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病秧子穿成对照组 本书作者:鼠灰 本书简介:!九十章快看!!锁了俺也不是孬种(大哭 正文完结,番外慢更,先修几天文 -cp是穿书假少爷×没血缘关系的前兄长 —————— 打小体弱多病还耳聋的路回玉,自从11岁被爆出豪门假少爷身份后,就被迫卷入和真少爷撕×扯头花的苦情大戏,数年来已对一切感到无聊和厌恶。 就在这时,他穿书了。 新剧本令路回玉十分“亲切”,其主角是一个被抱错的真少爷,而他,是被当作对照组的反面角色——万人嫌假少爷。 路回玉面无表情:烦,就老本行,烦。 * 书中,真少爷乖巧懂事,回家秒变团宠。而假少爷恶毒善妒,上蹿下跳争宠不成反而众叛亲离,死后骨灰盒都漏水。 路回玉:太好啦,只要准备好自己喜欢的小盒,就能避免这样的悲剧了~ 路回玉谁也不在乎懒得配合演出。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面对刁难假少爷不语,只是一味耳鸣、咳嗽、头痛、恶心、发烧、晕倒,脸色苍白指着人工耳蜗,神色无辜茫然还有点无聊。 路回玉:别闹,听不到,别演,近视眼,别生气,去打镇定剂:) * 然而真少爷及其拥趸,反而认定路回玉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不仅设计想让他当众出丑,还使用暴|力。 路回玉忍受着耳蜗故障产生的尖锐噪音,眼看对方扑向自己时,及时闪身并游刃有余地悄悄将人绊倒,对方一个猛子扎进香槟塔,玻璃碎裂,人群霎时寂静。 满地碎光中,路回玉的笑容格外孱弱—— 我只是不想活了,不是已经死了。 深耕行业多年,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 亲朋好友焦急跑来,路回玉不想听训,敷衍地低低头正欲“落寞”离去,却不想母亲一把抱住他,父亲直接挡在他面前,竹马径自拎起肇事者就揍,未婚夫扭头愤怒质问真少爷…… 啊?这小说的撕×段位这么低吗?这你们都吃? ……我属于满级大佬降临新手村? 路回玉无聊撇嘴,回身不小心撞进一双平静深暗的眼眸,真少爷立马委屈地跑到陆应深面前——看过小说的路回玉知道,这位才是主角攻! 他早震惊过了,这本小说的主CP居然乱lun!真少爷暗恋陆氏实际掌权人、他亲哥! 老天,雷死他了!!! * 在仿佛被雷劈过的恍惚中,路回玉发现与假少爷相处十几年的名义上的哥哥走到了自己面前,对方一手虚放在他耳侧,一手抬起他陷入走神的脸颊,强迫他看着自己,沉眸用口型问: 耳、朵、疼? 路回玉:等等…… ????这,,,这对吗?? * CP:死人微活丧感病弱但毛扎扎受×很会宠但很不好惹淡定年上攻 重点:没有血缘关系,在谈时已经不在一个户口本 ※1V1,HE ※打脸主要在文章前半,后面较少,团宠后期形成,但没有很夸张,不是刻画重点(就不是那种,所有人疯狂吻上来围着我转),只是被系列打脸后醒悟,感到后悔,试图弥补 ※两个主要角色都存在各样大小缺点,介意慎阅 ※极端控控慎入,可先看看免费章评论,或等完结,去留随意,不用勉强 ※封面与实际人设和剧情关系不大,仅因美丽和在某方面符合印象而使用~是模板,并非独家定制哦 ※文案于2025.2.2存档 ※一个小公告:在作者后台偶遇“申诉”按钮,点进去惊现管理员or机器人莫名其妙删除的一堆评论,我震惊,很多看起来都是正常(甚至是夸夸)的,我无语,但大部分已过申诉时效……本人目前为止没有删过一个评论啊,比如很多好似“应该会被删”的还留着呢,虽然没有读者因此出来说什么,但我后台有看见申诉理由怀疑是我删的……妈呀!我没删过任何一条!我真服了,鼠冤枉呐!!晋江!你还我评论!!你看清点好不好?不要害本鼠啊!!! ———————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豪门世家打脸穿书团宠真假少爷 主角视角路回玉互动陆应深 其它:对照组/炮灰男配/万人嫌/万人迷 一句话简介:给病秧子雷坏了 立意:通过描写爱情故事带来快乐 第1章 老本行整个炮灰界乱成一锅粥 “你过的还挺滋润,要是我早没脸见人了。” 耳边骤然出现的声音惊醒了路回玉。 “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又憋啥坏呢?” 眼皮感受到温暖的鲜红,路回玉睫毛颤抖着睁开,明媚日光落进眼中,刺得他马上闭起眼低下了头。 阴间这么亮吗? “现在知道怕了,”前面的声音带上讥笑,“刚才不是还无视我,不是挺横吗?” 喧嚣的环境音忽然一股脑涌进耳朵,路回玉条件反射抬手摸向耳朵,触碰到了完好的耳蜗外机。 深呼吸一口,重新睁眼,眼前是一个人黑色的发顶,黑发之下一张年轻张扬的脸挑衅地仰视着自己。 ……我有这么高?路回玉半阖着眼,蹙起眉头。 胸口传来闷痛,他眼珠向下转才看明白,原来是被人提着领子举墙上了。 勒紧的领口让人呼吸困难,路回玉抬眸扫向面前两个表情凶狠的男生,两人看着都不超过二十,一副学生模样,衣着光鲜、面貌较好,关键,他完全不认识。 路回玉也不急,仰头靠上墙面,垂下眸子居高临下打量二人,完全没有应声的意思。 见他死猪不怕开水烫,抓着他的男生嘴角一撇,手上使劲,张嘴骂道:“最他妈看不惯你这幅拽样!说!你又干什么了?陆棠光到底在哪?” 陆棠光? 路回玉的脑仁在隐隐作痛中给出回应,这名字有点耳熟。 发现他皱着眉头出神,男生立即犀利道:“少装蒜,陆哥跟你这种爱摆少爷谱的人不一样,说好一起打球就一定会来,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消息,就连林嘉泽都联系不上!”他睁圆眼睛瞪路回玉,“你又看人哪不爽了,又想怎么害人?!” 纵使被人压制逼问,路回玉脸上也始终没什么表情,一直到此刻才慢悠悠浮现些许恍惚——想起来了,陆棠光、林嘉泽……这不是他看过的一本小说里的角色吗?? 路回玉转开眼睛回忆,他看过的那本书是本真假少爷类型的爽文,里面人见人爱的主角真少爷就叫陆棠光,而林嘉泽,是陆棠光的同学,也是深情男配——他喜欢陆棠光,可惜陆棠光的官配另有其人。 路回玉之所以能对这种老套情节留下印象,是因为里面有一个跟他同名同姓的角色——那个作为对照组存在,用来彰显真少爷美好品质的炮灰反派,万人嫌假少爷。 小说情节一句话就可以概括:真少爷一被认回家就因全方位完美无缺而获得全世界宠爱,假少爷却因嫉妒对方而不断作死,把自己靠山挨个挨个得罪完的同时,自身也一事无成,反而衬托得真少爷的光辉愈发闪耀,最终眼睁睁看着对方成为人生赢家,而自己含恨凄凉死去。 假少爷的结局,用原作的话说,就是“死后骨灰盒都漏水”。 路回玉想着想着,控制不住地想打哈欠,真少爷的人设假得让他犯困,没别的原因,对完美无瑕一种生理性不适。 压下困意,路回玉重新去看面前两人,历经千锤百炼的他看人眼光很准,基本排除了这两学生演技超群的可能,所以……他大概真穿进小说了。 能跟主角陆棠光扯上关系,还被他的跟班针对,他拿到的角色肯定不是随便一个路人。 跟他一样还带着人工耳蜗……路回玉有种不好的预感。 “路回玉,你哑巴了吗!?”汤年单手举个人威胁半天,手都酸了也不见对方给点反应,他蹭的火冒三丈,松开领口就打向对方脸颊,“你自己矮打不了球,想让陆哥别和我们玩是吧!” 他拳头落得很快,最开始眼前路回玉都还一动不动,让汤年结结实实一拳击中,然后下一秒,汤年凄厉地哀嚎起来。 “啊!草啊!!”汤年整个人疼得缓缓缩水,捂着自己刚和水泥墙亲密接触的拳头,脸色通红地回视罪魁祸首,“你他妈……你为什么突然坐下!!” 此时,路回玉瘫了一样坐在墙根底下,胳膊搭上膝盖,偏头觑着和自己处在同一水平线的汤年,一贯苍白阴郁的脸上充斥着百无聊赖:“烦。” 汤年:“……” 在原来的世界,路回玉已经做了十几年人嫌狗憎的假少爷,没想到穿书后还要从事老本行,他完全提不起一点劲。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另一男生见好友吃瘪也怒了,边撸袖子边放话“你完了,老子今天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路回玉目光扫视过去,打量一番,然后啧一声移开视线。 台词也毫无新意。 男生:…… 明明没说话却感觉自己被鄙视了。 “妈的!”汤年手疼的要命亟需医务室,扶着朋友颤巍巍站起身,边往外撤边撂狠话,“路回玉你等着!陆家已经不要你了,没人会跟你客气!以前你有多威风,以后就有多惨!” 叽里呱啦,路回玉都懒得听,全当狒狒求偶。 很快小巷彻底安静下来,风在头顶穿过繁茂的枝叶,哗哗作响。 路回玉的肚子也跟着叫起来,他垂眼看着自己撑在地上的右手,挽了几圈的袖子仍然显大,多余的布料在风中晃荡着,看上去营养不良地根本不像个豪门少爷。 路回玉沉下眸子,这幅身体瘦到不正常。 原著没提过假少爷有遭受虐待,更没有忍饥挨饿,路回玉仔细体会了一下,确实也没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目光转一圈移到脚上,原主穿的是一双看着很干净,但实际分外陈旧的运动鞋。 嘴角无声扬了扬,路回玉低头继续检索全身。 兜里东西不多,两颗糖、一张十块两张五块的纸币,一个钥匙串,一个手机。 手机不是新款但也算不上老,保护的很好看起来还很新,解锁后主屏幕APP只有零星几个,占大部分面积背景图是一张烟花照。 荧白火光在夜幕中组成一片花海,旁边写着生日快乐,时间是两年前。 钥匙串说是一串,但其实只挂了两样东西,一个透明晶体封住的、像是花瓣的东西,另外就是钥匙。 现在流行指纹密码锁,很少有人会把钥匙带身上,原主这把应该也不是家里的,路回玉记得,小说中写了在原主住校后,家里人为了防止他偷溜回去干坏事,直接把锁全换了一遍。 收起其它物品,路回玉拿起手机开始查看原主的财政情况,如果没人苛待他,那支撑他持续进行反派活动的经费,难道一点也没留给美食和衣物? 别太敬业了。 用人脸识别打开每一个原主账户,路回玉脸色越来越难看,这里一百那里两块,原主的全部身家加起来满打满算居然只有二百。 他可是处在通货膨胀的豪门小说中,就算陆家把他赶出来了,但还没彻底放弃,怎么说都不可能在一个未成年学生的零花钱上如此吝啬。 原主的钱呢? 路回玉翻遍账本,也只得出一个结论——没给。 不可能没给。 路回玉仰头靠回墙上,抬眼望向被矮墙分割出的狭窄天空,很轻微地笑起来,他没死,但跟以前也没多大区别。 顿了会儿,路回玉拍拍裤子站起身。 在小说里,假少爷几乎算半个凶神,作者笔下他的比白磷更易燃易爆,一点火星就能着,随时随地发大小脾气,还睚眦必报、超能记仇,别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疯狗”,表示单纯路过都可能被追着咬。 路回玉转身走出巷子,换句话说,原主虽然瘦但体质应该不错。 …… 二十分钟后,路回玉提着一大袋零食、嘴里含着雪糕刚走进校门,兜里手机响了,把雪糕换到左手,他掏出手机边走边看。 一个叫“空醒画室”的群里有人艾特他:你答应的明早九点直播道歉@路回玉,直播间地址我已经发论坛了,所有人都等着看呢,到时候可别再找借口! 下面是刷屏的附和发言: 某人坏事做尽,终于有受害者站出来了 要不是老师因为心疼棠光出手,路回玉是绝对不会道歉的!@路回玉,陆棠光就是比你天赋异禀,哪怕画法类似也比你画的好十倍,你再诬陷抄袭也没用 就怕他跟以前一样死皮赖脸,临阵反悔@路回玉,他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支持陆棠光打脸红眼病@路回玉,出来走两步,别装死啊 …… 在运动场边缘的铁网上靠着,路回玉闲闲地划拉着手机屏幕,半晌,将吃干净的雪糕棍丢进旁边垃圾桶,又拿出根新的拆开包装,找到学校论坛点开。 论坛首页最炸眼的飘红hot贴就和原主有关,内容正是明天的直播道歉,从还在不断增加的上千条留言来看,北高的学生确实很讨厌路回玉,在楼中你一言我一语像搞团建,把路回玉所有黑历史都重新回顾,场面简直热火朝天。 路回玉回想小说内容,假少爷被迫离家住校的剧情已接近全篇中期,这时,他基本已跟所有重要配角交恶,家人朋友对他失去耐心,一些曾和假少爷有过矛盾的同学,也因为陆家态度转变,不再继续忍耐。 铺垫结束,故事即将进入高潮,参与清算的包括但不限于假少爷家人、联姻对象、真心假意的朋友,假少爷还要经历垂死挣扎、死不悔改、铤而走险、心灰意冷等虐身虐心的裹脚布剧情,整个炮灰界乱成一锅粥。 路回玉面临的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 但无所谓。 顺从道歉,不可能,关他屁事。 撸起袖子跟真少爷扯头花,太无聊了没兴趣。 假少爷曾经关心的他都不在乎,小说、人设、剧情,爱咋咋,亲情爱情友情,随便吧。 开心最重要。 如果有人想报仇,也很欢迎,最多不过路回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已。 路回玉放下手机,原主的头发估计有些时候没剪了,操场四周没遮挡,风一吹头发就盖住他眼睛,看着非常青春疼痛。 他正举着冰棍和刘海斗争,忽然—— “路回玉。” 一道温润低沉的声音在他前面不远处响起。 路回玉循声看去,在几步外看见一个眉眼深邃神色肃然的男生,对高中生来说他个子算高,穿着休闲清爽,干干净净的模样很像偶像剧需要的男主。 可惜他皱着眉,给自己添加了虐恋情深标签。 见路回玉闭着一只眼,面无表情地扫来,林嘉泽不由自主停在原地,他看着眼前曾经最好的朋友,忽然感觉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发觉他皮肤怎么那么苍白,全身都瘦的惊人。 这谁? 路回玉不认识,所以没说话,望着他嗦自己的冰棍。 想到失踪的陆棠光,林嘉泽冷静下来,眸子直直迎上路回玉目光:“把棠光交出来,现在还来得及。” 在说啥?路回玉吸溜吸溜…… 林嘉泽脸色更沉:“你别再处处针对他!棠光跟我说过,他真心把你当自己家人,从没想过要和你争抢什么,你为什么总那么恨他?” 对上对面深沉严肃的目光,路回玉腾出一手比了个OK。 林嘉泽眉头皱得要夹死苍蝇。 “我不想跟你动手,”林嘉泽携着威势靠近一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曾经我以为我比谁都了解你,但是你,你很快就变了……” “林嘉泽。”路回玉咽下甜水抽空叫了一声,看对方表情,他没喊错。 这位就是小说里的深情男配,路回玉的青梅竹马,但在真少爷陆棠光出现后,他找到了自己白月光,从此一往情深、一发不可收拾。 他和原主之间也有感情纠葛,但是原主单方面的,原主暗恋发小林嘉泽,因此更不喜欢真少爷,矛盾愈发不可调和。 见路回玉盯着自己,林嘉泽表情十分精彩地变来变去,有点尴尬还有点欲言又止,最后站在原地冷着脸移开目光:“我说过我不可能喜欢你。” “不喜欢不喜欢呗。”路回玉回得飞快,十分满足地吃完最后一口雪糕,把棍儿丢进垃圾桶,准备找个地方品尝其他零食,“陆棠光不在我这儿,别跟着我。” 路回玉脸上的满不在乎刺激到了林嘉泽,他一把拽住对方手臂,将人抵到铁网上,低头审视:“路回玉,棠光不欠你什么,别因为赌气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他停下,克制一般地深吸口气,“是因为我吗?因为昨天我……拒绝了你?……昨晚他就告诉我不舒服,他很难受,可能正在发烧,你让我带他去医院!” 铁网有点硌得慌,但路回玉依然是一副死鱼般的表情:“你要么报警呢?” 林嘉泽整个一怔,看他:“……?” “动动你的猪脑如何,”原主个子不高,看林嘉泽得仰头,“非说是我……你看到了?” 当头被骂猪,但对方语气太自然……林嘉泽有点不知所措,手不自觉松开,神情凝重:“汤年手受伤,说是你打的,说你不想让他找到陆棠光……” 路回玉摊手:“他说你信,我你又不信了……”说完笑起来,没笑两秒就成了气喘和咳嗽。 林嘉泽眯着眼睛瞧他,感觉自己现在很难分辨地清路回玉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哪些是在表演,哪些是自然流露。 接触到路回玉嘴角的笑意,林嘉泽眸光一凝,迫切想知道陆棠光的安危,他不再浪费时间,伸手将路回玉推上铁网,再开口时语气发寒:“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我当然相信汤年而不会信你! “棠光回家以来,你对他有多嫉妒,做了多少恶毒算计我都知道,以前念在我们的情分上,我没多问过你一句,但那不代表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少在我面前装无辜!” 小说里,自从陆棠光出现,林嘉泽和原主一起玩的时间就少了,到了原主开始履行反派职责的时候,两人基本上已经变成了见面点个头的关系。 听林嘉泽慷慨激昂痛斥半晌,路回玉忍着脑袋发昏,冷静地看着他:“为什么不问?” “你怕知道什么,和你以为的不一样?” “……”林嘉泽放松了力气,路回玉感觉有些不舒服,垂了垂头,余光瞥见林嘉泽手腕上的运动手表,一眼认出那是陆棠光送的,毕竟原作写得十分详细,陆棠光为这个表花了不少的心思。 虽然外表看着只是常见的智能腕表,但那其实是陆棠光和原厂专门定制的,可以跟他自己的同款手表无障碍互联,查看一些对个人来说比较私密的内容,甚至有远程操作功能。 林嘉泽只是当普通运动手表收下,发现某些不为外人道的巧思后,意外又惊喜。 书里写,这款表市值两万出头,陆棠光定制款要十一万。 思绪电转,重新抬头时,路回玉言语间染上好奇:“你说清楚我?清楚我什么?” 面前的人默不作声,只用冷沉的目光盯着自己。 路回玉推开他,向前一步,眼睛因重新接触阳光而眯了眯:“清楚我省着钱花,衣服穿烂,还是瘦得像鬼?” “……”林嘉泽表情转为怔忪,定定看他。 路回玉的眼中只有平静:“陆棠光是不想和我挣,他已经得到了全部想要的,我身上再没什么值得他一看。” 林嘉泽蓦地愣住,不由自主地随着路回玉靠近而后退。 路回玉手搭上肚子,边脚步不稳地向前,边再次好奇出声:“路回玉是什么人?” “你不问,但你说你知道。” 林嘉泽哑然半晌的嘴唇蠕动两下,眉头跟着拧了起来。 “叮——”手机铃声突兀插入,林嘉泽看了眼拿到耳边。 在汤年一惊一乍的刺耳大笑中,他似乎听见路回玉在不间断地咳嗽。 “林嘉泽!棠光刚给我打电话了,他没事儿!!现在在家呢!” 林嘉泽听完,扭头去看路回玉却浑身一震。 地上不知何时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路回玉有些困惑地站着,抬起染红的右手,抚上嘴角,不经意间将血点抹开。 日光从侧面照来,路回玉没什么表情地说:“不想知道,就不要知道了。” 他垂眸,看到了指尖濡湿的红,裂开嘴角笑了起来,眼睛第一次带上冰冷的温度,直视向林嘉泽:“我不喜欢你,也对你们之间以前发生的、将要发生的,没有兴趣,别来烦我。” 说完转身想走却踉跄起来,林嘉泽想也没想飞快上前,赶在路回玉晕倒之前,接住了他。 第2章 很无聊算了吧,婚约取消 疼,全身、哪里都疼。 身体变成了一袋灌满了打湿了的水泥,拖着路回玉往更深的黑暗处坠去。 意识昏沉中,他咬紧牙关,猛烈喘息一口,倏地睁开眼睛。 纯白的天花板分外陌生,视线边缘有蓝色的帘子,还有悬挂着点滴的金属架,耳边一片深沉的寂静。 从睁眼后的第一口呼吸开始,路回玉的身体在不断颤抖,浑身遍布空空荡荡的虚弱感,让他几乎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 躲开旁边伸来得手,路回玉用力撑起自己,坐了起来。 “精神挺好的嘛,吐完血这么快就能起来了。”站在窗边的汤年冷哼一声吐槽道。 想起路回玉检查报告单上一行行远低于正常水平的结果,本试图阻拦路回玉起身的林嘉泽视线移向旁边,那里,坐在紧挨病床的单人椅上的陆棠光,神色和往日一样安静平和,似乎没任何东西能耗损他的坚韧。 路回玉没听见任何声音,他独自坐着,也没看任何人,死一般厚重的寂静中,他感觉自己又处在那个纯黑的无声房间。 失去视觉和听觉,连自身的存在都变得微渺、难以捉摸。 明明听不见,但脑中却不断重播着喉咙断裂发出的嘶哑气音、黏腻如踩上融化雪糕般的水声,和急促尖锐的刹车、碰撞、坠落…… 见路回玉坐在那没反应,陆棠光开口问道:“路回玉,你感觉怎么样?” “你管他干啥?我看什么吐血晕倒都是装的吧,”汤年满脸厌恶地打量路回玉,“他不是一向最会卖惨么,卖完转头就继续搞事!明天直播道歉今天就进医院,哪有这么巧合?你别太心软了……” 陆棠光平淡着脸色没回应。 林嘉泽不知怎的忽然在此刻响起路回玉在操场说的话,他回身,扫向汤年的眸光带着冷意:“你的意思是,医生也配合他造假吗?” 他话音落,路回玉从脑子里混乱的画面和声音中缓缓回神,但没理他们,拿过床头上的病历册,放在被子上翻看起来。 那边汤年被林嘉泽这么一说,脸色僵了下,愤懑地闭了嘴。 陆棠光抬眸看了看林嘉泽,冷声道:“今天哥哥恰巧出差了,家里人也都不在……林嘉泽,谢谢你救了我弟……路回玉。”他扫一眼病床上始终不发一言的人,语气不变,“我不知道他的身体为什么会这么差,也许哥哥做的决定……确实让他无法接受,是我没考虑到。” 林嘉泽哑然,将路回玉赶出家门的决定是陆棠光那位大哥做的,陆家年轻的掌权者说一不二,出手果决并且不容置疑,陆棠光劝过,但完全没用。 想到这,林嘉泽看到满脸疲惫的陆棠光,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冰冷,心底涌上细密心疼和懊恼:“不,这不关你的事……我没有指责你的意……” “我知道,”陆棠光没让他说完,神情淡然而笃定,“你不是那样的人。” 最该身心俱疲的人却仍能反过来安慰别人,陆棠光的侧脸白皙但清瘦,利落优美的骨相好像他的主人一般,纯洁干脆,蕴含着永远打不倒的气节。 林嘉泽看着对方久久移不开眼,喉结不觉滚动了一下。 床上的路回玉对他们的对话没有一点反应。 在原来的世界,路回玉从小就异常体弱多病,除开免疫力低下、消化系统脆弱、体力非常差等基础问题,身体对环境的变化也十分敏感,过敏原更是多达几十种,极其容易生病,而且,一旦病起来如果没有及时处干预就会不讲一点道理地快速爆发至严重状态,发烧昏迷乃至急救进医院都是家常便饭。 小病到他身上也属于大病,不管什么病都去如抽丝,很不容易痊愈,需要全方位地、认真仔细地养着。 所以当路回玉发现原主能够上蹿下跳、随时随地跟人干起来后还挺满意,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爽一下了,结果,才几口雪糕就做救护车进了医院。 而且,原主身体其实压根不比他好多少,病历上写了,低血糖、低血压、贫血,严重营养不良,心律不齐、肾功能不全、骨质疏松,胃炎等大小炎症不细数、过敏原也只是差一点没过百。 检查单装订成册,一页病历不够,整本都写的满满当当。 路回玉靠着病床,从检查报告上挪开视线,脸上除了无语还有一股淡淡的死意。 其实吐血的时候他已经有猜测了,现在只是重新无话可说一次。 很无聊,很没意思。 床边的陆棠光嗓音沙哑,但面上依然冷静:“我已经跟画室的人说了,明天的道歉直播取消。” 汤年啧声:“我真服了……每次他干了什么好事,都得你来收拾烂摊子,脸皮厚了不起啊?你明明是受害者……” 他边说边划拉论坛帖子:“你们看看,全是骂他的,说生病谁信?每次都装,谁还不知道他似的……” 他话说完,始终不发一语的路回玉谁也没看,突然掀开被子,径自下了床,从柜子上拿了个东西后就转头往另一边走去。 林嘉泽看见路回玉动作本想开口,但注意到旁边陆棠光还是闭上了嘴,目送对方走向床头柜,但等他看清回身的路回玉手里拿着什么时,他表情瞬间呆住。 银白尖锐的刀身折射寒光,林嘉泽失去反应地看着路回玉从自己面前走过,去了另一侧床头。 角度原因,汤年根本没注意到路回玉手里有东西,不屑地目送对方路过自己,走到陆棠光面前,然后,在陆棠光倏然起身,带动椅子与地板摩擦出刺耳声响时,顺着他盯住路回玉右手的目光,看清了路回玉手中的尖刀,当即惊叫出声—— “卧槽!路回玉你要疯啊!!你他妈杀人呐!” 陆棠光压低的那声“你干什么?”都被因为他而压根没人听到。 眼看着路回玉步步逼近,汤年怒不可遏,持续输出:“你有病吧!棠光在这守了你一下午,你一醒就恩将仇报是吧?!” 吼的尾音都劈开变了调。 陆棠光脸色有阴沉有慌乱,但碍于对方手持凶器,只能贴紧柜子,咽咽口水眸色冷厉:“你……想怎么样?” 此时,灵魂终于回归的林嘉泽一把推开挡路的汤年,奋不顾身地从后面钳制住路回玉,右手紧紧攥住他持刀的手腕,试图将他向后拖。 路回玉没有跟任何人交流的意思,力气也不小,林嘉泽作为比他高而且擅长运动的健康人,十分努力也只是把他*的右臂拉的往回弯曲而已。 “你太恶毒了,凭什么伤害棠光,要捅就……” “你们谋杀啊?!”推开房门的陈弛只听清汤年最后一句话,居然让路回玉自己捅死自己? 嫉恶如仇的他随手不知道抓了个什么东西,朝着控制路回玉,想让他拿刀抹自己脖子的林嘉泽砸了过去。 陈陆两家有联姻。 虽然不需要,但这他妈的可能是他嫂子! 砰!他准头一般水壶在墙上炸开,零件和水渍溅了除被林嘉泽控在怀里的路回玉外的三人一头一脸。 下一秒,陈弛本人也已矫健地越过病床,拉过路回玉推开林嘉泽,轻巧的铁床因为他的动作,在地面划出一段距离,彻底给众人让出了舞台。 陈驰将路回玉拽到身后,看着对面飞快靠拢在一处的三人,更觉得是一群人在抱团欺负病患,轻蔑冷嗤:“我还以为你们仨是什么好东西呢。” “林嘉泽、陆棠光你俩不是三好学生么?不是冰清玉洁、无私奉献的吗?怎么联合起谋害自己好朋友、自己弟弟?” 汤年脾气爆,当即恼怒反驳:“你骂谁呢?!明明是路回玉要杀人……” 蝉联数届校霸的陈弛哪容得他插嘴,踢飞水壶残害,新仇旧怨加一起,转移火力:“汤年,我他妈最看不惯你,以前跟个哈巴狗似的跟在路回玉屁股后面打转,现在找到新主子了,就以为自己翻身成人了是吧??” 三个人听他连珠炮似的怼,脸色一会红一会儿紫,精彩纷呈,林嘉泽率先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道:“你误会了,陈弛,确实是路回玉自己拿的刀……” 陈弛嗤笑:“他自己拿……他都病成那样了,拿把刀就能让你们三个人搞那么大阵仗?” 此时的陆棠光也调整好了心情,闭了闭眼,努力维持以往的镇定:“确实是他先拿的刀……可能其中有误会。” 陈弛还是完全搞不懂:“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个力气办到,其次,他拿刀做什么啊,难道真跟你们真人1V3??” 说着他侧身看向被他挡在后面的路回玉,然后:“……” 在四双眼睛的密切关注下,路回玉一个人闲闲地站在窗边、靠着墙,边默默啃手里削好皮的苹果,边走神一样的望着天花板。 那把传说中的“凶器”,就放在旁边窗台上。 众人:“……” 所有人神色都有些一言难尽,一时没人开口,陈弛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没细想,反应很快地转头嘲笑:“对啊,能怎么着?不就吃个苹果吗,你们神经太敏感了吧。” “靠”汤年无声地骂了句街,扶着旁边架子又松一口气又莫名憋屈。 陆棠光神色晦暗地望着路回玉,目光微沉,唇角紧绷,但他站得靠后,并没人注意到。 陈弛懒得看这群傻逼,皱着眉回身,看一圈将水果刀合起来装自己兜里,面色不善地冲路回玉道:“你平时不是挺牛么,今天怎么哑巴了?” 路回玉目光慢慢落到陈弛身上,但又不像在看他,一脸生无可恋地嚼着苹果不说话。 从没见过“疯狗”这副样子,陈弛摸不着头脑。 “是他自己那样太让人误会好不好!”灵魂回归的汤年愤愤不平,“戏精。” 陈弛本来看他不爽,评价:“自我意识过剩就这样,人家看你一眼你觉得人家暗恋。” “……” 林嘉泽来到路回玉面前,神情纠结地将他整个打量一番,斟酌道:“你有没有受伤?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你……别怪棠光。” 路回玉没搭理,叽呱叽呱又说啥呢,不是很想知道。 陆棠光收在袖口中的手,松开被他紧紧握了半晌的玉牌,走到路回玉面前,尽量放平语气:“陆回玉,你有哪里难受吗?” “医生说了啊,他毛病多得很,现在应该哪里都不舒服。”陈弛拖了张椅子随口道。 “……”陆棠光微微低头,掩下眸光,很快又重新抬眼看向路回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不想理我没关系,我扶你去床上休息,可以吗?” 面前一群人围着自己嘴巴张张合合,路回玉看电视节目一样无聊地瞧着,等一个苹果吃完,随手将果核丢进垃圾桶后,才抬起下巴望向众人,一手对着自己耳朵点了点。 所有人眼中,他充满病气、没精打采的脸上,被苹果汁濡湿沾红的唇异常鲜明,好像充满了精力和欲望,但看他的眼睛,里面却只能找到全然的没心没肺,一双漆黑通透的眼珠携着碎光,并无他们任何人存在。 看见他的动作,正骂骂咧咧到一半的汤年顿住,陆棠光和林嘉泽也是神色一凝,几人同时看向放着苹果的柜子,那里,一个黑色小巧的机器悄然无声地躺着。 …… 汤年赶着回家已经离开,剩下三人不知在想什么,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没说话。 林嘉泽仔细观察着路回玉的表情,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盛,刚才的事要放在之前,他最开始阻拦路回玉的时候,对方就该破口大骂了,而且挣扎的动作也会更加剧烈,仿佛怒到极致那般。 平时一旦听不见,他的心情就会很差,不可能放着耳蜗外机不用,淡定地站在那啃半天苹果。 看完病历后的表现,也完全相反,路回玉应该更阴鸷更愤懑,不甘心的、极其强烈的,就像从前的每一次…… 大咧咧坐在床边,陈弛时不时瞄一眼路回玉,见他瘫在床头,深情地凝望着病房灯泡但不说话,碍于他听过关于对方的传闻,加上他们平时关系也很一般,就清清嗓子,语气冷硬道:“我没打算来看你,是陈术打电话,非要叫我来医院,事真多。” 路回玉眼珠都没转:“哪位?” “……”陈弛一噎。 心想路回玉是真难过了,都不愿意承认婚约对象的地位,陈弛神色变换地动动嘴巴,换个坐姿,想起自己本来就跟亲哥关系极差,根本没必要帮他说话,于是冷笑着应声:“确实,简直是个渣男,这时候都不愿意亲自来医院!” 陆棠光和林嘉泽都没做什么表示,路回玉和陈家长子、陈氏新任总裁的婚约在他们这群熟人中并不算什么秘密。 路回玉当然没赌气的意思,他真不记得陈术是哪位,而且懒得想,所以直接问。 陈弛说完,开始纠结,这个时候到底适不适合说,让他把陈术踹了这事。 没别的原因,他觉得这俩不太合适。 随着陈弛给出关键词,关于陈术和婚约的情节也出现在路回玉脑中。 婚约当然不会顺利进行,陈术只是假少爷未来会得罪死的靠山之一,会给故事后期假少爷的凄惨下场添砖加瓦。 好烦。 路回玉面无表情地说:“婚约取消算了。” 陈弛:??!!! 抽空前来,刚把门推开一个缝隙的陈术:…… 跟在合作关系的另一豪门总裁身后,陆总的得力助理:…… 第3章 雷死了不行你俩结婚吧,你娶他他娶你…… 陈术手顿住,表情有点古怪。 里面说话的是路回玉的声音,但不像他会说出来的话。 回眸看一眼高助理,对方神色未变,对他笑得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一切都隐隐透着古怪。 先是陆应深忽然出差,然后发现他最看重的助手还留在国内,在注意到自己会客的地方距离医院不远时,他就决定来一趟,不是为了所谓的未婚对象,而是,陆家或说陆应深,又在搞什么鬼。 陈术也神态自若地笑了笑,推门进了病房。 “我靠。”最先招呼他的是亲弟弟,看见他表情扭曲。 陈术没理。 陈术不过比这些学生大十岁左右,身姿挺拔比例优越,五官深邃立体,面容称的上英俊,举手投足间具是少年人所不具备的沉着,锋芒暗藏、气度非凡,进门后感觉病房都变小了。 高助理先是客气地请陈数落座,才将带回来的食物交给几个学生后,然后到了杯水,放了盘水果在陈术手边。 “陈哥。” “陈总。” “……” 陈术没一点不自在,比谁都像房间主人地靠坐在病房自带的单人沙发上,向跟他打招呼的几个孩子点点头,然后就将目光落到了大言不惭的路回玉身上。 恰巧看到路回玉拖着枕头缓缓躺平,然后在发现高助理买了他能吃的稀饭后,又缓缓升起。 陈术打量眼前的婚约对象,除了有些恹恹的,看着还跟以前一样,黑发细软柔顺,长得有点长了,服帖地顺着脑后钻进脖领,脸上因为生病给少了几分血色,多了一点冷淡,眼睛被碎发挡住,但骂人的时候很有神,五官都很精巧可由于脸比较小,所以也算得上明艳。 好似是一副很乖的长相,但其实恰恰相反。 屋里所有人实际上都和病患的关系极差,还有个压迫感拉满大总裁在场,没人主动说话,气氛冷下来。 “没饿着吧棠光,”等了等,高助理率先开口,他明明年纪轻轻却一脸慈祥,“陆总最放心不下你,他一走家里就没大人了,所以留下我来照顾。” 陆棠光抬眼冲高助理摇摇头,想要装作不在意,但禁不住脸色微微发红:“没事,我自己可以……”说着他想起什么,对路回玉说了句,“哥哥出差了,所以没法过来。” 专心干饭的路回玉手一顿,表情有点难看,他想起一个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剧情。 真少爷的官配CP是他亲哥——陆氏实际掌权者、和真少爷有着同父同母血缘关系的他的嫡亲哥哥,陆应深。 骨科啊! 路回玉打了个抖。 而且剧情这个阶段,陆棠光和主角攻已相互有了好感。 不然也不会出差还不放心,非要留下身边最得重用的助手来照顾陆棠光。 老天,路回玉深吸一口气,雷死他了! 如果这俩主角再放闪,他就关掉耳蜗。 谁都知道是陆应深亲自下的命令要让路回玉住校,众人看他神色不对,都默契的不再提。 沉默盯了路回玉半晌也没得来一个眼神的陈术,这时忽然开口:“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说,取消婚约?” 他虽然挂着淡笑,但眼中的凉意却并未掩藏,有人不觉屏起呼吸,四周空气再次降温。 处在众人目光焦点的路回玉,头埋在碗里很认真,好像没听到。 陈术并没在意,自顾自道:“可是前两天,我还收到有人要求陈家尽快举办订婚宴,要是我不同意,就打算用一哭二闹三上吊来威胁……” 他这话一出,大家看路回玉的表情再次变了,从平静冷淡变成了蹙眉、惊诧、冷酷,很明显,比起刚才的意外,做出这种事才更符合他们心目中的路回玉。 乖戾又蛮横的,渴求而不择手段。 “你在做梦吗?”路回玉抽空看他,略带嫌弃,“谁要跟你订婚?刚才说取消才是真实的,所有人都能作证,你清醒一点。” 小说里,原主担心自己真的被陆家抛弃,失去滋润的豪门生活,于是转头找上陈术逼婚,当不成豪门少爷,当豪门夫人也行。 可原主威胁过,但跟他路回玉有什么关系。 陈术默了默,微眯眼睛,他手机里当然有证据,但此时拿出来对质,反而显得斤斤计较、有失风度。 说到底,他压根不信路回玉真心悔婚,他的消息比这些学生更灵通,连他们都了解路回玉的为人,陈术不会不清楚。 那样一个人,会主动放弃价值千金的婚约、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仅他不会,陆家也不会,他们的婚约本就没那么简单,牵一发动全身的利益相关,就算是陆应深也不敢轻易毁约。 从他推门恰好听见那句话开始,就不对劲。 也许路回玉或说陆家,在打着什么别的算盘。 陈术勾起唇角,靠上沙发故意无所谓地笑道:“……如果你确定的话,不妨和你哥先聊聊,要是陆家作出决定,我不会不同意。” 路回玉喝下最后一口粥,陆应深怎么可能取消婚约,小说里这场商业联姻最终泡汤还是因为原主作死,如果不让假少爷亲手毁掉自己的未来,怎么能显得他又坏又蠢。 高助理知道自己上司不会顺着路回玉胡闹,出来打圆场道:“陈总您说笑了,这是一门很好的婚事,回头陆总会跟小少爷好好谈谈的。” 在知情者眼里,和陆家不相上下的陈家,愿意要路回玉这个来路不明、没名没分的假少爷,已经算大发慈悲了,就路回玉那人品性格,不感恩戴德还有挑挑拣拣的份? 陆棠光眉心收拢,耐下心劝解:“路回玉,这件事上你不要赌气,哥哥是为了你好……” “好么?要么你上?”路回玉撑着脸颊,吃完就困。 陆棠光克制住想要咬紧牙关的冲动,保持着面色不变。 深情男配林嘉泽不高兴了:“路回玉,那是你自己答应的婚约。” 路回玉打个呵欠,语调平平:“对啊,现在不答应了,买东西还能退货,陈总又不是牛皮糖……” 本来还游刃有余的陈术,脸色眼可见的越来越难看,在路回玉继续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词汇前,他率先笑了起来,神情十分阴沉:“好啊,不然现在就打电话给陆应深打电话,告诉他取消婚约?” 病房空气又是一窒,眼看众人表情都不太好,高助理刚张了张嘴,就听路回玉十分赞同道:“行。” 说着看向众人:“国外主叫很贵,谁打。” “……” 高助理嘴角抽抽,觉得今天的路回玉虽然跟以前脾气古怪,但又有哪里似乎有了改变,并不完全相同。 路回玉想着,他原来世界的人都挺不正常的,不清楚这里的人怎么样,小说里可能更脸谱化、更没逻辑呢?还挺好奇。 于是,事情不知怎的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空气中散发着一种真要给陆应深打电话的味道。 陈术嘴角抿着一丝冷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可能对自己说的话出尔反尔,路回玉要闹,可以,就看他能承受到哪一步。 眼见陈术抽风一样拿出手机,陆棠光紧锁眉头,道:“哥哥很忙,我今天打过很多次电话都打不通,应该在开会。”他望向路回玉,“你有什么事,等哥哥回来当面跟他说。” 路回玉沉吟,连主角受的电话都不接,那真的没空了。 目视眼前几人一唱一和,陈术更确定这不过是演给他看的烟雾弹,甩掉一个棘手的假货换来陈氏的友谊和巨大利润,这么简单的账没人会算错。 陈术好笑挑眉,神态自若道:“哦,没空吗?还是原本就没那个打算?不知道陆总在国外忙的什么……” 就在这时,高助理忽然宛如春风拂面般开口:“其实……陆总,现在没有很忙,可以接电话。” 陆棠光:? 林嘉泽:? 陈术:……? 全程围观的陈弛:??? 难道八面玲珑的高助理还没他会看气氛? 我真冒昧啊。 高助理脸上的笑容,自然到没一个人看出他实际有多僵硬。 多冒昧,多神经啊。 路回玉不知道是高助理专业素质其实一般,还是抽象就是这本小说的风格,只管点头,没走心一般:“那挺好。” 说完悠然看向举着手机、表情难以言说的陈术,在莫名其妙的气氛和瞩目中,后者莫名其妙就按下了拨号键。 陆棠光唇角绷成一条线,指甲嵌进肉里,有些烦躁。 规律的三声拨号音后,电话被接起。 “喂?”陆应深平静的低沉的,如润玉击鼓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为表余裕开着免提,但此刻完全无语的陈术:“……” 陆棠光张眼望着陈术手里传出声音的机器,表情缓和下来,眸光闪烁。 想了几秒,陈术还是决定先聊聊公事,在满室寂静中跟语气平常的陆应深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才提到婚约的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自己在这里转达,说完路回玉的态度,那边沉默一瞬,眼看着气氛又要凝固,陆棠光一声解围的“哥哥”才刚喊出口,路回玉就紧跟着吱声—— “不行你俩结婚吧,你娶他他娶你都行。” 他不知什么时候躺下了,对着天花板说。 陈术:“……” 虽然陆应深没说话,但他知道他听见了,他也知道他听见了。 陈术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冷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射到路回玉身上,就听电话那头的人带着低微的笑意道:“那取消……也可以。” 陆棠光的手猛地握紧,手腕上那块品质极佳的玉牌,膈得他生疼。 能接电话了……为什么上午、中午没有接他的。 明明听见他的声音了,为什么不和他说话? 亲自定下的婚约,为什么这么简单就能反悔?? 除了躺平看不清表情的路回玉,其他人都跟见鬼了一样。 两大豪门已经定下一年的婚约,众多派系掺杂、利益牵涉深远,一众世家大族等着下场瓜分的巨型蛋糕,就这么打个越洋电话,取消了? 所谓主角也不过如此,路回玉望天冷哼,跟他那边的人差不多,只要自己乐意,逻辑理智,都可以没有。 第4章 吃什么腥风血雨的日子又要开始了…… 说完婚约后的对话,没人再有心情去注意。 陈术也不可能在电话里和陆应深争执,毕竟刚刚自信满满,表现出对婚约不在意的人是自己,随便说了两句后陈术挂了电话。 说真的,他简直想不通,打这通电话是怎么打出去的。 冷厉的眼神扫过室内,所有人都自觉噤声,目光落到病床,被子鼓起一个包,就是看不见人。 深吸口气,陈术沉声:“这就是你的目的?故意闹……” “咳咳!”安然躺平路回玉突然开始咳嗽。 “这么一出,想从我这里……” “咳咳咳咳咳……” “……获得什么……” “咳,嗯,咳咳。” 路回玉咳嗽声音不大,但没留什么空隙,陈术根本插不上嘴,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完,也不知道对方听到没有。 顿了顿,他阖了下眼,舒口气沉下肩膀,彻底放弃在这种时候讲话。 很快,室内重新恢复寂静,床上的人止住咳嗽,众人只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 陈术从沙发上站起身,刚迈腿往床边走了一步,忽然,啪! 病房灯灭了。 这是间单人病房,很贴心地设计卧床也能控制开关。 刚刚入夜,屋里只有窗外照入的微弱灯光,每个人的表情都很难看清,暗夜里一群模糊的人围在床边,一句话也不说,像在举行什么诡异仪式。 陈术盯着不远处的病床,站了两秒,转身推门而去。 不到五分钟,房间里的人全部撤离。 路回玉翻个身,闭着眼睛,认真酝酿睡意。 原本假少爷的身体本就是在勉强运行,路回玉穿过来后直接红灯报警。 空腹连吃三根雪糕,急性胃出血,一检查还有溶血问题,身体脆弱得对很多药物过敏,只能温和保守治疗,每天病房医生护士扎堆地来,把他当特殊病例给全医院展示。 热闹的路回玉以为自己住得动物园。 “小少爷,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司机站在门外,有些忐忑地收回敲门的手。 听说里面这位最近心情很差,平时就对人颐指气使的,今天不会直接动手打人吧? 前几天又是跟林家孩子动手,又是刁难棠光少爷,还把那么厉害的陈家都得罪了,好好的婚约都要泡汤,这战斗力…也太强了…… 司机的背心禁不住涌上寒意。 路回玉站在卫生间镜子前,望着镜面没有出声。 假少爷的长相和他有几分相似,但不多。 个头也比他矮一点,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十七岁了也只有171厘米,跟家里另外两个孩子比,只能说基因确实毫不相干。 撩开挡眼的头发,路回玉往前凑了凑,借着镜灯又在原主身上发现了一颗痣,左眼角下方的鼻梁上,有个小小泛红的点,转转脑袋,脖子侧面也有。 这几天洗澡他在身上发现了好几个,原本他自己的身体是没有的。 不自在地挠挠后颈和手腕,这两个地方一直贴着脱敏贴,说不定底下也藏着痣。 他原来的身体虽然脸比原主差点,但全身可是干净得一颗痣没有,害得他每次洗澡都不习惯,想拿搓澡巾全部搓掉。 “小少爷……” 在司机犹犹豫豫发出第二声催促时,门忽然从里面拉开,他吓得后撤一步,视线稳定时,只见煞神小少爷神情麻木地立在门口,死鱼一样地盯着前方。 “走吧。”路回玉说完率先往外走。 看着小少爷阴沉沉的背影,司机感到陆家每天腥风血雨的日子,又要开始了。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座绿树掩映的建筑前,四周空间极大,修筑着错落有致的园林,路回玉走在石板路上,鼻尖能闻到草木清香,耳边隐隐还有细水流响。 这片园林肯定花了陆家不少心血,几乎几步一景,花叶交织,曲径通幽,美不胜收。 沿着石板路,路回玉来到一楼开放式客厅,透过半透的玻璃推拉门,能看见里面有不少人在。 大部分都是成年人,还有不少父母辈的,看起来像是个小型家庭聚会。 每个人脸上都堆着笑容,而他们视线的焦点,是站在长桌和沙发之间陆棠光。 后者也明媚地笑着,迎上别人目光时总是礼貌而风度翩翩。 “棠光,你瞧你爸妈多记挂你,”一个女人笑吟吟地嗔道,“让她给我带的化妆品都忘了,光记得给你买东西,搞得大包小包的托运都不方便!” “可不是,”坐着的中年男人也说,“老陆家里可以不管公司可以不管,但儿子必须惦记着,高中还没毕业都计划着给你开个公司练手了!哈哈……” 陆家夫妇面对众人的打趣也欣然接受,陆夫人边从桌子上拆礼物,边一件件在陆棠光身上比划,一向稳重的陆先生也柔和了面色,轻松地跟旁人聊着旅游见闻,偶尔和儿子说两句,夸赞一下夫人的眼光。 “嫂子会挑是一方面,棠光也会长啊,盘亮条顺的,有嫂子年轻时候的风采!” “学习好、运动天赋高,画画能拿大奖,上街直接被拉去当模特……” 隔着一扇玻璃,所有人都开心地笑着,完全是一派和乐融融,阖家欢乐的景象。 路回玉推开门进入客厅,从第一个注意到他的人叫出他名字后,室内迅速安静下来。 人们的脸上的笑意很快敛去,一个个转成冷淡、无语或皱眉。 “你怎么来了?”桌子对面的陆夫人慢慢放下手里的东西,冷眼瞧他。 路回玉没听到一般,目不斜视地走向长桌。 眼看对方一言不发靠近,所有人不觉紧绷神经,戒备他像以前一样突然发难。 长桌边缘最靠近路回玉近的几个,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 路回玉站定伸手,拿起桌上的果盘,转身离开。 “……” “等一下,”陆棠光跟过来拦住他,对陆夫人道,“妈,是我让司机接他来的。”他顿了顿,垂眸平静道,“我想让路回玉搬回家里住。” 陆夫人面露诧异,但她还没开口就有人比她更快地义愤填膺道:“为什么?棠光,他威胁你了!?” 说话的人眼神鄙夷地扫视路回玉:“你不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能无法无天?” 这话受到了多人响应,一片附和声中,几乎所有人看向路回玉的目光都非常不满。 路回玉把果盘搂进怀里,表情十分没劲。 在真少爷回归之初,原主虽然怨恨针对,但行为都只能算小打小闹,属家庭内部问题,而让大家态度彻底转变,并且直接导致陆应深把他赶出家门的契机,是两个月前,原主雇佣几个街头混混,绑架真少爷并指使撕票的刑事案件。 真少爷在混混手下挨了打,饿了几天,确确实实受了很大的苦,人救回来后,知道真相的全家震怒不已,彻底意识到原主无可救药。 一向疼爱真少爷,并对他暗生情愫的主角攻哪里能忍,将父母劝出国旅游后,转头就把原主赶出了门,同时雷厉风行地换锁、迁出户口本、删除联系方式、压缩生活费。 誓要让爱慕虚荣的原主受到切肤之痛。 不久圈子里的人从他高调行为嗅到风声,立即也跟着改换了态度,原主的处境更加水生火热。 陆应深怎么对待原主和真少爷,利益相关的人当然有样学样。 群情激奋之中,陆先生还算沉稳,耐心询问陆棠光:“发生什么事了?” 白衣洁净的少年脊背挺拔,面色不改:“路回玉生病了,家里的条件更好更适合他调养,而且,”他抬起眼,目光坚定,“如果我一回来,他就离家住校,传出去很不好听……” “啊……”有人发出感叹,瞪向路回玉,“谁在传这种流言蜚语?” 但见路回玉手里攥着一把瓜子,出神地磕着。 “……” “他住校是他为自己犯的错负责,跟你又没关系,”某位长辈拍拍陆棠光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不需要有负担。” “你心眼就是太实了,才老是有人蹬鼻子上脸!” “别委屈自己,你爸妈是站在你这边的,谁敢胡说八道他们肯定不同意。” 有人更是犀利地指着专心喂自己吃果切的路回玉:“生病?你看他那样子,像有病嘛?” 他话音刚落,路回玉吃东西的动作一顿,五官缓缓皱在一起好像很难受。 那人挑眉刚想质问,就见对方神情舒展,马上又重新吃起来。 “……” 陆棠光摇摇头:“总之,如果路回玉不在家住,我也会一起搬出去。” “没必要,棠光。” “你咋这么心软呢,别老是迁就别人,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陆家又不是随便什么地方,被赶出去的人还能舔着脸回来?” “你可别被人利用了。” 陆棠光沉默,但态度并未没有改变。 陆先生和夫人对视一眼,前者问陆棠光:“你说实话,不用为难,爸妈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你不开心,你哥也一样,他一向最关心你。” 陆棠光语气平淡:“我们是一家人,住在一起是理所应当的。” 陆言瞥一眼今天看着很奇怪的路回玉,想了想,做出决定:“既然棠光都帮你说话,那你可以回家住。” “……”路回玉神游的灵魂逐渐回归,眯起眼,“啥?” 陆言:“但是我们要约法三章,你必须全部遵守,违反一次就回去住校。” 路回玉听明白了,徒留满脸寡淡:“不用,住校挺好。” “路回玉!”陆夫人气恼,“你别太得寸进尺!” 主家一发话,众人立马开始七嘴八舌。 “让你回陆家就不错了,怎么还敢讨价还价!” “要不是棠光求情,你能踏进这个屋?” “哼,如果陆应深在这,早把你丢出去了!” “我怎么?” 就在路回玉吃完果盘,准备安静退场的时候,头顶响起一个没有什么情绪的低缓男声,同时一只似有凉意的手扣住他的后脑,将他整个转了半圈。 路回玉克制不住地打了个颤。 “……陆总?”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路回玉被脑后的手挟制,只能仰起头,看见一张遍布凉意的脸靠近,细碎发丝扫过对方沉暗的眼眸,他正想出声却马上话也说不了了,那只手离开他的后脑勺飞快钳住他的下颌,在不让他感到痛的前提下不断施加压力。 “你吃了什么?”陆应深盯着他的唇,“张嘴。” 第5章 别胡闹洁癖是一种很经典的设定 路回玉嘴巴闭得紧紧的。 他没挣扎,虽然被控制着身体,但表情却像晒了三天三夜的咸鱼。 真的没空陪你们胡闹了。 知道主角攻是强硬霸道款,温柔只会留给主角受,但怎么连别人吃啥都管? “哥哥,”陆棠光有些激动地走过来,刚才身边亲戚你一言我一语,他没有听清陆应深说了什么,只看见对方一进门就对路回玉动手,“你误会了,路回玉没对我……” 察觉到手底下人不配合的心情很坚决后,陆应深放松了力道,此时发觉侧面有风吹来,他下垂眸子,对着陆棠光,神色淡淡:“关门。” 陆棠光脸上的笑容一瞬凝固,见陆应深没再看他,而是转眼扫向桌上的空果盘,他宛如灵魂出窍般僵硬着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对方漠然的侧脸。 陆夫人何如薇这会儿也来到跟前,莫名道:“怎么忽然就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去接……” 陆应深没什么情绪的目光落到何如薇身上,后者一顿,不自觉咽下了后面的话,听对方平稳但快速地问:“果盘里有没有菠萝芒果、草莓、梨、牛油果。” “有菠萝和草莓……”何如薇说着眼睛瞥向陆应深手里的路回玉,然后目光一凝,轻声“呀”了一句。 陆应深察觉到指尖的触感有些温烫,回头只见路回玉不知不觉间已满脸通红,细小的红疹浮现在他的脸颊、脖颈,并迅速蔓延开。 察觉身上力道一松,路回玉挣开钳制扭头便走,却没前进两步忽然整个人腾空而起,他一句脏话还没骂出口,就感到浑身的困乏无力骤然变得明显,脑子也好似被灌了浆糊,一下昏暗又沉重。 手条件反射地抓紧,不小心把陆应深胸前的衣服弄皱。 “叫医生。”陆应深眸子暗沉,但动作语气都很平稳,边往楼梯走边对旁边的佣人吩咐。 “怎么回事?”陆言赶到近前,看清他怀里路回玉的情况后,不觉拧起眉头。 陆应深并未多言,回头对人群道了句“送客”,然后抱着路回玉径自上楼。 虽然他语气不显,但没*人敢强留,佣人们一齐做出送客的架势,客厅众人在几分钟内就全被请出了陆家大门。 路回玉的发烧来得突然又迅猛,被放上床时,他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最后的印象是有一只比他体温低许多的手,在自己额上轻探了下,之后就再也记不清什么。 …… “他身体居然这么差……” “病人体质弱,从之前的检查报告看,他对温度变化、空气微粒、易过敏食品几乎没有抵抗力,今天突然发病可能就跟在院子里受了风有关,加上误食过敏源,所以病情发展迅速。” …… “生病就去医院治,除非他做出保证、受到限制,否则不能留在家里。” “路回玉就是个不稳定炸|弹,棠光之前总他欺负,不能为了这点事情再让棠光受委屈。” …… “哥,你才回来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看着。” “……” 路回玉的意识落入了无限黑沉的空间,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上辈子。 为了刚刚找到的亲儿子的名声,他们没有选择报警或对外声张,而是带着信任的人,连夜开车去接。 路回玉独自坐在后座,视线随着凹凸不平的泥石路摇晃。 自从上路母亲……不,养母就不停打电话和提前赶到的人说话,一边焦急询问亲儿子情况,一边要求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对方的安全。 父亲虽然开着车,但明显也很关心那边的情况,不停看向母亲,向她确认亲儿子的情况。 没人看他一眼。 路回玉扭头盯着窗外枯败的田地,这里贫穷、偏僻,环境恶劣,本就勉强通行的大路似乎随时都会走到头。 还没放学就被提前叫出来,他还没吃饭。 车子开到一间农村常见的平房小院前,路回玉跟在心急如焚冲下去的父母身后下了车。 院子的大门开着,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露着肥硕的肚腩站在门口,正指着对面几人破口大骂。 父母走进人群和他们着急地交流,而路回玉一个人默默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那个流里流气的中年男人。 满口黄牙、大腹便便带着玉佛,脸上还有一道陈旧的刀疤,浑身似乎都散发着油腻的香烟味。 这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吗? 十一岁的路回玉呼吸停滞,难以理解地发着愣,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觉得手脚都无处安放似的,任由海潮般的无力和恐慌将自己淹没。 养父母低声下气地与男人交流了几句,对方情绪却越发激动,伸手从门里拎出一个人,右手也掏出刀,将刀刃比在手里小孩的脖子上,嘴里喷着口水:“老子没两天好活了,光脚的不怕你们穿鞋的!敢过来老子就捅死你亲儿子!” 母亲当场尖叫,呼喊着让他住手,男人只是威胁,并没有做什么,听见对面声嘶力竭地哀求,他冷笑:“老子必须得有个人养老送终,你们要把自己亲生的接走,行!那就拿老子的那个来换!” 他说着刀尖指向独自站在边上的路回玉,笑的恶劣又灿烂:“只要把他交给我,我就可以让你们带着自己亲儿子走!” 路回玉浑身血液停止,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感受不到。 现场寂静片刻,大人们扭头向他看来。 明明穿着私立学校华美的制服,但路回玉却觉得自己比谁都赤裸。 五月的春日,有着他最喜欢的烂漫和生机,此时却严寒冷酷超过三九时暴雪日。 十一岁的路回玉,就这么赤条条地,独立于风雪之中。 “回玉……路回玉!” 路回玉猛地睁开眼,眼前的黑暗缓缓退去,他死死盯住眼前精美而高远的陌生天花板,几秒后,眼神逐渐平静,扭过头,视线越过俯在他身前的男人,望向窗外摇曳的树枝和晴朗天空。 但马上被掰着脸转了回来,对上陆应深微沉的视线。 “……” “说话。”他淡声吩咐。 “……放开。”路回玉有气无力地撇开脸。 高烧过后,浑身还在发虚,路回玉静静躺了会儿,眼睛顺着房间转了一圈,忽然说:“有吃的吗?” 一分钟后,佣人端着一直在保温的食物进门,坐在提前支起的小桌板前,路回玉尝了尝,点点头,比外卖好吃得多。 佣人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问道:“先生,换下来的衣服要现在拿去洗吗?” 陆应深几不可查地顿了顿:“不用,放着。” 路回玉抽空扫一眼,才发现他换了件上衣,下午穿的白色,现在却是黑色。 嗯……洁癖是一种很经典的设定。 在一旁等路回玉吃得快要结束,陆应深拿起一个苹果边削边道:“你可以在家里呆到痊愈。” 路回玉噎了下,转眼面目寡淡地瞥他:“不用了,谢谢。” 留在陆家要天天看主角攻受秀恩爱,还会被迫卷入撕×大戏。 日子过的一眼就看得到头。 陆应深从手中的苹果上收回视线,看向路回玉的目光略带幽深:“以前你哭着闹着,都要留在陆家。” 路回玉头也不抬,语气平平:“所以说,是以前。” “……是么。”陆应深低喃一句,垂下眼继续削苹果,鲜红的果皮在他手中,像血一样化作一条不断的线慢慢流下。 一个吃饭一个专注手里的苹果,室内一是安静。 路回玉将勺子放下时,陆应深也将削的非常完美的苹果放在了盘子里,开口:“一会儿司机送你。” “哦,谢谢。”路回玉没什么表情地说。 陆家这个地方,打车都很难,一趟下来费用能把他仅剩的钱花光。 没多停留,路回玉很快就收拾好打算离开,顺着某条楼梯下到一二楼转角时,他看到了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那是一副写意的破晓时分不知名花海一角,画技成熟,意境更是上乘,关键,非常眼熟。 他仰头凝视着那张画,遥望着画中景象,不久忽然听见身后楼梯传来脚步声,回身看去,是何如薇正从二楼往下走,撞见他,对方脚步顿了顿,脸上的不喜一闪而过, 发现路回玉是在看墙上的画,何如薇面色更沉,继续往下走到他旁边,满脸骄傲又嘲讽道:“这是棠光的获奖作品……你如果不搞那些龌龊的手段,专心练习,努力一把说不定也能达到这个水平。” 路回玉满脸漠然,没任何触动地,沉默着下了楼。 努力什么,他手机相册里就有一副,技艺更加纯属、意境还更上一层楼的,完全相同的画。 坐上车后,路回玉靠着椅背拿出手机,比对了一下原主相册时间,和陆棠光的大致作画时间,不意外的发现原主的画比陆棠光早了足足半年。 网传的原主污蔑陆棠光抄袭,指的就是这副,路回玉仰头,闲闲地想着,既然原主有证据,为什么不拿出来? 如果照片可以造假,那直接拿出原画不就行了,他没有么。 毁了、丢了或者说图片真是假的? 不然实在是毫无道理。 任思绪发散了会儿,路回玉低头咳嗽两声,脸上却露出一个病态而浅淡的笑容。 这个真少爷也许并不是小说描写的那样,并非真正的完美无瑕。 所谓的万人迷外表下,可能埋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算计和手段。 路回玉有些喜欢。 这比他原本的世界正常、有意思多了。 那个真少爷,几十年的人生从没有过一点缺陷,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全世界的人前仆后继为他捧来爱意和忠诚。 “咳咳咳……” 路回玉难以抑制地咳着,耳蜗带起细小嗡鸣,让他惨白的脸上浮现出泪花。 ——这个地方好像也没那么无聊。 研究了一遍原主的手机,路回玉闭上眼睛刚准备休息,叮当,来了条新信息。 虚着眼点亮屏幕,一个备注pz的人发来一句话:为什么没告诉我陆应深出国的事? 路回玉一眼扫完,上下划了划,之前的记录被清的很干净,什么也没留下。 他偏过头,语气这么熟稔不像是第一次联系,能搞这么隐秘的,只能是原主如火如荼的反派事业。 没有印象,什么业务? 路回玉倒在靠背上,手指一动,回了个系统自带的黄豆微笑表情。 五秒后,pz:怎么,还生气了?我是说要帮你,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行动? 路回玉:黄豆流汗.jpg pz:你这么掉以轻心,怪不得陆棠光能把你踩在脚底下! 路回玉:黄豆捂脸笑哭.jpg pz:……算了,你记得陆家有什么动向随时告诉我,消息发完立马删掉,别的下次见面说。 一个不靠谱的画饼间谍业务。 路回玉放下手机,找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入睡。 陆宅某个房间,一个被人遗忘的苹果,表面已开始氧化泛黄。 可能需要等到明天,佣人来收拾房屋时,才会发现并神色可惜地将腐烂的它丢进垃圾桶。 第6章 好深情疯上了一条从未设想的道路…… 隔天,路回玉的病基本痊愈后,他离开窝了两天的宿舍,打算去上课。 正走在路上:“叮!微信到账500元。” 路回玉脸色非常平静地点开看了看,是陆应深的转账,他扫一眼就收回了手机。 对于全身上下只有两百元的他来说,五百简直是巨款,但根据小说中豪门的普遍标准来看,陆应深有够小气。 五百连远点的机票都买不起,要是多给点他下午就出去旅游了,不可能还呆在剧情线里。 抠成这样的男人要不得。 北高是私立重点高中,资金充足修的又大又豪华,光大操场都有五个。 路回玉溜达着走进教室时,里面所有人正聊的热火朝天,但从看见他的第一个人开始,沉默在室内蔓延开。 见路回玉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有人撇撇嘴,心里揣测这个“疯狗”又想闹啥? 教室里空的位置不多但也有三五个,路回玉挨个看了看,看不出哪个是原主的。 他随便选了一张虽然放了书,但是书上除了灰尘外没有任何使用痕迹的桌子。 一坐下,教室气氛瞬间放松,大部分偷偷打量的都收回了视线。 哦运气不错。 上辈子路回玉最后的时间也是在学校上高三,他仰着脑袋环顾一圈,高三的教室大概都布置的差不多,所有一切都让他感到似曾相识。 “你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正出神,边上突然响起一个耳熟的声音。 路回玉缓缓转头看去,林嘉泽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同桌的位置,侧头清清冷冷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路回玉木着一张脸。 林嘉泽:“……” 他发现路回玉脸上毫无往日的热切,那张熟悉的脸上此时只有乏味,好像对他也好像对所有人。 林嘉泽默了默,当他跟以前一样在莫名其妙发脾气,没有计较,沉稳道:“这是我的座位,我当然坐在这里。” 路回玉张张嘴,不愿再看地扭头支起左手撑住脸,叹口气。 这无聊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林嘉泽:“……” 又来了。 他微微蹙眉,凝视路回玉的后脑勺,这个人又做出了以前不会有的行为。 上次在医院,路回玉的平静和对他人的漠然,让林嘉泽以为那只是突然生病这件事,短暂地影响了对方的心情,但到了今天,距离路回玉住院已经过去了快一星期,路回玉仍然是这副陌生的样子。 以前总偷偷看他,现在主动撇开头。 以前不停和他搭话,现在他不出声就好像忘了他的存在。 林嘉泽微微垂眼,想起自己原本要问的内容,选择将这些不重要的事抛到脑后。 “陆家没出什么事吗?”林嘉泽对着路回玉漆黑的头发追问,“可是棠光这一阵心情一直不太好。” 路回玉幻想着中午食堂可能会有什么。 虽然学校的伙食大都很一般,但北高又不差钱。 “路回玉?” “棠光他……麻烦你跟我说一下……” 妈呀,好深情,可以放点味精。 “清炒虾仁,”路回玉喃喃道,“中午会有清炒虾仁吗。” 深情男配也清炒的话,可能比虾仁更好吃。 林嘉泽:……? 慢慢灵魂归位的路回玉注意到林嘉泽闭了嘴,放下手扫视一圈,即将上课,学生应该都到齐了,他起身走到最后排一个空桌前,径自拉开椅子坐下。 新同桌惊疑不定地看他,路回玉垂眼瞧着桌面,神情自然而平静,无事发生地好像自己本来就坐这儿。 新同桌:……?啥意思? 望见这一幕,林嘉泽抿抿唇收回视线,放弃了从路回玉嘴里问出更多东西。 然而,周围偷摸围观了全程的人都在震惊于这个神奇场面——林嘉泽……被路回玉拒绝了?? 曾经对路回玉避之不及的学霸,竟然主动搭话,而以往恨不得黏在林嘉泽身上的某人,居然像看对方一眼都懒得,不仅表情不耐烦,最后还直接走开,找了个离林嘉泽最远的位置,不愿意跟他多呆一秒。 怎么回事?剧情反转了? 论坛上的新瓜,难道是假的? 但嚣张跋扈的路回玉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这种反应,就算不知为何在生气,也应该跟以前一样,甩脸色或者冷冷出言讥讽才正常。 装的吧? 路回玉没任何反应地接受着众多视线洗礼,除了好奇看戏的,有一撮人脸上对他的厌恶越来越明显。 在大多数人眼里,路回玉不过是所有人都不喜欢的垃圾,可林嘉泽不一样,他温文尔雅、才貌双绝,无论家世、样貌、谈吐、才华都是顶尖,是北高公认的男神,和陆棠光一起被封作校草,在这个最容易躁动的年纪,暗恋他的学生一抓一大把。 路回玉怎样他们可以不在乎,但他怎么敢对林嘉泽表现出这种态度?? 他干过的那些脏事论坛上早扒干净了,作弊、诬陷、欺凌……他算什么东西,也配? 这时班主任踏着铃声走进教室,众人压下骚动,但当注意到老师的目光看过林嘉泽又落到路回玉那边时,都忍不住悄悄竖起耳朵。 路回玉很显然是有名的刺头,急了老师也敢呛,但身为班主任不得不管,讲台上的老师清清嗓子,强自镇定道:“路回玉,你为什么不座自己的位置?” 路回玉面色平和,没有一点要发火的迹象:“老师,林嘉泽总说小话,严重影响了我的学习。” 同学&老师:……啥? 所有人一时陷入深深的无语,教室里分外安静。 失去同桌独自坐着的林嘉泽脸色僵住,垂眸用沉默遮掩情绪。 不是,就路回玉那成绩,还需要别人影响? 他疯了吗??还疯上了另一条从未设想的道路。 说小话……路回玉有病吧,林嘉泽是最认真的学生,是学生会长、纪律委员好么…… 难道是因爱生恨? 谁都知道路回玉跟林嘉泽是发小,曾经关系特别好,但自从陆棠光出现,路回玉因为嫉妒干了太多遭人嫌事,林嘉泽却跟陆棠光珠联璧合、学霸相惜,走得越来越近,加上后来路回玉被陆家扫地出门,更高攀不上。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想,提出换座申请的路回玉始终是一脸笃定和认真,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理由给的义正辞严,老师没有阻止,下个课间路回玉就开始转移自己的物品。 看着走回来准备搬东西的人,林嘉泽有些欲言又止,但路回玉却只盯着自己桌面,没给他一个眼神,这让林嘉泽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在自己桌前站了几秒,路回玉转眼瞥向林嘉泽:“班长,劳驾帮我搬下?” 林嘉泽顺着他的视线扫到桌面,注意到上面全是灰,记起路回玉尘螨严重过敏,他没说什么,起身帮忙。 原主压根不学习,桌里桌外的灰尘实在太多,路回玉没动手,等林嘉泽忙完后他递给对方几张湿巾,随口道:“谢谢,有钱请你吃饭。” 见路回玉一副明显不走心的表情,林嘉泽擦手的动作迟缓了下,这话让他记起路回玉曾说过,他身上没什么钱的事。 作为大家族少爷十几年,林嘉泽从没见路回玉在钱这件事上有过什么计较,但最近很长一段时间,确实没见路回玉有过大额支出,身边的物品也很少换。 所以,是真的? 陆家缩减他的生活费,到了让他虚弱生病、举步维艰的地步? …… 林嘉泽垂下眼眸,他一直以为,陆家至少不会在这件事上有多苛刻。 下节课是室外体育,路回玉没继续整理,提不起多大兴趣地跟着大部队去了操场。 室外阳光和煦,大片绿云在风中摇曳,操场上除了他们,还有另一个班在上体育。 咬牙切齿跟着做完基础热身,路回玉再也不想动地坐到了树荫下的长椅上,手肘往后支撑着身体,观看球场里的学生们精力十分旺盛地跑来跑去。 身上始终缠绕着似有若无的视线,路回玉没去理会,远远地注意到一个人极速朝自己跑来,还没看清就一屁|股坐到了旁边。 “你才出院?”陈弛一个百米冲刺完大气也不喘。 路回玉瞥他一眼没有应声。 在这本小说里,如果说真少爷是原主的宿敌,那么陈弛就是他立场坚定的对家。 从某个时期开始,作为校霸的他扛起了在学校、聚会上找原主茬的大旗,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什么特别显著的矛盾,但他就是莫名讨厌原主,不给他弄点麻烦不痛快。 而在故事后期,原主跟他哥陈术的婚约彻底泡汤之后,他更是冲在替家族报复路原主的第一线,让原主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 看陈弛的态度,小说里“某个时期”可能还没到,目前为止他跟原主的关系虽然也不怎么样,但还没产生过正面冲突。 路回玉望着远处回想,那“某个时期”可能差不多就是最近。 就在陈弛想再说什么时,两人侧边吊儿郎当地走来一个男生,他手里举着什么,冲路回玉高声嚷道:“陈弛,不用问了,帖子里都是真的!某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腆着脸写信表白,被拒绝了还围着人家打转呢!” 路回玉头都没转,神情淡漠、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巡视。 陈弛黑化也许就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大哥的未婚夫,不仅心有所属还进行了表白。 任何一个体面的家族,应该都忍不了这个。 所以也想找假少爷的茬了。 第7章 懒得看三角恋变成不稳定四角…… 那大声嚷嚷的男生很明显也这么认为,所以一上来先招呼陈弛。 他跟陈弛同班,很清楚后者不是一个会忍耐脾气的人,而且他自身家世不差,了解一些豪门秘辛,其中就有陆陈两家联姻,和传言路回玉急于订婚的事。 一面死死抓住陈家,一面又想勾搭林嘉泽,想得太美!不仅陈家不能容忍,林嘉泽更不会看上他! 男生想着,扫一眼刚刚下场休息的林校草,眼睛明亮了些,他就是精挑细选才找到个陈弛和林嘉泽同时在场的时间,来公开路回玉的丑行。 “路回玉,你看这是什么?”他将手中的白色信封举过头顶,“别人都是捕风捉影,但我有证据,这就是你跟林嘉泽写的表白信原件!”他振臂一挥,演讲一样,“花不少心思吧?结果人家拆都没拆直接丢进了垃圾桶!哈哈哈!” 操场难得的阴凉角落,聚集在这的人不少,可是男生大笑完,发现自己的声音一消失,现场除了蝉鸣外再没有其他响动。 他环视一圈,现场很少人在意他,大部分的视线焦点是路回玉,而后者也并未如他想象般暴跳如雷,恼羞成怒地起身否认或跟他对峙,而是——波澜不惊地拿着体育老师扩音的小喇叭摆弄。 路回玉姿态闲适地垂着头,按动几个按钮,见有反应便转向他,将喇叭递出:“试试这个,效果会更好。” 男生:“……” 路回玉的反应毫无攻击性,甚至还有些贴心,让他高呼一通却被所有人忽视的憋屈根本无处释放、难以抒发。 刚见证过换座位事件的四班同学没空附和男生,他们头脑风暴般在脑中构建出了,自认为的整件事来龙去脉。 所以路回玉是因为表白信当场被丢掉,才下定决心和林嘉泽决裂,并且裂得不同以往、裂得非常干净,整个都不爱了,再也懒得看了? 也是,当面丢掉挺伤人心的,也许足以唤醒一个恋爱脑。 见男生不要喇叭,路回玉顺手把东西放下,继续打量操场。 意识到自己被彻底无视,男生有些局促地瞥向人群外的林嘉泽,后者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但侧眼看来的神色看不出多少情绪。 路回玉故意的吗?就算追林嘉泽无望,他那么上赶着定下的婚约,面对陈家人不可能不急着解释啊…… 是假装不在意好引起林嘉泽的注意? 是用无所谓的态度让大家以为信是假的? 男生脑中一时闪过多种念头,脸色变了变,有些焦急地挥动手中信封:“这封情书是真的,绝对是路回玉亲手写的!……陈弛,他这么勾三搭四你不生气吗?” 由于陈陆两家并未公开婚约,除了圈内消息灵通的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男生就算再着急,也不敢公然捅出去。 可这暗示的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就不一样了——什么?三角恋里面还要加个陈弛形成不稳定四角? 寡王校霸铁树开花看上“疯狗”?? 好、好传奇…… 接收到众人吃瓜的目光,陈弛的表情一时间精彩纷呈,最终黑沉沉转向还在试图“伸张正义”的男生。 不说婚约已经基本算取消了,就算还在,他也压根不同意,拆了最好。 路回玉能去追求真爱简直大快他心! 这人他妈谁啊?哪窜出来的? 说他大爷的什么毁老子清誉?? 还有那狗逼林嘉泽,艹什么清高人设,你搞的破事,坐那听半天屁都不放一个! “扯你爹干啥?有病?”在男生继续煽动前,陈弛冷冷开口,“别人表白是连接了你的神经么,这么敏感?这他妈关你一个掏垃圾的啥事啊?” 没预料到陈弛会是这种态度的男生脸一下僵了,放空的路回玉也回过神,不动声色地看向陈弛。 后者还没骂够,一视同仁地阴沉扫射:“拒绝不是说明有些人眼光差么?把这么隐私的东西透露给别人,人品也屌差啊,呵呵,你俩一个唱戏一个看戏的,演这一出是想表达啥? “……学生会长?什么东西呢?” 作为连任的校霸,三年上天入地都没被退学,除开陈家的关系,他自身剑不刃血、身经百战,光动嘴就能干倒一片也是功不可没。 不出手则已,出手便锋芒毕露、直指要害,全给爷死。 深知陈弛不是只会动嘴的人,见他真生气了,男生脸上红又白却不敢开口,看着就像默认了似的。 啥情况? 陈弛没有加入这个大家庭,但是帮路回玉说话了,还骂了林嘉泽一顿? 不过仔细想想,说的居然好像有点道理…… 虽然不相信林会长会刻意做这种事,但路回玉给他的情书,是怎么到谭鸿文手里的? 局势越来越高端,其他人不敢轻易下场,只拿目光在几位主角身上好奇打转。 路回玉更是像完全事不关己似的,跟众人如出一辙纯属围观的眼神,也悠悠挪向了林嘉泽。 本人都这么淡定,别人更不会在这时候出来当第二个小丑。 听到陈弛的话,林嘉泽也敛下神色,见众人有意无意地将注意力转向自己,他闭目深吸一口气,转头直直看向男生,寒声道:“谭鸿文,你怎么找到的那个东西?” 当时他就没打算收下更不会去看,但路回玉后面又偷偷塞进了他的背包。 那天林嘉泽并没直接回家,而是有事去了别的地方,直到回家前才发现,便将那封信随手丢进了街边垃圾桶。 现场只有他一个人,表白的时候在学校可能被人看到,但怎么会有人知道信被丢了,而且还具体到了被丢的位置? 没这些信息,谭鸿文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翻垃圾,更不可能真的找到。 本是来找别人麻烦,却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谭鸿文攥紧信封,在众人审视下脸色涨红地立在当场。 几秒后,怒瞪向没说过几句话,却隐隐引导着局势,还那么游刃有余的路回玉—— “你他妈装啥高深?!”这一刻,他被愤怒彻底淹没,“是你犯贱,当舔狗纠缠,为什么不承认!!只有你这种不要脸的东西还敢回学校,陆家都让你滚了,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他气喘吁吁地呐喊完,全场沉寂。 处在所有人视线中心的路回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拿俩眼静静瞧他。 虽然同类型的戏他看得太多早厌烦了,但这位的情绪确实饱满。 “……” 这时突然“咚!”一个黄白相间的东西径直飞出,正中气还没喘匀的谭鸿文门面。 被开发出其他用法的大喇叭滑落在地,谭鸿文脸上两管鼻血顺流而下。 陈弛没起身,露出个笑:“谁养的狗,嘴巴这么脏,吃屎了?” 第8章 挺生动于烈日下熊熊燃烧 没有达成想要的局面,又不敢真对上陈弛,谭鸿文徒劳地站在原地大口喘气。 接触到周围人的视线,又注意到看都没看他的路回玉,他脸色逐渐涨红,脑子也慢慢冷静下来,一时只觉得无比丢人。 刚挪动脚步想走,陈弛出声:“东西留下。” 谭鸿文不敢发火,捂着鼻子顶住压力走到陈弛面前,把情书交给对方,然后灰溜溜离开。 陈弛没看,拿在手里冲路回玉晃了晃:“要珍藏吗?” 后者懒洋洋瞥一眼:“脏得很,烧了吧。” 他一说陈弛也想起来这是从垃圾桶回收的,皱着眉头左右摸索:“没火……” 话刚说完,手里一轻,扭头就见路回玉从他手里抽走了信封,另一只手拿着不知从哪掏出来的打火机,直接将信点燃。 刺啦—— 赤红的火焰无声蔓延,焦黑吞噬洁白的信纸,周遭陷入漫长无边的寂静。 旁观着这一幕的林嘉泽心情古怪。 他确实曾经认为这封信是麻烦,由衷地感到厌恶,但见路回玉毫不犹豫地点火烧掉,他却莫名觉得像被人当众打了脸。 耻辱、恼怒,不可置信、难以言说的情绪充斥心底。 他紧绷的目光越过火焰,注视着路回玉被火光映照的十分明艳的脸。 那张熟悉的脸上,让他避之不及的狰狞、扭曲、谄媚和嫉妒全不见了,也不再看着他,半阖的眼中只有彻底的漠然和平静。 火焰被人持握在手中,于烈日下熊熊燃烧,围观众人或多或少都感到震撼。 都有人想出声让他别烫到手的时候,路回玉才将几乎燃尽的信封丢到了铁质垃圾桶上,看着它彻底变成灰烬,余火熄灭。 …… 体育课下了,路回玉到水池边洗手,陈弛跟在后面,祝贺他当断则断、远离渣男、迷途知返…… 这人一系列行为明显脱离剧情,路回玉扭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陈弛,把后者看得整个人在嚣张和心虚之间来回切换。 这本书里的角色还挺生动。 路回玉偏头随意想着,刚走上一阶楼梯,浑身被触发的酸痛就让他停住脚步。 ……非跟着热身干什么?找个地方睡觉多好。 路回玉定定站在第一级台阶上,看破红尘般的表情给陈弛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成仙。 很快,路回玉自顾自转身,一言不发且十分自然地手揣进兜里,往宿舍那边走去。 陈弛站在原地,满脸诧异:“你去哪?马上打铃了。” 逃课吗?这么明目张胆理直气壮? 路回玉忍耐着潮水般涌来的疲惫和困顿,不想说话,才走出几米,后面突然一声狠厉大喝差点把他叫醒:“路回玉!你站住!” 语气像大圣捉妖似的。 听见身后有许多脚步靠近,路回玉依然没任何反应,听不见一样继续走自己的。 但很快,那伙人就包抄到了他前面,气喘吁吁地拦住了他。 这个时候路回玉才在原地驻足,抽空扫向对面,陆棠光、汤年和五六个学生,还有迟来一步的教导主任。 汤年很显然就是刚才出声喊他的,此时从头到脚都是义愤填膺,瞪着他的眼睛恨不得喷出火。 陆棠光要冷静一些,但看向他的目光同样带着失望、困惑和不赞同。 其他人大多也是一样的表情,此时还在课间,开阔的操场上学生很多,注意到这边情况,陆陆续续又跑来许多人围观。 教导主任端着架子,站在人群最前方,用苛责的眼神审视着路回玉。 然而,处在视线中心的后者,完全没有正被一群人挑剔的自觉,在原地提不起劲一般地打了个呵欠。 “路回玉你这个小偷!”汤年受到挑衅似的展开攻击,“做出这种事情,坐牢去吧!” 他说完,见路回玉的没什么情绪的目光挪向自己,立马攥紧拳头浑身戒备,决定无论对方做什么都要不遗余力地反击。 然而路回玉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缓慢走向一旁,汤年以为他要逃跑,立即就想抓住对方嘲讽,却发现路回玉只是走到了路边花坛,找个地方坐下后,姿态闲适地拿出了手机。 “……”冲出人群正要动手的汤年顿了顿,怒气冲冲跟上去,“你跑啥!?心虚不敢说话?” 其他所有人也被迫转移,走到近前。 这种情况不允许每个人在花坛边坐成一排,所以众人只能站着把独坐的路回玉围在中间。 教导主任见路回玉没有立马承认坦白的意思,拿出兜里的罪证展示给对方,质问:“陆棠光早上丢的手表,为什么会在你的座位里?” 路回玉扫了眼,她手里拿的正是陆棠光专门定制的智能手表,*和送给林嘉泽的那款一模一样,价值十一万。 怕路回玉矢口否认,汤年紧飞快补充:“别想抵赖,这个表有追踪定位的功能,棠光用林嘉泽那块定位才找到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就是从你桌兜里搜出来的!” 路回玉就是这种人,他做的出来。 众人目光灼灼地等着看路回玉气急败坏、百口莫辩,但却发现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对方还是满脸乏味,寡淡地掀了掀眼皮:“哪张桌子?” “哈!瞒不过了装傻是吧?”汤年顿时要气笑了。 “就你的桌子啊,还有哪?” “你一直坐林会长旁边,我们还能找错吗?” 教导主任的表情冷了下来,不想再听这些无意义的对话,直接说:“你如果是这种态度,那我就要打电话叫你家长了。” 她以前处理过很多次路回玉惹出来的事,无论前面多嘴硬多死猪不怕开水烫,只要提到叫家长,他就会瞬间暴怒,愤恨地表示是他做的又怎样?全是对方活该,就算叫警察来,他都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 所以,经验丰富的教导主任以为,这次也能用这招让路回玉如实招来。 但是她话说完了好几秒,在场所有人都等着看路回玉暴跳如雷,然后一齐惩恶扬善、大快人心,却只听见操场的这个角落穿过几缕静悄悄的风,没有谁突然发怒。 “打呗。”路回玉漠不关心的。 “……” 众人无言以对,从没见过的态度更是教导主明显顿住,脸上闪过错愕。 “不用跟家里说……”陆棠光此时在人群中低低出声,“没事了老师……只要找回来就行了。” 他微垂着头,看起来情绪不佳,有些悲伤还有些失落。 “不行!”汤年第一个不同意,指着路回玉,“你他妈的偷东西还有理了!” “当时我就在现场,看着他们从路回玉桌子里找出来的,证据确凿!你少在那嘴硬!” “路回玉,陆棠光是想保护你才不计较的!你要是好意思就赶紧跟人家道歉!” “陆棠光可以不在乎,我不行,谁还没几个贵重物品了,我可不想哪天被人偷摸顺走!” 教导主任环视一圈群情激愤学生,表情也恢复过来,变得严厉而肃然:“路回玉,这件事情闹大对你没好处,十一万不是小数目,你难道要等到警察来了再后悔!?” 一群人众说纷纭,花坛边热闹不止,陷在谴责和包围中的路回玉却始终静静瞧着他们,毫无发言的欲望。 他仿佛并没有深陷风波,而是只在看一场电影。 等又一波质问暂时停歇,他无聊中带点好奇地望向电影主创,望向人群里的陆棠光:“人证有了,物证呢?” 现场骤然寂静,见路回玉是这么一副不在乎的态度,汤年气的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我一定要报警抓你!” 边上的陆棠光轻蹙眉头按住他,摇摇头:“算了汤年,没必要……”他抬头面上众人,尽量平和语气说,“已经上课了,这边没什么事,大家回去上课吧” 可“受害者”的屡次退让,却使围观人群更加愤慨:“路回玉,你这种人怎么会是陆棠光的弟弟!你简直是给陆家丢人!” “你要是爽快承认,我还不会那么鄙视你!” 正急于说点什么攻破路回玉厚脸皮的汤年,余光注意到什么,顿时眼睛一亮,抬手招呼:“林嘉泽!” 其他也有人看到林嘉泽赶来的身影,前一秒还愤愤然的脸立马露出个笑,饱含讽意道:“你要证据是吧路回玉?林会长是你的同桌,他一定有察觉到你的小动作!会长是最公正的,绝对不会包庇你!” 教导主任也想到办法,在林嘉泽走进人群后,马上问他:“林嘉泽,你一直是个好同学,老师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你告诉我今天有没有看到同桌偷偷摸摸做什么??” 林嘉泽因为飞快奔跑而微微喘息,一双似乎包含众多情绪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路回玉,他嗓音不稳,几个字一顿:“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已经换座位了……” 路回玉侧头瞧他,乏味且缺少感情,没有说话。 “什么……换座位?”人群中有人迟疑开口。 林嘉泽一边平复呼吸,一边仔细凝视路回玉。 他们俩确实和传言一样,曾是玩的不错的发小,但后来的路回玉完全变了。 他成了林嘉泽最讨厌的,心底被怨恨和欲望填满的人,极端、情绪化、不择手段。 尤其有了陆棠光做对比,有时候他甚至会以为从前淡泊美好的路回玉,不过是他因不够了解而产生的错觉。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路回玉投向他的感情,林嘉泽不胜其烦,以至于几乎忘记自己曾经和这样一个人建立过友谊。 但在最近,他的某些记忆,被部分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唤醒。 林嘉泽恍然大悟般想起,其实曾经的他,也不过是路回玉众多朋友的其中之一,对方并不像流传中那样,待他有多特别。 是他因为羡慕和仰望而主动靠近,而路回玉,只是对不讨厌的人展露最基本的礼貌和友好罢了。 花了片刻,林嘉泽冷静下来。 虽然他依然无意和路回玉打好交道,但以他一贯奉行的为人处事、坚持的品格和底线,更不说还身为学生会长,他决不可能罔顾事实,随着别人人云亦云。 林嘉泽直起身体面对众人,扫过人群里略有些错愕的陆棠光,眸色闪了闪,呼一口气,沉声道:“路回玉,在第一节课之前,就换了座位,今天没有坐在我旁边。” 现场骤然陷入一种窒息般的静。 他们看着林嘉泽,难以理解,但明白他不会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因为四班那么多人都能作证。 静默之中,人群后放传来一个弱弱的女声,她是四班坐在路回玉原来位置正前方的,那个学生:“那个,林会长旁边桌子现在放的是我的书……因为书实在太多了所以……我可没有偷别人的表……” “……你,”她旁边认识的女孩子搡了搡她,无奈,“你咋不早说。” “我哪插得上嘴啊,”女生夸张的鼓起眼睛,小心扫过众人,“而且大家都很肯定,又那么激动,我敢说话么……转眼不是我偷得了?” 林嘉泽垂眸凝视路回玉,即使变故接连不断,足以让人大喜大悲,可后者仍然满脸波澜不惊,既没有被诬陷的愤怒,也没有澄清的喜悦,仿佛毫不关心。 和他的冷静沉稳对比,刚才振振有词却毫无根据的人,反而尴尬地有些站不住了。 教导主任干巴巴扯了下唇,刚刚出过声的人表情也都有点闪躲,人群一时无人出声。 听完女生的话,陆棠光愕然的神色慢慢平息,林嘉泽看见他像从前一样,清浅而不甚在意地笑了下:“确实,表是我早上一来就丢的,就算藏在桌兜里,换座位也应该一起带走,不可能留下……这件事,跟路回玉没关系。” 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无语了半晌的汤年,听完陆棠光的话,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立刻不甘寂寞地嚷道:“不是,搬座位能说明什么啊!要么他就是忘了,要么觉得带身上风险高,后面又放回去了呗,放在没人的位置就算被发现还能洗脱嫌疑!” 他像是又获得了力量,义正辞严指向路回玉:“他跟林嘉泽这么久同桌,凭什么就这个时候突然想换位置啊?太巧了吧,说不定就是想用这个方法掩人耳目,他可是精得很!” 汤年说完,众人相互看看,顿觉整件事扑朔迷离,然而顺着他的思路想想,他说的好像也算合理。 不过鉴于之前的反转,大部分人都谨慎地闭上了嘴,一时间只有少数人附和汤年,更有一部分人提出了新的华点。 “绝对是路回玉,他干的出来。” “可也只是猜测啊,根本确定不了吧,唉,总之找到了就好了呗……” “为啥换座位,他情书都烧了,换座位还是很正常的……” “换座位是说林会长说小话,影响学习……” 有人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 现场气氛忽然一转,明明在抓贼却洋溢起轻松和搞笑。 陆棠光沉下眸子,眼见老师露出不耐的神色,只能抓紧开口:“要确认这件事很简单,”他看向四班那个女生,定定道:“四班第二节课是体育吧?就算路回玉要放表,也只能是在上个课间下楼之前……只要你离开教室前有查看过桌兜,就能证明里面没东西,证明他是清白的。” 女生想也没想就摇头:“我没往桌兜里放东西,没看过那里面。” “那不就结了!”汤年的热情猛然高涨,保持头脑风暴,“全校知道那个表价值的,有动机的,还专门放进那张桌子的就只有他路回玉!你还怎么狡辩!” 教导主任叹口气,摇头:“陆棠光在学校里面从没跟谁有过矛盾,和家都关系很好,还有谁会偷他的东西。” 整个人平静又寡淡的路回玉,没有一点狡辩的意思,闻言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有我?” “老师,他承认了!” “果然是你!差点就让你骗过去了!” “让他道歉,写检讨,这么大的金额必须记过才行!” “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人,报警抓了最好!” 听见路回玉好似招认般的话语,刚刚平息下来的众人再次如水入滚油,炸开了锅。 路回玉的“疯狗”形象深入人心,只要他稍微露出点尾巴,表现出不对,多的是人不吝恶意揣测、认定他包藏祸心。 相比这样的他,所有人当然更愿意相信和他完全相反,聪明正直、待人温和真诚的陆棠光。 看着眼前没几秒就突变成群起讨伐的场面,林嘉泽怔在当场。 明明有证据表明清白,但大家似乎更愿意相信自己脑子里的猜测,就仿佛只有符合一直以来印象的才是事实。 林嘉泽忽然觉得同学们全都莫名地陌生,呆愣之下,他眼眸寸寸转向路回玉,却见后者悠然歪着脑袋,云淡风轻地望着这一幕,惊讶和着急都没有他的万分之一,仿佛游离于俗世之外。 “……我,”林嘉泽想说什么,但觉得嗓子发干,他想表明是自己帮路回玉搬的东西,看过了里面没有陆棠光的表,却觉得耳边太过喧嚣,让他发不出声音。 “我、我看过路回玉的……” “你好,警察,是谁报的警?” 所有声音骤然一收。 陆棠光的脸色应声变白。 “老师,我是陆棠光的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陆棠光缓缓转身,看见何如薇跟在警察身后,忧心忡忡地向这边走来。 这一瞬间,他再难以掩饰神情地阴寒地扫向路回玉,后者望着赶来的人群,仍旧像这段时日一直表现的那般,毫无触动,意兴澜珊。 就像无论他陆棠光做什么,都不能撼动他分毫。 然而瞥见他的目光,这一次,路回玉居然很轻微地冲他笑了下,依旧那么懒懒散散—— “不是要报警叫家长么,帮你了。” 第9章 有意思跟那群妖艳东西一点也不一样…… 没用到半个小时,警察已经调查完了现场和监控,陆棠光那块表被当做证物暂时收走,需要做进一步取证检查。 通过监控,警方查到那块表是体育课之前,四班教室没人后,某个做了伪装的校外人士,偷偷潜入放进路回玉原来座位的。 非常明显的陷害。 原本东西找到了,只要失主不追究,就不会深入调查,但路回玉时机很巧地在无人说话时,唏嘘地感叹了声冤,语气平平地说幸好世界上还有警察。 在错怪了路回玉,让他成为该事件最大受害者之后,当事的老师和同学一路沉默,都不敢再说话。 除了他们,更没人会出声阻止。 “以后这种事还是第一时间找我们,不说你们没有什么证据,就算确定了,学校也不应该大张旗鼓地在在大庭广众下堵人吧?” 警察来的时候把情况看的很清楚,一个老师带着一大波学生,把受害者一个人围在里面逼供,那场面简直不像是在学校,更像他们打击过的几个小帮派窝点。 因为惊动了警察,而且涉事金额不小,校长也赶了过来,了解过前因后果,他本就对教导主任的处理方法极度不满,听到警察的话,他看对方的眼神更是带上了沉沉的重量。 北高虽然被人称为私立“贵族”学校,但能成为省重点,在教书育人方面成绩斐然,说明它并没有沦为豪门子弟的游乐园、全权由那些声名显赫的家族控制,而是有着自己的抱负和办学理想。 何况这个时代谁不知道教育重要,那些大人物就算有权利也不会滥用,毕竟他们自己的孩子也要上学,而且要学出成果。 包括何如薇,不仅没有干涉的意思,而且很希望警察抓到凶手,在她看来,那个人不仅偷东西,最可恶的是试图恶意引导她最宝贝的儿子,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变成陷害别人罪魁祸首,从而影响他的心态和学习。 至于路回玉,虽然何如薇并不怎么关心,但目前他对外仍然算是陆家人,那人想对他做什么,多少也牵扯到陆家,她不会袖手旁观。 教导主任站在校长对面,脑袋已经低到看不见任何人,脸色早已由红转白,现在满脸散发着死一般的青灰。 北高不缺好老师,更难容忍将偏见带入行为,造成实际霸凌的教育者,她几乎能猜到自己的下场。 刚才带队声讨的时候,她没想过几十分钟后的自己,会如何追悔莫及,心如死灰。 她已经彻底明白自己的做法有多大问题,但明白的太晚了。 “您说的是,学校非常感谢你们找到真相,及时纠正了个别老师和学生的错误,”校长很懂得说话的艺术,一方面表明学校不支持歪风邪气的立场,一方面竭力维护北高的形象和声誉,“这种违法犯罪的事情学校绝对不会姑息,也不会轻飘飘揭过去,我们希望警方能加大力度调查,这关系到校内几千个学生的安全!” 他说着扫一眼何如薇,沉稳地说:“我们将全力配合警方调查,同时加强校内外的安保措施,更加严格地排查出入人员。” 见警方和家长脸色都稍有缓和,他又接着道:“当时滞留没去上课的同学,班主任也会督促他们反省、写检讨,加紧教育。” 这话让汤年等起哄的学生,表情又黯淡了几分。 校长掷地有声地讲完,目光转向路回玉,众目睽睽下,后者拿着刚从教室带过来的水杯,面白如纸地掏出好些药,就着水、皱着眉,几秒一咳地艰难服下。 那样子看着马上就要坐救护车。 “……”校长说不出话,只好将目光转向最令他失望的教导主任,脸色并未因对方低着头而变得好看。 “学生可能冲动、做出错误判断,但身为教导主任,为什么也不冷静下来先一步调查? “你毫无根据地就把学生拦在操场上,还围了那么一大群人,课都不上了,不知道孰轻孰重么?一个老师,跟外边街上堵人的混混有什么区别?!” 教导主任心下凉意更甚,声音断续低缓地道:“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对。” 校长叹口气摇摇头:“是林嘉泽帮路回玉搬得东西,他最后检查了里面没有手表,之后他们班全在楼下上课,遇到这种事,稍微动动脑子就该知道要先询问学生。 “只要你问了,就能知道人家根本没回过教室,没时间去藏……学生说两句你就信了,身为教师,心里没有自己的判断吗?偏听偏信,不能用公正平等的眼光对待每一个学生,你这个教导主任不合格!” 教导主任因为这番话抖了抖,沉默几秒,气息不稳地转向路回玉,欠了下身:“路同学,老师错怪你了,我……我向你道歉……” 路回玉没多大反应,很冷淡地道:“好的。” “……” 虽然外表看不出情绪,但今天却是路回玉穿过来后,第一次感到有点意思。 警察居然挺正常,校长等配角也没有为了主角和剧情变得怪异,丧失理智和逻辑。 跟他那边那群妖艳东西一点也不一样。 比起没有自我意志的伥鬼,一个真正的人,至少让路回玉多看一眼。 校长这番话,不同人听到有不同理解。 除了让涉事的汤年等学生抿紧嘴巴不敢吱声,也提醒了何如薇,这件事是学生先错怪的。 她无声地看了眼坐在自己旁边,一直看着前方、保持静默的陆棠光,又扫过汤年,不相信自己的宝贝儿子会这么冲动。 他一向是淡泊知礼的。 应该是汤年带头,陆棠光没能拦下对方,毕竟前者的性格本来就很张扬夸张。 以后要劝棠光少和汤年接触,不然脾气性格都会受到影响。 不愿意让人误会自己儿子,她引导对方说出实情:“棠光,你平时不是这么缺乏考量的人,就算在别人那找到赃物了,你也不会声张,今天倒底怎么回事?” 不会声张? 教导主任隐晦地瞄了眼陆棠光,那会儿汤年带着人来找自己的时候,陆棠光可是一句阻止的话都没说,而且……虽然没出声,但给人的感觉也很笃定。 蹙起眉头,教导主任的嘴唇蠕动两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这没法甩脱她失察的责任。 陆棠光始终维持着表面平静的脸,僵了一瞬,有点厌烦何如薇在这时候提出这个问题。 他尽量不表现出心虚,勉强扯扯嘴角道:“我……当时也没有细想,糊里糊涂就以为……是路回玉……” 等着他指出汤年问题的何如薇:“……” 她张了张嘴,表情也有些凝滞,最终敛了眉眼,严正:“你不该这样。” “……”陆棠光憋屈极了,但仍要保持一贯的风度,“抱歉,妈妈。” 何如薇虽然偏爱,但不是不明事理,摇摇头朝向路回玉那边:“给人家道个歉。” 在她看来,错了就是错了,但只要能明白症结,及时改正就好。 可陆棠光看不穿她的想法,只知道一向疼爱他厌弃路回玉的母亲,因为一件没产生任何不良后果的小事,竟然要求自己向那个,霸占了他几十年人生的假货低头! 路回玉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屋子罪犯生下来的贱种,垃圾,不配让他道歉。 感到路回玉正悠闲地看着自己,陆棠光紧紧闭着嘴唇,因牙齿用力咬合而面貌扭曲,他直直盯着对面白墙上显眼的污点,突然语速极快地脱口:“这不能说明什么,那个校外的人可能是他的帮手,妈妈你忘了么?他曾经跟那些人一起绑架我……” 头脑发热说一通,陆棠光只觉得抓住自己手臂的手越来越重,让他甚至因为疼痛而停下了滔滔不绝。 “妈……”陆棠光扭头望去,头脑里轰的刮过一阵先热后冷的巨浪。 何如薇正张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像在仔细辨认他倒底是谁。 绑架……虽然确有其事,但很快将陆棠光找回后,为着陆家脸面着想,加上陆应深当时怒火滔天,表示要私下处置,所以家里和陆棠光商量后,都同意了不报警不声张。 随后的陆家二老出门散心,和路回玉被赶出家门都是这件事的余波。 何如薇的震惊不是在为路回玉考虑,而是——陆棠光怎么会突然将它公布出来? 当初所有人都向着他,没让他受委屈,后面的处理也充分考虑了他的意见……他也同意了当时的处理办法,怎么…… 就因为错怪了别人不服气? 不,不可能……陆棠光不是那种小气好面子的性格,这完全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陆棠光后知后觉地心底一凉,回头看到因为“绑架”字眼,而全部怔住的众人。 ——说都说了,难道还能让所有人装作没听到吗?? 不顾何如薇暗地的阻拦,陆棠光盯住现场唯一还十分自在的路回玉,目光如炬,咬牙切齿:“难道不是吗?这件事也要请警方好好查查……路回玉,你做过的事不会不认吧?你根本就不清白,你犯过罪,该进监狱……” 陆棠光说着,忽然收了声。 他太激动,怨恨的目光全然投射在路回玉身上,没有注意到门外进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没发现所有人,包括何如薇和北高校长都噤若寒蝉。 他迟滞地抬头,看见一身衬衣西装的陆应深站在自己面前,背光的挺拔身躯向着他投来一片暗影,让人遍身发寒的黑色将他笼罩其中。 而陆应深并没有多大情绪,语间还带点低缓的疑惑:“你在说什么?” 第10章 休息吧放弃思考主角攻的奇怪行为…… 陆棠光脸上血色尽褪,神色呆滞又茫然,他完全想不通陆应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是警察还是学校联系的?可是……何如薇不是已经来了吗? 他目光无措地挪向旁人,试图从别人的表情看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知道陆应深在,他绝不会忍不住冲动,让那些话脱口而出…… “我、我……”他思维有些堵塞,望着只是垂下眸子瞧他的陆应深,支吾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 陆应深没有等他连接思绪,平淡地移开视线:“脑子不清醒,就在家里呆着。” 他看向何如薇:“给他请假,带回去休息。” 何如薇还陷在刚才陆棠光反常举动带来的诧异中,闻言紧锁眉头看一眼陆棠光,没说什么,拉着他起身,向校长稍稍示意便要离开了。 魂不守舍地走到陆应深旁边,陆棠光仍然还在恍惚之中,忍不住开口问:“哥哥,你、你怎么会来……” 他的话没能说完,抬眼时注意到陆应深的目光,顺着看去,发现了从始至终都悠然坐在原位的路回玉。 “……”陆棠光瞳孔一收,眼睛瞬间张大,差点压不住怒火地瞪着对方。 又是他! 是路回玉通知哥哥过来的……他故意这么做然后刻意激怒我! 他就是要看哥哥生我的气,他现在肯定得意得要死!! 陆棠光脑中的怨恨和不甘纷至沓来,但他什么都来不及做,马上就一步三回头地被何如薇领走。 路回玉仰靠着椅背,冲远去的陆棠光小小地挥了挥手,对方的愤怒没有让他产生任何波澜。 学校的事情他确实通知了陆应深,因为陆家都是大忙人,他压根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或者其中谁会来。 只能广撒网。 陆应深他觉得最不可能,照理来说学校这点小孩间的琐事,怎么可能惊动日理万机的大总裁。 路回玉转开眼珠想了想,回想了小说里那对雷人主CP。 他抖了下,好吧,作为主角攻当然会关心主角受的哪怕任何一件小事,而且必然亲自出场。 他态度看起来不冷不热,但原著里就是这种不显山漏水,只在背地里的狠狠宠人性格。 路回玉可没忘记是谁,让原主的处境一落千丈。 为了不再外焦里嫩,他决定以后放弃思考主角攻的奇怪行为。 此时下课铃打响,已经被警察问过话,又遭到一番严肃教育的汤年和起哄的学生代表们,鹌鹑一样被遣散,灰溜溜回去了自己班级。 扫一眼差不多空下来的会议室,路回玉站起身也打算走人,路过正和校长警察说什么的陆应深,刚出门就迎面撞见了匆匆赶来的林嘉泽。 因为他知道的线索最多,警察最先盘问的就是林嘉泽,而他没跟着瞎闹,不用受训,所以早早回去上课了。 林嘉泽先往空空如也的会议室看了眼,然后望着路回玉,神情有几分难言地道:“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路回玉没开口,握着保温杯平淡地打量。 这个男配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他以为,这人第一时间问的会是陆棠光的情况。 林嘉泽被路回玉静默的眼神,看得略有些局促,但他挺直腰背,尽力维持住沉稳,没有侧开脑袋。 路回玉垂眸,眼神在他手腕上点了点,没什么兴趣地道:“不是有快捷联系方式么,自己问。” 林嘉泽跟着看去,瞥见手腕上的表,顿时手掌攥起,觉得整条手臂异常沉重。 路回玉沉静地掀了掀嘴角,并未抬眼:“你们有钱人真大方啊,花三十三万买表。” 三…… 林嘉泽呼吸一滞,身体顿住。 三十三万? 不对,不应该……他查过一块表是十一万,两块应该是二十二万…… 林嘉泽嗓子眼忽然堵住,三十三万,不就是……三个十一万?三块表……? 陆棠光特别定制的表,有三块? 可是我只看到过两个,他给我的时候也没说有三个……林嘉泽思维停止一秒—— 当然陆棠光也没说过,他只定了两块…… 两人之间陷入安静之时,路回玉的耳蜗接收到了些别的声音。 一下课,校园里发生了要请警察出动的大事的消息,风一样迅速传播开,不少人探头探脑往这边凑,就连路过去厕所的都比平时多了五倍。 有一些假装看风景的扎堆在门外,悄悄讨论起来。 “警察好像要走了,已经调查完了吗?” “陆棠光不在这,也没回教室……被押送警察局了??”这人说着说着语气惊悚起来。 “不知道……应该不会吧?不过我听当时在现场的人说了,他表现确实挺奇怪的。” “我刚打听了下,路回玉好像是被冤枉的!” “你废话,不是的话,他还能好好在这?” “其实林会长当时就澄清了,但汤年他们不信,非要赖路回玉身上!汤年平时就挺嗯……捧高踩低的,也就陆棠光能受得了他,哈,这回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嗨,他们围在操场的时候我们班刚好要上体育,我去看了,那个气氛……很微妙,我说不来,但感觉陆棠光不像他平时那样好像不计较……汤年在那闹,他就看着。” “他跟汤年这回确实太没头没脑了,嗯……能玩到一起的人,可能多少有些相似。” “形象好颠覆啊,不敢相信。” “难道变化最大的不是路回玉么,你们不知道他今天都干了些啥! “从林会长身边换走座位,拳打谭鸿文,当众火烧情书,单挑教导主任汤年大军,从警察手里全身而退,嗯,陆棠光都被他搞消失了!你们去看论坛,昨晚的帖子彻底反转,三角恋啥的都不重要了,都在说他牛逼哈哈哈哈……” 学生们不敢“路过”太久,议论声逐渐远去,路回玉没什么反应地看向林嘉泽,后者有些僵地立在那,明显在深思中无法自拔。 路回玉正打算绕过他,突然感到身后有一片阴影靠近,面前的林嘉泽也从思绪中挣脱,望向他身后。 不甚在意地半转过身,路回玉看到陆应深站在自己身后,没多少情绪但显幽深的目光落在林嘉泽身上。 这一瞬,路回玉恍然想起,这好像是小说里主角攻和深情男配的首次见面。 他神情顿时无聊宛如死鱼。 没话说地就要错身路过林嘉泽,后者忽然伸手将他拦下,眼睛还定定注视着陆应深—— “陆先生,我不知道陆家还会有人因为生存环境,身体弱到患上那么多疾病。” “……” 路回玉举起杯子晃了晃里面的水,停止思考。 林嘉泽毫不退让地直视陆应深双眼,后者虽未在其中透露出任何态度,但却还是让他额头不觉渗出细汗。 陆应深并没和他对视多久,神色平静地转向路回玉,瞥了眼他耳后只露出一角的耳蜗外机,缓步上前托着后颈将人转过来,另一手未施加多少重量地按下林嘉泽手臂,然后对上路回玉因为又被人把控住,而不是很耐烦的眼神。 他抬起手,很快地在路回玉眼前打了几个手势,然后放松手劲。 路回玉顿了顿,他很熟悉那几个动作。 作为听障人士,他在原来的世界专门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和教育。 陆应深用手语对他说:走吧。 ……他知道我把耳蜗关了? 路回玉敛下眸光,并未作声,神情自然地转身离开,没再看他们。 直到路回玉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陆应深才收回目光,重新瞧向面前还微微怔愣着的高中生。 他姿态沉着,雕刻般俊美的成熟面容上并未显露多少情绪,却在顷刻间让林嘉泽觉得很遥远。 “给得少也是我,多也是我,和你无关。” 他轻巧地道。 直到陆应深已经离开很久,林嘉泽还站在原地,脑海嗡然,面色苍白。 路回玉表示身体不适,向班主任请了假。 走出办公室正要下楼,余光偶然注意到某班级门口,一伙聚在护栏边的男生,正齐齐看着他。 路回玉瞥去一眼,其中背靠护栏的高挑男生,看姿态像那群人的领头者,接触到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路回玉没有理会,刚扭回头下了一阶楼梯,全校广播突然响起,里面的人振奋地将消息通报了三遍—— “高三一班陆棠光同学的作品《太阳正在升起》,获得法国青少年美术大赛金奖!” 整个北高都被浸在余音回响之中。 校园沉寂着,熟识的学生们没有第一时间惊叹起来。 刚刚发生了太多事,虽然还是很艳羡,但这个通报的时间点,众人多多少少都体味到点复杂。 然而高三年级那边,没几秒忽然窜出几道声音打破了平静—— “我靠,你们快看论坛!” “本人发的吗??!” 更多的人拿出手机,将昨晚爆料路回玉表白失败,并组成狗血多角恋的帖子,一路划拉到最新。 某条顶帖已造成大量转发和回复*。 路回玉:之前关于“画作抄袭”直播,原地址,后天早上九点开始。 第11章 不认识哇,好有活力 响彻北高的广播,让路回玉想起了原主答应画室的道歉直播。 距离原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周,每次路回玉打开聊天软件,都能收到狂轰滥炸般的艾特和私聊。 除了催促、质问、阴谋论,还有人坚持不懈发匿名短信进行辱骂诅咒。 路回玉偶尔会在吃饭的时候,翻翻这些单口相声。 见大家实在很期待,路回玉便把事情提上了日程。 路回玉的实名回复,加上刚刚发生的手表事件,北高论坛里别样热闹,跟路回玉相关的帖子几乎都被顶了起来。 尤其牵扯到校草林嘉泽,曾经清一色骂路回玉狗皮膏药的地方,都有新回复提出了不同意见。 【我感觉他好像不是很关心林会长】 【你们说的死缠烂打我没看到,就看到他当面烧情书了,切割的意思很明显】 【今天被误会的时候林嘉泽还帮路回玉说话了呢,没像你们说的一个舔一个跑啊?别人之间的事,有些人咋那么有偷窥欲……】 【之前他看着是很关注林嘉泽,但喜欢加上是发小也正常吧,又没做啥过激的事,为啥被骂的这么惨】 【并非狗皮膏药】 【恰恰相反】 【也许已经不喜欢了,但不排除是装的】 昨天那条爆料路回玉表白被拒的帖子,还有些看了全场的人在隔空喊话。 【楼主就是谭鸿文吧,hello,出来走两步】 【捡垃圾的小男孩】 【拿别人的隐私当话柄,你也挺好笑的】 一刷新帖子位置就不断变换,论坛里热闹空前,更多人在讨论手表失窃,和路回玉的实名制回应。 有些人注意到了路回玉最近的表现,隐约觉得跟以前有点不同,所以更期待后天的直播,等着吃第一口瓜。 林嘉泽独自坐在教室后排,没去看论坛,他微垂着眼眸,还沉浸在刚才跟陆应深对话中。 虽然陆应深没有表现出沉重或告诫的意味,但那瞬间他依然感受到了强烈分割和漠视,好像自己已经被远远推开、排除在外。 作为大家族少爷,林嘉泽不傻,他回想后,大概明白了陆应深的意思——你没有干涉的权力和立场。 这么久都不问不闻,现在突然提起,显得很多余。 “……”想到这,林嘉泽再一次哑然,但无法反驳。 他恍然意识到,无论之前怎么样,现在他跟路回玉根本连普通朋友都不算,并且这是他所希望的,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舍弃了路回玉。 林嘉泽难得在课堂上走神,他扭头看向身边的空桌,眉心逐渐收拢。 他没有做错什么。 他记得路回玉干过的事、记得他给自己造成的困扰,记得他对陆棠光没来由的伤害,记得他的疯狂和歇斯底里,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没有错认! 林嘉泽的思绪慢慢冷静下来,收回视线,用课桌掩护点开手表上几分钟前收到的消息,温和回复。 陆棠光:我今天只是急于找手表,却不想事情发展成了这样……其实只要找到就好,当时大家都太激动,是我没有劝住,唉,你知道我不太喜欢纠缠这些,回家休息一阵,希望没对你产生影响。 林嘉泽:没关系,我相信这不是你的本意,无论发生什么你从来都不计较……早点回学校。 写到最后,林嘉泽低垂着脑袋,正从少年走向成熟的帅气面容上,眼眸波动,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这么写,但最终还是坚定下内心,按照心愿发了出去。 他想要尽快看到陆棠光,这无需隐藏。 他欣赏并喜欢陆棠光,光明正大,不为任何人或事物动摇。 发完,林嘉泽抬眼坐正,重新看向黑板。 至于路回玉说的三十三万定制手表,那只是他一面之词,就算是真的,陆棠光这么做也一定有他的原因。 他没有恶意,并不知道这让自己产生了误会,误以为,这是暗藏隐秘心意的礼物。 …… 推开宿舍门,路回玉一步也不想走,就近拖了张椅子坐在了门口。 他有气无力地仰倒在其中,木然地望着天花板。 这本小说里的角色实在敬业,不过上半天学,就遇到一堆人排队刷任务,是有什么kpi吗? 还都是些没多少脑子的手法,类似的场面他早见过千千万万次,看过开头就知道结尾,光是旁观都无趣至极。 路回玉恹恹瘫着,出神地打个呵欠。 要不是有几个配角撑场,没多久他就能当场睡过去。 半梦半醒十分钟,路回玉关上门,把椅子挪到画架旁边,重新坐下盯着眼前画布。 这是另一件没那么乏味的事情。 原主住的是四人寝改的单人宿舍,北高还有两人寝,但房间要小一些。 不过这个单人间仍然很拥挤,之前路回玉摸寻到原主房间时,一开门差点不知道往哪下脚。 原主私人物品不多,占据宿舍大部分空间的,是一摞摞垒起来的、铺满地面的绘画工具。 可能就是受到了原主残余在身体里的影响,路回玉自然而然就拿起了画笔。 像之前几天一样,路回玉沉浸于涂涂抹抹,等最后一丝直射的阳光忽然消失,他的手顿住,神情像是重新和这个世界有了连接。 屋里变得昏暗,蒙上一层黯淡的金黄,画布上粗糙的笔刷印记被勾勒的立体而具有实感。 身后的窗户框出日落的余晖,跟画布上就要完成的景象有些相似,他没有回头去看。 记忆里关于日落的场景难以抑制地揭开尘封,不断浮现。 十一二岁的路回玉,每天都要坐在荒山小院外的石墩上,遥望远方,直至黄昏熄灭。 身上的学校制服,即使再爱惜也很旧了,看不出曾经不染尘埃、没有一丝褶皱的样子,就像衣服下身体,严寒酷暑挨过,饥受苦痛饱尝,不复当初模样。 院门外那条被凝望过上千次的土路,下雨天会变得泥泞,烈日下又黄沙滚滚,却再也没有汽车开来。 很快,他也不再看了。 眼里的余留光点消散,夜幕笼罩,路回玉重新靠上椅背,松开手的画笔任它掉地上 “……”半晌,他短促地轻笑了下,“无聊。” 定定呆了会儿,正要起身,左手不经意碰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路回玉垂眸,看到自己手下多了一本硬壳书。 不大,有一指厚,深棕色的封皮上没写任何字,显得古朴而神秘。 “……” 路回玉面无表情地瞧了会儿,确定刚才这里没有书。 在他沉默之际,没有一丝风的房间里厚皮书本突然自己哗啦啦开始翻动。 路回玉脸上没露出一点惊讶,直接抬手抄来,盯着它等它自己停下。 对穿越小说有一定了解的路回玉,知道大部分情况下穿越者都会拥有一个任务系统,要求他干这个干那个,所以路回玉并不意外。 在原来的世界,他感到最离谱荒谬的时候,也会觉得身边的人是不是都有一个系统,都在执行什么弱智任务。 好整以暇得等待着,眼前的书没翻多久,很快在某一页停止,路回玉瞥过上面的字:恭喜开启阶段性功能! 下面又是一些较小的字体:只要完成以下任务就能获得奖励…… 从穿过来,路回玉就对做任务没任何兴趣,正要跳过,奖励栏的几个字很扎眼地闯进了他的眼里。 【十五分钟内,吃任何东西,都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目光不由自主停顿,片刻后,路回玉眯眼扫向任务—— 【外出运动一小时】 …… 十五分钟后。 路回玉走在北高附近的街道上,虽然太阳已经下山,但大地上还笼着一层微蓝的光,没有彻底黑下去。 北高不上晚自习的年级,人都走的七七八八,只有零星几个穿校服的学生还逗留在附近。 