没想到陆总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本事,中城大学真是人才济济啊,就是不知道上次介绍给陆总认识的时小兰,有没有让陆总想起什么。” 中城大学是原主毕业的大学。 查到这种信息再简单不过,戚高林想用这种方法恐吓一个初出社会的年轻人的确可行,但要吓退他,还太想当然。 至于时小兰,陆时川没有放在心上。 警方把柴兰兰和原主养父母的行踪掩盖得很好,连邹方俞都不知道他们现在的住址,戚高林的手伸得再长,也够不到这样的保密等级。 陆时川没打算接下这种低级挑衅,他对身旁的人打个手势:“既然戚副总没有意见,投票吧。” 不过,这段时间戚高林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动手,今天过后恐怕会更沉不住气。 陆时川看了戚高林一眼,后者脸上果然已经不复当初在陆园时的势在必得。 良久,唱票人手里最后一张票放回桌上。 这次投票没有第二个结果。陆时川接任了陆远兴的董事长。 股东大会结束后,戚高林和陆时川最后出去。 戚高林说:“陆总,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高调做事。有时候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这句话放在你身上更合适。另外还有一句忠告,”陆时川说,“戚副总,机关算尽太聪明。” 戚高林冷冷一笑,“那就看谁能走到最后吧。” 他说完大步流星走出了会议室。 陆时川没有和他乘同一部电梯,而是回了顶层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戚作深正坐在沙发里。 秘书为陆时川推开办公室的门后,也很有眼色的转身离开了。 “你终于回来了,”听到动静,戚作深转脸看过来,“怎么样,今天的会开得还顺利吗?” 陆时川走到他对面坐下,“嗯。” “身体受得住吗?”戚作深问,“医生让你好好休养,可你只躺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开始忙个不停,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养好伤?” 陆时川说:“戚副总能收手的时候。” 戚作深抿住薄唇,他倾身按住陆时川的右膝,试图提醒陆时川提防戚高林下黑手,“我爸他,他把权利看得很重,为了达到目的,他会不惜一切低价的。” 不过说他也明白,以陆时川的聪明才智,应该早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顿了顿,又说:“你放心,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这句话其实他已经说过一次,陆时川也没有怀疑过,这次他再提,也是担心陆时川会因为他和戚高林的关系而对他有什么不满。 陆时川看出他的心思,淡淡回了一句:“你不需要站在哪一边。我和戚副总之间的事,你不必插手。” 戚作深于是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我听说你昨天又偶遇了一个美女,”他在‘又’和‘偶遇’分别加了重音,他对这件事已经忍了很久,今天一定要说个明白,“你最近桃花运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陆时川听出了对方今天真正的来意,“你想怎么做。” 戚作深知道他一向喜欢直来直往,就顺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丝绒戒指盒,“把这个戴上,让这些野桃花知道你早就已经不是单身了。”说完,他语气又缓和下来,眼中情不自禁带上期待,“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陆时川说:“也好。” 戚作深心跳声如同擂鼓,险些以为听错了,“你同意了?” 陆时川看他一眼,“你想让我拒绝吗。” “当然不想!”戚作深把戒指盒扔到一旁,他按在陆时川右膝的手立刻不安分起来,“看来你早就对我情根深种了,才会什么都不反对……” “那不如我们先做点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下午陆时川再出公司的时候, 左手中指多出了一枚戒指。 戚作深刻意落后他半步,每每一低头就能看见璀璨的一抹白光, 于是唇边的笑意一直到了公司门口都没有片刻停歇。 这时司机已经停车到两人面前。 戚作深先问:“时间不早了,今天你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 陆时川抬腕看一眼时间, “回去吧。” 戚作深正要说话, 就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 看清来人是谁, 他眉头一皱。 陆时川见他停下, 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来人是邹方俞。 邹方俞是直奔陆时川来的,看到戚作深也在还有些惊讶,“作深?你来公司是有什么事吗?” 戚作深还记得当初他和陆时川相处愉快的事,就强调一句, “我现在住在陆园,经常和时川一起上下班, 怎么,这么久了,你没在公司见过我?” “啊?”邹方俞很给面子的仔细回想一阵, “那可能是我一直没有到楼上去,所以碰不到你们两个吧。” “好了, ”陆时川注意到周围有几个人已经看过来,“有什么事车上聊吧。” 他知道以邹方俞的谨慎,绝不会无缘无故在公司门前和他闲聊。 邹方俞果然一口答应, “好啊。” 戚作深脸色顿时黑了一半。 三人上车之后,邹方俞一路从天南聊到海北。 陆时川看出他的想要说的事不方便在戚作深面前提起,就随他去了。 不过, 邹方俞越是健谈,戚作深周身就越是压抑。 直到回了陆园,戚作深终于开口:“说了这么多,你今天来找时川究竟是想做什么?” 邹方俞笑了笑,“好久没见了,我来叙叙旧而已。”他看向陆时川,还假意感慨两句,“真是没想到,原来世界这么小,你竟然就是启隆集团的继承人。” 他三句话不离陆时川,戚作深在一旁听着,脸色简直黑成锅底。 下了车,陆时川对迎上来的管家说:“通知厨房,多准备一份晚餐。” 管家点了点头,“好的,小少爷。” 陆时川稍稍蹙眉,“以后不必再用这个称呼了。” 管家一愣。 他随后想到陆远兴已经去世,现在再称呼陆时川小少爷的确不太合适,可他喊了陆远兴几十年老爷,要改口也有些不习惯,就试探着说:“是,先生?” 陆时川脚步微顿,侧过脸看他一眼。紧接着又继续往前走去,算作默认。 管家看着他的背影没入大门,才转身离开。 陆时川没有再去关注管家的行踪,他进门后对邹方俞说:“你跟我来一趟书房,我有东西给你。” 邹方俞一脸惊喜,“有东西送我?” 戚作深气得咬牙。 陆时川还从没送过他什么礼物! 他心里一时半是烦心半是失落,就忍不住抬手抓住了陆时川的手臂,“你……” 陆时川目光扫过他的手掌,又落在他漆黑双眸,“你今天下午累了很久,去休息一下吧。” 戚作深脑海瞬时闪过在陆时川办公室里发生过的场景,眼神里堪堪积攒的质问眨眼烟消云散,他偏过视线,手上的力道也不自然松开许多,“我不累。” 邹方俞无知无觉,一脸好奇,“今天下午?你们干什么去了?” 没人回答他的疑问。 陆时川抬手拂去戚作深虚握的手,“去休息一会。” 头顶水晶灯的光倾洒下来,在陆时川戒指上反射出数道闪烁光华,其中一道投进邹方俞的眼睛里,让他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再睁眼时恰时正对着陆时川已经垂下的左手。 “戒指?”邹方俞愣了愣,他不记得之前陆时川戴过戒指,“你订婚了?” 他这句话说完,陆时川和戚作深的反应完全两样。 戚作深先去看陆时川的神色。 陆时川一如寻常淡漠,他不置可否,只说:“走吧,去书房。” 戚作深抿住薄唇。 他没再说什么,脚下一转去了前厅。 书房和前厅方向相反,但邹方俞的声音还是能传到戚作深的耳边。 “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你和什么人有过婚约,你的保密工作未免做得也太好了吧……” 声音越走越远,很快被关门的声音阻断。 门内,邹方俞神情渐渐肃穆。 “你现在的情况有些危险。” 陆时川走到书桌后坐下,“你有什么消息。” 邹方俞皱起眉,他在书桌前踱步两个来回,“今天下午戚高林突然在黑市重金悬赏你的命,接悬赏的人是黑市里一个有名的杀手。这个杀手很狡猾,而且经验老道,擅长狙击,有反侦察能力,迄今为止警方还没能找到关于他的直接罪证,所以只能提供给你一些简单的信息。” 这些陆时川早有防备,所以并不惊讶,“你今天只是为了这个来找我吗。” 邹方俞摇头,“你也知道,我之前一直避免和你接触,就是担心戚高林一旦把我划到你的派系,我就没有机会继续渗透进他的部门了。”他解释说,“我今天来找你,主要原因是戚高林不知道怎么调查到了我之前住在戚作深那里的消息,而且他也调查出了戚作深在捡到你之后没多久就把我赶走的事,所以他特意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盘问了一通。” 陆时川会意,“他以为你和我有过矛盾。” “没错!”邹方俞打个响指,“他没有明说,是我猜出来的。当时我表现得对你怨气很重,他爽快地给我升了职,还给了我一个艰巨的任务。” “监视我。” 邹方俞一脸无语,“每次我开个头你就知道尾,你这样是在剥夺我的乐趣。” 陆时川没有理会他的抱怨,抬指在桌面轻扣,“你的任务还需要一个人配合。” 邹方俞脱口问道:“谁?” “戚作深。” “戚作深?”邹方俞眉头一跳,“他可是戚高林的儿子。” “名存实亡的儿子罢了。”陆时川说,“除此之外,戚高林这么轻易相信你的说辞,是因为戚作深最近一直住在陆园,所以戚高林没有机会跟他确认当时的真正情形。” 邹方俞剑眉紧锁,“戚作深对和戚高林聊私事很抵触,就算是聊,他也会随口敷衍,这一点我很放心。” “即便如此,”陆时川冷淡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然后起身说,“你身为卧底,就真的不担心事情败露吗。” 邹方俞这次没再反驳。 他当然担心,可他走的每一步路都有败露的可能,况且陆时川提出的这个要求才最冒险。 犹豫半晌,邹方俞说:“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决定,我需要向上级申请。” “嗯。”陆时川也没打算就在今天告诉戚作深,“该出去了,别让他起疑心。” 邹方俞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你要给我的礼物呢?” 陆时川微抬下巴,“去挑几本。” 邹方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嘴角一抽,“你就拿几本书打发我?” “你想要别的也可以。” 邹方俞环视一圈,“算了,我还是要书吧,这些名人字画我也用不上。” 陆时川抬腕看表。 邹方俞:“……” 他快步上前取了几本书抱在怀里,“这点时间也要催。” 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两人出来时,戚作深正巧从楼上下来。 他换了一身家居服,更休闲放松一些。 邹方俞打声招呼,“作深。” 戚作深于是回过身。 他锁骨之间挂在白金细链上的钻戒闪闪发光,在灯光下极其耀眼。 值得注意的是,这和陆时川手上的是一个款式。 邹方俞:“……”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邹方俞一脸呆滞, 他转脸确认一眼陆时川手上的那一枚,“你们……” 戚作深慢条斯理拢了拢衣领。 他把戒指收了回去, 表面云淡风轻,“怎么结巴了, 什么你们我们的。” 邹方俞自认明白了刚才在书房里, 陆时川为什么笃定戚作深不会泄露机密。 原来他们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对戒。 订婚戒。 邹方俞回过神来, 干巴巴地说:“没什么, 我刚才眼花了……” 既然戚作深没有把戒指戴在手上,而是串了项链,那这两人肯定还没有决定要公开,他只是个外人, 还是别擅自干涉的好。 戚作深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转而说:“我还以为你们要在书房聊一会,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邹方俞心中警铃大作,“我们哪有什么好聊的,也就是进去拿个东西而已……” 戚作深顺势看向他手里抱着的几本书, “《史记》?” 邹方俞:“……” 刚才他见陆时川看表,哪里还顾得上手边是什么书, 再说了陆园的书房那么大,他扫一眼、眼前都打转,就随便拿了两本权当掩人耳目。 他拿书的时候可根本没想到出门会被拷问一个回合。 再看陆时川, 对方全无给他解围的意思。 邹方俞欲哭无泪,强装高兴,绞尽脑汁, “是啊,上次我跟陆哥提过一次想收藏《史记》,没想到陆哥居然记住了,这一套正好是我想要的。” 说完他还冲陆时川看似真诚地道谢,“实在让我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要不,陆哥什么时候有空,我做一顿便饭当做回礼?” “嗯。” 戚作深难免泛酸。 什么只提一句就记住,陆时川怎么从来不送他东西。 想到这,他看向还想开口说什么的邹方俞,“你今晚要不要住下?” 邹方俞:“……” 说实话他的确是想住下,也好跟陆时川对一对双方掌握的资料,但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戚作深的话,那他不敢…… “不了,”邹方俞识趣地说,“我吃过饭就走。” 这时陆时川开口:“留下吧。明天和我一起去公司。” 这个地址很难打车,加上离市中心车程不短,入了夜再赶回去不大方便。陆园空房间很多,多住一个邹方俞并不麻烦,没必要一定让他回去。 邹方俞一动不动。 他偷眼看向戚作深。 戚作深英俊脸上看不出喜怒,闻言说:“我去告诉管家,让他收拾房间。”话落就走向一旁刚刚进门的管家。 距离稍远,陆时川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不过戚作深只说了两句就走了回来,然后对陆时川说:“晚餐还在准备,我们去坐一会吧。” 邹方俞赶紧说:“我肚子好像有点不舒服,这里的卫生间在哪里?” 戚作深指了个方向。 邹方俞快步走过去,他错觉如果再横在那两人中间,很有可能会背上一个不大合适的黑锅。 而陆时川和戚作深都走向客厅的沙发前坐下。 佣人端来三杯温水放在桌上。 等她走后,戚作深才装作随口一提:“你和邹方俞还有联系?” “嗯。”陆时川说,“偶尔。” 戚作深低声说:“偶尔联系你都能记得他收藏什么书……” 陆时川端起水杯小饮一口,听他说完才回:“如果你喜欢什么,尽可以自己去拿。” “这又不一样。”戚作深也端起水杯握在手里,他五指用力,掩饰真实的情绪,“你送的东西,和我自己去拿的东西,这怎么一样。” 陆时川看向他,语气寻常,“有哪里不一样。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戚作深抿了抿唇。 他心中正憋闷,听陆时川这么说不禁脱口而出:“难道我要陆园,你也会给我?” 说完他顿时后悔。 陆园是陆家的祖宅,怎么可能说给就给,可他刚要说点什么圆场,就听见陆时川淡漠嗓音又响起。 “可以。” 戚作深的手莫名一抖。 温度适中的水溅在他的手背上,他毫无感觉,只直直盯着陆时川的双眼,怔怔追问:“你说真的?” 陆时川的水已经去了大半。 润过喉,他随手放下水杯,“如果你想要,明天就可以过户。” 戚作深的左手紧握成拳。 陆时川提起陆园归属的语气这么平淡,让他霎时间宛如巨浪涌上心头的兴奋都显得过于激动了。 “你……”戚作深一错不错看着陆时川,“你不担心吗?” “我说过,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陆时川和他对视,“是我的东西,在你名下或是在我名下,有什么区别。” 戚作深握拳的手甚至微微颤抖着。 他从不是容易感动的人,可陆时川简单这一句话,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喃喃说。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听到你说半句情话……” 尽管他知道,这在陆时川心里应该只是理所必然的事,根本算不上情话。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陆时川说的话让戚作深心情大好。 他当然没有要求陆时川真的把陆园送给他, 可陆时川会答应把陆园送给他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他高兴了。 为此,吃饭的时候他看到邹方俞也顺眼了很多, 直让邹方俞一顿饭吃得心里发憷。 饭后邹方俞为免遭受无妄之灾,主动说:“时间不早了, 而且陆哥你伤也还没好, 还是先去休息吧。我昨晚失眠, 就先去睡了。” 陆时川对管家示意, “带邹先生去楼上客房。” “好的。” 邹方俞又对戚作深打了个招呼,“那明早再见。” 戚作深点了点头,然后有意无意挡住了陆时川的视线。 邹方俞起先还不太明白他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直到管家带着他上了楼梯、拐了三个走廊、再走到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 两人终于住脚。 邹方俞一脸迷茫。 他已经忘了来时的路。 管家微微弯腰, “邹先生,这里我已经安排佣人打扫过, 您随时可以休息。” 邹方俞:“……” 他总算知道了戚作深单独跟管家交代的两句话是什么。 管家见邹方俞不答,又问:“您还其他什么需要吗?” 邹方俞忙摆手。 他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阶级待遇,十分不自在, “不用了,我马上就睡了。麻烦你们了。” 管家又微微弯腰, 然后才转身离开。 他回到楼下时,戚作深余光看到,才对陆时川说:“你累不累, 我们也上楼吧?” “嗯。” 陆时川察觉到戚作深稍稍躲闪的视线,不过没有在意。 两人回到房间。 戚作深清咳一声:“对了,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 从现在开始住在一个房间没问题吧?” 他们的房间仅仅隔了一堵墙,况且一周里足有六天戚作深会跑到这里来,和住在一起没有区别。 陆时川说:“随你。” 尽管已经猜到他不会拒绝,可戚作深脸上还是难掩笑意。 一夜过去。 陆时川醒来时听到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声响。 怀里空了,身侧是凉的。 戚作深难得在他之前起床。 “你醒了?”果然,他刚刚睁开眼,戚作深十分清醒的声音就从一旁传来,“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一会,我已经收拾好了。” 陆时川循声看过去,嗓音沙哑低沉,“你在做什么。” 戚作深把身后柜门关上,“没什么。”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床上,弯腰在陆时川薄唇落下一吻,试图转移话题,“你同意让我搬进来,我收拾了一下房间。” 但陆时川在他合上衣柜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戚作深把他的衣服全部挂了进去。 再看周围,也添了一些属于戚作深的私人物品。 陆时川不是太理解他这个举动,不过什么也没说,只起身去洗漱。 戚作深看他没有生气,又在他洗漱期间去隔壁搬了剩下的过来。 东西不多,来回两趟已经结束了。 他十分满意地看了一圈房间的布置,坐在床沿歇了几秒,余光就发现陆时川手机屏幕忽地亮起一瞬。 屏保上柴兰兰的脸清晰可见。 戚作深不由脸色发黑。 这时陆时川出来,戚作深拿起手机反扣在被子上,不动声色地说:“你这手机很旧了,我给你换个新的怎么样?” 手机里还有一些资料用得上,陆时川向来不喜欢麻烦,“没必要。” 戚作深一滞。 可他不想在陆时川面前提起柴兰兰半个字,就试探着问:“我最近看到一张图风格不错,给你换成屏保吧?” “嗯。”陆时川没有放在心上,他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西装后脱下了身上的家居服,“过来帮我。” 戚作深呼吸顿时一乱。 他悄悄把手机揣进兜里,才走到陆时川身前,眼神发亮,“好。” —————— 两人再下楼时,邹方俞正在走廊里打转。 听到脚步声,他才听着声音慢慢摸索着走出来。 “陆哥,作深,早啊。” 戚作深转脸看他,“这都几点了,还早。” 邹方俞笑容一僵,“……住得离公司近,习惯了。” 他早上一出门感觉像是进了迷宫,他又不好意思在里面胡乱逛,担心不小心闯进什么隐私的地方,结果整整五分钟都没能走出来。 这都是拜戚作深所赐,他当然不打算再跟戚作深对上。 不过戚作深也没有想到他会迷路,“一起去吃早餐。” 话落再回过脸,却看见陆时川已经走到门口。 “怎么了?” 陆时川看着门外景色。 今天的天气不算好,阴云笼罩,空气里带着寒意。 戚作深也看了看天色,“看来今天要下雨了。” 陆时川敛眸沉思片刻,闻言说:“走吧,去吃早餐。” 转身时他目光扫过立在门边的保镖队长。 后者后背一凛,也下意识往门外看了一眼。 不多时,天上果然飘起了毛毛细雨。 等到陆时川准备出门的时候,雨势暂缓,地面只有小片湿润。 阴云也渐渐散去,清晨带着暖意的阳光透过重重云层倾泻下来。 邹方俞抬掌遮在眉上,往远处四望,“我还以为是一场大雨,没想到这么快就停了。” 戚作深没有答话,他看向陆时川。 自从楼上下来开始,他就觉得陆时川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所以这时又问一遍:“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事?” “没什么。” 两人对话一次,陆时川身后的保镖队长突然走过来,“老板,今天我来开车。” 正站在后车门前的司机愣了愣,保镖队长脚步没停,直接把他挤到一旁,“今天出发的时间比较晚,我来开更快一点。” “嗯。” 邹方俞终于反应过来,他脸色微变,在戚作深上车之后走近陆时川,低声问:“你怀疑戚高林会在今天动手?” 陆时川不置可否。 邹方俞狠狠皱眉,“如果是这样,你今天应该留在陆园,不要出面。” 陆时川淡淡说:“一个戚高林,还没有资格让我忌惮到这个地步。” 邹方俞咬牙,“你这是拿命在赌!” “我不需要赌。” 说完,陆时川解开西装纽扣,弯腰跨进车内。 邹方俞表情有些难看。 一直以来,不论任何事陆时川都处之泰然,他也知道陆时川的确有从容的资本,可这一次戚高林在黑市重金请的外援是业内知名成功率极高的狙击手。 如果陆时川确定这个人会在今天动手,那连他的生命安全也会受到波及。 敌方在暗,他们在明—— 在车里等了一会儿的戚作深皱起眉头,“邹方俞,你等什么呢?” 邹方俞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端坐车内的陆时川,咬牙说:“来了。” 既然选定了合作伙伴,他至少要付出信任。 还有一点,他不信陆时川会这么鲁莽,他想看看陆时川究竟能怎么转危为安。 他上车后随手拉上门,保镖队长立刻打着方向盘拐向门口。 身后随后接连响起两辆车启动的声音。 邹方俞回头看了一眼。 都是一模一样的座驾,贴了车模,至少从外观上看,三辆车没有丝毫不同。 他又转脸看向陆时川。 碍于戚作深在场,他没有说话。 戚作深倒没有这个顾虑,“今天怎么多了一辆车。” “防患于未然。” 戚作深并不知道戚高林雇凶杀人的事,不过他明白戚高林不会轻易放过陆时川,所以听到这句话,他沉默了半晌。 他一直知道戚高林想要对陆时川下手,有时候他想为陆时川做些什么,却又无从下手。 念及此,他抿了抿唇,“对不起……” 陆时川猜出他在想什么,“不必为了和你无关的错事道歉。” 戚作深抬手抓住陆时川的左手。 坚硬的钻戒硌得他掌心生疼,又给他一种莫名的心安,“我知道,可我还是想帮你。” 陆时川伸手抚在他脸颊,一个吻在他额头一触即分,“不要多想。” 戚作深僵硬的五指终于稍松,“我会的。” 坐在两人对面的邹方俞:“……” 他眼神悲愤,只好把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车子一路开得非常平稳。 路程已经过了一半,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距离出发虽然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但邹方俞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他表面是百无聊赖玩着手机, 实际上他一直在注意着地图。 戚高林怙恶不悛,邹方俞担心他会对陆时川继续作案, 所以早就把陆时川的住处、行程和经常往返的路线研究得一清二楚。 这时他是第一次从陆园出发去公司, 可他对周围的环境已经了如指掌。 在这段时间的平静中, 邹方俞计算了一下。 再过不到一百米, 有一处监控是坏的,而且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周围又有高处,非常适合伏击。 修复监控摄像头的申请邹方俞昨天下午已经汇报过, 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十几个小时之内派人过来。邹方俞更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 眼看着三辆车离监控损害的路段越来越接近,邹方俞也顾不得许多, 低声提醒一句:“前面路不平,要小心!” 他话音刚落,车子陡然加速! 正拿着手机设置和陆时川相同屏保的戚作深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 “砰”! 身后不远处传来的爆炸声打断了他的话。 邹方俞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原本紧跟着行驶的第二辆车被击爆了前车轮。 惯性让它在这瞬间失去平衡, 原地打转半圈后,直接撞上了右侧护栏,车头立刻挤压变形! 在它之后的第三辆车猛踩刹车! 司机反应极快, 在听到轮胎爆响的当时已经调转车头,飞速按原路返回。 而保镖队长打着方向盘,在平坦的公路上呈蛇形继续往前。 陆时川的视线精准落在一侧山上。 戚作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恰巧看到一道反光。 “这是……” “砰!” 又一个车轮被打爆! 狙击手的目标这次换成了返回的车。 邹方俞坐不住了,“我——” 他只说一个字,陆时川就打断了他的话,“不必担心。” “可——” 一回头撞进陆时川淡漠沉稳的黑眸里,邹方俞渐渐冷静下来。 在这种危机下,反而是他最不能慌。 不论陆时川有没有后招,保护车内三个公民是他该尽的义务。 戚作深这时才说:“是我爸。”他的声音也很平静,“是吗?” 陆时川只回了他一个字,“是。” 邹方俞:“……” 他敏锐地察觉出了一分危险。 在这个瞬间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想离这两个人远一点。 但车厢内的空间总共就这么大,他往后蹭得再用力也于事无补。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戚作深说完这句话后没再继续追问。 车速这时忽然正常起来。 邹方俞回头再看,发现之前陆时川看过的那个山头上这时人影绰绰,显然是解决了狙击手。 他们和保镖队长应该有特殊的联系方式,所以在确认路程安全后就恢复了正常驾驶。 接着,车子继续行驶将近五分钟。 再过不久,陆时川的嗓音打破寂静,“我事前得到消息有人会暗杀我,昨晚就让人来这里踩过点。” 邹方俞意识到这些话是说给他听的。 昨天他和陆时川说过,戚高林给了他一个监视的任务,今天这么大的动作,他如果带回一点有用的信息,戚高林说不定就会重用他。 不过,也有可能戚高林会因为事情败露而杀了他灭口。 但既然选择了做卧底,每一次机会就都是从刀锋上走一遭,这个险是必须要冒的。 邹方俞看向陆时川,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了解。 陆时川从头到尾掌控着事情的发展,对结果并不意外。见邹方俞会意,就阖眼不再开口。 接下来的路程中,也没人再说话。 直到车子缓缓停到启隆集团公司大楼门前,邹方俞匆匆说:“我先走了。” 他下车的时候搓了搓脸,装成了备受惊吓的模样。他演技逼真,下车时还踉跄一步,仿佛真的两腿发软。 他走后,戚作深才抬头看向陆时川,“如果找到机会,我会帮你的。” “你想怎么帮我。” 戚作深伸手按了按脖子上的项链,“总能找到机会。”他捏着项链上挂着的戒指,“你放心,我不会蠢到去杀人的。” 话落,两人从车上下来。 保镖队长对陆时川说:“老板,我们的人已经报警了。有视频作证。” 陆时川颔首。 保镖队长于是开着车去了停车场。 戚作深则落后陆时川半步走向公司大门。 他们和戚高林在大厅迎面碰上。 见到陆时川,戚高林先是眉头一皱,他眼神极度不满,显然是对接下悬赏的杀手很失望,可当他看到从陆时川身后走出来的戚作深时,不禁神情大变! “小深!”他疾步上前抓住戚作深的手臂,“你怎么会和陆时川一起过来?你的车昨晚不是——”说到这他倏然住口,阴狠目光蓦地转向陆时川,“你耍我!” 昨晚戚作深的车分明从陆园离开,他正是以为戚作深今天不会和陆时川一起到公司,才会安心让杀手今早动手。却没想到被陆时川虚晃一枪。 “陆时川,”戚高林松开手,他自知陆时川一定已经猜出了什么,“你够种,那我们就走着瞧!” 说完他再看戚作深,果然发现对方神色异样,“小深,你看清楚,姓陆的在利用你!” 戚作深皱起眉头。 戚高林忙把他拉到一旁,沉声说:“陆时川明明知道今天会有危险,今天早上却特意让你和他一起来上班,甚至昨天为了骗我,还派人把你的车开回你的住处。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拉你下水,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陆时川不否认戚高林说的是事实。 他今天带着戚作深来上班,就是为了让戚作深亲身体会这次暗杀。因为戚作深会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戚高林又说:“陆时川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你又何必一定要跟他有牵扯呢?” 他这时的话听起来格外语重心长,加上事情不能暴露,他的声音一轻再轻,“你也知道,他一直把我视作眼中钉,我要是不先下手为强,怎么能继续在公司立足呢,更何况如果我知道你根本没有离开陆园,我也绝不会动手的!可是小深,你想一想,但凡陆时川有一点在乎你,都不会为了以及私立,让你跟他一起冒生命危险啊!” 戚作深看向陆时川。 陆时川面容冷峻,丝毫不因戚高林的话有半分变化。 “你,”戚作深捻动指腹,“在利用我?” 陆时川依旧只回他一个字,“是。” 想要做成任何事,都可以用“利用”两个字形容,所以陆时川没有片刻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提前买的就很舒服,免费赠送你们四百字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听到陆时川居然直接承认, 戚高林先是一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又对戚作深说:“你看,连他自己都这么说。” 这时有来往的员工注意到了这里, 戚高林不得不长话短说, “小深,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 从来不肯听我安排,你的交友方式我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可我毕竟是你的爸爸,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我怎么能看着你继续和这种只知道利用你的无耻小人来往!” 戚作深垂首不语。 见他不说话,戚高林以为有可乘之机, 接着再劝:“你如果想在公司上班,我可以帮你打点。况且你是我的儿子,我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 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找陆时川呢。” 他并不知道陆时川和戚作深之间真正的关系,只以为两人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所以并不觉得遭遇这种事后戚作深还能原谅陆时川。 闻言,戚作深终于转脸看他,“都是我的。这么说, 你已经立了遗嘱?” 早在五年前,戚作深就知道戚高林在外面养了一个情妇。 戚高林自知这么多年来在外面树敌不少,所以一直没有续弦, 但这个情妇在五年间给戚高林生了一对儿女,被戚高林视作珍宝。 如果不出意外,戚高林日后的遗产应该会交给他的便宜弟弟。毕竟他自小就和戚高林聚少离多,加上夫妻关系僵硬,导致不耐烦回家的戚高林对他也没多少关注。 也就是成年之后他脱离启隆集团独自创业,把相对来说规模不大的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戚高林才终于正视起他,对他有了几分看重。 然而不同于戚高林养在膝下常常见面、又惯会撒娇的新儿子,他们之间其实没太多亲情可言。 戚高林则没想到戚作深会突然提起这个。 想到向来对他崇拜的小儿子,再看眼前跟他永远有一层隔阂的大儿子,他不由眼神闪烁,紧接着移开了视线,背起手一脸严肃地说:“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现在活得好好的,立什么遗嘱。再说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以后我老了,除了你,还能有谁继承我的财产。” “说的也是。”戚作深唇角微扬,“既然是这样,那我进公司的事——” 戚高林大喜过望,“当然是包在我身上。” 戚作深愿意进公司对他来说当然是好事一桩。 戚高林看得出戚作深的能力,所以提过很多次想让戚作深进公司来帮他做事,可戚作深从来不肯答应,不仅如此,这段时间戚作深和陆时川交往过密,让他一直觉得不快。 今天倒好,不仅戚作深看清了陆时川的真面目,还终于肯听他的话到公司来,算得上是一举两得,勉强冲去了他见到陆时川没有毙命而带来的扫兴。 “好,好,”戚高林抬手拍向戚作深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儿子,等我回来就给你准备!” 戚作深横跨半步,避开了他故作亲昵的动作,“你先去忙吧,我的事不用着急。” 戚高林的手落了个空,眼里有恼意一闪而过,但想到戚作深来到公司能帮他许多,也就暂时压下火气,笑着说:“那你先去休息。” “这个也不着急,”戚作深看向陆时川,“我还有别的事要清算。” 戚高林正恨不得他和陆时川势不两立才好,当即“哈哈”一笑,终于恢复平常音量,“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干预了,你去吧。”说完对身后的秘书使个眼色,就抬脚走向了门口。 戚作深不等他走远就走到陆时川身前,冷声问:“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边上正抱着文件夹匆匆快步过来的秘书恰时听到。 她再看戚作深的表情,心里一时七上八下,不知道该不该打扰这两位谈话。 陆时川只道:“边走边说。” 话落脚下一转,走向了专属电梯。 秘书不大清楚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但是余光瞧见戚作深已经走过来却没有出声,就战战兢兢汇报起工作内容。 电梯里气氛恐怖,秘书站在两人之间,错觉呼吸不畅起来。 ‘叮——’ 终于到了顶楼,陆时川当先一步进了办公室。 戚作深在他身后进门,然后抬臂按在门框拦住了秘书的路,“你先下去,我有事要跟陆总谈。” 不用面对这两尊大神,秘书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好!” 戚作深想了想,又追加一句:“我没出来之前,陆总谁都不见。明白吗。” 秘书再连连点头,“明白!” 戚作深也没有等她回复,说完就后退一步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之后他转脸去看陆时川,沉声问:“你不担心我真的去帮我爸对付你吗?” 陆时川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在沙发前坐下,“这是你的自由。” 戚作深表面十分冷酷,他上前几步逼近陆时川,“你真的不在乎?”他凑近陆时川的脸,两双漆黑眸子当中各自倒映着对方的影子,“那这样呢?” 陆时川感觉到他作乱的手,微微蹙起眉,“胡闹。” 戚作深挑眉,“什么胡闹,”他解开陆时川的腰带,“我现在可是在给你卖命,你总要给我一点好处吧……” 陆时川扣住他的手腕—— 戚作深立刻说:“你今天瞒着我让我无缘无故走了一次鬼门关,你难道一点补偿也不给我吗?” 听他这么说,陆时川五指稍松,“我可以补偿你,但不是——” 戚作深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打断他,“不是这种方式,那你要给我什么,钱吗?” 不等陆时川回答,他又说,“我又不缺钱。”然后缓缓解开陆时川的领带缠在手上,气音性感,“我都硬了,你这个时候再拒绝我,对我太残忍了……” 陆时川还没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他的指尖已经顺着陆时川的衬衫下摆探了进去。 “应该不止是我吧,”戚作深在陆时川耳边说,“你是不是也——” 他的薄唇擦过陆时川的耳垂,有如指腹擦过陆时川薄薄一层腹肌,接着他的手没入更深处—— 陆时川呼吸平稳,语气平淡,“什么都没做,你硬什么。” 戚作深咬牙,恨声说:“你马上就会硬的!” 说罢,他马上跨坐上来—— —————— 戚作深在顶层办公室和陆时川清算了很久。 戚高林外出一趟回到公司的时候,戚作深才刚刚从陆时川的办公室出来没有太久。 他西装革履,面容俊逸,举止带着浸在骨子里的风度,哪怕就这么简单坐着也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尤其是女性员工的视线。 戚高林远远看见这副光景,心中有了计较。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笑道:“和陆总谈完了吗?”他说完才和转过脸来的戚作深对视,假意关怀,“怎么脸色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戚作深随手抬起拇指在唇边擦过,语气餍足,“没什么,可能是有点发烧吧。”他一句话敷衍过去,才说,“你让我到公司来,是不是有事要让我做?” 他和戚高林说话一向直来直往,就算有早上在楼下的那一出戏,他如果表现得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反而会让戚高林察觉出异常。 果然,见他这么说,戚高林虽然表面责怪,下一句却顺着他的话聊了下去,“最近我确实遇到一点小麻烦,不过不重要,你先在公司里站稳脚跟,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戚作深作势要走,“这样最好。如果暂时没我什么事,最近就不用来找我了。” “别急着走,”戚高林伸手按在他的肩膀,“聊完了正事,正好我们父子俩见了面,我还有一件私事要跟你谈。” 戚作深抖落戚高林的手,“什么事?” 戚高林也不生气,他笑容里掺着刻意流露的慈爱,“你已经这个年纪了,我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你的人生大事。” 戚作深眼神一凝,“我还不急着结婚。” 戚高林笑容不变,“我知道你还没玩够,我也不指望着让你这么快收心。”说着,他从一旁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只是去见个面,如果没有眼缘,就当是结交一个新朋友,对你没什么损失吧?” 戚作深接过照片看了一眼。 这个女孩正巧他认识,是一个走私商的女儿。 看来戚高林是眼红了这种暴利,打算走灰色地带了。 他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好,我去帮你见她一面。不过,仅此一次。” 即便不通过他,戚高林也有别的办法牵线搭桥,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他先去探探路,说不定能得到点可用的情报。 戚高林爽快地说:“好,一次就一次!”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就在戚作深正和戚高林敲定约会的时候, 陆时川接到了邹方俞的电话。 “陆哥,明天就是周末了,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空,如果正好没事的话, 不如一起出来吃个饭?” 因为枪伤还没好, 陆时川连加班都少有, 周末更不会安排行程, “理由。” 听筒里邹方俞的声音有些失真,“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是想跟你叙叙旧。同事今天给我推荐了一家新开的餐厅,听说味道不错, 正好我请你吃一顿饭,答谢你送我的书。” 他说话时不像是平常的语气。 陆时川听出他是想借这次约见谈正事, 也就答应下来,“地址发给我。” 邹方俞笑道:“没问题。” 说完他又闲聊几句,才挂断电话。 很快, 陆时川的手机收到了他的信息。 邹方俞:明天下午四点,艺星餐厅 陆时川扫过一眼没再理会。 邹方俞想谈的事周末他自然会听到, 现在好奇再多也没有用处。 到了下午,他照例提前半小时走出公司大门。 司机早早就在楼下等着,见他一个人出来, 多嘴问了一句:“先生,要等戚先生一起吗?” “不必了。”陆时川脚步没停,“走吧。” 司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公司二楼的落地窗前,但他也不敢让陆时川久等,所以没有细看,关上后车门后就回到了驾驶座。 车子缓缓驶离。 回到陆园,陆时川吃过晚饭就回了房间。 他原本准备吃过药后早早休息,但进了门,他一眼就看见赤条条躺在床上的戚作深。 “惊喜吗?”和陆时川四目相对,戚作深忽然曲肘撑在床上,侧过身来看他,笑容洒脱,“我回来的时候特意没让管家告诉你。” 他身上单薄一层肌肉线条流畅自然,虽然并不健壮,简单动作起来却十分性感。 陆时川看他一眼,“你回来有什么事。” 戚作深:“……” 他不由低头看了看。 这段时间他光顾健身房的频率非常积极,这样的身材分明他自己看了都心动—— 陆时川已经解了领带走向衣柜。 戚作深咬牙从床上起身,然后一把抓起身下的睡袍披在肩上走到陆时川身旁,“我可是费了很大功夫才瞒天过海来陆园见你的,你多看一眼能怎么样!”他咬牙切齿,“况且我都脱光了、我躺在在床上任你施为,你这都不动心?” 为了瞒过戚高林,他先让属下开车回了他自己的住处,又换了一身衣服才开了另一辆车过来。他也根本不会为了得到情报和陆时川分隔两地。 陆时川解开衬衫纽扣,听他说完才回:“你纵欲无度,这段时间回去住也好。” 戚作深:“……” 他在陆时川之前从没有过和别人上床的欲望,已经憋了太久了,没道理他有了爱人之后还要过以前这样禁欲的日子,偏偏唯一能让他情动的陆时川根本不热衷床事,这就让他忍不住叫屈,“我什么时候纵欲无度了,我们在一起,而且同居了,做点爱做的事不是天经地义吗。这叫情趣!” 陆时川声音冷淡,“那就戒掉情趣。” 戚作深只当没听见,“再说了,难道你就没有需求吗,难道每次干我的人不是你?” 门外正端着茶水准备进门的佣人一个不小心听见他的情趣拷问,顿时满脸惊悚,紧接着不知道想起什么,又脸红心跳,赶紧端着托盘原路下去了。 门内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额外的动静。 陆时川说:“你最近胡闹得够多了。从今天开始,禁欲一周。” 戚作深唇边弧度立时僵住,“什么?”他帮陆时川脱下衬衫的手也顿住,“一周?我不同意!” 陆时川侧过脸看他,“那你想多久。” 戚作深抬腕看表,“十个小时?” 明天就是周末,一觉睡醒就是这个禁令解除的最佳时机。 陆时川没再理会他,“还有,明天下午我要出门一趟。” “明天下午?”戚作深心虚地转开视线,“正好,明天下午我也有事,要出去一趟。” 陆时川从不过问戚作深的私事。 但这次戚作深难得没有追问他明天下午要出门做什么,让他又侧过脸多看了戚作深一眼。 戚作深不自在地拿起一旁的家居服,“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什么。”陆时川系上袍带之后去了卫生间,“你先去睡吧。” 陆时川没有追问,让戚作深紧绷的神经有了和缓的余地。 他回到床沿坐下。 明天他出门就是为了和走私商的女儿约会,也是为了从那女孩嘴里套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戚高林安排了明天下午的时间,他原本还没想好要怎么说,现在随口提起,他又觉得这件事没必要让陆时川知道。 只是一次虚情假意的约会,他不想节外生枝。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二天清晨, 戚作深先睁开了双眼。 他看了一眼时间,估算着陆时川应该也差不多快要醒过来, 被子底下的手就忍不住想要作乱。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探进陆时川的小腹—— “既然不想再睡,就下去。” 戚作深马上改摸为抱, 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别,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 我们再躺一会吧。”他倾身吻了吻陆时川的下巴,“你饿不饿,要不要我下楼给你拿点吃的?” “不必了。” 陆时川伤还没好,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没有起身。 戚作深侧躺在陆时川身旁, 薄唇擦着他的耳垂说话。 但一句话没说完,一条光裸的腿又跨过来, 用膝盖磨蹭着他小腹以下的部位,“你觉不觉得有点无聊,想不想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陆时川看他一眼, “无聊就下去。” 戚作深很快败下阵来,只好硬挤进他怀里, 动也不动,“这样总行了吧?” “嗯。” 陆时川又阖眼眯了一会。 戚作深拿目光描绘他冷峻锋利的侧脸,片刻后也埋首在他颈间闭上了眼。 不知觉又睡着了。 窗外阳光明媚, 树荫拉长的影子在白色窗纱上渐渐横移。 时间转瞬即逝。 戚作深在十点多的时候才醒。 他睁眼时看见陆时川正望着窗外。 听到动静,陆时川转过脸来,“醒了。” 戚作深瞥过床头的电子钟, 抬手捏了捏鼻梁,“我睡了这么久……”然后倏地半坐起来,“对了,你还没吃饭,我下楼去看看。” 陆时川不算太饿,只是这个时间也该起了,所以在戚作深下楼之后,他洗漱过后也缓步走了下去。 管家准备了两份早餐,因为马上就是午餐时间,所以分量不多。 戚作深吃完之后说:“今天的午饭,我来做吧。”他看向陆时川,因为想到下午的事,他很想做点什么补偿,“来到陆园之后,你很久没有吃我做的东西了。” 陆时川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按了按嘴角,“怎么突然想做菜。” 戚作深也擦了擦唇上的碎屑,“突然吗?”他没和陆时川对视,“反正今天周末,也没什么事可做。” “随你。” 两人随后去花园里走了走。 到了一片花海附近,戚作深住了脚。 他嗅了嗅空气里浓郁的花香,笑着对陆时川说:“以前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我很喜欢这个花的味道。” 是蓝色的紫罗兰。 陆时川在原地站定,对身后管家打个手势,“以后把这里布置一下。” 管家应是。 戚作深听到他的话,漆黑眸子里熠熠生辉,唇边弧度惹眼,“有时候我觉得你一定是爱我到不可自拔,所以才会这么在乎我的喜好。” 身后的管家嘴角微抽,又退了几步。 戚作深没理他,只伸手和陆时川十指交握。 两人中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 “什么时候我才能光明正大在人前戴上这枚戒指,”戚作深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一天,“我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随时都可以。” 这种小事对陆时川来说并不重要。 戚作深把戒指藏起来也不是他的意思。 戚作深被这简短五个字取悦,“真的?” “嗯。” 陆时川往前走了两步。 他看着眼前熟悉的蓝色花海,没有说话。 戚作深走到他身旁,“你也喜欢这种花?” 陆时川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才说:“不是我喜欢。” 戚作深皱起眉,“那是谁?” 他很不喜欢刚才陆时川看他的眼神,像是在透过他看旁人一样。 陆时川又沉默下来。 过去的这几个世界,他已经确定遇到的任务对象都是一个人。 在看不到尽头的旅途中,其实这样也好。 见他不语,戚作深握紧的拳头骨节发白,“你在想谁?” 陆时川无从说起,只淡淡开口:“没有谁。我累了,回去吧。” 戚作深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 陆时川的手和本人有相同的冷淡和疏远,五个指腹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紧紧贴在对方手背。 他脑海中闪过陆时川刚才的眼神。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他四肢僵冷。 可他没敢再问。 他怕从陆时川嘴里听到柴兰兰、或听到任何旁人的名字。 “好,”戚作深说,“我们回去。” 走到半途,他忽然又出声:“那片紫罗兰,换成别的品种吧。” 陆时川脚步微顿,他稍稍蹙眉看向戚作深。 戚作深薄唇泛白,但表面看起来还很自然,他笑道:“从小就看着它,刚才忽然看腻了。不如换一种,听说最近又研究了新的花样,说不定会很漂亮。” “你怎么了。” 戚作深挑眉,“几朵花而已,难道你不舍得?” 陆时川深深看他,然后对管家颔首示意。 管家躬身,“我立刻去办。” 送两人回到门前他就掏出手机走到了一旁。 戚作深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管家走后就对陆时川说:“那我去厨房了。” “嗯。” 陆时川没有在意,脚下一转往书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戚作深看着他的背影,唇边的弧度渐渐抿直,良久才转身离开。 吃过午饭后,陆时川在书房再坐一会就服药上了楼。 戚作深坐在床边看他睡下,才终于低声问:“你真的在乎我吗?还是说,你在乎的人,究竟是谁……” 房间里只有寂静悄然流淌,没有人回答他。 戚作深莫名轻笑一声,舌尖有抹不去的苦涩味道在蔓延。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大片大片的紫罗兰被连根拔起,心里说不出是痛快多一些,还是痛苦更多一些。 但他要的只是让这种花从此在陆时川眼前消失不见,他绝不想再看到陆时川上午看他时的眼神。 戚作深看了半晌,才重新回到床边。 他小心掀开被子一角,在陆时川的身侧慢慢躺了下去。 不过他没有睡着,躺了一个小时后就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换了衣服开车驶离了陆园。 为了掩人耳目,他还要先回一趟自己的住处,再从那里出发去接约见的女孩,所以提前了一个小时出发。 陆时川在他离开后的两个半小时后醒了过来。 恰时邹方俞的电话打了过来。 “陆哥,我今天跟你约好的饭局,你可别忘了。”他怕陆时川贵人多忘事,特意提前了这么久打电话提醒,“那个艺星餐厅,你知道在哪吧?” “司机知道。” 邹方俞:“……” 万恶的资本主义,不过他听出陆时川不同于平常的声音,就干咳一声说,“你刚起床?那我不打扰你了,回见!” 说完赶紧挂断电话。 他身为一个单身狗,没吃过猪肉但相关影视书籍看过不少,他心想这个点不像是睡觉的点,要是打扰了什么,那实在是罪过。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陆时川来到艺星餐厅的时候, 邹方俞已经坐在订好的位置上等了将近十分钟。 “你觉得这里环境怎么样?”看见陆时川,邹方俞站起身来, 等引路的侍者离开之后他才继续说,“我之前也没来过这种地方, 刚才查了一下这里的消费, 随便吃点就要我一个月工资, 真是奢侈。” 陆时川说:“事后找我报销。” 邹方俞嘿笑一声:“那怎么好意思, 我有报销的门路。”说罢眨了眨眼。 陆时川知道他指的是戚高林,“你昨天和他见面说了什么。” 这时捧着菜单的侍者上来,邹方俞只好先闭嘴。 点过餐后,他压低声音说:“为了得到戚高林的信任, 当天的事情我都说了。他一开始对我留宿在陆园有点怀疑,不过听完我的话之后又让我继续接近你。” “嗯, ”陆时川说,“他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自从接手启隆集团以来,他借陆远兴葬礼的事情把身边的人大清洗了一遍, 现在戚高林想要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没有那么简单。 邹方俞说:“其实今天这顿午饭也是他让我请你的。”话说到这,他神色一改刚才的轻松, 慢慢严肃起来,“最近这段时间你要让多多注意你自家的事,虽然陆园现在是铁桶一块, 戚高林的人手没办法渗透进去,可你的私人生活毕竟还是有漏洞可钻的,最重要的就是饮食, 别被有心人利用。” 陆时川早就预料到这一点。 管家最近已经秘密换了三批提供内需的合作方。 “还有就是,”说完这些不痛不痒的信息,邹方俞皱眉说,“我的同事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戚高林最近和一些军火走私商走得很近。” 陆时川心中微动。 在原剧本中,戚高林并没有这么快就和军火走私商牵上关系,这一次应该是由于他的出现,改动了很大一部分剧情,所以才让戚高林提前开始拉帮结派。 邹方俞没有注意到他细微的眼神变化,“走私军火的人来头都不会小,既然戚高林想和他们合作,你最近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见陆时川对这件事反应平平,邹方俞不免有点担忧,“说实在的,你上次那样横冲直撞就把我吓得不轻,对方可是狙击手,如果你真的出了事,后果我都不敢设想。” 这句话说完,他也知道陆时川不是他能劝得住的,就转而说:“对了,我的申请报告上面已经批下来了。上级同意让戚作深了解我的卧底身份,但也让我仔细斟酌,究竟有没有这个必要。” 陆时川说:“他心思细腻,不必担心。” 邹方俞反而笑了,“你这么信任他?”他打趣道,“我还从没想到过你们俩竟然会在一起,不过这回我要扮个黑脸提醒你一句,戚作深可不是什么纯情的人,他把过的妹泡过的小弟弟数不胜数,你不要轻易陷进去。” 陆时川看他一眼。 邹方俞顿时干笑。 所幸他们聊了这么久,侍者终于开始上菜了。 邹方俞大事小事说得也差不多,他心知以陆时川的智商,其余有些东西他就算不说,对方也一定知道,就没再多嘴。 “吃饭吃饭。” 陆时川喝了一口红酒润喉,才拿起了刀叉。 邹方俞看他吃饭看得牙疼,吃了一半感觉浑身都受到了拘束,正想开口去洗手间抽根烟缓解一下,余光就瞥到门口又进来两个人。 看侧影,是一男一女,关系应该不错,女人的手还挽在男人臂弯里。 但这两人在前台核对过信息,转脸的功夫,邹方俞怔住了。 陆时川看见他手里没抓紧的餐刀掉在餐盘旁,磕在桌上一声短暂的闷响,“怎么了。” 邹方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他现在无比痛恨自己这张乌鸦嘴,刚才说什么不好,非要提起戚作深,现在就如坐针毡,“我就是刚才想到一件事,有点走神了……” 他说完就拿起掉在手边的餐刀,“吃饭吃饭,说起来这里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吃,反正有人报销,我得吃个够本才行!” 他拼命想要吸引陆时川的注意力,让对方不要注意到一旁的东西。 只是陆时川看他眼神飘移不定,就知道显然不会是这么简单,于是顺着他正对的方向看了过去。 原来是戚作深。 他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穿过大半个餐厅,走到了预定的位置。 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到了座位前,戚作深抬指拦下侍者,亲自给女孩拉开椅子。他绅士有礼,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 女孩有点害羞,但冲他甜甜一笑,看口型,是说了一句‘谢谢’。 “陆哥……”跟着看了一路,邹方俞转脸去看陆时川照样冷酷的神情,开口时有些语无伦次,“说不定是个误会呢,戚作深他,你们不是刚刚才戴上对戒吗,戚作深以前从来没给被人买过戒指。” 他其实不知道这对戒是谁买的,只是看陆时川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记得这些的人,就硬着头皮猜了一次。 他也的确没有猜错。 陆时川收回视线,目光扫过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邹方俞选定这家餐厅之前,从没想过会和戚作深撞上,他后悔不迭,又不知道该怎么挽回,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陆哥,要不我们先走?” 陆时川神色没有分毫变化,仿佛只是在遇到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闻言说:“把东西吃完。”语气也平平淡淡。 然而邹方俞却觉得气氛蓦地压抑起来。 他悄悄掏出手机想给戚作深发条短信,可屏幕亮起,一条欠费短信映入眼帘—— 他眼前一黑。 不远处戚作深正在点餐,他细心询问着女孩的喜好,一双墨色眸子专注看着女孩的脸,后者短短一分钟内就脸红了两三次。 邹方俞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 他原本选了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是为了让他和陆时川说话的时候避免被人听到,现在却成了观察戚作深的最佳地点。 尤其是陆时川,简直一抬头就能看见戚作深两人的互动。 不过他转念一想,吃顿饭而已,就算是和一个女孩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特殊情况。 想到这,邹方俞轻松了一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陆时川伸手去取酒杯,目光自然落在对面。 每当看他抬头,邹方俞就心里一突,这次他的预感格外强烈,于是回头一看。 戚作深捏着餐巾在女孩唇边擦拭一下,说了句什么,女孩下意识抬手按在唇边,又羞红了脸。 邹方俞:“……”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邹方俞再也吃不下去了。 他坐在餐桌前不住看表, 每每想主动提起离开,又觉得这么做反倒会让陆时川觉得他在为戚作深遮掩什么。 尽管他的的确确是想为戚作深遮掩点什么…… 他一扭头就能看见戚作深含笑说话的模样。 坐在戚作深对面的女孩长得甜美, 看向戚作深的杏眼愈发明亮,显然对戚作深印象极好。 现在任谁看到那一对男女, 都会觉得这一定是出来约会的情侣。 邹方俞再回脸看向坐在对面的陆时川, 压力洪水一般地大。 陆时川没有在意他的异样, 如常吃完一顿晚餐, 才抓起餐巾擦过嘴角,“你吃好了吗。” “吃好了吃好了。” 这句话响在邹方俞耳边无异于天籁,他忙招来侍者买了单,然后问陆时川:“我们走吧?” “嗯。” 邹方俞终于松了口气。 两人回到前台。 