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救赎暗黑主角[快穿]》 作者:给赤道铺地暖 文案: 这世上有一种主角,他们遭苦难加身,遇恶意磋磨,而后彻底黑化,复仇虐渣,断情绝爱!宿主要做的就是…… 荀际:救赎他们? 系统:nonono!宿主就是那似海的仇、被虐的渣、拔掉的情、死绝的爱! 荀际倒吸凉气:可我是好人,当不来心狠手辣的反派。 系统:呃……唉……好吧……那要不…… 【叮!任务完成。】 系统:哇!恭喜宿主,主角已经彻底黑化啦! *好人但温柔无情攻x黑化但满腔真心受 *1v1,非单元文,哥狗文学,前期训狗后期互宠 世界二【修真世界】(日更中) ●坏事做尽的虚伪师尊攻x清风霁月的仙门首徒受 主角路云停是人人夸赞的渡仙宗大师兄,心甘情愿为宗门舍生忘死,为大道奉献一切。谁知宗门大义是假,求道登仙是假,就连一直仰望的高洁师尊,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和他共闯副本,牵手结缘的小师妹是师尊假扮; 和他游历人间,红尘炼心的好兄弟是师尊分身; 甚至每当他情脉禁制发作时,引导他排解痛苦,共赴极乐的神秘人也是他那纤尘不染的师尊…… 终于有一天,际阳真人的虚伪假面被戳破,修真界哗然,群起而攻之,就连宗门也弃他如敝履。 白衣染血,谪仙堕魔。骗子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死得尸骨无存。 可不曾想,人人夸赞的仙门首徒却只身杀上宗门。尸山血海前,他抱着际阳真人的佩剑笑得温柔:师尊,他们都要给你陪葬。 任务进度卡在99%的荀际:…… 好消息,就差1%了。 坏消息,还差1%啊啊啊,要不充个会员复活一下? = 世界一【贵族学校】(已完结!) ●假装校霸的咸鱼主人攻x假装乖狗的暗黑狼崽受 主角路舟是贵族学校唯一的异类,面对恶意唯有龇起凶狠却虚张声势的獠牙。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立于这所学校顶端的那个人回来了。路舟以为他今后的日子将彻底坠入地狱,谁知这地狱画风不太对。 校霸对他极尽羞辱不堪入耳。主角:呵,预料之中。 然后又摸摸头。主角:……糖衣炮弹。 校霸对他狠心残害落下重伤。主角:呵,图穷匕见。 然后又抱了抱。主角:……有点意思。 校霸呼吸。主角:呵,手段了得! 然后好心中止了欺辱主角的任务。 主角狠狠把校霸的唇角咬出了血,红着眼睛质问:为什么?荀际……你对我腻了吗? = 世界三:电竞,打野x上单 世界四:古代,权臣x暗卫 世界五:西幻,亚瑟王x兰斯洛特 世界六:星际,人外怪物x研究员 世界七:现世,社畜x霸总 (小世界看情况增减,顺序看情况调整) 阅读指南: 1、过程和结局都是1v1,攻和受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灵魂,每个小世界人设不同但性格底色不变。 2、双强(但攻永远最强),攻是世界中心,受被迷得神魂颠倒每个世界都超爱,攻回箭头比较慢,但会回箭头。本质是小情侣谈恋爱【高亮】。 3、攻轻微万人迷,我流轻微,我流万人迷,箭头会有但不会详细展开,主cp含量极高。 4、默认主角都已成年,问就是架空。 5、新手练笔之作,不足之处请多包涵,祝看文愉快~ 内容标签:强强系统甜文快穿救赎 主角:荀际,路舟/路云停 其它:苏苏苏,爽爽爽,甜甜甜,受追攻 一句话简介:黑化也要谈恋爱吗 立意:越过荆棘之路 第1章 曜星学院1 “咻——砰!” 青天白日,却有数道彩色烟花炸开在曜星学院上空。校园四处都布置着鲜花气球,甚至比校庆日还要夸张。 半空中,几架无人机正拽着一道横幅缓缓升空。 “写的什么?”高二3班教室的窗边,几名学生探头看去。 “【恭迎荀少爷游学归来!】” “哈哈哈,熹妃回宫都没这排场。”学生们哄笑出声,“谁弄的?” “还不就是颜风那帮蠢货,荀少爷一回来,他们就像狗见了主人,尾巴都快摇断了。” “唉,曜星怕是又要‘热闹’了。”有人语带不安。 “你担心什么,”同桌拍了拍他的肩,眼神望向教室角落里一个空座位,“该担心的,是他吧。” * 荀际只觉脑袋里嗡嗡作响,伴随着阵阵刺痛,好半天才听清身边人的声音。 “……荀少爷,您没事吧?” 一张油光粉面的脸凑到他跟前,关切问道。 荀际甩了甩脑袋驱散疼痛,一头蓬松的金发在阳光下泛起耀目的光泽。余光瞥过这人制服胸口的名牌,颜风。 荀际双手插进校裤口袋,被一群小弟簇拥着,迈出桀骜不驯的步伐,用下巴甩出一句话: “别废话,快走。” 【就是这样!】系统在他脑海里呱唧呱唧鼓掌,语气夸张: 【宿主简直就是完美的校霸!】 “不,我不是。”荀际面上不显,内心已经几近崩溃。 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只因在过马路时见义勇为,推了一把即将被大货车撞到的路人,结果自己反倒被碾成肉泥,一命呜呼了。还没来得及品尝死亡的滋味,就被一个自称「暗黑主角养成系统」的东西绑定,丢到了这个贵族学校——曜星学院。 据系统说,这里是一本小说的世界。 【当下救赎文学盛行,我们暗黑文业务部为了冲业绩,防止小世界主角被救赎,必须挑选合适的任务者,狠狠蹂躏主角,让他黑化!】 系统如是说。 荀际无语凝噎:“找我这么一个见义勇为的五好青年来当反派,合适吗?” 【呃……】系统支支吾吾,【其实……被宿主所救的那人,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我挑中的是他,没想到宿主冲出来了……】 荀际:“……还能退货吗?” 【不行。】系统斩钉截铁,【宿主必须完成任务,攒够10万积分,才能复活。】 荀际:“怎么攒积分?” 系统:【完成关键剧情点,以及完成日常任务,都可以增加积分。】 【关键剧情点会使主角黑化值大幅度增加,是必须完成的。】系统解释,【而日常任务只有一项,就是欺辱主角!宿主只要每天欺辱一下主角,就可以每天都获得积分哦。】 “荀少爷,就是这里。”颜风的声音打断了荀际脑内与系统的对话。 眼前是远离主校舍区的一处荒僻仓库,大门紧闭着,传不出半点声响。 “荀少爷一年没回曜星,我们特地给荀少爷准备了一个玩具。”颜风一脸邀功地朝荀际挤眉弄眼,“保证让荀少爷玩得尽兴。” 说着他熟练地打开了仓库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飞扬的尘土扑面而来。 荀际微微皱眉,似乎还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仓库空间很大,但四周堆满了废弃的体育用具、桌椅等杂物。墙上有一大块破旧的黑板,边缘缀满了鲜花和气球,黑板上用彩色粉笔描画了许许多多歪七扭八的爱心,簇拥着一行醒目的大字: 「恭迎荀少爷游学归来!」 而仓库正中间的一小块空地,立着一个破损的篮球架。 荀际瞳孔猛地一缩,那上面竟吊着一个人。 那人双手悬在头顶,背对着大门被吊在篮球架上,全身绑满细细的、泛着银光的东西。 那并不是普通绳索,而是……荀际视线移到地上散落的一根电棍上。 是铁丝。 “不是,现在的高中生都玩这么大吗?”荀际瞳孔地震,在脑中疯狂敲系统,“这满身的铁丝,一电棍打下去,不怕闹出人命吗?” 系统宽慰:【宿主放心,主角没那么容易死的。这次是颜风特地准备了电击玩法想要讨你欢心。】 “玩法?欢心?” 系统没注意到荀际语气中的不对劲,犹自说着:【对啊对啊,宿主是校霸嘛,最喜欢的就是折磨人啦。】 荀际神色冷下几分,看向正训斥小弟的颜风。 “他们两个人呢?不是让他们呆在这看着路舟吗?” 见荀际看着他,颜风忙又堆起笑脸:“荀少爷,这就是我们为您准备的玩具。” 他伸手指了指吊在篮球架上的背影,“高二3班的小杂种,路舟。臭水沟里爬出来的穷老鼠,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进了曜星。您不在的这一年里,我们想替您教训教训他,这小子居然还敢反抗,这回总算落在我们手里了。” 颜风不知回忆起什么,脸色有点黑。 “呸,不知死活的东西!”一旁的小弟附和着啐了一口,“现在荀少爷回来了,有你好果子吃!” 另一个小弟则是盯着被吊着的人影,迟疑地凑到颜风耳边:“颜哥,有件事……” 颜风不耐地挥开他:“有事待会儿再说,别耽误了荀少爷的欢迎仪式!” 他说着不知从哪摸出一支礼炮筒,像条油光水亮的哈巴狗一样凑到荀际跟前,荡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周围一众小弟像演练好一般,拍起手掌齐声大喊:“欢迎荀少爷回归!欢迎荀少爷回归!” 颜风手腕拧动,不待荀际阻止—— “嘭!” 金色的彩片在空中炸开。 阳光透过积了灰的窗户折射进来,为漫天金雨笼上一层朦胧。被金色淋了满身的少年站姿十分随意,可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让他天然高人一头。少年的面容已逐渐褪去稚嫩,初露锋芒,清爽明晰的线条为他俊美的五官平添一分疏冷。 细碎的金色光斑星星点点环绕着他,忠实反射出少年从头到脚的每一处细节,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 这场光与影的狂欢却被荀际突然伸出的双手打破。 “啊——!!”一声凄厉的惨嚎,紧踩着礼炮筒炸开的声音响起。 只见颜风身后高高堆起的废旧桌椅忽然倾倒而下,轰然砸向他。颜风痛呼着地倒在地上,下半身被砸了个结结实实。 刚才若不是荀际眼疾手快推了他一把,怕是脑袋都得开瓢。 小弟们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查看。混乱中,一道瘦削的身影迅如闪电,从暗处疾窜至荀际身后。 荀际只觉一股大力从背后箍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用力往后拽了几米,与其他人拉开距离。 “都不许动,否则我弄死他!”少年的声音凶狠又嘶哑。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惊疑道:“路舟?你不是被吊着吗?” 一名小弟苦着脸对压在桌椅下面,疼得龇牙咧嘴的颜风说:“颜哥,我刚才就想说了,被吊着的好像不是路舟,是咱们留守的兄弟。” “桌椅后面还躺着个兄弟,好像晕了!”另一名小弟叫嚷着。 颜风额角满是疼出的冷汗,看清状况后,却顾不上旁的,冲挟持着荀际的路舟怒吼:“路舟,你他妈不想活了?快放开荀少爷!” 众小弟也回过神来,纷纷抄起家伙往前逼近,嘴里乱糟糟叫骂着“小畜生”“狗东西”“活腻了”之类的话。 “我说了,不许动!”一根电棍抵上荀际的小腹,路舟的声音紧贴着荀际的耳边响起。 像是艰难求生的小兽向着比他强大的敌人呲起稚嫩的獠牙。 只有与他紧紧相贴的荀际知道,比起温热的鼻息,却是一股血腥味儿先传递了过来。 路舟身上的血腥味儿。 【宿主,是主角!】系统激动道。 这人正是小说的主角,路舟。 原书是一本暗黑复仇文。平民主角路舟意外入读贵族学校曜星,惨遭校园霸凌,他一开始倔强抗争,却换来更惨痛的打压,孤勇的小狼崽逐渐变成暗暗蛰伏的毒蛇。他设计得到某财团的资助,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三年,回国后彻底改头换面,报复了所有欺负过他的人。 其中结局最惨的,自然是曾经欺辱他最狠的校霸荀际。荀氏财团被路小毒蛇吞吃殆尽,荀际则被折磨至死。 【宿主不会被折磨至死的。】系统介绍完剧情梗概,安慰荀际,【只要主角黑化值达到100%,宿主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了。】 荀际:“路舟现在黑化值多少?” 【20%】系统欢欣鼓舞,【恭喜宿主,还没开始做任务就白捡这么多黑化值,简直是梦幻开局,完美起手,开门大吉呀!】 荀际:“呵呵。” 才20%黑化值,就能反杀小弟,重伤颜风,挟持校霸。而他,一个五讲四美的好青年,要上赶着作死,每天欺负这样一个不断黑化的定时炸弹。 荀际心里苦,一头金毛都暗淡了几分。 “路舟,你别乱来!”颜风看见那根电棍,眼中透出一抹慌乱。 今天是他把荀少爷带出来的,若荀少爷当真出了什么事,他根本不敢想象后果。 荀际脖颈处卡着的小臂紧了几分,腰腹处则被路舟用另一条手臂死死扣住。电棍抵在腹部,没有开电源。荀际能隐约闻到那上面传来的焦糊味,显然方才已经被使用过。 颜风恨恨问:“路舟,你到底想干嘛?” 路舟冷笑一声:“颜风,你要打架我随时奉陪,可今天不行!” 他个头比荀际矮些,从背后制着人有些费力,荀际感到背后贴着的身躯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踮了踮脚。 “我说了我有事必须马上走,你答应我只要被你绑起来打一顿就放我离开。”路舟语气愈加森寒,“是你食言在先。” 颜风似是想起什么,恍然道:“你着急走,莫不是你那天天躺在抢救室的妈又被下病危通知书了?” 路舟身躯一颤,握着电棍的手都有些不稳。荀际心惊胆战,生怕他不小心把电源碰开了。 颜风嗤笑:“你妈隔三差五就下病危通知书,又不一定今天死。就算真的今天死,等你坐着那破公交晃过去,也早凉透了,你急什么?” 这话属实有些混账,路舟眼底霎时泛起一抹猩红,手腕一抬就要开启电棍—— “我说,颜风啊,”荀际嘴角挂上一抹漫不经心的笑,语气却有些冷,“在我的欢迎仪式上,跟送给我的玩具聊得火热,我看你是一点没把我放在眼里。” 那只握着电棍的手臂瞬间又扣回荀际腰间,狠狠勒了他一下:“谁是你的玩具?” 荀际被勒得暗暗叫苦,却还要端腔作势盯着颜风。 颜风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慌忙解释:“荀少爷,这小杂种不知好歹,我替您……” 被荀际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颜风不敢再说下去。 荀际不再理他,微微侧头对路舟说:“我现在就可以放你走,并且,让司机送你去医院。” 曜星学院为了打造最好的学习环境,校址离城区较远。作为贵族学校,学生们基本都有专车接送,距离对他们不是问题。 可路舟不一样,他若独自去城区医院,得花上不少工夫。 【ooc警告!ooc警告!】系统嘀嘀作响,【宿主行为违规!禁止帮助主角!禁止救赎主角!】 “闭嘴。”荀际被吵得头疼,“我还没说完。” 路舟手下力气丝毫不松,泛红的一双眼瞳直直盯着荀际的侧脸:“你要放我走?” 荀际想点点头,脑袋却还被他卡着,只好开口道:“没错。不仅如此,你今天惹下的麻烦,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他们三家——” 荀际用眼神指了指被桌椅压着的颜风、桌椅后面晕着的小弟、吊在篮球架上的小弟。 “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话落,颜风当即脸色一变。长这么大他还从没吃过这种亏,被一只臭水沟里的狗崽子咬了,还不能报复回去,这怎么行? 他急道:“荀少爷,这笔账……” “我回校第一天,就被人掐着脖子,用电棍抵着的这笔账,颜风,你说该跟谁算?”荀际打断他,语气平静。 颜风瞬间哑口,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敢再说话。 能进曜星的,哪家没点背景。家里的小辈被一个没钱没势的小子弄伤了,哪怕为了家族面子,也少不了秋后算账。而这其中随便一点报复,都足够将路舟吞吃殆尽。 可荀际说了不会追究,那便无人敢追究。 贵族世界亦有层级,荀际,或者说荀氏财团,毫无疑问是金字塔的顶端。 路舟缓缓松开了钳制住荀际的手,盯着他慢条斯理整理好被自己弄皱的西装制服,这才哑声开口: “什么条件?” 荀际转过身,第一次看清主角的样貌。 清瘦的黑发少年浑身没有一处不狼狈。淤青和血渍掩盖了他本来的容貌,曜星学院贵气十足的西装制服满是脏污和豁口,可怜巴巴地挂在他身上,如一团烂布。 他对上那双小兽般孤冷又警惕的黑瞳,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条件,你可以自己选择。第一,退学,滚出曜星。” 路舟握着电棍的手一紧,想也不想道:“我选第二个。” 荀际用手指拨了拨额前的碎发,一片金色亮片从发间翩然飘落,映出他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漂亮得不像话。 “第二,从此以后,做我的狗,不能违抗我的命令,为我献上你的全部忠诚。” 第2章 曜星学院2 路舟的母亲死了。 这个消息是司机告诉荀际的。那天司机将人送到医院,他的母亲正在进行最后的抢救,路舟眼睁睁看着母亲咽了气。 “再晚到一刻,怕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司机这样说。 荀际自那天过后就没见过路舟,想必他正忙着处理丧事。不用做任务,荀际乐得清闲,他一边感叹着,一边好好享受了几天荀少爷纸醉金迷的生活。 作为一个长期被压榨的社畜,这泼天的富贵终于是轮到他了。 【宿主,你要是闲的没事,不如去找主角刷刷日常任务呀。】系统看不下去了。 不说起这个还好,一提到日常任务,荀际顿时又不爽起来。 那天荀际一句“做我的狗”说出口,在一众小弟呆愣的目光和路舟杀人的目光中,系统欢天喜地为他发放了第一笔奖励: 【叮!完成日常任务:欺辱主角,奖励10积分。】 10积分,什么概念?他如果每天欺负一次主角,要整整欺负将近30年才能攒够复活的10万积分! 【不是这样的,】系统紧急辟谣,【每个小世界,日常任务获得的积分上限是一万,刷满后就无法再获得了。宿主的主要任务是完成关键剧情点,推进主角黑化,日常任务算是系统福利。】 神他妈福利。 荀际不情不愿地强打起几分干劲,蚊子再小也是肉,早刷满早躺平。而且,路舟母亲去世后,他又查看了一次黑化值,居然已经升到了40%。 不愧是暗黑文主角,荀际觉得,也许他都不用变身大反派,只要刷刷日常任务,主角自个儿就黑化完了。 系统见他心动,趁热打铁:【宿主天生就该吃校霸这碗饭!第一次做任务就让主角当你的狗,主角那天脸都气绿了!】 荀际:“呵呵。” 他才不会说,那天的台词都是照抄自己的无良老板。 想当初他还是个菜鸟新人,不过是犯了一个小错误,就被老板指着鼻子臭骂,然后给了他两个选择: 「第一,辞职,滚出公司!第二,从此以后,做公司的狗,不能违抗公司的命令,为公司献上你的全部忠诚!」 