路回玉本想带着那本书,随时确定任务进度,但临出门时,厚皮书却在房间里凭空蒸发,哪都找不到。 路回玉只能自己出门,这会儿边走边忍不住思考,走路倒底算不算运动。 不算不就白走了么。 正想着,前方由远及近响起一阵大呼小叫,在没什么人的街上显得十分突兀,紧跟着,一个人影矫健地从路口狂奔出来,身后还坠着三四个人不断地冲前面叫嚷。 “站住!!” 被追的人和追人的都穿着北高校服,前者跑到路中间时往后看了眼,周围人认出那是校霸陈弛后,立即收回视线。 陈弛没耽误飞快逼近,风一样从路回玉面前窜了过去。 “哇,好有活力。” 不为所动地看完全程,路回玉感叹一句,继续目不斜视走自己的。 转过拐角,没走多远,忽然有兵荒马乱的动静不断逼近,还能听见许多人的粗喘。 “喂,你看见陈弛没!” 几个不认识的学生陆续跑到路回玉前面,回头气息不稳但又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路回玉没什么精神的脸上,缓缓露出疑惑:“陈弛是谁?” 对面众人齐齐一愣,有些震惊于北高还有人不认识校霸,他们迟疑地呃一声:“没什么……” “哦。” 路回玉无所谓地点点头,正要走人,身后却忽然传出低沉的,气笑了一样的声音:“艹……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路回玉?” 第12章 忙着呢给你哥打电话告状了啊 追逐几人一下听出那声音是陈弛,他们短暂地怔了下,眼神惊疑不定地看向路回玉,念头飞快闪过。 这人其实认识校霸还很熟? 是什么关系? 他们只是碰运气随便找了个人问,毕竟刚才动静那么大,以陈弛的知名度,所有人应该都能看出来被追的是他。 难道是帮手?不,不太可能……眼前这个学生个子较矮,瘦瘦的还带着病容,一看就弱不禁风没什么战斗力…… 听陈弛的语气,难道是他的小弟?被他霸凌的对象? 不对,无论无何,他都故意撒谎了! 反应过来后,一人径直伸手抓向路回玉衣领,后者在听见陈弛出声后就有所准备,不紧不慢地侧身,让那只手擦肩而过。 下一秒,一个沉重的背包飞来,越过路回玉砸在对面几人身上,带的他们连连后退,有两个跟着背包一起摔倒了地上。 “躲开点!”迅捷的黑影从路回玉身旁掠过,对面几人应声发出惨叫。 小路上战况激烈,陈弛的身手老练的不像个高中生,差不多两拳一个,没人能通过他走到路回玉面前。 追逐者完全招架不住,现在想的比任何时候都明白,什么小弟什么受害者,这是陈弛他爹啊! 陈弛这狗玩意儿身边不都是很能打的,关键时候一起上的兄弟么,啥时候多了个要护在身后的弱鸡亲爹?? 他大爷的,下手更狠了…… 没啥事的路回玉,在边上羡慕地看了几眼,那拳头要是落他身上,只用一下他就能获得婴儿般的睡眠。 见陈弛造型不乱,一点伤没受,路回玉转身离开想换条路走,出了小径找了一条更明亮些的,刚前进没两分钟,后边又有人追上了,不过这回听动静就一个。 “你他妈……你就走了?” 陈弛已经结束战斗,这会儿一手拎着大功臣背包,一手提留着校服外套,微微喘息着跑到路回玉身旁。 路回玉没看他,心想这位假少爷的死敌好像在一路朝着剧情反方向狂奔。 他淡然得目视着前方,就像脑中没有曾经的一幕幕正在涌现。 先是温柔和笑脸,安抚的话语和伸向他的手,再然后在同样一张脸上,阴郁、恼恨、怨毒出现的毫无征兆,他们一起推开他,又抓起他,拉拽撕裂,垂眸睥睨。 “你不会以为,我是真心对你好吧?你忘了吗,没有人喜欢你……看你过的这么痛苦,却给个甜头就露出满怀希望的眼神,真的好好笑!” 路回玉眨了下眼,一切纷繁全部消失。 “看完全场是有什么打赏吗?” “……”陈弛无语凝噎,嘟囔,“你缺那三瓜俩枣的……” 路回玉头也不转,朝他伸出手:“给我一万块钱。” “……” 陈弛不觉得路回玉真想问他要钱,但看出来对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很有见地地闭上嘴,开始忙碌于把外套塞进包里,然后将背包重新挂回肩膀上,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之前因为路回玉和陈术的婚约,他对前者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因为对方的人品行径不太喜欢,一方面碍着那层关系又很难做什么,一味看哪哪不爽。 但自从在医院亲眼见证他怼得陈术哑口无言后,陈弛认定这是个人才,可以建立革命友谊。 加上后来婚约解除,几次接触发现对方行事很对他这个校霸胃口,所以……以往都是过眼云烟,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路回玉没再说什么,拿出手机默算着运动时间,已经快二十分钟了。 走出一截,陈弛的气息彻底平稳下来,注意到他的动作,随口道:“不上晚自习去约会?” 路回玉脚步没停,略长发梢下的黝黑眼珠转向他,没劲道:“是啊,算上你刚好能踢场球。” 陈弛服了,有些热地拉拉衣领:“你好会胡说八道,教教我呗。” 他说完,听到路回玉喘息越来越重,扭头才发现他脸色发白,脚步也开始虚浮,十分不解地拧眉:“你到底要去干啥啊?这么顽强,前面是有新鲜的大脑在吸引你吗?走得跟个僵尸一样……要不歇歇吧?你看起来一颗豌豆都招架不住了。” 运动任务还差半小时,路回玉没理他,左右看看,此时路灯全部亮起,两人到了一处宽阔静谧的大道,左边是一栋金碧辉煌的高楼,右侧有个开放小公园。 路回玉走到临街建设的健身角,踩上漫步机,跟旁边的小孩和老头老太太一起晃。 呼吸凌乱、额头都开始冒汗了还要坚持运动,陈弛简直目瞪口呆:“我靠……为啥啊?” 他上了路回玉旁边的设备,目光紧紧盯着他:“……你看起来真快不行了,被威胁了吗?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路回玉早就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回去得了,但想到走回学校时间也凑够了,不仅白做任务还没东西吃,就寡着张脸望着街对面继续摇。 他今天除了早饭什么都没吃,慢慢感到眼前有点花,不过开口依然语气平平:“去对面给我点一桌菜,要招牌,别超过600块钱。” 陈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注意到对面是全市有名的大酒楼,外表装修大气恢弘、典雅精致,口碑也不错,经常有大老板在里面办宴会,他也去过几次。 陈弛只觉一言难尽:“咱们直接过去行吗?玩这个难道老板能给你多送俩菜啊?!” 他直接伸手要把路回玉从漫步机上揭下来:“你再站这东西上面我报警了!” 还有五分钟,路回玉懒得跟他废话,紧紧拉着护栏,陈弛没敢用多大力气,竟然一时扯不动。 场面荒诞地让陈弛哭笑不得:“艹,你要疯呐?我给你哥打电话告状了啊!!” 陈弛一手攥住路回玉胳膊,一手环着他腰,只觉得瘦弱的路回玉已经化身漫步机上的狗皮膏药,撕都撕不下来。 “你他妈……你还挺有劲儿……” 两人在公园里拉拉扯扯,远看就好像有人强抢民女,而有人宁死不从。 陈弛正大脑飞速旋转想另寻他法,忽然感到手腕一痛,一股难以反抗但明显有所克制的力道瞬间将他拽开。 “你……”陈弛正要习惯性点评一句,转眼看到来人后霎时一愣,后面的话立即消散在空气中。 来人是白衬衣黑西装、三件套穿的整整齐齐的陆应深,他像是突然出现在这,表情平淡眸色带着点凉,没做纠缠,很快松开了陈弛。 看了看还死命扒拉着漫步机头都没抬一下的路回玉,又轻轻一眼扫向陈弛,沉缓开口:“在做什么?” 陈弛蹙眉活动着手腕,扯扯嘴角:“我也挺想知道的。” 陆应深没再问,刚才在车上他差不多看见了事发经过,扭头仔细端详两眼路回玉脸色,一句话没说,干脆利落扣下对方双手,拦腰将他抱了下来。 效率比陈弛高太多。 “诶……”路回玉连进行拉锯战的机会都没找到,双手瞬息抓空,他努力挣扎,艹你大爷的,我任务还没做完呢! “放开,”路回玉对着近在咫尺的耳朵骂,“没他妈看我忙着呢?” 陈弛站在原地,呆呆看着被陆应深整个团吧团吧控制住的路回玉,怼在陆氏掌门人耳朵边上喷,震撼地连揉手腕都忘了。 后者也不生气,将路回玉搬到离漫步机最远的一侧,一手就按住后颈压制了所有抵抗,垂眼瞧他,语气平常:“忙什么?” 路回玉摆着死鱼眼吐出四个字:“运动,你瞎?” 陈弛撇过脸,不忍再看。 陆应深却依旧淡定,虽然站在路回玉面前能高出他整个脑袋和肩膀,感觉一只手就能掐着脖子把人提溜起来,但他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不仅表情不变,还能心平气和地打商量:“吃完饭再继续怎么样?对面我请。” 陆应深并不是偶然路过,今晚恰巧在雅风荷韵有饭局。 见路回玉不再试图回到漫步机上,陆应深便松了手,然后听对方淡漠出声:“不怎么样。” 目光落在那张不含感情、也不关注他的脸上,陆应深沉默几瞬才又道:“你脸色很不好。” “哦,”路回玉神色恢复了往日的乏味,活动了几下酸胀的腿,“拜拜。” 不甚在意地说完后,径自转身走向另一边。 “……” 陆应深眼睑垂落,与过长眼睫一起遮掩住了他的情绪和思量。 他站在路灯下没动,笔挺饱含力量的身躯向前投下暗影。 路回玉懒得管另外两人,边远离此地边漫无目的地出神。 这位主角攻不仅跟真少爷有雷人情节,大结局原主更是直接死在他手上,脑子有问题才往他跟前凑。 想着还有哪里有好东西吃,即将走出小公园的刹那,前方大马路上响起一串尖锐的急刹,紧跟着是音爆一般的巨响,滋啦——砰! 路回玉心脏猛地错拍,眼前顷刻变成纯粹的黑,整个人像失去牵引的木偶,一滩烂泥似的向前拍在地面。 他的呼吸也在同一时刻暂停,浑身感觉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身躯和四肢的存在,好似成了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挨过最初几秒,路回玉模糊地感到有谁把他抱了起来,但他给不了反应,只能玩偶一般,躺在对方怀里。 又过去片刻,恍恍惚惚中他察觉这个怀抱给他莫名的熟悉感,但又想不起来更具体的东西。 在察觉路回玉将要摔倒的那一秒,陆应深就已经行动,他位置虽然比陈弛靠后,但却第一个赶到并托起路回玉。 陆应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将路回玉瘫软的身体搂住,让他往前靠进自己怀里、勉强坐在花坛边缘,蹙着眉边在耳边唤他的名字,边拿出手机拨打急救。 “……”路回玉渐渐听到了外界的声音,他半明半寐还残存黑斑的眼里,出现了人的胸膛、线条优美的黑色马甲和洁白的领口。 他开始有了喘息,艰难抬手搭上对方胸膛,缓缓施力,迟滞启唇:“……滚……” 第13章 烧给我猪不至于被饲料噎死 路回玉的力气弱的可以忽略不计,陆应深像完全没听到有人让他滚,仍然固定住他,空出一手操作手机。 但能动弹之后,路回玉就没闲着,又转手虚弱却坚定地一把攥住了陆应深的手机,修长有力的鲜明指节和纤痩而微微颤抖的碰在一处。 “别烦……”路回玉头还磕在陆应深肩膀上,有些虚脱地说。 箍着他烦,闲着没事打急救更烦,赖着不滚烦上加烦。 陆应深手只动了一下,见他不愿意松开,也不跟他争,垂眼看见路回玉露出来的耳垂和一截白皙脖颈,出言带着安抚的意味:“哪里难受?” 路回玉不会回答一个临时靠枕的问题,缓了几分钟,他撑住花坛直起身,低着脑袋慢慢呼一口气,感觉真正地活了过来。 对急刹和巨响的应激,由于经历过太多次他已经很熟练,最近都能让自己不至于摔伤,随着时间推移,症状也有所减缓,能更快恢复知觉。 始终观察着路回玉的脸色,陆应深这会儿看着他的眼睛开口询问:“怎么回事?” 路回玉兀自调整着呼吸,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陈弛站在一边,莫名也跟着闭上嘴噤声。 陆应深注视着眼前的人,见他眼睛都没聚焦过来,并未选择追问,扫一眼对方露出的半个掌心,见只有浅表的划痕,便低头径自用一手圈住他脚踝,一手将宽大的校服裤腿挽起。 路回玉抽了下腿,但实在没那个力气,被握得死死的,一毫米也没挪成功。 十分常见的蓝白运动款校服,里头的人把它穿得有些过长和豁风,在少年面前,深黑西装、肩宽腿长的成年男人,半跪半蹲着将他没什么血色的半截小腿搭在自己腿上,垂眸托起他腿弯的同时,把裤腿褪过膝盖。 夏末初秋,晚风微凉,眼前和脖子里的头发都搔着皮肤,路回玉不觉抖了下。 陈弛侧目瞅着这场面,眼睛眯着,表情带着点奇怪难言。 路回玉的膝盖只是红肿,没有流血皮破,陆应深看了眼便将裤腿重新放下来。 抬眼见路回玉神情彻底恢复自然,他又问了一次:“刚才是怎么回事?” 路回玉现在有心力瞥他了,漫不经心地和陆应深不偏移丝毫的目光对视,看看他的动作和姿态,路回玉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身体的不适和烦躁,让他油然而生一股好笑:“你在关心我么?” “是。”陆应深眨一下眼,平静坦然。 路回玉漠然掀了掀眼皮:“是我脑子出问题了?让我还回你陆家所有东西滚蛋、把锁全换一遍严防死守、生活费给得吃饱饭都够呛,现在疾病缠身、苟延残喘的,不是你?” 半蹲下身的陆应深和坐在花坛上路回玉,视线差不多平齐,他就那么和后者对视着,没有说话。 曾经头破血流也挣不来的一分亲情,路回玉早就不再需要。 他没劲地打呵欠:“还用我继续列举么?” 没再等对方反应,路回玉强撑着从花坛边站起身,活动两下刚往前几步,又是脑子一麻,眼前一黑。 “没吃东西?” 刚还被他怼得哑口无言的陆应深,下一秒就已经欺近把他扶住,毛巾一样挂在胳膊上的路回玉,被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钳住下巴掰向自己,虽然姿态平稳眼神无异,但语气却透着冰寒。 上次进食还是早上七点多的路回玉眼冒金星,没空思考陆应深怎么突然又精神了。 一直在边上插不上嘴的陈弛,此时被后者扫来一眼,即刻义正辞严地撇清关系:“我可不知道啊,我天黑了才遇到他。” 陆应深没多言,神色比刚才更冷了几分,回头一把将没多少重量的路回玉抱起,左手托住他,右手按住背心将他固定在自己肩上,快步走向等在路边的车子,对司机:“去医院……” 可路回玉还心心念念着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奖励,垂死挣扎般扯住陆应深后领,奄奄一息地张口:“去你、爹的,医院……给我点,俩菜……” “医院。”陆应深可没在询问他的意见。 “……”路回玉头昏脑涨,“行,我要质量好的……骨灰盒……” “……” 陆应深闭了下眼。 几分钟后,雅风荷韵提前预定的包厢内。 一张十人桌上摆满了精美的菜肴,室内安静私密,窗明几净、温度适宜,围桌坐了四人,只有一个在不停动筷。 陆应深这趟本就是来雅风荷韵赴约,之前说请是想让路回玉点自己喜欢的,但这会儿情况紧急,最好有能马上入口的食物,所以他直接把路回玉带到了对面定好的包厢。 进门时,菜早已上齐。 陈弛坐在两位豪门大人物之间,虽然大马金刀、神态自若,但实际上很难理解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 左手边,裴家把控政局多年的老掌门,四十多岁、一脸严正裴茂学,右手边,陆氏新任但将权力收紧至历代巅峰的最高总裁,表情淡定,不动声色。 以及一个只知道吃的罪魁祸猪。 陈弛正这么森冷地想着时,路回玉随意扫来一眼,他若无其事挪开视线。 呵,难道不是猪吗? 连续吃了十分钟还往嘴里塞,跟后面有鬼追一样,好像下一秒就得饿死或者满桌子菜长翅膀飞走。 陆应深确实牛,不仅能面不改色谈公事,还能时不时打断一下节奏,让猪不至于被饲料噎死。 “上天老刘他们也在说,住建局递交的那份方案……”裴茂学正不疾不徐地说着,对面陆应深忽然平静伸手,挡下路回玉的筷子,将他刚拖到面前的一个盘子推回远处。 “海鲜不行。”陆应深淡声道,说完靠回椅子,又将视线放平。 这不是陆应深今晚第一次阻拦,也不是场面第一次陷入沉默。 又一次沐浴在众人的注视下,路回玉面貌索然而孤寡。 不知道这陆应深怎么能把别人的过敏源记那么清,虽然正常他是有很多东西不能吃,但今天不一样,他开了无敌时间。 路回玉能感觉到奖励已经降临,而时间正在飞速消逝,约莫只剩三五分钟,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位小公子,就是刚找回来的棠光?哦……还是回玉呀?好久不见我记不太清了。”裴茂学声音浑厚,虽然脸上带着笑,但还是给人威严之感。 路回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动。 裴家家主,他有印象,说起来整个裴家他都不陌生,任何一本小说里,反派的作死之路上必然会有目标一致的同伴,或说帮凶,在假少爷的剧本里,裴家就是他的帮凶里面势力最大,影响他最深的那个。 前期鼓动哄诱,说是为假少爷出头实际是利用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后威逼利诱让他坚持不懈在浑水里搅动,背叛陆家、坑害陆氏,损人折己。 等假少爷坏事做尽被群起围攻,再无利用价值后,又挥挥衣袖利落抽身,哪管他洪水滔天、假少爷是否死无全尸,都与清清白白的裴家无关。 裴茂学话音落,陆应深眼神已深了一分。 没等陆回玉出声,他轻瞥过对面:“这种症状在早期还可以治。” “……”陈弛把自己裹在校服里,实在不适应这种场合……估计只有陈术那种人才能始终保持镇定自若,一边还能谈笑风生。 不过这裴老头也真搞笑,路回玉在陆家呆了十几年,住校才几个月,又不是没出席过宴会,估计还叫过他不少次叔叔呢,跟这装什么大脸和尚,说什么傻逼话。 裴茂学脸色凝滞一瞬,眼里透出细微的思量。 裴照一直说路回玉在陆家不受待见,各种传言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可今晚看陆应深的态度,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顿了顿,想起十几分钟前陆应深亲自把人抱进来的场面,姿态像在禁锢,暗含不容抗拒的意味,但真正动作起来又很轻柔……刚放在座位上时,路回玉那模样,虚的差点以头抢桌,被他点着额头推了回去…… 倒是这路回玉,怎么回事?左倒右瘫地一点精神也没有。 思绪翻转间,裴茂学极其自然地又笑开来,转向路回玉:“回玉啊,明晚是裴照的生日会,他老早就把请帖发去了陆家,你收到了么?他很牵挂你呢,明天记得来啊……我看他这几天一直忙,说是要准备什么惊喜……” 这老登,裴照是什么好东西么?说得那阴险狠毒的家伙好像个清纯小白花似的。 还请帖……陈弛无声嗤笑,根本就没准备路回玉那份吧? 路回玉正沉浸于无敌时间走到尽头、而时光飞逝不可追忆的迷思,望着虚空,过了会儿才喃喃张口:“没有请帖。” 裴茂学粗黑的眉毛一挑,唇边笑纹更深几分:“怎么会,一星期前专门差人送到陆家去的,哪能没收到啊?” “方式不对。” 路回玉缓缓转动眼珠,没精打采的目光挪到裴茂学脸上,不待后者追问就死鱼一样道,“下次烧给我。” 第14章 又怎样得了神经病后更精神了 “……” 包厢内一寂。 裴茂学脸上的表情还僵在那,陆应深却是第一个有动作的。 他只是抬手按了按铃,两秒后,服务生进来,听他语气平常:“菜都撤了。” “……好的。”服务生看一眼全没怎么动过的菜品,依言行事。 眼看桌面在一分钟内啥也不剩,路回玉呆了半晌的脸转向陆应深,后者目视着前方,十分平静。 好像没看到点了菜付了钱却一口没吃的裴茂学,和菜色都没看全就面前空空荡荡的陈弛。 路回玉最后看一眼关上的门,眨眨眼:“这么浪费吗?” 说完倒也没提出意见,放下手倒进宽大的实木椅中,开始独自消食。 陈弛也干脆环着手靠进了椅子里,只用俩眼睛在包厢众人脸上巡视。 路回玉,嗯,还是那副只考虑自己,管别人去死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很在意别人听了给他上坟的话后会是什么反应。 陆应深……淡淡的,感觉脸部肌肉缺失,看不出来想法。 裴茂学,自从路回玉开口就微张起眼睛,表情有些空白。 陈弛很能体会他的心情,虽然路回玉的话一点不客气,直接打断了他的节奏,给他憋得不行,但话又说回来,路回玉语气不含任何攻击性,严格地说不过是在咒自己罢了,裴茂*学想发作都找不到切入点。 现场唯一有管教责任的人,就只撤了个菜,表示大家都别吃了。 陈弛一下就爱上了路回玉那副,随时随地就好像出了家样子,他现在特别想学。 裴茂学不愧浸淫商海多年,很快就缓过来,哈哈干笑两声,就像听见小辈讲了个冷笑话,随后若无其事跳过话题,和陆应深聊起了别的。 路回玉一个字也没听,在他半阖着眼盯着桌角,即将犯困的时候,这场私下里的简易饭局也要散了。 裴茂学起身来到门口,回头扫了眼还留在原位,低头看向坐没坐相路回玉的陆应深,遍布沟壑的脸上,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 他又展露一个儒雅的笑容:“陈弛、路回玉,你们两个小的都跟裴照同校同学,明天晚上他在蓝月湾办成年礼,各家能来的都请了,到时候大人谈事,你们就和他好好玩。” 裴茂学说完没多停,在侍者的带领下离去。 门在身后关闭,走出几米,裴茂学笑意收起,冷淡思忖。 这顿饭的时间他也算看出了点东西,前一阵陆应深突然出国,一呆就是好些天,许多人猜测他是接手了什么事关重要的大案子,却各个豪门使出浑身解数,没一家能打听得到。 裴茂学想着,不屑地扯动嘴角,一群蝇营狗苟的短浅家伙,不过杯弓蛇影就吓得半死,由他来看,陆应深实际上并未有任何动作,这小子本就心思深沉,很可能就是放了个烟雾弹。 裴家绝不会顺着他设计好的路走。 坐上车,裴茂学一边回想饭局上的种种,一边轻点着座椅。 陆应深对他这个假弟弟虽然看起来是在护着,但言行并不热络,整场也没说几句话,可完全不像之前面对亲弟弟时候的样子。 不起眼的琐事都要亲力亲为,叫一个温和贴心,向来缺乏表情的脸上,都能露出个笑来。 沉吟片刻,裴茂学定下心神,凡事不看表面看行动,陆应深厌弃赶走路回玉是真,偏心爱护陆棠光更是真,今晚这番作为说不定就是故意做给他看,不可信。 得继续让裴照接触路回玉,鼓动他为裴家做事,一个无权无势的假货,想破脑袋也不过就是渴望那一点点亲情和关心,随便就能拿捏。 裴茂学离开不久,路回玉几人也出了雅风荷韵,站在了漆红挂匾、立柱盘龙的大门口。 陈弛萧瑟地掏出烟盒顶出一根,正要往嘴里放,边上路回玉忽然开始咳嗽,他扭头看去,虽然路回玉没在关注他,但陆应深的视线却是转了过来,而且没管他手里的烟,径自看着他本人。 “……”陈弛手往回收,挂起一脸皮笑肉不笑,“呵,陆总、路回玉,我有事先走了。” 说着随便找一个方向就去了。 陈家当然有司机,但陈弛明显没叫,路回玉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个点还不回家?或者家离得很近? 路回玉随便想着,发丝迎风浮动。 头顶上空这时传来声音:“明天开始搬回家住。” 路回玉回正脑袋,没看对方,精神萎靡地开口:“学校是我家,我们都爱他。” 陆应深没有跟他辩论的意思:“早上十一点上门帮你搬东西。” 黑色宾利缓缓停在眼前,路回玉面貌寡淡地手揣进兜,又打一个呵欠,转身往着学校那头离开。 陆应深将将半张开的嘴唇缓慢合上,望了会儿路回玉远去的背影,回身上车。 晚八点,陆宅。 已经被关在家大半天的陆棠光,脸色到此时依然难看,他等佣人泡好茶,从对方手里接过,亲自端到客厅放在一个年轻男人身前。 抬头时他已调整好表情,淡然而温和地望着对方道:“哥哥今天忙,到现在还没回来,严哥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严航是个任何时候都能笑的很开心的人,闻言扬扬自己手里的文件夹:“商业机密。” 商业机密他也能看,陆应深从没限制自己进他的书房,甚至那房间平时就锁着,全家只有他和陆应深本人有钥匙。 陆棠光本想开玩笑追问一句,但想到今天上午陆应深令他感到陌生的态度,和对方一整天没回家也不接他电话回他消息的行为,陆棠光顿了下,只是展露点疑惑和好奇,没有开口。 严航是陆应深大学同学,两人从事的都不是一个行业,他实在想不通严航能有什么跟陆应深有关的商业机密。 “今天怎么一个人在家?高三了还不上晚自习吗?”严航露出八颗牙齿。 “……”陆棠光当然不可能表明,自己是被限制了不准出门,略有点局促地笑了笑,含糊道,“学校放学早,我等哥哥回来一起吃饭……他最近回来都很晚了,严哥你知道他遇到什么事了吗?我有点担心哥哥的身体……” 陆棠光正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话没说完忽然见对面人放下二郎腿站了起来,笑容更平和了,松口气地道:“我还以为要等到天荒地老呢,不是跟你说了七点半么……” 刚走进客厅的陆应深先扫过严航,然后视线落到陆棠光身上,后者早就想开口了,但撞见他的不带什么情绪的眼神,不知不觉将话噎在了喉咙里。 “书房说。”陆应深很快重新看向严航,说了这么一句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陆棠光:“……” 进书房时,陆应深目光不经意在门把上停留片刻,反手和拢。 书房里安防严密,隔音良好,陆应深解下西装单手松了松领带,刚在书桌前落座,面前啪地落下一个文件夹:“你看起来还挺轻松啊。” 陆应深没去拿那份报告,他知道眼前人比自己专业的多。 严航左右环顾拖来一张椅子,坐在对面,嘴里没停歇继续吐槽:“是得了神经病之后更精神了吗?” “神经病。”陆应深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 严航看了他好几眼,才在满室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公布答案:“测试没有问题。” 陆应深依旧不动声色,看着严航等待着后面的话,很快他发现,对面捅多大篓子都能笑嘻嘻的医科专业高材生,逐渐严肃了表情:“但纸面数据终究只能作为辅助,我认为比起这个,在我很清楚你智商超群、且没闲心开玩笑的前提下,情况只会更糟糕。” “如果一个人在人格稳定之后,没有面对任何外界刺激,仍然出现了对自己的诸多行为无法认可或共情的话……我认为,可能是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解离……还未形成新的稳定人格的阶段。” 陆应深想了想:“你说DID?” “你了解过啊……看来确实很困扰了。”打量沉思的陆应深几秒,严航实在忍不住好奇,“所以到底是什么事,严重到让你这种人都产生了分裂?” 领带松垮的陆应深搭着扶手,身体仰靠在转椅上,微垂着眼睫,并未回答。 患者不配合,严航也不追问,只作为一个专业医生给出建议:“我把结果当虚构案例给大佬看了,包括做题和生理性检查都没任何问题,你健康的要死……不过大家一致认为,这种割裂不能持续下去,你最好找个心理咨询师,解析问题出现的前因后果……任何时期的自己本质上都是你,你应该认同并跟自己和解。” 陆应深偏了下头,抬眸看来:“不然呢?” “不然?”严航仰头眯眼,双手支在桌上撑住下巴,深沉地道,“……希望我不会在二院看到你。” 二院是市郊的重症精神病院,患者基本属于生活不能自理,必须限制自由集中管理的类型。 严航叹息一口放低语气,神情从未过的认真:“你都这样的身家地位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还有什么是不能面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呢? “就算是在商场上,也讲究个世故圆滑,没有任何事非黑即白,你比我懂吧? “体会人生的全部,理解它、接受它,不要背叛过去的自己。” “……” 洋洋洒洒说完一通,严航密切关注起对面的反应,看着陆应深无言的模样,随时准备搬出网络金句安慰不得不直面难堪与痛苦的他。 在静谧中紧张地等了几息,他看见陆应深转来了视线,却像是并不怎么在意地轻笑了下: “背叛又怎样。” “我又不是有多重要的人。” 第15章 要睡觉对,就当我死了 路回玉到了宿舍后,因白天体育课决不认输、晚上为了口吃的大战漫步机,全身困倦沉重,才洗漱完就两眼一闭,不省人事。 近半年来,他做得梦全是满眼漆黑和风也没有的寂静,今晚也未产生任何变化。 梦里的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咚! 光芒刺穿眼皮,路回玉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敲门声还在有规律地继续,另有一个很有高昂的男嗓在喊:“你好,搬家公司!” “……” 缓了一分钟才想起来自己在哪,路回玉平静地合上眼,重新入睡。 “你好,昨晚预约的搬家,说让我们上午十点上门!” “……” “有人嘛……?” “这么大动静,死人都该诈尸了……是不没人住啊?” 路回玉翻个身,心里赞同的一句:对,就这么当我死了,随着深眠成了他最后的想法。 “怎么可能,人家提前付了钱的,最高档还翻倍,傻子给你这么多钱还不让你干活?”最开始叫门的那个男人反驳,说完又敲。 “幸好周末没学生留校,不然整栋楼都该醒了……” 一行人忙碌几分钟,领头的无奈拿出手机通知老板,因为单子很大,这回是他们老板亲自负责对接,千叮咛万嘱咐要态度好、尽职尽责、不辞辛劳,而且说了,任何情况都要及时通知。 说实话一个宿舍全塞满也没多少东西,何况这单能分到的佣金比平时搬一整栋别墅还高,所以大家完全没有怨言,到场名额甚至还得靠抢。 上午十点半,高助理走进阳光下的球场,被分割成一个个独立区域的偌大网球场中,一来一回的击拍声和挥舞带来的风声不绝于耳,偶尔还能听到场边铁网,被冲撞出沉重带有余音的清响。 陆应深穿着浅色的运动装,将携着劲风袭来的球巧妙击回,手臂因用力而在那一瞬间勾勒出饱含力量的肌肉线条。 挥拍结束,一秒后,对面发出恼恨的啧声。 “网球真无聊啊!”严航看着在地上弹出几米远的小球感慨,“我们比赛做手术吧!” “陆总。”高助理及时出声提醒自己的到来。 陆应深偏过头,他的眼眸因为运动而变得更深了些,发丝也跟平时不同,带上了点散乱,胸膛微微起伏着,薄薄一层汗顺着脖颈滑进了领口。 收起拍子,陆应深神色淡然地走向场外,来到高助理身侧的小桌前,从冰桶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他的身体因为长时间在日光下运动而滚烫,扬头一气儿地往下灌水。 高助理视线从他左胸前一扫而过,而后丝毫耽不误地开始汇报:“陆总,搬家公司那边说进展不顺利,宿舍没人开门。” 陆应深正好喝下最后一口水,低下头,并没作什么表示,平静地单手将瓶身捏碎,丢进了旁边垃圾桶。 “知道了。” 说完他在高助理的注视下,走回球场,从兜里掏出一颗球,三指持握,向上抛起——哐! 高助理没看清球是怎么飞出去的,只听出来后面那不是正常的接球声。 扭头看去,严航军训一样站在原地,完全没有一丝回击的架势,周遭也没见滚落的网球,他人正扭头盯着场边铁网,下一秒,气得笑了起来:“陆应深你谋杀是吧!!?” 高助理这会儿也已找到了消失网球,它扭曲着嵌在边网的孔洞里,巨大的力道带得那金属围网至到现在都还在不住震颤。 …… 太阳升到半空又郁闷地落下。 五点,依然躺在床上的路回玉梦里似乎又听见了门响。 不过这回,那不算重的敲击只平稳地响了三次,随后他忽感脸上有微风吹过,整个房间好像一下通透起来。 路回玉刷地睁开眼,正看见陆应深随手将钥匙放到桌上,而后视线转来,对上了他的双眼。 “……”路回玉眨了下眼。 陆应深去没看别处,扫了眼他直挺挺的造型,冷静开口:“睡了一天?” 路回玉侧头望他半晌,木着脸:“你今天结婚?” 陆应深一身西装较为正式,和昨天不一样的深灰色,搭配领带夹和简约的袖扣,将他本就非常优越的身材比例全部凸显出来,优秀的像个马上要登台的新郎官。 陆应深抬步走向宿舍里唯一的床,随口:“不结。” 路回玉注视着他走到旁边,忽然,身上一轻——陆应深跟拎一块布似的将他的被子拎起丢到床尾,看着他:“起来,换衣服。” 十月的艳阳天一点不冷,别说路回玉还穿着睡衣,但由于对方的行为过于突如其来,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床板上瑟缩了下。 “……”他寡着张脸继续平躺,一点不能屈服地跟陆应深对视。 陆应深没多大反应,等了几秒,径直俯身将他拎起,放置在床边,抬手解他的扣子。 路回玉愣了愣,飞快攥住陆应深的手,眯眼皱眉:“干什么?” 陆应深平静抬眸,简短到:“换衣服。” “……” 这角色逻辑元件彻底坏了么? 路回玉第一次对一个小说人物产生了无语,手上毫不动摇地抗拒着,可实力差距令对方根本一动不动:“我要睡觉。” 陆应深瞧他:“不饿?” 路回玉无视空空荡荡不堪忍受的胃,漠然吐出一个字:“不。” 陆应深没再跟他废话,很好商量似的给出两个选择:“自己换,或者我帮你。” “……”路回玉深吸口气,客气道,“你脑残吗?” 下一秒,他整个天旋地转的飞起,视线稳定时已经被人扛在了肩上,随着陆应深一路走向门口。 “……靠……” “那就这么去。” “你他妈……” 陆应深充耳不闻。 路回玉的体力只允许他挣两下、骂两句,很快就因为饿太久而半死不活,虚脱地喘着气被人放到车子后座时,才有攒够精力问出最关键问题:“去、哪啊?” 陆应深松开手时顺了下他后颈的头发,很轻,轻到路回玉完全没有察觉。 在旁边落座,陆应深先是示意目不斜视的司机开车,随后才看向他:“裴家。” 路回玉回忆一秒:“……昨天那老头说的成年礼?” “嗯。” 路回玉冷笑:“我不去他成不了年?” “嗯。”在路回玉寒凉的视线下,陆应深嗯得地像没任何不对劲。 “……” 这傻逼玩意儿,指定有什么毛病。 呵,我还是脸皮太薄了,就该让陆应深换,不信他还真能上上下下,把我衣服全换一遍。 路回玉一边平复呼吸,一边盯着陆应深,后者在他的目光下接了杯水递到面前,注意着他的呼吸和动作,询问:“难受?” “……” 不想被二逼传染,路回玉没接也没理,撇开脑袋划拉起脑海深处的垃圾堆,翻找有关这次成年礼的剧情。 裴照这个成年礼,算是小说里剧情由中期过渡到后期的一个大节点。 说是家里小辈办成年宴,实际上却是裴家搭建的豪门交际场。 路回玉在漫然地思索中,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手揣进兜里,神色恢复了往日的索然无味——又要听一群人机唱烂调。 跟前期的场景有限的校园、陆家不一样,裴家这场各路人马齐聚一堂,学校、各豪门、包含远近亲疏的各类重要人物,基本都有戏份,简直热闹。 因为发生了相当多的事,这段剧情占的篇幅挺长。 其中不仅有男配的盛大告白,还有主角攻受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路回玉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迅速忘掉了这件事。 而跟主角们的喜事迅速推进相对,假少爷当然讨不到一点好。 他在宴会上得罪陈术,之前他强烈要求提上日程的订婚被推迟了不说,作的死更是成了主角两人关系更进一步的阶梯,别人啥事没有光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而且在最后,发现他试图伤害真少爷的陆应深,盛怒之下公开了他假少爷的身份,原主至此,彻底沦为笑柄以及摆到明面上的联姻工具。 没人再看得起他。 第16章 家长呢生命长度-1-1-1-1 然而谁也不知道的是,现在的路回玉换了个人,他对争名夺利毫无兴趣,也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他不想去这种场合,单纯觉得这种戏码又臭又长又没劲。 光呆着就生命长度-1-1-1-1…… 路回玉仰在平稳行驶的豪华轿车内思考人生,后知后觉胃里漫上一股强烈的饥饿。 “咕……” 人很难控制自己的肚子叫不叫、什么时候叫,但路回玉十分冷静,冷静的不像十分钟前自己才说过自己不饿。 陆应深也表现的没听到一般,没有转过头开口戳破,也没有出声安慰。 路回玉无所谓地手搭上肚子,没事人一样掏出手机,发现在他上午呼呼大睡的时候,错过了许多消息。 其中就有那个备注pz,每次都会叮嘱他删掉短信的神秘人。 pz:到了来找我。 pz:这段时间为什么不回消息? pz:发生什么事了么?你可以跟我说,我想办法帮你 …… 昨晚受到裴茂学提醒,路回玉回想起了有关裴家的剧情,这才将被他无视了很久的“pz”,跟今天办成年礼的裴照联系在了一起。 原著的假少爷还以为自己才是猎人,完全没看出来裴照只是嘴上说得好,实际上纯粹是在指挥他给自己打工。 看裴照这几天的短信,他有时候装的懒得装,好像把原主当二傻子。 路回玉无聊瞧完,没删也没回,翻到下一条消息,是个转账提醒——今天早上七点,到账500元, 点进详情,转账人是陆应深。 ……所以是每天五百? 路回玉顿了顿,车恰巧在此时停下,他扫一眼窗外已经能见到不少人影的蓝月湾,缓缓拽过安全带,往前抱住驾驶位座椅,将安全带插扣超远距离插进了刚解开卡扣的司机旁边。 目不斜视,温馨地好像那个小角落才是他永远的家。 司机只停了一秒就飞快下车,等待里面人离开再去泊车。 陆应深本就在关注路回玉,没第一时间打开车门离开,此时看见对方动作,神情平静地好像早有预料。 他没再动手,只道:“下车去吃饭。” 路回玉眼珠慢悠悠挪向他:“你绑架我就为了给我口吃的?” 陆应深姿态淡然的好像在说,不然呢? 路回玉再次无语:“……我自己会吃,谢谢。” 陆应深不紧不慢偏一下头:“不是要睡觉、不饿?” “……”路回玉盯他两秒,换个话题,“所以你是每天给我五百?” 陆应深不动声色:“看情况。” 路回玉跟他默然对视了会儿,解开安全带转身下车,不等陆应深再出声,头也不回地窜向宴会厅。 陆应深也下了车,提前到场的高助理来到跟前:“陆总,资料已经打散拆分,通过多个渠道发给不同机构了。” “嗯。”陆应深发现路回玉已经没影了。 蓝月湾是某富商私产,专门用来承办各种大型宴会,占地较广,到处都是门,厅与厅之间隔着泳池、花园、小型运动场,格局略复杂。 路回玉随便寻了条道,全心全意地赶了会儿路,忽然停下,感觉有点冷。 他的睡衣是长裤短袖,下半身还行上半身感觉凉嗖嗖,衣服上还全是纯狱风蓝色条纹,十分懒散单调的穿搭在过来过去的华丽礼服中,像个勿入上流社会的在逃服刑人员。 路回玉抱住胳膊缩了缩,又有点像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可怜孩子。 总之十分扎眼,站在那就像说我他妈来啦! 现在没请帖进不来,周围妆容精致的男男女女到没怀疑他的身份,只是投来或好奇或不悦的目光—— 这哪家小辈?叛逆成这样,家长呢?不管? 路回玉瘫着张脸没理他们,眼睛搜索出一间长桌摆满食物的房间,往那边走。 今天的蓝月湾,每个房间都开着温控,路回玉进去后感觉浑身都放松了,他神态自若地裹着略显宽大的睡衣套装,目标明确,走向餐桌。 “噫?这是路回玉?” “……靠还真是他,这什么造型?” 人群中的汤年早发现路回玉往这边来了,立马接上:“真佩服他的劲头,都这境遇了还非要挤进这种场合。” 有男生听闻,立马跃跃欲试地起哄:“听说他被陆家赶出去了?真的?” “是啊,全家都嫌,没人喜欢他。” 路回玉从他们身边走过,几人向他行着注目礼,发现他毫无反应。 “这么窝囊?”有人好笑道。 “汤年你不是以前经常和他玩吗?他怎么样啊?” 汤年看着路回玉落魄萎靡的样子,想起昨天在学校的屈辱,嘲讽道:“怎么样?以前仗着家世装高贵、装好人,我也被他骗了,实际上就是个烂泥软柿子……呵,假的就是假的,身上流的血都脏,跟货真价实的比不了。” 这番话音量不大不小,众人优雅而安静,只要有心不难听清。 隔着一段距离的其他人有不少望向这边,脸上神色各异,有的看笑话,有的拧起眉。 汤年身边,熟识的三四人相互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轻蔑和高傲。 这种啥也没有却还想挤破脑袋往上钻的人,心思敏感、说两句就反应极大,逗起来最好玩了。 “哎,那不还挺有意思的。”他们相互使个眼色,汤年十分满意地率先领头,走向了站在长桌旁的路回玉。 这个房间的餐品是自助的,路回玉端着餐盘,没打算离开食物丰盛桌子,准备就这么从头到尾试吃一遍。 刚夹了一块难以名状的肉放进盘中,身后有人群靠拢,他回身边叉起一块边看过去。 “路回玉,”汤年等人站到他面前,“你怎么混进来的啊,翻墙吗?” “你这身什么意思,没别的衣服了吗?好像不是很合适这个场合诶……” “怎么不说话?不会是饿了一天,就等着趁现在吃饱吧??”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用提问讥讽,说了会儿见路回玉只顾盯着餐盘,一口接一口,一人有点不高兴地眯起眼:“我看你还是回家吧,什么样子跟陆棠光就没得比,人家今天也来了,你见过了么?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诶,不过毕竟别人才是真正的陆家少爷,你也不要太自卑了罢!” 为了激起路回玉反应,他越说到后面声量越大,几乎整个大厅都听得见,无论对这事感不感兴趣,大多数人都转向了这边。 有一部人嘴角噙着不明显的笑,眼睛一眨不眨,等着免费欣赏鸡飞狗跳的热闹场面。 看别人在自己面前情绪崩溃,有时候别样有趣。 裴照手插兜立在角落,不远不近地关注着情况,耐心等待路回玉被激怒,等事情彻底闹起来,等他得罪了所有人,自己再上前当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这样一来,路回玉就不会再敢像昨晚面对父亲那样,那么嚣张了,只会更死心塌地、更别无选择地任他摆布。 所有人都安静等了两秒。 被几十人围观的路回玉,从餐盘里抬眸扫向眼前男生,张起眼瞧了两秒,啥表示也没有,又继续低头搞自己的。 “……你!”刚你说话那人一瞬怒目惊跳,“跟你说话呢!?没听到吗?” 跟在他边上的人接着:“路回玉!别以为大家就不知道你啥样!是不是心里已经气得要死了啊??” “我敢作敢当,就说你怎么着,我人就站这儿给你揍,但你有本事动手么!?” 他们内部推搡起来:“都别插手,早看不惯他以前那嚣张的样子,我跟他单挑。” 裴照盯着路回玉半垂的侧脸,脚步往前挪了挪。 小团体争执之中,众人瞧见始终漠不关心的路回玉又一次抬起了头,他看向面前几人,后者也全都紧紧地盯住他。 而后,路回玉像是搞不懂为啥自己只是埋头吃了个饭,面前几个就面红脖子粗了似的,略有些困惑地偏偏脑袋发出一点也不高调、十分平常的声响——“啊?” ??? 几人愣了愣,还惯性的昂着脖子瞪他。 路回玉目光掠过几人,眼神肉眼可见地逐步寡淡,抬手隔空对着自己的耳蜗点了点。 “……” 哦,他听不到。 什么???!!他听不到??? 他妈的,他、他没听到!?!? 闹得最欢的两人脸一下失去血色,被泼了盆冷水一样,连心里头都是冰凉冰凉的:“你……你……没听……” 难堪、愤怒、震惊或不敢相信堵塞满他们的情绪,让他们一时说不出完整句子。 他们知道路回玉耳聋,但、但他不是带了耳蜗么?怎么会听不见呢? 他那副表现原来是因为没听见?是根本就没产生过任何情绪、不是我以为的准备爆发?准备疯狂报复?? 那我刚才,对着个压根听不见的人一通挑衅狂叫,还说信誓旦旦以为他想打架说要单挑,不就成了他妈的小丑么!!? 人群里的裴照,看见状况将腿收了回去,撇过脸冷然无语。 汤年见场面和预想的产生偏差,着急忙慌开口追问:“你怎么可能没听见!你不是戴着耳蜗吗?少装!” 几个挑衅者被当头打了一棒后,又清楚地看见路回玉明明戴着耳蜗,顿时觉得更憋屈了,认为他肯定是全听到了但故意说听不见,就是想要气死他们! 可这种东西除了本人别人根本说不清,那情况多了去了。 场外远观的旁人,也因为路回玉突如其来的表示而多多少少都呆了呆,反应过来后又是好笑又是感觉说不出话。 回想之前汤年等人咋咋呼呼的表现,顿觉他们就像给瞎子抛媚眼,完了还自作多情觉得对方疯狂爱上…… 一时间前后场面的强烈对应之下,观众们落到找茬几人身上的目光,都带上了点看马戏团的意味。 七嘴八舌跟一个聋子争辩显得更傻逼,几人情绪上头地提出质疑,完了却感觉背上的视线更扎得慌。 四个人包括汤年,都有些不敢回头,几张脸青的青白的白,脸颊因尴尬而颤抖但又不愿意就这么低头放弃。 “你、你听不清,总能看口型吧,聋子难道还不会唇语吗?!”刚要和路回玉单挑的男生,跟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似的,嗓眼抖动但飞快地脱口而出。 他死死盯着路回玉,一心只想让他承认是故意不听,是听到了但窝囊不敢认! 看了他们原地局促这么久的大笑话,但到现在都神情漠然的原因,只能是他懦弱无能当缩头乌龟! 但很遗憾地令他失望了,路回玉懒得为他们分一丝神,更没兴趣回应任何挑衅、在这个世界体会或好或坏的任何感情。 虚假的世界、预设的黑白,把最后一个人都驳倒,也是一片废墟,无需分明。 他半虚起眼,像看不清一样,对着面前众人蹙起眉头努力辨认。 我瞎。 第17章 不舒服当场展开家庭教育…… 对面众人一下瞪起眼,脸全垮了,咬着牙脸上先是气得涨红,然后又在束手无策中变凉变青。 几个人看着路回玉呼哧呼哧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好啦,昨天在学校还不够丢嘛汤年,快回来吧。” 进门时跟小团伙站的较近,听了他们全部议论的一个姑娘,率先微笑着开口:“你怎么老往人家路回玉爷跟前凑啊。” 听到这话,附近差不多年纪的几个人豪门子弟有了反应,跟着淡淡出声:“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以前也一样啊,跟路回玉没多熟,但就喜欢撵在别人屁股后面跑,那叫一个热情……现在,嗯,只能说变脸变得很快。” 人群发出一阵轻呵,就着这一声,围观众人迅速松动,扭回头又开始自己做自己的,不再关注这里。 “你、你……”汤年转身望着刚才讲话的男女,怒得喘不上气一样冲二人,情绪失控地大喊,“你胡说八道!!我哪撵着路回玉跑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蹦出来的穷酸货,需要我热情!??” 汤年喊完,喘息半晌见众人都定定得没有反应,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身后,手里的动作也都齐齐停了下来,在无言中保持着静穆。 汤年背对着门,缓慢扭头看去,随后心脏如踏空一般,猛地怔在当场。 ——陆应深站在大厅门口,奢华明丽的吊顶下身躯高大挺拔,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望着他的方向。 汤年的嗓子里发出咕噜一声气音。 虽然、虽然他知道陆应深很厌烦甚至憎恶路回玉,但当着面地挤兑还是让他感到心虚。 然而下一刻,他所体会得到的就不仅仅心虚,而成了令他心如死灰一般的寒凉和绝望。 陆应深没看别人也没开口,神情沉静地抬步走到满场唯一状况外还在吃蛋糕的路回玉身前。 后者叉子还衔在嘴里,抬头看来时,一件轻巧但宽大的外套已经落到了他的肩头。 路回玉正要转眼去瞧,脸被陆应深虚握着挡回,他眯眼刚想射出两道死鱼视线,那手却很快松开,径自放上他的额头,而后又探了下脸颊。 “……” 每次路回玉想躲开,那只手就已经换了位置,就像一只缠人的、难以捕捉轨迹的蝴蝶。 路回玉撇开脸盯着他。 陆应深却不跟他互瞪,垂眸扫向他手里的盘子,低声但不见冷淡地问:“*还吃了什么?” 路回玉会理他么? 当然不会。 并且—— “你管得着吗。”他没劲地耷拉着一张脸。 身后众人没一个出声,但都暗暗吊起口气。 嘶……这个路回玉这么牛么?? 还没听过谁敢跟陆总这么讲话。 就连传说里他最宠爱的陆棠光,在他面前都完全是礼貌懂事的,贴心得不得了…… 不会当场展开一通铁面无私、严厉苛刻的家庭教育吧……? 众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想着之后装作啥也没看见没听着时,却听陆应深再开口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就跟早有预见一样。 “那条鱼是海鱼,蛋糕里放了草莓。”他目光在餐盘里深色海鱼酱汁上停了停,复又抬眸看向路回玉的眼睛。 “……” “吃了?”陆应深神色不变,光是语气低了一分。 边上众人也不是傻子,诧异、疑惑过后也听出来点门道——这几样东西应该路回玉不能吃。 可是,不是……这什么情况? “……” 路回玉确实没吃,他闻出来了,蛋糕也只挑了没有水果的部分,毕竟这里食物多的很,他有不少选择。 可这没必要跟陆应深奉告。 从陆应深身上收回视线,路回玉转眼就要走开,却又被提前预判,早一步点着脸颊将他转了回来。 陆应深动作不大,力道也不重,甚至只用了一只手的指尖,看来的眸色也轻轻淡淡,毫无强迫,但却让路回玉感到无法抗拒。 “……”他有些莫名地顿了顿,嘴唇半启。 “告诉我。”陆应深的眼睛只在看他,说出口的话堪称温柔。 “……”路回玉放平目光盯着空处沉默,眼神变得有些宁静,过了好几秒,久到像是已经脱离了对话。 他说:“没有。” 陆应深没再言语,奖励似的轻抚了下他耳侧,而后动作自然地将他抱起,在路回玉突然又生动起来的神情中,将还正惊讶的他放到了几步外的高脚椅上。 “靠……”路回玉就要跳下来,却见陆应深在眼前半蹲下身,拿过高助理递来的一双鞋,将他还蹬在脚上的凉拖褪下,给他套上了一双轻薄方便的运动鞋。 虽然配着一身睡衣也很格格不入,但十分巧合的是同色系,看着竟也浑然一体。 “……” 路回玉撑着椅子,动作难得有点僵。 陆应深起身后重新看向他,叮嘱了一句:“衣服穿好,不要跑太远。” 然后就像刚才出现时一样,没再因任何人而停留,带着高助理走出大厅在夜色中远去。 …… “……” 整个厅里的所有人沉寂了足足十秒,然后好似刚睡醒一般,转向最近的人,微笑着开始日常社交。 路回玉恢复最快,陆应深刚消失他就已面色如常,跳下地面,左右走了好几步。 ——确实还是运动鞋舒服。 所有人表现得都跟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实际上各有各的计较。 汤年一伙也有人在悄然关注,这几个挑事的依然浑身僵硬地呆立在那,脸上是明显的失神或空白,像灵魂出走,人已经死了好一会儿。 “滚过来!”一对中年男女微低着头走出人群,喝声难压怒火,他们拽过汤年将他拖走,动作堪称迅捷地消失在走廊拐角。 剩下几人,有的闷头跑走,有的机械般离去,有的同样被人连拖带拽地拉出了大厅。 一切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平和。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已彻底不同。 传言……就是放屁! 路回玉怎么进来的?请进来,不然呢? 为什么这么穿?舒服喜欢不在乎,不行? 人家就没觉得这个场合有什么重要,不过就是个裴家,不过就是个成年礼而已,那么正式做什么? 陆家能来就是给面子,随便穿穿难道还能不让进? 至于为什么不说话?……有必要,搭理傻逼? 饿着肚子来,怎么可能,顶多是身体不好被管得太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叛逆一下而已。 就陆应深那从没见过的、令人震撼到明年的模样,他们相信对这个弟弟,陆应深就是关心到每一口该吃还是该喝都有可能。 什么比不过陆棠光,被陆家抛弃……只能说弟弟可能有很多,但祖宗只会有一个。 这种大家族本身就情况复杂,捕风捉影得不到有效的东西。 …… 不过这路回玉忒厉害啊,真敢怼他那心思深沉莫测、稍微一动作就让人心惊胆战的大哥…… 大家的言行都毫无异常,但偶尔落到路回玉身上的眼神,意味已跟之前毫不相干。 路回玉又吃了几口后,将空盘递给侍者,披着陆应深的外套走出宴会厅。 这回再没感觉冷,他在花园闲闲地散着步,脑海浮现出刚才大厅的状况。 他早注意到了裴照,那人就是昨天学校里,靠着栏杆跟他打招呼的男生。 他可能想演个英雄出场,但遗憾落空,这回汤年等人那么及时地涌上来找事,也许就有他的推动。 后面拉走汤年的夫妇,其实一开始就在现场,但一直看戏到看到自己成为被观赏的戏码,才出来把人带走。 但最终,最主要的是…… 路回玉停下脚步,到了此时才终于能放松心情,去尝试回想那个问题,然后,脸上就闪过了一丝一言难尽。 陆应深怎么回事? 或说他怎么回事? 啧,好他爹的怪。 陆应深用那种语气说话,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好像不自觉就想按他说的做,让他脑子都有点乱。 艹……妈的…… 靠……原地站了会儿,路回玉仰头望天,满脸惆怅,我精神终于出问题了? 不,绝对是这个小说世界不对劲。 是陆应深有什么毛病。 ——陆应深他大爷!! 路回玉沿着花园内部的小路,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才又寻回稳定的感觉。 这个小说世界的详细情况,可以找那本书问问,它应该是类似系统的东西,就是看起来不太智能。 下次再出现,先整个检查一遍,说不定作者往里添了什么猎奇元素呢? 他看那书都已经是……记不得什么时候了,肯定很遥远,改了点设定没什么奇怪。 靠暴走定了下神,路回玉从花园另一头入口走出,刚冒出个脑袋,远远地就有人喊。 “路回玉!你哪去了,找你半天……”陈弛风驰电掣地跑过来,拍拍肩,“走,玩游戏,等你呢!” 没有人玩游戏会专门等他,至少十分钟前不可能。 路回玉木然瞥他:“你说等会儿,我再叫个人?” 陈弛一惊,靠,这人咋啥都知道。 “呵,”校霸矜持地挑挑眉毛,手插兜里拽的二五八万,“……不行?” 路回玉走累了,想找个别的事换换脑子,点头:“走吧。” 陈弛原本以为很难把他说动,闻言还愣了下,然后才咧嘴笑起来:“这边。” 两人的目标是一处休闲厅,里面没放食物,是专门玩乐的地方,一眼扫去都还算些比较安静的项目,棋牌、台球、狼人杀,各个沙发区基本都坐得有人。 路回玉跟着陈弛来到围了八九个人的地方,打眼扫过—— 陆棠光、林嘉泽、裴照……和几个不认识的男男女女。 俊男美女,群英荟萃。 第18章 话挺多下一秒化身成猴打上天宫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路回玉身上多停了两秒,陆棠光更是飞快辨认出,他穿在身上明显不搭且过于宽松的外套,究竟属于谁。 陆棠抿起唇,眸光微凝。 沙发上还空着几个位置,众人给他们让开,刚坐下裴照就跟着出声:“那会儿有点事,抱歉没来得及去接你。” 他眼睛看着路回玉,说着沉了沉脸:“那几个不长眼的,已经让家里人送回去了,事情传开,他们以后出门都得鼓起勇气。” 他好似一副为路回玉着想的样子,要不是路回玉对视线敏锐,注意到他早就在现场,几乎都要信了。 比起以往的漠然,路回玉现在心情很一般,倒在沙发里:“你废话还挺多。” “……” “哈……” 陈弛跟裴照都是在学校里,让人遇到想绕道走的那批人,还是里面的数一数二,早看对方不爽了,闻言第一个嗤笑出声。 “昨天检讨的字数还是太少了,给汤年闲成这样。”一个女生托着下巴,幽幽接到。 路回玉兀自窝着没说再说什么,众人瞄他一眼,如果刚才还不明白,这下却谁都很清楚了。 路回玉的“废话”不是针对那群挑事的人,而是讲话的那位。 裴照的脸黑了几分,隐晦打量一眼奇装异服的路回玉,压下脾气,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招惹他。 提到检讨,就绕不过手表事件,其中最主要的两位当事人正坐在一起,但境况却已经跟当时完全不一样。 陆棠光垂下眼睛,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 他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事在一夜之间全变了。 为什么哥哥会容许路回玉以这副模样呆在这,还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为什么处处维护路回玉,轻易就答应取消婚约,不管惹出多大的风波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但对他,哥哥的态度跟以前天差地别。 原本的陆应深会每晚给自己送一杯牛奶,每天早上等他一起吃早餐,但这几天再也没有过。 曾经待他胜过普通弟弟,甚至在情人节向他送礼物、暗示心意的陆应深,好像就是他的黄粱一梦。 而现在梦醒了。 呵,不可能,他不会输的。 无论陆应深还是其他。 ……别妄想夺走属于他的东西。 “那就说好了,玩炸弹问答啊!”刚才讲话的女生掏出手机,点两下看向路回玉,“就是手机设置一个倒计时,顺指针传,回答完问题才能传给下一个,计时结束手机在谁那,就必须完成大冒险了。” 挺常见的游戏,有趣的地方在于回答问题的人都会很紧迫,不知道会说出什么东西。 惩罚的大冒险更是能玩出花。 “我设置的是随机30秒到两分半的时间,开始!”她说完就把手机丢给了旁边一个女生。 “啊啊?”后者还有些懵,抗议,“你还没答呢!” “表白了吗?”迅速就有人突袭。 “啊?没有……”她说完先是烫手一样把手机甩给下一个,然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脸一下变红。 人下意识的回答能说明很多东西,没表白的前提是,她有心仪对象。 “哈哈哈哈!”第一个女生发出爆笑,抓着后一位摇晃,后者捂脸苦笑,然后佯装生气,怒瞪对方。 “姐妹们轻点,壳子上镶了钻的。”头一位女生笑完了才眼泪花花地提醒。 “我下回给你丢马桶。” 各家的这总那总另有去处,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氛围和场合。 能来这个厅的都是小辈、一些年轻人,有的甚至没成年,所以能问的问题无非就那么多,没什么高深,就是些比较能勾起人兴趣的小事,八卦居多。 第一轮众人还不是很慌乱,手机被安全传到林嘉泽手上。 “校草有喜欢的人吗?” “有。” 众人愣了愣,因为林嘉泽回答得平淡而简洁,几乎没有犹豫的时间,就像早想好了一样。 最关键的是,他说完先转头看向旁边的陆棠光,然后才将手机递给对方。 虽然这动作看起来很平常,但在一个时间紧迫,每个人都努力尽快交出“炸弹”的游戏中,就有点显眼跟违和。 陆棠光笑着和他对视一秒,然后才接过手机,淡定:“问吧。” 有人对视两眼,坏笑:“那跟上个问题一样~” 陆棠光面色温和,笑的更灿烂了些,扫过众人才缓慢启唇:“有。” 嘭! 手机响了。 女生设置的铃声非常激烈且震撼,昏昏欲睡的路回玉都抖了下,睁开了眼睛。 世界终于要毁灭了? 视线刚稳定下来,发现对面陆棠光正在看他,目光深深,嘴角带笑,不明所以。 “曾经那么疯狂地迷恋林嘉泽,我不相信你真这么快就无所谓,试试看嫉妒和心痛吧。” 陆棠光畅快地想着。 按照规则,陆棠光需要接受大冒险惩罚。 “哦……”众人来回在陆棠光和其他人身上扫过,突然注意到两个坐的很近,还相互望着讲话的人,立即道,“两位校草这么养眼,随便给我们亲密一下吧。” 听到陆棠光回答有时,林嘉泽的心跳已经变乱,这会儿更是错愕地一定,而后心脏瞬间又重又快,连呼吸也不自觉放轻。 他重新看向陆棠光,后者也好似在意外,但很快向他看来,眸光清浅地冲他一笑。 “哦……怎么亲密好呢?” 一男生看出点什么,戏谑道:“他们俩都有喜欢的人,这样不好吧?” “咳,”林嘉泽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尽力放松道,“我没关系。” 陆棠光笑吟吟:“我也没什么。” 林嘉泽指尖又是一抖,整个人一下就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 虚着眼瞥见这一幕,路回玉脑中出现了原著里有关的,更具体的剧情。 身为男配的林嘉泽喜欢上陆棠光后,很难抑制自己汹涌的感情,又错误理解了对方的种种表现和态度,以为人也喜欢自己,所以就借着这次所有人齐聚一堂的成年礼,计划组织了一场盛大的告白。 又是蜡烛,又是烟花和礼炮,用各种形式拼出对方的名字,在月下当着众人的面深情告白,场面非常唯美。 但据路回玉的观察,今天看起来不像是有会有这种舞台的样子。 小说里路人都帮林嘉泽瞒着陆棠光,对表白的发生也不意外,前面还热心给两人制造了很多暧昧和浪漫。 这也进一步激发了陆应深的紧迫感和占有欲,为他后来强势热吻、宣告主权,奠定了坚实基础。 可刚才,大家显然对林嘉泽表明有心仪对象感到惊讶,不像提前知道什么,起哄也只是因为那两人氛围实在黏糊。 几乎把“我们俩确实有点啥”写在了脸上。 路回玉没关注那边的越演愈烈的热闹,和越凑越近的两人,偏头凝望虚空,想了半晌。 这可能,是他不走剧情惹来的蝴蝶效应。 陆棠光最近的形象略有变化,不再像往常那么圣洁、坚不可摧,加上林嘉泽知道了三块手表的事,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不会误会陆棠光的意思。 所以他犹豫了,不确定了,但仍然蠢蠢欲动想尝试,所以选择在刚才大方承认,期待看到对方的反应。 而陆棠光,显然没让他失望。 想着,路回玉神思回归,逐渐注意到现场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他转眼看去,面前九个人都盯着他保持着沉默。 林嘉泽和陆棠光一副结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一个脸上热气蒸腾,呼吸加快,一个微微不好意思地跟着众人看向他。 路回玉曾纠缠林嘉泽,虽然没有实证,但消息无人不知。 换座位烧情书之类的,都还是做的太表面,实际情况到底如何呢? 没人看到自己真心在意的人和别人亲密,还能无动于衷吧? “你别介意,只是个游戏。” 陆棠光扬头一笑。 他的身旁,全然沉浸于羞涩和局促的林嘉泽,显示刚刚那份出于“游戏”的接触,十分私密撩人。 他跟逛青楼被调戏了似的,一边整理领口,一边挠挠耳朵,还同时掩耳盗铃地清着嗓子,忙的不亦乐乎。 感觉下一秒就要化身成猴打上天宫。 “什么?”路回玉眨眨眼,挺好奇,“没看见,再来一遍?” 第19章 虽然但不只是用标签概括的人…… 看着路回玉的众人呆了呆,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平淡无聊中带着一丝探究,就是不见失落、伤心,连强忍的愤怒和一丝丝凝重都没有。 “……”好吧。 众人转开视线。 从陆总今晚表现出来的态度,应该就能明白流言有多离谱,和实情可以说南辕北辙。 了解更深的会知道,陆总可以做戏,但不会到那种程度,他平时稍微言语两句、动动手都会被人拿放大镜看,以他的地位和一贯的性格,根本不会、也用不着拿当众俯身亲自给人换鞋,来做文章。 同理,有的事情人做不到,也很难立马掩饰,路回玉这模样只能说明他真不喜欢林嘉泽,很可能还是从来不,因为他的态度看起来连对待朋友都不算——朋友们在起哄围观的时候,他完全没留神。 陆棠光的脸僵了僵,有些不敢相信地不住打量。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确认了路回玉状态,又见陆棠光没立马回绝,感觉俩校草说不定真能当场确定关系的人们一下热情高涨。 “陆校草这么淡定,肯定不介意再挑战一次吧!哎哟嘿,这算挑战吗……” 众人闹着,路回玉也一瞬不瞬望着那边看。 他真好奇,因为这跟原著可太不一样了。 小说里,陆棠光虽然对谁都好,贴心、淡泊又温柔,也有过一些令爱慕者产生误会的举动,但那都是间接的,用比较关心朋友也能解释,至少按照书里的逻辑能算合理,能说得通。 可像今天这种,没感觉有多少抗拒,还产生了实质性接触的事情,从来未过。 如果是书里的陆棠光来面对这件事,他会笑着找理由拒绝,不让人难堪不让场面尴尬,冷冷淡淡的气质就能让人停止闹腾。 最关键在于,哪怕朋友们继续不依不饶,他也绝对不会照做,书里可是写得清清楚楚,主角受对陆应深一心一意,跟别人一点暧昧也没有过。 …… 路回玉合了下眼。 这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 错失了回绝的时机,陆棠光的笑容开始勉强。 他又不是真喜欢林嘉泽,才不想跟他凑一起。 好在这会儿林嘉泽恢复过来,调整好涌动的情绪,出声打了圆场,游戏继续进行。 炸弹重新随机了一个时间,手机往下传递,没多久到了陈弛手上。 众人还在思考怎么问,忽然:“天天被你哥挑毛病找麻烦,很讨厌吧?” 一个从来没开过口的,长得挺俊秀的男生,出声问道。 路回玉看过去时,陈弛已经斜斜瞥他一眼后收回了目光:“没你恶心。” “……” 众人沉默一瞬,那提问的男生却是很好笑似的自顾自乐了:“呵!” 陈弛下来就是路回玉,他刚接过有点扎手的手机,又是那个男生,立即冲着他问:“觉得婚约对象怎么样啊?” 路回玉瞧着他,婚约一直没正式公开,即使知道也很少有人敢这么声张,但看起来这个男生一点不害怕,甚至语气轻佻又戏谑。 原著里没提到这么个人,但看他对陈弛和陈术的态度,可能跟陈家那边有什么瓜葛。 相比路回玉的悠然淡漠,陈弛已经不加掩饰地冷冷盯住对方了。 既然有人点破,那就没必要再装不清楚,有人吱声:“靠,陈总又帅又有实力,很受欢迎的好不好,赵宇书你嫉妒啊??” “好吧,其实我听我表姐说过,她们那一伙儿都对陈总挺有好感,听说婚约还失落了一阵呢……” “诶,我有个哥哥,也跟家里提过想认识他。” “陈总没透露过取向哈?” 陈弛闭上眼睛,只想给他们一人一脚。 话说到这,有人的八卦之心收都收不住,压低声音朝向路回玉:“这么久都没澄清,应该是有这回事吧? “没别的意思啊,就陈总平时那一个眼神把人吓死的气场,很难直视,我都没敢跟他说过话……陈弛也不怎么提……超级好奇啊,他当未婚夫倒底什么样啊?” 陈弛服了,深吸口气扫向那人:“你够了啊,平时讨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聊这的那的明星八卦还填不满你脑子吗??” 那人盯了陈弛半晌,突然又看向路回玉:“所以其实很颠覆对吧?跟平常根本不是一个人?” “你他妈……”陈弛撸袖子。 “婚约已经取消了。”路回玉这时忽然开口,目光扫过关切的众人,模样看着精神欠佳。 “啊??”所有人都震惊了。 定下婚约都没通知,取消更不会,所以外边根本没人知道这事早已在悄无声息中结束。 “取消?”提出话题的赵宇书最惊讶,他一下坐直,张大眼睛想了好半晌,却很迅速又放松下来,满脸愉快地笑开,“是好事啊!” 他紧接着:“跟他在一起你只有吃亏的份!陈术没有感情,跟谁结婚都无所谓,你知道吧,他不可能喜欢哪个,谁也不关心,冷漠的很!不管婚约还是情感,甚至亲人,都只是他谋取利益的工具而已!” 赵宇书越说越来劲之时,眼前猛砸来一个玻璃杯,他刚偏头躲过,伴随着玻璃碎裂,凶狠的拳头暴雨般落到他身上。 “放你妈的屁!!”陈弛动作迅猛而狠厉,拖住赵宇书的领子把他压在沙发上,脸色冷酷阴沉,眼底泛红,酝酿起一抹暴怒和狰狞。 因陈弛巨大的动作,对方坐着的沙发都被冲撞的溜出去一截,立时有人惊跳起身、有人大声喊叫,整个休闲厅的人全停下动作,往这边看来。 路回玉分辨清情况的时候,发现两个缠斗的人掉下沙发,离他更远。 他的眼前是一片狼藉而大开大合的空间,桌椅全被撞得歪七扭八,食物酒水洒满地面。 “喂!别打了!”有几人试图阻止,但打架两人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完全不听,只管往对方身上招呼。 路回玉凝视两秒,眸光在闪动间沉下来,他站起身。 虽然只是个小说里的角色,但陈弛的剧情还没开始,他还没做出过什么离谱的事, 何况……他人其实不错,能跟风评名声那么差,对他一点不客气的路回玉呆在一起,说明他不只是一个,能用“校霸”、“男配”、“死对头”等标签来概括的人。 你一拳我一脚之中,陈弛不愧校霸名头,明显技巧纯熟、更占上风,赵宇书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可他没打算放弃讨饶,不仅尽全力还击挣扎,嘴里还不断吐字刺激对方。 “这就是陈术教出来的玩意儿!打啊,你不就会打人吗??有种妈的打死我!” “陈家的暴力基因全被你继承了!!” 陈弛根本不需他说,下手一下比一下狠,赵宇书的鼻腔和嘴里很快涌出血,喷出的话带上血沫。 陈弛将他提溜到墙上,但他嘴里仍然在骂。 陈弛因压抑怒火而嗓音颤抖:“给、我、闭、嘴——!” 整个厅里不乏高个子和身强体健的,但看这战况一时都不敢上去拦,他们有着强烈的预感,自己去了也会被揍。 赶紧就有人跑出去叫保安和其他人。 路回玉推开挡在眼前的围观群众,赵宇书这会儿差不多面目全非了,但毫不意外地还梗着脖子死倔。 “陈弛。”路回玉越众走出,被后面谁拉了下,他反手甩开。 离得太近时,果不其然被快失智的两人胳膊肘带了下脸,非常痛,但不负他望地让陈弛意识到了旁边有人,动作避了避,依然狠辣,但没那么狂放。 路回玉思维清晰,飞速找准时机抱住陈弛,因为他跟对方个头差距略大,所以用了两只手和全身的力气,才将他竭力推开十几厘米,挤进两人之间。 “不想死把嘴闭上!” 路回玉冲赵宇书喝了句,他有快速卸了对方的下巴的办法,但这具身体的体能跟体格都不允许他完成这种动作。 赵宇书因第三者近距离的,目光冷酷、气势不容抗拒的厉斥愣了愣,加上他本就是在强弩之末硬撑,所以嘴巴蠕动两下,来不及思考就本能地把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 路回玉没多理他,回头时,刚被勉强推开的陈弛已经重新上前,眼里只有揍死赵宇书这一个信念一般,再次双目赤红地挥下拳头。 赵宇书这奄奄一息的状况,不知道哪一拳就会让事情无法收场。 路回玉站在那里不退不让。 嗵! 骨骼脆裂般的清响。 陈弛一拳惊险改道,将将擦过路回玉耳蜗,落到了墙面上。 他剧烈地粗喘着气,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抬起眼,却很快被一双手按住后脑,粗糙地扒拉了两下:“没事了,冷静。” 第20章 你好吵烦人但人畜无害的智障…… 现场除了陈弛的喘息,安静地再没其他声音。 围观者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陈弛再次暴起,但幸好,直到赵宇书倒下,前者都只是埋着头没有更多动作。 “让一让。” 蓝月湾的服务很周全,飞快赶到的除了安保还有医生。 他们迅速检查一番,赶紧把不省人事的赵宇书抬上担架。 转眼看到面色冷冽的陈弛,医生一时不敢上前,路回玉扫一眼现场,用力将陈弛铁一般的手臂拉下,对方始终沉默,没有抗拒。 路回玉对医生示意:“去里面。” 他将陈弛带到最近的空房间,门关上后松开手,将人推到沙发上。 陈弛就跟个木偶似的,虽然顺势坐了,但明显还没回神,眼神垂下深沉地盯着地面。 路回玉懒得废话,仰头靠上沙发,抬手碰了脸,手指一触即离。 好像肿了。 医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视线落到陈弛鲜血淋漓的手上,鼓起勇气往前:“你的手……好像挺严重的。” 他就要俯身去观察,陈弛却别过身,冷冷道:“不用管我。” 医生顿了顿,这时门口传来声音:“是,你那么能,这点小伤算什么?” 陈术站在门边,微微扬头,眯眼瞧着陈弛。 他一身黑西装,散发出比以往更锋锐的气度。 陈弛看到他,表情一沉,不客气道:“你来干什么?” 陈术没应声,踱步到他对面坐下,看不出情绪地盯了他半晌才开口:“为什么跟赵宇书打架?” 陈弛撩起眼皮扫他一眼,笑了:“关你屁事?” 陈术目光带寒:“你还是不懂怎么跟长辈讲话?” “哦,你居然是长辈吗?”陈弛继续嘲讽。 “……”陈术压着脾气,缓缓吸口气,“手上的血是你的?” “是你爹的。” “陈弛!”陈术终于动怒,语气阴冷,“你闹脾气也要注意场……” “你们好吵。” 路回玉在旁边,望着天花板无精打采地道,两人看来时,他眼珠转向陈弛:“把你手伸出来。” 陈弛看见他,刚刚如梦初醒一般,眉头一瞬拧了起来,冲医生:“先给他看。” “陈弛,”路回玉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在陈弛转过头时,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淡淡,“别让我说第二次。” 刚才陈弛拳头落到墙上时,他隐约听到了骨头摩擦错位的闷响,一拳更是直接打出了血,肯定比他严重的多。 陈弛闭上嘴,垂了下脑袋,过了两秒却是什么也没说,缓慢将手递到了医生面前。 战战兢兢半晌的医生,早受不了这血在他眼前一直淌了,立即戴上手套开始检查。 全程旁观两人互动的陈术,瞧见陈弛的动作后眸光很轻微地一凝,而后视线挪向半瘫着的路回玉身上,像是刚注意到他似的,不动神色地端详。 不多久,他开口:“你也动手了?” 他听到消息就立马赶了过来,到时近乎昏迷的赵宇书正从他旁边抬过,上了救护车。 场面一片混乱,人们来来去去,室内跟被龙卷风刮过一般糟糕,他看见墙上的血,立马先寻陈弛,事情过去还没五分钟,他尚未听说具体经过。 路回玉脸疼,不想多说一个字,望天没理。 “你没资格质问别人,”陈弛闻言目光扎向陈术,“路回玉是拉架的时候被我误伤,你以为谁都跟我一样爱上蹿下跳、惹是生非?” “……拉架。”陈术喃喃念了句,他看路回玉的眼神没有因此改变,反而更幽深了一分。 陈弛打架有多凶他是见过的,谁敢拦是一回事,谁能只被误伤一下,就拦得住又是另一回事。 “呵,”陈弛兀自冷笑了下,“要不是他挡着,这一拳该赵宇书受,”他说着,像是想起什么,闲闲望向陈术,“哦对,他死了吗?” “……陈,弛!”陈术神情变成了进门口最难看的一次,字几乎是一下一顿地从他齿间蹦出。 他满脸阴郁,胸口酝酿起一阵低压风暴,一面是因为知道了墙上那团血渍来自陈弛,另一面是怒对方下手毫无轻重,就赵宇书被抬走时的模样,那一下要是真落他身上……! 赵宇书跟他们的关系颇为复杂,他在陈家、在各大家族眼中都不是随便一个谁。 他是陈母还没跟陈父离婚时、甚至是在生陈驰前,和赵家现今的掌权者生的孩子,赵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 同母异父、有名有姓,地位不凡。 他重重地闭了下眼,几乎不愿去想,要是没有路回玉阻拦,陈弛会如何,他又将体会到什么。 在这件事上,他无论如何也必须承认…… 陈术平缓下翻涌的情绪,转眼用有史以来最平和的视线看向路回玉,提起呼吸:“谢……” “哥,他们在这。”有人推开门。 陈术止住话头,顿了顿回眸瞥去。 陆棠光走进来,打眼撞见路回玉脸上的伤,一下睁大眼睛。 陆应深慢一步进入房间,眼睛一直落在路回玉身上,发现他脸上的伤,目光定了定。 路回玉扭过脸没看他。 他带来了刚刚陪护着赵宇书的另一个医生,眼神示意,那人于是上前给路回玉看伤。 “嘶……”路回玉因为医生的动作吸了口气。 陆应深在路回玉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没有关注其他人,也没开口。 “路回玉,你怎么跟着一起胡闹?”陆棠光站在沙发旁,满脸是不赞同,“你那时候冲上去,只会雪上加霜!” 那会儿他看到路回玉上前后就立即决定去找陆应深,他明白那种情况下谁都只会被迫加入战圈,无论想还是不想,毕竟*自保是本能,这样一来,就可以说他参与了打架。 路回玉脸上的伤,都不需要他费劲再想什么证明。 陆棠光摇摇头,无奈道:“就算你跟陈弛关系好,也不该上头去帮忙。赵宇书那么重的伤,都被送去医院了,所有人都看到你参与其中,后面哥哥怎么跟赵家交代?” 陈弛听他胡乱一通扯,都蒙了,不是不想解释,而是竟然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陈术则先是沉眸,而后挑了下眉,嘲讽而戏谑地扫了眼旁边的陆应深。 后者没有多说,简单道:“滚出去。” 从主角攻受一起出现,路回玉就封闭视听,不可能理他们任何人,不论是滔滔不绝、仿佛正义使者般的陆棠光,还是陆应深。 所以他没注意到,陆应深开口时眼睛向陆棠光的那边放了放。 不过当然,就算陆应深这话是对他说的,他也不会给一个眼神,更不可能听话照做。 陆棠光呆滞在原地。 身为密切关注对方的当事人,自然看见了陆应深的动作,但他不理解,不明白,不敢相信,所以他石头一样愣在那。 陆应深这时才不动神色瞥去一眼:“需要我请你?” “……!”陆棠光丧失了表情,但他的心脏海啸一般发出爆鸣。 不可能。 他卡白着脸。 不是的。 不是在说他。 他的内心像经历过一场爆炸,嗡然、回响、余波震荡。 神情因太过不敢置信而竟有些肃穆。 他盯着陆应深,好像在等他告诉自己,那是幻听。 陆应深没有正视他,但目光始终转向他这一边,陈家两人在他左侧,路回玉在他对面,连医生都没有,这个方向只有他一个。 陆应深甚至没抬头。 “……” 陆棠光像具死尸,不留痕迹地隐没于门外。 陈术没怎么关注他。 看见路回玉动身,却没看见结果,说明他一早就走了,这么晚才找来陆应深,只能是刻意耽误。 真正关心会第一自己上,第二找保安,最次才是找陆应深。 回来看见结果,动动脑子就能知道,和赵宇书的伤对比,陈弛那精神头和那点破损,不需要帮手。 帮了他就不会只伤在脸,没有其他动手痕迹。 显然,他只是想带陆应深看一个编造的故事。 陈弛这会儿反应过来了,表情扭曲:“他放了一通什么屁?” 两位医生把伤处理完,陈弛的手被包扎固定住,路回玉得到一个冰袋,并都被告知最好去拍个片子,随后一同退去。 太冰了,又冰又痛还带酸,路回玉无声龇了龇牙。 陆应深上前,放轻动作托着他的脸,拿过他手里的冰袋,帮他举着贴在脸上。 路回玉始终撇着眼没看他。 “说说吧,为什么打赵宇书。” 陈术心情彻底放平,重新问起陈弛。 赵家不会多迟来找麻烦,很快就能反应过来,他必须在那之前知晓全部。 “呵呵,”陈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倔样,简直气得人牙痒痒,“因为他欠揍。” 陈术恢复平时的状态,看着好似是早就习惯了:“行,那你一会儿就滚蛋,外面天大地大,又能藏身又能流浪,还有你最爱的自由。” “奥那挺好啊,终于不用每天对着你这张脸了,”陈弛故意灿烂地笑起来,“反正你向来看我不爽,我就给你个面子,走就走呗,多稀罕你陈家似的。” “是嘛,”陈术眼也不眨,颔首,“看来养你十几年,供你吃穿让你上学,算我做社会福利免费劳动,那行……” “你们够了。” 始终面无表情旁听的路回玉受不了了似的出声,他一寸一寸挪过脸,神色有气无力中还多了一分包容和溺爱,像面对两个烦人但人畜无害的智障。 “傲娇已经退环境了,大傻逼们。” 第21章 没话讲有一些哥哥的架子在身上 陈术定定看着路回玉,神情略有错愕。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当着面这么骂。 陈弛也愣着,面对回玉张大眼睛,试图理解。 现场唯有陆应深目不斜视,垂眸把控着手里乱动的脸,专心消肿。 平淡地像没听到一样。 “你们家都不教怎么好好说话么?”路回玉不惯着他们,盯着二人很直白道,“赵宇书说你冷漠没感情,眼里只有利益,所以陈弛动手。” 他又看向陈弛:“陈总是在关心你,但他不会心平气和跟你说,你要理解,男人上了年纪确实会染上爹味,而且他是有一些哥哥的架子在身上的。” “……” 路回玉语速不快,声调也是平常,但他说话期间无人打断,说完更是满室寂静。 陈术跟陈弛都望着他,虽然表情还很自然,但呼吸却在悄无声息中放缓或被按了暂停。 陈术最先反应过来,他敛下神色,眼睛扫向陈弛,眼中透着少许意外,更多的是思量。 “呵呵,”陈弛慢了一步,又不想跟陈术对视,只能尴尬地发出个笑,“没有啊,跟他有什么关系……” “呵呵。”路回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悠闲地回以相同内容。 “……” 陈弛觉得自己呵不过他。 陈术忽地也笑了,但只是短促轻微的一声。 就任豪门霸总多年,适应调整得自然飞,不像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小年轻,拿得起放得下。随着这声笑,他好似瞬间放松下来,气质与刚进门时截然不同。 可这样的妥协,却并未减弱他身上那种令人不得不仰视的气魄和权力感。 “现在去医院?”他平声对陈弛道。 “……我没事啊……”陈弛难得有点磕巴,“他就是说……看着没啥,以防万一才去检查……呃……还有一小时也要结束了,到时候……再去吧。” 到后面他有点说不下去了,十分生硬地拉上路回玉:“那我们一起吧。” 路回玉虽波澜不惊但无情嘲笑:“就跟相约去厕所一样吗。” “……” 他确认他惹不起路回玉。 “行,你自己把握。”陈术说着站起身,他立在沙发前,目光转向闲闲被人捧着脸的路回玉,他停顿一瞬,看一眼始终都没说几句话的陆应深,眸色更加深邃。 而后很快,他重新注视回路回玉,姿态沉稳,不疾不徐地从兜里掏出包烟,抖出其中一根,衔在手间,期间他的眼神没从路回玉身上移开分毫。 “就在这待着,别乱跑。”他最后留下一句,视线掠过陈弛,转身出门。 房门关上,室内再没人说话,变得有些过于安静。 路回玉抬手按住冰袋,偏过脑袋,没看陆应深:“你走吧,我自己来。” 人高马大的,一个肩膀就把他光都挡没了,赶紧滚。 陆应深抬眼,平静道:“不高兴?” 路回玉眼珠漠然转向他:“你有病?” 终于对上他的目光,陆应深扬唇笑了笑,让路回玉从里面看出了几分欠揍:“陆棠光我会处理。” ? 这是主角攻能说出来的话? 路回玉目露探究:“他是……你弟弟。”他没法说那是你官配CP。 “你也是。”陆应深收了笑,更显沉静地道。 “……”路回玉嘴巴动了动,虚起眼仔细看他,“你曾经很讨厌我,自己做过的事,难道你忘了?” “没有。” “那你这是……?” 陆应深只思考了刹那,给出定义:“悔改。” “……” 路回玉服了。 陆应深绝对是个牛人。 太牛了。 没话讲。 不等路回玉再赶他,陆应深自觉起身:“这个房间不会有人来,你留下休息。” 说完,他也离开了房间。 陈弛内心此时充满了表达欲,很想找人倾诉,但路回玉不跟他大眼瞪小眼,径自横躺上沙发,一半脸枕着扶手,让冰袋以万有引力自动稳定在脸颊上。 陈弛坐正垂下脑袋,半晌侧过脸,真诚出声:“非常对不起,给你俊俏的脸蛋,毁了容。” 他在努力学习说话动听,其中使用了诚恳、夸奖,升级自身错误深刻自责的技巧。 “闭嘴。” 路回玉死鱼一样,安详合眼。 不知过去多久,耳边隐约的闷响让路回玉清醒,他睁眼起身,窗缝里透进来颜六色的光不断闪烁。 他呆愣地看了会儿,掀开盖在身上的外套,感觉似乎闻到了股很淡的消毒水味,但一闪即逝。 “今晚还有这个项目么?”陈弛在旁边道。 外面很显然是在放烟花。 路回玉下了沙发,走到落地窗边拉开帘子,天边果然火光阵阵,灿烂的辉芒将整个蓝月湾照得富丽堂皇。 幸好离得远还隔着层玻璃,不然路回玉听第一声就得站不住。 外面的泳池边围了许多人,但又没仰头往天上看,全盯着前面。 路回玉转身往外走,陈弛也发现了这个热闹,跟在后面,两人穿过走廊,刚到大门口时遇到了步履匆匆的陆应深,陈术远远地落在后面,于十几米外不紧不慢。 看见他,陆应深放缓呼吸,观察着他的神色,没有开口。 路回玉往人群里凑,他也没去阻拦。 借着陈弛刚把众人吓得魂掉的威势,路回玉成功获得一片真空区,看清了人群里的景象。 灯光、蜡烛、花束,起哄的人群……怎么瞅怎么眼熟。 再一看,中间站着的那个人,果不其然是陆棠光。 林嘉泽还是表白了,但相比原著的精心策划,这次不能说是敷衍,只是陆棠光态度转变得突然,明显没给林嘉泽多少准备时间。 而他今天的主角、表白的对象,也出乎意料地心不在焉。 路回玉无所谓地瞧着。 原著里,林嘉泽的告白发生在宴会靠前的时间,有助于后面发生更多精彩内容。 也就是这场公开告白,引发原主嫉妒,让他发了疯地决定立马弄死陆棠光,随后设计将对方推入泳池,却又被老天安排让陆应深撞见,促成了主角两人感天动地、打动人心的水下吻。 出水后为了庆祝顺手把他料理了。 林嘉泽捧着玫瑰走到陆棠光跟前,人群欢呼热烈,他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听不清。 路回玉回头,陆应深和陈术也站在屋檐下,不知在交流些什么,只偶尔往这边投来一瞥。 这可是原著里俩主角确定关系的重要剧情,不知道会怎么发展。 路回玉眼底映着绚烂的光,漠然旁观。 “不去阻止?”陈术闲适地靠上墙面,想比平时多了一丝轻率不羁,他眼神是落在陆棠光身上。 “跟我没关系。”陆应深漠不关心地垂了下眼。 “是吗?你以前不是看得挺紧?”陈术好似揶揄地睨他,“管得……可比哥哥宽。” 陆应深没有多大情绪,抬起眼,唯余坦然:“不过只是弟弟。” “那另一个呢?” 人群中间的陆棠光没伸手接花,他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中,慢慢后退,动作令对面的林嘉泽也有些怔然。 陆应深没有停顿,依旧淡淡:“一样。” 陈术笑笑,偏了下头,陆应深没有必要,也不屑说谎。 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直起身,望向陆应深:“婚约,我没答应取消。” 噗通! 泳池那边传来沉闷的落水声,陆应深却转向了相反的方向,他略带冷意地,看着陈术。 两人都身量极高,屋檐下的空间一下逼仄起来。 “公开婚约,定下日期。”陈术不偏不倚迎上他的视线,微笑着缓慢启唇,“你不了解我,他其实是我喜欢的类型,在你眼里,我至少拥有不故意欺负人的气度吧?” 陆棠光在水里浮浮沉沉,他早就注意到了陆应深的存在,此刻无比迫切地渴望他能跃入水中救自己,义无反顾地。 希望他来,也只希望是他来。 人群骚乱,林嘉泽第一个跳进水中,游向陆棠光。 陆应深正要说话,手机来了一条信息,是助理送检的实验室报告书。 数张PDF上每一面都印着彰显权威的红章。 “……经查,贯穿伤创面、轨迹等均与枪伤高度相似。 “射入口存在挫伤轮与烧伤痕迹,胸腔组织有爆裂性损伤,怀疑为近距离手枪子弹击穿左胸,受伤不超过24小时。 “建议进一步检测是否有烧伤和火药残留。” 另一实验室。 “……患者为穿透性损伤,经过手术,恢复良好,初步判断受伤时间为一个月左右。” 路回玉没空关心陆应深在那边搞什么、怎没还不来个英雄出场。 他回想刚刚陆棠光落水时的动作,太牵强了,智商正常都不可能从那个位置掉进泳池,连林嘉泽都不敢信地愣了一秒。 他站在原地,脑海浮现陆棠光的种种表现,眸光渐渐凝实。 引诱林嘉泽告白很牵强。 硬是找陆应深告状很牵强。 莫名落水也很牵强。 这人,怎么像在做任务? 陆应深滑动屏幕,第二个报告后,是高助理的文字—— “通过一般不涉及隐私的手段调查,陆棠光在公开场合并未有明显问题。 路回玉则在了解之外,与街头小帮派、裴家有过接触。” 陆应深抬眼,看向正在水里挣扎的人。 第22章 大变样困、累,还是饿? 陆应深扣下手机,烟花持续燃烧,乍明乍暗中他的情绪更难辨别:“婚约已经取消,没有反复变卦的道理。” 陈术也不恼,好整以暇地点头:“那我追他。” “陈术,”陆应深回头看他,神情未变,甚至仍显从容不迫,但眼底的不容冒犯也不会让人错认,“他还没成年。” 陈术收起玩笑,盯着他静静:“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禽兽?” 双方都没再开口,但都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那边陆棠光已经被众人合力救上了岸。 陆应深没去看他,抬头看向烟火和星空,总感觉这样的景象,何时曾经发生。 那好像……他头忽地刺痛。 好像是谁的生日,记不清了,也许他只是参加了谁的生日宴,也许只是个电影。 收回视线,他看见路回玉站在人群之外,看看陆棠光又看看他,来来回回,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陆应深迈步靠近,自然而然地将手轻落在他脑后:“吓到了?” 路回玉一如既往地躲开,但这次躲完又满脸思索地回头看他。 陆应深瞥一眼活蹦乱跳还在咳水的陆棠光:“放心,死不了。” “……” 老天,这主角攻彻底坏了。 说的什么话? 他跟着去看陆棠光,对方正把靠得太近的林嘉泽挡开,勉力想站起来。 他浑身湿透,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但竭力望向陆应深,凄楚道:“哥哥……” 路回玉又忍不住抖了抖,表情立马变得孤寡而麻木,陆棠光这一声哥哥怎么跟叫情郎似的。 他刻意不去回想的情节,这时幽幽露出一角。 在小说里,之前陆应深确实在520给陆棠光送了礼物,这也被描写为陆应深含蓄的情感表达,虽没正式说开,但大概是互相知道意思的。 不过主角攻好像撕了剧本,连夜觉醒,一下大变样。 “哥!” 一晚上屡次受挫加上历经生死,陆棠光情绪翻涌,近乎崩溃,他迎着陆应深冷淡垂落的视线,根本顾不得旁人会怎么想,眼泪迅速涌出,哭着冲面前站着的人大喊。 他知道陆应深压根就没救他的打算,甚至直到一切结束,才挪动了一下脚步,他想不通,他不明白,为什么!凭什么!?? 陆应深是爱他的……是情人的那种爱,他们是相爱的,这是他活在世上必须要获得的其中之一! 他该拥有全部。 全部都是他的! 陆棠光的眼眶、鼻子和脸颊因为呛水和寒冷而泛着红,眼里饱含委屈和埋怨,任谁看了都不忍心。 路回玉又开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陆应深无奈扫一眼他漆黑的发顶,吩咐今晚两次出动的安保:“送回家。” 受高助理通知赶来的司机,跟安保你看我我看你——少爷这么难受,不应该先送医院 但他们不敢置喙,伸手去扶陆棠光,却又被后者挣开,他踉跄上前拉住陆应深衣角,瘫坐在他脚边,抬头流着泪去望他的眼睛。 这一下全部围观的人都感到了不对劲,场面霎时变得寂静,所有人大气不敢喘地来回打量当事人。 林嘉泽双手再一次落空,面对陆棠光一次也没回头的背影,只觉得迷茫和哑然。 “陆应深,”陆棠光被抛弃了一般,哭得难以自控,“是因为路回玉吗?为什么这么对我?” 陆应深除了因被他拉住而投来视线外,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言语,与他的疯狂相对,用不含或好或坏任何感情的目光,居高临下看他。 司机安保反应过来,不再留手,硬是好几人,半搀扶半拖拉地把陆棠光带离。 这会儿,整场成年礼接近尾声,主家致辞在路回玉睡过去时就已结束,泳池边的事情一结,裴家先是说了点场面话安抚众人,然后开始陆续送客。 路回玉拢了拢外套,旁边陈弛忽然说:“呃,我也要走了。” 他扭头,见陈术已经走到面前,谁也没看就看着他:“我带陈弛去医院,你呢?” 路回玉莫名,但懒得理他,一个字没说,又慢慢转开脸。 陈术却笑了起来。 陈弛:“……” 他有点凝固住了。 陈术只喜欢男的,在他们家早就是公开的事,仔细想想,他好像就偏好路回玉这种长得好看,看着乖,但实际上很有脾气的类型。 恍惚地跟着陈术上车,在对方没一点不好意思地让他推路回玉微信时。 陈弛舒一口气,对着刚刚关系有所缓和的大哥道:“你还是去死吧。” 路回玉不多时也坐上了回程的车,陆应深在旁边拿着手机,他则撑脸望着窗外。 昏黄的路灯一盏盏后退,路面一截是亮的一截又很暗,让他想起原来的世界,在被丢到山村一年后又被接回去时,他在车上看到的,也是这幅景象。 他那个亲生父亲没说谎,他得了癌症确实快死了,所以他要奴役从没使唤过的亲生儿子,让十一岁的他负担整个家庭,并且在病床前尽孝,老老实实照顾自己。 十一岁之前他确实过得太安逸,直到那时,他才体会到在资源匮乏和暴力压迫的情况下,生活会变得有多艰难。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快死了,但第二天还是睁开了眼。 他的生命竟能那么顽强。 他好像,成功把那个男人熬死了。 回去时,接他的人有些没认出来他的样子,上车后,他零落破败地独自呆在后座,也是这个方位,已经不是很在意地忽视着后视镜里的打量,自顾自望着窗外。 景色从荒凉到规整,而后光亮、庞大,金碧辉煌。 他走进房子,来往的所有人都很陌生,他抱着自己用床单简单打包的生活用品,低下头。 人群中间,站着那个他只匆匆见过一面的真少爷,看着好像他曾经的样子。 一眼看来,眼眸中的自信笃定,几乎让他无地自容。 “啊,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另一位家人,”对方穿越人群,将他拉到舞台中间,对着众人介绍,“路回玉,今天是我的生日宴,你没忘吧?因为,也是你的生日呢!” “怎么了?” 耳边出现一个声音,路回玉回过神,微微侧了下头,拿眼角瞄他。 陆应深已经收起了手机,正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问:“困、累,还是饿?” “我在你眼里跟猪的区别是什么?” “可食用部分比较少?”陆应深瞧他,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路回玉不想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气,“停车,我要下车。” “已经到了。” 路回玉回头,见窗外的景色果然没在动,而且很眼熟,不知何时已停在了学校对面。 他跳下车,就要直奔学校时,陆应深扣着肩膀将他转了一百八十度,重新面对学校对门的小区。 “宿舍搬空了,以后你住这里。” 陆应深淡声道,说完垂眸关注路回玉的反应,却见后者只是打量两眼小区大门,没说什么,很乖顺地埋头往里面走。 陆应深迈了两步就跟上,想了想,问他:“生气了么?” “没有。”路回玉没有嘲讽,十分平心静气。 陆应深:“家里雇了保姆,每天三顿正餐一顿夜宵,会提前给你做好,家务你也不用动手,开支走我的账。” “哦。” “宿舍的东西全部整理好了,你的画具放在单独一间画室。” “哦。” 陆应深瞧着他露出脖颈的发丝,也不再言语。 进小区没一分钟就到了对应的单元楼,坐电梯上楼也很快,路回玉估摸了下,从出家门到教室,正常走也就五分钟。 陆应深用指纹打开门,路回玉打眼一扫,房子整洁干净,装修应该花了不少钱,甚至可能超过买房的价值。 嗯,是霸总的处事风格,他闲闲地想。 里面的东西也齐全,虽然一切都很新,但全部擦洗过,并不是刚刚装修完的感觉。 “朋友闲置的房子,我买下来了。” 陆应深给他找出室内拖鞋,路回玉换上后也不招呼他,自己进去转了一圈。 学区房的规格都差不多,这个面积稍微大一点,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画室,卫生间三个,厨房一个,还带客厅、餐厅和一个小一些的休闲厅,那里现在放了些坐垫和茶艺工具。 基本每个房间都有阳台,而主卧和客厅外边的是小露台。 前一任房主虽然没住,但肯定不缺钱,花花草草都打理的很好,露台上应季的花都开了。 几株金桂,各色的菊花,木芙蓉、金鱼草还有白色的山茶。 路回玉站在露台边看着,居然大部分花卉都能叫得出名字。 他停了阵,回身看向正将阿姨留下的夜宵端上餐桌的陆应深。 放下最后一道菜,陆应深抬眼:“钥匙在门口柜子上,再来录个指纹。” 路回玉没说话,捣鼓了一会儿门锁,洗手坐上餐桌时,见陆应深拿起了沙发上的外套。 他真的像个跟旁人一般无二的普通哥哥似的,站着门边对他缓声道:“有需要发消息,我走了。” “……哦。” 房门关闭的声响过去了好几分钟,路回玉才拿起筷子。 蓝月湾。 将最后一个客人送走,裴照也跟着裴茂学坐上加长的轿车准备回家。 “裴照。”车子才开出十几米,裴茂学扭过头含笑打量自己的小儿子,“今天该做的事都做了吗?” “对不起,父亲……”裴照低下头,手在隐秘处握成拳,“今天没找到机会跟路回玉独处。” 裴茂学面色温和,自顾自地道:“陆应深不是随便会把谁送去联姻的人,前些年还没动静,不知怎的这回就松了口……打探出陆家跟陈家在做什么打算,别被人家联手杀个措手不及。” 裴照恭敬:“是……” 裴茂学想了想,一指轻点座椅:“之前你说路回玉有动手的意愿,计划有进展吗?” “……还没有确定细节,因为,最近陆应深突然出国,我们的计划就缓了缓。” “行,记得打扫干净证据。” “好的,父亲。” 车灯冲破黑暗,车子驶入庭院,陆应深下车一进客厅,就看见何如薇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姿态明显带着焦虑。 本来没打算跟她说什么,但何如薇一瞧见他立马迎了上来,蹙着眉道:“成|人礼上发生什么事了?棠光浑身湿透地回来,哭着把自己关在屋里,怎么叫都不答应。” 陆应深理了理袖口,才看向她,何如薇原本满脸着急,语气还有点埋怨,但接触到大儿子淡然的目光,她表情逐渐收敛,直到彻底消失。 何如薇抿了抿唇,她跟大儿子的关系一直不冷不淡,从未有多亲近。 生第一个孩子时,她的心态还没调整过来,并未感到自己对小小的襁褓中的东西,有什么母爱,不愿对他多加关注,于是几乎全程交给月嫂、保姆带。 陆应深从有自我意识起,就不常在她面前笑,甚至对外人都比对她热络。 她那时年轻,不想在孩子身上多花时间、浪费自己的人生,也骄傲着不愿意去修补这份缺憾,于是两人越发渐行渐远。 直到七年后,陆应深七岁,她和丈夫真正地在爱里生下了陆棠光,她那时才明白了何为亲情,何为牵挂。 看着婴儿可爱的脸,她发誓要让他获得全部的宠爱,要受到无微不至地关怀。 她几乎一心扑在小儿子身上,连艺术都得往后排一位。 数年来,虽然经历了孩子错认又找回,但她的爱全然系在小儿子身上,跟陆应深仍旧没有破冰。 甚至有时,她对上大儿子的目光,还会感到寒意和恐惧。 何如薇沉默着,陆应深路过她往楼上走去:“想知道自己去问。” 何如薇一怔,立即扭头跟上去。 拿备用钥匙解开反锁,刚推开卧室门,一个手机就飞了过来,陆应深稍稍侧头躲开。 哐当,手机砸在墙上,屏幕碎裂。 “滚!滚出去!我没允许你进来!” 陆应深不声不响,错开身,示意何如薇自便。 何如薇看了眼地上损坏的手机,走近沙发:“棠光,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啊,妈妈难道不帮你、不站在你那边吗?” 陆棠光的抽泣停顿一秒,然后立马更加凄凉地哭喊起来:“是路回玉,妈妈,是路回玉!你让他滚出学校,滚去国外,让哥哥不要再被他骗了……” 没等何如薇投来疑惑的眼神,陆应深开口:“骗我什么?” 陆棠光哽咽的气息,明显倒抽了一瞬,他止住全部声响,一点点转过头,看见陆应深后呼吸变得更轻。 他嗫嚅两下,神情与刚才的嚣张疯狂,截然不同。 何如薇眉头收了收,她虽爱子心切但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不可能傻,知道只有心虚,才会在面对本人时露出这种样貌。 “到底怎么回事?” 她又往沙发边靠近两步,仔细看着陆棠光的状态。 后者一身的湿衣服已经换下,穿着睡衣,眼睛红肿,头发凌乱,伤心难过倒是挺明显。 陆棠光慢慢坐起身,垂下脑袋,低声可怜巴巴地说:“哥哥骂我,不管我……” 何如薇转头看一眼陆应深,而后很快重新打量起陆棠光:“你说实话,相信妈妈。” 就算跟陆应深不亲,但大儿子的脾性她清楚,做事有分寸,无论如何不可能毫无缘由给陆棠光难堪。 何如薇来到陆棠光对面,蹲下身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她当然心疼,但也知道不能偏听偏信,草率决定。 从之前的手表事件来看,溺爱对陆棠光的成长只有坏处,严重甚至影响他人格的健康向好发展。 何如薇紧紧盯着他,陆应深情绪不显却更感觉沉甸甸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陆棠光咬紧牙关,只觉得心底更烦更暴虐的想法正不断上涌。 他想大叫、摔东西,想让何如薇滚,少假惺惺,想一把火烧了陆家,想掐着陆应深的脖子让他看自己酿成的恶果,让他的脸上只剩悔恨。 让他后悔那么对自己! “……”他盯着沙发边缘,努力放平声调,“路回玉侮辱我,哥哥误会了也跟着他指责我,后来我掉水里,哥哥因为这件事冷眼旁观,都不来救我! “妈妈,我差点淹死了!” 听到后面,何如薇只觉心惊肉跳,一下明白了小儿子为什么那么狼狈、那么伤心,她听着都整个心被揪起来,几乎感同身受。 “陆应深,”何如薇回头面向大儿子,神情染上愠怒,“是这样吗?你怎么能……” 陆应深没兴趣听她的诘问,不含感情的双眸落在陆棠光身上,淡然打断:“记住你说的话,是误会还是刻意延误,是不管你死活,还是你故意当众掉进泳池。” 每多一个字从他嘴里说出,陆棠光的气息就微弱一分,深埋的脸上,颜色更近一步转向惨白。 “……”何如薇瞪着眼目视陆棠光神情一点点转变,脸上彻底被惊诧无言占据。 陆应深没留着多看,走出时侧了下头:“蓝月湾有监控……也许谁会感兴趣,把它拿给每个你认识的人看。” “哥!”陆棠光整个如坠冰窟,如梦初醒般猛地窜向陆应深,“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了,我不该那么做……你、你会帮我删掉监控对吧??” 他去找陆应深的路上刻意绕了不少圈子,掉进泳池的动作也不隐蔽,大家不可能看不出来问题…… 陆应深没有应声,视线从半倒在地上,已经完全僵硬,脸色比陆棠光还难看的何如薇身上略过,轻易抽身,自若离去。 “妈!”陆棠光脸上全是惊恐。 他辛苦经营的一切,他即将获得的全部,他的形象,他的名声,他的爱慕者、崇拜者,他享有的骄傲、优越和偏心,全都要被一个监控毁掉了! 他凑近何如薇,不顾她脸上浮现的陌生和退却,钳住她的*手臂:“妈,你帮帮我,你最爱我了啊!难道要看他们欺负我一个吗?” 何如薇呼吸放轻但频率加快,无法相信地盯着陆棠光,良久,眼里的光寸寸遮掩黯淡。 “……没有,”她合眼摇头,只觉疲惫,“蓝月湾权贵出没频繁,讲究绝对的私密,没有监控……” 那一室的喧闹繁杂,并未影响陆应深分毫,他回到自己房间,丢掉外套,取下手表,扯落领带,走进浴室。 平整清晰的镜中,衬衣从肩头褪去,露出一片线条优美、起伏有致的胸膛,在胸口左侧靠近心脏位置,突兀地贴着一块白纱布,纱布上还沾染着少许药水的颜色。 陆应深看了看,抬手揭下。 新长出的血肉更为细嫩浅淡,微微泛着红,干净平滑的样子,很难想象它在一周前还是个破洞,血肉模糊,喷涌出止不住的血。 麻醉昏迷前医生似乎说手术成功率不高,他有些记不清了。 但他确实没把握还会不会醒。 视线从伤处划过,落在镜面一角。 疑似子弹击伤,但他没在卧室找到任何残留,只是中枪做手术一周,却恢复得堪比一两个月,像是按下了快进。 陆应深在原地静默,不多久,转身走进水幕。 宴会早已结束,最后一丝余温散去,林嘉泽忽然感到风有些冷。 他没有乘坐家里的车,颇有些失魂落魄地独自走在街道上。 目光盯着路面,他难以克制地在脑中重播刚才陆棠光的表情、动作、眼神和语气。 他看不懂,不明白,甚至理解不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陆棠光拒绝了他。 “……” 明明之前还对他笑得温柔,未有丝毫抗拒地和他亲密,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在旁人都听不到的惩罚时间,凑在他耳边笑盈盈:你喜欢我? 而更早之前,还有细腻的关心体贴,一颦一笑都会随他而动……从旁人的反应看,这不是他一厢情愿,他没有错认! 可他依然在关键时刻遭到了拒绝。 ……这仅仅是他无法想通的其中之一。 林嘉泽在清冷无人的街边停下脚步。 一记起陆棠光在泳池边对陆应深讲话的样子,他就感到说不出的怪异。 “林嘉泽……”身旁有辆车停止,窗户后面,谭鸿文紧张地看着他。 林嘉泽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原地与他对视。 数秒后,谭鸿文推开门下了车,有些犹豫地走到他面前,嘴巴张了几次,却又闭上。 谭鸿文今天也在成年礼上,但因为昨天的事,没有跟他们凑一处。 林嘉泽没心情看他纠结,冷冷道:“什么事?” “我……”谭鸿文深吸口气,一股脑脱口,“昨天、昨天你问我为什么能拿到你丢掉的情书,我现在告诉你,是因为,因为一条匿名信息。” 他终于突破了障碍一般,越发顺畅:“有人告诉我,你把情书丢在了哪。” 第23章 新招式嗯,这样就很乖了 只要别找给他麻烦,林嘉泽原本不打算深究这件事,后续也没想过追问。 但谭鸿文主动坦白是被人告知,让他忽地想到了一些东西。 “怎么说的?”他定定盯着对方,表情冷肃。 “……”谭鸿文直接拿起手机,将点亮的屏幕放到林嘉泽眼前。 后者垂眸看去,那是一条没有备注的短信息:“路回玉给林嘉泽的告白信,被丢在了飞羽箭场大门外的垃圾桶。” 林嘉泽不言不语地看了好几十秒,时间久的足够他来回阅读好几遍,随后他溘然敛下眸子:“我知道了。” 谭鸿文收起手机,却没就此离开,而是问:“你有跟谁说过这件事吗?” 不等林嘉泽回答他又跟着道:“飞羽你只是偶尔才去吧,学校都没人知道你还会射箭,我都是调查了才……” “这不关你的事。”林嘉泽情绪不高地将他打断,整个人好似比刚才还颓然。 他说着便绕过对方,继续往前走。 谭鸿文转身注视林嘉泽看起来有些低垂的背影,咬咬牙不甘道:“是不是陆棠光?你告诉他了! “你本身跟谁都不热络,不可能跟别人说这种事,除了陆棠光,你只会和他说!你也只会跟他透露自己在练箭!” 见林嘉泽的背影顿了顿,谭鸿文跟上几步,带着恼恨道:“你还没看出来了,他都拒绝你了,陆棠光根本就不喜欢你,他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当初真的找到情书后,他被极大的兴奋和能为林嘉泽解决麻烦、引起对方注意的期待冲昏了头,根本没去细想。 因为这件事当众做了回小丑后,他立即开始调查,这个号是网络虚拟号,但即便如此,他却根据感觉认定就是陆棠光。 他的逻辑和理由就是跟林嘉泽说的那样,他比谁都关注了解林嘉泽,他列举过种种可能,坚信陆棠光是这里面最大的嫌疑人! 顺着思路,他分析了陆棠光过去的很多行为,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利用?”林嘉泽没回头,沉默半晌后,喃喃地念了句。 谭鸿文想让他更清醒一些,冲着他的背影一口气地喊:“就是利用,他利用所有人来烘托他的特别,利用你来提高自己的声望和地位,连品学兼优的学生会长都围着他转,整个北高谁还敢说他一句不对! “你跟汤年在他眼里没任何区别,都不过是他利用的对象!汤年是没脑子的枪,你是他随时能一脚踢开的垫脚石!” 林嘉泽浑身震了震,他没声没息地站在那,心脏瞬间的落空,让他差点找不回呼吸。 良久,林嘉泽重新迈开步子,比来时更静默地走远。 他确实没跟别人说过情书的事,除了陆棠光,但他也并未告诉对方自己丢在了哪里。 在陆棠光听说了表白事件,半开玩笑半揶揄地发来消息时,他为了不让对方误会,为了表忠心、为了划清界限,告诉他——表白信又被路回玉偷偷塞进了包里,他要回家时才发现,但他看也没看,径直扔进了街边垃圾桶。 其中没有提到他去了哪,更没告知飞羽箭场。 可是刚才,他有些明白了。 陆棠光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只会非常清楚。 只需要很简单一个动作,就能了然他全部的轨迹——拿出那块定制表。 就像他靠实时定位,帮陆棠光找到手表丢失后的所在一样,那块表,可以查看历史位置。 林嘉泽不想相信,但他已经走得太久,失去了更多辩驳的力气。 …… 陆应深的发稍还有未干的湿意,披着浴袍坐到桌前,拉开抽屉,里面一个瓶子晃荡两下,摇动出颗粒碰撞的质感。 他将那没有标签的瓶子拿起,丢到桌上。 强效镇定、安眠作用,检测报告上是这么写的。 但他本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房间会有这种东西。 定了会儿,将小瓶拿起,在指尖翻转把玩,满室清脆的零落声中,他想起路回玉终于有一次,正面回他问题的模样,眸色变得清清浅浅——嗯,这样就很乖了。 “你今后,把模特、篮球这些事都歇了,除了学习别的都不要再想,”何如薇看着地上蜷缩起来的陆棠光,第一次面对陆棠光眼神带上了距离,“画画……也不要再去画室,有空闲就在家里做。除了学校、回家,去其他地方都得得到我跟你爸的同意。” 她说完男,身心俱疲不想多呆,就要转身,却听陆棠光低低出声:“画画,我要画画的妈妈,我最喜欢做这个。” “……”何如薇虽没动作,但表情还是不由缓和了一瞬。 她这个儿子,最难得的就是在艺术上的悟性和敏锐度,可以说是这个家里唯一跟她有共鸣的人。 他虽然接触的晚,但进步迅猛,几位大师看了都不吝夸奖,而且在画画上面,他不仅心性沉稳不浮躁,更做出了一番成就,哪怕陆言不懂也面上有光,对她来说更是一种极大的慰藉。 察觉到何如薇气息变得平和,陆棠光埋在膝盖间的脸上,扯出个不屑的冷笑。 他就知道这女人喜欢这个,只要提到绘画,提到艺术,她总是能轻易原谅所有。 何如薇年轻时为了爱情,主动放弃了出国深造学习美术的机会,选择嫁给陆言,但结婚后,她发现那时何、陆两家本就在商谈联姻事宜,顿觉被骗,不禁为自己因“虚情假意”而放弃梦想,懊悔痛苦万分。 她疏远了陆言,连着肚子里的孩子也喜欢不起来。 虽然后来误会解除,但那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机遇一旦错过便不会重回,何如薇只能将情感和希望寄托于第二个孩子。 她放不下曾经的梦想,总会为此动容。 这招是拿捏何如薇最好的办法,陆棠光屡试不爽。 终是没再说狠心话,何如薇回到卧室,心情郁闷了半晌,忍不住给陆言发去了消息。 不想陆言虽在外省,但已经大致听说了今晚的事。 “可以带棠光去看看心理医生,这孩子,以前专心画画一心学习的时候还有点样子,现在接触的东西多了,是勾起了青春期,开始叛逆?” 何如薇扣下手机,懒得跟他多说,这根本就不是青春期能说得通的。 想了想,她又拿起手机,打了许多字将陆言骂了一顿,才算解气。 …… 何如薇走后不多久,陆棠光突然起身从桌子里拿出另一部手机。 他记起来了,路回玉之前说过明天上午要进行道歉直播!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他要想想办法,最好能一劳永逸地踩死路回玉,让他被唾弃、被厌恶,被顶上耻辱柱再也翻不起水花! 美好的人生注定是他的,路回玉是觊觎他所有物的,可耻的小偷。 北高正对门,盛庭佳苑小区。 北高位置偏离市中心,小区位置本来不算好,但因为有个重点高中,所以拿学区房当卖点,报价也堪比更好地段的楼盘。 它本来就主打的庭院式风格,绿化率比一般高很多,还专门移栽了很多罕见绿木,从外面看去简直像片小森林。 北高学生都觉得学校里的鸟比其他地方要多。 路回玉被鸟几声叫吵醒,睁开眼朦朦胧胧察觉自己昨晚只拉了露台纱帘,没关玻璃。 迷迷糊糊看了下时间,八点半。 “……”路回玉像进入了贤者时间一样平瘫在床上,隐约觉得好像忘了点啥。 躺了会儿,他拿起手机,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按时登场的问候—— “人呢?不是说九点直播,怎么还没影??又当缩头乌龟?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还有羞耻心去道歉!” “马上九点了,全体网友都看着呢,连大奖赛组委会都惊动了,你这回再躲也没用!死到临头你知道怕了?!” 路回玉目光逐渐聚焦,恍惚想起来今天是有直播这么回事…… 他打个呵欠,边散漫地走向浴室,边点开学校论坛——网友和组委会又是什么新招式? 一个洗漱的时间,路回玉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单地说,昨晚除了陆棠光亲自下场,还有公开平台的小道消息,直接将此事跟国外的青少年美术大赛联系在了一起,引得官方做出了回复。 陆棠光的行为倒是不太好界定,他因为画画经营过一段时间的社交账号,加上大赛获奖选手的名头,吸引了十几万粉丝。 昨晚他在该账号上转发了学校论坛讨论路回玉直播道歉的帖子,还将预告的直播地址也贴了出来,一时粉丝议论纷纷,有的愤慨,有的挖掘了更多细节,公布部分内幕。 而几个小时后,一个新的博文将此事重新推上风口浪尖。 那是个有一定粉丝量的营销号,平时主做艺术相关,她说激动地爆料说,刚刚获得金奖的国内画作,《太阳正在升起》有抄袭嫌疑。 他贴出了当初路回玉的某些言论,和论坛里大量的高楼贴,直指大赛不公正,说如果真的有时间线更靠前的雷同作品,就应该严查,还众多参赛者公正,还艺术以清澈纯粹。 言语义愤填膺、慷慨激昂,极具煽动性。 前后两条同话题博文联动,引爆了小圈子的关注热潮,注意到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凌晨到早晨期间上过一次热搜中排,后面也一直在尾巴上挂着。 成千上万人艾特大奖赛官方赶紧来看,后者反应也不慢,早上八点整时,刚刚进行了公开回复,表示会严格调查。 了解完大概经过,路回玉没再去浏览详细内容,他坐到电脑桌前,点进直播间,直接开播。 他用了一个模板界面,大区域准备放手机拍摄的画面,顶上暂时还是空白,右侧则是弹幕区域。 才刚开播,评论就刷刷地滚动起来,肉眼都看不清。 【抄袭惯犯开播了!】×N 【饭准备好了,开始你的舞台】 【虽然一直叫,但跟本没拿出过任何实质证据,你觉得谁信人家金奖大佬抄你?】 【招来官方是你下得最烂的一步臭棋】 【鄙视】×N 【连夜欣赏主播画作,只能说人家抄你,不如抄蜡笔小新】 …… 第一时间赶来的自然也少不了学校和画室的人。 【前两天还觉得你人其实可以,但你污蔑破脏水这事锤的太实了……算了,果然不能对疯狗有什么期待】 【拖了这么久一点诚意也没有,不信你会真心道歉】 【这回就算你跪下大家也不会原谅你的!!!】 【别以为说个对不起,你对别人的伤害就能一笔勾销】 【一毛钱,为你讲述主播黑历史一小时】 …… 路回玉的手机画面还没投上去,屏幕上除了弹幕滚动,中间是一大片黑。 他点了开播就慢悠悠去了旁边房间,上下翻飞的弹幕一句没看到。 几分钟后,九点整,万众期待的道歉直播正式开启,标题在那瞬间改换—— “鬼图预警” 没等众人想明白意思,屏幕中间的黑色一闪,出现了手机拍摄的画面。 正讨论着抄袭者会是朗读道歉信,还是直接快进到卖惨求饶的众人,发现视频中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 【???】 屏幕中间只有一张立在画架上的白纸。 同一时刻有人看到右上角也刷新出一张图。 别人可能不认识,但同画室的人知道,那是陆棠光之前的某幅作品。 众人疑惑不解,但很快白纸上落下了第一抹颜色,那是深蓝,与右上角那副画的底色相近。 【嗯??】 【等等,不对……】 【他、他要改画??!!】 【不er,鬼图不是说他自己吗??】 【我老天】 【他说陆棠光的画,是鬼图?!?!】 