侍者取来他们的外套, 邹方俞刚刚穿好,餐厅门口又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进门后看到陆时川, 表情眨眼谄媚起来,“陆总?”他立刻松开女伴的手,快走两步到陆时川身边, 大声套着近乎,“真的是陆总!我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呢, 今天陆总也在这里吃饭,真是巧啊!” 他过于洪亮的声音响在安静雅致的餐厅里,显得无比突兀。 陆时川仅扫过他一眼, 只淡淡颔首就转身离开。 邹方俞甚至想躲着他走,毕竟实在有点丢人。 这时原本还在谈笑的戚作深忽有所觉。 他不经意间看向门口,却瞬时如遭雷击! 他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堪堪跨出门槛。 对方身姿向来笔挺, 况且那样冷峻淡漠的气场,他从来没有认错过。 戚作深的自如潇洒尽数消散,他握着餐刀的手倏地收紧,喃喃出声:“怎么会……” 坐在他对面的女孩没有听清,而且对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有些茫然,“戚先生,你说什么?” 就在女孩开口的当下,走在陆时川身后的邹方俞转过了脸。后者显然没有想到会和戚作深对视,顿时十分尴尬的笑了笑。 但他的脸上没有一分半点异地相遇的惊讶。 戚作深立刻明白。他知道了。他也知道了。 女孩担忧地问:“戚先生,你没事吧?” 戚作深恍若未闻。 他坐在餐椅上,薄唇抿得发直,直觉脚底有阵阵寒气摧枯拉朽般袭来。 可他心底还留着三分侥幸。 或许是他看错了。 或许和邹方俞一起来吃饭的人并不是—— “咦,真巧,那好像是启隆集团的陆时川陆先生。” 对面又传来女孩的声音。她看出戚作深好像有些不对劲,可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所以很想找个话题继续回到刚才的氛围中去。 戚作深猛地转过脸去! 透明的玻璃窗没有挡住窗外的任何事物。 他先看见还在说着什么的邹方俞,接着,正弯腰坐进后车座的陆时川完全吸引了他的视线。 戚作深的手在看清陆时川的时候忽然一抖。 但陆时川的视线从始至终没有往餐厅内看过来哪怕一眼。 邹方俞还没有坐进车里,他不动声色往餐厅门口看了一眼,发现什么都没有之后有些奇怪。 “听说戚先生和——” 女孩的第二句话才开了个头,忽然眼前一花,再睁眼就只看见戚作深快步走向门外的背影。 女孩眨了眨眼。 她绞起双手,有些无措。 回头之前,她看到一直风度翩翩的戚作深不小心撞到了侍者,却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紧接着竟然大步跑了起来。 戚作深跑向门口,在餐厅员工惊愕的注视下直接推门冲了出去! 然而还是来迟一步。 陆时川的车正缓缓从他的视线中远去。 戚作深心里忽然灌进浓浓的不安,他继续往前跑了几步,傍晚的风把他漆黑的短发吹得凌乱,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 “陆时川!” 身旁有路人惊讶地对他指指点点,或明或暗打量着他。 戚作深统统没有理会。 可汽车的速度远比他两条腿跑出的速度快得多,不多时已经融进车流。 戚作深停了下来。 他的心也被风吹得冰凉。 他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蓦地,他记起什么,骤然转身大步回到艺星餐厅。 他的车钥匙还在外套里,他要尽快开车回陆园,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可他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今天和他约会的女孩从门内走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他的西装外套。 “我猜你应该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吧,”女孩腼腆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把外套递过来,“所以,你先回去吧。这里风景不错,我想自己一个人转一转。” 尽管清楚地明白今天的事和女孩无关,戚作深对她却再也露不出半点笑意,闻言只冷冷说:“谢谢。” 他急于回去向陆时川解释,心中正焦躁万分,话落就带着外套迅速离去。 没过太久,一辆车风驰电掣从马路驶过。 大概天公作美,戚作深路上没有遇到一个红灯。 然而越临近陆园,他的心里就越忐忑。 陆时川究竟会不会听他解释,还有,陆时川究竟看到了多少。 如果陆时川真的生气,他又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戚作深握着方向盘的手僵得泛疼。 可当他真正回到陆园时,下车后的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他看到管家迎了出来。 “时川呢?”话说出口,戚作深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这么沙哑,他也没有精力再去调整这样的小事,只问,“他在哪?” 管家也不免惊讶,但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先生今天下午有约,还没回来。” 戚作深一怔,“还没回来?”他脚下的千斤重量突然轻松许多,可他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压抑,“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摇了摇头,“先生没有提起过。” “好,我知道了。” 除了嗓音沙哑,戚作深没有在人前表现出太多异样,他神情酷冷,最后说完这句话就越过管家跨进门内。 他去了前厅。 他想第一时间知道陆时川回来的消息。 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门外终于响起车声。 戚作深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果然看见陆时川从车内下来。 “你怎么才回来,”还没走近,戚作深下意识开口,语气很示弱,“我等了你好久。” 陆时川脱下外套递给管家,然后摆手示意他退下才回道:“邹方俞没开车,我先送他回去。” 戚作深扯起一个勉强的笑,“邹方俞。原来你今天下午出门是为了他。” 陆时川抬眼看他,不过很快收回目光,继续往门内走去。 戚作深心里一慌,下意识抬手扣住他的小臂,“你听我解释!” 陆时川并不意外,“去书房吧。” 戚作深顿了顿,“好。” 两人回到书房,实木制的房门还没彻底合上,戚作深已经忍不住先开口:“我今天和李小姐……我今天和她见面,我只是想帮你提前得到关于戚高林合作人的资料。” 陆时川没有回头,他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 戚作深随后走过来,“你相信我,我和她之间绝对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今天是我第一次和她见面。” 陆时川颔首,淡淡说:“我知道。” 戚作深满腹的慌乱还没理顺,闻言愣住了,“什么?” “你告诉我,”陆时川看向他寻常时候总是深邃锋利的浓墨色眸子,“你想帮我的方法,就是玩弄别人的感情吗。” 这句话宛如利剑一般刺进戚作深的胸膛。 他渐渐感觉到浑身被刺骨的冷意包裹着。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沉默在书房里持续良久。 戚作深忽然问:“我想知道, 我在你眼里算是什么?” 陆时川左手中指的钻戒闪烁着耀眼的光,“你想让我说什么。” 戚作深莫名想起中午时候陆时川看他的眼神, 心里就有细密的痛苦不断攀升,“我想知道, 你真的在乎我吗?” 陆时川于是回他一句:“我在乎你。” 戚作深又愣住了。 这个回答和他设想中的天差地别, 有无边惊喜从他胸膛中爆发出来, 让他语无伦次, “真的吗?对不起,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你相信我,和你在一起之后, 我只有这一次和别的女人单独约见,我想提前了解戚高林的计划——” 在陆时川黑沉沉的点漆双眸注视下, 他又收紧五指,薄唇也早在不久前漫长的等待里没了血色,“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今天之后,我也不会再和她见面。” 陆时川等他说完才开口:“以你的能力, 做成这件事的方法有千万种。” 闻言,戚作深疾步上前。 他走到陆时川身前坐下,还没坐稳就抓起陆时川的手握在掌心, “我向你坦白,我只带她去看了一场电影,吃了一顿晚餐, 就算你没有出现,我也绝不会在这之后再去做其他的事。我以后会用别的方法帮你,好吗,我做这件事的初衷不是让你生气。” 陆时川道:“我不希望你是一个喜欢戏弄别人的人。” “我不是!”戚作深立刻否认,“我发誓,仅此一次,我引以为戒!”想到认识陆时川之前的日子,他有些心虚,但陆时川说的‘我在乎你’让他眸子里熠熠生辉。 陆时川其实并不气恼戚作深出去约会。 如果戚作深利用的人久经商场,他即便见到也不会主动提起,可戚作深约会的那个女孩他曾经听手下的人汇报过,是圈外人。 再者,就像他说的,他不希望戚作深变回剧本里那个玩世不恭的优雅贵公子,那代表他的任务失败。 想到这,他看了戚作深一眼。 对方一直紧张盯着他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会移情别恋。 这让陆时川想到之前几个世界中的缩影,即便改头换面,只有这个人是不会变的。 坐在他对面的戚作深看出他眼神的变化,不由脸色微变,如潮水涌上心头的欣喜又如同潮水般退个干净,“你在想什么?” 陆时川想起几世轮回,冷峻的脸部轮廓难得柔和许多,“一些小事。” 戚作深对他情绪转换的感知最敏锐,见状抓紧他的手,“我不准你想!” “嗯?” 戚作深心里的苦涩流到舌尖,“你不要想……” 陆时川很快察觉到他状态有些奇怪,“怎么了。” 戚作深藏在腿侧的另一只手骨节发白。 他想让陆时川只在乎他一个人,再也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可最后他只轻笑一声:“再说一次,你在乎我吗?” 陆时川屈指摩挲他微垂的脸,语气没变,惯常淡漠的眼神却掺进了一些旁的感情,“我在乎你。” 生平第一次,戚作深为了这连承诺都算不上的四个字红了眼眶。 “好,我记住了。” 他低头看着陆时川中指上的钻戒,久久没有再说话。 再过不久,管家敲门来问需不需要准备戚作深的晚餐。 “简单准备一份吧,”戚作深再抬头时神色如常,“我刚才还没得及吃饭。” 管家应是。 陆时川在同时听到脑海里传来一声异动。 是系统的声音。 他微微蹙眉,这个系统从来只在来到新世界时有传输剧情的作用,其他时间没有任何动静,今天怎么会突然发出声音。 但一声异动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陆时川不会认为这只是一个错觉,可他和系统之间从不沟通,就算有异常他也没有解决的契机。 戚作深在管家关门之后就倾身过来。 他吻住陆时川的唇,“结束之后,和我结婚可以吗?”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之后的三个月里, 邹方俞设法搜集了许多戚高林涉嫌参与走私的证据。 陆时川早已经把邹方俞的身份告诉了戚作深,所以这三个月中, 邹方俞得到的最有利的线索,几乎都少不了戚作深的帮助。 在原剧本中, 戚作深给邹方俞的情报都是随口一提, 作用当然有, 但也非常有限, 现在他无条件知无不言,调查工作进行得前所未有的顺利。 今天,邹方俞特意上门,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你绝对想不到, ”邹方俞跟着陆时川进了书房就说,“戚高林有个亲信, 最近因为缺钱,跑去贩毒了。这小子胆大妄为得很,他在高速上被截获, 东西就放在后备箱里,只用了点渔具盖着。” 戚作深坐在沙发上, 闻言头也不抬,“缺钱?我爸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 邹方俞‘嘿嘿’一笑,“你猜怎么着, 我们去调查了这小子的背景,他的新女朋友是个外国名媛,随便一个包就是十几万, 他想在人家白富美面前装阔呢,没够半个月家底都快搬空了,正赶上白富美想换辆新车,这不,没钱,他本来走得就不是什么正道,更歪一点儿也就是一拍脑袋的事儿。” 陆时川站在窗边,他知道邹方俞不会为了这种已经破了案的罪行特意跑过来一趟,“有什么收获。” 邹方俞自己倒了杯水猛灌一口,他深吸一口气,“我们本来都以为只是抓来一个不起眼的小卒,却没想到通过他又牵扯出一桩大案。上级告诉我,他们抓到这小子的消息没有透露风声出去,昨天晚上刚审出结果。” 戚作深终于看向他。 邹方俞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还是不太有和他对视的心理准备,“已经确定,戚高林和流窜在附近三省的贩毒团伙有合作关系,不过他没有直接参与,只是负责帮他们洗钱,但金额巨大,足够定他的罪了;加上我们调查出来的、他和军火走私商交易的证据,两罪并罚,除非他有个亲戚叫玉皇大帝,否则很难再翻身。至于他雇凶杀人,在这两条重罪之下,反而不算什么。” 说到这他顿了顿,额外解释了一句:“上级不会轻易放过这条大鱼的。” 最近中央最重视的就是扫黑除恶,拔除戚高林以及相关势力的政绩,已经出乎起初设定专案组调查领导的意料,不论是为了□□,还是为了其他,戚高林身为影响恶劣的案件中心人物,如果没有重大立功行为,只会从重处罚。 戚作深知道邹方俞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他忽然起身走到陆时川身边站定,望向窗外的双眸有些失神。 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 良久,还是邹方俞打破了这份安静,“我今天来这里提前告诉你们这件事,也是想让你们最近这几天最好不要出门,戚高林一向把陆哥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而且他可能听到了什么风声,昨天看起来有点不对劲,我怕他会对陆哥不利。” “嗯。” 陆时川没有拒绝的理由。 邹方俞既然说出这句话,说明警方会在这几天展开抓捕行动,他没必要在这个关键时候多做什么。 戚作深也抓起他的手,“就当是休息吧。” 邹方俞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时他看了看两人肩并着肩的亲密样子,茫然抬手按了按胸口,然后无声离开了。 听到门开合的声响,戚作深的手没有松开,“我觉得我有点奇怪。” 陆时川没有打断他。 “邹方俞说我爸已经确定会被判刑,我心里却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戚作深低头看着陆时川的手,他捻动着那枚造价不菲的钻戒,“但我也不怎么开心。就好像小时候不论我怎么劝我妈离婚,她都不肯离开戚高林,我一开始还觉得难过,后来再看她被打得头破血流、事后还要找借口为戚高林开脱,我就连难过也没有了。” 陆时川抬起右手把他揽在怀里,“戚高林的错,与你无关。” 被温暖的气息包裹,戚作深心里一震。 他埋首在陆时川颈侧,闷声问:“现在戚高林再也影响不到你了,你安全了,你在意的人也安全了……”他说了这么多,隔了片刻,才把另一句问出口,“你现在,还愿意跟我结婚吗?” 这三个月以来,陆时川几度出现的陌生眼神一直折磨着他。 他时常梦见陆时川在一切结束之后毫不留恋就否认了这段感情;他梦见柴兰兰又重新回到陆时川身边,陆时川对她的体贴无微不至;又或是梦见一个看不清长相的人对他百般嘲讽。 好像他从此变成了一个局外人。 但陆时川的回答和以往没有差别,“嗯。” 戚作深眼眶微红。 他往后退了一步,把脖子上戴戒指一把拽了下来,递到陆时川的面前,“我想让你亲手给我戴上这枚戒指。” 陆时川于是把钻戒从断裂的白金项链中抽出来,单手执起戚作深的手,缓缓把戒指套进他的中指。 落地窗外红霞满天,夕阳余晖穿过玻璃洒进两人指间。 戚作深浸过水似的黑眸里流光溢彩,“从今天开始,我永远不会再把这枚戒指藏起来了。” “嗯。” “我很高兴。”戚作深又说,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情的时刻,可面对陆时川,他常常会有,“你能答应我,我真的很高兴。” 陆时川微微垂首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戚作深下意识想躲开陆时川的目光,他不想在这个时候会看到陆时川另一种会让他害怕的眼神。 然而没有。 陆时川漆黑冷漠的眸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我想知道,”戚作深错觉心跳声简直刺破耳膜,他脱口而出,“你能不能,只在乎我一个人?”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期待压过了恐惧,还是恐惧压过了期待。 陆时川看着戚作深。 他眼眸里冬日冰雪一般的寒气顷刻消融,唇边甚至有浅淡笑意昙花一现。 戚作深知道自己的呼吸在颤抖,他干脆停止呼吸,他一错不错盯着陆时川,指尖是紧张到极致的冷。 陆时川没让他等太久。 他给了他一个承诺,“可以。” ‘轰——!’ 有什么在耳边炸开。 有什么在胸膛内喷薄。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的熔浆在血管里崩腾! 有莫大的狂喜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回过神的戚作深喘|息一声,他眼眸里有一层水光在余晖中闪耀,“陆时川,我爱你。” 说着,他倾身过来,发狠一般去亲吻陆时川颜色寡淡的薄唇。 他单手揽着陆时川的脖颈,另一手急切地解开陆时川的腰带,声音里带着如火的热情。 “操|我!就在这里,我要你狠狠地操|我!”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读取异常——” “重新选入——” 陆时川还没彻底清醒, 脑海中先有语调冰冷的声音响起。 “异常——异常——” 陆时川凝眉睁开双眸。 他意识到这具身体正躺在地上,手边歪着一个已经流尽的酒瓶。 浓郁的酒精味道残留在口腔里, 晕眩的后遗症让头顶天花板的彩绘仿佛成了立体,还不停旋转着。 这时他脑海中的声音一变—— “主人……我……清醒……”忽远忽近的话渐渐清晰, “有陌生力量试图融入您的试炼, 我能量不足, 无法探知……” 随着话音落下, 陆时川太阳穴狠狠刺痛! “试炼受到干扰,迫降陌生小世界,”它的声音再次变得无力,“请……主人……务必……” 脑海中的异响就此结束。 陆时川单臂屈起撑在地上, 缓缓坐起身来。 他背靠着床侧,在宿醉的不适里接受了世界剧情。 这一次, 他的身份是末世中三大世家之一、陆家的长子。 原主出生时就觉醒了精神系异能,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按理说只要从小修炼, 长大就必定是个强者,陆家的家主也对他寄予厚望, 所以在原主十岁那年就带他去了城外斩杀异兽,打算磨炼原主的意志,却没想到原主在这次本该轻松的历练中遭遇了小型异兽潮, 导致险些丢了性命。 自此原主对战场有了阴影,对于修炼更是难有动力,一直到今天, 他的异能等级也只有三级,跟资质普通、错过最佳觉醒时间的寻常异能者没有任何区别。 原主从一个天才变回一个凡人,在别人眼里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贵人沦为一个废人,但原主浑不在意,他整天沉溺于寻欢作乐,俨然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陆家的家主眼睁睁看着原主一步步堕落到这个地步,可念及他十岁那年的意外,失望之余也有些愧疚,于是只当眼不见为净,对他放任自流。 而且原主虽然胸无大志,却也是受陆家良好的教育长大,所以很少闯出大祸,但呼朋唤友结伴玩乐,他最拿手。 醉酒更是常常会有的事。 “吱呀——” 门外忽然响起的细微响动打断了陆时川的思绪。 他依旧背靠着床沿,阖眼缓和着抽痛的额角。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来人没有过多犹豫,不到一秒后就推开半掩的房门走了进来。 质地精美的地毯吸尽了多余的足音,但没有躲过陆时川的探知。 对方缓步走道他身侧,然后弯腰伸手过来—— 陆时川抬指在这只手的虎口轻点,动作并不如何猛烈,接着随手扣住来人小臂微一用力,后者虎口酸麻,猝不及防之下竟然没有站稳,紧接着往前倾倒下去! 两人上下翻转,陆时川一手扣在来人喉咙,右膝顶入来人腿间—— “大哥!” 陆时川直到这时才半睁双眸,漆黑锋利的眸子里覆着一层淡漠的寒气,但转瞬过去,他眼里的寒芒已然消退,只淡淡侧过脸看了一眼,停顿半秒辨清长相,才启唇道:“原来是二弟。” 这个二弟,自然就是陆家的次子、原主的弟弟,叫陆泽昶,也是这个世界剧本中设计谋害了原主的幕后真凶。 陆泽昶长相英俊,风度翩翩,而且计谋过人,很得家主器重。 只可惜家主属意的继承人却不是他,所以他愤愤不平,逐渐变成嫉恨,随着年龄增长,嫉恨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慢慢一发不可收拾。 “二弟怎么会来我这里,”陆时川已经松了手上的力道,指尖在陆泽昶毫无防备的咽喉不经意划过,“差点让我认错。” 他含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陆泽昶的脸颊乃至耳畔。 双腿之间压迫着的触感这样明显,加上陆时川平日里的作风浪荡,这句认错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后者心中立刻大为光火,语气几不可察冷硬一分,“大哥既然认出了我,该从我身上下来了吧。” 说到这他转脸去打量陆时川,却不小心一眼望进一双仿佛见不到底的深邃黑眸里。 陆泽昶眼神一凝,觉得陆时川身上好像有了一些变化。 他不动声色回想刚才陆时川点在他虎口的那一指。 尽管当时他没有防备,可轻易让五级异能者手腕无力的手法,陆时川一个三级异能者,也未免用得太轻易了一些。 更何况当时陆时川还闭着眼。 众所周知,异能者只分九级,每一级都是莫大鸿沟,陆时川和他相差整整两个等级,又怎么会—— “你想走就走,”陆时川察觉到陆泽昶起了疑心,也没有解释,“不要打扰我休息。” 可他起身时微有踉跄,右膝无心擦过了陆泽昶的大腿内侧,又似乎蹭过了哪里。 后者猜疑顿消,眼中有怒气一闪而过,“大哥还是不要休息了,今天玄武城的商忨朝和朱雀城的魏昭阳亲自来商量西方异动的事,父亲特意让我来请大哥去旁听。” 西方异动。 这是个重要的剧情节点。 陆时川看向陆泽昶,“扶我起来。” 陆泽昶向来擅长掩藏情绪,他把对陆时川的厌恶埋在心底,依言做完还帮着拍打了几下陆时川身上莫须有的灰尘,“我听说大哥是喝到凌晨回来的,难道是在地上睡了一夜?实在太没有规矩了,怎么也没人过来照看!” 这副样子,的确看不出剧本里巧言哄骗原主去战场送命的心狠手辣。 说完这句话之后,陆泽昶转而又提醒:“不过大哥还是快点准备吧,我来的时候两位城主的专属猎团已经到了。” 陆时川在原地站定,他目光扫过陆泽昶,“如果你着急,可以留下来帮我换一套衣服。” 陆泽昶眼见他骨节分明的手已经解开第一粒纽扣,下意识偏开视线,“大哥说笑了,那我去外面等你。” 可转身走到门口时他才想到,陆时川和他都是男人,这有什么可避讳的,不由又回过脸看了一眼,却不曾想刚回过脸就把对方敞开的胸膛尽收眼底。 陆时川的腹肌不算明显,线条却很自然流畅,性感的人鱼线没入裤腰,常年不在户外暴晒的偏白肌肤在衬衫里半遮半掩—— 陆泽昶心头一跳,很快收回了视线。 陆时川没有在意随之响起的关门声。 他随手把衬衫扔在床上,去衣柜里取了新的衣服换上。 看着镜子里难掩疲态的脸,陆时川慢条斯理打着领带。 他这一次来到的小世界,剧本里没有男主,系统也没有发布任何任务,剧情更是在原主死后就戛然而止。 难怪系统会在到来之初说明只是‘迫降’。 不过既然来了,就代原主报过仇再走不迟。 唯一让他放在心上的,是陆泽昶敏锐的洞察力。 这个世界原主的家人基本健在,为免横生枝节,他在人前还是沿用原主的行为模式方便一些。 所幸原主娇生惯养,没有太多恶习。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陆时川换好衣服没多久, 门外陆泽昶掐着时间敲门进来。 “我们该走了。” 陆时川停顿半晌才回:“嗯。” 陆泽昶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直走到议事大堂门前, 他才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哥,你身体没事吧?” 陆时川抬指微摆, 示意门前站岗的护卫开门, 往前迈步的时候他侧过脸看向陆泽昶, “进去之后你替我打个掩护, 我露过面去小会议厅睡一会儿。” 陆泽昶早就习惯了原主对正事不感兴趣的样子,闻言只假意劝了一句:“父亲让大哥来旁听,大哥却去睡觉,不太好吧?” 陆时川正要开口—— “少主小心!” 陆时川循声转眼过来, 正被一个男人撞个满怀。 他本来就因为原主喝得酩酊大醉觉得太阳穴针扎似的抽疼,这一撞让他连退两步才卸了力气, 忍痛而皱起的眉间刻痕于是更深了一些。 怀里的年轻男人站稳后就狠狠抿唇,然后双臂一挣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少城主, 我……” 不远处响起不甚清晰的嬉笑声。 陆时川抬眼扫过,才发现大厅里已经站满了人, 看热闹的人不是少数,但眼神带着恶意的只有站在门口左侧的几个人。 剧本中,这个小世界的人由军部管辖, 但组建猎团是民众猎杀异兽获取能量晶石的主要方式。 其中十人为小型猎团,百人为初型,千人为中型, 万人是高等猎团,而十万人及以上人数的特等猎团只有三个,团长分别是三大世家的家主,也就是二十五年前被军部委任东南西北中,南西北方基地的三大城主。 被陆时川注意到的这个猎团是一个千人中型猎团的几个核心人物。 在场都是陆家主事基地白虎城的猎团,少有不知道原主作风的人,看来这个年轻男人虽然有资格来参加这次抵抗异兽潮的大会,却很不合群。 “怎么回事?” 然而没等年轻男人把解释说出口,门外又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一句话说完,开口的人已经走到陆时川身侧,离得近,他不用刻意就闻到了陆时川身上还没退去的浓浓酒气,眉毛顿时拧起,“不是告诉你今天有要事要商量,你怎么又喝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陆时川还没出声,一旁陆泽昶先恭敬问候:“父亲。” 陆泰和的脸色这才回温少许,但看向陆时川的眼神还是不满,“你身为兄长,也该学会给你弟弟做个榜样。” 话落碍于身后的客人,他不再说教,只看向陆时川身前神情倔强的年轻男人,“这又是谁?没有重要的事就暂且退下,我带你认识——” 陆时川却打断他的话,“父亲的客人,我就不必认识了,二弟代我帮你一起招待就够了。” 陆泰和微愠,“胡闹!” 陆时川又随意伸手扣住年轻男人手腕,“我头疼难忍,在这里也帮不上你的忙,就让这位先生扶我去小会议厅休息,省得误了大事。” 话音落下,他感觉男人的手腕立时僵硬起来。 陆泰和更怒,“你——” 陆泽昶上前一步拉住险些忍不住要动手的陆泰和,“父亲,两位贵客还在门外,我们还是先把贵客迎进门吧。大哥昨晚喝了太多酒,头疼是在所难免的,让他去休息一会儿也好,回来才有精力帮父亲出谋划策。” 陆泰和听他的话有几分道理,这才生生咽下这口火气,“也好。”他看向被陆时川抓住手腕的男人,眼神半是打量半是厌恶,“扶少主去休息!” “多谢父亲体谅,我这就下去。” 陆泰和额头青筋直跳,“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早些回来。” 陆时川已经转过了身。 年轻男人只好随着转身,刚才他错过了解释的良机,可城主恐怕把他错认成了陆时川的相好,这让他愈发难以忍受,“少城主,麻烦你松手!” 陆时川嗓音低沉醇雅,“扶我去小会议厅,我会松手。”语毕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男人抿唇,不禁抬脸看他,可看到他冷峻的侧脸,却反而一怔,下意识回道:“季锐。” 陆时川细想剧本内容,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季锐的剧情。 但毕竟他这次接收到的只有原主个人的一条线,况且原主死得太早,他不知道的人和事不知凡几。 “是哪个锐。” “锋锐的锐。” 陆时川看他一眼,“倒很适合你。” 季锐怔了怔。 他抿住唇不再说话了。 可往身前再走两步,他又转脸看了看陆时川。 分明所有人都说少城主是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说少城主是个草包,不配做陆家的继承人。可今天他亲眼见到陆时川,却觉得少城主似乎和传闻里不太一样。 对方身姿挺拔,长相英俊,言行举止自有气度,虽然的确不太稳重,但又不像是一个别人口中那个只知道享乐的草包。 看着看着,他心神一动,往身后看了一眼,不想正望进一双冷漠的眼睛里,当即背后一凛,有危机感顿生! 陆时川见季锐走到了小会议厅门前却无故停下,就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其实没有说谎,刚才被季锐撞了这一下,他现在的确头疼难忍,否则也不会要季锐扶他回小会议厅。 季锐连忙回过脸,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刚才那个男人他曾经见过图像,加上对方正和城主站在一起,他更加不会认错了。 是玄武城的新任城主商忨朝。 也是商氏猎团的新任团长。 据说商忨朝的冰系异能前不久突破了六级,年纪轻轻就步入了强者之列,接任商氏猎团也没人敢当面指摘,更是不知道多少同龄人暗地里当做信仰追逐的对象。 只是,虽然他多次从能源星网翻阅商忨朝的战斗记录,对商忨朝确实钦佩不已,可他毕竟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今天又是第一天见到大名鼎鼎的玄武城城主,为什么对方看他时会是那样的眼神…… 尽管心里有无数念头涌起又落下,季锐却没再有胆量再回头看一眼。 他在战斗记录里见过商忨朝出手的样子,是他绝对敌不过的,如果对方真的动手,他除了逃别无他法。 陆时川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开门。”说着松开了季锐的手,独自跨进门内,“去帮我要一碗醒酒汤。越快越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陆时川松手的瞬间,让季锐如芒在背的视线也消失不见。 等他回过神来,陆时川已经进了小会议厅。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陆时川进去小会议厅没有多久, 季锐已经把醒酒汤取了过来。 看着陆时川喝完,季锐又接回空碗, “少城主还有别的吩咐吗?” 问出这句话时他不自觉有些僵硬。 就算短暂相处让他对陆时川有所改观,可陆时川的名声实在不太好听, 刚才他忙上忙下去找人做醒酒汤没来得及想太多, 现在安静下来, 不免就有了让他想多的环境。 孤男寡男独处一室—— 陆时川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 于是多看他一眼。 季锐后背更是僵直。 陆时川收回视线,搭在沙发扶手的右手微一摆动,“去忙吧。” 季锐松了口气,“好, 那我走了。” 他走的时候顺手把小会议厅的门重新合上,隔断了议事大堂嘈杂的讨论声。 陆时川单手扶额, 闭眼催动异能缓解还在抽疼的太阳穴。 在他调息期间也有人推门进来,但看到沙发上的陆时川后都会识趣离开。 陆时川没有真正睡下,也不忧心有人会硬闯。 原主就算异能等级再低, 行事作风再荒唐,也是陆泰和认定的少城主, 在白虎城中,不论背后如何,很少有人会当面对他不敬。 不知道过去多久, 门口又有人进来。 这一次,脚步声只有一道。 或许是没有看到房间内已经有人,来人毫无退去的意思, 反而关上了门。 陆时川很快察觉空气中的水系能量,以为是季锐去而复返,“有什么事。” 来人沉默片刻,才回:“原来少城主在这里。” 声音冷冽清越,但很陌生。 陆时川睁眼看过去。 是玄武城城主商忨朝。 对方高挑英挺,剑眉如飞,目似点漆,俊逸非凡却面无表情,神情酷冷,显得极其不近人情,他身穿一套十分妥帖的深色西装,站在原地像一柄不屑收敛的剑,又像一树寒松。 商忨朝手里捏着一只酒杯,里面装了用高级晶石制作的醇香酒液,其中充盈的能量即便是对五级异能者也有好处,不过对于身为六级异能者的商忨朝,作用就可有可无了。 “抱歉,打扰了你休息。”商忨朝上前两步,顺势把手里的酒杯递到陆时川面前,“这杯酒是木晶制作,应该对你有些帮助。” 所谓木晶,就是末世到来后,被污染而变异的植物系异兽体内结成的晶石,其中蕴含的能量不仅可以用于修炼,也有些微治疗作用,一般分为高中低三个等级。 与木晶相对的,是兽晶,也就是变异的野兽系异兽体内结成的晶石。 兽晶中蕴含的能量只能用于修炼,加上植物系异兽大多擅长藏匿,并且喜欢群居,较难发现与捕杀,所以市场上木晶要比兽晶的价值更珍贵一些,尤其是治疗系异能者不多的猎团,都会采购木晶当做外出捕猎时的补给。 平常的宴会,陆泰和很少会拿木晶招待客人,连原主都没有尝过几次,但今天招待的人是和陆泰和齐名的基地城主,他自然不能小气。 陆时川也没有推拒,“谢谢。”伸手接过就一饮而尽。 这杯酒对商忨朝没有意义,对他则大不一样。 原主的异能只有三级,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小世界,三级异能是连出城猎杀异兽都找不到高级猎团组队的等级。 看着他喝完这杯酒,商忨朝眸子里有陌生情绪一闪而过。 “我是商忨朝。” 陆时川颔首,随手把见底的空杯放在桌上,“陆时川。” 一次对话过去,小会议厅里安静下来。 陆时川正在炼化体内流动的能量。 见状,商忨朝缓步走到对面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刚刚见面的少城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不论他怎么回想,都找不到与之相关的记忆。 他向来过目不忘,况且如果真的印象深刻,他又怎么会把人忘记。 看着陆时川的冷峻眉眼,商忨朝捻动着指尖。 还有一点,之前看到对方亲近别人,他为什么会那样在意—— 陆时川结束修炼时睁眼就对上这双黑沉沉的清冷眸子,“怎么。” 商忨朝移开视线,“没什么。”他起身说,“晚宴很快就会开始,我来时陆城主正在派人来请少城主,如果不介意,一起出去吧。” 陆时川身上的不适已经彻底被商忨朝送来的酒冲淡,闻言随他起身,“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会议厅。 最先注意到这一幕的人是陆泽昶。 陆泽昶先是不信,再三确认之后才肯接受事实。 他狠狠握紧双拳,不甘的种子慢慢发芽。 刚才他跟在陆泰和身边,不论怎么想方设法接近商忨朝,对方都冷面相对,现在换成是陆时川,商忨朝竟然就变成另一种态度。 凭什么,陆时川从小到大都要压他一头! 凭什么就算陆时川变成了废人,还是能不断有好事主动找上门! 凭什么父亲要这么偏袒陆时川! 难道就因为陆时川运气使然比他早出生了两年,从此以后不论任何东西,都要由他的这个好大哥先挑吗? 明明他的异能突破五级,在白虎城的年轻一辈中已经少有对手,就因为陆时川是第一个出生的人,所以他就没了竞争那个位置的资格。 陆泽昶阴狠的目光钉在陆时川身上。 既然你这么好运,就看接下来你好运到留下这条继续耀武扬威的命了。 想到早在昨天已经决定好的计划,陆泽昶颤抖的拳才慢慢恢复平静。他重新挂上温雅的浅笑,走到另一旁与人交谈起来。 他的情绪来去很快,全场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只有陆时川察觉到了一丝恶意,但偌大一个会场,对他带有恶意的人数不胜数,想要分辨是谁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也没有太在意。 其实不仅仅是陆泽昶会对商忨朝和陆时川走近感到不信,陆时川也没有想到商忨朝会主动向他示好。 原剧情中,在原主所剩不多的日子里,和商忨朝只在这次大会中见过面,而且由于商忨朝为人性格过于冷酷,他们即便见了面也没有任何交流。 可能是他的到来已经开始影响这个小世界的进程。 不论是剧本中没有出现过的季锐,还是恰巧在他休息时进入小会议厅的商忨朝,都是意料之外的发展。 忽地,右侧不远处响起一阵吵闹声。 陆时川眉头微蹙,对场内负责维护秩序的五级异能者打个手势,示意他去解决这场骚乱。 后者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过去。 陆时川这才循声看过去,看到处于骚乱中心的人却有些意外,“嗯?” 见状,和他并肩往前的商忨朝也转眼过去。 那个被四五人齐齐推搡着的男人,赫然是季锐。 商忨朝抿住削薄嘴唇,剑眉微皱。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陆时川正要转身过去, 前方陆泰和已经看见了他和商忨朝。 “小川,商城主, ”陆泰和心里很高兴看到他们两人走在一起,但表面不显, “宴席马上开始, 过来坐吧。” 商忨朝从善如流。 陆时川却落后他一步, “我去去就来。” 商忨朝转眼功夫, 陆时川已经走向了季锐。 不远处陆泰和脸色铁青,他问一旁的管家,“小川这是干什么去,有什么要紧事能让他抛下商城主一个人走开!” 管家身后一个护卫凑到他耳旁说了几句。 管家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 转述一遍:“是,是少主的一个朋友和其他人发生了冲突。”然后干巴巴地为陆时川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少主可能是想赶过去救场。” 陆泰和看他表现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有什么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管家踌躇着说:“少主的这个朋友, 就是送他去小会议厅休息的那位。” 他和陆泰和是一起进场的,当然看见了季锐扑进陆时川怀里的那一幕, 自然而然就把对方划为陆时川那些不大正经的朋友。他知道陆泰和一定不愿意听到陆时川为了这样一个朋友耽误正事。 果然,陆泰和回想起季锐就眉心隆起,他冷声说:“去!把这个逆子给我带回来, 平时玩玩也就算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哪里容得下他这么胡闹!” 管家面带难色, “可少主向来不听我们的劝,这一次恐怕也——” “父亲,”正在管家为难的时候,陆泽昶从一旁走过来,“我觉得大哥应该有自己的考量,他刚才还和商城主相处愉快,肯定也是知道父亲今天的一片苦心,所以才有心经营和玄武城的关系。现在要是父亲突然插了手,大哥又要不高兴了。” 陆泰和神色微松,“你说的也对。”但他对季锐仍然很不待见,就皱眉吩咐道,“你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见陆泰和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话,陆泽昶心里不由冷笑。 要说陆时川,他最了解不过,如果陆时川早有心经营和其他基地的关系,也不会到现在也只知道吃喝玩乐了,只有陆泰和,才会一而再再而三认为这个草包儿子还有挽救的余地。 刚才那一幕,至多只算一个巧合罢了。 陆泽昶绝不信,像商忨朝那样真正的天之骄子,会对陆时川生出一丝半点的兴趣。 他们是从小会议厅一起出来,说不定只是商忨朝碍于在里面遇见,才会勉为其难和陆时川一起出门。 这算是什么‘相处愉快’? 陆泰和一厢情愿罢了! 想到这,他转过身背对着陆泰和,唇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然后才抬头望向陆时川所在的方向。 陆时川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季锐身前。 这时,他交代过的护卫也已经带了人,把不久前还在吵闹的众人围了起来。 见陆时川走近,护卫忙迎过来,“少主怎么亲自过来了?” 陆时川的目光扫过闹事的人,才回道:“问清楚了吗,是怎么回事。” “回少主,已经问清了。”护卫抬手一指,“这些都是咱们白虎城里一个中型猎团的人,刚才是为了想抢走这位兄弟手里的这杯酒。” 说着,他手指转向季锐,以及季锐手里那杯由中级兽晶制作的酒,“因为没能得手,这才闹起来。少主不用费心,我马上就把人赶出去。” 他这句话一出,被陆氏猎团精锐团员包围住的几人才终于忍不住求饶起来。 “少城主,我们都是无心的啊,我们只是跟季锐说着玩,谁知道他当真了,所以才吵起来的,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不要把我们赶出去啊!” “就是啊少城主,我们都是开玩笑的,一时没有控制住音量,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们保证之后绝对不会再惊扰少城主了,请少城主网开一面啊!” 他们这么急切地求饶,无非是为了陆泰和为了商忨朝和另一位朱雀城主魏昭阳,而大方安排的高级兽晶和中等木晶。还没开宴就被迫退场,他们哪里还有机会得到那样的好东西。 “少城主——” “够了。”陆时川最烦聒噪,他对身旁护卫摆手,“就按你说的办。” 护卫点了点头,对手下打个手势,就要把人压出去。 “等等。季锐留下。” 陆时川发话,护卫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松开了手,不过和同伴对视时眼里难免有了少许调笑。 季锐也看了陆时川一眼,垂在腿侧的两只手紧紧捏着拳。 被继续压着往门外走去的几人立刻转移目标,向季锐恳求道: “季锐,我们可是一个猎团的人啊,你帮我们求求情吧,让少城主留下我们,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陆时川看向季锐。 后者对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无动于衷。 “去找个位置坐下吧。” 季锐好似堪堪回神的模样,他低下头,“你已经帮了我两次,是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之前陆时川把他带走,虽然他一开始自己也想歪了,可后来再仔细想想,陆时川那么做也为他解了围。 加上这一次,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看出了他的秘密。 陆时川说:“这么说,你有能力帮我做些什么吗。” “我听不懂少城主的话。” “听不懂就算了。”陆时川转而对已经回来的护卫队长说,“既然他有资格来参加这场大会,至少是个四级异能者。把他入编陆氏猎团吧。” 护卫一怔,随即应是。 季锐猛地抬脸。 但他只能看到陆时川的背影。 陆氏猎团作为仅有的三大特等猎团之一,入团的筛选资格非常苛刻,即便是四级异能者,也不是申请就一定能成功被选中的。 “你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已经走出几步的陆时川没有回答季锐这句话。 他径直走到议事大堂内厅,接着在陆泰和不满的注视下继续走到唯一的空位前坐下。 内厅里只有三城中极有分量的人物。 陆时川进来时就注意到商忨朝和魏昭阳身侧各有一位副手。 “小川,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陆泰和先开口打破安静,“让客人等了你这么久,实在不像话。” 陆时川捏起面前酒杯,“是我来迟了。那我自罚一杯,权当谢罪。” 陆泰和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陆时川放下空杯,抬眸时却不经意和商忨朝对视。 陆泰和把商忨朝安排在上首,他身为长子,恰巧就坐在商忨朝对面。 尽管有了眼神接触,但隔着桌子不好交谈,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没有说话。 坐在他一侧的陆泽昶则眼神微动,装作谈笑小声说:“听说大哥又去英雄救美了?” 然而在座的没有一个是普通人,他就算声音再轻,话里的每一个字也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陆泰和先肃声喝断他的话,“泽昶,不要胡说八道!” 陆泽昶先怔了怔,才假意愧疚地住了口。 不过他余光看向商忨朝,果然看到对方冷漠如霜的脸上有淡淡不愉。 “大哥,对不起,我……” 陆时川怎么会看不出他的装模作样。 只是他现在身旁无人可用,季锐不论如何是一个四级异能者,为他所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再者,他自认看人还算准,季锐心性要强,却不会是个小人,把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在即将要发生的剧情里对他有益无害。 陆泽昶想趁这个机会在其余两位城主面前败坏他的名声,反倒不怎么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陪着贵客吃了一顿饭, 陆时川仿佛没有看见陆泰和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借故最先退了场。 离开议事大堂, 他先去了原主常年搁置的专属修炼场,大致了解了精神力修炼的要点, 再回到房间之后没多久, 陆泽昶不请自来。 “大哥。” 陆时川刚洗过澡, 听到敲门声时堪堪关了水。 听到陆泽昶的声音, 他只在腰间围了浴巾就去打开房门。 猝不及防看到陆时川还水迹未干的赤|裸胸膛,陆泽昶一滞,“大哥在洗澡?” “嗯。”陆时川开了门就回身走到衣柜前,“有什么事。” 陆泽昶见他态度自如, 不由觉得是自己太大惊小怪,就皱了皱眉, “我是来跟大哥聊一聊异兽潮的事。” 陆时川背对着他微一摆手,淡淡说:“异兽潮有你和父亲操心就够了,用不着告诉我。”说罢从衣柜里取出家居服, 随手解开浴巾换上。 他旁若无人换着衣服,让陆泽昶生出一两分羞恼, 但转念一想,眼底又深沉起来,“大哥今晚不准备出门了吗?” 原主常常夜不归宿, 即便不是,回到家里也常常夜不归宿。 他本来就觉得陆时川今天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难道这个废物有心想要奋发上进—— 陆时川装作听不出他话里的试探,“不了。昨天喝得多了, 到现在头还晕着,今天我想早点休息。” “原来是这样。”陆泽昶说,“虽然我也不想打扰你休息,可是我又有点不太放心,所以过来跟大哥说一声。我听父亲的意思,这一次是想让大哥带着猎团的人去朱雀城,辅助魏昭阳一起击退异兽潮。” 魏昭阳是朱雀城的城主,这一次提前发觉异兽有异动的人就是朱雀城里的猎团。不远万里和商忨朝一起来到白虎城,无非就是想让陆泰和派人出力。 只是和他说的不同,陆泰和原本没有打算让陆时川冒险亲自前往,而是被他收买过的人劝说后才这样决定。 陆时川配合他蹙起了眉。 “我知道大哥一向不喜欢去城外,”陆泽昶表面一脸忧色,“可是父亲已经下了决定。其实父亲也是为了你好,他是想在这次行动中为你积累名声,以后大哥继承了猎团,自然也会是白虎城的城主,有像样的成绩,民众也会更信服一些。” 他装模作样设身处地为陆时川考虑,并不真的是想让陆时川考虑到陆泰和的良苦用心。 紧接着,他开口说出了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太放心让大哥真的去城外,尤其是要面对异兽潮,那太危险了,所以我刚才给大哥特意调了一队猎团里的精锐团员,让他们负责贴身守护你的安全。有他们在你身旁加强防范,就算去城外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大哥觉得呢?” 原主就是被他这一套兄友弟恭的做派所蒙骗,才会答应了这有生以来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试炼,结果却被所谓的精锐团员亲手推进了异兽潮里,连尸体都没能找回来。 陆时川早已经定下去一趟朱雀城,但没有当场答应,“我还没决定要去,让我考虑一下吧。” 陆泽昶又跟他聊了一些今天在议事厅聊的问题,半个小时后才开口说:“时候也不早了,大哥既然累了就先休息,我先回去了。” “嗯。” 陆时川在陆泽昶离开之后没有睡下。 他从原主随意堆放在房间一角的各类高级兽晶里,挑出几颗能量比较纯粹的,盘坐下来修炼了一夜。 原主的精神异能由他使用如臂指使,但这具身体的实力太弱,所幸原主天赋很好,加上从小到大有意无意被陆泰和喂了许多有益的补品,所以承受力也不错。 寻常三级异能者需要一周甚至半月才能炼化一颗高级兽晶,陆时川只用了一夜就炼化了三颗。 成效斐然。 渐渐地,窗外由黑转白。 旭日的霞光透过窗纱将虚影洒在陆时川身上,染红了他一侧臂膀。 再过不久,陆时川缓缓睁开双眸。 他修炼了一夜,但充裕的能量源源不断涌进来化作精神异能,让他并没有丝毫疲惫的感觉。 看一眼时间,陆时川起身去洗漱,然后换了衣服往楼下走去。 没想到却在客厅遇到了商忨朝。 陆泰和就站在商忨朝身旁,见陆时川大清早西装革履走下来也非常意外,不过现在有客人在,他就只说:“你来的正好,商城主第一次来白虎城,你们年纪相仿,应该有不少话题能聊,反正今天你也没事,就带商城主出去逛一逛。” 原本站在陆泰和身侧的陆泽昶闻言,脸上笑意险些没有挂住。 分明昨夜说好让他今天负责接待商忨朝,现在见到陆时川下楼,连商量都没有就直接变卦…… 陆时川的视线从陆泽昶身上一扫而过。 他没打算答应。 原主对这些事向来漠不关心,没道理一夜之间就会听从陆泰和的吩咐。 “还是——” 可他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陆泰和就上前一步打断他的话,语气沉肃,“就这么定下了。小川,商城主和你年纪相仿,却早已经是名震四方基地的强者,你今天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向商城主多讨教讨教,知道吗?” 陆时川转眼去看商忨朝,“还是看商城主的意思吧。我不经常关心这些,恐怕不能让商城主尽兴,倒是二弟,我觉得让他陪商城主很合适。” 陆泰和不由低声怒喝:“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陆时川抬手松了松领带,“父亲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他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和深色系领带是鲜明对比,稍显轻浮的动作由他去做也十足的赏心悦目,“今天约了人见面。” 不过陆泰和没有注意到长子的这类变化,闻言只是更怒火攻心,“你又约了什么狐朋狗友,全给我推掉!” 正在这时,两人都没有想到的冷冽嗓音插入进这段对话。 “少城主去的地方,介意和我一起吗。” 陆泰和哑然,他犹豫了一会儿,“这……” 商忨朝漠然脸上看不出喜怒,“少城主不必太在意,我随意转一转就好,不会干扰你今天的行程。” 陆时川微有惊讶。 陆泰和心里比他更惊讶。因为没想到看起来十分冷酷的商忨朝会这么好说话。 可一想到陆时川极有可能要去的那些场所,陆泰和不禁头疼,想答应又觉得实在不妥,不答应—— “也好。” 在陆泰和两相为难的时候,陆时川说,“那就走吧。”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察觉身后有人跟梢, 陆时川带着商忨朝去了白虎城内一个原主常去的娱乐会所。 到了门前,商忨朝脚步一顿, “你约见的人,在这里?” “嗯。”陆时川转眼看他, “商城主如果不喜欢这种地方, 我可以安排别人带你四处看看。” 商忨朝也转眼过来和他对视, 但只说:“不必。” 陆时川于是把他带进去。 两人进门没有太久, 值班经理就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对陆时川笑道:“少城主可算来了,昨天李少可等了您一夜呢。” 陆时川回忆原主那几个狐朋狗友,随口说了一个名字, “祁嘉英呢。” 值班经理对这些经常上门的公子哥都熟悉得很,立刻回答:“祁少还在包厢里呢, 我带您过去?” 陆时川看向商忨朝,再问一遍:“你真的要跟我一起进去。” 值班经理这才注意到一直被陆时川挡住半边身子的商忨朝,仔细一打量, 不由吓了一跳,“商……商城主?!” 猎杀异兽的影像遍布星网, 在这个异兽横行的世界,强者如商忨朝,有关于他的影像总能在首页多挂几天, 大部分民众对他的脸早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商忨朝连眼尾余光都没瞥过值班经理,他“嗯”了一声,简单解释一句:“魏昭阳和你父亲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商谈, 我今天无事可做。” 他当然不可能无事可做。 身为城主,需要他亲自去做的事数不胜数。 陆时川也知道这一点,不过既然商忨朝不介意,他倒是无所谓多带一个人去包厢里坐着。 总归商忨朝对他并不熟悉,原主的狐朋狗友早就习惯了原主阴晴不定的脾气,他在包厢里坐一段时间,才能让身后这条尾巴,回去向陆泽昶报告的时候有话可说。 毕竟原主从来没想过培养自己的势力,在这种时候正面和陆泽昶对上,对他来说有弊无利。 等到离开白虎城,去了陆泽昶的手伸不到的朱雀城,他就不再有这么多顾虑了。 “少城主,商城主,祁少的包厢就在前面,”值班经理的声音忽然想起,他在认出商忨朝之后拘束了很多,到了门前他特意问道,“商城主,您今天第一次来,可以告诉我您的偏好吗?” “偏好?”商忨朝冷眼看他,“什么偏好。” 值班经理被这一眼看得额头冒虚汗,“就,就是——” “算了。”陆时川抬指微摆示意他下去,“商城主不需要你这里的礼物,别自找麻烦。” “是是是,”值班经理心里一松,“那我这就下去,如果有什么吩咐,随时叫我。” 陆时川已经推开了包厢的门。 一阵浓郁酒气与烟味混杂的刺鼻味道、裹着震天动地的噪音扑面而来! 包厢内乌烟瘴气。 刺眼的彩色灯光忽明忽暗,配合着重金属音乐,这里面仿佛群魔乱舞。 陆时川眉头微蹙,但脚下没停。 不过走了两步他回头看了一眼。 商忨朝那张俊逸的脸果然更冷硬几分。 值班经理已经逃了。 门内见到陆时川的几个二代吹个口哨,“陆哥来了!” 只打了一声招呼,点歌小妹已经识趣地把歌声降低。 陆时川先说:“排风扇全部打开。” “陆大少今儿怎么了,心情不好?” 开口的人就是祁嘉英,长得有几分帅气,但为人只懂酒色,平日里最关注的就是哪里又多了一个美女、能不能泡,所以在白虎城的名声比原主更不堪,是个不折不扣的酒囊饭袋。 不过原主就喜欢跟他一起玩。 可以说原主有些不良的嗜好得以养成,大多都是祁嘉英起的头。 也难怪当年得知原主和祁嘉英混在一起之后,陆泰和险些气炸了肺。 “这又是哪位?”一会儿工夫,祁嘉英已经注意到了还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商忨朝,他惊叹一句,“哟,陆大少这是打哪儿淘到的宝贝,这么有型!瞧这气场可真不像是圈儿里的。” 想了想他又皱眉摸了摸下巴,“长得有点眼熟,难不成我们以前见过?” 商忨朝脸色更沉。 陆时川看祁嘉英还想说话,知道他嘴里吐不出好词好句来,先一步介绍说:“这位是商忨朝,玄武城城主,商氏猎团的团长。” 祁嘉英嘴角一抽。 他就算再不关心正事,商忨朝的大名他还是知道的。刚才他就觉得这人长得眼熟,现在再想,应该是曾经在什么影像里见过商忨朝猎杀异兽的英姿。 脑海里模模糊糊还有商忨朝随手一挥,无数异兽就被冻成冰块的画面。 祁嘉英咽了咽口水,讪笑道:“原来是商城主,久仰大名,没想到您也来这里玩儿啊……” 商忨朝往前跨了一步,身后房门无风自动‘砰’地闭合。 他屈指微弹,一股冷气瞬时扫过全场,缭绕的烟雾立刻凝成巴掌大小的冰球形状,接着倏地坠落在祁嘉英脚边,‘咔嚓’一声迸裂开来! 碎屑在耀眼灯光的照射下,竟然还有点好看。 祁嘉英就近被这冰渣贱了一腿,头皮一阵发麻。 包厢内的气氛顿时变了。 周围一片寂静。 祁嘉英忙给陆时川打眼色,试图用眼神询问陆时川为什么要把这么一尊煞神带过来。 陆时川没有理会,他把商忨朝带到一旁吧台前坐下,“商城主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商忨朝却反问:“少城主经常来这里吗?” “嗯。” 这间会所上到老板,下到保洁员,都对原主这张脸熟得不能再熟。 不过没等陆时川再开口,反应过来的祁嘉英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他一把抓住陆时川的小臂,然后对商忨朝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商城主,我借陆大少一用。” 商忨朝不可置否。 祁嘉英忙拉着陆时川往回退。 这时包厢里又有了音乐。 这次放的是钢琴曲。 很有格调,是第一回 在这间包厢响起过。 借着钢琴声的掩盖,祁嘉英急切地低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商忨朝带到这里来,你不怕你们家老爷子把你活撕了吗!” 陆时川看他一眼,没想到他倒有些自知之明。 祁嘉英回瞪着他,“你看我干什么,说话呀!” 陆时川说:“不用太在意他,你们玩你们的。” 祁嘉英一撇嘴,“你说得挺轻巧,有他在,你玩一个我看看……”说到这他一拍额头,“瞧我,看到商忨朝把正事儿给忘了!” 陆时川知道他嘴里的正事,一定跟陆泰和理解的正事不大一样。 下一刻,祁嘉英习惯性要去揽陆时川的肩膀,被陆时川用个巧劲推出半步。 祁嘉英踉跄一下,也没注意是怎么被绊了一跤,脸上还挂着坏笑:“跟我来,绝对包你满意!” 陆时川神情淡淡,反应平平。 祁嘉英见他毫无期待的表情,不由凑上前盯着他侧脸看个不停,“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转了性了?” 陆时川侧过脸垂眼看他,淡声说:“怎么。” 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俊脸在眼前突然放大,祁嘉英心里猛地一跳,双眼定住似的移不开,喃喃说:“邪了门儿了……” 他从来没见陆时川脸上有过这种正经的表情,像是种说不出的味道,让他错觉见到的是另一个人。 陆时川见他愣住,以为他想到什么,“什么事邪门。” 听到这熟悉、却也陌生的嗓音,祁嘉英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偏开视线,干咳一声,“没、没什么,是我想岔了。” 陆时川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然而他们身后不远处,坐在吧台前的商忨朝看着祁嘉英慢慢拉开和陆时川的距离,垂放在膝上修长手掌缓缓收拢。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祁嘉英想要向陆时川炫耀的正事, 其实并不是一件事,而是一个人。 这个人是一个长相清秀的文静青年。 陆时川进门的时候见过他。 对方当时也坐在包厢内的沙发里, 却没有和身旁人一起笑闹,手里捧着一个半满的酒杯, 显得稍微局促。 “瞧!”祁嘉英冲陆时川眨眨眼, “这儿的新人。经理说是来勤工俭学的, 我听着新鲜, 就把人喊过来一起玩儿玩儿。谁知道他不会唱也不会跳,不过长得真不错,是不是?” 青年注意到了两人的视线。 他抬头看过来一眼。 祁嘉英他已经认识了,再看到陆时川—— 身为白虎城的少城主, 少有人不认识陆时川。 但比他的长相更出名的,是他的名声。 青年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用力到发抖起来。 祁嘉英还没住嘴, “你觉得怎么样?这可是我特意给你留下的。” 陆时川收回视线,“既然还是学生,就不要难为他了。” 听见他比平日里冷淡也低沉许多的嗓音, 再转眼望进这双寒潭似的眸子里,祁嘉英心里又是一跳, 他下意识偏开目光,还冷不丁抬手往陆时川额头按了一把,“你吃了迷魂药了还是发烧了?想改邪归正啊?” 陆时川并指拂开他手腕, “不是圈子里的人,以后也不要再带进来。” 祁嘉英干笑两声。 他们还在聊着,沙发前却哄笑起来。 祁嘉英转脸一看。 