惨痛的回忆让荀际悲从中来,刚燃起的干劲又熄灭了一半。以前他是社畜,要为生计奋斗,现在他穿成天龙人,居然还要为任务奋斗。 荀际刚直起半截身子,又慢吞吞靠了回去,在系统怒其不争的滴滴声中,敷衍补了一句: “吃完草莓再去。” 林羽乐走进教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金发少年横坐在椅子上,上半身懒懒倚靠在窗边,半眯着眼享受微风的抚摸,一双长腿蛮横地向前伸展,拦在两排课桌间的过道。 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是个校霸。 更过分的是,荀际课桌上一本书都没有,反倒是摆了一盘盈润饱满的草莓。在他身边,一名学生正帮他摘去绿色的蒂叶,另一名学生则双手端着一碗乳白的鲜奶油。 摘干净叶子的草莓,顶端蘸上奶油,被送入荀际半张的口中。荀际满口酸甜汁水与奶油甜香四溢,空闲的手就近拍了拍身边人的脸颊,以示满意。 端着奶油碗的男生被他拍到的地方霎时泛起红云,端碗的手都有些不稳。 他偷偷抬眼瞄去,被一抹荧蓝的光晕晃了一下,那是荀际戴在手腕上的一块定制款名表。再往上,划过随意敞开的西装制服,到修长的脖颈,再到下巴、嘴唇。 唇上沾了一点奶油,荀际伸出舌头舔掉。 男生视线像被烫到一般,猛地低下头去。 林羽乐一阵无语:“阿荀,你这是什么吃法?” 荀际抬眼看了看来人的胸牌,林羽乐。再看向他的脸,长得倒是挺乖,只是却染了一头火红的短发,张扬中透着几分可爱。 曜星学院的学生基本都管荀际叫荀少爷,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叫他“阿荀”。 班里的学生显然都认识这个红发少年,纷纷朝他打招呼: “羽哥好。” “羽哥回来了,病好了吗?” 林羽乐一一回应,打完招呼才发现荀际正瞧着自己,于是凑到荀际跟前,软声道: “好了,你别生气,我前几天是真的生病了,才没能来接你回学校。” 哦,原来也是个小弟,还是心腹的那种。 荀际了然,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 林羽乐眼巴巴看了看荀际,又看了看那盘草莓,意思不言而喻。 荀际有些好笑:“吃吧。” 曜星的学生多少有点大少爷大小姐脾气,就算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那群小弟,转头也是另一副跋扈面孔。倒是这个林羽乐,让荀际久违地感到一种高中生应有的天真和朝气。 林羽乐抓了一颗草莓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这草莓挺甜的呀,你蘸奶油吃不腻吗?” 荀际懒懒道:“酸。” 他爱吃草莓,非常爱吃。 他怕酸,非常怕。 哪怕草莓中只剩一丝酸意,他都必须蘸点甜的盖过去。 两个人很快吃完了一盘草莓,林羽乐满足地咂咂嘴巴,蠢蠢欲动。 “阿荀,你回来了,咱们去找点好玩的。” 荀际想起他的日常任务,喟然一叹:“是该去找点好玩的了。” 林羽乐眼睛一亮:“去哪里?” 荀际站起身,掸了掸制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扬起一个昨晚对镜练习半小时的校霸招牌邪笑: “去欺负一个人。” 高二3班教室门口。 “荀少爷,路舟不在。”一个名牌上写着罗旭南的学生警惕地望向他。 “我知道,”荀际一脸跋扈,“我是问他家里地址。” 罗旭南蹙眉:“你问这个干嘛?” 林羽乐很好地发挥了小弟的作用:“学长问你你就答,废什么话!” 荀际和林羽乐已经是高三生了,自然是他们的学长。 罗旭南面上一白,有些畏惧,片刻后又似乎鼓起了勇气,捏了捏拳头,直视荀际: “荀少爷,路舟家发生了那种事,请你……请您放过他吧!” 荀际略微讶异,这个罗旭南,是目前除了主角之外,唯一一个敢反抗他的人。 荀际起了点兴趣,故意逗他:“哦?他家怎么了?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他妈妈刚去世,家里还有个年幼的妹妹要照顾,而且……”罗旭南低声道,“据说他爸爸欠了赌债,正在四处躲债,家里全靠路舟打零工撑着。” 得病的妈欠债的爸,年幼的妹妹和破碎的他。荀际心中感叹,不愧是主角标配。 “所以荀少爷,您就当发发善心,放过路舟吧!” 罗旭南疯了吧?周围的学生纷纷用目光交流着,退得离罗旭南远了些,等着看他被荀少爷教训的好戏。 荀际倒是觉得这小子不错,收起校霸嘴脸,冲他和蔼笑了笑:“知道这么多,你是路舟的朋友?” 罗旭南见状面色更白,挣扎再三,还是闭着眼睛喊了句:“是!” 荀际脑内敲了敲系统:“路舟在学校里居然有朋友?原文中有这个罗旭南吗?” 系统不确定:【是否需要为宿主调出原文?】 荀际无语:“你作为系统连原文都不熟悉吗。” 系统委屈:【我虽然代表系统,但其实只是个智能服务体,系统的数据只有在宿主需要的时候才会调用。之前一直劝宿主好好看原文,以便后面做任务,是宿主贪图享乐,不肯用功,现在反而倒打一耙!】 荀际的确是翻了个开头就把原文丢一边了,他实在是不喜欢看这种暗黑复仇文。 自知理亏,荀际在心里安抚:“好了好了,把罗旭南出场的地方调出来给我看看。” 【吃透原文剧情,对完成关键剧情点大有帮助。】系统一边调取原文,一边还在絮絮叨叨,【宿主可不能再这么懒……啊!!!】 荀际脑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爆鸣,刺得他额角抽疼。 林羽乐见荀际面色不对,朝罗旭南怒道:“既然是朋友,应该清楚他家住址吧,快说!” 罗旭南瑟缩一下,倔强不说话。 荀际揉了揉额角,问系统:“瞎叫什么?” 【宿主!大事不好!】系统惊惶道,【原文……原文被锁了!】 “被锁了?”荀际疑惑,“前几天不是还能看吗?” 【不光是原文被锁,连主角的黑化值都无法查看了!】 系统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宿主,系统被不明力量入侵,必须立刻进行封闭式扫毒,追查原因。】 ……这么严重? 【系统封闭期间将无法与您对话,但任务发布与奖励发放将会由程序自动进行。祝宿主好运。】 伴随着【滴——】的一声,系统陷入沉寂。 荀际尝试着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荀际无语,这倒霉系统怎么看怎么像个残次品。不过…… 好耶!系统不在,任务拜拜!《荀少爷快乐逍遥的校园生活第一集》开演! 荀际这边美滋滋,那边林羽乐还在勤勤恳恳地恐吓罗旭南,终于是撬开了他的嘴。 “就算你们去他家也找不到他。”罗旭南强撑着最后一点勇气,“路舟今天来学校办理提前申领奖学金的手续,现在估计已经领了钱去给他妈妈买墓地了。” 【滴——检测到关键剧情点。】 【系统任务发布:请阻止主角路舟获得奖学金,并毁掉[母亲的遗物:平安玉]。限时:一小时。】 【此为关键剧情点任务,完成奖励1000积分,失败扣除10000积分。】 【温馨提示:宿主当前积分10。如积分为负,宿主将被抹杀。】 第3章 曜星学院3 时值九月,虽已入秋,下午的日头依旧毒辣。 写着“曜星学院站”的公交车站里,此时空无一人,只有一辆深蓝色的名贵豪车停在一旁。 虽然站名叫“曜星学院站”,但车站距离学校还有相当的距离。这车站向来只是摆设般的存在,直到路舟入学,才真正发挥出作用。 荀际百无聊赖地抬手看了看表。 路舟走得可真够慢的。 系统发布任务的那一刻,他想过放任不管。可是—— 【如积分为负,宿主将被抹杀。】 行吧。 不就是抢高中生的钱吗?不就是毁掉他刚去世的母亲的遗物吗?这点程度的坏事,普通好人也…… 哪个好人会干出这种事啊?! 荀际生无可恋,偏偏那个聒噪的系统也不出来给点意见。就好像两个约好做坏事的同伙,其中一个却临阵脱逃了,独留另一个承受双倍压力。 “少爷,人来了。”司机出声提醒。 只见一道瘦高单薄的人影缓缓走入车站,是路舟。 荀际本可以在接到任务后马上冲去校长室,阻止学校将奖学金发给路舟。 可校长室太远了,他懒得跑。 于是只好到车站来堵路舟。反正系统也没说清楚,“阻止”路舟获得奖学金,到底是怎么个阻止法。 荀际走下车去,被日头照得眯了眯眼,一头金发却背叛主人,热烈地汲取着阳光,散发出炫目的光彩来。 路舟像是被那光芒刺*到一般,退了半步躲进站牌投下的阴影里,警惕问:“你怎么在这?” 他脸上的伤比起之前好了些,但气色非常差,浓重的黑眼圈衬得脸色愈加煞白。身上似乎又添了新伤,走路都有些跛。 荀际端起校霸的架势,长腿一迈,将路舟困在站牌与自己之间。 “路学弟,你若是记性不好,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他慢悠悠说,“那天在仓库,你可是自己选择做我的狗,怎么如今见了主人,连招呼都不会打?” 路舟眼中一瞬爆发出几分凶戾,却在摸到手上一个印着校徽纹章的盒子时忍了下去。 “荀少爷。”他低低叫了一声。 【叮!完成日常任务:欺辱主角,奖励10积分。】 主角还是年轻啊,叫声荀少爷就受不了了。 荀际内心感叹,面上却是邪佞一笑:“乖小狗,手里捧着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 路舟用力攥紧手中的盒子,竭力以一种平静的语气道:“小玩意罢了,荀少爷看不上的。” 