第24章 老朋友0基础自学一个月参加艺考…… 路回玉是背对电脑,架着手机开直播,没去心身后网友有多震惊。 除了现实中认识路回玉的那一伙,其他被吸引来看直播的,大多都是跟艺术行业相关的网友,路回玉没落下几笔,他们就看出来点门道。 【真在改画啊……嗯,不是临摹,是修改】 【这几笔挺有意思】 【感觉基本功不差吧,为什么要抄袭?】 但这部分人自然比不过那些本就满心怨怼,为了场直播等了好多天的人。 【太不要脸了,这个鬼图指的是你自己才对吧!】 【凭什么描别人的图?抄子果然是啥都干得出来】 【就你那水平,认真的吗】 【画画你不行,花活第一名】 【不是道歉么??这又是在干什么,鬼图倒底指的谁??你说清楚!】 就在网友们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只见屏幕上路回玉作画的手一顿,紧接着画面小幅度晃了晃,然后是长达十多秒的静止。 【???人呢?正看下一笔画哪呢】 【哦,看见走黑红没希望又破防了是吧】 【你最好赶紧给所有人道歉】 【别是跟以前一样,象征性直播一下就算了事了哦】 【嗯?!等下……】 【不对你们看标题】 【友情提示:看不见新标题的刷新一下】 【变成啥了?滑跪了?】 刚想打字继续骂的网友,看见弹幕提醒疑惑地退出重进,结果就发现标题确实变了,但并不是如他们所想开始道歉挽尊,而是—— “直播鬼图美容” 简介:“尽量救,救不了的只能埋了” 【哈哈哈哈哈哈】×N 【主播好有趣,竟然改了个更直接的】 【弹幕:是不是骂那谁谁?你敢!主播:是的,骂的就是他】 【主播有这种心态,我都要信你不屑于抄袭了哈哈】 路回玉坐回椅子上,继续悠然落笔。 看他这么淡定,本是为了伸张正义来的那群人,一下集体沉默,不是不生气、不想骂,而是……再怎么骂主角都好像不在乎。 刚认定对方鬼图指的是自己,让他说清楚,他立马就给出了相反答案。 虽然隔着屏幕,但还是觉得脸上有点火辣辣。 一通输出全部描边,别人暴风雨中眼都不抬,那自己不依不饶就显得哗众取宠。 由此,弹幕在开播十分钟后,第一次迎来了短暂的和谐。 【如果是在现实,我会说主播画得太牛了,一笔抵别人七八笔,甘拜下风,但如果是在网上,我只能说主播还得再练练】 【随便画画也比原作有神韵,这是能说的吗?】 【感兴趣找了下原作大图,确定是金奖大佬??】 路回玉没有将画作完成,只是打了草稿,重点呈现原图需要修改的部分,开播二十分钟后他平静地拿开前一张纸,换上了新的。 【这是要??】 【倒底在做什么?说要直播道歉,把人骗进来看你的鬼图?】 【虽然也是冲道歉来的,但楼上说鬼图不昧良心吗】 【美院毕业,看到现在说一句,主播用不着抄】 【弹幕某人的小粉丝们闹麻了,开播到现在就你们最吵,标题写道歉了吗?意思很清楚选择性眼瞎??】 【某些人那个水平还有粉丝啊?】 路回玉换纸的同时,直播间的图也会切换,每一次都能让网友清楚地看到,原图什么样,改前和改后又是什么样。 对比强烈到连外行都能看出来,渐渐的,评论里提到道歉、原作的变得很少,但观众数量却仍在稳定增长。 【主播简直妙手回春啊,这一改画整个活了,这就叫有效调整吧!一看之前都什么玩意儿】 【不了解啥情况,但看美丽的画就是会心情很好】 【主播又好又快,画画人羡慕了】 【看到网上截图来的,我反手就是一个技法学习】 【主播早开展教学,我交小结老师就不会骂我了】 【有录播吗?想下载方便研究】 路回玉全程没说一句话,稳定地十来分钟改一张,正在他刚要画第五张时,直播间的弹幕在和谐了一个多小时后,突然被大量感叹号充斥。 【!!!】 【我的妈呀!!】 【我靠!瓜越来越大了!】 【你们赶紧看热搜!】 【这下好看了】 无论是围观的、欣赏画技的,还是憋屈了很久,一直等待反击机会的,全部飞快拿出手机、点开某博找到相关。 #绘意杯金奖坐火箭# 全热榜只有这一个美术相关,倒不难找,但一眼看过去所有人都不明其意,直到点进去看清的一瞬,大部分美术绘画圈相关人士都忽然倒抽一口凉气。 @阿拉斯加小型犬:绘意杯开选送前一周,发表的画还是这个水平,请问他是在三个月的选送期内画技坐了火箭吗?能画出来金奖大作??@陆棠光@绘意杯@衡信公证处……我不在乎得不得奖,我在乎不该得奖的人得了奖 博主配了两张图,第一张是一副风景油画,乍一看还行,第二眼外行人也能感到构图不协调,笔触杂乱,颜色很脏,基础都这样,别的更不用说。 第二张则是某人发表这幅画时的截图,角标时间为两年前的十二月二十号,而绘意杯开始接收作品投递是当年12月25号到第二年的3月20日。 放大就能清晰地看见发表者是陆棠光。 博文目前为止评论已经两千,转发更多,四十分钟前发的,刚刚进入了热搜尾巴,还在慢慢往上挪。 但让众人惊讶的不是热度而是…… 点开评论区,第一条—— 女神,你终于回来了!!!没有你,金奖万古如长夜!女神!呜呜呜呜,差点以为你退网了!! 就这一条评论点赞超两万。 再转到博主首页一看——粉丝六百万,点开认证:××届全国美术大赛金奖得主,××届绘意杯金奖得主,××届某国×赛特等奖…… 好几行字,看完眼睛不认识“奖”这个字,并且好几个大奖是连续两届。 网友们咽咽口水,查了下陡然发现这是位名副其实的天才少女,不仅父母都是艺术行业大师,自己更是四岁开始学画,七岁起每年大奖就没断过…… 这、这喷不了。 不仅因为身份,更关键肉眼都能看出来,陆棠光那副前年发布的画作跟金奖相去甚远。 这条博文的评论区已经成了画技画意讨论中心,总的来说,大家一致认为无论如何,三个月内,技术坐火箭都不可能进步那么快。 有人注意到某评论问博主为什么前年的事现在才说,博主回复因为看了眼朋友推的直播,从他别的作品看出来陆某大有问题,然后才整理的证据。 这也是热搜在直播间被提起的原因之一。 而原因之二,是吃瓜乐子人们很快发现,遭到质疑的那届绘意杯金奖,恰巧是之前路回玉指控抄袭的那副《太阳正在升起》。 这幅画不仅在国内拿到了最高奖,国外的刚刚公布的青少年金奖,也被它收入囊中。 两边都了解过的人:好震撼,好离奇。 路回玉刚说陆棠光抄袭时,没人相信他,论坛里也全是嘲讽,画室更表示不道歉就不能去。 这一下被全网拉出来遛,吃瓜网友们倒还好,而其他更大一部分关注道歉直播的人,正是当初鄙夷路回玉最厉害的那伙人,同学、画室的人、画室老师……一时之间,各个隔着网线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而且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放在键盘上的手也触电似的放了下去。 是真的吗?陆棠光抄袭……或者说,作弊? ……路回玉没有冤枉他? 难道没可能是误会么?? 不,不可能,这种大博主不会为了一个奖就做到这种程度,得不得那个奖对她意义不大,她绝对是非常肯定才发出来的…… 我……错怪路回玉了? 有人心脏发沉,有人却在开展团建,随着热度攀升,一时间四处都有人在艾特官方,甚是有人艾特警察。 @绘意杯,要求参赛选手提供过作画程或者这之间的其他练习画作,不过分吧?只要是自己画的,技术就有提升过程,就会有证据!闹到这个程度,他离谱的“天赋”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哪怕只给评委鉴定也行!我们其他参赛者需要公平,需要真相! 忍不了了,这是今天学素描,明天开课当老师是吧??@网警,举报有人在教育部备案的全国性大赛中作弊,奖金五万,可以立案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陆棠光本人不可能再在屏幕后当个看客,更有甚者,他在现实都有概率被警察找上门。 网上种种热闹,路回玉休息时也看了眼,但没太关注,其他人出来锤陆棠光是计划外的环节。 歇了十分钟,路回玉坐回原位,准备开启今天的最后一幅改图。 他原本对艺术毫不感冒,但可能是原主残留在身体里的影响,抑或是小说或系统安排的某种机制,在第一次拿起画笔时,他好似感受到了了某种对绘画、对创作的情感。 他喜欢、想要不被任何人打扰地继续作画。 而当他磕磕绊绊地完成第一副,艰难画出第二幅……技巧和熟练度从脑海深处,从每一条肌肉里一点一点地苏醒。 从离开陆家回到宿舍,他每一天都不停的练、不停地画,他完成了数不清的、不同种类的各样作品,像在弥补某种空缺。 最终,某些东西彻底回归。 拿起画笔,路回玉不再对一切陌生,而是像与十几年的老朋友,时隔多年,重新见面。 他觉得,画画是挺有意思的。 不过当然,这个世界也有别的还算有趣, 比如,反应生动的配角,以及……好像在做任务的陆棠光。 昨晚他闭上眼就不禁想,说两句话都那么大反应,如果剧情彻底扭曲、主角从道德的制高点跌落,他的名声、实绩全部被撤去粉饰而起的遮羞布、暴露人前,又会怎么样呢? 上天会不会为了保证剧情,降下惩罚把自己劈死,然后将所有人的记忆全部修整一遍? 在原来的世界,他连这样的幻想都不曾有过。 所有人都活在模板里,数年如一日地扮演着自己既定的角色。 众人的眼是老天的眼,众人的手是世界意识的手,众人的嘴只能鬼话连篇。 劈死他也不错。 …… 周日早上十点半,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的许多人,恰巧刚刚苏醒,躺床上第一件事拿出手机,查看断网十几小时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更多的人根据“绘意杯”事件找到直播间,一时观众数量达到巅峰。 【从那边来的,扫了眼直播切片,有一说一,主播就算抄,也是给陆某人面子,over】 【真的,主播寥寥几笔就能看出功力……你们说的抄袭不会是人家玩行为艺术,模仿丑图吧?又没拿去参展参赛,到现在我都没看到主播到底抄了啥,都在叫什么啊】 【不扒不知道,某人居然发表过那么多丑画,之前没被扒是因为小粉丝觉得别人拉屎都是香的?】 【简直是0基础自学一个月参加艺考般的自信】 …… 站队陆棠光或厌恶路回玉的那部分人,被涌来的网友们当头一棒,打得溃不成军,但经过十几分钟冷静,总能找到新的角度。 【不是吧?因为嫉妒人家的天赋和才华,所以拒不相信就是有人天赋异禀进步神速?人家十五岁才接触绘画,就是一飞冲天呢~】 【有些人眼睛都红了】 【别在那当网络神探了,什么作弊、抄袭有实质证据么?又给你断上案了是吧?】 【路回玉没画多好吧,就吻上去啦】 【都是些人家早期的作品,试问谁不是从零开始!这到底算得了什么呢?!】 【都全虚头巴脑的没用的东西!】 …… 就在评论和弹幕快被负面信息盖过时,刚刚落座的路回玉又一次无声拿起画笔。 跟之前一样,热闹的争执声中,直播间图片及时切换,众人打字暂停,定睛瞧去—— 我艹!! 《太阳正在升起》?!!! 第25章 很可爱主人级别的(营养液加更)…… 这幅画对主播、对另一个当事人,甚至对部分从事艺术行业的网友,都意义不同。 这是陆棠光画作里取得最多、最高成就的,也是让他展露头角、从名不见经传到被大众评为天才的强力跳板。 图片一切换就被认出来,正是由于数次获奖造势,让观众们对它熟悉度很高。 而业内人士则会更加清楚,国内作品要想在国外拿奖有多难得。 所以,这幅画就算不论其技巧和艺术性,也注定被舆论捧上高位。 直播间里。 路回玉都画了三四笔,整片弹幕还是鸦雀无声。 直到一两分钟后,才有一个孤零零的问号飘过,然后就是接踵而来的震惊和疑问: 【我眼睛没花吧,改…金奖作品……??】 【就算创作作弊,那也是大师级评审们,从几万参赛作品里评选出来的啊……这点没错吧…?】 【别的是烂,但这个,确定有得改??】 【发什么疯,简直不自量力!】 正当弹幕充满不可置信的疑惑声时,忽然出现几个【卧槽】从缝隙里飘过。 【咦,谁进直播间了?】 【我眼花啦,好像闪过几个官方号】 【!!!欢迎法国青美大赛官方进入直播间!欢迎教育部美协绘意杯进入直播间!】 【……?】 【真来了?我靠!】 【前面,现在说脏话合适嘛?教、教育部耶】 …… 【别激动大家伙,其实阿拉斯加下场就已经说明问题了,以她的家世不会随便开这种口,说不定人家里都跟主办方联系过了……】 【阿拉女神那*边,自家人里可能都有大赛评委,再少也认识人吧】 【也是跟官方看上同一场直播哩】 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的吃瓜群众中,也不乏嗅觉敏锐的。 【这说明金奖确实存疑,不是子虚乌有对吧,不然不会拿官方号进来】 【至少已经展开初步调查?】 【这能说明什么?官方是来警告主播不要污蔑造谣、擅自修改金奖说不定呢!?】 最后那条唱反调的弹幕没有引起重视,大部分路人网友还沉浸于感慨之中: 【今天这场直播看的好啊,本来打算欣赏小丑抄子痛哭下跪,结果……更精彩了!】 【很久没有这种,前排见证某件大事一百八十度反转的爽感了,莫名其妙但好他妈燃】 整个弹幕区因官方入场而变得密密麻麻,不关掉都难以看清内容,但谁也没想到,几分钟后它将变得更眼花缭乱。 官方进来不久,直播间突然出现连续不断飘过的特效—— “感谢阿拉斯加小型犬送出的【斜风细雨】×100!” “感谢……送出的【鹤唳青云】×100!” “……【不周山倾】×100!” “……【拨云见日】×100!” 【www女神来了!!我将永远追随你!】 【……好闪!这回真瞎了!】 【阿拉斯加果然看的这个直播间,主播干得好哇!】 【阿拉女神:请苍天!辨忠奸!】 路回玉听到叮叮当当的礼物特效,回头看时才发现,直播间的观众数已经破6万。 他盯着不停歇的弹幕,忍不住撑起下巴欣赏——情绪丰富,反应有趣,好像真人。 原本他今天只打算改改别的,没计划掏出《太阳》,但是…… 路回玉扭头注视两秒画纸上已见雏形的风景,又看向露台,那里正被上午的阳光均匀铺洒,一丛丛花卉生繁茂招展,充斥明媚的生机。 昨晚看见那些植物,他觉得漂亮,有点喜欢。 今早发现太阳一照就开始摇曳的金鱼草,也很可爱。 连带不演样板戏的人类,都看着不错。 路回玉独自坐在房间里,靠着椅背偏了会儿脑袋,随后依然没太多表情地收回视线,抬手将新的颜色落上画纸。 线一点点放,才能钓到大鱼。 所有回应,都已提前按步骤定好时间,现在,只用画画就好。 弹幕、评论区在喧闹过一阵后,逐渐趋于稳定,众人的目光也重新聚焦于画面中的“鬼图改造”。 【这回好像不止修改局部,是要二次创作吗?】 【神仙大触打个型都是有韵味的】 【好看的,太期待了!】 【我将一直憋气直到画完】 弹幕乍一看还有点温馨。 但网友的态度容易改变,大多数现实中早就认识并厌恶路回玉的却不会。 在被一大堆消息砸晕后他们缓了几分钟,随后陡然意识到现在官号在场,正是绝佳的反击时刻! 【上网已经不用带脑子了吗?他现在画好改好又能怎么样?站在巨人肩膀上猪都能起飞!】 【改画跟原创水平毫无关系,专门挑最简单的装样子】 【现在好跟以前烂透搞抄袭有矛盾么我请问?】 此时距离开播近两小时,该查的资料、该看的前情大家都浏览过,很难几句话就被带跑: 【虽然但是你们能不能统一口径啊?一下承认现在好,一下又说反应不了水平,左右脑互搏了属于是】 【从开播闹到现在,你们好烦,0个人想理你们】 【倒底谁在吹?陆棠光除了反复得奖的一两副画,还有别的能拿出手的吗?主播就是各方面吊打,让你们很破防?】 这些对话都发生在短短两三分钟内,让围观者眼睛应接不暇: 【谁还记得直播是来干啥的,现在是重点是技术大比拼吗?】 【陆棠光的原作就该金奖,评选不是在同期中比,难道要拉出来跟古今中外全部比较一遍吗??《太阳》被你们说得再差也是那一届最棒的作品!金奖毋庸置疑!】 【说来说去,倒底什么证明了原作抄袭作弊?没有!但路回玉改金奖画板上钉钉,跟改练习画的性质不一样,这是犯罪】 这几条弹幕一出,屏幕果然变得安静。 刚因为官方入场和狂刷礼物有些上头的网友,忽地冷静下来,忍不住顺着思考。 确实,说的有道理。 虽然主播展现的水平和态度有目共睹,但说到底,实质证据在哪呢? 一切能洗清路回玉嫌疑的、能证明陆棠光不对劲的,不管是路回玉的水准、心态,陆棠光的异常进步,还是官方大号下场、业内大神力挺……全都是表象和外围情报罢了…… 没有直观依据,没有证明,更没有官方通报,就像有些人说的,《太阳》也许有瑕疵,但只要在同一批里算好,金奖也理所当然。 评选一切解释权归官方所有,审美很私人,谁也挑不得毛病。 ——除非锤死《太阳》存在违规。 【知道主播技术好,就当他不会抄袭吧,但别的呢?难道最该追究的不是他曾经污蔑金奖作品,却到现在也拿不出证据吗?】 【有证据你倒是拿出来啊!】 【他有个什么……空口唱大戏耍我们所有人,早知道他又骗又抄】 一连串诘问看着十分正气凛然,刚刚还有来有回争执的弹幕,一时之间无人回应。 有人观望,有人期待主播再放点猛料,拿出实证来个逆风翻盘,但等了几分钟,镜头里的人影依旧岿然不动,唯一出境的手兀自平静作画,下笔未产生丝毫迟滞或抖动。 这种静默在此刻被解读成心虚,好些人又开始得意洋洋,自觉逮到把柄。 【看出来了吧!傻子有证据不拿,不拿就是没有!】 【给别人泼脏水,说好道歉但避重就轻,引发这么大舆论,别想美美下播隐身!】 【道歉你跑不了!】 【请路回玉向受害者和被你愚弄的群众道歉】 最后一条被成规模地复制刷屏,弹幕大军浩浩荡荡展开讨伐,直播间霎时再没有第二种声音。 但就在这情势开始一边倒的档口,反击的号角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骤然奏响。 命运从过往伸出双手,向祈祷者索要馈赠的报酬—— 【主播早贴出证据了,走了二十分钟回来,发现几万人里还是就我眼神好使啊!骄傲挺胸.jpg】 一句比别人都长,在严肃气氛中显得有点另类的弹幕,异样扎眼地飘过,这不明所以的话本不会引起关注,可没等它消失,发消息那人就又补充: 【这么长时间不是我慢,而是解析网页、复原图像,机器跑测试和各种验证需要这么久】 反应过来的人立马回复: 【???这不是很会写段子的那个程序员么?】 【你个搞笑博主在说什么高深东西??】 【……虽然逗,但人家是新兴科技股的技术顾问呐,也是网络形象一败涂地了】 【啥眼神好使?】 【测试啥验证啥??你倒是快说啊!!】 【受不了了,瓜来——!!!】 那人没耽误:【过程放在我主页,自己去看,直说结论——】 【至少有两幅《太阳》,最早的那个,时间早于前年十二月二十号半年以上】 【???】×N 【啥!?!说啥玩意儿??】 【……我不行了,我心脏忽上忽下地受不了】 【两幅什么?什么两幅??】 【我不敢看,众爱卿再探再报!!】 此刻还留在直播间打字的只是少数,今天大部分观众都养成了第一时间火速赶往现场的良好习惯。 因为毕竟这瓜只需几分钟不吃,回来就能发现版本已经更新到爹妈都不认得。 两分钟前,@101巨塔:好热闹啊,围观吃瓜居然吃出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我反手就是一个技术分析! 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注意到我先说了,直播间帖的那张图,不是金奖大作《太阳正在升起》官方或陆棠光本人发的那版…… 反正我随手搞到了原图,通过全网查相似,用程序排除金奖版本后找到了唯一的出处:[网址] 同时又花十分钟简略分析了下那边给出的原图和视频证据,嗯,自助看报告↓↓↓ p.s.更进一步可以拿去实验室跑,但算法类似,结论应该不会差太多。 网友们马不停蹄点开配图——那是两份利用计算机分析检测,判断图片或视频是否存在造假、篡改或使用AI嫌疑的报告。 两张报告的结论,都是伪造概率0.1%。 换言之,基本保真。 这下让人抓耳挠腮的就成了——什么图?什么视频? 快速点进网址,呈现眼前的是某个很有名的、各国画家画手云集的国际性网站,基本上能叫得出名字的美术艺术家,都会在上面注册一个账号。 而网址的导向,具体到一条该站某画手在十点过刚发表的动态,动态中附了一张照片和一个视频。 网友们打眼一瞧,那照片赫然就是《太阳正在升起》。 第二眼仔细辨认,却又能看出明显不同,明明内容很相似,但看清楚后,带给人的感受和体会又截然不同。 (接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看心情霸总有这么多闲工夫? 就算没有那位程序员的提前洞察,到这个点,直播间也会自动跳出指向z2Z的链接。 原主两年未被人提起的身份,将重新归属于他。 等众人在外边了解完z2Z的故事,发表一番感慨回来时,路回玉已经改完《太阳正在升起》,赞美和激愤充斥整片弹幕。 【神!没画得像初版那么精细,但感觉却升华了,多了一分野草般粗糙的生命力】 【修改后镜头前的花和背后高曝日光对比更强烈,阴影里的花和强光,有种宏大与渺小共同辉映的感觉】 【明明没有特别强调,但好像能有一株花比别的都显眼,可是它在角落里,而且还有点虚焦……其实完全不起眼的!妈呀啥表现力啊这是】 …… 【有点难想象……主播才十七岁吧?一幅画给我整惭愧了】 【没有对比和贬损,而是对一切的共同赞颂】 【那应该是金鱼草吧?】 【这种植物,在野外有阳光的地方自然就会长得很好】 …… 知晓了内情的大多数人,一改方才的玩闹和客气: 【刚才闹着要证据的那伙人呢?能给你脸扇肿的证据早放出来了,自己眼瞎还要在那狗叫?现在倒是继续叫啊,死了?】 【吃瓜吃到自己家,某抄子你惹z老师是惹到钢板了】 【谁改你家“金奖大作”了??那是人家主播自己的原创!还犯罪还律师函,简直给我看笑了!】 【官方在吗?谁抄谁睁大眼睛看看!现在搞清楚没!?】 …… 【非粉都看不下去,你们z2Z老师也太惨太憋屈了点……希望结局是法院见】 【这世界太疯狂,受害者被逼道歉,加害者拿奖拿到手软,那姓陆的这两年每天晚上睡得着吗?】 …… 路回玉画完新版《太阳》后,没多久就下播。 该给的证明全部放出,那些东西就算不能彻底判陆棠光抄袭,至少也能证明他存在主观欺瞒和原创违规。 世界线会如何变动呢? 路回玉很期待。 看完一场全程高能反转的直播,网友们憋着满腔愤怒和热血,一股脑涌进各个网络平台。 他们自发组织声援、传播转发,越来越多的人在吃完瓜后陷入震撼和愤慨,主流平台的网友几乎都参与进来,热搜一连上了好几个词条,相关舆情正式在大范围爆发。 【我们z老师是低调,不是身后没人】 【一刻没有结果,我就会不遗余力地宣传!】 【安安分分的原创者活该被抹黑欺辱?带入受害者我都不知道会有多绝望!必须严惩缺艺德损人品的抄袭犯,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否则广大创作者谁能不寒心!!】 舆论大战中,几条典型发言被广泛转载,在各平台汇集了成千上万的赞: “某人和某人粉看着智商不太够的样子,别忙着买水军挽尊了,赶紧担心担心自己吧!组织成规模网暴、抄袭获利达十几万,够你们每个人都进去蹲一遍了” “听说陆某人还在学校混的风生水起呢?吃人血馒头你且等着吧,受害者会沉冤昭雪,真相会被网络报纸和警察,带给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会知晓你的丑陋嘴脸,你的罪恶将暴露在烈日下,跟你一起烧成渣!” …… 那会儿在直播间叫嚣得厉害的,此时在网络四处都不见人影。 眼看情势崩盘,舆论一边倒,总也学会了夹起尾巴做人。 周日午时一点多。 名作《太阳正在升起》抄袭造假、一众金奖全成乌龙的舆情达到热度巅峰,多个平台的相关搜索阅读量创下新高。 各路网友伸张正义的讨伐声,于每个角落沸沸扬扬。 路回玉慢悠悠回完后台私信,终于腾出手刷新了下话题页,注意到某一条相关发言热度挺高。 @痴心妄想:程序检测绝对可信吗?查AI的技术也还不成熟吧??所谓的原作照片真实性还得打个问号呢!有本事就拿原画、拿实物送检! 粉丝们可别太真情实感了,z2Z的帐号都两年没登了,号也是能卖的! 路回玉倒头窝进沙发里,面无表情看完。 喔,好像是条上钩的鱼。 点开评论,逆风妄图推水晶的结果是,没人买账。 “今天这种东西不用给我推了,弱智” “懒得评,滚呐!” “哟,那您的猜测又有什么可靠的证据支撑呢?” “没时间听你们转移话题了,画风类似,IP一致,你TM少哔哔” “是,楼主你大概率是人,但你选择了小概率” …… “这时候出来唱反调的,基本是屁|股歪的,网友正常督促要求查证,从你嘴里说出来,大家倒成恶人了??” “别陪聊,这玩意儿成分不明,昨晚还在转发爆料《太阳》抄袭的营销号呢,鬼知道批的什么皮” …… 路回玉正看得好笑,突然“噔噔噔”门响了。 阿姨在外面出声:“小路,你怎么一早上都没动我留的早餐呐?” 阿姨二十来分钟前敲过一次门,但那时路回玉专注于手下画笔,没听到。 路回玉忙了一上午又困了,打个呵欠:“李阿姨,别做午饭了你休息吧……我睡会儿起来吃早上剩的就行。” 路回玉说完恹恹地躺进沙发,就要昏迷,外面李阿姨也没再说什么,但就在下一瞬,那个方向响起了新的敲门声。 这一回,不急不躁,均匀有力。 路回玉一下清醒——这声音不太对。 “出来吃饭。” 是陆应深。 “……” 这人不用上班吗?小说里的霸总都有这么多闲工夫? 路回玉没应声,原地躺平推测着他不配合之后的全部可能。 如果他拒绝出去,陆应深一定会进来。 后者有的是办法,不说这本就是他的房子,所有房间的钥匙他都知道,就算没有,这人也能干得出一声不吭找人开锁这种事。 “……” 路回玉屏息静悄悄,转眼盯着门半晌却没听它再响第二次。 无声的角力拉开,一分钟后,噔噔噔三声敲门结束,锁孔传来金属碰撞声。 路回玉刷地爬起来,快步过去,提前一步将门拉开。 “你好烦。”他虚着眼盯对方。 陆应深今天的穿着比较休闲,往日那种冷冽被消减了几分。 他随意收起手中钥匙,淡然看他:“你身体不好,饭要按时吃。” 路回玉对着他左瞧瞧右瞧瞧。 陆应深敏锐注意到,从昨晚起路回玉就总这么看他。 路回玉没观察太久,很快走向餐桌,发现午饭已经做好了,李阿姨也干完中午的活离开了。 扫一眼桌面,阿姨不仅巧妙避开了所有他过敏的食物,在食材的限制下还搞得营养又丰盛。 刚还没感觉的路回玉,瞬间饿得走不动道。 等他吃了会儿,缓过来点,陆应深想着刚才瞥见的房间内景象,开口道:“一早上都在画画?” “奥,也不算吧。”路回玉精神不高地道。 陆应深目光轻巧落在对面人身上:“还忙了什么,连饭都顾不得吃。” “直播打脸陆棠光。”路回玉捧着饭碗瞅他。 “……”陆应深没什么特别反应地,如往常般平静望他片刻,“不差那一时半会儿。” …… 书里写得很清楚,主角两个早相互有好感了,陆应深倒底在想什么?难道真的觉醒、转变、悔改了么? 路回玉筷子停了瞬,抬眼偏过头:“你不是喜欢他吗?” 陆应深刚转往他不停夹菜的手腕上、那两颗晃来晃去小痣的视线,顿了顿。 但没有太久,他下一秒就看了回来,迎着路回玉的探究和打量:“不喜欢,”他停了瞬,平淡沉静,“从来没喜欢过。” 在陆应深的脑子里,过去那部分难以理解的记忆,就像一幕幕掐头去尾的电影画面,他只知道发生了,却不明白其中缘由和一切前因后果。 是他自己,但又异样抽离。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没有从中感受到一点点,对陆棠光的所谓“心动”或“爱意”。 不过是旁观了一场,原本就充满虚假的戏。 这个问题,陆应深没什么骗他的必要。 路回玉收回眼神,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好像问过就不怎么在意了。 陆应深却再次出声,情绪不显地定定道:“陈术告诉你的?” 路回玉不是每句话都会回,看心情。 陆应深也没打算等待,用冷淡的语气,不客气地径直揭穿:“他想追你,要是被打扰或觉得烦,就告诉我。” “啊??”路回玉筷子上的菜缓缓滑落,一下又变成一副死鱼眼,“他疯了?” “嗯,”陆应深语气平常地像没任何不对,“我会派保镖跟着你,联系方式可以直接拉黑,凡事以你自己的意愿为主。” 还是强取豪夺类型?路回玉满脸一言难尽,回忆起昨晚分别时陈术的异常反应,饭都不香了。 陆应深淡定看他,一闪而逝地勾了勾唇。 周日下午六点,陆宅。 整栋大宅院里罕见的鸦雀无声,连各司其职的佣人都显得紧绷。 主家今天留在别墅里的人全在二楼,从上午起就没一个下来露面,做好的午饭晚饭到现在也无人享用。 厨子将饭菜收起,无奈地叹一口气。 何如薇反锁房门呆在自己卧室,她静默地坐在桌边,手里捧着水杯,痛心和难过都随着时间消弭远去,此时只剩下失望疲累和苦涩懊悔交织在一起的复杂。 上午陆棠光发来链接,留言道,自己不是无缘无故讨厌路回玉,如果她看完直播,就能明白一切。 何如薇点进去,也看完了。 甚至跟着网友彻底了解了一番,能追溯到两年之前的完整过程。 从诧异到震惊,到被真相砸得头脑空白,何如薇反复翻看、反复验证确认自己没眼花,确认自己没被再次欺骗,她几乎感到喘不上气。 午饭被她忘记,午后陆棠光几次敲门也被她忽视,何如薇努力整理自己的思绪和心情,却又忍不住不断回想—— 陆棠光获得的荣誉几乎全是剽窃而来。 他对艺术毫无尊重,毫无属于自己的理解。 他抄袭了路回玉,还反污蔑对方抄袭,他不断雕饰自己的成绩、钻研歪门邪道,却不愿分出一点心思提升自己。 思及此,何如薇忽然感到一阵心酸和脸热。 她想起之前路回玉回陆家,她在抄袭得来的《太阳正在升起》原作前对那孩子道:“你如果……不搞那些龌龊的手段,专心努力……说不定也能达到这个水平。” 极度的羞愧和后悔让何如薇涨红起脸,眼眶泛泪。 当时路回玉一定觉得她很可笑吧! 最有天分的其实是他,被打压埋没、无人理解的艺术天才也是他,在困境中从未放弃,逆风生长的也是他! 何如薇懂得绘画,系统地学习过艺术欣赏和批判,她从原版的《太阳》和过往z2Z的作品中,看到了她最偏爱最羡慕的那种情感流泻。 是了,路回玉从小学画,她怎么忘了? 就因为一些孩子间的矛盾,她怎么就偏听偏信,不经调查就对那个孩子如此苛刻,如此缺乏耐心,如此不留情面! 最后一层遮掩真相的薄纱揭开,何如薇恍然大悟,她简直武断无情地不像自己! …… 满室寂静中,何如薇颓唐地闭起眼睛。 是她错了。 无论身为艺术家还是一个母亲。 大错特错,无地自容。 第27章 果然是如此相似又邪门的小众爱好…… 下午六点多时,天边的日光只剩最后一线,暮色笼罩大地。 寂静的陆宅中,陆棠光的房间忽然传出一阵激烈嘈杂的响动,聚在楼下的佣人们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而后埋下脑袋匆匆散开。 每个人都有预感,这几天宅子里要不太平了。 各种东西滚落四处,狼藉的房间里,陆棠光阴沉着脸攥住鼠标,冷冷盯着屏幕上的文字。 @教育部美协绘意杯:经调查联系,原画者证据真实有效,而受争议画者方并未提供充足证明,经组委会研讨,现公布处理结果及申明如下: ①取消画作《太阳正在升起》金奖荣誉 ②相关违规创作者将在教育部、美术协会举办的各类比赛中,受到禁赛三年的限制 ③绘意杯将保留起诉违规者和追回奖金的权力 文字内容结束后,还附了一张盖着公章的长文图片。 陆棠光此时没有耐心去细看,他喘着粗气,指尖发白,扭曲的脸在看到下一条消息时显得越发狰狞。 为了挽回声誉和公众形象,维护奖项权威性,绘意杯紧跟着又公布了另一条消息: @教育部美协绘意杯:为不辜负每一个潜心原创者的期待和鞭策,今年绘意杯将邀请优秀画家@阿拉斯加小型犬、@z2Z以直选资格参赛,感谢大家的关注和监督! 上一条回应的评论区,还一半是怒骂谴责,另一半才勉强认可,但到了这一条则全是欢呼和喜悦。 了解到直选等于直接晋级最后的金、银、铜三奖评选,不需要参与海筛,也不需要其他官方机构“保举”、“选送”后,网友们一时内心无比舒畅,直觉大快人心。 要知道,绘意杯的含金量属于不仅高考能加分,前几名更有机会直接保送国内顶尖艺术院校的程度! 它隔年才举办一次,每次海量的参赛作品中,能入围金奖角逐的也有只千挑万选的十几幅而已,可谓神仙打架。 而对陆棠光而言,明年就要参加高考的他,在遭到三年禁赛后,就意味着基本断绝了从各类比赛中,谋取高考福利的机会。 事情现在闹得很大,其他国内大赛也不太可能很快允许他参赛。 从此,他将被剥去那些本就不属于他的优势,一切纯靠自己的硬实力打拼。 而一些网友已经开始猜测,他在学校的良好表现掺杂有多少水分了。 分析完全部情况的网友们都不禁舒爽鼓掌,好哇!好!! 坏人受到惩处的同时,受害者也获得公正和补偿,1+1>2,爽!感!加!倍! 将评论粗略扫过,陆棠光心脏在沉重中越跳越快,他几乎感到刺痛和心悸。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不可能!他们怎么能这么想他?!! 他是世界的主角啊! 他们不该对自己顶礼膜拜吗?就算发现疑点也不应该继续死心塌地,为他的问题找好借口吗??! 怎么会这样!!? 这不对,这世界不正常!! 陆棠光咬着手指和嘴唇在房间徒劳的转圈,当尝到血腥味时,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数秒后,陆棠光冲出房间,跑到何如薇的卧室门口咚咚拍门:“妈,妈!!” 他语气带着哭腔,听上去凄惨难过又委屈。 独自坐在桌前的何如薇,将手机屏幕反过来压在桌面上,闭起眼深深吸了口气。 “妈,你听我说啊!” 陆棠光正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凄楚可怜时,房门被从里面拉开。 何如薇晦暗冷寂的目光,在接触到满身狼狈的陆棠光时并没有发生变化。 “妈,妈……”陆棠光抿唇眼泪汪汪地看她。 “你有什么事,直说。”何如薇声音平稳。 再次面对这个孩子,她几乎想不起,对方除了靠吸食他人血肉得来的虚假艺术外,究竟有哪点令她那么喜爱。 陆棠光刚被接回家时,和父母相处还是被动生疏的,甚至有些冷漠。 在何如薇眼里,换子事件两个孩子都是受害者,她曾打定主意一碗水端平,可后面怎么会、怎么能……因为一方过分优秀,一方因遭逢巨变而有些叛逆,就被假象蒙蔽,就充满偏见、区别对待呢?! 她记起两个孩子刚刚见面的时候,是路回玉主动和对方聊天打破沉默,是路回玉平常自然的态度安慰了她,让她不必陷入更深的自责。 何如薇晃动了下,差点恍惚。 陆棠光想伸手去扶,被何如薇挡开,后者眼眶泛红但看来的眼神却透着寒凉,陆棠光忍不住僵了一瞬。 他飞快思索着,决定改变策略,再开口时语气迟缓,仿佛十分凝重:“妈,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那这一次……我真的不知故意的,我现在只想着如何补救。” 何如薇静静瞧他:“你打算怎么做?” 见对方态度有一点放缓,陆棠光心里稍定:“您、您有人脉,能不能找官方谈谈,让他们把公告撤了,压下舆论……这样,这样……” 陆棠光说着高语速渐快,像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这件事就不会彻底定性,再找人宣传一下,就不会有人相信我抄袭,我的荣誉和名声就保住了,您也不会面上没光……” 陆棠光出神地说完,抬起眼时却猛地浑身一震。 他发现,何如薇的神色比刚才还要冷漠,还要灰白,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好像已经脱离了看一个人的范畴。 此刻的何如薇,确实感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都要清醒,但她却看着很是平淡地舒了口气,毫无愤怒或痛苦地开口道:“以势压人?你不是已经尝试过了吗?” 在陆棠光逐渐大张的眼眸中,何如薇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我已经跟绘意杯联系过了,之前他们给你打电话,要求提供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你是如何抬出陆家抬出自己的那了不起的身份,逼迫对方就范的,我都很清楚。” 陆棠光动了动嘴唇,却听何如薇淡淡继续:“他们给了我录音,那公告的内容,我也提前看过。” 陆棠光像被人凑了一拳,骤然后退,他望着何如薇,不可置信地嘴里呢喃:“你疯了,你疯了……?你不是就想要艺术上的成就吗?你不是对我寄予厚望吗?你、你…… “你怎么可能,毁了我?” 何如薇听着却笑了起来,眼里闪烁出清晰的落寞和自嘲:“妈妈可能真的把你毁了,让你功利、短视,满心恶毒算计,让你认为,做错事受惩罚,就再也抬不起头,就算毁掉整个人生。” “不是吗!?”陆棠光忽然大声吼叫出来,他脸上怒目圆睁,“我做的不都是你喜欢你渴望的吗!你想要什么我就争取什么,为了让你满意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到头来你有什么立场指责我!你凭什么舍弃我,还站在这里对我冠冕堂皇地说教!!” 啪! 陆棠光话音刚落,脸被狠狠一巴掌抽歪。 “怎么跟你妈说话?!”陆言冷肃威严的声音自身前传来。 陆棠光耳朵里充斥着繁杂的尖鸣,侧着头怔在原地,一时失去所有反应。 “把他关进自己房间,门反锁,没我的允许不许放出来!”陆言对跟上来的佣人厉声道,说完回身扶住自己有些摇摇欲坠的夫人。 陆棠光的声音很大,他刚进客厅就听到了,对于这次舆情,有公司团队专门调查分析,他比何如薇了解得更透彻。 比如陆棠光一个学生,谁会给他买水军搞舆论战,比如头天晚上,那个看似对陆棠光提出质疑的艺术类博主,究竟是受谁雇佣指使。 比如更多,看似网友捕风捉影、但靠陆氏的力量却能直接明确的揣测。 陆言最后看了一眼陆棠光,扭头将何如薇抱进卧室。 陆棠光被众人拉拽着关回房间,他颓败地坐在地上,脑海里不住回播刚刚父母看自己的表情和眼神。 他呆滞着一张脸。 那是以前,只有面对路回玉,才会出现的东西。 …… 吃完夜宵*的路回玉靠在沙发里消食,顺便拿出手机翻看。 自从下午绘意杯表态,直到刚才,共有包含国外那个青少年美术大赛在内的另外三项赛事,发公告取消了陆棠光或《太阳》的相关奖项。 甚至连陆棠光的其他画作也受到波及。 其他人和官方的接连发声,虽然不在路回玉计划之内,但也可以预见和想象。 当一个名不副实的人登上高位,如果这个世界理智尚存,不是人人疯癫,那么,这人脚下必然千疮百孔。 经不起多少风浪。 但这么迅速和顺利,还是让路回玉有点意外。 就像是有别的力量,在背后做推手。 路回玉想着,面上仍是没什么精神和不怎么在意,目光闲闲转向旁边桌子——那里摆着一个药盒。 他无声偏了下头。 中午陆应深离开前,检查了他之前住院开的药,发现他没怎么喝。 而后又听他狡辩一通,说药太多分不清,陆应深当场就坐沙发上,慢条斯理将药片分出了三天的量,按早中晚装在一个个小方格里。 还写了标签,真把当他傻子。 “……” 路回玉收回目光。 虚构的被操控的世界,虚构的看似自由世界,本质并没什么区别。 他张开手,摊在沙发靠背上望着天花板。 今天老天没把他劈死,不代表明天不会,世界意志曾经操控世界,以后也可以。 就像原来世界里,所有人都能先伪装欺骗,然后再将愚蠢的他无情碾碎一样。 他不要这种饮鸩止渴的自我安慰。 就在路回玉脸色又要慢慢变得乏味时,指尖传来一阵坚硬的触感。 他头也不转,反手抄来,果不其然是那本深棕色的“系统之书”。 这回它没有自己翻开,路回玉等了等,抬手打开硬纸封面。 第一页便是密密麻麻的手写字。 内容他挺熟,正是这个世界的原著小说,差不多有一章的样子。 路回玉没兴趣再读一遍,翻到第二页,背面也是手写字,但这回内容却不同,他看到了自己。 是“那边”的自己。 洋洋洒洒的文字,阅读起来也好像一本小说,不过是关于他原本世界的小说。一章:狸猫换太子。 路回玉:…… 以他对自己世界剧情的熟悉度,这个换应该是“换回”的换。 毕竟当初,他是用来从恶霸手里交换出人质“太子”的、没人要的筹码“狸猫”。 速读下来,剧情和他经历的也大差不差…… 所以他那边,果然一样是本“小说”? 路回玉老早就觉得那边的世界假得要命,对这个发现没有一点震惊和意外。 只觉得果然如此。 寡着脸将短短两页内容来回对比,路回玉看出这应该是同一个人的笔记。 呵,照样不出意料。 只有同一个作者才会有如此相似又邪门的小众爱好。 第28章 搞不懂有点骇人听闻了 小说原著的力量在两个世界都有显现,但区别在于,那边的世界任路回玉怎么挣扎,都翻不起一点水花,而在这里如果能引动变数,让其他人注意到异常,就有机会改变剧情。 虽然这种改变,可能只是临死前的狂欢。 毕竟没道理那边严格执行,这边就让他为所欲为。 可看好似知道剧情、在做任务的陆棠光,如果原著力量足够强大,那也用不着他这么辛苦。 路回玉漫无边际地想着,随手点开钱包查看跑路经费,在看清上面的数字后,他一下转开眼珠,满脸认真地陷入畅想和规划。 今早信息太多,他没注意到陆应深的转账,又加五百后,现在已经有巨款一千五了。 陆棠光看见一抹光亮起,穿过玻璃落在对面的墙上,他飞快起身来到窗边——果然是陆应深回来触发了花园的感应灯。 他飞快转身跑向房间门口,转动把手却发现打不开。 陆棠光拧着眉头手下用力,尝试了好几次都徒劳无功。 通听见外面脚步声毫无停留地远去,陆棠光丧失全身力气般地,顺着墙面滑落在地面。 他低垂下脑袋。 门真的被锁住了……不止这里,连哥哥书房的门都一整个换掉,他手里的钥匙再也打不开那间曾经只为他畅通的空间。 周围人也全都变了,不管父母、陆应深、朋友还是路回玉……全和之前不一样。 难道、难道他们也跟自己一样,在梦里得到了启示吗? 黑暗中,陆棠光一点点抬起头,发丝掩映下,他的瞳孔半明半暗,潮湿的眼泪让他看起来像刚刚穿过泥沙和野草,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水鬼。 一个多星期前,他在梦里得知自己的世界是本小说,而他是故事的唯一主角,所有人都为他作配,都要听他差遣、任他操纵。 他会被所有人毫无保留地喜爱追捧,会收获纯洁无瑕的爱情,一切胆敢违背他的,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甚至死去,而他,最终会迎来谁也无法比拟的、最为幸福美满的人生。 究竟是哪一步、是谁出了问题? 周一中午十二点,北高下课准时铃打响。 四班众人收拾起身后,却很多人没有急着去食堂,而是齐齐看向教室最后一排—— 一上午了,路回玉的位置还是空空荡荡。 昨天的曝光事件和学校论坛直接相关,就算不逛别的平台,北高的学生通过论坛转载也能了解过程,再不济,今天到校也都基本听说了。 众人对两个当事者的情感都挺复杂,但大部分对路回玉还是正向偏多,大概有诧异、同情、尴尬和愧疚,也许还要再加上一些欣赏——欣赏他的才华,和两年都未被打倒、坚持不懈的韧性。 而对陆棠光,则更多是失望、厌恶和鄙夷,以及一点点惊觉其常年披着满身画皮的恐惧。 未步入过社会的学生,看着总是爱憎分明,但又能好似能轻易变卦。 和成年人明明不爽,却必须表现得好似能包容一切,以展示自己“情绪稳定”的身不由己,有着清晰不同。 学校里消息灵通的,知道一班陆棠光今天也没来上课。 这也算能够预见,毕竟被全网讨伐、引起那么大负面舆情后,第二天还能若无其事出现在教室的话属实有点厚脸皮了。 就算他要来,陆家也不会放任。 可路回玉是怎么回事? 四班的人走到门口,发现其他班的学生“不经意”路过时,也会悄悄往里头打量。 “林嘉泽!”忽然有人越过人群走进教室,众人辨认出是谁后立马让开位置,对方站在下课后就一直定定坐在原位的林嘉泽身前,不是很平和地问,“你能联系到路回玉吗?” 林嘉泽被陈弛一喊,好似才回过神,迟疑怔忪地抬眼望他:“什么?他今天没来……” 陈弛眯眼:“你表白的时候把智商也献祭了吗?” 林嘉泽听到关键词,表情僵了下挪开视线,陈弛却懒得的关心他,径自道:“你发消息问问陆棠光或者他哥,看他有没有出什么事。” “什么事?”林嘉泽短暂宕机后,慢慢重连,“他怎么了?”他又看向陈弛,眉头微蹙,“他没有回你消息吗?” 陈弛学着路回玉摆出一副死鱼眼回视,不然他会想拽住领子,把林嘉泽张贴到窗户上。 “不会吧?”林嘉泽喃喃道,显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语气古怪道,“他应该不会怎么样……” 陈弛忍着手痒,记着要凡事先好好沟通:“你确定?确定陆棠光不会狗急跳墙做点什么报复?他这种事干得少?哦也是,你也属于那伙跟着跳墙狗一起狂叫的……” 林嘉泽刚刚仰起的脸一下白了一分,但他紧抿起唇,没开口说什么,垂眼拿出手机时指尖在桌面停了下,再次摇了摇头:“他不会理我……昨天开始陆棠光就没回我消息……” “问他哥。” “……我没有联系方式。”林嘉泽目光凝实,这会儿彻底回神,跟着站了起来,翻过来指挥陈弛,“你找你哥,他肯定能联系陆家人。” “……”这回轮到陈弛骤然沉默。 他一想到陈术叼着烟一脸欠揍地问他要路回玉联系方式,就牙痒、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感觉自己脑子的褶皱都脏了,恨不得立马掏出来洗刷刷。 两个高中生大眼瞪小眼,心里都挺急,但却第一次在这个年纪,感受到了某种无能为力。 …… “他没去学校?”陆应深听着电话,眸子沉敛。 “对,是陈弛发现,让盛青告诉我的,”何如薇较快的话语有片刻停顿,“我找了家里没有,陆棠光、他也在房间呆着呢……” “知道了。”陆应深没有多说挂断电话。 面色并无太多变化地思考一秒,他对着早已等候在旁的高助理,有条不紊地吩咐:“查路回玉的出行、身份验证和出入境记录。” “是。”高助理回完就利落地出了办公室。 陆应深没有尝试给对方打电话,而是点开了办公桌电脑上的某个软件。 屏幕上呈现出一副地图样式的东西,最中心的红点正显示在偏向郊区的陆宅中。 陆应深没有多看,径直点击定位历史,确认之前24小时内,那个红点只在陆宅内活动,并且不是完全静止。 差不多能确定,陆棠光昨天到现在没有离开过陆家。 陆应深一眼扫完,紧接着拿起电话,异常冷静地打给保镖。 这个追踪器是放在陆棠光身上的东西,他几天前发现安眠药后,全面排查身边物品时发现了这个被隐藏的软件。 经他观察,元件可能就安装在陆棠光随身写携带的玉牌内。 这也算他曾经不过是在虚情假意演戏的证明之一,虽然,仍旧原因不明。 保镖对路回玉没去上课也很震惊,为了不干涉隐私,避免打扰对方正常生活,他们不会跟进家里或者进学校——那已经存在一道筛查,并且毕竟还有其他学生。 但今早,他们是亲眼目送路回玉进的校门! 人呢?? 跟校领导沟通后,保镖部分进入学校,部分到家里或在附近排查找人。 而被陈母盛青告知路回玉确实不见了的两个高中生,也开始趁着午休帮忙寻找。 盛青没客气,向何如薇转达时替儿子表明了对陆棠光的怀疑,而且坚持要来了对方没有做什么的回复。 告知陈弛时盛青笑吟吟:“你们好热血哦,妈妈也努力参与了一下~没事帮忙找找吧,不行妈妈借你直升机,你来个神兵天……” 陈弛在盛青说出更多之前,捂着听筒挂断了电话。 但盛青转头就打给了陈术。 那是儿子未婚夫诶! 虽然是前,但也是二十六年唯一一个,而且稳定了快两年,好难得。 盛青一向是有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看热闹不嫌事大在身上的。 可怜陈弛还不知道,在他的竭力避免下,他不可控的妈还是把陈术那流氓牵扯进来了。 下午两点多,几乎所有相关人员都在四处寻找路回玉。 随着路回玉失踪的时间变长,到了下午四五点,两学生课也不上了,跟着到处跑地毯式搜索。 陆应深没有报警,一来保镖们人手够,能用的手段更多,也不需要繁琐的手续,效率更高,另一方面…… 他隐隐觉得,让警察参与,把事情闹开,可能会让情况的迈向更坏的地步。 尤其对路回玉那样的性格,像个气鼓鼓的皮球,不能放纵,也不能太过强硬、更不能用力压迫,否则他要么彻底漏气,要么直接飞走。 林嘉泽的电话和短信,无论发给陆棠光还是路回玉统统石沉大海, 不知是由什么样的情感驱使,但他始终坚持跟着寻找。 几个小时内,他脑中不断闪过陆棠光曾做过的事,闪过路回玉可能受过的屈辱和伤害,闪过对方的呐喊和曾望向他的,所有眼神与目光。 有希望、有欣喜、有恋慕,也有愤怒、失落和憎恶怨恨。 记起自己曾经的应对,记起自己狠狠推开对方的毫不信任、冷漠无情、自以为是。 记起纵使对方的行为没有大错,想要解释,他却仍然先入为主,只当是对方无理的、惹人厌烦的恶意宣泄。 林嘉泽上午还能勉强稳定的心,随着时间流逝狠狠绞在一起。 路回玉针对陆棠光,那是受害者对加害者本能应有的抵抗! 他揍过的人,是不是也曾当面将他和陆棠光比较,揣测他的无能和不堪? 他纠缠自己,是不是曾以为他是黑暗中,惟一仅存的火苗? 自己一个发小、自诩公正的学生会主席、纪律委员尚且如此!林嘉泽甚至不敢想像,路回玉究竟遭受过多少偏见和诋毁! 昨天,他忍辱负重两年,终于熬到天光乍破,熬到夜尽天明……他、他会如何? 他……他会…… 会…… ……被身边人误解,被从小到大的朋友率先放弃,被亲人赶出家门,被所有人嘲讽厌恶,形销骨立、艰难求生……他是不是已经……会不会在沉冤昭雪后,冲动地想…… 离开这个……辜负他的世界呢? 无尽的悔恨、来不及的绝望,和难以抑制的痛楚席卷全身,林嘉泽压制着堵在胸膛、令他窒息的那一团气,努力睁大眼睛,不让没用的自责在关键时刻决堤。 他还要找人,他一定、一定要找到路回玉! 无论什么结局。 当天下午六点,事发六小时,距离失踪十小时,通过监控排查,陆应深终于得知路回玉所在。 没过一刻钟,他赶到了地方——一座大型游乐场。 此时的游乐园正热闹,大部分人刚刚下班,孩子们也恰巧下课,门口排起了一串检票的长队,各种香甜气息和众多小吃并不刺鼻的香料味,混在一起萦绕鼻尖。 整个乐园的灯光也全部开启,五光十色,喧嚣繁华。 陆应深面上仍是情绪不显,脚步沉稳地走内部通道进了游乐园——这是陆氏某分公司产业。 到了一处娱乐设施前,陆应深买了瓶水,买了个粗粮面包,又预定了一个,造型在全部竞品中都看着最美味的冰淇淋,随后闲淡地坐在了长椅上。 几分钟后,有几个明显比旁人更加匆忙的身影,陆续从远处赶来,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大口喘着气的林嘉泽、陈弛,落后一步得到消息刚刚坐车过来的何如薇,还有从细节推断出大致情况,因而并不怎么担心地缀在最后踱步靠近的陈术,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近前。 众人平复呼吸定睛看去,幻想中的冰冷凄楚血腥统统没有,眼前花团锦簇、气球飞舞,耳边嘻嘻哈哈,铃儿响叮当—— 一座轻快绕行着,欢乐起伏的旋转木马。 刷—— 路回玉坐在一匹白马上,抱着马脖子,不是很迅速地从众人眼前游荡过去。 并且看表情,他也没有太愉快,马摇得他要睡着了。 陈弛:“……” 林嘉泽跟何如薇仔细端详了下路回玉的状态,也顿住了脚,前者更是劫后余生般闭上眼,垮下了脊背, “……” 周围喧哗热闹,偶有几声穿透力很强的兴奋尖叫,几人静止原地。 陈术没多看,他甚至是因为感兴趣路回玉又能干出什么才过来的。 他径自悠哉地坐到陆应深旁边的空位,双眼望着路回玉的方向,半晌,落在对方脸颊和情态上的眼眸渐深,嘴角勾出个兴味的笑。 “会不会管教?这不是一点没把你放在眼里么……”陈术好似有些质疑、有些挑衅地说,但语气和表情却都吊儿郎当的,“不会我替你。” “不劳烦。”陆应深随意淡漠却干脆。 眼看路回玉又转一圈,明明注意到他们却偏过头把马头抱得更深情了,跟老板了解到他坐那转了一整天的陈弛完全抗不住了,趁着停马换人,站台子边冲他搭话—— “喂,要么你把旋转木马防沉迷开开吧。” 路回玉趴在马背上木着脸,没听到一般:“……” “够了啊!”陈弛这一下简直哭笑不得,“老子谁也没服过,但今天真他妈服了你了!赶紧收了神通吧大圣爷!” 路回玉终于有反应地转动眼珠,目光扫过近前众人,瞥向远处两位跟别人截然不同,完全不慌不忙的总裁。 要是没人来,他也快玩腻下马了,但现在…… 呃,干什么这么多人。 今天游乐园门票促销么,一个户口本更是折上折? 豪门不至于这么稀罕这东西吧。 搞不懂。 有点骇人听闻了。 第29章 怕个头他们在其中并不起眼 路回玉盯了众人一会儿,下马慢悠悠挪到护栏边,对着陈弛:“找我?” 陈弛满脸一言难尽,不是很想回答他。 “什么事?”路回玉自顾自接着问,镇定自若地像是突然出现的他们不对。 “……”陈弛觉得自己是怎么都说不过他的,思忖两秒,偏头向身后扬扬下巴示意,“你哥找你。” 路回玉挺费解的,但懒得多想,走出旋转木马场地,来到十米外的长椅跟前,终于有一次能居高临下扫视陆应深。 他就那么微微抬着脑袋,懒散地站在对方面前不到一米处,不说话,瞥着他。 陆应深照样沉静平淡,看着没比他此刻海拔高太多的路回玉,眼睛往自己右侧的空位转了转:“坐。” 路回玉不买账,动也不动,冷淡:“直说。” 陈术也不吱声,就坐边上饶有兴趣地欣赏。 “你饿了吗?”陆应深没让路回玉等太久,很快迎着他的目光出声,“找你一整天,我有点饿了。” “……” 这是路回玉。 “……” 这是陈术。 原本还优哉游哉的陈术表情一敛,双眼霎时有些复杂地落到陆应深身上。 以为你有什么好招…… 啧,卖惨是吧? 路回玉也是不由得顿了顿,神色松动间,陆应深迅速放到他怀里的小袋子,也被他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是个面包。 “先吃点。”陆应深又拿出刚买的水递到路回玉眼下,做这一切时,他态度始终都自然而平稳。 “……”路回玉嘴巴动了动,视线从水瓶移到陆应深脸上,注意到他脸色确实罕见的有点苍白,身上还穿的是上班的工服。 定了几秒,路回玉一把夺过水瓶,十分流畅且不羁的坐在了陆应深右边。 陈术:“……” 陆应深没理看戏的会有什么反应,比谁都淡定地,望着路回玉拆开面包吃了一小口,而后飞快抬眼,虚虚注视着他:“你准备饿死?” 陆应深瞧着他,身躯被西服衬得高大挺拔,却很轻笑了笑:“没关系。” 路回玉正想挑眉,边上甜品屋忽地走出一个小姐姐,手持一个超大超花哨的冰淇淋来到三人面前,将那诱人的东西交给了陆应深—— “先生您的豪华三拼流星筒冰淇淋好了!” 这肯定很贵,小姐姐不仅亲自送来,还附赠甜甜的微笑服务,路回玉盯着那底家底丰厚的冰淇淋,一下鼓起眼。 “谢谢。”陆应深淡然接过,等店员走出一米后,他拿着新鲜出炉的冰淇淋,视线落向路回玉。 后者早已坐直了身体,手里吃面包的动作放缓,眼睛时不时转来瞟上一下。 这个他能吃吗? 今天“系统之书”的奖励只是娱乐项目不受刺激、免除应激,可没说能吃刺激性食物啊? 路回玉头脑风暴地想着,一边还正儿八经地担心起自己考虑太久,豪华冰淇淋会不会化掉。 那就太浪费了! 他想着,就要扭过头去说点什么,却余光瞥见陆应深一声不吭,径自从容不迫地将冰淇淋拿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 路回玉停下。 转到一半的脑袋重新摆正。 “……” 他拿起刚放下的面包吃了一口,又灌了口水。 …… 无人说话。 路回玉吃粗粮面包喝纯净水,陆应深吃糖果配色充满童趣的冰淇淋,在火热的游乐场里,身边还坐了个,围观了全部戏码的陈术。 后者越看越不觉眯起眼睛,此刻半启着唇,却已经感到有点难以言喻了。 陆应深在搞什么怪东西? 停留在不远处一直没上前,也没试图搭话的何如薇,在旁观完这一幕后,不知为何有些释然也有些自嘲地笑了下。 她松下肩膀,什么也没做,像刚才赶来时一样,转身掏出手机联系司机,未惊动任何人地离开了。 而林嘉泽在原地平复纷乱复杂的心绪到此刻,也终于缓过神来,但他仰头远远望着路回玉,却又陷入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踌躇,只看着这边,没有立即靠近。 路回玉这会儿谁也不打算理了,侧过身专心啃自己的面包,眼睛放在远处,从一个又一个或惊险刺激或温馨有趣的娱乐设施上划过。 周围人群都在狂欢,一个休闲长椅坐得满满当当,还没谁说话光吃东西的场面,确实少见。 一些嬉笑打闹着路过的人群,都忍不住侧目多看一眼。 陆应深囫囵吞枣解决完冰淇淋,早注意路回玉目光的方向,他顺着去看正爆发出阵阵尖叫的过山车和跳楼机。 路回玉的脑袋和手腕都耷拉在椅背上,手里只拎着个空袋子和空瓶,眼眸里装的全是别人的欢闹。 他现在确实能玩了,但……他从来没尝试过,不管是在原本的世界还是这边。 每次在刺激中血液狂飙、凉意上涌,他都会丧失五感变成一滩毫无用处的烂泥。 那样意志掌控不了身体的数分钟、那种虚无空白感,是路回玉最难以忍受的。 那种不爽,甚至超过**上的疼痛。 为了别太难堪,他不断进行强迫性练习,不断在脑中预演意外发生时该如何应对、要如何才能不那么狼狈,不断提醒自己时刻保持警觉,避开所有可能的危险源头。 到后来车子、喇叭、狗,都是他条件反射远离的对象,到最终,包含刺激性游乐设施在内的许多东西,他都习惯性闭目塞听。 那不属于他的世界。 就像今天他坐了一整天旋转木马,也没攒够勇气在已得到豁免的情况下,踏入另一个世界。 路回玉身后,陆应深安静随他看着远处。 陈术发现二人动作,也望去一眼,然后冲着路回玉笑开:“要玩吗?我陪你。” 路回玉眼也不眨:“不需要。” “陈术这里没你事了,你去上班吧,”跑了一圈马的陈弛来到跟前,他眺望了下最火爆的过山车,“那个还好,不是很……” 他突然想起路回玉之前当街摔跟头的事,话锋一转:“不是很有趣,干跑,也没个伴奏。” 陈术多看了他一眼,陈弛已十分纯熟地还以出尘死鱼脸。 路回玉回头看陈弛时,目光扫过陆应深,忽然发现已经很久没出声的对方,垂着眼睑,嘴唇暗自抿成一条线,被他观察到时,喉结还不自然滚了滚。 路回玉一下忘了看陈弛是要做什么,凑近陆应深,压低声音含笑道:“害怕啊?” “没有。”陆应深在二人组成的私密小角落里,抬眸瞧他,橘光映照的琥珀色瞳仁中,他情绪如常。 思绪正快速翻飞的路回玉,不知自己在对方眼中,那副像找到什么好玩东西一样的生动神情,也异样可爱。 “哦,”路回玉打量对方两眼坐正,一瞬不瞬瞅他两秒,接着昂了昂头道,“你可不要逞强啊。” “不怕。”陆应深收起全身不正常反应,云淡风轻地坐正直视他。 路回玉偏头:“那跟我去试试?” “好。”陆应深劲劲的模样,看的路回玉牙痒。 “走。”路回玉站起来。 “嗯。”陆应深站起来。 “……” 路回玉看着他,他看着路回玉。 陈弛:“那我也玩玩。” 路回玉摇摇头:“你算了吧,下来躺地上还得费劲抬。” 说着二人头也不回走向了过山车。 “我不需要抬……”陈弛原地伸冤。 陈术目视几人突然变得果决的行动,蹙了下眉。 …… 等真的坐上了过山车,被各种保护措施包裹围绕时,路回玉陡然感到有一口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呼吸都只短促地停留在胸腔浅表,沉不进肺腑。 他转向没人的那头咽了咽口水。 “害怕怎么办?”陆应深在他右侧开口,语气听不出多少情绪,但仿佛传递给路回玉他的紧张。 “……”路回玉悄悄深吸口气,而后才若无其事转回头,瞥他,“大喊呗。” “我一个人喊?”陆应深静静看他,很有偶像包袱地提出质疑,“那是不是太丢人了点。” 路回玉一拍靠椅背突兀地大喝:“有什么丢人?我给你打个样,就这么喊!啊啊啊啊!” 前后左右的人都扭头看他,但列车已经开动,路回玉心跳纷乱,脑中满是雪花,无暇顾及。 陆应深缓缓勾起嘴角,望他:“好。” “这个应该很安全不会掉下去吧?”列车稳定爬坡攀升,陆应深又跟他搭话。 路回玉有些耳鸣,差点要听不见声音,被陆应深问了两次才勉强回神。 他松开紧攥到发白的指尖,没好气:“少看点短视频,别把脑子看坏了。” “嗯……”陆应深看着很听话似的,嘴里喃喃,“有点高。” “……没事,也就几十秒而已……大不了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路回玉的身体随着坡度激增大幅后仰着,回应开始断断续续。 列车向上再向上,逐渐逼近那号称整个地区最高的过山车速降点。 路回玉身在一览众山小的半空,周遭再无其他遮挡物,好似整个人都暴露在通天彻地的旷野之间,只觉不停呼吸却仍窒息地喘不过气。 他浑身都有点麻。 “我……”陆应深的语气也变得迟滞,“害怕……” 都这时候了!路回玉简直恨铁不成钢地吼他:“怕个头哇!!” “……这、这个不太好扶,”陆应深的脑袋偏向他,轻缓低声,如同耳语,“我可以抓住你吗?” “啊啊啊啊啊啊——!!!” 列车如鱼潜深渊般疾速坠落。 路回玉一把拉住陆应深伸过来的手掌,用力握紧。 “啊啊啊啊!!” 陆应深也跟着大喊。 眼前模糊,呼声环绕,他们在其中并不起眼。 …… 过山车停止,路回玉木着脸,灵魂还未回归。 人群已开始陆续离座,远远看见陈弛跑过来,路回玉一秒若无其事起身,没注意到紧紧攥一起的手把身旁陆应深也拽了一下、 他顿了顿,飞快丢开。 “可以啊!”陈弛呱唧呱唧鼓掌,“你是第一个下来大气不喘的!” 路回玉表情不动声色地像也就那么回事儿。 冷静地走下列车没几步,腿上忽然袭来一阵迟到的酸软,不是以前那种突然、剧烈的浑身无力,只单纯有点打摆子。 他垂头盯着脚尖,正犹豫要不要无视,身后蓦地传来一股力道,将他翻了个面抵到了一旁护栏上。 陆应深的手越过他撑住护栏,人高马大的身体半压在他上方,站不稳似得埋下脑袋看他,靠近耳侧的呼吸很浅:“晕,缓缓。” “……”路回玉顺势倚在了栏杆上。 参数调了吗?陆总都能吓到?? 陈弛一瞬特别想玩,同时不忘挑衅陈术,后者跟看二傻子似的,瞥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坐上了第一排,陈弛不甘示弱。 列陈很快再次启动。 “别忘了拍我的英zi——”陈弛的话随风拉长。 耳边是重新响起的、哐当哐当有节奏的喧嚣,陆应深虚掩着他的耳蜗外机,慢声:“过几天老爷子回来,到山里看看他。” * 路回玉之所以直播,不是为了欣赏周围人的变脸表演,而是期待那所谓的“天罚”。 在尝试大幅扭转剧情之前,他做好了为之去死的准备。 可是,他等了许久,什么也没发生。 好像他的谋划、他的挑衅不过是蚂蚁拼尽全力想要在大象身上留下伤痕般可笑。 ——没有反馈、没有罪魁祸首,没人需要站出来对此负责,毫无意义,毫无价值。 …… 下半年开学后,国庆节连着中秋,路回玉不咸不淡地上了几天学,又迎来了假期。 绿林掩映之中,路回玉坐在越野车副驾,跟着陆应深在颇有点不平的山路上行驶。 难得霸总出门不带司机,而是自己开车。 陆应深没再穿西装,白T加深色冲锋衣,让他看起来像个大学学长,全身只在腕上带了块简约手表,搭在方向盘边上,随意但又不随便。 山里蚊子多,路回玉的体质莫名很吸引它们*,特意备了防蚊用品,不仅喷上了花露水还在每个过敏贴边上都追加了一个驱蚊贴。 墨绿色运动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领口立着,只露出半个鼻子和黑黝黝的眼睛,发梢都全数藏进领子里,神情宛如咸鱼但行动一丝不苟。 “车里没蚊子,扶好。”陆应深抽空看他一眼。 路回玉没理。 从游乐园回家之后,陆应深的打款规律就变得捉摸不透,一般情况下,每天发视频证明自己顿顿有喝药,可以领到200,剩下就全看他心情。 但发现视频重复或造假确认会被倒扣。 家里的食物、衣服全是买好的,还时常变着花样换新,药品也是按时配送到家,路回玉想申请合理支出都找不到借口。 就他这药不离手的虚弱样子,还明显残疾,打工也很难找到岗位。 这么久下来,路回玉攒的那点小钱远不足以支撑他出去度假,不过他来之前查了查,陆家老爷子住的这座山风景很好,山里气候怡人、物产丰富,其中众多溪流纵横穿插,盛产小鱼小虾,还有多种野生果树,提着框子进去摸索一圈,第二天的饭就有了。 路回玉边想边寡寡躺着,身体水一样随着颠簸左摇右摆,没有一点试图把自己稳住的架势。 晃动间,他的目光通过后视镜,飘落到后面紧跟的辆车上。 陆家看着很重视这位老人,这几天虽然一直把陆棠光关在家里,没让他去学校,但上山探望依然带上了他。 路回玉瞄了会儿,索然收回视线。 听说这位陆老爷子在外云游多年,跟陆家基本切断联系,要不是陆应深提起,陆言都不知道人到家了。 小说意外地没安排这位老爷子的戏份,他明明影响力不低,真少爷要“万人迷”、“全世界宠爱”,怎么会绕过他…… …… 进山两小时,挡风一角露出一片青瓦石墙——那是一栋别墅,但装修风格自然古朴、隐于山林,别墅没有围墙,只在面前一片开阔地引入山泉筑成水池,池上架着精巧的木桥,与绿林敞开环抱对望,晨雾未散间,宛如山中一景。 路回玉目光懒洋洋转了圈,路边靠近别墅的区域还停了另一辆车,一位妇人拉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站在车前,眺望着别墅门口。 那边有个男人正在敲门,动作略带急躁,敲两下就来回踱步。 他们像是来了有一会儿了,但门却一直没开。 路回玉推开车门,一脚刚踩实地面,别墅侧面猛地冲出来两条大狗,朝着男人就凶狠地扑追过去。 另一条则径直冲着路回玉奔来,嘴里不断嘶吼狂吠。 路回玉霎时手软脚软,手虽原本就拉着车门但还是站不住,眼前黑斑一点点蔓延上来时,那体型硕大、满口獠牙的狗不过距离他只剩一两米。 但很快,虚脱下坠的身体被托扶起来,陆应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前,动作平稳地将他放回座位,随后不发一语,关上车门。 第30章 哇真好纯洁天真的孩子看不得这些…… 陆应深刚转过身,一声惊叫的“哥哥!”传来的同时,他听见身后车门锁扣松动。 回身让开空间,车里的人推开门,脚步还有点虚浮地踩到地面,一手扶着门框,微微喘息、目光冰冷地盯着面前大狗。 侧边传来人的尖叫,陆应深没去关注,垂眸注意路回玉的神色。 后者定定与狗对峙,虽然浑身颤抖发汗,但表情未变。 直播过后,看那些人对着自己一副迟疑懊悔的样子,路回玉心里浮不起一丝波澜——意料之中,所以更加无聊。 世界意志不对他动手,是压根不在乎还是想等待时机,路回玉不知道,但他蚍蜉撼树一通挣扎无果后,已然成了等待宣判的死囚。 ——在他那边,反抗是要付出代价的。 世界意识随时可能轻易将他碾死。 那不如及时行乐,来个末路狂欢。 毕竟他在那边,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曾有。 他想干什么干什么,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掌控命运就找个地方提前跳崖,事到如今,没什么可畏惧的。 还能被一只狗吓退? 所以,他非要推开车门。 路回玉调整呼吸,慢慢眯起眼和狗互瞪,大土狗哼哧哼哧甩了会儿舌头,忽然看着他原地打了个转,而后坐在那眼睛亮晶晶地冲着他摇尾巴。 “汪!” 有心理准备的话,能减轻一些应激反应,让他有时不至于彻底失去掌控。 路回玉尚还能稳稳站着,深吸口气眨眨眼,搞不懂这狗啥意思。 “哎不好意思!”树林里此时钻出来一个满身草叶的女子,简单劳作的打扮像山里原本的居民,“跟着我出来放羊呢,看到车子就追过来了!它们、它们应该是想跟你们耍……” 女子看见一只狗在摇尾巴,原本还放心了一点,但看到旁边滚到地上叫的很惨的陆棠光,一下说话声越来越小。 她眼睛困惑地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上来回打量,略微不解,这时其他人也赶到,看着路回玉蹲在摇尾巴的狗狗面前,两个互不侵犯的和谐一幕,又看了看虽然狗也很欢快,但陆棠光却摔在地上惊恐大叫的场面,一时诧异无言。 “大黄!”女子回过神,赶紧出声阻止那只扑腾太厉害的狗,将它抓到身边束缚住,“帅哥别怕,他以为你打滚是跟他耍哩!” 陆棠光满脸惊魂未定地起身,他冲过来就是为了在陆应深和众人面前表现一下,当然要弄得严重一点。 他抱着在地面碎石上擦伤的胳膊,楚楚可怜地瞥向旁边陆应深,却惊讶地发现对方根本没看他! 陆应深低头注视路回玉和大黄狗激动互望,前者一副想要摸摸但不敢的模样,后者也莫名小心不敢像之前那样直接扑,尾巴都快清出一块空地了。 陆应深在无人注意处勾勾嘴角,蹲下身有意引导:“让它先闻闻你。” 说着,率先将左手以放松的姿态,凑近黄狗的鼻子,那大狗看了看,主动伸过脑袋嗅了嗅,然后开心地张开嘴巴,呼哧呼哧看着陆应深露出个傻傻的憨笑。 陆应深顺势探掌到狗狗脑袋上撸几把,然后回看路回玉:“试试?” 路回玉盯着那对在陆应深手底下别样Q弹的大狗耳朵,看着一人一狗瞬间就很熟了的样子,暗地缓口气,静下心绪,紧张而缓慢地递出自己的右手。 “对,停在那个位置就可以,它感兴趣会自己闻。”陆应深在旁边用平静温和的语气,带给人异样沉稳可信的可靠感,耐心地指引着。 屏息静谧中,大黄狗果然温驯地凑来鼻子,上上下下嗅闻两秒后,还拿鼻头拱了拱路回玉手背。 那瞬间的触感让路回玉浑身毛都炸起来了,但他忍住没惊慌乱动,听耳边陆应深冷静安抚:“它喜欢你,别怕,可以试着摸摸它。” 路回玉压下各种抗拒和不自然反应,屏住呼吸,一寸一寸挪动右手,将它像定格动画一样放到了大狗的脑袋上,毛茸茸触感传来的瞬间他不由低头阖上了眼。 “嘤嘤……” 没有暴烈的狂叫和嘶吼,耳蜗接收到的,只是幼犬般激动的哼唧。 大黄狗在他手下转动着脑袋,双脚跳着踢踏舞,尾巴左右拍打,像想让他多摸摸更多地方。 路回玉埋着头睁开眼睛,一口气徘徊在胸腔,让他体会到某种陌生的、说不上来的情绪。 没等陆应深继续开口,他扬起脸顺了顺大黄狗脑袋上的毛,轻轻揉了两把大耳朵,然后又搓它的脸。 大黄狗也很配合的坐正扬起狗脸,一副很骄傲很享受的模样,惹得另一只也摆着尾巴凑过来,哼唧哼唧地拱路回玉胳膊。 “哈……”路回玉只觉得好多毛毛蹭来蹭去有点痒,禁不住笑起来。 陆应深怕他被蹭地摔地上,分担了一只过去,他不含命令地平声说了句坐,那狗居然真就乖巧坐下了。 路回玉难掩惊叹地回眸瞅他。 陆应深又给他展示了下,引导陌生狗临时学会伸狗爪。 路回玉直接看的一愣一愣。 两人这边一副人与自然和平相处的温馨景象,众人也忍不住被吸引了目光,而两米外还趴在地上的陆棠光俨然就成了异类,他冷眼旁观,格格不入。 陆言想起他,蹙眉问道:“没咬着吧?” 那狗根本没打算咬,就是来找陌生人玩的,要不是陆棠光刻意摔倒的动作在狗狗看来像在邀玩,大黄狗都不会被吸引地一直扑他,配合他演戏。 陆棠光敛眸遮住翻涌的思绪,他怎么可能真的让自己受伤,这狗谁知道有没有狂犬病啊?他就是装得好像很严重罢了。 他坐起来,让众人能看清他面上的委屈和隐忍,抿着嘴唇拍拍草屑,摇了摇头。 “多大点事儿,你看它们,就是闹着玩呢。”陆言眼睛转回正在互动的人和狗。 陆棠光:“……” 刚被追的男人还有点心有余悸,不悦地看着那位带狗的大婶:“你还是把狗栓家里吧,怎么能到处跑吓人?我们还带了小孩!” 大婶面露尴尬,无措地搓了搓手,这本来就是在深山里,要么没几个人要么相互都认识,很多人家都养狗的……也不会时常拴着,毕竟狗在他们这边农村算家里一员,不仅看家护院,像他们家的还能辅助放羊放牛,拴着怎么行嘞…… 大婶张着嘴巴,有些不知所措,面前几人气势不凡,还开那么漂亮的车,她有点不敢争辩,只是一个劲赔笑点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这、这狗很正常,我们家每天耍的时候都被挠,没啥事……” 众人思索一秒,才明白她是在表示狗狗没有狂犬病。 陆应深拉着路回玉起身,让两只狗回到主人身边,抬眸看向对面女人:“还得训练一下专注和跟随,不能见到人就追,山里路不好、沟渠多,大人恐惧之下奔逃也会摔倒,小孩更危险。” 陡然想起自家狗是吓哭过村里的小孩,但都知道是闹着玩也就没当回事,女人回想着之前的经历,顿觉惊险,一下脸色白了几分,心里涌上后怕,她连忙点头,手把自家狗的后颈毛抓得更紧了。 眼看女人将狗拴上绳子拖走,狗狗恋恋不舍地呜咽着刨地,时不时还回头巴巴望一眼。 路回玉顿时就有点好笑,想起那句“变成老虎、变成猫,变成被雨淋湿的狗”,后者果然惹人怜爱。 等女人远去,陆言对着最开始拍门的男人道:“大舅哥怎么到这里来了?” 何兴辉扫一眼何如薇:“当然是看望老爷子,说是喜爱清静压根不见人,你这不是也来了么?” 陆家老爷子陆进早年是个风云人物,不仅把陆氏版图进一步扩大,将其势力经营到巅峰,整片商海难遇敌手,而且与政商两界都牵涉颇深,背景、人脉、资源用之不竭。 哪怕他彻底当了甩手掌柜,常年在外四处云游,回来就只独自隐居山中,也没人任何敢怠慢。 像他陆言,次次巴结次次吃闭门羹,还不照旧屁颠屁颠贴上来。 老爷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何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陆言听完他的话,神情虽然冷沉,但嘴角却勾出个笑:“我只是送孩子过来。” 何兴辉跟着假模假式:“我也是想带敏敏到山里散心……” 他身旁的小女孩,听到这话更往妈妈腿后面躲了躲,同时埋下头,嘴巴闭紧成一条线。 男人并未察觉不对,他清楚自己女儿本来就有自闭症,近几年更是对谁都一言不发,只会埋头躲避,仿佛没有灵魂一般。 其实他这么决定,讨好老爷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确实希望自闭的女儿,能跟在愿意接纳的人身边,在自由开阔的地方,可以变得开朗一些……何兴辉想了想,继续俯身哄诱:“敏敏跟妈妈在山里玩好不好?你最喜欢的棠光哥哥也在这儿呢,山里可有趣了……” 刚刚站起身的陆棠光,跟那小女孩怯生生的目光对视了一眼,前者勉强笑了下,后者则彻底将脸埋在了妈妈腿上,攥着母亲裙摆的手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泛出青白。 孩子母亲听见何兴辉的话脸色也不太好,有些欲言又止。 “敏敏,怎么样……” 男人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被一声异常清晰悠长的呵欠打断。 “哈——啊!” 众人具是被静谧山林间的这般动静惊得一顿,随后全顺着响声看去。 只见路回玉刚刚闭上仿佛能看到嗓子眼的嘴巴,睁开双眼,眼角还挂着泪花,精神萎靡又无聊地凝望着面前一截树梢:“大灰狼哄骗小红帽太吓人了,我们纯洁天真的孩子看不得这些,还是找点东西吃吧……” 说完自顾自转身,头也不回走向别墅,把一堆大人长辈丢在身后。 何兴辉的脸率先僵了下,很快变成不悦,冰寒地盯着路回玉背影,也因此他没有注意到,自己那常年陷于自我孤独世界的女儿,悄悄露出眼睛,脸上一贯的麻木无神褪去,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路回玉。 …… 何兴辉终是没拉下面子死皮赖脸,不久便带上妻儿开车离开。 陆言也将行李交给陆棠光,看着他走向别墅。 身旁何如薇从路回玉那边收回视线,理着披肩,抬眸盯住陆言:“才发生过那种事,你将两个孩子放一起,算什么好主意?” 陆言摇摇头:“没到那地步,孩子都还小,再闹矛盾也有限度,他知道什么不能做……况且这里不是还有老爷子、有陆应深看这么?小孩子……就是要在一起相处,才好缓和关系,难道还老死不相往来了嘛?” 想起之前的闹剧,陆言表情也冷了些:“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诱惑多,我们也把他娇惯得太野了点,让进山里冷静冷静也好……要是不知道反思,就呆到能明白事理再说吧。” 话说的倒是好听……何如薇瞥陆言一眼,虽然她也认为陆棠光该懂得收敛了,但…… 何如薇想了想陆应深对路回玉的关照和用心,还有老爷子一贯的偏爱,最终冷嗤一声回身上车。 被落下的陆言绷了绷嘴角,有点窘迫地也跟着离开。 陆棠光独自提着大包小包,慢吞吞走向别墅。 到了近前把东西放在门口,他歇了口气才发现大门依旧没有开,而说是要找吃的,路回玉却只是拿了包零食就开始走来走去观赏那些花花草草、观察池子里的鱼,对于身处荒野进不去家门的下场一点不担心。 他看向陆应深,后者站在屋檐下,拿着手机姿态淡定地不知在看什么,偶尔抬眸瞟一眼路回玉,然后继续将目光放在屏幕上。 陆棠光自知抄袭事件刚过,自己还是众矢之的、“戴罪之身”,只能咽下满腹抗议,沉默地呆在原地,但几分钟后他拍死第十只蚊子,终是憋不住,哀怨地瞅了眼始终不发一语的陆应深。 从城里出发进山,路上就需要三四个小时,他早上起来收拾了一大堆东西,饭没吃几口,早饿了。 加上晕车和被狗扑,现在他是又累又饿、精疲力尽,还要忍受蚊虫骚扰,心情简直差到极点! 眼看路回玉闲逛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跑过来,目中无人地从陆应深衣兜里掏出花露水喷了喷,而后若无其事塞回去,那副轻松没烦恼的样子……陆应深甚至没感觉任何不妥! 全身上下那么多驱蚊贴了,还能被咬??我已经被吸了好多血了有说什么吗?! 路回玉一定是故意的吧!之前还一副漠然无谓的样子,到了这里就耀武扬威起来了,就是要让他难堪! 陆棠光愤愤不平,怒气蹿升。 一旁陆应深对他的窘迫视若无睹。 陆棠光撇开脸咬紧牙齿,心底告诫自己要忍耐、要蛰伏,想起进山前父母让他准备够东西,一副想要他再也别回去的样子,陆棠光知道现在是关键时期,继续不计后果地折腾,父母最后一点亲情和耐心也会被磨光! 他深深呼吸几口,强迫自己缓下情绪,转眼狠狠盯住那波光粼粼的池水半晌,他忽然又扯起了嘴角——谁说逆境不算机会呢?! 陆家老爷的底蕴和实力,连陆言都比不了,虽然现在不管事,但那是他懒得管,只要能将他拉拢过来,局面就会彻底倒向他这一边。 他将在绝境中重生,依然做整个世界唯一的主角。 陆棠光不断做着心理建设,告诫自己要沉下心,不急不躁地寻找翻盘机会。 路回玉一个人站在花丛间,从远山收回视线,十分目中无人地伸个懒腰。 他对这里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当闻到草木清香,看见还未散去的晨雾,听见空山鸟鸣和游鱼的尾巴拍水,总会闪过什么捕捉不到的东西,感到一丝难言的异样,好像他知道雾气何时会散去,清楚鸟鸣的源头,了解那些鱼倒底会往哪里游…… 让他的心情都不自觉变得畅快。 差不多等待了二十分钟,天色在正午两点多离奇变暗,就在路回玉将庭院逛完,陆棠光感觉自己要被吸成|人干之时,小路尽头终于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 一位戴着草帽、发丝灰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衣袖裤腿全部挽起,提着个竹筐从林中走来,他的身旁还跟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林嘉泽拎着装鱼虾的水桶,撞见门口几人时身形明显有停滞。 今天是中秋节正式放假的第一天,但昨晚他就跟着家人一起上山了——陆、林、汤三家在这座大山中都有住宅,这也是他和汤年、路回玉从小就一起玩的原因。 听说陆家也会回来过节,他也不知自己什么心思,一早就跟父母表示想过来看看,随后独自翻山越岭找到这边,被正要去打渔的陆老爷子抓了壮丁,在小溪里扑腾到此刻。 “嚯,这么多人呐,”陆进的语气不见老态,还有些惬意和风趣,扭头冲着林嘉泽,“不够吃啊,小伙子再去抓两条呗?” 满身泥星点点、衣服还在滴水的林嘉泽:“……” “开玩笑的。”陆进咧了下嘴,扭头继续往别墅走。 这一打岔冲淡了林嘉泽的不自在,他望向含着棒棒糖打量这边的路回玉,脚步变得稳健。 陆棠光迅速调整好表情,放开行李箱迎上去,想帮忙拎东西:“爷爷,我来……” 却刚到近前伸出手,被陆进轻易闪过,路过他提起手里的筐朝路回玉嚷:“看啊,老头我摘到了这么大的葡萄!不过敏的,快吃!!” 路回玉顿了顿,眨两下眼才反应过来在叫自己,立刻扬起个笑跑过来,看着筐子夸张得瞪大眼睛:“妈呀,好大的葡萄!” 陆进:“真的超级大!又黑又圆!” “把它洗了!” “把它洗了!!” 陆棠光扑个空表情有点空白,他怔了怔一点点转过身,看向那框子里的葡萄…… 是、确实卖相很好,但……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他难懂地拧起眉头。 陆进又往林嘉泽手里的水桶示意:“还有好大的鱼!好多的虾!” 路回玉马上满脸新奇的凑过去,林嘉泽没料到他情绪这么放松,竟然毫无芥蒂地捧场,赶紧挺直腰杆,将水桶抬高给他瞧。 “哇~”路回玉果然满眼星星,发出赞叹,这一声让林嘉泽的胸腔满溢出自豪,嘴唇抿紧,站的笔直。 桶里那条略带水腥气、不断扑腾的肥鱼,好像成了他的荣耀和功勋,只想让它多扭两下,展示自己有多肥美。 路回玉笑得见牙不见眼,鼓掌道:“老头太厉害了!” 林嘉泽:!!?? 不是?!我、是我抓的……!??? 他一下就萎靡了。 林嘉泽跟老爷子俩人较劲一样,谁也没让帮忙,自己埋头苦干地把水果和河鲜稳稳提到了门口。 把试图帮忙的陆棠光都远远抛在身后。 陆应深很有先见之明地从一开始就没挪过步,一直立在台阶上看他们。 一群人各有各的忙,路回玉探视刚出生的宝宝一样,俯身来回观望葡萄和鱼,林嘉泽在边上抓耳挠腮,试图插空解释那条鱼的来龙去脉,而前者完全把他当空气,根本不关心。 陆棠光冷笑着盯了会儿,在嗅到腥味的瞬间撇开脸,翻了个白眼。 装吧,以为你多清高,不也会装模作样假装开朗迎合老爷子喜爱么?实际上依然是那个没有感情的势利眼。 陆进喘了口气,抬眼瞥见那紧闭的大门,讶异:“门还没开呢?” 这一声吸引了众人瞩目。 陆棠光一下鼓起眼睛,满脸哑口无言和不敢相信——这不是你家吗!什么叫门还没开?我等你来开门半天了啊!! 搞什么玩意儿这些人! 他的烦躁和厌恶几乎顷刻达到顶峰。 陆进没关注他,在人群中很是理直气壮地道:“我没钥匙啊,几年了早不知道哪去了……要不在外面抓了一天的鱼呢?” 艰辛忙活一早上也没被请喝一杯水,以为这会儿终于能进屋的林嘉泽:…… 陆棠光脸色和天气一样阴沉,眼见湿度升高、阴云密布,贫瘠乏味的山里好似要下大雨,他感觉再也笑不出来。 围着别墅转了一圈的路回玉想到什么,走下阶梯望着二楼:“那里有个阳台门没关,可以爬上去从里面打开大门。” 陆进也跟过来遥望:“那是我回来之前,联系朋友帮忙打扫他开的吧……他有备用钥匙,不过已经回城里了。” “哇,真好,”路回玉毫不担忧,兀自沉浸式乐观,“天无绝人之路。” 陆进也很认同:“哇塞。” 眼看陆应深走过来,陆棠光再也受不了地、满腹憋屈地望着他,渴望他能主持一下公道! 他简直要崩溃了! 这两个人在开朗些什么啊??神经病吧! 那高度倒底谁能爬上去?!超人吗!!!? 不如现在就开车回城更方便快捷! 脑子都有问题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疯子! 林嘉泽也觉得有点不靠谱,这栋别墅的外墙比较光滑,也没什么支撑点,很难上到那个位置。 不过他没立马出声反对,先观察了一圈,想确认下能不能找到攀爬工具,毕竟总不能露宿荒郊野岭…… 搜寻无果,他自认在众人中算年轻、体力较好的那个,自觉一马当先地走到外墙下想要尝试。 可是手脚打滑厉害,根本都爬不出一米,别说上去二楼了。 陆进也觉得不妥,阻止他:“别逞强,摔了都没人能给你急救,120可是远得很。” 林嘉泽回头,见路回玉只顾仰脸观察别墅,没看他一眼,毫不在意他的安危,他呼吸减弱,不由自主敛下眸光。 缓口气又努力了几下,确实不行,林嘉泽明白不该勉强坚持,便用最后的力气安全回到地面。 刚站稳气喘吁吁地拍了下手上的灰,余光瞥见一个深色的影子从自己身旁掠过,以他都没看清的、干脆利落的攀登动作,踩着那十分细小,让他都站不稳完全无法借力的支撑点,嗖一下窜上去,只一下就抓住了二楼围栏。 而后那人腰腹用力,身体迅速抬高,另一手也握住了栏杆,手臂肌肉发力下没用两秒就翻越护栏,双脚平稳落上平台。 他从玻璃门进入,不久,众人面前的大门锁扣,发出咔哒细响,对开的厚重实木大门从里面被拉开。 “进。”陆应深道。 大气没喘。 第31章 是弟弟唯一的……弟弟 大门开了,路回玉提起水桶走进,林嘉泽跟在后面想要帮忙。 跨进大门,路回玉环顾一圈,别墅内部的装修风格一点也不按部就班,没有明晰的区域规划,随性通透但又不杂乱。 他走了两步,脚步没来由就转向了右侧,好像知道那边是厨房。 路回玉眼珠横扫,表情淡然,不甚明显地歪了下头。 他来过这里,或至少了解过,有一定印象。 收回视线继续观察随波晃荡的鱼,路回玉前进一段后,身旁传来一个热切的男声:“我来提吧。” 林嘉泽说着,伸手来接。 等了两秒,那装鱼的桶没动,林嘉泽不解地抬起视线,而后霎时一怔——路回玉在看他。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像在看路边一块石头。 前一秒还遍身好奇和愉快的他,就像吃着心仪美食却突然从里面发现一只苍蝇,嘴角还笑着,眼神却转变的彻底且毫无征兆。 他的眼里,就连……最近最常见的乏味和索然都看不见半分,什么都没有。 林嘉泽呼吸停止,后背和大脑一片麻痹。 “离我远点。”路回玉用一种充满矛盾的表情,直视着他,随意地道。 说完,提桶远去。 “……” 林嘉泽感觉一口气喘不上来,宛若经历了长久窒息。 路回玉厌恶他,不,漠视他,把他看的比路边垃圾还不如…… 也是,林嘉泽脑袋缓缓低垂,经历过那些,被他愚蠢地怀疑、背叛、抛弃,他怎么可能那么快释怀…… 原来……原来他的赞叹和喜悦只针对陆家老爷子,针对葡萄、鱼和其他不会刺伤他的一切,唯独没有林嘉泽。 林嘉泽的心脏不断收紧,一路坠到谷底,从来没被人这样当面不留情面地拒绝过,陌生的滋味让他既难堪又思维空白,只能涨红着脸埋下头,体味全身因思绪激荡而一阵冷一阵热。 这让他没有一丝侥幸地认清了现实。 …… 在林嘉泽脑中漫长难捱的时间,于现实也不过瞬息,听见二人对话的陆进从厨房探出头,事不关己地点评道:“玉崽还是这么爽快啊,喜欢不喜欢都不藏着掖着……今天看在他身为免费劳动力地面子上,放他一马怎么样?” 路回玉没什么表示,一边朝那里走一边语气又染上笑意:“这鱼怎么做好吃?煎、炖还是红烧呢?” 陆进也没纠结,转眼就将这事抛在脑后:“哦,可以一鱼多吃……不过能再抓一条就更好了。” 林嘉泽肩膀垮下,气息不稳地吐一口气。 前段时间,路回玉就算不喜欢他了,也只会无视或者避开,从没像今天这样直白地表达。 凝滞半晌后,林嘉泽后知后觉感到异样。 不过……有了那些过往,路回玉怎么对他都不算奇怪。 林嘉泽的心情持续陷于无措、迷茫、猜疑和惶惑。 为了搬行李,陆棠光晚一步落在了最后,进门时发现陆应深还在门边,听见他的动静,从右侧收回视线看来。 终于能独处,终于在今天,陆应深第一次看向他了! 陆棠光竭力维持表面的低落和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往别墅里面走,但没两步他眉心收了收,偷偷瞟了陆应深一眼。 后者确实在看他,或说,一直在看他。 那目光只是静静落在身上,陆应深没做其他任何动作,却让陆棠光脚下挪动地别样艰难。 他瞬间没了庆幸和窃喜,低下头心底战战兢兢却努力保持着镇定,继续走过去。 越靠越近,陆棠光仿佛能感觉到,陆应深的视线如有实质般在忽略他一整天后,尽数倾轧而来,一瞬不瞬地像巨人注视蚂蚁一样注视着他。 陆棠光心弦倏然紧绷,他猛地想起,在抄袭事件揭露后,陆应深是他周遭唯一一个,本该密切关注却完全没对此事做出任何反应的人。 那种缺失的反应好像在此刻悉数补回,成了最平静却最让他恐惧的后果。 陆应深在看着他。 陆棠光有一瞬间的腿软,他抓紧行李箱握把,惨白着脸不敢抬头地从对方身前走过。 而在那一刻陆应深无声关掉了背后大门。 陆棠光像身后有鬼追一样,快走几步,忍不住在客厅中央踉跄了一下。 他这一动作,惊醒了不远处的林嘉泽,后者转眼看来,见陆棠光脸色很差,身体瑟缩着手臂还有伤痕,此时也向自己看来,眼眸中流露着无助和哀怨。 林嘉泽嗓眼紧了紧,撇开视线几秒,满室静默中,终是一言不发上前,接过了陆棠光手里的行李箱。 后者抱着胳膊安静跟在身后,低垂遮蔽的眼睛里,冷光一闪而过。 路回玉记挂着料理那条鱼,在冰箱、冷柜和储藏室来回几趟,陡然发现整栋别墅里竟然没储备多少食物,除开牛奶、酒、水果,米和必要的调味料,其他能吃的东西在明天就将为0。 他坐到摇椅上晃起来,望着天花板。 虽然他带了很多零食,但哪有饭好吃? 门口传来响动,回头发现陆应深拿着草帽、手套和一些工具走了进来。 路回玉歪头疑惑。 陆进拍拍手振声道:“屋里只有鱼虾水果做不成一顿饭,麻烦大家分组出去挖些野菜,要是能找到点蘑菇、野鸡、黄鳝什么的就更好了!” 陆棠光本以为下楼就能吃上饭,听到这个噩耗险些没把楼梯扶手抓烂。 什么鬼地方,过两天是不是衣*服也得自己织? 陆进说完就没影了,见路回玉没有异议地从摇椅上起身,林嘉泽想到自己经常回来,对这里还算熟悉,于是往前一步想说什么,但看到靠近的陆应深,又闭上了嘴。 路回玉沉浸在自己满载而归的畅想中,陆应深看他一眼,垂眸递来手套:“进山还是去河边?” 路回玉没在意地戴上:“去山里吧。” 两人一同出门,外面天空已经聚集起阴云,但仍然有稀薄的阳光穿透云层洒下。 山里的太阳要更毒一些,陆应深把草帽盖到路回玉头上,后者瞬间看不清路,抬手将帽檐卷了卷。 瞧着两人离开,再次确认路回玉把自己当空气。 林嘉泽沉默良久后,看了眼兴致同样不高的陆棠光:“陆爷爷习惯了靠山吃山,家里不怎么买菜……我们……也出发吧。” 陆棠光被找回不到三年,到陆家时陆进已经出门云游,几年间没回来过一次,所以说起来今天算他们爷孙第一次见面。 相互感到陌生不适应很正常。 陆棠光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不想表现的不合群,出门时想起那会儿路回玉手里源源不断的零食,心里更加郁闷。 到别人家做客带一堆零食实在有失体面,陆棠光想都没往那边想,只拿了很多衣物和生活用品,还有手机电脑等等。 而父母嘴里,这边也水电充足,不是那种落后的、与世隔绝的贫困乡村,陆棠光心底压根预料不到自己会到这儿搞荒野求生。 忍着愤懑跟随林嘉泽走向原野,陆棠光告诉自己要蛰伏,悄然等待时机。 山间空气清新,此起彼伏的自然之声令人心境舒畅开阔。 路回玉跟在陆应深后面,一路左看右看,陆应深每停一次,他都要好奇一下。 “那是什么东西?”眼见一只蝴蝶跌跌撞撞飞过,路回玉发现陆应深又停了,立刻站到跟前去,仰头张大眼睛观望。 陆应深已经探手摘下几颗,低头摊开手掌:“野山楂。” 路回玉没客气拿起一颗,袖子擦擦就啃了一口,然后—— “嘶……”他脸皱在一起,口水开始旺盛分泌,“好酸……” 陆应深十分隐秘地勾了下唇,顷刻就回到若无其事:“哦。” 路回玉抬头看他两眼,抓起一颗:“你吃。” 陆应深接过直接放进嘴里咬碎,神色云淡风轻:“还好。” 路回玉光看着都酸,撇过脸,龇起牙咽口水:“别馋了吧,让它们再熟熟……” 话音未落,草丛里传来一道清晰而短促的弹动,路回玉本就站在长满青苔的石包上,突兀急促的一声让他脚下打滑,身体不稳地往后仰倒。 陆应深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了一下,将他扶正。 而路回玉一秒没陷入惊慌,站定后立马扭头搜寻,却什么也没发现。 “什么东……” “嘘——” 正要出口的询问被陆应深凑近的炙热呼吸打断,他还没收回搀扶的手,让耳语的姿态变得自然而便捷。 “野兔。”陆应深压低了声音。 路回玉一下瞪大眼睛,却来回都看不到,只能鼓着求知的目光遥望那团草丛。 陆应深拉着他横走几步,无声无息在较高处蹲下身,往某个方向示意。 路回玉这回打眼一望就看到了,确实是兔子,而且还有两只,一只很白一只全身灰麻,趴在一处窸窸窣窣,鼻头不断耸动,耳朵和脑袋偶尔转向,像是在侦察敌情。 路回玉专注地瞧着,放轻呼吸一动不动,满脸惊异和认真,好像他看得不是两只野兔,而是某种正在发生的微小奇迹。 陆应深侧头看他,微微怔忪。 记忆里这似乎是路回玉第一次露出这种神情。 没了刻意的忽略和无视,没了压抑克制和掩藏,将真实、强烈的情绪,坦然无畏却平静自在地表达。 他好像……就是这样。 这就是,路回玉。 他……相处十几年,没有血缘关系,但依然让人感到可爱的——弟弟。 和真假、亲缘毫无关系,也无甚所谓,是让他忍不住投注视线,纵使怀疑未解,也难以不闻不问的,唯一的……弟弟。 陆应深眨了下眼睛,也去看那两只兔子。 第32章 不可以是不是要给你磕几个啊…… 旁边路回玉念念有词,陆应深仔细聆听。 “红烧红烧红烧……” * 林嘉泽和陆棠光进山后,十几分钟都没人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着往前走,林嘉泽偶尔采点东西,彼此毫无交流。 陆棠光对挖野菜完全没兴趣也不想动手,背地里看着林嘉泽的背影思索,在两人上到某个视野高远的坡顶时,冷不丁开口。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吗?” 林嘉泽挖茼蒿的动作顿了顿,将一把野菜摘下放进竹筐,才起身回头,但迎着陆棠光直白的眼神,仍旧闭着嘴。 这眼神陆棠光可太眼熟了,抄袭事件过后,他不被允许去学校,整天在家里用大把的时间预演自己将要面对的质问,编纂、修饰自己的辩解和陈诉。 进山之前那天,他向父母哭诉解释的时候,他们也时常露出这种表情。 失望、不信任,犹疑、审视和欲言又止。 好像他们是被他害惨了的受害者。 可笑。 他的各种说辞已经演练过千百遍,如果不是早做准备,他可能连一同进山的机会都争取不到。 此时面对“天真愚蠢”的林嘉泽,只剩游刃有余。 “比如我为什么抄袭,比如为什么针对路回玉,比如……我到底喜不喜欢你?” 林嘉泽呼吸一滞,仓促撇开眼神,僵硬着声音道:“那你怎么回答?” 陆棠光脚步挪动,没有靠近反而嗤笑着后退,靠到了一颗树干上,微垂着脑袋,断断续续,时强时弱地发出轻笑。 就在林嘉泽忍不住看回来时,陆棠光也收声抬起了视线,昭然与他四目相对。 这次他没给他逃避的机会:“我怎么能不讨厌路回玉呢?我甚至没法不恨他……他偷走了我的人生,拿走了全部属于我的回忆、亲情、朋友、才能天赋,一切的一切,包括我的名字。” 陆棠光眼眶泛红,语调压抑:“我在荒无人烟的贫困山区吃苦的时候,他上着贵族学校,享受最好的资源。 “我没多大就靠着自己的双手打工,承担家里的开销,他流连上流社会之间,还有空闲学习昂贵烧钱的艺术! “我遍身都是生活打压出的伤痕,他却高贵娇嫩,小小感冒都前呼后拥有一堆人伺候…… “他是豪门最受宠的小少爷,我是路边垃圾堆里的杂草,他享受本该属于我的优渥生活,而我替他背负了十数年厄运和苦难,我凭什么不能恨!这是哪来的道理?!” 陆棠光一番隐忍的诉说和质问,洪亮震荡地回响在林嘉泽心头,他张大双眼启了启唇,却发现自己嗓子干涩,哑口无言。 “……这不是他的本意……”半晌,林嘉泽终于听见了自己细若蚊蚋的声音,艰难张口,“你报复他,也于事无补……” “呵。”陆棠光哼笑了声,像嘲讽他的虚伪冷漠和事不关己。 “……”林嘉泽眼珠转向一旁的野草,默然半晌,又平声道,“三块手表……是怎么回事?” 陆棠光的目光不偏不移,像未有心虚:“那是订给汤年的,他的生日也快到了……呵,不过他现在,应该一点也不想跟我沾上关系了吧……” 林嘉泽嘴唇闭了闭,缓缓呼出口气,面向侧旁的表情变换迟疑几次,却终究没再开口。 陆棠光此时却从靠着的树上起身,走向林嘉泽:“你其实是想问,我到底是利用,还是真心喜欢你吧?” 林嘉泽一下攥紧手中挖菜的工具,气息紧绷,却寒着张脸,不应声,不回答。 陆棠光越走越近,到了紧贴他的身旁,体温和存在感清晰传来。 “这个……你可以自己体会。” 陆棠光路过他,走向前方。 林嘉泽全身力气一松,差点没拿稳握把。 他喉结一滚,扭头看向陆棠光挺直的背影。 真少爷假少爷、贫穷富有,从来不是他评判人的标准。 陆棠光没有回头。 他进山里带着父母的要求和任务,押上了自己的未来,必须要寻找帮手,拉拢全部能利用的资源,现在不是甩开林嘉泽的时候。 下山后,父母就会找路回玉开诚布公地谈关于抄袭,关于他,关于一直以来的所有,他一定要在那之前有所行动。 如果路回玉仗着赢了一次,提出让他离开陆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陆棠光沉浸在谋划中,走出一截突然听到身侧传来连续不断的声响,动静大得都不像某种小动物能引发的。 他心里一惊,当即高呼:“林嘉泽!” 后者也听见了,此时来到他身旁,正巧被他倾身瑟缩着伏到肩头,右手抓着他的衣服,脸靠在他颈侧,呼吸急促。 林嘉泽浑身绷了绷,很快回身拿起工具防身,另一手护着他,慢慢上前:“什么东西?” 他正要用工具拨开藤蔓,里面忽然迎面冒出一个人,皮肤黑黄,穿着粗布衣,在满是蚊虫的山林里裤腿却挽得很高,脚下还蹬着一双凉拖。 看到二人他也是一愣,而后叽哩哇啦说了一堆听不懂的,睁圆眼镜瞪着两人。 陆棠光警惕地蹙眉,林嘉泽也没太听懂,但猜测是附近山里的村民,他们确实不是谁都会普通话,而且常常进山很远去搜寻食材等。 林嘉泽见交流不能,就冲对方摆摆手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让他走吧。 那人也迷茫地看二人一阵,最后放弃似得指指前路,就顺着那边去了。 林嘉泽瞟过他的背篓,装了一堆各种各样的杂草,有人食用的,有喂猪的,也有啥也不是的。 当然,也可能是他没认出来。 跟村民偶遇后,二人继续搜索野菜,气氛虽然依旧不咸不淡,但好歹没了挥不去的紧绷和尴尬。 走出不久,青灰透白的天边,突兀传来一道闷雷。 * 路回玉跟在陆应深后面,不用提框子,不用割草,全程闲逛、保持呼吸,偶尔问问菜名,手套并派不上用场。 进山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来到一片苍翠静谧的松树林,陆应深随手在掉落的厚厚松针中一扒拉,就能发现一个大蘑菇。 眼看着陆应深刨开落叶,拍拍露出的伞盖,“啵唧”一声清脆拔起蘑菇,路回玉心里蠢蠢欲动,有点手痒。 他也开始扒松树根。 经年累月积攒的落叶和泥土,让脚下像踩着蛋糕,不仅十分具有弹性,踩着还有酥脆细密的声响,并向空气蒸腾出陈旧的青草和泥土气息。 白色的大顶,像把小伞独立一方,油黄的小菌菇一大丛聚在一起,玉石一样有着细腻的质感,有些外表标致匀称,开成一朵奇异的花,有些却像个掉色的沙锤…… 路回玉每次触碰前,陆应深都会投来一眼,确认是否是毒蘑菇,所幸生长在这附近的,大多是同一种可食用蘑菇,这让前者忙的不亦乐乎。 严格执行着敲开每个蘑菇大门,安抚十秒钟受害菇,然后将它完整接出家门。 路回玉再次扒拉开一个天窗,这次在正常可食用菇的不远处,他看见另一个白色的、被大风掀飞的小伞。 他顿了下,凑近点看,那翻过来的伞盖下还有个洁白小裙边,伞把笔直细长,亭亭玉立,脚下蹬了只沾染泥土的白靴子。 路回玉伸手绕过正常蘑菇,想拿来看看,却又停在半空,他眯了下眼,总感觉这像是个毒蘑菇,但他根本对这些没有任何了解,过去十几年的记忆里,也没记得学习过相关知识。 “那个有毒。”始终盯着的陆应深这时出声,刚看见路回玉试探了下又收回手,还有点欣慰。 路回玉指着旁边的普通蘑菇:“它们长得挺像的。” 陆应深靠近将有毒那个拔起,而后示意他摘下普通蘑菇,将两个白蘑菇放到路回玉眼下一同做对比,边让他看边讲解二者的区别和该如何分辨。 “奥……”路回玉也不知懂没懂,没什么表情地从陆应深手里接过观察。 “看就行了,不要闻。”陆应深嘱咐。 他将自己刚刚找到的可食用菌拔出放进竹筐,就这么三五秒的岔开,回头时却陡然撞见路回玉将有毒白菇放到自己嘴边。 陆应深想也没想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让他的所有动作停在原位移动不了分毫,语气不由自主带上了压迫感,淡声却透着凉意:“你做什么?” 路回玉奇怪地睨他,不以为意:“尝尝。” “……”陆应深看着他,冷意退去却露出了更深重的凝望,他没有更进一步,说什么或做什么,就那么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眼睛。 路回玉也很冷静,没有挑衅,也没故作大大咧咧,就是很平常地回视他,不躲不闪。 “……它有剧毒。”陆应深又强调了一遍提醒。 “我知道啊,”路回玉这回困惑了,无奈道,“听说吃这种有毒的,会看见小人,或者经历那种很神奇的体验,我还挺好奇的。” 陆应深眸子浓重一分,手上用力,直接让路回玉痛得松了手,那毒蘑菇掉在了地上,滚几圈,隐没在草丛里。 “好奇?”陆应深表情未变,声音也没有染上什么情绪,像在轻声低语,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的传进路回玉耳蜗,“会死,你明不明白?吃那东西,会死……” “哦所以呢?”路回玉没听他说完,有些忍痛的神情又恢复成了从前的乏味无趣,没劲地盯着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松手。” 路回玉挣开钳制,陆应深也并没有继续施力,垂下手,看着草地任由对方在自己身前站起。 路回玉活动两下被抓过手腕,没管原地沉默的陆应深,四下搜寻掉落的蘑菇。 刚看到白色的影子从杂草间露出一角,他往那边迈出一步,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巨力,将他握着脖颈拖到身后,在他还踉跄没站稳的时候,又是一道无法抗拒的力量,抵着胸口把他整个压制在了树干上。 即便动作强硬直接,陆应深的神情还是平淡的,也没人任何愤怒或宣泄感,他只是站在路回玉身前,身形遮蔽住头顶投来的阳光,半阖的眼睛、下落的视线,分辨不清意味地放在路回玉脸上。 路回玉不适地微微皱眉,抬眸瞧他。 “想死?” “关你什么事?” “……我关心你。” “那我是不是要感恩戴德,给你磕几个啊?” 路回玉偏过头,略带好笑地看陆应深。 “发生什么事了?”陆应深静默几秒,力道稍稍放松,让路回玉呼吸不那么急促,简短道,“告诉我。” 路回玉冷下眼眸,两手一齐抓住他的手腕,第一次如此奋力抵抗,嘴角却仍然带笑:“你算什么东西,控制我、要求我、命令我,是老天爷吗?是玉皇大帝吗??我必须听从你,服从你的指令,不争不抢不询问,舍弃自我,放任摆布?” 陆应深手上更不施加任何力道,只希望他不要躲开说个明白:“我想你不要伤害自己,也不可以。” “不可以!”路回玉竭力拍开他的手,抚着艰难起伏的胸膛站正身体,虽然气息不稳,脸上却没有愤怒和怨怼,只有冰冷深沉的、发自肺腑的可笑,“前不久还让我滚出陆家,放我自生自灭,恨不得我死在哪个你看不见的阴暗角落,现在倒又放不下、又嘘寒问暖起来了?你在我这有什么可信度?你哪里来的自信干涉我?你分辨得出自己身上哪一点是真哪一点是假么……” 他看着陆应深,平静微笑,声调如常:“……你自己也搞不清吧?” 第33章 谈恋爱这样也算重要角色了 陆应深注视着路回玉,没有立即开口。 在他的眼下,寂静之中,路回玉扬起的脑袋逐渐垂落,脸上笑意收敛,呼吸慢慢加快,他按着胸口,即使向前倾身也给人感觉呼吸不畅。 “咳咳……”路回玉费劲地咳了两声,脸颊迅速爬上血色。 陆应深瞬间将所有话咽下,快速上前揽住路回玉摇摇欲坠的身体,凑近听他的呼吸,观察他的神色。 “哪里不舒服?” 路回玉因为突如其来的不适,微微俯身,眼眶泛红,但不看他,用力想将陆应深推开。 但后者不愿意退却的时候,在他手下完全可以纹丝不动。 他推不动一点。 陆应深颇为不容抗拒地,一手将他躲开的脸挪回来,盯着他,眉心轻蹙:“毒蘑菇吸入中毒不是没可能,你还容易过敏,别强撑,告诉我哪里难受?” 路回玉被迫与他对视,虽然能感到病痛正汹涌袭来,但表情维持着冷淡,吃力地吐出几个字—— “关你屁事……滚。” 陆应深垂下眼帘,想起上次类似的场景,也听到过类似的话。 他顿了顿,这此能更平静更不为所动地给出回应。 “不滚。” 说着安抚性地摩挲两下后颈,然后就把路回玉整个抱起来,还能空出一手提筐子,转身下山。 路回玉浑身高热乏力,脑袋迅速变得昏沉,自己也不清楚是触发了哪方面的毛病。 轻微的颠簸中,他闭着眼,温热的鼻息落在陆应深脖颈,慢吞吞凑过去低语:“别费劲了……我只会厌恶你,觉得你烦……” 他的声音很小,但陆应深捕捉到了,他没有停顿,目光落在前路,语气沉稳笃定:“没关系,你有很多时间可以验证……这次下山前,我会给你一部分答案。” “……” 陆应深每次轻声说话,路回玉都克制不住浑身爬满奇怪的感觉,此时闭上眼一声不吭,扭开脸把耳朵压在他肩上。 * 乌云盖顶,雷声轰隆,天光被隐去大半,暴雨随时会降临。 陆棠光跟林嘉泽也走出山林,往别墅靠近。 来到没有遮挡的庭院前,两人远远看到陆应深抱着路回玉,快步进了大门。 见路回玉一副瘫软动不了的样子,林嘉泽怔了怔,往前:“怎么了?” 陆棠光黑着脸从那边收回视线,看林嘉泽想要赶过去的背影,突然出声:“你曾经的表白,是真的吗?” 林嘉泽脚步停驻,但望着别墅那边,没转回头,空气静了好几秒,他平缓地道:“是,但无论如何你都拒绝了。” “……嗯,”露天发出一声自嘲,继续向前,“我觉得,你不会喜欢真实的我……” 他越过林嘉泽,走向别墅:“是我配不上你。” 正拿着刀处理河虾的陆进,听见声响出来撞见两人造型,先是感慨:“俩兄弟关系还这么好啊!” 注意到路回玉状态后才一愣:“玉崽怎么了?” 陆应深把路回玉放到沙发上盖上薄毯,完全不掩饰地直白道:“他想自杀。” !!! 陆进目瞪口呆地看向路回玉。 “……”路回玉深吸口气,觉得自己浑身力气又丧失一半。 陆应深没有等他狡辩,转身去拿药箱,嘴里淡淡补充:“他吃了白毒伞。” 陆进一下丢掉刀,颤抖着扑到沙发前,呆呆道:“玉崽……”他眼里明光光的,说不出话。 在路上拒绝配合的路回玉,此时从坟墓里伸出手,断断续续道:“我没吃……” 陆应深站在一旁,拿出温度计,闲闲道:“你舔了。” 路回玉扫陆进一样,别过脑袋,有气无力为自己辩驳:“我闻都没闻……” 陆应深来到跟前,贴很近地看他眼睛:“什么都没有?” “……没有。”路回玉牙痒。 陆应深满意,但不语,没商量地将体温计从他领口放进去,感受到路回玉确实有些发烧。 陆进脑子也恢复运转,喃喃道:“白毒伞……白毒伞,不会这么快反应,除非过敏,不过没吃没闻,基本不可能跟它有关……”他难得正经地目视路回玉,“恶心吗?头痛吗?有没有想吐?” “……”路回玉不在乎自己死活是一回事,呛陆应深是一回事,但让一位老人担惊受怕为他忧心又是另一回事。 路回玉绷着脸,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有,我只是因为环境变化,和跑得太快,吸了点风……没事,不是中毒……应该是感冒之类的吧……”他错开视线,磕磕巴巴道。 “是么。”陆进还没说话,陆应深在一旁很风凉地插口。 他亲眼确认过路回玉没碰那株白毒伞,一路观察症状也基本能判断不是中毒,但这并不妨碍他怎么说。 路回玉掀起眼皮看过来,警告他闭嘴。 陆应深波澜不惊,又拆出一粒药。 这次上山,他在这方面准备的最为充足,针对路回玉所有状况的护理和治疗药品,他都咨询过医生,一并购置齐全。 山里会出现的特殊情况,也有考虑在内。 等路回玉体温结果出来,陆应深拿着温水给他服药:“先吃一片,剩下的等吃了饭再喝。” 路回玉绕开他,自己拿过水杯和药喝了,然后麻溜躺平,丧着脸向外散发请勿打扰。 陆进来回看看,开口:“深崽,你去厨房忙吧,这里我看着……那虾处理一半了,准备拿二荆条爆炒呢……” 陆应深点头,就要转向厨房,却又道:“玉崽病了,不如清蒸吧。” 寡了老半天的路回玉这时候突兀出声,眼如死鱼:“就爆炒……” “哦。”陆应深面无表情往前走。 “爆炒。”路回玉垂死挣扎地拍了下沙发。 陆应深背着身,没人看到他浅淡的笑意—— “知道了。” 可能是因为生病、发烧,路回玉那阵提着一口气想大玩特玩的劲头消了大半,这会儿只乐意躺着,想到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陆进坐上旁边沙发,看他索然无味的表情片刻,问:“你们吵架了?” 路回玉虚着眼:“……没有。” 陆进点头:“我说呢……他不可能跟你吵哇,从来都顺着你,比你爹妈还慈祥……” “……”路回玉默了默,出神,“顺着我……他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 “一直不都是嘛,哦……反正我三年多前走的时候还这样,那时候他刚执掌陆氏不久,还没这么老成呢。”陆进想了想,靠进沙发里脑洞大开地支招,“你不用跟他生气,想怎么着直说,不开心就抽他呗,反正他也不会还手。” 陆进说着瞟路回玉一眼:“不是爷爷看不起你啊,你们体格差距太大,基础条件都不一样……你从小体弱多病的,药罐子似的,他年年山里跑,那身高那肌肉,啧,还健身……要不让着,躺那都能把你压坏咯……” “……”路回玉彻底变成一条风干咸鱼,直挺挺的,“爷爷我要睡了。” 陆进随意:“你睡你的,我得看着啊,这不是有任务嘛。” 厨房离那边不算远,陆应深片着鱼,爷孙俩的对话全进了耳朵,但他一直没有出声。 大雨在所有人进门十分钟后,瓢泼倾泻而来,哗啦啦不绝于耳的雨点砸落,伴随着雷鸣、闪电,身在深山之中,场面不仅壮观还有些恐怖。 陆棠光在沙发上心惊胆战地涂着止痒膏,一道雷吓得他一抖,回头看着开阔屋檐下,盖着毯子躺在摇椅中看雨的路回玉,只觉得嫉恨又憋屈。 食材有了,米饭陆进也已提前闷上,不到半个小时菜全上齐,有菜有汤,一条鱼三种做法,汤鲜味美,光看就很有食欲。 陆棠光早饿的失去知觉,席间对林嘉泽犹犹豫豫试探着想搭话却被路回玉无视,都冷淡着脸没作出任何反应。 晚饭结束,路回玉把剩下的药吃完,发热等不适症状有所消退,但也让他最后一点精神一同消弭,只觉得困,于是打着呵欠,提前回了房间。 门正要关上,被一手抓住边沿,平稳推开。 陆应深走进:“今晚我看着你睡觉。” 路回玉瞥他一眼,萎靡不振、没甚所谓,扭头进了卫生间,很快就出来缩进了被子里。 别墅每间卧室的床边都配置了沙发,陆应深搬来单人座,守在路回玉床边,于远处蔓延来的昏暗灯光下,看着他平静的睡颜。 八点、九点、十点…零点……陆应深每隔一段时间就探探路回玉的额头,拿不准便用体温计测量,路回玉的体温在十点多回归正常。 直到凌晨两点多,陆应深闭上眼睛,在单人沙发中陷入浅眠。 …… …… …… 一处河边宽阔畅通的堤坝。 陆应深站在绿草葳蕤的坡道之下,耳边有潺涌的水声,和穿天地而过的微风。 那好像即将黄昏,太阳西斜,但还未变得金黄,只是刚刚将云染上一抹淡彩。 陌生的地方,不是陆应深熟知的任何一处。 他的面前有个湿淋淋的人,一手撑着地面坐在河边,头发、衣服,全身都在滴水,将身下沾湿了一大片。 那人把头发撩到脑后,但还是看不清面容。 他只能看到他下巴上凝聚的晶莹水珠,但怎么也分辨不了他的五官。 “咳咳咳……”那人咳嗽起来,很久都没止住。 陆应深俯身想做什么,但被挡开。 “不用管我。”那人道。 是个男生,听着年纪不大,嗓音清透,带着些许颤抖和沙哑。 良久,那男生自己平复,破漏风箱一般的气息,只是比刚刚顺畅了一点点。 他艰难地、却表现没什么大不了地呼吸着。 他抬眼看着河那一头的太阳,静静坐在原地。 陆应深好似感到不知从何而来的重压和窒息,周遭的一切,艰涩凝滞。 “你……”他听到那人开口,淡然轻松,“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他说。 “可惜只能当个路人甲。” “……” “但我感觉,我好像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欸……” 他迎着日光,好像是笑了。 “要么你跟我谈个恋爱, “这样—— “也算重要角色了。” 第34章 瞌睡脸除非揍他,很难吵醒 窗外暴雨如织,白雷闪过,陆应深在沙发上睁开眼。 他看向床上,路回玉还在睡,耳蜗外机放在床头,他应该听不见雷声。 他深吸口气垂下眼睑,目光放上自己右手,那里空空荡荡…… 他确实,毫无疑问,存在记忆缺失。 陆应深安静几秒,右掌握了握,却只碰到自己手心。 受“枪伤”昏迷的时候,这里好像拿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连续的轰响过后室内更显安静,床上路回玉有些粗重的气息,落进了陆应深耳中。 他放下手倾身上前,摸了摸路回玉额头,不烫,但温热潮湿,发丝被淋漓的汗水濡成一片。 陆应深看看时间,清晨五点。 没在发烧用不着冰袋,他起身去到洗漱间,接了一盆温度比体温略低的清水,拿了条毛巾,坐在床边将毛巾打湿,放上路回玉脸颊将汗水擦去。 他顺着额头、脸颊,轻轻擦过耳边,来到颈侧,换了次水,好歹是让路回玉呼吸变轻,看着干爽了些。 又一遍按照路线擦拭到锁骨,他顿了顿,路回玉睡衣领口宽松,这让他几次放体温计都挺方便。 停了几秒,陆应深收回手,目不斜视地转向了后脖颈。 …… …… 路回玉察觉自己在做梦。 他感到整个人陷在水里,耳边寂静无边,只偶尔闪过捉摸不透的沉闷回响,身体很重并且正不断下坠。 鼻腔、耳朵、嘴全被堵塞,无法喘气更不能发出声音,也睁不开眼。 这样的压抑感没持续多久,他忽然感到有什么环住自己下沉的身体,用向上的力道将他不断托起。 越来越快、越来越高、越来越轻—— “哈……” 他破开水面起身,剧烈喘息、浑身淌水,被一具滚烫的身体抱在怀里。 “张开嘴,深呼吸……”那声音轻柔,略带哄诱,但好像很远,有些混沌模糊。 路回玉想抬起头,但刚转动脖颈,被明晃晃的日光刺入眼睛的一瞬,画面飞速褪去儿,刹那布满雪花。 “……这是给你的补偿金,滚出陆家,别不知好歹再来纠缠……” “学校对面的房子,陆家给你最后的脸面,安分拿好钥匙……” “户口已经迁出,你从此不再……姓陆,你的身份证,银行卡里……16岁以上…有生活来源就算……从此一个人,好自为之……”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没什么情绪,磕磕巴巴地像在念并不熟悉的稿子。 紧跟着,漆黑的眼前有了画面,那是一片摇晃的密林,林中远远的,似乎有一座辨不真切的小屋…… …… 陆棠光突然惊醒,满头大汗地坐起身,听见窗外同时落下一道闷雷。 他脸色惨白、呼吸急促*,难以维持冷静的眼珠震颤。 他梦到了,又梦到了! 像上次告诉他这个世界的故事情节一样,这回他获得了新的启示,但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相反,陆棠光回过神后崩溃地埋下头,抓住自己的头发—— 他要死了……他会死的! 如果、如果不让这个世界达成小说结局……他就会死! 窗外又是惊雷闪过,陆棠光周身一震,缓缓扭头看向浓沉阴暗的夜色,目光极致而疯狂。 本来就局势不利,还以为自己有时间慢慢来,静心谋划,总有一天能获得想要的……但现在不行了,不能这么下去…… 路回玉已经改变了太多剧情,自己从上山开始就只能伏低做小,一路压抑自己谨小慎微,根本奈何不了他分毫…… 要让对方凄惨死去的同时,自己还得获得宠爱、获取成功,人见人爱、满身光环…… 他都被曝光了!怎么可能做到! 父母还勒令他要在山上跟路回玉道歉,痴人说梦! 道歉不就把事情彻底定性了吗?? 他一辈子都甩不掉抄袭者的名头,还怎么当完美无缺的主角!!? ……剧情现在到哪里了? 下一步要怎么办??? 陆棠光从直播后就酝酿出的满腹郁气,几乎爆发。 不!不……还没完,事情没到最后一刻,还有机会! 他要扭转其他人的想法,让他们看清路回玉……把抄袭事件揭过去,拉拢更多人、得更多支持和助力…… 把难以控制的因素一个个铲除…… 陆棠光坐在床上,慢慢低下头,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住手腕上的玉牌。 哥哥没有收回这件曾属于路回玉的东西,说明他还没有彻底偏心,还对我抱有希望……他想让我做出解释,让我重新给他信心…… 空山新雨,秋来气爽,下了一整晚的雨,在上午九点稍稍停歇,单薄的云间透出光线,不过分热烈也不觉得阴冷。 路回玉慢悠悠醒来,迷蒙间扭头,正巧见刚刚冲完澡的陆应深推门而入。 他没穿外套,头发还带着湿气,与他对视着走到床边,道:吃饭了。 路回玉眯了眯眼,逐渐清醒。 陆应深这话不是给他说的,而是打的手语。 路回玉懒得理,悠然翻个身。 下一秒就变成毛巾,被挂在手臂上带到了洗漱间。 