原来是有几个早知道他打算的人, 推推搡搡把浑身僵硬的青年拉了起来,更有人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在青年身后轻轻一推,把人推向了陆时川。 陆时川和祁嘉英本来就已经走到近前,青年被推得措手不及,又恰巧被沙发拐角绊了一下,竟然一头撞进了陆时川的怀里,之后还没来得及有过多思考,就急忙想往后退,不成想退得太快,又踉跄一步往后倒仰过去—— 陆时川微蹙起眉,伸手扣住对方手臂往回一带。 青年只觉得眼前一花,回过神来正紧张抓着陆时川双肩。 陆时川手掌按在青年腰背帮他站稳,“没事吧。” 低沉的嗓音就响在耳边,青年脸色微红,他低声说:“我没事。”回想起刚才丢人的一幕,他简直无地自容,“麻烦您了……” 陆时川顺势松手。 他正要开口,余光已经看见商忨朝起身往这边走来。 青年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眼里带着崇敬,“是商城主。” 祁嘉英几乎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他过来干什么!” 陆时川算了算时间,再看一眼身前的青年,然后对祁嘉英说:“我带他在隔壁开一个包厢,你们继续玩吧。” “这大清早的,”祁嘉英笑得十分荡漾,“看来是我错怪你了,原来今天你不是改邪归正,是着急——” 眼见商忨朝走近,他没有说出口的‘泻火’两个字硬生生憋了回去,转而说:“隔壁包厢一直都是空的,一会儿我跟经理说一声就是了,你们快去吧。” 陆时川于是对商忨朝说:“走吧。” “等等!”祁嘉英赶紧拉住陆时川的手,结果手一滑只拉到袖口,他也来不及注意这种细节,忙说,“陆大少你是不是疯了!你带着商城主去做什么,他就交给我来招待吧,你忙完再回来。” 站在一旁没吭声的青年脸上渐渐没了血色。 他看了陆时川一眼,终于小声说:“少城主……我只是在这里上班,我不是那种人……” 商忨朝刚才坐在吧台前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这个青年就是这群人起哄的对象,更亲眼看见了他被陆时川揽在怀里,再听到祁嘉英的话,他心里有莫名的怒气在胸膛内逐渐扩散。 他看向陆时川,“这是谁?” 青年没想到商忨朝竟然会注意到他这个无名小卒,忙自我介绍:“我叫赵学名,是白虎城第一学府的学生。” 这句话,商忨朝一个字都不在乎,他只对陆时川说:“既然他不想跟你走,就让他留下。” 赵学名回想起刚才几位公子哥轮番调戏灌酒的场景,不由又看向陆时川。 他既不想被当成出来卖的少爷,也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包厢,可他毕竟是来这里工作的,有些事又怎么可能随他心意。 想到这,赵学名低下头,他张开五指活动两下—— 如果真的有人要强迫他,他宁愿不要这份工资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陆时川身负精神异能,对任何异能的感应都远比旁人敏锐,见状就多看了赵学名一眼。 不过,赵学名的担心他多少能猜到,“他跟我走。” “呃,”祁嘉英偷看商忨朝,“那商城主?” 陆时川说:“这里比较乱。商城主应该不介意跟我一起去隔壁坐下聊聊吧。” 商忨朝抬眸扫过赵学名。 后者被这仿佛裹着寒气的目光吓退半步,难免心里惴惴。 商忨朝在强者为尊的末世中,已经是年轻一辈中几乎被奉为神坛上的人物,而且众所周知,商忨朝的个性和他的异能一样,冰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赵学名一时想不到别的原因,只以为商忨朝性格如此,就下意识收敛起见到偶像的激动,又往后退了半步。 他几乎退到陆时川身后去了。 商忨朝心中的莫名火气更盛。 陆时川还没有察觉出什么,祁嘉英却隐约看出商忨朝似乎不大开心。 他觉得这样一个名闻遐迩的人物不开心的原因,是被陆时川带到了这种风月场所,所以也顾不得其他,忙对陆时川说:“既然商城主不反对,你们就去吧。” 他很担心商忨朝一怒之下,会把这里看着不顺眼的人全当成异兽随手冻成冰雕…… 陆时川颔首,他看向商忨朝,“走吧。” “嗯。” 祁嘉英狗腿一般给两人开了门。 三人两前一后走到隔壁的小包厢坐下。 这里的环境正常很多。 陆时川和商忨朝各自走到沙发前坐下,赵学名却有些不知所措。 “去里面自己玩吧,”陆时川对他说,“这里不需要你做什么。” 赵学名十分意外,但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谢谢少城主。” 他转身后,陆时川抬手轻挥,自头顶流水似的降下一道泛着银芒的透明光罩。 光罩一并将商忨朝拢在其中。 “如果你不信任他,”商忨朝眸光微动,“为什么要带他过来。” 陆时川刚才感知到陆泽昶派来跟踪他的人还没有离开,不过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他只用一句话代过,“他还有别的用处。” 商忨朝掌心之下的沙发立时覆上一层寒霜。 “别的用处?”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陆时川没有再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无关的人身上, 他没有回答商忨朝脱口而出的反问,转而说:“虽然今天商城主只想在白虎城逛一逛, 不过既然坐下来,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商忨朝见陆时川突然转移话题, 心里莫名的火气没退, 还掺进了莫名的不满。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异常, 不由收拢五指, 表面却很从容,“交易?” 陆时川往后倚靠着沙发背,笔直修长的双腿交叠,他单臂搭在沙发上, 另一手指尖在腿上轻点,“我知道商城主为人光明磊落, 我也不拐弯抹角,我指的交易,事关商城主这次来白虎城的原因。” 听到他前半句话, 商忨朝抿住薄唇,掌心的冰雪寒气也散了一半, 陆时川整句说完,他接口道:“你是指异兽潮?” “不错。”陆时川点在腿上的手指顿住,“就是异兽潮。我可以让出白虎城这次晶石收获的三成, 只希望商城主能帮我一个小忙。”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陆时川看他,“这么说,商城主对这三成晶石感兴趣。” 尽管一次异兽潮白虎城能收获晶石的三成, 价值不可估量,可不知道为什么,商忨朝自认想帮陆时川解决难题的理由并不是这个。 他甚至不想收下陆时川承诺给他的报酬。 但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而是说:“你和传闻里有些不太一样。” 陆时川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玄武城原来也有我的传闻。” 商忨朝抿住薄唇。 其实他以前并不知道陆时川是圆是方,他身旁也没有人会把这种八卦传到他的耳边,关于陆时川的事迹,他是昨夜在星网查到的。 他甚至点开过陆时川相关的视频。 只是很奇怪,他对视频里的陆时川毫无兴趣。 分明是同一张脸、是同一个人,却又像是没有任何相同之处的两个人。 可真正见面时,看到陆时川真的出入娱乐会所、真的有这样的生活,他心里就有完全陌生的情绪随之浮动。 他体会到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心情。 眼前好似又闪过陆时川揽住赵学名的画面,商忨朝还没彻底松开的手掌又重新收紧。 他迫切想提起另一件事,借此转移注意力,“你想让我帮你解决派人跟踪你的幕后黑手,是吗?” 商忨朝沉默的时间实际很短,陆时川以为对方是不想深入聊起原主的往事,“是。” 他没有惊讶商忨朝会发现身后的尾巴,毕竟六级异能者对恶意的感知比精神异能更纯粹一些,“不过,我想让你解决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这一个人之下的其他人。” “你打算在异兽潮期间把人一网打尽?”提起正事,商忨朝的确暂时把额外的想法抛诸脑后,“你具体想怎么做?” 陆时川意外于和他交谈时很合拍,唇边不禁有笑意一闪而过,“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尽管这抹笑意又淡又浅,而且转瞬即逝,但商忨朝还是看得清清楚楚,“是谁?” “是一个,”陆时川却难得犹豫一瞬,他回想起往日一幕幕,接着用了一个他极少用过的词来形容,“可爱的人。” 话落,不等商忨朝再问,他重新把话题拉回到之前,“等你们定下启程去朱雀城的日期,我会想办法让这个人主动安排人手混入出发的队伍里,到时我再跟你商量细节问题。” 商忨朝还在想他刚才说的话。 ‘可爱的人’,难道他喜欢的类型偏向可爱—— “怎么,”陆时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商城主有其他想法吗。” 商忨朝一向冷如寒冰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镇定摇头,“不。”他说,“到时候,我会全力配合你。” 传闻里不近人情的商忨朝会这么好说话,有些出乎陆时川的意料,不过既然对方给出这样的答案,他也顺势回道:“商城主放心,三成晶石,我也说到做到。” 听到这句话,商忨朝周身寒气悄然浓郁许多。 陆时川正挥手拂散两人周围的能量罩。 他们聊完了合作,他就没有继续耗费力量去维系这个能量罩的必要。 在精神异能的能量掩盖下,他也没有注意到空气中冰系能量的涌动,“我记得商城主有一个得力的副手,今天怎么没有一起。” 商忨朝打从心底不喜欢他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提起旁人,再想到副手阳光开朗的性格,和勉强可看的长相,就更不想提及太多,所以信口胡诌:“他今天有私事要处理。” “难怪。” 陆时川只是随口一问。 他昨天在宴会上见过商忨朝的副手,是个颇英俊的年轻人,虽然看似人畜无害,可每每开口都点在正题,不是个可以轻视的人。 问出这句话,他也只是想知道这个副手在商忨朝心中的地位,如果商忨朝对这个人有几分重视,或许就会影响他和商忨朝之间的口头协议,对他的计划十分不利。 不过听商忨朝的语气,倒像是和这个副手有些嫌隙。 陆时川并不热衷旁人之间的隐私,就没有追问,只说:“这次的异兽潮事关重大,我想,我父亲和魏城主不会商讨太久,白虎城的猎团不日就会出发,就是不知道商城主的玄武城打算派谁去支援。” 支援朱雀城的人选,玄武城早在一星期前就定了下来。 但商忨朝临时做了变动,“玄武城由我带队。” 陆时川眉间微动,“商城主亲自去?”他没想到商忨朝这么重视这次异兽潮,“不过这样也好。” 他和商忨朝的交易,自然是他们两个人亲自执行最妥当。 商忨朝的想法和他小同大异。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最后一句原成语【大同小异】,还在上学的同学不要被商城主带坏。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两人在娱乐会所再坐一会儿, 陆时川接到了来自陆泰和的星网通讯请求。 “你这个孽子,你怎么能真的把商城主带去欲色!?你是不是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学无术, ”通讯一接通,陆泰和含怒的声音立刻响起, “马上给我滚回来!” 陆时川没有把通话声音外放。 但以商忨朝的敏锐感知, 陆泰和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告诉商城主, 我和魏城主已经定下了一个章程, 让他回来确认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如果没有,我下令再整顿一天,后天就可以出发了。” 陆时川还没回答, 陆泰和又强忍怒气沉声说:“其他的,等你回来我再跟你算账!” 话落直接中断了通话。 当着商忨朝的面被陆泰和数落, 陆时川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尴尬。 “商城主应该听到了我父亲的话,”他说,“一起回去吧。” 商忨朝随他起身, “在从白虎城出发之前,如果遇到任何麻烦事, 我也会帮你。” 陆时川看他,“虽然不需要,不过谢谢。”说完再转眼向正望着这里的赵学名, “你是想回祁嘉英那里,还是跟我一起走。” 赵学名踌躇不定,“我……” 今天其实只是他在这里上班的第三天。 而刚才在祁嘉英包厢里遭遇的事, 让他才明白过来,白虎城内名声大噪的‘欲色’,绝不是一家让他能安安稳稳赚快钱的地方。 所以他想去找经理辞职。 可这个日结的工作是他唯一的收入来源,辞职之后他根本攒不够跟团一起出发去朱雀城的路费,何况他已经听说这次带队去朱雀城的人就是陆时川。 他想尽快拿到第一学府的毕业资格,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亲身经历一次异兽潮。 如果得罪了陆时川…… 陆时川见他沉默不语,再启唇道:“过来。” 赵学名一凛。 陆时川的语气不重,却让他不由自主顺从地走了过来。 “少城主,我……” 陆时川抬指微摆,打断了他犹豫不决的声音,“不必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然后才说,“帮我一个小忙,事后我会派车把你送回家。” 尽管陆时川的滥名声传遍白虎城,赵学名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陆时川,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愿意相信这一句‘不会对你怎么样’。 “那好,”赵学名不再迟疑,“那我去收拾东西。” “嗯。” 三人出了门,赵学名为免耽误陆时川的时间,跨出门口就往员工通道加快脚步过去。 陆时川则并肩和商忨朝一起出门。 虽然是白天,但欲色里即便开了灯还是环境昏暗。 这个时候的沉默就更加明显。 商忨朝自出门之后一个字也没有说。 陆时川想到陆泰和的那一通语音通讯,自然认为他是在考虑稍后不久需要谈的要事,就没有主动开口。 直到走出欲色,司机开着嵌了晶石的能源车停到两人面前。 “少主,”司机从驾驶座下来,“是直接回家吗?” 陆时川看一眼时间,“再等等。还有一个人。” 司机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好的。” 一旁商忨朝听他这么说,终于出声道:“你准备带他回家吗?” “嗯。” 商忨朝又感觉胸膛内有陌生的情绪在胡乱窜动,让他难以平心静气,“为什么?” 陆时川这次却没有直接回答。 实际上他有些意外,以商忨朝总能和他想法一致的交谈来看,对方不该看不出他为什么要带赵学名回去的原因。 在他透露过身边有意图不轨的人后,赵学名的用处已经摆在桌面上了。 不过,当着司机的面,陆时川不方便把‘掩人耳目’的意思说得太清楚明白,就只说:“我需要他帮我一个忙。” 闻言,商忨朝胸膛内胡乱窜动的情绪更盛,“原来你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陆时川稍稍莫名,“嗯?” 商忨朝说:“你有任何麻烦,都可以让我帮你解决。还是说,赵学名能帮你的事,你认为我做不到。” 他说话时神情是不变的冷酷,语气是任谁也挑不出半点瑕疵的冷淡。 所以不仅是陆时川,就连站在车前的司机都没想太多,只觉得有名的冷若冰霜的商忨朝,竟然会对有名的游手好闲的陆时川有几分好感。 除此之外,常常在欲色和陆家之间这条路线上奔波的司机,还为自家主子解释了一句:“商城主,我们少主从这儿带人回去,要做的事儿您可帮不上忙——” 他说着,渐渐觉得周身变冷许多。 再抬眼就对上商忨朝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司机干笑着抽了抽嘴角,“男人嘛……”他心想商忨朝这脾气真是喜怒不定,但旁的已经不敢再说了。 不过在陆时川看来,司机解释得已经足够商忨朝理解这件事的意义。 果然,商忨朝没再说话。 恰巧赵学名的身影这时从大门出来,陆时川注意到他肩上只多了一个没装多少东西的包。 大约是来回匆忙,赵学名的脸颊微微泛着血色,离陆时川还有三步远就先开口道歉,“对不起,刚才收拾东西费了点时间,你们等久了吗?” 陆时川目光扫向司机。 后者下意识挺胸站直,打开了后车座的门。 一系列动作做完,他还有些茫然。 陆时川看过他后已经重新侧过脸,再对赵学名说:“上车吧。” 赵学名点了点头。 他抬手取下背包单臂抱在胸前,然后弯腰跨进车内。 商忨朝坐在他对面。 陆时川进门之前对司机交代一句话,上车时没有太注意,落座时正在赵学名身侧。 赵学名抓着背包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见陆时川坐下,他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少城主,你想让我帮你的是什么忙?” 陆时川不打算在车上谈及这件事,“回去再说。” 赵学名又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他再次下定决心,心怀忐忑地试探,“少城主,如果我真的能帮上你的忙,我能不能请您,”他的心跳立时变快,“也帮我一个忙?” 陆时川不必过多思量,“可以。” 赵学名喜不自禁,“真的吗!” 他转脸看向陆时川,对方冷峻英挺的侧脸映入眼帘,让他一时分不清,还在继续加速的心跳究竟是因为这句回答、还是这个人本身…… 坐在两人对面的商忨朝冷眼看着惊喜交加的赵学名。 生平第一次,他对一个陌生人生出如此猛烈且源源不断的恶感。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回到陆家的时候, 陆时川看见陆泰和正和朱雀城的城主魏昭阳站在客厅里交谈。 陆泽昶站在离两人稍远的位置。 气氛刚好。 见到陆时川和商忨朝一起回来,陆泰和正要说点什么, 余光就瞥到门口又进来第三个人。 这个人是赵学名。 因为出来的急,赵学名身上还穿着欲色的制服。 制服是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装裤。 衬衫有些透, 站在日光下还隐约可以看见肉色的腰线。 陆泰和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川, 你——” 他没有去过欲色, 但他曾经见过陆时川带回来的人中,有人穿过同样的衣服。加上他对陆时川从哪里回来心知肚明,当然猜得出赵学名是从哪里来的。 陆时川随手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上前来的佣人,在同时开口:“把他带去我房间。” 赵学名一惊。 他抬眼看向陆时川, 却一眼望进那双好似深不见底的墨色眸子里。 “去吧。”陆时川说,“这里结束之后我会过去。” 赵学名被对方的从容沉稳感染, 抓住背包的手渐渐放松,再联想起陆时川之前说的,需要他帮一个忙—— 想通这一点, 他的态度变得温顺,“好。” 紧接着, 佣人带着他离开了客厅中几人的视线。 碍于还有客人在场,陆泰和即便气得心火上涌,也不好继续当着外人的面教训自己的儿子, 但语气难免僵硬,“过来。” 陆时川依言举步向前,“父亲不是已经和魏城主商量好了对策, 商城主也已经到了,还要我在这里做什么。” 说着,他抬手屈指勾住领带,微微用力将它扯松,再解开衬衫顶端的第一粒纽扣—— 之后才仿佛堪堪发现了一旁的陆泽昶,“二弟也在。” 陆泽昶也看到了赵学名。 他对陆时川竟然在商忨朝随行的时候依旧本性难移有些惊诧,还有就是对陆时川在临死之前还这么愚蠢感到不屑。 不过他的表面功夫一向做得好,“大哥。” 陆泰和眉间的不满却越皱越深,“把衣服穿好。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听到陆泰和的话,商忨朝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过。 陆时川也恰巧在他对面站定,闻言只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浪费两位城主的时间了。” “你——!” “父亲,”陆泽昶假意劝道,“大哥陪商城主逛了一个上午,现在应该累了,而且您和魏城主也聊了这么久,不如先请两位城主坐下吧。” 得了台阶,陆泰和脸色稍微缓和一些,“还是你想的周到。” 几人陆续入座,陆泰和才继续说:“小川,这一次的异兽潮,我决定让你亲自带队前往朱雀城支援。” 出乎陆泰和的意料,陆时川一口答应,“可以。” 陆泰和怔住了。 他原本准备了满腹的劝慰,没想到连一个字也没有用上。 只是,惊讶之余他又担心陆时川会不会理解错了他这句话的意思,“我是指,让你亲自带着白虎城的猎团,去朱雀城的城外指挥作战,抵挡异兽潮来袭。你明白吗?”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已经把事情安排妥当,陆时川根本不需要亲自出城迎战,只需要待在朱雀城内,等到异兽潮被赶退,然后吞下这口现成的胜利果实就够了。 陆时川也猜得出他的打算。 而陆泽昶,则无非会在这期间用计激他出城杀几头异兽。 只要出了城,他就一定会死在异兽手里。 哪怕没有看过剧本,陆时川对陆泽昶这些阴暗的心思也了如指掌。 刚才他轻易答应了陆泰和去朱雀城,想必对方一定有所怀疑。 念及此,陆时川把目光转向坐在陆泰和一侧的陆泽昶。 果然,下一刻,陆时川就把他来不及收回的深沉目光尽收眼底。 陆泽昶先是一怔,然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大哥同意亲自带队去朱雀城,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还是二弟了解我。”陆时川的右手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匀速敲打,“今天和商城主一起出门,我免不了有点好奇,所以在空闲时候在星网上了解了一下玄武城。” 陆泰和对他这样口无遮拦很是恼火,不耐烦地说:“这跟你去朱雀城有什么关系!” “因为看完了玄武城,我又搜了搜朱雀城,”陆时川意有所指,“朱雀城是个好地方,我早该去亲眼见识一下,好在这次碰巧有了机会,我为什么不去。” 话音落下,自他进门后就没有插言的魏昭阳笑着说:“没想到少城主会对朱雀城感兴趣,那到时我一定好好招待。” 魏昭阳不像商忨朝,她在来白虎城之前,就有人把陆家所有人的资料送到她的面前。对于陆时川这个白虎城的少城主,她当然了解不过,所以说话时就带了几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味道。 让商忨朝的神情更加冷硬,“好了。说正事吧。” 魏昭阳笑意没落,她身为在场唯一一个女性,却比寻常男人更爽快,“商城主,陆城主,不论朱雀城在这次异兽潮里会损失多少,期间朱雀城猎杀异兽得到的晶石,除去要送给军部管辖下青龙基地和中央基地的这一成,其余九成,我和你们平分!” 陆泰和眼中划过一抹满意,嘴上却道:“魏城主太见外了。” 但他不知道,上午出门的功夫,陆时川就已经把白虎城的三成晶石让给了玄武城。 商忨朝也想到了这件事,于是转脸过来看了陆时川一眼。 陆时川却在这个时候起身,“三位城主慢慢聊,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答应了带队前往朱雀城已经让陆泰和非常满意,也没有了留下他的理由,“那就去吧。” 见状,陆泽昶也随之起身,“父亲,我和大哥一起走。” 陆泰和点了点头。 陆泽昶加快脚步上前,赶上了没有等他的陆时川,然后两人并肩上了楼。 原地,商忨朝看着陆时川的背影,眸光沉沉。 “……商城主觉得如何?” 商忨朝对枯燥乏味的议程耐心欠奉。 既然陆时川已经离开,他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这些问题,两位看着办吧。” 话落他站起身来,对两人略一颔首,“通知我出发的确切时间就好。”接着脚下一转,往门口走去。 他的身形挺拔,举手投足仿佛带着冰雪一般的寒气,和他的异能一样不近人情。 但没人计较他的无礼之处。 末世,本来就是以强者为尊的时代。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陆时川和陆泽昶一起上了楼。 陆泽昶先开口:“大哥, 再过一天,你后天就要去朱雀城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嗯。”陆时川好似没有没有听到他的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你也回自己房间吧, 不要跟着我了。” 陆泽昶眼神一动。 他想起了此时正在陆时川房里的赵学名, 笑说:“好, 那就不打扰大哥休息了。” 陆时川微一摆手,在他的注视下打开卧室的房门。 赵学名的身影在门内一闪而过。 陆泽昶终于放心。 这时陆时川已经重新合上房门。 赵学名听到动静,从窗边又回到沙发前,“少城主。” “坐。”陆时川解下松垮的领带随手扔在床上, 接着走到酒桌旁倒了一杯酒,“要吗。” 赵学名抿唇摇头, “我不喜欢喝酒。谢谢。” 陆时川端起酒杯走到他对面坐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 赵学名下意识看向房间内那张极具存在感的豪华双人床, 心中忽然有些好奇,“少城主以前也是用这样的方法以假乱真吗?” “不是。” 赵学名:“……” 他看着面前形容冷峻的陆时川, 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陆时川浅饮一口玻璃杯中晶莹剔透的酒液,见赵学名没有旁的问题需要问,才继续说:“今夜, 你在我这里留宿。这一晚过去,明天你想在任何时间离开都可以。”话落,他再重复一遍, “期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这句话反而让赵学名有些窘迫,“我,我知道,我没有那么想过。” 陆时川说这句话的前提并不是想难为他,闻言转而道:“让你帮我这个忙,我需要付出什么报酬,你想清楚了吗。” “我想好了,”尽管觉得陆时川不会拒绝,但赵学名还是有些紧张,“我听说,少城主会带队率领白虎城的猎团,前往朱雀城抵挡异兽潮。所以我想,少城主能不能让我跟您一起去?” “你的异能等级是多少。” 赵学名在不知觉中坐正起来,他脊背挺直,双手成拳平放在腿上,“我的异能等级已经是四级巅峰,如果我去朱雀城参与异兽潮的猎杀,得到足够多的晶石用于修炼,我不用太长时间就能突破到五级。到时候我会报答您的!” 陆时川有些意外。 在原主的记忆里,能够进入白虎城第一学府的学生天赋自然都很不错,但赵学名年纪轻轻就已经修炼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比不上商忨朝,前途也一定不可限量。 加上这个要求是陆时川事前就答应要给他的报酬,所以他话刚说完,陆时川也就同意下来。 “队伍后天出发,”陆时川想了想,“家里有什么人要交代吗。” 赵学名手指一紧,“没有。我是孤儿。” “那明天也留下吧,后天和我一起出发。” 赵学名心中的悲痛还没凝实就烟消云散,“明天也留下……?” 陆时川说把手里的酒杯放在一旁桌上,他起身走到原主用来堆放晶石的角落,对跟过来的赵学名说:“留下来的这两天,你可以休息,也可以修炼。这些晶石,除了不能带走,随你取用。” 这么多的晶石摆在面前,赵学名呼吸悄然急促,他转脸看向陆时川:“少城主不担心我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动手脚吗?” “如果动过手脚后没有被我察觉,那也是你的能力。” 赵学名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起。 他沉默少时,才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时川看他一眼,淡淡说:“我在等你的报答。” 赵学名怔了怔。 陆时川没有太在意他的神情变化,话落就转过了身。 见他离开,赵学名的声音先于反应出了口:“你要去哪儿!” 陆时川脚步没停,“欲色的烟酒味太浓,一会儿你也去洗漱。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话落他走进了浴室。 随着水声响起,赵学名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 他们在房间里待到次日将近中午。 大部分时间都在各自修炼。 十一点半左右,陆时川从楼上下来,正巧赶上午餐。 他在餐桌前落座,拿起筷子时对管家说:“吩咐厨房做的午餐送过去了吗。” “已经送去了。” ‘啪!’ 是陆泰和忍无可忍地摔了筷子,“你究竟还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你把人带到家里也就算了,现在这又是干什么,你难不成还打算金屋藏娇?!” 陆泽昶对佣人打了个眼色,后者赶紧取来一双新的筷子。 “父亲不要生气,”陆泽昶把筷子换下,“大哥马上就要去朱雀城了,来回路上那么辛苦,而且异兽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退,他想在去之前放松一下也情有可原。” 这句话立刻让陆泰和气消了一半,“可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他的视线一直钉在陆时川脸上,“你看看你,马上也是要带队去城外的人了,整天这么不务正业,你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陆时川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菜,再喝了一口水润喉,“我昨天晚上也想过这个问题。” 陆泰和将信将疑,“什么意思?” 陆泽昶也看过来。 “你安排下去,从猎团里调出点人出来,”原主对陆泰和从不客气,陆时川也直接开门见山,“我想正好趁这个机会,练一个我自己的亲卫队。” 陆泰和脸上还没浮现出喜色,就听见陆时川又说:“就让赵学名当队长。” “赵学名?”陆泰和仔细回想,没在记忆里找到任何和这个名字相对应的脸,他看向陆泽昶,“是猎团里的新人?” 陆泽昶眼底的猜忌也化作了然,听到陆泰和的问话,他看了一眼陆时川才说:“父亲,赵学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好像就是大哥现在房里的那位。” 话音还没落下,陆泰和已经怒不可遏,“你说什么?!” 他和陆泽昶一样,把陆时川突如其来的这个决定当作是枕边人的吹风,“小川,你怎么能对一个……”以陆泰和的修养,说不出太过分的形容词汇,“对一个那样的人百依百顺,你把陆氏猎团当做什么,你继续这么胡闹下去,还有谁能信服你?” 陆时川听他把话说完,“你只要告诉我,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别的话就免了。” 陆泰和脸皮一抖。 陆泽昶也等着他的回答。 “好,”没过太久,陆泰和沉声说,“但是这个赵学名,我只能让他挂一个副队长的虚名,真正的队长,我亲自给你挑。” 陆时川可有可无地回:“也好。副队长就副队长。” 餐桌另一旁,陆泽昶握着筷子的手忍不住加重了力道。 他就知道,不论表面多么生气,只要陆时川提出要求的最终结果是能够上进,陆泰和就一定会答应。 亲卫队…… 如果陆时川真的顺利组建了亲卫队,那他的计划势必会受到冲击。 可是这次是由陆泰和亲自挑选人手,他很难做什么大动作。 以防万一,他只能尽量往这个亲卫队里重新安插人手,想要不引起陆泰和的怀疑,现在他能用的,就只有他的亲信。 想到这,陆泽昶看向陆时川的双眼里,有厌烦一闪而过。 已经是必死的人了,临死之前却还要搞些名堂出来,让他不得不多耗费功夫去应对。 陆时川察觉到了这一道针对性很强的恶意。 这代表鱼儿上钩了。 他捏起餐巾按了按唇角,对陆泰和说:“其他的事就麻烦父亲上心,我上楼了。” 陆泰和皱着眉头,“你这才吃了多少?” “送到楼上的午餐是两人份的。”陆时川简单回了一句,又看向管家,“晚上也一样,明白吗。” “明白。” 陆泰和冷哼一声。 陆时川只当没有听见,走出餐室又回了卧房。 赵学名正在吃饭,见陆时川这么快上来,他放下筷子,“我以为你会和城主他们一起吃,就没有等你。” “没关系,你也不必等我。” 陆时川刚刚关了门,就见一个视频通讯请求从星网里跳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发来通讯请求的人—— “商忨朝!” 离得近,赵学名不经意抬头就看到了这个名字。 因为商忨朝是他的崇拜的对象,他不由自主就激动了一些,但他也很快反应过来,有些难以为情地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陆时川既然在人前点开了详情页,就不会计较会被看到什么。 他随手选择接听。 商忨朝冷酷的脸下一刻出现在陆时川的面前,接着是上半身。 虚拟投影使两人看起来像是在面对着面。 商忨朝穿着修身笔挺的西装,看起来英俊挺拔,气质非凡。 他似乎特意打扮过,连头发都没有一丁点瑕疵。 见到陆时川,他顿了顿,才说:“对不起,我拨错了。”但他丝毫没有挂断的意思,“你在忙吗?” “没有。” “你在做什么?” 另一旁的赵学名:“……” 您真的拨错了吗??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见商忨朝暂时没有结束通话的意思, 赵学名主动端起自己那一份午餐,打算暂避, “少城主,我去隔壁把饭吃完, 你们先聊。” 起身后他鼓起勇气跟商忨朝打了个招呼, “商城主。” 商忨朝冷冷看着他, 半个字的回应也欠奉。 如果不是知道商忨朝一向性格如此, 赵学名还会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看得出商忨朝并不想被打扰。 因为自他出声,商忨朝就没再开口。 赵学名不想在偶像面前留下坏印象,所以打过招呼就走向了卧室内的小书房, 进去后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一扇门的两面像是两个世界。 星网中视频通讯的虚拟投影, 互相都可以看到双方的视频环境。 商忨朝看着赵学名关上门,然后才重新转向陆时川。 “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陆时川脚步微顿。 应该是他听错,商忨朝说这句话时似乎带着不甚明显的委屈。 但商忨朝怎么会有这样的语气。 把这个不切实际的错觉抛诸脑后, 陆时川回道:“我还需要他继续帮我的忙。” 商忨朝直直盯着陆时川。 他胸闷得厉害,“你想让他帮你到什么时候?” 陆时川没有隐瞒他的必要, “还不一定,不过明天他会和我一起出发去朱雀城。” 商忨朝抿住薄唇。 昨天回去之后,只要想到陆时川正和赵学名独处一室, 他就感觉到有连续不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甚至想杀了赵学名。 整整一夜,他没有睡着。 他看着天色由明转暗,又看着天色由暗转明, 再看着旭日破晓—— 看着阳光渐渐耀眼,看着时间过去一秒又一秒。 他等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现在才联系陆时川,是因为他不想再见到赵学名,他想把赵学名当做一个不存在的人,这样他就能当做昨天的事没发生过。 但整整一天一夜过去,赵学名没有离开。 他不仅没有离开,他还会和陆时川一起去朱雀城。 “我想知道,”商忨朝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倏然沙哑一分,下半句话的声音更是低不可闻,“你喜欢他吗?” “嗯?” 陆时川稍稍蹙眉,“商城主——” 不等他追问,商忨朝已经回过神,他胸膛中有一种他形容不出的陌生情绪在涌动,让他险些把许多不该说的质问脱口而出,但他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冷漠,然后说:“我不打扰你了。” 他追加了一句:“我们明天再见。” “嗯。” 联想到刚才商忨朝说的‘拨错’,陆时川以为他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视频通讯到此结束。 陆时川结束通话之后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反而是赵学名。大概是见到了商忨朝的投影,赵学名突然想到去朱雀城的路上会和崇拜的对象同路,就难免开始期待。 这份期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陆时川带着他下楼。 这是赵学名自来到陆家之后第一次来到楼下。 陆泰和已经在客厅里等着,身旁陆泽昶也一样。 赵学名身为白虎城的人,当然是认识陆泰和这张脸的,下楼之后就恭敬地说:“城主。” 陆泰和见到他脸色当然不会好看,但他并不是喜欢刁难别人的人,“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陆泽昶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意,他对赵学名不像陆泰和那样带着不悦,“既然大哥和赵先生也到了,父亲,我们出发吧?” 陆泰和点了点头,“走吧。” 门口司机早早就在等着,一行四人出来时,其余护卫也纷纷开门上车。 车队出发之后,车厢内陆泰和才开口打破车内的寂静,“我听说,你是第一学府的学生?” 赵学名第一次和这样的大人物见面,但表现得还算大方得体,“是的。” 陆泰和看了一眼阖眼假寐的陆时川,才继续对赵学名说:“你要知道,你出自第一学府,以后要走的就一定会是一条光明大道,我现在给你一个少城主亲卫队副队长的职位,希望你能够好好把握,如果在这次异兽潮行动里有突出表现,我会另外给你嘉奖。” 赵学名完全没有想到陆泰和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在下楼之前他设想的最好结果,也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 “谢谢城主。”赵学名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我会的。” 陆泰和见赵学名还算识趣,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这次行动,你的任务是保护少城主的安危,异兽潮里危机四伏,”说到这他也有些尴尬,“你们到了朱雀城就不要再胡闹了。” 赵学名立刻反应过来。 他张了张嘴,也觉得万分尴尬,可这件事他不能解释,只能默认,就干巴巴地说:“我知道了……”话落不由看了陆时川一眼。 陆时川仿佛没有听见两人的谈话。 而在赵学名回复过陆泰和后,车厢内也没有人再开口。 他们在城门口和其余两位城主会和。 魏昭阳和商忨朝这次过来是为了游说陆泰和出人出力,带来的人远远没有白虎城的猎团队伍壮大,但也挤满了一条主路,惹得周围民众纷纷探头去看。 远远看见陆泰和的座驾,魏昭阳先从车内下来。 然后是商忨朝。 他没有和魏昭阳一起迎上前,只站在原地远远看着。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灼人,陆时川下车时不经意往他的方向扫过一眼。 两人视线相对,两双同样漆黑的星眸注视着彼此。 商忨朝薄唇微动,嘴角有浅浅弧度扬起。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陆泰和也察觉到商忨朝的视线。 他当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就在陆时川耳边说:“去,去和商城主坐一辆车。” 而听到这句话的陆泽昶却心底微沉。 他转过脸, 并不需要如何去搜寻,就已经看到了即便在人群中也备受瞩目的商忨朝。 但紧接着, 陆泽昶发现商忨朝似乎情绪不高, 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山面孔竟然被他看出了两三分不愉。这让他脸上笑意浓郁了一些。 原来商忨朝对陆时川并不看好。 只可惜陆泰和还做着陆时川和商忨朝交好的美梦。 这时他再转过脸, 正看见和他一起下车的赵学名已经走到陆时川身旁。 对这个第一学府的学生, 陆泽昶一开始的确有些介意,不过他后来发现赵学名还没彻底上位、就急着让陆时川组建什么亲卫队找好处,就没再把这样一个只顾眼前利益的人放在眼里。 他反而对赵学名态度温和。 去朱雀城这一趟行程,能让陆时川沉溺在温柔乡里, 当然要比让陆时川加强戒备要好得多。 背对着陆泽昶的赵学名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视线。 他正看着陆时川,等着陆时川的回复。 刚才他也听到了陆泰和的话, 当然也期待陆时川能够和商忨朝共乘一辆车。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陆时川的亲卫队副队长,而且陆时川想要掩人耳目,出发之前已经跟他说过,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会在一起。 如果陆时川会和商忨朝共乘一辆车。 大概率,会让他一起随行。 陆时川原本没打算去打扰商忨朝, 可转而想到赵学名和他同行已经名声受损,这时做点什么权当是补偿,“我去问一问商城主的意思。” “谢谢少城主!” 陆泽昶心中不屑愈重。 陆泰和倒是老怀大慰, 看赵学名也没有那么不顺眼。 陆时川没有理会这两人,和魏昭阳打过招呼之后就走向商忨朝。 商忨朝立在原地,身姿英挺宛如一树寒松。 他身旁有另一个人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什么。但商忨朝几乎没有回应, 直到陆时川直直走过来,他才稍稍偏开视线,不想表现得过于奇怪。 “忨朝,那好像是白虎城的少城主,”没过太久,他身旁的男人也发现了陆时川的身影,“他怎么过来了?” 商忨朝顺势转眼过去。 陆时川已经走到两人近期,“商城主。” 话落又看向商忨朝身边的人。 他没开口,但后者莫名有危机感顿生,下意识自我介绍一句,“叶慕白,叶氏猎团的团长。” 陆时川对这个叶氏猎团有些印象。 在原主的记忆里,两年前已经即将晋升特等猎团的叶氏猎团并入了玄武城,是一件震动四方的大事。 陆泰和为此和陆泽昶讨论过许多次,连根本不在意这件事的原主都了解过一些。 而叶慕白身为叶氏猎团的团长,关于当年他为什么要假如玄武城的原因,至今也还是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现在两年时间过去,叶慕白俨然成了玄武城另一位当家主事的人,每每都和商忨朝同进同出。 陆时川上次见到的坐在商忨朝身旁的那个副手,就是叶慕白。 “原来是叶团长。” 陆时川微一颔首,他说完就转向商忨朝,说明来意,“我过来是想问商城主,去朱雀城的队伍马上出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和商城主坐同一辆车。当然,如果商城主不方便,我绝不会勉强。” 商忨朝捻动指腹,正要答应,就听陆时川又说:“对了,我这边有两个人。” 两个人? 商忨朝立刻想到赵学名。 他有心借口车内空间不大拒绝赵学名一起过来,可又担心陆时川会因此放弃同乘的想法,就只好同意,“可以。” 听商忨朝声音低沉,好似不情愿的语气,陆时川眉头微蹙,但既然对方已经答应,他也没理由再问,“那就麻烦了。”说罢侧过身对不远处抬手轻招。 商忨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果然是赵学名快步走了过来。 商忨朝脸色沉沉,周身寒气浓重。 “商城主!”赵学名显然不像原主那么不学无术,他对叶慕白这张脸也很熟悉,“叶团长。” 叶慕白点了点头,然后笑道:“好了,我们到车上再叙旧吧,该出发了。” “也好。” 四人陆续上车,车队缓缓启程。 出城后,叶慕白主动开口:“原来少城主和忨朝认识。” 说完还转脸对商忨朝笑了笑,俊秀脸上带着假意抱怨的亲昵,“怎么之前没有告诉我?” 商忨朝皱了皱眉,嗓音冷冽,“我认识什么人,为什么要告诉你。” 叶慕白还是笑,看样子早已经习惯了商忨朝这样的态度,“你总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担心你而已。” 说完这句话,他又看向陆时川,“而且我也很好奇。说起来忨朝和少城主的性格天差地别,你们二位能够成为朋友,的确让我没有想到。” 有外人在场,陆时川没打算和商忨朝聊起正事,只随口说:“碰巧罢了。” 闻言,叶慕白笑了两声,“难得有人能碰巧和忨朝有交往。” 接下来的路程还很长,为免尴尬,叶慕白想调动气氛合情合理,陆时川出于礼貌在他询问时略作回应,不知不觉也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商忨朝坐在陆时川的对面。 每过一分钟,他心底压抑着的气恼就添一分。 对叶慕白和赵学名的厌烦也更多一分。 他只想和陆时川单独相处,可车内多余的这两个人根本不肯给他独处的机会。 叶慕白的话滔滔不绝,他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开口,一路就只能看着陆时川印在车窗上的侧脸。 再过二十分钟,一直在酝酿勇气的赵学名终于对商忨朝说出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商城主,我在星网看过很多关于您的视频,解决了许多我在修炼时遇到的难题,真的非常感谢您!” 叶慕白看出商忨朝对赵学名不太有好感,就接口说:“忨朝在星网上的视频大多是别人放的,你只是看他猎杀异兽,就能从中得到领悟吗?” 赵学名摇头,“算不上领悟,只是有时候看商城主的视频,会让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叶慕白笑道:“那可真是凑巧,当年我也有这种感觉。”他看了商忨朝一眼,“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会选择加入玄武城。” 赵学名一怔。 叶慕白仿佛回过神来,他重新提起笑意,一双眼睛微微弯起,“我只是说我自己,可绝对没有当着少城主的面挖人墙角的意思。” 他五官灵动,是很讨人喜欢的长相。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并不是因为他说的‘挖人墙角’这句话,而是他刚才看向商忨朝的眼神。 赵学名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手,有些惊讶。 原来外界一直好奇着的、叶慕白加入玄武城的原因,竟然这么简单。 原来,叶慕白喜欢商忨朝。 叶慕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就不动声色把话题转到了旁的方向,他八面玲珑,十分轻易就和尚且年轻的赵学名聊得投机。 然而陆时川没再开口。 他上车之前也没有想过商忨朝和叶慕白之间会是这样的关系,虽然叶慕白没有说出口,但像叶慕白这样一个心思细腻的人,本身就不会那么大意、会在人前表露出那么明显的情绪。 想必叶慕白并不欢迎他和赵学名。 既然这样,等到车队在下一个休息区停下,他就没必要继续留下来了。 与此同时,商忨朝猜到了陆时川的想法。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陆时川会误会他和叶慕白的关系。 想到这,商忨朝心中对叶慕白的厌恶愈发增长。 他收紧五指,决定在下一个休息区找个机会和陆时川单独见面,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车队在进入休息区之前遇到了一波小型异兽群。 寻常时候, 一个普通高等猎团遇到小型异兽群也是需要再三斟酌才能动手,可现在不同, 这次去朱雀城支援,白虎城的猎团去了大半, 再加上玄武城和朱雀城的护卫队, 这样一个异兽群实在是僧多粥少, 所以没用一个小时, 众猎团就已经瓜分了这一波猎物。 之后又是小段的风平浪静。 不久后,车队缓缓进入休息区。 因为在城外耽搁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陆时川下车时,天色渐渐黑沉。 赵学名站在原地望着白虎城的方向, 喃喃说:“我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商忨朝最不想看见他在陆时川面前装可怜,于是抬脚横跨一步, 有意无意挡在两人之间,然后对陆时川说:“回酒店之前,少城主有时间陪我一起走走吗?” 赵学名已经回过神, 闻言看了一眼四周。 没错,这个休息区和他在第一学府见过的模拟实景区完全一致——气味刺鼻, 寸草不生。 这里有什么好走的? 和他有相同想法的人还有叶慕白。 “忨朝,”与赵学名有些不同的是,在黑夜里, 叶慕白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么晚了,就不要打扰少城主休息了。” 商忨朝没有理会他, 只对陆时川说:“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谈。” 陆时川以为他指的是他们之间的合作。 这件事的确不适合在人多眼杂的酒店里商谈,在外面聊过之后再回去也好。 但他还没出声,叶慕白又想劝:“忨朝,你——” 商忨朝漆黑眸子冷冷扫过叶慕白,“我的事,与你无关。”他语气毫不留情面,“从明天开始,我会安排另一辆车给你,以后你不必再和我一起。” 叶慕白脸色一变,“可——” 商忨朝却已经转向陆时川,“走吧?” “嗯。” 陆时川没有去看叶慕白。这个时候最好还是让当事人独自冷静。 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商忨朝突然开口:“你,对我有什么看法?” 这句话问得没有头尾,陆时川没有猜得出他想知道些什么,“商城主器宇不凡,是人中龙凤。” 黯淡星光下,商忨朝嘴角轻微扬起的弧度极其不易察觉,但有一种更加不会被人察觉的巨大洪流正在他胸膛涌动。 他听过不知凡几比这句话更发自内心、辞藻更华丽的赞美之词,可从来没有哪一句,会比这一句更让他觉得欢喜,“你真的这么觉得?” 陆时川住脚,侧过脸看他,“商城主打算跟我谈的是什么事。” 商忨朝沉默了半晌。 他之前其实已经在车上酝酿很久。 关于该怎么把心里的想法全然捧到陆时川的面前,让对方能够了解他的心情,知晓他的忐忑—— 然而事到临头,他却并不知道该怎么把这种、连他自己也很陌生的情感真正说出口。 商忨朝收紧手掌。 再过良久,他终于说出第一句话:“请你相信我,我和叶慕白没有任何关系。” “嗯?” 这句话和陆时川以为他要说的事情截然不同。 商忨朝紧紧盯着陆时川的脸,却在对方看过来时又偏开视线,“我不想让你对我误会。”他强调,“我和叶慕白只在事关玄武城公事的时候会碰面,但我和他私人之间没有任何感情。” 陆时川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商忨朝继续解释:“同意叶慕白加入玄武城,也是我父亲生前的决定——” 陆时川打断他的话,“商城主,我对叶团长没有兴趣。” 商忨朝紧握的拳倏地一颤。 陆时川收回视线,他意有所指,“抱歉,异兽潮在即,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商忨朝听出了这句话中的深意。 他错觉手脚僵冷,是连冰系异能都化不开的寒意。 “为什么……” 哪怕心乱如麻,商忨朝还是勉力保持表面的沉稳。 他不想在陆时川面前露出狼狈,他只想在陆时川面前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 他的伪装无懈可击。 如果不是这一句为什么,陆时川会以为猜错了商忨朝的心思。况且只看商忨朝冷面无情的样子,他更像在为玄武城寻找一个合适的盟友。 念及此,陆时川淡声说:“商城主,有些事情没必要问得太清楚。” 商忨朝抿直薄唇,闻言又问:“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商忨朝见他要转身离开,心里一慌,一句话脱口而出,“就连赵学名也可以,我却不行,为什么?” 陆时川眉心稍稍隆起。 他原本没打算解释,可他又听到商忨朝的下一句话。 “我想让你和我在一起,”商忨朝嗓音冷冽低沉,“只要你同意,赵学名能做的,我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回到房间之后, 陆时川给赵学名重新安排了一个房间入住,就在隔壁。 赵学名深知不该好奇心太重的道理, 就没有多话,他连原因也没有问, 就直接带着随身的背包搬了过去。 其实前两天他一直和陆时川吃住在一起, 多少也有些不自在, 现在能有机会自己一个人住一间房, 他是很乐意的。 陆时川也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 他在赵学名离开之后先如常取出带过来的晶石,准备修炼。 刚才在休息区广场和商忨朝的那一次谈话,对他来说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如果不是叶慕白突然发来通讯、说有急事需要商忨朝亲自处理, 他原本是打算在当场就让这件事彻底结束。 但商忨朝临走之前,表明在处理过急事之后会再回来找他。 大概是不想听到拒绝的回答, 商忨朝自顾自说出这句话就借着异能的力能飞速离开。 临时支开赵学名,是他不想在和商忨朝会面时有旁人在场,免得气氛难堪。 这之后再过两三个小时, 门外传来敲门声。 陆时川手中的一颗兽晶恰时化为齑粉从掌心滑落。 或许是原主在这二十多年里服用的天材地宝都在体内堆积,现在一经调动、克化得非常顺利, 所以他这几天异能修炼的进度非常迅猛。 ‘噔噔噔——’ 门外的敲门声又响起一次。 陆时川起身去开了门。 然而就在他打开房门的下一刻,隔壁房间对面的白墙上也倏然印上一道光影。 接着光影越拉越大—— 赵学名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下意识左右看了一眼,在看到站在陆时川门口的商忨朝时, “商城主?” 话落,赵学名仿佛同时被商忨朝的冰系异能冻住。 他面对商忨朝的时候总会有些紧张,而且他难免觉得现在这个画面有些诡异。 为什么商忨朝会在这个时间来找陆时川? 赵学名觉得这件事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深想下去了…… “你, ”他又看向陆时川,“你们……我,我刚刚听到敲门声,我听到响了两遍,我以为是客房服务……” 被两双同样黑漆漆的冷漠星眸盯住,赵学名渐渐说不下去了,“我,对不起……我什么也没看见……”硬着头皮说完这一句,他连忙后退一步回到房间。 ‘砰——’一声,他的房门随之关上。 走廊内重新安静。 商忨朝在他后退时已经转脸向陆时川,“我可以进去吗?” 陆时川侧过身让开一步。 这样毫不犹豫的态度让商忨朝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瞬。 他抬脚往门内走去,往前几步就停在原地等着陆时川一起。 在他走过身前时,陆时川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这味道之前在广场时还没有,看样子应该才沾上不久。 “怎么了?”商忨朝再回过身时看到陆时川还停在原地,“你想到了什么?” 陆时川随手合上门,“没有。” 他觉得商忨朝身上的香气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曾经在哪里闻到过,但他没有询问的意思,只说:“商城主其实不必亲自过来,我想,在楼下的时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商忨朝没想到陆时川会这么直接。 他这时觉得心跳有些异常,但没有在意。 在陆时川面前,他异常的次数已经多得让他习以为常了,“我——” 忽地,一阵通讯提示音打断了商忨朝的话。 后者剑眉皱起,选择了拒绝通讯。 “我只想让你给我一个机会,这——” 再次响起的通讯提示音再次打断了他。 商忨朝眉间皱痕更浓,他正要再次挂断,陆时川已经转过了身。 “既然商城主还有旁的事,我不介意等你结束后再谈。” 商忨朝抿住薄唇,他这才扫过一眼通讯记录的详细信息。 发现发来通讯的人是叶慕白后,他眸中闪过一丝厌烦,然后不假思索划过了对方的通讯请求,改换为语音通话。 为了不想让陆时川误会什么,他没有选择隐私通讯。 “忨朝!”通讯堪堪接通,叶慕白焦急慌张的声音就传到两人耳边,“你现在在哪里?” 商忨朝冷声说:“叶团长,我希望你能搞清楚,我的行踪没有向你报备的需要。” 叶慕白的声音依旧慌乱,“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忨朝,我出去的时候不是说过还有事情需要你处理吗,你为什么没有等我?!你现在在哪里,告诉我,我马上过去接你!” 听到这,陆时川也稍稍意外。 商忨朝显然不愿意和叶慕白有过多交集,他们两人的交情也十分寥寥,怎么叶慕白今天说话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气急败坏。 这和叶慕白表现出来的模样也有很大反差。 这样一来,以商忨朝的性格,恐怕不仅不会如叶慕白所愿说出所在地,只会更觉得对方无理取闹。 果然,商忨朝听过这句话后,再开口嗓音更加无情冷酷,“叶团长,我希望你能注意自己的身份。还有,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就不要打扰我的私人休息时间。” 听到他这么说,叶慕白的语气终于放软三分,“忨朝,我这边真的还有事需要让你亲自处理,你回来一趟好不好?只需要十分钟、不,只需要五分钟就够了,这件事之后我绝对不会再打扰你,我发誓!” 商忨朝下意识看了一眼陆时川。 陆时川正抬手把酒瓶放回原位,并没有把太多关注放在他们之间的这次通讯上。 但商忨朝的拒绝还是没有任何迟疑,“再重要的事,也拖到明天再办。就算有异兽潮包围了这个休息区,今晚也与我无关。” “等等,”叶慕白的声音变得干涩起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 商忨朝准备挂断通讯的手指微顿,“想说什么,就不要吞吞吐吐。” 通讯另一端传来叶慕白深深吸气的声音,“我放在那一堆需要你处理的文件上的紫罗兰,你碰过了吗?” 商忨朝心中不耐,冷冷道:“如果不碰它,我要怎么处理文件。” 闻言,叶慕白沉默片刻,他的呼吸声渐渐粗重,“忨朝,算我求你,请你马上回来,好吗,我真的——” “够了。”商忨朝不想再跟他废话下去,“既然你没有别的事,就去休息吧。”说完没有给叶慕白反应的机会,直接按下了挂断的选项。 他紧接着关闭了星网的通讯功能,保证不会再被打扰。 结束通话后,他脚下一转面向陆时川,“现在,我可以——” 他的话第三次被打断了。 然而这一次并不是被外因影响。 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商忨朝突然抬手按住胸口,他身上那股香气陡然浓郁起来,“奇怪……” 陆时川放下手里的酒杯,走向他,“商城主,你怎么了。” 商忨朝的呼吸稍稍急促,他按住胸口的五指缓缓收紧,看向陆时川的双眸不自觉半眯起,“我,心跳得很快,”他第一时间发现眼前变得模糊,“你……” 陆时川快走两步,伸臂把险些摔倒的人揽在怀里。 离得这样近,陆时川对他身上的香气更觉熟悉。 “什么味道。” 商忨朝摇了摇头试图找回清醒,“什么?” 陆时川抬手按在他胸膛,打算用精神力异能为他解除这明显被下了药的状态,然后借问题去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在问你,你身上有什么味道。” 商忨朝下意识扣住陆时川的手腕,再伸手环抱住陆时川的腰背。 两人的距离一近再近。 “紫罗兰,”商忨朝抓住陆时川的手不敢松开,他一错不错紧紧盯着陆时川微垂的双眸,喃喃道,“是紫罗兰……”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句回答的声音轻得如同春日微风, 陆时川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他手腕一抖震开商忨朝愈发用力的钳制,接着并指在商忨朝胸口连点三次, “集中精神,催动异能试试看。” 但商忨朝体内的药性发作得猛烈, 他只把忽然空出的手用来抱住陆时川的腰身。 然后又是一句呢喃:“是梦吗, 你也会来我的梦里吗?” 陆时川稍稍蹙眉, “商城主——” 商忨朝已经埋首在他颈间, “我的心跳得很快,”他的呼吸也变得灼热,“为什么见到了你,我的心会跳得这样快……” 陆时川抬掌按在他的前额, 为他做精神梳理,“商城主如果不配合,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只能去找治疗系异能者过来帮你了。” 