荀际:“若我偏要看呢?” 路舟沉默一阵,忽然打开手中印有校徽纹章的盒子,微微仰头望向荀际: “荀少爷想看,就看吧。” 里面是一张专为奖学金设计的曜星银行储蓄卡。与曜星学院一样,曜星银行也是荀氏财团旗下的产业。 “这是学校授予的奖学金,我需要用它为我母亲买一处墓地。”路舟语气没有一丝波澜,“那天多谢荀少爷派司机送我去医院,荀少爷若想找乐子,待我处理好母亲的丧事,定陪荀少爷玩个尽兴。” 路舟在示弱。 在仓库时他用拳头博取生路,如今他揭开伤疤博取同情。不同的方式,同样的无能为力。 荀际心底一叹,可惜,路舟注定要失望。 远处一辆公交车正缓缓驶来,荀际朝他摊开手:“东西留下,你滚吧。” 路舟脸色一变,他知道荀际根本看不上这点钱,所以才选择和盘托出。许是那天荀际的举动给了他错觉,让他怀有一丝希冀,这个恶名在外的小少爷能出于同情放他一马。 可是他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连母亲下葬的钱都要抢?为什么就是不放过他? 路舟眼底隐隐又泛起血色,攥着盒子的手越来越用力。 小狗要咬人了。荀际心底暗暗叫糟,他可不想跟高中生打架。 正僵持着,耳边却听到“哧——”一声,是公车到站了。 车门打开,一道身影疾奔下车,不待站稳便语带焦急地高声道: “小舟,我正要去学校找你!奖学金拿到了吗?” 荀际感到身前之人僵了一瞬,随即转过头去,低声开口朝来人叫了声:“爸。” 中年男人身着一件土色汗衫,前胸后背都洇出一大片汗渍,隐隐散发出酸臭的味道。他耙了一把稀疏的头发,随手甩下一串汗珠,眼睛直勾勾盯着路舟手中的盒子。 “那是曜星银行的卡?”男人欣喜,“好儿子,爸爸就知道你一定能申请到!” 他伸手就想去拿那个盒子,路舟却“啪”的一声合上了盖子,将盒子藏到身后。 “爸,这是给妈买墓地的钱,你不能拿去。”路舟声音冷淡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男人伸出的手一僵,面上肌肉扭曲了一下,似哭似笑:“小舟,那天你也看到了,催债的都打上门了,再不还钱,他们会把我们都打死的!” “这些钱根本不够还你的欠下的赌债。”路舟试图说服男人,“殡仪馆一直在催,必须马上火化下葬……” “你懂什么?!”男人突然暴躁起来,猛地扑向路舟。 “这是最后的希望!只要我能赢回来,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男人哆嗦着嘴唇不住重复这句话,身躯牢牢制住自己的儿子,伸手去抢他背后的盒子。 荀际眼疾手快地往后退了几步,以免殃及池鱼。 “喂,学生,你到底走不走?” 那头公交车司机似乎是认识路舟,等了他半天不见人上车,高声催促。 路舟似乎是被男人的举动吓到了,一时竟没有反抗,直到那只满是汗水的手碰到装奖学金的盒子,才倏然惊醒,一把推开男人。 看着面前喘着粗气,状若疯癫的男人,路舟眼中透出一丝迷茫。 “爸。”路舟轻轻叫了一声,语气中只剩下单纯的疑惑,“为什么死的是妈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男人怔愣原地,片刻后,怒气和恨意渐渐蓄满双眼。他抬手一个耳光狠狠扇在路舟脸上。 “啪!” “咚!” 公交车司机被这动静一惊,探头瞧了瞧,最终还是犹豫着关上了车门,缓缓启动车子。 路舟被打得整个人都歪倒过去,脑袋重重撞上公交站牌的铁杆,额角霎时淌下血来。 他的领口处,一块系着黑色细绳的白玉跌了出来,掉在地上。 荀际弯腰捡起,素面椭圆的白玉成色普通,正面阳刻“平安”二字,背面则是阴刻着一个小小的“舟”字。 路舟扶着发懵的脑袋,下意识就要伸手要回平安玉: “那是我……” “假货,丢了吧。”荀际淡淡说着,抬手一抛。 公交车逐渐加速,一块系着黑绳的白玉摔在了马路上,被沉重的车轮碾压而过。 明明该是淹没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的,路舟却恍惚觉得,听到了白玉碎裂的清脆声响。 「小舟,你马上就是高中生了,妈妈替你求了一块平安玉。以后要是妈妈不在了,就让它替妈妈护着你。对了,别告诉你爸爸……」 血流进眼睛里,又向下划过路舟无声嗫嚅的嘴角。他似乎在喊妈妈,又似乎什么都没喊。 “拿来!”中年男人一把夺过路舟手中的盒子,恨恨甩下几句叫骂。 “小白眼狼,敢咒你老子死!等老子赢了钱,还不是得求老子养着你!” 路舟的视线从马路上碎裂的平安玉,移到转身离去的男人身上。他往前两步,似乎想追上去,却在迈开腿时,直直栽倒下去。 【叮!关键剧情点任务已完成。】 【成功阻止主角路舟获得奖学金,并毁掉[母亲的遗物:平安玉]。奖励1000积分。当前积分:1020。】 “少爷,没事吧?”闻声赶来的司机紧张道。 荀际看了看挂在自己手臂上,彻底失去意识的少年,长叹一声:“王哥,你说,做一件坏事,要扶多少个老奶奶过马路才能补回来?” 司机王哥:“?” 虽然有一半是突然杀出的主角父亲做的,但荀际无法否认,这次不比初见面时的言语羞辱,他确确实实给主角造成了伤害。 荀际摘下腕上的手表,戴在路舟手上,然后将人交给王哥。 “你带他去医院吧。” 王哥点点头,又问:“那少爷现在去哪?” 荀际想了想,下了决定:“去马尔代夫!” 王哥:“?” * 这世界没有马尔代夫,荀氏财团却有好几个度假用的私人海岛。 第二天,荀际招呼上一帮小弟,启程飞往最豪华的一个海岛。 他还顺手捎上了罗旭南,主角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 没有别的目的,纯粹是“好人惜好人”。 “你很特别。”荀际拍着罗旭南的肩膀,一副长辈看小辈的慈祥模样。 于是,罗旭南喜提跟荀际一起做好人好事的机会。 私人海岛上,当然是没什么需要过马路的老奶奶。荀际只好带着罗旭南环岛骑行捡垃圾,踩着细软的白沙捡垃圾,潜入海底捡垃圾。 捡完垃圾又帮着船老大修补出海用具,做豪华海鲜大餐分给岛上的工作人员,甚至请了一队摄影师,拍摄海洋保护公益宣传片。 每当罗旭南问他干嘛做这些,荀际只虔诚地回四个字:“我要补补。” 就这么玩了七天,做了七天好人好事,罗旭南终于受不了了。 “荀少爷,你不顾我的意愿就把我带来,折腾我七天,也该消气了吧?” 罗旭南围着篝火,吞下一只荀际给他烤的肥美生蚝,试探着问:“能不能让我回学校?下周就月考了,我要学习。” “对对对,我、我也要学习!”旁边一个人带着哭腔附和,“荀少爷,我想学习,放我回去吧!” 这人浑身晒得黑红一片,蓬乱的头发里都是沙子,腿肚子可怜巴巴地打着颤,好不凄惨。 竟是颜风。 正在围着篝火做深蹲的其他小弟们听了,忙不迭地都叫唤起来:“荀少爷,我们要学习!我们要回去!” 这七天,荀际和罗旭南玩的是公益旅游,颜风和一众小弟玩的却是《加油特种兵》。 荀际给他们制定了极其严苛的训练日程,不完成就不给吃饭不让睡觉。其中颜风更是伤还没好全就被绑了来,痛苦加倍。 林羽乐也道:“阿荀,是该回去了,不然校长又要去告状了。” 林羽乐帮荀际当了七天监工,也曾问过荀际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这群小弟。 “我要补补。”荀际依旧是这句话。 惩治恶行,也是好人所为。他不是引导者,不会引人向善,但他是好人。 当然还有点小小的私心。这群小弟武力值实在有限,趁现在操练操练,等他回去被路舟报复的时候,好歹能挡两下。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也不能一直窝在海岛上躲着主角。想到即将面对的命运,荀际叹气:“好吧,明天回去。” 篝火旁爆发一阵欢呼。 荀际站起身,赤脚走上沙滩,苦中作乐享受这最后的度假时光。 浓重的夜色中,阵阵海浪声伴随着沁凉的海水袭向他。 “哗——” 【滋啦——】 “哗——” 【滋啦——滋啦——】 【系统连接成功。】 【宿主!我回来了!】 熟悉的聒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你!】系统声音急切,不等荀际回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这个小世界中存在另一个系统,是阻止主角黑化的「暗黑主角救赎系统」。也就是说……】 系统的声音在海浪声中清晰传入荀际的耳朵。 【这世界存在另一个任务者!】 第4章 曜星学院4 初秋的阳光挥洒而下,映出曜星学院一片宁静祥和。 高三1班教室里,物理老师正在讲解试卷最后一道大题,大多数学生都面露茫然,只有个别学生跟着思路奋笔疾书。 靠窗的角落里,前后趴着一金一红两颗脑袋。 林羽乐抱着课本睡得酣甜,崭新的课本封面上洇下一块可疑的水渍。刚从海岛回来,他的生物钟似乎还没调整过来。 荀际虽然闭着眼睛,却丝毫没有睡意,只因—— 【系统修复失败。】 【宿主……】系统可怜兮兮,【系统又尝试修复了一次,可原文依旧无法解锁,主角黑化值依旧没法查看,ooc惩罚功能依旧无法开启……】 “等等,ooc惩罚功能无法开启?”荀际终于打起一丝精神,“也就是说,我不用扮演校霸了?” 系统连忙摇头:【不是的宿主,受另一个系统的能量场影响,虽然这些功能暂时无法使用,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恢复,不建议宿主ooc,不然……】 “那就等恢复了再说。”