扶着他摇摇欲坠的瞌睡脸站正,陆应深立在身后,透过镜面看他的眼睛,用唇语道:“睡十四个小时了,醒醒。” 路回玉视若无睹地在他手心里闭上眼睛。 反正听不见,除非揍他,很难吵醒。 “……”陆应深也是第一次叫人起床,难得滞了下。 但总裁不愧为总裁,分析能力够,执行力强,行动果决,明白本质后没有做一些无用的尝试。 声音叫醒行不通,因为他听不见。 视觉、画面也不行,因为他不睁眼。 行得通的,只剩下触觉。 陆应深垂眼看他,就着动作,拍拍路回玉脸颊。 动作比较轻,但也挺清脆。 后者偏了下头,可其他地方岿然不动。 陆应深蹙眉,架着人扭头环视,想了想,直接拿来牙刷,挤上牙膏,从身后掌控住路回玉的脸,巧劲捏开下巴,看着镜子开始刷牙。 路回玉:“……” 他夺过牙刷,俯身到水池上,一手指着门,看也不想看。 滚蛋。 陆应深没纠缠。 醒了就行。 洗漱完,出了卫生间发现陆应深还没走,路回玉无视他,就要绕过去时手腕被抓住拉起,陆应深将他左臂抬着,垂着眸往上面戴东西。 路回玉没去挣,站在原地,侧目不咸不淡地瞅着。 “可以用来定位、录音。” 陆应深没打算隐瞒,也没说不要取掉的话,只平声道:“卡扣跟普通手表一样,晚上回到别墅我会取走。” 路回玉没表示,等他弄完举到眼前瞄了眼,小东西设计的挺精巧,外观比手表更小,也不重,像个普通装饰品。 陆应深看一眼他的表情:“今天要去河边,这东西防水,不用担心坏。” 河边? 路回玉漠然的神情有了些许波动。 出发去那条小河的路上,众人气氛不错,有陆进带头东瞅西瞅,路回玉更是像郊游一样啥也不管,只顾沉醉于可食用动植物。 有人注意到陆棠光不怎么说话,一直低头走在最后方,但没去询问。 第35章 修罗场你也会爆炒小河虾吗? 直到坐在河边草地上,见其他人都去了水里,林嘉泽才对盯着眼前草地,带点冷硬地开口:“你怎么了?” 陆棠光起床后就满心紧张焦虑,过来的路上一直在安慰自己、做心理建设,这会儿终于能勉强冷静下来。 察觉林嘉泽的态度又变得不冷不热,他故作黯然地放低声音:“没事,昨晚没睡好……” “……”林嘉泽嘴唇蠕动两下,最终还是没出声,停了下,扭头看向河边某个方向,略微出神。 陆棠光咬咬牙顺着看去——他在望路回玉。 雨后别样清透的日光撒在潺潺的河水里,河面不宽,大部分能踩着鹅暖石,水流只没过脚背脚踝,往浅滩里淌几米,水才慢慢变深,不过最深也只有两三米,波光粼粼下还能瞧见闪动的沙石。 “下雨河水涨了点,以前到不了这个地方。”陆进站在水边扬声道,说着抄起小渔网。 河水从远处层叠而来,不断的水声配上开阔的视野,人的说话声都被衬得小了。 路回玉一到目的地就脱离队伍,没关注别人,径自来到河边对着水面伸懒腰,然后就那么站在原地,跟对面青山谁比谁更寡淡地对视着。 没谁看得出来他心情其实还行。 待了会儿,路回玉目光缓慢转一圈,忽的在某一处顿住,他抬脚来到一大丛半人高的绿草前,蹲下仔细研究两秒,一言不发开始刨土。 他没徒手挖多久,身边很快落下一片阴影,陆应深在旁边蹲下身,什么也没说,递来一个铲子。 不到十分钟,路回玉抱着一大把青白的草杆,跑到树荫下的简易木桌边,陆应深提着更多装在框里的部分,放在了桌对面。 科技时代的野炊只要买好设备,方便得跟家里没什么两样。 架起器具转转按钮就有火,旁边支上矮桌,拿出零食饮料,坐等收获到手,就能开始烹饪。 路回玉挖草的功夫,留在草地上的两人已经把东西摆好,见他过来,都有点紧绷,目光都一瞬不瞬落在他身上。 路回玉没关注旁人也没想说话,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拿起一根草杆就开始忙自己的。 他虽然手下不停但神色平淡,眼睛始终专注地盯着草杆,像周围没别人。 “……”林嘉泽收回视线,微微垂了下头。 陆棠光眼睛悄然从每个人脸上划过,思索半秒,抬手拿过器皿,倒了两杯果汁先后放到陆应深和路回玉面前:“这是我刚榨的,你们尝尝。” 他说完恳切地看向路回玉,后者有片刻没响应,等了会儿才慢悠悠从草杆上挪开眼神,扫了眼装着橙黄色液体的杯子,又扫向陆棠光。 他就那么看着,没说话,同时手上也还闲淡地折腾着那些草。 被他直直看着,陆棠光颇感压力地扯扯嘴角,余光注意到陆进走过来,又确认了包括陆应深,所有人都在注意这里,他瞥了瞥路回玉明显的漫不经心和冷漠,抿抿唇,刻意又露出几分小心和低落。 “我专门选的橙子……这个你应该不过敏的,我只是、只是,看你们忙了半天,应该比较累了…你要是喜欢别的水果,我现在就去重新弄……” 他越说声音越小,像是十分卑微而没有底气,宛如一个可怜巴巴的良民,在讨好高傲的冷酷暴君。 成为众人或探究或好奇的关注焦点,路回玉神情依旧没什么波澜,虚着眼像在看一场乏味的、千篇一律的戏,过了几秒,他回过头,抬手将自己那杯饮料和陆应深面前的,互换了个位置。 他将自己那杯往陆应深面前又推了推,木着脸,精神头不是太高:“那杯有毒的概率大一点,你先试试。” “……” “……” …… 不止陆应深,没任何人说话。 陆应深还能很自然地抬眼看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眨着眼睛,冷静淡定。 可陆进却是像被锤了脑袋一样,打个激灵,想把脑子里的水往外甩甩,确认自己有没有产生幻听。 林嘉泽先是愣了愣,而后看了眼橙汁,最后飞快望向陆棠光,脑子里闪过诸多画面和线索,但全堆成一团浆糊,怎么都理不清。 他看陆棠光立时一副被噎住的样子,瞪起眼似乎想要脱口而出什么,但没想路回玉又一次开口,而且这回是冲着他来。 路回玉也没管陆应深有没有以身试毒,说完就眼神晃晃悠悠转向林嘉泽,看了看他身前空空荡荡的桌面,略略出神:“有毒没毒,都没你的份吗?” “……” 林嘉泽胸口立时一堵。 路回玉不说,他可能也就忽略了…… 虽然陆棠光是做过一些不光彩的事,但下毒什么的,他也没有太认真去怀疑。 可是……别人不知道,全程看着的他清楚陆棠光那一大壶果汁已经榨好有一会儿了,路回玉两人来之前,他自己倒过一杯,却从始至终没想到过林嘉泽,从没往林嘉泽面前放过什么。 他吊着一口气,从陆棠光那边撤回目光,盯着前方,迟迟没有呼出。 后面凝固的众人怎么交流,路回玉没兴趣,他仿佛是想起就随便说说,手里的“草杆”正巧处理完毕,他起身把那些东西一股脑放框里,嘴里念着“炒茭白!”就又自顾自跑河边去了。 陆应深第一个有反应,他其实全程就没发过愣,只是一直在处理另一部分茭白罢了,路回玉走后他也起身,什么话没说,一样在案板上放下东西,转去了河边。 那两杯橙汁,无人去碰。 陆棠光桌子底下的手狠狠扣紧,他盯着桌沿,压抑怒气直到身体颤抖,手心印出深深红痕。 陆进第三个负手离去,紧接着林嘉泽也提起水桶下了河,刚刚还全是人的热闹树荫下,瞬息只剩陆棠光一个人。 他青白着脸,闭上眼深深呼吸。 缓了十分钟,他刷的睁开眼—— 不能就这么放弃! 林嘉泽背靠同样不容小觑的林家,基本能确定就是下一任掌权者。 他要复仇、要拿回一切,靠自己一个人怎么完成?? 即使一时失意,只要他能活着,只要不让剧情彻底翻盘,他就能借林家起复,这已经是他少有的底牌、少有能轻易抓住的东西了! 联系昨晚紧迫的梦中启示,陆棠光按捺着爬起来,转身跟着去河中。 林嘉泽走进水里,迈出几步,靠着微凉的触感平息下纷杂思绪,吐出口气,他低头看见陆应深桶里装了几只河虾,忽而灵光一现。 他面向一旁闲闲划拉水面的路回玉,鼓起勇气:“昨天那道炒河虾,你好像挺喜欢的……我多捉几只,今天……也做那个菜,好不好?” 他声音带着些许不平稳和缓慢,边说边给自己打气—— 就算路回玉再用昨天那种眼神看你,也要坚持住。 路回玉还没反应,一边早已在抓河虾的陆应深先顿了顿,他放下刚刚翻起确认没有藏着虾的石头,眸子深黑地扫向林嘉泽。 前面离他们远一些打水漂的陆进听到,没回头但嘴里笑着发出感叹:“玉崽爱吃啊!昨天看你那么斯文,还以为口味变了呢!你好早就喜欢小河虾,可能是海鲜吃不成吧……二荆条爆炒果然还是属你最爱啊~哈哈!!” 他笑完又记起来嘱咐:“你们逮虾,看着点脚下啊,下游那是个小水坝,摔下去可疼咯!” 林嘉泽闻言,更期待地看着路回玉,没意识到有其他人正斜斜投来目光。 路回玉蹲在水里,这边河水还很浅,不会打湿衣物,撩着水不大在意地随口道:“你也会爆炒小河虾吗?” “……”林嘉泽哑了下,舔舔唇,迟疑,“不太会……” 陆应深垂下眼睑,继续捡虾。 “喔。”路回玉起身,却没再说什么,走到陆应深旁边摘下耳蜗外机,而后自助从他兜里掏出防水袋,封好外机后,又放回他口袋里。 陆应深起身方便他动作,没去阻止,耳蜗外机基本不防水,不论丢失还是损坏了,都是件非常麻烦且痛苦的事,即使排除金钱问题,也同样。 耳蜗的一部分已经植入,任何对它的重大调整都要经过人体,必定对植入者造成损伤。 而一旦需要更换外机,没谁能保证一定匹配得上植入体,一个不小心,就得从内到外全部更换,再受一次罪不说,重新调试也无法保证成功。 使用人工耳蜗的患者,不仅要小心保护植入部位,不受冲撞,不影响信号接收,外机也必须随时随地、无比珍重地保管好。 陆应深将口袋拉链拉上,看着近在咫尺的路回玉,用手比划:等会儿,也给你做,爆炒河虾。 路回玉仰头望他,停了几秒,抬起手:你,好,吵。 手语也吵。 陆应深思考似的,歪了下头。 路回玉不理他了,转身走出几米,回头看了看全都在河里淌水、不知倒底忙什么的四人,然后抬头迎向日光。 眼前出现一些缭乱的光斑,路回玉闭上眼,适应了下后又摆正脑袋顺着水流的方向扫了扫。 他走几步,稍微远了些,转身将陆棠光、林嘉泽、陆应深放在同一个画面里。 他在浅滩里站了会儿,张开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是说:“这就是修罗场啊。” 因为接收不到实时反馈,耳边只有无边的沉寂,所以他个别字的发音有一点模糊和失真,还有个别过于字正腔圆。 不论内容还是语气,都让听见的几人齐齐看过来。 他短促地笑了下,又说:“宁嘉泽,泥要么问问陆汤光倒底写欢你,还是陆应深?” 第36章 看着我有点晕0 陆棠光第一个浑身僵硬。 他凝固两秒后,飞快扭头看向陆应深,而后又慢慢转向林嘉泽,却见后者,到现在还维持着俯身翻找的动作,没有抬头,手伸进河水里,却一动不动。 陆棠光鼓着眼睛盯住水面,心里一片惊涛骇浪。 路回玉就这么说出来了?他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明?! 我现在应该怎么说?? 必须得说点什么!不然自己两边骗的事情就暴露了!! 陆棠光完全钉在原地,脑中万千思绪闪过,却抓不住任何一个。 他怎么可能在陆应深面前选林嘉泽??他跟哥哥才是一对啊!哥哥知道后只会更加远离他…… 他也不可能当着林嘉泽的面选陆应深,这样只能坐实他以前的种种,就是单纯在利用林嘉泽,把他当傻子骗! 好不容易有点松动、挽回了一些的林嘉泽会彻底把他看穿,果断抛弃他,对他只剩极度的失望和厌恶! “……” 他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会被在所有人面前摊开…… 林嘉泽用了更久的时间才抬起头。 原本他只是因为在陆棠光喜欢的人里,听见了他亲哥哥的名字而怔愣,但当等了半晌现场无人出声,更没有谁指出不对或否认后,他才完全陷入震惊和停滞。 他看着慌乱和僵硬根本无法掩饰的陆棠光,数秒,青天之下,眼里的光却点点熄灭—— “你说吧,这种事……就是要说清楚才好。” 他笑了笑,沉缓地道,说完却已经根本不期待答案。 十七岁,不是任何事都要看家长脸色的小孩,在哥哥面前提到“喜欢”和“恋爱”,没谁会脸色难看成这样,平时相互拿这件事打趣都是正常的。 哪怕是面对父母,都不算什么值得如此避讳的事情…… 他能有这个表现,只能说明,这个问题戳中了他的痛处,他甚至没法玩笑着把它揭过。 林嘉泽忽得闭眼,一时释然也自嘲。 ——因为妄想脚踏两只船,所以否认喜欢亲哥和在亲友面前承认自己心意,这两件如此正常的、自然而然的事情,都会给他带来无法收场的巨大灾难。 林嘉泽从没觉得自己像此刻这么清醒。 “哇。”围观了一整个修罗场的路回玉,不走心地发出赞叹。 这主要针对陆棠光和林嘉泽,因为陆应深的反应没任何看点,毫无精彩可言。 他表现得还不如他这个旁观者,只在刚听见动静时看来一眼,确认路回玉没别的突发奇想后,就在旁人还在头脑风暴的时候,垂眸继续抓虾去了。 对陆棠光的回应和可能的选择,并不在意。 直到时间走出对话之外,陆棠光也没能开得了口。 他只是站在那,脸色灰白、眼也不眨,无声无息。 路回玉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了,无趣地偏一下头,转身缓慢淌水离开。 斑驳日光从云间洒落,小河边仿佛又恢复了恬淡祥和。 路回玉摸了摸只到小腿中部的小河堤,撑着它探身往下看,下边果然是个水坝,但不算高,有四五米的样子,上游河水瀑布一样流下,注入下方大水潭。 耳边静静的,似乎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路回玉双脚踩上河堤,大张开手臂,很是“专业”地向四周做出体操运动员出发前的示意动作。 ——广袤的大自然,我要进行人生第一次盛大的跳水了。 四五米算不算高?不知道。 下面的水深能不能兜住?不知道。 能游得起来吗?也不太清楚。 好吧,大自然,这或许是最后一次。 请看着我。 ——这是一次自我驱使的、一个小说角色发自真心、自主决定的行动。 才冷静下来不久的林嘉泽,刚刚蹲下就突然看到侧前方的陆应深丢下水桶,什么都顾不上地朝某个方向飞奔而去。 水花翻飞阻滞,但他动作疾速而迅捷,只顾往前奔跑,像有什么事情只剩最后一秒,或马上来不及。 几滴水溅在脸上,林嘉泽顿了顿,飞快回身看去。 他竭力睁大眼睛,烈日耀在眼中,画面产生光斑,辨不真切。 路回玉好像从堤坝上跳了出去,陆应深一下没有抓住,但同一秒内,他毫不犹豫就跟着跃出,奋力伸出手仿佛终于攥住了一片衣角。 阳光一闪,两人的身影迅速被埋没在水坝后,水流声喧嚣巨大,林嘉泽听不见别的声音,他呆一瞬,起身冲了过去。 一切发生太快,陆应深没有计划更没有准备,不知道下面有多高、水有多深,在短暂失重中,他也没空去观察,只在第一时间转身,背朝下,把路回玉瘦弱没什么重量的身体,抓过来护在身前。 没太久,沉重的拍击打在身上,无边无际的水包裹而来,耳边一片混沌纷乱,陆应深屏住呼吸,未显慌乱,入水后立即调整姿势,改变直直下落的趋势,划出一道弧线向水面游去。 空出的一只手紧紧将路回玉禁锢住。 水花作响,起伏的波浪不停向四周散开,陆应深半跪在浅滩中,膝盖磕着水底沙石,水柱从头发、下巴、胸膛不断往下滑落。 路回玉在他身前,后仰着坐在水中,大半身体露出水面,仰起头呛了一口,而后急促地笑起来。 他同样浑身湿透,不住地滴着水,但这份狼狈,没让他的好心情减损分毫。 虽然什么也听不见,笑两声就要咳几下,但他迎着太阳光,仍然笑得愉悦又畅快。 陆应深喘息着吐出一口气,后背的疼痛迟缓袭来,他却没太多反应,扭头环顾一圈后转回,眨掉眼睫上的水珠,看着路回玉。 后者抬手将打湿的发丝顺到脑后,露出了因为呛水和咳嗽而水润泛红的脸颊,稀稀拉拉的日光此时投来明媚的一缕,将他笼罩其中。 全身四处都被水濡湿,水珠从他身体不同地方滴坠,一颗一颗晶莹剔透,一如他灿烂的眉眼。 陆应深呼吸不觉放缓。 路回玉跳水前脱下了外套,仅剩的单薄衣物紧贴着身躯,清晰勾勒出他的一举一动,描摹他的每一次呼吸和大笑带起的颤动。 他的脖颈、胸膛,腰腹和修长的腿全部被光和水亲吻洗礼,瑰丽壮美,惊心动魄。 陆应深心跳骤然慢了一拍,气息全然凝滞,他喉结不自觉滚了滚,艰难地撇过头,移开视线。 路回玉依然望着天,半晌,逐渐收声凝视,嘴里喃喃:“好像要下雨了。” “……” 话说完没几分钟,细细的雨丝飘下,众人没机会计较刚刚怎么回事,只能赶紧收拾东西,抄了一条快捷的小路回家。 回到别墅,室内一片昏暗,先进门的人按开关,灯却没亮,再试试别的,也没反应。 周人检查一番发现,停电了。 陆进:“山里下雨停电挺常见的,我问了下,说这次雨下得厉害,把一些山路都冲垮了,山上还可能有落石,大家尽量待在屋里吧,别去外面跑了。” 路回玉回自己房间把湿衣服换下,而后从行李中掏出一串钥匙,借着最后一丝夕阳端详。 这是他刚穿过来时,从原主身上找出的为数不多的物品之一。 钥匙串上面,只挂了一个裹着花瓣的透明晶体,和一把不知用于何处的钥匙。 路回玉虚起眼看了会儿,没说什么,把钥匙放进兜里。 虽然停电,但陆老爷子经验丰富,早就储存起了不少柴火,家里也砌得有土灶,一番烧柴引火地忙活,终于还是折腾出了一顿饭。 路回玉的爆炒小河虾赫然在其中。 做饭又吃饭时间里,屋外雨势越来越大,颇有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意味,天像被人捅了窟窿,大水一注一注往下泼,伴随着不停歇的闪电雷鸣,屋里时而亮如白昼,时而只剩下蜡烛微弱的火光。 屋里静悄悄的,无人说话,外面那轰隆隆的巨大响动更清晰了,像有人觉得天上的窟窿不够大,还在继续捅。 这种情况下,很难悉知屋里每个人的动向,路回玉在后门处披上雨衣,独自拿着手电筒往外走去。 他沿着从河边赶回时的那条小路,走出几百米,终于在树林间看见了那座小屋。 下午回来路过时偶然瞥见,但他短暂做了观察,这个小屋四周没多少人类活动的痕迹,但也并不破败老旧,水泥修筑、使用防盗门,有排水装置,在风雨之中依旧坚固。 它像只是被人遗忘,而不是废弃。 路回玉站在小屋前,手电照着它的外观,将它和脑中做梦遗留的画面作对比。 看起来很大概率是同一个地方。 路回玉没观察太久,上前将手里原主带在身上的钥匙拿出,没犹豫地插入锁孔。 拧动间苛察一声响,门开了。 路回玉沉了沉眸子,顿了两秒,将门推开,霎时一股灰尘夹杂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抬手摸到开关按了按,灯没亮。 这里似乎跟别墅那边走的同一条线路,很可能也是陆进的地方。 路回玉挥手扫开鼻间的灰尘,手电筒顺着门的朝向往室内照去。 小屋里面空间不小,除开窗帘紧闭的窗户,靠前全是蒸汽竖立的书架,屋子中间有两个大桌子,桌上散乱地堆着物品,靠近某扇窗子的地方立着一个画架,几把椅子不规整地摆在各个地方,给人感觉前一秒还有人坐在上面。 路回玉举着手电筒往里走,路过最近一张桌子时,什么东西铛铛两声清脆地落在桌面上,他低头,借着手电光看清,那是一张黑色卡片,往它掉落的方向看,几个大木框上还放了三四张类似的卡。 ——刚刚那一张,是因为路回玉进入带来的动静而掉下来的。 路回玉拿起那卡片甩了甩灰,放在眼下仔细瞅,合金材质的硬质方形卡片,通体深黑,除了少许放在明处的纹样,抚摸还能触碰到暗纹,卡片正面居中印着一串银色浮雕数字。 作为两世都身处豪门小说的人,路回玉对这种卡并不陌生——这是一张不限额黑卡。 路回玉把卡片翻过,黑卡背面有了别的内容,那是激光刻印下的手写签名,字体张弛有度,潇洒但不显潦草—— 陆应深。 路回玉顿了两秒,抬手拿过其他卡片,有银行卡、也有信用卡,都很新,有些背面还贴心的写上了密码:123456。 路回玉拿出手机,通过密码很快查到黑卡之外的卡片余额。 三千万。 两千万。 五千万。 …… 全是整数,全是零,一看就从没被使用过。 他深吸口气,有点晕0。 第37章 傻×味精力太充足希望作者削一下…… 路回玉对着那堆卡端详一阵,又往别处摸索。 他翻看那几个倒扣的大木框,粗略浏览过书架,从上面找到一个盒子,打开后看到一个眼熟的东西。 在手电筒不算明炽的灯光下,那温润的玉石折射出青翠欲滴的光华,色泽均匀饱满,仿佛凝固着碧涛。 玉石上没雕刻任何东西,只经过简单镶嵌,坠在素色的皮革绳索上,长度差不多绕手腕一圈。 路回玉把盒子拿到眼下,这玉牌的样式跟陆棠光手腕上的那个一模一样,也同样偏偏把本该戴在脖颈上的饰品放手上,只是二者链绳的材质不同,陆棠光用的是金属镶钻。 路回玉扫过两眼,把盒子扣上。 这像正经帝王绿,很可能是剧情里原本属于路回玉,但被陆应深收走,转头送给陆棠光的那件标志性物品。 从没收玉牌开始,原主的众叛亲离之路正式扬帆起航。 但这就不大对劲了。 路回玉倚在满是灰尘的桌边,望着小屋内。 原著小说里,玉牌的主人变更,白纸黑字写得真真切切,没一点作假或隐瞒的地方。 陆应深把原主赶出家门也是实实在在,就存着让他吃苦、为陆棠光出口气的心思,目的就是让原主痛苦感到后悔,怎么可能会有补偿款这种背道而驰的事…… 路回玉望着漆黑的屋顶想了会儿,昨晚那乱七八糟的梦原本他只当普通生理现象——这世界这么荒诞,梦到什么都不奇怪。 但现在想来,梦里那个给他补偿金、房子钥匙的男人,声音挺像陆应深。 表面与剧情一致,背地里却并未真正抛弃原主…… 陆应深没在走剧情? 或说……他在假装走剧情…… 路回玉有气无力地站着,抬了抬手,想点根烟抽抽。 …… 屋外风雨稍有停歇,但地面泥泞积水,让山路更难行走。 陆棠光没穿雨衣没打手电,顺着别墅后山的小路,艰难地来到一处百米高的悬崖上。 他站稳,探身往下看了看,底下湿气弥漫的林间,一座小屋透出微弱灯光。 那光线偶尔跳跃闪动,让人看出来不是固定光源,照出的光柱而更像来自手电筒。 陆棠光左右看看又往前走,很快找到了路被封堵的地方。 因为暴雨,山上巨石被冲落,掉下来横在路中间,没法再往前走。 陆棠光双手紧握,有些紧张地急促呼吸。 他上到这里也是要冒很大风险的,谁知道会不会还有落石,谁知道路会不会塌…… 但他此刻情绪剧烈激荡,却不止因为这个。 陆棠光又往下看一眼,确认小屋的位置,而后目光落上眼前的巨石。 修房时下面开垦出一片平地,修整了悬崖坡面,顺着这斜坡下去,几乎直冲小屋…… 只要、只要他能把巨石推动,滚下去砸不到人,难道还砸不到房子吗? 这成功率很高…… 而且只要房子垮塌,就算不是被巨石正面冲撞,在这种天气下,活下来的可能性也很低,更何况……附近本来就在下雨,本就已有泥石塌方冲垮路段的事故发生……这地方是路回玉自己要来的,遇到意外很正常,谁会怀疑他?? 这样的天气、地形,连着这块恰到好处的落石,都是老天爷在帮助他! 陆棠光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他一边有些胆怯,一边又觉得机会难得,天衣无缝。 只要路回玉死了,属于他的那部分剧情就算提前达成,没人再跟他争,他只需要走自己的剧情,重新让所有人宠爱就好,那到目前为止那还不会太难…… 只要、只要没人知道他做了这种事。 不,只要陆应深不知道就好! 其他人他想想办法,总能拉拢过来,但陆应深不行,最近的陆应深……他根本看不懂!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没有一点是在顺着自己的意思行动! 陆棠光恨恨地想了会儿,咬咬牙,伸出手上前就要碰*到巨石,突然天边在这时划过一道闪电,他一惊的同时,感到脖颈一勒窒息感霎时袭来。 他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觉身体不由自主被一股巨力拖动,回过神来时背面朝着悬崖底部,脚踩在边缘,身体摇摇欲坠地向百米高的崖底倾斜,只有松垮的领口被人拽着,作为他唯一的支撑点和救命稻草。 “啊……” 他下意识就想大喊,但呼声还未成形,就听见一个低沉漠然的男声在上方道:“出声就立即松手。” 陆棠光仿佛被雷劈中一般,一点点僵直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到一闪即逝的白色电光中,黑暗里露出的那张冰冷的脸,居然是陆应深…… 他张了张嘴,肝胆俱裂,好似下一秒就要魂飞魄散。 “哥……哥……”他眼泪瞬间流出,不敢高声,只能低低地凄惨地喊。 陆应深的手松了松,陆棠光登时更往后仰倒一截,惊恐得手脚乱抓,眼泪鼻涕直往下流,但又不敢开口。 山路上又走来一个人,但陆棠光哪有心思去看,不住地密切关注陆应深的表情,却只能感受到,他真的会杀了他…… 只须一个契机,果断松手,不留情面。 陆应深看死物般的淡漠眼神,垂落在陆棠光身上,这时,山下传来碰撞声,像有谁关上了一扇门。 “陆总……”跟过来的男人看看陆棠光,迟疑开口。 陆应深的视线望山下瞟了眼,良久,忽然手上用力,将陆棠光拽回,丢给了旁边男人。 “你们暂时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陆棠光惊惧又骇然的看着面前的陌生男子,不,不算陌生,他居然见过,……身材精壮、皮肤晒得略黑,是、是……和林嘉泽去山上摘野菜看见的,那个不会说普通话的村民…… 陆棠光内心发出无声的尖叫和呐喊,恐惧在此时爬满每一个毛孔。 * 从那间小屋回来后,路回玉半夜又做了梦,天没亮就睁开眼睛。 他坐在床上,盯着昏暗的房间一角发了会儿呆,直到窗外的第一缕晨光照进来,将他唤醒。 路回玉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遥望远处山海,那里的天际正由蓝过渡向一线橙黄,再到一点难以直视的炽白。 他看了会儿,忽然听见窗户下面有什么响,低头,发现别墅一楼的露台上坐着个人。 没搭理旁边椅子,而是坐在木质台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也在看同一片天。 “……” 霸总的精力还是太充足了,希望作者削一下。 陆应深应该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放下手侧头抬眸,借着熹微晨光,看见路回玉从露天阳台低下头,瞧着他。 陆应深顺势向后靠,一手撑着地板,另一手摊开冲他张合两下。 像在打招呼,也像在叫他过去。 路回玉:“……” 一夜不见,忽然变得很轻浮。 路回玉不想理他。 “玉崽,”见他不动,陆应深低低地、缓慢地笑一声,“喝酒吗?” 他一说路回玉才注意到,陆应深手边摆了不易拉罐,有些已经打开,但看着不像是酒,因为摆的实在太过整齐,强迫症一样弄出来个正六边形…… 谁喝酒还有闲心给空瓶子摆造型……? 不过,路回玉两辈子还没喝过酒,他想了下,抬手关上窗户。 下面陆应深见他消失了,也不恼,回过身继续仰望远方天空,安静恬淡得过分。 但没五分钟,路回玉下来了,他还穿的睡衣,虽然是长袖长裤,但看着还是有点单薄。 路回玉刚刚走过来,正低头要观察那些瓶子,忽然手腕被人一拉,整个人转着圈就坐下了,不过他坐的是陆应深旁边那张藤椅,下一秒就有外套披到身上。 “……”不用看了,路回玉确定他在喝酒。 靠过来时能闻到酒精味儿。 路回玉蹙眉闻闻肩膀上的外套,嗯,还好,是洗衣液的清香。 “哦……我臭么?” 看到他的动作,陆应深没什么表情地问。 “……” 路回玉觉得他不仅喝了,还喝大了。 他笑了笑,在藤椅上和善眯眼:“傻×味儿。” 他说着就要伸手捡一罐没开封的酒,结果手刚伸到跟前就被陆应深抓住拿开。 …… 他换一个又伸过去,又拿开。 再换一个,还拿开。 “……” 路回玉没动了,抬眼瞅陆应深垂着眸护自己食儿的专注模样,寡着脸问:“打地鼠好玩吗?” 陆应深没说话,只是默默从他眼下把六边形完整平移到了另一侧,用自己伟岸的身躯挡着。 路回玉眨眼,有点大张起来:“你不是叫我来喝酒的么??” “我只是问你喝不喝。” “我喝啊。” “好的。” 但一动不动。 他要笑了。 路回玉靠回椅子,盯着陆应深的背影,悄然思考他的大脑褶皱是不是被酒精泡平整了。 天又亮了一些,投在脸上的光有点像舞台打来的聚光灯,让整个人像块灯泡,连绒毛都金灿灿的。 但路回玉不想继续呆了,站起身想走,身下藤椅刚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响动,他忽然听到陆应深开口:“这个世界是本小说?” 路回玉脚步顿住,转头看回来。 陆应深也在看他。 路回玉没说话。 陆应深也没继续张嘴。 光明越来越盛,太阳从山巅露出一角。 路回玉想了想,想起之前陆应深说过下山前给他答案的事:“这就是你的回答?” 陆应深眨一下眼:“这只是个问题。” 路回玉望着他:“不知道。” 疑点太多,不仅在于陆应深一边“爱”着陆棠光,一边在路回玉这边暗度陈仓,在与他对这边世界的熟悉感和总看似“合理”地继承一些原主的东西。 也在于,陆进口中的原主,和小时候的路回玉有些相似之处——比如原著从未提过,原主从小也一样体弱多病,他在学校明明被称为“疯狗”、身体差明明是路回玉在那边世界的设定。 所以他确实不知道。 陆应深也没有更多赘述,听见回答,他只是望向他,很慢地启唇:“可是,我感觉我真实地活着,就在此刻……你……你觉得呢?” 陆应深在昨夜短暂的睡眠中,也做了梦。 他回到草坡下,回到了那个湿漉漉的、开玩笑说跟他谈恋爱的人身边,看清了他的脸。 那不是路回玉,但梦里的他认为那就是路回玉。 这画面只不过十几秒,而后他梦到了更多,回到了更久以前。 那时候他约莫七八岁,站在摇篮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里面玉雪可爱,但明显过于瘦弱的婴儿。 “小少爷先天不足,生下来就体弱……” 他听见背景的父母在和一个老者交流。 “这孩子能活到满月、活到一岁,能上幼儿园就很好了……” “……你们做父母的要仔细照顾,交给保姆、交给别人是不行的……” 那瞬间,年幼的陆应深想了很多。 他是保姆带大的,童年几乎没有父母的印象,永远一个人玩玩具,一个人吃饭睡觉,在学校里也不会跟别人谈论自己的父母。 因为不了解,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故事。 直到现在新的小孩出生了,他在这里依然没什么存在感,倒不是被苛待或刻意忽视,而是大家不熟,没什么可聊的,父母也默认了他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多想着他。 但…… 陆应深趴到摇篮边,将自己同样稚气的手掌伸过去,让那婴儿馒头一样的拳头握着。 他晃了晃。 但弟弟不行,他太孱弱了,照顾不了自己。 他需要陪伴、需要呵护,需要被爱着……只能被爱着。 听着身后逐渐隐没的话语,七岁的陆应深想,父母会照顾好他吗?会亲力亲为,给他需要的一切吗? 摇篮里的婴儿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被逗得咯咯地笑了。 ……不,不能这么想。 陆应深,不要寄希望于别人,你就可以照顾他啊。 他是你的弟弟,那么柔软那么天真! 对—— 陆应深要永远保护弟弟,永远宠爱弟弟……超越任何人! 任何时候,你都不会忽视他、遗忘他,让他受到伤害—— 陆应深,全世界最最爱路回玉。 第38章 小声点戏还有待加强 路回玉没回答陆应深的问题。 他想,如果这几天做的梦是真实的,联系小屋的发现,也许解释得通陆应深几次的态度转变。 从破晓到晨曦时分,很快天光大亮。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床,吃早饭时陆言提到这边村子发来了撤离通知。 大暴雨带来了滑坡、泥石流等威胁,村委接到上面通知,建议有条件的出山避难。 众人正讨论,快九点时别墅门前的大路上驶来一黄一红两辆救援车,后面还跟着三辆私人越野。 其中两辆挺眼熟,是之前陆言和何家上山时开的。 路回玉没多看,转身上楼去收拾东西——陆应深说一会儿就下山回市区。 装完东西准备下楼,路回玉出门看到二楼走廊有两个穿制服的人在转悠,来到一楼,救援队正在跟林嘉泽等人讲话,他听了一耳朵,发现陆棠光好似是失踪了。 路回玉后知后觉,想起今早吃饭都没见这人。 陆应深从他身边路过,顺走了他手中的行李箱,一路走到停车场把东西放进后备箱。 路回玉慢慢悠悠跟在后面,上了后座打开车窗,问他:“什么时候走?” 陆应深看了看腕表:“半个小时后。” 路回玉趴窗框上,瞥他:“爷爷呢?” 陆应深没说话,放下手垂眼望他,好大的个子,在那莫名其妙笑了笑。 ……? 抽什么风。 路回玉缩回脑袋,缓缓把车窗升了起来。 等陆应深离开,路回玉才又开窗,眯眼吹着山间湿润携带泥土味的小风。 没过多久,外面隐隐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和一阵嘈杂响动。 “那孩子房间没有特别痕迹,夜里也没人听见什么动静,初步推测他是自己离开的……” “……可能半夜出去玩被大雨困住,我们会立即展开搜寻。” 听一个陌生的嗓音说完,陆言略带沉凝地开口:“麻烦了,下午还没消息的话,我会再找人来帮忙……” 陆言不明显地蹙着眉,虽然陆棠光心思重,最近全然没了以往的乖巧懂事,惹出了许多麻烦,但那毕竟是陆家、是他的亲生儿子,曾经也很被夫人看重,陆言却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他不明不白地失踪不去管。 一旁何如薇脸上也显露出几分忧虑,她就算对这个孩子再失望,对他被困在危险的山上总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曾经,她以为真的遇到了能继承她天分,能在艺术道路上闯出一片天地的孩子,更曾将完不成的梦想寄托在他身上,但现在,何如薇这份心思已然消散了大半,至少,在看见他知错能改、走上正道前,她不会再抱有什么期待…… 跟来的何兴辉并不关注这件事,凑到陆进边上冲老爷子满脸和气地笑道:“伯父,您好些年没回来了,侄儿也没机会请您出山,趁着这次,让侄儿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下您怎么样?” 上次来不仅被狗追,还连陆进的面都没碰着,妻女最后也没能留下,何兴辉满心恼恨不甘,回去后一直计划着怎么能在陆老爷子面前表现表现,今天碰上罕见的紧急撤离,给他抓到了一个大好机会! 自从几年前双亲接连去世,何家就开始走下坡路,如今家族里有眼见、能抗事的一个没有,只剩下一群对家产如狼似虎的亲戚,试图从他手里抢走何家存留不多的家业,何兴辉举目四望,妹妹和陆家这门姻亲是他最大的希望。 陆家发展到如今,就算不说话很多人也得卖几分薄面,要是肯出手帮上一帮,何家翻身有望。 可陆家这条大船不好上,陆应深是个软硬不吃的小子,在他这个舅舅面前也是不咸不淡、装聋作哑,谱摆得比他爸还大。 相比较而言,手握资源却退隐山林的陆进是更好的目标,他自己不想闯了,跟儿子据说也不亲、面都不怎么见,正好方便将大把的资金和人脉向他这个姻侄倾斜…… 何兴辉盘算着,脸上笑得更亲切几分。 跟搜救队聊完的陆言此时也走过来,听到何兴辉“越俎代庖”的话没直接呛,而是自顾自微笑道:“爸,您在老宅的房间早就整理了好了,听说您回来,您以前的战友、包括林老爷子都说许多年不见想跟您聚聚呢……” 何兴辉看过来,两人暗地里悄默声地争着锋。 陆言跟何兴辉不同,他对自己父亲并没有什么图谋,而是……很少人了解,他其实记事起就似乎和父亲关系不好,他几乎不记得父亲上一次对他语重心长讲话是什么时候。 年轻时的他不明白,只觉得要出人头地不辜负家族的栽培和父亲的器重,这样才能让父亲为他骄傲。 可事情并未如他所料出现转机,直到他与何如薇结婚那日,他才第一次看见父亲露出欣慰的神色,却紧跟着伴随陆应深降生,父亲又变得冷漠,并开始时常离家,最后宁愿四处游玩也不见他,即使提着礼物看望也会被无情赶出…… 陆言不懂,他觉得父亲是很喜欢大孙子的,每每面对陆应深,笑得比他记忆里加起来都多。 他有时甚至感谢这个孩子,如果不是他,也许他和陆进连仅有的碰面都会变少。 陆言母亲过世得早,他继承了陆家稳住了这艘船,又培养出优秀的掌舵人,可以说功成身退,但他一辈子都陷在与父亲离心的阴影中难以自拔。 他不再年轻,父亲也已很老很老,他想要个答案,想证明自己,想能有时间,挽回并不清楚的过错。 被几双眼睛期待殷切地望着,陆进杵着拐棍咳嗽几声,昨天还挺直的腰背不知何时驼了,昨天还矫健在河里捉鱼打水漂的腿也颤抖了,前进得跟蜗牛一样,好似已经气息奄奄、行将就木。 旁边满脸关心的姻侄和亲儿子屡屡停下角度等他,甚至不敢去扶,生怕碰一下他就倒了。 “伯父,慢点……” “爸,不着急……” 陆进像被苍蝇围着一样佝偻埋头。 路回玉脑袋搁车窗上无聊瞅着,看到这儿忽然闲闲笑出声,颠颠道:“爷爷,要先伸拐杖再迈腿啊。” 陆进一顿。 一下领悟到自己的戏还有待加强。 可他知晓路回玉话中的真实意味,别人却听不出来,这话乍一入耳,还有股嘲讽的意思,好似在笑老人不会走路,杵着拐也走不好! 陆言刚严整起神色还没出声,边上何兴辉先厉声喝道:“你说什么!有没有教养?大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何兴辉目光如炬地瞪着路回玉,扫一眼眉头皱起的陆言,想到什么,盯着他冷笑:“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口出狂言,对长辈一点尊敬都没有,伯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就容自己家人这么放肆!??” 他就站在陆进旁边,老人家别的地方挺健康,但能一个人搬到山里,属实是不爱听别人吵闹,一下耳朵都疼,借着颤颤巍巍的动作别开头,想离何兴辉远点。 路回玉对何兴辉的指责没什么反应,眼皮都没多抬,嘴角始终看什么乐子一样挂着笑,这会儿乐此不疲接着指点:“小声点吧,爷爷要聋了。” “你!!?” 何兴辉就要怒从口出,却被路回玉截断,后者声调不高不低,趴在窗口上恹恹道:“爷啊,爷爷?” 陆进脑袋转向他那边,却像听不清一样,踉跄靠近几步,举起手围着耳朵脑袋使劲往他那边够:“……啊?……什么??” 趁机远离了何兴辉好几步。 何兴辉:“……” 陆言:“……” 何兴辉只当这孙子竟敢逗弄长辈,义愤填膺指责:“你好大的胆子!老爷子身强体健,容你胡说!?” “陆家大发慈悲把你接回来,你还蹬鼻子上脸,无法无天了!?你跟棠光哪一点比得了!不知耍了什么阴谋诡计害人,别人信你我不信!!目中无人,不敬尊长,陆家简直是识人不清!” 他说着就激动地几步上前,想去扶站都站不稳的陆进,陆家这么对待他,简直是把拉拢人心大好机会送到他手边。 陆进只是老了不是傻了,自然看得清谁更孝顺、谁更贴心,谁更值得信赖! 何兴辉心中慷慨又亢奋,都要想象到陆进手把手指点,把钱、权、势倾囊相授的场面了! 何家崛起有望,甚至可能跟陆家分庭抗礼——!! 何兴辉做出恭敬的姿势手刚碰到陆进,却被后者甩手挥开,他霎时一怔,完全没想到老迈成这样的陆进居然如此有劲。 他没防备,差点直接一个趔趄。 惊诧地抬起头,何兴辉对上了陆进冰冷的双眼,这位叱咤风云的老人直勾勾盯着他,目光严厉、清醒,不容争辩—— “你都在那放什么狗屁。” 不说何兴辉,就连陆言、何如薇都满脸震惊。 老爷子步入老年后几乎无欲无求,面对他们都是少言寡语、淡然置之,仿佛不甚关心,哪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几乎将好恶偏向摆在明面上,明晃晃的维护。 何兴辉回神后,脸色一瞬变得煞白。 陆老爷子为什么反驳……?他说错了吗?怎么会……这么直白地骂他?? 何兴辉在僵立之中,眼珠一点点转向全程坐在车上,自始至终都寡寡的、只露出个脑袋的路回玉,冷汗一下浸湿鬓角和后背。 他猛然踩空一般,浮出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没有落空,下一秒,他和所有人一起看到,刚刚还老态龙钟步履维艰,接着突兀转变成威严,顷刻间锋芒毕露的陆老爷子,扭头面向车上的路回玉,瞬息换了副神情和语气,逗小孩一般笑着哄道:“玉崽玉崽,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39章 死鱼样不上进的咸鱼小孙 何兴辉看到陆进的表现,表情彻底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亲儿子都不假辞色,仿佛一点不想跟陆家攀关系得陆进,对待一个没亲没故的小辈,居然如此宠爱,堪称和颜悦色。 旁边陆言也在短暂的怔愣后,仔细看向路回玉,半晌,眼眼底不自觉染上些许欣慰和舒畅。 老爷子……老爷子总算不是对陆家、对他完全失望和置之不理的,总也有些牵挂。 这个牵挂除开陆应深,又加了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路回玉。 他确实没料到老爷子会这么喜欢这个小孙,与对陆应深的熟稔、对待朋友般不同,这一刻他才好似真正变成了亲人、成了爷爷,有了对小辈的疼爱和维护,某种关于家庭的情感在此刻有了归属。 陆言的眼眸不自觉浮现温度,瞥见旁边脸色难看的何兴辉,一时间更增添一份满足和骄傲。 他脑子飞快转动,想顺坡下驴做一个体贴的儿子,让老爷子更开心、更满意一些,于是上前,正想要说什么,看到路回玉没什么情绪的脸,一下尴尬而迟疑。 他想起自己从前对这个抱错的“假儿子”,多次不假辞色、严厉苛责,满心满眼都是那个闯下大祸的“真儿子”,反将路回玉与之比较,弃如敝履…… 想起陆家才把人赶出家门,才放任亲戚刁难,连带病不允许别人回家休养……纵使抄袭事件爆发,他也只是对陆棠光失望,而并非对路回玉有所改观。 现在他偏还要沾沾被他抛弃贬低的小儿子的光,借他的面子才能讨好、笼络自己父亲…… 陆言纵使执掌陆氏多年,身居高位,已自认任何场合都能面不改色,但在这瞬间还是突然手足无措起来,浑身像臊得慌,脸和耳朵也微微发红。 他都不知道适不适合再摆出父亲的架子…… “咳……路…小、小玉……”陆言磕磕巴巴地,四五十的人了还有腼腆似的,几个字像烫嘴。 还好这会儿人不多,不然陆言真的很难张嘴。 见路回玉和陆老爷子都看过来,前者还是淡淡地,后者却暗含审视和警告,陆言一下更艰难了。 我……我没想责怪小玉说难听话啊,我只是想借机让他带爷爷上车,一起下山罢了……不管怎么说路回玉都是陆家人,上儿子们的车总比上何家的车好,他陆言…也不掉面! 难道爸知道我以前做的糊涂事了?这、这……我我…… 陆言张张嘴,却只干巴巴吐出几个字,心里有懊恼开始蔓延,忍不住要骂两句曾经被偏心遮蔽双眼,不能一碗水端平,一点也不“懂事”的自己了。 却在这时,他听到路回玉没什么精神地道:“爷爷别理他们了,来坐车吧,站着好累。” 借着身体虚弱摆脱拉扯和唠叨本就是陆进的计划,现在不跟陆言和姓何的凑一起,跟孙孙一辆车简直再好不过了,陆言当即中气十足地点头拉开车门上了后座,指挥乖觉跟着上了驾驶位的陆应深:“满了满了,快发车。” 马力十足的越野领先冲出露天车场,想着绿茵遮蔽的大道驶去。 陆言因为其迅猛而顿了下,但很快露出微笑,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冲着何兴辉点点头,目不斜视上了自家车。 徒留后者一人原地头脑发热、思绪万千。 陆进在市区近郊有一套别墅,但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上门打扰,原本计划是先回陆家老宅,再半夜偷偷溜走,但跟孙孙们一路就没这个担忧了,车子很快甩开其他人,秘密将陆言送到地址。 “爷爷,不去跟我耍吗?”路回玉美人鱼趴礁石一样扒着车窗,冲陆进挥着手。 “快回吧,你明天还要上课呢……”陆进潇洒跟他摆手,“爷爷这还要找人打扫两天,收拾好了再招呼你啊!” “哦。”路回玉脑袋伸出车窗跟别墅门口渐行渐远的陆进再见。 上什么鬼课,不如找个地方混吃等死……陆进这里就挺不错,淡泊出尘的老人家不会嫌弃他不上进的咸鱼小孙。 路回玉坐正,又是一副仿佛被超度了的死鱼样。 山野自然带来的意趣和轻快,正迅速从他身上蒸发消退。 陆应深从后视镜收回视线,将路回玉送到北高对面后,也跟着下了车。 路回玉站定,看他提下自己的行李箱,没说什么,扭头往家走,进电梯后两人也没交流。 到了门口,路回玉没用指纹而是掏出单独一把钥匙,捅进锁孔,拧动开门。 路回玉走进几步,从兜里摸出几张卡,正是他从林间小屋找到的那些。 指尖触碰到卡面的瞬间,路回玉眼前迅速闪过模糊的场景…… 无人的小巷里,高大的男人堵在出口处,静静看他几秒,从兜里掏出黑卡、钥匙等物品,冷淡地道出这是给他的补偿。 而“我”因愤怒而颤抖。 紧跟着场景一换,不是小巷但依然冷情无人,是在夜晚宁静的路边,对面男人也换了件衣服,但还是陆应深。 他的语调比上次更听不出情绪,连用金钱买断感情的冷酷,和上位者该有的威严都几乎消失。 他像在无情读稿,可那眼神却一直落在“我”身上,并未显露出僵硬或机械质感。 他直直看着“我”,和出口的话不同,眼里充满了未知而幽深的情绪。 “这是我能为你具有的价值出得最高价钱,从此你和陆家再无瓜葛,我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识相点就拿着它滚。” “我”,因愤怒而颤抖。 视线下落,路回玉看到“我”手上拿的卡,是那张三千万的银行卡,密码陆应深说了,是原主的生日。 再一次画面转换,外面天气炎热阳光灿烂,“我”和陆应深站在公园孩子们玩耍的游乐设施阴影处。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描摹几次,垂眸不知作何感想地露出轻笑。 有释然有嘲讽,也有单纯的好笑和无法忽视的颓然和无力。 很快,他抬眼看“我”,与前几次不同,昭然地温和笑着。 “最后一次给你补偿,”他的眼睛别样温柔平静,目光看着“我”,却透过了我,不知在看什么,安抚什么。 “户口已经迁出,你从此不再姓陆,你的身份证也办好了…和银行卡放在一起,之后你一个人,好自为之。” 他说完想到什么,又淡淡地乏味地补充:“别不知好歹,再来纠缠……” 说着垂头点起一支烟,转身走远。 “我”留在原地,因对面人的冷漠无情而愤怒而颤抖。 “我”垂眸,看到新的银行卡,密码更简单而且直接写在背后。 123456。 是五千万那张。 …… 站在客厅中的路回玉回过神。 ……看来他做的那些梦也不单纯是梦。 他把开门的钥匙放进兜里,扭头看向进门后就坐沙发上开始分药的陆应深,闲闲“哎”了一句。 后者抬眸看来,路回玉拿起几张卡冲他晃了晃:“要收回去吗?” “……我没什么印象了,”陆应深视线从那几张卡上扫过,很快垂眸,无所谓道,“你收着吧。” 从国外手术回来,陆应深调查离奇枪伤的同时也没忽略检查自身情况,他早注意到那一个亿左右的缺口,只是完全没有取款记录,所以线索中断。 他没有试图转移或追回,毕竟过去的自己展现出了多重矛盾,他的种种行为和安排,或许有自己的道理。 既然确认在路回玉那里,就更不用继续查。 陆应深分药的手顿了顿。 ……过去的他也不算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路回玉也只是问问,没有还钱的意思,他把阿姨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子,吃几口不经意道:“房子什么时候买的?” 陆应深没抬头,平静:“一年前,朋友手里拿的,便宜。” “……屋里的花是你养的?” “嗯,你搬进来后交给了李阿姨。” 路回玉喝一口浓香鸡汤:“为什么养金鱼草和山茶?” 陆应深手下不停:“不清楚,好像有谁喜欢。” 他说着,忽而转眼看来,目光有声:“你喜欢吗?” 路回玉打了个饱嗝,已然随机打开了屏蔽。 陆应深也没追问,很快收回视线,把分好的一个个小格关上,然后扣上大药盒。 做完自己的事,陆应深起身走到门口,开门时回头看了看吃饱就昏昏欲睡的路回玉,看了眼桌上还剩很多的菜,又望向沙发上的毯子。 他抽回视线盯着眼前门缝,良久,不动声色拉开门离去。 他下了电梯,走出楼梯口,山上的阴云蔓延了城区,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斑驳细雨。 陆应深抬头看了眼,眸中染上天的墨色,不打算回去拿伞,就那么走了进去。 中秋节结束,北高的学生们沉浸在又要上学的悲伤中,但却有一小撮学生,离奇地更加兴奋——他们一想到开学后可能碰到陆家两位少爷正面交锋,就迫不及待。 虽说抄袭事件反转昭雪,绝大部分学生对路回玉的观感有所提升,甚至有不少感到欣赏和钦佩,对陆棠光也是十分不齿,认为风云人物令人大跌眼镜、直接坠落神坛。 但在某些人眼里,随着连续打脸的热潮和震慑感褪去,他们冷静下来,回想起路回玉的黑历史又不止这一件!别说被陆家赶出来也基本属实! 曾经仗着陆家作威作福,后来落魄任人宰割,他们从路回玉身上得到了“报应不爽”的快感,不过是抄不抄袭这点小事,怎么能让他们轻易放弃这点优越。 再说陆棠光,他也不是多么失败,至少学习好,最关键有陆家支持,根本不是一败涂地,他们还不是惹不起、不能得罪。 他们虽然不再对陆棠光抱有什么美好滤镜,却也不认为路回玉算个什么东西——画画?画画好有什么意义吗?? 陆应深在裴家宴会上,表现得对路回玉态度不一般的传闻,只有到了现场的那些人深刻了解,也只在一些消息灵通的家族之间流传,并非人尽皆知。 于是一些有点背景,却又没真正挤进那渴望的豪门圈的,跟另一部分完全接触不到这些,或自诩正义清醒的,共同期待着看到一场路回玉和陆棠光狗咬狗的精彩大戏。 节后第一天清晨,路回玉背着书包走进教室,跟他第一次来这里差不多,学生们看来的眼神各种各样。 不过是路回玉近来表*现的过于看破红尘、不问世事,所以少了一点对“疯狗”的忌惮和害怕,而更多透露着迟疑、打量和好奇。 路回玉走到自己座位,侧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嗨~早上好啊~” 路回玉丢下包落座,而后没多大反应地掀起眼皮看去,说话的是坐他原本位置前面的那个女生,就在林嘉泽的侧前方,也是手表事件他换座位后,把自己的书放他桌上的女孩。 她说完好像也不期待路回玉回答,就撑着脸挂着笑,鼓起眼睛试图释放友善。 有了她的开头,周围稀稀拉拉又响了两三声冲着路回玉的“早”。 路回玉收回视线眨了下眼睛,边往外拿书边想说什么,却听教室最前方传来一声嗤笑:“早吗?没搞错吧,再晚就打铃了。” 那人刚说完,早读铃“叮——”地响彻教室,他也顺势起身,走到路回玉跟前,把一叠本子往他桌上一拍:“虽然不认为在外面呼风唤雨的大画家,还屑于跟我们写一样的作业,但身为课代表还是要问一下……你不会恼羞成怒揍我吧?” 路回玉自从跟陆棠光不对付以来,就没交过几次作业,只要不扰乱纪律老师也放任不管,这位课代表敢直接点破,压根不认为路回玉能拿的出来东西。 他心下冷笑,都看清楚吧,澄清画画抄袭什么的又怎样? 路回玉就是成绩差学习烂,跟混混勾结、欺辱同学,无恶不作,烂人一个! 第40章 很欠揍把不交作业说的振振有词 曾经有过被揍经验的课代表,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让众人看清路回玉真面目的准备。 他不怕被路回玉打,只想要让众人明白这人不正常,他不容许别人忤逆自己、有暴力倾向……抄袭事件或许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内幕! 上课铃结束,教室别样安静,课代表目光盯着路回玉,期盼又紧张中,却见对方动作没有停顿地缓缓抬头,视线落到他身上,就那么不咸不淡地看着,半晌,就在他忍不住想继续出言刺激的时候,后者慢悠悠抬起手撑住脸,劲头不高,却略带好奇地开口—— “你这么盛情邀请我,是因为知道自己很欠揍?” 路回玉这话刚说完,课代表还没反应,率先给路回玉打招呼的女生就忍不住开口:“龚尧,你收个作业怎么收得这么阴阳怪气啊……路回玉欠你钱吗?” 接连的发言引来教室众人不明显的低笑,龚尧压下目的被识破、还被径直戳破的窘然,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理直气壮地挺起背:“我是课代表,收作业是我该干的事,他不写那是他不对,他有问题!我做错什么了?!” 话说的好听,但以前不闻不问,突然莫名上心、当众逼迫,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过龚尧说的确实也不算没道理,在座的谁都反驳不了学生就该写作业、交作业的朴素道理。 见其他学生安静下来,龚尧正想继续开口,却听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声音在这时插入—— “他不想交就不交,有问题老师自然会处理,谁给课代表在教室胁迫其他同学的权力?” 所有人一怔,而后飞快往声音来源处看去,然后就撞见了独自坐在位置上,此刻神情阴沉、眼神锐利,直直地、冰冷地看着龚尧的林嘉泽。 众人:…… 龚尧:…… 大家目瞪口呆,不仅是说话的人让他们想不到,对方说的内容也是十分震撼。 可林嘉泽还没讲完,他一想到刚刚路回玉面对刁难时,第一时间就习惯性摆出旁观和抽离的姿态,只能感到心底一阵刺痛,有一股不知对谁的怒火和憎恶迅速攀升,将他的五脏六腑、心脏和大脑烧的毫无生机,苍白、难堪,五味杂陈。 他眼神箭一样射过去,跟着开口:“不交作业不写作业怎么了?你不过是课代表却以为自己是地主是天王老子?不顺你的意就要被你当众羞辱,非要给你个交代才算完?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话里的挑衅,呵,你真想收作业还是故意找茬?如果想挨打,我可以帮你完成梦想……” 一连串看齐冰冷,但干脆利落、步步紧逼的言语,让龚尧呆立当场,张张嘴却脑子因为冲击而打结,一时间哑口无言。 除了他,其他同学也一样凝固了,只感到彻头彻尾的震撼无言…… 什么情况……这、这不对吧? 林会长什么时候说过这么长一串话,还充满了个人情绪? 更关键是……林嘉泽怎么在疯狂维护路回玉啊??? 不是……他不应该才是最恨路回玉的那个人吗?? 林嘉泽向陆棠光深情表白的事情早传遍了,他那么喜欢陆棠光,后者现在却因为路回玉而面临尴尬,这时候林嘉泽应该比谁都讨厌路回玉吧!? 旁人能很快接受事实,林嘉泽这个深陷其中的、跟双方都纠葛颇深的人,也能态度转变得这么快速,这么极端?? 简直是从一头狂奔到另一头,好像把对陆棠光的喜爱转嫁到了路回玉身上一样,而且有过之无不及,还多了几分奋不顾身——林会长以前算是很内敛的,喜恶都不会有太过明显的展现…… 而且还有啊! 林嘉泽这个学生会长、风纪委员到底晓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我幻听了么,好像听到他把不交作业说的振振有词、慷慨激昂??? 我靠,这世界、这世界太魔幻离奇了? 众人脑子里放烟花一般酥麻喧闹的同时,也隐隐浮出一丝对林嘉泽的莫名其妙,他们忽然有些捉摸不透这个一直以来表现得公正严明的林会长…… 态度突变,前倨后恭,说难听点两面三刀……总也称不上什么良好品格…… 林嘉泽没去管旁人的眼光,路回玉在山上完全挑破陆棠光的心思后,他眼前总是不是浮现曾经陆棠光和路回玉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他终于从历史的余影中看透了陆棠光纯粹的利用、直白的算计,在那同时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自己一次次,对路回玉自以为是的误会和眼盲心瞎的贬低。 他恍惚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拼命追在路回玉身后,想和他玩、想和他交流,渴望他回眸却结果只能当一个点头之交的朋友,那时心底的遗憾、憧憬和认为永远不会改变的珍重喜爱…… 林嘉泽终于能够承认,他不过是一个善于变卦的蠢人,没有什么原则和优良品性可言,他善于遗忘,善于自我安慰,善于在心中诡辩,以此维护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自尊,以此将自己包装的好似拥有全部、高不可攀,所以不屑所有凡俗…… 每一个没有为路回玉挺身而出的曾经,都驱使林嘉泽在此刻,将自己的惭愧献祭般,暴露人前。 旋涡中的龚尧是最意外而脑子发懵的那个,他预料到谁来帮路回玉说话,都没想过林嘉泽! 龚尧迟滞的脑仁勉强转动,迫不及待脱口:“林会长你忘了吗?你怎么能帮路回玉说话??上次在厕所你看到的、你看到他发疯一样打我!把我打成什么样!??他有精神病!是疯狗!他整天暴力霸凌同学,必须滚出学校才能保护无辜的人!!” “龚尧。” 这回林嘉泽还没说话,门口紧跟着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女声,众人心下一凛,赶忙回身坐正,看到班主任蹙着眉头、满脸严肃地走进来。 一摞书本咚一声放在讲台上,所有人浑身一震,像是被敲在了心上。 班主任只是站在那,就让龚尧有点腿软,但他强撑着,认定自己说的没错,不肯退败。 “谁允许你在早读课大声喧哗?” 班主任视线始终落在龚尧身上,让他倍感压力。 龚尧逼自己冷静下来,他刚刚找茬路回玉只是为了逼他暴怒动手,这会儿老师来了,再纠缠这个没什么用,他的脑子飞快理清思路,两秒后,决定将路回玉打人这事直接抬到桌面上说! 路回玉那次不仅打了他,跟他一起在厕所的其他人,之后也被他狠狠揍了,这就是路回玉“疯狗”外号的起源和最有力证据。 他可没有说谎,路回玉不仅不道歉还威胁他们,这种犯罪分子,能算学生?配继续留在北高? 龚尧瞥一眼路回玉,见对方还撑着脸,虽然表情索然无味,但看过来的眼神却是不是眨一下,闲闲地,像在期待他还能说点什么有意思的…… 龚尧呼吸憋住,一瞬气得眼睛都红了。 自从被打那天起,他就从没咽下过这口气! 他当即扭头将当初的事情,对着老师,面对所有同学,义愤填膺、忿忿不平地描述了一遍,说到激动处,自己都差点哽咽。 龚尧一番陈词结束,教室霎时比最开始还要寂静。 学生们有的屏住呼吸,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他们悄悄在几个当事人脸上来回看,直觉今天的早读好像成了战场,要打得头破血流一般。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林嘉泽,眼珠再次挪到路回玉那边,纵使被人这么面对面叫嚣谴责,路回玉还是很抽离,像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戏,仿佛世界上没什么能引动他最真实的情绪。 他颇有闲情逸致的目光看过老师,看过同学,看过龚尧,但不看林嘉泽…… 不抱期望,漠不关心,不如路人。 不知名的感情山呼海啸穿过林嘉泽身体,让他出现难以抑制的耳鸣,像被一辆列车当面碾过。 良久,林嘉泽低头笑了下,呼吸几瞬,他再抬起眼时跟着站了起来,面上颇为平静地对着老师:“当时我也在场,我旁观了事情的起因,所以,应该有发言权吧?” 班主任没有说话,只严整表情看着立在教室中央的二人,却也没去阻止林嘉泽发言。 龚尧额头忽的冒出细汗,林嘉泽没有给他任何侥幸地看了过来,平视的眼神却好似睥睨,无感情地,直指心底地望着他:“请你,将在厕所和那几个朋友所得话,在此刻,重复一遍。” 龚尧身躯一颤,但迅速止息,雕像一样立在那。 林嘉泽:“不说,是忘记了,还是你也清楚它不堪入耳,严重侮辱人格,自己都羞于开口?会让你被打再正当不过,让你再也喊不出一句假惺惺的冤……?” “我、我没有……” 龚尧像顷刻间回到了几个月前,那间闷热的,臭气熏天的卫生间。 他们几个在洗手台边聊着,窗外蝉鸣大盛时,瘦弱的路回玉走了进来,他们对视一眼改换了话题,哪怕知道他就在隔间,哪怕知道他能清楚听见,直到他出来走向洗手池,也未曾停歇…… 曾经不可一世,被众星拱月的陆家大少爷,如今跌落凡尘,谁都可以侮辱,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我没说,没说……” 林嘉泽没去看他:“我记得,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楚,需要我,帮你重复一遍?” 龚尧浑身的血都似乎在瞬间褪去,他白得像一张纸。 眼前仿佛出现了个子不高,却对着他们怒目而视的路回玉,他的耳边回荡着自己几人的笑。 那一个个难听的词汇,他自己都选择性去遗忘或屏蔽。 他一贯是一副好学生、有修养的模样,成绩不错,当上了一科的课代表,每次考试名列前茅,回家父母满心满眼的骄傲,将他当作挣面子的谈资,任何席间总忍不住提及,亲朋也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让他当惯了“别人家的孩子”…… 他那天是看没有别人才敢惹事的…… 不,他的形象不能破灭,全班同学都知道了,他的朋友们都会知道,经常跟他的老师朋友交流的家长也不会不知道,还有、还有,那几个嫉妒他的小辈,也在这个学校,他们一定很喜欢这送到手边的黑料和把柄,迫不及待传遍每一个角落。 现在事情闹到了班主任面前,如果真相真的被翻出,当初给了路回玉警告处理的北高,一定也不会落下他。 不……不…… “那也是……是他先动手,他不对……”龚尧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还是要垂死挣扎。 林嘉泽面向他,冲他不带笑意地笑了起来:“可是我听到了,那时候你也像今天一样,说了同一句话——你问他,你不会,恼羞成怒打我吧?” 不等龚尧有什么反应,林嘉泽微笑加深:“我还想起一点,当时卫生间才打扫过,没有水渍,为什么路回玉被拉开时却沾满了水呢?” 他在这一刻终于真正地想清了,将所有线索和疑点串联,迟到数月,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却先入为主地不信任路回玉,没有帮他说一句话的最大的罪人,终于获得了稍微动动脑就能了解的真相。 林嘉泽眼里的光亮完全熄灭变冷,毫无情绪:“他带着耳蜗…你挑衅后,故意向他泼水,对吧?” 龚尧踉跄一瞬,撑住了旁边课桌。 “你看……你明明很清楚自己的罪行,却仗着无人知晓,一次次重蹈覆辙地、嚣张地犯贱。” 第41章 别废话这就是天道制裁他的方式?…… 林嘉泽完全没顾及自己身为学生表率的身份,言辞十分犀利,惹得班主任忍不住咳了一声。 龚尧的心里防线已然崩溃,就算他还没亲口承认,但众人从他心虚的表现也能看出,林嘉泽说的大差不差。 一时,众人看向龚尧的眼神各异,脑子里也想了很多。 路回玉的众多黑料里,最实锤最严重的两个,就是抄袭泼脏水,以及几次打人,现在这两件事情竟然都平反了,都被证实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众人不禁想,那其他事情呢?是不是其实要么捕风捉影压根不存在,要么就一样是污蔑? 也不是没可能,他们脑子里浮现之前种种言论下路回玉的表现,他确实不爱交流解释,面对质问和嘲笑只会很愤怒,再进一步就武力威慑…… 众人这会儿倒是不多在意他曾经总一副随时要打人的样子,毕竟谁能在被持续污蔑压迫多年,看着罪魁祸首名利双收,自己还被所有人误会,没一个人相信自己口中实情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体面,还能不怨不恨呢? 圣人都做不到吧?? 至于路回玉曾经对陆棠光的针对,他们早在直播那天就想开了,想通了,释然了……这还不针对那简直是忍人! 学生们原本经历完直播澄清事件,只是感到意外震惊,以朴素的是非观来说,心底也略有不平,但因为路回玉的其他黑历史,不少人对他本人还是存疑的,但现在……众人踩一脚陆棠光、龚尧等伪君子的同时,觉得路回玉真TM倒霉啊! 这也太冤枉,太忍辱负重了??? 妈呀,respect,当代勾践,当代窦娥。 林嘉泽和龚尧交锋时,全程事不关己的路回玉忽然收到一堆同情、怜爱的眼神。 路回玉:……? 班主任来回看了看,一锤定音道:“龚尧,第二节课间到我办公室来。” 龚尧不敢抬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浑身紧绷地挪回座位,心里只觉得完蛋了,说不出任何辩解。 教室静下来,但所有人都还偷摸地关注着当事人,包括林嘉泽,随后他们都看到,这位坚强不屈的楷模,在事情结束后望着前方虚空慢慢张开嘴,打了个很沉浸的呵欠,没管别人,翻开课本目光不对焦地继续早读。 其他人:“……” 怎么看着还没他们上心。 班主任等骚动停歇,目光扫过教室,放缓语气宣布:“满打满算,还有半年大家就要迈入高考的考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查缺补漏、获得进步,接下来的月考一结束,学校计划召开家长会,当天你是开心还是追悔莫及,就看这回上考场了,都打起精神!” 听到月考和家长会,所有人都心情一整,集体倒抽一口凉气,瞪大眼睛听班主任讲话。 “为了相互都获得更好的提升,我决定在咱们班实行2+3的学习互助小组,两个成绩靠前的,带三个成绩中下游的,平时就多一起学习、讨论,后面几次考试哪个组进步多,老师有奖励……” “什么奖励?!”班主任话没说完,立即有人插嘴。 班主任含笑:“送你一面锦旗怎么样?” 学生全乐了,班主任这才道:“进步最大的一组,奖励是免除一次值日,免一次语文作业,如果所有组都有进步,老师把两节语文课换到一起,给你们买零食放电影!” “喔喔喔——!!” 教室顿时一阵喜悦惊呼,激动地差点拍桌。 路回玉刚进入浅眠就被吵醒,不明所以但跟着鼓掌。 抬眼看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东西,听了一嘴才知道“学习小组”的事。 他两辈子经历高三,没能像周围人那么兴奋,静静看着老师公布七组优秀学生名单,然后封他们为组长、副组长,吩咐同组的两个学生下去自行商量,决定要带哪三个成绩较为落后的同学,并在中午之前报给她。 四班的人数刚好能分成七个小组。 早读一下,学生们立即活跃起来,开始讨论分组,有的想自己要拉谁,有的想自己要去哪,教室内热火朝天。 路回玉提不起劲地靠上椅背,他上辈子除了被迫跟一些人演戏,在最后那段时间之前,也偶尔有花时间学习,毕竟在全世界都极端无聊加持之下,课本也显得有趣了。 他的成绩说不上多好,但也没到原主这种放弃治疗的程度。 总之他对跟别人凑一起,沉浸式体验高三、体验青春,没太大兴趣。 不过专门去找老师谢绝,也挺麻烦。 路回玉眯起眼,陷入漫无目的的思索。 “路回玉!”一个女声在边上响起,“你跟我们一组吧!” 路回玉缓慢回神,扭头看去,又是那个进门打招呼、对他还挺热情的姑娘,可惜他没有原主记忆,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这一声音量不算高,因为他们坐的挺近的,但四周还是因此静了下来,有人看向这边,寂静中过了几秒,有男生弱弱开口:“啊?我也想拉路回玉进组……” 另一人:“都想到一块去了是吧?” 路回玉目光从他们面上扫过,没分辩出恶意或嘲讽,他想了想,有点明白了。 小组进步评价,是看组内每一个人在全年级的排名前进了多少,而他路回玉,是全年级倒数第一,只有往前,没有一点退步空间,随便考都能贡献百分百含金量…… 而且越靠前进步越难,倒数第一则全是优势,稍微学学就能往前大跨步,有他的那组简直稳赢! 有这一部分现实原因存在,加上众人也对路回玉发产生了极大的改观和对他遭遇的“感同身受”,所以最先开口争取的三个人说完,竟然又有其他组的组长发出邀请。 已经进组的学生当然也想得到这些,他们也希望路回玉能加入自己这组,为“差生”带来进步希望。 教室里一下好多双眼睛看过来,全部布灵布灵地带着殷切的期盼。 路回玉已经想明白,丧着脸径直戳穿:“看上我倒数第一是吧?” 见他没生气没发火,众人心里更松快了,一连串的大笑后有人闹着抱拳上前,诚恳地好似三顾茅庐:“怎么会!?路兄经世之才,天下没你怎么行?鄙人恳请您出山!!” 路回玉还没说话,又有人扑过来,把前一个人按住:“路兄,你看他贼眉鼠眼的,像是好人吗?还是我风流倜傥比较可靠吧?” “陈明轩你又污蔑我!” “我说的有啥不对吗?” “你这个跑一千米累成死狗的弱鸡,还在那说我……” “靠!来来来,有本事比一场来!” 路回玉面无表情坐在原地,还没开口说一句话,教室里就演变成了靠掰手腕来角逐谁能让路回玉进组的火爆场面。 路回玉情绪稳定地看了两眼,不动声色从桌兜里掏出一包薯片。 决斗场上,众人好似已不是在组建学习小组,而是在进行一场关乎尊严的斗争,战况焦灼而热血。 当事人路回玉反而像个完全围观的路人,不说话只是一味地下饭。 “我来。”战况正发展到白热化时,忽然有一个人插入,让众人都愣了愣。 林嘉泽坐到上一人败退空出的位置,二话不说放上右手。 跟他同组的另一位组长,就是第一个邀请路回玉的女生,立刻兴奋地出声加油。 “林组长冲啊,让他们都变成你的手下败将!” 围观人群回过神,原本还意外林嘉泽这样不爱起哄的人,竟然主动参与这场玩闹,但想想他刚才为了路回玉仗义执言的愤慨模样,又感觉不是很难想像…… 林会长这可能是移情……不是,擦亮双眼了。 “我靠……我感觉我要废了……”林嘉泽对面的擂主率先眼泪汪汪,对身边人哭诉。 “不要放弃,加油!” “生死局内见英雄!你是最棒的!” 同组几人兀自开始煽情。 吵闹中,林嘉泽回头看向坐位置上观战的路回玉,犹豫一瞬,低低开口:“我赢了,你进我们组……?” 众人八卦且蠢蠢欲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 路回玉手下零食不停,淡着脸没去看林嘉泽:“这位陈明轩同学很辛苦,你赢了我也进他们组。” 原本还在跟队友说临终感言的陈明轩表情变得飞快,本就不存在的眼泪迅速蒸发,在队友激动庆贺拍肩中扭头冲林嘉泽歪嘴一笑,已然自信放光芒:“那这把就当友谊赛,承让了,林会长。” 用游戏来竞争本就是玩笑,但路回玉最开始没阻止,等到林嘉泽上场才说这么一句,拒绝的意味过于明显,完全就是不待见、划清界限的意思。 有些人联系到之前的种种,更加确定路回玉真的对林嘉泽毫无留恋、毫无感情。 “……”被当众无情拒绝的林嘉泽,看着路回玉默了会儿,在开口时却不退让,“我年级第一,经常指导别人,比他们都合适……” 陈明轩组不乐意了,一窝蜂嚷嚷:“林会长,你怎么能在场外耍手段,能不能堂堂正正比赛!!” 林嘉泽面不改色,眨了眨眼:“我说的实话。” 四班这时基本所有人都围在这,一下齐齐望着路回玉等待他做决定, 后者在众人的瞩目中,波澜不惊地转开眼珠,思考一秒后挪回,眼神点了点林嘉泽对面:“行,赢了他们全组人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嚯!!”学生们立时哗然,“这这这……这可能吗……?” 林嘉泽看向对面,陈明轩组已经有四个人了,恰巧都是男生,而且还有一个又高又壮的黑皮,林嘉泽虽然力气不小,但车轮战下,几乎没有获胜的可能。 他神情不变,带着旁人不能理解的坚定,深吸口气道:“不可能也要试试。” 话刚说完周围又是一阵哄闹,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意味深长的口哨。 陈明轩组当然不甘示弱,集体撸袖子:“来来来,怕啥啊?” 路回玉靠上座椅,眸色平淡无谓,并没有被决心或气氛感染。 林嘉泽果真开始挨个掰手腕,前几个还赢得比较顺利,第三个人开始就有些吃力,到了第四个人,众人已经明显看出来他手臂肌肉开始疲惫酸痛,面对黑皮十分难赢。 路回玉不在意林嘉泽能不能赢,就像他实际上无所谓加入哪一组。 只是个必须完成的组队任务而已,没必要在这种琐事上唱反调,不然更多麻烦事就会接踵而至。 没那个空应付。 路回玉无聊地瞥去一眼,在林嘉泽和黑皮的僵持中,注意到前者的手腕竟然是空的,他回忆了下,记起好像从早读就没见林嘉泽戴那个曾经贴身携带、形影不离的定制手表。 这位也觉醒了? …… 路回玉眯了下眼,没了两大追求者助力,做的坏事也差不多人尽皆知,何如薇跟陆言好似并没有插手帮他力挽狂澜的打算……陆棠光这主角的剧情还能怎么走? 他一走神,错过了掰手腕的过程,只在欢呼中看到众人摇晃林嘉泽,像他拿到了什么冠军……后者脸色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红,呼吸略快,一边摆着手腕放松肌肉一边向路回玉看来,接触到后者目光时,脸上一闪而逝地笑了笑。 “我、赢了。” 路回玉偏了下头,没有回应,不置可否。 第二节课下是个大课间,新成立的学习小组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安排学习备考的计划。 路回玉这组另外两人,一个是他的同桌,一个是没什么印象的女生,看着和女组长关系很好。 他瞥了眼课本,两位“好学生”组长,一个是林嘉泽,女生叫宋子慕,宋子慕的小伙伴叫任佳,路回玉的同桌叫田树源。 ——他也是刚刚才知道。 没什么精神地听了会儿,路回玉起身:“去卫生间。” 他走出两步,林嘉泽也站起来跟着他出了门。 路回玉知道后面有人,但懒得回头,走出近十米后,听见后头传来声音:“路回……” 路回玉一下停步,扭头,虚着眼瞧林嘉泽:“我加入你们组,只是完成老师的任务,你明白吧?” 林嘉泽张张嘴,涩然:“我……” “我没有因为以前的事怨恨你,也没有为早上的事感谢你……不想了解你的心路历程,也对你这个人无所谓……嗯,不交朋友,别跟我废话,”他乏味而没力气地说着,“除此之外,你要说什么?” “……”林嘉泽随着话语张大眼睛看他,逐渐陷入彻底的哑然。 路回玉丧着脸瞥他两秒,正要转身继续走,忽然听见另一边传来声音:“小路,好巧啊……” 路回玉扭头看见来人,神色瞬间比刚才还要无聊:“真倒霉啊。” 他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没有遮掩的意思,裴照很清楚地听见了并且因此脚步一顿。 裴照反应很快地朗笑起来:“小路,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裴照。”林嘉泽没等他说完就迎上来,站在路回玉旁边冷冷盯他。 旁人只以为裴照是跟陈驰差不多的校霸,最多更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一些,但林嘉泽却知道,这个人私下里跟很多搬不上台面的群体和事件有勾连,手段多而且狠,不是一般学生能应对的。 以前路回玉跟他有多少联系他管不着,但现在,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把路回玉带上歧路。 这是他必须要做的,是对以往的弥补和赎罪。 裴照对其他人就没那么客气了,大剌剌立在路中央:“我跟小路说话,有你什么事啊?怎么,你这么快就把陆棠光抛到脑后了?” 林嘉泽往前一步,将路回玉整个挡在身后,也不手软:“你在成年礼上那副假惺惺的样子,你莫非也选择性遗忘了?” 被挡住厕所去路,但真的很急的路回玉:“……” 够了,够了…… 他像条搁浅的死鱼。 这就是天道制裁他的方式? 第42章 你过关狠狠拒绝这个变态 林嘉泽和裴照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就要发展到相互揪对方领子的时候,同时感到一股力量推到了腰上。 路回玉以一米七的瘦弱身体,接连搡开两位一米八几的壮汉,从旁边挤了过去。 他摆摆手头也不回:“你们聊。” 裴照和林嘉泽都顿了下,而后看向对方的眼神透露出一组对话。 ——谁他妈要和你聊。 ——跟你没话说。 两人不再理睬对方,却都不走,顽固地站在男厕所门口,像准备逮个人干架。 部分胆子小的,直接就绕道了。 在楼下玩了会儿,刚回教室准备上厕所的陈弛,一到卫生间门口就撞见这幅景象。 厕所周围一般是问题学生盘踞的地方,但就像鬼也会嫌弃马桶、不愿意从那里头钻出来一样,混混们也学会挑地方了,近期很少往这儿钻。 要说裴照死性不改爱往这儿凑也就算了,林嘉泽怎么也门神一样立着? 陈弛一步没停,走过去:“你们约着吃屎吗?” 裴照的眼睛一下就危险地眯了起来,他不用转头都知道是谁。 林嘉泽眉头也皱起来,冷冷看过去却迎面接上了陈弛的后半句——“这么护食?” “……” 林嘉泽还算冷静,闭了下眼:“我等人。” 陈弛笑了:“都这个点了里头还有谁啊,不都是粑粑么……” 路回玉甩着手上的水走出来,对上陈弛,后者立时一愣。 “……嚯。” 然后第一时间告状:“他俩想伏击你,被我发现了。” 裴照眉头拧的能夹苍蝇。 林嘉泽平复了下呼吸,对路回玉:“走吧,快上课了。” 见路回玉没理自己,直接往教室走,陈弛也不*上厕所了,追在后面可怜巴巴:“我错了……我中午还能去你家吃饭吗?” 李阿姨的手艺太好了,放假前他吃了一次,一整个中秋都想。 路回玉神色超然:“你去吃那啥吧,你天天念叨的。” 陈弛被挡在四班教室外面,深沉地像被一盆大雨淋了。 等他寥落地离开,四班众人再也忍不住地讨论起来,这是……今天的第三位男嘉宾了! 感觉一下子好多人都围着路回玉转,又是下场竞争又是“偶遇”守厕所,又是一路追到教室门口……老天爷,这三个可都是北高风云人物,在校外也是声名远播啊! 宋子慕看看门口,又看看林嘉泽,再看始终淡淡的路回玉…… 虽然没觉得另两位是在追求,但这也让宋子慕想到了林嘉泽的处境……林会长你这没什么戏啊,半路回心转意最不值钱,黑历史太瞩目,先天就比别人矮一头…… 林嘉泽有点神不思属,从听到陈弛说去路回玉家,他就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路……你……”他整理好思绪,话说顺畅了些,“你没住校了,现在住在哪?” 据他所知,路回玉还没有搬回陆家。 其他组员也有些好奇,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他之前是被赶走,被迫住的校,但现在情况已经改变很多,宋子慕和任佳还知道陆应深对他很关心的事情,猜测他是不是被接回陆家了。 路回玉被众人看着,简短道:“我自己住。” 林嘉泽心一沉:“你在外面租房?自己负担??” 路回玉没理他,合上书结束讨论,准备上课。 林嘉泽被无视,抿唇沉默地收拾东西回到自己位置。 虽然看陆应深在山上的态度,不会对路回玉不管不顾,但……他记陆棠光喜欢自己亲哥的事实。 这其中有没有陆应深的引导?或者他就是个喜欢对弟弟下手的变态? 路回玉没有回陆家,是不是被他安置在私人地盘了? 他……他转移目标,打算对路回玉……?? 另一边,裴照毫无收获地往自己班级走,他双手插兜地想着,陆家对陆棠光和路回玉的态度都太过暧昧,他原本肯定路回玉是弃子,但现在又有些不确定。 裴照低着头,有些焦躁,原本跟老爷子保证会尽快让局势明朗,推动计划发展,但现在陆应深直接两手抓让他完全没法下注…… 裴照深吸口气,这是父亲给他的考验,他还年轻,商场上的那些让虚长他几岁的兄姐先行入场了,如果在学校还不能发挥自己的能力,他根本没机会进裴家公司…… 裴照勉强镇定下来,他历练这么久,掌握了许多自己的势力,难道还连两个高中生都奈何不了? 不管跟谁合作,让路回玉和陆棠光斗起来绝对不是坏事,浑水摸鱼会更方便些。 而路回玉已经在之前知晓了他的部分计划,本来聊得很好,不知这小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或是翅膀硬了,竟然开始一条消息都不回…… 裴照目光锐利一分,暂时不能把路回玉踢下船,还得继续拉拢,否则一但彻底背叛,他将事情透露给陆家,自己想做什么就很难了。 一个被刚刚抛弃过,却陆家稍微招招手就又变得不可一世的蠢蛋,哪里会想得到,陆家能几次改变态度,放任他被所有人欺辱,本就说明了实际对他毫不在意呢? 得让他知道厉害,了解自己真正的处境! 裴照抬起眼,前方不远处路过一个眼熟的背影,他脚步不停,眸子闪过光芒,嘴角挂起个笑,招呼:“汤年……” 埋头匆匆走过的人,顿了顿,回头看来,撞见裴照,神情一瞬戒备:“你干嘛?” “没事,”裴照手指摸摸下巴,仰头睨他,“以为几天不来上学就能逃过呢?今早还不是在国旗下演讲了……哦不对,是——朗读检讨了?” 汤年脸色一僵,挪开视线左右看看,露出羞恼:“你想说什么?” 裴照也懒得而跟他打马虎眼,下巴点点他:“你最近还跟陆棠光有联系吗?” 汤年冷冷侧目:“怎么?” “我以前以为你是真的崇拜陆棠光,一心想当他小弟,但最近我有点明白了……”他凑近一步,俯身压低声线,“你不是有多喜欢陆棠光,而是单纯地非常、非常、非常憎恶路回玉对吧?因为得不到他的友谊?跟屁虫一样撵在身后也不被重视?” 汤年瞬息被电到一样,一把将他推开:“你说什么?!” 见汤年气喘吁吁十分应激,裴照笑眯眯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个你应该很喜欢的机会,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汤年大张着眼犹疑地看他,凝滞好几秒才慢慢找回呼吸。 * 路回玉背着包往校门外走,后面跟着一位校霸,一位学生会长兼校草,成为了一道学生眼里的奇特风景线。 路回玉停,他们也停,加快脚步他们也跟着赶上,打定主意坠在后面,不落后也不超车。 路回玉:“……” 他没什么表情也懒得回头,把这两人当黑白无常在送自己上路,就舒心多了。 下午放学高峰已过,但北高校门口还是有稀稀拉拉的学生正在进出,路回玉从宽敞的大门望出去,看到马路对面停了两辆豪车。 不是同一牌子,颜色和造型也不同,但都能一眼看出来有在努力低调,但又掩不住奢华。 北高一些识货的学生们也在打量,猜测是哪个大家族来接孩子了,不过大家没有过分围观,毕竟每天放学都能时不时扎着堆地看到几辆。 路回玉带着两个影子刚过完马路,两辆车同时打开了车门,路回玉左右看看,不知道哪辆上面是陆应深。 他看向右方,那里的后座下来一个男人,但看那风流不羁的动作,不像陆应深,等看见脸,认出来是陈术。 他正瞧,后背一轻,书包被一只手提起,人也被扣着脖子转了半圈。 “你哥在这。” 路回玉脚步稳住,抬眼瞟陆应深:“是嘛。” 陆应深沉了下眸,但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更重地扣了下他的后颈:“不认识了?” 路回玉把他的手打开:“你又没跟我说车型跟车牌号。” 陆应深从善如流:“我的错。” 他看向另一边,陈术此时已经走了过来,垂眸望着路回玉正要开口,赶过来的陈弛抢先道:“你想好再说话,这边有很多警察。” “……”陈术敛眸冲他笑笑,暗藏着警告的意味:“你觉得我要说什么?” 他向陈弛要路回玉微信,到现在也没成功,像是被当成贼防了。 在陈弛狐疑的目光中,陈术拿出的自己的手机,无视周围人目光,径直打了一记直球:“可以加个微信吗?” 他穿着不算正式的西装,身姿挺拔,带着成年人的成熟气度,和一种从容,但面向路回玉微微低垂的头却又消减了他身上上位者的冷漠,让他更多了一份别样的包容气质。 路回玉望着眼前人,情绪不显地眨了下眼——好标准的小说霸总。 陈弛有点紧张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很怕他们一不小心看对眼了。 王母娘娘的发钗呢?能不能借借他?? 一个微信而已,路回玉没看的多重要,他略长的头发挡住一点眼睑,纤瘦、衣服大得兜风,还得点病容,眼睛却黑白分明,无所谓地仰脸问眼前人:“为什么,有什么好处吗?” 陈弛感觉自己快被魔幻现实击垮了。 为什么不狠狠拒绝这个变态?? 全程望着盯着陈术动作的陆应深,此时垂眸落向路回玉侧脸,提着书包的手,在不为人知处攥紧。 但他没有出声。 见没被直接驳回,陈术笑意更深,想了想:“嗯,我手下有很多酒楼,包括街边的快餐、各样美食都有涉及,还有度假村、游乐园也有不少,有些就在城区或近郊……你可能感兴趣的休闲娱乐场所,比如海洋馆、电影院、游戏城只多不少,可以免费对你开放,并且,嗯,包食宿包路费。 “如果去海洋馆等地方,还能让你享受直接和动物接触等私人订制的福利,另外想去外面玩,各大城市都有酒店免费住,还为你安排私人导游,想去海岛,我有几座……” 路回玉没听完,老板应聘一样点点头,拿出手机点亮二维码:“扫吧。” 好像在说你过关,明天就给我来上班。 陈弛倒退一步,头晕目眩,五雷轰顶。 第43章 还活着抱、一、下、我 之前以为陈术是那种传统狗血文里的霸总,但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癖好。 嗯,关键是其他条件太馋人……不是、优秀了。 陈术抬起摄像,镜头里刚露出一角的二维码忽然被一只手全部遮盖住。 陆应深定定站着,淡定地不像正毫无礼貌攥着别人手机,他没什么情绪地看着陈术:“这些事用不着麻烦别人。” 路回玉动了动,发现手机被控的很死,根本抽不出来,他抬头看了眼陆应深,后者没有垂来目光。 那边陈术很潇洒地笑笑,很快回道:“只是交个朋友,就像之前说的,陆总至于这么小气?” 他以为裴家那次照面,他跟陆应深已经达成了共识,在路回玉高考完成年之前,他不会提出某些话题,更不会做什么出格举动。 就像他说的,只当是成年人照顾一个小朋友。 现在这怎么也不行了? 陈术说着挑了下眉,暗地思忖陆应深的突然变卦。 在陆应深眼里,他根本没有答应过什么,当时只是被打断,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罢了。 气氛一下莫名针锋相对起来,跟刚刚震撼失语不同,陈弛瞬间切换成满脸饶有兴趣,吊儿郎当环起手等待好戏——不管是谁,制裁这个变态。 路回玉从陆应深脸上收回视线,后者一直看着对面陈术,也没理他。 路回玉困惑地蹙了下眉,转眼看向陈术,兴致不高地直白道:“我不喜欢你,也没有找人谈恋爱的打算。” 陈术一点不生气,微微俯身瞧他,语气低缓平和:“我尊重你,不过,未来还很长不是吗?” 路回玉波澜不惊,不置可否。 他想了想,手往旁边拍去然后一拎,他挥手的高度正好在陆应深腹部,拽住衣服想把陆应深往前拽拽,但没拽动,他顿了下,镇定自若地继续寡着脸道:“你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我就告诉陆应深。” 陈术直起身,笑容不减:“当然,这是你的自由。” 在路回玉手碰到自己的时候,陆应深就有点凝滞,他只觉得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腹部不自觉紧绷,很快这种僵硬就蔓延到了全身。 扭头瞥见路回玉的眼角眉梢,露出了一点令两方势力相互牵制、取得平衡的满意,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完全说不出话。 就这一个走神,陈术顺利加上了微信。 陆应深眼神微冷,揽过路回玉将他转个面带向车子,看着他上车,然后干脆关上车门。 “下次见。”陈术冲着远去的车窗明媚招呼,也不管陆应深很显眼地示意他滚。 陈弛鸡皮疙瘩掉一地,一秒不愿多呆,立马扭头从另一个方向远离。 等众人跟两辆车完全消失,在远处观看全程的林嘉泽才从小门里走出。 他盯着刚刚陆应深车子停靠的位置,眉头渐渐皱起,陷入思索。 陆应深坐在驾驶位注视着前方路面,路回玉独自坐在第二排,车子平稳地驶上绿树掩映的大道时,路回玉忽然埋下头,按住皮质座椅的指尖泛白。 他莫名其妙耳鸣了。 非常尖锐、漫长,一点也不缥缈,像是有针在往脑子里面钻。 他安静地忍受着,闭上眼睛,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等到耳边重新出现外界的响动,他肩膀垮下,额头已经渗出一片薄汗。 “怎么了?”陆应深从后视镜,注意到他低头一动不动,问道。 也许是被悠长似乎忍耐不到尽头的耳鸣,弄得烦躁,路回玉语气冷淡:“你不是不理我么?” 陆应深扫向后视镜的动作一顿,下一秒车子在路边急刹,路回玉身体摇晃间,听到利落的解安全带声响,很快颈侧附上一只温暖的大手。 陆应深从驾驶座回过身,看着他,垂了垂眸而后抬起:“抱歉,哪里不舒服吗?” 路回玉也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弄得有点呆,他原本是想表达对方在开车,不方便打扰地意思,但出口不知道就怎么变成了“不理我”。 路回玉抿唇。 ……感觉怪怪的。 见对方没抬头,陆应深稍稍用力,颈侧的手带上轻柔的力道,让他的脸仰了起来。 而后他顺了顺路回玉后颈的发丝,安抚似的:“对不起,可以跟我说说吗。” 路回玉也没太别扭,顺势就掀开眼帘对上陆应深视线:“有点耳鸣,已经好了。” 陆应深看了下他的耳朵,摆弄他软踏踏一点力气不用的脖子,观察了下耳蜗,确认到:“现在没有了?” “嗯,”路回玉恹恹的,“人工耳蜗就是经常会这样。” 陆应深没说什么,目光落在他脸上几秒,伸手将他抱了起来,一手揽住腿弯,一手按着背,护着他的脑袋,将路回玉整个人团吧团吧从后座转移到了副驾驶。 “哎……”路回玉刚惊了下,就飞快闭上嘴巴。 “坐这里,方便随时理你。”陆应深带着隐含的笑意道。 接触到路回玉扫来的死鱼射线时,他正一手搭着副驾驶座椅,保持着倾身的动作,另一手正要去拿安全带,两人离得很近。 陆应深不受控地顿了下,心跳有一瞬停止,而后变得飞快并且悄然无声。 路回玉虚起的眼睛慢慢变得正常,眨了下,不明所以地沉默。 陆应深将目光从他眉眼处挪开,接着却又扫到耳朵下、脖颈上整齐排列的两颗小痣。 陆应深放在侧边靠背上的手,指尖动了动,他迅速低头扣上安全带,将一些难以抑制的反应掩藏。 他坐正,边按下车窗,边目视前方道:“我可能真的是你哥,能不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 他没有进一步解释这前后都看起来很莫名其妙的话,跟着低声继续:“给我一些……关心你的权力?” 他看起来前,像还在为之前被指控不理人的事情道歉。 路回玉瞧着他的侧脸,忍住听陆应深温声说话的不自在,歪了歪头,表情不解但很平静:“那也是没血缘的吧……而且,你以前可根本不问。” 陆应深想起自己之前,一系列能动手就不动口的“关心”,眼中有明显的思绪翻涌,而后像河面忽然破冰,或信徒偶然获得神的救赎,很短地笑了下。 他放松脊背,垂眸点头:“是。” 而后重新发动车子,向陆宅驶去。 见熟悉的宅院出现在视野,陆应深开口:“今天可能有点吵,不想呆了就告诉我。” 路回玉不甚在意地喔一声。 今天来陆宅是他同意的,他中午听陆应深说,陆棠光昨天下午就找回来了,就在山上一处没什么人去的僻静地方。 医生确定他只受了一些皮外伤,可能是山路湿滑摔得,陆棠光没有反驳上什么,稳定下来后,竟然一反常态软下态度,表示想当面跟路回玉道歉。 路回玉对他的状态挺好奇的,他猜测陆应深的“小说”信息,就是从陆棠光那里获取的…… 天道没在自己身上做什么手脚,难道瞄准了主角? 陆应深将车停在院中,正要绕去另一边开门,路回玉却自己先下来了。 听见由远及近的狗叫时,路回玉扭头冲他扬了下眉—— 陆应深在路上说今天家里情况,告诉他之前因父母不在寄养在别处的狗,被接了回来。 他说虽然吩咐了人关着,但可能回去的时候还是会窜出来。 路回玉调侃他不是挺了解的么。 下车前路回玉就关了耳蜗,所以没又应激,而陆应深很快来到他侧前方。 尽管有所准备,看到那只大狗的一瞬间,路回玉还是抬手拽住了陆应深衣袖,微微有一瞬不稳。 跟上次勉强还算慈眉善目的土狗不同,冲出拐角的罗威纳毛皮油亮,一身肌肉,獠牙喷张……最关键的是,它猛地让路回玉的某些记忆,变得清晰。 他不知第几次试图逃离那个没有正常人的怪圈,明明没有泄露行踪却依然被某些人找到,他们把他带到一条长长的机场跑道上,尽头是将要坠落的黯淡夕阳。 “你的哥哥都那么爱你,你怎么忍心?因为你失踪,他已经哭了三天了,你一点都不感到愧疚吗?” 路回玉被人死死地钳制住,但仍然冰冷地、不为所动地盯着对方。 “……既然不知悔改,还这么能跑,那不如来玩个游戏吧,”那人拽住绳子,将凶狠叫喊想要冲出去的大狗压制住,“只要你跑的够快,它们就咬不到你哦~” 另一只嬉笑着指着跑道另一头:“只要你能活着到达那边,就有奖励,保镖会把这些小可爱全都拴起来……” 路回玉心脏慢慢下沉,垂眼盯着那些狗,神情却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被推到起点,遥望着金黄洒落的看不见终点的跑道,没有表情。 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还活着,但他依然活着,即使苟延残喘。 好像有什么声音,请求他再坚持一会儿。 无能为力,但努力抱着他,温柔地祈求。 他描述过平静的、以美食为主角的餐桌,没有掩藏遮蔽的星空,还有并不残忍的夕阳。 出门不那么危险,碰到谁都不用担心遭遇麻烦,没有不言不语也会惹来的讥讽和霸凌…… 原来动物园里确实有动物,海洋馆里有鱼,游乐园会让人开心。 “可别咬到脸或者咬死,否则他还怎么感激我——千辛万苦地,把他弟弟从坏人手里救出来……” “放心,都是训过的,保证疼得要死,但不会死。” 身后犬吠不止,有人狂笑:“3、2、1,出发!” 路回玉站在陆家的庭院中,游离的眼神缓慢对焦,他看着眼前这条狗,它跟曾撕咬路回玉的那些,是同一品种。 就连项圈,都是极为相似的款式。 陆应深感受到手臂传来的力道,侧身将路回玉半揽进怀里,另一手遮住他的眼睛。 此时佣人急匆匆跑来,满脸天塌了似的慌张:“陆、陆先生……我确实把狗关起来了!我、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出来的……可能、可能……” 陆应深没听他继续,沉声:“关起来,守着。” 他看了男佣一眼,后者精神一震,提起口气飞快把一边汪汪叫一边摇尾巴的罗威纳牵住,连拖带拽地把流哈喇子的壮狗往回拖。 这只罗威纳专门找人长久训练过,没多少野性了,看着凶但其实在同种里面性格算友好的,平时很乖面对陌生人也不会扑咬,不过吠叫警戒算是天性,挺难不叫的……它来陆家时间短,可能跟路小少爷不熟吧……看它摇尾巴的样子,应该只是好奇,没咬人的意思。 不过,明明好好关起来了,倒底怎么跑出来的啊??! 我不会,因此丢了工作吧! 男佣恼恨极了,决定一会儿问问,到底哪个同事这么手贱,说了今天不出笼,但还是悄咪咪放出来了! 是不是嫉妒他成为养狗专员,多领一份薪水啊?! 外面这一阵骚动,把在客厅的陆家其他人引了出来,客厅门被推开,陆应深却没去管,在路回玉面前蹲下,找到他低垂的眼睛,捧着脸拇指揉了揉腮,等路回玉乐意看过来了,用口型问:“狗被带走了,还好吗?” “怎么了?”远处陆言看见两人停留在原地,出声询问。 何如薇提起裙摆走下台阶,一直低眉顺眼的陆棠光也跟在后面,担忧但又很谨小慎微似的,挪着步子往这边靠近。 回忆的汹涌浪潮逐渐退去,路回玉转动眸子迎上陆应深眼睛。 他就那么安静地凝视几秒,不声不响抬手,抓住陆应深放在自己脸侧的手腕,因为听不见,所以说的很慢:“抱、一、下、我。” 第44章 没关系你,头发……有点太长了…… 陆应深先是有片刻怔愣,然后目光一瞬变深,手下用力将路回玉压得靠自己更近,几乎都要撞到一处,目光盯着他。 他反应明显,但却像没听清,抓住路回玉的视线,问:“你说什么?” 陆应深手下力气不小,路回玉往前一倾,不觉蹙了下眉,前者像回过神,迅速松开手,往后靠了一点,目光慢慢移向侧面。 路回玉直起身,眼神困惑地打量陆应深。 后者的眼睛只转开了一两秒,看回来时一切如常,看不出什么特别情绪,只冷静地、带一丝戏谑地道:“跟哥哥撒娇?” 路回玉赏他一个大白眼,这会儿脑子也清醒多了,说了句“算了”,便戴上耳蜗外机,要绕过他往前走。 此时何如薇、陆棠光已经来到近前。 这是自从上次路回玉经历被众亲戚指责揣测,又过敏病倒后,第一次回陆家,第一次跟陆家人毫无阻隔地面对面,何如薇情绪复杂,有些不知作何表示,她想了想,正要说点什么,忽然见陆应深几步上前从身后将路回玉抱了起来。 她一顿,陆棠光也面露诧异,看着陆应深将路回玉举起来后迅速转了个面,面对着自己托抱在怀里。 路回玉也给他惊了下,飞快稳住身体,抬眼便撞上陆应深的近在咫尺的眼睛,正看着他,平淡地开口:“这么抱?” 说着一边稳步向前。 这姿势像极了抱小孩,是陆应深除了把他当毛巾挂之外最常用的动作。 路回玉来不及扎他两句,眼前和耳边忽得出现依稀的画面,和声音…… “呜呜呜……哥哥……” 小孩趴在一个同样青涩的少年腰上,哭泣的声音发闷,时不时还吸两下鼻涕,难过但又有种手忙脚乱的诙谐。 “玉崽、玉崽,是不是要死了?医生爷爷跟妈妈说……说玉崽过敏很严重,没有药能吃……玉崽要治不好了……” 小孩不知道自己现在满身红疹,身体高热,他虽然浑身都因重病而疼痛,但从小到大时不时就要来这么一遭的小朋友,已经习惯了这种痛苦。 他满脸泪痕,皮肤泛红,看起来可怜得很,他不知道自己刚开口他年纪轻轻的哥也就要碎了,但仍然咬牙坚持、定定站着,两手扶住他,免得他哭倒。 听到小孩说“治不好”,少年哥哥的眼睛放大了下,跟同学打架、被石头砸都没吭一声的他,眼眶迅速泛红。 他抿住嘴唇,将泪意憋回去,脑里不知想了些什么,深吸口气,捧起弟弟的脸,努力柔和眉眼看他:“玉崽不会死的……有药奥,哥哥会开制药公司,生产所有能治好玉崽的药……” 小孩断线的泪珠停了一瞬,有点迟疑:“可是哥哥,来得及吗?玉崽好像、好像现在就要死了…” “玉崽……”哥哥眼睛里的水光闪了闪,还不成熟的双手将弟弟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肩膀上,看不到那几滴忍不住掉落的眼泪。 “玉崽不怕,哥哥在呢……”他平稳中压抑颤抖的声音,骗不过大人,但对小孩来说却是最可靠最洪亮的。 他目光死死盯住前方一角:“玉崽不会死的,就算要死,哥哥也会陪你……玉崽知道吗?人死后都回去一个地方,到时候哥哥陪你一起去,这样玉崽就永远有哥哥保护,玉崽什么都不用怕了……” “而且,”少年垂下眼帘,用力抱住怀里瘦小的身体,“玉崽不会死的,玉崽、玉崽要……长命百岁……” 路回玉从回忆里挣脱,陆应深此时正好踏上别墅台阶,没理会边上惊讶无言的众人,路回玉拍拍他的背给出新指示:“换个姿势。” 陆应深没说话,放在背上的手改搂住腰,另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住,路回玉有点不习惯,攀住他的肩膀抵消一瞬间的失重。 “抱紧。”路回玉道。 陆应深不问,说什么做什么,低头看看他,没用太大力气地把人颠了下,调整动作,手臂收紧。 路回玉没再说话,他又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正被人从水里捞起来。 而后他坐在夕阳下,不知说了什么,听见对面一个声音在断断续续地回应。 也许是掉进水里,耳蜗外机进了水,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很难形容,像隔着厚厚的棉布,要不是外轮廓看着像个人形,简直没法确定是人发出来的。 “我……配不上你,你会遇到更有能力,更爱你的人……你会,长命百岁。” 陆应深走进客厅正要把路回玉放进沙发,肩膀忽然被攥住,怀里的人似乎在刹那间失去体征,静止了片刻。 陆应深放下人,去看他的脸。 路回玉低着头,略显急促地喘息着。 ——那很奇怪、很难被记住的声音,他好像不止听见过一次,那是……在世界彻底变成漆黑无声之前。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推车上,颠簸之中被送往一个地方。 那时耳蜗外机还没被拿走,他还能听见一点点声音。 但随着功能衰退,外机能捕捉到的响动已经越来越模糊失真。 那几个词组很难分辨,他一直也没记清楚,只觉得是个熟人,但和记忆中的谁都联系不起来。 时隔近半年,他终于记起,能够听清—— “没关系……撑不住也可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声音前所未有地低沉、空洞、单调。 “如果不想继续,就抱住我……我会杀了你。” “……很快,不痛。” 这朦胧的声音不断扩大、回荡,仿佛来自极远处,来自另一个世界,直到路回玉出现在一条小巷,抬头突然阳光刺眼。 所有声响戛然而止。 路回玉低垂着的脸,神色冷淡,呼吸渐渐平复。 他一直搞不清自己怎么就穿越了,还从一本书到了另一本。 他以为是自己坚持不住死了。 毕竟最后那段日子,他连个鬼都见不到,没谁给他抱。 但现在看,他有好些记忆是缺失的,比如他可没记得有谁把自己从河里捞出来,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出现在岸上。 这算支撑他虚假世界理论的证据之一,世界运行bug。 另外更不记得谁说过,可以帮他了结。 …… 路回玉很快恢复平常的表情,眼珠转向陆应深。 后者也正在观察他。 路回玉挑了下眉,冲他略显敷衍但又带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陆应深很冷静,能看出来一点不解,但表情没变,只是又多打量他一会儿。 始终围观没机会插话的陆言,见场面安定下来,开口调和气氛:“哥俩关系还是这么好啊……小玉原先那间房已经收拾出来,离开饭还有半个多小时,你带他去休息一下,要么四处转转……对,院子里桂花正开呢……” 虽然挺奇怪,但幸好还有大儿子跟养子关系不错,不然他还挺担心养子旧事重提、借题发挥,闹起来又把今天一顿饭搞砸。 何如薇也应和几声,她没像陆言想多么复杂,只是仍然还陷在愧疚和自责中,虽然努力表现出友善温和,但还是能听出,她没能像陆言那样,丝滑地切换成坦然、热情,自来熟。 自然地仿佛之前的背弃和隔阂都不曾存在。 陆应深没应声,用眼神询问路回玉,后者抬眼,目光闲淡地从站着的几人面上扫过。 没什么所谓,不关心,但又好似隐含一丝戏谑。 他淡漠偏头,漫不经心:“那转转?” 两人起身,就要走过陆棠光上楼,一直保持低存在感,眉目低垂的后者,忽然微微抬眼,眼珠追随二人道:“弟弟不舒服吗?” 他指的被抱进屋这件事。 路回玉已经走上几阶楼梯,转身胳膊搭在扶手上看他,居高临下地睥睨几秒,张张口好似要说话,但下一秒却径直扭头走了。 似乎专门理他,就是开个无聊的、目中无人的玩笑。 陆棠光的身体僵了一瞬。 两人消失在转角,留下客厅里不平静的几人,陆言跟何如薇刚刚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发生世界大战。 陆棠光背对二人,他们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出声安慰。 上到二楼,没几步就是个露天浮空花园,路回玉没让陆应深引导,独自走在前面。* 没有原主记忆,但他来到一间屋子前,径直道:“这是我原来的房间?” 陆应深看他:“嗯。” 路回玉没打开,继续往前找到一扇厚实的大门,领子遮住的下巴漏出来一点,朝那示意:“你的书房?” “是。”陆应深还很淡然,手放上去正要解锁,就听路回玉继续道,“就是那个,全家只让陆棠光进的地方?” 陆应深指尖不为人知地停顿一瞬,但看起来还是很顺畅地打开了门,他脸上没透露出多少情绪,好似没受影响:“……什么叫只有他,我不用办公么?” 路回玉点头:“对,你们幽会的地方。” 他说完,自顾自走进去,没管陆应深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陆应深关上门,跟上两步,顿了几秒,还是说:“锁已经换了。” 路回玉在偌大的书房里转着,语调平平地咦了下:“为什么换,你刚刚不是挺理直气壮的嘛。” 陆应深看他背影,沉眸低声:“我有吗?” 路回玉不说话。 他停在窗前,暗地深吸口气,挺烦的。 他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太带入“陆应深曾经的弟弟”这个身份了。 说的什么玩意儿。 调侃还行,后面那句纯属多余。 他静了下,在陆应深走过来之前,转身望向书架,过长的发丝被穿过花园而来的微风,吹得染上桂花清香。 “这就是你跟陆棠光告白,送定情信物的地方?” 陆应深没有移开目光去看他望的方向,只一动不动注视着他,面上镇定地好似一如往常,半晌,牛头不对马嘴—— “你,头发……有点太长了。” 第45章 别上手徒手,把整个龙虾抄走 路回玉一秒变成死鱼眼。 虽然他就是随便问问,没指望陆应深说什么,但这人转移话题的方式真够拙劣。 陆应深眨了下眼,只花了一秒就痛改前非,冷静补充:“没有喜欢过他。” 不等路回玉吐槽,陆应深从房间另一侧拖来一把较高的椅子,放在窗边,把路回玉抱上去,让后者刚好能撑住开阔的窗台,两人的视线差不多平齐。 路回玉受够被搬来搬去,刚沾椅子就烫屁股一样跳下来。 陆应深伸手想顺顺后脑勺,被路回玉轻轻一侧头,躲开了。 陆应深望他眼睛:“怎么这么扎手了?” 他刚说完就看到,路回玉一手按住椅背,另一手撑住窗台,用了些力气自己重新坐了上去,然后死鱼眼还摆着,孤寡地盯他。 白费力气这么一通,警告他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上手的意思异常明显。 陆应深迎着他的目光,一点不生气,手放下来自然地搭到了窗台上。 “之前的事我还没有全部记起来,但能找到不信任他的证据,”他平缓地说着,目光没有片刻偏移,微微低头看着路回玉,“比如他的那块玉牌,是假的,还装了追踪和窃听。 “比如我会给他下安眠药,虽然不知道原因。 “比如,你回来那天——我暂且这么认为——我让保镖监视陆棠光,别叫他轻易离开陆家。” 陆应深边说边点开手机,将追踪器界面展示在他眼前。 路回玉扫向眼前屏幕,陆家的每一条路包括花园里的小径都详细显示,其中有一个红点正在移动,放大后,陆棠光的位置能精确到一米以内。 路回玉抬眼,跟他没有任何隐藏和思量的眼睛对视,半晌,他靠上椅背说起别的:“陆棠光今天看着跟以前不太一样。” 从爷爷那得到的线索看,至少在两年之前,原主的生活和性格,还跟小说里明显不同。 陆家其乐融融,原主是真正的陆家小少爷,明面上没任何人讨厌他。 他身体打小就不好,被陆应深细致地关切和照顾,比父母更用心——这是小说里完全没提到的,而且给人感觉压根不存在。 这些疑点,陆应深肯定也注意到了。 加上确认自己和身边人记忆不完整,初步推出一些结论,不是难事。 陆应深嗯了声:“从山上回来就看着很‘乖巧’了。” 路回玉侧目:“是他告诉你世界是本小说?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有。” 路回玉虚起眼睛盯他。 陆应深随意道:“常规手段,审讯。” 路回玉张眼,一下就对陆棠光现在的思路有点感兴趣了。 今天正好还有个节目,可以观赏一下。 路回玉逛完二楼,又踱步去了花园,跟上次来不同,佣人们见到他都会停下来示意,而不是没看到一样匆匆走过。 路回玉面无表情,毫无感想。 一楼餐厅,丰盛的菜肴全部上齐后,陆言招呼佣人去叫大儿子和小儿子。 他看看手机,又面向立在桌边的陆棠光,严正脸道:“老爷子马上就到了,一会儿好好说,道歉要诚恳,别让老爷子看到子孙不合,觉得我们偏心、故意给小玉委屈受。” 陆棠光乖乖点头:“嗯。” 陆言打量着低眉顺眼的陆棠光,心下稍稍满意,去了一趟山里,也许是终于想通了,回来后就恢复了以前的懂事样。 原先让陆棠光进山,主要是想讨老爷子欢心,打动顽固独居的老人,请老爷子回陆家,可惜……陆进明显更喜爱路回玉。 想到之前发生的糟心事,罪魁祸首还好好地呆在陆家,不知陆老爷子会怎么想他……陆言对陆棠光就从之前的失望,转变成了十分的不满。 幸好这孩子乖巧懂事尚在,回来后态度恳切地提出想道歉。 陆言自然愿意两人化解矛盾,在他眼里两个孩子之间没什么过不去的,能其乐融融、承欢膝下,让老爷子享受天伦之乐再好不过。 于是他一手组织起今天的家庭聚餐,还请了老爷子过来——陆进原本理都不理,但听他说路回玉也来了,下一秒就回复在路上…… 陆言笑笑,对目前的发展很满意。 陆棠光余光瞥见陆言脸上的欣慰,面上不显,内心一阵冷笑。 曾经因为一个孩子,冷落、抛弃另一个,现在局势逆转,又故技重施,陆家这些见风使舵的东西,他早看透了。 虚伪和冷漠比起他来有过之无不及。 最该受惩罚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们! 偏偏他们一个个还能心安理得地在这审判、指责别人!把他推出去挡刀…… 陆棠光缓缓吸口气,表情却更加自责、羞愧。 坐在侧边的何如薇整整裙摆,扫一眼陆言和陆棠光,秀眉轻蹙。 接触到陆棠光越发低敛、温驯的眉眼,她心里竟闪过一丝寒意…… 不知为何,她近来独自思索或面对陆棠光时,越来越想不起自己以前,是如何跟这个孩子相处的,记不起他们曾有过什么样的快乐,什么样的美好时光,以至于让她那么喜爱、那么看重陆棠光…… 何如薇面色苍白地发现,她举不出一个有力的证据。 除开一些表面的尊敬、口头上的嘘寒问暖,刻意做出的不争不抢、礼貌温和,她找不到任何一个实情实例…… 她好像疯了一样、脑子糊了油一般,偏听偏信,偏心宠爱陆棠光。 仔细思量之下,她对路回玉的厌恶和排斥,就显得更加突如其来、莫名其妙。 何如薇从陆棠光脸上收回视线,背脊浮出一层冷汗。 如今的陆棠光,一举一动都让她觉得可怕,打从心底感到虚假和不适。 路回玉进餐厅时嘴里还含着一根棒棒糖,他扫了圈,朝着陆言那边走去。 后者坐在位置上,见人进门后直直往自己这来,慢慢坐正扬起微笑——孩子还小,再怎么闹腾,其实还是渴望回到父母身边的。 陆言正想顺水推舟,儒雅开口让路回玉坐自己旁边,就见一只手直直抓了过来。 那动作干脆直白地,好像陆言是只小妖,被大妖怪盯上了要抓来吃了补法力…… 陆言一惊,下意识就要躲开,却见路回玉的手在将将要碰到什么时,被横空插入的另一只手攥住了手腕,拉到一边,悬崖勒马。 陆言刚定神,听路回玉吸溜了一下,问:“那是澳龙吗?” 陆言抬眼,发现自己面前清蒸澳龙的须子正在摇摆——路回玉没碰到,是被很大的、一把抄走的决心带起来的劲风,掀动的。 陆言:“……” 他重新坐好,心里有点微妙。 不是冲他来的,是冲龙虾…… ……好但又不是很好。 等等……陆言忽然梦中惊醒——他刚刚是准备徒手,把整个龙虾抄走??? 陆应深没回答路回玉的问题,只说:“是海鲜。” 路回玉也没跟他同频,自顾自发出免责申明:“我洗手了。” 陆应深把他嘴里的棒棒糖抽出来,上面亮晶晶的一层,看的出来刚刚唾液有在旺盛分泌。 陆应深没跟他分辩,扫了眼餐桌,今天是家庭聚餐,还有老爷子参与,陆言花了不少心思在菜色上,自然是一掷千金、应有尽有。 陆应深把路回玉带到距离澳龙最远的一侧,把他按在位置上,吩咐摆菜的佣人把面前路回玉不能吃的拿走,能吃的挪过来。 眼看面前越来越清淡,路回玉越来越面瘫,最后闭上眼,扭开头去,死意涌现。 “我不吃了吧,我先走了……” 好像说我先死了。 陆言一听有点急了——老爷子马上来了,路回玉一走他岂不成了谎报军情骗人? 何如薇没陆言那么多心思,但她也是极其想和分别许久的孩子吃顿饭的……她今天一看见路回玉眼圈就忍不住红了,惊觉曾经好好的孩子竟然瘦得这么厉害! 想到陆家曾经把他赶出去、不闻不问,她心里就压抑地喘不过气,扭头亲自去厨房炖了道汤。 她也想多看看路回玉,想找机会弥补点什么…… 难道,难道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何如薇思绪电专间,柔着嗓音出声:“小玉、小玉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路回玉现在心心念念都是那个香喷喷的大澳龙,装不下别的,丧着脸满身夕阳西下的颓靡,不说话。 何如薇也看出来了,但知道路回玉海鲜过敏,她不好再从吃的方面下手,只能换个角度哄道:“那……小玉想要什么,吃完饭妈妈给你买。” 路回玉眼睛都没睁,死鱼一样地念:“骨灰盒,金丝楠木的,不要漏水。” 何如薇一怔,瞬间眼泪都要下来了,扭头狠狠地瞪向陆言。 谁让你弄个孩子不能吃的东西在桌上?! 摆什么阔!看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 陆言愣在座位上,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一点不知该砸办中,还夹杂了一丝茫然。 佣人看见老爷和夫人之间风起云涌,虽不知为何但也紧张起来,看看小少爷,再看看别人,更加搞不清楚状况。 陆家所有人,此时全然束手无策。 ——当然,除了陆应深。 他没去看路回玉快滑倒桌子底下的生无可恋样,抬手夹了一块糖醋河虾球,举到已然“死掉”的路回玉面前,在他鼻尖晃了两下。 路回玉立马“醒来”,想也没想张嘴吃掉,嘴里嚼吧嚼吧,慢慢坐正:“喔……这个好吃。” “嗯。”陆应深把筷子递给他,将那盘虾球往他面前推了推。 路回玉夹了几个放进碗里,很自在地品鉴起来。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过眼云烟。 陆言:…… 何如薇:…… 围观佣人:…… 就好了? 第46章 吃挺饱玩兄友弟恭那套过家家游戏…… 所有人都被震撼得一时无言。 何如薇失语之时,却又觉得眼前的场景莫名熟悉。 好像事情就该这样,只要路回玉在餐桌上,她们一家人无论再怎么不愉快,都会自然而然变得融洽…… 陆家的餐桌边,只有陆棠光还站着,像被人遗忘,没有人出声招呼他坐下。 他静静盯着餐桌上看起来很“和谐”的一家人,明白现状已经不由他控制地彻底改变。 他跟路回玉的立场对调了。 之前站着被人批评挑剔的是路回玉,他是众星拱月的那个,而现在,短短一个月,被孤立在外、接受审判的,成了他。 陆棠光觉得好笑。 曾经他还以为自己有机会大事化小,将所谓的抄袭揭过——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对陆言来说,他不“懂事”给家里惹麻烦,才是最大的毛病。 但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路回玉算计在其中,情势一落千仗,直坠而下——何如薇对他越来越冷淡,程度超过了对自己孩子抄袭的失望。 陆言因为陆进,对路回玉越来越看重,对他这个不能讨老人欢心的孩子,也越来越不放在心上。 林嘉泽,从那天河边知道自己一直被耍、被利用后,就再也没理过他,消息也不回,定制手表的聊天头像变成长久的灰色,点开资料竟然显示对面已注销…… 汤年,没用的东西,根本不能指望。 最关键的是……陆棠光想到那个人,只觉得胆寒,甚至不敢投去视线。 陆应深想杀了他,想让他死! 那晚的逼问和审讯,成了陆棠光的噩梦!他现在只要想到就忍不住发抖,昨晚直接从梦里惊醒,发现床单全湿透了! 陆应深不可能回心转意的,不可能帮他,他不喜欢自己……陆棠光怀疑他从前就没喜欢过自己! 但他不敢动,连陆应深送的玉牌都不敢摘,他怕陆应深一个不满意随时随地、悄默声地就能把他弄死! 要不是他,陆棠光现在还陷在幻想里,还梗着脖子着不肯低头,看不起路回玉,以为自己能立马翻盘呢! 陆棠光被救下山,醒来就决定道歉。 他不想死,哪怕苟活……活着才有机会! 想明白后,他更加渴望抓紧眼前的一切——没有陆家、没有强大的帮手,他根本没法反击,而离开陆家,现在的他什么也不是! 只会任人欺辱,受人耻笑,就像曾经的路回玉那样! 那太恶心太低贱了,他绝对不要过那种悲惨生活!! 哪怕低声下气地道歉、哪怕迎接路回玉回来,哪怕被他报复、被他高傲地颐指气使,他也要留在陆家…… 陆棠光想着,将全部的不忿收起,面上只剩下温顺。 众人刚坐整齐,门外传来动静,陆言往外看了看立即站起身,自己率先迎了上去,紧跟着何如薇、陆棠光也离开座位,走向门口。 陆进一身装束比在山上要精致很多,也是入乡随俗穿起了剪裁合身的马甲,拿着光滑、镶嵌有宝石的手杖走进门,周身散发不输当年的风华,比年轻人还多一分沉淀出的稳重和游刃有余,气势十足。 门口几人挨个礼貌问候,因为陆应深并不时常在家里吃饭,所以主坐基本很少有人,别说他今天肩负管理路回玉的重任,离得远远的,于是,陆言便想将陆进引至最里面的主坐。 