察觉到陆时川有抽身离开的细微动作,商忨朝双臂一紧, “别走!” 陆时川注意到这个时候,他身上的香气比刚才更浓重了一些。 他回想起刚才叶慕白的话:我放在那一堆需要你处理的文件上的紫罗兰, 你碰过了吗…… 而听到商忨朝的肯定答复后,叶慕白的表现显然十分异常。 想必商忨朝此时的异状,和叶慕白脱不了干系。 而被刻意摆在商忨朝必须经手地方的紫罗兰, 不出意外就是叶慕白利用的工具。 想到这,陆时川心中微动。 他收回手,停下了无用功。 紫罗兰。 又是紫罗兰。 直到回想起这个花的品种, 他才分辨清楚商忨朝身上的熟悉的香气,就是紫罗兰的味道。 不过这个香气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紫罗兰那么简单。 能够在六级异能者身上发挥效用的药物,以他刚刚突破四级的精神力异能根本无法解决,连有效缓解都做不到。 而且,陆时川猜测这个药应该是叶慕白专门研发出来对付商忨朝一个人的。 因为随着商忨朝身上香气的挥发,商忨朝受到药物影响越来越严重,但这香气对他毫无作用。 商忨朝则还没有想到那么多。 他维持着拥住陆时川的动作,脑海中一片混沌,只出于潜意识里对陆时川的信任与依赖,说着身体上产生的不适,“我很热,很不舒服……” 他的嗓音渐渐沙哑,眼前渐渐迷蒙,甚至有些意识不清—— 陆时川单手按在他后腰将人扶正,并拉开了稍许距离,“告诉我,你现在看到的人是谁。” 商忨朝漆黑眸中仿佛覆着一层水光。 将房间内照得如同白昼的耀眼灯光好似在他眼底凝聚,他用这样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看着陆时川、打量着陆时川。 然而陆时川在他开口之前,听到脑海里响起一声断断续续的提醒。 “检测……陌生力量……请……”声音几近消失,“……无法……” 模糊不清的提醒到此结束。 紧接着,陆时川抬眸间看见商忨朝的眼神有瞬间清明,但对方很快又皱起眉头。 “告诉我,”陆时川重复问他一遍,“你现在看到的人是谁。” 商忨朝脱口而出:“先生……” 听到这个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回答,陆时川眼神一凝,“你说什么。” 商忨朝和他对视,像是怔住了,但说话时口齿清晰,“陆时川,你是陆时川。” 陆时川抬手扣住他线条冷硬的下颚,目光自他双眸扫过,眼中有探究转瞬即逝,“你到底是谁。” 他们之间本就距离亲密,这样的动作更添了些许暧昧。 两股温热的呼吸无可避免地纠缠着—— 商忨朝抓紧陆时川的手腕,“至少在梦里,不要拒绝我。”他说着,拥住陆时川的手往上滑至陆时川脖颈,而后,一个满含着炽热情感的吻落在陆时川颜色寡淡的薄唇。 “在梦里,我想吻你;” 商忨朝的唇在陆时川的唇上研磨。 接着,他手腕翻转,指间凝出一柄极其薄而晶莹剔透的冰刀,他用它割开陆时川的领带、划开了陆时川的衣领—— 但他的目光不曾离开陆时川的眼。 “我想抚摸你的肌肤;” 然后,他牵起陆时川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 “我也想被你亲吻,”他漆黑的眼睛浸过水一般莹润,声音却不复冰雪一般的冷冽,“被你抚摸。” 他指间的冰刀已经将陆时川的西装一分为二。 他哑声说:“不论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陆时川本以为他身上的药性开始发作后,力量也会被抑制,但看他自如运用异能的模样,就知道这个猜测有误。 商忨朝没有察觉到陆时川的走神,他五指收拢再张开,冰刀悄然不见。 下一刻,他的手伸向陆时川的皮带—— “你真的要这么做,”陆时川按住他作乱的手,“你想好了吗。” 商忨朝目光低垂,没有去看陆时川此刻的表情,“我说过,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话落担心拖延太久,于是刚刚收回的冰刀又出现在指尖。 皮带无声断裂—— 他的手还带着冰霜的清冽寒气,不等陆时川再开口,已经擦着人鱼线没入更深处的阴影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为免引起误会,提前说明,下一章惯例事后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次日, 初晨的微光从纱窗的缝隙中钻进来,在床上洒下没有规则的光斑。 陆时川一如往常被生物钟准时叫醒。 他眼睑微动, 缓缓睁开了双眸。 商忨朝还在睡着,那张总是冷酷的脸此时线条柔和, 他漆黑的短发也有些凌乱, 其中几缕还盖在他的前额。 被子底下, 他的胸膛赤|裸。 或许是身负冰系异能的缘故, 商忨朝的体温要比寻常人更低一些。从里到外。 他躺在陆时川怀里睡了一夜,体温也没有太大变化。 所幸房间内温度并不低,被他贴着整一夜的陆时川没因此觉得困扰。 不过,或许是距离接近, 他醒后没过太久,商忨朝可能有所察觉, 也渐渐从睡梦中醒来。 睁眼看见陆时川的时候,商忨朝先是一怔。 陆时川的声音还带着微微喑哑,“既然醒了, 就起来吧。” 话音落下,商忨朝才回过神。 不久之前一夜疯狂的记忆也流水般涌上脑海。 肌肤与肌肤的接触、冲撞、呻|吟—— 商忨朝眼神微沉。 他的呼吸有刹那错乱。 “可我……”下|身的异样感觉让商忨朝抿了抿唇, 他转而说,“好。” 这句话的欲言又止让陆时川起身动作微顿,“你有哪里不舒服。” 商忨朝看他一眼, “没有。” 陆时川看了看时间,“不舒服就继续休息,不必着急。” 商忨朝垂下视线, “你对所有和你有过亲密行为的人,都会这么体贴吗。” 陆时川听出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想到昨天晚上商忨朝还对他和赵学名的关系有误解,他回道:“如果你指的是赵学名。我和他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亲密行为。” 商忨朝手掌收紧,“你说什么!” 他曲肘撑起上半身,却没想到牵扯了不适的地方—— 吞下险些出口的一声闷哼,他又侧躺回去。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要追问,“你说的是真的?” “这么说,”然而他也没有让陆时川回答,那一双璀璨星眸中光芒耀眼,“赵学名只是你用来掩人耳目的借口?” “嗯。” 商忨朝正要再开口—— 陆时川的声音却先他一步在房间内响起,“昨晚,你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商忨朝神情不变,表面镇定自如,“什么意思。” 陆时川深深看他,片刻后淡淡说:“算了。” 昨晚商忨朝使用异能的时候,表现出的对力量的掌控非常精细,那绝不是一个处于意识不清状态下的人能够做得出的。 不过他只是有些怀疑罢了,商忨朝对此的反应十分从容,他就没必要再问。 一次对话结束,商忨朝见他没有深入询问的意思,另一只收拢起的手才悄然松了力道。 陆时川已经从床上下来。 他去了浴室洗漱。 留在床上的商忨朝悄悄往前挪了挪。 他在还留有陆时川体温的位置重新躺下,等着陆时川从浴室出来。 良久,当他如愿以后,可还没来得及出声,门外恰时响起敲门声。 陆时川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果然,他抬脚过去开了门,一眼就看见赵学名站在面前。 “少城主。” “嗯。” 听到这个声音,房间内的商忨朝脸色微冷。 赵学名打过招呼也没有废话,他说,“我记得你平常都这个时间起床,所以过来问问,一会儿我需要和你一起下楼——” “是谁来了。”商忨朝冷漠的嗓音先打断了赵学名的话,之后他的身影才出现在陆时川身侧,“原来是你。” 赵学名还在张合的嘴忽然发不出声音来。 他面露惊愕,显然没有想到商忨朝也在这间房里,“商,商城主……?” 商忨朝语气一贯冷冽,“有事吗。” 他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身上还带着暧昧的淤青痕迹。 任谁都看得出昨晚这个房间里发生过什么。 赵学名已经做不出旁的反应,“对不起……”他下意识先道歉,出声之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的,我马上就走——” 商忨朝冷冷看着他。 赵学名被看得头皮发麻、背后发凉,几乎同手同脚逃也似的离开了。 商忨朝在他转身瞬间就抬掌微摆,隔空关了门。 陆时川说:“他很尊敬你,你没必要这么对他。” 商忨朝倏地收紧五指,他抿唇移开视线,转身往床的方向走过去。 他走路的姿势和平常没有区别,只是速度稍慢一些,但以他六级异能者的实力,会有这样的变化本身就是一种区别。 陆时川眉头微蹙,他不记得商忨朝有受伤的迹象。 只是,昨晚解决药性用了太长时间,商忨朝会身体不适也不奇怪。 “觉得不舒服就不要逞强。” 商忨朝脚步顿住。 “现在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新的回答,”他说,“和我在一起,可以吗?” 陆时川这一次没有再拒绝,“好。” 商忨朝后背一僵,他转过身看过来,“你答应了!”不等陆时川开口,他又说,“你答应了和我在一起,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个要求?” “嗯?” “不要再答应其他人。” 陆时川眸光里有浅浅柔和,“好。” 他答应得又是这样快。 商忨朝张了张嘴,又说:“不要和赵学名走得那么近。” “好。” “以后不要再去欲色。” “好。” “也不能去其他类似的场所。” “好。” “……” “只和我一个人永远在一起。” 陆时川走到近前,闻言在他前额落下一吻,“好。”然后将人拦腰抱起,“再躺一会,我叫人送餐上来。” 商忨朝错觉心跳声如同擂鼓,前额一触即分的触感化为阵阵无可媲美的暖流融入胸膛。 他说昨晚是一场梦。 那现在,恐怕就是比一场梦更像梦境的时刻了。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车队再出发的时候, 商忨朝仅靠眼神就逼退了原本打算跟过来的赵学名。 然后在叶慕白匆匆过来的时候,他抬手轻挥, 四枚薄如蝉翼的冰刃瞬时没入叶慕白四肢关节。 “唔!” 叶慕白单膝跪下,一声强忍痛苦的闷哼过后, 他身上才有四团血雾同时爆开! 四周一片静寂。 魏昭阳遥遥看见, 神色也不禁怔然, 然后她和身旁一人对视一眼, 大步往这个方向走来。 “忨朝,”叶慕白的异能已经在五级停了两年,尽管只差一级,可这一级的优势放在商忨朝的身上, 却又像天壤之别,让他只能倒吸着冷气恳求道, “你听我解释!” 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看清了商忨朝出手时冰刃发出的轨迹。 在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自认能防得住商忨朝的冰刃。 商忨朝看了陆时川一眼。 后者没有任何准备插手的意思。 叶慕白也随之转移了视线。 看到陆时川,他本就因为受伤而狰狞的面孔更加不堪,“是你, 都是你!” 商忨朝对陆时川的兴趣他看得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提前使用了耗费他两年时间才研究成功的特殊药物, 可一个不慎,他还是没能留住商忨朝,更有可能, 他费尽心思才找出的办法,竟然为这个该死的陆时川做了嫁衣! 凭什么! “你的异能不过才三级,你有什么资格和忨朝站在一起!” 叶慕白手中有雷电异能集结, 在‘噼啪’的细微声响中迅速凝成一枚耀眼的紫色光团,紧接着往陆时川的方向袭来—— 他的杀意毫不遮掩,只这一招,十成余力用了七成。 商忨朝脸色阴沉,抬手在陆时川身前轻挥,一道晶莹剔透的冰墙眨眼出现。 雷电光团猛地弹在冰墙上! ‘轰——!’ 尘土飞扬,碎石四溅! 陆时川被冰墙牢牢护住,连衣角都没扬起。 商忨朝却怒上心头。 他神情冰冷,弹指又是三道冰锥,道道直指叶慕白要害。 冰锥快如闪电! 叶慕白脸色大变,不顾还没愈合的伤势,狼狈站起往后飞退! “忨朝,”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商忨朝,“你竟然为了一个白虎城的人,对我下这样重的手?!” 直到这一声质问出口,他的属下才反应过来。 “团长!”“城主快住手!” 正巧魏昭阳赶到了。 “商城主,叶团长,有什么事好商量,你们怎么动起手来了?” 商忨朝反手将叶氏猎团同时冲来的三人一掌挥退。 接着他脚下一跺,根根带着寒芒的冰柱从地底冲出,山呼海啸一般直冲叶慕白而去,声势浩大! 见状,魏昭阳不禁也微微变了脸色。 她的异能虽然也是六级,可她比商忨朝年长整整十五岁,况且商忨朝对异能使用如臂使指,她自认不如。倘若现在站在商忨朝对面的人是她,她也不敢托大,因为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再者说,虽然异能九级才算封顶,可末世中真正的强者,早已经在三十年前那场史无前例的异兽潮中死伤殆尽,即便极少数强者侥幸存活,也早已经不复当年荣光。 现如今连同军部在内的五方基地之中,连七级强者都寥寥无几,三十年的休养生息,根本不足以将断绝的传承修补完善,而年纪轻轻就已经晋升为六级强者的商忨朝,自然是军部眼中的拉拢对象,至少在下一个天才崭露头角之前,他的风头一定无两。 如此一来,面对商忨朝时,不仅要明白实力已经略逊一筹,即便是考虑到这些旁的因素,也不能随意出手得罪了他。 她和身旁人再次对视一眼,在后者眼中也看到了和她同样的想法。 而就在魏昭阳心念急转的当下,叶慕白已经被地底避无可避的冰柱刺中小腿,顿时血流如注! 他咬紧牙关,双臂大张,试图强行将其击碎! “忨朝,你难道连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我,就要置我于死地吗!”叶慕白双臂交错,周身有紫色雷电闪烁,“难道我为你辛苦卖命整整两年,竟然还比不上你只认识了几天的一个无名之辈!” 商忨朝面如冷霜,他并不愿意多话,但叶慕白一再提及陆时川,这让他更不愿意容忍,“住口!” 话落,他手掌翻转,掌心朝向地面狠狠一压! 青黑的地表骤然开始颤动—— 叶慕白嘴唇也随之一颤,他的声音不复清越,变得嘶哑绝望,“忨朝……” 他看出商忨朝竟然真的对他起了杀心。 他没有想到商忨朝竟然真的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对他动起杀心。 魏昭阳终于站不住了。 她起手扬起火墙暂时挡住商忨朝发作,“商城主,你难道真的要在这里杀了叶团长,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两人分明同样出自玄武城,再听刚才叶慕白的说辞,她会有这样的判断无可非议。 但商忨朝毫无理会的打算。 他对叶慕白本就没有任何情谊,这两年间至多只是公事上有些交往,这一次叶慕白做的事,足以让他决意处之而后快。 魏昭阳劝不动商忨朝,转眼时不经意看见站在冰墙后的陆时川,高声道:“少城主难道不帮我一起劝一劝商城主吗,朱雀城即将面临的异兽潮,现在还不知道会多危险,我们不能还没击退异兽,自己人却先打个你死我活啊!” 陆时川看向商忨朝。 后者已经把叶慕白双脚齐齐冻住。 陆时川淡声道:“魏城主说的不错。” 商忨朝应声停手,他也看向陆时川,“你想让我放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同于商忨朝的反应, 魏昭阳听到陆时川这么说之后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她也完完全全没有想到,仅仅是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就能让商忨朝停手。 她压抑着心底的惊诧对商忨朝说:“商城主,如果你和叶团长之间有什么误会, 我们可以拖延一天时间出发、甚至两天, 直到你解决问题为止, 你觉得可以吗?” 玄武城的猎团其实在他们前往白虎城之前, 已经赶往了朱雀城。加上军部提供的兵力,现在朱雀城有三大基地力量齐聚,暂时是不需要太过担心西方的异动,所以时间并不紧迫。 而且去白虎城商议的这趟行程完成得非常顺利, 别说原地休整两天时间,甚至休整四天、乃至一个星期, 都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 只是,商忨朝仍然没有理会她。 陆时川则回了一句:“解决这个问题,不需要太久。” 远处叶慕白冷笑一声。 他心道陆时川只不过是一个还没继承白虎城的少城主, 想来还是不敢把叶氏猎团得罪太狠的。 可他刚刚已经体验了一次站在死亡边缘的滋味,就不再轻易涉险, 所以在这个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 广场内沉默须臾功夫。 商忨朝问出了叶慕白此刻最问出的一句话:“你想怎么做?” “叶团长虽然有错,”陆时川说,“但罪不至死。你可以放他一命。” 叶慕白脸上有喜色闪过。 但紧接着他心中又有气恼、悔恨、嫉妒等等复杂的情绪轮番在胸膛内盘旋。他觉得是陆时川利用了他制造出的绝佳机会, 才能和商忨朝有这一夜情。 所以商忨朝现在才会对陆时川这样容忍,对他的话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如果不是陆时川,如果昨夜没有陆时川, 那么现在站在商忨朝身旁的人就是他了! 他相信商忨朝只是一时生气,只要事情过去一段时间,等商忨朝气消,他想要对付一个废物似的陆时川,简直易如反掌—— 只在陆时川话落这一瞬间,他心思百转千回。 然而陆时川的下一句话很快又传到他耳边。 “原本叶团长身为玄武城的人,商城主处理城内事务,白虎城其实没有插手的资格,”说到这,陆时川顿了顿,才继续说,“不过,既然魏城主觉得这件事有不妥的地方,我也只好厚颜给商城主一个建议。” 闻言,魏昭阳脸色有略微不自然。 她当然听得出来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站在魏昭阳身后的中年男人不由出声道:“不知道少城主说的建议,具体是什么?” 商忨朝也有同样的疑惑。 他心里只有疑惑而没有不满,在这样的事情上,他对陆时川只有全身心的信任。 虽然他也知道这样的信任来得没有道理。 陆时川看向叶慕白。 后者还暗暗发狠—— “废去异能,逐出玄武城吧。” 魏昭阳红唇微张,她有些怀疑是自己幻听了,正要转脸和身旁人有短暂交流—— 商忨朝已经动了! “好。” 商忨朝的声音与他的冰系异能一般冷冽,他漆黑双眸不含丝毫感情注视着叶慕白,接着双手轻微摆动、手腕翻转往下一压再压! ‘轰——轰——’ 一道又一道冷气逼人的寒流迅速汇聚! 叶慕白双脚上的冰层重新往上蔓延,他错觉由腿部而上的冰冷气息已经冻住了他的血管,“不……商忨朝,你不能——” 在他惊慌失措的同时,商忨朝身前的寒流已经化为一条巨型冰龙! 陆时川在冰龙愈发凝实时开口:“叶氏猎团既然已经是玄武城所属,叶团长就不该借公事之便,对商城主下手。” 叶慕白举臂格挡住瞬间冲到近前的冰龙! 他立刻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坚持着咬紧牙关,厉声道:“我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 “哦?”陆时川淡淡说,“那这么说来,对商城主下药的人,竟然不是叶团长吗?” 叶慕白双腿已经被冻住。 他脚不能移,商忨朝的冰龙简直将他逼至绝境,听到陆时川的话,他甚至来不及过多思考,“我……” 他心虚的神情暴露在广场上一双又一双眼睛底下。 魏昭阳面露了然,却更尴尬起来,她本以为这是一场误会,没成想竟然是玄武城的内政,就让她劝解的举动果然变成了多管闲事。 “这件事不必再让在场之外的人知情,就到此为止吧。”陆时川神情淡漠,“对了,如果我记得不错,叶团长还有一位天资出众的弟弟。” 他的话点到即止,但话中的深意,该听懂的人都已经听懂。 叶慕白异能被废,已经不适合再做猎团的首领,换一个人做叶氏猎团的团长奶绿再正常不过。 只是众所周知,叶慕白的弟弟叶景生向来和叶慕白不合,碍于叶慕白才是叶氏猎团的团长,叶景生才不得已暂避锋芒。 如果地位调换会发生什么,在场众人也心知肚明。 所以陆时川话音未落,只见叶慕白目眦欲裂,“陆时川,你这么狠毒,不怕遭报应吗!” 商忨朝神情冰寒,“住口!” 下一刻,体型巨大的冰龙强行穿过叶慕白布下的紫色雷网,裹挟着凛冽的破空声将叶慕白牢牢围卷住! 魏昭阳不忍再看。 她很快和身旁人一起转身离开。 就在他们转身的当口,眼见叶慕白深陷危机,一旁站着的叶氏猎团的高层终于忍不住一齐出手。 “商城主,我们团长已经道了歉,你连解释都不肯听,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商忨朝下意识看了一眼陆时川。 陆时川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一并废去。” 这些人都是叶慕白的亲信,留下也是祸患。 商忨朝颔首,“好。” 分明他一年前就继承了玄武城的城主大位,执掌一方基地,不论大小事务他都游刃有余,可站在陆时川的身旁,他却更甘愿听从陆时川的安排。 陆时川的交代对他而言不是负担,在他看来,这反而是他们之间比任何更更亲密的象征。 商忨朝又看一眼陆时川。 他抿住薄唇,嘴角有冰雪消融的笑意一闪即逝。 然后他右手微动,弹指向奔袭而来的六人。 有六枚冰锥无声刺出—— 它们悄然没入后者胸膛,再擦着要害从后背穿出,狠狠钉在众人身后酒店门前! 刺骨的寒意霎时冰冻了他们伤口内的血色,也让六人脸上的血色尽失。 这就是异能者天然的等级压制。 商忨朝对付他们,实在轻而易举。 在料峭的寒风中,在半空翻滚咆哮的冰龙也一分为二! 叶慕白被冰龙困住片刻功夫,浑身尖锐戾气尽数消退,他求饶道:“忨朝,我求你,你放过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做了!” 商忨朝仿若未闻,他眸光锋利,冰龙也没有给七人任何喘息的余地。 将人制住后,商忨朝隔空挥掌,掌风正中叶慕白胸腹之间的异能精华所在—— 叶慕白双眼充血,凄声大喊:“不要!” 商忨朝对他动手毫不犹豫。 无情将他体内异能彻底摧毁后,收手时掌心又接连飞出四柄薄如蝉翼的冰刀,切断了他四肢肌腱。 尽管末世中的医疗条件足以让叶慕白恢复如初,但商忨朝依然想让他享受一时痛苦。 “啊——!” 心理与身体同时遭受的创伤之大,让叶慕白忍不住惨嚎出声! 商忨朝连看他一眼都欠奉,手腕一抖顺势解决了其余六人,然后转脸向陆时川,“我们走吧?” “等等。” 陆时川却侧过身对远处的赵学名招了招手。 赵学名正和陆时川亲卫队的其他成员站在一起,见状对身旁人说了句什么,就抬脚快步走了过来。 商忨朝抿着唇,看向赵学名的眼神掺着不善。 但经过刚才那一场战斗,赵学名对于商忨朝的崇敬更深了一层,不过他性格不算外向,所以见到商忨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问:“少城主,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陆时川反问他:“刚才我说的话,如果有人问起,你准备怎么回答。” 赵学名一怔。 他反应很快,只是回答得有些踌躇,“是别人教的?” “嗯。”陆时川再说,“是谁教的。” 赵学名看了一眼商忨朝,“商城主?” 陆时川脸上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满意与否,“以后你不跟在我身旁,我希望你万事都要有防备。” 赵学名点了点头,“谢谢少城主指点,我明白了。” 商忨朝在两人对话时放肆打量着赵学名。 长相平平、身材平平、气质平平,毫无可取之处。 但他决定以后让赵学名没有机会接近陆时川,于是开口说:“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赵学名眼神大亮,“真的吗!” 商忨朝冷冷看他,转而说:“现在还有事吗。” 被这样一双冷酷的眸子盯住,赵学名心中激动之情立刻冷静,他摇头,“没有……” “那你还在等什么。” 赵学名亲眼看见商忨朝轻易废去了七个人的异能,心中有着面对强者时潜意识里的顺从,“是,我马上就走……” 其实他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被针对的感觉,但他不敢说出来。 何况,他只是一个学生,有什么资格被商城主针对呢…… 在他走后,商忨朝打开车门,“现在可以走了吗?” “嗯。” 两人上车后,有车厢隔绝了车外的一切,商忨朝坐到陆时川身旁。 他不动声色地说:“你早上答应过我。” “嗯?” “不要和赵学名走得那么近。” 听到这句话,陆时川转脸去看他。 商忨朝偏过脸去看车窗外,并没有面对旁人时的冷酷无情,他看着车窗上倒映着的影子,准确握住了陆时川的手。 他用属于商城主的冷冽嗓音说:“我只是提醒你。我没有生气。你不要误会。”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商忨朝的铁血手腕让接下来的路程变得十分顺遂。 不过途中魏昭阳得到最新消息, 西方的异兽潮提前有了异动。 虽然异动并不明显,异兽群也没有任何准备攻城的动作, 但朱雀城直面西方,一旦异兽潮开始攻城, 朱雀城必定首当其冲, 所以魏昭阳心中的焦急陆时川能够理解, 也就在临时会议中同意了全速前进的提议。 商忨朝以陆时川的决定为准。 得到这样的回应, 魏昭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再开口就轻松了许多,“没想到两位竟然这么投缘,你们的关系可好到让我和老丁都眼红啊。” 她口中的老丁, 就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男人。 同时这个男人还有另一个身份,他和魏昭阳是夫妻关系。 陆时川神情不变, “魏城主说笑了。” 魏昭阳没有觉得自己在说笑。 之前在白虎城的时候还好一些,最近这段时间,陆时川和商忨朝从来都是同进同出,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是什么关系。 尤其是上一次,陆时川轻描淡写一句话的功夫, 商忨朝就直接废了叶氏猎团团长叶慕白的异能,现在叶慕白被商忨朝遣人送回玄武城,恐怕路上也是凶多吉少。 仅凭这一件事, 就让她看得出这两人之间绝对没那么简单。 事后她和老丁也有过讨论,他们都对商忨朝堂堂一个六级强者,却对一个滥名声在外、而且对外只有三级异能的陆时川这样言听计从感到难以置信。 而且魏昭阳还记得, 在白虎城见面的时候,陆时川可毫不避讳直接说明去朱雀城的目的,隐晦一些说是游山玩水,可实际上以陆时川的作风,真正想干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 听说至今他还跟那个姓赵的副队长藕断丝连,作风实在说不上检点。 而商忨朝,身为玄武城的城主,他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即便如此,也从来没有传出过他和任何人有过任何一丝暧昧。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魏昭阳绝不会认为洁身自好到这种地步的商忨朝,会看上陆时川。 商忨朝对她的心理活动不感兴趣,他只觉得这句话很受用。 闻言他看了魏昭阳一眼。 尽管没有开口,可稍稍解冻的眼神已经透露了他心底的情绪。 魏昭阳:“……” 其实这段时间她对陆时川的印象也有所转变,只是商忨朝实在过于优秀,就难免让她有种诡异的微妙感觉。 再看商忨朝现在的表现,她不得不承认,这种诡异的微妙感觉越来越浓了。 “再有三天时间,队伍就能赶到朱雀城,”魏昭阳试图打破车内有些僵硬的气氛,“到时候我一定安排两位好好休息一晚。这段时间一直在路上奔波,辛苦二位了。” 商忨朝眼神微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陆时川只说,语气依旧是惯常的冷淡,“有劳。” 魏昭阳在去白虎城之前了解过陆时川,可她从没想过陆时川私下的性格,竟然比商忨朝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隐约觉得陆时川真正的秉性,似乎和她了解的有所不同。但每每见到赵学名,她又觉得至少花花公子的名声不会有假。 陆时川仿佛看出她的想法,“之前在白虎城开的玩笑,魏城主不必放在心上。” 商忨朝眼神倏然凌厉。 陆时川说过的话他记得清楚,这一句‘玩笑’也同样。 魏昭阳被看得眼皮一跳,干笑道:“当然,两位休息过后,不如去朱雀城的红枫林逛一逛,那也是末世中仅存不多的几处未变异的树林之一了。” 陆时川没有异议,“也好。” 魏昭阳:“……” 她终于聊不下去了。 一旁老丁和她心思默契,再开口就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去。 “昨天我和魏城主收到的消息,刚才也跟两位说过了,看来异兽潮很快就要压上,不知道两位有什么打算?” 商忨朝作战经验丰富,这次他没有继续沉默,顺势聊了几句,句句切中要点。 老丁年长他十七岁,也不得不佩服,就感慨一句:“商城主年轻有为,果然比我们想得周到。” 商忨朝侧过脸和陆时川对视一眼。 陆时川说:“不错。” 魏昭阳和老丁眼睁睁看着商忨朝在听到这两个不痛不痒的字后,那张冷如冰山的脸上竟然有真真切切的笑意转眼即逝。 然后他转回脸来,脸上就一如往常冷酷,再对显然发自内心折服的老丁道:“过奖了。” 老丁:“……” 他也无话可说了。 夫妻二人在车内煎熬地挨到午餐时间,终于有了借口下车,就赶紧离开。 今天难得正巧路过一个补给站。 点过餐后,商忨朝看着陆时川,突然出声:“这些东西吃得惯吗?” 陆时川说:“这种时候,没必要计较这些。” 商忨朝说话的语气若无其事,“解决异兽潮回去之后,我可以做点东西给你吃。” 陆时川看他一眼。 “好。” 这之后,车队加速前进,在魏昭阳预计的时间内赶到了朱雀城。 一场大战在即,朱雀城上好似被一团阴云笼罩,气氛日渐压抑。 陆时川知道大战会在一周后爆发,所以并不像魏昭阳那样无时无刻紧绷神经,他交代过赵学名之后,就被商忨朝以讨论正事的借口,在朱雀城的红枫林约见。 “听说这里是最美景点之一,”商忨朝说,“你喜欢吗?” 陆时川还没开口,就被身后传来的一道清亮的男音打断。 “商城主?” 来人快步走过来,明显是对商忨朝会来这里感到惊讶,“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说完他转向陆时川,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不知道这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陆时川还没开口, 来人又举起双手在身前虚虚一挡,“等等, 先让我猜一猜——既然你能和商城主走得这么近,一定就是传说中那个, 白虎城的少城主陆时川吧?” 商忨朝心中十分不耐烦, “你有事吗?” 来人双手背在身后, 笑容潇洒英气, “倒没有什么事,不过能在红枫林里遇到,也算是有缘,不如我请你们喝一杯吧。”说完他对陆时川眨了眨眼, “而且,我已经猜到了少城主的身份, 少城主不如也来猜一猜我是谁?” 陆时川看他一眼,“久闻叶团长才貌双全,没想到性格也很有趣。” 叶景生和叶慕白长相有五六分相似, 加上他身上穿着叶氏猎团的制服,要猜出他的身份并不很难。 所以叶景生闻言只笑, “还是少城主慧眼如炬。” 商忨朝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交谈像是甚欢的样子,眸光更冷。 叶景生自小最先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余光看见商忨朝此时的神情, 心里不由一怔,但他表面没有任何异样,然后一拍额头假作忽然想起什么, “瞧我,竟然忘了两位来这里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谈。”他笑了一声,又对陆时川说,“看来我今天是没有机会请少城主一起吃饭了,那我们改日再约?” 陆时川神色平淡,“也好。” 叶景生笑容更浓。 他是在带队前来朱雀城的路上,得知了叶慕白被商忨朝废了异能的事,同时也得知促成这一切的人就是陆时川,所以他对陆时川非常感兴趣。 然而不论是星网上查到的资料、还是属下调查出的结果,都显示出陆时川是一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公子哥,连异能都只有三级。 这样的能力,实在摆不上台面。 叶景生原以为陆时川只是商忨朝拿来利用的一个借口。 毕竟这段时间叶慕白越发得寸进尺,就算叶氏猎团在玄武城地位不低,可是以商忨朝的个性,是断然不会为此忍耐的。 叶景生知道叶慕白垮台的这一天早晚会到,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当后来他继续收到属下继续传来的消息,消息中称商忨朝竟然和陆时川同进同出,他就难免会好奇陆时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今天这次巧遇并不是他故意设计,因此,这一次偶然的碰面就更显得真实。 而在见到陆时川的第一眼,叶景生立刻把之前在文件中了解到的、关于陆时川的偏见抛诸脑后。 一个只立在原地就这样引人瞩目的男人,无论如何都不像是绣花枕头。尤其是对方言行举止都万分从容,和商忨朝站在一起丝毫不落下风。 再者,能被商忨朝另眼相待,这本身就代表了陆时川的不凡之处。 想到这,叶景生又对陆时川笑道:“那我们再联系。” 隔着一方基地,他也不清楚陆时川的为人,之前了解的那些,说不定只是陆时川的一些被人诟病的小爱好—— 蓦地,叶景生眨了眨眼。 这小爱好,倒是给了他一些灵感。 他的心理活动从表面看不出分毫,陆时川也没有太过在意他的神情变化,“嗯。” 叶景生回过神来,见陆时川脸上没有反感,顺势说:“少城主和我对接一下星网——” 商忨朝冷冷道:“不必了,到时候你联系我,我会告诉他的。” 叶景生:“……” 他还没反应过来,但商忨朝已经看向陆时川,“走吧?” 陆时川于是对叶景生微一颔首,脚下一转往红枫林深处走去。 商忨朝漆黑眸子里泛着寒意,扫过叶景生后也转过身和陆时川并肩往前走去。 叶景生眼角微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被针对了? 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两人都没再回头。 商忨朝来之前已经在这里的餐厅定了位置,到了地方,店内有侍者引着他们继续往里走。 或许是知道西方异兽潮在异动,来红枫林的民众没有往日那么多,餐厅里也人气寥寥,只有三两桌顾客。 不过商忨朝对这样的环境很满意。 他很不喜欢被人打扰和陆时川的独处。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陆时川落座时扫过四周,“不错。” 商忨朝说:“我——” “……今天我请你吃饭是看得起你,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不远处传来的一声怒骂打断了商忨朝的话。 “你他妈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被少城主看中了屁|股,才加入了陆氏猎团,怎么,以前在猎团的时候我们也没有亏待过你吧,现在抱了大腿,就把我们哥儿几个扔在一边,你是不是太不给兄弟们面子了!” 语气蛮横的粗鄙话响在安静的餐厅内,非常惹人注意。 陆时川正坐在那张桌子的对面,闻言稍稍蹙眉,抬眼看了过去。 对面的人像是察觉到什么,也忽然抬起了脸。 两人四目相对。 商忨朝脸色发黑。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陆时川认出被三人团团围住的人, 就是季锐。 但咒骂还没结束。 “你在团里的时候没做过一件好事,但所有的坏事我猜都有你一份, 你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用处,你难道不要为曾经犯过的错恕罪吗!” “不过是让你帮忙让少城主把我们几个收进陆氏猎团而已, 你推三阻四的, 难道少城主现在不喜欢你的屁|股, 另寻新欢了?” 话落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商忨朝却神情一冷, 弹指过去三道冰锥从三人腿弯同时穿过! “啊——!” 三声惨叫一声单膝跪地,捂着血流不止的膝盖挣扎着回头看。 “是谁!” 陆时川淡漠视线扫过三人,“是我。” 他的声音分明和平常没有分别,但距离这样远, 这两个字却如同惊雷一般重重响在三人耳边。 后者浑身一颤,脱口而出:“少城主……” 他们看见陆时川已经落座, 就猜到一定是听到了刚才的话,不由脸上一片灰败,“我们, 我们只是——” 季锐这次却没有像上一次在宴会上那样沉默,他抿唇往前走了一步, “只是又在和我开玩笑吗?”话落他攥拳道,“可我不觉得好笑的玩笑,算是什么玩笑呢。” 三人咬牙回首瞪向他, “你不要——” 陆时川抬指微摆,三人脑海中仿若被灌入阵阵无声浪波,连呼痛都来不及, 七窍已经流出鲜血。 正面对着这三张狰狞的面孔,季锐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又悄悄站了回去。 陆时川对他招手,“过来。” 季锐的踌躇没有半秒,在反应之前抬脚走了过去。 他握紧的拳头没有松开,“少城主。” 陆时川任由他站着,“怎么还和这群人有来往。” 季锐垂首盯着脚前,像个犯错的孩子,“我没有,我是一个人过来的,是他们之前看见了我,一路跟我来到这里。” 三人这时从精神穿刺中醒过神,闻言深怕陆时川责怪,忙一瘸一拐过来,“少城主,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我们是在这里碰巧遇见——” 陆时川难忍聒噪,三人一出声就稍稍蹙眉,“住口。” 三人中还有一人不愿停下,“少城主,您千万不要听这个扫把星的话,他克父克母克兄弟,后来进了猎团也不省心,克死了对他很好的副团长!我跟您说,季锐这个人,只要您和他稍微沾边,他就会给你带来坏运,是个不折不扣的——” 季锐听到一半已经开始发抖,他甚至连呼吸都难以平静,“我不是……”他颤声反驳,声音低不可闻,“我不是……” 陆时川看他一眼,抬手挥向还在喋喋不休的男人。 后者立刻浑身僵直,硬挺挺倒在了地上。 他的两个同伴吓得一动不动,“少,少城主……” “他利用口舌之便说人是非,我就让他以后再也说不出是非。”陆时川说,“我不希望再听到这些,明白吗。” 两个同伴低头一看,果然看见倒下的男人嘴里正源源不断往外溢出血迹,顿时吓得魂归天外,还有什么不明白,“我们知道了,我们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求少城主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们这一回!” 陆时川微蹙的眉头还没松开,“下去吧。” 等到不久后餐厅内重新归于安静,陆时川对还站在原地的季锐说:“我不会每一次都帮你,你好自为之。” 季锐抬起头,“算上这一次,你已经救了我三次。”不等陆时川开口,他又说,“我知道你身为少城主,想要什么样的属下都可以,我的异能只有四级,你看不上我也是应该的。” 陆时川听出他话里有话。 果然,季锐攥起的拳又紧了紧,骨节已经发白,然后才鼓足勇气说:“可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不仅仅只是一个四级水系异能者呢?” 陆时川原本打算让他去赵学名那里报道,闻言稍有兴趣,“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说,”季锐深吸一口气,“水系异能只是我觉醒的第二种异能,而我主要修炼的异能是治疗系,并且,已经突破到五级,那么你会让我留在你身边,为你效力吗?” 双系异能者。 其中一支还是极其稀少的治疗系异能。 陆时川有些意外。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异能者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被争抢拉拢的对象,可季锐却生活得这么狼狈。 季锐说完这句后又低下头,“还有,我不是扫把星,副团长也不是被我克死的……” 陆时川并不会因为他受过伤害对他生出同情,说话时仍旧语气冷淡,“想要证明自己,就用实力堵住所有人的口,没必要在我面前露出这副模样。既然想留在我的亲卫队,就让我看到你有留下为我所用的价值,除此之外,你的私事和我无关。” 可听到这一番话,季锐反而眼眶发烫,他抿住的嘴唇微微发抖,然后回道:“我会让你看到我的价值,”他注视着陆时川好似无情的冷峻侧脸,认真地说,“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坐在对面的商忨朝强忍心中烦躁,不过说话时难免夹着冰雪寒气,“还有别的事吗。” 季锐这才意识到陆时川对面还有一个人,他转脸一看,“商城主!” 商忨朝眼神锋锐。 “抱歉,打扰你们了,”季锐脸颊微热,他对两人微微鞠了一躬,“我这就离开。”接着最后看了一眼陆时川,转身往餐厅门外走去。 上菜的侍者仿佛掐着点送餐过来。 商忨朝收拢五指看着陆时川,薄唇几乎抿直。 等到侍者走后,他才问:“刚才的这个季锐,又是你的什么人?” 说完这一句话,他胸膛中有说不清的滋味蔓延。 酸涩麻涨,样样都混在一起,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说以往他绝不会说出的话,“他也上过你的床,是不是?” 陆时川手中动作微顿,“不要在公共场合说这些。” “如果我一定要说呢。”商忨朝表面还看不出他心中有复杂的情绪在翻涌,“还是我没有知道的资格。” 陆时川放下了手里的刀叉。 商忨朝的心跳兀地乱了一拍。 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又担心自己会搞砸这次约会,甚至心中升起淡淡后悔。 他绝不想听到陆时川口中提起旁人,更不想听到陆时川的情史。 他想让过去的事都过去,只要现在陆时川还在他身边就够了。 他想马上终结这个话题,“算——” 但陆时川的声音打断了商忨朝的话。 “好。”他说,“那我就让你知道。” 商忨朝的心跳又乱一拍。 他害怕陆时川下一句要说的话,会让他比现在更难堪。 陆时川一眼望进商忨朝的双眸。 他说:“在这个世界,真正上过我的床的人,只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商忨朝心里再多的复杂情绪也在这一句话后烟消云散。 他没再追问, 也没打算去证实这句话是真是假。 只要是陆时川说的,他都认为一定千真万确。 陆时川依旧看着他, “满意了吗。” 其实不需要商忨朝再回答。 他原本抿直的薄唇已经不自觉扬起弧度。 陆时川于是重新抬手拿起刀叉,“吃饭吧。” 商忨朝在他视线落在菜品上时补充一句, “现在只有我, 以后也只有我一个人。” 陆时川抬眼看他。 商忨朝就偏开视线, 也去拿起刀叉。 “嗯。” 听到这个回答, 他唇边笑意渐浓。 直到两人吃过午餐离开餐厅,商忨朝的心情还是很好。 “你想继续逛一逛,还是回去?” 陆时川没有太多需要处理的事,今天下午也没有安排, “随你。” “那我们在这里走一会。”说着,商忨朝握住陆时川的手, 他表面淡然,“今天的天气刚刚好。” “嗯。” 两人绕过餐厅走向红枫林深处。 商忨朝先开口打破平静,“你的异能等级是不是突破了?” 陆时川也没有必要对他避讳, “四级。” 商忨朝回想到刚才。 陆时川不过是随意出手,就让三个四级异能者毫无还手的能力, 这对于四级异能者来说,也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但如果这个四级异能者是陆时川,他又觉得是理所应当。 可不论如何, 四级异能在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里,还是存在风险的。 想到这一点,商忨朝皱起眉头, “等确认了出城的日期,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到异兽潮被击退为止。” “不必。”陆时川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出城之后有你在我身边,陆泽昶的人手不敢动作,我的计划就不好实施。” 听他说完,商忨朝眉头皱得更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不止我一个人。”陆时川说,“到时候我会安排季锐加入我的亲卫队,他和赵学名都是五级异能者,在异兽潮里有余力去做些什么。” 商忨朝脚步一顿,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也可以加入你的亲卫队。” 陆时川随他一起停下。 “我可以隐瞒我的身份,”商忨朝转过身和他面对着面,“除了你,没有人会知道我是谁。” 陆时川说:“玄武城的猎团还需要你指挥作战,魏昭阳会找你商量对策,在战场上你也是不可或缺的主力。不要任性妄为。” 商忨朝当然知道这些,可他更不想让陆时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承受危险。 “我只想帮你。” 他在上前半步,另一只手穿过陆时川腋下,揽住对方腰背,“我不想在那个时候,站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陆时川并不喜欢在公共场合有这样的举动,但商忨朝的示弱让他难得犹豫了一次。 商忨朝紧紧抱着他,两人交握的手还十指相扣。 良久,商忨朝说:“如果你一定要拒绝我,就给我一个补偿吧。” 陆时川的掌心按在他的后腰,“你要什么补偿。” 低沉的气音就响在耳边,温润的气息就喷洒在脸颊—— 商忨朝改了主意,他微微后仰拉开距离,看着陆时川说:“我原本是想回酒店再告诉你,可我又不想等那么久了。” 陆时川正要开口,商忨朝已经拉过陆时川的手,挤过两人紧紧相贴的小腹,再往下探了一把。 “就在这里吧,” 陆时川的指尖仅仅擦过,商忨朝的呼吸就变得灼热,他听到心跳声在渐渐加快—— “这里不会有人过来……” 陆时川稍稍蹙眉,“胡闹。” 商忨朝低头看了一眼,“可我这样,要怎么回去?” 两人之间距离亲密,陆时川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任何变化,闻言顿了顿,才说:“自己想办法。” 商忨朝紧紧攥住他的手不肯松懈,“我已经想过办法。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话落抬手微张,头顶有在阳光下耀眼夺目的冰晶匀速下落,没过太久就在两人周身凝起一个圆形壁垒,目测也有四五米高,再过几秒,头顶也缓缓闭合。 “不会有人看见的,也不会有人听到。” 陆时川的神情看不出喜怒,“是谁教你把异能用在这种地方。” 商忨朝假作没有听见,他抬手又升起一张冰床,“你答应要补偿我的。你要言而无信吗?”话落,他指间有一柄冰刀悄然出现。 把一切尽收眼底的陆时川按住他的手。 商忨朝五指微紧,“你还是想拒绝我——” “这里没有换洗的衣服。” 商忨朝一怔。 “好,”他反应过来,伸手落在陆时川的腰带,“我不用异能。” 然后他把陆时川推倒在冰床上,再抬腿跨坐过去。 “我仔细想过,这里的环境不如酒店,你现在补偿过我,能不能只算半次?” “……” 陆时川没有说话,他抬手扣住商忨朝腰身,微一用力把人揽在怀里。 下一刻,两人位置调换。 ———————— 再回到酒店已经是下午四点。 魏昭阳的车和他们几乎不分先后停在酒店大门前。 见到他们下了车,魏昭阳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她走到两人身前,“刚才得到消息,已经确定西方有一个五级巅峰的异兽,应该就是这只异兽觉醒,形成了这次异兽潮——” “我和时川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商忨朝忽然打断了魏昭阳的话,“有什么事,先星网联系吧。” 魏昭阳:“……” 她下午给这两个人发去的所有通讯请求和信息文件,都处于被屏蔽状态,商忨朝这句话实在让她不大好接。 还有,这位的嗓子怎么有点哑似的…… “情况紧急吗。” 陆时川的声音打断了魏昭阳的思绪。 后者听到这句问话,莫名脸色一正,“不算紧急!你们如果有别的急事,我可以明天再来。” 陆时川颔首,“有劳魏城主。” 魏昭阳摆了摆手,“没关系。” 三人走到这,正好电梯门开,魏昭阳只好止步,看着两人上了电梯。 她站在原地,身后老丁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 魏昭阳摇了摇头,“没什么。”她随口问了一句,“查到了吗,他们两个今天去了哪里?” 老丁说:“红枫林。中午吃了一顿饭,后来好像又出门逛了逛。”说到这他笑了笑,“不过之前好像有游客在星网上发布了一张照片,说是在红枫林里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冰系异兽蛋,碰到就会被冻伤。看照片还挺大的。” 魏昭阳皱眉,“异兽蛋?到底怎么回事?” 老丁耸了耸肩,“是刚刚才在星网火起来,我派了人去查,也没有找到这个所谓的异兽蛋。依我看,除非世界上真的有龙存在,才会有那么大一颗蛋,否则按照现有的卵生异兽图册,还没发现有那么大的冰系异兽。可能只是网红在博人眼球吧……” 两人边聊边走出了酒店。 陆时川和商忨朝这时已经回到房间。 商忨朝进门就停在原地不动。 陆时川走了两步才发现他没有跟上来,“怎么了。” 商忨朝说:“你先去洗澡吧,我缓一缓。” 陆时川眉头微蹙,“哪里不舒服——” “不是,”商忨朝打断他,“我没事,你去洗澡吧。”说完又强调一遍,“我真的没事。” 陆时川看他神情的确没有什么异样,才转身继续走向浴室。 商忨朝站在原地。 他掐着时间,在浴室里的水声响起没过半分钟,他正了正领带,然后也走了过去。 “你进来做什么。” “我跟你一起洗。” “出去。” “……” “衣服湿了,天气这么冷,”是属于商城主的冷酷声线,“现在出去我会生病。”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二天中午, 陆时川和魏昭阳约好在酒店的餐厅见面。 商忨朝和陆时川一起赴约,这也在魏昭阳的意料之内, 她也是和老丁一起过来。 四人落座之后,老丁给两人各发了一份资料。 陆时川点开星网记录。 是昨天魏昭阳提起过的那个五级巅峰异兽的资料。 这个五级异兽是藤蔓类的植物系, 叫黑色扶堇, 属性是毒素, 成长到这个等级, 已经可以在夜间移动,并且资料上显示,它的本体巨大,非常难缠。 在异兽图鉴里, 黑色扶堇被归类为四星潜力的高伤害异兽。 一般来说,植物系异兽通常不会出现在人口聚集的地方, 也极少能够突破五级,它们大多在植物中隐藏,蛰伏在角落。 而这株黑色扶堇, 是末世以来第一个引动异兽潮的植物系异兽。 异兽和人类一样,实力分为九级。 但异兽突破至六级后, 会立刻进行二次变异。 在这之前,即将二次变异的异兽会发出信号,通知附近所有的异兽朝它聚拢, 它也会在同时成为收到信号的异兽的王。 出于某种天性,所有五级包括五级以下的异兽都会服从、并认可这个王的存在。 这就是一次异兽潮会汇聚的原因。 或许是人类和异兽从末世之初、就处于对立面的原因,所以几乎每一次异兽王的出现, 都会以异兽潮攻击人类居住地作为开端。 这一次,由于引动异兽潮的是一只植物系异兽,响应它的植物系异兽很多,所以朱雀城要面临的异兽潮要比寻常异兽潮更难缠一些。 不过这些陆时川都已经提前知道,他大致浏览一遍文件的内容就关了页面。 商忨朝以前很少接触过黑色扶堇,为了了解新异兽王的具体情况,他看得更仔细一些。 老丁在这期间介绍了一些相关边角料,“因为它引动了异兽潮,所以军部昨天已经正式把黑色扶堇在异兽图鉴的星级更改为五星,和以前引动过异兽潮的异兽并列。” 军部在星网中公布的异兽图鉴只有六个潜力星级。 其中一星潜力的异兽最容易捕杀,战斗力比普通野兽稍强,它们分散在城外,种类繁多,但它体内的兽晶也最廉价,所以即便是最上不了台面的猎团,也不会费心去猎杀一星异兽,只有各个学院的学生,和找不到猎团组队出城的人,才会对它感兴趣。 二星异兽和三星异兽,是以觉醒属性与否为辨别标准,这也是它们之间最大的区别。 自三星异兽开始,它们学会自如利用属性猎杀人类,有了简单的个体智慧,甚至能够吸收人类体内的异能结晶,借此提升实力。 四星潜力等级的异兽,是觉醒了属性的异兽中的佼佼者,这些种族通常会远离人群聚集地,尤其是四大基地附近,它们从不会轻易靠近,但普通猎团遇到四星异兽也不会轻易动手。毕竟四星异兽的兽晶价值和危险是成正比的。 刚才老丁提起的五星异兽,则全部是引动过异兽潮的异兽种类。 而异兽图鉴实际上在三十年前只有这五个潜力星级。 因为六星异兽只有一种,是军部在三十年前勉强度过那次大异兽潮的空前危机后,在图鉴上破例为那一次的异兽王增加的一个星级。 但六星异兽在这三十年间已经被猎杀到不见踪影。 所以,至今异兽图鉴上最有潜力的,仍然算是五星异兽为峰顶。 所幸黑色扶堇原本就是四星异兽,图鉴上关于它的内容已经非常完整。 老丁继续说:“黑色扶堇的毒素原本只有致幻作用,目前我派去的人手已经得到初步鉴定,毒素中应该已经衍生出了能让异兽亢奋的能力。一旦它突破到六级,我怀疑毒素的效果一定还会增加。” “嗯。” 虽然原主没有活到真正见到黑色扶堇的时候,但陆时川也不会否定这个猜测。因为这基本上是一句废话。 魏昭阳这时轻咳一声,“其实这次过来,我是想跟两位商量一下,趁现在黑色扶堇还没彻底突破,不如我们先派出几个猎团出去探探路。” 商忨朝已经看完了资料。 闻言他看了一眼陆时川,然后说:“可以。”话落补充一句,“我和时川出城。” 魏昭阳一惊。 陆时川侧过脸看向商忨朝。 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果然,下一刻商忨朝再开口:“不过,我希望魏城主能帮我做一个局。” 餐厅里有琴声悠扬。 这里环境雅致,还有能量恒温装置,保证这里四季如春。 可魏昭阳听到商忨朝的话之后,却莫名觉得浑身一凉,“做什么局?” 商忨朝看向她,“只是去探查情况。魏城主觉得,时川和我为什么要亲自出城?” 魏昭阳恍然,“商城主的意思是,让我找个借口?” 她和老丁对视一眼,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商忨朝和陆时川一定要亲自出城,但她忽然就有一个计策涌上心头,“这个简单,我有个方法,就是要委屈少城主了。” 她心想,陆时川花天酒地的名声在外,到时候她办一个宴会,找个会来事儿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演个戏,出城的借口还不是很轻松。 然而正在她要解释的时候,老丁在一旁举拳挡在嘴前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魏昭阳下意识看他一眼,老丁再打个眼色,她才看见一脸冷酷的商忨朝。 陆时川没有注意到商忨朝钉向魏昭阳的视线,“什么方法。” 魏昭阳:“……” 什么方法? 她刚才知道,但现在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今天很晚了,应该没人等吧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魏昭阳最终还是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陆时川对此没有异议, “可以。” “那个,”魏昭阳说, “择日不如撞日,宴会的时间就定在今天晚上吧。” 她尽量不去和商忨朝对视, 神色也十分肃穆, 是一副谈论公事的正经模样, “我们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异兽潮究竟什么时候会暴动, 所以最好还是早做准备。” “嗯。”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四人吃过午餐,没再继续闲聊下去,在餐厅门口就分开了。 魏昭阳和老丁走远后,商忨朝问道:“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从白虎城出发之前, 陆泰和就从陆氏猎团里抽调了一个亲信,担任陆时川亲卫队的队长, 而白虎城前来支援朱雀城的队伍,这段时间也基本是由这个队长调度,陆时川没有干涉。他最近做的最多的就是修炼异能。 商忨朝对这件事也有些了解, 听到他的回答没有追根究底,只又问:“那你下午准备做什么?” 陆时川看他一眼, “下午我会留在房间。如果你有事要忙,就去吧。” 商忨朝的确需要回去一趟。 他不像陆时川,可以因为不想在陆泽昶的眼线下暴露, 就直接把老丁传过来的资料扔给属下撒手不管。这份资料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显得十分珍贵,提前一分钟把它研究透彻,就能多出一分钟的准备时间找出对策。 “我会在宴会开始之前回来。” 陆时川微一颔首。 离开酒店的路和回房间的路并不重合, 对话过后,他转身沿着来路走了回去。 商忨朝站在原地,直至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脚下一转走向相反的方向。 一个下午稍纵即逝。 天色堪堪擦黑,商忨朝的能源车已经停在了酒店门口。 魏昭阳把晚宴定在七点,现在离开场还剩一个多小时,时间还很充裕。 商忨朝上楼进门的时候,陆时川还在套房内自带的小型修炼室,听到动静,他起身回到客厅。 见到他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商忨朝隐隐松了口气,“我以为你出门了。”话落上前几步亲吻陆时川的薄唇,“你休息一会儿,我去换一套衣服。” “嗯。” 陆时川看着他去了浴室,就转身走到床边,把还没用完的兽晶收回床头柜,然后换下了身上方便修炼时穿的宽松家居服。 没过太久,浴室的门开合一遍。 陆时川长站在窗边眺望远处的山脉,循声回过脸看了一眼。 然后他顿了顿,“怎么了。” 商忨朝浑身赤|裸站在原地,身上还有透明水珠顺着不规则的轨迹往下滚落。 即便常年出城战斗,但他的肌肉并不凸显,只薄薄一层,却线条流畅、紧实有力,他的身材比例也几近完美,哪怕没有动作也十分性感。 听到陆时川的话,他神情镇定,“我忘记把衣服拿进去了。” 陆时川的目光从床上扫过,果然看见他的西装正摆在上面。 “里面没有浴袍吗。” 商忨朝依旧冷酷,而且理直气壮,“我不喜欢浴袍的味道。” 说着,他微摆指尖,身上的水迹就随着他指尖的方向开始分离,渐渐汇成一个不断晃动的水球,被他定在半空。 见状,陆时川没有多说什么,“换上衣服,该出发了。” 眼睁睁看着陆时川又转脸看向窗外,商忨朝脸色一黑,抿起了薄唇。 他试图拉回对方的注意力,“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城。” 陆时川的视线果然又重新落在他的身上,“这要看魏昭阳的意思。” 商忨朝正弯下腰—— 他的背向来挺拔,但下压时弧度变得柔软,连接着圆润的臀线,和两条修长笔直的腿—— 陆时川脸上毫无异色,“黑色扶堇还没有突破,异兽潮的躁动暂时被压制,这次出城的结果算不上至关重要。” “……” 等到商忨朝换好了西装,出门时,陆时川发现他似乎兴致不高。 “有心事吗。” 商忨朝脸色冷硬,“没有。” 他平常也是这副表情,陆时川于是没再多问,“走吧。” 商忨朝:“……” 他悄悄冻裂了脚底的地毯。 两人一起出发去了魏昭阳举办宴会的地点,离他们入住的酒店并不远。 能源车停下没多久,又有一辆车缓缓滑了进来。 从车上下来的人陆时川曾见过。 是在枫树林遇到的叶景生,也就是取代叶慕白的新任叶氏猎团团长。 “少城主,”叶景生显然也看见了陆时川,他俊脸上的笑意看起来十分真诚,桃花眼里有光彩闪烁,“这么巧?” 话落,他看见商忨朝也从车内下来,“商城主也在。” 三人都是来赴宴,巧遇后就干脆一起进场。 叶景生原本站在商忨朝的身旁,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脖子后头发凉,就不动声色去和陆时川走在一起,“幸好魏城主今天晚上邀请了少城主过来,否则联系不到少城主,明天谁来赴我的宴呢?”说完对陆时川眨了眨眼。 在见到陆时川之前,他其实就有和陆时川结交的想法。 毕竟他这个便宜团长,也是拜陆时川所赐才来得这么轻松,就算只看这一点,他也该做点什么答谢。 在真正见过面之后,这种想要结交的念头变得浓烈,所以他才会把这件事提上日程,只等陆时川点头答应,‘明天的宴’就立刻开始筹备。 然而一个好似裹着冰雪的声音直接拒绝了他的邀请,“时川明天没有时间。” 叶景生听出出声的人是商忨朝,他不敢反驳,就问:“那后天?” “后天也没有时间。” 叶景生:“……” 这还怎么聊。 陆时川这才开口:“叶团长有什么事吗。” 叶景生僵在脸上的笑重新和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交个朋友罢了,就是不知道少城主什么时候能有时间,一起吃个饭也好。” “异兽潮攻城在即,最近都没时间。”