荀际直起身子伸了伸懒腰,将桌面上空白的卷子翻了个面,在最后一道大题处随手写写画画。 一直趴着睡觉还挺累人的。 【宿主,现在是做题的时候吗?】系统愁容满面,【另一个任务者说不定此时正在关心主角、帮助主角、救赎主角呢,宿主辛辛苦苦涨上去的黑化值,现在说不定正哗哗往下掉呢!】 荀际:“倒也没有辛辛苦苦。” 系统苦口婆心:【总之,形势十分严峻,宿主必须时刻和主角在一起,警惕他身边出现邪恶的救赎者!】 “无论怎么看,邪恶的一方都是我们才对吧。”荀际写完把笔一丢,觉得高中物理着实有些无聊。 【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系统抱怨,【按理说一个小世界绝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系统。】 荀际思索一阵,问系统:“我和那个救赎系统,就不能和平相处吗?主角黑化值多少,并不影响我做任务吧,我只管赚积分不就行了?” 系统连连摇头:【一个小世界所获得的积分是有限的,日常任务上限是一万积分,关键剧情点任务则是数量稀少,只在对主角产生重大影响的事件中出现。因此,宿主是不可能在一个小世界就刷满10万积分。而想要离开这个小世界,继续去往其他小世界做任务,必须使主角黑化值达到100%。如果宿主在原书内容完结之前无法达成,那么任务判定失败,宿主将被彻底抹杀。】 也就是说,如果他想活,路舟必须黑化。 做好人和活命真的不能两全吗?荀际叹了口气,又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你能感知到那个系统,它是不是也能感知到你?” 系统似乎想到什么,精神一振:【是的,能量场的影响是相互的,它也失去了部分功能!】 “原文被锁?无法查看黑化值?还是ooc惩罚失效?” 系统一顿:【都不是,它的这些功能都正常。】 荀际无语:“那它的缺陷是?” 系统语带得意:【它的智能服务被禁用了!】 “智能服务是什么?” 【就是我啊!】系统夸张地“滴滴”两声。 【那个呆瓜系统如今只能使用任务相关的功能,但没有智能体跟它的宿主对话!】 荀际:“……” 这哪里是缺陷,分明是优点。不过…… 荀际突然想到什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它的宿主……另一个任务者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荀际是通过智能体的提醒才知道另一个任务者的存在,而救赎系统只是一个单纯的任务系统,无法与任务者对话。那么在对方眼中,荀际只是个导致主角黑化的反派,是个只会按原文行动的npc。 【没错!这就是我们的优势。】系统道,【所以宿主,我们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出那个任务者,阻止他接近主角!】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这是午休前最后一堂课,许多学生在铃声响起那一刻便冲出教室,奔向食堂,教室里瞬间空了一半。 老实说,另一个任务者的存在的确让荀际感受到了一点压力,但—— “我饿了,先去吃饭。” 但没有吃饱饭重要。 荀际往教室外走去,刚睡醒的林羽乐像条小尾巴一样迷迷瞪瞪跟在他身后。 然而刚跨出教室,荀际便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双腿站得笔直,单薄的脊背挺着,白皙的脖颈立着,像株刚从雨后的泥地里冒出的嫩笋般,沉默地戳在高三1班门口。 路舟居然到教室门口来堵他。 荀际心里哀叹。也不知道主角黑化值多少了,在经历了被亲爹抢钱和被校霸摔玉之后,估摸着少说也涨到60%了。 “荀少爷。”路舟低低叫了一声,一双黑瞳隐在略长的额发下,看不清神情。 看吧,憋着坏呢。荀际心中警铃大作,之前叫声荀少爷都觉得屈辱的少年,现在居然主动开口。 “别挡路,我现在很饿。”荀际一把将人推开,径直朝食堂走去。 反正躲不过,不如先吃饱饭。 路舟没有再说话,沉默跟了上来。林羽乐好奇地打量着他,不安分地从左边绕到右边,再从右边绕到左边。 罗旭南似乎是因担心路舟而来,一直在旁探头探脑,如今见人都走了,连忙也跟上去。 曜星学院的食堂十分豪华,不仅装潢布置不输高档餐厅,菜色亦非常丰富,都是高薪聘请各地名厨为学生们烹制。 穿越进来之后,将食堂的菜色挨个窗口品尝一遍已经成了荀际校园生活的乐趣之一。 今天他继续他的美食计划,来到还没光临过的一个窗口。原本整齐排着队的人群在见荀际之后,纷纷退让开来。 “荀少爷好!” “荀少爷您先请。” 做校霸虽然要被逼着干坏事,但偶尔也是有点福利的。荀际不客气地穿过人群,大喇喇站到队伍最前面。 林羽乐自然也不会客气,紧跟着站到他后面。路舟和罗旭南却是脚步一顿,显然是没干过公然插队这种事。 荀际瞧着路舟踟躇的模样,心思一动,抬手朝他招了招。 “嘬嘬嘬。” 周围人群顿时被这逗狗般的举动吸引了注意,纷纷朝路舟看去。 路舟身躯一僵,听到距他几步之遥的金发小少爷笑眯眯对他说:“这里人多,小狗可要跟紧主人才好。” 【叮!完成日常任务:欺辱主角,奖励10积分。】 荀际舒坦了。反正今天是逃不过主角的报复了,不如先把日常任务刷了。 不顾身边一片低低的尖叫和抽气声,荀际端着装满的餐盘径直离去。林羽乐贴着荀际,在圆形餐桌边坐下,往嘴里塞了口饭,饶有兴致道:“阿荀,那个穷小子看着跟颜风他们不一样,可不像会乖乖听话的狗。” 想起颜风在海岛上被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邋遢模样,荀际略觉嫌弃:“我可不是什么狗都养。” “砰!” 餐盘被重重摆上桌面,路舟与荀际隔着一个位置坐下。罗旭南左瞧右瞧,小心翼翼地在离荀际最远的位置坐下。 林羽乐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空桌子,奇道:“小穷鬼,阿荀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不会记仇了吧?” 这学校里除了他林羽乐,还没人敢跟荀际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路舟面无表情:“荀少爷让我跟紧,我自然要跟紧。” 他就是很记仇。荀际默默腹诽,他可是原书中整垮荀氏财团,把反派们折磨至死的暗黑文主角。 “路舟,你别太较真。”罗旭南似乎怕路舟惹怒小少爷,低声劝慰,“荀少爷其实不像传闻中那么……他人还挺好的。” “哦?是么。”路舟夹起餐盘中一片土豆。比起其他三人丰盛的套餐,路舟的餐盘显得清汤寡水。 “他好在哪?” 罗旭南迟疑着开口:“他……他爱护环境,热心公益……还有烤的生蚝很好吃!” 荀际正被一碗酸汤鱼酸得一激灵,拧着眉头无语地看他一眼,不会夸不用硬夸。 罗旭南被看得一哆嗦,埋头炫饭,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太酸。”荀际将鱼汤推到林羽乐面前。 林羽乐连连摇头:“我不爱吃鱼。” 荀际看了看离他老远的罗旭南,随手又把鱼汤推给路舟。 “你吃。” 虽然不合口味,但浪费可耻,总不能白白倒掉。 路舟握筷子的手紧了紧。这也是羞辱他的一种方式吗? 面前的鱼汤卖相十足,熬得乳白的鱼汤中飘着足量的嫩白鱼肉,底部还有酸笋、咸肉、豆腐、炸蛋等丰富的配菜。 路舟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很鲜,酸笋的一丝酸味恰到好处地激发了汤的鲜美,根本不是荀际口中的“太酸”。 他默不作声,一口接一口吃完了鱼汤。 林羽乐看得有趣,与他搭话道:“路舟,我听说学校破例,提前给你发了奖学金,但条件是要在年底的全国物理竞赛上为学校拿块金牌回来,是真的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荀际睨了他一眼。路舟的奖学金早被他的赌鬼老爸抢走了。 路舟沉默片刻,低声回道:“是。” 林羽乐啧啧两声:“咱们学校都是往金融、管理这些方向培养的,哪里搞过物理竞赛,怕是连个会教竞赛的老师都没有。校长那老头子为了面子,就这么把你卖了。” “就是。”罗旭南忍不住插话,“还说什么不拿金牌回来就要路舟退还奖学金,太过分了。” “你怎么知道?”荀际手中筷子不停,状似不经意问道。 “我那天去校长室听……”罗旭南突然讪讪住嘴。 “那天你不小心说出了路舟领奖学金的事,怕我去找他麻烦,于是跑到校长室想去帮他,所以听到了这些话,对吗?” 荀际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罗旭南咽了咽口水。 “荀少爷,我不是……” “罗旭南,”荀际放下筷子,“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路舟?” 第5章 曜星学院5 【宿主早就怀疑另一个任务者是罗旭南?】系统问。 “嗯,你不觉得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吗?”