可陆进淡淡扫一圈众人,走两步却不挪步子了,一言不发拖出门边最近的椅子,坐下后双手搭上手杖,没有用餐的意思。 陆言迟疑了下,看老爷子面色分析不出来任何东西,也不好再请人起来,只叫人在他面前添置了一副碗筷。 随着其他起身招呼的人陆续落座,陆言挂起微笑正想说点什么,忽地发现大儿子和小儿子一直没跟老爷子说话。 他目光掠过陆应深——这个他是管不了了,只微微凝眸看向路回玉,这孩子怎么不知礼数了? 就算得老爷子喜欢,也不能有恃无恐! 满桌沉默中,何如薇注意力也放在了路回玉身上,不过她是担心老爷子生气,这位公公的脾气,她也很难摸得清。 她只知道要是年轻时被人怠慢,老爷子一定会让对方吃到苦头。 眼看老爷子就要一直冷着脸,陆言清清嗓子,决定提点两句,打个圆场:“小玉,爷爷这趟专门过来看你呢。” 陆进瞥了陆言一眼,后者说完,路回玉果真从碗里抬起了头,他嘴里还有东西,面无表情跟陆进对视几秒,桌上落针可闻。 “爷爷。”路回玉终于咽下,说。 陆言一颗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却听路回玉紧跟着又继续,满脸严正地摇两下头,语重心长地强调—— “这里很无聊……” 陆言差点一个颠倒。 ……你介绍旅游景点么?! 没人知道路回玉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那乏味颓丧的语气,听着像说这里很没意思你赶紧走——像极了赶人。 陆言难以理解地瞪着路回玉,眉头忍不住蹙起。 陆进自然听得出路回玉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他们都知道对方根本不想到这地方来。 陆进今天之所以一个消息就赶过来,主要就是担心陆家这几口子又做什么怪,让势单力薄的玉崽受委屈。 陆进没理旁人,眼神向他示意:那你怎么还在这? 路回玉往碗里瞟,表示吃的还行。 “……” 陆进撇过头,不愿再看。 陆家其他人简直一头雾水,但看老爷子好似并没有生气的意思,陆言定下心,将这件事揭过,转眼向陆棠光示意:“棠光,不是有事要跟小玉说?” 老爷子也在场,正好把矛盾和隐患一并解决。 陆棠光深吸口气,知道今天这遭是逃不过的,这已经是他权衡下最好的做法。 不再去想周围还有佣人聚集,他下定决心,站起身,面向路回玉,眉眼低低垂落,周身一下染上股悲伤沉痛的氛围。 “路回玉,我在此因抄袭你的画作,郑重向你道歉。” 他低缓地说完,向路回玉鞠了一躬,而后抿抿唇,盯着桌面继续:“一小时前,我已经在网上进行了公开道歉……我知道自己错的厉害,不敢奢求你原谅,但这是我应该、必须做的表态……” 他说着,席间别样安静,顿了两秒,陆棠光忍不住抬头看向对面,却直接撞到路回玉的眼睛,让他不自觉一震。 路回玉竟然放下了筷子,此刻一手撑脸,本就明亮黝黑的眼睛,不加任何掩饰地直直看着他,里面带着好奇、打量,和些许出于兴趣的探究。 陆棠光有点慌乱地瞥向上首陆言,后者岿然不动,表情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只示意他继续。 陆棠光呼吸几口定下神,过了两秒才又开口:“还有直播当天,我找营销号、买水军给自己造势……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做的不对,你是我弟弟、是一家人,我不应该对你产生嫉妒,甚至陷害你……” 陆棠光越说越顺畅,埋下的眼睛慢慢闭上,像是不管不顾和盘托出,也像是内心煎熬,正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整个人被痛苦和懊悔包裹。 “我真的大错特错,对不起!”他又是一鞠躬,“不管你想让我做什么来赎罪,我都会努力完成,以后我也会约束自己,做好一个哥哥,不再伤害自己的家人……我真的很后悔,我这几天一直在心里发誓,告诉自己要改过自新,绝对不允许重蹈覆辙!” 他声音出现明显的哽咽:“希望大家能相信我,给我一个机会,我已经意识到自身问题,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他越说越难过,情到深处鼻腔发出抽泣,泪水啪嗒落在桌上。 路回玉原本还听着,试图分析他的思路,但这一长串内容太像书面检讨,后面听得他差点犯困。 陆棠光说完,几人视线聚焦向路回玉,后者没有掩饰自己的困顿,靠上椅背打个呵欠,没精神地启唇:“哦,然后呢?” 陆棠光受惊小鹿一样抬起湿漉漉的眼,看向路回玉,后又茫然的看过其他人,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然后”还有什么。 他做出一副虽然对面的问题十分奇怪,但他仍旧态度诚恳、努力思考的样子,咬住下唇、眼泪婆娑,可怜极了。 可惜陆应深在路回玉不继续吃东西后,就靠着椅子拿出了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并未关注这场道歉表演。 甚至像根本听也没听,哪怕对面声泪俱下,也毫无波动。 何如薇全程没去看陆棠光,只关注着路回玉,偶尔神色黯淡,像是也想到自己的错处,对他的“楚楚可怜”也没什么反应。 陆进……在陆棠光开口时,就好像开启了闭目养神。 一场感人至深的反省和道歉好像只有两个观众,其中一个是接受道歉的对象,一个是组织起这场道歉仪式的主持人。 陆言来回看看,见陆棠光说完半晌没人吱声,只好咳两下,肃正着语气自己开口:“小路你放心,爸爸妈妈不是偏心的人,之前有误会,好在现在真相大白了,我们自然希望一家人在一起团圆和美……我已经吩咐下去,准备迎接你回陆家,将户口迁回,姓也改回来……” 他看一眼老爷子仿佛并不关心超然神情,又缓和语气,微笑补充:“当然,一场庆祝你风光归家的宴会少不了,自然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陆家最宝贝的小儿子。” 已经有了大儿子执掌陆家,陆言并不介意什么亲生不亲生,只要乖巧、令人顺心,当儿子养养又能如何?陆家缺那一口饭? 这也是他没有在找到亲儿子后,立即让路回玉迁出的原因,这不算什么问题。 别说路回玉还很讨老爷子喜欢。 近来陆言私下里自己想想,也觉得他似乎没像之前那样排斥养子了,别说错误的根源本就是出在亲儿子身上,有时看着妻子、父亲,他觉得有那个活泼跳脱的养子在家,一家人热闹和气地也挺好…… 其他人仍没表态回应。 鸦雀无声之时,只有路回玉扬起个闲适的笑,抬手重新拿起筷子,加了块肉放进嘴里,又不紧不慢开始吃。 陆言环顾一圈,终是看向路回玉,稍微提高音量,直直问他:“小玉觉得呢?” 刚才倒也罢了,这种状况下他有点不满这孩子竟然还光顾着吃。 陆棠光视线顺着陆言的问话,也落到了路回玉身上,他并不担心路回玉会不给这个面子。 他刚才的说辞给足了姿态,经过反复考量的表现挑不出一点错,没人能说他不够真挚、反省不够深刻。 哪怕路回玉不甘就此罢休,也顶多提些要求刁难,这种状况下却只能显得他刻意为难、小气记仇,失了风度。 对比起来,更能显得他弱势卑微但诚心诚意了。 别说现在不是私下里,陆家有声量的重要人物都在这,都看着路回玉—— 等着拿冰释前嫌向陆进邀功,展示和睦的陆言正在施压。 明显回心转意、对路回玉产生怜爱,想要他回家、想有机会弥补,想再栽培出一个艺术天才的何如薇,也非常希望他点头,期待孩子们和好。 陆进不用说,他那么偏爱路回玉,肯定不想他失势流落在外、受旁人欺负,能回来堂堂正正承欢膝下再好不过。 今天他说不定就是来给路回玉撑场、提点陆言的,亏得陆言会见风使舵,不用他开口,早早就把路回玉回归的事情提上日程,正中老爷子下怀。 而陆应深…… 陆应深为了一个没有血源的弟弟,能对亲弟弟刑讯逼供!不就是想让路回玉名正言顺地回来,跟他扮演亲戚,玩兄友弟恭那套过家家游戏么?! 他们都不会拒绝的,这一家子全是自私自利的鬼,只会考虑自己顺不顺心,亲情算什么?路回玉抵抗得了众意?? 他要是抓住不放,才是不知好歹。 只要路回玉答应,就像之前自己经历的所谓绑架事件,再拿出来说、再计较,就会被所有人所不耻。 陆棠光畅快地想着,半敛的眼眸中暗藏汹涌快意和癫狂,他不愿去注意自己因落入窘境而产生的难堪和心理失衡,放任自己在妄想中迷醉…… 这个时机、这个场面,真是最好的算计,是他最好的一步棋! 他嘴角都克制不住地隐隐勾起,却在这时听见了些不符合自己设想的声音。 “没了?” 吃差不多了,路回玉放下筷子,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慵懒和意兴澜珊。 他抬眼,没什么表情地冷漠重复:“然后呢?” 第47章 好单纯不搞事浑身发痒 陆棠光这回是真的怔了怔。 然后? 然后什么?? 虽然早料到路回玉不会轻易放过,多半会故意找事,但一直问“然后呢”算什么? 被他打的措手不及,想不出别的词应对了? 陆棠光没遮掩地将无辜和茫然放在脸上。 陆言拧了下眉,也不知道路回玉追问两次是想干什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老爷子,有点不耐道:“小玉,你有什么要求不如直接提吧,棠光做不到的,身为你们的父亲,我来完成。” 他已经退让良多,甚至暗示可以狮子大开口,超越陆棠光能力的部分,由他这个曾经的陆氏掌权人负担,无论求名求利,都足够令路回玉满意。 何如薇一样不理解路回玉想问什么,但总觉得他不会毫无理由的追问,正顺着思路像时听到陆言的话,虽然面上是承担责任、是对路回玉好,但仍叫她听得眉心沉了沉,向陆言看过去,欲言又止。 始终闭目沉默的陆进,在陆言说完这些话时竟悄然睁开了眼,他并未抬眸,目光落在面前餐桌一角,神情平静,像在沉默追思。 一直关注着他的陆言发现这点,立即乘胜追击,摆出更大方的姿态,冲路回玉缓和语气道:“一家人还是要和和睦睦,棠光也正式向你道歉了,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先记着,爸爸保证以后也有效……今天不如让爷爷作个见证,你们握手言和,从此不计前嫌,咱们一家人……” 陆言想得很美也说得很好,但他还没说完,就被路回玉打断,后者没理会他,只淡淡瞧着陆棠光,偏过头,声调平常:“你没有其他错事了,对吧。” 陆棠光只当他在没事找事、刻意刁难,表情非常迷惑不解,但忍辱负重似的坚定点了点头:“请你相信我,我是做错了很多事,但都已经诚心跟你道歉也在反悔了,我……你可以恨我、看不起我,但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阴险恶毒……” 他挤出几滴委屈的眼泪。 余光见陆应深没开口的意思,陆棠光更不担心,那天在山上他可什么都还没做,能算什么“错事”? 一个道歉拖了这么久,一大桌子人等着饭都没能好好吃,陆言不打算这么没完没了下去,略略沉闷的脸上作出满意和放松,轻笑一声径自总结道:“那这事就算过去了,你们两兄弟以后好好……” 他再一次话没说完,侧前方的路回玉站了起来,他轻飘飘扫一眼因为他的突然动作,而凝滞在半道上的陆言,没多在意,兴致缺缺地道了句:“走了。” 说着也不打招呼,自顾转身就往餐厅门口走去。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陆应深,此时反应很快地紧跟着起身,他快走几步,越过路回玉时留下句:“一分钟。” 而后径自消失在转角。 路回玉已经出了餐厅,室内几人还愣着。 天色渐晚,庭院里的路灯亮起,里外不一样的灯火通明。 接连被打断无视,盯着他的背影,陆言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你去哪?!”他威严地喝了声,令身边何如薇一惊,然后看着他更深地皱紧眉头。 陆进还坐着没动,陆言不想在父亲面前失了面子,带着气几步上前,心里只有赶紧挽回局势,促成他精心安排的完美局面。 “长辈都还坐着,你自己先离席有没有礼貌?”他摆出父亲的架势,严正地对着路回玉教训,“有什么不满就说,长这么大还耍小孩脾气!” 他一通铿锵有力地输出完,面前路回玉纹丝不动,十月中下旬的天气已经略有些冷,陆言反到吸了满腔的凉气。 见眼前人不为所动,看也不看自己,陆言实实在在地感到怒意浮起,喊他:“路回玉!跟你说话没听到吗?!!” 他胸膛起伏,喘息间见一直悄无声息仿佛没听见的路回玉,慢慢回过了头。 因为内外温差有点大,路回玉两手相互揣在袖筒里保着暖,姿态随意而闲适,只是半侧过来的目光,轻巧却又漠然。 他不像在看盛名在外的陆家权力者,而是不起眼、不在意的随便一个谁,或是……正被观赏的戏剧丑角。 陆言瞳孔一瞬放大。 他并非不生气、不愤怒,而是这样的姿态和眼神太过陌生,他的身份*决定了从没有谁敢这么看他,竟然让他意外、震惊到失去了所有情绪和反应。 他只是,怔怔地、僵硬地望着路回玉。 后者瘫着脸瞧他几秒,转开眼像是想了想,然后看回来,给出点评—— “你好吵。” 陆言的眼眶也跟着一寸寸、缓慢地大张开来。 路回玉满眼乏味:“我姓路,和你的陆不一样,多大人了,需要我陪你玩过家家?” “……” 陆言一身西装笔挺地站在豪华布景前,却神情木然滞涩,彻底失语。 说好的一分钟,一秒也不超时,车子驶入院中,路回玉没再管陆言,走下台阶。 抬手放上车门时,他回头看了眼仍留在餐厅中的老人,后者冲他摇了摇头,搭在手杖上的手抬了抬。 路回玉明了,对这地方的最后一点兴趣也消磨殆尽,不再停留,坐上车转瞬离去。 不止陆言,陆棠光也正在不可置信。 路回玉走了? 他不想回陆家,不想留在豪门当他风风光光的小少爷?? 呵,他不信…… 怎么陆应深也不阻止,还那么配合地带他离开?他不是又重新把路回玉当最疼爱的弟弟了吗?? 不是为路回玉的顺利回归,使劲打压他么? 何如薇也没挽留,对,陆进……还有陆进,他怎么也不出声?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陆棠光不是不想让路回玉走,而是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做好了被迫迎接对方归来、遭受欺辱嘲讽的准备,却万万想不到路回玉会拒绝。 他自行选择,不回陆家,脱离这艘能为他保驾护航的、人人觊觎的豪门巨舰…… 陆棠光怔忪着。 路回玉的心思跟陆应深一样,都让他没法看透…… 他居然不想回来…为什么? 大家…好像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整个庭院的寂静中,何如薇深深呼吸,胸口郁结着一股无处散发的气。 她抬头瞪陆言:“你都在说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你凭什么冲他发脾气?!” “你当你陆家是皇宫,人人都挤破头地想进来是吗??小玉压根看不上你这破地方、不稀罕你的施舍、懒得理会你高高在上的态度,你明白么陆言?!!”她像是气的再也压制不住,不愿再看陆言一眼,闭上眼扭头离开。 “……” 陆言站在原地哑口无言,还没完全从一系列打击中回过神,身边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很缓慢地从他身侧走过。 陆言一惊,意识到那是自己父亲,忙伸手去扶。 可陆进将他拂开了。 陆言双手落空,心里也空落落的,抓不到实处。 陆进拄着拐杖,一顿一顿,沉着有声地向着大门走。 “爸!”陆言紧跟上去,叫他,“爸……” “我也走了。”陆进说,就要走上通往正门的小径。 “爸,今天、今天是儿子没招待好,惹您不愉快了,现在天色……” “陆言。”陆进忽然回身,迟暮苍老的面容,像年轻时陆言记忆中,老爷子最后一次教育他时一样深重悠长。 陆言顷刻愣了。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想,所有人都该配合你?只要你觉得好,每个人都该鼓掌应和? “你是不是始终认为,只要居高就会被仰望,只要重利便会被簇拥?只有权、利是永恒的,而人的感情只是可玩弄摆布的筹码? “错过的真情和时光,也可以用金钱赎回,昨天的错误,能被甜言蜜语、黄金宝石完美地填平?” “……” “我走了,”陆进没有多说,重新背过身去,“不会再来。” * 外面天已经黑透,汽车压过一道道光斑,在开阔的环城大道上匀速行驶。 路回玉单手转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在心里得出结论——陆棠光只是受刺激了,精神状态比较堪忧。 他没被打通任督二脉,没获得天道降下的助攻大礼包。 还是那么扁平。 纯坏。 纯不搞事浑身发痒。 路回玉脑袋慢慢从靠背上歪倒。 好单纯啊…… 想起一些跟陆应深有关的事,并没影响他对其他人的看法和态度。 就像陆应深说的,他活着,来路泥泞,前途未卜,只在“此时此刻”。 有感情就有,没有就没有,多数不过无关人员罢了。 不重要,不感兴趣。 车子驶入停车场,陆应深跟着下车,提着书包一路把路回玉送进家门。 路回玉没管他,蹬蹬跑进卫生间。 陆应深检查了下冰箱,巡视水果存量,又看了看零食柜,然后买来到露台观察花草树木的生长状况。 路回玉慢悠悠洗手时,手机收到消息,他看了看,拿起来边研究边回了卧室。 路回玉把手机丢在桌子上,换上家居服,然后又拿起来,来到客厅时,发现陆应深还在。 露台旁休闲厅的桌上摆着李阿姨做的点心,和刚洗出来的葡萄,路回玉看他两眼,走过去坐在对面抽了张湿巾擦手。 他视线还放在屏幕上,从果盘里抄起一颗,刚咬一口就吐出来——这么酸! 路回玉看着面前残骸,发现自己吐出来的是山楂,他又看果盘,发现大量的葡萄里面,掺了少许几颗深红山楂。 他看向陆应深,后者淡定捡起一颗:“我吃。” 路回玉塞一颗葡萄进嘴里,侧目瞥他,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 陆应深看着他,缓慢眨了下眼,口腔被尖锐酸涩又饱满清甜的味道充斥,他说:“今天家里应该很吵,我不如住下好了。” 路回玉不是很在意,扒着葡萄皮随口:“可以啊,不是有客房么。” “……” 长久的寂静后,陆应深才接收到信号似的,神色如常地发出一声迟缓短暂的——啊? 路回玉百忙之中抽空抬眼:“啊?” “……” 陆应深飞快垂眸,面上完全不动声色。 他静静坐着,脊背抵着椅子。 他神情平淡地点亮桌下的手机屏幕,打开浏览器,点进搜索框,停几秒,打字。 “哥哥说住在弟弟家正常吗” 删掉。 “成年人和高中生能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过夜” 删除。 “和弟弟单独相处一整晚有问题……” 他指尖停住,肩膀渐渐放松,眼神从手机上离开。 “好。” 第48章 不接受哥,就当你是我哥好了 路回玉完全没注意到陆应深的动作和变化,一言不发地吃了会儿糕点和葡萄后,聊天似的忽然开口:“那你还挺可怜的。” 陆应深慢慢抬起眼。 路回玉接着:“不管家里闹得多鸡飞狗跳,晚上你都得回去……” 他说着,自己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从葡萄上挪开眼,看向陆应深:“你难道没别的房产吗?身为小说主角、霸道总裁?” 陆应深定定看着他沉默,良久,挑出里面一个词汇:“霸道总裁,我吗?” 路回玉摇头:“这是个中性词,不是在夸你。” 陆应深像是想了想,拿起一颗山楂,咬一口:“我霸道吗?” 路回玉很直接:“你是想要我说你的优点,是吧?” 陆应深靠着椅子,冷静淡然:“我没有吗?” 路回玉手下剥葡萄不停,又看他两秒:“你今天晚上问题很多,是不是想掩盖什么……对了,最开始在说什么…你有别的房产,对吧?” 他十分自然地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陆应深:“……” 他跟路回玉对视着,静坐几秒,抬手点点自己眉心,放弃了什么一般,垂眼无奈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答应…抱歉,别赶我了……” “哼……”路回玉哼哼两声,眼睛盯着一边。 陆应深去他另一个落脚点拿换洗衣物,来回也只用了十来分钟。 放好东西从客卧出来后,他在屋子里找了一圈,而后听见不知从何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路回玉在洗澡,没关卧室门。 陆应深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玩偶,不动声色地吸口气,垂了下头后缓缓呼出,然后做好准备了一般,走进路回玉卧室,扫一眼他有点凌乱的床,俯身将柔软的公仔放在了床头一侧。 他起身,正要离开,忽然听见门锁轻响,一瞬间尚在滴答的水声和人行进时的动静,变得异常清晰。 路回玉洗完澡出来了。 陆应深面对着床没有动,听见脚踩在软垫上,然后有汲着拖鞋的响动慢吞吞靠近自己身后,朦胧的潮气好像正向他蔓延,要将他缠绕包裹。 “……这么快?”路回玉的声音比平时清亮一些,也要大一点,因为他没戴外机。 他从右侧靠近床边,察觉到身体的触碰,陆应深脸偏向左侧,余光瞥见床上的短袖短裤被一点点拖走,留下床单上显眼的褶皱……随后,那具带着水汽的身体终于撤离…… 身后窸窸窣窣一阵,有衣物的翻动,路回玉完全没管他,搞完踩着拖鞋又出去了。 独自站在安静卧室内的陆应深,在那声音彻底远去后,不动神色地松了口气,放下肩膀,他转身出了卧室,回到客卧带上门。 陆应深淋浴结束出来时已经快十点,客厅方向暗了下来,只留着几盏小灯。 他看了眼房门紧闭的主卧,以为路回玉睡了,便轻声走向冷柜想拿点什么冰冷的东西,一股脑灌进肚子里。 好让他发昏的脑子冷静一下。 就要路过小厅,露台的灯穿过玻璃落在茶几上,夜色下摇椅上的人影正跟着椅子一起悠然摇晃。 陆应深转眼看去,摇椅上的人眼睛还睁着,正凝望天空,手里也拿着一罐饮料。 陆应深脚步一转出了客厅,来到露台,十月的夜风已能让人感到凉,陆应深的头脑都被吹得瞬间清醒了些。 他顿了一秒才继续向前,走到路回玉身前,伸手握住他拿饮料瓶的手腕,感入手的皮肤有点冰。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身体太热,但他还是道:“外面冷,进屋。” 路回玉不知遥望何处的眼睛慢慢转过来,两颗眼珠像纯黑的耀石,清透明亮,好像有种难以言说的光泽。 陆应深盯了好几秒才发现,路回玉的脸颊、身体都有些红,像被风吻了一遍。 路回玉也观察着他,洗过澡的陆应深看着没有平时那么冷冽、一丝不苟,每根头发丝都是软的,也跟着风晃,五官好像也更柔和,染上了平常根本不会显露的某种情感,不知道对着什么很深情一样。 路回玉脱口而出:“你平时化妆吗?” 陆应深目光移回他脸上:“我洗完澡变丑了?” 风将浅淡差点被忽略的气味吹来,送来路回玉这么问的原因,陆应深俯下身,一手按住摇椅让它停止摇摆,另一手拉过路回玉握着的罐子闻了闻。 是酒。 冷柜里一大堆瓶瓶罐罐的各色饮料,掺几罐酒在里面还真不好发现。 陆应深攥住他的手腕,免得他继续往嘴边放,眼睛环视一圈,从垃圾桶收回视线。 没有空瓶,这应该是第一罐。 对上路回玉看过来默默无言的目光,眼神好似还很清醒,只是身上有点红,像引发了轻微过敏。 冷风还在吹,陆应深把他手里的酒拿走放到一边,施加巧劲一踩摇椅,路回玉的身体就毫无抵抗地前倾过来,落到他怀里。 陆应深揽着路回玉,侧目看着他单薄的脖颈,看那皮肤下脆弱的生命力,感受到来自另一个生命的微弱热意,仿佛正一起同频呼吸。 他搂着路回玉腰的手收紧,眼睛在他耳侧找到那两颗整齐排列的小点,另一手穿过他身侧往上,慢慢扣住头顶的毛茸茸黑发。 没人说话,陆应深只是短暂停了一瞬,而后照旧轻松把他抱起,一路抱回卧室,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期间路回玉还是很清醒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把人安置好,陆应深探了探路回玉的额头,不烫,不过他还是起身去冲了杯感冒药和抗过敏的冲剂。 他回来时,路回玉已经自己爬起来了,靠着床头,一脸陷入迷思。 水是温烫的,路回玉虽然不声不响的,但没花多少时间就全部喝完了,陆应深又接一杯热水,让他拿在手上。 路回玉靠在柔软的床头,偏过头,表情乏味无聊。 没提酒的事,陆应深站在床边凑近看他,平静地问:“怎么了?” 路回玉脑袋转向侧面,垂眸盯着被陆应深当成腰靠来用的公仔,问:“这是你买的卡皮巴拉?” “嗯,”陆应深没太在意,“偶然看到。” 路回玉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又抬起眼,寡寡地望向他:“你跟家里人关系不太好么?” 陆应深身上还穿的是浴袍,闻言他神色未变,也没有隐瞒:“一般。” 见路回玉还直直盯着自己,陆应深简短解释了句:“从小相处时间比较少。” 路回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他自己沉思了会儿,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冷不丁道:“我要修学,出去旅游。” 陆应深看他,听他没什么表情地平稳继续:“原本就觉得挺无聊的,现在也只是发现,某些东西比想象中更厉害更牛逼……连记忆都能精准修改,还有什么是真的?还有啥办不到?” 他缓缓地,很轻松又很漠然地说着:“不过我也不是多在意真假,就是觉得该珍惜下时间了……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要趁活着去看看,嗯……一些地方……” 他略微沉吟:“以前没这个机会,喔,也是没钱。” 路回玉说着没精打采也像自嘲一般地挑了下眉。 陆应深:“……” “这边好像是比较正常挺安全,但问题还在,对吧?”他像是早就想得很明白,没花多少时间去思考,“别人怎么看我、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要不要回陆家有什么重要,到底有什么意义?……谁都可能被影响,实际不存在本质区别。” “……这种情况下对任何人和物产生感情,好像都挺可笑的。” 他又喝口水,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然后又迅速变得凉薄—— “不接受,没意思,累了。” 陆应深一直安静地沉默着。 “哥,”路回玉仰脸,没烦恼似的冲他笑吟吟,“就当你是我哥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第49章 是人设不想上学,发自真心 陆应深只是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仅有的床头灯让他神色难辨。 路回玉等了等,打个呵欠,不看他了,缩回被子里闭上眼睛。 等他逐渐睡着,陆应深伸手取下他的耳蜗外机,关掉台灯,转身离开路回玉的卧室。 轻手带上门后,他回了自己房间,却没两分钟又走出,浴袍已经换下,他穿了一身外出的衣服,无声无息从打开大门离去。 …… 路回玉悠闲地啃着李阿姨做的鸡蛋灌饼走在校内大路上。 早上吃饭没见到陆应深,去房间看了看发现人早就走了——小说总裁也不容易啊,上班也是人设的一环。 像他这个外来者就不一样了,学校不乐意去就不去,没有人设,全是真情实感。 他不想上学,发自真心。 路回玉正快走到教学楼下,手机短信铃滴滴两声,他边走边拿起来瞟了眼。 一个熟悉的号码。 昨晚就收到两条这个号的短信,他没搭理,今早对面终于忍不住说正题了。 昨晚八点:最近怎么都不联系? 昨晚八点十五:好兄弟,在学校过的如何啊? 然后就是刚刚:之前说的事,有了你提供的东西大家都觉得没问题,看你们马上就要考试了,机不可失,这次就行动吧!按说好的接应! 路回玉扫一眼没有备注的号,这么热络肯定是原主认识的人,明显见不得光的搞事口吻,大概率是原主之前未竟的反派事业。 伏笔埋得这么长? 他回想了下小说剧情,跟假少爷相关、比较重要的剧情点大概还有三个。 一个让他被迫退学,来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一个是他铤而走险的反扑,结果狠狠得罪陈家,达成万人厌烦、万人围攻的成就,最后则是为他量身定做,早已预埋的死局。 假少爷将完成最后的反派任务,价值耗尽,光荣下线。 这个消息触发的,大概率是跟学校相关的最后一个剧情——假少爷假装悔改,利用青梅竹马学生会长的“心软”,偷拿对方保管的钥匙,联合校外人员偷盗了北高的考试题和保存在学生会的大量现金。 这件事消磨掉了林嘉泽对原主的最后一丝迟疑,前者正式加入敌对阵营,使万人嫌的厌恶者成功+1,从此排斥打压,不留情面。 而假少爷的计谋也没能瞒天过海,第二天刚考完试就被警察当众逮捕,成千上万的而学生在场围观,原主名声臭得牛都拉不住,彻底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同时这件事也促成了他绝境之下的孤注一掷,鼓励他做出更大的死。 妈呀,路回玉满脸木然,原著剧情也太身残志坚了,剧情线都崩成什么样了,还在这岁月静好呢。 就算他不回应冷处理、就算假少爷的处境已经和原著同时期南辕北辙,但剧情线还在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推进,一步一个脚印。 没有功劳的同时也没有苦劳,令人感动。 他略微唏嘘,点进微信复制林嘉泽的号发给对面,道:加微信聊。 然后把对方的号也发给林嘉泽,留言“一位好学的同学”。 做完这些,路回玉收起手机,深藏功与名地走向办公楼——要偷试题、拿学生会的钱,直接跟供应商聊最方便,没有他这个中间商赚差价,事情一下方简单又快捷。 祝他们成功。 * 陆棠光神情低沉阴郁地走进教室,这是他自从抄袭事件爆发后第一次来学校,教室众人反应明显,原本热闹的场面一下陷入死寂。 陆棠光飞快垂下眼,埋头走到自己的位置,走到近前,他发现自己的椅子不见了,桌上散乱的堆放着试卷和书本,原本放在上面的一些东西,零落地掉在地上。 他一声不吭,努力保持表情平稳,盯着桌面将书包放在桌上,那瞬间,他听见教室某个角落传来一声低语似的:“这不是啥事没有嘛……” 有人接着说:“昨天画展开幕,网上特别热闹,画室都被波及了……还以为学校会有什么处罚,结果呃,还不是若无其事就来上课了……” 陆棠光听着周围窃窃私语,没有抬头,只是拿着背包的手悄然攥紧,眼眸变又冷又深。 昨天他的道歉消息,发表在自己十几万粉的账号上,直播过后他的号大量掉粉,但也还有十万左右,不过都不太活跃了。 针对抄袭的道歉申明发出后,一开始关注的人不算多,大都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在嘲讽他,不管评论区还是转发,大家都根本不买账,直接指出他装死这么久毫无诚意。 原本事情过去这么久,被小范围耻笑一下也就算了,但好巧不巧绘意杯的官方画展就在昨天开幕,这原本跟陆棠光关系不大,毕竟他获得的荣誉已经被剥夺,画展不会带他玩。 但绘意杯官号居然很快转发了他的道歉博文,再让事件明确定性、结果明朗——罪魁祸首都道歉了,没谁还能枉顾事实,扭曲黑白。 跟关键的是,绘意杯踩他捧路回玉的同时,竟一并披露《太阳正在升起》现在就在画展上进行展出! 一石激起千层浪。 谁都知道《太阳》有两幅,一副抄袭,一副原作,抄袭画当然不可能上画展,实际上陆棠光的画被退回后,连陆家都不再挂在走廊,抄袭作品正丢在陆棠光屋里吃灰。 那展出的《太阳》是哪副? 不言自明! 当初在风波之中,原作从始至终只有一张不太清晰的照片,还一度被人质疑是用某种手段生成,不存在实物原画,一堆人为此吵的昏天黑地。 陆棠光的抄袭板上钉钉,不管抄人还是抄AI、抄照片,都算抄,但路回玉就真值得被捧那么高吗? 连原作都拿不出来,凭什么心安理得拿下直通金奖的邀请名额?? 看过路回玉改画的人,知道他资深绘圈大神z2Z的身份后,几乎垂直入坑,大家被他的技术和审美惊艳,光是随笔涂出的新版潦草《太阳》就已经很好看了,完整的得美成什么样! 所有人都期待着他能拿出原画,打脸黑子、扬眉吐气。 可许多人等了一个假日,迟迟没有消息,一些不好的言乱甚嚣尘上,极端言论甚至将他跟陆棠光打成一路货色,表示一个烂另一个也不清白。 粉丝和一些看了从前与近期画作,理智上选择相信路回玉的人,当然不认同这些诋毁,但苦于没证据,说不上话。 绘意杯这一转发,好了,一下宛如水入油锅,相关热度再次飙升,前一阵吃瓜的围观的,质疑的辱骂的、粉丝路人,纷纷冒头全部重出江湖。 不管哪一方都激动地翘首以盼——现场反馈呢?还不赶紧抬上来?? 《太阳》真的在展出么?? 展出的是那一副?原作?改画? 倒底是不是路回玉原创的那副啊??!就是照片里的那个? 什么水平? 消息保真吗?? 万千网友满脑疑问,等待解答,别管什么目的总之个个都期待不已,纷纷留言转发,很快就将绘意杯画展,连着《太阳》、z2Z,陆棠光道歉等词条抄热。 陆棠光道完歉想要默默了事退场,网友都不允许他低调。 有人等待现场反馈,就有人选择直接到场观摩,一线吃瓜亲身参与话题,于是,画展的票在昨晚开放网络购买后,竟被秒速抢光,最多允许提前三天预定,然后近三天都满员,没有余票。 有人开始激情辱骂黄牛。 相关消息被搬到学校论坛,就算不关注其他平台的学生,也了解到了相关信息和热点,反应都跟网友大差不差。 就在今天早上七点,学生们正陆续准备到校,而万众瞩目的今日画展也还没开馆,却有新的消息赶走了大家的朦胧睡意—— 空醒画室某位老师被辞退。 半小时后,空醒画室宣布解组关闭。 一个大画室的关闭不是半小时就能决定的,据画室里的人现身说法,几天前就有通知让他们搬走自己的东西。 所以先公开辞退,过了一阵才宣布解组,针对前者的意思很明显。 简直是贴大字报宣布,辞不辞退某人跟画室状况无关,不是因为要解组才让他滚蛋的! 是单纯在让他滚。 网友:多大的仇啊。 顺藤摸瓜,众人很容易就发现,被高调辞退的某位老师可不算无关人员,他跟陆棠光、跟抄袭事件都很近,并且是直接参与。 他是在空醒直接负责带陆棠光的绘画老师,也就是他,在路回玉不甘为自己发声时,立即站出来施压,率领一群乌合之众保护抄袭者、打压受害者,警告路回玉要是不道歉,就滚出画室。 了解到当初的内情后,网友再次激愤不平之余,集体鼓掌叫好。 【好哇,辞退的好哇,画室通告带了大名,还有热搜引流,在艺术圈这个看重品行和名声的地方,这个老师以后一定很难混吧?】 【不好混,不好混可就太好啦~】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陆棠光上了短短半天学,发现才不过半个月,他的处境已经完全改变。 他不再是受人追捧的校草、学霸,学生代表、温和白月光,曾经一下课就环绕在他周围的人群消失了,甚至没事都没人主动跟他讲话。 曾经随便就能听到的赞美和惊艳也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侧目打量和窃窃私语。 好像他身上的光芒黯淡了,不再瞩目不再起眼,他想将路回玉打入的悲惨境地,落到了他自己身上。 而相对的,也最令他感到震惊、难以压制怨恨的是,路回玉好似变得很受欢迎,好像和大家一夜之间关系很好。 所有人都乐于提起他,并且是以积极正面的语气和态度。 所有流传的关于他的,都变成了好事,好像以前的种种恶行不曾存在。 “……” 发生什么事了? 陆棠光不明白,很不理解,只觉得世界十分无理和魔幻。 不就是澄清了个抄袭么,路回玉还骂人打人呢,还绑架过他,对他颐指气使使各种绊子呢?? 大家都忘了吗? 他明明也是受害者。 ……路回玉把他的一切夺走了,还把所有的罪恶全推到了他身上。 陆棠光沉默独行一个上午,午休时,他没有去食堂,独自来到北高一处没有人的角落,坐下后才敢抱住自己再也忍不住地,开始浑身颤抖。 他咬紧牙关,压抑难以平稳的呼吸和情绪。 今天回到学校的一切虽然都令他无比恶心,但却远不及昨晚半夜,他陡然睁开眼时感受到的那种恐惧和惊骇的万分之一。 他听见金属清脆的响声,就在自己床边,还有一点幽暗的火光,在漆黑中时明时暗。 “叮——苛察”微光摇晃着点亮。 “咔”火光熄灭。 紧跟着“叮——苛察”,又有星星一般闪烁的光点,出现在身侧。 床边放着一张单人椅,上面坐了一个人。 …… 陆应深拿着打火机,将它擦亮,又合上顶盖,看着它亮起然后乍然熄灭。 满室都是无边无际的黑。 第50章 清空了他还没跪求他原谅 陆棠光惊叫一声,从床上滚到地上,落地还在手脚并用地往反方向爬。 “啊!哥、哥……”他的身体不断和周围摆放的物体碰撞,却因为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自己连滚带爬之后身在何方。 山上那晚植入的恐惧,深深烙印在陆棠光灵魂上。 他惊惧地想,陆应深这个时候来,又想把他带到哪里去?又想把他怎么样?? 他想喊救命,但绝望地发现,自己身处陆家,完全就是在陆应深的地盘!而且依靠现在陆家对他的态度,根本没有人会帮他! 陆棠光顾不得浑身疼,在黑暗中紧贴着墙面,试图背靠什么东西来带给自己安全感。 四周全然的寂静中,他却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仿佛屋里多了个人只是他的错觉。 就在这时“啪”,天花板角落的一个小灯亮起。 虽然还是比较昏暗,但陆棠光终于能勉强看清点什么。 不是幻觉,陆应深真的就在他房间里,陆棠光望着那边,又开始发抖。 陆应深将灯光遥控器丢开,那东西落在柔软的床面轻得像没有重量,正巧横在两人之间。 他仍旧坐着,身躯在暗光中与身后阴影融为一体,更加高大而具有压迫感,他搭在扶手上自然下垂的左手拿着一个打火机,指尖还衔着根烟,却没点燃。 他看着地上的陆棠光,站起身。 好似感到一团巨大沉重的影子倾轧而来,陆棠光后背重重撞在墙上,骇然之中退无可退。 可陆应深并没有上前,只是垂下晦暗深黑的眸子,居高临下,却看着还很平静似的,瞧他。 “玉牌里有追踪器,不用戴了。” “今天就去学校。” 说完便转身离开,出去还带上了门。 陆棠光一个人缩在墙根,看着被自己推搡得狼藉一片的床侧,放大的瞳孔迟迟难以恢复。 …… 在学校无人角落呆了许久,陆棠光还是无法让心里的惊涛骇浪止息。 他都道歉了,都决定苟且偷生了,陆应深怎么还是不放过他?他到底要怎么样?! 陆棠光上午时不时注意一下网上的消息,绘意杯展出的那副《太阳》,竟然还真的是路回玉的原作实物,展方还特意在介绍里标注,经鉴定完成时间已有两年多,让他的第一原创位板上钉钉。 网上不仅满是赞扬,还有一群感到扬眉吐气的人。 盛赞他的技艺、他的境界和天赋,传颂他的顽强不屈,为他终于完完全全证明自己打倒坏人而欢欣鼓舞、身心舒畅…… 顺便再每人踩一脚嚣张的抄袭者。 想到这,陆棠光边颤抖边阴冷地笑了下。 一群两面三刀的墙头草,知道什么?!再闹腾能有什么价值?? * 一整个上午,四班没有一个人看到过路回玉,没见他进教室,别的地方也不见踪影。 大家觉得今天这日子对他来说应该挺特殊,标志着彻底摆脱阴霾、迈向大好前途,所以暗暗关注路回玉动向的人非常多。 加上陆棠光竟然也同一时间,久违地来了学校,众人一下更关心事情发展,论坛屡屡有新帖和热帖出现,讨论画展和两人状态,很快就有人将路回玉一上午都没见的消息,发到了论坛。 林嘉泽吃完午饭,在学校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路回玉的身影。 他拿出*手机又看了一遍聊天框,早上路回玉给他发完消息之后,不管他说什么,路回玉都不再回复。 他跟那个所谓“好学的学生”聊了聊,迅速地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 对面明显不是好人,连学生也不是,只是个满肚子坏水、满口脏话的社会流氓。 林嘉泽忍不住浮想联翩,这人跟路回玉什么关系?路回玉又遇到麻烦了吗?? 发给他,是寻求帮助,想让他解决? 林嘉泽暂时稳住了那混混,没让他发现不对,打算先找路回玉当面询问。 如果路回玉真的是在找他帮忙…… 林嘉泽心跳变快,身体涌上热意,冷静如他也有些按不下心底的激荡。 路回玉愿意依靠他,是不是代表他态度松动,有机会原谅他一点点、哪怕就一点点呢? 林嘉泽悄然手握成拳,虽然知道自己太过乐观,但还是忍不住暗地里的雀跃和期待。 时隔许久,好不容易路回玉和他主动说话,他一定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林嘉泽又专心致志搜寻了十来分钟,走进校园某个角落时,听见前面转角传来推搡声和流里流气的讥讽调笑。 他只想找人,原本不打算理睬,可脚步都挪开了却也忽然想到——会不会是路回玉? 路回玉异常地一声不响整个上午没来,难道是被人抓住欺负了? 林嘉泽瞬间深深拧起眉,不再考虑其他,飞快往那个方向走去。 “怎么不说话?都这样了,还一身傲骨哈,清高什么呢~”有人戏谑的说着。 有人被推得脚步踉跄。 “你不是十强全能吗?怎么不还手?把我们都打到没问题吧?” 林嘉泽走出小道拐角,看向另一条路的尽头,那里围着几个男生,将另一个朦胧的影子遮挡在其中。 林嘉泽靠近,穿过晃动的人影,看到里面正被找茬,埋着头满脸苍白的人,不是路回玉而是——陆棠光。 林嘉泽唇角一绷,脚步顿住,迅速转开目光,不想理会。 他侧过身,耳边的调笑却在继续。 陆棠光被抓住手臂拽了一下,抓他那人吹了个口哨:“校草就是不一样啊,脸好看,身材也很棒,就是怎么回事呢,摸着感觉身上又滑又软的……” 另外一个男生语气染上狎昵:“他好像跟林嘉泽好过,他本来就喜欢男的……兄弟你感兴趣么~要么体验一下?” 林嘉泽深吸口气,回身从人群的缝隙,看见陆棠光眼眶发红、泫然欲泣。 他闭了下眼,怒道:“滚!” 前面作怪的几人一瞬慌乱,扭头看到是林嘉泽居然一秒也不挣扎,迅速从各个岔路口四散奔逃,没几秒消失地无影无踪,连狠话都没敢撂。 林嘉泽扫去一眼,陆棠光情况还好,大概是刚刚被堵,只是神情有点狼狈和低落,身上没有受伤痕迹。 不等对方扭头离开,陆棠光开口:“林嘉泽,谢谢你……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很抱歉。” 林嘉泽盯着他,看他低垂着眉眼整理仪容,直起身,表情恢复平淡,脊背好似还挺得跟以前一样直。 林嘉泽抿了下唇,还是没什么表示。 陆棠光抬眼看他,往他面前走几步:“我只想和你好好道个歉,这是我该做的,不管你需不需要,会不会原谅我……” 见林嘉泽虽然坚持不看他,但也没立即离开,陆棠光嘴角勾起个隐秘的笑。 还是这么吃在面前扮柔弱这一套,还是这么钟情于身处弱势却平淡不屈的姿态,呵,亲密相处那么久,能略施小计就能让林嘉泽爱上自己一次,那么第二次也不难。 不枉他故意编排这么一场,喜欢英雄救美,就给你机会救,这不是立马就走不动路了? 看林嘉泽始终没有出言阻止或打断,陆棠光眼里快意涌现,正想再开口,却听路口忽地出现几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很快,下一秒就有三四人路过,火热地议论着最新最热的某个消息。 “路回玉要休学是真的吗?” “有人看到他写休学申请了,老师给的,正规表格!听说都写完交上去了,人走了,桌子都清空了!” “我靠,好突然啊,又发生啥了吗?” 陆棠光霎时心底一凉,立即看向林嘉泽,果不其然发现对方神色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冷硬,像平静的水面瞬间被打破,纷乱的思绪难以隐藏地出现在林嘉泽脸上。 其中有慌乱、有震惊,张着的眼直直盯着前方,好像茫然无措,被一句话就打得溃不成军。 “林……” 林嘉泽此时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想起早上路回玉的消息,想起从好久以前起就没得到回应的数十条消息…… 路回玉真的遇到麻烦了? 自己没及时处理,没出手保护他,又让他感到失望、绝望,彻底心灰意冷决定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决定远远离开了? 林嘉泽刹那间像从万丈高楼上踩空坠落。 路回玉休学了,走了,不在学校了,不知道去哪了…… 他曾经伤害过他,冷眼看他独自在深渊挣扎,跟那些冷漠的跟风者没区别。 林嘉泽眼前闪过路回玉没有表情的脸,漠然冷酷的眼神……他还没道歉,还没赎罪,他还没跪求他原谅,他才刚刚开始想做些什么,路回玉却再也不会出现了…… 林嘉泽脊梁一软,神情转为空白,整个人站不稳地倒退几步。 就像山上跳水那次一样,他永远在迟到,永远比别人晚一步!现在还不知悔改地竟然在这跟加害者聊天?! 边上陆棠光一样正在无语发懵,见林嘉泽莫名一个趔趄,赶紧上前想扶人,却倏地被挥开,定睛只能看见林嘉泽双目赤红,呼吸深长用力,仿佛濒临崩溃。 下一秒,林嘉泽转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也不知是在嫌弃陆棠光还是他自己,随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某个方向狂奔,没两秒彻底消失。 陆棠光:“……” ??? 他满脸错愕和迷茫,根本猜不到林嘉泽在那短短十几秒都脑补了些什么。 只知道自己不仅再次计划失败,还又被讨厌好几分。 他正恍惚,安静小路的路口又有人出声:“真搞不懂就你这点低劣的把戏,是怎么混到今天的。” 他刷地扭头,见裴照慢悠悠踱步靠近,后面还跟了个不是十分情愿的汤年。 陆棠光眯冷下眼:“你怎么在这?” “我的到来很让你惊讶吗?没我你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裴照扫过他的手腕,微笑,“我也是想不到,这么久你都没发现那玉牌里有东西。” 陆棠光一下瞪大眼睛,直愣愣盯着裴照。 “路回玉就要休学了,你以为自己的机会还很多?”裴照像只是随口一句,说完看向汤年,“试题来不及还有钱,钥匙的事交给你,你先走吧,我跟你最好的朋友再聊聊。” 汤年撇嘴,冷冷淡淡瞄一眼陆棠光,转身走了。 等汤年走远,陆棠光立马迫不及待开口:“你要跟我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玉牌的事?” 裴照站在他面前,还是不慌不忙地:“你搞清楚重点……你跟路回玉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还当装装乖、伏低做小一下就能逃得过啊?” 陆棠光蹙眉抬眼:“什么意思?” 裴照径直:“那场所谓的‘绑架’怎么回事,你不会忘了吧?你真当陆应深永远查不到呢?” 陆棠光突然惊恐,脱口质问:“你说什么?!” 裴照冷眼:“跟我喊有什么用,我要害你你现在还能来学校?” 陆棠光也不是脑子停转,不等裴照说完他就挪开视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有喘息还很急促。 “路回玉要走了,你时间不多,别抱有侥幸心理。”裴照好似在跟他语重心长。 陆棠光想到昨晚可怖的陆应深,想到痛恨他的林嘉泽,嘴角扯起个凉薄讽刺的笑,裴照不说他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对着他去抗拒质疑毫无作用。 “我不知道吗?需要你提醒?”他冷哼,随后眯眼瞧向裴照,“怎么,你有办法帮我?” 裴照在他眼下叹了口气,很无奈:“这件事很难吗?你好像把路回玉看的很难对付一样……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疾啊,他有正面反抗过你吗?真的动手回击过吗?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你随便一碾就能弄死……” 裴照俯身凑近,压低声线:“人死了,就再也掀不起风浪,再怎么困难的事也都解决了。” 陆棠光低下头,眼里逐渐酝酿起阴云和疯狂。 裴照好整以暇地欣赏着—— 打吧,陆家就是要打起来才热闹。 垂死挣扎吧,上了裴家的船,想下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管谁赢,都有把柄落在他手里。 只有裴家稳赚不亏。 第51章 0距离要么咱积极配合治疗呢? 林嘉泽一路跑回教室,进门后径直看向路回玉的课桌——果然清空了,什么也不剩。 才换座位不久,那张桌子此时却没留下任何痕迹,干净地像从没有人坐过。 “……” 林嘉泽走过去,看看桌面,而后环顾一圈,还是说不出话。 周围同学被他冲进门的动静吸引,纷纷看来,不知道他满脸窒息是咋了。 注意到林嘉泽对着路回玉的空桌呆滞,边上宋子慕好心提醒:“午休过来收拾的,已经走十分钟了。” 林嘉泽默默无言,不一样、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真的…… 上次路回玉消失只是虚惊一场,是他贪玩去了游乐园,但这回完全不同,他真的要走了,交了休学申请、东西也全部搬走,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第一次发生就让他后悔慌张,后来一直极力避免这种结局,却还是发生了。 林嘉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脑子有点乱,停了好几秒才嗓子微哑地问宋子慕:“他走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宋子慕想了想:“感觉很开心,一直在笑。” “……”林嘉泽:? 他看向自己这位熟识的同学,不理解:“笑?强颜欢笑么?” 听他们对话的另一人插嘴:“没有吧,好几次他都笑出声了。” 林嘉泽拧眉,良久,阖目深吸口气——难以想象路回玉遭遇了什么,又处在怎样的精神状态…… 林嘉泽手搭上桌子,垂眸低沉道:“那么多东西,他一个人这么快就全搬完了……他看起来,很紧张焦急么?” 宋子慕:“还好吧,他不是一个人…他几乎都没动手,几个大哥帮他搬的。” “大哥?”林嘉泽刷地看过来。 “嗯,壮汉,黑衣大哥。” 林嘉泽一脸惊诧,两秒后,放在桌上的手渐渐握紧。 他到惹了什么麻烦?陆应深呢?陆家,难道不管么?? 路回玉休学离校的事情,下午就传遍了北高,大家早已不再对他抱有疑问,四班同学更是和他关系不错,所有人意外遗憾之余,有阴谋论开始冒头。 路回玉又被做局了? 又遇到麻烦了? 下午四五点,当众人发现许多学生同样早退后,种种言论达到巅峰。 北高不同班级有十来个学生突然请假,早早被接回了家,还都是些家境极好的,十分奇怪。 …… 李阿姨将洗好的衣服晾起,扭头见路回玉刚吃完饭又拿起手机,虽然摆着副冷淡的脸,但指尖动的很快。 自从中午回家,就一直沉迷于查旅游攻略、查航班中,还写了个备忘录提醒要拿什么东西。 李阿姨笑着从他面前走过,回厨房看了下锅,噢哟,连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 李阿姨高声:“玉崽很高兴哦?” “没有啊,”路回玉漠然着脸,好像不是很在意,但转眼就提起音量,“李阿姨,你好像就是南方人吧,你那边有什么特色美食吗?” “别美食了,玉崽,”李阿姨擦着灶台,“阿姨觉得你一个人出去,人家给个棒棒糖你就跟着走了……” “什么?怎么可能,”路回玉从手机上移开目光,眉梢染上笑意“最差也得是冰淇淋啊!” “我的妈呀,”李阿姨咋舌,“还是让陆先生跟你一块去吧,出去旅个游弟弟丢了,陆先生不得急疯了……” “……那不用吧,”路回玉眨眨眼睛,转开盯着某处喃喃,“啊…我马上就成年了,自己就可以……好不容易身体稳定,有钱有时间……”他声音逐渐变小,像在自言自语,“最关键的是,自己做的决定…第一次能成功脱离剧情线……” 李阿姨只听到前两句:“那成年人出门还要靠朋友呢,你出去找谁,认识哪个呀?” 李阿姨这句倒是提醒了他,眼看阿姨做完事情跟他挥挥手走了,路回玉又举起手机,全神贯注地点到微信界面。 一打开十几条消息扑面而来,全是林嘉泽的,路回玉无语了。 这是真烦。 懒得看,丝滑拉黑,路回玉找到陈术的对话框,发消息:明天能安排海洋馆跟动物见面吗? 都要走了,本市的景点怎么也不能错过吧。 陈术回的挺快:见面不用安排,买票就能见,你参观人家,人家也参观你,可不算见上面了么 路回玉眯眼,狠狠打字:……我是说,0距离 陈术:[微笑] 陈术:哦,这个的话,一会儿到场见面说 陈术:为什么这么突然要走?因为你那个找回来后一直不安分的哥? 路回玉:你废话好多啊,海洋馆馆长 陈术:关心你也不行?[戴墨镜微笑] 路回玉:哇,让你弟给你分享几个表情包吧 正在车后座的陈术,看到消息发出一声轻笑,输入:说我跟不上流行是吗? 旁边陈弛立马拍车窗:“我草,妈妈有变态,我要下车!放我下去!!” 陈术瞥他一眼,淡淡:“你朋友就要走了,今天晚宴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你不去看一眼?” 陈弛简直不忍直视,暗骂一声掏出烟,像个街溜子似的睨他哥:“什么最后一面?不会说话就闭嘴啊……” 他一根烟还没放进嘴里,就被陈术横伸过来的两指抽走,碾碎丢进烟灰缸,视线投来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 陈弛马上又扭头,冲着玻璃骂。 要不是路回玉这趟远门出的比较突然,陆家的饯行宴也通知地晚,他被直接从学校接回了家,不然才不会跟陈术撞一路。 陈术没管他,继续打字:你哥难道就很潮吗? 路回玉听见手机响,一条消息弹出来很快又来了第二条。 陈术:哦他用不着,他面部神经坏死,不会笑 路回玉噼里啪啦打了几个字“比你跟流氓一样好”,却打完又删了,粗糙地划拉了下聊天记录,发现个之前没在意的东西。 路回玉:到场?你要半夜去海洋馆? 都七点了见什么面,出去撞鬼么? 路回玉正疑惑陈术是不是抽风了,看见了对面的回复:小朋友,海洋馆五点半下班,我管理很人性化的,旗下所有公司和机构都不允许加班 紧跟着,陈术:我说的是你家,不是要办饯行宴,你再早也是参加完再走吧……陆应深搞这么突然,难道你买的明天机票? 陈术:别太着急,不是还要去海洋馆么,我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见 ??? 路回玉看着陈术的消息蹙眉,什么践行宴? 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给他办的么? ……不可能吧,给他办晚宴,会不通知他本人么? 路回玉看一眼无人的室内,又看一眼手机,定了几秒,在微信列表翻出陆应深,点进去却指尖悬在键盘上,一个字母也没按。 他凝着目光,盯着陆应深的备注名。 “陆应深(哥” 忽然有尖锐的耳鸣刺入脑海,路回玉紧紧拧眉,闭了下眼。 他丢开手机,脑中回想原著这段时间的剧情,在假少爷偷题偷钱之前,陆家是有一场晚宴,正巧也是饯行宴。 主角攻给陆棠光办的。 那时绘意杯的画展照常举行,没有他的干扰展出的当然是陆棠光的“原创画作”,真少爷在全书风头无两,被选入青少年美术冬令营,邀请去国外参加学习培训。 践行宴就是他临走前,主角攻大张旗鼓为他庆贺、为了让众人分享喜悦,炫耀自己有这么个优秀出众的弟弟……或说吗,爱人……而举办的。 这算原主决定偷试题的原因之一——对手太优秀,他也需要点成绩装点自己,即使虚假。 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 陆棠光没有收到冬令营邀请也要照常饯行? 原著终于发力了? 又一次篡改了陆应深的记忆、让他依旧把陆棠光当弟弟当爱人?无论如何都要为他造势,为他正名,用一场盛大的宴会彰显偏爱? 耳鸣一瞬加深,如同一把冰冷的凿子刺穿路回玉大脑,他整个人都在这种无形的痛楚中侧偏。 刷地摘下外机甩到一边,路回玉的手也顺着力道垂落上沙发。 他半低下眼。 好烦。 他的手慢慢和拢收紧。 受够了。 路回玉吐出一口气。 不就是因为不想被这些虚假的恶心东西左右情绪才走么,不就是因为陆应深觉得自己够蠢,才决定离远点么。 这下好了,有钱有闲,买个随便哪里的机票,花不到半天就能逃到地球另一边,让这些小说角色自己玩去。 哈,多好……最后一个稍微有点关系的人也忘干净了,再也不会在这种地方,产生自己活着的错觉。 最好现在就走。 …… 路回玉穿着学校发的厚外套,手揣在口袋里走过小区大门——凭什么现在就走,逃难似的,他怕什么? 不告诉他,他还非要去看看。 下午短暂地下了点小雨,盛开到最后的桂花,一颗颗星星一样寥落地散在地上,被水打湿。 金色的,还带着香。 路回玉脚踩上水洼,忽地停住,回头走向门卫室。 门卫迎上来,他说:“查个记录。” 小区进出自动扫描车牌号,不用估计时间,只需要提供车牌号就能查出入记录。 门卫大爷老了,每打一个字就需要好几秒,路回玉没催,站在旁边等,等到对方按下回车,他看见—— 那辆陆应深昨天开过来的车,最近一次记录是离开小区,时间为,昨晚十点三十分十五秒。 一夜未归。 …… 路回玉打车到别墅区的闸道口就下了车,果然很贵,单趟一百块。 冬天好像有点苗头,刚刚下车有阵风刮过,路回玉没忍住抖了抖。 陆家所在的别墅区很大,不同人家之间隔了足够的距离,整体几乎占满山头,因此没被围栏封起来,只是车子要进出,必然通过这里。 他来到保安室,刷陆家少爷的脸,查了记录。 陆应深昨晚回过陆家。 进闸道时间为十一点十五分。 路回玉在工作人员的小房间外站定,呼吸一口下过雨微凉带点潮气的空气,抬眼遥望远处,陆家大宅那边灯火辉煌,不断有车子驶近,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走下豪车,迎来送往。 路回玉拉起校服衣领,领口立起,遮住他小半张脸,手团着,放在口袋里。 他只是随便逛逛,没打算高调出场找不痛快,扫一眼车水马龙的正门,他远离人群,脚步朝后门走去。 客人都从大门进,这边空无一人,只有路灯些微,路回玉抬手,用上次来添加的指纹开门。 滴——苛察。 开了,也许,是还没来得及再次换掉。 他回头看了眼门锁,豪门都这么癫么?生气了不是删指纹,而是直接换锁。 故人碰过的东西,就像沾了毒。 …… 路回玉抬起头,眨眨眼睛。 倒也不能就这么下结论,说不定是他误会陆应深了。 路回玉往里走,后门到主宅,得经过一大片园林。 这边的园子里还有个玻璃暖房,种了些娇贵的花草,他上次来参观过,很好看但明显跟他不搭。 他就适合那些在哪里都能成活的倔强物种,给点阳光就灿烂,也不期待更多。 随随便便就长起来了,丢石头缝里也能繁殖一大片,反而惹人烦。 路回玉环顾一圈仍然绿意盎然的山石园林,目光掠过暖房时,发现里面似乎有人影。 看不太清,路回玉借内外植物的遮挡,无声靠近。 足够分辨人影时,他脚步顿住。 ——里面是陆应深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陆应深背对着他,面前摆了个镜子,路回玉能从镜面反射看到他正面。 外面宾客都到齐了,这两人不知道聚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干什么,气氛搞的沉默又诡异。 路回玉不懂,偏头打量。 站在镜前的陆应深上衣半敞开,盯着自己手里的什么东西,将它抵在胸前。 “拉我来着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干这个?……我觉得你算了吧,”那不认识的男人坐的挺远,对着陆应深那边探头探脑,想关注但又感觉没眼看,“抹点狗血得了,不至于给自己一刀哈。” 花房外的路回玉一怔。 陆应深回应的声音冷静如常,他站在那,肩宽背窄,情绪不显:“不够真实。” “我是医生呐,我帮你打掩护、大不了开个假的检查单不就行了?妈呀,你那可是有枪伤,你还要在伤口上重新划一刀……”那人满脸的不忍直视中混杂着苦笑,“你的精神病是不是更严重了,要么咱积极配合治疗呢?” “……” 陆应深神色淡定地像没听到,手中刀尖不偏不倚落下,刺破皮肉,顷刻间就有血滴顺着胸膛往下淌,映着边上白衬衣,醒目且刺眼。 “万一,他拆开检查呢?” 他像是没感觉到痛,嗓音平稳,不见颤抖。 “……”路回玉慢慢张起眼。 自称医生的男人看见他的动作,一下龇牙咧嘴带着恨铁不成钢:“你想得美!人家能这么关心你还需要你演这出苦肉计??!这暗恋你就搞吧……一文不值,啥也不是!!” 路回玉在寂静中退了一步。 ……主角攻和主角受,在分别前夕依依不舍……主角攻很想留下真少爷,想和爱人多呆一会儿,他想了各种办法挽留,但那只是情侣间的小情趣…… 实际上,主角攻非常体贴,他不愿真少爷因为自己耽误了前程。 你侬我侬地缠绵一番后…两人被围观的医生朋友调侃十分肉麻,随后,主角攻便放开手,让尚还稚嫩的爱人……去广阔的天地丰满自己的羽翼。 原文是这么写的。 “别捅了,再弄我真救不回来了……你该不是想自杀嫁祸给我吧?我没有不在场证明啊,因为我就在现场呢……”另一人站了起来,絮絮叨叨。 路回玉不再继续围观,找了个方向离开。 走出一段,比之前更汹涌的耳鸣突如其来在脑海炸响,他原本只是站在原地合上眼忍受,却忽然胸腔又泛起一阵难言的恶心,迫使他弓起背无声地呕了起来。 路回玉硬撑着直起身,转瞬间,他的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 没多停留,他继续往前走。 ……真少爷刚走,假少爷的身体确实一下变得不太好。 他以为自己要彻底聋了,戴耳蜗也听不见了。 这次斗不过真少爷,他可能永远都再难以翻身,所以除了更加坚定偷题作弊之外,他还萌生了更多更加疯狂的想法…… “去你|妈的想法……我不需要…”路回玉胃部痉挛,满头大汗,踉跄中一手按住墙面支撑,他努力抬起眼睛,执着、疯狂,底色鲜红。 “你爹不感兴趣,你爹要去旅游……” 像刚穿过来那回吃了很多雪糕,又有花一样的血点飞溅到地上。 说不清哪里痛,但痛的人颤抖。 路回玉呼哧呼哧喘了口气,嗓音渐渐变得平缓:“我要离这鬼地方远远的,艹…没、意思、无聊……永远…都不回来……” 第52章 耳朵疼我好像受伤了,玉崽 林嘉泽沉默地坐在警车后座。 他只知道自己的头脑异常清醒冷静,却不知自己的表情有多森然。 他现在只想赶紧到达陆家,考虑不到熟人看到自己明显异常的脸色,会怎么想。 今天放学后他没有回家,甚至没有离开学校,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引导路回玉介绍的那个“好学学生”今晚行动,联系校方、联系警察,就在二十分钟前,犯罪团伙被当场逮捕,并且追根溯源一网打尽。 林嘉泽的脸却沉着,没有一点计划成功的喜悦。 警察的审讯得到了初步结果,他们更早一步赶去了陆家。 林嘉泽闭上眼,还是太蠢了,自以为一直在做最正确的决定,自认为知错就改、跟随正义和道德行动,却发现从头到尾都很无知。 陆棠光伤害路回玉的,何止抄袭。 相比起来,他被欺骗感情根本不算陆棠光计划的重点,情况要好得多。 白天差点又被演了场戏,林嘉泽觉得可笑。 他不会再相信陆棠光任何一句话。 车子不能再开快点么? 今天的践行宴,陆棠光和路回玉同时在场,那个疯子有会做什么? 阴谋已经被揭发,路回玉……能不能别走? * 陆宅,这栋大宅久违的热闹。 陆家这场宴会办的匆忙,没有请太多人,可受邀的都是有名有姓的重要人物、排的上号的世家大族,寥寥数十人,比拟整个圈子的声量。 更关键是,就算突然,也没有一个人推辞不来。 那可是陆家。 那可是,以陆应深的名义,发出的邀请。 觥筹交错间,陆棠光低调地带着一人在会场间穿梭,他不跟人正面接触,脚步迅速,眉头轻蹙,眼睛四处打量像在寻找什么。 忽然有人穿越会场跑到他面前,用极低的声线道:“发现路回玉了,正在往前厅门口走……” 陆棠光目光一凝,闪过一丝暗藏的兴奋,他飞快吩咐:“截住他。” 见报信的人快步跑走,他立马看向旁边一直跟着自己的陌生男人,眼含精光:“你准备好了?准备怎么弄?我告诉你,不管成不成功都得立马跑掉,你要是被抓我可救不了…… “别想着供出我,你是裴照的人,我压根不认识,到时候全当是裴家的阴谋就好了,你自己掂量牵连出你主子的后果……” 那男人年龄不大,低着头,嗓音沙哑:“前厅有香槟塔,我借一杯就好,只需要他喝一小口……” 陆棠光忍不住露出明快的笑。 …… 何如薇找到正转出假山的陆应深,看着大儿子平静的、分辨不出任何东西的脸,急匆匆的脚步顿了顿,缓了两秒才又走上前去。 她内心焦急,动作却略显生疏,拦在陆应深面前,板着脸紧紧盯着他:“小玉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休学?他人呢,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到场?” 何如薇一连好几个问题,越说脸上焦虑越重,中午接到北高老师电话她震惊地都不知道最后怎么挂的。 之前两个孩子学校的事情,一直是何如薇在处理,老师认识她,很负责地在路回玉办理完休学后给她打了电话告知。 路回玉户口是独立的,他自己就能办休学,不过老师说,出于多方考虑他们还是联系了陆应深,陆应深没有阻止,也不反对。 何如薇无法理解,现在是高三关键时期,路回玉的状况也刚刚有好转,怎么说不上学就不上了?发生了什么?? 情况倒底怎样她问不了别人,路回玉早就跟她断联,唯一能问的就是看起来知道点什么的陆应深。 她的大儿子,看她的眼神和看旁人没什么区别,和她一样里面不见熟悉和热络,跟她不同,也没有陌生跟尴尬。 什么也没有。 陆应深没回答,何如薇忽然就有点生气:“你说话!小玉呢?!你、你把他怎么了???” …… 陆言坐在无人的小客厅,面对眼前表情淡淡的老人,略有些束手束脚。 陆进姿态闲适地倚着沙发,拿着手掌抚摸圆润光滑的顶端,眼睛半垂,很有种老派大老板的漫不经心。 陆言压力更大。 静了足足一分钟,陆进终于开口,感慨:“玉崽说的对,你这么大的人了,有事还喜欢找老子、没事就爱骂儿子,闲的冒泡到河里放两个屁崩鱼吧。” 陆言顾不上满头汗涔涔:“爸……我知道错了,我有想自己的问题……是,我只顾自己,完全忽略了孩子的心情,在家也只顾着粉饰太平,为了讨好您、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孩子身上,根本就是和稀泥好手……” 陆进抬手打断:“诶,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啊,和稀泥也是需要技巧的,你看深崽在商场上,就比你年轻时和得好多了嘛…… “那姓裴的姓赵的,当年把你打得还不了手,现在还不是被搅合的云里雾里,脑袋掉了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陆言一句不敢反驳,只得赶紧表态,“爸,关于小玉的*事,我想了想发现是陆家……是我对不起他,我以为陆家是个宝呢,结果小玉在乎的不是这个,他思想境界比我高。” 他顿了下,看着陆进:“小玉不想回来就不回来,总归是我们先赶走的他,没脸开这个口……凡事不是你想让人走的时候就能毫不留情,想要人回来就将过往抹平,威逼利诱一下就顺心顺意……没这个道理,我作为父亲,我惭愧。” 陆言埋了下头:“我只知道,我身为人父,薄情错待,以后小玉的事我不会多插手,只是会以长辈的身份支持、保护他……这点上,大儿子就做的比我好。” 陆进听着听着闭起眼,睡着一样扯了个呼,不耐烦:“叽里呱啦叽里呱啦说啥呢?你跟我面前讲几句,心里就可舒坦了是吧? “再美化自己,给你光屁股遛鸟的照片买热搜。” “好好……”陆言年轻时被陆进一个眼神吓得自动立正的熟悉感又涌上来了,“爸,我现在就是不明白,小玉和棠光的问题该怎么处理,两个孩子好像有很大矛盾,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年轻时管公司要问你老子,老了管儿子也要问你老子,唉……”陆进叹了口气,眼睛却睁开了点,望着一旁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他说,“陆言,你的人生已经什么都不缺,实在做不到,就没必要强迫自己去理解身边人。” 陆言愣住。 “你不了解自己的妻子,不了解大儿子、真儿子和假儿子,”陆言像是在回想什么,“你娶小何,我欣慰你在联姻被提出之前就有这个想法,可婚后你视她的痛苦不顾,反而由她分担你事业上的压力。 “对几个儿子,你生而不养,外人看来好似小何的问题更大,但不是,孩子不是她一个人就能生的,以她的处境已经拼尽全力,是你不配当父亲。 “…… “你都不愿意去了解可怜可爱的玉崽,怎么会想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当然能稳坐高堂,还在这大言不惭地问我。” 陆言完全地呆滞了,眼眶在怔然中逐渐泛红。 “你执着讨好我这个老头,也许是你的人生太过圆满,只剩这一处不圆满,所以就显得非常刺眼……” 陆言瞪着眼直直看向自己父亲,胸口哀戚发堵,却说不出话。 陆进咂嘴,语气轻松,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晚竹临走前很想见你,我提前两天告诉你,可最后时刻你还是没回来,我说给你打电话听听声音也好……晚竹话都说不清了,还一个劲跟我表示,孩子刚进公司,忙,老人家死到临头就别添麻烦了……” “她走了,我站在门口看着路,直到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好久才见到你。” “……” 陆言从没有听陆进说过这些,他一瞬只觉醍醐灌顶,仿佛有很多事、许多的迷雾被揭开,他好似恍然大悟,明白了诸多缘由…… 眼眶掉下泪,陆言用力闭上眼睛。 他摇了摇头,想作出解释,却忽地十分明白,那没有太多意义,也并非父亲需要的,更不是他现在最应该做的。 “儿子…晓得了。”他低着头,这次没有多说。 陆言深吸口气,收拾情绪,正在满室寂静之时,房门被推开,陆言回头,看见是自己的妻子眼圈红着站在门口,身边还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 “……这些社会混混,想偷学校的钱,跟同校学生打配合,但却打算…赖到小玉头上?” “……棠光,跟这些混混有联系?之前的绑架是他们…一起计划的,小玉没有参与太多……包括说小玉让他们撕票,也是棠光让放的消息?” 陆言看着面前警察,怔怔地喃喃地念。 “还有、还有那次偷手表的校外人士,也是他们的人,是棠光发消息让这么做……?” 他像是不敢相信,也像做不出反应,表情空白。 警察点点头,但没把话说死:“还需要询问他本人,这只是被抓到的同党的说辞……请问陆棠光本人现在在哪里?我们需要将他带回警局,配合调查。” “……” 满室寂静中,陆进忽然开口:“裴家的小子跟陆棠光一个学校吧?他们靠这个发家,习惯把这种势力早早握在自己手里。” 陆言慢慢回头看去,这位全程不声不响的老人,眼眸微沉地瞧着他,冷冷道:“呵,你现在知道了?” 陆言瞳孔放大,感觉被堵住了呼吸。 “哐当——” 外面传来持续震耳的倒塌碎裂声。 人群发出混乱的惊呼和尖叫。 “路回玉!”陆棠光嗓音颤抖着,仿佛被吓到,却又忍不住愤慨“你干什么?你为什么伤人!” * 路回玉擦干净唇边的血迹,无视周围来往的人,只想马上离开,直线穿过前厅走向门口。 刚来到门前香槟塔,三个人堵住了路,他冷冷看去,有两个是熟人。 懒得理会,路回玉绕过继续往前,却被再次拦下。 对面嘴巴不停,说今天是他的好日子,递来一杯酒,像是想请他喝一杯。 路回玉只能听见断断续续地聒噪耳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眼珠的黑色比以往淡了一些,看人的时候多了一分戾气和冷意。 裹在校服里的身躯,只能感受到疼和麻,没有更多东西,周围画面也全是噪点,像电视机上的雪花屏。 不知道自己是在电视里还是电视外。 放在眼前的香槟迟迟无人去接,另一个男生有点生气,趁着有朋友遮掩向路回玉扑来,那瞬间,耳边的尖鸣达到顶峰。 顷刻间感觉被抽干了力气,路回玉微微垂头,眼眸半闭,只靠一丝模糊画面捕捉到对方的逼近,侧身,脚尖轻抬,那人很容易就被绊倒。 有玻璃碎片擦过脸颊,但脑海里全是停不下来的轰响,听不见香槟塔的崩塌。 陆棠光又说了些什么,无所谓,不过就是那些陈词滥调。 视线边缘开始蔓延出黑斑,自身存在也变得难以感知,路回玉面上完全不动声色,不愿意在这时候倒下。 抬眼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匆忙赶来,个个惊讶、愤然,饱含可以得获奖的丰富情感。 路回玉踩着碎玻璃,缓缓冲着他们露出个笑。 ——他只是不想活了,不是已经死了。 还想表演什么。 来。 下一秒,眼前一黑。 妈的……好像要看不到了。 路回玉皱眉,低头藏起视线,转身想走却还没迈出一步就猛地被谁抱住,眼前有几瞬清晰,他看见何如薇蹲在面前揽着自己,陆言站在前面阻挡着对面三人。 摔倒砸进香槟塔的龚尧,被林嘉泽拎着领口狠狠揍了一拳又一拳。 陈术不知在和陆棠光说什么,后者惊惧地倒退,无措摇头。 “……” 什么玩意儿。 在演哪一出? 他乏味地合上眼。 “玉崽。”眼前的人不知何时换了一个,耳后的外机被摘了下来,让他一下感觉好很多。 路回玉呼出一口气,睁眼看见陆应深站在身前,拇指蹭过他脸上的血痕,另一只手托着后脑帮他稳住了身体。 他望着他的眼睛,里面被某种东西盛满,路回玉分辨不出来,也不想分辨。 他嘴唇动着:耳、朵、疼? “……”路回玉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看他。 陆应深的发型跟平时不同,额前一些碎发被撩到了脑后,五官全部露出来,疏眉朗目利落有致……只能说不丑。 他无谓地眨了下眼,视线移动,看到他胸前隐约渗出的红。 陆应深俯身进入他的视线,眼睛却没看他,目光垂着,一字一句,开口很慢:“我好像受伤了,玉崽,能不能过几天再走?可能,需要四五天,不……两三天,应该就能痊愈了……” “……”路回玉缓缓张起眼。 什么? ……是跟他说? 等等……? 这,,,这对么?? 第53章 变成鬼你去挂个专家号吧 陆应深说完抬眼看他。 路回玉忍下喉咙的痒意和涌起的血腥味,蹙眉没说话。 陆应深也不是要他现在回答,半捂住他的耳朵把他往身前带了带,看向被警察控制包围,满脸惊惧和慌张的陆棠光。 保镖在陆应深到场之时,就将另外两个肇事者也控制了起来,对他们手里的酒杯取了样。 没人上去阻拦,陆棠光被迫向外挪步,不断回头,满眼祈求,却只获得冰冷的旁观,和无动于衷的目送。 他逐渐呆滞住了,眼睛越睁越大,想大喊什么却被用力拽了个踉跄。 陆应深从身侧侍者盘子里,接过少数还完好的香槟杯,一手扣了下路回玉的后颈,另一手稍稍举杯冲着在场众人示意。 没管宾客们茫然无措的表情,他兀自平静而淡定:“为陆家二少,从此住进监狱饯行。” 他一口饮下不多的液体,将酒杯掷进玻璃堆,看着它一起碎裂,目光漠然:“一路顺风。” “……” 满室寂静。 连陆进都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之后路回玉听陈弛讲述这个场景,第一反应是将他跟那医生口中的“精神病”联系在一起,咋舌:“疯的这么厉害了?” 但此刻,浑身不适汹涌而至,路回玉没有心力去想别的,埋头刚咳了一下,被陆应深直接抱起带向屋外。 “去医院。”他吩咐保镖。 从路回玉之前的表现看,他的耳蜗可能出了问题。 落后一步的其他人纷纷追上来,跟在旁边焦急询问。 何如薇快步:“小玉怎么了?不舒服吗?” 陆言关心:“被那些人伤到了?还是玻璃扎到身上了啊?!” 林嘉泽紧紧追在后面:“是不是吃了他们给的东西?那里面一定有问题!” 陈术蹙眉:“他脸色不太好,像是身体难受……” 陆应深没理会他们,一路来到院内车前,俯身把路回玉放上后座,正抬手扶他的脑袋,忽地注意到在他唇边有一抹血丝。 陆应深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胸口下方,不知何时也多了一大滩红——落在他洁白的衬衣上,鲜艳刺目。 陆应深动作猛地一顿,抬眼看向身前的人,路回玉已经闭上了眼,浑身瘫软,没有反应。 跟来的众人在同一时间,也注意到了路回玉脸上的血,进一步发现他昏迷,刚刚还闹哄哄的人群瞬间一片死寂。 然后,突然炸锅,没一个还能镇定。 “天呐!小玉!” “这是咋了!?” “玉崽!” 有人想靠近,却被陆应深猛然关上的车门挡住,陆应深把路回玉软倒的身体抱在怀里,眼睛还盯着他唇边的血。 “五分钟到。”与其他人不同,他好似还很冷静。 下个瞬间,外面的人只看见车子嗖地蹿了出去,速度之快让他们急匆匆开着自己车去追,却还是连尾灯都看不到。 主家一个不留全走了,宴会厅还留有满地玻璃渣的狼藉现场,虽还有众多佣人、保镖收拾着地面,维持着秩序,可众位客人还是心惊胆战,面面相觑。 就算陆棠光当众被警察带走,陆家都不可能全体异动,如此突兀地在自己举办的宴会上一起消失。 哪怕最迟钝的人都能猜测到,有什么非比寻常的事情在刚刚发生了。 …… 这么大威力,是本市的天要塌了么?? 今晚过后,这个骇人的消息迅速在各大上层圈里传开。 * 做完急救,等路回玉的情况稳定,检查结果陆续出来后,时间已经接近零点。 病房内外,依然守着一大堆人。 各个身着正装,衣饰华贵,让人想不注意都难,别说他们还都满脸焦虑,走来走去。 有些实在忍不住,在难过地掉泪,还有些脑袋低垂、不时摇头,好似每根头发丝都在向外散发深刻的懊悔…… 也有长得又帅又高、气质非同凡响的……这个多看两眼倒是人之常情。 来来往往的患者、医护人员都忍不住猜测——病房里倒底是谁? 结果刚出来时,那好些人围着医生刨根问底,那个提心吊胆的关心样,肉眼可见。 能让这么多一看就不一般的人围着转,肯定非常重要,背景应该很深、地位也很高吧…… 病房里只有陆应深和陆进守在床边。 其他人暂时都没让进。 “玉崽的身体为什么突然这么差?”陆进静静看着另一侧的陆应深,“原来,老头我回来后听到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陆应深没有说话。 陆进轻薄笑了声:“我原还当你们兄弟闹着玩、有分寸,在山上看你也不是昏了头的样子,结果,这就是你的分寸?” 陆进说到后面,语调陡然浑厚而威严,面上没有盛怒,却更让人感受到无形的重压。 陆进径直盯着陆应深:“小玉现在一身的病,体质差、免疫力低,还有气管炎、肝肾损伤,日积月累的胃炎……”他说道后面好像已经很难开口,“还、还心脏功能衰竭!你是要他死吗?陆应深,你想要他的命吗?! “这就是,你这个当哥哥的,从小就一直说得……要保护他吗?” 陆应深只是坐在那里,没有动作,没有表情,看着路回玉昏睡者的苍白的脸。 “爷爷……”他很低地开口。 陆进眯眼冷视。 “小声点,别把他吵醒了。” ! 陆进一口气差点就没提上来。 他吸几口气,没好脸:“你滚出去,这里不用你……外面那些也不用,都是他娘的些没用不靠谱的东西……老头我亲自照顾,艹,挣了一辈子钱,找个牛逼又有劲的护工,给你们这些巴巴凑上来的玩意儿一人脸上甩一巴掌!” 陆进可不是在开玩笑,他一旦认真起来完全能做到说一不二,不容任何人置喙。 就像他年轻时,只要是“陆总”想封锁的消息,做到让人猜都猜不着都不算多难的事。 哪怕现在年纪大了,也一样有背景有资历,有的是手段。 他压低嗓音,不容抗拒地下了最后通牒:“往外滚!” 陆应深面上还是没什么波澜,他看过来,很冷静:“爷爷我不能滚,我离开玉崽就会死,我马上从你后面的窗子跳下去,不过变成鬼了还会回来,我会一直在这。” “……”陆进愣了下,看着陆应深的表情。 沉下脸左看右看,找不出开玩笑的意思。 陆进直接就骂:“你他爹的疯了是吧??” 陆应深没所谓但很确定地道:“我疯了,你可以问严航,我确实疯了,精神有问题,我不能走。” “………………” 陆进彻底哑然。 张着嘴,但说不出话。 他脑子飞快转着,敏锐地把近来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目光幽深地问:“今天宴上怎么回事,那么巧,你弄的?” 陆应深点一下头,定定地:“玉崽说想出去旅游,那陆棠光也去监狱旅游吧。” 陆进望着陆应深,看他目光始终落在病床上,独自坐那无言了半晌,吸气吐气一会儿,给出建议:“正好在医院,你去挂个专家号吧。” …… 路回玉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病房里静悄悄的,他望着天花板没用多久就确认自己又进医院了。 他扭头,果然看到了各种亮着的监护仪。 应该是有声音的,但是他没戴外机听不到。 目光下挪,他看见床边沙发里的陆应深已悄然睁开了眼,正看着他。 路回玉重新望向天花板,不想理他。 可枕头旁边很快传来动静,陆应深撑着他脑袋旁的空地,凑到他正上方,在他眼前打手语:耳蜗,有点问题,等待你,稳定下来,换个新的。 路回玉没有表情。 陆应深还在继续:你的东西,全部拿来了,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 不用他说,路回玉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出了大的问题。 穿过来吃雪糕那次,只是提供了一个契机,检查出了他本来就存在的毛病和隐患,而这回,那些隐患大概是一起爆发了。 昨天哪里都没力气哪里都痛,现在好一点了,还是很累但痛苦减轻。 他不想动,不想说话,但丧着脸没一会儿被陆应深扶了起来,让他靠着窗,在面前支起了桌子。 路回玉转眼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来一个人,是李阿姨,手里拿着个很大的保温桶。 李阿姨知道他听不见,想说话但又不会手语,只能冲他满脸心疼地勉强笑了笑,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递给他餐具。 路回玉拿着筷子但迟迟没动,只沉默地盯着眼前鲜美的粥和菜,李阿姨不知道怎么办地搓着手探头看他,没多久,陆应深说让她不用等了先回去吧。 李阿姨出病房带上门,轻轻叹了口气。 等李阿姨离开,路回玉放下筷子,转向陆应深,比划:我的病历,检查结果,给我。 陆应深没有拒绝,但告诉他:先吃饭。 路回玉收回目光不言不语,停了两秒,忽然拿起筷子用更细的那端捅向自己脖子,重重地很迅速,没打算给人阻止的余地。 但陆应深还是抓住了,在最后一刻将筷子尖停在了自己掌心,用力地攥住。 那是右手,他紧紧抓着,用左手比划:好,现在就给你。 路回玉扫一眼他开始滴血的手,一言不发,拿过资料看起来。 陆应深收着神情,把筷子握着拿开,到床边松手让它们叮叮当当散落在地上。 没去看自己的伤,陆应深转眼在病床边环顾一圈,打开抽屉,把一些东西找袋子装了起来,然后左手发消息让保镖进来,把那一袋东西交给对方。 保镖看见老板血淋淋的手,目光一凛,四处打量,但没看到袭击者,有些困惑。 陆应深没多说,声音稳定冷静:“这些硬的尖锐的东西,以后不要出现在病房,”他看向读书看报的路回玉,顿了下,“之后,病房里时刻都要有人,别让他一个人出去。” 保镖倾身专心听吩咐,听着听着,他瞥向老板的手,然后又不由自主瞄了眼床上看起来很瘦弱的高中生、老板的宝贝弟弟——他好像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了…… 把现场打扫完毕,保镖通知的外科医生也到了,给陆应深处理了下手上的伤,他们走时,路回玉也放下了厚厚的病历和资料。 他扭头,看向陆应深胸口,他换了衣服,左胸上的血,已经看不到了。 而后他扫向陆应深右手,刚刚包扎好,纱布表面还能看到痕迹。 他低垂着眼情绪不高地开口,声音沙哑失真:“泥不用债窝身上浪飞时间,窝已经打算去死了。” 第54章 躲着他再亲一下不得大发雷霆? 陆应深找到他的眼睛,直直看着,问:“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路回玉眼神淡漠索然,没多看他,恹恹地收回视线,靠着床头望着前方没有人的空处。 倒底什么真什么假,无所谓了。 察觉到异样,然后去调查,最后虚惊一场发现好似不是他想的那样——至少在那边演戏骗他的人,做不到伤害自己或者能毫不犹豫地救他。 所以,陆应深大概没有被控制。 好像应该庆幸,应该开心,但他没有。 没有一点。 只要活在这种地方,就要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接受一场又一场类似的愚弄。 呵,算了吧,没兴趣,他宁愿死。 原本还能出去玩一圈,现在这点必要也没了,凭他这具身体,连病房门都走不出去。 活着做什么呢? 不过与其说这世界令人厌烦,自己的表现倒要更可笑一些。 想到这,路回玉面上不显,但在心里笑了。 不趁着机会滚地远远地,还一路自我安慰地凑上去,非要看个清楚才算完。 他快要被这虚假的世界同化了,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好像是这戏剧里活生生的一员了。 路回玉,你真好笑。 这么多年都自己撑下来了,亲人不亲人,哥哥不哥哥的,很要紧么? 都不重要。 老天爷他唯二操控不了的——感情和生命,宁愿抹杀丢弃,也不要心甘情愿低头奉上。 路回玉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反应地坐在病床上。 陆应深上前俯身,闯进他的视线。 “是因为我吗?”陆应深说,靠过来抓住他的视线,眼眸背对室内的光,模糊喑黯。 像洪水被堤坝堵在闸口,蕴藏着很深的情绪,却没有宣泄,仍显得平静无波,不动声色。 “你知道我前天夜里回了陆家,是吗?”他左手扶在路回玉的颈侧,凑到近前,对上他的眼睛,声音竟然还有一分轻松缓和,像在试探安抚,“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的……别生气。” “……”路回玉苍白着脸无言偏头,却被他指尖一拨就又转了回来。 陆应深没让他移开视线,让他只能看着自己:“保镖搜查别墅,在地上发现了你的血……怎么了?告诉我吧,你还遇到什么了?” 在此之前,路回玉的身体养了很久,衣食住行、睡觉喝药,都被他控制在健康合理的范围内,最近的体检也显示情况已经趋于稳定。 这样突然崩溃发病,显得很不正常。 路回玉不说话,看着陆应深近在咫尺的脸,漫无目的地又想到了昨天晚上,他顶着那挺有模有样的发型靠过来。 就好比现在,虽然头发已经散了下来,但看着他时目光还是一模一样。 陆应深坚持询问,被他特定声线带起的反应不受控制地出现,本就生着病的路回玉脊背发软,有些坐不住。 “玉崽……路回玉,不要死,活着……”见他不搭理人,还在出神,陆应深只好叫他,喊他名字想把他唤醒,右手也撑到了床上,像没觉得疼。 他还挺冷静似的,声线很稳,认真瞧他:“活着吧,求你……” 路回玉猛地抬手,按住后颈压下陆应深的同时自己也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他只是贴着,也没闭眼睛很近地看着陆应深,空气瞬间安静,病房里没有一丝声响。 陆应深也像是停滞了,失去反应,只能被他吻着。 时间好似很慢长,但实际上只过了几秒,路回玉松手把陆应深推开。 后者没抵抗,顺着力道离退后,但还维持着向他倾身,撑着床停在他面前,专注地望进他的眼睛。 “可是很无聊,你来安慰我吧。” 迎着他的目光,路回玉缓缓呼吸着,乏味地说道。 他眨一下眼:“跟我谈恋爱……这个好像很有意思。” “……”陆应深在与他的对视中沉默着。 他的脸色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没多久,陆应深起身,转身往外走,刚迈出一步,听还靠在床头的路回玉道:“我看见了,你胸口上的伤是弄给我看的对吧?” 陆应深没动也没开口。 “你喜欢我,这应该不算我强迫你?”路回玉说,被病容衬得分外乌黑的眼珠转向别处,语气淡淡的好像不是很在意,“你要是不想要,可以直说。” 陆应深的背影原地顿了几秒,而后什么也没说,迈开腿径直出了门。 门刚关上就有保镖推门进来,走到房间能纵观全局的某个角落,定定站着,严正地不发一语。 路回玉没管他,自己慢慢在床上坐起身,停了下,抬手摸了摸自己嘴唇。 什么都没做,就是贴了下,但怎么还是感觉麻麻的? 他微微张起眼睛,侧目回想。 ……是挺有意思的。 不光亲吻有意思。 陆应深的表情动作,还有眼神,一举一动也都很让人期待。 嘶……他心跳变快,感受到了身体里不知从哪个地方生出来的兴奋。 想多看看。 再亲亲试试。 …… 修整半个上午,临近中午时处理完各种事物的众人陆续赶到医院,听说路回玉醒了都松了口气,迫不及待想进病房探望。 陆应深看着门口被拦在门口,焦急盯着自己的父母,波澜不惊地道:“不允许往里面带锋利有危险性的物品,进去后声音小点,他不想说话就不说,如果提起什么不好听的,别管保镖把你们请出来。” 陆家两人几天接连遭变,早对小儿子的任何事都只剩心疼没有了脾气,对这个好似成了他们老子的大儿子,也因考虑小儿子时顺带的思虑,而心情复杂,难以再摆出架子。 两人耐心听着,几分钟后终于能进病房。 此时病房里已经有陆进陪在床边,听见动静回头瞄了一眼二人,乐呵呵的表情逐渐收起。 路回玉的住院餐食由陆应深一手包办,很直白的表明担心有毒,不让他们带正餐进去。 想到昨晚陆棠光等人香槟的检测报告,里面那骇人的剧毒物,众人无话可说。 陆进知道他一日几餐,被陆应深安排的很精细,挨饿、吃不饱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的状况,医生也不让胡乱吃什么,所以他就带了些无伤大雅的小零食,还有很多能在病房玩的小东西。 比如桌游卡牌、拼图、小型游戏机等。 陆家人带了些水果,给到路回玉之前,还得在保镖的监视下现洗。 路回玉戴着临时配对的耳蜗,听的不是很清,啃着苹果,目光闲闲扫向门口,问:“陆应深呢?” 他一上午没见这人了,影子都看不到,声儿也没听见。 蒸发了似的。 何如薇略显拘束地冲他笑笑:“刚我们来的时候还在门口,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路回玉转开头蹙了下眉。 躲着他? 不就亲了一下,生气了?恼羞成怒? 这要再亲一下,不得大发雷霆? 好有趣。 吃完午饭睡一觉,下午陈术和陈驰又来探望。 陈弛率先进门,陈术刚要迈步却被陆应深伸手当住,转眼看来,目光直接但情绪不显:“你不能进。” 陈术站定扬眉,打量他几眼,同样直直对上他的视线,风流地笑了笑:“怎么?” 陆应深不避不让,也没解释的打算,瞧他:“有事,让你弟传话。” “……”陈术眯眼,不知道这人唱得哪一出。 他从昨晚到现在有做什么吗?哪里踩到这位雷区了? 第55章 困困的脑子在人家手底下过不了一个回…… 陈术站在原地,见陆应深立在自己身侧看来,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 他也就不打算说话了,却同样也不退让,挂着笑默不作声跟他对峙。 “陈术?靠,失踪了……”陈弛这时发现他不见人,在里面新奇地赞叹。 病房里紧跟着安静下来,陆应深向后看了眼,转回来时目光微微敛起,保持着沉默。 没一会儿,房门被打开,陈弛倚着门框伸出个脑袋,将两人打量一遍,道:“路回玉说让陈术进去,嗯,他说的。” 陈术眉梢一动,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光从这一句话,可以看出不少东西。 “哦,这样……”他轻佻地道,特别冲陆应深勾勾嘴角,然后一点不客气地越过他,进了病房。 陈弛又看几眼两人,两个眼睛里全是警惕和怀质疑。 不声不响等陈术走过,陆应深看一眼旁边保镖,后者心领神会,立马跟上,进去和另一个保镖一起守在角落。 这所医院隶属陆家,整个这一层都是特殊病房,装修更加精细,各处面积也更大,设施完善且多样,努力做到让人安心养病的同时还能感到自在和舒适。 比起医院,这层更像豪华疗养院。 门在身后悄然关闭,陆应深抬腿走向另一边,这层不允许他人随便进入,平时只有医护人员会上来,能遇到的人很少。 陆应深进入洗手间,站在门后低头抖出一支烟,夹在指尖却迟迟没有其他动。 他眼睛没聚焦在任何一处,像在思考什么。 半晌拿起指尖的烟放进嘴里,擦亮打火机凑近时,却忽然又顿住,像刚刚回过神,拿下烟两指碾碎,将残骸丢进垃圾桶。 陆应深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流,伸手过去,刚打湿却关上龙头,手撑上台面,神色未变地长长舒了口气,像在叹息。 他盯着白瓷盆中不断汇聚流淌的水,良久,直起身接了些清洁液,开始洗手。 病房里。 陈驰已经骂完一通陆棠光,说他坏事做尽这回绝对要坐牢了,活该,完了又提到林嘉泽,冷笑着评价他,现在知道后悔了,昨晚上帮警察抓那些混混,还不算傻逼透顶。 不过他现在被林家带走,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门。 陈弛啃着苹果,无视了对面拿着苹果翻箱倒柜的陈术,不知道要干什么。 他看着盖被子躺床上纯睡觉的路回玉,兴致不减地感慨:*“我靠,昨晚上你哥那一手太神了……” 陈弛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你没看到现场那些人的脸色,哈哈,现在事情已经传开了,以前跟陆棠光玩的好的那些很多今天都没来上课……对了,我还遇到以前总找你麻烦那几个,本来最近已经安分多了,今天见到直接头都不敢抬,都他妈孙子一样,哈……” 路回玉上午在陆家两夫妇刚到没多久就躺下了,见他眼睛都不瞧自己,陆言二人想搭话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有陆老爷子能让小玉“赏脸”讲两句,他们呆在跟前反而好像很破坏爷孙融洽的气氛…… 虽然路回玉并没有说什么难听话,甚至……就没跟他们说话,但在一个小辈面前,两人头一次感受到了拘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呆了没半个小时,他们渐渐明白一切没那么容易过去,自己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获得原谅,于是在陆进离开时也跟在身后,沉默而低落地走了。 从那时躺倒到现在,路回玉除了吃午饭就没爬起来过。 陈弛看他寡寡无言的脸色,扣着脑门想翻找些有趣的逗他笑笑。 “对了,汤年也被抓了,汤家花钱找人都没弄出来,你知道吧?”陈弛说着,看路回玉这个样子很适合投喂,随手拿起一旁桌上洗好的蓝莓,逗小狗一样悬到他嘴边,“好吃,尝尝。” “……”路回玉慢慢转过身,背对着他。 陈弛:“……咋了呢?嫌弃我呢?” 他自己吃了。 发现果然找不到刀的陈术也坐下来,闻言靠着椅子笑看陈驰:“汤年是什么情况,你清楚么?” 陈弛不屑地扫他:“是,你老了,消息还没我灵通了…汤年昨晚跟着那群校外的里应外合偷东西,当场被全部一锅端,那场面,肯定很精彩……” 陈术不动声色叹口气,仰头半阖起眼瞧他:“没了?” 陈弛拿苹果的手顿了顿,却不服:“还有啥?你别故弄玄虚……” “校霸,”陈术把手里的苹果丢过去,被陈弛一把抓住,不等他恼火,陈术沉了下眼继续道,“你怎么当上校霸的?没被玩死纯粹是别人觉得跟你争太掉价,一下干到幼儿园水平。” “你爹。”陈弛简单干脆,直抒胸臆。 “也是你爹……”陈术顿了顿正要说什么,却不想床上一直出神的路回玉,在这会儿开口。 “陈弛,你认识昨晚跟汤年一起行动的那些人吗?”路回玉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波澜,在他面朝方向的陈术,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一样困困的,没多大精神。 他只是提问陈弛,但本身不感兴趣。 陈术掀掀嘴角,示意陈弛回答。 陈弛恍然未觉,只当是在闲聊,拿着两个苹果,嘴上不停,道:“知道,常年盘踞在各个学校周围的社会混混呗,还有一些是各种原因找刺激加入进去的学生。” 路回玉没动,背对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泪汪汪:“汤年是个好学生,怎么会跟他们搭上线?” 汤年虽然人品不咋地,但身在小有资产的家族,学习这块跟别人一样抓得很紧,每次考试都在年级前二十以内,一天不仅要上补习班,各种宴会也从不缺席,哪有那个美国功夫跟那些玩意儿搭上线。 不仅他家不会同意,那对汤年自己来说也是污点——只跟品学兼优名声好的学生玩,身边“往来无白丁”,连陈弛他都有点嫌弃呢,校外那些绝对不可能沾。 陈弛想着想着,也发现了不对劲。 没几秒,他大胆猜测:“他太嫉妒你了,不管用啥办法都要弄你,所以不惜跟那些人合作?” “……” 陈术优哉游哉坐着,在陈弛瞥过来时,温和地露出了个面对傻子的安慰笑容。 这比骂陈弛还让他冒火,他当即坐直身体,满身浮出地痞气质:“你他|妈再笑??” 陈术不为所动地点评:“别人骂你的时候,记得不要恼羞成怒,这只能告诉人他说的很对,非常精准地踩到了你的痛处。” 陈弛把啃得稀碎的苹果核掷进垃圾桶,另一个揣兜里,冷冷地撸袖子:“要打架吗?” …… 什么情况? 敬业地呆在角落旁观完全程的两个保镖愣了下,相互对视一眼。 探病的两个好像要自己打起来了,要不要现在就阻止? 他们知道这两位是陈家重要人物,一个更是陈氏最高掌权者,但老板吩咐了要不遗余力保护小少爷,谁都不必忌惮,他们自然坚决听从命令。 只是,他们好像完全没有伤害小少爷的意思,一心想伤害对方。 陈术忍够了自己弟弟一言不合就暴力解决问题的毛病,收起笑意蹙眉,正想开口,余光瞧见什么,转眼看去后瞬间失笑—— 路回玉侧卧在床上盯着他。 “……”陈术默了默,顷刻消了教训陈弛的心,身体放松,冲他露出很明显地无奈,道,“怎么光瞪我,不瞪你同学,他难道不欠?” 见陈术被回玉压制,陈弛不生气了也不争了,坐回去乐呵呵笑两声,有种自己莫名其妙赢了的感觉。 病房里的气氛一下活泼又轻松起来。 两个保镖收回刚刚迈出一步的脚,松一口气,陈家两个都体格健壮、身量高,真打起来光拉架都费劲,不小心还会伤到脆皮小少爷,那就很要命了。 ……不过小少爷生着病,看着瘦瘦弱弱的、呼吸都轻,看不出来还挺厉害。 一句话没说,就解决了。 有他们大老板的风采。 路回玉没兴趣断他们的家务事,只觉得吵。 等室内重新安静,路回玉才又说话,声音还是低低的,没精神:“汤年前不久刚被家里敲打过,没有把握他不会主动再做什么,对吧?” “哦,”陈弛无所谓道,“他一向脾气大胆子小,最喜欢在有点地位的人面前装乖巧,”他不是很乐意在这方面转动的大脑想到点什么,迟疑,“所以,大概是那些人主动找的他,而且告诉他已经准备的很充足,只需要他做一点点风险很小的事?” 陈术目光略带欣慰。 作为身在局中的学生,能想到这些已经不错了,其他的,就是些站在他们角度很难了解到的事情。 陈弛懒得看他,怕自己忍不住拳头硬了。 “没了?”路回玉懒洋洋地又问。 陈弛掏出另一个苹果,望天想:“还有啊,啥啊……” 路回玉不想跟他玩一问一答了,径直道:“校外那些人,也知道欺软怕硬,他们主动招惹过有背景的人么?为什么找上汤年,绞尽脑汁给我找麻烦?” 陈弛不知道,但他不承认。 “你最常跟他们打交道,应该看到过裴照跟他们在一起,以他的背景,跟那些人混不觉得很突兀吗……这回不是汤年想做什么,是裴照,不过裴照也不是针对我。 “当众下毒就只有脑袋发昏狗急跳墙的人才会配合,才会觉得能全身而退,对吧,你看,那些人很快就把陆棠光供出来了,”路回玉无聊地说着,“裴照只是想看我俩闹起来,或者说,看陆家乱起来,我们俩谁输谁赢谁占上风都无所谓。” “……”陈弛苹果也不吃了,半张着嘴,有点呆。 陈术从陈弛的蠢脸上移开视线,看向仍然躺着的路回玉,看着他纤弱状似乖巧的脸,接触到他漠然却并未磨平锋芒的眼神,眼眸渐渐变深,感觉自己心跳有点快了。 心底默念了好多遍“未成年”,兀自镇定地挪开视线。 “靠,裴照这么阴?”陈弛念叨一句,心里顺闪过许多念头。 陈术望着他,抬抬下巴疏朗地摇头:“别想,你那脑子在人家手底下过不了一个回合。” 陈弛额头青筋直跳:“你TM要死???” 两人又来回两句,陈术注意到什么忽然嘿了声,闲闲地冲着床头:“小玉嫌吵是么?但这不关我一个人的事吧,来,躺平,也瞪瞪对面傻子。” 他说着不紧不慢起身,靠近床头想把路回玉扶正,他动作很轻,称得上温柔,这回发誓单纯只想调整路回玉睡姿,完全没别的企图。 ——一个姿势躺久了也不好不是? 可俯着身,揽住腰扣住肩膀,刚开始动作,忽然就被身下人搂住了。 动作很刻意,还专门往他这边靠了靠,掀开的被子带出一些稀薄的热度,却让陈术呼吸一紧,动作不由自主停住。 他落下视线看向怀里的人,路回玉面无表情地跟他眨眨眼,像条快被晒干但不愿挣扎还展展摊开的咸鱼。 “……”陈术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凑到他耳边,连气息都透着暧昧,“想要我配合,怎么也得给点好处……” 他这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话刚落,胳膊被大力攥住,听见背后陆应深依旧好似很冷静的声音,淡漠沉缓:“松手。” 陈术没动,眼神询问怀里人,后者搭在他肩上的手放松,一寸寸移开目光。 陈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笑,没有抗拒那毫不松懈的力道,起身后撤,站定后扭头瞥向来人。 却见对方只是注视着床上的人,并没给自己一个眼神。 松开钳制,陆应深越过他,抬手在路回玉额头探了探,而后撑上床侧,倾身在黑发铺散于纯白病床上的少年人上方,望着他的眼睛,温和低声:“睡太久了,坐起来?” 陈术凝眸:…… 陈弛:……? 刚刚没觉得,现在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什么情况? 第56章 教给他你是哥哥,不应该教我么?…… 路回玉看着陆应深,吐出一个字:“不。” 他说完咳了几声,很快咳嗽像停不住,脸开始发红。 陆应深像没听到他的拒绝,一言不发将他扶起,拿出止咳润喉的药放进他嘴里,让他含着。 “……”路回玉深深喘息着,浑身的红晕和眼里的湿气渐逐渐退去。 他其实一直在低烧,但由于体质弱、过敏很多药不敢用,所以只能对症治疗。 很麻烦,但现在已经比昨晚发高烧的时候好多了。 路回玉生无可恋地坐着,陆应深和陈术分别坐在床的两侧,陈弛远远站在床尾,靠着墙,眼睛在两个人高马大赖在床边的男人身上来回盯。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要窒息了。 “小玉,”陈术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些漫不经心看着床上的人,“这里看来看去都像个监狱似的,整天把你关着,什么都不让碰,跟谁见面都要被把控被监视,很无聊吧?” 他轻松地微笑:“要不要跟我走?” 陈弛:…… 他扫一眼陆应深和处在待命状态的保镖。 陈术一定是安逸久了欠揍了。 路回玉扫了眼病床上方的监控摄像头,这个监控的视角是固定的,很巧妙地略过了病床,却能实时拍摄着所有能靠近病床的位置。 没有回应陈术的提议,路回玉眼眸平淡地看向他,提起了别的:“之前说出去旅游……跟你约好的,你还记得吧?” 陈术不用花时间想,知道他指的是去海洋馆“0距离”接触动物的事。 不过他这个说法…… 嗯,很有意思。 陈术望着他,轻笑一声,从善如流:“当然,我很期待。” 路回玉转开视线,静静盯着别处:“等我出院,我们再一起去。” “好。”陈术自然应下,然后果不其然接收到了陆应深没有情绪、辨不出想法的视线。 这个眼神让陈术想起许久之前的一个对话,他沉了下眸子,脸上的笑意薄了几分,回视陆应深:“之前我问你的那个问题,答案还是一样的,对吧?” 在裴家宴会上,他曾经问过陆应深对两个弟弟的看法,他当时回答,都是弟弟,而且只是弟弟。 他们之间,能在现在这个场景下提起的,只能是这个问题,并且跟另一个无关,只关系到路回玉。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陆应深没有掩藏的意思,冷着表情,甚至看起来很坦诚:“不。” 直到陈家人告辞,这两人都没再开口。 陈弛硬着头皮又跟路回玉搭了两句话,见后者心不在焉的,好像更好奇这两人倒底在说什么。 没人体会他心里的苦。 受不了这古怪的气氛,陈弛闭眼念了会儿经,拖着陈术就走。 房门被关上,陆应深不在意地拿出药盒,开始专心分药。 这都快成了他的习惯,心情好、心情不好,都拿出来分一分。 路回玉靠上床头,微抬下巴瞄他:“你好像不担心别人知道。” “担心什么?”陆应深没抬头,视线无波无澜地落在手上药片,“担心别人知道,我对自己弟弟抱有特别的想法?” 路回玉看向角落保镖,他们依然站的笔直,面上毫无动静。 陆应深静静瞧过来:“我只怕你知道,可是你已经知道了。” 说完,他又继续看向手里花花绿绿的药片,一颗一颗把他们放进正确的位置。 很快他把明天的也分好,将盒子收了起来。 因为住院他会天天过来,所以不用分出太久的药——药片这种东西,拆开包装放太久也不好。 他做完这些,从衣兜里掏出烟,敲了敲发现只剩下一根,便拿起放在唇间,空盒丢进旁边垃圾桶。 路回玉看他会儿,发现他只是衔着,没有点火的意思。 “你又不抽,叼着干什么?”他随口问。 陆应深视线还垂着,没转头,手搭着沙发也没有其他动作。 “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跟我谈?” “……”路回玉靠着的脑袋慢慢往一边偏,目光放空,“哦,你是介意这个。” 陆应深看着身前的空处:“我是你哥,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路回玉无聊地笑了声:“这世界都是假的,有什么一定是真的?不过是虚构的身份,别太真情实感。” “……”陆应深拿下烟,没去看,让它随着自然垂落的手,悬在指尖。 他不抽烟,只是有时手里拿着什么,会比较解压。 “你没有多少正常生活的经验,在两边学会的也都是生存而不是生活,所以不懂的事情很多。” 陆应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镇定,像未带丝毫个人情绪,低掩的眼帘也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也许,你还不能理解爱是什么,所以会产生兴趣,会好奇,但在将来你可能会因为今天的决定和做的事,感到后悔……” 他话还没说完,余光中身侧扶手放上了一只纤细没什么血色的手,陆应深慢慢抬起眼,路回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身前,他一手按着扶手,清澈明晰却染着寡淡乏味眸子,居高临下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膝盖放上沙发,陆应深被迫后撤。 “……” 路回玉跟着又俯身到他眼前,很近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冷寂地,带着些天真或者说漠然:“我不会爱,你是哥哥,不应该教我么?” “……”陆应深后背已经靠上了沙发,见路回玉的眼珠移向了他的唇。 最后一刻,陆应深抬手按住怀里人的肩膀,让他的浸着润喉糖味的气息停在自己几寸之外。 路回玉掀起眼皮,无聊地看他。 两人后面的保镖,手束在身前,眼观鼻鼻观心。 令人都还没说话,“苛察”一声响,病房门开了。 陆应深抬手回身把路回玉抱起放进沙发,自己站在一旁。 路回玉:“……” 护士进来,冲两人甜甜地笑了笑:“预约的耳蜗测试可以开始了。” …… 坐电梯下五层楼就是人工耳蜗专区,开阔明亮的大厅三五成群坐着人,不过总体来说人不算很多,也不显得拥挤。 陆应深带路回玉来到检测室外的一个小型等候区,路回玉不想坐,手插兜里站着环顾周围。 即使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浓重的消毒水味还是萦绕不散,时刻提醒着人们身处何地,面临着怎样的遭遇。 他们对面坐着另外两人,一个年轻的母亲带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小女孩。 小女孩是患者,也不怎么听得见声音,妈妈多是用手势跟她交流,但小孩子大概是一来医院就雷达直响,啥也没有就光害怕地直哭。 她可应该是从小听不见,说话失真地非常严重,连哭腔都带点异常,不是“哇”和“啊”,而是含混着鼻音的嘶吼。 她根本听不到,自然判断不了自己的哭声和别的小孩一不一样,奇不奇怪。 像只无措、不会说话的小兽。 路回玉抿着嘴撇过头,定定望向检查室门口,看着那厚厚的隔音门半晌,门从里面被推开,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小男孩走了出来。 他大概也刚做完检查,出来后脸色煞白地弓起背,像是恶心想吐,不断地干呕,走到座椅边浑身虚脱般地扶着,他的陪同者一个拍背一个去给他接水,忙的团团转。 …… 候诊室寂静又喧嚣,人群往来。 路回玉蹙起眉头,揣在兜里的手攥紧,不多久,闷头向外走去。 不检查了。 弄这些干什么? 没有意义。 他取下临时用的外机,听不见别人有没有叫自己,只管往前走,电梯也不坐,没理会方向找着个自动扶梯就上去了。 他没去看陆应深,不在乎对方有没有跟上来,他只想离开诊室,离开医院,离所有地方都远远的。 扶梯没挪动几阶,身后靠来一具温热的躯体,一双手搂着他转了个身,将他的头和脸按在自己怀里。 路回玉没费劲挣扎。 扶梯是下行的,他们离病房更远了,陆应深带着他找了处人比较少的地方,两人搭乘电梯很快回了楼上病房,过程里陆应深没有试图跟他交流,只是很紧地抱着他。 路回玉回到病房,走进几步在客厅那里驻足,也不继续往里去。 他背对着陆应深:“窝不间查了,今天听声音都断断续续的,可难不是外机坏了,是里面坏了……” “聋了耶没什么,窝宁愿听不见,不受那个罪,”他故作轻松地说着,“植入体坏了又奥做手术,呵…弄那么麻烦不如去死……” 他扭头,一脸凉薄地瞧着身后的人:“窝身体这个样子,达目到手术条件吧?而切,窝上了手术台还有可难下来吗? “反正窝都连活都目想活了,搞这些有什么意一? “病也不之了,反正旅游也拟经泡汤,窝决找个地方去死一斯……泥给窝办出院吧……这么活着倒底有什么意思?对吧…挨是死了舒服点……” 陆应深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 路回玉无所谓地坐上病床,冲着仍然站在那儿的陆应深:“泥觉得呢?”他咧嘴笑起来,歪过头,“你要是舍不得窝死的话,把窝关着也没太大用……窝帮法多得很,实在不行就看了手脚做人彘吧,这样泥想怎么样……” 他的话没能说完,后脑突然被一只手扣住强迫仰起,眼前还花着,就被一双唇重重吻住。 一点点轻柔地辗转,温柔地安抚,路回玉愣着,消失许久的细小耳鸣,恍惚着再次出现,却不那么令人讨厌。 “……” 嘴唇被打开,他倏地闭上眼睛。 熟悉的手从脑后转移到耳侧,他的身体因为口中和耳朵附近的触碰而微微颤栗。 几分钟,或许只有几秒钟。 陆应深退开一点,手还扣着他的脖颈捧着他的脸,距离太近,灼热的呼吸每一次路回玉都清楚感受到,也包括他低声说话时,空气的细小振动。 陆应深望着他的眼睛:“喜欢?” 反手压下陆应深的脑袋,还以颜色地主动吻上去。 刚刚那双眼里好像多了一些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有些晦暗,透着晦涩的危险,但路回玉现在没那个心情去分辨。 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他只“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 陆应深只是半俯着身,路回玉坐在床上却不自觉往后仰,让陆应深一手撑着床才稳住。 但路回玉却很凶,揽着他的脖子,不让他抽身。 像是要让他这个哥哥,身体力行地教教什么叫“吻”,什么叫“喜欢”。 全部,不遗余力地教给他。 第57章 还想亲利息收了,再不配合有点说不过…… 本来就听不见外界的声音,路回玉的所有感官都放在亲密交流这一件事上,对外界的感应被降到最低。 整个人就像沉溺在一片温热的模糊之中,还有着轻微的眩晕。 直到陆应深用了点力气撤开,一手扣住按揉着他的颈侧,他才发现自己有点缺氧。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喘息声有多深重急促。 陆应深看着他,拇指擦了擦他唇边的水痕,侧头对身后说了什么,路回玉才知道有别人进了病房。 “在门口守着。”陆应深对着推门进来保镖道。 两个保镖刚刚进来,还没看清屋里的景象就又一言不发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路回玉揽着陆应深脖子手有点酸,放下来一会儿又抓住他领口,将他拽到面前,凑过去想亲。 被陆应深薅住后脖颈。 后者直起身勾了勾他的下巴,眼眸一瞬不瞬落在他身上:“先去检查耳蜗,医生在等。” “……”路回玉慢吞吞挪开视线。 亲都亲了,利息收了,再不配合有点说不过去。 别说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 陆应深拉他起来,将临时用的耳蜗外机戴在他耳后:“我全程陪着你,就在你边上,别担心。” 他说着看回他的眼睛:“不管是什么问题,都会治好的,用最不痛的办法。” 路回玉寡着脸,没回应。 * 陆家。 宴会彻底散场,房子里的狼藉被收整得干干净净,要是不说,没人会知道这里昨天发生过香槟塔被撞到,外界人员混入恶意投毒,警察上门逮捕、主家一齐消失等令众参会人员惊骇的大事。 佣人们依旧各司其职,陆言跟何如薇迈步宅院,抬眼看着深秋逐渐凋敝的园林景观,昨天好似还是翠绿的,但一夜过后,竟好似都枯败了。 外面有些冷,两人走进客厅,眼前是空无一人的巨大空间,两人站在门口,第一次觉得家里空旷冷清的过分。 谁都不在了,只有他们两个。 明明老幼全都健在,却在这一刻孤独到只剩下他们自己。 何如薇走到沙发旁坐下,沉默地回想过刚刚过去的这段时间的种种。 陆棠光的事情爆发后,她不管去到哪里,参加任何活动,只要接触到艺术行业相关的人,那些曾经的围在她身边的朋友,总会悄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这些何如薇都可以忍受,但让她痛苦,让她最无法原谅的,是自己身为母亲却亲手伤害自己的孩子,是因为偏心耽误、磨灭一个孩子的艺术前程。 她有时都不敢回想之前做过的事,不敢想自己到底亏欠了小玉多少。 难以计量,难以弥补。 何如薇一点不觉得路回玉的冷漠有什么问题,这不过她往日种下的因今日结出的果。 她完全被悔恨淹没。 连过去的自己都无法共情,更何况别人,何如薇这几天几乎没跟陆言说过话,甚至见到他都会绕开。 今天要不是去医院看小玉,她都不会跟他同车。 余光见陆言走过来,何如薇径自起身,独自去了楼上客房……她这段时间一直自己住。 