商忨朝看向叶景生,黑漆漆的眸子里,眼神锋利如刃,“击退异兽潮之后,叶团长如果还想交朋友,联系我就够了,我会代你转达。” 叶景生:“……” 如果真的会转达,那他昨天到今天发过去的通讯请求,为什么会一直处于被屏蔽状态。 但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门内魏昭阳已经迎了过来。 “你们终于到了,来吧,我带你们去里面转转。” 他们三大基地的主事人走在一起,就不再有旁人能打扰的空间,叶景生只好走向一旁。 陆时川注意到对方刚才的欲言欲止,就转脸看了一眼商忨朝。 商忨朝目不斜视。 他镇定自如,就假装没有注意到陆时川看过来的视线。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魏昭阳带陆时川和商忨朝一起来到内场, 认识了几个人之后,就借口急事和商忨朝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后, 有几个和陆时川同龄的年轻人齐齐过来,簇拥着陆时川到一旁沙发上坐下。 “早就听说过白虎城少城主的威名, 今天见到本人, 果然英俊又潇洒!” 围在陆时川身边的这群人, 都是魏昭阳找来的帮手, 目的是为了演一出戏,给陆泽昶的眼线尽情欣赏。 因为魏昭阳举办的这次宴会事关异兽潮,所以特意找了一个空间比较大的会场,来的人除了朱雀城本土的猎团, 其余包括军部基地在内的猎团都在被邀请之列,陆时川的亲卫队当然也不会被遗漏。 在原剧情里, 魏昭阳也曾经召开过这么一次会议,不过当时并不像现在这样张扬,没有陆时川插手, 没有出城的人不是原主,更没有商忨朝。 那时陆泽昶派到原主身边的眼线也远没有现在这么多。 陆泰和组建的这支亲卫队, 其中有半数是陆泽昶的人,加上混在其他队伍里的,陆泽昶算是在这一次异兽潮上压了重注。 陆时川原本是打算在异兽潮正式攻城后, 逐步把这些毒虫蚕食,但现在有了更好的机会,他准备一网打尽。 这一出戏, 只是鱼饵。 “对了,少城主,”又有人开口,假作不经意地点出主题,“魏城主发的公告上说,要选出优秀的猎团出城探一探异兽潮的虚实,你知道是谁选上了吗?” 这时听到动静的亲卫队成员走了过来。 带路的人是赵学名。 陆时川抬眼扫过的时候,赵学名身后几个队员眼底的不屑与讥嘲还没收敛干净。 “少城主。” 赵学名打了声招呼,有些踌躇是继续上前,还是和队员一起站在原地。 陆时川已经脱了外套随手扔在他怀里,在身前停留一瞬的手指对他微招,“过来。陪我坐下。” 西装上还满带着陆时川身上的味道。 被温热的气息忽然扑了满怀,赵学名下意识抬手抱住衣服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几分。 陆时川落座之后看他还站在原地,“怎么。” 赵学名回过神。 他站在原地望过去,看见有白色灯光打在陆时川的侧脸,淡淡阴影覆在这冷峻轮廓的另一面,使对方本就英挺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深邃。 只是一个微微抬起脸的角度,就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赵学名垂眼看着地面。 “没什么。”他抱着西装走过去,听到身后被他挡住视线的几名队员低声嗤笑的声音,“一时走神了。” 陆时川收回视线。 赵学名坐下时没有松开手里的外套,他坐得靠近陆时川一些,“你们在聊什么?” 刚才说话的人就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在问少城主这次要出城的事。” 说着,顺势递过来两杯酒。 “谢谢。” 赵学名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接过来。 他递给陆时川一杯,自己却没有喝,又把酒杯放了回去。 有人起哄一句,“一杯酒而已,这么不给面子?” 陆时川微微抬手止住这人的动作,“他不喜欢喝酒。” 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揭过了。 赵学名转脸看他一眼,轻声道谢:“谢谢。”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僵着上半身,慢慢依偎进陆时川怀里。 对面几人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陆时川也有些意外。 但赵学名明面上的确就是这样的身份,如果一直和他保持距离,难免会被人看出端倪。 尤其是这段时间他和赵学名基本上没有太多往来,想必身后这几个人已经有所怀疑。 不过—— “没必要勉强,”陆时川说,“我不会强迫你做这些。” 低沉冷淡的嗓音在耳边拂过,赵学名小幅度摇了摇头,“没关系。”他抿了抿唇,又强调,“我可以的。” 两人的对话更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没人听到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对面坐着的年轻人神态更轻松自如了一些。 他们原本就是听从魏昭阳的命令来做戏,平常当然都是比较善于调节气氛的人,可刚才见到陆时川的时候,他们却发现这个陆时川,似乎和他们在星网视频里了解到的那个白虎城少城主根本不是一个人,就都不是太能放得开。 仿佛突然背负了一种没有原因、十分莫名的拘束感。 即便是现在,亲眼看见陆时川作风不良,他们充其量也就互相使几个眼色,像是猎团集训时背着教官用眼神当做交流,连口哨都忘了吹。 但一直没有正面和陆时川有过接触的亲卫队几人,虽然脸上不显,但眼底的恶意则毫不遮掩。 他们都是陆泽昶的人。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和赵学名在一起,是为了从赵学名口中套出些有用的情报。 在陆时川的授意之下,他们也确实有所收获,所以才会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装作为赵学名所用。 然而陆时川并不会把任何事都会告诉赵学名。 例如今天的事,赵学名就一无所知。 “军部公布的异兽图鉴里,黑色扶堇已经被列为五星潜力异兽了。”他还分享了一下昨晚查阅到的消息,“它的属性虽然是毒,可它也有植物系异兽擅长的本体缠绕,西方的这只黑色扶堇已经成长到五级巅峰,根据卫星图像显示,它的本体巨大,暂时还不能确认它的触手究竟能延长到什么地步。” 这些是魏昭阳暂时还没有在星网发布的消息,赵学名说得无心,听者已经有意。 “而且这一次的异兽潮,植物系异兽占比要比任何一次异兽潮都多,”赵学名看了一眼陆时川,“植物系异兽有名的难缠,如果要选人出城,又有谁愿意去担这份风险呢。” 陆时川的掌心虚握在他侧腰,闻言交叠起双腿,往后倚靠在沙发背上,接着一口饮尽了杯里的酒,“谁的能力越强,谁就去担这份风险。” “好!”一旁有人喝彩,“再来一杯!” “少城主这句话说得太对了,能力越高……”开口的年轻人始终记得魏昭阳的吩咐,“要说能力,少城主这次代表白虎城带队来朱雀城支援,您的能力有目共睹,我看这次来我们朱雀城的人里面,除了商城主,自然是数您能力最强!” 话落是一片虚假的附和声。 挺到这,赵学名眼神渐渐变了。 他不由抬脸看向陆时川,后者已经接连喝下两杯酒,但依旧敏锐。 察觉到他的视线,陆时川也垂眸和他对视。 那双寒潭似的漆黑双眸是惯常的冷漠。 赵学名怔了怔,很快意识到了陆时川这么做的原因。 他张了张嘴,可又把滑到舌尖的话吞了回去,转而说:“少城主,城外太危险了,城主交代过,这次异兽潮你可以留在城内。” “哈?留在城内?” “以少城主的能力,留在城内未免太浪费了吧?听说少城主的异能是精神力,正好克制这黑色扶堇的致幻毒素,简直一举两得啊!” “……” 魏昭阳派来的人说话全部点到即止,但赵学名借倒酒的动作、再回过身坐下时,已经把身后几人脸上的暗潮涌动看得分明。 他重新偎进陆时川的怀里,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陆时川没有说话。 他曲肘搭在沙发扶手,捏着酒杯的手微垂,阖眼听着耳边源源不断传来的刻意奉承。 因为背对着陆泽昶的眼线,他不必做什么反应,他只是听。 良久,陆时川察觉怀里的赵学名浑身僵硬,紧接着忙不迭坐直起来。 这样的反应,让他轻易猜出了赵学名看见了谁。 他睁眼。 果然就和不远处直直望过来的商忨朝对视。 对方抿着薄唇,不知道看了多久。 和他对视一眼过后,就一言不发偏开了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除了陆时川和赵学名外, 没有旁人注意到商忨朝的异样。 而赵学名也是周围众人中,唯一知道陆时川和商忨朝真正关系的人。 那天早上在陆时川的房间里看到商忨朝, 他尽管震惊到无以复加,可事后稍一回想, 就看得出商忨朝应该是介意他的存在的。 这段时间他尽量避免出现在陆时川面前, 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想到这, 赵学名转脸对陆时川说:“对不起……不过, 商城主是不是误会了?” “没事。” 陆时川淡淡说。 今天这场戏,商忨朝也是知情的,否则对方的反应不会这么平平。 但赵学名仍然如芒在背。 他的坐姿保持笔挺,与陆时川之间的距离没再像之前一样暧昧。 陆时川看出他的不自在, 于是开口打断还在说个不停的年轻人,“好了, 散了吧。” 几人面面相觑,应声离开了。 陆时川浅饮一口杯里的酒,问身后的人:“这件事, 你们有什么看法。” 赵学名顺势回头看了一眼,后者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向谁发问, 于是忙从沙发后快步走到沙发前。 “这群人说得没错啊!少城主的能力在白虎城的年轻一辈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就算五大基地的人齐聚朱雀城,那也没可能把咱们少城主比下去啊!” 陆时川不置可否。 他的眼神在灯光下看得没那么清晰, 却还是让出声的人有些紧张。 但这份紧张来得出奇,为了压下心里的莫名情绪,这人也来不及再作他想, 直接提议道:“要我说啊,少城主不如主动出击,趁着这次出城,让其他基地的人也看看咱们白虎城的威风,好好在军部面前露个脸,让他们瞧一瞧,天底下可不只有一个商忨朝是强者!” “计鹏飞,住口!”赵学名假意发怒,以退为进,“你明知道城外那么危险,还要建议少城主到城外去,到底是什么居心?” 计鹏飞原本还有些犹豫,被赵学名这样一指责,他极快撇了撇下唇,是很不屑的模样,之后又自然回道:“副队长,你这句话说得就有点不对了。城外确实是危险,可有我们亲卫队在身边保驾护航,少城主能危险到哪里去?” 他显然是这支小队里真正能做主的人,话音落下,身旁就有不少人附和。 “再说了,”身旁有了支持者,计鹏飞脸上有得意一闪而过,“以少城主的能力,区区出一次城,又算得上什么?” 陆时川依旧没有开口。 他手中酒杯轻晃,晶莹剔透的酒液在灯光下闪烁着美丽的色泽。 计鹏飞以为他还在衡量得失,又劝:“这一次城主让少城主来朱雀城,为的不就是让少城主在率领大家对抗异兽潮的行动里大放异彩,让其他基地的人刮目相看吗!现在就有一个现场的机会摆在面前,咱们为什么不能利用?” 赵学名皱起眉头,还是不肯妥协,“城主说过,少城主这次在行动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出城。况且组建亲卫队的主要原因,是保护少城主的安全,你们这么做是本末倒置!总之这件事我绝不同意!” 计鹏飞心里火气大涨,他对身旁两个人使个眼色,然后才笑着说:“听这句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副队长能直接代替少城主做决定呢。“ 赵学名一惊,忙看向陆时川,“少城主,我不是……” “哎呀,副队长,”计鹏飞指使的两个人已经一左一右把他拉了起来,“你看,少城主今天心情也不错,你就不要总是败兴了嘛。少城主自然有他的考量,咱们哥几个还是去别处坐坐吧。” 赵学名被迫站了起来,他脸色不太好看,回脸转向陆时川时,对方却没有往这边看哪怕一眼,只对计鹏飞微抬下巴,“继续说。” 计鹏飞笑意更浓起来,“得嘞,少城主您看——” 赵学名皱着眉头,他还想说什么,身旁两人已经强行把他拉远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副队长,你这又是何必呢!少城主喜欢做什么,依着他就是了,你要是反着他来,说不定哪天惹了他不开心,这副队长的位置都难保,你说你说这些不入耳的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现在跟我们先避一避,等少城主忘了一茬儿,你们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到时候你要什么有什么,那才叫风光呢!” 赵学名脸色一僵。 他手上用力挣开两人,冷声说:“我自己走。” 两人对视一眼,随他去了。 赵学名离开之后,陆时川再听计鹏飞不停歇说了整整半个钟头,才在对方口干舌燥时说:“你的主意不错。” 计鹏飞松了口气。 陆时川如果再不给他一点反应,他都想骂娘了,“那少城主的意思是?” 陆时川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腿上轻点几次,他说:“你的主意不错,可你要怎么保证我的安全。” 计鹏飞心中冷笑。 他心道陆时川果然不愧是个贪生怕死的废物,身边有这么多高手保护还是缩手缩脚,但他表面还是恭恭敬敬,“这个少城主不用担心,到时候咱们抽调一些猎团的人手一起出城,反正陆氏猎团早晚都是少城主的,现在有用得到的地方,谅他们也不敢拒绝。” “嗯。” 陆时川把手里的酒杯放回桌上,他站起身,“传我的命令,从今天开始,你和赵学名一起,担任亲卫队的副队长。至于手下的人,你自己去挑,把名单交给队长核对后,跟我一起出城。” 计鹏飞惊喜交加! 这样一来,他的行动势必会更加顺利! 陆时川转身走过一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保护我的人,你要负责一一筛选,我不希望出任何差错。” 计鹏飞脸上的激动并不完全是假象,他挺胸抬头,“是,属下尊命!” 陆时川没再理会他,话落就继续往前走去。 不远处、被各个势力主事围在中间的商忨朝见到他的身影,不顾众人挽留,也把酒杯随手放在一旁走过侍者的托盘上,抬脚往一个偏僻的角落走去。 他气势冷厉,眼神慑人,只一个背影也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无情,所以见他离开的意思这样断然,就没有人再试图去惹他不快。 陆时川脚下的步子从善如流做出细微变化。 商忨朝先拐进偏僻角落旁的走廊。 陆时川没有迟到太久。 但在他身后,没有看到商忨朝在附近的赵学名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西装,想了想,也抬脚走了过来。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陆时川走近商忨朝的时候, 后者背对着他。 “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陆时川的声音,商忨朝转过身。 他脸色如常, “没什么,外面太吵了, 我想和你单独在一起。” “如果你不喜欢这里, 回去也好。” “你还在这里, 我不想回去。” 忽地, 商忨朝眼神微动。 不等陆时川察觉到什么,他上前几步,抬手拥住陆时川的腰背,“陪我一会儿, 可以吗?” 在公共场合,陆时川对这样亲密的接触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正要开口, 就听见商忨朝又说:“我刚才看到,你和赵学名坐在一起。” 语气也和平常没有太大差别。 但陆时川听出了这冷冽声音里细微的委屈。 他按在商忨朝侧腰的手顿了顿,“不要多想, ”提起这个话题,他手上的力道微松, 没再打算把人推开,“你知道这只是做戏。” 商忨朝对陆时川情绪的变化一向感知敏锐,他立刻发现了对方不太明显的纵容, 双臂于是又紧了紧,“所以,”说话时他抬眼看向拐角处倏然顿住的人形阴影, “你对赵学名真的一丁点的感觉都没有?” “嗯。”陆时川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如果你真的介意,事情结束后我会把他调离。” 阴影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商忨朝看向阴影的眼神冷峭。 听完陆时川的回答,他唇边弧度微翘,接着松开了手,“看来我们有了一位客人。” 陆时川看他一眼。 商忨朝一脸沉着,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赵学名这时拐过弯走过来,他脸上挂着笑,但笑得勉强,“我是来送衣服的,”他把叠好的西装递给过来,“对不起,我没有打扰你们的意思。” 商忨朝抬手接过他手里的西装,随手搭在小臂,“这里是宴会厅,赵先生想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 赵学名没有勇气和商忨朝鹰隼一般锋锐的眼神对视,又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眶发烫,就低头别过了脸,“对不起,”他哑声再道了一次歉,“我马上离开。”然后就转过身去。 商忨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若无其事回过身面对着陆时川,他没有把外套给陆时川再穿上,“这衣服上好像有点脏了,反正回去也是坐车,就别穿了。” 陆时川听他把话说完,才淡声开口:“这样可以满意了吗。” 商忨朝一怔。 他收拢五指,假作不经意地移开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是陆时川抬手就能把人扯进怀里的接近,看出商忨朝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于是在说话之前先抚上对方脸颊,低头吻住了那双微抿的薄唇。 商忨朝立刻给出热情的回应。 一吻过后,陆时川说:“不必在意赵学名,除你以外,我身边没有旁人。” 商忨朝的唇染上暧昧的光泽。 陆时川难得的主动,让他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不过他还保留着理智,“我那么做,你没有生气吗?” 他指的是在赵学名面前说出那番话的事,陆时川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为什么生气,”陆时川看他一眼,“你说的只是实话。” 话落,两人都听到场内隐约传来魏昭阳的声音。 陆时川凝神听了几秒,抬手在商忨朝后腰轻拍,“站好。宴会马上开始,出去吧。” 商忨朝却贴得更紧,他毫无遮掩的意思,“可是我硬了。” 他分不清是陆时川主动的那个吻让他情|动,还是陆时川总能随口说出的、不是情话的情话更醉人。 陆时川稍稍蹙眉。 商忨朝知道他即将要说的话一定不再是情话了,就先一步打断他,“你刚才和赵学名坐得那么近,你知不知道我看到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这句话说得很有目的性。 陆时川沉默片刻,问他:“你想说什么。” 商忨朝目的明确,“你不该补偿我吗?” “这件事回去再说。” 陆时川没再听到魏昭阳的声音,但现在已经接近开场时间,他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 商忨朝没有松手,他倾身吻向陆时川,“那你总要给我一点利息——” “商——呃,”魏昭阳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拐角,她一转身就看见这副场景,惊得僵在原地,再开口就有些磕绊,“商城主,我,是宴会马上开始了……” 她先前只以为这两人在角落里说些悄悄话,毕竟有赵学名在前,她根本没觉得需要回避。 然而她意识到自己错了。 错得很离谱。 她完全低估了热恋中的人的争分夺秒的冲动。 “那个,那个谁,赵学名告诉我你们在这里,我,你们……” 她的话让商忨朝脸色发黑。 赵学名,又是赵学名! 老丁在她身后,余光瞥到一眼就赶紧转身把跟来的一众大小官员全都推了回去。 魏昭阳也顺势倒退一步,等不相干的人走远,她才干笑一声,破尴尬地说:“年轻人嘛,我理解,你们继续,其实时间不着急……” 商忨朝已经松开了手。 他知道陆时川很注重仪表和规矩,很少在人前有多余的举动。 这次被魏昭阳看见,他也没有想到。 他不知道陆时川会不会因此动怒。 “你……” 陆时川往前走了一步,错过了商忨朝的没有问出口的话。 他对还没来得及离开的魏昭阳说:“一起走吧。” 魏昭阳:“……” 她只看一次商忨朝此刻的神情,就已经足够后悔了,心里更暗暗发苦,很担心以后和玄武城的合作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再懊恼也于事无补,她只能收拾好心情,为接下来的宴会做准备。 三人一同回到场内。 魏昭阳和老丁陪着陆时川和商忨朝坐在一桌,四人两两相对。 落座之后,商忨朝几次去看陆时川的脸色,都看不出陆时川真正的情绪。 直到魏昭阳上台致辞,他终于问道:“你生气了吗?” “嗯?” 商忨朝说:“我不是故意让你出丑,我没有想过那里会有别人过去。” 陆时川有些意外商忨朝还在介怀这件事,“我没有生气。生气不是那么轻易的事,你没必要总是问我。” 商忨朝收紧着的五指微松。 陆时川侧过脸看他,再加一句,“况且,你也没有让我出丑。” 商忨朝猛地转眼和他对视。 只这一句简单的话,让商忨朝渐渐感觉到,有丝丝缕缕源源不断地甜蜜和暖意在体内蔓延,有蠢蠢欲动的酥痒萦绕心间。 融入四肢百骸的感动最终化为一句话: “我想吻你。” “不要任性。”陆时川转回脸看向台上,侧脸冷峻,“还有,既然知道这件事不该做,我希望你能把它记住。” 商忨朝:“……” 心里的暖意霎时间如潮退去。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在陆时川和商忨朝对话期间, 魏昭阳已经说出了举办这次宴会的主要原因。 “……大家都知道,黑色扶堇危险性很高, 也是第一个进化成异兽王的植物系异兽,我们要对付它, 必须要掌握它的方位, 和了解它二次变异的能力究竟会有多少增强。” 停顿片刻给所有人消化这句话的时间, 魏昭阳才继续说:“但这次出城并不需要和异兽潮正面交战, 需要的只是相关资料。”她的目光扫过全场,落在陆时川身上时有过短暂停留,“当然,这一次出城, 军部会提供军方目前最先进的探测技术,帮助大家尽快、尽可能安全的完成任务。” 台下鸦雀无声。 魏昭阳的话说得很轻巧。 不需要和异兽潮正面交战? 但即便是实力强大的高等猎团, 也是不敢轻易去独自接触异兽潮的。因为一旦遇到,那种数量的异兽一拥而上,就根本没有交战与否的选择, 何况就算拼命逃跑,也不一定能逃出生天。 陆时川暂时没有表示。 他知道魏昭阳还有一些底牌没有亮出来。 果然, 很快老丁从一侧上台,他在魏昭阳耳边说了句什么,后者听完才点了点头。 台下渐渐有了交头接耳的声音。 老丁说过话之后没有下去, 他退后两步到一旁阴影底下,好像还在查阅着什么。 魏昭阳没再关注他的去向,只说:“中央基地托我带给大家一个好消息。” 她口中的中央基地, 就是末世到来之后最先建起的基地,也是当时唯一一个能够容纳平民的基地,可以称得上是由军部统辖的、末世中的最后一片净土。 而其余的补给站,实际上只是各大猎团的专属休息区。 中央基地发展迅速,经过几次扩建,已经规模很大,容纳再多平民也绰绰有余,如果不是三十年前的那次巨型异兽潮险些攻破生活区城墙,军部也不会被迫提前开启四方基地计划。 不过现如今即便大多数平民都已经转移到新的基地中,旧的中央基地仍然是大部分人向往的地方。只是那里已经成为了各个行业顶尖人才的聚集地。 这一次中央基地会有好消息,想必又是相关人才研究出了什么新的东西。 陆时川正要细想,身后已经有人等不及问出了声。 “魏城主,你就别卖关子了,军部有什么好消息?” “是啊,城主倒是快说啊!” 魏城主笑了笑,她抬手虚按,“大家稍安勿躁。这个好消息,其实是一个技能。是有关于治疗系异能者的。” 台下谈论的声音更大了。 但魏昭阳的声音从宴会厅的四面八方传来,轻松压住了场内的喧闹,“中央基地有治疗系的前辈,研究出了一个可以隐蔽气息的方法,用这个方法,出城之后就不会被异兽感知到。” 众人一片哗然。 众所周知,猎团出城捕猎所遇到的最大危险,很多时候都来自于高等级异兽的反向捕杀,而高等级异兽之所以能够早早埋伏在暗中伺机而动,所依靠的就是它们极其敏锐的感知。 如果治疗系异能者真的能够学到这个方法,那么以后猎团在出城期间,受到的损失将大幅度减少。 “不过可惜的是,”魏昭阳对台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军部的意思是,这项技能,只能由五级及五级以上的治疗系异能者才有机会学成。” 这个补充浇灭了在场半数人的心思。 治疗系异能者本来就稀缺,五级以上的限制更加苛刻,能够参加这场宴会的,都是各个基地有名有姓的猎团,可还是有很多没能满足这个条件。 “魏城主,五级以上?现在我们猎团里连四级治疗系异能者都要当祖宗供着,上哪儿去给你找一个五级的啊,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弟兄吗!” “是啊,四级的成不成,只差一级而已,效果差一点也没关系!” “……” 魏昭阳解释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这是中央基地下达的消息,我没有权利调整,而且这项内容是因为这次出城的原因才提前公布,再过一天,你们也可以到中央基地的星网查看通知。再说了,中央基地的前辈再三强调,五级是最基础的等级,就算达到五级,他也不能保证能够百分之百学会这项技能……” 这一次,等级较高的猎团都没有发言。他们是能够找出一个五级治疗系异能者的。 而陆时川和商忨朝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不过,听到魏昭阳说出的这个消息,陆时川想到了一个人。 他转眼看向白虎城的猎团。 其中专属于他的亲卫队甚至坐在陆氏猎团之前,赵学名和计鹏飞一左一右坐在队长身侧。 计鹏飞不经意对上陆时川冷漠的墨色眸子,忙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么长时间没有听到陆时川主动请缨,他已经有点着急了,担心如果错过了这一次,说不定到了异兽潮真正到来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陆时川的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了坐在后一桌的季锐身上。 似乎察觉到什么,原本一直低着头出神的季锐倏地抬起了脸。 然而陆时川已经收回了视线。 他看向商忨朝,“拿开。” 商忨朝神色从容,移开了按在陆时川大腿上的手,“你和我坐得太近,我看错了。”话落,掌心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他试图转移话题,“听,魏城主有话要说。” “……事情就是这样,这一次出城不限名额,我也不会强迫大家报名,全凭自愿。”魏昭阳说着,对身后老丁打个手势,“如果有这方面的意愿,现在大家面前展示的面板,浏览过上面的内容后就可以自由选择。不想参加的话,直接关闭面板就好。” 陆时川正划动面板到最后一项,忽然听到商忨朝说:“你帮我选一下。” “选什么。” 商忨朝指了指确认参加的选项,“这个。” 陆时川看了一眼,“这次活动你可以选择不参加——” 商忨朝固执己见,“我会和你一起去。你选就是了。” 陆时川见他态度坚定,也没有再劝,随手帮他点下了确认。 “啊!”台上魏昭阳立刻收到反馈,“已经有人报名了,让我看看是哪位团长——”说到这她已经看到了报名者资料,“商氏猎团,原来是商城主亲自报名,真让人意外!” 其实她一点也不意外,只是要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罢了。 议论声果然嗡嗡响动:“商城主?商城主为什么要出城?不是说商氏猎团从不参加探测类型的任务吗?” 场内所有人的视线同时转向商忨朝。 商忨朝早有准备。 他语气冷冽,但声音不大,像是只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看来少城主和我坐得太近了,点错了屏幕。” 但在场都是异能者。 所有人都听清了他的这句话。 魏昭阳的笑又僵在脸上:“……” 众人却把矛头纷纷转向陆时川,“真卑鄙啊……” 陆时川没有理会商忨朝,他很快也确定了选择。 “啊!”台上魏昭阳再次收到反馈,“又有人报名了,让我看看——陆氏猎团,是白虎城的少城主!” 这次的议论声轻了许多: “那个少城主?他不是异能才三级吗,听说是个游手好闲的主,他去城外凑什么热闹?” “可能是点错了商城主的屏幕,恼羞成怒吧。” “说的有道理……” 魏城主假装没听见,她转而问商忨朝,“商城主既然是被点错了面板,那这次出城的行动,商氏猎团还要参加吗?” 商忨朝很冷酷,“商氏猎团已经报了名,去一次有何不可。” 魏城主眼角微抽:“……” 她身后的老丁也一脸复杂。 商忨朝对旁人的想法并不在意,他看向陆时川,“这里已经结束了。” “嗯。” “那,我们回酒店吧?”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陆时川和商忨朝提前退场, 但场内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其他人都并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一个让商忨朝觉得无比充实的一夜慢慢过去。 第二天一早, 两人又是一同出现在城门口。 下车之前陆时川看了一眼商忨朝,“不舒服就不必去了。” “我没有不舒服。”商忨朝的言行举止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 他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就转而再强调一次之前说过的话, “你的通讯频道不要关, 我想一直听到你这边的情况。如果你有危险,我可以第一时间赶到。” “嗯。” 商忨朝看着陆时川下车,捻了捻指尖。 通讯没有关闭,他能清楚地听见陆时川下车后的声音。 “少城主, ”是赵学名的声音,“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陆时川脚步没停, 他回了另一句话,“让季锐到我这里来。他和我一起走。” 听到这个名字,赵学名愣了愣, “季锐?”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对不起, 我不该多问的,我马上让他过来。” 陆时川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去吧。” 季锐是双系异能者的消息, 虽然很快就不再是一个秘密,但现在暂时还没有太多人知道。 两人对话过后,陆时川坐进车内。 再过不久, 季锐跟着赵学名匆忙赶了过来。 陆时川示意赵学名也留下。 这时他才通知车队已经准备就绪。 魏昭阳见状,下令打开了城门。 所有猎团出城后,分为数支队伍分路往不同方向往前。 其中以陆氏猎团和商氏猎团实力最强,所以直面西方,只稍稍错开一些,过了半个小时的车程,两者之间的距离才渐渐拉大。 陆时川身为陆氏猎团的继承人,他所在的能源车被牢牢护在正中。 尽管离异兽潮聚集的地点还很远,可被陆泰和耳提面命过的亲卫队队长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时不时会请军部派来的特殊技术人员,检测周围是否有异动。也顺便是想试一试,昨晚魏昭阳说的这个新型探测技术究竟有没有用。 不过一路走来,风平浪静,连一只异兽也没有遇到过。 车内,陆时川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看向了面前的两个人。 季锐和赵学名正襟危坐,两人同样拘谨。 “学会了吗。” 赵学名还有些茫然,季锐已经抿唇点了点头,“学会了。”他说,“中央基地研究出的这个技巧并不难,可是我的等级有限,所以维持的时间是有效期的。” 闻言,陆时川指尖在腿上轻点,“不费力的前提下,可以维持多久。” 季锐想了想,给出一个数据,“大概三个小时。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延长到五个小时左右,不过会很费力。” 赵学名终于听出了他们在讨论什么。 他看向季锐的眼神带着难以置信,“可你,你的异能不是水系吗?” 季锐也看他一眼,“抱歉,我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可以修炼两种异能。” 赵学名张了张嘴,他在这之前从没见过双系异能者,“所以,你的另一种异能,是治疗系……” 季锐再次点了点头。 陆时川在赵学名问完两个问题之后,才继续对季锐说:“依你看来,这个掩藏气息的技巧,有没有修改的余地。” 季锐皱着眉说:“我不是很明白……” “少城主的意思是,”赵学名却很灵光,他眼睛一亮,“让掩藏气息变成放大气息!” 掩藏气息的技巧只能由治疗系异能者亲手操作,而且一次同时最多只能对五个人使用,非常费时费力,但如果想要在这其中做手脚,也不会轻易被看出端倪。 如果能用这个办法对付计鹏飞等人,会大有帮助。 陆时川正是这个意思。 早在昨晚在宴会上听魏昭阳提起这项技能,他就有了这个想法,不过当时商忨朝提出想走,加上这次出城的行动时间是两天,这件事就没必要着急,他就没有在当晚打扰季锐。 “放大气息?”季锐讶然,他顺着这么思路想了半晌,才勉强说:“我觉得,应该可行……” 陆时川说:“距离休息区还有一个小时,如果可行,就在这个时间内想出方案。” 季锐在红枫林餐厅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要作出点独一无二的成绩证明自己,他想让陆时川对他刮目相看,这个技巧就是第一步,“好,我一定会的!” 赵学名也跃跃欲试。 他虽然不是治疗系异能者,但他昨天对着那个技巧研究了一夜,也有些理论知识,就主动提出帮忙,“我来帮你记录吧,反正我也没事可做。” “好!” 两人再说了什么,陆时川没再关注。 他阖了眼休息。 能源车再继续向前行驶了五十多分钟,他听到车厢内响起一声惊呼。 是赵学名的声音,还带着笑意,“太浓了,连我都能闻到一股味道,何况是异兽,快收起来一点儿。” 陆时川缓缓睁开双眸,正看见季锐还在试图调整身上的气息。 赵学名先看到他已经醒过来,就主动开口汇报进度:“少城主,季锐说您的想法是可行,只不过他还不能精确处理好这个平衡,如果现在就用的话,可能会露出破绽。” “没关系。”陆时川接过他递来的水,浅饮一口润了喉,才说,“如果可行,就到能够熟练操作之后再用。” 季锐神色坚毅,“我会尽快上手,不会耽误少城主的正事。” 陆时川转脸向赵学名,“接下来你要做的,是让计鹏飞知道季锐的治疗能力。不要做得太刻意,别让他起疑心。” 赵学名说:“我明白了。” 能源车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缓缓停了。 赵学名往外看了一眼,“休息区到了,少城主要去餐厅用餐吗?” 陆时川还没说话,左耳的微型接收器里传来商忨朝的声音。 “我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不了,让工作人员把午餐送过来吧。” 赵学名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了一句:“好的。”然后和季锐一起下了车。 车门重新合上。 商忨朝的声音又透过接收器传进陆时川的左耳。 “我想你了。” 陆时川淡淡说:“不出意外,两天之后你和我会在朱雀城汇合。” “可我已经在想你了。” 陆时川沉默片晌。 商忨朝顺势发来一个视频通讯请求。 陆时川点选了同意,商忨朝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了对面。 他也坐在车里,身旁同样没有人,“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有一句。” 商忨朝不动声色挺直后背。 他表面十分镇定,仿佛这个答案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有语气透露出点滴急切,“是什么?” 陆时川说:“从今天开始,你要禁欲。” 商忨朝:“……” 他脸色黑成锅底。 又是禁欲。 等等,哪里来的又字。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赵学名头脑灵活, 只在休息区待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想出了办法让计鹏飞相信季锐。 事后陆时川没有刻意去问, 但看计鹏飞对赵学名警惕的样子,也大概能猜出个中缘由。 到了下午, 季锐担心陆时川会有所误会, 还特意来解释了一番。 他说的话, 和陆时川的猜测相差不远。 “……今天是赵副队装作说漏嘴, 故意在计鹏飞附近和我聊起治疗系异能的事,当时计鹏飞没有直接来找我,而是等我和赵副队分开之后才提出想请我帮忙。”季锐说,“赵副队叮嘱过我, 让我不要立刻答应,所以我是等他开了更好的条件之后才同意的。” 陆时川的亲卫队没有专属的治疗系异能者, 陆氏猎团倒是有两位,只是猎团人多,根本不可能做到不间断为计鹏飞等人掩盖气息。 眼看离异兽潮越来越近, 他们当然不肯错过季锐这个五级治疗系异能者。 虽说计鹏飞一开始也有些起疑。 可一方面,这个消息是他偷听到的;另一方面, 季锐三番两次拒绝他的态度不似作假,为了高额好处才肯同意帮忙也是千真万确。 尤其是第二点。 在计鹏飞看来,像赵学名和季锐这样、会和陆时川坐同一辆能源车的人, 都是一路货色,那就是为了利益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试问连身体都可以出卖,那还有什么是不能用钱收买的。 不过即便如此, 计鹏飞还是没有彻底相信季锐。 正巧,他有一个手下,身上遮掩气息的时效已经过去,还没有轮得上陆氏猎团那边定下的顺序,见季锐答应之后,就拿这个属下先做了实验。 季锐说:“我记得少城主说过,要先取得计鹏飞的信任,所以这一次我用了正确的技巧,但时间上做了改动,和陆氏猎团的前辈一样,都是两个小时。” 计鹏飞确实因此渐渐放下了警惕。 “很好。”陆时川抬眸扫过车窗外,看了看天色,“算好时间,天黑之后全部替换。” 他们已经越来越接近异兽潮,而且,在陆时川的有意引导下,这支队伍的前进方向正对黑色扶堇。 天黑之后,不仅是大部分异兽的活动时间,也是即将冲入黑色扶堇攻击范围的时间。 季锐不知道陆时川的打算,可还是毫不犹豫就点头,“是!” 不久后他下了车,陆时川听到接收器里响起商忨朝的声音。 “你要开始行动了吗?”他说,“我去帮你吧。” 陆时川这次没有直接拒绝,他转而说:“我记得叶景生和你同行,他不会反对你离开猎团吗。” 闻言,商忨朝漆黑眸子看向对面。 刚刚上车的叶景生:“……” 为了能听到陆时川这边的动静,商忨朝一直是把声音放到最大。 但叶景生宁愿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昨天的晚宴上他发现了商忨朝的举动有些异常,就难免有些猜测。紧接着在散场的时候,他不小心听到了魏昭阳和老丁的谈话。 当时隔得稍远,他听得不是很真切,只听到“狗男男”“年轻了不起”等等这类莫名其妙的词汇,于是就住脚想听得更仔细一些。却没料到竟然会从那两位口中得知了这么不可思议的消息。 陆时川竟然和商忨朝是那种关系。 想到这,叶景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商忨朝。 对方轮廓分明的面庞是十分凌厉的英俊,心也是钢铁浇筑一般的冷硬,不知道曾多少次让恋慕商忨朝的叶慕白黯然神伤。 可现在仅仅听到陆时川的声音,他才知道,原来这张向来冷酷到近乎无情的脸上,也能够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叶景生垂下视线,敛去了一双桃花眼里的落寞。 商忨朝没有分出任何一丝心神放在旁人身上,冷冷看过叶景生,他回答了陆时川的话:“他不会反对的。” 陆时川提醒他,“不要太招摇。” 商忨朝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知道。” 征得了陆时川的同意,他立刻连接两人的坐标,然后对叶景生说,“去给我秘密安排一辆车,我要单独离开。我离开的消息,在猎团里不允许有你之外的人知道,明白吗。” 叶景生抬脸时面带笑意,“明白了。” 没过多久,商氏猎团里飞速冲出一辆能源车,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有人好奇地问了一句,旁边很快有人回:“好像是去勘测地形吧,不太清楚……” 已经离开的商忨朝对这些问题需要怎么处理已经不再关注。 他把猎团的事物全权交给了叶景生处理,就暂时把叶景生从屏蔽人名单中解锁。接着,他开启了能源车的自动驾驶功能,之后再给陆时川发送了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 “下一个休息区,我们就能见面了。”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过了五点, 天色渐渐昏暗。 当陆氏猎团的车队缓缓驶入休息区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没入地底。 陆时川从车上下来。 他站在广场, 但清楚地看见不远处的酒店门口有一道人影一晃而过。 一旁的赵学名没有注意到,他只问:“少城主, 我们今晚什么时候出发?” 计鹏飞也在他身边。 这次他们出城是为了查探黑色扶堇的具体方位, 所以没有多少时间用来休息。 原本碍于异兽喜欢在黑夜行动, 异能者通常不会在晚上外出, 不过现在有了中央基地研究出的新技能可以掩盖气息,众人都做好了一夜不睡的准备。 陆时川没有去看赵学名,他对计鹏飞说:“通知下去,两个小时之后, 所有人必须出发。” 计鹏飞暗自得意。 他以为赵学名在晚宴时的举动惹恼了陆时川,就觉得陆时川转而看重他, 是理所应当的事,“是,少城主!” “还有, ”陆时川说,“这两个小时, 你把队伍重新编制。” 计鹏飞一愣,“重新编制?”他担心陆时川看出了什么,想把他的队伍打散, “少城主,为什么要重新——” 陆时川抬眼看他。 分明不是太可怕的神情,可那双在黑夜里泛着淡淡光芒的双眸却让计鹏飞莫名心头发寒, 他下意识住了嘴。 过后他又觉得自己实在太窝囊了,一个区区三级的异能者,有什么好怕的! 陆时川对计鹏飞的心理活动毫无兴趣,他继续说:“把队伍分成两队,分头行动。其中一队由你亲自指挥,负责保护我的安全,另一队,”他扫过赵学名,“让原来的队长带队吧。” 赵学名很有眼力见。 闻言他装作强忍难过的样子,攥着拳说:“少城主不让我陪在你身边吗?” 计鹏飞在晚宴的时候就看出来,赵学名对陆时川可能真的有些感情,否则也不会一直阻止陆时川出城。 想到这,他笑着出声道:“赵副队长难道是对我不放心?还是想质疑少城主的决定?” 赵学名脸色微变,他连忙说:“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计鹏飞抬手摸了摸鼻子,遮住嘴角不屑的冷笑,语气还算和善,但话里的意思却没有那么好心了,“有没有这个意思,当然只有赵副队长自己知道了,我也是胡乱这么一猜罢了。” 他可不想再让一个关心陆时川安全的人跟在身边,要是破坏了他的计划,到时候回了白虎城,陆泽昶那边他也不好交代。 赵学名气急,“你——!” “好了,”陆时川抬手止住两人对话,“不要吵了,就按照我说得办。至于你,”他看向赵学名,“不用再跟着我了。” “可是——”赵学名狠狠瞪了一眼计鹏飞,他深吸一口气,忽然说,“好,少城主既然不让我和你同行,那我想要一个人。” “谁。” “季锐。” 计鹏飞心里一慌。 已经入了夜,在休息区内昏暗的广场,他看不太清陆时川的神情,只下意识脱口反对:“不行!” 季锐是五级治疗系异能者,如果没了他,在夜里出城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计鹏飞正要向陆时川解释这件事,毕竟陆时川一直最在意的就是安全问题,想留下季锐应该不是难事。 但赵学名这时冷哼道:“怎么,那现在又轮到你为少城主做决定了吗?” 计鹏飞一听这句话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见陆时川说:“想要就带走,不要再拿这些事来烦我。” 计鹏飞讪讪道:“少城主明鉴,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 他自知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再多说只能越描越黑,就在陆时川转身之后抢先一步离开。 身后的事陆时川没再理会,他抬脚往酒店的方向走了过去。 跨入酒店大门之后,他左耳的接收器里传来商忨朝的声音。 “房间号是1206。” 陆时川顿了顿,“只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会在酒店二楼的餐厅用餐。你如果想睡一会儿,时间到了下楼找我。” 商忨朝:“……” 他的沉默维持了好一阵子,然后才说:“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小时,不是来找你吃饭的。” 陆时川已经走近电梯,“我希望你还能记得我说过的话。” 商忨朝:“……” 他当然记得,但他假装不记得,“你到楼上来,我让人送餐上来。”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陆时川举步跨进去,他正要再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微带气喘的声音。 “等等!”这声音由远及近,很快跑到电梯门前,“少城主,等等我!” 有人在侧,陆时川单方面结束了这次对话。 商忨朝即便对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心生恼怒,可他知道陆时川绝不会在人前跟他谈论一些——他想谈论的事。 可紧接着,他听到这道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少城主,您今天怎么一个人到酒店里来,赵副队长没有跟您一起吗?” 这句话让商忨朝皱起眉头,他觉得有点古怪。 这人话音刚落,没等陆时川回应就第三次开口,“我听说您和赵副队长产生了一些误会,您已经不打算让他跟在您身边了,是吗?” “不如,今晚我来陪着您吧?” 商忨朝骤然起身! 房间内无风自动,冰雪的寒意眨眼在房间内蔓延,怒气更宛如火上浇油般在胸膛内翻涌。 他闪身来到门前,随手用的力气险些把门框拔脱。 这一刻,商忨朝全然忘了这个房间的作用,只踩着一朵又一朵冰绽的蛛裂痕迹往前走去。 “不行!”他不忘咬牙对陆时川说,“你不准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商城主:这不是一个有男朋友的人应该有的待遇!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商忨朝迅速来到二楼, 进餐厅的时候他问:“你在哪?” 陆时川和他的通讯一直没有断过,“一直往里走。” 商忨朝于是没有理会迎上前来的侍者, 直接往餐厅内部走去。 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速度的侍者连忙说:“这位先生,不好意思, 这里面——” 商忨朝心里正不耐, 当然没有心思理会侍者的介绍, 他连头也没有回, 随手把人挥退一旁,“我来这里找人。” 侍者职责所在,还是不肯放他进去,“可您也要跟我核对一下——” 商忨朝冷声打断他:“滚开。” 见状, 侍者冷冷一笑,“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随便什么人也敢撒野吗?!”他不知道按下了一个什么按钮,说话掷地有声,“除非你跟我核对过信息, 否则别想再往前走一步!” 话落,有四个人高马大、身穿黑色练功服的男人从身后走了过来。他们是五级巅峰异能者, 这个酒店特意聘请的保镖。 餐厅内正在吃饭的寥寥几个客人纷纷转过脸,想要看一看是哪个想上门闹事。 侍者还在说:“我劝你乖乖听我的话,否则——” 商忨朝周身寒气一再高涨。 他终于住了脚。 侍者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但看到商忨朝停下, 他以为是对方终于妥协,“早这么配合不就行了,不过现在你要跟我去一趟一楼, 如实交代你闯进来究竟是——” 商忨朝回身过来,一双漆黑冷冽的双眸中透着锋锐寒芒,他举步向前,再平常不过的一脚落下,脚前的地砖寸寸龟裂,迎风而起! 四个保镖猛喝上前,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商忨朝扬起的冰冷风雪尽数捆作一团,连反抗都没有就狠狠摔在地上! 商忨朝再开口时,嗓音仿佛裹着冰雪,“我来找人。” 侍者看见自家向来无往不利的保镖兄弟麻袋似的被捆在一起,顿时面露惊愕。 他的成竹在胸已经不见,闻言更欲哭无泪,心想您这是砸场子还是来找人,可面对着商忨朝这双冷酷无情的眼睛,他只好咽了咽口水,“您请便……” 商忨朝手掌翻转,掌风将身前狼狈推个干净,才重新转身—— 然而他身形一顿。 陆时川正站在不远处。 见到这个熟悉的身影,商忨朝紧攥的拳倏地松开。 他微微错开视线,“你怎么出来了。” 陆时川先对侍者说:“这里的损失,记在我的账上。” 侍者忙先致谢,然后又急忙道歉,“我不知道这位先生是来找您的,实在对不起!” 陆时川看了一眼商忨朝。 后者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走近后,两人并肩走到远离餐厅大堂的另一小片更安静雅致的区域。 商忨朝先把所有布置尽收眼底,接着不动声色地问:“只有你一个人?” 陆时川知道他指的是谁,“这里是贵宾区,普通异能者如果没有受到邀请,没有资格在这里用餐。” 商忨朝才舒服了一些,“你特意到这里等我的吗?” “嗯。” 他们走到窗边位置面对面落座。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末世中最常见的风景。 毫无生气的焦黑土地和夜色融为一体,挂在暗沉幕布上的那一轮弯月,散着淡淡血色的光。 月光透过玻璃洒在两人面前的餐桌。 商忨朝先开口:“我来这里的消息,除了叶景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说,“也没有任何人认出我。开始行动之后,我会一直和你待在一起,除非必要,我不会动用异能。” 陆时川看向他。 商忨朝的脸被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双寒星似的眸子。 见陆时川看过来,他抬指摩挲着面具的边缘,“在人前,我都会戴着它,除了你以外,没有人会看到我的脸。” 陆时川:“离开休息区之后,你陪我留在车里,不需要在人前出现。” 侍者这时端了托盘进来。 “少城主,还有这位先生,今天实在不好意思,为了表达酒店的歉意,今天两位的用餐费用全免,”说完,侍者又对商忨朝微微欠身,“还有房间费用,也一并退还了,请您注意星网的信息提醒。” 他把托盘里的餐品放到桌上,“这是酒店的特供情侣套餐,两位请慢用。” 商忨朝稍稍坐正,他的视线往桌上扫过,“情侣套餐?” 侍者还记得他的厉害,回答时带着小心翼翼,“是的,如果您不喜欢,我可以再为您换一份。” 商忨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不用了,下去吧。没有特殊情况,不需要再过来。” “好的。” 侍者走后。 商忨朝拿起餐刀,他捻动指尖,好似不经意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有什么打算?” “嗯?” 商忨朝说:“就比如,这次击退异兽潮之后,你要回白虎城吗?” 陆时川抬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商忨朝垂下视线,转而说:“我最近时常会梦到一些古怪的画面,醒来后又记得不清楚,只记得梦里总是有你。” 这样的情况是在遇见陆时川之后才开始出现的。 “我在想,是不是我们以前见过?” 陆时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商忨朝说:“我总觉得,我该做点什么,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他的话听起来混乱无序。 实际上他内心深处也的确毫无头绪。 陆时川忽然放下手里的刀叉。 他按着桌面起身,另一只手轻易挑开了商忨朝脸上的面具,然后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吻住了眼前因为意外而微张的薄唇。 “唔——” 这个吻并不激烈热情。 吻毕,陆时川的指腹在面具之下的脸上拂过。 “既然不知道,就想清楚之后再告诉我。”他重新入座,淡声说,“吃饭吧。”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商忨朝沉默半晌。 他沉默地抬手把面具摘了下来, 然后沉默地望向陆时川。 陆时川正低头使用餐刀。 “我觉得,”商忨朝面无表情地建议, “你有必要上楼去休息一会。我们出城这么久,你应该还没有休息过吧。”语气是属于商城主的酷。 他的伪装成功极了。 于是陆时川说:“你困了就去睡吧, 我吃过东西还有事要做。” 商忨朝:“……” 他沉默地低头看了一眼。 意识到陆时川完全没有留下商量的余地, 他只好悄悄使用异能在指定部位降温。 之后他问:“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陆时川顺势把接下来的计划简单解释一遍, 然后说:“我会让季锐给你和我单独掩盖气息。”他顿了顿, “你要想清楚,到时候引来大批异兽,会很危险,你可以选择在周围接应, 没必要一定和我待在一起。” 商忨朝立刻拒绝了陆时川给出的第二个选择,“我一定要和你待在一起。”他眼神坚定, “我不想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却不在你的身边。” 陆时川心中微动。 这不是商忨朝第一次说出类似的话。 甚至,他不仅仅是只在这个世界听到过类似的话。 面前的这个人, 和他一样穿梭着时空。 可为什么拥有相同经历的人,商忨朝却不像他一样保留着记忆。 不过想到曾听到的, 系统突兀发出的两次警告,加上商忨朝刚才说的话——‘梦到一些古怪的画面’。 这是之前没有过的。 难道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同。 或者说,究竟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才会让他来到了这个显然不在系统计划之内的世界。 “怎么了?” 商忨朝的声音打断了陆时川的思绪。 “没什么。” 陆时川抬眼过去,只在对面那双点漆眸子里看到了一个人的倒影。 倒影就随着他的动作而动。 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陆时川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件事随你吧。注意安全。” 两人吃过晚餐,商忨朝重新戴上面具,和陆时川一起往外走去。 路过餐厅大堂时,工作人员还在紧急抢修地板。 商忨朝有意无意挡住陆时川的视线。 “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离开餐厅后,陆时川才说,“你知道我不会跟别人有过多牵扯。” 商忨朝转脸看向这张好似永远都淡漠如初的冷峻侧脸。 过了片刻,他忽然问:“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呢……” 陆时川没听出他的话有什么异常,“那就从今天开始知道。” 这个没有停顿思考就给出的答案,让商忨朝抿住薄唇。 这一刻他感觉到心底有无限的细微欣喜在胡乱涌动。 他总是对陆时川或许只随口说出的话毫无招架的能力。 于是他不由自主把埋藏的想法装作无意问了出来:“会有期限吗?你从此后不再和别人有牵扯……你会有一天不再想和我在一起吗?” 陆时川和他对视一次,语气依旧淡淡,“不会。” “如果没有意外,我会和你一起经历生老病死。” 商忨朝错觉心跳声穿破了胸膛。 面具之下的脸也在悄然之间被浓烈狂涨的情绪化解了冰霜。 他的唇在不自觉地扬起,他的眼里充满爱意。 正要说点什么,“你——” “少城主!” 自两人左侧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句没来得及出口的话。 商忨朝险些没有忍住杀人的冲动。 他嘴角的弧度倏地拉平,眼里的爱意全然化作锐利寒芒,冷冷往左侧看了过去。 空气几度扭曲着。 细小而近乎无形的冰锥在掌控者的掌心反复生成再消失—— 来人是计鹏飞,他还不知道自己正被动的在死与不死之间的边缘挣扎,“少城主,我可算找着您了!” “什么事。” 陆时川伸臂揽住商忨朝的腰身。 后者强忍怒火,立刻顺着他的力道横跨一步,姿态暧昧地嵌进他的怀里。 计鹏飞眼角微抽。 但先后有了赵学名和季锐,现在又来一个也见怪不怪了 他就对陆时川怀里的人视若不见,说起正事,“我不是有意来打扰您的休息时间,可是赵副队长那边您真的得管一管。明明季锐是亲卫队的治疗师,可现在他根本不让季锐给咱们这一队的人掩盖气息!这眼看就要开始行动了,他这样拦着季锐,分明是有意不想让咱们好过,到时候外出遇到了异兽,对少城主您的安全也有损害啊!” 他说话时的焦急不是完全作假。 这段时间,星网上已经有人发现这个掩盖气息的有效时间是可以叠加的,计鹏飞只想在有限时间内让季锐给他们小队的人叠加一次,也好在户外多一分安全。 陆时川只说:“带路。” 计鹏飞喜笑颜开,“好,您跟我来!” 到了地方,陆时川三言两语把这件事落实,再过半个小时,打发了计鹏飞之后,因为顾及没有暴露身份的商忨朝,他回了车里坐下。 出发之前季锐上来了一趟,给陆时川和商忨朝接连用了正确的方法,而且尽力做到了最好。 因为过度消耗异能,他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不过神采奕奕,眼神炯炯,“少城主,这件事是不是成了!” 陆时川扫过他掌心里换的第不知道多少块木晶,“辛苦你了。” “不辛苦。”季锐摇了摇头,“其实我的异能还有些提升了。可这都不重要,我想问,”他在对面坐得笔直,“我现在有为您所用的价值了吗?” 车厢内的温度陡然降低。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账! 最近加更真的身心疲惫,我准备下个月……让薛定谔回来……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季锐没能在车上留太久。 他最终是被车厢里莫名越来越低的气温冻下了车, 临走之前还提醒了一句:“少城主,现在的天气已经不需要再开冷气了, 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受凉。” 闻言, 从没察觉过异样的陆时川看了看商忨朝, 眼中有笑意昙花一现。 商忨朝面具下的脸如常冷酷, 耳后却悄悄红了。 季锐离开之后, 众人整顿完毕,开始列队往休息区外行驶。 陆时川正在查看地图,整支队伍都是根据他的指示往前进发。 行程过半,他们终于遇到了第一批小型异兽群, 计鹏飞在公共频道请示要不要开打。 “留几个人把这群异兽处理掉,其余人继续往前。” 计鹏飞于是把队伍中几个用来充数的队员留了下来。 这时他派出去探测情况的属下传回消息, 已经找到了合适行动的异兽群,他就赶在陆时川下令之前建议说:“少城主,既然前面有异兽出没, 再向前走说不定会和异兽潮有接触,不如我们绕行?” 陆时川看了一眼地图。 这里已经和黑色扶堇的方位非常接近, 不论计鹏飞想要去的是哪里,都没有什么区别。 “带路吧。” 计鹏飞心中暗喜。 他对身旁人打个眼色,几人马上在私人通讯频道发起了消息。 陆时川并没有看到另一边的动静, 但也能猜出大致。 他对商忨朝说:“准备好了吗。” 坐在私密性极好的能源车里,商忨朝脸上的面具早已经摘下来,闻言回道:“我不需要准备。就算真的遇到黑色扶堇, 我也不会输。”语气没有太大起伏,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商忨朝的强势与自信仿佛与生俱来。 而他也的确拥有这样的本钱。 