荀际道,“他一出现,你的系统就出了问题。而且,曜星学院的学生对于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路舟,就算不讨厌,也不会刻意结交,只有罗旭南跟他成了朋友。” 【也许罗旭南就是个单纯的好人呢?就像宿主一样!】 “也有这种可能。”荀际摸摸下巴,“不过眼下他的嫌疑最大。我猜他那天去校长室,是因为原书的剧情是‘荀际’跑去校长室阻止路舟拿到奖学金。” 系统恍然:【他没想到宿主因为懒,直接去了公交车站。】 【还是宿主厉害,这么快就揪住了敌人的小尾巴!】系统夸赞,【还一边安排林羽乐去盯着罗旭南,一边亲自跑来欺负主角!】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他了。”荀际无语,“明明是他把我叫到这来的。” 正午的阳光直晒在身上,虽然不似夏日般滚烫,但也依然拥有灼人的温度。 混合着青草味和塑胶味的操场上空空荡荡,显然学生们都不愿在当中午顶着太阳来运动。 只有操场一角,面对面站着两个人。 “路舟,你报复我的方式就是让我被太阳晒死?”荀际疑惑。 他伸手松了松领带,解开衬衫领口的两颗纽扣,想把制服外套脱了,又嫌拿在手上麻烦,只好继续穿着。 从食堂出来后,路舟把他单独叫来这里,说是有话要跟他讲。荀际已经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谁知路舟就只是这么沉默地站着,一副想说的话很难启齿的样子。 荀际只觉一头金发都要被烤脆了,忍了又忍,终于耐心告罄。 “不说话我走了。” 刚要转身,一股大力忽的抓住了他的领带,狠狠往下一扯。荀际只觉脖颈处一勒,整个人被那力道胁迫着倾下身去,对上一双沉沉的黑眸。 啧,就知道小狗崽子没安好心。而且怎么总喜欢折腾他的脖子。 “手表。” 路舟吐出两个字,突然又松开他,微微别过眼去。 “你的手表,我当了。”路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除去给我母亲下葬的费用,剩余的钱都在里面了,密码是六个零。” 他手伸了半天,没见荀际接,干脆直接将卡插进荀际制服口袋里。 “你若是生气,可以打我一顿。”路舟面无表情继续道,“当时……我没有别的办法。等我凑齐了欠你的钱,就把那块手表赎回来,利息……” “不用了。”荀际打断他,“我摔坏了你的玉,就当扯平了。” 路舟面色一白,他缓缓抬头,对上荀际的视线。 “那块玉不是假货。”他似乎怕荀际听不懂,又重复一遍,“我妈妈花很多钱求来的,不是假货。” 他直勾勾盯着荀际,没有愤怒质问,也没有倾泻悲伤,只是固执地将这个事实告诉荀际。 「你说错了,玉不是假的。」 荀际整理领带的手一顿。 在他的认知里,故意弄坏别人的遗物算干坏事,可言语羞辱不算。救人,哪怕是救杀人犯、救颜风那样性格恶劣的纨绔,都算做好事。 可抚慰别人的心,不算。 明明不是好事,没必要去做,可在这一刻,荀际却有点想去做。 “嗯,是我搞错了。”荀际伸手,轻轻揉了揉少年的黑发。 “摔坏了你的玉,对不起。” 路舟怔愣原地,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身体却先一步诚实给出反馈。 他的眼眶迅速红了,泪水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宿主好厉害,把主角欺负哭了!黑化值一定在蹭蹭上涨~】系统又呱唧呱唧鼓起掌来。 荀际无奈:“哭什么?”看来安慰人这种事,的确算不得好事,以后还是少做为妙。 路舟猛地挥开他的手,背过身去,狼狈抹掉眼泪。 荀际等了一会儿,不见人转过来,觉得略微有点尴尬,于是又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路舟声音响亮凶狠,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 他转过身来,眼睛还红着,好歹没有再淌眼泪了。想到自己要说出口的话,那份凶狠也熄了三份。 路舟语气僵硬:“荀少爷,我可以当你的……”他深吸口气,尝试几次,仍旧说不出那个词。 “总之,我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尽力去做。哪怕你想打我,也绝无怨言。” 荀际:“……哭傻了?” 路舟恼怒地瞪他一眼,想到自己在求人,又收起脾气,低声道:“我是认真的。” 荀际才不信,他上下打量路舟,“你有什么目的?” 路舟捏了捏拳头,“有一件事,只有荀少爷能帮我。” 果然,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说来听听。” “我想入住曜星学院的宿舍。”路舟说。 “这事需要我帮忙?”荀际不解,“你向学校申请不就行了,曜星的宿舍都是各大企业捐赠建的,住宿费只象征性收取一点点。” 路舟眼神恳切,“我想带我妹妹一起住进宿舍。” “你什么?”荀际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知道,学校规定非本校学生不得入住宿舍。”路舟急切道,“我去求了学校好几次,他们都不同意,可曜星是荀氏产业,只要荀少爷同意,学校自然也会答应。” 荀际第一次深刻感受到没有原文的不便,对于眼下的状况他一头雾水。 “你先说清楚,为什么要让你妹妹住进来?” 路舟眼角似乎更红了几分,“以前为了照顾妹妹和妈妈,我没有申请住校,现在妈妈……家里这段时间每天都有讨债的上门,有时我不在家,他们就会找妹妹……” “她还那么小,我不能让她再住在那个家里!”路舟咬牙,“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求荀少爷帮我!” 他不知道这个小少爷那天为什么会把那么名贵的手表给他,如果是出于同情,那此刻他衷心希望,这份一时兴起的同情能持续久一点。 “你爸爸呢?”荀际问。 路舟眸色冷下几分,“那天之后我就没见过他。” 荀际思索一阵,曜星的宿舍不比普通学校,基本都是豪华公寓套间,每套公寓可住两人。有些少爷小姐想住单间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为了提倡公平,双人间基本白住,单间则需要额外缴纳大量费用。 帮助小女孩逃离催债人的残害,也算是好人好事了。 荀际朝路舟点点头,“可以。不过,单间的费用你肯定负担不起,双人间的话,你要征得和你同住那人的同意才行。” 路舟眼睛一亮,“这个不必担心,罗旭南的室友正好搬走了,他不介意我和妹妹一起住进去。” “不行。”荀际果断拒绝。 【又是罗旭南!】系统嚷嚷,【要是让他和主角住一起,岂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关心照顾主角,这样下去主角一定会被洗白白的!】 荀际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懒归懒,可主动把任务对象拱手让人的事情他不会干。 “为什么?”路舟明显急了,“除了罗旭南,没人会愿意跟我住,况且还要带着……” “你跟我住。”荀际语气不容拒绝,“带上你妹妹,搬进我的宿舍,否则这件事免谈。” * 曜星的宿舍基本上都是豪华公寓套间。只是基本上,也有例外。 比如荀际住的宿舍就不是套间,而是独栋公寓。简称,别墅。 路舟第一次见面时敢拿电棍指着荀际,如今踏进荀际的别墅,却莫名拘谨起来。 不怪他,荀际刚穿来时,也被这极尽奢华享受的别墅震撼了一下。虽然跟系统吐槽过,这一点都不像校园里该出现的建筑,但受益人是他自己,荀际很快就习惯并享受起来。 路舟低垂着头,“荀少爷,要不还是……” “你好,我叫荀际。”荀际没理会路舟,而是蹲下身,同他身边的一个小女孩打着招呼。 小女孩约莫五六岁模样,透红的小脸上不知是不是因为热的,布了一层薄汗。她乖巧回道:“你好,我叫路汀。” 荀际绽开一个笑容,递过去一只玩偶小熊,“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要好好相处哦。” 这是曜星学院的形象周边,一只金棕色的小熊仔,配合不同时节推出过很多款换装服饰,非常受学生们喜欢。荀际送的这只是基础款,身上穿的是星辉色的西装制服,背上还背着小书包。 路汀盯着他的金发看了几秒,又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接过小熊抱在怀里,用力点点头:“嗯!” 荀际站起身,对路舟道:“管家和司机的房间在一楼,我的房间在二楼,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三间空房,你们自己挑。” 路舟似乎还想说什么,荀际却摆了摆手,他困了。 路舟放学后回家收拾东西,不知道在外头折腾什么,搬进来已经将近十一点了。荀际守着主人的礼貌,等他们上门打完招呼才去睡,已经是仁至义尽。 荀际打了个哈欠,最后对路舟道:“这里没什么规矩,只有一条,我睡觉时不许吵我。” 路舟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半晌,才低低应了声:“好。” 【宿主今天真是太努力了。】 