陆言刚靠近就见何如薇头也不回地离开,很明显在避开自己。 陆言放下手,最近这种被嫌弃的场面见的多了,他已经快习惯了。 陆言回头望着外面萧瑟的绿植。 他明明是最希望阖家团圆的那一个,现在却也是众叛亲离的那个,此刻站在偌大客厅的,只有他自己。 陆言埋了下头,经过跟父亲的几番对话,他已然知道自己没有辩驳的权力。 他错得离谱,不敢跟任何一个人说原谅。 小玉不理他,受着就是了,作为父亲,不会没有这点气量。 除了尽力挽回之外,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无论对小玉对妻子,还是对父亲和大儿子。 ……对了,陆言面对着西沉的日光想。 陆棠光的问题不能轻易放过去,他得拿出改过的态度来。 还有,他该去母亲的墓上祭拜了…… * “放我出去!” 沉重的红木门被拍的不断震荡,纵使隔音很好,门后还是有喊声不时传来。 佣人端着食物靠近,被突如其来的重物砸门声吓得差点洒了。 两边的保镖将门打开,迅速把就要往外冲的林嘉泽按住,示意佣人把食物放下离开。 林嘉泽知道这两个保镖只听自己父亲指示,根本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所以被控制着双手,不能移动半分,但仍然着急地冲就要转身的女佣喊:“外面怎么样了?路回玉呢?他晕过去了现在状况如何?” 两个凶神恶煞的保镖盯着,女佣哪敢搭话,收起托盘埋头匆匆离开。 林嘉泽闹了快一个晚上,早已精疲力竭,但他硬撑着一口气,就想知道路回玉倒底怎么样了,知道了他才能安心…… 当时现场看到警方对香槟取证,他的心就猛地咯噔一声,如坠深渊——陆棠光真的动手了,而且还是用的下毒这种阴狠手段。 林嘉泽急不可耐扭头想开车追出去。 路回玉喝那杯香槟了吗?! 难道他晕倒就是因为那杯酒?? 会不会来不及?他还是来晚了!!? 林嘉泽闷头冲往停车场却半道被自家父亲拦下,不顾他的抗拒和挣扎,勒令保镖把他绑回了家。 林嘉泽的个人物品全被没收,没留下任何能联系外界的东西,他迫切想知道昨晚事情的后续,想了解路回玉的安危,但无人回应、无从知晓。 只留他自己一晚上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拍门、呐喊,心急如焚。 他不敢想,路回玉会不会、会不会…… “爸!”见佣人行不通,林嘉泽只好求他父亲,他对着大开却出不去的房门喊,“我只是想知道路回玉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求您告诉我……我只用知道这个就好……” 他动情地恳求着,真挚诚恳,甚至想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跪下。 肩膀却被钳制的很牢。 “你知道个屁……”门口没人,却不知从哪传来洪亮震人的声响,“我看你去监狱跟那个犯罪分子陆棠光、一起作伴好了,之前不是喜欢的很嘛?怎么了,年轻也变卦快吗?” “妈的混蛋东西,打着你老子的旗号调度警察,你成厅局领导了,你成老大了!那要我干什么啊?!老子我给你打工好不好??!” 林嘉泽眼眸闪烁,但还是求着:“爸……” “喊鬼啊喊,一晚上了,你比那屡次扣留的老赖还能喊冤叫屈呐!你昨晚不挺牛逼轰轰嘛,现在喊你老子干什么?”那男人声音的穿透力很强,还有股自带的威慑力,“三心二意的东西,一会儿喜欢这个一会儿爱上那个,你有个准心吗??有脸往人家小玉跟前凑吗?你爸我都看不上你! “啥也搞不成,恋爱都谈得稀烂!” 林嘉泽快被骂哭了,他知道自己混蛋,知道自己让所有人失望……但被从小崇拜的、正直严正的父亲这么说,还是让他非常悲痛。 他一直以父亲为标杆,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在为人处世、甚至道德标准上都不曾懈怠。 他摒弃了一般豪门少爷会有的傲慢,不用高人一等的眼光和态度看待别人,努力平等面对每个人,每件事,在此之前十几年,也都让全家人骄傲…… 可是现在,他的错误无法掩盖——也是他自己,为了弥补过去的错一步一步把问题捅到了父亲面前,让所有人知晓。 也理所应当地迎来了报应、惩罚和亲人的心寒。 林嘉泽十几年来从没像今天这么后悔,后悔自己识人不清、后悔自己不辨是非,后悔自己错怪、放弃了最好最喜欢的朋友。 唯一不觉得他的“平等待人”可笑的朋友。 所以,虽然内心煎熬痛苦,不愿让父亲更加难过,但林嘉泽仍旧死死抿着唇不肯退让——他已经决定了,这一次绝对不会率先放手。 他放松力气跪到地上,膝盖与地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爸!是我对不起小玉,是我错了!”保镖放手,林嘉泽深深埋头,在地板上磕了一下,嗓音颤抖,“但是我真的很担心他……小玉他……陆棠光想杀了他,求求您告诉我他现在到底有没有事!他被送到医院后,有抢救过来吗??” 门外男人的声音有片刻消失无踪。 不多久,冷淡又戏谑地问他:“不关心关心你的暗恋对象?他可是杀人未遂被捕了,很危急很可怜呐?” 林嘉泽缓缓抬起头,眼圈通红但只剩坚定:“那是警察的事。” “……*”门外静了几秒,那男人好似远去了,“这么想知道自己去看吧……别再给你老子搞一堆蠢事!你爷跟陆老爷子关系最好,下回收拾你的可就是他!掂量着!” * 今天不是周末,除了一些特殊情况,大部分学生还在学校认认真真地上课。 昨晚陆家宴会上出的事没人封锁消息,也没谁专门压热度,相关话题很快就在各个圈子里流传开。 其中包括北高论坛和部分关心此事的学生,大家课余时间都在火热讨论。 所有人都知道陆棠光犯案被逮捕,网上、论坛里,更是多了许多深扒他过往手段和恶意行径的帖子。 众人一番围观直呼自己眼瞎。 过去的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吗?让这种人搞好些小动作这么久都没被发现,还被他们热烈地推崇追捧?! #来看看校园偶像披着各种马甲,都在背地里做了些什么# 这个帖子靠着个人毅力和技术,深挖一些可疑账号的公开信息,在不违法的情况下根据IP、注册手机号等反复对比,扒出了高度疑似陆棠光本人的数个小号。 它们曾在污蔑辱骂路回玉的帖子下摇旗呐喊、组织网暴,也曾收买营销号为自己造势,买水军控制舆论。 那些曾恶劣爆出路回玉个人信息的号、直播事件中组织营销的号,表面买通艺术类大v,让他质疑自己画作,实则拱火想让路回玉跳进自己圈套的小号……桩桩件件,都是陆棠光亲自下场,自导自演。 平时淡泊从容、宽和知礼的背后……没有人比他更恨路回玉。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嫉妒有多深刻露骨。 第58章 睡过去跟正在穿刺一样,越来越越深…… 扒出信息的博主贴完证据后总结: 【那个很能搞事的小号,就是在论坛公开路回玉手机号的那个,本来打一枪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但是前一阵抄袭被爆,某人不知道为啥又启用了这个号,而且还跟大号用同个设备登录……简直是把证据甩到我脸上!】 【我到这时候才把小号跟陆棠光本人联系起来,就想着去查……】 【然后没费多大力气就查出来,论坛的小号1号的注册手机号,跟直播那天在某博上蹿下跳质疑,说路回玉没有原画上什么的那个小号2号,居然是用开头和结尾都一模一样的号码注册的耶~~】 【看到那个艺术类大v道歉,把跟他买营销博文的买家公开,我惊觉这就是我扒出来的小号2号哈哈哈哈哈!能在前一天就买好推文布局,除了陆棠光本人还有谁啊!!】 【直播那天他野心勃勃计划造势围剿,想彻底把人家踩死,但是没想到对面用实力和证据强势打脸,恶有恶报】 田树源慢慢放下手机,看了眼身边空空荡荡的课桌,转向侧前方:“路回玉也太惨了,这是被当成仇人整了吧?之前完全看不出来,陆棠光手这么黑……” 宋子慕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放学,随口说着:“就跟被打开天灵盖一样突然清醒了是吧? “他这回都被警察逮了肯定逃不掉,那个绘意杯听说也要起诉追责,抄袭骗钱,加上网暴、下毒害人……他十七了,只要陆家不捞,怎么着也得做一阵牢。” “陆家刚从发申明跟他断绝关系了,不可能管……”田树源撇嘴,“这东西虽然没有法律效应,但在他们那种豪门关系网里面还挺重要的,身份没了,地位没了,谁还给他面子,谁还捧着他? “不管什么结果,出来后肯定不是以前的待遇,要我说他真该!” 已经背上书包的陈明轩凑过来,冲着前排努努嘴巴:“都挺该的,脑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多恨呐跟别人一起合谋投毒……龚尧平时闷声不响的好学生一个,一下自爆厕所霸凌残疾人,一下直接杀人越货起来了……难以想象。 “他家里人原本就够焦头烂额了,之前撤销路回玉的警告时一并通报给他警告处分,谁都知道是为什么,那天他父母从办公室出来,脸色贼难看,我当时上厕所看到了…… “龚尧的表情也贼恐怖,惨白惨白的,低着头感觉特别……特别阴暗,有点疯了像是,结果转眼就搞这么一出!” 有其他没走的学生应声:“呃,你们可能不明白,学习好哪都好,只表现优点、天天被人夸奖,就靠这个压别人一头,把‘好学生’的当成自己全部价值和骄傲的人,有一天真面目被揭穿,会有多疯狂……” 陈明轩耸耸肩膀:“不用明白,没必要跟面子大过天,丢了面就是天塌了的人共情,何况本来就是他的问题……我是正常有道德的人,OK?” 他说着往靠窗的位置走了两步:“今天林会长怎么也没来?” “昨晚学校遭贼了,是林会长帮忙抓住的……可能还在忙这个吧。” 宋子慕说着,任佳过来挽起她的胳膊,另一手还在手机屏幕上划着,眉头皱着嘴巴也抿了起来。 “陆棠光之前是不是还当过模特?”她欲言又止地问。 宋子慕凑过去看了眼她的手机,啧声:“我的妈呀……怎么这种人还有粉丝啊,少年感帅哥、全能艺术家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吗?这快赶上娱乐圈明星了,都请去喝茶了还有人在这洗地呢……” 好奇的陈明轩又窜过去围观,看了两秒疑惑:“你这是啥软件?怎么搜集起来的这么多脑残?其他平台都是骂的,都说该抓、抓得好,这上边咋还选择性眼瞎呢……” 宋子慕把任佳的手机按下去,白他一眼:“是你太孤陋寡闻,多看看热搜就知道了,有些粉丝就是能狂热到失智的程度。” 一行人说着,离开了教室。 任佳戳戳宋子慕:“我们改天去看看路回玉吧,听说他被送去医院了,我有点担心……” 宋子慕点点头,同行的其他人也立马跟腔,转头就计划起来去医院要带些什么。 * 裴照走出校门,来到僻静处找到自家车,刚打开车门,他顿住了。 眼前,裴茂学正坐在后座,仰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裴照放在车门上的指尖颤了颤,沉默地埋头进了车子。 “父亲。”裴照向他那边低了下头。 裴茂学没睁眼,气定神闲的念道:“昨天晚上又干了什么好事啊?” 裴照的态度十分恭谨:“父亲放心,我没有亲自参与,他们再查都找不到裴家头上。” “查不到?”裴茂学回得很快。 裴照抬眼时发现他垂眸看着自己。 裴照浑身的冷汗瞬间浸透脊背,更低下头:“对不起,父亲……” “不是查不到你,只是没理由抓你罢了,”裴茂学直直看着他,“你还以为自己赢了吗?被人当场揭发,哪个都没做成,自己培养的那点势力全被人一锅端……你看见没,”裴茂学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学校周围的小路,“今天路边一个小黄毛都没有了。” “……”裴照说不出话。 偷东西和投毒,他以为总会成功一个,哪怕投毒不成,引发陆家内斗,让陆应深焦头烂额也是很值得的。 可是竟然都失败了……而陆家为了保全自己,居然为了无伤大雅的指控直接跟陆棠光断绝关系,完全不插手地让警方把后者带走。 陆家完完全全被摘出去,却让亲儿子、亲兄弟成了弃子。 ——裴照从不觉得陆棠光那些小毛病,会值得陆家如此跟他撇清关系,弄得自己好正直清白似的。 不过是亲缘淡薄,无情无义,比起亲情更在意自己权利,一点风吹草动就推出人背锅填命罢了。 “你错估了陆家的真正态度,他们对那两个孩子前后的不一致,就是烟雾弹,实际上他们根本不在乎找回来的真少爷,”裴照冷笑,“瞌睡了你递枕头,正好让他们把那个多事的小孩处理了……顺便把你的手脚砍断,你以后,是不是就算一枚废子?” 裴茂学挑眉,看来的眼神不含感情。 “父亲!父亲!”裴照也不管是在车上,刷地离开座椅跪到地面,手撑在裴茂学脚边,肩膀抖动,“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还有办法…我有很多路回玉的把柄,之前他答应我去做那种事,现在赢了陆棠光,他被陆家捧着正是风光的时候,绝对不愿意我把这些捅出去!陆家不管谁知道都不会放过他的!!” 裴照言辞振振,但话音落迎来的确实裴茂学狠狠一脚,将他踹的摔倒在座椅之间。 “蠢货!”裴茂学眼里透出嫌弃和挑剔,“还想靠威胁?你以为陆家查不到你跟路回玉接触过?不管你利用他做什么陆家都有防范,人家等着你呢! “给你老子惹下一大堆烂摊子,陈家也跟昏头了一样开始针对咱们,还嫌闯的祸不够多吗??!” 裴照被踢的很疼,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不敢说话。 裴茂学顺了口气,做好哼了一声:“收起你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乖乖打探消息,监视好那小家伙的动向,搞清楚陆家对他的态度。” 裴照的声音因为忍痛而咬牙切齿:“是,父亲……” * 原本路回玉做完耳蜗检查,陆应深还要带他去做个心理评估,但路回玉摘掉仪器就开始头晕恶心,满身汗涔涔,脸也开始发白。 他走不动路,陆应深便将他抱回了病房,医生很快过来,发现路回玉体温攀升又发起了烧,而且这一次,耳蜗植入部位也泛起钝痛。 因为眩晕太厉害,医生给他开了肌肉注射的止晕针,然后打上留置针挂上吊瓶。 医生护士离开,路回玉躺在病床上神情苍白而疲倦,合着眼不说话。 陆应深给他盖好被子,看着他的脸,指尖拂过他病恹恹的眉眼。 路回玉感觉到了,睁开眼,望他一会儿又闭上眼,嘴里低声:“亲一下……” “……” 他不睁眼,也听不见,陆应深起身拍他四下,意思:好好休息。 路回玉嘴唇颜色也很浅,偏过头说:“疼。” 耳边是不会有尽头的永寂,路回玉也不想睁眼,悬浮在一片虚无中片刻,他感觉额头被轻轻一碰。 陆应深亲了亲他的脸,然后摩挲了下他的耳根。 路回玉渐渐有些困,模模糊糊睡过去。 陆应深坐在床边沙发上看着他,半晌,病房外走进来一人。 高助理望了眼床上的人,虽然对方听不见,但还是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陆总,医生来了,在隔壁。” 陆应深没立即开口,依旧坐着,也没别的表示。 高助理站在一旁也不多说,等了会儿,陆应深才从上沙发起身。 两人出去关上了门,陆应深对着门口保镖吩咐:“谁也不许进,”他走向隔壁,继续补充,“包括医生和护士。” 他拉开旁边房门,走了进去。 高助理跟在身后,看着陆应深进去后脱掉外套,只留下衬衣站在医生对面,没有落座。 然后不等穿白大褂的医生示意,又解开衬衣扣子,拉开衣襟露出左胸。 医生戴上手套拿起工具,将陆应深左胸上的纱布和绷带拆开,然后打着灯去观察他血肉模糊的伤口。 越看,眉头越紧。 “陆总,您这……”医生迟疑了下。 陆应深情绪稳定:“直说就行。” 医生后退一步,摘掉手套推了推眼镜:“根据之前的报告,您这里有早前的枪伤,还有刚添的刀伤对吧?” 他问完却也没等对面回答,自顾自继续念叨:“刀伤没什么问题,当时就有处理,已经开始愈合了,可是你这伤口,很怪…非常怪……” 医生撑着背后工具柜,眼里是浓浓的疑惑和费解:“枪伤早就痊愈了对吧?可是你现在的刀痕之下,子弹射入的创口却在蔓延……不是溃烂,也不是发炎或其他并发症,伤口诡异的很新鲜,就像是、像是…… “枪伤在慢慢重现,刚被击中,子弹正一点点往里穿刺。” 第59章 上瘾了上瘾可不是好习惯 枪伤迅速好转已经够离奇,现在突然恶化重现,没能让陆应深多意外。 太过诡异,医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先按一般外伤处理,其他只能继续观察。 陆应深离开隔壁房间时,出门看到前方休息区座椅上,坐着个人,盯着自己。 看见他,林嘉泽站起身。 * 路回玉睡了一会儿,醒来时看到吊瓶还剩下一半。 他就要撑着病床起身,右手指尖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路回玉没理会,径直坐起来,支起枕头靠上后才把那东西抄到眼前。 是棕黑色的系统之书。 路回玉将它放在膝盖上慢慢翻开,扉页过后就是小说内容,一页页过去,正面讲的是那边世界的故事,背面则是这边的情节。 比之前厚了很多,一样全是相同的手写字体。 路回玉不紧不慢往后翻,直到很后边,他看到了小说的结尾和自己的结局。 在那边,他受不了永远被真少爷压一头,受不了再也没人爱自己,所以在彻底落败被监禁后,自杀了。 在这边,他破罐破摔想直接刺杀真少爷时,被赶来的陆应深近距离一枪打中心脏死了,尸体被丢在雪地里,无人去管。 路回玉垂眸闲淡地瞅着,没有任何感想。 根据目前线索看,他可能在那边就见过陆应深,而且还不止一次,但他自己却没什么印象,至少在那边时是这样。 脑子里就没有这么个人。 直到在这边回想起,才得以保留住相关记忆。 陆应深去过那边,但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这不算什么特别现象,背后操纵的老天可以操控每个人的记忆,虽然不至于扭曲嫁接,但删除和模糊还是很轻而易举的。 比如这边的人,除开陆老爷子的陆家二老,包括陆应深,对两年之前的记忆都很模糊,对原主的印象也很淡泊,不过是个不亲不熟的普通孩子,跟陆老爷子嘴里的描述大相径庭。 而陆应深更得到了特殊照顾,连近两年的记忆也缺失得厉害,还能分清东南西北算他常识比较扎实。 好险没被天道删减成傻子。 至于原主。 甚至很难说他是个正常人。 有原画不用,宁愿把画藏在山上的小屋,也不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硬是要吃苦,不花陆应深给的一分钱。 陆应深给他塞钱的理由不管有多拙劣,他都当对面是在撇清关系、羞辱自己,简直像个人机。 ——很可能就是个人机。 是个,完全被操控的,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具**的灵魂…… 路回玉丢下书支起腿,抬头挂起个浅淡的笑,缓慢吐了口气。 可能被老天删除了点记忆,模糊了更小时候记忆中的面孔,丢到那边的世界,去“享受”更荒诞的人生。 如果自己就是这边的原住民,就是原主,从已知的线索推,他在十五岁多就被丢到了那边世界,这边的身体全权由某种未知力量操控,压根不能算正常人。 而在那边,十五岁的他记忆被删除到十一二岁,十一岁之前的记忆被模糊,他记不得陆家夫妇的脸,自然而然把那边假少爷的养父母代入,当成自己从小到大接触的亲人。 那边的假少爷没有哥哥,跟陆应深有关的记忆应该是被整个删了。 路回玉独自坐着,闭上眼低下头。 最近做梦加上努力回想,他那些模糊的记忆好似在逐渐清晰,虽然仍旧没有对陆应深的印象,但很小很小的时候,他那面容模糊的父母,好似确实长着这边陆家人的脸。 只是,路回玉已经成长,独自跋涉得太远,那些本就浅淡的记忆经过沉淀封存,与他隔着数不清的路途和时光,它们没能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曾经也许有过的,亲情,也没有被唤醒。 时间不会停留,人也是,记忆同样,感情不外乎此。 如果这些推论没错,那么他确实是原主,但也可以说不是。 路回玉睁开眼,静静盯着眼前的洁白床单。 可是还有些疑点解释不通。 比如天道都这么厉害了,把他丢来丢去倒底有什么意义? 那边的假少爷境遇很惨,但这边的剧情也不遑多让,创造不出来更多角色,自己操控代替不就行了,这边的原主不就是么? 多乖,多方便掌控,如果不是把他丢过去那边的剧情会走得更加顺利,根本不用花费精力对付他屡次的破坏和逃跑。 路回玉对比过了,在那边,自己的反抗并非全都被剧情预计和掌控在内,有几次因为他的不配合,甚至剧情完全跑偏,后续的重要发展也泡了汤。 他可不是个好演员。 反正都是小说,都是假的,把他放在哪很重要么? 路回玉指尖在粗糙的书页上滑过,眼里透出沉思。 不过要说假,那边假得更上一层楼。 每个人都极度脸谱化,从前的记忆除开小说需要部分甚至说不出更多,没有来处也没有以后,眼里只有活——也就是走剧情。 路回玉眉头一皱,这不跟原主的人机状态很相似么? 区别在于,这边只有原主死板的比较严重,其他人至少在两年前都还算正常,看不出被天道干预的痕迹,近两年也最多是记忆缺失和模糊,没有被彻底操纵。 路回玉想了会儿,回身把书往后翻,两个故事全部结局,几页空白之后,才又有了文字,这回是系统字体,也就是以前跟他发布任务和奖励的字体。 【恭喜你,已经近乎获得游戏的胜利】 【你的胜利即将达成!!】 【奖励是——】 【我的影响将逐步消退,你的世界会回归最初的正常】 路回玉的瞳孔缩了缩。 【我,在你眼里,也许被称为天道或剧情线】 【但我实际上没有那么厉害,我也是能被摧毁的……】 【下一次我出现,是在你达到圆满的成功时,在你知晓一切时,在游戏彻底结束时】 【到那时,毁掉这本书】 【终结一切,回到原点】 【这是连胜者应得的奖励】 路回玉攥住坚硬的书壳,直直盯着上面的字,问它:“什么游戏?” “我在和谁游戏?你么?” “连胜?这破游戏玩了几局???” 书页上的字没有变得更多,停留在最后一行,像本最普通的书,无声无息。 病房门在这时被推开,路回玉只是移开了一瞬视线,再看向手中时,那本书已经消失。 陆应深进来看他坐着,脸色不太好,立即上前端详他的状况,见他只是坐在那,不看他也不说话。 扫了眼还剩不多的液体,俯身抬起他的左手,发现有点鼓包,抬手按铃。 护士赶来,检查了下路回玉的留置针针口,发现针头有点歪,但问题不大,低头开始调整。 不管护士怎么操作,路回玉都定定坐着,不看那边,也没任何反应,像压根没觉得疼。 护士看了他好几眼,患者太过安静,完全不害怕不喊疼,搞得她反而不敢动作了。 很快把针头稳定,等到不多的液体滴完,护士撤掉输液器才离开。 路回玉的低烧退了下去,只是还有点恶心,看着很没精神。 陆应深把李阿姨刚送来的保温盒放到桌上,等路回玉拿起硅胶勺吃起来,看他不断凝视手里奇怪的勺,才坐上床侧,问他:“刚刚怎么了?” 路回玉抬眼瞧他,难得眼白比黑黑的眼珠占据面积更多,不多久,提起了别的。 “你吃的什么?” “……” 陆应深还没说话,路回玉把勺子放回碗里,靠上床头:“没胃口。” 陆应深看他:“我的饭在隔壁。” 路回玉一脸丧失兴致地挑了挑眉:“喜欢吃凉菜” “……”等陆应深把自己那份饭拿过来,路回玉扫了眼,跟他的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些他不能吃的过敏食物。 “怕我跟你抢么,”他淡淡说着,说完不等陆应深回答,就自顾接着道,“我不需要人守着,你明天别来了。” 陆应深垂眸搅动着热粥,没有太意外,甚至面色毫无变化:“我需要,我需要看着你,不然我什么都不想做。” “……” 一顿饭吃完,陆应深收拾了东西打包拿出去,路回玉下床去卫生间,洗完手又漱口,出来等了好久陆应深才回来。 他刚刚转过通向病床的转角,被一个身影撞上来一推,整个人顺着力道退到墙上,背抵着病房一尘不染的墙面,看面前的人影仰头凑上来。 陆应深没躲避,低头看他,但在路回玉就要亲到他嘴唇的时候,按着肩膀把人压了回去。 路回玉澄澈的眼里透着浓浓的不解。 陆应深问:“上瘾了?” 路回玉不吱声,只略微不满地看着他。 陆应深向前几步,把他逼得坐在床上,然后才微微俯身,贴近他眼前,道:“不管什么,上瘾可不是好习惯。” 说着不等路回玉反驳,就起身,留下一句“等着”,转身进了洗手间。 路回玉独自坐在无人的病房中,床很软,但他费解的很。 等陆应深出来已经是五分钟后,别的没什么变化,只有一双手带着潮气。 在路回玉打量的目光中,他抽出一张纯水湿巾将两只手擦了一遍。 “……”路回玉眨眼,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妖蛾子。 第一张湿巾用完被丢进垃圾桶,接着陆应深又抽了第二张,垂着眼比上一次更细致地将一双手的每个部位都细细擦过。 路回玉看不懂,有点不耐烦了:“你要干嘛……” 话没说完,随着第二张湿巾被丢弃,那只微微泛红潮湿的手碰到了他的脸颊,进而不算强硬地扣住了下巴。 路回玉被那突然的碰触冰了下,然后被迫扬起了脸,还好角度不大不算难受。 但当脸侧的指尖碰上他的唇,稍微用力分开唇瓣往里探的时候,他刷一下瞪大眼睛。 陆应深没有用另一只手控制他的后脑勺,而是像牙科医生一样,只是托着他的下巴,一指放在虎牙下不让他彻底咬合,另一手像镊子或探灯,一点点深入,“检查”起他的口腔。 路回玉有些呆滞地看着陆应深,后者低垂眉眼仿佛真是个认真敬业的医生一般,凝视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巴。 面色沉静,一丝不苟。 路回玉的脸腾一下烧红。 他控制不住地往后倒了倒,手撑上床单。 某种隐秘的触感划过两排牙齿,蹭过口腔内壁…… 旺盛分泌的口水,让路回玉禁不住吞咽了下。 然后他就看见面前径直望着他口腔的陆应深,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 路回玉的脑子轰得炸开,闭起眼,手下抓紧。 其他感官全部模糊迟钝,只有那一处的感受保留,还有很不明显的水声,偶尔被他捕捉。 撑住牙齿的指尖撤开,但他没有顺着咬下去。 他又听见陆应深那很烦人的笑。 路回玉眼睛紧紧闭着,知道自己现在浑身像被火点了,完全不敢睁开。 第60章 逗狗吗对象不让亲,算么? 室内静谧,还开着空调,但让人感觉很热。 直到那些存在感极强的东西退出,再次听到湿巾抽动的声响后又过了许久,路回玉才睁开眼。 他没去看对面的人,偏过头抬手擦擦自己嘴唇,呼吸还有点不稳…… 舌头都麻了。 靠。 陆应深在他嘴里逗狗吗? 还敢指挥他,还敢大言不惭地点评?! 他是昏头了才没把他几根指头咬断。 陆应深把擦手的湿巾丢进垃圾桶,看向面前撇开脸,眼睛蒙着层水光。连脖子都红透的人,还没开口,就被赏了一个字—— “滚。” 路回玉没说更多,胸膛随着拿袖口蹭嘴的动作起伏。 生气了。 陆应深想。 “别咽,去漱口。” 说完见路回玉动作一顿,不等他丢来看死人的眼神,陆应深很自觉地转身出了门。 房门关闭,路回玉放下手臂,眼睛无法直视地掠过垃圾桶,走向卫生间。 他站在镜子前,抬眼就见到一颗大西红柿,嘴被他袖口蹭的颜色更重,像要破皮了。 路回玉盯了会儿,凑近发现自己脸上的痣消失了,更靠近一些才发现,内眼角下鼻梁侧面的那颗,因为跟脸色太相近才看得不明显。 “……” 路回玉埋头,倒出一些漱口水。 陆应深这一消失就一直没回来。 天彻底黑透时,路回玉吃着零食受到了陆应深的消息。 他说去公司处理点事情,晚点过来。 路回玉让他到时候直接回家睡觉,别来,结果收到个“超级想你”的可爱小熊表情包。 “……”无语了,彻底的。 这人自从被他发现暗恋后,怎么越来越分裂了? 精神病严重了么? 还有他自己弄得刀伤,是不是感染到脑子了? 等陆应深再次出现,带来消息说同学想来探望,路回玉无所谓,只是抬眼不经意地道:“你胸口的伤,怎么样了?” 陆应深削苹果的动作没有停顿:“我有分寸,当时还有医生看着,”他把苹果递给路回玉,看他咬了一口,“只是想留你几天,当时不是说了吗,两三天就好了。” 路回玉嚼着脆甜的果肉,瞧他:“枪伤,是怎么回事?” 陆应深收起刀锋,将折叠刀贴身装着:“很久之前的意外,早就痊愈了……只不过作为我朋友还是医生,看不得这些。” 他说着眼睛转过来,语气波澜不惊:“怎么说呢,他觉得我恋爱脑。” 路回玉一寸寸移开目光,自顾自啃苹果,不出声。 好半晌,他才有点磕巴地道:“你喜欢我什么?是从我回来,开始的么?” 陆应深认真地想了下,平淡:“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喜欢你。” 在路回玉的僵硬中,他又继续,声音压低放缓:“当然是在那之后,我又不是变态。” 他好像很嫌弃似的,差点难得地说出个感叹号。 路回玉提醒:“我现在也就十七。” 不过还差半年就十八了,在这一点上很神奇的两个世界都一样。 陆应深嗯一声,漫不经心地,但标准很有弹性:“比十六岁以下好点……那绝对不可能。” 路回玉整理了下,发现这事的进一步发展跟陆应深想法关系不大,但跟他密切相关。 路回玉啃着苹果:“是我强迫你的,我会负责的。” “……”陆应深看着他,很轻地笑了下,“虽然听着让人很心动,但没必要,从哪一点出发你都强迫不了我……你是把我打服气了还是拿着我什么把柄?” 他眼珠转开,十分淡定:“你只是撒了个娇,很可爱,让我受不了。” 苹果核擦着陆应深的脸砸进了垃圾桶。 他回眸看去,路回玉摆着一副死鱼眼:“今天的探视结束了,滚吧。” 他们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就是亲了下,有什么可分担责任的……想这些完全庸人自扰,没苦硬吃。 陆应深一点脾气没有,从善如流起身:“下午重配外机我再来,有事发消息,秒回。” 耳蜗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植入体没问题,重配个外机就行。 近几年技术革新,新的不仅更安全,功能也有全面提升。 “……” 路回玉发觉自己的脸又有升温的趋势,眯眼望着窗外懒得看他。 * 高助理端着茶水敲门进入时,会议室内的事务正好告一段落。 他把一杯杯茶水放到律师和公证人员面前,然后就退了出去。 等到里面的人陆续推门离开,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 陆应深最后一个走出,高助理跟在他身后回到了总裁办公室。 看着老板坐定,高助理站在一旁好久都没说什么,陆应深却立马又开始工作。 高助理张了张嘴,最后闭上。 老板最近到公司越发沉默了,一来就马不停蹄地工作,甚至把之后很久的事都做了安排。 原本只是个惊骇的猜想,直到今天看到律师和公证所的人到公司,他才终于敢确定。 高助理一如既往专业地稳住自己的声音,将所有个人情绪压下,恭谨道:“陆总,如果……如果需要交接,我应该第一个找谁?” 陆应深没有抬头:“陆进。” 陆老爷子。 高助理深吸口气,不泄露一丝动摇:“那如果小少爷问呢?” 高助理询问完,办公室里很久都没有回应,隔了漫长的一段时间,高助理觉得自己应该得不到答案了时,他抬眼,看见陆应深并没有无视这个问题只顾埋头工作。 他只是顿在那,目光静静落在桌面的一个摆件*上。 透明的晶体包裹着散乱的花瓣,制作这个摆件的人明显没用多少技巧,花瓣没有组成什么形状,自由散漫地凝固在里面。 特殊的处理方式,让真实的花永不腐朽,永恒不变被封存在最美的一刻。 助理躬身出门去,等他再次回来时,手里拿着类似证物袋的东西。 “都是从陆棠光房间搜出来的。”他将两个袋子放在陆应深面前的桌上。 两个袋中一个很普通,另一个却让搜查的保镖感到意外。 前者陆应深见过,只是一本很普通的书,是他走原剧情时送给陆棠光的,剩下一个,却是把枪。 高助理也不明白陆棠光留着这东西干什么,只负责转达:“枪藏得很深,有一段时间没拿出来过了,近期的录音毫无破绽,好像他自己都忘了似的。 “枪的磨损很轻微,出厂后没怎么被使用,根据火焰残留,近期大概只开过一次,但不确定是什么时候。” “另外,子弹,”高助理瞄了陆应深一眼,“没有找到射击地点,弹壳和子弹也都不见踪影…… “口径和威力跟您的伤口……初步吻合。” 陆应深没去动那两样东西,听助理汇报:“您派过去的人,也没问出更多东西,他表现的很茫然完全不知情,后面就开始莫名其妙地笑,感觉精神很不稳定……” “知道了。”陆应深没有什么表示,视线慢慢挪向窗外,看了看天色起身,拿起外套留下一句,“追查枪的来源。” 然后便乘电梯去了停车场。 * 路回玉吃完午饭刚下地转了几圈,门被敲响,一群同学从门外涌了进来。 看到他们手里的康乃馨百合菊花,路回玉表情一下就孤寡起来。 保镖很贴心地从外面搬进来几把椅子,还好病房很大不然都坐不下。 不过学生们都很关切热心,椅子摆着却没一个落座的,全围着路回玉观察。 “路同学,你瘦了好多啊……” 放屁,他从住院到现在胖了一斤,陆应深每天给他量,不可能错。 “医院的饭很难吃吧?上次我住院嘴里都淡出鸟了……不过不乱吃好得快,我一星期就出院了!” 那倒没有,他就没吃过食堂,伙食很好,花样百出。 “住院老无聊了,但没关系,我们已经做好计划每天派人过来,陪你聊天,然后顺便给你把笔记和作业带过来……” 不用顺便。 一群人围着叽叽喳喳,路回玉缩回了床上,这是他唯一不可侵犯的私人领域。 见他回了床,众人这散开了不密不透风地包围,安安分分放下礼品,挨个在沙法和椅子上排排坐了。 林嘉泽环顾一圈,望向病床上虚着眼面对热情众人路回玉,想起了之前他第一次来医院,跟陆应深在某个角落的单独交谈。 他很直白地指出陆应深对待路回玉的方式有问题,不管保镖还是他自己,都看管的太严密,谁探望都要经过他的同意,他像是把控了全部,把路回玉当成自己的私人物品。 然后根据陆棠光曝光的对他的感情,合理怀疑陆应深对路回玉心怀不轨,也许陆棠光的畸形爱恋就受到过他同样的引导和暗示。 他身为大哥,想这么做很容易。 “你现在,是觉得厌倦了,就改换目标了吗??”林嘉泽严正的质问,这一次他只为路回玉考虑,只从真实的现象出发,合理推测,没有掺杂个人的情绪和看法。 林嘉泽回忆起当时陆应深的神情,他站在医院不常有人来的阴暗角落,表情模糊,眼中却是跟往常一般无二的沉静。 不打算编造或隐瞒,没兴趣为自己解释,他只回应了其中一条。 陆应深敛下眼眸,深黑的瞳孔无声无息地直直看来。 “他不是物品,但他是我的。” “我的。” 他很冷静地又重复了一遍。 但却更让林嘉泽觉得隐隐约约像有病一样。 林嘉泽从回忆里回神,舔舔唇问仰靠在病床上的人:“住在这里有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吗?” 路回玉像真听进去了,无聊地掀掀眼皮:“不舒服?有啊……” 林嘉泽等人立马竖起耳朵。 路回玉歪头:“对象不让亲,算么?” 艹…… 除了第一次都是手指。 不想吃了。 第61章 没理由你本来就是抓早恋的啊!…… 林嘉泽:!!!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现场静止了。 他们愣愣看着路回玉,不知道是在惊讶他有对象还是震惊他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别人大脑还在宕机,最快的不过是在思考对象能是谁,林嘉泽却第一个出声:“什么?谁??!” 激动得都变调了。 路回玉往另一边侧头:“谁租的喇叭?” 林嘉泽脑海里闪过数张脸,每一个都被贴在射击靶上。 “哇靠,”有其他人回过神,惊叹,“你太行了吧!路同学?!” 不仅先人一步谈起了恋爱,而且这么自然地提起“恋人互动”,很熟练的样子,高手啊! 是哪个女孩生??北高的?他们认识吗?? 林嘉泽嘴唇动了动,靠近想劝说:“小玉,你现在还在养病,不适合……” 他话没说完,被路回玉寡淡的一个眼神看的自动停止,嚅嗫着闭上嘴,眼可见的纠结和小心。 众人在两人间来回看,十分惊讶刚正不阿的学生会长、纪律委员竟然被路回玉看一眼就偃旗息鼓了。 这还是曾经抓违纪一个不手软,硬刚一群人武力威胁、联合警察抓捕闯校者,软硬不吃铁面无私的那个林嘉泽吗?? 你本来就是抓早恋的啊?!醒醒!! 就算已经休学,但林嘉泽因为家风家教的缘故,从小学就严格要求自己到变态,打小就是道德小卫士。 陈明轩跟林嘉泽从幼儿园就认识,在小班因为调皮撞掉了女同学的橡皮擦,梗着脖子不肯捡而惨遭“友情”的淘汰,到现在都只是同班同学而不是朋友。 午夜梦回,陈明轩捡老梦到自己捡橡皮。 他眼睛睁得圆鼓鼓地看路回玉。 其他人也挺意外,看林嘉泽的眼神像看陌生人。 路回玉没多瞅他,目光放回手里游戏机,困困地打了个呵欠。 这让林嘉泽想起什么,俯身从包里取出几本书来到床侧,递到路回玉面前:“小玉,这是你以前说想看的漫画,我找了一套,给你住院打发时间……” 路回玉还没望过来,眼尖看到书脊上名称的一个男生就卧槽了声,报出那部漫画的名字诧异:“绝版的全册??典藏???” 他起身兴奋地凑近,眼睛一眨不眨地在那一叠书上描摹:“妈的,我搜集了一年都没找到!会长你哪收的这么牛?!” 林嘉泽没扭头,冰冷道:“说脏话,班级扣两分。” “……”那男生一愣,探头探脑的动作缓慢收回,很憋屈,“这都校外了,那学校还不让看这种血腥暴力的漫画呢,封面那么明显了你还送人?病人能看这种么?不如……” 林嘉泽无动于衷:“下周升完旗,加你一个,去扫主席台吧。” 男生倒退两步,一副被什么东西冲击的样子,旁边人发出一阵哄笑,陈明轩在后边拍拍肩安慰他。 路回玉从演小品的两人身上挪开视线,看向林嘉泽手里的漫画。 没什么印象。 原主的记忆他没有全部回想起,扫一眼也没对这种风格生出多大感兴趣,所以路回玉没接,抬手放在床桌上撑住脸,瞥林嘉泽,恹恹的。 “我现在不喜欢了,也没理由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林嘉泽顿了顿,但只有一瞬,在众人倏然的静默中,他好似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很熟练面对这种状况一般,把漫画放到床头木桌上。 他脸上依然维持着镇定,对路回玉笑了笑:“……没关系,就当我,暂时放在这里……我跟家里申请了每天晚几个小时回去,以后放学,我都过来看你……” 宋子慕跟陈明轩在背后悄悄对视了一眼。 林嘉泽家里管得很严格,他上这么多年学从未晚归或不归过,偶尔出去玩都掐着表往回赶,而且跟学习无关的事,很难得到允许。 一直让他们当玩笑讲的是,甭管陆棠光当初跟林嘉泽关系多好,林嘉泽多喜欢他,都没为他耽误一秒放学回家。 听见林嘉泽的话,路回玉一下眯起眼,注意力从漫画转移:“过来干什么,添堵吗?” 住院还要跟不熟的人共处一室,什么人间疾苦。 他有别的要玩。 林嘉泽低头,嘴唇抿了下,难得地局促。 他没法信任陆应深,不管他怎么说,他的想法从根本上就是极度危险的。 以他那个病态的模样,路回玉口里的“对象”,基本不会是别人,否则不可能有机会接近病房,更别说跟路回玉发生什么…… 可路回玉好像不是被强迫的,而且他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 “对、对不起。”林嘉泽吐出这几个字,失魂落魄地走进人堆里坐下,眼睛看着地面出着神。 旁人麻了,这还是他们十项全能、钢铁一般的学生代表吗? 宋子慕毫无负担地欣赏完林嘉泽吃瘪,然后才提起自己的正事,对着路回玉道:“有个事,老师让我带话说一个特别厉害的美术冬令营,发邀请函到学校了,叫我把信拿给你……” 宋子慕从包里拿出一个没有拆开的硬壳大信封,表面就印的是某某艺术冬令营的logo和文字,她到床边递给路回玉,然后就近坐下。 路回玉拆信封时,外面又有人进来,撞见这么一伙学生,陆家父母面露意外,但很快就扬起微笑,稳步走近。 所有学生霎时齐刷刷站起来。 病房出现连声的问好:“陆阿姨、陆叔叔好!” “我们是路回玉的同学!” 还有很小的声音在讨论:“我没认错吧???” “昨天的推送没看?阿姨参加艺术盛典,对着镜头夸了五分钟路回玉,这不是他妈妈还能有谁那么心无旁骛?” “啊?可是我听家里说,何夫人很优雅很高冷……” “对待家人当然不一样。” 看着两位气质卓然、平时只出现在电视上的大人物走进来,学生们多多少少有点紧张拘束。 何如薇温和地冲他们点点头,心里高兴有同学来看望路回玉,请他们坐下后诚心道:“谢谢你们来探望小玉。” 任佳眼睛一下就张大了,路回玉妈妈好好看,好温柔,艺术家的氛围感扑面而来…… 陆言虽没说什么,但也缓下面容向众人示意,然后走到病床边拿出保温壶。 有一部分人不自觉咽咽口水松口气,跟何如薇的如沐春风比起来,陆言从进门起就自然给人一种严正的感觉,虽然看得出来他对他们没任何意见,但那种纵使处在他们爸爸那个阶层,也仍然会忌惮的上位感,却已经经年累月地烙印在了他身上,不是想收敛就马上能做到的。 总之,离学生很远,是霸总层次。 不过当他转身面对着路回玉时,众人的感受却彻底推翻—— “小、小玉……爸爸…我给你煮了汤,里面没有不能吃的东西,保姆看着做的,应该还能入口……保镖也检查过了,你要尝尝吗?” 某种自带的压迫感顷刻全然消退。 说没就没。 众人:…… 这,这还是能立马做到的。 不过……就是这位豪门掌权人,前几天公然宣告断绝整个陆家跟陆棠光的关系? 不太像了。 仔细追究的话,昨天只要采访就狂夸自己儿子的,好像也不是何夫人。 陆棠光曾经那么多“荣誉”,却也没听说何女士什么时候夸耀过,反倒是这样才更符合传言对这位文艺鉴赏家、重点期刊主理人的描述——矜持、犀利,不假辞色。 两位大人物都有点颠覆了。 众人关注着病床上的路回玉,后者刚刚从门口那边收回视线,仰脸没太大兴致地看向陆言:“喝这个需要我找个镜头鞠躬歌颂你吗?” 艹…… 病房里的学生们立马一个接一个噤声,瞬间扭开头假装自己很忙,恨不得当场消失。 这他妈的也太勇了。 在坐试问谁敢这么跟父母说话?!?? 众人慌不择路移开视线、埋起脑袋,心里生起一股敬意的同时,也体会到了去同学家做客,家长当着自己面抽同学条子的茫然。 不会打起来吧?? 放他们家这可少不了一番鸡飞狗跳!更别说陆总这种人物?还有他们这么多人在跟前围观?? 这情况就算私下里能忍,表面也会顾及自己的身份和面子吧?! 咋办? 救命呐!打起来要帮谁?? 紧绷的气氛里,众人撇着脸一动不动看不见陆言脸色,只在窒息般的几秒后,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用,小玉,以后都不用……你要是不想喝,我喝了就是了,下次努力再做你喜欢的。” 言语里竟然没有丝毫的恼怒生气,甚至听不出在忍耐,还刻意带上了些轻松。 仿佛在叫人不要放在心上。 在场面有所缓和后,陆言真就自己坐在边上,把饭盒打开,盛出了一碗汤。 众人这会儿才敢抬眼看过去时,发现陆言的脸上确实有不易察觉的失落和难堪,但他仍然放缓语气问:“真的不试试吗?” 路回玉不理他,转开脑袋。 陆言扯扯嘴角,这才端起碗自己尝了尝。 不过不愧历经千帆,他很快收拾好情绪,没多久就继续开口:“小玉,这个其实…嗯,还可以的……” 终于能直起腰杆的众人再一次沉默了。 什么久经沙场的狠厉掌舵者,努力哄孩子的碎嘴罢了。 难以想象这二位曾把路回玉赶出陆家。 只能说,看得出来有在后悔。 路回玉没理别人,兀自拆着冬令营寄来的邀请函。 淡淡旁观完陆言的行为,何如薇这时才走到床边,提起手上的旅行袋,将里面的几套睡衣拿出来,温声道:“我问了陆应深,说你觉得这个面料的衣服舒服,我就给你定做了几套,已经洗过了,小玉可以换着穿……” 她把那些可爱毛茸茸的衣服那给路回玉看了看,见后者没有说质疑或拒绝的话,很开心地笑了笑,眼角瞥向自产自销的陆言。 陆言也正看着她的动作,接触到自己妻子的眼神,从里面看出了活该二字。 陆言:“……” 年轻时风流倜傥,现在人到中年也依然是仪表堂堂,人人称羡,可在此刻却只能认下这些揶揄。 谁叫是他自己犯的错呢? 妻子比他醒悟得早,向来都比他更关心孩子们更关心这个家,她跟自己待遇不一样也是正常的。 不过……陆言喝着给病号做的没什么味道的汤,小玉不说话不代表他接受了,不代表事情已经过去了。 从妻子仍然小心翼翼的态度看,她也非常明白——小玉只是不在乎而已。 过去不在意他们坏,现在也不在意他们好,父母亲情对于他无关紧要,影响微乎其微。 这是他们最难以赎清的罪恶。 哪怕推出一个从中作梗的陆棠光,也不能豁免。 何如薇从衣柜那边走回,注意到路回玉手里的物件,认出那是一个很有分量的艺术性质冬令营。 她想了想,记起这个冬令营是十二月底开始,时间离得不远。 何如薇犹豫了下,斟酌着开口:“小玉,你想去这个冬令营吗?” 正在后面听男生们议论保镖的任佳,把注意力转回,望着那边交流的母子。 她是艺术生,对这个冬令营很了解也一直有在关注,知道能收到它的邀请函,非常不容易。 据她了解国内没有任何竞赛或机构渠道能保证一定能进,因为它从举办开始就是邀请制的,每年国内只有寥寥四五个名额,大概是综合考量,标准没有公布,但能去的人绝对在这一批青少年里技艺不凡。 她整个家族都和艺术行业相关,前些年旁家有个很远房的表哥,从小就被当做天才,说什么天赋异禀,人也自傲的很,有段时间四处放消息说被邀请了,但结果呢,是托了各种关系花了大价钱想强塞人进去,然后还没个准信就迫不及待四处炫耀,任佳就是他的受害者之一。 结果后来名单公布,里面压根就没他,据说钱也没花出去,大部分都被退回来,还差点被加入黑名单。 从那以后那位表哥再也不敢吹了,虽然时不时还说些忆往昔的梦话,但别人都懒得理他…… 任佳望着何如薇,这位阿姨听说不染俗尘,从来没跟陆言一起出席过金融、科技类的场合,一心扑在艺术相关的事业上,对自己孩子在这方面的发展也很重视。 就比如说陆棠光,她虽然不公开吹捧孩子,但私下里没少花功夫,听说当陆棠光展露兴趣和天赋后,她不遗余力地教育培养,对方只不过15岁才接触绘画,但却汲取得当,没有浪费母亲给的每一个机会,进步神速。 即使他的最高成就都是假的,但其他一些作品确实也不像普通人仅仅接触两年,就能创作出来的。 何如薇在他身上花了大功夫。 任佳正想着,路回玉本身也很喜欢绘画,何如薇肯定很支持他参加这个冬令营吧? 转眼却听到,没获得路回玉回应的何如薇,忧心张口—— “小玉……要么咱别去了吧?”她商量着,“你身体还没好,就算到开营的时候也才刚刚痊愈,还虚弱着呢,要出国……那么远又冷的,那要求住宿舍还不允许人陪,我很不放心你自己过去……” 路回玉闲闲地晃着冬令营充满设计感的雪人吉祥物,没有说话。 “而且小玉,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去那地方根本学不到什么更新的东西,白跑一趟不说,树都秃了风景也是很一般,还不如在家多吃两口饭呢……是吧?” 任佳:??? 是吧? 是什么啊!!? 不是,说好的文无第一呢?? 何女士你作为评鉴家连成名已久的大艺术家都敢骂“还需要再上两年基础课”,怎么对路回玉就“学不到新东西”了? 嗯??? 而且,好好的艺术殿堂,怎么就只剩风景这一个吸引人的点了啊? 为什么会跟多吃两口饭来比较啊…… 救命。 何阿姨天鹅一样的形象有点斑驳了。 沾了点大米饭。 病床上的路回玉还是没有表示,也没去看何如薇,眼神清凌凌地摆弄着桌子上的小雪人,表情很平静。 他没在考虑何如薇的建议,只是在想…… 竟然可以自己决定做喜欢的事情还是躺平玩乐,这个世界真奇幻啊。 连他都有的选了。 或许他已经在漆黑无声里被关到疯了,或者早就死在了那个房间,这些只是他临死前编纂出的一些可怜安慰。 穿书也是,反抗也是。 朋友也是。 陆应深也是。 第62章 也不错不熟练地就跟陆应深的剪发技术…… 那也不错。 路回玉挺乐观地想。 实在懒得理会那谜语人系统之书,反正他一直就什么也没做,或者说一直都在做自己,那继续就对了。 他厌烦那种随时随地都得忧虑下一秒的日子,从前就过得想吐。 上路担心被车撞,独自一人要担心被绑架打劫、被狗追,有人了要担心被围殴,担心不知哪个下一秒会扇来巴掌,让他连别人的嘲笑声都听不见,记不了仇。 …… 没有谁的只言片语能改变他,哪怕是老天和系统也一样。 不必杞人忧天。 担忧也一样会发生,那就等到时候再说。 路回玉靠着洁白病床,眼睛漫无目的地在室内游弋。 ……他可以勉强把这个世界看做真实,直到它再次崩坏为止。 陆家两人跟很少能遇到的孩子的同学们聊起来,路回玉本人懒得参与,拿起手机,自顾自编辑消息——你很忙么? 两秒后,陆应深:有点,怎么了? 路回玉把手机举到仰起的脸前,想了想。 路回玉打字:合同工也有上班时间。 陆应深那边有一分钟都没回复,路回玉把手机丢下,目光索然无味地想,什么秒回,放屁。 陆应深把编辑框里的“敬业是不是能早点转正”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顿了几秒,瞥一眼时间,陆应深看向病房所在的楼层。 中秋的连续强降雨过去,天气迅速转凉,大部分树叶都变成金黄,银杏零落地飘散在空中,脚下医院的人工草坪成了唯一一点绿。 陆应深坐在长椅上,手机查了查每年的初雪时间,他们这个地区从十一月起就有可能下雪,但大部分初雪时间都在十二月到次年一月。 大概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 陆应深放下手机。 * 探望的人在病房呆了快一小时,外面的保镖敲敲门,里面始终站在角落的保镖立即动身,开始客气地告知时间到了,请大家下次再来。 包括陆家夫妇在内的人,都站起身,同学们惊觉探视结束,一窝蜂拿着手机到病床前要加路回玉微信。 “路同学加我,我可会聊天了,保管你每天都充满欢声笑语。” “加我加我,我给你发笔记照片啊!每到考试好多人都跟我借呢……” “下次约网吧!不是…约饭!!” “听说你休学是要出去玩,马上寒假了,我也有时间啊~我经常自己出去玩,做攻略什么的是小意思!” “玩归玩,我们都挺希望你回学校的……三年同学了不是,而且马上高考,你要是忙完了,记得回来一起上课哦,哈哈。” 路回玉被叽叽喳喳吵得脸麻,二维码摊开在桌子上让他们扫。 “拜拜!改天来看你~” “……” “记得通过好友哈!发你好东西嘿嘿!” “……” 真有精神啊。 一伙人浩浩荡荡往外走,路回玉倒在床上不语,无视了林嘉泽一步三回头充满不放心的眼神。 众人来到门口,路过几位严阵以待的保镖一下变得颇为拘谨,明明啥也没做,却莫名感到心虚,好怕下一秒因为吵闹被逮捕。 “嚯,这么多人,团建呐。”走廊另一头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含糊声音。 宋子慕等人看过去,就见陈弛叼这个棒棒糖,校服大剌剌敞着,脸上乐乐呵呵地冲这边走过来。 有些同学对校霸还是有畏惧的,自觉给他让出了路。 他路过宋子慕身边,后者困惑地问:“昨天也叫你了,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来啊?” 陈弛自带戾气的眼睛转过来看她,把旁边几个学生吓得纷纷往后退,但他没怎么样,只是抬手拿下嘴里的糖,戏谑地道:“哦,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天天都要和亲爱的玉崽见面,跟你们凑啥热闹?” 宋子慕:…… 林嘉泽眼神瞬间扫向陈弛,却只见到一个,不需保镖检查就能自如进入病房的潇洒背影。 陈弛语气闲闲的不经意,明显和对话的人非常熟稔:“今天玩啥啊?继续打那个驯服不了四肢的人形面团?你再沾我身上,我可不客气了啊……” 林嘉泽:“……” 他有一口气郁结在心头和胸膛,堵住了喉咙。 他固执地走向保镖,不相信地问:“陈弛,天天来吗?” 保镖脸色不变地点头:“陈二少是小少爷最好的朋友,他是少数不用过检的。” 实际是除了老板外的唯一一个。 “……”林嘉泽不动声色地咬住了牙关。 …… 陆应深到的时候,路回玉两人正玩得在兴头上。 屏幕里一个纯白一个五颜六色的小人,正在拉扯。 陈弛气得笑了起来:“放开我,独立行走行不行?没人去那边,你说这关咋过?” 陈弛:“你又爬不上去!在这拖我后腿有用么??” 路回玉不说话,表情挺高深的,看不出来游戏里一直死命拽着队友,不让人先一步爬墙离开的是他。 好不容易把陈弛甩到一边,路回玉自己上前,操纵小人想爬过去,但没两下就掉了下来,摔得像颗趴菜,半天起不来。 陈弛冷笑:“呵。” 路回玉面无表情,没有愧疚,不觉得刚才那一幕痛击队友有什么问题。 他放下手柄回头看陆应深,自己坐着而对方站着,所以只能仰头。 陈弛沉迷于趁机通关,没关心他俩在干嘛。 陆应深顿了顿,抬手比量了下他的头发,说:“确实长了点。” 路回玉没所谓地眨眼:“那就剪吧。” “……” 他还仰着头,一手松开手柄,往后靠上沙发背,伸手去抓陆应深的领带,后者被他用力一拽俯下身,很近地贴到他面前,但没有顺着他的心意吻下去。 路回玉也可以主动往上,但他不想动,只眯眼懒洋洋地瞧陆应深。 两人位处前后,头的方向是反的,路回玉的脸笼罩在他的阴影中,脸上的等待和不悦近距离地传递给他。 陆应深没说话,手搭着沙发背停了几秒,见对方没有放开的意思,便继续躬身,手从沙发挪向路回玉的脖颈,在两人的距离近到路回玉以为这个吻即将落下,而闭上眼时,他换了个地方,亲吻了他的鼻尖。 同时,右手整个轻轻握住了路回玉脖子,把他的喉结压在掌心。 刚刚感受到手下的震动,身体被推开,路回玉坐直身体,不自在地拧拧脖子。 陈弛终于是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转过来看他俩,不明白:“咋了?” 不等表情不高兴又带点古怪的路回玉开口,陆应深平静道:“一会儿我给你剪头发。” “……”路回玉没说话了。 陈弛一下睁大眼:“这么好玩?” …… 等又打了两把,陈弛想起今天必须得回家吃饭,眼看时间快到五点,他只能收拾东西离开。 “明天同一时间。”他还回头做了下期预告。 路回玉从卫生间出来时,陆应深已经搭建好了临时“理发厅”,地上铺着地垫,中间一把椅子,还煞有介事地准备了围脖。 他顿了顿,走过去坐下,陆应深低头在他上方,道:“我没有技术,但会认真剪。” 路回玉瞥他一眼,头发而已他挺无所谓的,坐着任由陆应深给自己戴好装备。 剪头发第一步,陆应深在他额头和脖子上探了探温度,然后才略显生疏地开始。 别的不说,胜在动作很小心。 感受到梳子在自己发丝间穿行,路回玉听见陆应深说:“马上入冬了,知道该怎么穿衣服么?” 路回玉寡寡的,不是很想理他。 “冬天过完,又是春天,你会不会忘记自己花粉过敏?” 路回玉掀起眼皮,但没说话。 “夏天,不能吃的水果变多了。”陆应深碰了碰的他耳朵。 路回玉认真:“……你有病?” 身后的人笑了下,震动通过贴近身躯隐隐传来。 “你的发质很好。”他还没完。 “……” “不笑也很可爱。”一本正经的。 路回玉微扬起头,见陆应深也正倾身过来,凑在他脸侧,看他:“喜欢你的痣。” “……”正想回他两句的路回玉呼吸滞了一瞬,就这么跟他对视着。 不多久,陆应深回身把剪刀放在柜子上,还站在他身后但抬手放上了他的下巴,垂眸一寸寸抬起。 此刻他们跟刚才在沙发上一模一样,一前一后身体却朝着同个方向,一个俯身一个仰头,面对这面,脸却是相反的。 靠着椅背,察觉到放上脖子手靠近唇边,路回玉想到什么凝眸去看,却目光刚移过去被猛地抬正下颌,耳朵听见一声“不是那边”的同时,唇被人倾身过来吻住。 也不过是第二次,路回玉不熟练地就跟陆应深的剪发技术一样。 这回陆应深没有很快闯进来,路回玉配合了几次,在又觉得他故意逗人、就要不乐意睁眼时,紧跟着的情况让他挺直了脖子,却依然吞咽困难。 “……” 室内静默无声。 这个动作确实不太好顺气,陆应深手指往下顺着他的喉结,让他调整节奏,畅通呼吸。 一被碰路回玉就想抖,但他竭力忍住,努力表现的风轻云淡。 垂在身侧的手在不间断的接吻中慢慢抬起,顺从心意按住了陆应深脖颈,将他更紧密地拉向自己。 另一只手则在暗处扣紧了身下座椅。 艹…… 他真的很喜欢跟陆应深亲。 禁止进入的病房无人打扰,这次时间应该过了很久,但路回玉感受不到。 他只知道幸好陆应深知道托住他的后脑勺,不然他早就仰酸了。 双唇终于分开时,路回玉缓慢睁开眼,耳边像电视雪花屏一样模糊燥然,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剧烈运动后才会有的潮红和水汽。 “……”他气息不稳,但按住陆应深的手却没放开,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下一步呢?继续。” 陆应深捧着他的脸,再次靠近,却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又碰碰额头,接着一下下蜻蜓点水般轻吻他的眼睛、下巴、鼻梁,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路回玉都懒得闭眼了,放松脊*背随便他怎么亲。 在陆应深拉着他的手,亲他指尖的时候,他听到对方低哑艰涩的嗓音:“之前说的旅游,计划去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么?” 路回玉也有点不自然,稍微摆正脑袋,清了清嗓子,问他:“怎么,你要去?” “说来听听,我看有多有趣。” 第63章 有点冷玉崽,太好了… 路回玉说着目的地风景和调查的攻略,陆应深给他剪着头发。 跟他自己说的一样,他没有手法,但每一次动刀都要斟酌很久,拿着剪刀和一撮头发四处比量,最后才痛下决心。 路回玉想到什么说什么,天马行空地讲完了他觉得最有意思的安排,陆应深才勉强剪出了满意的造型。 路回玉举着镜子看了看,也不过是比原样整体短了一截,没有任何多余的发挥,转了下头,后面的头发不再骚扰脖子,他挺满意。 陆应深放下剪刀,用梳子顺他的头发,镜面反射着他专注的眼神。 “今天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路回玉的视线从镜面移开,淡淡的,“没有相处。” “他们不像原来世界那样,完全不相信你,”陆应深俯身靠近他耳边,“好像还可以,是吧?” 路回玉一脸无所谓:“哦。” “陆言和何如薇似乎比以前正常,爷爷一直都很喜欢你。”陆应深起身,手指穿过他的发丝,语气平静,“这个世界,没有太糟糕。” “……”今天陆应深的话属实有点多了。 路回玉靠上椅子,转回眼珠打量他,陆应深的表情一如既往,动作也很稳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好了。”陆应深垂眸把梳子放下,用毛巾扫了扫他的脖子,解开那一圈围脖。 路回玉回神,撸一把自己新鲜出炉的短发,虽然也没有很短,但比起之前来说确实清爽多了,他挺满意地站起身,余光透过窗户瞥到旁边院子里,路灯照耀下有一颗巨大的银杏树金灿灿的,澄黄的叶子铺了满地。 路回玉走过去抬着下巴隔窗遥望,他刚住院的时候,这银杏叶子还一点黄的意思都没有呢。 秋冬换季气候多变,又隔了两天,天气难得转暖,太阳好险变回之前一样热烈。 好久没下楼的路回玉,晃晃悠悠溜溜达达地在院子里走路。 陆应深远远地坠在他身后。 路回玉眯眼懒洋洋瞧一眼日光,原本嫌晒不想动,但新配的外机正好到了,医生让他戴上出门走一圈,跟新机器磨合一下。 好烦,路回玉寡寡地想,不能刚认识就是好朋友吗? 这个花园绿地处于住院部内部,占地面积不小,其间绿树掩映,四周栽种了多种花草,还修筑了个水池养鱼,花园中央就是那颗大银杏,围绕着它的是一片草地,这样金色的叶子满满地铺在地上变得很显眼。 一般情况外面的人不允许进入住院部,加上现在是午休时间,所以花园里的人稀稀拉拉不算多。 路回玉走着走着,回头,见跟在身后的陆应深弯腰捡起一片银杏叶,拿在眼前瞧。 研究半晌,他说:“这个做成标本也好看。” 路回玉想起了自己钥匙串上的那个小透明方块,里面封存的是一朵橘粉色的金鱼草。 陆应深今天是从公司过来的,穿的白衬衣西装裤,太阳一照要发光一样。 他走过来,路回玉半阖起眼:“那个钥匙挂坠是你做的?” 陆应深看向他,摇头:“大概吧,记不得。” 已经转了十来分钟,秋天的太阳不烈,但很亮,路回玉感觉快瞎了,拧眉扭头往银杏树下走,过去后就没骨头似的顺着树干滑到了地上,没几秒,陆应深也在他身边坐下。 路回玉闭着眼,语气散漫,像在太阳底下开始有点化了:“好像是之前生日你送的……我应该有给你回礼……” 陆应深:“嗯,在我过生日的时候,送了个更大的。” “你生日?什么时候?”路回玉垂着的眼眸半睁开。 “……” 路回玉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阳光下清凌凌的,蒙着层冷淡的光,好像能解暑。 他无聊:“行,连生日也能忘,没被删成傻|逼算你基础好……” 他说着扫一眼陆应深手里黄灿灿的银杏叶,目光索然地道:“你可以再做一个试试,看看还有没有那个技术……” 正说着,被陆应深拿在指尖的叶子松开,飘飘荡荡掉到地上,跟其他的混在一起。 树荫下的阳光是一块一块的,还是有点晃眼,路回玉顺着陆应深的指尖看上去,余光还没稳定,被陆应深倾身过来双手抬起了下巴。 路回玉微微顿了下,哪怕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陆应深都很少主动,像个被迫营业的纯情少男,现在当众捧他的脸是想干嘛? 对他唱“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么? “你送的那个,很不认真,里面还有气泡。”陆应深表情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现在记起来了开始一丝不苟地追究。 “……”路回玉面无表情看他两秒,慢慢地咧嘴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戏谑的慵懒笑容在斑斓的日光下,无声但灿烂,“你求我,求我就给你做个新的……” 放在草坪上的右臂感受到什么温热的东西,路回玉想低头去看,但再一次被陆应深捧起脸。 那种触感,湿滑炙热,从手臂上慢慢滚落,他怔了下,抬手去摸索陆应深胸口。 “别担心,医生马上就来了。”陆应深凑近,脑袋放在他右侧肩膀上,像刚运动完累了想借他的支撑休息一下。 自然而然地挡住了他的目光。 路回玉有些茫然:“什……” “玉崽,你坚持了那么久,让我很崇拜,”陆应深的嗓音很低,带着遮掩不住的喘息,“没有什么能打败你。” 路回玉的右手已经紧紧按住了他的左胸,碰到了一大股烫手的,涓涓流淌的东西。 “……” 陆应深的身体突然被一堆人扶起,热源离开,路回玉一下打了个抖,感到有点冷。 被一拥而上的众人拉起上半身,陆应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没顺着力道撤开反而对抗着着更加靠近,拼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手伸向路回玉肩膀,在对方错愕不解的目光中扣住后颈将他拉近到自己眼前。 他看着路回玉的双眼露出一个气息不稳但发自内心的笑,他确实脸部神经不发达,说是笑也只是轻微扯动嘴角而已,只是眼里不再是同往日一样对任何事都不为所动的平静,带着丝丝风吹起的涟漪:“我有点想起来了……没有天道,是一本书,这边是真的、我和你也是真的,太好了,玉崽,太好了……” 陆应深说完这句话就垂下手闭上了眼,任由众人将浑身无力的他拉走抬上了担架。 路回玉保持着那一瞬的表情低头,看见自己满手的血,那喷溅的痕迹甚至沾到了他领口,顺着他按住对方的手臂流到了手肘…… 路回玉眨了下眼,抬头看着远去的担架,上面陆应深无声无息地躺着,雪白的衬衣以左胸为中心被染红了大半,大量血迹从胸口浸透到了腰部,让黑色西装裤的颜色变得更深。 什么意思? 有其他人过来,递给他毛巾。 路回玉想,什么意思? 深秋的太阳暖而不晒,照在身上,路回玉却感受不到。 …… 手术室的灯亮着,陆应深留下的人训练有素地像是早就有预演,连检查都不用,医生就在医院候着,从出现意外到进手术室,也不过三分钟。 他们没有通知陆家其他人,这大概也是陆应深的吩咐,但却有其他人来了。 手术室外的走廊只有路回玉和陈驰两个人。 陈驰来来回回走着,眉头皱的死紧,嘴里不断呢喃:“咋回事啊?这是咋回事??” 他只听说了一句“旧伤复发”,具体的不怎么清楚。 可旧伤复发能这么严重这么突然?? 听了下手术成功率,他当场就呆住不动了。 可看见路回玉定定的一言不发,他强迫自己走起来,这里已经不能承受更多沉默了。 路回玉静静回想着陈弛来之前,高助理对他说的话。 陆应深几个月前莫名受了枪伤。 但没找到攻击者,连子弹也没有。 他当时在陆家自己的卧室,查了很多遍都没有发现外人闯入的痕迹。 陆应深坚持隐匿踪迹去国外手术,连夜出发,上手术台时已经严重失血过多。 而最奇怪的在于,手术进行到一半时,伤口出血自行停止,并且在随后数个小时内奇迹般逐步自动修复,最后甚至恢复到那穿胸而过的伤口,只剩一个小小的创面。 陆应深的各方面指标,也复原到和平时没有丝毫差别。 直到半个月前宴会那晚,突然恶化。 路回玉思考着。 高助理给的时间很精确,陆应深中枪出国,正是路回玉穿过来那天的凌晨。 路回玉闭上眼,后脑磕上医院墙面上的瓷砖,重重地发出咚的一声,惹得陈弛和高助理齐齐看过来。 他的手虽然已经擦净,但好似还残留着血液流淌过的触感,不知为什么让他觉得有点熟悉。 粘稠的,奔涌的东西,和一具温暖宽厚的躯体,在某个时刻,也曾在他身边在他眼前。 只是他看不到也听不见。 更别说在漫长的时间中,他对外界的感知早已被消磨地十分迟钝模糊,有时候连自己的存在都难以肯定。 路回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忽然感觉很累很困,想就这么睡一觉算了。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什么事? 他最后想。 路回玉的气息一直很平稳,在陈弛和高助理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在某一刻突然悄然停止,很长时间都没有其他动静。 直到他的身体从墙上滑到地面,两人才惊觉,他已经停止呼吸很久。 第64章 新花样什么陆应深,只是他虚构出来的…… 再次感受到自身存在,路回玉发现四周一片漆黑,无论他如何挪动自己,都听不到任何一点声音。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的在动。 路回玉摸索着,没用几分钟就回想起了这种感受。 在原来世界的最后几个月,他就一直处在这种环境,准确地说,是被人关在这种地方。 耳蜗外机被拿走,房间没有装灯,几个月来连门缝窗缝透出的光都没看到过。 空旷的房间只有简单必要的生活用品,一张架子的床和一个卫生间,除此之外,每天或许隔一天会有人送顿饭,他在那里对时间的判断不怎么准确,也不能确定。 确定的是,路回玉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囚禁的自己,人选倒是有那么四五六七八个,太多了反而不好选。 路回玉在模糊的移动中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光滑的东西,抬手摸索,像是个洗脸台…… 怎么,他是回到那个地方了? 路回玉无聊且随意地想着,继续伸手往前探,想看看洗手台的布局,他从记忆中熟悉的地方摸出牙刷,左手拂过顶端有点变形的毛刷。 也是奇怪,都这种境地了,他那时候竟然还坚持天天洗漱,即使牙膏不经用,洗脸洗澡也只有肥皂,迫使他每次都吝啬地只用一点点,但还是非要洗刷一下。 没人看,连他自己都看不着,裸奔都行。 但他牙刷都刷卷了,毛巾好险没破洞。 他正想百无聊赖地扯扯嘴角,拿着牙刷的右手忽然被什么碰触,他条件反射地往回收,却被那东西稳稳握住,很宽大温热的一只手,从下面拖着他的右手,慢慢抓紧。 “……”路回玉又瞎又聋,不知道身边在发生什么。 等施加的力量让他没法乱动后,那只手没再继续用劲,过了没几秒,指尖一重,而后那只手撤开,很快一个硬物被凑到了他悬空的左手上。 路回玉懒得动,不乐意配合,那只手再一次出现,对方的根根手指顺着缝隙插入他指间,一点点展开,然后又从手背扣拢帮助他慢慢紧握。 路回玉的左手多了个杯子,有点重,应该装了水。 “……”不明白这什么情况,路回玉完全不想洗漱,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盲人摸象一样伸起双手往外探路。 不知道身后的人有没有跟来,毕竟他浑身的感知力已经因为长久的关押而变得极低。 不过每当他快倾倒时总会被扶一下,走错路会被轻轻转动身体——为什么知道走错,因为他是凭着记忆在找床,而被多次纠正后,他找到了。 路回玉在床沿坐下,身下的铁架子床大概正在发出牙酸的咯吱声,但他听不到,也无所谓。 这状况,好像他的猜测成真了一样。 穿书只是做梦,现在回到现实了。 路回玉花了一分钟回忆那个梦,而后想,那也很奇怪,他的牢房什么时候多了别人?监|禁者的新花样? 陆应深伤那么严重,是不是死了? 什么陆应深,只是他虚构出来的人。 他正这么想着,身下还算有点软度的床褥一下变得很硬,路回玉稳住身体发现自己又坐椅子上了,是一个不怎么稳的椅子。 他之前还挺喜欢的,因为它摇晃起来也算一种运动,很安全,而且重心的改变能让他不至于摔倒也能感受到自己。 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被丢弃到外太空,也没有瘫痪。 他经常就靠着椅子晃荡。 不等他后仰,唇侧被有点硬的东西碰了下,鼻尖闻到点米香。 又是白米稀饭,不是很想吃。 他寡着脸不动,没多久感受到脖子被握住,对方的拇指刮了刮自己的脸颊。 这人倒底是谁? 路回玉没记得监|禁者有安排人照顾自己,给口吃的没让他直接饿死就不错了,放在门后的饭单调敷衍,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不吃很快就会被收走,可不惯着他。 路回玉蹙眉偏开头,那勺子也没追,反倒是后颈的手顺了几下,像在安抚。 路回玉没理他,右手下伸,摸到木椅子底部,指尖在背面那些粗糙的刻痕上面划过,他手读很快,一遍过去就能清楚地获得55这个数字。 才五十五顿饭? 没法确定时间,路回玉就把吃饭的次数当天数,实际在这里度过的日子要比这个长,不过聊胜于无。 可这不太对劲,他穿书的时候,这里已经有八十六道整齐排列的痕迹,如果是回来,不可能会倒退。 路回玉又摸了一遍,确定那是自己刻下的,椅子也是同一把,因为身处彻底的黑暗,所以他对一切的记忆都来自于触感,特殊的分辨方式让别人很难复刻造假。 他的手停下,低下头保持着神情的平静。 他回到了监|禁中期。 ……这也没什么意外,刚刚他身下从床突然换成椅子,可能就是时间在跳跃。 天道都能摄取人的灵魂、操控人的记忆了…做到这点些可能一点都不难。 他仰起头,黑暗中那带点热度的勺子又凑到唇边,路回玉张开嘴。 …… 时间确实在跳跃,但是在跳跃向前。 又莫名地移动了几次,路回玉每次都第一时间去摸椅子,下面的划痕一直在不同幅度的增加,现在,是七十一。 那个记忆中不存在的人也始终存在,仍然帮他洗漱给他喂饭,偶尔给他盖被子,经常把站不稳的他扶起。 有时会拿毛巾把他身上看不见的水渍擦去,有时他突发奇想想用肥皂洗头,他就一手搂着他,一手按揉他低垂的脑袋,有时在他缩在墙角的时候坐在他身旁。 不过有时他也不在。 路回玉把整个房间每一个角落摸遍,墙上、桌子、地面,磕磕绊绊沾了一身灰,只要对方不是有意躲避,那么他确实是从屋子里消失了。 路回玉拍拍身上的灰,坐在椅子上摇了摇,手下摸到了八十。 他慢悠悠地晃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前方,耳边寂静直到很久,肩上残余的尘埃被一只手拂去。 他可能又忘记了,也许那段时间是有这么个人,只不过后来被系统或天道删除。 毕竟原来,一个人呆着是这么无聊。 他想他很难忍受八十六天。 时间不断跨越来到了最后。 路回玉前一天没有吃饭,现在正整个人团在床上坐着。 也没别的事,就是坐着。 他觉得他这会儿的状况比真实的最后一天要好很多,那时候他已经感受不到什么,连思考都不能确定是否还存在,可能被人打一顿都没感觉。 可现在他感到腿蜷的有点酸。 四周的幽寂一如既往,突然前方无缘无故射来一道光,照得他眯起眼睛,余光这才发现自己身侧那把跛脚椅上居然有个人影。 不等他看清任何一方,光源那头迅速逼近,然后眼前的光亮就被从椅子上跃起的身躯彻底挡住,他自己也同时被那人按倒,睁眼只能看到一个昏暗光线勾勒出的轮廓。 然后就是滴答滴答,什么东西落在了他脸上脖子上,他抬手去抓,涓涓的温热液体顺着后背流到他指尖。 和那天陆应深的血很像。 …… 路回玉醒来,眼前的天花板很亮堂。 仔细看了看,也有些眼熟。 他又回到了陆家医院的特殊病房。 有人扑上前,满眼蓄泪地激动地说着什么。 路回玉望着前方的目光垂落,手撑着床面想坐起来,但他还没用力,很快被另一人扶起,他转眼看见了林嘉泽。 对方的手伸到他眼前,手心里是他的耳蜗外机。 “小玉,你感觉怎么样?”何如薇难以忍受地哽咽着。 “小玉没事了,医生马上就来了。”陆言在床的另一侧护着他。 陈弛没抢到林嘉泽那么好的位置,但比他头伸的更长,从未有过严肃地仔细打量着路回玉的神情。 陆进站在床尾,虽然没说话,但嘴唇紧紧抿着,眼底泛红。 路回玉看向他,刚开口嗓子有些沙哑:“陆应深,怎么样了?” 他话一出,房间就有些安静。 路回玉敛了下眸,嘴里慢慢道:“手术失败,死了么?” 刚进门的医生穿过众人走到床边,正要开口,被路回玉抬眼直直看来,静静地问:“陆应深死了吗?” 能在此刻被安排到这个病房,就不会是一无所知或完全不了解状况。 医生肩膀沉了沉,不待开口,床尾的陆进就率先出声道:“手术没有问题,但现在还没醒……医生无法确定什么时候能醒。” 路回玉环顾周围人的表情,他们只是沉默难过,没有透露出思考或难以理解。 他们可能还不知道陆应深伤痕的奇怪之处,也许都不清楚那是枪伤。 路回玉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不再说话。 路回玉的身体没有出问题,一些检查在他异常昏迷时就做过了,也都并未发现病灶。 陈弛在他耳边三句话平均每句都带脏字地诉说着,他们发现路回玉呼吸停止有多震惊慌张,然后一直抢救没戏,只能进行插管又有多险峻。 还好在昏迷一天后,他恢复了自主呼吸,不然他们都不知道该咋办了。 路回玉吃过一口饭,仰靠在床头也不知听没听,等他说完转过眼来看他半晌,道:“你不用上课么?” “……”陈弛顿了好几秒,然后掏烟盒的手变得哆哆嗦嗦,时不时倒吸一口凉气,“你太无情了太冷酷了,简直是无理取闹……” 但他没有抽,拿出来看了看又放回了口袋。 路回玉从他开始飙戏就移开了视线,目光停着,过了会儿,说:“谢谢。” “……”陈弛没再插科打诨,也没说什么不用谢,他望着对面雪白的墙纸,一下看起来既不像爱开玩笑的朋友,也不像无所畏惧的校霸,他眨了下眼,声音平静沉稳,“会没事的。” 第65章 一百天看一眼心率,好像还活着 等病房重新安静下来,路回玉独自靠坐着回想刚刚回到过去的梦。 灯光照过来时,背后人的脸和他手里的凶器出现了一瞬间,但那时路回玉没时间辨认。 跟上次见那人隔得有点久了,路回玉又向来不把他们放在脑子里站位置,费了点力气才对上脸——是那边的真少爷。 他手里拿着把枪。 那可是个悲天悯人的菩萨,怎么会杀人? 怎么可能自己动手杀人? 他一向“遵纪守法”、剑不刃血,怎么会碰枪这么暴力的东西?想做什么不用开口就有别人代劳,压根犯不着真身下场,正面冲突。 看起来,那个时候他真的很急迫。 路回玉翻出自己穿过来时这边的时间,九月三十号,那边的日子不好判断,不过刚被关起来的时候他快要过十七岁生日。 “……”路回玉目光凝实。 这边的原主六月二十二号生日,到九月三十号正好一百天,年龄十七岁零一百天,而那边他被监禁至少八十六天,囫囵算个一百多天没有问题。 减去临近生日的十来天,他也许在生日后,正巧在囚|禁中度过了一百天。 他穿书时,可能一样十七岁零一百天。 路回玉缓缓挪动眼珠,这日子很特殊么?让真少爷着急成那样,非得亲自前来杀了他不可? 路回玉没想太久,撑住床面下床,默默守着他保温桶里饭的陈弛赶紧上来搀扶。 “去哪,我背你。” 路回玉瞥他一眼,收回视线:“腿好着。” 路回玉躺了一天,起来也没胃口不想吃东西,走了两步感觉脚底发虚,他反手撑住墙。 陈弛对他拍拍自己肩膀,问:“背?” “……”这身体太弱了,路回玉还是没辛苦他,只是攥住了他的手腕。 陈弛个头大,搀着他这样的体格不费什么劲,看他磕磕巴巴地走着,心想还不如抱走省时省力。 陈弛欲言又止,他觉得路回玉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直接撒开他。 两人出了病房,迎面撞见正赶过来的林嘉泽,看见二人赶紧过来想从另一边搀扶路回玉,但被后者躲开。 林嘉泽伸出的手落空,不放心地看向陈弛,见路回玉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腕,眸子黯淡了一瞬。 他盯向陈弛,后者冲他摆了个寡淡的死鱼眼。 林嘉泽:“……” 路回玉没管他们,一路来到陆应深的特护病房门口,面前的房门紧闭,外面连着的这整段走廊都被封锁,保镖守在身后的大门处,严格检查,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 巨大的探视窗前也立着保镖,路回玉没管,透过厚厚的玻璃瞧着里面。 陆应深的身周围着各种仪器,还有一些电线、管子连在他身上,薄被盖到腹部,裸露胸前缠着纱布,呼吸面罩把脸挡了一部分,总是透着平静的眼睛闭着,只剩一个弯曲的弧度,好像能看见睫毛。 路回玉凑进一步,盯着面罩。 没有规律的白雾,是不是死了? 看一眼心率,好像还活着。 路回玉视线下移看向陆应深的身体,一寸寸用眼描摹一圈,没看出来什么,还不如靠他的记忆和感受判断。 那边真少爷袭击时,最后挡在他面前的人有点像陆应深…… 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 没有很难想,之前已经有猜测陆应深可能去过那边,只是他们都不记得。 可他倒底怎么在那个小黑屋自由出入的?又是怎么在两个世界来回穿梭? 路回玉站在玻璃前,安静往里看。 两个世界他的年龄达到一致,又代表什么呢? 他望着平平躺着的陆应深,偶尔转开眼漫无目的地思考,偶尔又看回来。 难道,陆应深枪伤复发,是因为偏离主线,喜欢他所以被惩罚了? 哈…… 他差点把自己逗笑。 身后传来脚步声,路回玉表情慢慢沉敛,没带上任何东西地扭头,平平淡淡地看着高助理越过保镖走来。 远处因路回玉不让跟着而站在原地的陈弛和林嘉泽,远远望来的目光都透着担忧。 路回玉只是扫了一眼,转回头,听见高助理在自己身后停下。 陆应深安排的很周全,手术医生包括护士,都没有对这么奇怪的伤透露出一点惊异和慌乱,连陆家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惊险的意外。 场面幽静沉默,仪器声被墙体和玻璃遮挡,也传不出来。 “他准备的还挺充足,”路回玉放下手,直起身,“我挺好奇,他给我留陆氏股份了么?” 高助理想了想,虽然老板还没死没到遗嘱被掏出来的时候,但既然小少爷主动问了,也不算是他故意提前透露。 他嘴唇启动:“百分之十。” “哦,”路回玉点头,“真有。” 小说都这么写。 所以,这就是爱么? 说他不懂,他其实挺懂的,跟他认知的没有多大差别。 他对着玻璃扯了扯嘴角,吸气到一半止住。 眉头皱起,胸闷,不舒服。 有什么堵得慌,让他很不舒服。 “小玉。”走廊尽头有人出声。 路回玉停了两秒,回眸,看见陆言等人站在保镖防线前。 其他人的探视有严格时间限制,他们今天来过了所以不能过来,但对路回玉则没有这条规矩。 他没再看玻璃里面,转身走回去,撑着墙,没让高助理扶。 “小玉,下午怎么没吃饭?不管怎么样,自己的身体最要紧……”陆言道。 “小玉别太担心,你哥一直身强体健不会有事的……反倒是你自己,本来就还在养病,其他的有大人操心,你安心休息好吗?”何如薇在旁边说,“李阿姨刚才来过了,她送来了你喜欢的汤,就放在病房呢。” 路回玉没应他们的声,回到病房也没动桌子上的食物,独自坐在一旁出神似得思考着什么。 陆家二老站在一旁,满脸忧心焦虑,但又不敢再多出声。 一般朋友的父母来了,别人不好继续留在场,但陈弛和林嘉泽却依然没走。 林嘉泽在对面看着路回玉,陈弛跟路回玉一样坐在沙发上,却仰着头,目光状似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屋里众人。 他可没觉得这些两面三刀,变脸跟演戏似的人有多值得信任。 路回玉没理会旁人,没去看他们又露出了什么表情,眼里又透露着什么感情,他只愿意想自己的。 他想,不管那边的真少爷目的是什么,他都失败了,因为最后有人替他挡住了子弹,他没有被杀掉。 之后发生的,比如两边的他年龄达到一致,比如他穿书回来,大概率都不是真少爷想看见的。 系统之书列出了两个世界小说的原文,那边的故事从假少爷十一岁开始,这边则是十五岁,小说开启的时间原本就有相差,但两边的时间流速好似不太相同,那边快一点,这边慢一点,时间逐渐同频对齐。 真少爷不乐意这个发展,所以想杀了他……也许,杀了他会让那边变慢,或者……这边变快。 ……还是想不清楚。 光想怎么可能想清楚。 可他又能怎样。 他能怎样? 路回玉后脑抵着沙发,气息细微漫长。 他不过是个一点神通没有的凡人,几个月前还在任由他人愚弄摆布,在天道手里过得像个畜生,自己都满身坑坑洼洼破破烂烂,他能怎样?? ……是,他是不能怎么样。 外人眼里的路回玉靠着沙发偏过头,看着还很平静。 但他能确定,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陆应深那会儿,说世界是真的,没有天道,是一本书,指的是什么? 罪魁祸首是一本书?是他见过的那本系统之书么? 那书曾说它的力量将消退,之前陆应深被神秘力量治愈,现在突然复发,是不是就因为系统之书对世界的影响在如它所说减弱? 路回玉手里紧紧攥着钥匙串,不过……疑似幕后黑手的东西,也不能全信。 退一步讲,如果确实是这样,上次的致命一击有神奇力量才得以痊愈,这回没了外界帮助,那么凶险的伤就只能靠现代医学和陆应深自己。 除非找到天道帮忙,否则谁都代替不了。 路回玉旁若无人地任由思绪蔓延,神情抽离而索然。 好半晌,就在有人实在忍不住想开口劝解时,路回玉自顾自没头没尾地出声:“明天,去警察局看陆棠光。” 他眼神没挪回来,不知道在看哪,像是自言自语。 第66章 演多久就算没有陆应深,也不需要你们…… “去……看他做什么?”林嘉泽顿了一下,而后微微蹙眉,不赞同中带着迟疑,“你现在最主要是养病……” 陆言也很不理解:“那种地方最好都不要靠近,小玉你还是……” 何如薇询问:“小玉是有什么想跟他说的?那个以后随时都……” 三人陆续开口,语重心长地劝解着,言辞间全是关切和忧虑。 三个人的声音,让路*回玉慢慢回神,放空的目光一点点转向面前三人,他面无表情地瞧着:“你们怎么还在?” 不含任何情绪的目光落在对面人身上,停了几秒:“别搞错了,我没有在询问你们意见。” “我的事,说到底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他蹙着眉,很冷淡。 刚刚出声的三人全部如静止一般愣住。 路回玉的满脸病容,嘴唇泛白发干,神情只有深到无法驱散的厌倦和淡漠:“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根本没怪过你们,根本全无所谓……我不在乎,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我、怎么对我。” “那算得了什么,你们把我养大,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养……” “可你们先自以为是地不满,又自以为是地想弥补关心,不累么? “说实话,没有你们我一样活得好好的,我又不是你们养大的,还不是照样活到了现在……而你们没有我,人生也同样完美圆满,又能有多大的遗憾?” 路回玉的眸子黝黑澄澈,半掩着垂下:“……我很忙,我这里没地方让你们施舍,没空提供满足感,也没有机会让你们填平脑中的悔恨。” “别再来烦我,就算没有陆应深,我也不会需要你们。” 他的言辞一点也不激烈:“不需要,从以前到现在哪怕以后,也是一样。” 路回玉脊背慢慢靠回沙发,眼神没在对面众人比死人还灰白的脸上多停留,透露着冷寂宁静:“探视时间结束了,走吧。” 陈弛在路回玉说话时悄然绷紧的牙关此时松开,他腾地站起身,冲众人咧出一个见牙不见眼的灿烂笑容:“路同学现在很好不用关心,别打扰病人休息了,请走吧大家伙儿!” 他摆出送客的架势,十几秒内把病房闲杂人等全部清空。 但他自己没离开,关好门又回到沙发,脸色早已恢复了黯淡和低沉,黑黢黢地坐在路回玉旁边。 没了好些人的房间静到极致,过了悄无声息的十几分钟,陈弛才又出声:“我跟你一起去。” “……”路回玉滑着窝进沙发里,仰起头望向天花板,良久偏过头,短了一截的头发,没像以前那样铺开一个小圈。 第二天,路回玉座着高助理的车去看守所,身侧还有个陈弛。 到了看守所门口,发现陆进居然就等在门口,路回玉下车,陆进杵着拐走过来时他伸手想扶,却反被对方一把揽进怀里抱住,拍拍他的背,嘴上并没多说什么。 跟陆进一起站在门口等他们的还有两个警察,路回玉看过去时瞥见其中一个肩章上带着穗。 路回玉仰头看了眼门牌,众人没有过多寒暄,很快就由几个警察领着往里走。 沿着长长的过道七拐八拐,他们来到了建筑物深处。 陆棠光已经被提前安置在一个房间,不过不是路回玉常见的那种、四周全透明隔着厚厚玻璃的专门探视室,而是会客厅一样的普通屋子。 “犯人被铐着没法自由行动,但也不要主动靠近,这房子隔音一般,有什么喊一声外面能听见,”领头的警察说着,抬手敲敲自己面前的玻璃,“这里也能看到里面。” 他说完冲旁边另一个警察示意,后者掏钥匙上前开门。 “我自己进去。”路回玉在旁人开口前出声。 说着他就拧动把手,推开木门后反手和拢,外面的人只好挪到玻璃前密切关注。 陈弛扒着护栏,忽略了背后警察的压迫感,一心一意监视里面的状况。 这个临时“探视室”里的东西都差不多搬空了,这会儿很简单地放了两把椅子,不仅中间隔得老远,而且椅子还没法移动。 室内的陈设一眼就能望尽,路回玉扫向对面的陆棠光,后者穿着不合身的囚服,正不大自在地被拘束在椅子中,右手和身下的金属椅铐在一起。 短短十来天没见,他快要看不出来之前意气风发豪门少爷的模样,身体消瘦,外形寥落,神色和目光全都死气沉沉,阴郁地注视着路回玉走到自己正前方。 路回玉没有落座,就停在椅子旁瞧他。 他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但又好像没把他放在眼里,非常无所谓地打量着。 “……”陆棠光腮帮鼓了鼓,眼睛沉了一分。 又等了许久,见路回玉压根没一点开口的意思,看起来悠悠哉哉、不紧不慢,陆棠光烦躁地坐直身体,跨着脸不咸不淡地问他:“你找我就是站在那跟我叙旧吗?” 路回玉没回答,在他对面坐下,抬起眼又等了一阵,才缓缓开口:“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本书?” 陆棠光冷笑:“你才知道吗?陆应深费那么大劲问出来,不跟你分享?” 路回玉没理会他说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棠光的笑容带上了从未有过的疯癫,“做梦啊,神仙告诉我的,他说我是主角,让我完成任务,让我害你不然就要我死。” 路回玉眨了下眼,这个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然后呢,”他不动声色地又问,“它还说了什么?” 路回玉的语气让陆棠光像又回到了山里被审讯那晚,他原本就有睡眠障碍,每天很难入睡,自从那天过后,他直接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就算睡了也会因噩梦惊醒,梦里他不断被一个可怕的人追,他怎么逃都逃不脱,一次次地被抓住,被折磨凌虐被残忍地杀死。 而他竟然会疼醒! 醒来像刚刚死过一次一样痛苦地滚到地上,满身大汗,神魂俱震。 身体上有莫名深刻的痛苦袭来,陆棠光拳头攥紧,深深喘息,表情随着逐渐狰狞:“还说了什么?哈哈,你很想知道吗?你可以去问陆应深啊——” 路回玉平静地听他在那头突兀大笑,听够了,正要开口打断,见陆棠光整张脸不知何时已经憋得通红,身体不住打颤,话语像从牙齿中间挤出来,但却带着轻微的嘶吼:“哈,你问不了,陆应深快死了对吧??哈哈哈,你问不了他!!” 路回玉的眼神在一瞬变得锋锐。 他直白不加掩饰地,专注地盯着陆棠光。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垃圾,死的怎么不是你!!!” 他陷入了旁人无法理解的歇斯底里:“老天爷告诉我了,陆应深靠自己撑不过去!他跟我说了,他受的是枪伤对吧?!救不活的,谁也没有办法!!” 路回玉瞳孔渐渐放大,他转过头,被陆棠光突然爆发引来的众人,刚刚冲进房间就因为最后几句话而震惊地停在了原地。 注意到路回玉的眼神,陆言和高助理不约而同诧异又空茫地摇头—— 陆棠光全程单独关押,严格封闭消息,没有任何人把陆应深的事情告诉他。 他们全都感到一阵心惊胆寒。 陆棠光却没说完,他低垂着眉眼阴恻恻地往外吐字:“路回玉,你要救他吗?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他!你知道的,别的什么都不可能管用……” 他仿佛变成了一只鬼,每个细胞都淬满恶意,被一群人屏息凝视—— “你死了就行,你死了他才能活。” “这是你的惩罚。” 第67章 谁杀他送你走好阳间最后一段路 陆棠光怨毒说完,路回玉还没什么反应,突然门口那边有人几步窜过去,瞬间到陆棠光面前重重一巴掌甩到他脸上。 “你他妈的疯够了没?!!” 陆言不知什么时候到的,但明显他听见了陆棠光最后的话,扇完人还不够,又是抬起一脚踹到他身上,让他身下的厚重铁椅都颤了颤。 “畜生!” 被几个警察拉开时陆言还在骂。 何如薇应该是和陆言一起来的,他们知道路回玉想来看陆棠光,所以会跟过来也不意外。 她进门后眼眶通红而充满仇恨地看一眼陆棠光,那眼神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出现在她这样的人身上。 随后竟然第一时间来到路回玉身边,路回玉回神望向眼前人时,只见到何如薇难以掩饰的、不断掉落的眼泪。 “小玉……”她伸出颤抖的手,慢慢蹲下,抱住路回玉的身体,将他紧紧搂住时,滚烫的泪不断滴在对方单薄的肩膀上。 “他疯了,不要听他的话,”何如薇哽咽地说着,“他在放屁,你不用理他,我们小玉、是多好多好的孩子……” 她说到后面有些泣不成声。 当陆棠光把内心的恶全部暴露,何如薇才得以直观地窥见路回玉以前都面临着什么。 陆棠光从地狱爬出来,曾把小玉也拽进天昏地暗的炼狱。 何如薇不敢想象路回玉曾经的遭遇,她只是从陆棠光穷凶极恶的表现窥见一角,就触目惊心,五脏震颤。 进门看到路回玉独自坐在那空白的表情,何如薇再也控住不了情绪,泪如泉涌,从未有过失态地崩溃大哭。 陆棠光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她自己都曾做了些什么。 他们这些人,都对小玉做了什么…… 陆言被警察拉住,陆进按住拐杖的手也在不住地抖,他目光炯炯地迫视着陆棠光,好似下一秒也要拿着坚硬的木杖抽过去。 “你他妈的嘴巴放干净点!”陈弛也是进门后立马就要冲到陆棠光那边去,但警察本来就离他近,眼疾手快给他拽住了。 但这位年轻力壮的警察发现自己一个人使出全力竟然还有点拉不住,赶紧跟旁边同事使眼色,两个人好歹没让陈弛当着众警察的面施暴。 不过就算制住身体也控住不了陈弛的嘴巴,他火力全开地喷着:“做你妈春秋大梦呢?!你是知道自己要吃枪子了,通灵到地府花下辈子阳寿买的消息是吧??!” “狗日东西,你被骗了!你他妈的就没下辈子,十八层地狱里轮去吧!!” “孙子当我在这地方没人?且等着,好赖还能苟活两天呢,老子肯定派人送你走好阳间最后一段路……” “喂!”原本没想堵住嘴,让他发泄一下也好,但听到后面活跃在法律边缘的话,警察冷汗滑下来,不得不出声阻止。 林嘉泽也来到了人群前方,两手拳头攥紧,一眨不眨看着眼前嘴角带血却还笑意盈盈状若癫狂的陆棠光,两只眼里全是陌生。 他几乎认不出来这是谁。 他曾经,喜欢过这种人……? 有一口蕴藏暴戾的郁气堵在林嘉泽胸口,他静静凝视陆棠光,深吸口气:“恶毒的诅咒也救不了你,收回你说的话。” 布满血丝的眼睛从陆言等人脸上划过,陆棠光像才发现林嘉泽一样,倒在椅子里摇晃着脑袋看向他。 他浑身凌乱地扯起一个笑,极尽戏谑地道:“怎么啦,移情别恋啦?这么快不喜欢我了吗,林、会、长?” 在林嘉泽一点一点白下去的脸色中,陆棠光变化很快地垮下脸,冲他吐了口口水:“蠢东西,最蠢的就是你……” 他话音未落,被暴起的林嘉泽一拳砸在脸上,他疯狂地呕吐起来,地上全是带着血沫的口水。 原本看着最冷静的林嘉泽也出乎意料地动手,警察赶紧又分一个人来拦他,整个房间的人们一时抱成一团,乱成一锅粥。 陆棠光无力地抬起头,看着屋里站在自己对面的众人,过长的发丝让他的眼神隐在一片阴影中。 曾经他是被众人护在身后的那个,所有人无怨无悔为他冲锋陷阵,而路回玉才是所有人的对立面,被驱赶、攻击,厌恶针对。 现在全都反了。 他落到了最想让路回玉处于的穷途末路。 而路回玉站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高位,目无下尘地俯瞰。 真好笑。 真好笑。 但不是他,而是其他的所有人。 果然,他早就知道,没有哪个人类值得信任,他们的感情也不过是一种廉价的糖果,今天给你明天也可能给别人。 用来骗骗小孩就算了,可是他,早已经长成大人了。 只不过他回想起来的有点晚…… …… 直到十分钟后坐上回程的车,路回玉还是没多少表情。 他只在陆棠光刚刚发狂的时候表现出了意外,听完他说的话,反而悄无声息地冷静了下来。 他毫无波澜地看着警察阻拦众人,看着陆棠光被打被骂,然后死不悔改地骂回去。 迎着何如薇等人投来含泪的视线,他始终冷冷淡淡,无动于衷。 反倒是事不关己地出了神,想到了一些有的没的。 陆应深想让他活着,从那边努力到了这边,虽然也在他被关起来前说过死也没关系,但那只是无可奈何的手段,可以说是妥协是认输。 而那边真少爷等人和陆棠光都想让自己死,费尽心机,不知倒底是谁,还为此编织了一场复杂难辨的计谋。 而路回玉自己。 他比谁都想死,但却一直活着,就算在那边的很多时候都生不如死,但他还是活着。 连真少爷都失败了,陆棠光都坐牢了,他这个没多少活着欲望的人却还赖在世上,像打不死的小强。 也是造化弄人了。 * 路回玉回到病房关上门,反锁没让任何人进。 他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安静地等了等,闭上眼又睁开,没等到系统之书出现。 他去卫生间转一圈,坐回摄像头照不到的床上,又耐心等了许久,系统之书仍旧没有现身的意思。 …… 书上写的是奖励,陆棠光嘴里说的惩罚。 这神仙、老天是同一个么? 左右脑互搏了? 路回玉等累了,靠着床头想。 一边鼓励他破坏原著剧情,一边给陆棠光通风报信让他对着干,幕后的势力想干什么? 难道,有两个天道么? 所谓的游戏,就是它们在玩? “……”路回玉木着脸,默默无言。 就当是这样也行。 那明显是他这边的力量大一些,不仅能以实体出现,而且给的奖励也都真实存在,比如让他不过敏、不应激,这没有点神通不可能办到。 反观陆棠光那边的则要猥琐许多,只会在梦里出现,没有实质帮助,还威胁人。 没用的很。 最关键的是,系统之书没有具体任务,路回玉哪怕全程按照自己心意摆烂,也无所谓——他就是这么做的。 换句话说,路回玉不是在做任务,他就在做自己。 很让人称心如意。 按照这个思路,路回玉往下顺。 系统书现在应该不会出来,它上次说下回出现就是最后时刻,是他获得最终胜利的时候。 它几次给奖励表示获得阶段胜利,都是在路回玉扭转原著剧情的时候,也就是……他远离原著众叛亲离的死亡剧情,或陆棠光也远离众星拱月,一步步露出真面目的时候。 …… 这么说,他还没达到最终的胜利,是因为这个目标还没真正地达成? 陆棠光难道还有机会绝地反击? 病房的门紧闭半小时后被拉开,陆进早就让路回玉暗示陈弛拉走吃饭,其他人投来挂心的目光时,路回玉都没管,只让发短信招呼来的高助理进了房门。 “你们对陆棠光都调查出了些什么?”路回玉坐在椅子上单刀直入。 高助理有点犹豫,几秒后递出一个袋子。 路回玉精神头不高地瞥他一眼:“怎么,有谁说了不能告诉我?” “不……”高助理摇头道,“陆总说了,只要你问都可以回答。” 只是他自己不太理解,动用那么多人手都查不出来究竟的神秘离奇事件,告诉小少爷除了把人吓到还能有什么用。 路回玉接过口袋的手顿了下,随后自然而然地收回,仿佛无事发生,打开口袋往里看。 高助理讲了他们之前在陆棠光房间搜出枪等东西的事,又补充了最新调查结果:“枪是陆棠光从一个小帮派手里买的,你们学校周围的混混有些就是他们的外围成员,”他停一瞬,“那帮派大概率给裴家有些牵扯。” 他用汇报工作的态度,不疾不徐、条理清晰地继续往下说:“陆棠光在两个月前下单购**支,隔了一周拿到枪,紧接着不到半个月,陆总就奇异受伤了。” “……但我们没法确定凶器就是这把枪,因为没有子弹,并且,同类型的枪支都有相似的威力…… “之前的审问陆棠光挺不了多久就全招了,但关于枪他却一口咬定不知情,信誓旦旦说肯定是谁陷害他,不论用什么手段他都没有改口。” 高助理垂着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老板要把这些告诉还是学生的小少爷,但专业素养和对老板的信任,让他压下异议、严格执行。 “做梦了解剧情和持枪暗害老板,对他来说都是最要紧的秘密,都同样致命,他没道理一边扛不住折磨坦白,一边却矢口否认,毕竟……” 路回玉抬起眼,想了想,问:“陆应深要怎么处理陆棠光?” 他有那么长时间做安排,可以不愿意告诉他,但按照他的性格不可能有什么遗漏。 高助理不禁看了眼路回玉。 小少爷很敏锐,令他都感到惊讶。 而且面对这么多消息,始终非常淡定,没有疑问也跟得上思路。 简直像他不说,小少爷都知道老板做了些什么。 高助理敛下眸子,他有些明白为什么陆总要让他们在他出事后,全权听小少爷调遣了。 思绪电转间,高助理又抿了抿唇,虽然这么说,但是……把这个告诉还没成年的小少爷,真的没问题吗? 他纠结了一秒,开口:“陆棠光会在判决十年有期徒刑后,坐牢两个月,意外死在监狱。” “……” 路回玉张了张嘴,有点说不出话。 消化半晌,他扭回头,神情恢复沉稳问起了别的。 “他有没有可能逃脱?” 高助理不解:“不可能,他本来就有罪,而且……这件事是陆家在跟进。” “那如果有人帮他呢?帮他……减刑、越狱,保护他的安全,比如裴家、何家,林家、赵家和陈家出手帮忙?” 所有包含一丝可能对陆棠光施以援手的势力,他都算进去了。 “陈家何家?没那个可能性,”高助理拧起眉头,但没有敷衍,认真地考量着,“陈家跟陆家牵扯比较深,而且陈家那两位,大的小的对您的好感都不是做戏……” 高助理摇摇头:“何家更不会,近几年他们还仰仗陆家而活呢,更关键的是,何家不是何兴辉的一言堂,您可能不知道,何如薇持何家不低于何兴辉的股份,虽然平时不管事,但何小姐不会放任他们在跟你有关的事情上做手脚…… “上次何兴辉在山上胡乱说话,夫人立马就在股东大会上给他施压了,您看,他很久都没出现作妖了。” 高助理的话简直合情合理、通俗易懂。 “另外赵家,赵家跟陆家也有合作,虽然他们跟陈家不太对付,但两家的孩子都有同一个母亲,很厉害的母亲,盛青女士在两家都有持股,在赵家近乎是实权第一人,嗯,她爱好赚钱、交朋友,不喜欢掺和别人家务事……可以说陈赵两家的相安无事就是她一力促成的。” “至于裴家,陆总对他们早有防范,裴家早就不过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狗急跳墙,也不会仰仗一个学生去做什么大事……光一个陆家裴茂学都接不住,现在陈家、赵家也在趁机蚕食其势力,他们没多少日子了……” “最后林家……林家就是我们计划的合作者,即便是林嘉泽,他很明显已经清醒,哪怕再次昏头也越不过他父亲、他爷爷。” 路回玉一字不落地听完,望着前方虚空,淡淡地问:“陆棠光不可能有机会?” “没有。”高助理笃定。 路回玉转开眼珠。 陆棠光那边不可能,那翻盘的机会在哪里? 他么? 陆棠光达不到万人迷的好结局,但假少爷却按照原著结局死了? 他怎么会死? 就像高助理说的,没人能帮陆棠光就相当于没人会在这时候伤害陆家小少爷。 他怎么死? 谁能杀了他? 要是某些神秘力量能做到早就做了,至于等到现在…… 路回玉想着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顿,缓缓抬起眼。 第68章 手写字要交给最喜欢的小玉哥哥…… 高助理离开,路回玉拿出袋子里装着的东西。 枪被拿去检查追踪了,路回玉要它也没用,现在袋子里只有一本书。 是原著剧情中主角攻给真少爷送定情礼的产物。 那时陆应深大概率没被操控影响,他是故意在走小说剧情线。 这一点也很奇怪,原著中竟然没写主角攻送的定情信物是什么。 这应该是件挺重要的事,毕竟真少爷爱情事业两手抓,根据作者的一贯风格,这种能彰显他阶段性胜利的标志物,都是要重点描写的,最好再加进去几个以此为由头的打脸剧情,才能让他们进一步发展的“爱情”更有意义,“爱情”的火花更加绚烂…… 但作者没写定情物品是什么。 路回玉拿起那本书。 所以这应该是陆应深自己选的东西。 《双城记》,[英],查尔斯狄更斯。 简装版。 路回玉随意翻了翻,没发现任何东西,丢到了一边。 做完手术第三天,医生说今天再不醒来就比较危险。 陆家人这几天除了处理必要的事务,都守在医院等待。 陆老爷子倒成了最冷静的一个,每天下午来一个小时,陪陪路回玉,晚上还回自己家睡觉。 他笑着对路回玉吐槽:“不知道这时候才显得多关心能有什么用。” 陆进的眼里透出追忆:“深崽不像小时候,早就不需要他们也能应对所有事了。” 比如这次,他把自己倒下后,不论醒不醒、多久醒,都安排的很妥善,用不着谁操心插手。 路回玉坐在陆应深特护病房外的长椅上,看着对面用来探视的玻璃。 不知道是不是频繁下地到处跑,他又觉得嗓子开始疼,体温上升,耳里也时不时出现细弱短暂的耳鸣。 路回玉侧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窗户,纱窗关闭,那边只透来模糊的白光,看不见外面景物。 耳鸣比换外机前那一次要好得多,几乎只是正常使用耳蜗时会出现的水平。 特别轻微,像风偶尔弹动琴弦。 路回玉起身去开特护病房的门,远处这时传来脚步声。 他站定扭头,见何兴辉抱着女儿走过来。 看见路回玉他一愣,然后脸上透出隐藏的抵触和打量。 他走到玻璃前,往里看了看,停几秒又扫向一旁路回玉。 “你手段了得啊,这就把真正连着血源的陆棠光都打倒了?”他目光沉沉的。 路回玉没看他,浑身淡然又随意地道:“这么心疼不如去牢里陪他?” 何兴辉一噎,女儿也开始再怀里小幅度挣扎,他调整了下抱孩子的姿势,瞥一眼病房门口正板着脸看过来的保镖,嘴巴闭了下,转而去哄劝何敏。 “敏敏不是想哥哥了么?棠光哥哥现在不在这里,但是你看,表哥在里面,表哥生病了,来敏敏说表哥快点好起来……” 患有自闭症的何敏自然不会配合,只一言不发地奋力挣扎,嘴里断断续续地呢喃:“哥哥、哥哥……” 和其他小孩不同,何敏对外界毫不关心,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交流,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坚持不懈地说这些话。 何兴辉眼里闪过一瞬痛心,他转过何敏的脑袋,拍着小孩的背试图逗她,但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依然无功而返。 何敏根本不会回应任何人,说话也大多自言自语,从一年前情况恶化起,已经整整一年没跟身边人有过正常交流。 要不是她偶尔会独自念叨一些话,何兴辉差点要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成了哑巴。 这是他唯一的孩子,即使生下来就患病,但看到她可爱的脸,何兴辉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他也从没想过再生一个。 因为疾病,几年相处下来他仍然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但他心里发了誓要好好养大敏敏。 在何兴辉耐心的安抚下,何敏终于不再挣扎,只是嘴里还一直可怜巴巴地叫着哥哥。 何兴辉眼睛有些红,搂着何敏看向路回玉:“棠光是唯一被敏敏接纳的人,只要有他在,敏敏都会很乖……” 他说着有点咬牙切齿,明显不满路回玉把陆棠光弄进了监狱。 路回玉无所谓地扫他一眼,又看了看被何兴辉按住背对自己的何敏:“上次在山上,他们看起来可不是很熟。” 何兴辉又被噎住,他还没想出反驳的话,怀里何敏突然前所未有强烈地挣扎起来。 何兴辉手里简直像抱了只离开水的鱼,饶是他一个成年人都快控制不住。 “哥哥!哥哥!”何敏放声尖叫,那声音竟然有些凄厉。 路回玉蹙起眉望向身旁两人,何兴辉此时已经有些手忙脚乱,何敏直接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转过来后路回玉看到了她哭的满脸是泪的脸,小姑娘脸颊涨红,悲伤地大喊着,像正在遭受什么痛苦。 路回玉没接触过小孩,木着脸有点无措哑然。 但何敏转过来看清楚他的瞬间,却突然改了口,嘴里的哥哥陡然变成了—— “小玉哥哥!小玉哥哥!!” 路回玉更加不解地愣住,微微张眼看着哭喊的何敏。 何兴辉的反应则非常大,他几乎激动欣喜地忘记了何敏挥动手臂在他身上抓出来的伤,嘴里一个劲又笑又喘地问:“敏敏会叫哥哥了!?敏敏是在跟哥哥说话吗!??” 跟之前的叫“哥哥”不同,现在何敏是在对着某个特定的人喊,而且没有叫错人,她不是无意识地乱说,而是会认人了!会辨别称呼了,最主要的是——她主动跟人说话了!! 何兴辉都顾不得看一眼路回玉,只想压下手脚不受控的何敏,怕她摔到地上,另一方面无比兴奋地想跟何敏搭话,嘴里比何敏念得还碎。 这不过是路回玉跟何敏第二次见面,一句话也没说过,说实话他完全不理解,这小姑娘是怎么了。 明显他爹都不理解。 何敏越哭越凄惨可怜,不顾自己爸爸只冲路回玉伸出手,眼睛都被泪水淹没地要肿起来了,但努力往路回玉这边够。 可她爸在狂喜之下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顾把她往回拽,不遗余力地想跟她建立对话。 “……”路回玉眯眼。 这一幕混乱到让人看着就眼烦。 在保镖都忍不住蹙眉时,路回玉上前一步一把从何兴辉手里抱过小姑娘,不等他反应扭头就推门进了特护病房,反手将门合上反锁。 “喂!你干什么……”何兴辉目眦尽裂地冲过来,却只对上保镖笔直的右手,伸展开挡在病房门前。 “不经允许不能进入。”保镖浑身肌肉不是花架子,说话一板一眼,神情严正目光直视,没有何兴辉抗议的余地。 “他抢了我女儿!!”何兴辉愤怒大喊。 保镖不为所动,另一个立在墙角的保镖也走过来一同拦截。 两个小山似的保镖挡着,何兴辉知道陆家保镖不是开玩笑吃干饭的,只能骂一句脏话,飞快跑到玻璃前紧贴着往里看。 要是路回玉这小子敢对他女儿做什么,他一定会、一定要…… 正十分癫狂残忍地想着,担当何兴辉看到室内景象时却所有狠话、所有恶毒构想全都消失,连思路都有些僵住—— 路回玉没有故意把何敏带到外面看不到死角,而是就在房间中央。 两人在病床边上一蹲一站,路回玉蹲在何敏跟前低头折叠着兜里摸出来的卫生纸,而刚刚还歇斯底里的何敏现在只是肩膀耸动,竟然非常乖巧地站着原地,嘴闭着也不闹了,手也不乱挥了,两只小手捏着裙子,吸着鼻子很坚强的样子。 眼泪汪汪的眼睛盯着路回玉手里的卫生纸,很关心它什么时候能落到自己脸上。 “……”何兴辉震惊着,说目瞪口呆也不为过。 他又屏息等了等。 不是……路回玉你那张纸一定要叠地四四方方吗??能不能快给敏敏擦一擦??? 好在下一秒,不熟练的路回玉就把纸巾拿去,抬眼轻柔地在何敏脸上沾了沾。 他确实不会哄孩子,左点右点地像拿着笔在画画。 何兴辉:…… 他快急死了。 但他不再怒吼,抿唇紧紧闭上自己嘴巴,眼睛都不愿意眨地直往里看。 等第一张纸被丢进垃圾桶,第二张纸用到一半时,何敏的情绪完全稳定下来,捏住裙子的手松了松,嘴巴嘟嘟囔囔地开始说话。 何兴辉听不见,努力辨认唇语。 “小玉哥哥……” 路回玉看着自己手里卫生纸上的鼻涕,掀掀眼皮:“啊?” 伸手也甩进垃圾桶。 “哥哥……” 因为何敏的自闭症,以及何兴辉所说的,她经常这么叫陆棠光,所以路回玉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是不是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于是看着她问:“哪个哥哥?” 何敏嘴巴像个小鸭子一样,左手抓抓自己的裙摆,慢吞吞:“小玉哥哥……” 路回玉看她这样笑了下,抬手捏捏她一边脸颊,没用劲。 看的屋外何兴辉心惊胆战。 一方面他担心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路回玉突然下重手,另一方面,何敏从来不让外人靠近,尤其是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时,她会崩溃发狂。 但屋里的何敏却任由小玉哥哥盘了下,没有任何过激反应。 路回玉不知道自己怪怪的行为属于危险,他还平静着脸,放低的视线跟小姑娘平齐,想了想,问她:“敏……敏敏,刚刚怎么那么伤心啊?” 他想夹一下显得更亲切,但夹不起来。 就很自然地问了。 但跟平时不一样,最后加了个啊。 想到这个,何敏的眼睛马上又要变成鸡蛋花,路回玉瞬间僵住。 但何敏只是落了两滴眼泪,没有跟刚才一样放声哭喊,委屈地道:“小玉哥哥又要走了……” 路回玉以为自己干了坏事,把小姑娘气哭了,尴尬地再次掏出纸巾给她擦拭:“啊?我、我没有啊……” 何敏抬起脸看他,鼓鼓囊囊地打量一会儿,又低头,用伤心的语气问:“那哥哥还保护敏敏吗?” 路回玉干巴巴拍拍她瘦小的肩膀,露出个强扯出来的微笑:“当然。” 何敏这下才瞬间放下戒备,往前一头栽倒路回玉怀里,趴到他肩膀上,大声哭诉起来:“敏敏不要棠光哥哥!不要!!” 原本手忙脚乱的路回玉瞬间怔住,表情一下褪尽。 他眼珠慢慢转向玻璃外的何兴辉,后者因为这句何敏喊得很大声,小孩声音又尖穿透力强,所以也算勉强听清了,此时脸上比谁都空白,顷刻间就变得惨白,瞪眼定定望着屋里两人。 接触到路回玉怀疑的目光,他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 什么意思?敏敏这是什么意思??! 他曾经都做了些什么? 难道……难道他做错了吗? 路回玉拍拍何敏的后背,把她抱起来放到一旁单人沙发上,一回生二回熟地擦了下鼻涕,等她稍微平静一些,温声问她:“为什么,敏敏遇到什么事了?……告诉小玉哥哥,哥哥帮你把坏人打跑。” 何敏本来就对路回玉很信任,否则也不会在他面前表现的不同。 路回玉估摸着,在他被删除的记忆里,他跟这小女孩应该认识。 何敏更难过了,她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手也开始习惯性地绞自己的纱裙:“棠光哥哥打我,还一直骂我……把我一个人关起来,让我自己站好久都不许动……” 路回玉瞪大眼睛。 他无法理解……陆棠光算计权势就罢了,对一个才几岁的小女孩为什么要…… 他定定神,又扫一眼探视窗外,见何兴辉的妻子也来了。 也是,何敏母亲应该不会放心让父亲一个人,带着患有自闭症的孩子走远…… 何兴辉跟她说了什么,加上眼前直观的画面,她紧紧盯着里面,眼眶也有泪光闪动。 路回玉看向面前仿佛又要陷入自闭小女孩,何敏说完也不哭了,又开始闷头沉默。 路回玉听见自己声音有些艰难地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敏敏可以告诉我吗?” “……有一次敏敏去棠光哥哥房间找他玩,哥哥很生气把敏敏推得摔倒地上,敏敏胳膊都磕破了……”何敏眼泪无声地掉,“棠光哥哥让敏敏滚出去,还说不许跟别人告状,不然以后见到都打敏敏……” 路回玉挂起一个勉强的笑脸,费劲拿出全身的亲和力:“那次他只是很坏地把敏敏推摔了……对吧?” “嗯,棠光哥哥坏……不许我进房间找他玩,敏敏一进去他就很生气地喊我滚,”何敏伸起右臂,指着自己手肘,“敏敏这里都被垃圾桶撞青了喔……” 路回玉装模作样很不熟练地吹了吹,何敏连忙收回手,摇头解释:“小玉哥哥,现在已经不痛了……” “……好。” 路回玉又跟何敏聊了几分钟,绞尽脑汁想了些有趣的把她逗得咯咯笑。 小孩的心情阈值比较低,容易开心也容易难过,不然路回玉还真没办法。 在何敏一颤一颤的笑声中,路回玉往探视窗看了眼,何家夫妇都是满脸痛惜,跟何敏似的不知想哭还是想笑。 何敏的问题还得父母长久陪伴治疗,把人家孩子抢走太久也不是个事。 等路回玉安抚好何敏将门打开后,她却又飞快躲到了路回玉身后。 来到走廊,何兴辉再也没有之前的气焰,整个人灰蒙蒙地、拘束地看着面前一大一小。 他的夫人正眼含热泪对着他推搡:“我看你是把那个陆棠光当自己亲儿子了是吧??……我们敏敏难道、难道就不是你的骨肉吗??为什么一直把她往火坑里推!何兴辉你这个混蛋,你滚!我娘俩没你也能活……” 何兴辉像被一盆冷水泼过,颓唐的埋着头。 路回玉没理会他怎么样,捂着何敏耳朵,跟他们把自己问出来的事情平铺直叙地讲了一遍。 夫妻俩听的更加懊悔不已,一边又忍不住地泣不成声,一向脾气很好的敏何敏母亲,气到极点扇了何兴辉一巴掌——是他一直认为何敏接近陆棠光就安静是因为喜欢这个哥哥,竭力促成两人相处…… 夫妻俩痛哭、争执,何兴辉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只管挨训不敢出声辩解什么。 他只是很心疼,痛的不必比妻子少一分一毫…… 路回玉观察了许久,判断他们应该不是装的。 现在何敏抗拒除了路回玉之外的任何人,不愿意靠近自己父母,毕竟在她眼里,近一年爸爸妈妈都变得很奇怪,总是不保护自己,还主动把她送到恶魔手里。 她自闭的心灵难以理解这些,只能本能地继续封闭自己来躲避,现在有了让她放心的小玉哥哥,她再也不用忍耐了…… 看见女儿不愿意自己接近,何敏母亲情绪轰然决堤,痛苦的语不成句。 何兴辉脸色也灰败得像死了一次,全身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佝偻着背一边搀扶妻子,一边打电话联系何敏的主治医生…… 又僵持了半小时,路回玉别的不懂,但将心比心站在小孩这边,始终做出帮助保护的姿态,跟小朋友统一战线,这样一来竟神奇地让她放下了戒备,好歹愿意配合医生说两句。 陪着何敏在空出来的休息室做简单咨询,听着医生对何敏父母的询问交流,路回玉知道了何敏那次摔倒受伤的时间点。 近一年前。 