黑色扶堇虽然正在经历二次变异、寻求着突破,但它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五级巅峰异兽,身为六级异能者的商忨朝对上它,胜负还未可知。 不过异兽潮之所以被忌惮,绝不是因为一个普通的六级异兽那么简单。 商忨朝当然知道这一点,因此又补充一句:“你放心,除非我死,我不会让任何事物伤害到你。” 陆时川的异能到如今还是四级,他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连续突破。 以这样的实力在异兽横行的野外实在捉襟见肘。 陆时川同意商忨朝过来支援,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可他绝没有让商忨朝拼命的打算。 听到这句话,他侧过脸看过去一眼,“这次的计划,目的是解决一个麻烦,不是同归于尽。你不要冲动做事。” 商忨朝伸手扣住他的五指,低声说:“你在关心我吗?”紧接着又说,“原来你也会关心我。” 陆时川已经收回视线,他阖眼靠着椅背休息,淡淡说:“别说傻话。” 莫名的,商忨朝为这四个字勾起了唇角。 他双眸中有华光流转,没再出声。 车厢内的安静没有持续太久。 计鹏飞按照属下传递的信息带着队伍赶路,很快惊扰了一群已经看不出变异之前是什么面目的凶狠异兽。 它们的眼睛里冒着血色诡异的戾色,踏着万分轻盈的步伐从公路两旁的树林中悄悄随着车队前奔! 陆时川的异能是精神系,他对异兽气息的感知,要比已经突破至六级的商忨朝更加敏锐,所以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周围的异动。 “来了。”他说,“第一批是三级异兽,至少二十只。” 话音落下,一只体型巨大的异兽从高处树枝一跃而下,轰然落地! “吼——!” 异兽的面目十分狰狞,满口利齿的嘴大张,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尖锐吼声!浑浊而粘稠的涎水随着音浪往外飞溅,附带的腐蚀毒性将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细小的坑洞。 它的两只前爪凶狠前扑,利爪就近挠向身侧的能源车! 公共频道里传来计鹏飞的怒吼,“全体备战!!” 得益于季锐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技巧,招惹来的异兽远比计鹏飞预计的强大,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公路两旁的树林里,源源不断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到众人耳畔。 眼见黑暗中闪烁着诡异血色的眸子越来越多,计鹏飞双手逐渐颤抖起来,“怎么回事?”他气急败坏地喊,“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异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只有陆时川所在的那辆能源车,依旧毫无动静,在一片惊惶之中格外惹眼。 计鹏飞狠狠攥拳。 在这种危难关头,他也来不及再多做思考,“算了!”他迫使自己尽量找回理智,但效果平平,尽管还没有开始战斗,可他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异兽越来越多了,我们就算能赢,也一定会损失惨重!不能和它们打起来,我们先走!” 说到这,他回头再看一眼陆时川的座驾,咬牙说:“撤!” 其余所有能源车同时启动,迅速掉头往来时的路撤退。没有任何人去掩护陆时川。 队伍里原本还有真正属于亲卫队的成员,已经被计鹏飞留在上一次的小型异兽群里,现在的所有人手,都是共同效力陆泽昶的,对于这一次和陆时川一起行动的原因,他们也心知肚明。 然而就在他们回撤的下一刻,陆时川的能源车缓缓动了起来,但前进的方向和计鹏飞截然相反。 看着地图上属于陆时川的坐标渐行渐远,计鹏飞忽然有一抹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不对劲……” 跟他同行的人愣了愣,“计队,有什么不对劲?” 计鹏飞摇着头,他胸膛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不对,不对……”他猛地回过脸,看向身后唯一一个车尾,“陆时川为什么——” “吼——!” 异兽的嚎叫打断了他的话! 轰然落地的声响接二连三地传来,地面也在颤抖! 计鹏飞看着车窗外宛如幽灵一般鬼魅的巨大身影,脸色骤然惨白,“完了……” 为了让这一次计划完成得万无一失,他把所有的兄弟都召集过来,为的就是让陆时川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现在他幡然醒悟。 这样一来,岂不是正好成全了陆时川的一网打尽? “全完了……” 他身旁的人还要再问。 但第一辆能源车的爆炸声蓦地响起—— 对于身后正在发生的一场屠杀,陆时川没有去看。 闻风而来的高等级异兽已经越来越多了,留在原地时间越久,就多一分危险,毕竟就算有商忨朝在,应付它们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至于计鹏飞等人,他们身上数十倍散发的人类气息,注定让他们无法躲过异兽的追杀。 商忨朝正打开能源车的天窗。 他随手解决身后跟来的异兽,然后问道:“接下来你想去哪儿? 猎猎风声滚进车厢,好似掺进了一丝血腥气。 商忨朝微微皱眉,再解决过一只不长眼的异兽,他把天窗重新合上。 陆时川在地图上标记了一个坐标,“不需要再去别的地方。回城吧。” 商忨朝假意沉思片晌。 他意有所指,“现在你没了后顾之忧,还是先去休息一段时间最好。” 陆时川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只说:“纵欲过度对身体没有好处。” 商忨朝:“……” 他为自己辩解,“遇到你之前,我从没找过伴侣,怎么算是纵欲过度。” 陆时川转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商忨朝被这双眸子注视,就稍稍偏开视线,冷冽嗓音听起来十分正经,“我以后会注意的,绝不过度。” 这样的保证陆时川听过无数遍了。 但眼前的这个人,不论在哪一个世界,都从没哪怕去想过遵守承诺。 在这个前提下,他的回答就显得分外无情起来,“这个问题,一周之后再谈。” 商忨朝:“……” 他不接受陆时川的□□,“你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决定时间了吗?” “那你想多久。” 商忨朝低头看表,“四个小时零五分。”是从休息区离开到目前的时间。 “嗯。”陆时川正在查阅星网信息,回应听起来有些敷衍,“你的意见很好。一周后再谈吧。” 商忨朝:“……” 他处在一种情绪爆发的边缘。 接下来的路程中,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直到四个小时零五分后。 住在同一个房间的陆时川和商忨朝在浴室偶遇。 看着蒸腾水气中属于陆时川的赤|裸脊梁,西装革履的商忨朝往前踏过一步。 听到动静,陆时川转过脸。 他眉间稍有拢起,“你进来做什么。” “我和你一起洗。” “出去。” “……” “不行,我的衣服湿了。”商忨朝语气沉稳,“这样出去我会生病。”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在休息区休整一夜, 陆时川没有即刻启程返回朱雀城。 时间到了下午,赵学名等人也陆续回到休息区。 他们早前都被陆时川指点过, 都没有太深入异兽潮,回来时没有伤亡。但其余猎团就没有这样的好运。 不过, 在末世中死于异兽的异能者每天都不知凡几, 众人早就习惯了生死, 对于这件事并没有太多在意, 反而纷纷讨论起这次行动的收获。 一个小时后,车队才再次出发。 商忨朝就坐在陆时川的车里,没有丝毫要回去的意思。 “猎团里还有叶景生在,”他说, “一次探测任务而已,不会出乱子的。” 陆时川对他留下也没有什么意见, 就不再多言。 车队回到朱雀城时已经入夜,但魏昭阳和老丁这两天以来一直等在城门口附近,听到动静, 他们两人很快迎了过去。 正看见商忨朝从陆时川的车上下来。 魏昭阳:“……” 她特意去确认了一下回城的猎团,的确是以陆氏猎团为首的队伍—— 蓦地, 她目光一顿。 回城的队伍在他们到来时已经全部从城门进来,可她此时还站在高处,能清楚看见车队全貌。 这时老丁也面露惊讶, “陆氏猎团,”他转脸和魏昭阳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一模一样的情绪, “是不是少了半数人?” 魏昭阳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她再看过去,恰巧望进从车内出来的陆时川的一双漆黑眸子里。 陆时川对她微一颔首,英俊的脸上冷淡疏离。 魏昭阳微怔。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见到陆时川,总觉得对方身上的气质发生了些许变化。 这种感觉来得没有道理。 “走吧。”回过神,魏昭阳对老丁说,“去听一听他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两人脚步稍快走了过去。 商忨朝脸上的面具早在休息区的时候就已经摘下,他下车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遮掩,周围已经有不少人都看到了他。 “商城主怎么和咱们少城主在一起?” “不清楚,不过看起来,他们关系好像挺好的……” 这句话就让周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因为没人认为商忨朝会和陆时川关系亲近。 直到魏昭阳两人走近,才开口打破了这种微妙的气氛。 “没想到商城主和少城主遇到了一起,”她刚才没有看到商氏猎团的踪迹,就没有提起这一茬,“你们应该都累坏了吧,需要先去休息吗?其余人都还没有回来,不如等人到齐之后再开始吧。” 陆时川不置可否。 商忨朝对这些更没有多少兴趣。 魏昭阳就当做他们默认了,回身对老丁打个手势。后者会意,有条不紊安排众人去了住处。 猎团一一离开,渐渐只留了他们三个人在原地。 这时魏昭阳才小心翼翼地问:“少城主,你们在城外,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陆时川看她一眼,“大型异兽群。” 尽管陆时川说得轻描淡写,但魏昭阳还是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看陆氏猎团的损失程度,就知道这个大型异兽群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想到这,她不禁几次去看陆时川的神情,试图在对方惯常冷峻的侧脸看出任何强撑的痕迹。 可惜她没能如愿。 不论什么时候,她从陆时川的脸上都只能看到始终如初的沉稳,那双冷漠的漆黑色双眸中也全然是莫测的深邃。 再往前走了几步,魏昭阳第五次转脸看向陆时川—— 忍无可忍地商忨朝跨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冷声说:“魏城主,还有事吗。” 魏昭阳:“……” 她感受到冷冽的寒风在脸上肆意的刮擦,就有心想解释她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 “天色不早,”可商忨朝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和时川还需要休息。” 魏昭阳讪讪道:“商城主说的是,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识趣地住了脚。 商忨朝和陆时川并肩回了酒店。 回到房间。 商忨朝原本还想故技再重施,“你要去——” 但陆时川在他说话时收到了一个视频通讯请求。 商忨朝皱了皱眉,险些抑制不住浓浓躁气,“是谁?” 陆时川点开请求详情,有些意外,“家里的管家。” 他点选了接受通讯,管家的身影立刻显现在面前。 对方脸上还挂着显而易见的焦急,见到陆时川后开门见山,“少主,团长他中毒了!” 中毒? 这是在原主的记忆中不存在的剧情。 “怎么回事。” 管家一五一十把事情简单解释一遍。 事情发生在今天下午,陆泰和和平常一样,吃过饭之后到花园里练拳,可没想到练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忽然腹痛不止,浑身虚汗不断,没过多久竟然昏了过去。 经过诊治,医生确认他是中了从异兽身上提取的浓缩毒素。所幸很少有人知道,这种毒素会因为外部、例如剧烈运动等原因而提前发作。 陆泰和练拳的习惯算是救了他自己一命,否则按照毒素的正常发作时间,足以让他在夜深人静、周围没人时悄无声息地毒发身亡。 “调查出结果了吗。” 管家摇了摇头,“还没有,厨房的监测信号被屏蔽,想要恢复正常,还需要一段时间。” 闻言,陆时川已经猜到了对陆泰和下手的人是谁。 能够对陆泰和的住处下手,整个白虎城也没有几个。加上陆泰和中毒的时间这样凑巧,他没有理由不去怀疑陆泽昶。 “父亲怎么样了。” “治疗这种毒素,需要五级以上治疗师才能够彻底根除,”或许是被陆时川过于冷静从容的姿态感染,管家渐渐正色起来,“因为少主这次亲自去对付异兽潮,团长把团里所有四级以上的治疗师都派了出去,所以现在团长只能稳定伤情,毒性还没有好转。我想请少主尽快派回一个治疗师,也好让团长恢复过来!” “嗯。”陆时川答应后,直言说,“父亲伤好之前,一切以他的安全为重。加强防范,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意外。” 管家立刻回道:“是!” 陆时川在挂断之前,提醒他一句,“在这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家里人也一样,明白吗。” 管家一凛,很快意识到他指的是谁,“我明白,少主放心!” 通讯到此结束。 商忨朝直到陆时川挂断之后才开口:“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会尽全力帮你。” 陆时川说:“你也听到了,清除毒素只需要一个治疗师,没有那么严重。” 商忨朝不动声色地建议,“我记得,这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季锐,就是五级治疗系异能者,他对你很忠心,不如让他回去。” 陆时川想了想,“也好。” 商忨朝再建议,“不过让他一个人回去也有些危险,顺便让你手下的赵学名做队长,选几个人护送他一起回去吧。” 陆时川再次接受了他的建议,抬手在星网上给赵学名发了一条信息。 没过三秒,后者发来通讯。 陆时川把护送的任务交给他,“避免信息泄露,回城的路线不要告诉任何人,也包括我在内。” 赵学名还有些愣神,“回去?” 但陆时川的命令从不会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想到这一点,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拢紧,“是,我知道了。” 话落,他还想说点什么,“少城主,走之前我能去——” 商忨朝缓步走到陆时川的身后。 “怎么。” 被商忨朝冰雪一般慑人的冷冽黑眸注视,赵学名的声音倏然滞在喉咙里。 他收回滑到舌尖的后半句话,勉强笑道:“没什么……我是想问,走之前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陆时川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不需要。即刻动身吧,辛苦你了。” 赵学名轻轻摇头,“不辛苦。”他低声说,“那我这就出发。再见。” 今夜的第二段通讯也结束了。 解决了这件突如其来的麻烦事,陆时川脱下外套,没再去看星网的信息。 商忨朝的视线随他而动。 刚才管家说过,陆泰和的伤势已经趋于稳定,现在只需要一个五级治疗系异能者回去根除毒素就好,等到赵学名带着季锐回到白虎城,陆泰和就不会再有大碍了。 而且,想到这段时间终于不再会看到赵学名和季锐出现在陆时川身边,商忨朝刚才生出的淡淡不愉也悄然抹平。 与此同时,他心中被强制压下的蠢蠢欲动也重新活跃起来。 但等了很久,也没有见陆时川有洗漱的打算。 商忨朝走到沙发上坐下。 他沿用了商城主的冷酷语调,问:“你要不要去洗澡。”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在赵学名和季锐回到白虎城的时候, 西方的异兽潮终于有了大幅度异动。 以魏昭阳的魏氏猎团为首,在朱雀城内集结的猎团一同往西方进发。 陆时川提供的黑色扶堇的坐标帮了大忙, 让这次迎战得以提前准备。 商忨朝则依旧坚持和他同行。 魏昭阳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在异兽潮的必经之路做了埋伏,把第一批探路的大型异兽群拦截了下来, 之后且战且退, 一场大战要比想象中顺利许多。 将异兽潮的攻势拉缓, 众猎团才算有了喘息的余地。 商忨朝在开战时已经飞身到战况最激烈的中间地段, 他的冰系异能在异兽群中绽开,就仿佛一根又一根定心神柱在众人心间立起。 晶莹剔透的冰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无情而冰冷地屠戮着一批又一批的异兽。 血色铺满焦黑的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陆时川在人群中淡淡望着不远处大放异彩的商忨朝。 周围有人从他身旁跑过。 “妈的,要不说投胎是个技术活, 看看人家,在这儿也能优哉游哉的, 反正有人护着嘛!” “谁说不是呢……” “看人家商城主,这两位可是同龄人吧,啧啧, 瞧瞧,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绝对一点错也没有!” “别说了别说了, 别让人听见了……” 质疑声越传越远,一路飘到商忨朝的耳朵里。 他狠狠皱眉,转脸回望过来。却一眼望进陆时川好似深不见底的眸中。 陆时川见他分心, 才抬掌轻挥。 有无形的精神力骤然化为三道气浪彼此纠缠着冲了过去! 正准备偷袭商忨朝的高等级异兽先是僵在原地,它皮下有明显凸起的痕迹迅速滑向头顶,接着在一声呜咽中吐出一口夹杂着肉块的血。 猝不及防之下身受重伤, 但它仍不死心,指甲里还残留着血垢的两只前爪狠狠在地面拍打,对着陆时川的方向仰天怒吼—— “吼!!” 陆时川缓步踏前,反手再推一掌。 异兽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攻击,但敏锐地察觉到有危机正在临近,不免暴躁地低吼几声!眼看着陆时川走近,它后腿屈起,口中同时有一团光球缓缓凝起—— 然而陆时川的攻击已经到了。 气浪径直穿透异兽的大脑! 它口中的光团失去控制,也在这瞬间爆炸开来,将它自己的头骨炸得粉碎! 一具巨大的异兽尸体轰然倒地! 周围倏地寂静片刻。 谁都没有看见陆时川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就这样轻而易举杀死了一头高等级异兽;谁也没有想到,原来被评测为极有潜力的精神力异能,竟然拥有这样可怕的威力! 尤其是,用了这样雷霆、又趋于无声无息手段杀了高等级异兽的人,是这个向来被各个基地当做谈资的白虎城少城主…… 连魏昭阳都眼神复杂。 而从来不被周围人打扰的两人对视一眼。 商忨朝唇角有细微弧度扬起。 他弹指把还在抽搐的异兽尸体牢牢冻住,然后将其击碎,取出碎块之间的那一枚高等级兽晶,信手放进了口袋。 姿态再自然不过。 只是,堂堂商城主会在意一枚小小的兽晶,这件事本身就很不自然了。 然而商忨朝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他只在意口袋里这一枚兽晶。这是陆时川在意他的第一个凭证。 他把兽晶放进口袋,随后又把它拿出来攥在掌心,才重新转身迎向异兽群。 陆时川在他处理兽尸时已经抬眼看向远处身躯巨大的黑色扶堇。 这只异兽王,已经到了突破的最后一刻。 不过,双方直交战到夜色降临,黑色扶堇还是没有动作。 魏昭阳指挥众人回城补给。 短暂的一小时休息时间过后,众人又轮番上阵,冲杀了一波又一波来犯的异兽群。 直到次日黎明,异兽大军暂退。 所有人心中却并不感到轻松,因为异兽潮的攻势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强。 果然,不到三个小时过后,体型不一的异兽群扬着尘浩浩荡荡奔袭过来! 再是第三波、下一波—— 整整三天三夜过去,最后一波异兽潮败退,一直坐镇后方的黑色扶堇终于动了! 因为黑色扶堇的等级过高,以陆时川的四级异能,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能起到的作用寥寥。 所以他没有出城。 商忨朝在出城之列。 出城迎战前,商忨朝什么都没说。 两双同样漆黑的眸子只消对视,彼此就不再需要出声说些什么。 等又一缕曙光刺破月朗风清的夜。 商忨朝披着满身狼狈回到朱雀城。 他回到陆时川身边。 碍于身上的种种污浊痕迹,他强忍下了想拥抱的冲动,只说:“我回来了。” 和黑色扶堇的一场战斗,出城的七位六级异能者,死二重伤一,其余还有三个人也不是完好无损。只有他伤势最轻。 拼尽全力也不想受伤的原因,现在就站在眼前了。 商忨朝还想说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好像又无话可说。 陆时川一贯淡漠的目光扫过他从头到脚,“过来。” 商忨朝走近一步。 是陆时川只要抬手就能被人揽进怀里的距离。 于是陆时川把他揽进怀里,然后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在他耳边道:“你在城外的这段时间,我接到了家里的通讯。” 商忨朝狠狠收紧拥抱着陆时川的双臂。 他被陆时川身上这股熟悉的气息蒸得眼眶发烫,甚至没有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陆时川的手掌滑到商忨朝的脖颈,他的指腹在后者耳后轻轻摩挲,“陆泽昶被父亲送到了中央一级监狱,他注定会在那里度过余生。” 商忨朝还是没有开口。 陆时川继续说:“还有,我又多了一个弟弟。” 听出他不像是随口一提,商忨朝猛地拉开两人距离,“那你——?” “他的天赋也是精神系异能,”陆时川没有拐弯抹角,“我在想,让他继承陆氏猎团,可能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商忨朝怔怔片刻。 他忽然说:“如果是这样,那你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去玄武城生活……” 陆时川看他的眼神里掺进星星点点的温柔,“如果你希望的话。” “……” 商忨朝紧紧抿住薄唇。 满天星河仿佛都落进他看向陆时川的这双眸子里,他久久的没有说话,但熠熠生辉的眸光已经把他想说的话全然表达清楚。 再过一会,他轻声说了无关的四个字:“我想吻你。” 不等陆时川回答,他立刻倾身吻住了陆时川颜色寡淡的唇。 滚烫而炽烈的情感在他四肢百骸中游走。 灼人一般的触感让他几乎情难自禁。 这个主动而热情的吻结束后,商忨朝紧紧盯着陆时川的双眼。 他克制着胸膛内澎湃汹涌的一腔情感。 他眼眶微红。 他说:“我爱你。”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陆时川在一个黑暗的狭小空间内醒来。 这个空间内没有半丝光亮, 厚重的黑色布料由上而下,把周围挡得密不透风。 唯一能听到的动静, 是一声再一声粗重的呼吸声。这代表在漆黑的阴影外,还有着不止一个人。 陆时川睁开双眸。 但这个举动毫无意义, 他的眼睛在这样的环境下只算一个摆设。 他抬手抚过身旁。 一根根拇指粗细的金属圆柱将他包围, 触感冰凉, 稍稍探出柱身外的指腹, 偶尔能擦过质地柔滑的遮盖物。 这是一个牢笼。 很符合他现在身份的地方。一个奴隶的暂居地。 在系统传送来的剧情中,原主曾是一个身份尊贵的人,他来自于遥远星域的帕斯星球。 帕斯星球科技并不发达,但资源丰富, 是以常常遭到入侵者袭击,原主身为帕斯星球的亲王, 为了守护母星,他义不容辞扯起大旗,夜以继日亲自训练军士, 冒着生命危险在每次冲杀时都顶在战争最前沿,这激起了民众的血性, 也从而使得他成功一次又一次把来犯的敌人狠狠赶了出去。 自此,在原主的努力下,帕斯星球终于迎来一段和平时期。 然而就在这段时间, 原主的兄长,也就是帕斯星球的皇帝,他因为听信了宫廷里一个小人的谗言, 渐渐对原主生出忌惮,并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原主会仗着兵权和民众的支持篡夺他的权位,加上两年的和平时间,已经让皇帝失去了对危险的警惕,也磨平了他当年对原主的敬重和信任。 在一次微不足道的事件过后,皇帝废除了原主的将军职位,只保留了亲王的虚衔,并且派人将原主请进王宫里住下,期间不准任何人探视,包括原主的妻子和儿子。 这样的软禁生活让原主郁郁寡欢,他无数次恳请皇帝将他削为平民,他会从此离开帕斯星球再也不回来。但皇帝没有相信他的话。 直到一年之后,从没停止过觊觎帕斯星球资源的入侵者再次来袭! 可没有了原主的监督,在腐败的政治搏斗下瘫痪了整整三年的军队,再对上往日的敌人,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皇帝惊慌失措之下请求原主重新率领军队去战斗,原主在看过实时传回的交战视频后,心知这一仗绝不可能再赢,可为了民众,他还是选择去星际战场拼杀。 结果是可以预料的。 帕斯星球输得彻彻底底。 只有一点让原主不能接受。 原主本来抱着和母星共存亡的心去和敌人厮杀,可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入侵者俘虏。 甚至因为原主杀了太多人,所以充满恶意的入侵者将军为了折辱原主,把他卖给了宇宙中知名的星际商团。以最低贱的奴隶身份。 而现在,连同原主在内的同一批次奴隶,正被商团的星舰运往联邦核心,奥古塔帝国。 陆时川正坐在狭小的牢笼里。 以他的身量,即便背靠着冰冷的栏杆坐着,也只能勉强伸直一条腿。 他抬臂搭在微微屈起的右膝,收回了拂过栏杆的手。 这具身体被注射了不知名的药物,让人浑身酸软,只是抬手的动作,几乎耗尽了陆时川的力气。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阵颠簸。 随之而来的还有甜美的电子合成女音:“请注意,星舰即将降落首都广场——” 陆时川又阖上了眼。 没过太久,星舰微微震动几秒,缓缓落地。 陆时川在同时听到脑海中有一道语调冰冷的声音响起。 “正式接入剧情。”是系统,它说,“主人,您的试炼密钥已经被破解,我现在的能量严重不足,无法探测出侵入目标!” 它的话音落下,一道脚步声渐渐逼近。 “拍卖会马上开始,把他们都带下去,速度要快,不要耽搁时间,如果误了事,下一次坐在笼子里的就是你们!” “是!” 接下来的路途依旧是漆黑的。 系统还在解释:“主人,您身上的不良状态会在一小时后解除。但由于您亲自设定的、系统不能随意插手剧情流程的条例,我无法干预再多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周围的喘息声愈发绝望。 陆时川一直没有开口。 到了拍卖场后台,他隐约能听见前场的嘈杂。 “团长,货到了!” 被称作团长的人兴致寥寥,“现在奴隶已经没那么紧俏了,有没有什么新鲜的?” “这次可不一样!”说话的人语带激动,“您还记得帕斯星球吗,那个低等文明的星球。” “有点印象。记得是个矿产资源不错的地方。”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团长坐正起来,“可是,我听说这个星球有一个不要命的将军,连杰米都没能在他手上讨到好果子吃,怎么,你难道有什么路子?” “不!您还不知道吧,杰米大人已经把帕斯星球攻下了!那个将军——” 笼罩在牢笼之上的漆黑阴影被猛地掀开! 强烈而耀眼的光线在这瞬间洒落下来,陆时川眉头稍蹙,微微侧过了脸。 这时,掀开黑布的男人继续说:“——就在这儿!” 团长倏然起身。 他脸上挂起一抹趣味,“杰米把他卖给了你?” 脚步声绕着圆形金属笼走了一圈。 陆时川身上还穿着原主作战时的染血军装。 被俘虏后,连日以来在身心痛苦中饱受折磨的原主已经心存死志,他的形容当然十分憔悴。 眸中的血丝,眼底的青影,粗硬的短胡茬…… 然而原主从没想过自杀。 被困在深宫中一年多的原主,实际上也早就失去了当年锐不可当的血气,何况在之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时间里,他心中不再挤满了对于敌人的仇恨,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对妻儿的思念日渐猛烈。这样的思念更加摧垮了他。 但陆时川从不会在人前显露出半分狼狈。 尽管他的表面已经如此狼狈,可绕过一圈走到他面前的团长站定之后,却一展笑颜,“这就是那个不要命的将军吗?我原本还以为是个四肢发达的傻瓜……”他囫囵一句,又笑道,“不过,这个奴隶好极了!” 闻言,站在他身旁的男人握紧手中的短鞭,狠狠摔在栏杆上,“你这个野蛮人,站起来!” 陆时川才再次睁开双眸。他看了对方一眼。 男人被这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震慑住。 分明这样平平淡淡的一个眼神,却让他脚底生寒,再次扬起短鞭的手也迟迟没有落下来—— “好了,别这么粗鲁,”团长没有注意到属下的异样,他抬手拦住男人的动作,“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不想看到有意外发生。就让他做第一件拍品吧,我要拿他来热热场。” 男人一怔,“团长,可是他还没被调|教过。” “调|教?”团长又是一笑,他看向陆时川,“这样的男人,不需要任何调|教,他天生就能让那群高高在上的贵妇小姐为他疯狂!你等着瞧吧,他会给我赚一大笔钱的。” 男人不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应该是注射的药物在产生作用,他望向陆时川时,没有看到那双寒潭一般冷冽的黑眸。 不知道是不是团长的话让在男人心底扎根,他此时再看那张冷峻削挺的脸,才发现对方即便姿态随意坐在囚笼里,即便浑身沾满脏污,也依旧沉稳从容,仿佛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疏离。摄人心魄似的。 他回想刚才那短暂的一次对视,回想起那点漆双眸—— 团长在男人背上拍了一掌,“犯什么傻?还不去准备!” 男人回过神来,他慌忙移开视线,“我这就去!”离开之前他又看了一眼陆时川,却发现哪怕是听到自己即将被拍卖的消息,这个男人居然还是无动于衷的冷漠模样,像是这种侮辱施加在了别人的身上。 “你今天是怎么了,磨磨蹭蹭的?”团长骂了一句,“行了行了,你送来了这么大一个礼物,我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快给我滚去准备拍卖会!” 男人模糊应了一声,抬脚跑了出去。 再过不到半个小时,拍卖会开场。 陆时川所在的特制金属笼早已经被放置好,正随着拍卖师的声音缓缓上升。 “……以上所述就是第一件拍品的资料,那么接下来,让我们看一看这位亲王阁下的真身吧!” ‘噔噔’两声,升降台将陆时川送到无死角监控器辐射的范围内。 大屏幕上,他的脸清晰地好似近在眼前。 下一刻,拍卖场的顶级豪华包厢里。 看着视频里身穿血色军装的陆时川,一个男人慢慢坐起身来。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星际商团的团长猜得没有错。 陆时川堪堪登场, 他仅仅只是坐在金属牢笼里毫无动作,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竞拍的价格就开始飞速上涨,不到一分钟, 已经冲破了近十年以来奴隶拍卖价格的最高值! 但这还不是结束。 拍卖师语调惊叹地读报着不断刷新纪录的联邦币金额, 脸色泛起激动的红泽, “……这实在是太惊人了, 还有出价更高的——”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新的纪录再次产生,“噢,是13号包厢, 13号包厢出价一百万联邦币!” 一百万联邦币! 这可是能够买下一台机甲的价格,现在竟然被用来购买一个奴隶! 拍卖师面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但他心头不由自主浮现出两个字:疯了。 这些上流社会的所谓贵族,真的是疯了! 这群女人究竟是被什么冲昏了头脑,竟然这样舍得下本钱! 想到这, 他忍不住转脸看了一眼那位被困在笼中的拍品。 身为工作人员,拍卖师是在场所有人中离陆时川最近的人, 他不需要去看大屏幕,站在原地就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展台上的情形。 那的确是一个十足英俊的男人。 作为一个金牌拍卖师,他当然看得出陆时川的价值。但联想到上台之前才临时送到他面前的资料, 拍卖师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不知是出于同情陆时川的遭遇,还是单纯觉得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过于荒唐。 没过多久,拍卖师的心神被一声特殊提示音唤回。 这是包厢出价的特殊提醒, 目的是防止拍卖师错过消息,得罪贵客。 提示音响过后,拍卖师面前的半透明虚拟面板上缓缓浮现出了这次出价的买方。 2号包厢。 拍卖师睁大了双眼。 他反复确认过两次,才稍有磕绊地说:“2、2号包厢,出价两百万联邦币……” 这一次报价,拍卖师下意识收敛了一些,不止是语气,连脸上都带着不自觉地尊敬。 而这句话落定,刚才还热情似火的各个买方也都不约而同偃旗息鼓。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拍卖场安静得诡异。 因为在这个联邦核心、在奥古斯帝国,没有人会不知道商团拍卖场的2号包厢,是谁的专属席位。 渐渐地,蚊蝇一般的议论声响遍拍卖场各个角落。 “我没听错吧,傅修厉报价了?” “我听得清清楚楚,就是2号包厢,绝没有错!” “可傅修厉买一个奴隶回去做什么,还是个男人……” “你没有听到这个奴隶的资料吗,是个为母星战败的将军,我猜是傅修厉对这个奴隶生出一点儿恻隐之心吧。” “傅修厉?恻隐之心?艾丽,我看你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那种无情的男人,他才不会对任何人有恻隐之心呢!” “你、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爱上傅修厉!” “……” 而制造这一场小骚动的男人,正徐徐从沙发上起身。 他身旁的副官忙也站起身来,“将军,您现在就要离开吗,拍卖会才刚刚——” 傅修厉微微抬指,止住了他的话,“你留下。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你代我报价就够了。” “可是我不知道您的心理价位——” 傅修厉薄唇微扬,唇边的弧度带着轻蔑,“是我需要的东西,就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是我的。钱不是问题,明白吗?” 副官知道以傅家的家底,哪怕他把这次拍卖的东西都拍下来,恐怕傅修厉也不会眨一次眼睛,但他还是紧张,“我明白了……” 傅修厉起身却没有立即走向门外。 他视线微转,落在了包厢内的信息墙上。 信息墙上显示的视频中,已经属于他的奴隶正随着展台缓缓下陷。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牢笼里原本闭着眼的陆时川倏地抬眸看向监视器。 傅修厉莫名绷紧了腰背,片刻后又放松下来。 他捻动指尖,肆无忌惮打量着对方。 然而直视镜头的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好像涌动着浓浓墨色,让人看不出任何真实的情绪。 实时收音的监视器也将场内的哗然传进包厢,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纤细女音的惊呼。不难听出这些惊呼里的兴奋和震撼。 傅修厉又莫名觉得不快。 这时他身后的副官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心中的好奇:“将军,您为什么要拍下这个奴隶?您认识他吗?” 这个问题让傅修厉沉默一会儿。 然后他说:“刚才我看了他的资料。既然他曾经是一位英勇的战士,就不该沦落到那样的下场。” 副官眨了眨眼。 他错觉自己是幻听了。 在战场上向来以铁血无情着称的傅修厉,怎么可能说出这种富有同情心的话? 但他也没胆子再问一遍,就讪讪说:“原来如此……” 傅修厉说:“通知拍卖场现在就把人送到我家里,我还有其他事要忙,没时间为了一个奴隶再特意从军部赶回去签收。”话落不等回音,直接转身离开了。 副官眼睁睁看着他打开门再走出去,依旧没能理清他最后一句话的逻辑。 拍卖会还没结束,之后的拍品难道不照样需要签收吗?再者说,您也从来没亲自签收过这些啊…… 可就算百般腹议,傅修厉的吩咐副官还是要老老实实去办。 对方前脚离开,他后脚就编辑了信息发到了拍卖场的负责人那里。 收到信息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就急急忙忙带着消息去找了团长。 团长正满脸惊愕地站在陆时川身旁,“你说是谁拍下了他?” “2号包厢,傅修厉!”工作人员也是一脸不可思议,“您也觉得奇怪是不是……” 负责人这时跑上前来,“团长,2号包厢发来信息,让咱们提前把拍品送到这个地方。” 团长一看。 傅修厉的住址。 他于是毫不犹豫,“送!” 陆时川半睁的双眸再次悄然阖上。 他心中波澜不惊。 在原剧本中,拍下原主的人并不是傅修厉本人,而是一个女贵族。 这个女贵族对原主没有太多提防,所以原主休养了几天恢复力气之后,趁机逃了出去,并在全城搜捕中无意间闯进了傅修厉的家,晕倒在傅修厉的床上。 巧就巧在,当夜,自幼爱慕傅修厉的皇帝施珝,用商讨政事的借口陪傅修厉一起回来,看到躺在床上的原主,一时间怒火中烧,质问傅修厉这是什么意思。傅修厉因为曾在拍卖场见过原主,看清原主长相的同时就猜到了来龙去脉,于是顺势拿原主当做挡箭牌回绝了施珝的心意。 原主因此被施珝记恨。 但没过多久,施珝很快查出了原主的真实身份,就立刻强行把人送还给了女贵族。 之后不过半年,原主郁郁而终。 而傅修厉和施珝,分别就是这一个小世界中的两位男主。 不过,剧情的发展到现在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 负责把陆时川运送到傅修厉家里的人, 就是那个买下原主的男人。 路上,男人一直坐在陆时川的对面, 直到即将抵达目的地,他才出声道:“你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说出第一句话之后, 他的语气轻松了一些, “比如说, 如果你想吃点什么, 我可以帮你买。我知道你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吃过东西了。” 陆时川没有开口。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男人不自在地动了动,“你要明白,等你一旦真正成了傅修厉的奴隶,就算是这样简单的要求, 也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行。我只是,想帮帮你……” “想帮帮我。”重复一遍对方的用词, 陆时川才缓缓睁眼,“你以贩卖人口为生,你为什么觉得, 我会需要你的帮助。” 他已经许久没有说话,嗓音低沉而沙哑, 语气一如其人般淡漠,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男人先是一怔,然后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 他当然听得出陆时川根本看不起他, 更看不起他的职业。但想到陆时川原本的身份,他心中竟然连愤怒都慢慢淡去了。 他甚至低声劝道:“你如果还是不能接受事实的话,是熬不过太久的。你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奴隶, 就算是最低等的垃圾星的贫民,也比你更自由。”说到这,男人顿了顿,“还有,我说我想帮你,不是因为我想补偿你,我知道我没有补偿你的资格,而是……我想,至少你总是需要一些帮助的。” 陆时川多看了他一眼。 男人被这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黑眸注视,下意识僵直了后背。 但陆时川很快收回了视线,他淡淡说:“既然还有良知,就不要再做这种勾当了。” 他依旧没有答复男人的所谓帮助,后者也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 陆时川还坐在特制的金属牢笼里。 临行之前,拍卖场曾给他再次注射了一剂特殊药物。 此时此刻药物作用逐渐扩散至全身,陆时川已经渐渐察觉出些微异样。但他没有将这些异样表露出来。 再往前一段距离,悬浮车终于缓缓降落。 车厢匀速弹出,接着铺开在目标地址的防护罩前。 夕阳的灿烂余晖迅速将陆时川包裹。 秋日里新鲜的沁凉空气化作微风,吹拂着陆时川漆黑的短发。 他一眼望尽了防护罩内的大片紫罗兰。 隐约有熟悉的气味随风而至。 坐在对面的男人望向他看着的方向,而后又转了回来。 在阳光下,陆时川棱角分明的轮廓愈发显眼—— 须臾,男人别开了眼。 他站起来,“马上我会打开这扇门。你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试图反抗,团长专门安排了一支护卫队随车到这儿,你是绝对逃不掉的。” 陆时川单掌撑地,在男人话落的当口站直起身,他目光顺势扫过四周,果然看到腰间别着装备的十人小队正警惕地望向这里。 ‘滴——’ 门锁打开,男人迈出的步子有些踌躇,“你还有力气走动吗,如果没有,我可以扶着你。” “不必了。” 男人在原地停顿片刻,似乎是想确认他是不是在强撑,之后才退后几步,“好。我还需要检查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危险物品。” 其实早在之前由星舰运输的过程中,原主身上所有的武器就已经被收走,现在再检查,也不过是一次例行公事。 陆时川跨出囚笼,“你想怎么检查。” 男人说:“你站在这里不动就好。”话落上前一步走到陆时川面前,他抬手拍了拍陆时川胸前的口袋,忽然忍不住再问一遍,“你真的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陆时川深深看他,“你想说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妻子和儿子的下落吗?” 陆时川眼神微动,他正要开口—— “你们在做什么!” 陆时川循声看过去。 傅修厉一双冷锐的眸子含着浓重寒意,说话间已经走到两人近前。 男人忙退后一步,他恭敬躬身,“将军阁下,我只是在检查他的身上有没有危险物品——” “已经属于我的奴隶,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碰他。”傅修厉的语气也利剑似的冷冽,说完这句话,他心中莫名的烦躁与怒火也没有消退,“既然人已经送到,其余的事你们不需要再插手了。” 话里的逐客令让男人心头一紧。 他回想起刚才还没结束的话题,下意识转脸看了一眼陆时川。 陆时川微一颔首。 知道他已经同意了自己的建议,男人眉间松快下来,他挂起笑意,再对傅修厉躬身,“好的,我马上离开。” 傅修厉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神情冰冷,径自扣住陆时川的手腕,将人带进了防护罩中,再大步走向门前。 陆时川和傅修厉身高相仿,想跟上对方脚步并不觉得吃力,但这样不规矩的姿态让他稍稍蹙眉。 何况还有卑劣的药物作用在他体内蔓延。 傅修厉浑然不觉。 他核对身份之后打开房门,再拉着陆时川进门,他胸膛内涌动的陌生情绪才逐渐退去。 回到绝对私密的住所,他的理智也重新回笼。但仍然攥着陆时川的手腕。 “我看了你的资料,你原名叫陆时川,是吗?” “嗯。” 听到回答,傅修厉力道稍松,“很好。”他手指微顿,慢慢松开了手掌,转过身说,“看得出,你应该已经明白了你现在的处境。你不再是一个亲王,也不再是发号施令的将军,甚至连一个自由人都不是,从今天开始,你只是一个完全属于我的奴隶。” 说出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傅修厉感觉到丝丝奇妙。 他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淡却清晰的弧度,“当然,只要你足够听话,能讨得我的欢心,我也不会对你太苛责。”说到这他记起什么,又补充一句,“但不论如何,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你不准和除我以外的人有过多牵扯,明白吗?” 一段话说完,傅修厉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回应,就皱眉重新转回身面向陆时川,“你怎么——” 看清面前的情形,傅修厉瞳孔微缩! 他猛地上前一步抓住陆时川双臂,“你怎么了?” 陆时川背靠着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的门框,他张开五指遮在微蹙的眉前,颜色寡淡的薄唇微抿着。 被傅修厉惊扰,他双眸半睁,“带我去浴室。”说话时声音沙哑,低沉的气音震得傅修厉耳朵发麻,“准备冷水。” 傅修厉一眼看出陆时川的异常,“你被下药了?”他眼神冰冷,可转念想到陆时川被下药的原因,他又移开视线,“这帮蠢货……” 陆时川按在额前的手垂落在衣领,他单手扯开领带,“走吧。” 傅修厉手指发紧,很快扶起陆时川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他边走边说,“你应该庆幸拍下你的人是我。如果我喜欢男人……”却没有把话说全。 因为好友的弟弟一直死缠烂打,傅修厉一直对男人之间也会生出感情这类事十分反感。 然而陆时川没有太听得清他说了什么,只眉间的刻痕更深稍许。 见状,傅修厉加快了脚步。 两人来到浴室,陆时川抬手解开军装的纽扣,还没脱下外套就走到花洒下。 被冷水浇面,他身上被药物催生的燥热才得到缓解。 傅修厉看着他,皱眉道:“你会生病的。” 陆时川的手停在衬衫的第三粒纽扣,听到傅修厉的声音,就侧脸看过一眼。 水流自他冷峻的脸上滑落,滴滴滚入肤色偏白的胸膛—— 站在原地,傅修厉能看到对方衬衫内的风景。 “你……” “出去。” 傅修厉:“……” 他沉默片刻,黑着脸强调一句,“你要记住你的身份。我是你的主人。” 但陆时川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收回视线。 解开纽扣的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在说话时也没有停下。 先是外套,接着是领带、衬衫—— 傅修厉没有察觉到自己在悄然之间放轻了呼吸。 陆时川退去军装长裤,身上的血迹被柔和的水流冲洗,汇在脚底聚成一滩。 “你受伤了?” 傅修厉上前一步,却发现对方身上根本没有伤口。 那是别人的血。 联想陆时川的资料,不难猜出这血迹从何而来。 陆时川也没有解释。 不过傅修厉的注意力很快被冷水转移,“你现在身体很虚弱,抵抗力很差,如果继续用冷水洗澡,你真的会生病的。” 陆时川再次转脸看他,只说:“出去。” 傅修厉脸色愈差,“我说过,你现在只是我的奴隶,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陆时川的声音混在水流中,“你真的想留下。” 傅修厉沉着脸抬手调了热水,“我是为你好。” 冷水渐渐升温。 陆时川体表还没完全降下的温度更全然变本加厉冲了回来! 他看向傅修厉,“也好。” 话落,不等傅修厉反应过来,他抬掌揽住对方脖颈,一个湿润的吻蜻蜓点过。 傅修厉怔住了。 陆时川扣住他的腰身,右膝顶入他双腿之间。 接着又是一个吻印上傅修厉的薄唇。 下一刻,傅修厉的背狠狠撞在墙面! “陆时川,你给我住——唔!” 陆时川随手解开他的腰带,还没有被温水浸暖的冰凉指尖探入进去,挑起了轻薄的布料。 指腹划过的肌肤惹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傅修厉本想推开陆时川的手顿时没了力气,他咬牙喘|息一声:“你,”他倏地弓起背,“你敢这么对我……” 陆时川动作蓦地停住。 傅修厉以为他清醒过来,正要说点什么,却听到耳畔传来一句极尽低哑的性感声音—— “噤声。” 浴室内还在升温。 欲望席卷而来。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次日。清晨。 陆时川醒来时, 傅修厉正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等他强忍着隐私部位的不适挪到床沿, 不由咬牙回头看了一眼罪魁祸首。却没想到正撞进陆时川堪堪睁开的眸子里。 “你,”傅修厉倏地站起身来, 可突然的动作难免牵动到了某处, 他不由浑身微僵, 但继续忍下了, 表面还是万分镇定,“你醒了。很好,也省得我麻烦。” 说到这他转过身走到衣柜前,“一会儿我要出门一趟, 你无处可去,跟我一起走吧。” 昨夜过得荒唐, 陆时川身上至今不着寸缕,所以听到傅修厉的提议后,他没有拒绝, 只说:“帮我准备一套衣服。” 傅修厉对他这种态度很不满意,“整个联邦, 不会再有比你更无礼的奴隶了。” 陆时川不置可否。 “穿上它。” 傅修厉把一套西装扔到床上,他不打算惯坏一个奴隶,说话时刻意做出不耐烦的样子, “你可以在星网选购一些日用品送到这里,记在我的账上。” 陆时川见他把昨晚的一切当做没有发生过,就没有主动提及, “谢谢。” 傅修厉冷冷哼了一声,“我不需要你的感谢,我需要的是你的价值。别让我白白在你身上浪费两百万联邦币。” 陆时川在同时自床上起身。 薄被从他身上滑落—— 傅修厉刚转过去的脸蓦地又转回过来。 他抬手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心跳不经意间乱了几拍。 陆时川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以后有机会,我会把这笔钱还给你。” 傅修厉的注意力立刻被这句话转移,他轻笑一句:“还给我?”想起陆时川原本身为一个低等文明星球亲王的身份,他没有说再多,可语气还是漫不经心的,“那我拭目以待。” 陆时川知道傅修厉并不相信,毕竟两百万联邦币绝不是一个小数目,那是许多人或许一辈子都攒不出的家底。但他不再解释。 傅修厉以为他只是出于自尊心才有此一说,也同样不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两人去洗漱过后,沉默着吃了一顿早餐。 陆时川尽管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营养充足的食物,但无味的早餐让他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半饱就离席出了餐室。 傅修厉皱眉看着他吃剩的营养餐,再抬眼时看见对方去了浴室的方向。 陆时川走进浴室,一眼看见了散落一地的衣服。 其中大部分已经湿了,只有寥寥几件散落在离花洒稍远的位置,免遭水洗。 陆时川要找的东西恰巧就在没有被淋湿的军装外套里。 他矮身蹲下来,在军装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特殊材料制成的卡片。这是之前运送他来到这里的男人,在检查时塞进来的。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肉眼分辨不清的代码。 男人叫詹沛宁,原剧情中没有出现过。 “你在找什么?” 身后传来的傅修厉的声音打断了陆时川的思绪。 他站起身,侧过脸看向门口,淡声说:“一个对你不重要的东西。” 傅修厉捻动指尖,仿佛随口一问:“这么说,这东西对你很重要?” 陆时川不置可否。 见他默认,傅修厉眼底微沉,“是什么?” 陆时川没想到他会追问,但这件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一张名片。” “谁的名片?” “你不认识。” 傅修厉唇边本就勉强维持的虚假笑意渐渐收敛,“你不说,我怎么会认识?”他冷声说,“我说过,你现在是我的奴隶,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和除我以外的人有过多牵扯。” 碍于两人在昨天才见面,现在并不熟悉,陆时川没有在意他冰冷生硬的语气,“我不会和他有过多牵扯。我需要他帮我一个忙。” 傅修厉再开口时稍有缓和,“什么忙?” “我需要他帮我查出家人的下落。” “家人?”傅修厉之前翻看资料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你还有什么家人?” 陆时川不很理解他一定要追根究底的原因,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的妻子和儿子。” 听到这句话,傅修厉的神情陡然沉了下去。 刚才的气恼还未彻底平复,他胸膛内又被浇不灭的怒火瞬时填满,眨眼就流入四肢百骸,一刻不停地翻涌着。 “妻子和儿子,”他狠狠收紧五指,说不清的情绪让他不由自主说出如刀尖锋锐的话,“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一个联邦里地位最低等的奴隶,你现在自顾不暇,就算找到他们的下落又能做什么?” 话音落下,浴室内寂静片刻。 是傅修厉星网终端的通讯提示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这声音让傅修厉的手指颤动一下。 接着他接起通讯,不知道对面说了句什么,他只回了一句:“我马上到。”就挂断了。 陆时川把名片收进口袋,冷峻脸上看不出喜怒。 傅修厉抿住薄唇。 他垂在身侧的手没有松开,骨节已经微微发白。他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去弥补刚才的失礼,却又不想向自己的奴隶道歉。何况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一个奴隶而已,陆时川是属于他的奴隶。 没道理要主人向奴隶致歉,反过来是正确的才对。 傅修厉没有犹豫太久,“走吧。”但他也没有再去看陆时川,转过身才说,“我们该出发了。” 陆时川和他并肩走到车库。 随着悬浮车缓缓升空,车窗外的景色慢慢热闹许多。 视线以内,上下左右都有可供飞行的路线。 而傅修厉的悬浮车高于所有车流,行驶在军人专用路线。 “去军部。” 车内的智能准确识别了这句话,毫无机质感的合成女音在车内响起。 “正在进行路况分析。正在确认路线。已确认五号通道,准备出发。” 智能语音结束后,车内重新归于安静。 傅修厉就坐在陆时川的对面。 他一直等着陆时川主动开口认错。 可时间过去越久,陆时川还是半点开口的样子都没有,傅修厉的脸色就越不好看。 陆时川正闭眼假寐。 原主被多次注射了使肌肉无力的药物,加上昨天的那一剂特殊药物,这具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到健康状态。如果不是傅修厉提出要出门,他会留在住处多休息一段时间。 车内的安静也更合他心意。 于是傅修厉盯着陆时川的脸看了整整一路,悬浮车终于落地时的心情无限恼怒,“下车!” 陆时川对他一路走来的心里路程毫无所觉,听他语气有些不对,只觉得他实在反复无常。 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傅修厉周身气压更低。 因此,远远就看见两人的副官迟迟没敢凑上前。 他任职副官已经有不少的年头,可以说是最了解傅修厉的人了,只看对方阴沉的脸,他就知道今天肯定诸事不宜。 可惜副官在原地踌躇的时间太久,被傅修厉看个正着。 “傻站着干什么,等着我去请你吗?” 他一张口,副官心如死灰。 所幸有路过的军官凑巧为他解围,“将军阁下,您终于到了!会议马上开始,您还需要准备其他东西吗?” 傅修厉皱起眉头,他冷眼看向副官,“还不过来。” 话落目光又转向陆时川,“我要开个会,大概两小时结束……”说到这他有些不放心让陆时川独自在军部重地随意走动,就对身旁军官说,“你带他随意转转。” 军官立刻昂首挺胸,敬礼道:“是,阁下!” 傅修厉说完刻意在原地等了等。 他决定给陆时川最后一个服软的机会、 陆时川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脸看他一眼,“还有什么事吗。” 这句问话让傅修厉当即冷下了脸。 他咬牙说:“没事!” 副官这时走过来,看到陆时川他不由惊讶,“是你——” 陆时川并不认识他,只微一颔首。 见陆时川对副官的态度与对他没什么不同,傅修厉胸中的火气忍不住泄露一分,“今天军部没事可做吗,让你到处闲逛?”语气不重,却裹着寒气。 被莫名针对的副官不敢多话,“对不起,将军,我只是——” 傅修厉冷眼看他,“没有只是。” 副官:“……” 他识趣地闭嘴了。 傅修厉在发火的时候,一般是不会有人敢顶撞的,副官跟着傅修厉这么多年,更是深知这个道理,与其多说多错,还是住口保平安更妥当。 没人可骂,傅修厉怒气更盛。 他随后转身走向会议室的方向,步子迈得尤其大,副官险些要小跑才能追上。 军官目送他们离开,才对陆时川说:“您好,我是江琦。” 他工资微薄,根本没有去拍卖场的资格,所以从没见过陆时川,只是看陆时川和傅修厉同行,说话时就多了一分尊敬,“您有什么想参观的地方吗?我可以带您过去。” 陆时川对军部兴趣不大,“随你安排吧。” 他的言行举止自带一股常居高位的从容,江琦不禁误会更深,就再尊敬一分,“我明白了。请您跟我来。”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陆时川在江琦的介绍下, 大致了解了奥古塔帝国军部的结构,但了解得并不详尽, 私密相关的话题,江琦一个字也没有多谈。 途中, 江琦多次去看陆时川的神情, 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他的介绍让对方满意与否, 然而一路走来都没能如愿。 时间越久, 他对身旁这个英俊而又深不可测的男人就越是充满好奇,可自觉职衔远不如傅修厉,就一直没有勇气主动开口套近乎。 时间再过去半个小时,江琦抬腕看表, 然后对陆时川说:“将军的会议应该很快就要结束了,我带您返回休息区吧?” “嗯。” 两人沿着来路回到原地时, 迎面看见一位满脸菜色的男人从拐角出来。 江琦脚步一顿,“哈里少校,您这是——” 哈里少校一边摆着手一边往前走, 半秒钟都不愿意耽搁的模样。 这时他身后的拐角又走出一个人来。同样精神萎顿,仿佛受过了什么折磨。 “埃米尔阁下——” 埃米尔也摆着手绕过他离开了。 江琦满头雾水。 陆时川不认识在场所有人中的任何一个, 在江琦打第一次招呼时已经走到墙边长椅上坐下。 然后是第三个男人从拐角走了出来。 这次出来的人应该和江琦有点交情,被拦下后勉强聊了两句。 “你问我怎么回事?”男人说,“我倒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将军今天的心情简直差极了……可能是埃米尔犯的低级错误让他忍无可忍了吧,他在会上发了好大的火,所有人都陪着遭了秧, 整整两个小时……”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 江琦“啊”了一句,他记起傅修厉来时的情景,那的确不像是什么好兆头。想到这他不禁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陆时川。 对方和将军阁下是好友,虽然一直很冷淡,却意外地很好相处。 陆时川没有去注意两人之间的谈话,但没过太久,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是陛下……” “天呐,真的是皇帝陛下,他怎么会来军部?” “你是傻瓜吗,你忘了今天还有谁在军部吗?陛下来军部当然是为了将军阁下!” 陆时川抬眸看过去。 来人的确是施珝。 他五官俊秀,面带着明朗笑意,眼神灵动,因为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所以身形高挑却瘦削。 或许是急着去找傅修厉,施珝脚下的步子迈得很快,风一般从陆时川身前走过。 恰时傅修厉从拐角出来,听到脚步声,反应迅速往身旁让了一步。 被惊吓的施珝往前踉跄一步,他险些没有站稳,就下意识抬手伸向傅修厉。 他原以为傅修厉会扶他一把。 但后者的目光往休息区的大厅内扫过一眼,不仅没有出手帮扶,甚至往后退了半步,接着才问:“陛下没事吧。”语气里的关心,裹着明显客套的意味。 施珝却已经习惯了傅修厉的冷淡,笑着回:“我没事,刚才走得太急,没有站稳而已。” “那就不打扰陛下处理政事了。” 傅修厉毫无留恋,话落转身就走。 施珝忙追上几步,“等等!” 傅修厉眉宇之间流露出三分不耐,他脚步不停,“陛下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将军了吗?”施珝跟得很急,声音也带着仓促,“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 傅修厉的嗓音冷如冰雪,“陛下说笑了。” 他已经走到陆时川面前,语气不变,但眼底的冷硬悄然融化,“你在这里等了我很久吗?” 陆时川淡声说:“没有。我刚到不久。” 傅修厉:“……” 在会议室里堪堪发泄出去的怒火又有了返程的趋势。 身后的施珝终于走在他身边站定,见状也看向陆时川,“这位是?” 傅修厉冷声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话虽然这么说,可傅修厉很少主动和别人攀谈。 施珝不由生出好奇,但看出傅修厉没有解释的意思,就没有再问,只上下打量着陆时川。 倏地,他脸色一变。 傅修厉正抬手扣向陆时川的小臂,“既然你精力这么充足,那也没必要再休息了,跟我过来。” 看见傅修厉对陆时川的态度这样自然亲昵,施珝脸色一变再变。他攥起拳头,一句质问已经涌到喉咙,却没有真正出声。 这里人多眼杂,他不想在子民面前失态。可他的双眼一直紧紧盯着陆时川,愤怒和嫉妒在那双湛蓝明亮的眼睛里翻滚! 他绝不会认错。 陆时川身上的全套西装,是皇家专属设计师专门为傅修厉设计的定制款,领口还有金线绣出的字样。 傅修厉的衣服,现在却穿在这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身上—— 施珝极尽全力才克制住心中澎湃的怒火。 他目送两人渐行渐远,冷声对身后随行的内侍吩咐道:“给我查。我要知道关于这个人的所有资料!” 仿佛察觉到什么。 陆时川回过脸看了一眼。 施珝脸上明朗的笑意全然不见,俊秀的五官无端显得锐利起来。 “看什么呢?”傅修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看到施珝的背影,“别想拖延时间,跟我走!” 陆时川不很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拉扯扯,可傅修厉显然没打算松手,他就只问:“你想去哪。” 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傅修厉唇边渐渐扬起笑意,“作为奴隶,你只需要听我的命令就是了。” 陆时川于是没再开口。 很快,两人来到训练场。 门口的警卫见到傅修厉忙抬手敬礼,“将军阁下!” 傅修厉下巴微抬,“把特等班的人都叫过来。” 警卫不明所以,但立刻回道:“是!” 不多久,侧门鱼贯进来十几个年轻的士兵,各个英武精壮,身姿笔挺。 “将军阁下,请问有什么指示?” 傅修厉挑眉对陆时川说:“挑一个人打一架,让我先看看你的本事。” 他笃定陆时川不可能敌过帝国的精英士兵。他想知道,落败之后的陆时川,还怎么维持现在这样好像永远冷静沉稳的漠然姿态。 想到这,傅修厉忍不住催促:“快去!” 陆时川没有拒绝,他知道傅修厉不会让他拒绝。他也向来不喜欢做无用功。 对面十几个人已经列队稍息。 陆时川脱下西装外套。 他抬指松了松领带,声音仍旧清冷,“好。” 训练场周边的看台上坐着三三两两的观众,在陆时川动作的同时,傅修厉隐约听见有人小声惊叹。 “哇好帅啊!那是谁啊?” “不知道,好像是和将军一起进来的,但是从来没见过,是不是星际友人?” “星际友人原来这么帅的吗,希望他多留一段时间啊!” 傅修厉:“……” 他冷眼看向警卫,“看台怎么回事。” 警卫后背一凛,“我马上清场!” 和傅修厉相反,陆时川没有理会场边的动静,他对场内列队站好的学员颔首示意,“想和我比试的,自己出列吧。” 学员们面面相觑。 两三秒后,班长前跨一步,“学员高勇,请长官指教!” 陆时川解开袖口挽了两道,“来吧。” 高勇摆出起手式,深吸一口气攻了过来! 战斗开始,傅修厉心情良好。 他轻笑一声,缓步走到警卫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再抬眼—— 高勇正从地上爬起来,他一脸钦佩地看着陆时川,“多谢长官指点!” 陆时川语气平淡,“不必。” 他几乎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位置,足见对战高勇有多么轻松。 傅修厉翘起的嘴角慢慢拉平,他冷声打断高勇即将出口的恭维,“下一个。” 高勇只好退了下去。 但下一个学员坚持的时间还不如高勇。且一个比一个更弱。 学员们对陆时川的钦佩却是肉眼可见得浓郁起来。 傅修厉黑了脸。 他坐不住了。 警卫忙上前一步,“将军?” 傅修厉说:“近身格斗不用比了。送两台基础机甲进来。” 警卫于是向场外发生请求,然后敲铃提醒众人比赛暂停。 特等班学员们立刻围坐一团,他们也没了一开始进来时的拘谨,聚在一起就讨论起刚才的战斗。 “长官太厉害了,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出手的,就已经败了!” 说起败绩,大家却激动起来。 “我也是我也是!我以为长官那一掌轻飘飘的根本没有力道,结果疼死我了!” “我说,长官该不会就是之前教员跟我们提起过的新教官吧?” “如果是的话那真是太好了!我绝对无条件支持!” “我双手双脚支持!” “我五体投地支持!” “那我转体一千八百度支持!” “……” 警卫还听得津津有味,余光不经意扫过一旁的傅修厉,险些把腿给吓软了。 傅修厉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等到机甲被送进训练场,他才说:“继续比赛,这一次是机甲格斗。” 警卫点头,走过去说了几句。 学员们兴致很高。 “我先来!”“那我第二个!” 傅修厉重新坐下。 他知道陆时川出身的那个低等星球,那里还没有研究出机甲这样的高科技产物,所以他等着陆时川过来向他求饶。 但陆时川没有。 听完警卫讲解的规则后,他举步走向基础机甲中的一台,然后抬脚跨上地面升降台,走进了机甲操作室。 傅修厉以为他还想强撑,就含笑等着看一场好戏。 然而陆时川的机甲操作简直行云流水,即便只是基础机甲的对战,也让场边围观的其余学员看得目不暇接—— 同样站在场边的警卫原本也看得血液沸腾! 一个“好”字正要高喊出来,余光却又瞥见再次沉下脸的傅修厉,就默默地、艰难地把叫好咽了回去。 傅修厉没有把分毫的注意力放在警卫身上,眼见场中根本没有人能打得过陆时川,他黑着脸再次叫停了比赛。 与其说是比赛。 这完全成了单方面的指导赛。 傅修厉骤然起身! 他走到场中,在陆时川从操作室出来时说:“你倒有点真材实料,来陪我打一场。” 表情很酷,语气无懈可击。 学员瞬间兴奋起来! 傅修厉要亲自动手!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 但陆时川没有答应。 他走近才开口:“下次吧。”他说,“我累了,送我回去。” 警卫顿时无声倒吸一口凉气。 他暗自猜测起陆时川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这样跟将军阁下说话。 傅修厉却立即注意到陆时川没有血色的薄唇,“你身体不舒服?”他心中划过一抹懊恼,可没有表现出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陆时川从他怀里取过外套穿上,略过了这两个问题,“走吧。” 傅修厉皱了皱眉,和他并肩离开。 留下场内十几个人浑浑噩噩。 “怎么回事,长官和将军怎么都走了?” “那不是我们的新教官吗?”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回到住处, 陆时川和傅修厉一后一前走出车库。 傅修厉有心去扶陆时川一把,可是回来时一路的沉默让他又觉得陆时川实在不知趣, 连一句软话都不肯说,那就不怪他也铁石心肠了。 然而来到客厅, 他回脸看到陆时川的脸色, 还是皱眉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好些了没有?” 陆时川在车上休息了一阵, 比起从训练场出来时已经好了很多,但精神的疲惫没那么容易得到缓解,“我需要睡一会。” 傅修厉表面冷酷,只鼻腔里轻哼了一声算作答应, 然后带着陆时川来到主卧门前,才说:“我这里没有客房, 你就在这里睡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脊梁稍稍僵硬,带着一股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自在。 陆时川站在门口顿了顿。 傅修厉因为他的犹豫莫名觉得不快,“怎么不进来, 难道你还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不知道想起什么,傅修厉声音一滞, 又猛地偏开视线,“别自作多情,我可从来没那么想过。” 陆时川没有追问他想了什么, 只开口结束了这个话题,“谢谢。”接着脱下外套走向浴室。 傅修厉看着他沉稳从容的背影没入门后,忽地低声道:“我偏不信, 一个低等星球出来的人,能有多大的定力。” 既然武力占据不了绝对优势…… 浴室里的水声让傅修厉回过神来。 他倏然收敛起唇边不知何时扬起的笑意,摆起一张冷脸走出了卧室。 陆时川从浴室内出来时已经不见了傅修厉的踪影,但他没有去猜测傅修厉的动向,而是走到床边躺下,很快沉沉睡下了。 时间悄然走过三个小时。 房间里的安静被愈发清晰的说话声打破。 还没醒来的陆时川微蹙起眉,他的眼睑动了动。 “……将军以前从不参加这些宴会,今天怎么会同意道尔大公的邀请呢?” “只是一时兴趣罢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将军家做客,没想到这里原来只有这么大。” “陛下身份尊贵,我的住处当然比不上皇宫的金碧辉煌。还有,陛下出来这么久,也应该回去了,我已经通知了陛下的侍从,他们很快就到。” 陆时川的意识渐渐从混乱无序的梦境中回到现实。 这时施珝的声音已经走到客厅,“将军怎么已经通知了侍从,我原本还想和将军再单独待一会儿,没打算这么早就回去。我还想……跟将军聊一聊往事。” “陛下说笑了。” “将军一定要用这样的态度和我交谈吗……当年兄长战死的时候,将军曾经亲口答应会照顾我,可为什么到了现在,将军却连跟我聊天都当做负担?” 傅修厉的嗓音霜雪般冷冽,他把不耐烦藏在眉间,没有表露得太明显,“陛下想多了。”敷衍过一句,他上前几步往卧室的方向望了一眼。 施珝注意到他的走神,于是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立刻脸色大变,“怎么会有人在这里!” “不用惊讶。他是我的……”傅修厉难得迟疑,才斟酌着说,“一个朋友。” 见施珝已经发现,他就不再遮掩,径自走过去打算关上房门,不想让他们的交谈声音把陆时川吵醒。 可不期然之间,他走近时恰巧和陆时川堪堪睁开的双眸对视。 傅修厉一怔,“你醒了?” “嗯。” 陆时川的话带着初醒的略微沙哑,“我睡了多久。” 傅修厉看一眼时间,“三个小时。” 直到一次对话过去,施珝才反应过来,他脸色极尽难看,已经认出了陆时川的脸,“这个奴隶为什么会住在将军家里?” 在奥古塔帝国,人人都知道,傅修厉从不参加晚宴,也从不邀请任何人去他的住处,私生活简直比封存的档案更加神秘。 从没有人见过有除傅修厉之外的人,穿过这栋房子的防护罩。所以刚才在死缠烂打进入这里的时候,施珝心里是万分高兴的。 然而现在,他却亲眼看见一个傅修厉的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甚至傅修厉看上去根本不介意这个男人这样做。 傅修厉的确根本不介意,“我的私事,应该没有向陛下汇报的必要吧。” “私事……”施珝满眼不可置信,“难道将军宁愿宠爱一个奴隶,也不肯答应和我在一起吗?” 傅修厉反驳的话几乎瞬间涌到喉间。 但他真正开口时,却说:“我从未答应过陛下什么。”施珝的用词也让他不自觉挂起一抹笑意,“何况,我想宠爱谁,也与陛下无关。” 他的语气和笑容这样亲昵。 疯狂的嫉妒几乎冲垮了施珝的理智,“我不相信!一个低等的奴隶,有什么资格跟我比较?!” 傅修厉蓦地沉下脸,他语气冷冽,带着听得出的不愉,“陛下该注意自己的仪态。” 施珝被他冰冷的漆黑眸子盯住,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就伸手去抓他的手臂,“你是不是只想玩玩,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傅修厉侧过身避开了他的动作,声音犹带寒意,“陛下该回去了。” 正巧门口传来合成女音的播报。 “不明人员请求进入,是否打开防护罩。” 施珝浑然没听见似的,“我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年,再等几年也可以——” 傅修厉余光瞥见卧室内的陆时川。 陆时川最不喜吵闹,刚刚醒来就遇到这样的场景,已经觉得聒噪,可现在他身份使然,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掀了被子下床,准备先去洗漱。 见陆时川对眼前发生的事实在无动于衷,傅修厉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再看施珝,他更加不耐烦起来,干脆扣住对方手腕,不论施珝如何挣扎恳求都视若罔闻,直接大步走到门口,开门把人扔了出去。 施珝踉跄着被甩出几步远,不小心从台阶上滑了下去。 似乎是崴了脚,他眼眶微红,“将军——” 傅修厉对此漠不关心,神情冷酷把房门也摔上了。 施珝又气又急,又恨又怒,回首就对站在防护罩外的侍从骂道:“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但门外发生的事,傅修厉已经不再关心。 他重新回到卧室。 陆时川正用软巾擦去脸上的水迹。 傅修厉抱胸倚在门框。 看着陆时川慢条斯理的动作,他的怒火渐渐消退。 他想了想。 直到现在,陆时川也没有对他刚才说的话表示不满或气愤,像是默认了他在施珝面前说的那层关系。 难道—— 傅修厉理清思绪,想好措辞,表面镇定,从容开口:“我问你。” 他这么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陆时川一时之间没有跟上傅修厉大开大合的思路。 不过傅修厉说完之后也没有等陆时川的回答, 他自问自答:“也不奇怪,毕竟是我救了你。但你最好不要心存侥幸, 因为我从没有对男人产生好感,至于你, ”说到这他又偏过视线, “你没什么特殊的, 当然也一样。” 陆时川放下手里的毛巾, 闻言说:“你的意思是,你喜欢的是女人。” 他这句话反而让傅修厉想起了别的,就冷下脸来,“别管我喜欢的是不是女人, 总之你是我的奴隶,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陆时川几乎习惯了他常常把奴隶挂在嘴边, 于是没有说话。 傅修厉兀自往前走了几步,才回过身说:“对了,晚上我会去参加一个宴会, 你要跟我一起到场。” 陆时川无可无不可,“嗯。” 傅修厉又假作无意开口:“还有, 既然施珝误会了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以后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你不要节外生枝去胡乱说什么。” 陆时川依然答应。 傅修厉却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拿眼去瞥陆时川,“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陆时川没有领会到他的暗示,只说:“这里可以送餐吗, 我有些饿了。”早餐没有吃太多,将近中午回来后又睡了三个小时,现在时间到了下午,他的确想吃点东西。 傅修厉:“……” 他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揣着满怀怒气走出卧室。 陆时川出去的时候,看见他正安排机器人做营养搭配。 科技时代的饮食十分方便,不出五分钟,一顿营养丰盛的饭菜就已经摆在桌面,但可能是出于时间的局限性,它们的味道也十分寡淡。 陆时川举筷吃了一口,就微蹙起眉。 坐在他对面的傅修厉手指微紧,仿佛不经意问道:“怎么了,不好吃?你身体还没还,多吃一些才能养足精神。” 陆时川不置可否。 他这顿饭仍然只吃了五分饱就搁筷了。 傅修厉看着餐盘里的剩菜,垂放在膝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接着也貌似随手把手里的筷子放下,“确实难吃,我也吃不下去。不过我可不想空着肚子过一下午。”他像做惯了似的,起身说,“今天你运气好,我心情不错,想亲自下厨做几个菜,你就等着大饱口福吧。” 陆时川抬眸看他,眼底悄然柔和。 傅修厉移开视线,“不用看我,我可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陆时川唇边有笑意转瞬即逝,“好。” 傅修厉余光看见了那仿佛昙花一现的弧度,心尖微动。但很快他回过神来,抿着唇捻动指尖,在原地停顿半秒才继续往前走去。 不多时,厨房里传来阵阵响动。 陆时川也起身走了过去。 傅修厉转过脸看见陆时川立在门边的身影,抓着菜的手拢紧一分,“你过来做什么?” “我想看一看。” 傅修厉收回的视线落在案板上,脊背不自觉有些僵硬,“你想看什么?” “看你做菜。” 傅修厉握刀的手一颤,险些切到手指,他看不见自己原本抿直的薄唇渐渐弯起,开口时嗓音还是不为所动的:“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喜欢你,你最好尽早死心。” 说完这句话,身后有脚步声渐行渐远。 傅修厉切菜的动作慢慢停下。 他皱起眉。 刚才的话是不是太伤人了。 毕竟陆时川现在只是一个奴隶,帕斯星球已经被侵占,身为帕斯星球亲王兼将军的陆时川已经一无所有,还需要消化从天堂跌落地狱的事实,再受到他的打击…… 想到这,他回头看了一眼。 算了,如果陆时川再提起,他倒也不是不能装装样子。就当做是看在陆时川在训练场的英武表现,给了他一个惊喜的份上。 但他没能得到装样子的机会。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时川吃过饭后就去了书房,之后整整四个小时没有出来。 傅修厉独自坐在客厅里,脸色从紧绷到枯燥乏味再到阴沉,只用了半个小时。 直到时针转到七点,书房的们终于打开。 傅修厉目光钉在面前的信息屏上,浏览着他平时绝不会点开的垃圾信息,目不斜视等着陆时川先开口。 陆时川说:“出发吧,该去参加晚宴了。” 傅修厉一口气堵在心里,气得咬牙,“很好,那就出发!” 他倒要看看陆时川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 陆时川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 两人来到宴会地点,酒店门口已经陆续有身着精美礼服的宾客走近。 傅修厉下车时,周围有小段静默。 “那是傅修厉?他竟然真的来了?” “天啊他怎么真的来了!我以为传闻是假的,这下赌输了……” “咦?他身边的人是谁?” “生面孔,不过能从傅修厉的车上下来,应该不是什么小角色吧!” “说不定又是哪个星系的贵人,看人家那气场,一般人可真比不上!” 陆时川和傅修厉踩着众人的议论声走进酒店,背影很快没入电梯。 “一会儿我和举办宴会的道尔大公有事要谈,你先自己去逛逛,没问题吧?” 傅修厉这次答应道尔大公的邀请来参加宴会,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看陆时川会不会在宴会上出丑。他想知道陆时川这张冷淡的脸上如果露出慌乱的神色,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所以在进场之后,他留下一句话就转身走向已经快步迎来的道尔大公。 但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发展。 傅修厉的离开没有给陆时川带来任何影响。 他不很喜欢过于热闹的场合,就径自去了一处角落坐下。 然而即便如此,误以为他和傅修厉关系匪浅的男男女女还是积极过来搭讪。 陆时川没有和他们交际的必要,全程没有理会。 唯独一个女人的话让他眼神微动。 “我是詹沛宁派来的,”女人说,“他告诉我,你会对我带来的情报感兴趣。” 詹沛宁就是买下原主的男人。 陆时川手里还有一张他的名片。 女人也没有拐弯抹角,“亲王阁下,”她戏谑地称呼道,“您或许还不知道吧,您的妻子在帕斯星球沦陷的当天,已经宣布和您解除夫妻关系,并且做了有效登记。” 说到这,她迷人的桃花眼饶有兴趣地盯着陆时川的侧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崩溃或悲伤、或愤怒的神色。 可她什么都没能看得出来。 眼前的男人平静得可怕,既神秘,又深不可测。 所以她直接问了出来:“你不觉得生气吗?你的妻子在你被俘的当天就急着和你撇清关系——对了,她甚至任由你们的儿子流落辗转在垃圾星,每天只有微薄的政府补贴,连吃饱都不能保证。” 如果听到这些的是把妻儿当做寄托的原主,想必会感到绝望。 但陆时川只淡声问:“他在哪。” 女人眨了眨眼,“谁?” “我的儿子。” 女人耸肩,“时间有限,我只能查出他待过的星系。你们来自低等星球,没有联邦通用的身份信息证明,我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你太准确的数据。” 陆时川终于转眼看她,“你需要多久。” 女人猝不及防间和这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对视,她张了张红润的唇,竟然有些脸红了,“我,”她心跳在加速,笑容甜美,“我会尽快的,不过,在这之前,你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没等陆时川回答。 一句不容置疑的冷硬拒绝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不可以!”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冷不丁插进来的第三个人的声音, 让女人下意识抬脸看过去。 紧接着她几乎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将军阁下!”她忙退后一步, “阁下,您怎么过来了?”接着再退一步。 傅修厉连眼尾的余光都吝于施舍给她, 只对陆时川说:“我们该走了。” 已经退到一旁的女人显然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听到傅修厉这么说, 于是默默看了陆时川一眼, 没有再开口。 陆时川抬手按在沙发扶手,缓缓起身。 因为傅修厉的存在,这个小小角落俨然成了这场宴会的聚焦地点,但在场众人鲜少有人知道陆时川的身份, 只觉得他举手投足极尽优雅贵气,站在英俊得强势的傅修厉面前, 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那是谁?” “总觉得有点眼熟,可是又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了……” “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妙啊,和他们一起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难不成是两男争一女?不会吧, 这么狗血!” “别说两男了,这两位随便给我一位, 我做梦都笑醒……” 陆时川在或明或暗的各种关注之下开口,“你的事情忙完了吗。”他早已经习惯在出行时备受瞩目,姿态并没有任何畏缩。 “对。”傅修厉此时却不再想让他出现在宴会上, 甚至不再想让他出现在人前,于是强调一遍,“我们该回去了。” “等一等。”陆时川目光扫过他捏在右手里的两张票券, 又转向一旁力图减少存在感的女人,“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能和你另约时间再见一面。我需要知道他的下落。” 女人顶着傅修厉利刃一般锋利的冰冷目光,硬着头皮说:“这个,那您准备……” 傅修厉冷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你想知道谁的下落?” 陆时川记起上次提起原主妻儿时傅修厉的反应,看他一眼才说:“我的家人,我需要知道——” “我不准!”傅修厉沉声道,他盯着陆时川的双眸,“你的帕斯星球已经沦陷,你已经没有家人了,你只能留在的身边!” 陆时川深深看他,再转过脸对女人说:“你需要多少时间。” 女人:“……” 她看出傅修厉的态度,已经不敢承接这个业务,就算陆时川忽然把话题又转回来,她也没胆子回答。 傅修厉跨前一步扣住陆时川的手腕,“你究竟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陆时川于是回过脸和他对视,漆黑的双目似乎能看透人心,“我说过,我需要知道他的下落。” 被这样的眸子注视,傅修厉险些将心底的话全盘托出:“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回去吗?那——”但他及时回过神来,咽下了后半句话。 他本想说‘那我呢’。 可这句话这样软弱可笑,他更不想在陆时川面前露出异样,就转而说:“那如果我不同意你这么做呢?” 这一句话,试探全然藏在冷酷的语气里。 陆时川看着他,微蹙起眉。 角落中,气氛倏然变得压抑。 一旁的女人已经噤若寒蝉。 傅修厉固执地等着陆时川的回复。 但陆时川的沉默让他收紧了五指。 没过多久,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的施珝开口打破了寂静,“将军,原来你在这里。”他来得匆忙,没有注意到傅修厉脸上几乎难以维持的冷硬,“刚才道尔大公告诉我,他手里仅有的两张星海入场券被将军买下了。没想到将军也会有这样的爱好。” 可惜,他的笑容在见到陆时川之后消失殆尽,“又是你。” 陆时川听出他语气里不打算遮掩的敌意。 而傅修厉根本没有理会施珝,他还是看着陆时川,“你还没有回答我。” 陆时川眉间刻痕稍深,“没有如果。”他语气淡漠,“你尽可以这么做。” 闻言,傅修厉却心里一慌,“你——” 他们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交谈,让施珝脸色更差,他再次出声试图吸引傅修厉的注意,“将军,你手里有两张入场券,能不能转赠给我一张。我可以用宫廷珍宝跟你换。” 傅修厉强忍不耐,“这两张票不卖,陛下另找别人吧。” 他的话让施珝突然想到什么,不由睁大了眼,“将军要了两张入场券,不会是想和这个奴隶——”他兀地住了嘴,脸色铁青,仿佛被谁迎面打了一拳,“你想和他一起去星海?!将军,你是不是还不清楚,这个奴隶已经有了家室,他的儿子已经十岁了!” 愤怒毫无预兆冲进了傅修厉的四肢百骸! 他攥拳压抑着,“住口!” 施珝怎么肯放过这个说服傅修厉的机会,“他连自己的血脉都保不住,只能让自己的儿子流落在环境最恶劣的黑雪星域,又有什么资格和将军在一起!” 陆时川眉心微动。 傅修厉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当然不会忽略这一点,他胸膛内的愤怒陡然转化为心慌意乱。 施珝什么都没察觉到,他还想再说什么,“资料里显示,他的儿子从垃圾星转到臭名昭着的废弃矿场,和逃犯为伍,可想而知日后也不是——” 傅修厉已经来不及阻止。 听到施珝接连道出这几个地址,他再也忍不住汹涌的怒气,冷声喝道:“我让你住口!” 话音落下,半个会场的人都为之一静。 施珝也惊怔在原地。 他万万没有想到,傅修厉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然而傅修厉仍未解气,他深深吸气时甚至呼吸都是颤抖的。 如果施珝不是皇帝,他在说出第一个住口时就已经举枪顶在对方的脑袋上。 但正是因为施珝是皇帝,所以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冷声说:“我想起军部还有几件急务需要处理,先告退了。” 不等施珝回过神来,他拉着陆时川转身离开了会场,一次也没有回头。 施珝阴着脸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对身旁人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我要你一五一十把他们的对话全部告诉我。” 女人全程在场,看了好大一场戏。 先是一个落魄亲王,再是将军阁下,现在又来了皇帝陛下,让她紧张的情绪一直没敢放松下来。 听到问话,她丝毫不敢弄虚作假,忙回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然后把陆时川和傅修厉的话复述一遍。 施珝神色不变听完她说的话。 “家人的下落?”他冷笑一声,“这么装腔作势,无非是为了引起将军的同情,不如我来帮他一把。” 女人胆战心惊,只恨自己这一刻不是个聋子。 不过施珝也料定她不敢造次,冷冷看她一眼就甩袖离开。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就在施珝回到皇宫发号施令的同时, 傅修厉和陆时川也已经回到了住处。 “过两天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或许是回到了私人空间, 傅修厉的语气虽然依旧冷硬,但已经放松了许多, “现在你可以先去休息。” 陆时川没有问他去哪里, 却也没有去休息, “如果方便, 我想借用你的书房。” 傅修厉自下车后就一直攥起的五指越收越紧,“你就不想问,我要带你去哪里,”他看着陆时川,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提前回来?” 因为陆时川不必问。 他在会场的时候就猜到了傅修厉参加宴会的原因。 “是施珝说过的那两张星海入场券吧。” 傅修厉一怔。 “所有人都对你会去参加晚宴感到意外。”陆时川说, “既然你从不喜欢接触宴会,这一次去就一定有所目的。两张入场券就是你的目的,是吗, 你达成了目的,所以提前回来。” 傅修厉抿住薄唇, 没有说话。 “你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明你想带我去的地方,和这两张入场券有关。” 傅修厉倏然转过身, “你不要胡言乱语!我这次去只是为了和道尔大公商量正事,星海入场券是他送给我的,怎么可能是我去参加晚宴的目的。”他捻动指尖, 缓解心头紧张,“况且我想带你去观赏星海,只是为了不浪费入场券罢了。你可别想太多。” 说完他等了等。 就听见陆时川淡淡回道:“原来如此。这样也好。”话落也转过身去,抬脚往书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既然傅修厉不想承认,他就不打算拆穿。 脚步声让傅修厉蓦地回过脸。 看着陆时川毫无留恋或是难过的背影,他胸膛内有莫名焦躁憋闷的情绪肆意蔓延。 陆时川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开门进了书房。 之后过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回到卧室。 他洗漱出来,看见傅修厉已经背靠床头坐在床上。 “我有事跟你说。” “嗯?” 陆时川如常走到床边坐下。 傅修厉没有看他,尽量维持着平常说话时的语气,“我知道你以前是个贵族,不习惯现在的身份,我可以平等对待你,绝不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我甚至可以给你自由,哪怕帮你安顿好你的——”他顿了顿,“哪怕是帮你安顿好你的家人。但只有一点,我要求你永远不允许去找他们,也不再提起他们。” 话音落下,卧室内安静一瞬。 傅修厉的手抓着被角,他听到刺耳的心跳声响在耳畔,“可以吗,”扰人的杂音让他几乎没有听见自己的说话声,“只要你答应,一份联邦公民身份信息证明,明天就会送到你的面前。” 接下来其实只过去了一秒钟,傅修厉却错觉有一个世纪般漫长。他像在等着一份生死判决。 实际上陆时川没有考虑太久。 他问:“你打算怎么安顿他。” 听出陆时川这句话中的含义,傅修厉有那么短暂一刻的错愕,“你答应了?” 陆时川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回答我的问题。” 傅修厉只觉得耳畔的杂音渐渐消退,胸膛中莫名的焦灼也转换为极具存在感的浅淡欣喜! 他腰腹用力坐正起来,伸手拉住陆时川的手臂,“你先告诉我,如果我把他们安置完好,你是不是就会答应我的要求?”语气带着不自知的急切。 陆时川的回答轻描淡写,“是。” 原主死之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再见妻儿一面,其实就是想知道妻儿过得好与不好。如果有傅修厉亲自安排,即便原主的儿子此前过得不好,此后至少不会为温饱发愁。 傅修厉抓住陆时川手臂的五指收得更紧,他盯着面前这张冷峻的侧脸,“你说真的?”然而不等陆时川回答,他立刻又说,“不论如何,你答应了我,就绝不允许反悔!” 陆时川没有理会他翻来覆去的废话。 但说完这句话后傅修厉心情大好,他靠回床头想了想,装作无意开口:“我明天就会派人去调查他们的下落,那么,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完成的心愿,只要我能完成的,我都会帮你解决。” 他自认已经提醒得够直白了。就算陆时川提出想和他在一起,他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然而陆时川只看了他一眼,然后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傅修厉黑了脸。 他再问一遍:“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完成的心愿吗?譬如,你现在如果想做什么……” 陆时川依然无动于衷,他自顾自躺下,看起来是真的要睡了。 见状,傅修厉咬了咬牙,侧过身抬手按在他的胸前,强作镇定,“你和我都是男人,都有发泄欲望的需要,之前你和我做过一次,我感觉还不错,不如,你做我的床伴怎么样?” 陆时川睁眼看他。 傅修厉和他对视一眼就移开视线,心跳愈发不受控制。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男人。” 傅修厉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另一只按在床单上的手收拢起来,“床伴而已,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闻言,陆时川睁开的眼睛于是复又阖上,“睡吧。” 这样冷漠的回应,让傅修厉乱跳的心缓缓归于平稳。 他再回过脸去看陆时川,对方果然没有任何意动的模样。 他抿直薄唇,看了陆时川良久,才咬着牙转身也躺下了。他背对着陆时川,打定主意第二天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没过太久,两道呼吸声一前一后慢慢变得节奏绵长。 到了第二天清晨。 傅修厉先一步从睡梦中醒来。 他这一觉总觉得身受束缚,可又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睁开眼时还有些恍惚。 紧接着,他看见了近在眼前的一张脸。 准确来说,是一个人的下半张脸。 轮廓分明的下颚线条,颜色寡淡的薄唇…… 是属于陆时川的下半张脸。 傅修厉的目光滑到眼角,看见了正被他枕着的手臂;目光再往下扫,看见了横在陆时川腰上的、属于他的手臂…… 傅修厉渐渐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睡进陆时川的怀里? 与此同时,陆时川呼吸时喷洒的温热气息不断拂过他的脸颊,一下、再一下,有如挠在心尖的鹅毛,轻得惹人心痒。 傅修厉下意识屏住呼吸。 看着陆时川冷淡安静的睡颜,一股突如其来而强烈的冲动蛊惑了他。 他撑起上半身,确认陆时川还没有醒来后,动作认真而小心地垂首去亲吻陆时川的薄唇。 就在柔软的触感相贴的瞬间—— 陆时川眼睑微动,在傅修厉还没注意到的时候,慢慢睁开了双眸。 再过一秒,傅修厉的视线才和他交错。 “你,”傅修厉手指一颤,他猛地起身,交织着懊恼、难堪、羞愧的复杂情绪在他一向锋锐的眼底酝酿,“你醒了?”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起床之后, 陆时川和傅修厉谁也没有提起刚才在卧室发生的事。 再吃过早餐,傅修厉目光垂落在空碗里, 沉声说:“今天我带你去信息管理处,先给你登记身份。” 陆时川没有拒绝, “好。” 傅修厉又沉默下来。 刚才在床上, 他见陆时川突然醒过来, 心里正焦灼紧张,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解释那冲动的一吻,却没想到陆时川浑不在意似的,只看了他一眼就起身去洗漱。 那云淡风轻一个眼神,让傅修厉记到现在。 他不明白陆时川究竟是什么意思。分明昨夜没有同意他的提议, 可为什么今天被他亲吻,态度又像是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思来想去, 傅修厉忍不住开口:“你——” 陆时川抬眸看他。 迎上这双深邃如寒潭的黑眸,傅修厉不知怎么心里一跳。 他没有把心里话问出口,转而说:“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 尽管开口告诉我,我会马上安排人送过来。” “嗯。” 陆时川搁下手里的筷子, 站起身来。 傅修厉随他一起起身,然后走到他面前,终于主动提起, “早上我亲你一次,公平起见,我可以让你亲回来, ”说话时英挺剑眉微挑,语气里收敛的认真只藏在眼底,表面很随意的样子,唇边还带着微微笑意,“你觉得怎么样?” 陆时川被他挡住去路,听到这句话先是看他一眼。 傅修厉的脊背悄然绷直,但英俊脸上笑意没变,仿佛很轻松,“怎么不说话?” 餐室里安静了一秒又一秒。 直到傅修厉的轻松模样险些勉强不住,他听见陆时川忽然轻笑一声。 低沉醇厚的笑声转瞬即逝。 傅修厉怔住了。 他第一次听到陆时川的笑,也第一次见到陆时川的笑。 “原来你……”也是会笑的吗? 然而他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 因为陆时川笑过之后又跨前一步。 两个人的呼吸就互相交缠。 陆时川再抬掌按住傅修厉的脖颈。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更加暧昧。 傅修厉感觉到温热的手掌贴在后颈,那温度瞬时引得他耳后红了一片,再一路挠进心底,让他动弹不得。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拂过脸颊的呼吸简直滚烫,哪怕余温都火烧火燎。 陆时川就在他屏息时吻住了他的薄唇。 傅修厉以往锋锐慑人的眸子此刻一眨不眨,他盯着陆时川视线微垂时长而卷翘的睫毛,心跳乱得厉害。 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心头蔓延。 暖得灼人。 傅修厉用目光描绘着陆时川的轮廓,他把眼前人望进眼睛里,却更像刻在心里,几乎要融进骨血里。 只有这一个人。 他只认定了这一个人。 直到终于一吻结束。 陆时川抬起拇指按在他泛起红泽的唇角,指腹在他柔软的唇瓣稍摩挲着,嗓音掺着淡淡沙哑,即便语气如常冷漠,也与生俱来得迷人魂魄,“公平了吗。” 傅修厉他双眸点漆,眸光熠熠生辉,好似房间里的璀璨灯光都坠入进他的眼睛里。 他就用这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错也不错看着陆时川,让眼睛里只剩陆时川一个人的倒影,“不公平。” 陆时川微蹙起眉。 他还没说话,傅修厉已经上前一步紧紧拥住他的腰背,“一个吻怎么够公平……” 陆时川按住他想要作乱的手,眉间刻痕没有消退,“不要胡闹。该出门了。” “不!”刚刚的吻让傅修厉认定陆时川对他不是真的无情,他斩钉截铁地说,“时间还早,正适合让我们在出门之前干点别的。” 话落就伸手解开了陆时川碍事的皮带…… “……” 一个半小时后,陆时川从床上起身去浴室洗漱。 趴在床上的傅修厉想了想,也爬起来跟了过去。 两个人在浴室擦枪走火,一个澡整整洗了一个小时。 傅修厉身上披了一件浴袍,出来的时候腰酸腿软,正想按一按,余光就看见陆时川也走出来,他立刻挺直脊梁,看起来挺拔英武。 陆时川说:“不舒服就休息一会。” 傅修厉挑眉,“不要质疑一个军人的体力。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陆时川见他脸色的确没有太大异常,没再说什么。只解下浴巾换了一套衣服。 傅修厉松了口气。 换下浴袍的时候悄悄揉了揉腰。 两人穿戴整齐之后就出发去了信息管理处。 有傅修厉开道,陆时川的身份信息证明登记得非常迅速,甚至只用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联网传送。 做完这一切,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看向傅修厉,“将军阁下,信息已经同步到联邦星网,您还有其他什么吩咐吗?” 傅修厉早就想过来这里需要取用的东西,“给他一个通讯器。” 工作人员半秒钟也不敢耽搁,连忙取来手环形状的通讯器,又贴近仪器操作几下,才递给傅修厉说:“已经绑定了公民身份信息,可以联网使用。” 傅修厉转递给陆时川,“试试看。”语气是和工作人员说话时截然不同的温柔,“有了它,以后你想联系我会很方便。” 陆时川随手把它扣在手腕上,完全没有试用的意思,“走吧。” 傅修厉只好转身和他并肩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你先把我的信息录入进你的系统里,回家之后我再教你其他的功能该怎么用,我记得你……” 声音渐行渐远。 两人身后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良久才有人犹豫着出声。 “那个男人是谁?” “那真的是将军阁下?” “那个男人和将军阁下是什么关系?” 但谁也没能得到答案。 被工作人员议论着的两人已经离开信息管理大楼,又驱车去了帝国广场。 停了车后,他们来到广场中心的花坛旁坐下。 “你累不累?”傅修厉问,“这里有几家餐厅,味道都不错。” 陆时川却忽然眼神微动。 他抬眸扫过四周,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傅修厉跟着他看了一圈,“怎么了?” 陆时川一路走来,已经几次觉得暗中有人跟踪,可每次都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只能作罢。 他看得出傅修厉这次出门心情十分愉快,也就不打算让对方过分担心,“没什么。你挑一家餐厅,去吃饭吧。” 傅修厉抿唇笑了,“好。” 他很喜欢和陆时川独处,哪怕只是没有目的的闲逛,对他来说也极有意义。 想到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和陆时川在一起,傅修厉唇边一直没有落下的弧度更浓,看着陆时川的侧脸,他只觉得心里甘甜…… 站在广场角落的施珝看着视频里的两个人,看着傅修厉脸上再明显不过的笑意,他眼里的妒火烧得更旺! “事情都办妥了没有?” 皇帝问话,身旁的随从立刻回答:“陛下,已经办妥了。” 施珝阴沉的脸上才露出一抹满含戾气的笑容,“吩咐下去,开始行动吧。” 随从深深低着头,“是。” 然后退后两步,向不远处打了个隐蔽的手势。 紧接着,广场上忽然之间涌进大批人流。 傅修厉正和陆时川走向选好的餐厅,人流横冲直撞过来,竟然径直从两人之间穿行,硬生生把并肩往前走的两人冲散。 眼见越发肆无忌惮的人群把陆时川的身影越推越远,傅修厉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陆时川!” 没有人回应。 人流自顾自往前涌动着。 傅修厉以为是嘈杂的喧闹声盖住了他的声音,所以陆时川没有听到,心里不由烦躁难忍,可广场上本来就满是民众,他即便身份尊贵,也不能滥用职权把这群不长眼的东西驱赶出去,就只冷着脸等他们散尽。 但是当人群真的散尽,他却看见正对面空无一人。 傅修厉的脸色倏然苍白。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走出光线阴暗的通道, 眼前渐渐开阔。 陆时川双眸半眯,适应着过于耀眼的光线。 他身后有四个身穿宫廷专属卫兵制服的男人, 每人手里握一把能源枪,枪口直直对准了他, 一路走来没有丝毫松懈, 深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人放走。 不过尽管被威胁着, 陆时川也没有太过紧张。 他在见到这四个人的时候, 就已经猜到了这场闹剧的背后主使。 显然施珝也根本没打算遮掩。 通道的尽头是宽敞的旅游空港,空港内的星舰面向整个宇宙。 施珝就站在陆时川的必经之路等待着,周身围了十余个侍从。 听到脚步声,他脚下一转回过身来, 见陆时川脸上没有他意料中的惊慌失措,他眼底有阴沉神色一闪而过, 然后笑道:“如果你识趣,就最好不要反抗。我有能力派人把你带来这里,也有能力让你悄无声息地死在帝国任何一个角落。” 陆时川一贯漠然, 在这时就显得镇定从容,“你打算让我去哪里。” 施珝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就猜到这一点, 脸色不免难看,“你不是想要知道家人的下落吗。我现在派人把你护送到黑雪星域的废弃矿场,你就会和你的儿子团聚。”他虽然嫉恨陆时川, 但从没想过杀了对方,“这是我赏给你的恩赐,你要好好珍惜。” 陆时川打量周围。 这里环境空旷, 没有任何可以蔽体的遮挡物,很难有机会摆脱身后的卫兵。 施珝没有注意到陆时川的目光变化,只对卫兵打个手势,“送走吧。” 目送陆时川上了星舰,他才带着身后的侍从离开了空港,脸上也终于挂起顺心的笑容。 他坚信,只要碍事的陆时川离开,傅修厉久找不到,新鲜感过去就一定不会再追究。这么多年来傅修厉一直保护着他,加上当初兄长战死前的托付,他觉得傅修厉对他总是和旁人不同的。 只要再过几年,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然而就在陆时川踏进前往黑雪星域星舰的同时,正命令帝国广场管理员调出信息监控的傅修厉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帝国公共场所的监控务必是无死角的,为什么这里会出现疏漏!”他说话时的嗓音裹着浓郁寒气,“如果调查不出结果,你就去帝国第一监狱思过吧!” 帝国第一监狱,众所周知的重刑犯聚集地,官员如果犯了事进去,恐怕等不到出狱就已经被折磨死了。 管理员额上冷汗津津,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想求饶,“将军阁下,这里的监控死角这么小,又是死路,根本不可能藏起一个人,”他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道出另一条思路,“您看,是不是您的朋友混进了这群人里,他主动离开了?” 话音落下。 管理室内一片死寂。 管理员大气也不敢喘,只好硬着头皮把当时的监控内容投放在信息屏上,一遍又一遍地重放。 里面的确有几个人影和陆时川身形相仿。 傅修厉却几乎不敢看了。 管理员的话让他如遭雷击。 这个时候再回想之前的一幕幕,他越发觉得陆时川今天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否则为什么分明昨天还那么冷淡,今天却那么轻易就给出回应。 是不是从一开始陆时川就想趁机离开。 管理员看他的脸色,不由心底打颤,“将,将军阁下……” 傅修厉抿直薄唇,他勉力去克制胸膛内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酸涩,可细细密密针扎似的痛苦偏偏不遂人意变得越来越清晰。 良久,他无视胆战心惊的管理员,转身走出管理室。 匆匆赶来的副官见他出来,“将军——” 傅修厉目不斜视,他脚下的步子迈得既稳也快,看不出半点异样,可这样挺拔的背影看起来却无端显得消沉。 副官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傅修厉,怔了怔才回过神,忙抬脚跟上去。 “去查,”再开口时,傅修厉的声音已经带上不自觉的沙哑,“我要知道,陆时川现在究竟还在不在帝国。” 这句话全然不像是向来强势冷峭的傅修厉说出的。 如果不是离得够近,副官甚至可能都没有听清,但他没敢再问一遍,“是,将军。” 军部系统的调查系统很快找到了关于陆时川的记录。 副官拿到信息资料,就连忙汇报给傅修厉。 “将军,陆先生预定的星舰航班已经离开空港了,”他对照资料念道,“中间有一次换乘,最终目的地是陆先生的母星,帕斯星球。”说到这他再去看傅修厉,才继续说,“检票记录仪的确有陆先生的人像显示,他应该不在帝国了。” 傅修厉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 发送给陆时川的通讯请求依旧处于屏蔽状态。 他看向远处,目光没有焦点,闻言反问:“预定?” 副官直觉他状态很不对劲,但还是只能回答他的问题,“没错,陆先生是在一个小时前预定了这次航班。” 一个小时前。 他们刚刚从信息管理处出来。 傅修厉忽地轻笑一句,“就这样等不及吗?” 这样说着,心底如浪潮一般的无力感瞬间流遍全身,被愚弄、被利用的怒火在浪潮里飘摇,只是强撑的自尊心作祟罢了。 早上有多么快活,现在就有多么可笑。 傅修厉垂眸看着自己发颤的拳,又嗤笑一声,“陆时川,”他眼角被一层讥嘲染红,“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轻易离开吗?” 副官这次隐约听见了陆时川的名字,但仍然没有听清整句话,“将军?” 傅修厉没有转身,他看着玻璃窗上的倒影,渐渐神情冷肃,“写一份报告递交上议院,帕斯星球附近星盗成患,我要亲自去探一探虚实。” 副官愣了愣,“您要亲自去?可陛下那里——” 傅修厉冷冷看他一眼,“为了施高格的遗愿,我已经三年没有踏出过帝国一步。施珝已经成年,我没必要再守着他了,至于以后他能不能在议会和元老院的联合压制下揽住大权,也不再是我的责任。这次我离开,如果陛下有任何不满,就让他另选别人担任我的职位吧。” 听他提起本该继位的过世大皇子,副官讪讪回道:“是……” 当年的大皇子战功卓着,和将军是同年毕业的至交好友,这是整个帝国都知道的事,否则将军也不会力挺当时年仅十五的小皇子登基。整整三年,有将军这根定海神针在,帝国从没发生过有关权力更迭的动荡,但时局从来不稳,刚刚成年的皇帝陛下根本没可能压得住那群豺狼虎豹。 如果将军真的离开,陛下又该怎么去应对之前被强行压制的阴秽暗流。 况且原本将军也从没提起过要探什么星盗,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傅修厉看出他的疑惑,但无心解释,只声音更冷,“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喜欢为施珝办事,就不需要再回军部了。” 副官有苦说不出,“属下不敢……” 一次对话结束,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军部基地。 军部到处都是各个势力的眼线,傅修厉离开了奥古斯帝国的消息没有保密太久。 并不是第一个得到这个消息的施珝听到后大惊失色,他难以置信傅修厉竟然真的为了一个奴隶对他不管不顾,“不可能!”他怒喊一声,“去,马上去把将军拦下来!” 可傅修厉此时已经到了太空。 他正准备让舰长全速前进,通讯器上却忽然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人的信息。 信息只有四个字。 “黑雪星域”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傅修厉的私人通讯频道从未对外公开, 只有正确的号段才能联系,加上这条信息提到的地点让他似曾相识, 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黑雪星域?” 他皱起眉低喃一句。 站在他身旁的舰长还等着下一步的命令,“将军阁下, 舰队已经准备完毕, 请问是否加速前进?” 被这句话打扰, 傅修厉反而心中一动。 黑雪星域。 他记起这是之前施珝提到过的、陆时川家人所在的星域。 难道, 陆时川几次提起想知道家人的下落,又几次被他强压下,就是因为这一点才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傅修厉下颚冷硬,不愿意再去深想, 只沉声对舰长道:“转向。我要去黑雪星域的废弃矿场。” 舰长一愣,“黑雪星域?” 傅修厉眼神凌厉, 利刃一般自他身上一扫而过,没有理会这句废话,“出发吧。” 舰长已经为自己的多嘴后悔不迭, 见傅修厉没有怪罪的意思,忙躬身退下, “是!” 傅修厉垂眸看着通讯器里的一串陌生信息码。 他不知道发来这条信息的人是谁。 尽管打从心底期待这个人会是陆时川,可真正属于陆时川的通讯器至今还打不通,信息码也和眼前的这一串截然不同。 可除了陆时川, 又会是谁? 如果不是陆时川,他又该怎么办? 陆时川真的想离开他的身边吗? 到时他们家人团聚,陆时川的心里是不是不再有他的容身之处? 傅修厉点进了陌生信息码的拨号界面, 却久久没有按下。 他生平从未像现在这样,为了区区一个语音通讯而彷徨迟疑。 不知道又过去良久。 傅修厉抿住薄唇,终于重重点下发送。 对方似乎一直在等着他的回复,几乎立刻就接起了通讯请求。 “将军阁下?” 听到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傅修厉手指微颤,直觉一只没有温度的无形手掌攥住了他的心脏。 原来不是陆时川。 一时间他只能想到这一点。 但他没有说话,对面也不敢轻易催促。 沉默片刻,傅修厉才道:“你是谁?”语气是属于将军的强势和冷冽。 “将军阁下,我是詹沛宁……”对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只是一个普通公民,您不会认识我。”加快语速把这句话说完,他才继续说,“我给您发送的信息,是陆时川陆先生交代的。” 傅修厉怔住了。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无论什么字眼都不可能用来形容他此刻的情绪…… 傅修厉只是怔住了。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颤抖。 没有听到回答,詹沛宁的声音显然变得有些犹豫,“陆先生是您买下的奴隶,您还记得——” “让他跟我通话!”傅修厉倏然急切的话打断了詹沛宁,“马上!” 这样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让詹沛宁下意识站直起来,忙回道:“好的,请您稍等,我还在餐厅,马上就回去!” 傅修厉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了仅仅十秒,已经让他觉得难熬到了极点。他抓住总控制台前金属栏杆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掌心被硌得发麻也毫无所觉。 詹沛宁微微喘|息的问句在十秒之后响起:“将军阁下,您还在吗?” 只从傅修厉的语气中还很难听出什么异样,“嗯。” 然而他话音刚落,对面再开口时已经换成了让他似乎已经熟悉到灵魂里的那个冷淡声音。 “我在这。” 傅修厉抿直薄唇。 只三个字而已,竟然让他眼眶烧热。 他抓住金属栏杆的手再收紧一分,哑声问:“你在哪?” 陆时川简单解释了情况,然后说:“这艘星舰直往黑雪星域,中途没有任何停靠地点,所以我暂时不会回去。” 傅修厉听完他的说明之后,心中原本几乎把他淹没的忐忑和不安尽数化为滚滚怒火,“你是说,是施珝暗算了你?” “嗯。”陆时川说,“他派了六个卫兵和我一起出发,我的通讯器也在出发之前被摘下,所幸在星舰上遇到了詹先生,否则我只能在到达目的地之后再跟你联络。” 詹沛宁就坐在一旁,闻言不由笑了笑。 陆时川说:“如果没有意外,一周之后我会回去,你不必担心。”说到这时他眉头忽地微微蹙起,“好了,没有旁的事——” “我想见见你!”傅修厉打断他的话,“好吗,我想看着你,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陆时川没有立刻同意。 但傅修厉已经把视频通讯请求发送过来。 陆时川也不打算瞒着他什么,于是点了接听。 下一刻,傅修厉的身影自上而下缓缓在星舰的休息舱内显现。 他还穿着今早出门时的那一身衣服,看起来和分开时没什么两样。眼眶带着难以察觉的红润。 然而陆时川却有些不同。他一个人面对六个持枪的卫兵,也是费了一些功夫才能恢复自由身。 此时他的右小臂包裹着厚厚一层纱布,隐约还能看见血色,更鲜艳的事左侧腰部那长长一道被能源枪擦过的烧灼痕迹。 避免感染,处理过伤口之后,陆时川没有再穿上带血的衣服,赤|裸的上半身一览无余。 “你怎么受伤了!”傅修厉眼底翻涌着冰雪寒气,“施珝,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心里却恨不得立刻赶到陆时川的身边,“你放心,我已经在来的路上,我很快就到,你伤得重吗?” “我没事。”陆时川靠坐在舱内的窄床上,脸上没有痛苦的神色,他从来都很冷静,只目光在傅修厉的眼眶稍有停留,“你离开奥古斯,施珝恐怕无法再主持大局。” 傅修厉皱了皱眉,“你提他做什么,他就算死在帝国,以后也不再和我有任何关系——” 听到这种言论,一直安静坐在桌边整理餐盒的詹沛宁左手一抖,险些把玻璃杯打翻,即便他动作及时,但还是发出了些许杂音。 傅修厉眼神一凝,“谁在你的房间里?” 詹沛宁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威名在外的将军会杀人灭口,“是,是我……”他主动走到通讯器的辐射范围内,“将军阁下,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傅修厉迅速扫过一眼床上没穿衬衫的陆时川,不由气急,就咬牙沉声道:“滚出去!” 詹沛宁听出他语气里压抑的怒气,心里一突,正觉得提心吊胆,就看见陆时川微一摆手。 “出去吧。” 詹沛宁连忙去看傅修厉。 “还不快滚!” 詹沛宁不敢再耽搁,赶紧往门外走去。 舱门开合一次。 傅修厉再看陆时川,“你怎么能让他随意进出你的房间?” 陆时川淡声说:“没有詹先生,你现在还不知道我的下落。” “我可以给他丰厚的报酬,”傅修厉咬牙说,“但你是我的,你不准和别人来交往过密!你别以为我忘了,这个詹沛宁就是当初把你送到家里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他肯定对你图谋不轨!” 陆时川向来不和他争论这些,于是转而说:“既然你离开奥古斯,就陪我一起去黑雪星域看看吧。” 傅修厉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 他最担心的事就是陆时川最终会选择家人,“你真的要去?” 陆时川看出他对这一趟行程的不喜,“我只需要见他一面,确定他安好。其余的事我不会插手。” 傅修厉这才稍稍安心,他假作不经意地问:“那我安排你儿子去联邦学府进修,让你……让别人随行,你觉得怎么样?” 联邦学府周围环境恶劣但校内很安全,是为了锻炼学生的生存能力,最重要的是它地址非常偏僻。 但陆时川没有拒绝,“你安排就好。” 傅修厉心里一块大石落定。 他看向陆时川,嘴角微翘,漆黑的眸子里有流光溢彩,“之前你突然失踪,虽然对我没有什么影响,但我为了你离开帝国,你是不是要给我一点补偿?” 