之后的一年间,只要单独相处,陆棠光就会极尽威胁辱骂,用不会留下伤痕的方式令何敏感到恐惧…… 她母亲完全止不住泪,那次何敏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磕到,他们也没有细问追究,竟然让自己孩子遭受了这么久、这么可怕的欺负,身上的伤可以很快痊愈,敏敏本来就有自闭症啊!这么明显的心理创伤究竟谁来偿?! “敏敏以前很喜欢去陆家,大多是找小玉哥哥玩,但两年前开始就不怎么想去了,我们以为她……不喜欢这个哥哥了,后来再去陆家,敏敏认识了刚被接回来的陆棠光,刚开始敏敏也没有特别表现,没有很亲近但也不抗拒,自从那次受伤,敏敏基本就不爱跟人说话了……而且总是突然哭闹…… “只有陆棠光出现他会安静下来,我们还以为…… “现在想想,她也是在陆家才会闹的异常厉害!她那是害怕啊!哪里是、是想亲近、喜欢!?陆棠光这个杂|种,他竟然敢虐待我女儿……!!” “敏敏之前还对书法感兴趣,但从一年前开始,她就什么都不愿意做了,连笔都不再碰……” 陆家有人过来询问,被何兴辉夫妇愤然赶走,连陆言前来关心都只收到了仇视的目光。 …… 折腾了几个小时,昏昏欲睡的何敏被母亲抱走时,强撑着非要跟“小玉哥哥”告别,胳膊环到路回玉脖子上,她凑到耳边跟他说了句悄悄话。 经过耐心的安慰开解,这次她在母亲怀里没有哭闹,只是没精打采地望着路回玉,慢慢闭上了眼。 “……谢谢,”何兴辉落后一步,站在路回玉面前对他郑重地欠了个身,“我、我之前说的话不中听,是我错了,对不……” “敏敏的病,需要无微不至的关爱、理解和陪伴,这一点谁也代替不了父母。”路回玉眸子清冷地打断他,看着他的表情和最开始没有任何不同。 “……”何兴辉深深低头,没人能看到的脸上,眼睛狠狠地闭了下,他仍然坚持地又道了声谢,然后才直起身追着妻女的背影离去。 目送何敏彻底在视野中隐没,路回玉独自回到病房,坐在沙发上展开掌心。 何敏递给他的是一张皱巴巴的纸,大概是被捏的太久已经湿润泛黄,表面全是裂纹和毛刺,边上还有烧灼过的痕迹,吹口气几乎就能散架。 路回玉看到小小的碎纸上,那十几个不成篇章的、意义不明的字,目光逐渐清晰凝固,仿佛迷雾散去,尘埃落定。 也没有太意外。 何敏最后跟他说——“敏敏那天捡的”。 这是她在陆棠光房间摔倒那天,从垃圾桶捡到的纸条。 上面已经模糊的字体,怎么看都和“系统之书”上两篇小说的手写字,没什么区别。 ……想来也是,陆棠光再变态,也不会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成年累月揪住不放…… 他很担心,担心聪慧的敏敏看到什么、记住什么,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暴露,他都要把它扼在摇篮。 何敏不懂为什么那天看到陆棠光哥哥换了只手写字,字还跟平时不同,也不懂哥哥为什么突然暴怒。 但撞翻垃圾桶,落出一堆烧过的灰烬,她刚好攥住了其中一片残余。 莫名就觉得很重要。 要交给最喜欢的小玉哥哥。 等他变成跟以前一样的时候,再偷偷给他。 第69章 的某人我将入梦 两个世界的剧情是陆棠光安排的。 为什么要写两篇? 世界按照他的小说运转,是意外或者,他写的时候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路回玉站在病房中央垂眸思索。 太阳西斜,病房茶几上有一本书的影子被拉长。 像第一次出现一样,页面无风自动,哗哗地翻到了其中一页。 在陆棠光所有文字的结尾,三个系统字体浮现在空白处,横在页面中间,将之后的一切全部断结。 【全文完】 * 狭窄窗户透来的光比夕阳更早黯淡,牢房陷入长长的黑暗,只有外面走廊橘黄的灯泡,遥远地提供着最后一点光亮。 陆棠光躺在看守所的单人床上,望着缝隙里彻底黑下去的天空,嘴角一点点勾起个隐秘的弧度。 路回玉死了吗? ……他应该想起来不少吧? 会为了亲爱的哥哥自|杀么? 他们曾经那么温馨那么亲近,就跟真正的亲人一样,连他这个实实在在有血缘的家人都比不上。 以路回玉的性格,一定不愿意就那么束手无策地看着陆应深死。 可这都是天道的旨意,他除了牺牲自己,还能怎么挣扎呢? 呵呵…… 陆棠光闭上眼睛,忍不住愉悦地畅想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咚咚”,牢房的铁门被大力敲响,陆棠光瞬间睁开眼。 “出来,探监!” 铁门还在震颤,外面狱警没有感情地说道。 探监? 陆家人不是昨天才来过,怎么这么快又来? ……想打他出气吗? 陆棠光冷下眸子,嘲讽的笑了下。 没用的,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稍微威胁一下就能屈打成招的懦弱东西,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活的够久经历的够多,比这些普通人强大无数倍,这次就算头破血流、断手断脚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陆棠光知道自己被陆家重点“关照”,整个看守所都对他管理的很严密,他不可能有机会逃出去。 没有反抗地被戴上手铐,和狱警一起沿着牢房区域的长廊往外走,两边的铁门偶尔发出撞击声,还能听道不像人声的怪叫。 陆棠光面上无波无澜,早就习惯了,全部无视。 狱警刷卡带着他走出监狱区的最后一道铁栅栏,没前进几步陆棠光忽然觉得奇怪。 狱警不是把他带往探视室,也不是去上次陆家人来时的房间,而是带着他像要往楼上走。 被推上楼梯,陆棠光拧眉,驻足不放心地问:“这是要去哪?” 狱警扫他一眼,目光冷厉,嘴里也不客气:“哪那么多废话?!让你走你就走!” 说着又狠狠推了他一下,迫使陆棠光往前几个踉跄,跌跌撞撞地上了楼梯。 “……”妈的! 陆棠光咬牙,心底怒骂。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现在就敢对着他耀武扬威了??等他出去,这个看守所的所有人全都不得好死……尤其是那些趋炎附势的警察! 一路被推搡着向上,后路被几个狱警堵死,陆棠光虽然憋屈但竭力忍着。 法院都还没判,料想他们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上到顶楼,再有半截楼梯就到天台,陆棠光心里费解极了。 狱警依然带着他往上,到了天台门口,拉开门把他推进去就重重关上了门。 天台有点昏暗,只有楼顶角落装着盏大灯,还是朝下的,用来照亮楼体和楼下周边。 借着这点光适应一会儿,陆棠光看清了眼前全貌,空空荡荡的一片空地,周围是护栏,没有别人。 他往前几步,耳边听着高处别样明显的风声,想不出是谁弄得这么一出,到底要干什么。 天台的楼梯间挡住了部分视野,他正想转过去看看,突然迎面撞上一个巨大的身躯,或者说那人就是直直冲着他来的。 背在身后被手铐束缚的双手被人一把抓住,陆棠光来不及质问就被拖拽着走过转角,那人手一甩,他就整个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你他妈……”他骂着就要回头看清那人是谁,却忽地听见前方传来几声气虚不稳的咳嗽。 他往前看去,瞳孔猛地散大。 另一边空地中央摆着个铁架椅,路回玉坐在上面,低头看着脚边的厚重金属盆,火焰在盆中跃动,每一次路回玉往里面丢纸张,那火焰就会烧的更加热烈。 微风吹过,有点点腥猩红余烬飘散,与他眼底的火光相互映照。 “……”陆棠光张了张嘴,勉力镇定,“你怎么在这?” 路回玉缓缓抬眼,俯视过来时,嘴唇也跟着迟缓地启合:“怎么,以为我会如你所愿自杀?” 陆棠光眼睛睁得更大。 “你、你……”他有些口不择言,“你怎么这么冷血?他是你哥!你竟然可以就这么看着他死??!” “是啊,”路回玉垂下眼,语气轻松而淡然,“活着总比死了好,是吧。” 他又丢下一张纸,看着它在烈焰中焚烧,歪了下头:“可我不这么觉得,否则也不会早就懒得活……” 他声音低下去,似乎不是说给陆棠光听。 路回玉凝视着火焰,曾经抗争逃离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如果实在得不到他大概会自己去死……要是唯一自由的死亡都让别人操纵,那他连自己都会丢掉。 那不是路回玉。 更不会是谁的朋友、谁的弟弟,谁尽力喜欢的某人。 陆棠光愣着,不明白不理解,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逼迫路回玉自杀是陆棠光最后翻盘的机会了。 空茫地盯着路回玉的动作半晌,他半跪在地上喃喃:“你在…烧什么?” 路回玉没回答,只是淡漠着神色一张一张,将或写满或空白的纸张丢进火盆。 眼睛借着灯光和火光捕捉到纸张上的字,陆棠光惶恐挣扎着想起身,却被身后保镖不由分说按下。 膝盖磕到水泥地上,他惊慌大喊:“停下,不许烧!那是我的,那是我的东西!!!” 风拂过路回玉瘦弱单薄的身躯,纤细的胳膊被呼呼作响的衣袖裹紧,他伸向火盆的手停了停,嘴里的咳却无法抑制。 但那也不过是半秒,路回玉抬眼看着目眦尽裂的陆棠光,在他眼下手腕没有一丝颤抖地引燃白纸,待它烧到指尖,松手将残骸扔进火盆。 灰烬再次激起爆裂的火星。 似乎是感应到什么,陆棠光的叫喊陡然变得凄厉,在保镖手下挣扎拧动:“住手!住手……我有办法,我告诉你救陆应深的办法,你把我的书还给我!!” 他突然像个耍赖的小孩,在地上扭动大哭,眼睛像止不住的水龙头,飞快将整张脸濡湿。 “我的书!我的书!!”陆棠光崩溃地整个扑倒在地,“你烧了它你也会死,所有人都会死,世界也会毁灭,呜呜呜呜……” 他蠕动着,像个濒死的虫子。 保镖抿起唇侧目,觉得在自己手里挣扎的是个白日梦失心疯。 熟悉又陌生的回忆像一面面书页在路回玉脑中飞速翻动,他半阖下眼轻轻蹙起眉。 忍耐着经年的记忆复现带来的疼痛,他的语气断续着有些抖—— “别闹,世界好好的,是你要毁灭了……” 说着又撕下一页书。 陆棠光渐渐的不动了,只躺在地上盯着火盆的方向绝望痛哭,眼泪打湿他脸下一小块地方,让他的脸也脏兮兮。 他转着眼珠看一眼周围保镖,继续哽咽:“不是我害你,不是我路回玉……那书是神仙给我的,我只是看了下,上面的东西也不是我写的!” 他有气无力地抽噎:“之前我的记忆也被做了手脚,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想起来了,那书是两年多前突然出现的,我什么也没做,都是天道、是神仙编纂的恶毒故事,他们要我按照剧情做,威胁我害你…… “求你……书没了我会死的,幕后黑手会杀了我……” 最后的硬壳书封也被丢进火中,路回玉手里终于空空荡荡,一干二净。 因为脑海不停歇的抽痛,他的脸色倍加惨白,额前的发丝比以往听话许多,不再怎么挡眼,他目光不偏移地盯着火盆,直到一切全变成黑灰,连零星的残留物都没有剩下。 路回玉抬头,瞧着地上的人戏谑:“如果不知道书是你写的,我就要信了。” 陆棠光:“……” 劈啪的燃烧声消失,只有一盆无声的火焰。 远处的陆棠光哑然收声,他顿了会儿转头四处张望,重新转回来时表情又带上了莫名的张狂:“烧了,然后呢?那是神物,你以为你毁得掉么?? “那是我的东西,我的!跟我的灵魂永远绑定!!你不知道吧?它在保佑我,只有它彻底被毁我才会死……可是你看,你忙了半天,我还活得好好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生死关头心情急转,陆棠光克制不住发出一阵狂笑:“赢了没有记忆的我又怎样,那就是个蠢货,要不是那样你根本斗不过我!不然你也不会被丢到那边折磨这么多年!! “我告诉你,那本书可以靠入梦把人带到那边,哈哈哈,我每晚都去!每晚!!你所有的煎熬所有的痛苦我全都知道!我全看在眼里!!太精彩了,太有意思了!” “你等着,等着吧!它马上就会回到我的身边!我可以逃到另一个世界,你们根本没法对我怎么样……!” 他在地上蹭动着,爬不起来脸贴着地面,只能看到正前方一小块区域,但他痴迷地欣赏着狭小的围栏、天空,期待路回玉脸上能露出错愕挫败的神色,那将让他心情无比畅爽! 路回玉没理他,收回视线看着平稳燃烧的火盆,夜风染得唇色很浅,他的表情仍然寡淡,眼底有少许橘色浮动,心里没有太多波澜。 什么啊,说终结一切回到原点,又是骗人的么…… 毁掉这本书,毁掉了,然后呢? 连胜的奖励,第一次的都没见到,第二次又能在哪? ……回到原点,原点是多久以前?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真是想太多。 “……” 路回玉靠回椅背,无趣又乏味地敛下神情,瞥向地上陆棠光时视线掠过却发现对方在瞪着自己身后发呆。 路回玉正怔着,身后忽地靠来一具宽大温烫的躯体。 早已习惯的气息带着浅淡的消毒水味悄然笼罩,让路回玉慢慢张起眼睛,心跳也慢了一拍。 落在身前的阴影继续凝实放大,他瞳孔不由自主地震颤。 右手被人执起,一页纸被放进掌心,纸有些皱,上面写满了文字,沾满了血。 “最后一张。”那人道。 眼眸在屏息中寸寸下移,入目密密麻麻挤挤挨挨,狭窄纸面上的每个缝隙都全部写着—— “我将入梦”。 第70章 是哥哥停止当鬼 路回玉想回头,被身后的人贴近阻止。 他的呼吸凑近耳边,呢喃一般跟他说道:“烧掉。” “……” 路回玉屏息盯着火苗,半晌伸出手,那布满字和血、不成模样的纸被燎灼点燃。 橘焰蹿升,最后一张系统之书埋进火堆。 远处陆棠光比刚才更加声嘶力竭地哭喊,但路回玉耳边的声音却在褪去。 记忆像走马灯,让他有点难受地合上眼。 ——原来,他活到现在不是意外,也跟什么天意造化都没关系。 他不止在监禁期间见过陆应深。 那次掉进江水被看不见脸的人捞上来。 被狗咬伤缠满绷带听见有谁在念故事书。 倒在车轮下神志不清不知被谁轻轻擦着脸颊。 黄昏时遥望尘沙滚滚的土路,身后的人拍拍他的肩膀牵起十一岁小朋友的手。 面容模糊,声音难言得宛如外星怪物,出现时总看着他,一言不发却像是想把他揽进怀里。 偶尔还会念叨一些听不太清的句子。 玉崽…… 你好痛。 你很难受。 …… 活着吧…… 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 更久远的时间和记忆一同闪过。 他还真是哥哥养大的。 一有问题最紧张非要带他去医院的是年仅九岁的陆应深。 十岁开始研究自己容易过敏的弟弟怎么才能吃得跟别人一样开心。 十二岁就霸气侧漏,整治整个幼儿园,不许他们区别对待跑不快跳不高的弟弟。 十五岁因为父母选的学校太远,第一次激烈反抗,学不上了也要留下照顾弟弟,灰头土脸但神情已经能做到一丝不苟,却又在半夜悄悄跟弟弟吐露心声,强调他是他的弟弟,说他们一辈子相依为命。 逃了高三模拟考,不顾学校和家里的多方问责,跑回家带他过生日,大学排下了详细到分钟的电话、视频计划表,弟弟不接也不打第二遍,只会在对方回过来时故意多等两秒,然后让视频里的脸冷得像块铁板。 早早接手陆氏,在每一次完美达成弟弟要求,被对方竖起大拇指夸奖时,都会十分举重若轻波澜不惊地说一声“我是哥哥……” 不过因为对方太叛逆而教训时,面对不服气的弟弟,沉默半天也经常只会淡定地冒出同样一句。 …… “我的弟弟。” “我的。” “玉崽……” “我是哥哥。” “不要死” …… “没关系,撑不住也可以。” “我会杀了你。” “……不痛。” 随着最后的纸张也燃烧殆尽,陆棠光猛地窜起来,用尽全力撞开天台门跌跌撞撞往下跑。 陆应深没理会那边,搂住路回玉逐渐滚烫升温、力气丝丝抽离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玉崽?”陆应深捏着他敛下眼眸的脸,想让他回神看着自己。 路回玉睁开眼却扭头将他的手挣脱,脑袋低垂深埋进他的肩膀,嗓音憋闷沙哑:“哥……” 他哽咽着颤抖。 陆应深还侧着头,听见愣了下。 很快一手扣住路回玉后颈,抱紧他,用所有的温柔和耐心安抚。 …… 陆棠光双手还被铐在身后,三步并作俩地窜过一级级阶梯往下跑,真情实感地逃着命。 他能感觉到,他的书真的被毁了。 曾经来去无踪,除了他谁都控制不了的东西竟然一烧就没了?? 不就玩了把游戏,不过是暂时输了而已!!怎么能、怎么就抛下了他,就这么彻底消失了呢???!! 这个书……连这个书也偏心……他只是最后没能杀掉路回玉让他侥幸赢了一局,凭什么就把他的记忆删了,迫使他一个人玩这种不公平游戏??! 要是他全记得,才不会那么蠢!才不会输!! 什么败者惩罚,胜者奖励……全是偏心,全都恨他,全都帮路回玉! 连一直属于他的书都不帮他,这个世界恶意太大了,他努力筹谋那么久,还为此编了两篇故事,怎么可能失败!怎么可能???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陆棠光看也不看前方有什么,只顾逃窜,没下几层就踩空踉跄跌倒,他嘶吼着挣扎着,被人扶起也还陷在癫狂之中无法自拔。 “陆棠光!陆棠光!”有人摇晃着他的肩膀,“路回玉呢?你把路回玉怎么样了!?” 愤怒又紧张的语气动作让陆棠光渐渐回神,他一点点看向面前人,眼睛恍恍惚惚聚焦。 林嘉泽还扣着他的肩膀,还在拧眉逼问,陆棠光一身狼狈,手被捆着,脸上不仅有泪痕还沾着灰,他看清了,立马骂了一句:“滚!傻逼东西!” 他拧动身体,想要挣开钳制趁着陆应深他们没追归来继续逃命,却怎么都奈何不了力气巨大、坚持要将他盘问清楚的林嘉泽。 “你给我说清楚!这是监狱你别想跑!”林嘉泽就像他对他那样,同样地凶狠,死死扳住他的身体,瞪视着他的眼睛喝叫,“说!路回玉在哪?!!” 陆棠光不可能回答他,两人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几乎扭打成一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陆棠光发出绝望的嘶鸣,像是有什么无法逃脱的恐惧在不断逼近,他看起来要断气一般,却还在发了疯地拧动着不甘地嘶吼着。 “啊……” 陆棠光的身体忽然一震,喉咙的声音陡然转成微弱的气音。 他不抵抗了,身体莫名后仰软倒,林嘉泽蹙起眉头疑惑戒备,顺着陆棠光倒下的躯体看向他身前。 秋季粗糙又厚重的蓝色囚服,胸前被红色浸染了一大片,那滚烫的液体还在不断向外蔓延,很快就要打湿衣摆。 林嘉泽睁大眼睛,浑身僵硬凝固。 陆棠光丧失全部力气地颓然倾倒,仿佛瞬息间被夺去了生息,林嘉泽放在他后背的手不由自主跟着移动,摸到了一手粘稠濡湿。 林嘉泽迟缓转头,却什么都没看到,整个楼道不存在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全然瘫倒在楼梯上,陆棠光后背磕着一级一级坚硬冰冷的台阶,眼里神采慢慢灰暗泯灭。 林嘉泽完全无法理解,他从刚刚浑身上下就全是茫然,连呼吸都仿佛十分艰难。 楼梯间里很小的窗户透来唯一一点光亮,陆棠光尚还能动的眼珠转向他,林嘉泽俯身想凑近却被对方费力吐了满脸口水混和血液。 “呸,蠢货……”陆棠光气若游丝地往外吐字,“你知道么,别人都被模糊了记忆,但是你没有,你什么都记得却还是选择、背叛自己的朋友相信我……你是最蠢的、蠢东西……” 陆棠光瞳仁里光芒散开,重重阖上眼睛。 林嘉泽跪在他身侧,脊背僵立着,心很凉体表却在烧灼。 不知过去多久,过于寂静的楼道将还很远的脚步声穿过来。 林嘉泽抬眼看着前方,过了一分钟,陆应深怀里抱着个人从转角走下,看到他,看一眼陆棠光的尸体,不为所动地走过。 “小玉怎么样?”林嘉泽就着动作转过身,目光追随两人的背影。 陆应深没说话也没停留,稳步往下走,林嘉泽顿了几秒起身追着两人往楼下跑。 楼下是看守所内部操场,楼梯口停着好几辆车,四周保镖林立,他刚刚进来的时候没被阻拦,但想来就算陆棠光顺利跑下楼,也是逃不掉的。 林嘉泽追逐着,楼下明亮的灯光让陆应深怀里的人微微张起眼,他放在对方肩膀上的脑袋挪了挪,看到林嘉泽,没有停留地略过,打量了一眼四周,重新疲惫地闭上。 林嘉泽脚步停住。 陆应深似乎跟高助理说了几句话,一部分人还留在现场,陆应深*俯身把路回玉抱上后座,车尾灯迅速消失。 站在原地的他,遥远地遥望着。 * 路回玉发起了高烧。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迅猛严重。 外机暂时被摘下不能再使用,植入体在持续高烧下很可能出现损伤,需要尽快让体温降下。 陆应深带人回到医院,他前脚陪着昏沉的路回玉推进病房,后脚就被医生拦住。 纱布拆开,胸口的伤不出所料地崩裂,渗出不少血。 他也躺下了。 按照医生的说法—— “我靠,你是怎么下得了地的?超人吗??还是脑子出了问题???” 重新缝合修补,稍微进了点食,医生不放心地给他开了镇定药物,让他必须给他闭上眼睛睡。 药效很强,可后半夜陆应深还是醒了,他在黑暗中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隔壁病房,又在朦胧月光中坐上床边沙发,看着路回玉。 看着他的弟弟。 看着他很喜欢的,一想起就心疼得要裂成两半的人。 室内无比宁静,直到破晓时分,晨光熹微。 …… 睡前吃过药,路回玉的高烧在梦中缓和,眼皮感觉到光,他睁开眼,眼珠在朦胧的病房里转一圈,看到了床边的人。 “……”他嗓子还有点不舒服,开口沙沙的,有气无力,“停止当鬼。” “……”陆应深没有丝毫自觉,姿势都不变地淡定坐着,“只是看看。” “不亲么?”辨认着他的唇语,路回玉随口,说完自己先沉默了。 他略有点不自在地动了下,脑子里从小到大兄弟相处的记忆闪出,他舔舔嘴唇,干巴巴补充,“我是说……” “玉崽,”陆应深沉眸,平静且自然地接过话头,仿佛一点也不在意,“我给你讲讲我知道的吧。” 第71章 回来了我很自私,我想你活着 窗外的光越来越亮,陆应深用唇语配合手语,跟路回玉说他记起来的全部。 “两年前出差回来,我注意到你跟平时不同。” “接着包括周围的人,也好像开始变得不太对劲……现在看,应该他们的记忆被模糊了,但不明白为什么我还记得……” …… “我开始调查,不久发现一本奇怪的书 “——陆棠光以为我也没有了记忆,没太防备,所以这不难。” “……它随时随地出现或消失,只在陆棠光的周围,似乎受他控制。” “我接近陆棠光,在书莫名消失之前看过一次,没费什么力气就猜测到了事情缘由…… “你可能在小说里。” …… “我装了窃听。” “听见他说那边也很有意思,如果事情失败,去那里生活也不错。” “我找机会撕下不起眼的一页,他没有发现。 “那本书像是个媒介,写下字就可以在睡觉时进入小说。” “我在那边的世界看见了你。” …… “他偶尔也在,他会扮成里你身边的角色,控制剧情走向。” “每伤害你一次,每次让你绝望难过,现实就会按照他的心意往前推进。” “外来者破坏不了除了同是外来者外的任何东西……” “我在小说里杀了他。” “他自动回到了现实,似乎很痛苦……身上没有伤口,却挣扎了几十分钟。” 陆应深神情暗淡平静,目光没有落在实处。 他抬了下眼:“他说,要不是想得到什么,就将你永远关在那边。” “……我不存在于那边的剧情里,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路人,你每次见我,下回就会忘记。” …… “往后只要他来,我就让他滚回去,但故事早就写下,一切仍然继续进行。” “前段时间他非常急躁,我想转机可能就在附近。” “……因为小说里的你越来越坚强不为所动,现实剧情推进变慢,小说中的你和现实的躯体即将同岁。 在某一天某一刻,将连年、月、日、分钟、秒钟都到达一致。” “也许就是那一瞬间,但我不能确定。” “幸好,最终你回来了。” …… “其他的你过来后都看到了,我跟他失去了全部和书有关的记忆,我原本没忘记的你,也变得想不起来,只时常觉得自己以前的行为很奇怪。” “……”陆应深沉默着。 “现实两年,虚构的五年……我很自私,我想你活着。” 他手放下,没再说别的。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路回玉撑着床慢吞吞坐起来,早晨清凉的光没照出他什么特别表情,反而是很冷静地看向陆应深,问他:“你的伤呢?胸口的伤,怎么样了?” 陆应深视线移来:“没事……” “我看看。”路回玉将他打断。 陆应深望他,见路回玉目光定定看着自己,没说什么但也没有一点就这么算了的意思,半晌,见他不动还拍了拍身边床沿。 陆应深隐秘地叹口气,起身乖乖坐到指定位置,抬手拉自己身前拉链。 他住院时间也不短,病房准备了许多衣服,凌晨过来时他随手从衣柜拿了件外套,运动休闲款,不算薄,是适合秋天穿的。 外套几乎全是米白色,拉链一点点下移,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路回玉原本还探究性地看着,随着陆应深胸膛大面积露出,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脸也在悄无声息中逐渐变红。 幸好太阳还没太亮。 他眨一下眼,假装毫不受影响地继续盯,等陆应深完全拉开拉链后,又闷头等了等,见对方许久不继续动作才抬起眼,然后就发现,陆应深正静静瞧着自己的脸。 “……” “怎么了,”路回玉清清嗓子,又拧身背一点光,自认他这下不可能看清楚,十分镇定地指挥,“继续。” 陆应深低下头,手上却开始和拢拉链:“算了,我真没什……” 路回玉飞快蹙起眉,要是陆应深不这么说,他真要相信没什么了,但见他这么不情不愿、左右闪躲,路回玉还非得亲眼确认一下。 他沉下眼,不由分说地拉开陆应深衣襟,借着光打量他左胸上的纱布,凑近仔仔细细左看右看,鼻尖只能闻到消毒水味,好像没有看到什么血迹。 这说明愈合情况还不错。 路回玉观察着,抬手虚附在周围想要瞧得更仔细,却贴太近忽地感受到了手掌下的起伏,触碰到的同时那一块儿的肌肉猛地绷紧,轮廓更加明显。 很清晰的心跳声传来,不仅像就在他耳边震荡,好似连陆应深自己都听到了。 “……” “……” 路回玉涨红的脸色已经掩盖不住,他故作镇定但偏头遮掩,看似十分淡定地抬手将陆应深的拉链拉拢,敷衍地拍了两下:“……注意保暖。” 别给胸腹肌肉冻着了。 陆应深也很淡定地嗯了声,但跟他不同,嗯完不避不让地盯着眼前人低垂的发顶,瞧了半晌,见路回玉还是不抬头,只顾扭开头挠脸颊,再没有别的行动。 “……” 陆应深收回视线,看了看身前一路拉到最顶端的拉链,思索地移开眼。 室内相安无事了好几分钟,背过身的路回玉忽然有些不舒服地甩了下脑袋,陆应深注意到,立即抬手探他额头——又开始烧了。 娴熟地测体温、叫医生,医生赶到后又仔细检查了一番,联合昨晚情况,给出结论这样反复发烧,是情绪引起的。 思虑过重,情绪大起大幅,放在他这样的体质上,很容易引发各种表征。 * 陆棠光的死讯没人去刻意掩藏,很快就被透露出去引起了轩然大波。 豪门,真假少爷,地位反转、抄袭暗害,一方在监狱突然死亡……种种关键词叠加,媒体和公众对这件事的关注热情空前高涨,事件一度扩散至其他圈子,财经商务、文艺领域,甚至法治刑侦、娱乐新闻都对这件事进行了报道。 从前的种种纷争被再一次挖掘出,更多不同圈层、不相干社交圈的接触到此事,搭着背后陆氏的知名度,社会舆论被瞬间引爆,热搜攀升地比前几次更迅速,半天内就登顶第一,还在首页飘了数日。 随着事件发酵,假少爷和陆氏当权者状况不明、住院多日的事情也被扒出,隔日下午,医院楼下就聚集起一大堆媒体记者。 昨天看守所发布初步调查结果,称陆棠光违规私藏枪支,死亡是其自杀,更多情况还在追查中。 但媒体不甘心事情居然如此简单,竟一点都不阴暗离奇,于是煞有其事地倍加努力挖掘,跟随他们的态度,网络上众说纷纭的阴谋论冒头,说陆棠光卷入权力斗争,失败后被灭口,是伪装成的自杀。 也有说警方被收买,跟某些人沆瀣一气,共同隐瞒真相。 虽不是主流,但这种风言风语总是悄然流传,如野火不熄。 不过某些群体没狂欢太久,事情在第三天下午彻底平息逆转。 当天下午陆言跟何如薇离开医院,被众多蹲守的媒体堵住。 原本两人跟这些不嫌事大的看客没什么好说,不过都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在官方给出结果、在有力的事实面前,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对他们、对陆氏都影响有限。 但正当两人要穿过人潮离开时,其中一个记者却问出了让他们怎么也无法忽视、如何都难以平息怒火的问题。 “请问陆棠光突然死亡,是否跟陆家年轻一辈斗争有关?听说两位小少爷一直不合,陆棠光的死,是不是路回玉所为??” 陆言夫夫脚步霎时一顿,人群瞬间安静——这是第一次有人公开地把事情往另一个孩子身上推。 原本冷静漠然、波澜不惊的陆家两人不顾保镖阻拦地飞快转身,不在意形象地对着镜头连续开口,质问那记者,随着双方交锋,一桩桩往事和相关认证物证、调查结果被甩到众人脸上。 他们小儿子从来没想争,他为了什么做你口中的事?你所谓的“名声权利”??这些东西,现在陆家给他他都不要! 还谋杀?你要不要看看坐牢的那个原本做了些什么、要被怎么判刑,说难听点,真有必要多此一举? 她的小儿子柔柔弱弱,身体那么差,整天住在医院,床都离不了,还、还杀人?!! 简直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两人都是豪门权力场中混出来的,知道如何才能稳占上风,讲话清晰有力、有理有据。 说到最后那记者扛不住想溜他们都不允许,直直对着他的镜头,压抑着怒火道:“小玉受了很多苦,是我、是陆家对不起他……不管他怎么想,在我心里他都是我的孩子。” 两人盯着镜头外的所有看客:“我不容忍任何对他的污蔑和诋毁。” 两人当面怒怼记者,铿锵有力怼得对面体无完肤的视频,当天便在各平台大肆流传。 并且紧跟着又有许多人出来发声,有何家人、有学校,有同学,有不问世事许久的陆老爷子,他们有的在帮忙澄清,有的在说路回玉是个很好的孩子…… 何家之前跟陆棠光关系不错,知情者道出这点后,他们的话就变得很有可信度。 外界闹上天也影响不到陆老爷子分毫,他地位在那也自由惯了,没谁能“买通”他说好话,所以他一字一句都非常有力。 还有一个人,是他们那个很有名的学校的学生会长,他说陆棠光死的时候自己就在现场,他目睹了全程,而对方的死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路人在各个消息中打转,看来看去,也没看到有证据证明说另一个孩子确实参与了什么阴谋。 整个事件加上那些过往围观下来,他们只能看到他之前被欺负过得不好,但他人却很好,现在大家都喜欢他…… 恶意揣测的言论,再也上不了台面。 第72章 入魔了你吃么,这是今年的 连续几天,路回玉烧地稀里糊涂。 时好时坏,烧地他好像又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他是这个世界的人,那边是假的,这边是真的。 没有天道没有神仙,他赢了,书毁了,没有别的力量会来干预操控他的人生。 他应该高兴。 他有哥哥,陆应深就是他哥,陆应深是…… 路回玉倏地睁开眼,浑身大汗淋漓。 病房里一片寂静,他的呼吸在昏暗中渐渐平稳,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花板。 陆应深原本只是他哥,但现在…… ……啧,还是他主动的,他要陆应深来安慰他,跟个小屁孩一样闹腾。 眼睛转一圈确认没有其他人,路回玉翻个身,把脸埋进自己枕头。 充满他短暂人生的陆应深,每一个重要节点都不曾缺席,十几年来都是哥哥,只是哥哥。 当回忆补全,兄弟关系有了实感,路回玉这会儿终于发现,当初他硬逼着要陆应深跟他谈恋爱,多少……有点不知者无畏了…… 艹,感觉有点怪。 当初真的,太…草率了。。。 那是不是应该,不能作数啊? 不过,陆应深好像喜欢他。 …… 那是记忆回复之前,而且他也没打算跟他谈恋爱啊……! 妈的,都是他主动招的……自找的。 他好像还说过一些怪话。 路回玉很好使的大脑自动运转,全想起来—— “跟我谈恋爱,这个好像很有意思……” “你喜欢我,不算强迫你。” “……你是哥哥,不应该教我么?” 路回玉炸了,从头烧到脚,整个团吧团吧猫进被子里。 他还觉得陆棠光写的小说烂俗雷人…… 嗯,别见人了吧。 就这么憋气直到宇宙爆炸。 …… 路回玉在被子里睁眼,没错,这很不对。 在这个世界,他跟他哥…这样是不正常的。 事情已经被他搞的乱七八糟了,他是不是应该…… 十分钟后,路回玉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冒出来。 可是。 靠…… 他现在就很想见陆应深。 他入魔了!! “……” 路回玉一点点躺平,表情逐渐变得很寡—— 陆应深也才记起来……他怎么想? …… 今天出院,天亮路回玉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要不是突然连续发烧,他早就不用住这了。 早饭后护士来提醒喝药,路回玉刚拿出药盒,陆应深就从外面走进,身后还跟了个脸熟的人。 那天陆家践行宴,跟陆应深在花房合谋的那个,路回玉搜索了下记忆,他还在这边世界的时候见过,好像……叫严航,是个医生。 他盯着瞧。 看着挺正常的,不知道为什么配合陆应深做那种离谱的事。 陆应深自然而然地拿起杯子去接水,留严航独自面对路回玉的眼神。 已经从陆应深嘴里听说计划不仅败露,还被人当场围观的严医生,干巴巴抬手打招呼:“小玉好呀……” “哦。”路回玉移开视线,没表情地道。 严航马上指着正从自己身旁路过陆应深,当庭指控:“他逼我的。” 路回玉刚看回来,手里被放进一个水杯,杯壁传来的温度正适合入口。 被打了个岔,路回玉条件反射先去看手里的药片,大的小的圆的方的、反光的不反光的,看着就很没食欲。 蹙了下眉,长痛不如短痛,路回玉仰头一口全喝了,但因为太贪刚咽下去就偏过头咳嗽想吐。 就站在他跟前的陆应深,反应很快地伸手握住他手里的水杯,同时俯下身,另一手搭上他脖子用拇指在喉结处滑动,刺激路回玉的吞咽反应促使他把异物尽快吞下。 很快,路回玉红着眼圈呼吸稍微放缓,咳嗽也同时止住,陆应深这会儿又抬起手,把水杯抵到他唇边,本能地仰头灌了几口,路回玉一下舒服很多。 见他好些,陆应深把水杯放到旁边柜子上,手还按在他脖颈处依照惯性顺着,半晌,路回玉低着喘气的脑袋一直没抬起来,陆应深手上的动作也逐渐放缓,直到两人都在安静中停止。 “我没事……”路回玉拧了下脖子说。 “嗯。”陆应深应了声,十分自然地挪开掌心,拿起一旁杯子,转身又去接了半杯。 “……”严航眼睛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看着,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眼见没人说话,病房里空气快凝固了,他赶紧就近起了个话题:“我教你让孩子吞药这招,你用的越来越熟练了啊,不愧是从初中就开始练的,哈哈哈……” 严航家里世代行医,父母辈往上数都是医学或生物科学方面的教授乃至院士,虽然想当年他才初中,但见朋友整天苦恼弟弟抗拒喝药,不仅闹脾气还总是把药偷偷吐掉之后,就充满着责任感地找长辈咨询,最终传授了好朋友一套“喝药必吞法”—— 服药、揉咽喉、喝水、顺气拍背,如果是小孩再给点甜头哄哄,最后检查一下口腔。 打那天起捷报频传,陆应深不仅无一败绩,而且现在看,简直已经炉火纯青! 他很欣慰。 听见他说的,路回玉垂落半天的脑袋终于抬起,视线落在他身上,静静看他。 严航比个大拇指。 这是用户好评的眼神啊。 陆应深再次放好水杯后,回头去看路回玉脸色,后者发现他的目光,眼睛从严航身上移开,瞥向了旁边。 …… 到中午时,保镖已经把大部分东西装上了车,病房里一下冷清很多。 大件东西直接运回了家,不过路回玉还留在病房,打算做完心理咨询再走。 之前经过测评也见了医生,药喝上了,今天是预约的第一次咨询时间。 路回玉一点不紧张,实际上这件事目前不存在在他脑子里。 关了病房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路回玉拿起手机点开搜索框打字:陆、应、深。 按下搜索,他倚着沙发,诧异地发现居然内容不少还有百科词条。 词条里附的照片比较模糊,但大概能看出是一场人很多、看着严肃又牛逼的会议,陆应深面前有个话筒,他半低着头,脸被话筒架挡了一半,镜头的聚焦也有点虚。 不过还是,嗯……挺帅的。 还可以。 不能说丑吧。 眼睛瞄过一排排头衔和那些看不懂的成就,路回玉从字缝里找到他的生日,12月3号。 还有将近一个月。 退出内容和措辞都很官方的词条,路回玉点开那些花里胡哨的新闻网页,相关消息有好多页,但陆应深的照片却没几张。 百科词条那张都算清晰的。 新闻也是以正儿八经的财经新闻为主,大多数是出席了什么会议,做出了什么决策,然后小编就开始推测这预示了各界将发生什么震动和改变,对金融乃至社会格局将产生什么影响。 连续几篇,大量数据夹杂着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看不明白的东西,路回玉有点头晕,眯起眼皱着眉。 陆应深每天都面对的是这些吗? 太……令人犯困了吧……? 路回玉掐自己一把强行往下看,连续翻了好几页后,页面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 小道消息、捕风捉影的花边,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娱乐新闻都带上了陆应深的名字。 路回玉没仔细看,但通过表象也能抓到精髓,陆应深的身份地位摆在那,背后集团势力牵扯很广、陆氏知名度也高,跟他有关的消息本身就非常引人瞩目,只要带他的名字就算引流。 加上青年才俊、家族继承人,资产雄厚身价不菲等等关键词,很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到底谁啊,再来几个房间都要站不下了。 路回玉眨眨眼往下划拉,这类消息虽然可信度极低,但地下点赞评论数居然比正常新闻多得多,而且评论的内容和画风都十分奇怪。 “……” 路回玉看了几条,僵住了,他换个坐姿。 陆应深这种很少露面,日程也都没什么趣味的总裁,也有粉丝吗? 这么火热?这对么?? 你们都在啊啊啊什么…… 照片视频一个都没有,倒底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又酷又帅了……? 不是,这是谁认不清人的妻子,这又是谁眼瞎的老公??? 领回家,OK? 【我那帅到隔壁公司的老板!真人超高身材爆好,一看就是很适合当男朋友的样子,我送资料偶尔能见到,就是人很高冷,没说过几句话wwww听说没对象,明天我热爱工作多送几次材料没问题吧~~】 路回玉:“……” 【这就是霸总文照进现实吗?我承认,这是一比一复刻金色传说,少年夺权毕业掌家,靠自己一步步登顶,牢牢掌控整个陆氏,真的很难让人失望】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道德在哪里,人性在哪里,联系方式又在哪里?】 “……” 【A大谁没听说过这位大神,传说组里有他绝对冲奖,现在学校里还有他的单人宣传栏呢】 【本人有幸曾被带飞上岸,陆哥!我命中注定的哥!!】 路回玉刷地丢下手机,一秒也看不下去。 提前得知路回玉今天出院,着急忙慌赶到的陈弛进门就看到这一幕。 “咋了,手机咬人了?”他闲闲地随口调侃一句,眼睛打个转,发现东西基本都搬空了,“搞这么快……” 见用不着自己帮忙,他丢下书包,瞬间切换成颓废地瘫倒进旁边一张沙发里,嘴上完全停不下来:“跟你说,幸好你没参加这次家长会……你知道谁去了么?陈术那孙子,故意的,靠,他就是专门整我…… “他不甘心只当哥,他还想当我爹当我妈……狗东西,光想着占爷爷便宜……” “你知道么,学校这回搞了个简易版成人礼,我真服了,让陈术笑话我那破分就算了,反正都是脚踩的,但还要我给他敬茶鞠躬??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陈弛光拿嘴说就快把自己气笑了。 “不就比我稍微大了那么几岁么,算什么?算他能活,算他长寿?”陈弛难以置信,骂骂咧咧,“凭什么他给我开家长会啊艹……” “什么鞠躬,就当上坟了……你不知道旁边人跟父母抱在一起痛哭的时候,我面对他那张脸我有多绝望……” 陈弛深深呼吸几口,看起来都有点看破红尘了:“我俩就是俩竹竿,插在操场上,明年能结点黄瓜……” 他从书包掏出一根黄瓜,头也没转地递给路回玉:“你吃么,这是今年的,陈术送我的成年礼。” 第73章 想做的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草率了 “所以你……” “我刚刚那样算正常吧?” 跟着陆应深回到病房,严航提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应深抢先,他只好先花点时间思考,但没想明白。 “什么正常不正常?” “刚才,”陆应深拖出把椅子坐到桌前,脊背抵着木椅回头看他,“是哥哥对弟弟的行为,没错?” “……”严航慢慢张开嘴,但半天没说出话,良久有点嘴歪眼斜了,“什么玩意儿,你进度怎么还倒退了??” “前一阵暗恋得要死要活,为了不让人走搞那什么苦肉计呢……现在就、就哥哥弟弟了???” “你以前没这么孬啊!?” 陆应深回头懒得看他:“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我已经被你拉下水一次了,被雷劈完了你说劈错了是吧??” 天知道他当时知道陆应深喜欢自己弟弟时多震撼,虽然没血缘,但在他们当朋友的十几年中,路回玉一直都是以朋友“亲”弟弟的身份存在他心里,差不多都算他的弟弟了! 他劝了,但是劝之前就知道结果,陆应深做什么从来都是深思熟虑,何况喜欢谁这件事,铁树开花,他见都没见过,没经验找不到地方下嘴。 何况对方还是陆应深的弟弟,最宝贝的弟弟,他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他犹豫、质疑自己的次数一定比任何人都多。 原本被告知路回玉知道他哥感情,又看两人和平相处,他以为是好好谈过了,陆应深目前大概在悄悄追人——因为路回玉没成年,所以他应该会克制地多追一段时间,不打扰但也不掩藏,坦坦荡荡地追个一两年等到路回玉长大,然后再寻求结果。 毕竟陆应深看似对什么都冷冷淡淡毫不在意,但以严航对他的了解,这人但其实一点都不出尘,某些时候沉重的要命。 他会闷声不响但执着到变态,不可能轻易放下,只会默默发疯。 一旦想通、确定、下决定……没任何东西什么能令他妥协给他设限,这人可以完全不在意世俗规则,像个危险分子,专注得可怕。 什么兄弟,又不是亲的,别人爱怎么说陆应深将一概不理,只要另一方不讨厌不抗拒,他就会不遗余力、孔雀开屏、花枝招展、搔首弄姿……用尽各种办法和手段接近追求。 他感兴趣的事物很少,但哪一次不是这样? 别说这次还非常的不一般。 严航能想到,可以让陆应深动摇的只可能是另一方。 见陆应深手搭在桌子上,看着前方不说话,严航费解的很,秉着唯一知情者的关心,问他:“所以,发生什么了,你终于被狠狠地拒了?” 可从刚刚两人见面互动来看,也不像啊??! “……”陆应深好半晌没说话,等到严航想给他两拳打出个屁的时候,他才一字千金地张开嘴,很平静地道,“他还小。” 严航:“……” 他无言:“你第一天知道你弟年龄?” 陆应深却像没听见,眼神定定的,自顾自继续:“让他发现是我的错。” “他不仅年纪小,离正常生活也实在太远,那种情况下能活下去已经很厉害很辛苦了……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问题,没有责任也不需要有负担,何况,能发挥点用处,那是我的荣幸……剩下的都是哥哥该操心的。” “什么玩意儿?什么情况??”严航鼓着一对牛眼,一个字都听不懂。 “关键,要给他时间成长……他需要充分了解、感受真实世界,让余下的人生走上正轨。”陆应深旁若无人地盯着某处,喃喃自语。 严航:“……”终于疯透了? 陆应深说着看向身侧的严航,强调一般,目光深沉:“他也需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他有很多选择,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项……甚至没有我,他也能获得健康安稳、灿烂完整的人生。” 对上他没有玩笑意味的眼神,虽然仍旧稀里糊涂,但严航却感觉说不出话。 ……这家伙不知道在干什么,但他是认真的。 非常、特别,究极认真,认真到钻牛角尖,严航一样是第一次遇到。 怎么了,这么吓人,这么严肃?地球要毁灭了吗?世界要末日了么?? 他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陆应深却已经自己在脑子里理顺了全部,他垂下眼做总结,依然是低着声自言自语:“无论他明不明白,这都是哥哥必须要做的。” 虽然倒底为什么严航没听懂,但他总算从话语中分析出了陆应深想干什么,思索了一下,确认般地问:“所以你是,打算离远点?让他自己独立生活?” 陆应深却瞥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些微戾气:“我怎么能那样做?我是他哥,他才刚确认这是现实,才刚记起全部,身体情况也还不稳定……” 陆应深呼吸变得有些重:“我现在大概是他唯一能勉强信任的人,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一个人??” “……”严航被看得往后一趔,觉得陆应深的精神病更严重了,虽然满脑问号莫名其妙,但还是秉着朋友的责任循循善诱,“哦,所以你想怎么样呢?要不……咱们去挂号问问医生的意见?” 陆应深收回视线,沉默地坐在椅子里,眉头轻轻蹙着,又一言不发了。 “……” 严航很绝望,这要联系二院来接人吗?他一个人打不过啊…… 他现在很怕陆应深突然起身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然后从后面窗子跳下去。 他也拉不住呀这……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严航站在原地脑子飞速运转,觉得现在还是把人留住最重要,最好让他到走廊上去,那边人多,可以喊人帮忙。 于是柔下嗓音,挂起毫无攻击性的笑容安抚道:“既然这样,那要不然趁着还能相处的时间,多接触一下吧?咱们现在就去……” 陆应深听见了,但头也没抬,一秒否定这个方案:“不行,他太可爱了,我忍不住。” 说着忽然转正椅子,拿来一叠文件摆在眼前,像是如他所说有点忍不住了,所以打算靠工作转移注意力。 指尖刚刚打开文件夹,陆应深想起什么扭过脸,眉头扬着,静静瞧他:“还有,不要那么跟我说话,有点恶心……你是想当爹想疯了么?” 他顿一瞬,视线落回桌面:“你年*纪也差不多了,我知道一家医院,有案例让男人成功生子……” 严航夺门而逃。 一路汪汪汪的,像在大喊也像在哭。 * 路回玉跟陈弛吃完饭又一人吃了半截黄瓜。 下午快一点,护士敲门说咨询师现在就有时间,可以提前过去。 原本预约的是一点二十,路回玉还想睡会儿午觉,不过能早点弄完回家睡倒是更好。 路回玉离开自己房间走到陆应深那边,后者已经转出特护,住到了跟他一样的普通病房,但跟他不一样的是现在门口没安排保镖。 路回玉站在门边往里望,陆应深的病房还支了个办公桌,一点也不像住院,像把办公室平移到医院来了。 他人也没跟路回玉似得整天穿睡衣,自从伤势好转就一直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现在也是衬衣加西裤,只不过没平时那样一丝不苟。 上衣袖子被挽了起来,露出一截小臂,头发也是没打理过的样子,随着低头看文件而自然垂落,一如往常平淡的视线放在雪白的纸面上,透着不易察觉的考量。 不多久,他在纸上写了什么,然后和拢放到一边,随手又拿起另一个,路回玉扫了眼他手边堆积的东西,要过目的看起来还有不少。 高助理从窗边走过来,在陆应深身边侧驻足:“风控的杨秦在楼下,他打听好几天了,说一定要跟您面谈,很紧急。” 陆应深听他说话时翻动纸张的手停下,听完看了时间,道:“带上来,告诉他最多给他十分钟。” “好。”高助理领命往外走,路回玉飞快闪到一旁阴影中把自己挡住,等高助理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他才出来。 高助理这一阵也挺累,脸上黑眼圈都若隐若现了。 路回玉站在原地想了想,没再去围观陆应深工作,拿出手机给卫生间的陈弛发了条消息,然后自己往咨询室那边走去。 * 咨询师是个温和漂亮的姐姐,看起来也就三十左右,但实际上资历很深厚,路回玉看过资料,这位心理咨询界的大佬不仅聪明有天赋,还很勤奋,年纪轻轻便成就斐然,声名远播,比一些更年长的咨询师都要厉害。 当然,“厉害”指的是她的专业水平、敏锐度和干预成果。 路回玉跟她聊天也没感到什么不适。 就好像,只是偶然遇见,然后在相互地愉快地闲聊。 “小玉同学在上高中啊,刚才说之前有计划去旅游,那现在是怎么想的?如果出远门的话,我们每周打视频聊也可以……其实我很久没旅游了,还挺想看看外面风景的。” 路回玉坐在单人沙发上,偏头想了下:“不知道,能支配的时间突然变多,很多……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嗯,我一到周末回家,也会考虑先睡觉还是先看剧哈哈,”孟医生笑道,“我一般会选择现在最想要的,而且还不耽误我之后又想要别的……比如如果先看剧,那就可能熬夜,熬夜反而睡的更久,而且休息效果还不好,这不仅让我第二天玩不了多久,还破坏心情,感觉周末都浪费了…… “小玉同学,现在最想干什么呢?” 路回玉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口,又停下,敛眸像在思考。 他想做的事情有很多。 旅游是其中一项,但跟之前相比,他有了个更好的旅游计划,可惜那有点困难,需要点时间达成。 他还想感受正常自由的人生,确定自己的存在,比如跟这个年龄的所有人一样,去上学、去跑步,去和很多人接触。 他也想,抓住他目前在心里最特殊的存在,想跟他在一起,让他永远留在身边,永远只看着他一个人。 毕竟他还难以确定、还有点担心,不管是人还是所在的世界,他怕这是一处能被打碎的幻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迎来变数。 可是,这就是喜欢么? 跟之前感觉没什么差别。 …… 他还没把自己治好,可不能再那么草率了。 第74章 不忙么忙着等你,忙着看你长高…… “你的应激障碍还存在,不过只要坚持服药治疗,保持健康生活和良好作息,一定会逐步减轻的。” 一个多小时过去,孟医生对这次交流做了结尾。 “……谢谢。”路回玉点点头就要离开,身后孟医生这时又开口。 “我们的对话只存在这个房间,我不会透露给第三个人。”路回玉回头,听孟医生补充后半句,“包括陆总,你的哥哥。” 没说什么,路回玉回过神,抬手推门走出了咨询室,来到走廊刚抬起眼,看见远处长椅上陈弛的同时他注意到更远一点的大门边还立着个人。 陆应深静静等在门边,头几乎要顶到门框,微微低头看着他的方向,在他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 没有立马靠近,陆应深目送陈弛起身窜到路回玉身边迎接,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询问。 “我不是说要很久,你自己去玩么?” “自己去玩?”陈弛满腹的疑问和好奇打住,眉毛古怪地挑起来,“你当我三岁小孩儿?” 路回玉悠悠哉哉的,很平稳地抬手,在他头上顺了两把。 陈弛咧嘴咬牙笑道:“你好猖狂,别以为你打不过我我就不会揍你……” “咳咳……”路回玉掩唇柔弱地咳了两声。 陈弛:“……” 他嘴角抽抽。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陆应深跟前,路回玉抬眸,他看陈弛也需要仰下头,但看陆应深仰的更多点。 不过他这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长高了点。 “你怎么在这?”他问陆应深。 “等你。”陆应深看他俩一眼,目光停留在路回玉身上,指尖动了动,但最终只是用嘴说,“个子变高了。” “真的?”路回玉有点不敢信。 陈弛也跟着打量他:“没有吧,还能看到头顶……” 路回玉眯眼瞧他,陈弛一点不畏惧地呵呵笑两声:“你看,我说认真的你还不高兴了。” 三人聊着一路往外面走,路回玉正想给陈弛的气焰打压一下,余光瞥见个量身高体重的机器,他立马闭嘴转头就跑过去开始给自己测量。 陈弛有点无奈了,这世界怎么都不给他赢路回玉一次的机会,胡说八道也不行么?? 他看不出来路回玉着身高变没变,天天见他都觉得自己还跟十岁的时候一模一样呢,那陈术也是打小就长一个样…… 都特别欠。 路回玉站在机器上等结果,见陆应深虽然表情淡淡的但也盯着显示屏,他顿了下,慢吞吞问:“你过来……你不忙么?”他说着说着就移开了视线。 陆应深听见他的问题,眼神从仪表盘挪到他脸上,道:“我一直在忙。” 路回玉点头哦了声:“要么你先……” “刚才忙着等你,现在忙着看你长高。”陆应深没让他说完,把话十分自然地接过,说着说着目光顺势放回了机器上。 仿佛十分淡定,无事发生。 “……”路回玉扭开脑袋,也没再吱声。 “诶出来了,”陈弛十分专心地盯着显示屏,念,“一米、七二点…三,高了么?” 他不知道路回玉之前确切的是多高,只自己目测大概一米七多一点。 发现路回玉看向自己的眼神带上了一点点得意、一点点戏谑,陈弛立马意识到他又败了。 “行吧,”校霸能屈能伸,手插兜里,“算你厉害。” 也不是那么能屈,眼睛一转又叮嘱:“别光吃,要运动……” 路回玉这回还没张嘴,旁边陆应深先如无其事地淡定回应:“那不对,能吃是福,想吃就吃。” 他垂眼迎上路回玉目光,认真:“玉崽,好好吃饭,你的体质很难发胖,反而是要注意低血压低血糖、营养不良,冒然运动健身很可能引起头晕、盗汗,呼吸不畅,严重还会脱臼骨折……” 陆应深话没说完被路回玉捂住了。 后者手抬着,头也抬着,手按着他的嘴,眼睛虚起感觉在瞪人:“他开玩笑的。”路回玉强调。 陆应深没有试图挣脱继续说话,双眸只在盯着眼前的人。 他的五官属于凌厉有棱角的类型,挡住下半张脸让上半部分变得更加显眼、具有攻击性,眉型利落,尾端带着个恰到好处的眉峰,眼形锋锐,但被眼睫柔化,眼神虽然经常是冷冷淡淡的,却总显得很专注,好像有多深情一样。 被路回玉捂着嘴,陆应深就顺势低头,让他捂得更方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角眉梢逐渐带上笑意,瞳仁中好像也轻荡起深邃漆黑的潮汐,目不转睛。 过了两秒,在路回玉僵硬到胳膊都有点抬不住的时候,陆应深终于收回视线,像很听话似的“哦”了一声。 声音从手底下传出,有点闷。 路回玉顿了顿,沉默地收回手转身往病房走,动作不大但背影坚定,谁叫都不答应。 走进病房,路回玉把留下的一盒脱敏贴揣进兜里,往卫生间走,走到门口碰到晚他一步来的陆应深和陈驰两人。 他没理,自己进了卫生间。 外面两人没离开,也相顾无言,分别找个地方呆着等待,陈驰不知道路回玉去卫生间干什么,但他们约好了去家里打游戏,所以不管干什么他都得等着。 没有怨言,没有感情,也没有思考。 没过几分钟,卫生间传来开门声,但只被拉开了一个缝,陈驰没反应,陆应深却瞬间抬眼看了过去。 里面的人等了两秒,出声:“陈弛……帮个忙。” 玩手机的陈弛啊一声,抬头不解:“一波了。” 说完马上又低下去,但人还是站起来了,盯着屏幕往那边走去。 刚到门口正要空出手推门,旁边有人比他先一步握住门把,陈弛愣了下,看过去发现是陆应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闪过来的,拉着门没有给他让开的意思。 “我来,你玩你的。” 陈弛有点迟疑:“啊,可……” 陆应深瞥一眼他手机:“僵尸跳门口了。” 说着在陈弛紧张地低头看战况时,直接越过他走进卫生间,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陈弛没反应,他还沉浸于保护脑子。 听路回玉的语气,应该不是很要紧的事,而且陆总都去了,那不是比他更稳妥? …… 路回玉没听见他们在门外的交流,关门声响起转过去时,看到是陆应深他动作一顿,然后装作无动于衷地站正。 他把撩起的衣摆放下,眨眨眼,想了下,问:“怎么是你?” 陆应深没废话,上前:“我比较熟。” 伸手拿过路回玉手里的脱敏贴,目不斜视凑近,站在他侧后方。 近在咫尺的纤细脖颈,仿佛能被人感受到薄薄的皮肤下,血液正无声奔流,心跳和呼吸同频共振,体温不断蒸腾。 路回玉微低着头,陆应深只暂停了一秒,抬手将脱敏贴放在大椎穴上,指腹按了按。 “好了。” “谢……”路回玉起身,却从镜子里看到陆应深已经要开门往外走。 但听到路回玉的话,他放上门把的手没按下去,回头看来的眼神冷静淡然如常:“这个容易卷边,需要两手拿着展开,我现在很熟练了,下次需要喊我。” 路回玉这个药不是必须天天贴,也不是一定要同个部位,只是个起到个预防加减弱过敏反应的作用,目前这个季节,用得不频繁。 路回玉在洗手池边歪着脑袋瞧他,目光完全不避讳地直直盯着,缓慢地哦了声。 “……”陆应深收回视线,拧开把手出去了。 路回玉俯身继续洗手。 陆应深的伤势还需要再住一阵院,他吩咐司机把路回玉和陈驰送回北高对面的小区,有几个保镖也跟着,但跟以前一样,路回玉进小区走着走着,他们就没见了。 陈驰从某个保镖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吊儿郎当道:“你哥改邪归正挺彻底啊,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当哥模范嘛……” 路回玉张张嘴,想解释一句,但发现不牵扯出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说不清,就闭嘴了。 转脸冲陈弛摆了个麻木的死鱼眼。 陈驰:“啧。” 出院后路回玉的生活没有太大变化,跟刚过来最大的不同是吗,他不用去上学了,整天在家里打打游戏,偶尔回一下同学消息——上次加了微信后,这群人果然没闲着,听说他终于出院,提议要聚餐庆祝。 别管路回玉同不同意,他们拉了个小群,讨论得挺火热的。 一来二去地交流,下午到路回玉家打游戏的又多了几个。 路回玉看着周围猛灌快乐水,一阵笑过后又是一阵哀嚎的诸位,很担心什么时候班主任来破门,或者他们家长破门,又或者所有人带着警察一起。 算他们懂点礼貌,不仅知道“酒水”自带,还包打扫卫生,否则路回玉早让他们圆溜地滚了。 不知道算不算为路回玉考虑,他们从来不让还在养病的路回玉吃他们带的东西,护的很紧,而且清点数量精准到片,但他们自己是一定要吃的,神经很错乱地当面吃。 被外面的保镖盯,不管多少次都跟偷鸡摸狗一样战战兢兢,听说陆应深过来,更是窜起来飞快清理、窝藏,有一种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的爽感。 怎么说呢,路回玉沉吟,很m。 正闲闲地想着,叮咚,手机收到条消息。 路回玉拿起,是陈术,两人加了微信后断断续续一直有发消息,只不过最近对方话锋一转,突然变身陆应深的黑子。 他们两个认识的早,所以陈术手里黑料多,想起来就要跟路回玉科普,只不过他每次语气都挺平静,还有点像事不关己地在讲乐子,看起来也不是多恨。 但他就是莫名其妙要让路回玉悉知。 今天陈术消息跟陆应深没什么关系。 陈术:“之前说的海洋馆,你现在有时间了,去么?” 另一个地点的陈术放下手机,没来由地叹口气。 他连发个消息都要谨慎地把“约么”改成“去么”,陆应深真TM是禽兽啊。 大言不惭规劝别人,他自己都不避人了! 脸真大呀,从小到大都没不好意思过吧,都能摊好几套煎饼果子了。 陈术握着手机靠上椅背。 虽然从小玉的表现看,他大概是知道了,好似还觉得很有趣,想玩。 但陆应深能算什么好人,心机深沉、演技超群,被他喜欢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陈术看着前方,等待回复的手机在指尖来回打转,他勾起一个浅淡的笑。 他要努力把小玉救出水火之中才是。 第75章 他没好没谁抵得过时间的分隔 路回玉起身走出人群坐上沙发,他看着消息想了想,抬手却点了返回,反而从消息列表找到陆应深的对话框。 看着上面的聊天记录,出院后他们也有在相互发消息,不过都是些很正常的内容。 陆应深还会关心他吃了什么,有没有喝药,就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路回玉往更上方滑动,更早之前偶尔能看见他问他在哪,用各种理由叫陆应深立马出现——这是他想跟他接吻的意思。 陆应深不管在哪,看见就会明白,这差不多已经成了他们之间不可言说的习惯和默契。 更偶尔,路回玉有些丧丧的有些不高兴,陆应深会主动说很想他,想马上见他。 路回玉就会忘记那些有的没的,专心等他过来。 但最近这些对话都消失了,不仅他不再说,陆应深也不会说。 一点看不出来他们曾有过特别、不同于一般兄弟的亲密关系。 那不能说是冷淡或疏远、不关心,他不是白眼狼,想抛下他不能是这么个做法。 路回玉也说不清楚,但那确实也没影响什么,所以他暂时没去深究,毕竟他自己也挺烦的。 不是因为这个,但出院后他变得失眠。 睡不着,或者很快醒来,打开夜灯盯着昏暗的房间看一整晚。 也不知道看什么,就是觉得睁着眼比较安心……不喜欢太纯粹的黑。 路回玉把消息翻回到最新,点开对话框打字。 “叮咚” [置顶]玉崽:陈术叫我出去玩,没问题吧? 刚刚收拾好出院,正准备去公司的陆应深看到手机弹窗飞快点开,读完内容顿了下,转眼想起之前他跟玉崽说过要警惕陈术的事。 指尖悬在键盘上,先打个字让对面看到他正在输入,然后才花几秒想了想,随后认真输入道:你期待很久了,那就去吧,不管到哪给我发个定位,然后晚上七点前回家,可以吗? 思忖一秒,陆应深把七点改成了六点。 随后又变成六点半,点击发送。 看着消息发送成功,陆应深又继续字斟句酌地打字: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让保镖远远跟着,或者我和你们一起 发送后陆应深思忖了下,补充:我也还没去过海洋馆 看着消息框连续弹出的消息,路回玉目光盯住,迟迟没有别的动作,他没回复。 抬头将手机丢到一边,路回玉轻啧了声。 没兴趣看了。 可他也不知道想让陆应深回什么。 靠住沙发,目光在天花板逡巡,不多久手机又响了几声,拿起来,是等了半天没见他反应的陈术。 陈术:人呢 陈术:我想起海洋馆附近还有一家味道很好的酒楼,早点出来,吃了再去玩? 像是怕吸引不到路回玉,他又发消息说得更详细了点。 陈术:豆豉牛排,烤黄鱼,还有一道本地特色的石锅河虾,素菜也都不错 考虑到路回玉直给的性格,陈弛都说的是些实在菜,排除了请客常见的名字好听但实际上华而不实的东西,致力于用最质朴的方式打动对方。 不然陈术能预想,就算这次约出来了,大概率也没下次了。 有可能连微信都遭拉黑。 自从出院,李阿姨一直致力于让路回玉吃得满足吃的开心,从来不在吃食上面吝啬钻研,花样直奔大饭店。 现在路回玉倒不会对好吃的有多馋,但看着也挺感兴趣,反正要出去玩,正好也让李阿姨放一天假。 路回玉正要回复个行,看到陈术又发来条新的。 陈术:你跟陈弛口味差不多,他也比较喜欢去这家[定位:月宴] 看到定位的地方,路回玉一愣。 他深深地拧起眉,手上飞快打字,但还没选择就又反手按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陈术手机原本就在手上,飞快接了,但看到画面他因为收到视频笑眯眯的脸色却顿了顿,看着对面离得挺远打量自己的人,问:“怎么了小玉?” “为什么去那个地方吃饭?”路回玉径直问他,眉头没松,“你之前没提过。” 陈术望着镜头坦然笑道:“好吃,离得近?我今天路过海洋馆,看到那家店才想起来。” “……”路回玉深吸口气,继续追问,“那是不是也是个酒店,可以留宿,你在那里还有个固定套房?” 陈术意外,转而乐呵呵眯起眼,莫名还挺高兴:“你找人打听我?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呗……”说着他想到什么,表情僵了下,迅速收敛神色凝眸,“咳,不是,你别误会,我没有带你开房的意思……这是巧合,你看看啊,吃饭是去海洋馆之前,海洋馆闭馆也才五点半,后面我没安排活动对吧?我不能五点半把你骗到酒店吧……?” 路回玉盯着他不说话,仔细地像在分辨什么。 陈术冤枉的要命,天地可鉴,他真没那个想法,不过是那地方真离海洋馆近还味道不错而已,他有固定套房的酒店可多了去了。 六月飞雪,从来都直奔主题的他,这回要不是路回玉提醒,可连自己在那有房都没想起来。 “真没有,我那么坏么?”陈术没招了,满脸无奈,“啧。” 路回玉又看他几眼,敷衍地哦了句,抬手挂掉视频。 看着黑下去的屏幕,陈术叹口气,只剩苦笑。 路回玉右手垂下独自坐着,呼吸略有点粗重,脸色也有些难看。 他那么问不是陈术以为的原因。 月宴,这地方他听说过,从陆棠光写的小说里。 那地方就是陈家对他反目成仇,取消婚约,开启全面报复的转折点。 好像也是陈术主动,约还是未婚夫的原主吃饭,那不过是例行见面,一个联姻两家的表面功夫,但却正中原主下怀。 他想……不,是陆棠光为了让他作死,安排书里那个角色那么想,让他渴望尽快订婚,但却面临陈家却迟迟不答应、陆家也已经跟他闹得很僵的局面,角色很怕情况发展到更加不利,急需一个新的靠山、一个稳固坚实的背景。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那小说里的角色被陆棠光操纵打算下药,他假意带陈术回房休息,实则想发生关系,并准备了摄像头。 结果虽没发展到最后一步,但拍了一些暴露暧昧的照片,被当场抓包,从此成功获得了陈家的仇恨…… 路回玉眸子冷着。 小说不是结束了么? ……确实结束了,陆棠光都死了,书也烧成灰了……陆应深知道前因后果,他是唯一不可能说谎的…… 路回玉手握成拳,关节苍白发痛。 他现在活在现实、没有谁能完全支配谁的现实! 他真有点疯了,那只是巧合,他草木皆兵、脑子错乱,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世界治好了,但他好像还有病。 ……他确实有病。 他是个病人,他不正常。 路回玉起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听见清脆的门响,客厅的其他人被惊动,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沙发,又齐齐看向卧室。 他们没看到路回玉的脸色,只听隐约他在后面说了几句话,语调也正常,然后就忽然回了房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路回玉没有去海洋馆,他去上学了。 出院后没玩很久,就回去了。 跟这个年纪的其他人达成一致。 陆应深隔一两天就会来看他、接他放学,带他去吃些新鲜的,比最开始还要频繁些。 有一次路回玉连续没睡好,眼底很细微的青色被他发现,他随口说前一天玩得太晚,今天就早睡,但陆应深还是非要留下。 睡在客房,半夜偷摸进主卧站在床边,看了会儿,把趴着睡的路回玉摆正,把他踢歪的被子盖好。 路回玉醒着但没睁眼,他知道陆应深会过来,毕竟他从小就睡姿差,十岁出头了还踢被子,四岁一次半夜趴着睡又憋又冷,难受得哇哇直哭,但宁愿干嚎也不乐意动,从小就不服输,从小就爱挑战自我。 还是他年仅十一岁的可靠大哥,听到声响过来给他矫正睡姿,从那以后就时常会留意。 不过陆应深不知道,路回玉这五年已经把自己调好了,他现在睡觉很乖,连呼吸都可以轻到没有,一整晚都可以不动一下。 ……陆应深自然想象不到,没谁抵得过时间的分隔,可能神仙都不行。 现在也同理,不管遇到什么,路回玉都可以自己调整。 生活已经得到大幅改善,而经年累月被训练出来技能也不会丢,他总能适应良好。 还活着、想做什么都行,有哥哥有朋友,手脚齐全在治病,被很多人真心实意地关心,没谁时时刻刻憋着坏要他死,比以前好一万倍。 足够了,可以说十分满意。 这种莫名其妙的状态他自己慢慢调就行。 而且,去学校确实比呆家里强的多。 忙起来,折腾一下,就不会吃饱了撑的发散思维。 * 某个周末,陆应深说好了带路回玉出去玩。 虽然表面看着没什么,但陆应深察觉到他最近又变得很爱出神,问也只会得到“没有吧”、“还好”,“上学真烦”的回复,所以陆应深直接行动,提出去附近度假区散心,路回玉没拒绝。 来到公司地下停车场开车,到车位前注意到对面常年空缺的位置竟然停着辆车。 这一块的车位是单独划的,平时除了他没人能往这停。 陆应深放下手转向那边。 陆进的拐杖先触碰地面,然后人才从自己的车上下来,他站定往前两步,听车门在自己身后关闭。 不动声色地看着一身休闲清爽,仿佛回到大学时期,步履匆匆像要赴什么约的陆应深,陆进的声音洪亮平稳:“就近找个地方,跟我聊聊吧。” “……”陆应深停了下,面不改色扭头,“改天,我要去接玉崽。” 咚! 拐杖往地上重重地杵了杵。 “滚过来!玉崽我已经让人接走了……” 陆进话没说完,刚刚转身到一半的陆应深眼神非常可怕地看回来。 目光墨一般沉着,直直望向陆进:“他在哪?” 孙子很少外放的冷峻凌厉让陆进也不由愣了愣,但他着实见多识广,多少年明枪暗箭里混过来怎么可能让人轻易吓住。 陆进眼皮敛了敛,毫不退让地盯着面前人、自己的亲孙子,浑然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车库回荡——“我看你真是疯了,你脑子还转吗?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你弟!!” 第76章 啥早恋请家长,你们这样必须请家长…… 迎着陆进的目光,陆应深没太大反应,停了下,他拿出手机看着陆进问:“玉崽去了哪?我们约好的,我不出现他一定会怀疑,爷爷,”陆应深直视他的眼睛,“哪怕是您也骗不了他。” 陆进在他脸上观察了下,哼一声:“我让人先送他去了度假区,那里有他的同学陪他玩……至于你?我也没骗他,说我找你有事,让他先过去。” 陆应深听完,一言不发垂眸盯着手机开始发消息,仿佛多一秒都不愿意等。 陆进:“……” 两分钟后,明显跟玉崽又说好了什么的陆应深态度明显缓和,身体放松一下变得全然无谓。 把手机放回上衣口袋,抬眼反客为主地迎上陆进审视的视线,淡定地思索一瞬:“两百米外有个咖啡馆,爷爷,别杵拐了,我们坐车过去吧。” 陆进:“……” 他的大孙子,总是冷冷淡淡的啥也不在乎,但偶尔也会不经意的欠揍。 咖啡馆。 两杯咖啡摆在桌上,陆进盯着对面人,陆应深也不等待他开口,表情无波无澜且专心地往自己的咖啡里加着奶和糖,好像他不是被堵住严肃约谈,而是被邀请喝下午茶。 冷眼看他在那摆弄,没多久,陆应深端起自己的成果喝了一口,体味片刻,放了回去,注意到陆进打量的视线,解释了一句:“玉崽喜欢这么喝……没什么咖啡味了。” “……”陆进顿了好几秒:“做过核磁共振没有?” 陆应深看他:“这不是病。” 陆进目光沉稳:“有没有搞错,是喜欢,还是怎么样的,错觉。” 陆进的言语并不激烈,带着长辈的宽厚和成熟,陆应深在他严密的视线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不,我就是喜欢玉崽,我爱他。” “那是你弟弟。” “我爱路回玉,即使他是我弟弟。” 陆进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觉得有点呛,稳稳放回桌面,他重新扫向对面人:“离开他。” “不可能。”陆应深的眼神始终平静。 “……”这样强硬的态度让陆进表情冷下来,眼底透出陌生和审视,“是你主动的,你强迫他?” 陆应深淡淡吐出一个字:“是。” 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陆进的脸慢慢垮下去,深吸口气缓缓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牛,这世界上没谁能奈何得了你,我也不行?” 陆应深没说话。 “陆氏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陆进说,“我浮浮沉沉耕耘几十年,陆家就是在我肩膀上重新站起来的,连你爸都动摇不了我的位置,你认为,我就没办法、收回不了你手里的权力?” “你可以试试,”陆应深安静抬眼,“爷爷。” 眼见陆进七窍就要喷火,陆应深语调平淡地继续:“我从小到大都没多少在意的东西,接手陆家,也不过是无法信任别人,想自己好好地养玉崽,同时也算找了份工作,成为了一个体面不丢人的哥哥,不会让长大的玉崽看不起……” 陆应深敛眸,无甚所谓:“陆氏不是我建立的,可以还给你,但不是现在……无论我拥有的多或少,喜欢玉崽、想和他在一起,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除了玉崽我什么都无所谓。” 陆进看着自己孙子沉静*地没有一丝波澜的脸,哑然失语。 这孙子搞真的。 他没在开玩笑。 从小就围着弟弟打转,长大后到现在……情况竟然更严重了。 陆进许久都讲不出话,一时间没了思路。 再开口时是十分钟后,陆进的语气也因为彻头彻尾的无语而放缓:“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很自私吗?他还小,但你多大了,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能为自己负责,那他呢? “他甚至还在不能喝酒,成绩要让大人签字,做错事要请家长的年纪……对,很可能请的就是你,你这个肩负教养责任的大哥。” 陆进苦口婆心:“但你这位大哥现在在做什么呢?为了自己的欲望,拉着年幼的弟弟一同沉沦,要让玉崽提前负担你这位兄长——强加给他的责任和风险。” 陆进这番话说完,一直沉默的陆应深倒是抬眼看了看他,嘴角好似闪过一瞬笑意。 但他的神情却越发冷静笃定:“我可能会和玉崽分开,但不会是你说的原因,自认他需要是自私,自认他不需要当然也是……我只因为玉崽的心情而改变。” 陆进望着他的眼睛,却发现陆应深早已思考得比他更多更远,让他都感到心惊和震动。 “如果玉崽不想要,我就退开,如果他需要时间,就给他时间,如果他选择我,我永远都会迎上去,我要努力被他心甘情愿地选择。” 陆进两手攥紧手杖,一口气堵住心口、堵住了鼻腔和喉咙,让他只能注视着眼前从小被他看着长大的孙子,说不了话。 “……你,早就计划好了?” “计划不了,爷爷,”陆应深的眼睛像宁静幽深的水面,“我不知道玉崽会怎么想,但就算分开,也得等他明白这次分开的含意,得到他允许,我才会走。” “……”到现在,陆进几乎已完全没了脾气,他缓缓吐出口气,沉思半晌,低下声音又问,“那如果,玉崽沉迷于这种感觉,迷恋你带给他的快乐……或者,把你当成了他戒不掉的安慰剂,你又怎么办?” “爷爷,”始终沉着不为所动的陆应深,在今天第一次明显地勾了勾唇角,“你不要太小看玉崽了。” * 从度假区回来,天气虽然更冷了,但一同旅了次游大家的心情还保持着愉快和激动,激动地上了几天课,才又被学业抽打得半死不活。 路回玉的情绪被感染得也明快了很多,脑子里很少再浮出那些沉重的,有的没的。 北高全体统一换了校服,冬季的校服是夹棉冲锋衣,配色从以往的蓝白变成了蓝黑,跟萧瑟冻人的天气牢牢呼应上了。 这天中午放学回家,路回玉忙东西搞得有点久,下午上课差点迟到,还好是体育,直接到操场就行。 热身过后队伍解散,陈弛招呼路回玉,两人爬楼梯到了校内唯一没被锁上的天台。 这栋楼不高,很破旧,基本算废弃了,通往的天台门有些腐朽,也没条件重新修一扇——结构承受不住,所以平时就都是掩着的。 可学生对学校的探索远远超过领导老师,这里很快就成了一处秘密聚居地。 陈弛跟路回玉两人上去时,已经有两三群人在了,围栏边贴着警示牌,不让靠,两人转一圈找到个合适的地方,坐到边沿,脚穿过栏杆耷拉着,身体向后撑着地面。 仰了会儿,路回玉无聊,干脆躺下,枕着手臂虚起眼望天,冬天的天空还是很亮,但浅蓝中透着点灰,像聚集着一层棉花,随时随地要有雪落下来。 回想了下,路回玉发现自己好像很久都没见过雪了。 上一次明明才十五岁,但却跟隔了几个世纪似的。 风带得发丝扫在眉间,路回玉感概地说:“要下雪了吧?” 旁边陈弛在吃什么,吸溜一声,见底了,吸得空气夹水,很响亮。 “没吧……” 北风萧萧,陈弛正说着,旁边不认识的人听见,扭过头来笑道:“同学不是本地人么?” 这人离路回玉更近,路回玉转眼瞥他,淡淡道:“怎么?” 那男生的笑容挺爽朗,他旁边的女学生听见对话也看过来:“本市从来还没刚进十二月就下雪呢,最早最早都得十二月下旬了……” “哇塞,”男生转头夸张地惊叹,“榆莘你地理学得好好!” 叫榆莘的女生给了他肩膀一掌:“别犯神经,这不是常识吗?” 这俩学生看起来比他们还小,校服也是初中部的,两句话就吵起来了。 “……”路回玉回过头。 天上太阳在哪暂时看不到,但肯定在云雾后面挂着。 陈弛把空盒子放下,跟着躺倒,并排望天:“他说的好像是真的,下雪还早呢。” 路回玉对此没表示,扭头瞟了眼他腮帮子上的青痕,闲闲道:“昨天又跟谁打架了?” “……”陈弛僵了僵,眼里瞪出茫然和无辜,“没啊。” 路回玉也没多说什么,躺平随口道:“下次带上我,我对你这项事业挺感兴趣的……不过我这身体大概率走两步就倒,正好能表演个碰瓷,讹不死他们,看谁还敢让咱这么帅的校霸脸上挂彩。” “……”陈弛闭上嘴抿起唇,表情透着点尴尬,“不陪他们玩了,以后遇上我就狂奔,带他们去见警察叔叔……” 路回玉散漫地笑了笑:“嗯,挺好,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 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 “叮当”玻璃碰撞声传来,鼻尖嗅到一丝酒味,路回玉抬头,看到远处坐着一群初中生,手里拿着一堆瓶瓶罐罐豪饮,还气干云霄地碰杯。 路回玉:“……”他都不知道酒什么味呢。 “……”陈弛也看到了,老气横秋地摇头,“现在年轻人啊……啧。” 酒味渐浓,路回玉蹙起眉,就要起身时天台门突然被重重推开,一个慌张的男声高呼:“政教老师来了!!!” 轰——天台瞬间炸锅,下楼的路就一条,再不跑后路被堵死,简直是瓮中捉鳖! 陈弛跟路回玉也飞快起身,但跑了两步,路回玉反应过来慢下脚步:“我们干啥了,有什么好跑的。” 陈弛却一言不发抓住他,继续狂奔:“你以为嫌疑人就待遇很好??” 他明显对这种事轻车熟路,知道这种情况能溜走就不要等着被抓。 刚来到一二楼转角,路回玉听到后面有人哎呦了声,没等他去看发生了身体什么就被重重撞上。 路回玉趔趄两下稳住,撞到身上的人却紧紧扒住他的胳膊浑身重量压着他不放,拖都拖不走:“我脚扭了……” 是个女生。 “……”路回玉站着不动,冲出楼道口的陈弛刚回头就见政教主任威风凛凛地冲进了废弃小楼,而路回玉不见踪影。 陈弛震撼:“靠,我兄弟呢???” 路回玉被抓了,在那女生还没缓过来松手的时候,被政教处的老师一锅端。 随着其他两三个男生一起来到办公室,不同的老师分别对他们进行审问。 很奇怪,路回玉跟那女生被分到一组,那女生他认识,就是当时在楼顶说过话的榆莘,跟她一起的男生倒是逃脱了。 路回玉一清二白,站的大大方方理直气壮。 “喝酒、早恋!你们张狂得很呐,”老师看着路回玉,“你很骄傲吗?” 路回玉一怔,拧眉:“什么早恋?” 他垂眸看向身旁女生,那女生眼泪汪汪地瞟他,眼里透着哀求。 老师:“榆莘!早就听说你在偷偷跟人谈恋爱,一直还没抓到那男生是谁,这下一起给你们人赃并获了,看你怎么狡辩!” 路回玉深吸口气,闭眼:“……” 老师噼里啪啦说了十分钟,女生只顾掉眼泪,一言不发,老师忍无可忍一拍桌子:“请家长,你们这样必须请家长!” 路回玉刷地睁开眼。 第77章 下雪了摇着短短的尾巴 路回玉绷不住了,张嘴试图讲道理:“老师我马上就十八了,有必要……” “十七怎么了?没毕业你就是学生,就得有个学生的样子,”老师目光灼灼地瞧他,“你以为自己已经好成熟了么?你未成年!知道不?? “法律都说不允许向未成年人兜售烟酒,你十八岁以下就是不允许喝酒!谈恋爱都算早恋!什么十七岁,差一个月、差一天你就是还没到年龄,就是未成年,校规白纸黑字写着,就是这么规定的!” 老师越说越激情澎湃起来,看一眼旁边只知道哭的女生,火气更大:“哦你说你快成年了,行,那她呢?她才多大啊??你以为自己是成年人干什么都能负责了是吧,你行,她行么?” “你这么做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别人怎么看她?又怎么看你??就算你自以为能负责,但她这么小,你把她在这个年纪拉下水就是不成熟!就是没担当!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么做!” 原本无所谓听着的路回玉渐渐安静下来,他低着头,在老师唾沫横飞的演讲中睁眼盯着前方空地。 怔着,像被什么打了一下。 “你瞧瞧,你现在遇到什么事还不是得请家长,还以为十七岁了就啥都能自个儿解决了呢……你尚且管不了自己,更别说什么担其他人的责。” “……”路回玉眼睛慢慢敛下,收起了更多表情。 …… 路回玉最终没被请家长,他澄清了没跟对方谈恋爱,而女生也说不出他的名字,所以只被口头教育了下,写了份保证不再闯入旧楼的简短检讨,老师检查了下就被放走了。 路回玉出了办公室,脸色跟块铁板一样冷着。 从走廊转向楼梯,路回玉撞见个人,是在天台上跟女生一起的那个男生。 他看到路回玉受惊地往后缩了下。 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头比路回玉还要矮一些,神色忐忑,肩膀瘦弱,那脊背仅能撑起很有限的东西。 见路回玉在自己面前站定不走了,那男生更慌张,抬眼小心看他脸色。 毕竟穿着高中部的衣服,虽然个头不算高,身型单薄,但直直看过来时高年级的威慑力还是有的。 “怎么?”那男生强撑着问。 路回玉打量他两眼,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她为了维护你,不肯说出来另一个人是谁。” 男生身体僵了下,抿唇没看路回玉。 “她害怕得哭了,但很努力在承担……她的那一份。” 不成熟的,也许都不能叫喜爱的情绪。 路回玉说完走了,男生还靠墙立在转角,没看他也没有动。 今天周五,早就调整到冬季作息的学校放学还算早,铃声一响路回玉一秒没多留,径直拎包回家,随后衣服也没换就提着个盒子又出门了。 他多戴了条围巾,是陆应深买的,浅灰色,羊绒的很暖和。 冬季太阳下山早,不过是回了趟家,外面已经变得有些暗,云层只透来少量的光,笼罩在头顶的灰色更加浓重。 走到公交车站路回玉停了下,正有一班合适的公交到站,不过他看了看里面满满当当的人和手里的方盒,还是选择了步行。 没走多久身边路灯亮起,路回玉抬眼看了看深灰黑色的天空,想起中午的天台上的对话——应该不会下雪吧……毕竟初雪从来没有这么早过。 这边是现实,肯定遵循稳定的自然规律运行,不会跟那边一样,天气气候都能随心所欲。 不过就算下雪也无所谓,他走过去没有多远。 口鼻间的雾气随着呼吸飘散,路回玉看着路,转向一条小路。 这是条仿古修建的步行街,路是石板铺成的,算个小景点,白天会有不少人来打卡拍照,虽然道路宽度不足通车,但却是走路去陆氏的一条近道。 晚上的古街没什么人,只有路灯亮着。 路回玉走了一截,脚下青石板被打磨得很光滑,模糊地反射着路灯昏黄的光。 轰轰…… 耳朵捕捉到一些闷响,路回玉扭头去看,什么也没发现。 今天降温,天色也不好,这条古街的店铺原本就没几家会开到这个点,今天更是全都早早关了。 嗡—— 像是数十颗核桃沿坡滚落,路回玉听到这细碎的声音蹙眉,摸了摸耳蜗外机,仰头望天,有路灯的亮光吸眼睛,反而看不清更远处。 “什么……”他不解地偏头,搞不明白。 总不能打雷吧?冬天打雷?? 轰! 天边闪过一道隐秘的白光,路回玉一愣,下一秒巨大响亮的雷声劈下,像一颗炸弹在耳边爆开。 路回玉攥着细绳的手紧了紧,身体一震顿在原地。 ……真打雷了。 冬天其实确实是会的。 路回玉大概有点回想起来。 他维持着自己的站姿,正要慢慢缓过来,身边两排整齐的路灯一齐闪了闪,然后不约而同地熄灭。 眼前霎时什么都看不到,只剩浓到看不清任何事物的黑。 “……”呼吸不受控地开始急促,路回玉看不见的眼睛虚虚落在空处,抬起手想掏手机照明。 却下一秒,更近更响的雷,毫无预兆地炸响。 冬雷滚滚,竟没有闪电哪怕片刻照亮夜色。 路回玉浑身一软跪倒在地。 他直挺挺地下去,上半身还竖立着,张开嘴在漆黑绵延的巨响中大口喘气。 “哈、哈……呼……” 调整着自己的气息,他不确定眼前持续的黑是没有光了,还是眼底的黑斑蔓延上来布满了视野。 四肢僵硬,关节生涩,路回玉抬手想摘掉外机,但却被一道又一道突兀惊心的雷声鞭打地彻底倒在地上,手软脚软地趴着。 那密集的雷点大得好像要把天锤出个洞一样,像有几十万没事干的人聚在一起狂吼。 路回玉能确定自己在用力睁着眼,但是什么都看不见。 无声的黑暗让人厌恶,极致的喧嚣也很烦人。 路回玉趴在地上,感觉不到自己右手的盒子还在不在,渐渐的,他觉得有点冷。 冬天的石板路是很凉的。 动不了,好似过了没有太久,路回玉隐约感到脸上落了些星星点点的,什么细碎的东西。 闷雷不知什么时候远去,月光透过厚重的云层送来一点光。 视野勉强恢复,路回玉看到眼前是铺开的一层薄薄的银白。 他搭在地上的手背,也落了许多雪花。 起初还小,慢慢就变大片了。 居然下雪了。 不是说这个时候还不会么? 而且……下雪居然也会打雷,还是那么大的雷。 那么大的雷,让路灯熄灭也不是不可能。 算了,现实就是什么都可能发生。 具有绝对规律的才是虚假的。 不到十八岁,差一天一个月都不算到,但不可能下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就能够实现。 这边没有“定数”这种东西。 而那边的雪,是一定要在他死的那天才会下的,其他什么时候都不行。 书里写了,他被丢下后其实还有一口气,但那要在冰天雪地没人的地方,慢慢地散。 雪渐渐变厚,路回玉没动,一半是冻僵了,一半是懒得了。 “汪……” 这么冷的天,还能听到狗叫。 路回玉迷迷糊糊地,无所谓地想。 * 陆应深接到路回玉失踪的消息时在公司,时间刚过晚上七点一刻,陆氏的大楼亮着稀疏的灯,下班的人们还没全走,高层则一般会待的更晚些。 跟最后见过路回玉的李阿姨通过消息,陆应深拎起外套冲出公司大门。 吩咐保镖沿途找人、调监控,陆应深来到街上才发现雪很大,一眼扫去每个地方都积起了厚厚一层,世界转眼间银装素裹。 推算着路回玉过来公司找他,会经过什么地方,陆应深开着车沿着可能的路线仔细查找,车开得缓慢,街道两旁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不断下车上车,雪在身上融化成水,外衣被浸透。 “玉崽!”陆应深呼喊,“路回玉。” 来到幽深无人的古街前,陆应深因为不断奔跑而深深喘息,他没停,弃车迈步往里走。 “玉崽。”对着街边每一团阴影叫名字,靠近检查,没有人。 室外温度非常低,陆应深一刻也不敢停歇,不断往古街内部深入,呼吸急促沉重地迈过一个街边小巷时,他浑身一滞,下意识屏住气息扭过头—— 路回玉坐在巷子里一个垃圾桶旁边,正张眼看着他,怀里抱了一只脏兮兮的小狗。 原本舔着路回玉脸颊的小狗听见动静,跟身后人一起望向陆应深。 后者收回脚步站定,眼睛在一言不发的路回玉身上描了圈,外表看起来没有受伤,就是衣服和脸上有些脏污,脸冻得红彤彤的,跟小狗团在一起取暖。 抬眼瞥过顶部,这个小巷是附近唯一能挡住雪还不那么透风的地方。 陆应深迈开腿大步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在路回玉面前蹲下的同时披到了他肩上。 他望向眼前人的眼睛,路回玉却不跟他对视,慢吞吞挪开了视线。 “受伤了吗?”陆应深问。 路回玉嗓子干涩沙哑:“……没有。” “哪里难受?” 路回玉还是:“没有。”说着把怀里的小狗搂得更紧。 然后一人一狗就一同倏然腾空。 被陆应深打包抱了起来。 路回玉凝固住了:“……” 走出小巷,陆应深在巷子口的不远处,看到一个雪坑,里面的雪明显化了一部分,很显然不久前还有什么压在那里。 陆应深只是顿了一秒,转身继续把路回玉往步行街外的车子那里抱去。 “汪汪!”小狗从来没见过能把它弄飞起的人,还不认识,有点紧张。 只往前走不停留,路上也不过三分多钟,没人说话。 陆应深把路回玉放上副驾上,自己转去另一边开车,刚刚驶出一米,始终不看他保持沉默的路回玉,面对着车窗低声:“不去医院。” 陆应深眼眸下移一瞬,依然平静,温声应下:“好。” 车子没有停顿,径直往离得最近的陆氏大楼开去。 没有进车库,陆应深直接在公司门口停车,把钥匙丢给迎上来的保安,扭头俯身进车内,用跟刚才同样的姿势打横把路回玉抱了出来。 保安看见这一幕整个身体往后一趔:“……” 他的老板却已经从身前走过:“送它去宠物医院。” 保安这才如梦初醒地看向车内,一只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小狗,在车座上摇着短短的尾巴。 第78章 分开吧是我说的结束,我甩的你。 虽然有不对外开放的电梯直通顶层总裁办,但从公司大门口到电梯还有一段距离。 而陆氏很大,足足五栋摩天大楼组合起来相当于一个园区。 刚才陆应深是直接把车开进去,停在了最核心的那栋大楼底下。 怀里抱着路回玉迈步往里走,逐渐有下班的人群三三两两地路过,看见大老板横抱着一个人,全都惊呆了。 没有任何技巧,全是纯粹的自然反应,谁也无法避免在第一时间震撼当场。 一个个员工、高官,秘书助理,不由自主行起了注目礼,花一秒反过来后,又飞快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变成悄悄地看。 陆应深像没注意到,脸上很平静,没什么多余表情。 路回玉僵直着身体,差一点就尴尬得死机,可他在雪地躺的太久现在正浑身酸疼,根本动弹不了。 “……”路回玉面上强行镇定地转头,把脸往陆应深那边挡。 看不到脸,就没人能知道这么丢人的是他。 陆应深察觉到,放在他背后搂着的手抬起,按着他的脑袋,帮他藏好。 进了电梯,听到门在身后闭合,路回玉悄悄松一口气。 外面看到这一幕的人们,已经忍不住聊了起来。 “那是谁啊我靠,陆总?抱了个人!??” “关键是抱着个人就算了,这种情况……怎么带来公司啊??” “我觉得你们想多了,陆总没那么荒唐,虽然看不清脸但怀里那个年纪不大吧,而且穿的好像是校服哦。” “我也觉得,像个很眼熟的校服,应该是学生。” “……北高高中部的吧,跟我妹妹的校服很像。” …… “是陆总的……那个弟弟?” “陆家现在唯一的小少爷?” “……我艹!” 空调早就开到适宜的温度,浴缸里放好了水,陆应深径直把路回玉抱到了浴室。 气温恢复,在陆应深的帮助下脱掉打湿的沉重外套,路回玉身上还剩了一件毛衣。 眼看陆应深一声不吭要去脱他的鞋,路回玉赶紧拦住,别过头不看他:“我已经可以了。” 陆应深盯着眼前的发顶,手却没松,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路回玉又说:“我自己就行。” 陆应深垂眸:“你行动还不方便,会摔,”说着怕他不明白似的,还补充,“浴室摔一跤很疼很危险。” 路回玉抿唇,忽然就有了种真被当成年幼弟弟照顾的感觉。 他眼睛慢慢往下移。 那就任性一下算了。 “我自己来。”路回玉坚持。 “可以,”陆应深没有一点要生气或者讲道理教育人的意思,只语气平常地给出解决办法,“再等十分钟,等你能在我面前不扶其他东西地走一圈,你就可以自己洗。” 现在室内温暖,路回玉就这么呆着也不会觉得冷。 “……”很有道理,路回玉不说话了。 等差不多能行动自如,路回玉在浴室泡澡,陆应深独自回到外间。 他浏览着手机上保镖传来的监控视频,没有快进。 五点四十三分路回玉走进古街,六点打雷,路灯熄灭,路回玉摔到地上,没再动。 大雪一直下,半小时就铺满了一层,又过了十分钟,角落里窜出一只小狗,也冻得哆哆嗦嗦的,不知道是珍惜唯一的热源还是单纯亲近人,他对着路回玉的手和脸舔来舔去。 五分钟后它大概是冷得舔不动了,蜷缩在路回玉手边姿势看起来有点僵硬。 路回玉也一动不动,大雪天里,两个小生命好像就要一起被埋葬。 但下一瞬,静静趴着的路回玉指尖动弹了下,紧跟着那只手抬起,动作很不顺畅地把小狗拨到自己怀里,然后他缓缓撑住地面支起上身,缓了缓,拖着迟滞的身体开始往旁边避风的小巷挪。 不多久,一人一狗出了监控画面。 任由画面自动重播,陆应深没有反应地看着,目光定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过神,他拿起手机给负责送小狗去医院的员工发红包报销,另外给了五百路费。 苛察,浴室门响,路回玉穿着陆应深临时找来的衣服走出。 水汽跟着弥漫到室内然后消失无踪,陆应深给路回玉的是自己放在这儿但没穿过的睡衣,对路回玉来说有点长,袖口和裤腿都挽着,脚上的拖鞋倒翻到了合适的。 他看了眼转过头来的陆应深,没说话,独自坐到沙发上擦头发。 陆应深扣住手机起身,来到路回玉面前蹲下,执起他的脚踝后抬眼看看他,见路回玉只是愣着没立即阻拦,就伸手脱下了他的拖鞋。 路回玉这才想起来往后撤,但被稳稳地抓着。 “没有受伤?”陆应深看他,问。 路回玉脚趾头缩了缩,又忍不住开始尴尬:“我难道骗你?” 陆应没纠缠这个话题,继续动手检查自己的,只在低头时十分自然轻巧地反问了句:“你不会?” 他的语调还是低沉缓和的,配合他是始终稳定、仿佛没什么大事的动作和神情,竟然也能算温柔。 “……”路回玉闭上嘴,他每次都很不适应陆应深这么说话。 没被继续反对,陆应深开始用肉眼确认他的身体状况。 他就只看了能看的部分,毕竟路回玉可以顺利行动,就说明没有太大问题。 他在那撸起裤腿沉浸式检查,路回玉没管,但百无聊赖地等了等,最后还是撑不住精神不振地趴到了旁边桌子上。 等陆应深起身,就看到他没精打采地整个人趴在桌上,脸枕着自己伸得比直的胳膊。 陆应深伸手捏住下颌,把他的脸转个了向,观察视频中他倒地时贴住地面的那边。 凑近端详,有点发红,但不确定是冻伤还是路回玉自己刚枕出来的。 一松手,路回玉就自己转回去了,翻了个面,继续后脑勺对着他。 陆应深自个儿站在旁边,想了想,挑了个事情提起:“手机丢了么?” 路回玉给反应很慢,过了老半天才慢吞吞张嘴:“冻关机了,打不开。” “嗯,换一个不会冻坏的。”陆应深温声回应,目光落在路回玉侧脸,良久,顺着他纹丝不动出着神的视线,看到了桌子一侧的白色盒子。 不大的纸盒东倒西歪,上面粘了灰尘和雪水,看起来有点脏,没有了最开始精致。 陆应深从透明的那面看过了,里面装的是个简单但看起来就很香甜的小蛋糕。 他不知道路回玉为什么今天突然出门,而且看路线是要来公司,但想起今天的日期,他觉得自己大概、也许,能猜到。 不合时宜,玉崽都为他遇到了危险,但想到玉崽自己提着蛋糕来找他,他就觉得路回玉好可爱。 可爱的,撒着糖浸了醋,让他喜欢到心脏因为被充满而发痛。 陆应深敛了下眸,再抬起时勉强让发涩的嗓子变得正常:“是给我的么?做得很漂亮,我喜欢。” 他走到另一边,将蛋糕盒子拆开,因为被摔过里面的甜品已经倾倒,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奶油和水果稀里糊涂混成一团,乍一眼像个失败品,而且纸盒几乎被雪水浸透,虽然肉眼看不到里面有什么污渍,但肯定脏了。 应该是不能吃了。 陆应深拿起用塑料刀挑了一块混合物放进自己嘴里,看那表情还在品味,点了下头:“好吃。” 路回玉在他动手时就张开了嘴,但没来得及阻止,等陆应深要吃第二口时,他立马伸手拖着盒子把蛋糕挪到一边。 “坏了,别吃了。”他脸也跟着移走,不再朝着陆应深,一半埋在臂弯里。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玉崽,你学了很久么?”跟李阿姨通电话的时候,她说中午路回玉自己在厨房忙了很久,陆应深不用太费劲就猜到了。 这是路回玉亲手给他做的。 昙花一现,非常难得,是第一次鼓起勇气表示关心和挂念的生日蛋糕。 “玉崽好厉害,这么难的东西一学就会,做得跟店里的没有区别,”陆应深一眨不眨望着他的后脑勺,“谢谢你给我做蛋糕、过生日,要不然我自己都差点忘记了……” 等了会儿还是没回应,陆应深来来回回夸奖了一轮,已经快没招了:“……其实真的很好吃……要一直不理我吗?” 他说着伸手想再弄来一块品尝。 但就在这时,椅子跟地面摩擦发出突兀的响动,路回玉站了起来,伸手直接把蛋糕从陆应深面前搬到了自己身边,蹙着眉沉声:“别吃了。” 没有停留,陆应深放下塑料刀来到路回玉面前,抬起他的极力撇开掩藏的脸,双眼一瞬不瞬地分辨他的神色:“不开心?” 路回玉脑子挺混乱的,也有点烦,淡着脸没说话。 陆应深也不是想要什么答案,等了等,见他没有理会自己地打算,屈膝在路回玉身前半跪下,用仰视的角度地对上他又一次撇到一边的眼神,十分平静但专注地看着,然后认真地问。 “玉崽,需要我怎么做?” 他的声音平稳沉着,但又像没有什么重量,不带一丝压力,似乎路回玉说什么都行,说什么他都会去做,而前者完全不用担心后果。 路回玉定定的盯着空处,还是没反应。 陆应深却注视着他:“我不是特别厉害称职的哥哥,有时候也需要点提示,很多时候都会思考,到底怎么做才对。” 他捕捉着着路回玉沉默冷寂的视线,不放过其中每一次颤动和每一份情绪。 他确实是个不够成熟的大哥,不管在别人面前说得多好听,说要给时间、说要等他成长,说要努力被选择,但现在陆应深觉得,只要路回玉靠近,他就会马上亲吻他。 恋人的那种吻,里面没有一丝模糊和不确定。 ……涉及路回玉,他的意志总是这么薄弱。 可就算脑子被这种冲动充斥冲击,陆应深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无波无澜,没人能猜到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陆应深没有继续追问。 ……幸好他没追问。 路回玉漫无目的地想着,在别人面前他挺能忍,挺能装无所谓,但这会儿陆应深如果非要*问出个一二三,如果又缓声温柔跟他说话,那他可能又会忍不住像上次那样,要求他安慰。 那样很好,他不讨厌,实际上很喜欢。 但他不想那样。 ……左思右想,又似乎不是那么喜欢。 对上陆应深坚持望过来的眼睛,路回玉张了张嘴又闭上。 最后,他挺冷静地说:“哥,我们分开吧。” 陆应深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眼神却在一点一点泛起波澜,像潭水被轻轻拨动。 他没有失望,甚至到最后,自己都没察觉地笑了起来。 好像原本就只有薄薄一层的雪,瞬间彻底融化了。 路回玉没看到,因为他在努力展现不在意,淡定地挪开视线,他嘴上继续:“我觉得这样更好,现在已经没什么难处了,我可以把自己治好……” 陆应深无声地笑:“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厉害,总是能做到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见他没有如自己预料的追问或者出现什么特别反应,路回玉转回来瞧他几眼,挺困惑,但提醒:“你还没说OK。” 陆应深脸上笑容还没消散,眼里有什么深深浅浅地浮动着,从善如流:“OK。” “……”刚刚还有点伤感的路回玉看他这样眯起眼,目不转睛打量他两秒:“你是不是猜到我要这么说?” 陆应深迎着他的目光眨了下眼。 “……” 路回玉呼吸一滞,下一秒径直伸手把他拽起来,跟着上前一步扣住脖子,踮起脚仰头贴了下他的嘴唇。 一触即离,后退一步,在陆应深还处在惊诧中的时候,路回玉淡定从容地冲他扬了扬眉:“现在对你有好感,不代表以后不代表将来,你是哥哥,你能理解的吧?” 陆应深神表情已经恢复,还没说什么,听路回玉又继续。 “是我说的结束,”他偏过头,低声,“我甩的你。” 第79章 去追逐再见,我最好的朋友,诸位,曾…… “不要着急,世界每天照常运转,我也一样。” “玉崽,重新长大吧。” 陆应深最后说。 “文件和资料,”路回玉也留了一句,“自己去拿,别老麻烦别人。” 在陆应深怔愣不解的目光中,他披上陆应深从衣柜里翻出来的厚外套,推门离开。 外面雪还在下,路回玉来到一楼,大门外正前方停着司机开来的车,等着把他送回家。 手机响起,路回玉刚拿起来,接着又是一串消息提示音。 被冻关机的手机充了电,这会儿自己打开了。 “叮咚” “叮叮咚 “叮咚叮咚……” 路回玉打开界面,第一个跳出的是陈弛。 【我靠】 【我靠我靠兄弟,下雪了!离奇惊人!!】 【这个点居然就下,你看到了吗??】 【别睡了别画了,快起来看雪,好大好大啊!】 …… 接着是其他人的。 田树源:同桌,你看见了吗,下雪了诶 宋子慕:好早的初雪,快来欣赏—— 陈明轩:点就看百年一遇,气候奇迹 任佳:路同学,初雪快乐啊~ 陈术:海洋馆什么时候都能去,但雪第一天最白,你开始在雪地里跑了吗? 何如薇:[初雪红包],瑞雪丰年,希望小玉一年都比一年好 陆言:罕见的天气,记得添衣,刚下雪那天和化雪的时候最冷[红包] 陆进:[定位:雪地温泉]每年只开一个月的温泉估计今年会开很久,走,叫上成群结队的朋友,爷爷带你们去这里玩,快些,名额可是很紧俏的,里面还有滑雪场哦 请假很久的林嘉泽:小玉,外面下雪了,好盛大寂静的雪 放下手机,路回玉抬起头,背景是深蓝的天幕,纯白色的雪花倍加显眼,像丝绒上的飘落的鹅毛,温柔无声地打转。 * 路回玉去了雪地温泉,和很多人一起。 去了冬令营,十二月下旬,和唯一一个国内的同伴,跟着带队老师一起坐飞机飞去了大洋彼岸,时差一下变得很大。 国际青少年美术冬令营的邀请名单一同公布,国内今年只有两人受邀,消息出来又引得网友一番热议,不过这回没有往日的恶意和质疑,只剩荣誉与赞美。 来年一月下旬,路回玉跟同伴结束行程飞回国,二月中,拥有绘意杯直选资格的他提交了自己的参赛作品。 回国后北高已经在上放寒假前的最后一段课,很久没来学校的林嘉泽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出现,看见回到学校穿着校服的路回玉,冲他笑了笑。 上了两天学,路回玉才从陈弛嘴里听说裴照不久前退学了,原因大概是裴家在前一阵被扫黑工作纠察出来,进行了彻底地调查和清理,风评急转直下,集团公司受到影响股价大跌,在各方势力的痛击和围剿下,面临破产清算。 路回玉只是听着,没有太在意也没有更多感慨。 陆应深跟他的联系很少,只从衣物和生活用品的增添、李阿姨突然出现业务不熟的喝药提醒,以及和每月一次的体检报告出来,冰箱、餐桌食物类型的变化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们没相互发消息,也没再遇到,聊天记录只剩一些没太必要的单方面红包,连封面的问候语都是系统默认。 ——虽然路回玉有花不完的黑卡,还有利息涨的比画的还快的银行存款,但陆应深还是时不时地发。 像是说他还在,没消失。 过年虽然陆家极力邀请,但路回玉还是没去,陈弛、林嘉泽跟何家叫他他也拒绝了。 除了除夕那晚陪陆进看春晚,吃年夜饭,忙着回复祝福消息之外,正月他大都在家自己呆着。 放了李阿姨的假,自己看看书、画一下画,照顾那些难以过冬花草,打扫打扫房间,偶尔尝试给自己做点吃的。 不会饿着,他家里水果、食材一直很丰富,过年前李阿姨直接把每个能装东西的角落都填满了,再不济,他还有零食、面包等许多食物。 而且,城市喧嚣,大年初二大部分店铺就开门了,他甚至可以叫外卖。 初三的早上,他收到了一份饭店送来的冒着热气饺子,老板亲自送的,冲着他笑得很喜庆。 路回玉看了商标才发现,是那家很有名的大饭店,过年开工三天提供特色秘制水饺,名声都传出了省外,由于太火爆不接受预订,只现煮现卖,排队购买,每天限三百份。 路回玉疑惑说他人都没过去,是谁买的,老板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只说是他一位朋友拜托他送一份,不过是他自己决定要亲自来……说完老板摆摆手,跟路回玉道了声新年快乐后,很快就走了。 路回玉回了句祝福,关上门,虽然老板没明说,但从不用排队、他亲自来送,还不愿意透露对方姓名来看,路回玉大概能猜到是谁。 老板直达,饺子依旧滚烫,路回玉夹起一个咬一口,肉香溢满口腔,皮薄馅大,汁水浓郁。 好吃。 是他喜欢的味道。 而且,也没使用会让他过敏的食材。 四月中,路回玉距离造假风波一年,全凭自己拿下了绘意杯唯一的金奖,这一次,毫无争议,实至名归。 用z2Z的账号发出低价十块接两张插画稿的福利作为庆祝,粉丝们热情参与,激情狂欢叫好。 相隔一天,路回玉收到了国内顶尖美术学院的保送通知。 高考瞬息而至,路回玉的高中在盛夏来临时结束。 随着在今日正式毕业的人潮走出考场,远远地能看到很多人在等他,何如薇捂着嘴像很想哭但竭力忍住,陆言和陆进也看起来有些心潮澎湃。 路回玉和陆家人的关系还是不咸不淡,大多数时候仅限于手机交流,而且是他们发,路回玉偶尔看心情回一句,某些时候他们也会主动出现,只是不再刻意付出,不再寻求答案,不算亲密无间的亲人,也不是毫不关心的陌生人。 他依然没有修补关系的打算。 这样挺好……就先这样吧。 过往教给他不要过分追寻亲情的道理,虽然生活重新开始,但他把这点延续了下来。 这不算什么坏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们都已经足够幸运,没谁缺了谁就生命达不到圆满。 而且,他的未来很长很广,还有更多更想要的东西值得去追逐。 高考后半个月就是路回玉的生日,陆进以自爷爷的名义给他办了场声势巨大的成年礼,呼朋唤友,把他的老战友和数十年朋友都叫来了,虽然没以陆家的名义,但到场的却依然各个重量级,当晚那排场和盛况连陈弛都啧啧称奇。 路回玉跟陆进跟所有朋友、同学,跟全部认识的人一起碰了杯,正式地喝上了人生中的第一口酒——上次用来冒充的果味啤不算。 辛辣刺激的味道灼烧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路回玉倒吸口气,差点哕了,忙灌几口清水。 行了,这下知道了,他不爱喝这东西。 那天虽然只喝了一点点,真的是一点点,两小杯而已……但身体对从未见过的酒精太过敏感,没多久路回玉就晕乎起来,走出一步像踩着棉花,看人都有点不聚焦。 喧闹之中,有人接住他搂住他,把他抱在怀里平稳地带上了车。 躺在后排,在回家的路上,路回玉几次试图抬起头定睛瞧前面开车的人,但是他的世界此刻蒙着层雾,他实在辨认不清,那个沉默的背影究竟是谁。 回家云山雾绕地吐了几遍,路回玉神智都要被那一点点稀薄到可怜的酒精泡散了。 好像是有谁在扶着他,拍他的背,帮他收拾。 最后回到床上,没多久路回玉就睡过去,第二天还体验到了断片。 很新奇。 他隐约记得前一晚好像有谁在床边呆了挺久,偶尔会有什么碰一下他的额头,大概是一只手,比他大不少的手,宽厚、轻柔,温暖,不过他不确定。 路回玉十八岁了。 成年的前一天和后一天,没有什么不同。 那天早上,他醒来,久违地收到了两条消息。 陆应深:毕业快乐,成年快乐 陆应深:你酒精过敏 路回玉:“……” 毕业的那个暑假,路回玉见了何家人不少次,偶尔还会主动拜访,不因为别的,何敏的治疗需要他的帮助,她的主治医生建议,多跟她最信赖的人接触,这有助于何敏打开心扉,而且对她本人来讲也必不可少—— 何敏回家后哭着闹着要小玉哥哥很多次了,在路回玉身边她才会比较配合大人看病。 路回玉还带她去了游乐园一次。 虽然没人敢玩别的,就坐了下旋转木马和滑梯,吃了些香香甜甜卖相很好的小零食。 而海洋馆,路回玉也抽空去了,跟北高的毕业生们一起,算个团建。 路回玉的大学距离本市有点远,坐飞机路程一个多小时,高铁五小时。 临走那天,他把下雪天捡到的小白狗寄养在了陈弛家,后者上大学就在本市,自己搬出去住了,房子超大,路回玉说定期给他打生活费,被陈弛恩断义绝地赶走。 但转眼,崭崭新的大一新生陆续开学,两人在机场依依惜别。 当了多年酷炫狂霸拽校霸的陈弛差点掉两行猫尿流下脸颊,被掏手机拍照的路回玉堵回去了。 情绪都散了。 “拜拜,我的好朋友,一帆风顺!” “拜拜。” “祝你身体健康,前程似锦……” “……”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我好像还回来呢吧……” 陈弛:“再见,兄弟。” 路回玉:“再见。” 我最好的朋友,诸位,曾经。 再见,哥哥。 第80章 故意的倒是,也该回去了 “刚太爽了吧!!路哥你技术进步好快啊~想当初还是我教的你吧??现在怎么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不过也好!那群傻比,居然仗着人多想抢我们预定好了的场子……” 两个男生边往寝室楼走边聊,一个对着另一个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阳光正烈,身边都是来来回回的同学,有些跟他们一样三五成群,脚步轻快,互相打闹。 另一个男生听见他的话挑了下眉,神情一样带着取得胜利后的轻松,不过只是眉眼舒展地笑了下,并未应和什么。 “拜拜了,路大神名不虚传,不仅专业好,连打个台球都能臻至化境!”头一个男生到了自己所在的楼层,冲另一人挥手,“下次再一起去啊!打得那群不要脸的屁滚尿流,身败名裂!” “拜。”后者没多说,也冲他扬了下手。 前一个男生刚转过身走了几步,突然又从拐角冒出头,双眼发光:“路神,明天小组讨论,你的笔记借我看下呗~” 不知谁打来的视频铃声响起,正上楼梯的男生拿出手机看了眼,没回头,背影端正姣好,声音里带了点笑,听起来虽然年轻但又透着沉着:“问超哥要,在他那,不用你请食堂……” “谢!路!哥!”后面的感谢声振聋发聩。 …… “小玉现在的身体很健康呢。” 视频那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伴随着纸张的翻动。 “所有指标都在正常甚至优秀的范围,除了还存在多项过敏之外没什么问题,不过就算是过敏,也因为体质增强也都变得很轻微了。” “这份体检报告是你两年来努力的最好回报,我真为你高兴。” 那会儿独自上楼的男生已经回到了宿舍,正坐在自己的桌边,开口时嗓音轻松淡然:“谢谢。” 他一手搭在桌上,脊背倚着座椅,短袖外露出的长胳膊十分白皙,手腕那里贴了个过敏贴,镜头外的手中还捏着个夹画纸的小夹子在那一开一合,用力时,手臂纤薄匀称的肌肉也勾勒出好看的形状。 自然纯黑的头发,前面差不多到眼睛,不至于遮挡视线,后面的发梢则有点扫脖子,不过由于脖颈笔直修长,黑的白的一眼分明,留点头发若隐若现反到更赏心悦目了。 并且,可能由于本人冷冷淡淡的气质中还带着点懒散,所以总体看起来竟然也不显得阴郁,反而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特别感觉。 “你的应激反应也很久没再出现,只要保持良好心态、作息和生活环境,我相信你已经可以痊愈……” 双方的这次聊天或说治疗已经来到结尾,男生说“再见孟医生”时,宿舍的门正好被推开。 挂掉视频,三个满身大汗的男生迫不及待从门外挤进开了空调的室内。 “我靠,热死了!” “太阳来索命了……” “好哇好哇,路哥,你一个人在这享受,都不看看我们多惨!” 路回玉椅子往后仰了仰,发丝晃动,看他们个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满身被蹂躏过的样子,无情地笑了笑:“我又不用补考,又没谈恋爱要约会,当然有充分的的机会享受私人时光了。” 最前面一人回头拍拍后面那人的肩膀:“老大,路哥又嘲讽我……” 后面人推他赶紧往前走,别堵着路:“喊我干什么,我就有办法么,我说地过他?……你行你有本事,你去替大家求个饶呗……” 最后一人拨开前面磨磨唧唧的两人,闷头冲过来从后面把路回玉连人带椅子熊抱住,别扭的蜷缩起一米八几的身子,把硕大的脑袋埋在路回玉肩膀上,放声痛哭:“小玉,我又被甩了!还被她的皮包抽了一下,呜呜!!幸好我躲得快不然就有第二下了……你别说皮质的东西打人就是疼哈,比如皮带……天呐,她怎么能暴力我!我不就说她是我谈过的嘴巴嘴软的么,怎么了,这不是夸人吗??为什么!!” “呵。” “月经贴。” 寝室里另外两人虽然忙着自己的头都不愿意回,但也要实名吐槽。 被搂着的路回玉反手按着脑袋把他推开,侧目瞥他,轻轻:“谈过的,你谈过几个?” 男生伤心欲绝:“就她一个啊!这个要怎么算,分一次算一个吗?她跟我分了五次了,那她一个人也算六个吗??” “……”路回玉完全不想去思考他的脑回路,直接问,“那你为什么说‘最’,没有其他人对比,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 男生站在那扭扭捏捏:“那这个……可是……我要是说只亲过她,她会不会看不起我?” 路回玉摆着死鱼眼:“滚,滚远点。” “傅元朗,你被揍完全是你应得……” “我都想打你诶,虽然打不过。” 另两人听了一嘴之后也忍不住了。 健壮的男生被围攻,非常难过地抹抹眼睛,不过下一秒就眼睛一睁,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对了,她闺蜜想要你微信号,我没给,她就让我把她二维码给你,”男生点开拍摄的二维码照片,“靠,她还是那么讨厌我,不仅我被打的时候她狂笑,还命令我不许偷偷扫她的码加好友,神经!我想加啊??加她干什么?天天听她阴阳怪气我么??” 早习惯时不时因为傅元朗单方面嘴贱而闹分手的小情侣,两外两人理都没理他的诉苦,反而是很八卦地冲着路回玉挑眉:“朗儿女朋友的闺蜜我见过一次,好像是表演专业的,据说很有名……” “墙上时不时就有目击到她然后问是谁的内容,那不是出名,都已经客串过电影了,算个小明星了吧??” 傅元朗独自沉浸在报仇雪恨当中,畅想:“那她的粉丝们看过她插着腰张大嘴巴指着我狂笑的视频吗?我真该拍个视频……” 他说着就要收起手机:“玉啊,你们不合适,她会把你耳蜗笑坏……” “你以为你半夜打呼就很动听了吗?” “……”傅元朗夸张地捧着心口倒退几步,“玉儿,你、你——” 路回玉斜眼看他:“还不给大哥小弟道歉。” “……” 傅元朗哼哼唧唧说了声对不起,扭头扑到床上“哭”去了。 另外两人笑的肚子疼,得拿手捂着。 路回玉转过头坐正,不是很想理戏超多的傅元朗。 此人跟他女朋友的爱恨情仇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时不时就要分一次然后光速复合,都已经算是日常节目了。 众人从最开始关心问候、想方设法出主意,安慰他,甚至亲自出马打电话、送礼物帮忙讲和,到现在内心已经如古井无波。 室内大家伙各干各的安静了一会儿,年纪最小的连艺画着画着作业,回头看向路回玉,还是忍不住好奇:“追路哥的人挺多的吧?男的都有……为什么一个都不谈啊,是没喜欢的嘛?” 连艺这话一出,另外两人也停下了手里的事,转头看来。 路回玉握着触控笔的手停了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落下一笔平滑的线条。 “不是很感兴趣。” 声音轻巧淡然,像真的觉得无聊。 早看出来路回玉对这方面话题兴致不高的顾智超,见状岔开话题,丢了个什么到傅元朗桌子上:“朗儿,你今年暑假还出去玩吗?” “去啊!”傅元朗性格比较跳脱,进门才几十分钟,现在已经走出“失恋”开始积极联系“前女友”了。 看到消息后面的红色感叹号,傅元朗愤慨地把手机一丢:“我都失恋了,为什么不能旅游开心一下!” “奥,”顾智超一向沉稳靠谱,很难被别人的思想和情绪带跑,只很未雨绸缪地问,“去年一起去了我老家,前年就在本市连艺带咱们玩,今年去哪?” 这话题连艺也很感兴趣,但他家里平时管得比较严,挠挠脸,连艺说:“我上回补考过了,我妈说可以允许我出省玩……这回走远点吧,不然我这边机会难得啊~” “那去……玉儿那边?”傅元朗因为失恋热情别样高涨,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在万米高空,“到玉儿那上千公里呢,够远了吧!” 顾智超也点头:“诶对,小玉家那边本来就是很有名的旅游地,玉啊,你这几年放假都没回去过,还记得那里有啥好玩的不?” 路回玉没多想,随口说了几个地标性的古建筑、打卡地点和度假胜地,众人竟然一致地十分感兴趣,当即就开始查机票门票。 听三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在背后讨论得热火朝天,路回玉面对着桌面,画画的手停下,脸上表情乍一看还很平静,但仔细看眼神却在放空。 他没有想回去或不想,只是很久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却转眼突然发现,人下一秒就要到家门口了…… 并且很莫名,他安静稳定了两年的心跳,突然自己猛地蹦了一下。 路回玉不由自主想起手机上那一大堆信息,其实从半年前起,某人就开始断断续续地主动给他发消息,只不过他在国内首屈一指的艺术大学里卷成绩,起早贪黑地就没怎么回。 另外就是,嗯,他故意的。 路回玉闲闲地抬手撑住脸,在不为人知处一点点扬起嘴角。 忽然就有点期待,倒是,也该回去了。 …… 大二的期末考试陆续结束,大学生们每年一度的漫长暑假就此拉开序幕。 年复一年,当大部分树叶重新变得翠绿,聒噪的蝉鸣再一次准备预演时,路回玉跟同学们一起登上了回家乡的飞机。 第81章 朋友圈路哥到底在玩什么play啊?…… 一群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来到新的地方,玩什么都觉得有趣,别说这里景点本来就很多。 到了地方一点没有长途旅行的疲惫,东西放酒店后就直奔目的地。 疯玩几小时,路回玉一行人坐在四面敞开的观光车上,旁边室友都很兴奋,猴子一样对着所有景点和演出大呼小叫,而他则戴着墨镜坐在后排,摆弄着眼前手机,明媚的阳光在镜片上折射开,发丝随着气流飞舞,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眼神和神情。 朋友圈编辑好刚刚拍的游玩照片,带上定位,设置仅限某人可看,点击发送。 一旁傅元朗一边对着两边狂拍,一边洋洋得意:“诶拍好看点,拍完发给蓝蓝,馋死她,问我是哪里我就不说~骂我不带她,我就说,你忘了,咱们不是分手了么!哈!!” 列车在终点停下,周围的哄闹减缓,路回玉瞥傻笑的傅元朗一眼:“你的当务之急是从黑名单里拯救自己。” “……”想起这茬,傅元朗一下就蔫了。 重点轻快的音乐这时响起,跟他格格不入,一群盛装打扮的工作人员穿着纱裙礼服以及玩偶服,开始邀请每个人跳舞。 “哎哎,不好意思……!”连艺被一位公主拉进舞池,左脚拌右脚有点适应。 顾智超不是很想跟眼前的王子手拉手,跟对方大眼瞪小眼僵持住了。 路回玉收起手机,瞥了眼眼前粉粉的大松鼠,抬手搭上了它毛茸茸的爪子。 十分钟后,四人“翩翩起舞”结束,有人欢喜有人忧地转战下一个场地。 路回玉把刚刚跟粉松鼠拍的合照也发了朋友圈,刚点发送没几秒,收到了某人的消息。 陆应深:在哪里? 陆应深:玉崽,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应深:XX乐园,是么? 目光慢悠悠看着那接连发来的消息,路回玉靠着车座勾起唇角,一条也没回。 “什么??”旁边凑来一个脑袋,路回玉不紧不慢地把屏幕扣下,目光挪过去,看到了傅元朗一脸的惊讶和好奇。 “玉儿你对着个手机笑什么?!怎么跟个耍流氓的黄毛一样??你不爱我了吗!你、你你什么时候在外面有人了!??还搞这么隐蔽!还不让我看!” 这话让前后的另两人都凑热闹地探来脑袋,连艺其实比傅元朗更早注意到路回玉的小动作,在观光车上他就发现路回玉在一脸高深莫测地摆弄手机了,但他没吱声。 刚刚又看到路回玉一个人居然对着手机笑……他简直更震惊了,路哥虽然平时也会笑,但那大多是被他们逗得没法了掺杂着无语的笑或者只是社交性的礼貌微笑,就这都可以说非常难得,什么时候见过他悄咪咪对着手机笑了? 很神奇很诡异。 很……可疑。 但连艺不是傅元朗那种外向到过分、性格大大咧咧的人,虽然奇怪但他没有点破声张的打算。 不过这会儿趁着傅元朗瞎嚷嚷,他也想听听路哥会怎么解释。 “什么?”路回玉神色自然地看向满脸饱受打击的傅元朗,关切,“又梦到什么了,朗儿?” 他抬手摸了摸傅元朗毛茸茸的脑袋,语气温和,带着安抚:“别怕啊,爸爸在,接着睡。” 顾智超:“……?”怀疑地看向时不时就爱抽风的傅元朗。 傅元朗眨眨眼,眼里闪过震撼、怀疑和迷茫,半晌喃喃:“我,我刚刚在睡觉吗?” 路回玉轻柔地拍拍他:“嗯,还做噩梦了,可怜的……” “……”傅元朗瞪着眼睛坐回去,抚了抚自己确实有点快的心跳,“好吧,是感觉挺困的……那我继续睡了,到目的地叫我啊。” 路回玉掀掀嘴角:“晚安。” 连艺:“……………………” 一切都不对劲,路哥到底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啊!?? 一天转战三个景点,每离开一个景区,路回玉就会发一条仅限一人可见的朋友圈。 而除了最开始发消息询问,后续陆应深也没再有什么动静,不过路回玉倒是一点不着急,每到一个地方都沉浸式体验,照样玩得愉快。 夜幕降临时,四人在年轻有精力也终于觉得累了,商量一致决定不跑了,就近找个地方放松一下。 作为本地人,路回玉还是打算尽点地主之谊的,给陈弛打了个电话,告知自己回来了,一遍也找他推荐可以休息的地方,邀请他一起来玩。 两年多没见,陈弛在那头激情地发出一连串我草,直接乐坏了,甭管当下在干啥,当即满口答应就说马上开车过来。 挂掉电话,路回玉带同学去找陈弛推荐的地方,没有太远,几人花了五六分钟就到了地方,走近发现是一个十分高档的休闲会所,洗浴、棋牌、电影,游泳池,自助餐等应有尽有,场地占了整整一栋楼,光那奢靡的外表和门口两排西装笔挺的门童,就能劝退一大堆人。 路回玉回头看了眼,周围虽然很繁华但靠近这边的人果然很少,零星几个连路过都要绕道。 四人仰望着那打眼就不一般的奢华建筑,顾智超咽咽口水:“玉儿,咱是不是走错路了?” “这看着就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吧?我们是不是误入什么神秘组织的地盘啊……”一身夏威夷度假装扮的傅元朗两手抱住自己,在风中瑟瑟发抖,脚底抠着凉拖,一时间抠得更紧了。 连艺也有点犹豫,挠挠脖子:“这地方一晚上一个人就要上万吧……路哥,你说请我们,可是这……也没必要吧?” 连艺家庭条件是他们几个里面最好的,但一晚上花好几万就为了请同学,还是让他觉得有点超过了。 他看一眼举着手机核对地址的路回玉,不过……路哥很少谈论自己的家庭情况,他们对他家什么样,什么阶层和条件并不了解,当然,这也一点不影响他们成为朋友。 不过连艺比较细心,从路哥平时的吃穿用度和花销,偶尔拿出来的高档稀缺产品,能看出来他路哥压根不缺钱,而且家里应该条件不错,很支持他的学业。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路哥已经是能一夜豪掷几万的人了。 “别担心,不用咱掏钱。”陈弛电话里说了他请客,虽然路回玉没那个打算,但这么说至少能让同学别那么紧张。 几个外地来度假的年轻学生,兜里看着不像有多少钱,在顶级大会所门口心虚地立正,确实挺惹人浮想联翩的。 路回玉收起手机道:“就是这儿没错。”说完就率先往里走。 没报陈弛的名字,路回玉自己刷卡付了四个人的定金。 看见他掏出一张黑金色的卡片,室友们的嘴巴一下就有点闭不上了,在路回玉和那卡片之间来回打量,前台小姐姐也没想到学生手里会有这东西,一时没收住惊讶,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比之前更显亲切热情地给他们办理着手续。 傅元朗看完这一幕幕,捂着嘴巴凑到顾智超耳朵边,窸窸窣窣:“玉儿他、他不会是什么大家族在逃继承人吧??那玩意儿是,黑卡么???我也没见过不确定啊……我靠,我他妈好土啊,我还配当玉儿室友吗,他家里人不*会嫌我拉低了玉儿档次吧?!!我们被发现会被做掉么……” 虽然一向镇定成熟,但这回顾智超的嗓音也带上了颤抖,他表面冷静,但实际上很想来一口烟:“不知道……你会游泳吗?” 傅元朗害怕:“什么意思?” 顾智超目光抽离:“听说这种大势力处理人,都是沉入大海喂鲨鱼,这样比较干净……” “……我、我他大爷的不会啊……” “……没事儿,这里面有游泳池,一会儿,一会儿我教你…速成一下……” 傅元朗咽咽口水:“谢谢超哥……” 这两人后面已经不压着声音,畅想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连艺只觉得无奈:“……” 不过他对路回玉的背景也多了一丝好奇,黑卡这个东西,他也只是从某个亲戚手里见过几回,跟路回玉拿着的有点像,不过质感没他那个好,可能,路哥的要更厉害一点吧? 很快办理完手续,几人正往里走,刚转过拐角,最边上的连艺忽然哎了声。 其余人飞快扭头,只见连艺的身前站了个醉醺醺的男人,看起来也没有比他们大太多,三十不到的样子,容貌还算人模狗样但眼神却像是被酒精和欲望泡发了,打量别人时双目赤红黏着,透着异样的恶心。 连艺其实比路回玉还要高一点,但他胆子是四个人里面最小的,被比自己高不少的男人刻意挡住去路就赶紧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就低下头不动了,除了最开始被吓到喊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路回玉等人迅速靠过去,傅元朗和顾智超个子高块头大,径直插入两人之间把连艺挡在身后,拧眉问那男的:“你干什么?” 男的刚想伸手搭连艺的肩膀就被打断,看着面前两个跟自己差不多高大的男生,醉醺醺笑道:“没什么啊,想请小帅哥喝酒嘛~赏个脸?” 说着竟张牙舞爪地伸手想越过二人去拽连艺,但刚刚动身就被人一把薅住领子,用力一拽丢到了一边。 男子本就烂醉不稳,踉踉跄跄撞上墙面就顺势滑坐了下去,路回玉站在他面前,拍了拍手不存在的灰,眼眸轻抬,气质陡转,一点也不像四个人里面最矮的那个,眼珠向下睥睨般盯着面前人,微笑的嘴角都带着浅薄的戏谑:“你的脸怎么卖啊,按两还是称斤,值几个钱?” 男子不知是被摔得酒醒了还是怎么的,烂泥一样靠着墙,瞪大眼睛盯着路回玉,傻了似的,张着嘴巴不动了。 见他被推懵了似的,定定坐着不再发酒疯,路回玉也懒得理他,招呼朋友们走人。 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男人直勾勾盯着路回玉,抬手挥开试图扶他的安保人员,骂他们滚开别挡自己视线,男子眼神炙热发亮,嘴巴越长越大,呼吸也顷刻间急促起来,像头发疯的牛在喘。 “少东……”听见消息赶来的经理战战兢兢,想伸手但又怕反触了霉头,只能满脸苦兮兮道,“需要把他们赶出去吗?” “放什么屁!”男子刚起身,闻言直接踹了经理一脚,“你敢!想他妈坏老子好是吧?!!” 他打完人,气喘吁吁地吩咐:“给我查,查他们的位置!去了哪!都玩什么项目!” 经理捂着伤处,痛苦、憋屈和为难,但也只敢低声提醒:“少东,老板原本今天请了客人,足足准备了一星期弄得很隆重,可对方突然有事临到头把邀请推了……老板现在还在包厢,心情非常差,要么,您还是……” 男子都懒得听他讲,不耐烦挥手:“那是我舅!他那么宠我,能把我怎么样??你这混蛋还不快去!!” 说着就恼怒地又要踢打,吓得经理赶紧溜:“是是是,我这就去……” 路回玉跟朋友们吃饱了自助餐,心满意足地转战台球厅,休息时倚着旁边吧台,他晃着酒杯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狂欢的人群,脑中回想起刚刚男人肆无忌惮的模样,和赶来的安保人员非比寻常的关心,眼皮敛了下,放下酒杯去卫生间时嘱咐傅元朗两人,让他们暂时不要离开连艺太远,别让他一个人呆着。 可是十分钟后路回玉从卫生间回来,还是发现出了问题,他们打台球的位置周围聚集了许多人,最里面还传来争执声。 路回玉眸子微眯,加快脚步走过去。 第82章 您哪位说他要去自由搏击,别人都信…… 远远地视线穿过人群,看到同学们虽然表情不耐烦但都还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没有起身,路回玉稍微放心,放缓脚步,听清了那边的对话。 陌生男人虚假客气中透着傲慢的声音:“这事闹的……我当然相信你们不是故意的,但作为这家店的管理者,你们确实打翻了这位客人的酒还把人推到了地上……许多人看着呢,我总不能不管?” 傅元朗第一个不同意,当即质疑:“什么玩意儿就我们推得了,他自己把酒往别人身上泼,转头就自己摔地上,谁碰他了啊?” 头一个男人:“说话别这么横,瞧你把人家吓的,人还敢维权吗?你这是仗着自己人多,别人就一个人,故意威胁?” 傅元朗气笑了,一句“故意你妈”就要出口,被顾智超打断,后者冷沉地道:“罗老板也别一张嘴就给人扣帽子,你刚来就给言之凿凿地下结论了,可这位摔地上的小哥还一句话都没说呢?要不,您还是问问他怎么回事?” 路回玉此时已经穿过人群,他边继续往最中心的吧台处走,边目光扫过眼前众人,笑道:“这么热闹。” 听见他的声音,剑拔弩张的人群立时安静下来,双方齐齐看过来,那个背对他站着、被顾智超称为罗老板的人更是目光灼灼,眼睛一眨不眨地瞧他。 目不斜视地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路回玉抬起杯子喝一口酒才抬眼,对上罗老板射来的灼热视线,他挑眉:“这是什么东西?” 罗老板平时仗着自己舅舅有点小钱和势力,四处无法无天惯了,更别说在自己家会所,在这里他甚至敢直接冒充老板。 身边从来没人会忤逆他,更别说那些被他看上的小男孩小女孩,哪个不是感激涕零、柔情蜜意,恨不得贴上来他巴结。 可今天不一样,他一个不小心被路回玉拽到地上,刚刚抬眼想发火就被对方的气质和容貌震得呆住—— 黑色的头发微长,眼珠比发色还要浓重,更衬得皮肤白的惊人,明明个子不高身形也算单薄,但却透出比身后几个大块头更深沉凌冽的气质,用那种看垃圾的、还不在意的眼神盯着自己,那一瞬间,罗齐只觉得全身颤栗,周身像被一把火点着,瞬间野火就烧到了心口——他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得到这个人!! 精心设计一场计谋,他从前就是靠这种伎俩,成功拿下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年轻的。 刚刚还因为本人不在场而脾气暴躁,这回见路回玉出现,罗齐心口的火又蹭地一下烧起来,居然让他奇异地变得冷静。 他向着坐在吧台边路回玉迎上两步,却见对方盯着自己,闲闲地说了句“这是什么东西”。 罗齐还没反应过来,刚张口说了个“我是……”就被打断,看见路回玉瞧他的目光转为戏谑,闲闲地扬了下眉,赞叹:“靠,还会说话。” 他身边的同行者顿时笑得喷出一口酒,罗齐再不明白就是真傻了,动作霎时僵住,脸色变得又白又灰。 台球厅这边开着欢快的音乐,路回玉这么一打岔,周围人群松动,一些也发出了笑声。 罗齐表情转为冷峻,站直身体不善地笑道:“拿我开玩笑没关系,但在我的店闹事,就算是为了客户着想,我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你们这些人……”他整整衣服扬起下巴,“你知道你们打碎的这瓶酒多少钱吗?” 他又指着地上埋着头的“受害”青年:“他的检查费、医药费,你们也必须承担!否则等着法庭见吧!” 想着自己一行是外地来的,跟地头蛇发生冲突不好收场,连艺扯了扯路回玉袖子,轻声:“路哥,他是撞到我身上才摔的,我赔他们钱就是了,咱走吧。” 路回玉侧目瞥他一眼,淡淡:“他们故意的,不会轻易放咱们走,而且,也不是为了钱……”说着将手里的酒仰头喝光。 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去,那姓罗的男人还在絮絮叨叨:“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闹也不好,不如我们移步包厢,把这件事处理清楚……” 路回玉放下酒杯,掠视线过滔滔不绝的男人,冲始终蜷缩在地上始终一言不发的青年哎了句:“摔了一下,摔哑巴了?要不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视线往地上看去,罗齐也停止软硬兼施,听到人群里有人应和出声:“就是啊,怎么这人一句话都不说?不是他的酒打碎了,人摔了么……?” 罗齐咬牙,狠狠盯着地上一言不发的青年,心里也奇怪,这人倒底怎么回事?? 说好的让他喊冤叫屈,越惨越好,越可怜越好,这样他才有立场顺理成章地拿人,或是私下谈判,或是命令保镖们直接动武,这么多人看着,他总要师出有名。 可这人刚刚还装的楚楚可怜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一下悄默声了??? “喂!”罗齐很不满,语气带上了不耐烦,“你说话啊?被欺负就直说,我是这儿老板,我替你做主!” 地上膝盖摔红的青年仍旧没抬头,他在罗齐的催促下更隐蔽地蜷缩起来,前方的目光如有实质,他嗓子干涩沙哑,低声:“没有,没人推我,我自己摔得……酒也是我自己,没拿稳。” 他虽然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安静着等他表态,所以每一个人都听得很清楚,听见他的回答,人群一下发出此起彼伏的嘲讽和议论,甚至部分围观的直接散去,只留下高声的一句:“你他爹的,碰瓷啊!” 低声的青年除了更深地埋头,没再发出其他的声音,像是默认。 眼见人群在地上青年和自己之间来回扫视,罗齐不解极了也气急了,搞不懂原本串通好的这人在搞什么飞机,他懒得再演,直接抬起一脚踹上地上人的脊背:“你他妈的!你耍我是吧!!” 汤年不敢吱声,只抱着自己的身体一声不吭地被动挨打。 他得罪不起罗齐和路回玉中的任何一个。 当初被判刑两年,一个月前才刚刚出狱,家里基本跟他断了联系……汤年还想勉强支撑起往日的风光日子,就只能依靠曾经的大家族子弟身份,去接触那些对本市的过往不那么了解的后起之秀,比如罗家,比如这个,被罗家看中的罗齐。 但没有家族做依傍,他也不过只能做罗齐的跟班和小弟,必须听他的命令,帮他办事,得不到一点尊重。 但比起罗齐…… 汤年知道的比这个没脑子的二世祖更多,过往的惨痛后果历历在目,他宁愿得罪罗齐都不愿意再招惹路回玉!! 那可是,那可是…… 罗齐把计划失败还顺便丢了个大人的怒火,全发泄在了汤年身上。 人群围观的重点转移,傅元朗三人对视一眼,也觉得挺无语,他们都不是怕事的人,见事情真相大白,跟自己压根扯不上关系,也就放下了心,冲路回玉竖起大拇指,然后继续喝面前的饮料。 路回玉也没兴趣去看他们处理私人恩怨,收回了视线。 刚抬手又点了一杯酒,余光瞥见侧面人群忽然自动分开,一个周身气度很不一般、全身西装笔挺的高壮男人,迈着比罗齐更加沉稳从容的步伐,表情冰冷地从瞬间寂静的人群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安保。 他越众而出,脚步顿住,他不说话现场也一起保持安静,音乐消失,刚刚喧闹的人群渐渐停下,连罗齐都赶紧丢下汤年,鹌鹑一样靠过去,满脸堆笑地讨好道:“舅舅……” 罗征今天心情原本就差到极点,谋划了小半年想请陆家那位赏脸赴他的约,一周前刚刚看见点希望,他忙不迭地准备,好不容易说定今天来他点了玩一玩,却没想到上午被通知那位临时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不能来了??! 上位者轻飘飘的一句话,他的所有谋划和准备全部付诸东流。 但罗征不敢分辨什么,更不敢把郁闷和愤怒责怪到那位头上,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找对方的不痛快——他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罗家,一整个都不够人家抬抬手! 但这不妨碍他在自己的地盘极其不高兴,更不妨碍他找其他不长眼的撒火。 一句话没说,反手扇了打着他名义耀武扬威的外甥一巴掌。 但罗齐是个能屈能伸的,因为他爹那边不争气,为了巴结母亲那边,为了巴结罗家、亲近自己舅舅,他都二十几岁了也能把姓改了,那成天舔的,好像他是罗征生的一样! 毕竟是自家人,罗征平时也顺着他胡闹,给他几分面子,今天生气打一巴掌,也不过是心情不好,倒没觉得自己外甥做得不对。 罗征一巴掌下去现场更是鸦雀无声,但偏偏罗齐就能死皮赖脸乐乐呵呵,继续把脸往自己舅舅跟前送,谄媚地臭不可闻地道:“舅舅打得好!舅舅打得开心我也跟着开心……外甥知错了,舅舅要是还不高兴再多打我几回也是应该的~~” “……”路回玉收回视线,属实是有点反胃了。 其他几人也是看得一脸菜色。 罗征把自己外甥满脸德行的脑袋推开,扫一眼现场,不用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看吧台前那个学生出众的样貌,和他身上那到了此刻也依然淡定自若的气度,罗征一点不意外自己这外甥会看上对方,甚至不惜死缠烂打,绞尽脑汁使出了那点傻逼阴谋…… 罗征可以容忍自家人做蠢事,但其他人敢在他的地盘上目中无人、不给面子,那就得怪自己没撞上好日子了。 罗征不在意地一挥手:“敢在这儿闹事,都带走。” 跟来的安保应声上前,就要去抓路回玉三人,见自己舅舅要成全自己的好事,罗齐激动地脸通红,鼻腔里发出兴奋牛喘,直觉路回玉这下跑不掉了,搓着手上前想亲手抓住对方,抱着狎昵的心思靠近,却刚伸出手就被后者单手攥住腕子一拧,整个人在剧烈的疼痛中背过身去,因为反关节而疼的吱哇乱叫的同时,被坐在高脚椅上的人一脚踹到膝腕,直挺挺地跪到了地上。 手还被狠厉地反拧着,罗齐全身一个零件都动不了,只能昂着头丑态毕露地张大嘴惨叫。 另外三人也反应不慢,保护着连艺躲过最开始扑过来的安保,紧跟着的都被路回玉轻飘飘的一句话堵在原地不敢动。 “别动,再靠近一点,他的手就废了。”路回玉眼神和语气中不存在一丝应有的紧张,他虽然神情还是淡漠的,但利落干脆的动作和不卑不亢的态度,却不会让人错认为他在开玩笑。 压制住罗齐的同时,他空着的另一手还拿起酒杯放在唇边喝了一口。 别说其他没看过这一幕,连最亲近的三个室友都根本不曾见过——在别人的地盘,被一伙凶神恶煞严密包围了还能这么悠哉,好像见多识广到不管啥情况都能波澜不惊似的,那姿态,那果断的、一击必杀的手段……简直了。 挺辣的…… 怪不得身高最低但最受欢迎。 他路哥有时候,看着好像原本就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一样。 可是,他不也才上大学么?? 罗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罗征抬手让安保们都退下,打量着人群中态度不咸不淡的路回玉,他仔细地想了想,本地从没听说有哪家少爷是这么个样,而且听经理说,这小孩付款拿的是黑卡……他这个年纪,那卡绝不可能是他自己的。 看他的种种表现结合那年轻不俗的模样,大概率……不过是哪家私下包养的金丝雀,入了上面人的眼,得了几个钱和几句的甜言蜜语,就觉得自己一跃成了人上人,就好像一下变得不得了了。 他罗征虽然初来乍到,但也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不会惧怕他这样一个玩物儿。 眼看周围人被清散的差不多,觉得他们总也逃不掉的罗征点起一支烟,散漫地道:“小孩儿,伺候谁不是伺候?我们罗齐也不差吧,怎么这种事还要守身如玉么?不是吧,钱怎么赚不是赚呐?” 他这话一出,连路回玉都怔了下。 傅元朗等人反应过来后更是当即就骂起来:“老畜生你怎么说话呢??开黑店就他妈算了,还强买强卖不成脑袋一拍就造谣是吧??” 他指着地上的罗齐:“就这玩意儿,这猪狗不如的酒囊饭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想强抢民女就直说,真就几把艹进脑子给你们脑洞大开了哈!?!” 连艺眼睛气得泛红:“我看你们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路哥,对吧?你们这种人真恶心,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说的话我都录着……” 路回玉将气愤得想冲上去动手的朋友们拦下,给他们使了个放心眼色,勉强让大家伙冷静下来,继续坐在吧台边敌不动我不动。 路回玉想得很清楚,对面毕竟有这么多人,还都是些专门看场的练家子,真要打他们肯定打不过,而且自己这边还会吃大亏。 这件事绝对不能发展成火拼动手。 路回玉就是想到这点,才把罗齐扣下当人质。 “警察?”边上被骂了一通的罗齐,虽然浑身疼痛难忍但怒意值飙升,竟更加癫狂,“你太他妈天真了吧,以为我们怕警察啊??这是谁的地方知道么?还警察,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怕!!” 他又被路回玉踹了一脚脊背,差点扑倒,但哀嚎一声还在色欲熏心地嚷嚷:“反正你也离不开这里了,不如就跟了我吧!我很喜欢你啊!而且我、我很厉害的会让你舒服!!真的,不管你前任是谁我都能给你更多!!” 路回玉垂落的眼睛里逐渐染上漠然和无聊,就在罗征懒得等待要下令动手的时候,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冲入人群,大堂经理着急忙慌地来到罗征身边,凑到他耳朵上跟他说着什么。 刚听了两句,罗征就眼睛一亮,马上要转身离开,连外甥都不管了,却刚回头就见门口那边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大步逼近。 定睛看清来人,罗征霎时表情一喜,当即热切地迎上去嘴里不住招呼:“陆总,真是太荣幸了,您最后还是屈尊来……”却刚凑到近前,毫无征兆地被一只手掐住下颌,那股不留情面的凌厉力道让罗征瞬间无法呼吸,竟就那么被一路拖行,狼狈不堪却一步也无法停止地拖到了人群中。 安保被这番变故震得惊骇不已,齐齐噤声,竟一时忘了动作,经理知道来人身份,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目送自家老板好大的个子,在双手乱抓带倒了一堆东西后却毫无反抗之力,被径直拖到灯光之下,暴露在视线聚焦的中央,被手下观摩惨状。 罗征脸色涨红,圆睁突出的眼睛里透着十足的茫然和不解。 来人嗓音稳定平静,看一眼吧台那边安然坐着、毫发无伤的人,垂眸问罗征:“谁说的话?你?” 罗征疯狂摇头,陆应深反手把他丢到一边,桌椅被他庞大的身躯撞得凌乱倾倒,发出轰然刺耳的一连声响。 罗征瘫倒在其中,一时半会儿起都起不来,捂着脖子趴在那疯狂喘息咳嗽。 表情冷静淡然,但动作却完全不是一个意思的男人往吧台这边靠近,傅元朗等人不自觉齐齐后退—— 谁啊?靠!!这么吓人!?? 你爷爷的比姓罗的一家还来头大、还不好惹的样子??! 要要要要,要干嘛?! 周围安保没一个敢上前,光站在原地都觉得心惊胆寒。 陆应深靠近时,路回玉松开了擒住罗齐的手,罗齐却早就傻了,他比谁都清楚来的人是谁,即使重获自由也在原地发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见陆应深立在自己身前,居高临下地静静看他,罗齐不知所措地喃喃:“陆总……呃!” 陆应深一脚揣在他的腹部,在他整个人痛苦地扑倒在地后又踩住了他肩膀,迎着他望过来的祈求眼神,表情无波无澜:“你嘴巴很脏。” 说着竟又俯身提起他的领子,神色冷淡地把人毫无阻滞地拖到墙边,一只手就握住了他整个脑袋,用力,直直往墙上砸去。 “喂。”路回玉这时出声。 这就没必要了。 在别人眼里这一幕简直十分神奇,路回玉刚一开口,那个战神一样可怖但气质又非常冷静淡然的人,就立马停住,丢下吓得快失禁的人,起身看来。 他没穿西装外套,身上只有里面的衬衣,袖口被挽了起来,在他身上西装根本不是什么绅士的优雅着装,你说他要去自由搏击,别人都信。 陆应深走过来,傅元朗和顾智超护着连艺后退——不是不想带路回玉,而是他屁股焊死了,就要坐那喝酒。 来到近前,他们隔着窄窄的桌子,看着对方。 “能喝酒了?” “不是说让你带保镖?” 路回玉偏头,没有回答的意思,陆应深敛下眸率先回复:“我本来就在路上,他们还有一会儿,不想等。” 路回玉胳膊支着桌面,撑脸瞧他。 陆应深也一言不发地凝视他半晌,眼眸里深浅浮动,专注,但意味不明。 旁边三人看得浑身古怪,完全闹不清,还是傅元朗清清嗓子,挺起胸膛上前严正地看着男人,问:“您哪位?” 陆应深目光安静地转过去,傅元朗密切而紧张地盯着他,提起口气壮胆。 虽然后面来的这个不像坏人,还似乎跟玉儿认识,但他动手那么果断那么莫得感情,还是把傅元朗等人震慑住了。 这地方水这么深,谁知道这人有没有心怀鬼胎,一样抱着肮脏的心思呢?? 陆应深的眼睛永远都带着一分宁静,不紧不慢反问对方:“你是谁?” “……”傅元朗哽住了,他嘴巴抖了两下,脑子一热心一横,俩手从后面搂住路回玉的肩膀,义正辞严,“我是谁?我是玉儿男朋友!”路回玉由我守护!你们都别想打他主意! 路回玉观察陆应深的目光顿了下,换了个角度。 不知道傅元朗在燃什么。 第83章 钓一下个子那么高,心眼也不少…… 刚要移走的视线定定转回,陆应深盯着傅元朗,脑袋沉了下,确认一般:“男朋友?” 傅元朗觉得面前这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隐隐意识到应该“死嘴别说了”,但嘴巴却自己不停。 “对啊,咋啦?”他梗着脖子。 路回玉挺仔细地瞧了傅元朗一眼。 陆应深眼睛扫过后者抱着路回玉的手,神情镇定地往前,嘴里喃喃:“男朋友。” 傅元朗:“……”莫名想屏住呼吸。 陆应深稳步逼近,没两秒,傅元朗很从心地飞快撒开了路回玉,礼貌乖巧地后退一步,规规矩矩站在一边,而此时,陆应深也来到了傅元朗身前,视线落下,个头比后者还要高几分,一双眸子深黑无垠,一眨不眨地盯他。 脸稍微凑近,又确认了一次:“男朋友,是么?” 路回玉抿着酒,看戏一样瞅他们。 “……” 明明面前人啥都没做,但傅元朗却觉得自己像被一双手掐住喉咙,死紧死紧,令人窒息。 开不了口更说不出话。 “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那当然不可能是!” “朗儿有女朋友哇!哇呀呀!!他是异性恋来的啊!他……他他他跟您开玩笑呢~~玩笑~呵呵哈哈。” 边上被某种奇特氛围摄住老半天的另两个学生赶紧开口,着急忙慌地摆着手,疯狂替傅元朗解释,生怕晚一秒就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意外和惨剧。 陆应深闻言直起身,周身的气氛一瞬变得轻松,平平淡淡地抬手,绕过动也不敢动的傅元朗拿起他身后吧台上的酒,仰头喝一口,冲面前彻底化身木乃伊的人一闪而逝地勾了勾唇角,只有对方能看到的眼里有点冷,语气缓慢:“不是很好笑。” 傅元朗额头冒汗呼吸微弱,目光转向旁边,十分艰涩而干巴地哈哈了两声。 已经勉强能从地上抬起身的罗征,没空去管自己疼痛不堪的脖子,仰头怔忪地陆应深看了半晌,越看一颗心沉得越深。 他还从没见过大名鼎鼎的陆总展露过这种模样,那在关心中还要温和维持着距离的态度,罗征眼没瞎,他看的很明白,陆总跟那年轻学生绝对不是普通关系! 说情人,那不可能!这陆应深是有了名的洁身自好,退一万步讲谁会这么听情人的话、在乎情人感受??谁还会、对着一个情人如此礼貌克制??? 说是亲人,也不太像,他没听说陆总有什么关系这么融洽的亲戚!?而且谁会对亲人这样??这种超乎寻常的关切,还夹杂着说不清的关注和试探,像是……对待更加亲密的人吧?? 罗征想不明白,他想破头也不明白自己哪一步走错了! “陆总、陆总,”罗征脑海里一塌糊涂,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都是误会!误会!我不知道这位是、是您的……” 他脑中白光一闪,忽地想起什么,自语般脱口道:“所以,那张黑卡是……” 路回玉掀掀眼皮,面无表情瞥他:“我用我哥的卡,有问题?” 罗征脑中霎时翁然尖鸣,连保镖们赶来的纷乱脚步声都全听不见。 他恍惚地看见陆应深在自己弟弟身后无声地瞟了他一眼,那一眼让罗征知道,自己完了。 他要是没背负一点风险在身上,也不会找么着急换个地方发展,不会绞尽脑汁接触更大的势力寻求帮助。 那些勉强维持繁荣的走钢丝行径,马上就会变成他的催命符……只要陆家选择插手。 他完了。 他们罗家完了。 都怪罗齐这个孽障,这个大脑被下半身控制的,无法无天的孽障!! …… 见事态稳定,路回玉从高脚椅上下来,准备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陆应深也不关心后续处理,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几位心情经历了大起大伏的同学远远跟着,观摩着二位一前一后的背影,不敢靠得太近,心里一时间思绪万千。 “哥哥?” “是哥哥么?” “像么?” “不像吗??”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所有人都觉得哪不对劲,有什么很微妙,但这个问题没人敢再当面问。 “他们关系真好啊……兄弟感情,好啊。” “玉儿的哥哥,居然这么帅啊,那么大一条,都没听他说过,都有点…小说里那种霸总的感觉了……” “突然世界玄幻了起来,我的室友是豪门少爷之苟富贵勿相忘……” “你在说啥?” “他哥有点恐怖,你们不觉得吗?” “你把自己嘴管好就不恐怖了。” “……” 虽然连艺按下了傅元朗的胡思乱想,但其实他才是疑惑最重的那个。 路哥跟他哥哥,是亲的么……? 他们两个之间给他的感觉……有点奇怪。 连艺有点尴尬地挠挠脸。 说实话不太像什么兄弟,更像有些时候没见,彼此在确认中的……呃,小情侣??! 连艺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个激灵。 妈呀,他疯狂揉搓自己的脸,我什么时候这么惊世骇俗了! 一行人刚到门口,路回玉正要联系陈弛告诉他计划有变,就看到街对面开过来一亮纯黑的车子,虽然车型和颜色都很低调,但那种……奢华高级的感觉还是扑面而来。 好像撞一下就能爆点钞票。 车子还没停稳,车窗就降下来,陈弛的穿着倒还是那么随便简单,龇着牙,脸笑成一朵太阳花:“玉崽~~~~…*…陆总。” 眼睛转向他身后,笑意收敛了点,就又显出往日校霸的压迫感:“这是谁?” 跟在后面的三个室友又不敢动了,觉得自己从刚刚开始就突然勿入了什么大片拍摄现场。 陈弛只要想就可以很自来熟,路回玉介绍过后,他瞬间无痛融入室友群体,甚至站到了中间,左手揽一个右手揽一个。 不知道他是来旅游的,还是大家都是土著。 不过这种交流方式见效甚快,反到让三个脑袋发懵的室友迅速放松下来。 几个人一起站在人家楼底下,激情辱骂罗家兄弟和头顶黑店。 恨不得刚才那场不算,再招呼上兄弟回去打一架,砸烂他们场子。 路回玉从激情澎湃的人群中收回视线,忽然就觉得,让陈弛和傅元朗见面可能是个错误。 啧,回酒店睡觉算了。 “玉崽,”悄无声息盯他许久的陆应深这时开口,“请你的朋友们去山庄避暑怎么样?” 见成功让路回玉看向自己,对方的表情很正常,他也表现得像没什么。 “就在近郊,不管回城里还是到其他景区都不算远,我派几辆车给你们用,”陆应深望他眼睛,“那也算个私人会所,能常住,有餐厅,有游玩的地方,还有温泉,还能爬山、钓鱼……” 路回玉听他说着,嘴角一点点扬起:“你请我们?” “我请,包食宿门票出行,你的朋友我当然要尽心招待。” “去避暑山庄?” “嗯。”陆应深的眼睛根本不眨。 “我们所有人?” “嗯。” “没有你?” “……”陆应深面色不变,眼睛移开一瞬,但马上看回来,直勾勾的,“可以么?我可以去吗?” 路回玉笑了,没回答。 这人。 像他不知道似的。 自己房间早就定好了吧?就算他说不行,他也会能用各种理由名正言顺地出现。 分开两三年,但很多时候路回玉反而更能看明白陆应深了。 个子那么高,肌肉那么大,心眼也不少。 他觉得很有意思。 再钓一下也不错。 “哦,”过了挺久路回玉才随口给了答复,“无所谓啊,反正暑假结束我就回学校了,趁有时间就玩玩呗。” “好,”陆应深点头,垂眸拿出手机,“我送你们回去拿行李,然后一起去山庄。” “喔。” 两人短暂的交流结束,殊不知后面的“愤愤不平兄弟组”已经安静很久了。 他们悄然无声地盯着前面两人的背影,围观完了一番气氛古怪的对话,想发发表点什么见解,但又说不出来。 所有人最后一齐看向陈弛。 这为兄弟双方都认识,时间久比他们都熟,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陈弛被围观着,挺冷静挺淡定,伸出手对二人的背影比了个大拇指,表示兄弟两个关系一直都好。 旁边傅元朗和顾智超也一人伸出一个指头,三个人点起了赞。 连艺:“……” 新来的这个也不是很靠谱。 一行六人分两辆车出发,一辆是陈弛开来的,一辆是陆应深停在路边的。 回原来的酒店退房提行李,全程没到十分钟就又都坐上车重新出发。 路回玉跟顾智超一起坐陆应深的车,刚开出去没几分钟,陆应深忽然在路边停车,冲二人道:“稍等下,我买点东西。” 说着就打着双闪下了车。 路回玉和副驾的顾智超顺着玻璃往外看,见陆应深进了路边药店。 顾智超不解,转头问:“他生病了吗?” 路回玉看着那边,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几分钟后,陆应深提这个药袋回来,关上车门,顾智超出于礼貌询问了句:“怎么买药?哪里不舒服么?” 陆应深转过眼,像才想起自己的行为让人误会担心了,不在意地随口解释道:“没什么,刚刚在那会所受了点伤。” “啊?”顾智超立即正襟危坐,一双眼睛探照灯一样在陆应深比他还结实的身躯上搜寻,语气担忧,“哪里受伤了啊??” 陆应深抬起右手,给他看了眼手腕内侧的一道划痕,然后立马放回放会方向盘上准备发车。 “没事,一直没什么感觉,只是刚刚突然有点疼。” 后座的路回玉也看到了,那道口子不算深,但也挺显眼,血已经晕开凝固了,乍一看挺吓人的。 “我靠……”顾智超嘴巴咕哝两下,眉头压着,想起刚刚陆应深一个人救了他们全部,一下就有点不好意思了,飞快道,“等一下。” 还没开出去的陆应深踩了刹车,扭头:“嗯?” 顾智超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我来开吧,反正有导航,也不会走错……”他冲着好似不放心的陆应深补充,“我有驾照。” 陆应深思忖一秒,见顾智超已经一只脚迈下车了,只能道:“好吧。” 路回玉在后面靠回椅背:“……” 前座两人分别从两边下车,顾智超绕过车头往驾驶座走,却眼睛被大灯一晃看见陆应深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诶? 去后面吗? ……好吧,后座又不是坐不下两个人…… ……不对,后座本来就是双人位啊,很正常的。 ……可是那会儿他为什么去了副驾? 顾智超思绪万千地来到驾驶位。 嗯,坐别人的车,都坐在后面不太好,这都是小玉哥哥的车了,他请大家玩,他想坐哪都行……而且他受伤了,可能需要照顾吧。 车子在导航的沉稳指挥下,平缓行驶,宽阔的大路上路灯亮着,来往车辆不多,夜很安静。 一盏盏后退的路灯让车内没那么昏暗,靠近就能看清彼此。 “玉崽,”陆应深拿出棉签、酒精和绷带,将自己受伤的右手递到路回玉面前,脑袋慢慢移过来,声音低得只剩呼吸,“好疼啊。” 第84章 喜欢你为什么不能说?他要说。…… 路回玉没立马去接,转眼看着陆应深近在咫尺的脸,跟着放轻声音,闲闲:“所以不是突发奇想,是惯用伎俩。” 陆应深不眨眼地迎着他的目光。 “‘好疼啊’、‘玉崽,我好像受伤了’,‘我一个人喊,是不是太丢人了……’,”路回玉瞧他,“还有哪些?” “……”表情一点没变地被他打量,几秒后,陆应深坐正了点,低头开始自己拆药品包装,像什么也没发生,打算自己给自己上药。 他刚面色沉静地拧开酒精瓶,手里的工具被侧边伸来的,比他小一点的手接过。 路回玉没再饶有兴致地开口戳穿他,淡然垂眸,执起他受伤的右手,用沾满酒精的棉签轻点他的伤口。 陆应深没关注自己的伤,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中,盯着路回玉盛满漫不经心的脸。 车内安静无声,只有平稳行驶时机械极其微弱的嗡鸣。 路回玉的模样比两年多前成熟了许多,眉目疏朗轮廓有型,身高也增加了一点点,从少年变成青年长出了并非用来刺伤人的棱角,明晰,自若,游刃有余。 进一步,退一步,都凭自我意志掌控适度。 嗯,连纱布和绷带都包扎地很好看。 陆应深觉得自己又被迷到了。 喜欢,还是喜欢,一直都喜欢,过去两年又怎样,他认为他可以迷恋玉崽到天荒地老。 “玉崽,”喉结不自觉滚动,陆应深打算说点什么,“这几年身体怎么样?还失眠吗?那边的饭,好不好吃?” 路回玉不动声色忙完手里的事,固定好绷带,把垃圾都放进一个袋子里后,才依靠着座椅坐正,抬起眼,看着前方道:“你不是很清楚么,我的体检报告你应该都看过吧,孟医生的诊断结果,不会告诉你么?” 陆应深垂眼,他确实挺清楚的。 其实他只是想跟路回玉说话。 路回玉忽然有点头晕,闭上眼睛,嘴里喃喃:“饭啊,那边不盛产河虾……” 陆应深瞬间抬眸看向他,同一时刻鼻尖嗅到一丝淡淡的酒味。 以为处理伤的酒精没盖严,陆应深又拧了下,但那股浅淡的味道却就此没消失。 路回玉阖目休息,身体随着车子轻轻晃动,脸有点红。 陆应深眉头蹙起,眸子变深,凑近一点闻了下,玉崽像是拿酒酿的,看看脸和脖子,起了一层不算严重的红疹。 “……”陆应深抬手摸了摸路回玉的额头和脖颈,支起他昏昏沉沉就要耷拉下去的脑袋,叫他,“玉崽,玉崽……你酒精过敏根本没好。” “好了。”路回玉很晕,没睁眼,声音也没什么精神,低得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他的身体随着车身摇晃而倾倒,慢慢抵到了陆应深肩上。 他的各种过敏都有好转改善,两年里酒精过敏甚至不会再出现什么明显症状,但是…… “不过敏了,但碰到你,好像又复发了……” 不重的酒味随着体温蒸腾,一部分被夜风带走,一部分时隐时现在陆应深鼻尖。 他将路回玉的身体稳稳地搂在怀里,垂下眼皮盯着他漆黑的发顶。 “……” 身下的车子跟顾智超开过的任何一辆都不同,高级得他有点不敢乱动了,全程全神贯注地听着导航看着路况,根本没空关注后座在发生什么。 在车子好不容易驶入通往山庄的唯一道路时,不再有岔路、对向也几乎没什么车了,顾智超的心才勉强放下一点。 抽空往后视镜扫了一眼,只瞥到两个模糊的轮廓。 路回玉靠着他哥,平时看不出来,这会儿一瞧,体格跟身形是要小一圈,倚着肩膀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后者则一直侧头盯着肩膀上的人。 累了吗? 顾智超张大眼睛想。 那我开快一点点。 可不敢快多了,很怕屁|股底下变成变形金刚。 ……玉儿哥哥看起来不像喜欢开这种拉风车子的人啊。 又开了将近十分钟,跨过一座桥,目的地到达。 这个避暑山庄依山而建,被大河三面环绕,河面近岸出荷花盛放。 数栋仿古建筑顺着山体绵延向上,视野十分开阔,古香古色的风格跟现代科技、生活方式结合,不会让人住的不方便,而且巨大的建筑体跟自然融合的很好,流水拱桥,亭台楼阁,乍一看像什么洞天福地。 山庄是半私人的,估计只接待熟人,装修比较精致奢华,空气都弥漫着度假的感觉,他们到的时候,山庄经理、前台接待和迎宾门童笑吟吟站成一排,车子一停就迎上来,有的热情欢迎有的帮忙拿行李。 房卡被送到手里,行李直接运回了各自的房间,车子也有专人去泊,三个室友一下没事干了,只能扭头去看半山上的夜景。 趁着车还没被开走,陈弛立即窜过来,围着陆应深的开的那辆跑车啧啧啧。 “陆总,您什么时候喜欢这么招摇的跑车了?”他摸着光滑流线的车身,“而且这辆,我没看错的话全球限量十台吧?看样子还是敞篷版的?我靠这灯这尾翼真的很炫酷诶……” 听到陈弛的赞叹,其他人也感兴趣地围过来,云山雾绕但兴致勃勃地听陈弛比拥有者本人还熟练地介绍着。 陆应深把钥匙丢过去:“想开去跑一圈。” “别了,我怕我爱上它又买不到……”陈弛接过,但没发动,而是像个卖车的直接展开线条优美极具张力的车门,打开所有灯,当场变换起造型。 “哇去!!” “这也太炫了!” 几个年轻人很有共同语言,被迷得钻进车里到处瞧。 路回玉没过去,到下车时他的过敏反应已经减轻很多,这会儿听到几人热火朝天的交流,站在山庄大门前瞥向陆应深。 这人以前确实对车子没什么特别爱好,车库里也没什么造型比较拉风的车…… 路回玉转眼,目光扫过陆应深,忽然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把西装外套穿上了,一身服装剪裁优美合身,显得人肩宽腿长且挺拔,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褶皱,嗯左手还带了块表。 大夏天的,不热似的。 路回玉收回视线。 没什么,想笑。 “陆总,看不出来你还有收藏超跑这种潮流爱好呢!”陈弛从跑车里下来,几人意犹未尽,但还是让人泊车去了。 陆应深没应和陈弛的话,而是看向路回玉,认真问他:“玉崽,你考驾照了吗?” 路回玉不看他,背过身掀掀嘴角,语气兴致缺缺:“没有。” 真没有。 尝试过但挂科了,从此失去兴趣。 可能陆应深远隔千里,只听说了前半部分,没料到还有更传奇的后半部分。 陆应深一顿:“……” 路回玉没管他,打个呵欠往山庄里面走,刚刚前进两步,周遭忽然一瞬变亮,前面的玻璃门上映出一个明炙的白色光点,正在不断上升。 路回玉还看着,后面忽地靠来一个人,下一秒耳朵就人双手被捂住,让他听不到,只能看到亮的,感觉到热的。 玻璃反射出的白色光点在天边炸开,照彻云霄,开出一朵巨大纯白的烟花。 人群被烟花吸引,纷纷仰头惊叹。 “……”路回玉抬手去拉陆应深的手,在玻璃中给他比了个“没事”。 身后烟花和人群都在大声喧闹,陆应深没立即放开,戴耳蜗的那边还捂着,他俯身到路回玉眼前跟他比划着确认:“你的,应激,都好了?” 路回玉点了下头,陆应深松开手。 他转身看向半空,耳边是一声声有节奏的爆鸣。 从将近一年前开始,他就能自己玩过山车看烟花了。 欣赏没五分钟,旁边有人骚扰。 陆应深在烟花爆开的间隙,那短暂安静的几秒钟跟他搭话。 “玉崽。” “biu——嘭!”过了会儿。 “问你个事。” 路回玉:“……” 又找到空隙,陆应深飞快:“大学有没有谈恋爱?” “……” 烟花又响了。 路回玉也寻找间隙。 “你是说……” 陆应深不看烟花了,扭头盯着他。 “过去式还是,现在进行时?” “砰砰!!” “哇——!!” 陆应深觉得世界有点太喧嚣了。 找准时机,嗓音好像还是一贯的平静:“我可以都知道么?” 庆祝夏日的烟花进入尾声,有人拿着滋滋啦啦迸射白光的烟花棒冲进花园、广场和河边,沿岸一丛丛粉嫩的荷花被隐约照亮,偶尔安静时还能听清蛐蛐和青蛙躲在草里叫。 “不可以。”路回玉说着目光寡寡地转身。 自己不先说,别人凭什么回答? 而且,他真困了,酒精过敏突然复发,还是睡一觉好得快一点。 “路回玉,”陆应深在他身后叫他,烟花彻底放完,周围一下没有了盖过一切的巨响,明明还有人在说笑但就感觉有些过于静了—— “我喜欢你,”陆应深的嗓音永远都那么平稳,透着他本人自带的淡定,认真和沉静,总是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得了,“很喜欢,到现在也一直喜欢。” “就算是哥哥,也喜欢你。” 按照说好的分开,现在重逢了。 时间到了,玉崽长大了,他给自己划定的硬性标准早就满足了。 为什么不能说? 他要说。 路回玉没动。 他没反应,整个人直挺挺在那立正。 陆应深声音不高,远处的人没听见,但身边离得近的绝对不会听错。 不是…… 路回玉被震撼到了,这么多人就直接……………… 不止认识的人,还有门童、经理、保安……就,,,??那什么…陆应深没有害羞这种情绪么??? 路回玉没法转头,也没法张嘴说话,门里面的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往他这边张望了。 他脸超级红。 “哗”,路回玉推开门,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 陆应深怕自己逼得太紧让路回玉紧张,他原地思考了下,没跟上去。 转身,注意到包括陈弛在内的同行者们,都满脸呆滞地看着自己,陈弛手里还牵了只小白狗,狗也望着他。 陆应深一点没有不好意思,脑袋偏了偏,语气平淡着开诚布公:“我在追他。” 狗:“唔——汪!!!!” 顾智超:“看出来了。” 连艺点头:“很明显……” 第85章 ING夏天就是要玩水啊 室友们刚刚还趁着响声,讨论路回玉和他哥哥的奇怪氛围,现在直接得到答案。 疑惑更多了,但不敢问。 陆应深说让他们玩的开心,然后也进了山庄。 陈弛恍恍惚惚地把小白狗抱起来,抬眼就看到面前几个人望着自己。 “不是说兄弟吗?” “是……应该不是亲的吧?” “到底怎么回事啊,哥们,你最了解,你给我们说说呗??” 陈弛的世界观正在重组,失魂落魄地搂着小狗,半晌脑子里回忆起了许多从前忽略的细节。 他飞快掏出手机,给陈术打过去就是一通激情狂喷。 他就说这人怎么追着追着,就收敛了,不那么变态了呢??不是他的作风性格啊! 原来!! 靠!这老流氓肯定早就知道了,发现自己希望渺茫竞争不过,就假装大度地放手…… 陈术在那边掏掏耳朵,懒得听他废话:“什么放手……你意思是小玉回来了么?在避暑山庄?哦,对……小玉也是个明事理的成年人了呢——我马上过来。” “草草草,你来你爹啊,来干他妈什么!?”陈弛嫌脏似的啪一声把电话掐断,触摸屏挂出了座机的架势。 眼看面前陈弛掏出一根烟,惆怅地衔着,一副事情更严重了的样子。 傅元朗正要说话,陈弛俯身把小狗放地上,牵着走开:“我去溜狗。” 背影很萧索。 …… 路回玉洗完澡躺床上已经快十点,一身酒味基本消退,脸色也差不多恢复正常。 他靠坐在床上拿起手机,发现微信好几条未读。 顾智超:玉儿,我们知道你和你哥的情况了 顾智超:你们也不容易,又不是亲的,其实无所谓……我们都理解的 顾智超:那个,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也是朗儿和小艺想说的 连艺:对,路哥,我只希望你幸福 连艺:[爱心] …… 傅元朗:就是那什么……我现在有点负担诶 傅元朗:我居然在你哥面前说我是你男朋友,我目前很想死 连艺:…… 顾智超:…… 傅元朗:我说陆哥眼神吓人你们还不信!? 傅元朗:有没有人今天晚上能陪我睡啊!!我真的很害怕,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 傅元朗:喂喂?hello? 最新一条是刚刚。 傅元朗:有人在吗??靠!我就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吧!!!兄弟们,你们都是好样的! 路回玉发了张抚摸狗头的表情后就退出了群对话框,界面这时恰巧弹出条新的。 陈弛:咱逃吧,玉崽 陈弛:你要是被逼的你就发个1,我看了航班,十一点之前还有机会连夜出国,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陈弛:反正晚上都当你睡觉呢,一时半会人不会察觉,白天我还能拖一阵,够你跑地球对面去了 看到陈弛连续发来的几条消息,路回玉眼睛微弯地笑了笑,没打算让朋友一直提心吊胆发散思维,他动手输入。 路回玉:不是被逼,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路回玉想了想,认真解释:只是很普通的,他嗯,喜欢我,所以就……比较热情 路回玉:我可以接受,当然也能拒绝,放心,没有法制情节 陈弛这会儿也窝在床上,想了想路回玉这几年跟陆家关系平和,在别人眼里算陆家明里暗里最疼爱的孩子,最关键,他有个对他极好的爷爷,直接越过陆家夫妇,带他跟自己的交际圈见面。 陆进那么喜欢玉崽,不可能不管他,让他受欺负。 再说了,玉崽还有他这样的朋友在呢?! 陈弛思忖了半晌,差不多想明白了。 他重新拿起手机打字,决定在事情终于稳定下来时,吐出新的噩耗。 陈弛:那啥,陈术要来了 路回玉:? 路回玉:他怎么知道这里的 陈弛:……我不小心说漏嘴了 陈弛:不是,我原本以为他对你没那个心思了,打电话是想骂他的! 路回玉盯着手机,其实挺无所谓地,淡定给陈弛回了个“这里是公开场所,谁都能来,很正常”就不再关心。 新消息还没看完,列表继续往下滑,最早发过来但这会儿被压在最下面的,是陆应深的消息。 一小多时前他转发过来高助理给他发的东西,那是一份几十兆大的文件,名字叫《日程记录》。 点开,里面详细按照时间顺序,分门别类地列出了这两年半的时间里,陆应深每一天的行程安排和详细所作所为,时间精确到分钟,有些甚至还附有现场照片。 路回玉随手翻了翻,内容事无巨细到令人发指,高助理甚至还写了总结。 路回玉也给他洋洋洒洒的总结,做了个更精炼的总结——老板真的很忙,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完全没空去干别的任何事情。 路回玉:“……” 他看到陆应深发完文件后,还补充了几条文字内容。 陆应深:两年半内没有恋爱经历 陆应深:27年内也没有,包括过去式、现在进行时 陆应深:这个你想听,我当面给你讲 陆应深:只喜欢过你 陆应深:不对,是……喜欢你ing 没有形容词和语气词,从发的文字就能想象到他冷淡着脸一本正经打字的模样。 路回玉看完手一抖,手机直接砸在腿上。 他腾地坐起来,体温又开始不自觉升高,脸和脖子上的痣都要看不到了。 ——不是,陆应深神经吧???! …… 放假就没必要起太早,路回玉第二天醒来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窗外明媚的阳光照进屋内,扭头望去碧空如洗,天高云淡,连楼下的荷叶荷花都更浓绿粉嫩了,一团团一簇簇开成热闹的一片。 路回玉洗漱完刚推开门,看见了靠在门边静静等待的陆应深。 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跟昨天一身西装革履不同,今天他穿得轻便而简单,线条流畅有力的胳膊腿露出来,一看就像在过夏天,给人感觉很清爽,全身其他物品除了路回玉给他包的绷带,就是一块样式很简约的智能运动表。 站在旁边像路回玉的大学学长。 路回玉多瞄了他两眼,陆应深立马俯身过来,看着他,眼睛像幽深的黑玻璃石,清清冷冷的,问:“好看?” “……”路回玉快受不了他了,维持着无所谓的表情慢悠悠回过头,随口,“脱了更好看。” 陆应深脚步一顿,路回玉没管他,进了餐厅。 吃完迟到的早饭,路回玉收到消息,顾智超他们都在二栋到一栋的那个大平台上玩。 山庄的楼体一栋比一栋高,二栋就在一栋的斜上方,两栋楼由一座连廊和一个半山腰上的广场相连,广场处于二栋一层却又是一栋顶层,视野开阔,风景极好。 路回玉到的时候发现一群人在游泳池里扑腾。 这广场挺大,靠近边沿的地方挖了个露天泳池,如果敢游到最里面,能直接透过玻璃看到下面的环山大河。 “小玉啊~~” 捧了一手水袭击路回玉,但没成功的傅元朗正要说话,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傅元朗回头看去,看见陈弛的哥哥,那个跟他们还不太熟的陈术,躺在漂浮的炫彩大鸭子身上,戴着墨镜抱着个水枪,远远地就冲路回玉露出了一口白牙。 “中午好呀!”他水枪射出两发,以示庆祝。 顾智超站在水里,目光在双方身上来回看了看,他没想到陈哥也跟路回玉认识,而且看着还很熟。 路回玉瞥一眼大泳池里几个赤条条的人,都是男的所以装扮没什么花样,人人短袖大裤衩,有些玩得太开心还把上衣脱了,只穿着泳裤在水里来来去去。 大鸭子上的陈术起身冲路回玉回手,他虽然穿了花衬衣,但扣子一颗没在位置上,衣襟大敞,下摆被打湿所以部分贴身,勾勒出形状不错的肌肉。 路回玉正打量这个突然出现并且融入的无比自然的人,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挡住了他的视线。 旁边陆应深仿佛是超级不经意地把他脑袋转向自己,让他背过身,再看不见泳池那边,垂眸问他:“玉崽,想下去玩?” 路回玉懒得戳穿,瞥着他想了下。 他会游泳,只是水平没那么高,不过今天天气实在很好,非常适合玩水。 他拉下陆应深的手,扬起唇点了点头:“夏天就是要玩水啊。” 说着不理会陆应深什么反应,他冲身后小伙伴们招呼了声,说换身衣服过来,就自己往房间走。 路回玉行李箱里带了泳衣,其实男士的泳衣花样真的就那些,他也就是短袖短裤而已。 涂抹好防晒,拿了些必需品,路回玉把自己东西在泳池边更衣室存好,出来时撞见了同样刚刚收拾完,站在池水边的陆应深。 泳池浅蓝,阳光径毫无阻碍地照入池底,水体澄澈清凉,表面弥散出一圈圈波光。 陆应深也换上了泳衣,腿虽然只露出来大半但又长又直,跟衣襟大敞开露出肌肉的陈术不一样,陆应深也没扣短袖外套的扣子,衣角随风晃着,但他里面穿了件白T恤,所以……什么也没露。 脚背被不时翻涌过来的池水拍打,他冲路回玉伸出手:“玉崽,带我玩好不好。” 路回玉站在他边上,意味深长地扬了扬眉:“别说你怕水。” 陆应深看他,知道有了山上跳水那次,这回很难装,干脆坦白:“我会游泳。” 在池边坐下,路回玉摘掉耳蜗外机米放起来,然后把腿伸进池子里适应水温,眼角眉梢都带着惬意和漫不经心:“那你自己玩呗……” “玉儿!偷袭!” 陆应深还没说话,水下忽然冒出一个人,拿着水枪冲路回玉身上一通狂滋。 虽然没听见喊话,但能从行为看出对面的张狂,路回玉啧一声,没再废话,径直跳进水里,手把手开始教育熊孩子。 “我靠!”傅元朗好不容易从水里钻出来,戒备地四下张望,却根本看不见路回玉的身影。 路回玉在他身边潜泳,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傅元朗真实的体会到了四面埋伏、层层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路回玉抓进水里。 “阿噗!”又被路回玉拖到水里扑腾,傅元朗学乖了,不惹不该惹的人,趁着在水里悄咪咪游走。 路回玉教训完搞事的人,又从陆应深旁边冒出头,手一撑坐回他旁边,浑身湿透,大量的水顺着他的身体,哗啦啦往下流。 后仰撑住地面,路回玉把挡眼的头发一股脑撸到脑后,眉眼被水珠浸透,淅淅沥沥,浓重清晰。 他扭头,陆应深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怎,么,了?”路回玉凑近一点,用口型问,身上潮湿的冷意与陆应深周身被太阳加重的热度交融在一起,几乎碰撞出薄薄的水汽。 或许是幻觉,或许阳光太过炙热,眼前像笼罩一层薄雾。 “玉崽……”陆应深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想说什么,但被路回玉打断。 后者忽然话锋一转:“你游的,快吗?” 陆应深:“……还行。” 路回玉没有废话,一头扎进水里:“泥要是能追上来,窝就带泥玩!” 一秒没犹豫,下一瞬另一道入水声紧跟着响起。 第86章 帮一下小伙子,身材不错 山庄一栋顶层的泳池不是标准泳池,窄的那边大概十五米。 入水后的路回玉箭一样射出去,瞬间就蹿出一大截,他十分丝滑地往前游动,像条鱼回到了大海的怀抱。 他从顾智超旁边游过,后者睁大眼睛刚要观察,就又发现一个身影飞快从自己身边掠过。 一前一后,速度快而且姿态优美,顾智超差点以为自己来了亚特兰蒂斯。 十来米的距离,路回玉还没游到一半就感觉脚踝被碰到,他下意识一缩,不过陆应深没有抓他的打算,而是继续往前游,像是要到前面拦人。 靠,这是他大爷的“还行”么? 路回玉直觉被骗,当即选择不讲道理,打破规则,另寻出路。 陆应深从左侧游上来,路回玉放弃直线,瞬间调转方向往右侧游去,转身的时候还在陆应深身上借力,没客气地蹬了他大腿一脚。 距离一下重新拉开。 路回玉和陆应深都很能憋气,很少浮上水面,所以在转着脑袋围观的人群眼里,画面就是两个人悄无声息在水里打起来了。 陈弛位置好,看得很清楚,当即水枪也不玩了,一拍水面热血呐喊:“玉崽加油哇!*!” 路回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听到。 转向的战术暂时奏效,但也就争取了两秒,陆应深很快又紧紧追上来了。 他还挺有礼貌,依然没有选择去抓路回玉脚踝或腿,怕后者在挣扎中溺水。 毕竟对于从水里捞自己弟弟,陆应深还是有一定经验的。 救人还好,如果是竞技的场合,路回玉绝对不可能束手就擒,没被堵到彻底跑不掉,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挣扎逃脱。 很难让他知难而退,束手就擒。 所以,得围堵,一点点缩小包围圈,直到他再也没地方跑。 水面依然平静,看起来阳光灿烂岁月静好,但水下却暗潮涌动,充斥着赛场的激情。 “哇哇哇!!”眼看路回玉几次惊险逃脱,连艺也忍不住赞叹惊呼,“路哥冲啊!” 不过“老子想咋游咋游”的战术也有尽头的,没花太久,陆应深预判了路回玉的路线,在他又一次转弯的时候更快一步冲上去,瞬间就和他并排。 路回玉一惊,就要再给陆应深来一脚换个方向,后者这回却没给他机会,游动间抬手揽住他的腰,向上用力一踩水,就抱着滑不溜手的“路美人鱼”蹿出了水面。 路回玉第一时间推他,但没推动,只觉得浑身上下被陆应深整个捆住了,挪动不了一点。 出水后视线刚刚稳定,腰被一双手握着一抬,屁|股坐上了泳池台面,美男鱼彻底脱离大海。 刚刚出水,两人身上的水滴哗哗流淌,路回玉抬眼,发现陆应深站在眼前,一手扣着他的腰,一手撑住他身侧台面,是一副画地为牢,防止他溜走的姿态。 路回玉累得喘气,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言瞥他:“……” 这就很没意思了。 陆应深把湿透的头发薅到脑后,清清爽爽的,也看着他,用唇语道:“刚才再转,就撞墙了。” “……”路回玉呼哧呼哧,不想说话,刚着急逃跑,他确实没注意自己在朝哪转。 不知不觉竟然一路游到了浅水区,导致现在陆应深站在水里都比他高了。 “呛水了没?”陆应深靠近一点,低头看他的脸。 他话刚说完,两人同时一顿。 陆应深的手还放在路回玉腰侧,凑近时手掌顺势挪了挪,贴着逐渐回温的皮肤按住了后腰,自己靠近的同时还很顺手地把路回玉的身体也往前带了带。 湿水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像第二层肌肤,和体温同步。 路回玉只是顿了一瞬,很快如无其事地恢复自然,身体往后仰,一手撑住了地面,不避不让,抬眸看陆应深。 “……”陆应深大手移开,站直,低头扫了眼身上沾湿沉重的外套,像觉得碍事,抬手一把脱了。 他里面就一件T恤,此时也十分地“贴身”,衣物才刚丢下,远处就传来几声应景的口哨。 路回玉仰靠着上身漫不经心地瞧着,陆应深刚运动后的肌肉紧绷,在衣物下勾勒出鼓胀流畅的线条,腹肌胸肌鲨鱼肌,嗯,手臂也练得不错。 “你这衣服不怎么样,沾水后成负重了。”路回玉扬了扬眉梢道。 “嗯。”陆应深说。 路回玉一抬脚又撩了点水到他腰上,路边黄毛一样:“小伙子,身材不错。” 陆应深眼睛刷地转来,两道目光很直地投到路回玉身上,但他看来,路回玉却没事人一样转开了。 陆应深眸子颜色一重,往前,正要说什么,边上忽然飘来一片阴影。 围观完你追我赶的陈术,划着他的大鸭子过来,笑眯眯发出邀请:“小玉,上来一起晒日光浴么~” 余光瞥见热情洋溢的邀请,路回玉抓望向他,表情闲闲的,不置可否。 陆应深则慢了一步很冷淡地看过来,背着路回玉,眼神轻飘飘,但作为老熟人,陈术能看出里面弥漫着危险的信号。 他特别无辜地眨巴着大眼,无所畏惧地挑衅:“你俩没在一起吧?那我就有机会啊~~~”他啪啪地拍着塑料鸭子,“来,小玉,我拉你!” 他冲路回玉伸出手,但后者还坐着没动,陆应深就先抬起了手,不动声色地在鸭子型气床上一按,整个漂浮小鸭瞬间倾倒,气垫光滑,陈术没有任何东西能借力稳住,直接随着倾覆的鸭船掉进了水里,溅起好大的水花。 “哎!艹……” 叱咤风云的陈总落水,也跟普通凡人没区别,一样骂街。 “嚯~!”陈弛在远处捧上哏了,“0分!” “我这衣服也不适合沾水,”从热闹上收回视线,路回玉起身,冲朋友们摆手,“回去换一件。” 说着就拎起躺椅上的毛巾,擦擦耳朵戴上外机,往二栋走去,对身后骂骂咧咧的陈术毫不在意,被留下的陆应深手一撑,也出水跟在路回玉身后离开。 房卡刷开自己房间的门,路回玉走进去,拿出干净的衣服丢在床边,扭过头见陆应深不知什么时候跟进来了,但停在门口,没往里走。 陆应深就那么立在门后瞧他,个头太高,存在感超强,视线不偏不倚,不知道在看什么。 路回玉没在意,也不搭理他,就仿佛房间里没别人,手放上衣摆准备脱。 “……”陆应深神色淡漠如常,顿了顿,没说什么,礼貌性地移开了目光。 他也不走,他也不看。 前面一阵窸窸窣窣,很快,一切都停止,寂静中传来一个比他还淡定的声音:“帮我脱一下。” 陆应深身形一凝。 路回玉双手撑上床脚的长柜坐着,语气百无聊赖:“湿透了,沾身上,脱不掉。” 陆应深慢慢回过头,见路回玉坐在深木色的柜子上,曲起一条腿踩着柜沿,神情寡淡地倚着墙,衣服都还穿在身上,好像真的如他所说,靠自己很难脱。 陆应深什么也没思考,走过去,刚抬了下手,面前路回玉懒洋洋地往另一边一咧,脖颈跟身体延伸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大方地露出衣领和衣摆,像自己一点劲都不想使,完全让他来。 “……”陆应深没继续动作,反而是垂眸看着他又凑近了点。 呼吸变得清晰,那距离,不像是很单纯地在帮忙脱衣服。 见他似乎不打算帮忙,路回玉放下腿摆正身体,后背依然靠着墙,在几乎被另一个人的身体笼罩状态下,淡淡抬眸瞧着眼前的陆应深。 没人说话,两个人表情都很平静,静静地旁观着距离的拉近,直到呼吸产生交融。 陆应深在靠近中俯下了身,像在泳池边,一手按住了路回玉身侧的桌沿,倾身过来。 当相互视野里几乎只剩下对方的脸,温热的气息驱散池水带来的凉意,室内这一角温度慢慢上升,陆应深停在冒犯的边界,近距离看着路回玉的眼睛。 明明都要一鼓作气势不可挡了,眼前人也没有逃避的可能,但他还是停了下来,像在做最后的确认。 路回玉不是很想搭理他,掀掀唇角,不咸不淡不回应地转开脸。 无事发生,很无所谓。 但他才刚扭过去就马上被钳着下颌转了回来,视线没定,被人吻住。 陆应深固定着他的脸,凑上来吻他。 路回玉没躲开也没迎和,就那么平淡地靠墙坐着,手顺着桌沿自然垂落,浑身上下都透着慵懒,不热烈也不拒绝地和他接吻——或说,被陆应深吻着,偶尔稍微给点反应,就能引来对方更疯狂缠绵的追逐。 吻了不到一分钟,两人呼吸都有点乱,陆应深退开一点,路回玉懒得动,保持原状地脑袋抵墙,嘴唇微红着抬了抬下巴,眼里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只是让你帮忙脱衣服,怎么……” 话没说完,后脑被一只手扣住,双唇被重重碾压,所有话语随着令人呼吸不畅的深吻一起,吞咽回喉间。 “……” 房间安静极了,像里面没人,风吹动窗帘的声音都能听得清。 但再仔细一点,就能听到一些不明显的水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路回玉一手不由自主搭上陆应深肩膀,捧着他的脸,喉结不断滚动,脖颈也逐渐扬起。 喘息着分开,路回玉掌心贴着陆应深侧脸,看着他,叫他:“哥。” 陆应深近在咫尺的眼眸与他对视,里面幽深潮湿,蒸腾出粘黏的薄热。 路回玉右手下滑,目光随着手掌垂落,覆上了陆应深左侧心口。 白T恤湿掉后有点透,路回玉看见了残留在他心口的伤疤。 第87章 你说呢别气了,男朋友 陆应深看着他,开口:“已经痊愈了。” 路回玉没说什么,伸手掀他衣摆。 陆应深也不挣扎,不过没让他动手,站直自己一把脱了。 湿透的衣服在皮肤上留下水痕,路回玉的手放上去,触感说不上来是冰还是烫。 陆应深垂眸看他。 打量了一圈胸前的伤口,路回玉的手伸到他后背,因为看不见所以用指尖描摹。 虽然伤口早就长好了,但说实话,有点痒。 陆应深忍耐着,半晌,察觉到对方的指尖移走,触碰到了他肋骨侧下方,眼睛也研究似的瞅着。 “……”陆应深顺着看去,发现他因为被碰得身体紧绷,身体各处的肌肉都勾勒了出来,路回玉就在瞧其中一处,表情漫不经心,冷冷淡淡的。 陆应深刚看过去不久,路回玉的指尖下滑,想去瞅瞅其他地方,结果他才出现转移目标的趋势,就被陆应深攥住了指尖。 陆应深从他手上抬起视线,对上他不解的目光,平静询问:“我们什么关系你这么看?还摸?” “……”路回玉无所谓地笑了笑,“关心我哥,不行么?” 陆应深没被敷衍过去,清晰地道出区别:“我的肋骨、腹部和其他地方,都没受伤。”他靠近一点,直直对上路回玉的眼睛,“我们什么关系?” “……”路回玉瞧着他眼里的执着和专注,挑眉明知故问道,“都亲了,你说呢?” 陆应深没有轻易放过,眸色沉下,不动声色地追问:“我说了,你就认?” 欣赏了会儿他认真的表情,路回玉伸手扣着脖颈将陆应深拉到眼前,抵住他的额头,语气哄人一样:“好了,别气了,男朋友。” “……”陆应深不是很买账,还静静看着他:“叫我?” 路回玉没绷住乐出了声,笑得肚子都疼,直到被新上任的男朋友掐腰抱到床上换衣服,才老实了。 换好干净衣服下楼,太阳依旧热烈当空。 连艺和顾智超玩累了摊在躺椅上休息,只有陈弛和傅元朗还在水里扑腾。 路回玉点了杯饮料喝,陆应深不知从哪又找来个气垫床,在那充气。 等气充满,丢到水里试了试安全性,他站在浅水区边缘招呼路回玉。 正好喝完最后一口冰饮,路回玉放下杯子过去,蹲下来想下水,却不想被陆应深很顺手地一把搂住,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托着腿,没沾水地就把他运到浮床上。 岸上围观了这一幕的两人瞬间停下了聊天,完了相互看一眼,发现大家眼睛都瞪得很大。 “……”路回玉坐稳后瞥了陆应深一眼,没说什么,挪到气床里面靠着,摘下外机装进防水袋收好。 再抬眼,剑陆应深又拿来一个挺大的冰淇淋过来,递给他后翻上气床,坐在他旁边。 路回玉打量手里的冰淇淋,这东西花哨得跟当初游乐园里那定制的有一拼,路回玉扬眉,看向陆应深:“给窝的?” “嗯。”陆应深倾身过来,对着他点点头,用口型道:吃不完就是我的。 想了想又补充:别全吃了,肚子疼。 路回玉打手语:那你买这么大? 陆应深指了指自己。 路回玉:不如买两个小的。 陆应深:你手里的好吃。 路回玉:…… 路回玉手和嘴一起表示:有毛病。 陆应深被骂表情都没变,反而凑过来亲了他一口。 路回玉反应过来一把给他的脸推开,眯起眼警告性地瞧他。 陆应深没一点不好意思,心情很好似的,背着光冲他掀了下嘴角。 偷偷观察的连艺&顾智超:“……” 卧槽! 原来专业第一、闻名全院、追求者男女都有一大堆却始终单身的路大神,是真的能被追到的么??? 这,这这这……陆哥牛逼! 不愧是真正的哥!!! 冰淇淋确实太大了,路回玉没吃完,剩下的全进了陆应深肚子。 太阳逐渐偏西,大家正想下午吃什么,陆应深说:“今晚预报有流星雨,这里角度不错,不如露天烧烤。” 流星雨那是挺难见到的,傅元朗几人当即风风火火开始准备,跑去问山庄借工具买食材。 路回玉扭头瞧陆应深:“你怎么知道有流星雨?” “你快过生日了。”陆应深说。 没头没尾的,路回玉不明所以。 陆应深看他:“打算今年生日过去找你。” 路回玉:“……” “你放暑假了,总有时间见我。”他说,“不想见,我也能找别的理由,比如再一起过次生日,比如,带你去看从小就想看的流星,让我完成小时候的承诺。” 陆应深的眼里呈着放松的笑意:“流星很难得,你也很心软,大概率不会让我保留遗憾。” “……”路回玉站在他身前,瞧他半晌,抬手拉下他的脑袋贴了贴他的额头,“乖了。” 说完松手走了,留他辈分不明的哥独自站在原地。 陆应深看着他的背影,眨一下眼:“……” 天刚黑下来,露天烧烤摊已然开张。 “刺啦刺啦”,啤酒被打开,窜出香醇的白色泡沫。 “暑假快乐!”随着傅元朗一声呐喊助兴,众人举杯碰撞。 路回玉把啤酒放到唇边,发现陆应深喝完一口正在看他,他点点罐壁:“剩下的是你的。” 陆应深莞尔。 “靠,我失恋了。”刚放下啤酒罐,陈术扭头冲身边弟弟说,“我他妈好难过。” 陈弛:“……”虽然不想理他,但还是要说,“看不出来。” 陈术摇头:“我知道,唉,你从来都不关心我。” 陈弛点头:“我不仅不关心,我还想把你毒哑。” “……” “你们不合适,”骂完,陈弛说了句客观的,“你喜欢他那些跟别人不同的特别的反应,但我兄弟是个淡人,大部分时候其实不会理你,他也不喜欢太张扬的,比如你这种,他只会觉得你神经,而你,也只会觉得他不搭理是不爱你,所以,你们不合适。” 陈弛嚼着劲道的鱿鱼,难得说这么多话,让陈术也难得沉默地盯着他。 陈术拿酒的手往路回玉跟陆应深那边一指:“那他们就很合适吗?” 陈术瞟一眼,他其实那会儿就看出来那两人差不多是在一起了,但没去问也没打算声张。 除了刚知道这回事的时候有点受震撼,后面跟路回玉聊过,他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了。 哥哥算什么?他兄弟喜欢,找条人鱼也行啊? 都不是人鱼呢,挺好,祝福。 “狭隘了啊,陈术,”陈弛笑吟吟地对着自己大哥语重心长,“你失败是你的事,找别人的问题就很没格局了。” 陈术:“……” “你越来越像我了。”陈术回过头叹息。 “我像你爹。” “你就是我爹生的呢。” “你爹能生孩子?有这项技术了吗?” “你需要吗,我帮你打电话问问他。” “行,我听听,学会了造福你。” 陈术拨号,电话接通没到二十秒就被挂断了,陈董总共就说了两句,第二句是“你们少在那犯病”。 陈术收起手机:“他不是很愿意分享呢。” 陈弛拿起一串牛肉:“是啊,说实话有点自私。” “啧啧。”陈术拿起一串肉。 “一下就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准备思考一些有关全人类幸福的大事。” “是呢。” 两人坐在晚风徐徐的楼顶,又吃又喝。 今晚的流星雨挺早,七点天黑,流星雨八点多就开始了。 虽然不是很密集,但抬起头等等,总能看见几颗。 还有其他知道今夜流星雨的人,也聚集在宽敞的天台上,远处时不时有人指着天空,发出惊叹和呼喊。 路回玉正仰头观赏着,傅元朗跟连艺趁着陆应深去烤肉,跑到路回玉跟前,和他碰了碰杯。 “生日快乐啊,路哥!” “恭喜恭喜~~脱单也快乐!” 路回玉这会儿喝的是饮料,仰头灌了一口扫一眼陆应深:“我跟他……很明显吗?” “嗯。”连艺猛点头,“挺明显的,你俩都,呃,恨不得时时刻刻黏一起。” 路回玉移开视线:“……” 有吗? 没有吧……? “谢谢。”他目光飘忽,开始尴尬了。 连艺忙摆手:“不是啊,这没什么很正常——你忘了朗哥谈恋爱有多黏糊多肉麻么?他天天这这样,我们早都习惯了。” 路回玉:“……行。” 并没有被安慰到,但无所谓。 顾智超瞄了独自喝闷酒的傅元朗一眼:“我们本来要跟他说呢,叫他过来一起跟你碰杯,但刚才我们去取食材,他接到了蓝蓝的电话,还没挂就痛哭流涕,哇哇大哭……我们就没敢刺激他。” 路回玉顿了下,眉毛拧起:“又说啥了?” “蓝姐要跟他正式分手,”连艺捞挠着自己的脸,也很费解,“大概是因为看到了他拍的流星雨,觉得他在跟别人约会……” 路回玉想了下:“他没解释吗?” 顾智超实在忍不住开始笑:“他解释了呀,他一个劲在那说——不是,谁说的!哪来的对象!你不要胡思乱想,别在那污蔑我,就算找借口分手也不能毁我清白啊……哈哈哈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蓝蓝懒得听就挂了,他汪得一下就哭了……啊哈哈!!” 连艺也有点忍俊不禁。 路回玉坐回去:“……”OK,怪他问得很多余。 顾智超总结:“我怕你这边太幸福刺激到他,打算过两天等他缓缓再说……反正他心情一天十八变,而且,说不定他自己就看出来了呢?” “对,你还是别说了吧,”路回玉面无表情地点头,“闹起来吵得很,除非捆起来否则很难收场。” 陆应深端着一盘烤好的回来,路回玉瞅着他走近,看着看着,觉得自己发现了问题。 陆应深刚坐下扭过头,就见路回玉虚着眼看着自己:“……” “怎么了?”陆应深靠近。 路回玉抬手揪他的脸:“你能不能别一直这么笑吟吟地?崩人设了知道么?你平时都不带笑的……” 陆应深眉头一展,凑过来盯他,虽然脸被捏着但眼里更灿烂了:“是么,可你平时也不会捏我脸?” “……”路回玉刷地收回手,拿起烧烤不理他了。 一伙人又吃了会儿,边上有人开始对空当歌,唱起了卡拉OK,天上流星雨渐渐稀疏,时间也快到半夜十一点。 那头的傅元朗借酒浇愁猛灌自己,终于喝得酩酊大醉,也许是边上配乐太煽情,情到深处他憋不住当众哭嚎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两岸猿声啼不住……动静比边上K歌的还大,惹得楼顶所有人都往这边张望。 陈术最先溜走,顾智超跟陈弛轮番上前捂嘴哄劝,连艺也有点醉了,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 路回玉开始跟陆应深争论啤酒里的酒精算不算酒精,会不会过敏,一路争论到决定回去吃药预防,也并着排地走了。 身后的喧闹逐渐远去,两人走进二栋大门,明炙的灯光落在身上,路回玉忽然淡声说:“陆应深,你说的都做到了。” 陆应深顿了下,看他。 白天在太阳下晒得有点久,路回玉皮肤本来就敏感,这会儿脸红红的。 “流星雨也见过了。”路回玉抬眼迎上他的目光。 有不小一部分这个人的缘故,命运没能在他身上刻下更多伤疤,痛苦也只有很浅的痕迹,他现在很好地活着,发自内心地存在。 陆应深以前总说他会长命百岁。 “也许如你所言,我真的会长命百岁。” 希望你也是。 所有人都是。 第88章 别生气想掐死你但又怕你爽 路回玉前脚刚进房间就被人抱起来,诧异之中被放上了门边立柜,还没坐稳就又被倾身吻住。 手慌忙之中扶着陆应深的肩膀,身后没支撑,被扣着后脑一路压到了墙上。 闭上眼睛的一瞬视线才稳定,他瞥见陆应深的另一只手按着柜子——居然只用一只手就把他抱起来了。 触碰密集深入,来不及思考更多,路回玉的心脏停了一瞬,然后开始急速狂跳。 呼吸又急又快,和另一个人的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曾经当过他“牙医”,陆应深对路回玉口腔结构很清楚,几乎每碰过一个地方,后者都会颤一下,气息被打断,然后把他搂得更紧。 在玄关处就耽误了将近十分钟,路回玉呼吸凌乱地看着眼前终于暂时退开了一点的人,勉强记得提醒了一句:“这是我的房间。” “嗯,”陆应深贴过来亲他一下,又亲一下,眼睛像深潭一样地看他,“再亲一会儿就走。” “……”路回玉不是很信。 但说不出话,因为吻又落下来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嘴都有些麻了,陆应深被用了点力气推开,就转去亲路回玉的眼睛、耳朵和脖颈。 两人情绪都有点不平稳,相互搂着又亲近了一阵,最后吻止步于锁骨。 陆应深直起身,各自平复了会儿,他忽然突发奇想非要搂着路回玉去窗台上看流星。 路回玉懒得跟他抗争,麻了,累了。 半靠在陆应深怀里,被他从身后环抱住,路回玉睁着死鱼眼看外边已经很稀疏的流星,渐渐的,困意涌了上来。 陆应深坐在窗台上,脊背抵着窗框,两人右侧就是宽大透明的窗户,简直跟露天似的。 路回玉半死不活地嘀咕了一句,什么癖好。 陆应深凑过来问他说什么,路回玉说夸你帅呢。 接吻挺费体力,白天还玩了一天,路回玉扛不住了,四周静谧安宁,身下的怀抱也很舒适,路回玉也没想硬撑,旁若无人地就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玉崽……”陆应深想说什么,低头看向怀里人,却发现后者已经闭上了眼睛,胸膛起伏,呼吸安稳绵长。 “……”陆应深闭上嘴,静静瞧着怀抱里安眠的人,比他看流星的时间更长久。 半夜路回玉躺床上迷迷糊糊醒来,打眼一扫发现屋里只剩自己,心里转念浮出了句“真想亲,亲完也是真走”,很快又睡了过去。 上午的阳光穿过飘荡的窗帘,屋里变得很亮。 路回玉刚烦躁地翻个身,把被子蒙上头,听见了门响。 他没理会。 过了会儿,手机响了。 他也没接。 又过了不知多久,听见外面有人叫他名字,声音不高,淡然沉稳,就在门边透过门缝让他听得很清楚。 “玉崽,玉崽。” “玉崽……” “起床了。” 路回玉:“……” 一声一声,很清脆很平稳,但没完没了。 “……”神经病,叫魂啊??? 路回玉掀开被子,满头毛躁地眯着眼睛走到门边,打开后看也不看,径直扭头回床。 因为没在意脚下,他鞋都有一只没穿,身上只有一件睡觉穿的白T和一条短裤。 不过唯一剩下的另一只拖鞋,也很快甩出去了——他又被从后面抱了起来。 路回玉闭眼,懒得挣扎:“滚,我要睡觉。” 话刚说完,跟着短促地“哎”了声,整个人猝不及防,被身后人搂着一起,倒进了满床被褥之中。 身后的人起身凑过来,路回玉都懒得骂他,半阖着眼说了个:“靠”。 陆应深长长的胳膊撑在他身前,脑袋刚凑到路回玉脑袋边,就被他掀起来盖脸的被子扇了一巴掌。 “……玉崽。”陆应深看着眼前洁白顺滑的布料,隔着一层被子双手把人紧紧搂进怀里,贴到唯一露出来的耳朵边,果然看到了没取的外机,正好让他恶魔低语,“起床了。” 路回玉:“……” 他忍了忍,忍不了了,一把掀开被子,侧目问他:“你有病?” 睁开眼就见陆应深倾着身,近距离瞧他,见他漏出脸,凑过来亲了一口。 路回玉:“……” 不想说话,满眼困顿地瞥他。 “我以为你没戴外机。”陆应深眼底带着晨雾一般,静静解释,他不是故意要把玉崽叫起来。 路回玉浑身懒洋洋的,打个呵欠:“所以你真在叫魂。” 知道听不到,他在叫什么。 “想见你,在外面等你醒,”陆应深盯着他说,从来说什么都能面不改色,“闲着没事叫你名字。” “……”路回玉转过头闭上眼睛。 陆应深看了看他被压红的另一半脸:“昨晚我给你取掉了,怎么又戴上了?” 路回玉的声音隔着被子,闷闷的:“早上起来上厕所,习惯就戴上……忘了……” “哦,”陆应深躺在他身后,将他往怀里又带了带,“还睡么?” “……你还让我睡吗?” 陆应深安静半晌,起身拿了个东西,然后又原样将他搂住,语气认真:“玉崽,我给你拿了件衣服,今天你穿这个怎么样?” 路回玉的瞌睡早就跑了大半,慢吞吞拉下被子,见陆应深手里是一件挺普通的短袖,底色很浅,正面好像印着什么图案。 路回玉不挑衣服,能穿就行。 又躺了会儿散散起床气,路回玉洗漱完换好衣服出门。 走之前他在镜子前看了一眼,短袖上面的图没别的,只是一个大胶囊药丸。 路回玉:“……”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陆应深提前去餐厅点他想吃的东西,等路回玉到的时候,也正是早餐最热闹的尾声——假期没人起那么早,反而大多数人都在这个较晚的点来吃饭。 路回玉进门刚走两步,远远看到冲他招手的陆应深,一下就顿住了,眼睛瞬间张大,残留的瞌睡顷刻间完全跑光。 ——什么玩意儿???陆应深身上穿的什么? 怎么……跟他身上的,那么像呢?! 路回玉愣在原地,目光凝实终于看清……图案其实不完全相同。 他衣服上的胶囊是完好的,陆应深的则是打开的,药粉颗粒从胶囊里散落出来,像正在被服食。 但除此之外,两件衣服不管是颜色还是位置、大小,乃至文字标注,都一模一样。 这他爹的,是情侣装!! 路回玉表情一瞬麻了,扭头就走。 餐厅里一海的人,陈弛他们全都在,他才不要穿着这东西出现在别人面前。 但刚转出早餐餐厅就被人抓住胳膊,那个欠揍的声音明知故问,还带着一丝真挚的无辜:“玉崽,不吃饭么?” “你给我啃两口?”路回玉虚着眼回头,目光要给他的衣服烧出个洞,“这什么东西?” 陆应深很诚恳:“短袖。” 路回玉寡着脸望他。 “……”陆应深站直,握着他手腕的手也没放开,冷静眨眼,“情侣就要穿情侣装。” 路回玉跟他缺乏情绪的目光对视,也很镇定:“想掐死你但又怕你爽。” 陆应深把他往自己身前拉了拉:“不喜欢?” “喜欢你个头。” 陆应深眸子如深流,慢声:“我半夜去市区,找了很久也没有不丑的情侣装,只好在网上搜索可以今天配送到的……好不容易才发现没那么难看的衣服,加钱急送,早上六点才收到,洗干净然后拿…吹风机,吹了好久……” “听完觉得你精神状态更美丽了。” “……”陆应深身强力壮的但看起来有点失落。 路回玉完全没眼看,深吸口气,直接指出他话语中的华点:“这里又不是没烘干机,你说你用吹风机?” 陆应深顿了顿,良久,迟缓地转开目光,面色不变地坦白道:“这么说显得比较可怜……对不起,我怕你换掉,除了这个,其他都没骗你。” 他又看向路回玉,果断认错:“我错了,玉崽,别生气,我真的很想跟你穿一次情侣装……” “……” 几分钟后,两颗药丸坐到桌边,引得小伙伴们纷纷侧目。 路回玉脸红且尴尬,没跟任何人的视线对上,全程埋头吃自己的。 陆应深适应力一直十分优良,也没有脸皮这种东西,表情淡漠如常,依然跟穿一身西装坐总裁办公室没两样。 陈弛倒是给乐大了,说了声哇靠就捧着肚子在那狂笑,饭都快喂不进嘴里了。 其他人打量半晌,艰难地挤出几句赞美,夸搭配好、穿得好,适合今天的天气,没一个人说这衣服好看。 傅元朗盯了对面两人*半晌,不理解:“这是……情侣装吗?” 陆应深目光很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路回玉身上,后者闷头吃饭,非常不明显且不经意地“嗯”了一声。 陆应深扭过头,悄悄翘起唇角。 傅元朗听见回应,张大嘴巴在他们身上来回看,脸色不可置信极了。 之前看路回玉态度,他还以为陆应深压根没戏呢,结果没想到……进度居然这么快么??简直是一日千里啊这! 转眼情侣装都装备上了?? 傅元朗一下没心思吃饭了,就在那悄咪咪打量他们,看着看着,由人及己,顾影自怜,觉得羡慕得不得了…… 再有两天就是路回玉生日,这次有大学的朋友们在,他决定去饭店订几桌,趁放假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陆应深帮他一起选地方,路回玉想找一个既好吃环节也不错,又能体现本地特色的,最好是老字号。 陆应深根据自己的了解推荐了几家,路回玉也打听一圈,最后把进入海选的酒楼资料翻出来,一一比较。 雅风荷韵,清丰馆、顺聚大酒楼…… 在手机上划拉着包厢和菜色照片,路回玉指尖忽地一顿,抬起脑袋。 陆应深靠过来,问他选好了? “嗯……”路回玉手撑着脸,偏头漫不经心,“去那家吧,早就听说超好吃超火爆,好像也开了有几十年,我还没去过……” “哪里?我打电话。” “月宴。”路回玉淡淡道。 第89章 不像样哥的一生!只爱我老婆!!…… 陆应深看着路回玉,他看过小说,知道这个地方。 不动声色地笑笑,陆应深眸色柔和:“好。” 路回玉的二十岁生日,是熟人最多最闹腾的一次生日。 当天才刚过零点,他就接到了陆进打来的视频电话。 陆进又出去旅游了,此时不知在哪,大能看出来是个视野开阔的山顶,周围都是绵延的山峰,极远处的天边泛起亮白,大片的深蓝和橙光晕染天空。 那边日出了。 在不算很多的游客中,陆进将自己和日出拍进一个画面里,看着那边正在室内的路回玉,大喊:“玉崽,生日快乐!看,太阳正在升起!” 路回玉瞧见陆进被风吹起的厚外套,问:“爷爷,你冷吗?” “不冷!我刚爬上来,感觉热得很呢!” “日出好漂亮,爷爷,你不是一个人大半夜去爬山的吧?”路回玉瞧着他四周。 “没有啊!我和很多朋友们一起呢!”陆进手机转了一圈,镜头里出现几个冲他挥手打招呼的年轻人,还有另外两三个跟陆进差不多的老头老太太,有中国人也有很明显的外国朋友,大家在风里在晨光中,笑的脸色通红,十分热情,指引他去看瑰丽的日出,用英语说那边超级漂亮。 一个金头发的年轻人注意到屏幕上的路回玉,张大嘴巴中英混杂地道:“哇,这是你孙子吗?真好看,像漫画里的人!这是大帅哥啊!” “我的孙子能不帅吗?我年轻的时候就是美男子好吧!”陆进顿时完全忘记路回玉不是他血缘上的亲孙。 “很羡慕你们能拥有黑发黑眼!”男子追着镜头凑过来,冲路回玉打招呼,“你好啊,弟弟~我是你爷爷一起旅行的伙伴!” 路回玉刚洗完澡,正支着脑袋趴在床上,看着那边热情洋溢的大小伙,正说了个“你好”,身边一条胳膊撑在他身侧的床面,出现在了镜头里。 路回玉扭头,见刚洗完澡的陆应深穿着跟他同款的白T睡衣靠了过来,头发水都没彻底擦干。 视频那边的金发外国人愣了下,一同看见这幕的陆进也“哎呀”了一声,眯眼:“这谁啊!玉崽,你屋里还有别人吗!??” 陆应深俯身出现在镜头里,一下占据了大部分屏幕,他凑到镜头前,像是要看清那边是谁,冷淡英俊的面容透着成熟的锋锐,有路回玉在边上更能看出来他骨架很大,胳膊比路回玉粗一圈,身强体健的,猛一下极有冲击力。 “爷爷。”陆应深望了眼那边的景象,目光扫过那个还在愣神观察的年轻人,还没说什么就被路回玉一把推走。 “下去,水滴床上了。” 陆应深的身影刚出现就瞬间消失。 陆进瞪起一双难以置信的牛眼,一口气吸了老久都没吐出来。 边上年轻人能听懂一些中文,焕然大悟转向陆进:“这也是你孙子??” 他刚说完扬起笑容重新看向镜头,就见被赶走的陆应深去而复返,三这回只是揽过路回玉的脸颊,飞快在他耳边吻了一下,就自觉走了。 “陆应深!!!!” 这次路回玉还没做出反应,陆进就先怒喝其大名,声音震耳欲聋中气十足,可惜当事人已经因为不想被路回玉嫌弃,不问世事地回卫生间去吹头发了。 路回玉在镜头里,脸有点红。 其实也没什么,但当着陆进的面,他还是觉得略微有些别扭。 那个外国年轻人有呆住了,看看路回玉又懵逼地看向陆进,满脸:“……” “爷爷……”路回玉想说点什么,但陆进带着恼怒的提问来的更快。 “你们谈上了???” 路回玉目光顿了下,回答他:“嗯。” “什么时候!”陆进拧眉。 “几天前。” 陆进脸色缓和了一些:“几天前才又见面吗?” “……嗯。” “他去大学那边找你了?” 路回玉说的有点迟缓和磕巴:“我放假回来玩,碰到的。” “苛察”,吹风机有点吵,陆应深在里面把门带上了。 路回玉没回头,看着视频那边呼吸慢慢平稳的陆进,觉得他应该是早就知道什么,但他没问。 路回玉脸色也很快恢复,那边陆进大手一挥:“才谈恋爱多久啊,就这么晚还呆你房间里,不像样子,让他回自己屋去。” “哦。”路回玉笑了下。 陆进表情变得如常,转个身把手机举高,声音重新缓和下来:“玉崽,我们来看会儿日出……” “嗯。” 雾蒙蒙的万顷青山,逐渐被暖阳普照,迷雾散去,拨云见日,万物生光。 生日请客吃饭,路回玉只叫了些熟人,不多不少刚好两桌,在一个包厢里共同庆祝,不觉疲倦地欢闹。 陆言和何如薇也来了,他们不像两个身份地位非同一般的长者,自然亲和地坐在席间,虽然没有跟年轻人们一起折腾,但也没摆架子,并不扫兴。 何如薇是从国外提前赶回来的,她跟陆言目前分居,但仍然保持着夫妻关系,见面也并非是想象中水火不容的样子,反到比以往看诊更加平心静气,甚至能说得上是在前所未有地理解包容着彼此。 何如薇选择去许多地方进修,在专业上提升自己,做想做的事,而陆言也找到了自己热衷的爱好,他跟大厨学习做饭,两年多过去手艺称得上不错。 “总算是有点生活实用价值了啊?”何如薇喝一口陆言专程带过来的汤,笑盈盈地看着他说。 路回玉也尝了一口,嗯,还可以。 跟一桌专业的酒店大餐比,也没有逊色。 陆应深和路回玉穿着情侣装坐在一起,席间有人小喝了几杯,陆应深帮路回玉挡了几次酒,很快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 本来就是小酌,许多人还要开车呢,两桌人也就意思意思分着喝了一瓶,最后都没一个人醉。 吃完饭众人还不尽兴,要转场去KTV,他们先过去,陆应深带着路回玉跟陆言和何如薇告别。 两位长者实在没那个精力继续玩,也对KTV不感兴趣,就打算回去了。 陆应深牵着路回玉的手,反手和他十指相扣,站在父母面前。 吃饭时何如薇就有所察觉,但此刻还是压不住震惊,很快她的眼圈泛起红,嘴唇颤抖着,没有开口。 陆言安抚地拍拍何如薇肩膀,看着陆应深,又看向路回玉,良久,他笑了下说:“生活是你们自己的。” “我从小就没怎么管过你们,现在更没那个立场。” “你是我的儿子,小玉,又可以成为我的儿子,挺好。” 何如薇把泪痕抹去:“小玉,我希望你能幸福,你喜欢陆应深吗?” 无论如何,他们从小看着自己长大,也是陆应深的父母,路回玉对着他情绪平和地“嗯”了声。 何如薇破涕为笑,她望向陆应深,但跟过去几十年一样,总是对她的这个相处最久的大儿子,说不出合适的话。 而陆应深不需要,也并不期待。 陆言开车带着何如薇离开,陆应深握了握路回玉的手,低头瞧他:“走吧,去KTV。” 路回玉转身,踮脚抬起左手,拉下他的脑袋,吻了吻他的唇角。 陆应深看他很近的眼睛:“……” 每年的六月都是三十天,路回玉的生日一过就会跨入七月。 当晚所有活动结束,众人意犹未尽回家时,心情依然热烈高涨,相互拥抱,挥手说了拜拜,送最后一个同学坐上车后,已经过零点了。 有陆应深这个大老板镇着,加上陈弛的周旋,路回玉没有被怎么起哄折腾,唯一唱的一首歌,还是陆应深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应下的情歌对唱。 接在众人怪声怪调但激情澎湃大合唱的《水手》后面,风格突变,异常瞩目。 听见所有人鼓掌起哄,路回玉挺想掐死陆应深,但懒得动。 当时他表情孤寡地开口:“想要找回来…” 陆应深微笑:“想要找回来~” 路回玉无语:“自己的节拍……” 陆应深无所畏惧地和声:“自己的节拍!” 路回玉逐渐放弃:“所以这一次——” 陆应深一起:“我要勇敢大声说出来~~~” 路回玉原本还试图加减降调按钮,但发现陆应深唱多难听都在那坐如钟,云淡风轻地大方展示着“魔音”,他也不想管了,夹着嗓子就那么飙,别管唱的怎么样,有声就行。 “期待!期待你发现我的爱~!” …… “你的存在,心灵感应的方向,我一眼就看出来,是因为爱~” 摆烂了随便吧,路回玉靠着沙发有损听力地乱唱,而陆应深也很不要脸,跟自己有多动听一样,仿佛情到深处还往他这边望。 路回玉虚着眼拒绝眼神交流,一脸出尘。 众人不敢笑出声忍得十分辛苦,一首歌结束全场人仰马翻。 两人淡定自若地搞完一首情歌和唱,陆应深又在手机上点了首《哥有老婆》,期待地凑到路回玉耳边,低声说想听他唱,路回玉勉为其难听了几句,随手把话筒丢到了陆应深脸上。 自己玩去吧。 剩下的部分,其他兴致勃勃的众人捡起话筒,声嘶力竭地呐喊完了。 “哥有老婆!她很爱我!!” “哥们听我说~家里有了老婆别去犯错!!!” ——“哥的一生!只爱我老婆!!” 路回玉面无表情听着,又一次体会到了另一边小说世界的那种,魔幻超现实主义。 第90章 全文完变换的唯有岁月 其他人都走了,最后只剩要回山庄的一伙人。 陈弛说带大家绕路兜风,所有人都爬上了他的车,路回玉实在没那个雅兴,跟他们闲闲地挥手说拜拜。 陆应深站在路回玉身边,对车里人说他明天就要去公司,让他们好好玩,山庄想住多久都可以。 众人顿时哗然:“谢陆总!” “陆总简直酷炫狂霸拽!!” 傅元朗也是喝晕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够着陆应深的肩膀拍得语重心长,说总裁也不容易,你辛苦了,工作要加油,以后和玉儿幸福生活在一起,不用管他们…… 被连艺用毕生最大的力气拽了回去,捏住他两瓣嘴皮。 路回玉在一边倚着路灯,懒得搭理。 耽误了几分钟,陆应深开车送路回玉回山庄。 他们不绕路,全程走直线,车子从繁华的城区里穿过。 夏天的夜里,在车上吹着风还是挺舒适的。 路回玉头抵着副驾驶座,手搭在大敞的车窗上,漫不经心地望着车窗外,偏长的发丝缭乱纷飞。 车速放慢,路回玉正疑惑,身边伸来一只手。 陆应深拿着盒药,一手开车一手递给他:“吃一颗预防过敏,我看你走的时候喝了桌子上的草莓汁。” “……”路回玉没立马接,扭头看向他拿药的地方。 车上一个暗格敞开着,里面整整齐齐装着很多药,一眼看过去都是些眼熟的,或者说,全都是他吃的。 毕竟陆应深没有过敏,和免疫力低等毛病。 路回玉把药盒接过,扫了眼,跟他这几年吃的药差不多,大部分是陆氏旗下制药公司生产的,特效药,对症,也比较小众。 不过路回玉的身体毛病,实际上没小说设定的那么夸张严重,主要是过敏原比较多还有点免疫力问题,容易发烧。 这些近两年也已经改善不少了。 路回玉正拆开,陆应深又递过来一瓶水。 他仰头喝了,陆应深放在一边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递给路回玉,道:“我开车,帮忙接一下。” 路回玉放下水,没动:“你开车用嘴?” 陆应深满眼笑意地瞥他:“是高助理,如果我接,他不啰嗦半小时没完,我听着头痛。” 路回玉眯眼吹风,不动。 “玉崽,”陆应深看着前方,眉眼恣意中透着缱绻的温柔,压低声线,“帮帮忙,求你了。” 路回玉表情淡淡地扭过头,拿来手机随手点了接通。 高助理第一句音量就不小,虽然努力客气礼貌,但还是透出了点压不住的气愤:“陆总,您明天确定真的会来上班吗?我真没办法帮您拖延了……” 路回玉揉揉耳朵,平静道:“高助理,辛苦你了。” “…………”高助理听见是他,一下收了声,像是觉得刚才太失风度,静了片刻,声音放缓,“是小少爷啊,咳,那个陆总呢?” “他在开车,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开了免提。” “嗯,”高助理沉吟了下,深吸口气,转而问起了别的,“老板的私生活对公司的影响可大可小……我没别的意思啊小玉,只是作为助理有些事情得提前准备,避免风险……冒昧问一句,你和陆总现在……” 原本专心致志开车的陆应深,此时虽然没扭头看过来,但还是悄悄放慢了车速。 路回玉默了默,嗯一声,不在意地扭头面向车窗,平声:“只是男朋友而已,不至于。” 高助理一口气高高提起,缓缓吐出,静了半晌,道:“好……行,我知道了……”他又平复了半晌,“没什么,其实我早该猜到的,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离谱,让我当着陈总的面给他打越洋电话,行行行……我明白,小少爷,你不要有什么负担,我就是个打工人,我没意见……” 高助理强装冷静地说着,其实心里觉得挺惊讶——表面疏离冷淡实际上非常离谱的神人老板,终于还是向养弟下手了…… 要不是沉浸在诧异中,训练有素的他也不会语言系统突然混乱。 “对,那啥,”高助理很快回神,语气也逐渐恢复成平常的样子,“麻烦跟陆总说一声,明天定好了的,那个重要会议要准时开,秘书已经联系好对面了,请他务必要到场参加……” 高助理想起什么,又沉声补充了一句:“今天下午打电话一直没接,相关文件我放陆总办公桌上了。” 路回玉:“好,麻烦了。” 挂掉电话,路回玉果然看见桌面上的十几个未接。 “你这老板当的真牛。” 陆应深眨眨眼,没什么反应,半晌,忽然开口:“那我这个男朋友,当的怎么样?” “……”路回玉服了,“你脸皮是城墙拐吧?” 陆应深笑了,难得笑出声,笑嘴角扬的很明显,一点没掩藏。 “玉崽,等我五分钟,上楼拿下文件。”陆应深脸上笑意未消,车停下路回玉才发现,他们已经到陆氏楼下了。 路回玉挑眉:“这都凌晨了,晚上能看什么?明早到公司来看不行?” 陆应深解开安全带,扭头静静看他:“送你回山庄,再跟你待一晚,明早过来路程有点远,应该没时间看。” 路回玉一顿,瞥他:“你就不能今晚回自己家住,明天早点来上班么?不用在路上花时间,还能多睡会儿。” “不能。”陆应深理直气壮,说完开门下车走了。 路回玉:“……” 牛,准备当超人。 路回玉在车上等得无聊,过了两分钟拿着钥匙下车,锁好车门后也往楼里走去,就当散步了。 他没有电梯卡,原本也没打算上去找人,就只在一楼随便转转。 陆氏不差钱自然修的华丽宽敞,装修跟设施也都非常先进,路回玉在熄了灯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踱步,身侧是通天彻地的落地窗,大楼外的灯光斜斜照进来,一段明一段暗,错落有致,倒也不算太黑。 路回玉在偌大的一层漫步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往回走,没两步周遭的光突然闪了闪,刷一下变得很亮,又迅速暗了下去。 他停下,扭头看向窗外,天边的电光刚收,轰隆隆的雷就跟着响了起来。 打雷闪电,可能要下雨了。 路回玉气定神闲地望了眼,加快脚步想在雨下下来之前回车上。 走回一楼大厅也就用了一分钟,远远地见到大门,他就要继续靠近,一道明炙的闪电忽然将整个大厅照亮,在那瞬间,他捕捉到了远处一道轻微急促的呼吸声。 闪电照明的瞬间,陆应深就站在大门另一边的走廊里,电光让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显得他本就高大的身影更具有强烈的存在感,让路回玉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 那头陆应深手里还拎着文件夹,胸膛起伏地扭头看来,借着刹那的白昼也发现了路回玉。 闪电停歇,黑暗复现,周遭中只剩空响的闷雷。 耳边是迅速逼近的脚步,没等密集的闪电再次出现,路回玉被一个人结结实实地搂进了怀中。 “玉崽。”陆应深四处找了他很久,声音因为焦急有些不稳,“玉崽、玉崽……路回玉。” 他将路回玉的脑袋按揉进怀里,没管刚拿到手的文件又掉到了地上。 “打雷了。”陆应深顺着路回玉脑后的发丝,埋头在他脖颈边,低声,“别怕,我在。” “……”说实话,路回玉完全没在怕。 本来就是人为制造的应激,他早就痊愈了。 略有点怔愣的表情恢复自然,路回玉慢慢抬起手放上陆应深的脊背,察觉他在紧张中极轻地颤抖。 “……” “我没事。”路回玉说,嗓子有些发干。 他是治好了,但有的人好像留下阴影了。 在无人的大堂无声相拥许久,直到陆应深的气息重归稳定,路回玉拍拍他的肩膀,侧头亲了亲他的耳朵。 陆应深起身,停在眼前捧着他的脸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拉着他的手上车。 车子还没开出多远,暴雨声势浩大地降临,噼里啪啦敲打着车窗,车内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却觉得很热闹。 车子路过北高,路回玉撑头望着,莫名就想起一句特别无厘头的话——这回再也没人能说他早恋了。 路回玉想着,差点没给自己逗笑。 雨水和泥土的气息从各个缝隙钻进车里,路回玉嗅着那充满生机的味道,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座小山。 “去陆家吧,这雨好像要下很久。”他想了想说。 那边是陆家老宅所在的位置,比山庄要近很多。 陆应深没说什么,方向盘一打,转去了通往陆家的那条道。 窗外疾风骤雨不歇,车内却异常平和寂静。 十分钟后,陆家到了,不想惊动早已入睡的佣人,陆应深打着伞和路回玉从后门进入。 “何女士常年在国外,陆言觉得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没意思,也搬到他学厨艺那附近去了。”陆应深将伞偏向路回玉那边,边往前走边嗓音平静地说,“现在这里只有几个负责维护打扫的人。” 从后门去主宅要路过花房,路回玉在玻璃房外驻足,清透的雨水从同样澄澈的玻璃上蜿蜒滑下,里面大片花花草草开得正盛。 这副景象让路回玉脑子里浮现出一些十分久远的记忆。 “第一次,我在那边的时候,大家都失忆了,你为什么还记得我?”路回玉望着花园那边,忽然没来由地开口。 陆应深也看着花园,静一瞬,淡声:“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万幸没有忘记。 目光在一丛山茶花和金鱼草上划过,路回玉偏头,目光沉静:“第二次好像,也没有忘得很彻底。” 雨水中,陆应深没说话。 “以前我玩太晚回来,不敢让父母发现,你就会偷偷跑到后门接我。”路回玉转眼回忆着,觉得那时候很好玩,闲适地扬唇笑起来。 “嗯,”陆应深应声,在伞下垂眸看他,“为了养花修了个花房,结果发现自己什么都养不活,一怒之下说其实是修了个卧室,以后就睡在这算了。” 路回玉:“……”他没吱声,扭头走向主宅。 两人没闹出什么动静,悄无声息上了楼,这层及以上是主卧客房,茶室、书房等,没有留守的佣人。 开了灯,循着脑中的印象,路回玉踩着厚重的木地板,推开露台旁一扇门,视线扫进去,有些意外,里面的景象跟他记忆中自己的房间如出一辙,包括各种各样的装饰和用品,还有那些不怎么要紧的、不为人知的细节,也都没有改变。 但这就有些不大对劲了,路回玉记得,他离开后,这个房间就成了陆棠光的地盘。 陆棠光不可能让所有物品原封不动。 没等路回玉开口询问,身后陆应深解释道:“我按照还能想起来的部分还原了。”他顿了下,看向一旁,声音很低,“那时候,如果不按照小说演,可能会被他发现。” “哦。”路回玉没说别的。 短暂看了眼自己曾经的房间,路回玉转身估摸着推开了另一扇门,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陆应深的房间。 和他脑中的印象同样没什么出入,陆应深的房间从他有记忆起就常年地非常单调,他好像就没什么私人物品,住自己家里跟住酒店客房似的。 路回玉在里面转了圈,套间的格局大差不差,他手搭着卧室门把,回头:“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还不敢自己睡,最开始老半夜跑你房间里,不过你也总会给我开门…… “反正常来,最后不如就定了个暗号——”路回玉眼睛弯起,“我回房前跟你说晚安,就是会来找你,要跟你一起睡。” 陆应深走过来:“只要听了你的晚安,我就很难睡着,总想清醒着等你来敲门。” “可是我信用不太好,小孩儿哪讲什么信用?”路回玉笑吟吟地,睨他,“有时候说了晚安我也不来,现在想想可能是忘了,或者撑不住自己先睡了,哈~”路回玉理了理面前人的衣领,“不会记仇吧,哥哥?” 默契地在对视中沉默,没人再言语,陆应深俯身,路回玉仰头,他们站在卧室门口,拥抱着彼此接吻。 自己的房间一点不心疼,陆应深随手把立柜上的东西扫落,掐着路回玉的腰把他放了上去,抬起手捏住他的下颌,让他仰着脸,深深吻他。 从那会儿在公司,他就想这么不顾一切地吻路回玉了。 虔诚地亲吻他的玉崽。 他关心照顾十多年的弟弟。 一下一下,深入喉舌,缠绵缱绻。 路回玉气喘吁吁把他推开,明艳的眼尾透出戏谑:“哥,你这么亲我,好像不太对吧?” 陆应深这会儿跟他贴的很近,宽大的手从路回玉脚踝开始,缓缓向上滑,虚抚过大腿后由臀到腰,在他背后腰窝处一按,让他身体猛地向前紧紧和他撞到一起。 一手勾起路回玉的脸,陆应深低头凑近,气息灼热:“恋人就是会这么亲……” 路回玉掀起嘴角,伸手在越发凌乱的喘息中将他拉得更近,仰脸侧头,在他喉结上湿淋淋地咬了一口,和他紧贴着:“晚安,哥哥。” 伴随着细细密密、掠夺走他所有感官的吻,路回玉被放倒在了陆应深卧室的大床上。 窗外雨水拍打,激起全世界的湿意,连带房间里也变得混沌潮湿。 就像路回玉的意识一般。 另一个人的一举一动,引领着自己所有的反应,引动出所有他从未感受过的脆弱、迷乱和身体深处连绵不绝涨落的潮汐。 陆应深忽然停下,护着他耳蜗的手松开一点,压过来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叫我。” “……”路回玉蹙眉,觉得他这时候这么…有点烦人了,问他,“想听什么?” 话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多抖,声音有多哑,费力地抬手,路回玉三指把住陆应深大汗淋漓的下巴,目光被打湿了似的瞧他:“看不出来你这么变态。” 下一瞬,他喉间被逼出一声喑哑纠结到极致的——“操……” 路回玉眼前昏暗迷蒙,心跳一瞬失速,偏头埋进被子里才能忍耐着不发出声音,胸腹起伏着不断调整自己急促的喘息。 偏偏在这时,他听见陆应深亲着他的耳朵,十分欠揍地回了句:“好的。” “……” 陆应深的身体很烫,每一次汗水滑落滴在他身上,路回玉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刹那的灼烧。 他只觉得自己比上一次在水里四处逃窜地游泳,还要乱七八糟。 “停、一下,”路回玉撑住陆应深肩膀,推他,“渴了……真渴。” 但是他大爷的陆应深并没有停,半晌,路回玉感觉自己的脸被掰过去,嘴唇被堵住,一团清水被从唇齿间渡了过来。 “……”路回玉咽下,垂头无语,“你真,要疯啊……?” 又折腾了不知多久。 “饿了,靠,,,饿了。”路回玉笔直仰起脖颈,缓缓吸气,真没招了。 话音刚落,身后说啥都好像不太听得到的人一下把他抬了起来,路回玉瞬间失去平衡,慌忙中手胡乱一抓,只能赶紧用手肘撑着床获取安全感,但很快,他发现手肘其实压根没受力。 他被从整个抱起来了,悬空着呢。 陆应深一手环住他的胸口,一手按着他的肚子。 路回玉疲惫地闭上眼,攥住掌心任汗水滴落,闷头说不出话。 他发现陆应深不是在确认他饿不饿,而是感受别的东西。 ——妈的,这狗日的变态玩意儿…… 恍惚中被翻涌的潮水彻底淹没,许久后,窗外似乎透出点光。 但没人在意。 翻来覆去,路回玉此时被面对面地抱在怀里,头耷拉下来无力地靠着陆应深肩膀,失去所有动作。 陆应深靠近这一侧的耳朵捕捉到一些,不经允许从路回玉嘴里冒出的细碎声响。 路回玉还清醒的时候,始终咬着牙不肯出声,直到现在…… 他的任何一点微小的反应,好像都正由陆应深控制。 路回玉失神了。 意识到这点,陆应深脑子嗡一声,脊背一麻,所有感官一瞬退开远去,他的世界顷刻间狭隘到只剩下面前这一人,只能贴近他,感受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来源于他。 眼睛泛红发涨,陆应深一手按住后颈将路回玉牢牢紧按在怀中,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脑子也同样无法思考任何东西。 除了路回玉。 除了爱他。 除了和他相连。 …… 路回玉浑身乏力地睁眼时,外面日头即将到半空,四周清爽而安静。 身下枕着的触感不太像床,路回玉一寸寸扭头,发现自己半躺在陆应深胸口,后者正环着自己,手里拿着手机。 路回玉不想说话,转回去没精打采地听了会儿。 陆应深在开会。 没开视频,戴着耳机纯线上语音开会。 要不是动不了,路回玉都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牛逼坏了。 路回玉闭上眼,他不饿,现在只想再睡一觉。 而且他也不是很想回忆不饿的原因。 清晨应他强烈要求,陆应深暂停点了外卖,但被抱到桌子旁边吃饭时,路回玉就后悔了。 他忍无可忍地摔了筷子,撑着桌面,手下按出一个濡湿的掌印,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有气无力:“你能不能收着点别那么变态??” 他得几次深呼吸,才能把一句话说得完整顺畅:“最后十分钟,从我身上滚下去。*” “好。”陆应深俯身亲吻他的耳后。 中午,外面的雨下了停停了又下,这会儿变得淅淅沥沥。 又歇了一阵,路回玉终于缓过来。 发自灵魂深处地不想继续躺床上,他身残志坚地挪到露台,仰倒在摇椅里看雨。 外面地上全湿了,空气也被洗刷得很清新,薄雾散开,花园里经过雨打风吹,没遭到什么破坏反而有种别样的美。 陆应深端了一碗面过来,路回玉也不看,让他滚。 陆应深坐在旁边搂着他,不言不语地一下下亲他,好像有多温柔一样,完全失忆自己前一晚都干了什么。 路回玉没空跟他闹,精神不振地吃了两口,把面汤喝光,剩下的就全进了陆应深肚子。 收拾完残局,陆应深挤到躺椅里,把路回玉抱到自己身上,一言不发给他按摩。 路回玉懒得理,也没劲理。 从他这样子路回玉就清楚,他只是态度良好,但是不会改,不可能改。 甚至可以说毫无悔意。 陆应深边力道合适地按摩,边偶尔亲他一下。 手指,手腕,脸颊、鼻梁的痣,像蜻蜓点水。 路回玉连吐槽的欲望都消失了。 夏天就是这样,没半小时,雨停了,天光乍亮,阳光穿过云层洒向地面,一切都晶莹剔透地蒙上一层灿烂细碎的光。 陆宅大门忽然出现一辆车,停下后又来一辆。 路回玉一愣,看过去。 陈弛跟顾智超等人迫不及待挤下车子,离得很远就瞅见了露台上的路回玉,走近张嘴就开始嚷嚷。 “我靠,电话不接还关机,我以为你们出啥事了呢!” “幸好陆哥发消息说在这儿,不然我都想报警了,好哇玉崽~~你也学坏了啊……” 家住得近,纯路过被人群吸引的严航,望着露台上仿佛在过私人桃源生活的两个人,表情瞬间麻了。 什么时候的事?? 所有人都望着这边,路回玉打个呵欠,抬手示意了下,浑身犯懒地不想出声。 身后陆应深则挺淡然地道了句:“早。” 路回玉倒下,百无聊赖地瘫成一条咸鱼,说:“陆应深,你是不是从来都没不好意思过?” 陆应深试着他的体温,声线平稳:“不是。” “什么时候?” “让你喜欢我,我挺不好意思的。” “……”路回玉面无表情,懒洋洋道,“脸皮借我一点吧,”他说着忽地顿了下,偏开头,“……谁喜欢你?” “路回玉,我爱你。”陆应深没有跟他分辩,自顾自地说。 “……” 他的手收紧了点,但语气未变:“我爱你,玉崽。” 真实的世界,好在哪呢。 啧,就是好啊。 真实中,丝丝缕缕却牢不可破,总把一个人指引向另一个。 兄弟,朋友,恋人,从此他们之间,变换的唯有岁月。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