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 傅修厉在和陆时川视频通话的同时, 已经传令让舰长准备好对接工作,紧接着就和对方星舰取得了联系。 如果不是不想让陆时川看出什么, 傅修厉甚至想让对方星舰掉头返航,和他对接完毕之后再重新往黑雪星域的方向航行。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 “一个小时, ”接收到舰长的回复, 傅修厉对陆时川说, “最迟一个小时之后, 我就能跟你会和。” 陆时川反应平平,“嗯。” 傅修厉顿时心生不满,他咬牙说:“你就没有点什么别的表示吗?” 陆时川淡声说:“我的手不方便。你把詹先生赶走,过来之后你需要帮我换药。” 傅修厉看向他受伤的右臂, 抿了抿唇,忽然问:“痛吗?”这句话问出口, 他倏地偏开视线,又沉声说,“对不起。” 不等陆时川说话, 他继续道:“你会被施珝暗算,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大意, 还险些被他误导。” “别想太多。”陆时川说,“你也没必要为了别人的罪过道歉。” 这段对话告一段落,两人都没在说话。 宁静的气氛悄然在通讯两端扩散。 良久, 傅修厉轻声说:“你受了伤,如果累了就先休息吧。”话落又侧过脸看向别处,“通讯别挂断, 我和你一直保持联络,防止发生意外。” 陆时川之前服用的药有安眠作用,现在药物正在产生作用,他确实有些困倦,“也好。” 傅修厉听到回应,再过几秒才回望过来。 陆时川果然已经阖眼睡了。 对方一向淡漠冷静,仿佛从不会被任何事打乱阵脚,即便受了伤,言行举止也是惯常的从容镇定。 傅修厉静静看着陆时川哪怕在睡梦中也依旧冷峻的面容,立在原地一言不发,但他的心情和来时已经截然不同。 站在不远处的舰长几次偷眼看过来,发现傅修厉唇边扬起的淡淡笑意,终于松了口气。 军用星舰的飞行速度十分迅疾,远不是民航星舰能比的。 傅修厉告诉陆时川的一个小时只是保守估计,实际上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舰长就在主控操作台的信息屏上看到了目标星舰的航行轨迹。 五分钟后,两艘星舰开始对接。 民航星舰上除了舰长外,没有任何无关人员知道半途登舰的人是谁。 傅修厉安排部下继续留在军用星舰上随行,然后走员工通道来到了陆时川的房间门口。 “开门。” 面对着传闻中冷酷无情且强势凛冽的傅修厉,小跑着才跟得上他速度的舰长还没停稳,就喘着气毫无犹豫听命行事。 但识别身份的“滴”声响起后,傅修厉抬指拦下了还想继续往前的舰长,“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舰长也不敢不从,连多余的好奇心都收敛得非常严密。 闲杂人走后,傅修厉看着蓦地睁开双眸的陆时川,知道对方已经察觉到了动静,正要推门进去,却手指微顿。 他不动声色整理一下微乱的衣领和散落额前的漆黑短发,才在陆时川转眼过来之前打开了房间的门,抬脚跨进门内。 通讯视频里的内容和眼前的场景同步发生。 陆时川抬手捏了捏鼻梁,声音略微沙哑,“你来了。” 傅修厉挂断通讯,他大步流星走到陆时川床边,心跳得愈发用力,“我来了。” 陆时川没有从这张强行维持冷淡的脸上看出他心底的欢悦,“把那几个卫兵处理掉。他们只是服从命令,罪不至死,找机会送回奥古斯吧。” 傅修厉顺着陆时川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六个陷入昏迷的男人胡乱躺成一团。 他的脸色立刻黑个透顶,“我好不容易来找你,见了面你只有这件事可说了吗?” 陆时川看他一眼,眉头微蹙,“那就去把药箱拿来,给我换药。” 傅修厉一滞,气恼在胸膛里翻涌得厉害,就咬牙转过身。 背影显得十分暴躁。 换过药之后,傅修厉看到桌上餐盒没有动过的痕迹,“你还没吃饭?” “你把詹先生赶走,我的手不方便。” 傅修厉脸色更黑,“难道我不把他赶走,你要让他喂你吗?” 他明显表现出来的不愉快,陆时川当然看得出,“我受伤的只有右手。他可以帮我把餐桌推过来。” 傅修厉神情稍霁,但还是沉声说:“那个姓詹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不准你和他走得太近。” “嗯。” 陆时川原本和詹沛宁也没有太多交集,可他也不想为了一件琐事和傅修厉争论。 傅修厉于是心满意足,唇角不由自主牵起一个弧度,“我让餐厅重新送餐过来。”说完一句话他才回过神,就立刻面无表情起来,“你吃过之后再睡一会,明天伤口就能结痂了。” 陆时川靠坐在床上,看他忙前忙后。 蓦地,脑海中传来异响。 “……” “主人……” 陆时川收回视线,垂眸听着系统的声音。 “……您的试炼受到干扰,”系统的声音渐渐清晰,“研究处决定提前结束您的这次赌约,让您回到空间。返回时间还没有确定,但教授们已经在设定返回程序了。” 陆时川眉心稍有隆起,他在脑海中第一次与系统交流。 ‘原因。’ “主人,我没有权限为您提供更准确的信息,”系统转述过一句话,声音再次变得断断续续,“研究处认为……大人违反了约定……您的……请做……准备……” 细碎的电流声过后,脑海中重新归于平静。 “在想什么?” 傅修厉的声音打断了陆时川的思绪。 他抬眼看过去,和傅修厉满带笑意的眸子对视,极难得尝到了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味道。 如果按照系统的说法,他即将结束这所谓的试炼,那么眼前的这个人,会随着他一起离开,还是永远在循环的世界中重生。 系统每次的出现过程都很短暂,他没有太多机会询问,也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 站在陆时川对面的傅修厉在这段沉默中察觉到了什么,他敛起唇边一直无法真正收敛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莫名不安的情绪在胸膛内滋生,他尽力想克制,结果偏偏和他想要的相反。 “怎么不说话,”傅修厉收拢五指,掌心也被无端变凉的指尖染上寒气,“你想到什么特别的事吗?” 陆时川并不想在事情发生之前,给他无谓的压力。 “过来。” 傅修厉紧绷的脊背在这简单两个字后悄然软化。 他走到床侧坐下。 陆时川抬起完好的左手,微一用力,把他揽进怀里。 “没想什么。”陆时川淡淡说,“陪我躺一会吧。” 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三天后, 两艘星舰依次停靠黑雪星域的3780号矿场。 陆时川和傅修厉再转乘去了选中的坐标。 这是一颗已经废弃的垃圾星,被称为逃犯的聚集地, 因此臭名昭着。 傅修厉在出站时拉住了陆时川的手臂。 陆时川侧过脸看他,“怎么。” “你真的只是见他一面, ”傅修厉表面总是若无其事, “你不想把他留在身边抚养长大吗?” “他会有自己的人生。” 陆时川从来没有把原主的儿子留在身边的打算。 如果不是施珝使用手段让他离开奥古斯帝国, 他甚至不会亲自过来和对方见面。 真正的原主已经死了, 他没有必要去干涉一段无关的人生,帮原主送出一份前程已经足够了。 “还有,”陆时川说,“不需要以我的名义送他什么, 让他早日学会独自面对未来吧。” 傅修厉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但还是立刻答应, “好。”他本来就希望陆时川不要沉溺于以前,现在听到这句话,他唇边弧度更明显, “你放心,我会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两人一段对话结束, 得知了傅修厉降落消息的执政官匆匆赶到。 或许是为了讨好傅修厉,他穿着一套十分得体的军装,左胸前还点缀了几枚资历章, 脚下的皮鞋油光锃亮,但远不如他宽厚的体型引人注目。 “将军阁下,”执政官敬个礼, 脸上带着不知所措的恭敬,“您突然亲自到访,是在执行军务吗?不知道是不是需要——” 傅修厉抬指轻挥,打断了他的话,“不需要大张旗鼓,带我去人员管控局。” 执政官一滞。 他已经远离联邦中心太久了,在这样偏僻而无用的地方,遇到傅修厉这样的人物,他难免有些不知所措,闻言就讪讪回道:“是……” 三人乘坐一辆老化严重的悬浮车来到管控局门口。 一路上,可视范围一直非常有限。 垃圾星环境恶劣,天空挂着的一粒太阳永远在炙烤地面的一切,四周黄沙漫天,呼啸的寒风刮在脸上引起阵阵刺痛。 傅修厉下了车就皱起了眉。 陆时川神情不变。 他身上的伤在星舰上已经大好,只有右小臂的动作还不能恢复如初,但表面已经看不出什么。 他缓步往管控局大门走过去。 随行的执政官不了解他的身份,可也不敢怠慢,“这位先生,您需要我帮您做些什么?” 陆时川说:“查出一个人的下落。”他报出一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傅修厉脚步几不可察微微一顿,他看了陆时川一眼,没从后者脸上看出任何异样,他才重新移开视线。 三人在说话间已经走进大厅。 大厅里分散站着十余个体型高大的男人,他们长相凶恶,占据着大厅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座位。 见到三人进来,尤其是在西装革履的陆时川和傅修厉身上,十几人的目光变得尤其贪婪。 执政官见到这些人就眼角一跳,忙对站在大厅中央的警卫道:“怎么又把他们放进来了,全部赶出去!” 警卫一脸苦笑,低声说:“长官,我一个人怎么对付他们那么多人。这里除了机器别的什么都没有,我看,就让他们坐在这儿吧……” 执政官听得心头惴惴,忙去看傅修厉的脸色。 傅修厉进门的瞬间已经把大厅内的情形一眼扫尽,自然知道警卫的难处,但是—— “这里为什么只有一个人站岗,奶绿资料如果有任何闪失,你付得起责任吗?” 执政官“呃”了一声,之后才连忙解释:“您到的时间有些凑巧,其他人都在执行任务,需要把他们全部叫回吗?” 闻言,警卫看他一眼,但一言不发。 傅修厉也没有再问太多,“算了。我这次过来是为了私事,你们没必要大动干戈。” 执政官才松了口气,“二位这边请!” 然而大厅里贪婪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身影没入操作室。 执政官进门后就把陆时川报出的名字告知操作员,后者立刻调出人员名单开始筛选。 却一无所获。 “没有?”傅修厉眼神凌厉,“怎么可能没有,他最后登记的坐标就是这里。时间只过去不到五天,你们却告诉我这里没有他的信息入库,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这……”操作员在光屏上点动的双手隐约发颤,“或许是,或许是您要找的人已经离开了……” 这次不需要傅修厉发问,连执政官也看出了他的异样。 “来到这里的人员,出入都有登记,就算离境也是需要信息入库的,更不可能出现查询不到的情况,你在说什么胡话!”执政官对傅修厉的不留情面有所耳闻,说话时背后已经汗湿,“你再找找,仔细地找!” 傅修厉冷眼看着操作员再一次尝试筛选。 结果仍然无二。 陆时川在执政官出声之前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操作员咽了咽口水,还想推卸责任。 陆时川看向他,“回答我的问题。” 操作员下意识回过头,于是一眼望进这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被这样仿佛看透人心的眸子注视,他心底一慌,脱口而出:“我也是被逼无奈!” 执政官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操作员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说了实话,他先是一怔,眼底渐渐染上灰败,“长官,您也知道,在这种地方,能找到工作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何况我还有一家人需要养活……那个人威胁我,如果我不按照他说的去做,就会废了我的双手,让我永远失去工作的能力……”他显然情绪激动,呼吸都急促许多,“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对不起,长官,可是我真的是被逼的!” “记录还能找回吗?” “恐怕不能了……” 执政官连责骂他的力气都没有,再次去看傅修厉的神情。 傅修厉抿直薄唇,他转眼去看陆时川,“怎么办?” 一旁执政官正暗自揣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听见陆时川冷淡的声音响起: “找。” 执政官擦了擦额头的汗,“怎么找?” 陆时川的目光自他肥胖的身躯一扫而过,“不论怎么找,今天结束之前,我要知道他的下落。” 分明不重的语气,眼神分明也看似平常,可执政官刚被擦干的冷汗又悄然冒了出来,“阁下,现在信息库里没有记录您要找的人,我们得不到他的具体坐标——” 陆时川眉头稍有蹙起,他淡声道:“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借口。你也只有一次失职的机会。” 傅修厉冷声说:“还不去找人!” 执政官早已经六神无主。 他被分派到这种地方,本身就不可能是因为能力优异,加上废弃矿场根本无人问津,他这么多年来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搜刮这颗垃圾星最后的价值上,公职人员的人数一再缩减,他哪里还能抽调出多少人手全世界去找人,更何况离今天结束也只有十几个小时而已。 傅修厉早就看穿执政官的无能皮囊,他的锋利眼神尖刀一般刺进对方的心脏,“找不到人,你这个位子就换人坐吧。” 执政官浑身一颤。 陆时川则问操作员,“威胁你的人,你还有什么印象。” 操作员才刚刚反应过来,意识到原来傅修厉的身份那样高,他回答时更不敢隐瞒,“威胁我的人我曾经见过,和他的同伙一起,他们虽然都穿着军装,但身上都破破烂烂的,不像是军人,倒像是一群逃犯。” 陆时川有些意外。 这件事他本以为又是施珝动的手脚,可现在看来并不是。 “长官,他们很好辨认,如果您见到他们一定能认得出来!”说到这,操作员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他们对您要找的人的称呼也很尊敬,他们叫他王子。” 陆时川顿了顿。 他收回视线,淡淡说:“原来是这样。” 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从操作室出来, 傅修厉没有理会身后几度想上前说点什么的执政官,他对陆时川说:“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垃圾星, 会来到这里的人,绝不可能理会一个泛泛无名星球的贵族, 就算是我, 在亡徒眼里也和平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更别提对一个落魄王子恭敬。”说到这他皱了皱眉, “按照刚才那个操作员的说法,你是不是怀疑,那群穿着破烂军装的逃犯,也来自帕斯星球的公民?” “嗯。” 陆时川脚步没停。 傅修厉总是最快和他想到一起的人, “如果是这样,这群逃犯曾经应该是你的属下, 他们费心在信息库做手脚掩藏行踪,接下来……” 执政官伸长脖子听着,深怕错漏了一个字。 尽管傅修厉说的每句话都让他云里雾里, 可他也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将功补过的机会了,毕竟在有限的时间内, 他根本没有产生任何奇思妙想去解决这个足以让他解甲归田的麻烦! 不过,他已经想好,在傅修厉结束这次莫名其妙的来访之后, 该怎么让那个该死的、败事有余的操作员倒个大霉! 在那之前,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讨好眼前这两位大神。反正看对方的样子也没打算在这里常住, 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受不了这里的恶劣环境而离开…… 傅修厉和陆时川都没有去注意身后的执政官。 再走出片刻,傅修厉看向陆时川,“你猜到了,是吗?” 执政官满脸恍惚。 他还等着傅修厉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出那群逃犯接下来的行动,他才好有行动的方向。 傅修厉却只在陆时川回答之前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需要我帮你拦下他们吗?” “不必了,”陆时川说,“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傅修厉抿住薄唇,再开口道:“如果你想去帮他,我不会介意的。” 陆时川这才转脸看向他,眼底有稍许意外,但还是说:“既然是他自己的路,我不会参与。” 放在得知即将回归所谓空间的消息之前,或许他确实会做些什么,当做是借用这具身体的报酬。可他听得出傅修厉冷淡嗓音里的细微试探,就忽然不再想那么做了。 紧接着,他看到傅修厉表面镇定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随你决定。”傅修厉挺直腰背,收敛起唇边几乎压抑不住的弧度,“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而已。” 陆时川看着他的侧脸,蓦地轻笑一声。 转瞬即逝的低沉笑声自身侧响起,傅修厉用力捻动手指,他勉强控制着面部肌肉,然而烧热的耳朵让他忍不住开口:“你笑什么?” 话落他转过脸和陆时川对视,才发现对方脸上竟然还有笑意未消。 “笑你。”陆时川的目光擦过傅修厉漆黑的双眸,他目视前方,极难得有些感慨,“和你在一起,总让我觉得轻松。” 傅修厉怔在原地。 他突然伸手抓住陆时川的小臂,“你等等!” 陆时川扫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怎么。” 傅修厉的眸子里仿佛眨眼间沉入漫天星海,他盯着陆时川,眸光里有璀璨色彩闪耀,“再说一遍,”他说,“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可没等陆时川说话,他又说:“等等,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执政官站在一旁,直觉自己现在应该马上离开。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还没有迈开往后退的第一步,傅修厉的声音已经传到了他的耳边。 “我爱你!” 执政官狠狠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撞见顶级上司的私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他发出的细微动静让傅修厉终于注意到这个多余的身影。 “你怎么还在这儿?”傅修厉面露不耐,锋锐如刃的眼神和看向陆时川时有天差地别,“今天结束之前找不到人,相信我,你绝没有机会再这么无所事事。” 执政官脸上的肥肉颤动两下,才慌忙离开。 傅修厉又转向陆时川。 胸膛内满满充盈的爱意让他轮廓分明的凌厉线条悄然变得柔和。 他正要开口—— “就是他们!兄弟们,他们身上肯定有不少值钱东西,油水丰厚,大家都给我上!” 傅修厉:“……” 他闭了闭眼。 阵阵怒火控制不住地在他的四肢百骸内肆意崩腾。 大厅内眼神贪婪的逃犯们还抓着手里的武器大喊:“……先杀一个让另一个老实点,其余谁抢到算谁的!” 傅修厉脑海中理智的弦彻底断裂。 他抬手按下衣领上看似平凡的纽扣,一道透明能源罩流水一般自下而上将他和陆时川笼罩。 正狞笑着开枪的逃犯从未见过这种、整个联邦也只有寥寥几人才能配备的尖端科技,还放声嘲讽,“你以为我们手里拿的是什么?纸片?如果你不想死——” 他话音没落,一粒又一粒子弹被能源罩挡下。 哪怕是能源枪,也无法打破它的防护。 傅修厉手腕翻转,看似平凡的金属戒指几次变化,短短一秒之内在指尖重新组装为微型炮口。 他冷声道:“抱头跪下,” “下”字还咬在舌尖,他指向妄想逃跑的其中一人,一抹银色的光泽疾如闪电! 几乎同时,还保持跑步姿势的男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喊出喉咙,人已经重重摔在满是黄沙的地砖上。 血色渐渐弥漫。 傅修厉的下半句话堪堪响起,“或者死。” 大厅内陡然寂静。 他这样毫不留情,没人敢质疑或违抗他的决定。 其余逃犯纷纷原地跪下。 因为管控局内只有一个警卫,为免发生意外,抓捕过程中傅修厉只能留在原地权当震慑。 知道陆时川绝无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交流感情问题,他心中的烦躁在一分一秒的时间流逝下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直到最后一个人也被警卫反铐双手,傅修厉脸上的不耐才收敛稍稍。 警卫这时压着逃犯走到两人面前。 “感谢阁下的帮助,”他满带着对傅修厉的钦佩,“他们的身份正在核对中,很快就会通知相关单位前来对接。” 傅修厉皱起眉。 对陆时川之外的人他向来缺少耐心,“带下去吧。” 警卫敬礼,“是!”话落就要转身。 傅修厉唇边终于重新扬起笑意—— “等等。”陆时川在警卫压着犯人转身时才注意到一样特殊制品,他上前几步,伸手取过犯人别在后腰的军用匕首,“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傅修厉定睛去看。 匕首上刻着一个清晰的“陆”字,上面的纹章他也见过,陆时川曾经穿着的那套军装上也有一模一样的。 他闭了闭眼。 再次被打断的怒气又在肆意崩腾。 他勉力克制着杀人泄愤的冲动。 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把刀……” 逃犯支吾几句, 想编一个理由应付。 但傅修厉很快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抬指在他耳边放了一粒微型能源炮。 仿佛丝线一般在众人眼前闪烁而过的银色光芒擦过逃犯的耳朵, 直直刺入进金属墙壁,把逃犯吓出一身冷汗。 傅修厉的语气带着凛冽寒意, “如果你不想说实话, 以后也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话音落下, 伤口浸出的一滴血才滑落到逃犯的耳垂。 他这时才感觉到疼痛。 不需要陆时川再问, 逃犯慌忙回答:“我们早上在这门口遇到了另一伙人,大概九点钟,头儿看他们当中的那个童子鸡穿得还不错,就对他们下手了。这, 这把刀是我偷偷藏起来的……” 听完他的交代,傅修厉皱起眉头。 “你们把那个男孩儿怎么样了?” 或许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逃犯眼角微抽,“这位长官,如果不是碰到那群人, 我们原本是有三十多个兄弟的,那个童子——”顶着傅修厉锋锐的视线, 他马上改口,“那个男孩儿没有受伤,那群人像傻子一样疯狂去保护他, 即便这样,我们也只射伤他们一个人。如果不是他们好像急着要去什么地方所以走得匆忙,我也不可能再活着站在这里了……” 傅修厉对他的废话毫无兴趣, “你看到他们往哪里走了?” 逃犯指了一个方向,“他们临走之前说了一句‘还要走几个小时’什么的,但我离得没那么近,没有听得太清楚。”他说完舔了舔嘴唇,“两位长官,我说了这么多、不对,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们了!我是不是能得到减刑?” 傅修厉冷声道:“在逃期间参与数次集团犯罪活动,你只能得到死刑。” 逃犯堆起的谄媚笑容僵在脸上,“什,什么——” 傅修厉皱眉挥手,示意警卫把人带下去,然后才转脸向陆时川,“你觉得呢?” “以他们现在拥有的实力,去报仇只是螳臂当车。”陆时川说,“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我希望他不会太冲动。” “他们去的是空港的方向。所以我们的猜测是对的,他们打算偷渡离开。”傅修厉脚下一转,和他并肩走向门口,“没有代步车,按脚程,的确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才能赶到空港。现在多了一个伤员,时间还要延后。” “嗯。” 见陆时川反应平淡,傅修厉又说:“我查过了,这里的空港每天只有两个固定时间的航班,上午十点和晚上八点。我们有时间可以拦下他们。” 陆时川看他一眼,“你好像很期待拦下他们。” “怎么可能!”意识到这句话回答得太迅速,傅修厉目不斜视,又添了一句,“我只是不想你以后会后悔罢了。”他其实最不想让陆时川把心神放在一个小鬼身上,与其会有别的事发生导致陆时川总是放心不下,他宁愿一次性把事情解决。 两人走到门前。 傅修厉在个人终端发送了一条位置定位,再走到空处,一直在上空盘旋着的飞行器就缓缓落在他们面前。 傅修厉还在等着陆时川的回答。 尽管他站姿笔挺,看上去依旧潇洒英俊,但陆时川渐渐已经看出了他有时的镇定只存在于表面。 “如果你想,”陆时川说,“可以给他一些帮助。注意分寸就好,我不希望他变成一个坐享其成的人。” 傅修厉嘴角微翘,“你放心好了,我还没那么蠢。”说完他忍不住确认一遍,“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只需要我一个人注意分寸就好,你还是不会插手吗?” “嗯。” 傅修厉勉强才收敛起脸上过于明显的情绪,他先一步踩上已经覆盖了一层黄沙的自动升降台,接着清咳一声,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你要记得,我这完全是为了你才会这么做,你欠我一次。” 陆时川也抬脚走上来。 看着傅修厉难掩愉快的侧脸,他难得给了一个回应,“好。” 傅修厉一怔。 他转脸看向陆时川,“你刚才说了什么?你再说一次!” 但他等不及了,连假意等半秒的时间也没能坚持,就紧接着问:“你知道飞行器都是无人驾驶的吧?” 陆时川于是转脸和驾驶座的士兵对视一眼。 后者满脸茫然。 傅修厉顺着陆时川的视线看过去,接着闭了闭眼。 他再睁开眼时,还强忍着难以发泄的怒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森冷可怖的语气让驾驶员背后发凉,他胆战心惊地解释:“将,将军阁下,这片星域常有逃犯流窜,尤其是这颗废弃矿场,有大量匪徒作乱——”和面前这双寒星似的眸子对视,驾驶员声音隐约发颤,他略去大部分篇幅,“是为了您的安全,阁下,武器系统需要手动操作……” “好了。”陆时川已经入座,“回去吧。” 傅修厉才收回视线走到他身旁坐下,咬牙说:“那算你欠我两次。” 驾驶员逃过一劫,深怕傅修厉回过神来再问罪,全程只坐在驾驶座一言不发,连呼吸都是僵硬的。 傅修厉以为陆时川会在路上谈及该怎么报仇的事,可等了半晌他也没有听到只言片语,就主动开口:“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陆时川很少会有这样真正无事可做的时候。 不去理会原主留下的烂摊子,这个小世界对他而言也没有太多意义。 哪怕是系统选定的固定任务,让小世界男主、也就是傅修厉感受到爱,介于马上要结束所谓的试炼,他也无需再做了。 不过傅修厉的问题仍然没有让他考虑太久。 “随你安排吧。” 傅修厉勾唇笑了。 他也不再提起那些事去扫兴,并暗自决定把所有的事都交由副官去做,然后他说:“百年难遇的星海景观下个月就结束了,回去之后我们去看,怎么样?” “好。” “看过星海,我们可以去星际旅游。我有一个舰队,你不用考虑安全问题,也不需要考虑钱的问题——”傅修厉的笑容里掺进微微得意,“事实上,你可以什么问题都不用考虑。” 陆时川看向他,“好。” 望进陆时川漆黑深邃的双眸,傅修厉下意识偏开视线,他抿了抿唇,才稍抬下巴,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别以为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我只是早就烦透了为施珝做事,这个将军我早就不想当了,去旅游,带上你只算是顺便。” 驾驶员听得脸色惨白,他直觉自己下一刻就会被傅修厉灭口。 然而他试图和驾驶座融为一体的伪装其实非常成功,傅修厉已经忘了飞行器上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不过周游星际之前,我们回到星舰,不如先做点别的?”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陆时川和傅修厉回到空港时, 正巧接到一条信息。 发来信息的人是傅修厉的副官,他已经查到了要找的人的下落, 所以想询问傅修厉的意见。 因为之前反复问过陆时川对这件事的态度,所以傅修厉这次没再告诉陆时川, 他只让副官按照原计划执行。 他们则直接登上了星舰。 “你想回你的母星帕斯星球转一转吗?”傅修厉问, “军部的舰队已经出发, 他们会在暗中随时协助, 我们不需要一直待在这里,我可以陪你回去看看。你放心,不会有安全问题。” 陆时川对这个建议无可无不可。 在剧本中,原主临死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家人, 就是他的妻子和儿子,至于早已经和原主兄长一起归降侵略者的帕斯星球, 则算不上是曾经美好过的家乡了。 陆时川没有拒绝,只是因为傅修厉对这一趟行程表现得很期待。 傅修厉单纯是想去陆时川出生的地方看一看。 他决定了目的地,星舰很快启程。 帕斯星球离垃圾星不算太远, 星舰在太空航行一天一夜,第二天接近中午就在空港缓缓停靠。 陆时川和傅修厉乘自动驾驶的飞行器降落地面, 没有让属下随行。 踏出飞行器时陆时川看到的风景,就和原主的记忆有了很大差别。 建筑物还没有太多变化,但随处可见的科技俨然已经和联邦接轨。行人脸上也没有太多被侵占家园的痛苦和愤恨, 大多都很平和。 傅修厉打量着周围,也看出了这些细节,他抿唇看向陆时川, “战争发生在太空,没有亲眼看见血腥的场景,没有沦为被压榨的奴隶,大部分人是宁愿选择表面和平的。” 陆时川其实并不需要这些安慰,不过他没有解释什么,“走吧。” 他们就降落在皇宫前。 这里现在只是一个提供给人们参观的景点。 傅修厉调查过陆时川的背景,当然知道这是陆时川的出生地。 看到原本代表威严、代表权位的地方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傅修厉皱了皱眉,他正想跟陆时川说点什么,转眼就看见陆时川的目光定在左前方。 他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忙顺着陆时川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里有信息巨屏,里面还在循环播放着一段视频。 视频下方配字:反抗者的下场 是一段原主妻子被抓捕、在反抗时被当场射杀的视频,视频内还有一些身穿军装的男人,显然都是以王妃为首。众人都没有足以抵挡高科技武器的能力,但即便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也依旧不卑不亢,更没有一人选择独活。 身旁传来极小声讨论的对话。 “我听说了,原来王妃从来没有背叛,她只是为了把王子殿下送出帕斯才会假装投降。真是谢天谢地,幸好她的尸体被人暗中偷走,否则还不知道要被怎么侮辱呢。” “我也听说了,唉,亲王和王妃本来应该是我们的天啊……可惜遇到了卖国贼,竟然把王妃见面的地点暴露出去,这个卖国贼真是该千刀万剐!” “卖国贼?哪个是卖国贼……” 后面的话陆时川没再关注。 他看着视频内面带讥讽与不屈的女人,心中没有太过意外。 在得知原主的儿子在垃圾星被保护得很好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傅修厉站在一旁看着陆时川认真观看视频的侧脸,心里愈发焦躁,他突然伸手抓住陆时川的手腕,“不要看了,”然后横跨一步挡在陆时川面前,再说一遍,“不要看了,这里没什么可看的,我们回去吧?” 陆时川于是陪他沿来路返回。 傅修厉松了口气,可沉默还是在两人之间蔓延。 直到回到飞行器上,傅修厉才问:“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收拢成拳,抑制着内心澎湃的情绪。 他在前往垃圾星的路上查到了王妃背叛了陆时川的消息,原以为来到这里根本不需要顾忌什么,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视频。 这样一个、这么让人印象深刻的视频。 他不想让陆时川继续留下,更怕陆时川会对这个女人重新生出留恋的情意,他甚至在看到那个视频的瞬间就已经后悔会提出陪陆时川来到这里。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看向陆时川的双眸不自觉染上恳求,“我们回帝国,好吗?或者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去各个星域旅游,我还有很多地方想和你一起去——” 陆时川抬手按住他的手背。 带着暖意的掌心轻易软化了傅修厉用力到发白的骨节。 也让傅修厉紧绷的神情稍稍放松。 “有时候你的想法让我很难理解,”陆时川把这些细小的变化看在眼里,他直视着傅修厉的双眸,眉心微有隆起,“你究竟在担心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不肯把话说清楚。” 傅修厉抿直薄唇。 他避开陆时川的视线,“你想不到吗?” “我应该想到吗。” 一股强烈想要问个明白的冲动忽然涌上心头! 傅修厉倏地回过脸,他回望着陆时川,“如果我不说,你就想不到我不喜欢你总要提起你的家人吗?什么你的妻子,什么你的儿子,你这么放不下他们,那我又算什么!” 两句话脱口而出,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心中大乱,脑子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补救。 然而傅修厉的质问让陆时川十分莫名,“你不喜欢,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从没说过放不下他们,你想要接手的每一件事,我也没有再插手过。”说到这他皱起的眉头更深稍许,“你每次主动提出帮忙,难道不是发自真心的吗?” 这句反问,让傅修厉本就有些加速的心跳彻底乱了节奏。 “我没有。”他侧过身启动了飞行器,再次避开了陆时川的视线,“你不要再问了,我不想说。” 陆时川手上用力,把人带进怀里,“看着我。” “我不看!” 陆时川还没再开口,傅修厉已经埋首进他的颈侧,声音发闷,“你自己说的,你没有放不下他们,既然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就要全心全意爱我。只爱我一个人!” 飞行器慢慢升空。 傅修厉在忐忑中等着陆时川的回应。 “爱,”陆时川抬掌按在他的后颈,指腹轻轻摩挲,“我不能确定我爱你,” 一句话而已。 简单的一句话而已。 这句话让傅修厉脚底泛起阵阵寒意。 冰冷的气息在他的血管里崩腾。 他的脸色眨眼变得苍白,胸膛内涌起的酸涩将他淹没,拥住陆时川腰背的手几乎失去力气—— 陆时川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继续说完后半句话: “我能确定的是,你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人。”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傅修厉没有再和陆时川返回奥古斯帝国。 他们去了太空中最具盛名的旅游胜地, 像两个再平凡不过的游客,一路走来逛了许多景点。 因为远离联邦中心, 很少有人能认出傅修厉的身份,所以这趟行程一路走来都十分低调, 甚至远在奥古斯的施珝想要联系他, 都找不到可行的联系方式。 傅修厉早已经把通讯器切换为不可打扰模式, 他厌烦一切在和陆时川独处时来打扰他的人, 也早早就命令星舰屏蔽联邦方面信号,只和副官的舰队联系。 陆时川已经几次听见他抱怨副官总是向他汇报联邦的鸡毛小事。 直到最后一次。 “施珝被上议院秘密□□了,这是最近传来的最好的消息。”挂断通讯,傅修厉对陆时川说, “我终于摆脱这个麻烦了,以后谁也不要再来找我。皇家的事本来就和我无关。” 他对施珝经历的一切毫无兴趣,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只有和陆时川一起周游星际。 这放在以前是他根本不屑一顾的事,可自从遇到陆时川,他已经做过太多以前不屑一顾的事了。 “走吧?”傅修厉低头摆弄着套在手腕上的金属环, 是在公园里买来的纪念品,造型可笑, 但它是仅有的情侣款,“这里的景观远没有宣传册里写得那么有看点,我们去下一站。” “嗯。” 两人转身走向飞行器。 正在这时, 陆时川听到脑海里传来系统的声音。 “主人,教授们已经编写了送您回空间的程序,但还需要时间破解您的试炼密钥, 才能催使程序开始运行。” 陆时川脚步微顿。 傅修厉注意到他短暂的停顿,于是转脸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陆时川只说:“没什么。” 这之后,他和傅修厉一起走进飞行器。 再入了座,才开始在脑海中和系统交流。 ‘我还有多少时间。’ 系统的回答干脆而笃定,“最迟一周,主人,您就可以回归。” 陆时川的手还被身侧人拉走十指相扣,他垂眸扫过傅修厉小动作不断的五指,缓缓阖上双眸。 傅修厉以为他想休息一会儿,就没有再说话,只从个人终端调出信息屏,开始浏览其余可去的旅游胜地。 陆时川在脑海中说出第二句话。 ‘我要带走我身边的这个人。’ 这一次,系统犹豫起来,“可是主人,傅修厉是小世界的核心主角,他一旦离开,这个小世界会崩溃的——” ‘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谁。我不希望再听到这样的借口。’ 系统沉默下来。 但它没有胆量沉默太久,“抱歉,主人,我没有权限进行这样的操作。而且,由于一个特殊的原因,我无法把他带走。” ‘什么原因。’ “抱歉,主人,我没有权限为您解答这个问题。” 陆时川微微蹙眉。 没等他再开口询问,系统抢先出声:“主人,我无法与您交谈再多了。”它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两分急切,话落又补充,“教授告诉我,破解试炼密钥的进度有了突破进展,您回归空间的时间正式缩短为三天。” “我在空间等待您的醒来,主人。” 最后一句话说完,系统的声音悄然消失。 陆时川还没睁开双眸,就感觉到眉间轻轻落下两点指尖。 “怎么皱着眉,”傅修厉问,“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陆时川拉下他的手,睁眼看他时,正望进那双近段时间总是熠熠生辉的漆黑眸子。 只剩三天。 如果他不能把人带走,时间就只剩三天。 陆时川的指腹在傅修厉手背上摩挲。 他犹豫了。 他极难得不知该如何把这件事告诉傅修厉。 傅修厉似乎察觉到什么,“怎么了?”他的语气剔除掉最后一丝漫不经心,“你真的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你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然而陆时川暂缓了说出事实的时间,“没什么。”他余光看到傅修厉面前的信息屏,“想好下一站去哪里了吗。” 傅修厉看出他不想深聊,就顺着这句话转移了话题,“还没有。宣传册上的几个地方看起来大同小异,没有特别的。” “去你想去的地方吧,”陆时川说,“你最想去的地方。” “我最想去的地方?”傅修厉抿了抿唇,他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如果你不觉得无聊的话,我确实有个地方想和你一起去。” 陆时川没有问傅修厉想去哪里。 事实上他什么也没问,只说了一句:“那就去吧。” 他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傅修厉唇角不由扬起笑意,“好。” 飞行器回到星舰后,傅修厉把目的地的坐标发给了舰长。 舰长确定坐标位置时还有些惊讶,不过所幸地点并不算远,匀速前进只需要三天时间就能到达,所以他下令调转方向,全舰很快朝着目标方向进发。 陆时川和傅修厉回到休息舱。 在陆时川脱下外套去了浴室洗澡的时候,傅修厉忽然解开衣领,他从怀里掏出一条项链。 项链上穿着一对普普通通的银环戒指,他看着这对戒指良久,又抿唇把它放回去,然后也大步走向浴室。 陆时川对他时常闯进来的举动见怪不怪。 傅修厉开门就说出进来的原因,“我和你一起洗。” 陆时川侧过脸。 他的身体被蒸腾而起的雾气包裹,隐约可见的肉色更让傅修厉眼底燃起燥火。 只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陆时川没有让他离开,反而—— “过来。” 傅修厉一怔。 他心跳与此同时乱了一拍。 接着,浴室内的热气将两人的动作尽数遮掩。 —————— 三天后,星舰在一颗土黄色星球的上空停下。 陆时川和傅修厉穿好高性能便捷防护服,才乘坐飞行器缓缓降落。 “这是联邦很久之前探测到的一颗行星,但因为荒漠覆盖了全球大部分面积,加上环境恶劣,所以不适宜人类居住。它也没有值得被开采的能源,连资本家都对它嗤之以鼻。”傅修厉看着飞行器窗外的景色,“这么多年过去,这里什么都没变。” 陆时川看向他,“你来过这里。” 傅修厉点了点头,“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只有十八岁,那一年我父亲还在世,是他带我来的这里。他告诉我,这里有一个奇迹,只要对着奇迹许愿,就一定会梦想成真。” 飞行器载着他们贴地飞行。 漫天黄沙拍打在特殊材质的玻璃窗上,阻碍了傅修厉的视线,他于是转回脸和陆时川对视。 “我当时不以为然,也没有许愿,倒是我父亲,他许愿我会在星际战场所向披靡,将来会成为整个联邦的战神。”傅修厉笑了一声,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感伤,“就在第二年,他战死了。可能这就是梦想成真的代价吧。” 陆时川淡淡说:“巧合罢了。没有什么奇迹能抹去你的功绩。” 傅修厉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更真心一些,“原来你也会安慰人的吗?”他握紧陆时川的手,“我当然不会把我现在得到的一切归功于一个奇迹上,我只是想带你来这里看看。” 恰时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飞行器降低了速度,不多时就微微颤动着降落在地面。 傅修厉帮陆时川滑下面罩,“我们下去。” 舱门应声弹开。 陆时川起身走了下去。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荒漠,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只有狂风卷着沙土呼啸,还有细碎的沙石拍打面罩的声响。 这里的可视范围极其有限。 傅修厉在他之后下来,“走这边。” 他们绕过飞行器,来到它的背面。 下一刻,陆时川看到了被傅修厉称作是奇迹的画面。 那是一棵长在沙漠里的树。 它有人高,叶子翠绿,枝干茁壮,没有丝毫枯萎的迹象。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还能生长,它的确称得上是个奇迹。 “它也没变,”傅修厉说,“和当年我来时还是一模一样。” 狂风似乎对这棵树没有任何影响。 傅修厉上前一步,和陆时川并肩站着,“其实我来这里,是想许一个愿望。” 陆时川和他对视一眼,已经猜到了他许愿的内容。 果然,傅修厉说:“我想许一个,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愿望。”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项链,抓住项链的底端用力一扯,链子立刻从他的脖颈滑落,“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也是傅家的传家宝。” 他摊开掌心。 两枚款式最简单的圆环戒指闪烁着银色光芒。 “我想,”傅修厉深深吸气,他不想让陆时川看出他此刻简直压抑不住的紧张,“在这个地方求婚,这棵树会保佑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陆时川深深看他,“你把和我在一起的希望,寄托在一棵树上。” 傅修厉别开视线,“你不要转移话题。”他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直接传到陆时川耳边,异常清晰,“你先回答我,你愿意和我结为伴侣,永不分离吗?” 陆时川垂眼看向他掌心里的戒指。 傅修厉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早已收紧成拳,他屏息等着陆时川的回应,错觉心跳声几乎刺破胸膛。 陆时川没有让傅修厉等太久。 他抬起左手,“戴上吧。” 说话的语气一如往常淡漠,却让傅修厉耳朵发麻,他的手指微微一颤,唇边扬起的笑意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好!”接着抓住陆时川的手腕,迫不及待把戒指推进这只手的无名指,然后说,“轮到你了。” 陆时川同样把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 傅修厉嘴角的弧度随着他的动作越发明显,交换戒指后,他眼角甚至泛起红润。他想说点什么,可几次张口都被涌到喉间的酸涩打断。 陆时川看着他喜不自禁的模样,眼底也染上笑意。 傅修厉终于说出最想说的话,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沙哑,“你答应了我,就绝对没有反悔的机会……” 陆时川抬手把他揽进怀里。 “好。” 傅修厉狠狠拥住陆时川的腰背。 陆时川在同时听到了脑海内传来的倒计时。 “距返回空间还剩五分钟,请做好准备。” 傅修厉毫无所觉,他闷声说:“回去以后,我们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定居吧。” 陆时川沉默片刻,然后按住他的肩膀,推开了小段距离。 傅修厉脸上笑容没变,“怎么了?” 陆时川看着他满含着耀眼光彩的漆黑双眸,顿了顿才说:“过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你不需要为我难过。” 傅修厉的笑容僵住了。 他立刻听懂了陆时川的言外之意。 “你说什么?”他反手抓住陆时川的手臂,声音颤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时川抚住傅修厉的颈侧,“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我会重新找到你——” 傅修厉的呼吸霎时变得急促,“你为什么突然要说这种话?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他抓住陆时川的手越攥越紧,“你生病了吗?是绝症吗?我们马上回去!回帝国,我会让全联邦最专业的团队为你治疗!你不要吓我,你刚刚才答应了我,你明明已经答应会和我永远在一起……” “距返回空间还剩四分钟。” 陆时川收起了防护面罩。 这里的空气含氧量很少,但短时间不会发生意外。 他说:“来不及了。” 这四个字似乎让整个世界变得安静。 傅修厉僵在原地。 他的四肢百骸陡然冰冷,只有眼眶竟然发烫,“什么来不及了?”他也收起防护面罩,声音被狂风吹得破碎,“为什么来不及了?你要食言吗?你要……” 他说不下去了。 陆时川伸手擦去他眼角滑落的泪。 “为什么?”傅修厉哑声问,“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如果我早知道,至少——” 陆时川再说一遍:“来不及了。” 这短短四个字又让傅修厉如坠深渊,他唇色惨白,紧紧抓着陆时川的手臂,“怎么会来不及呢……” “距返回空间还剩三分钟。” 陆时川扣住傅修厉的下巴,倾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这个咸湿的吻浸满了苦涩的味道。 傅修厉死死盯着陆时川的双眸,他贪恋着陆时川的温度,心底有疯狂的冲动在叫嚣着,手脚却不敢轻易动作。 “你在跟我开玩笑,是吗?”他一眨不眨看着陆时川,深怕错过任何痕迹,“可是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把它收回,好不好?” “距返回空间还剩两分钟。” 陆时川阖了眼,轻叹一声。 傅修厉强忍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他连呼吸都抑制着,像是忍到极点的呜咽,“如果你真的食言,我绝不会原谅你……” 陆时川在他眼睑上再落下一吻,原本寒星一般耀眼夺目的眼睑被迫闭合,这让傅修厉连身体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战栗。 “我会找到你,”陆时川在他耳边说,“直到找到你为止。” “不要,”傅修厉摇着头,“不要,”他看向陆时川,眼神带着哀求,“我求你,不要……” 陆时川从不想看到他这样的眼神,也不想看到他这样崩溃。 “距返回空间还剩一分钟。” “相信我,”陆时川回望着他,“我会找到你。” 傅修厉几乎失聪了,他抓住陆时川的手用力到没有知觉,只颤声问:“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你要怎么样才能留下?” 陆时川的指腹在他泛红的眼角摩挲,“我希望你能记住一点,我也会放不下你。但我需要解决根源问题,这句话你现在不明白,将来会的。” “距返回空间还剩十秒。” “十、九……” 傅修厉哑声道:“我很爱你,你知道吗……” “四、三……” 陆时川最后一次擦干他眼底的泪,“相信我。” “二、一。正在返回空间。” 傅修厉正要说话,就看见陆时川缓缓阖上双眼,无力地往后倒去—— 他迅速把人抱在怀里,可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呼吸。 他贪恋的温度正在流逝,那双他爱慕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为什么……” 傅修厉慢慢跪坐在地上,他喃喃问,“为什么……” 已经离开小世界的陆时川没有再听到傅修厉的声音。 取而代之的,有讨论声冲进他的耳膜。 “大人怎么还没醒,按时间来看应该醒了吧?” “是不是记忆传输出现问题?” “说到记忆,关于这次试炼的记忆我还是认为应该剔除,审判长滥用职权私自搅乱大人的试炼,他违反了跟我们研究处互不干涉的约定,这实在太可耻了!” “这些还是等到大人醒过来之后再做决断吧。” 陆时川没有把所有人的话都听得清楚。 太阳穴内传来的阵阵刺痛占据了他的大半心神。 再过片刻,他被由远及近的吵闹声扰得微蹙起眉。 “不好了,审判长大人闯进来了!” “什么!他怎么就脱离了小世界?!” 紧接着是一道极具不耐烦且藏着心慌意乱的冷酷嗓音,“都给我滚开。” 陆时川单臂支起上半身,他转眼往门口看去。 正望进一双熟悉的漆黑色眸子。 后者眼眶酸涩,他闪身来到床前,微有不安,“你还记得我吗?” 寥寥数百上千年的记忆于陆时川而言不算很长。 于审判长也并不长,所以他太担心陆时川会把那段记忆弃若敝履,他害怕陆时川又变回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周围所有人在陆时川醒来后都不再敢发出任何声响。 这时的沉默对审判长来说是莫大的煎熬,他忍不住再问一遍:“你不是,让我相信你吗?” “你是,厉垣。” 陆时川淡漠的眼神让审判长心底发凉。 “你——” “噤声。” 陆时川在床上半坐,他垂眼整合着这次试炼的记忆。 审判长在煎熬中等待着来自陆时川的审判。 良久,陆时川再次抬眼看他,神情一贯冷淡,“你私自干扰了我的试炼,” 审判长还没来得及为他的反应绝望,就听见下半句话响起。 “系统信息空缺,你留下帮我修补。” 周围众人面露惊愕。 “修补多久?” “随你心意。” 第176章 番外 空间研究处。大厅。 “听说了吗?审判长大人要在中央广场尝试重启试炼空洞!” “重启试炼空洞?为什么?” “好像跟陆时川大人的试炼有关!上一次大人试炼回来就对系统不太满意, 这次重新修改了系统信息,可能要再去一次小世界吧。” “可是大人的试炼不是每隔万年才会开启一次吗?连续进入小世界, 身体会吃不消吧……” “所以审判长大人要重启试炼空洞,从我们当中选出人来, 再带着教授们复制的系统进入试炼, 回归之后提取的信息应该能帮上大人的忙。” “那这么说, 我们终于有机会体验大人穿梭小世界的滋味了吗!太酷了!” “你别高兴的这么早, 试炼空洞还不一定能真的重启呢,大人用了几万年以身犯险去收集小世界的信息才让它的封印松动,这次审判长大人也只是尝试而已。况且就算它真的开启,空间传送危机重重, 说不定会让我们在空洞里丧命,你如果想报名, 最好还是考虑清楚。” “那有什么关系,总不能一万年再过一万年,永远等着大人为我们铺好路再走吧。” “这倒也是……” 交谈的声音渐行渐远。 陆时川站在大厅一角。 但任何从他身旁走过的人, 都把角落里站着的两人视若无物,仿佛他们不存在似的。 “怎么样, ”他身旁的人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总会有人愿意为了帮你去参加试炼的。” 陆时川收回视线。 他侧过脸看向身旁, 看着眼前这双再熟悉不过的漆黑眸子,片刻才记起这张脸属于谁,“厉垣。” 厉垣皱起眉头, “你的记忆碎片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整合?”他语气不愉,“你手底下那群蠢货,难道不知道把你强行从小世界里拉回空间是多么危险的事吗!” 陆时川淡声说:“你不干扰我的试炼,这件事也不会发生。” 厉垣一滞,顿时词穷,“这,”他不自在地捻动指尖,“我是想去保护你的安全。再说,你我都明白你的试炼事关重大,我也有责任保证你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陆时川只抬手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 “怎么了!”厉垣立刻靠近一步,他面带紧张,“很疼吗?” 陆时川没有说话。 有纷乱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阖眼时许多人影像是就在眼前。 厉垣狠狠抿住薄唇。 没过太久,陆时川重新睁开双眸,他看一眼厉垣,“整合记忆碎片需要时间,不必这么担心。” 见他脸色没有异样,厉垣垂在身侧的手才活动着握松几次,“如果早知道我加入你的试炼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我就……” “你就怎么样。” 厉垣的语气像有货真价实的不愉,“我就先把研究处的蠢货押进审判所,等试炼结束之后再把他们放出来。” 陆时川沉默少时。 然后他说:“走吧。”话落当先往门口走去。 厉垣嘴角微翘,他身高腿长,快走两步追上前和陆时川并肩,悄悄伸手握住了陆时川的手掌。 陆时川垂眼扫过,任他去了。 厉垣的好心情于是一直跟着他来到中央广场。 陆时川在拂去身上特殊隐形术法之前半秒,才手上微微用力挣开了他。 中央广场这时已经聚满了来见证试炼空洞重开的人们,空旷已久的广场在试炼空洞关闭后鲜少有机会重现此刻的热闹景象。 只有陆时川和厉垣走过之处,一如摩西分海。 走到当中位置时,陆时川抬指挥退正想上前来的教授,他踩着虚空拾阶而上,停在试炼空洞的封印前。 寂静渐渐传染整个广场。 周围落针可闻。 厉垣飞身到陆时川身侧,问道:“你想怎么做?” 陆时川说:“封印已经松动,不过仍然只有你和我的力量才能对它产生影响。打开空洞不是难事,但事成之后的虚弱期是长还是短,连我也不能计算,”他看向厉垣,“审判所强者为尊,你确定想好了吗。” “你不需要计算,我也不需要想好。”厉垣回望着他,眸光里只剩下面前人的身影,低沉磁性的嗓音满带着浓浓源自心底的情意,“只要有你在,我不当审判长,甚至离开审判所也无所谓。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陆时川眼神微动。 厉垣说完话后也偏开视线,自觉这句话让人齿酸,他捻动指腹,接着又收拢五指,掩饰着补充一句:“但是你也要记得,我完全是为了你才会这么做,你以后绝不能辜负我——” 陆时川忽地轻笑一声。 他总是冷淡的眼神悄然柔和。 这极轻且浅的笑声传进厉垣耳畔,让他耳后立时控制不住烧热一片,只表面还竭力维持着冷酷的镇定,“你笑什么,我可没跟你开玩笑。”话落也不肯和陆时川对视。 陆时川眼底笑意没散。 他在万众瞩目之下蓦地抬手扣住厉垣下颚,然后倾身在对方下意识抿起的薄唇上印下一吻。 柔软的触感蜻蜓点过—— 厉垣缓缓睁大双眸,惊怔在原地几乎僵住了。 他这个模样看起来倒有些可爱。 陆时川看着他,似乎又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好。我会记得。” 直到这时,虚空之下拥挤的人群才从愕然中回过神来。 浪潮一般的议论声嗡嗡作响! 厉垣才紧跟着眨了眨眼,他有那么一瞬间想抬手摸一摸好像还留有余温的嘴唇,所幸强忍住了,可唇边扬起的弧度却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脸上冷酷凌厉的线条也倏然柔软。 他紧紧盯着陆时川的双眸,“你要说到做到。” 陆时川的指腹在他唇下摩挲几次,转眼看向广场时才松手。 交头接耳的人群就再次安静下来。 “等级低于七,”他的语气一贯冷漠,声音也并不大,却清晰被所有人听见,“退千步。” 空间内等级从一到十,能量到达五已经稀少,更何况七级以上,但陆时川的命令没人敢不遵从,是以他话音刚落,原本攒动的人头瞬间退去十之八|九。 “不确定是否想参加试炼,”陆时川扫过众人,“也退下。” 片刻后,人群再退大半。 陆时川的视线在遇见正对面一双点漆星眸时稍作停留。 厉垣随即顺着他看着的方向转眼望去—— 对方目如朗星、鼻若悬胆,飞入鬓边的剑眉微蹙,也掩盖不住十足英俊的相貌,何况他身形颀长,姿态淡薄,只立在原地不动已经是一道惹眼风景。 “时间差不多了,”厉垣不动声色横跨一步挡住陆时川的视线,“我们该开始了。” “嗯。” 陆时川没有看出他的刻意,就和他一起转回身。 厉垣先动手揭开封印一角。 霎时间,滔天威压咆哮着冲出封印,在向来平静的空间内扇起阵阵风浪! 陆时川也一并出手—— 强行开启试炼空洞近乎耗尽了两人的能量。 整整一天一夜过后,空洞才缓缓归于稳定。 在虚空之下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陆时川和厉垣飘身落下,只从表面看,不会有任何人看出异常。 他们落地后,才有人大胆发问:“大人,试炼空洞……开启了吗……?” 陆时川道:“绑定过系统的人,随时可以进入试炼。” 厉垣接口说:“我只提醒你们一点。试炼空洞不是永远稳定,即便事故发生率或许连亿万分之一都不足,但试炼时你们不会留有记忆,所以它一旦发威,碰上它的人就一定有死无生。” 站在陆时川对面的男人敛眸片刻,“险中求生,”他的嗓音低沉,开口就吸引周围几人看了过来,“用来突破再好不过。” 话落,他对陆时川和厉垣微一颔首,抬脚径直往试炼空洞走去。 背影极尽从容,却很疏离。 他走到空洞前也不停顿,不带丝毫犹豫就飞身进去,看起来动作洒脱,对身后事没有半分留恋。 然而就在这道身影徐徐没入进无边黑暗中时,站在厉垣身后也有一人闪身冲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几乎同时不见。 一旁有人注意到陆时川的视线,“陈渊虽然已经八级巅峰,但没有加入空间的任何势力。他好像只是提升实力感兴趣——” 厉垣对陆时川关注的任何有两分姿色的人都没有任何兴趣,见竟然还有人这样不识趣,他不由黑了脸。 出声的人余光瞥见他的脸色,慌忙改口:“辛苦二位大人解开封印,我该去试炼了!”说完逃也似的快步走向空洞。 厉垣更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于是他清咳一声先吸引陆时川的注意,然后假意随口提起,“这里的事不用我们再插手了,不如我们先回去休息?” 陆时川轻易看穿了厉垣的故作矜持。 两人对视只一眼。 厉垣移开目光,他正以为陆时川又要拒绝—— “走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