趁荀际舒服地躺在床上玩睡前小游戏的时候,系统忍不住又出声夸夸。 【不仅惹哭主角,还把人弄到家里了,以后想什么时候欺负,就什么时候欺负!】 “说话注意点,什么叫弄到家里。”荀际声音懒懒的,“他自己求我的。” 【没错没错,宿主是为了任务牺牲自己,与其便宜那个罗旭南,宁愿把这么危险的主角放到自己身边!】 系统这话倒是提醒了荀际。 “*他不会暗地里偷偷报复我吧?”荀际很怀疑。 【宿主放心,系统会保护宿主的!】系统拍胸脯,【从现在起系统会监视这所房子,主角敢有小动作,系统就滴滴警报!】 荀际安下心来,丢开手机,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 “希望你的滴滴警报永远别响。”荀际嘟哝着陷入梦乡。 可惜他的希望落了空。 当天凌晨,时针刚走过两点,一阵刺耳的滴滴声在荀际脑海中放肆回响。 第6章 曜星学院6 【宿主宿主,主角要逃跑!】系统用360°环绕立体声发出滴滴警报。 荀际烦躁地朝空气丢了个枕头,迷迷糊糊骂道:“他爱跑不跑,别吵我睡觉。” 【可是宿主,主角正在撬你的车库门,一看就是要偷你的车!】 “偷车?”荀际呆了片刻,终于艰难坐起身,“路舟?” 事实证明,路舟的确在偷他的车,只不过,是自行车。 “你就打算骑自行车带路汀去医院?” 被撬坏门锁的车库前,荀际一把拉住车把手,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背上小小的身体浑身滚烫,呼吸急促。路舟跨坐在荀际的赛级山地车上,眼中闪过一丝难堪。 “这个时间没有公交车,我需要尽快到能打车的地方去。” “所以你就半夜撬我的车库偷我的车?” 路舟双手紧紧攥着车把,语气中有微不可察的颤意,“小汀发烧了,我早该发现的,我必须……” 荀际一把扯过他身上一条绑得乱七八糟的绳子,就着别墅传来的微弱灯光仔细解开。 有些眼熟,好像是他家客房的窗帘绑带。山地车没有后座,路舟用它将妹妹像行李一样捆在自己背上。 路舟陷入沉默,没有阻止荀际的动作,只用一双深黑的瞳孔盯着他。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被荀际从路舟背上抱下来,递给闻声赶来的司机和管家。 “哎呦,烧得这么厉害,得赶紧去医院。”管家李叔摸了摸路汀满是汗水的脑门。 “王哥带小汀去车里,李叔去拿条厚点的毯子,再装一壶热水。”荀际吩咐。 然后又指了指仍杵在山地车上的路舟,“你和我,现在马上去换身衣服。” 他们两身上都还穿着睡衣。 黑沉沉的夜温柔地压在人身上。万籁之中,只有一处奢华的别墅隐约透出一点光亮。那一点光亮将走在前面的高个少年发梢的阴影洗去,露出原本的金色光泽。 黑夜操纵着路舟的身体,无法抗拒地跟随那金色光泽而去。 * “病毒引起的急性肺炎,刚才用了药已经稳定了,但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医生将一份病历递给路舟,眼中透出几分不悦。 “你白天给她吃过药?她这是病毒感染,你给她吃的却是治疗细菌感染的,药不对症,不仅对患者没有帮助,还会像这样加重她的病情。患者年龄这么小,不及时治疗可是很危险的。” 路舟眼中布满红血丝,低声道:“抱歉,没能尽早带她来医院,是我的错。” 放学后他独自整理搬家的东西,没顾得上路汀,直到路汀说自己有点不舒服,他才察觉路汀发烧了。可他满心都是尽快把搬家的事落定,只当路汀是普通感冒,带她去附近卫生院配了点感冒药了事。直到半夜睡不着去看了眼路汀,才发现她已经烧得奄奄一息。 路舟难以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妈妈不在了,他明明应该保护好妹妹,照顾好妹妹的。可他却连带妹妹看病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甚至慌乱到去撬荀际的车库。 路舟穿过干净明亮的走廊,推开路汀的病房门。 忙碌了半夜,外头天已经擦亮,病房内却仍拉着厚厚的窗帘,只开了几盏暖黄的壁灯。 路汀手脚规矩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一旁的真皮沙发上,却四仰八叉挂着个人。 荀际长腿曲在沙发上,脑袋枕在靠枕上,坐不似坐,躺不似躺。手上捧着手机,显然是在打游戏,战斗到激烈处想飙两句问候,却又记起这是在病房,只好又忍下去。 “医生说,小汀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但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路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荀际汇报这些。 “嗯。”荀际顾不上他,手指噼噼啪啪按得飞快。 路舟沉默一阵,又道:“这间病房太贵了,我想转到普通病房。” “为什么?”荀际疑惑地瞥他一眼,又马上移回手机屏幕,“又不用你出钱。” 【叮!完成日常任务:欺辱主角,奖励10积分。】 嗯?荀际手上顿了顿,还有这种好事? 路舟眼底泛起深重的疲惫,“我会把费用计入之前的欠款里,以后一并还你。” 屏幕上弹出大大的失败二字,荀际意兴阑珊地收起手机,“随便你吧。” 他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四肢,指了指桌上一堆食物,对路舟说:“这些是李叔送来的,保温壶的粥等小汀醒了再吃,那些早饭我吃了一半,余下的你吃。” “学校我会给你请假,这几天你就好好照顾小汀。” 荀际打开病房门,半只脚跨出去。 “荀际!” 脚下一顿,荀际面露几分惊讶。这还是主角头一回连名带姓叫他。 不会又憋着什么坏吧? “这次……”路舟喉头发紧,明明就在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次?”荀际微微垂头看他,满脸狐疑。 路舟眼睫轻轻一颤,躲过他的视线。 “这次是我的失误,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不会……再吵醒你睡觉。” “就这些?”荀际总觉得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嗯,荀少爷再见。”路舟轻轻将荀际往外推了一把,关上病房门。 许久,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路舟仍笔直站立在门后。 “谢谢你。”路舟脑袋抵住门背,合上再难以支撑的双眼,无声呢喃: “谢谢你,荀际。” 【主角说:谢谢你,荀际!】系统大声重复。 “走出这么远你还能听到?” 【当然啦。】系统得意,不过马上又担心起来,【宿主,我怎么觉得主角不是很讨厌你啊,这样会不会不利于刷黑化值?】 “不可能。”荀际不以为意,“刚才我都没干什么,日常任务就自动完成了,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路舟光是和我待在一起都觉得屈辱。”荀际肯定道,“他一定很讨厌我。” 【好有道理!】系统恍然,【那他为什么对你说谢谢?】 “基本礼貌吧,”荀际解释,“每次我做了好人好事,别人都会对我道谢的。” 【对哦,这次要不是宿主,他妹妹就危险了。】系统夸赞,【宿主真是做任务和做好事两不误呢!】 荀际走进医院内的一家咖啡厅,点了杯热美式,坐到咖啡厅一角。 “你帮我盯着点,”荀际对系统道,“等会罗旭南来了提醒我。” 【宿主怎么知道罗旭南要来?】 “我通过林羽乐告诉他路汀生病的事了。”荀际点了点手机,“如果他是任务者,多半会等不及放学就来刷好感吧。” 【宿主是想试探他?】 “他昨晚没有出现,看来原书中并没有路汀生病的情节。既然他不知道,我便让他知道。”荀际喝了口咖啡,“毕竟任务者不能只靠猜的,还是得眼见为实。” 荀际没有等太久。 在喝完续杯的咖啡后,系统的提醒声就响了起来。 【宿主宿主,罗旭南来了,正往病房去呢。】 荀际将空杯丢进垃圾桶,起身跟了上去。 在距离路汀病房一条走廊的楼梯间里,荀际靠着墙,问系统:“能听到吗?” 【嗯嗯,听得清清楚楚!】系统给荀际开启实时播报。 病房里,路汀已经醒了,路舟正在喂她喝粥。 “我来喂吧,你去休息一会儿。”罗旭南对路舟道。 路舟摇摇头:“不用,你快回学校上课吧。” 罗旭南叹气:“你这也不让我帮,那也不让我帮,小汀生病不告诉我,连医药费都不肯让我帮你垫,还当我是朋友吗?” “医药费金发哥哥帮小汀交过了。”路汀精神恢复了许多,脆生生道,“昨晚也是金发哥哥带小汀来医院的。” “金发哥哥?荀际?”罗旭南惊讶,“他为什么这么照顾你?” “不知道,”路舟低着头,“可能是同情吧。” “同情?不可能。”罗旭南皱眉,“他一定另有目的!” 【好哇,这个罗旭南不仅对主角大献殷勤,还诋毁宿主!】系统气愤到播报不下去。 “他说的也没错,我的确另有目的。” 为了做好人好事。 “不过,主角为什么会觉得我同情他?”荀际疑惑。 【呃……】系统被他问懵了,【宿主难道不是出于同情才对主角做好事的吗?】 “怎么会?”荀际不解,“做好事和同情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系统迷茫。 “在我长大的地方,最多余的情感就是同情。” 【宿主长大的地方?】系统精神一振,【可以告诉系统吗?当时系统一时失误绑定错了人,宿主的资料信息还是空白的呢。】 “是个福利院。”荀际不觉得有必要隐瞒。 【叫什么名字?】 “名字?”似乎久未提起那个地方,思绪突然被扯回幼时,荀际下意识张口吐出了一个名字: “善心福利院。” “福利院?什么福利院?” 楼梯上,一颗火红的脑袋三两下蹦到荀际面前。 “阿荀,你刚才说什么福利院?” 第7章 曜星学院7 “没什么,你怎么来了?”荀际看向林羽乐。 “还不是那个麻烦精罗旭南。”林羽乐抱怨,“我听你的吩咐,把路舟妹妹生病的事告诉他,他立马就要翘课来医院,偏偏他家司机今天请假,他就求着我带他来。” “你把司机借他不就好了。”荀际不解。 林羽乐扬起一个贼兮兮的笑容,“因为我也想翘课!” 他哗啦啦翻了翻手里一本图画书,对荀际道:“刚才我瞧着路舟妹妹的可怜劲儿,特地下楼给她买了本书解闷,是讲太阳和星星的,你觉得她会喜欢吗?” 荀际若有所思:“你同情她?” “当然啊,”林羽乐理所当然点点头,“要我说,路舟虽然自不量力非要在曜星上学,这点让人挺不爽的,但他和他妹妹确实蛮惨的。” 荀际似乎有点明白今天的日常任务是怎么完成的了。 主角认为自己出于同情在帮助他,同时主角牢记着自己把他当狗逗弄的屈辱。 一个衣冠楚楚的人在下雨天撑着伞路过一只被雨淋湿的浑身狼狈的流浪狗,随手丢出一块面包表达同情。 路舟把自己代入了那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狗。 但显然,他不是狗。他的现状需要那块面包果腹,但他的自尊不允许别人把他当狗那般施舍。 想通其中关窍,荀际顿时觉得往后的日常任务有了着落。总之,只要像养流浪狗那样养主角就可以了。 “去把书送了,然后把罗旭南弄走。”荀际对林羽乐吩咐道,“给我好好盯着他,别让他接近路舟。” “知道了。”林羽乐不情不愿道,“你也太宝贝路舟了,这种凶巴巴的小狗有这么好玩吗?” 荀际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径直离开医院。 两小时后,城郊一处山中墓地,荀际找到了路舟母亲的墓。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莹润的白玉,放到墓前。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于是解下制服领带,将玉裹了裹,塞进墓碑后面一处隐蔽的角落。 “您好,我是荀际,弄坏您送路舟的平安玉的人。”荀际对着墓碑道,“我现在把它还给您,这桩事咱们就算两清了。” “虽然修过变了点样,但好歹是全须全尾的。修玉器的师傅跟我说什么材质什么工艺,我听不懂,总之让他们按最贵的方案修复了。” “今天来这是想跟您说一声,我欺负了路舟几次,以后可能还会继续欺负。”荀际抬头望了望头顶上聚起的积雨云,“马上下雨了,我就长话短说了。” “路舟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坏人,欺负过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您不用担心。” 荀际转身下山。 “只要有能力保护自己,我并不觉得做坏人有什么不好。” 山雨倾盆而下,沉肃悲悯,温柔无情。 * 三天后,路汀出院了。 路舟在医院陪了三天,回到别墅才得知,荀际也病了。 “少爷那天淋了雨。”司机王哥自责道,“都怪我,少爷不让跟,我就没多问。” 路汀是急性肺炎,来得快去得也快,荀际这普通感冒却拖拖拉拉三天还不见好。 “怎么不去医院?”路舟问。 “感冒去什么医院。”荀际穿着睡衣汲着拖鞋下楼,“一点低烧,睡两天就好了。” 路舟微微蹙眉,“低烧拖久了也会出问题。” “那就等出问题再说。”荀际从冰箱里抱出一桶冰淇淋,又汲着拖鞋上楼去了。 王哥和李叔齐刷刷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路舟。 “少爷总不听劝,冰的辣的概不忌口,还通宵打游戏!” “不去医院,也不让我们通知家里,药送上去时乖乖点了头的,结果到第二天早上还没喝!” 这两人显然是病急乱投医,把荀际康复的希望寄托在了路舟身上。 【宿主,他们两在跟主角告状呢,要让主角监督你养病。】系统赶紧也向荀际告状。 “不用管,路舟不会答应的。”荀际舀了一勺冰淇淋送进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随即又吭哧吭哧咳嗽起来。 【主角答应了!】 荀际:“……?” 【主角他……主角他往楼上来了!】系统竖起耳朵监听。 荀际顾不得嗓子难受,赶紧又抱着冰淇淋桶扒了两口。 【主角他……】系统迟疑,【主角回自己屋洗澡了。】 荀际松了口气,软软靠到床上。 “他就是假装答应王哥和李叔,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毕竟我又不是他妹妹,他怎么会在乎我的病什么时候好。” 不愧是主角,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甚合他意。 好不容易生点小病逃几天学,过几天日夜颠倒的糜烂生活,可不能让人给搅和了。 荀际打开蓝牙音响,在激昂的音乐中又开了一把游戏。 “笃笃笃。” 不知激战了多久,房间门被敲响了。 荀际想装没听见,可那敲门声孜孜不倦,大有他不开门不罢休的架势。 荀际无奈开了门,路舟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 他看上去刚洗完澡,浑身还冒着一丝潮气。 “荀少爷,晚上吃的药,还有李叔熬的鸡丝粥。” 荀际指了指屋内一张矮桌,“放那吧。” 路舟听话地将托盘放下,转身离开。 不错,识趣。荀际满意爬回床上,看都没看矮桌上的东西。 五分钟后。 “笃笃笃。” 荀际脸黑了几分,打开门语气不善,“还有什么……你要干嘛?” 他话尾急转,目瞪口呆看着面前被层层被褥淹没的少年。 路舟艰难地挤进门,将手中的被褥一床一床整整齐齐铺好。 铺在荀际床边的地板上。 “荀少爷身体不便,我在旁照顾方便些。”路舟语气波澜不惊。 荀际被气笑了:“身体不便?” 路舟看了眼矮桌,又道:“该吃药了,吃完早些睡。” 荀际非常不爽,冷声道:“我就不吃,你还能灌我不成?” 路舟看了看他,掀起自己铺的被窝钻了进去。 “荀少爷说笑了,那我先睡了,荀少爷想吃的时候再叫我。” “路舟!” 那一坨被子一动不动。 荀际盯着那坨被子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一丝好笑。自己居然沦落到要一个委屈了会哭鼻子的小狗崽子来逼着吃药。 “行了,我吃。”荀际无奈。 他坐到矮桌边,一勺一勺喝起粥来。路舟飞快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到桌边监督。 看着他喝完粥,又把药吃了,路舟这才把托盘收好,准备端下楼去洗了。 “收拾好把这玩意拿走。”荀际泄愤般踢了踢那坨被子。 路舟一顿,低低“嗯”了一声。 没几分钟,他就再度走进来,艰难地将被子重新搬回自己房间。 “等等。”荀际把人叫住。 “你知道吗?”他拿湿巾擦着手,慢吞吞道,“上回叼着窝跑到我床边睡觉的,还是我家萨摩耶。” 路舟笨重的背影一僵,头也不回地加速向自己房间挪去。 【叮!完成日常任务:欺辱主角,奖励10积分。】 小狗不懂规矩怎么办?多训训就好了。 荀际心情舒畅地关上门,终于清静了。 谁知—— “笃笃笃。” 路舟面无表情地走进屋里,关掉荀际的蓝牙音响,抱走荀际的冰淇淋桶,然后朝他一摊手。 “手机给我。明早六点还你。” 荀际:“……” 没规矩的小狗走了,房门没有再被敲响。 荀际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这次是真的彻底清净了。 没了电子产品和垃圾食品的侵蚀,荀际的病飞快好了起来。两天后的早上,荀际穿戴好制服,坐在楼下吃早饭。 “小汀呢?”荀际见餐桌边只坐着路舟,问李叔。 “小汀的幼儿园离这里有点远,小王刚才开车送她去了。”李叔答。 路舟喝粥的手一顿,对荀际道:“我和小汀的伙食费,还有王哥和李叔每个月工资的一半,我会记在欠你的账上,以后一并还你。” 荀际没想过跟他计较这种小事,不过他提出来,荀际也懒得反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少爷,我整理衣物时发现您的制服领带少了一条。”李叔将一盘煎蛋摆在他面前。 “少就少了吧,再去订一条。”荀际没多解释,往嘴里送了口海鲜粥。 餐桌对面,路舟不着痕迹地瞥他一眼。 “嗯?这粥……”荀际疑惑地又喝了一口,然后皱起眉头一把推开。 “李叔,今天的粥味道好怪,是不是有哪味食材坏掉了?”荀际满脸嫌弃。 李叔尴尬地挠挠头,看了看路舟,又看了看荀际。 “少爷,今天的粥是……” “咣!” 路舟把碗重重搁在餐盘上,端起去厨房洗刷干净,然后步履不停地背上书包出了门。 “他这么着急干嘛?”荀际疑惑。 李叔给荀际换上一杯热牛奶,语带笑意:“少爷,其实今天的粥是路舟煮的,他跟我学了好久,练习了好几遍,才端出来给您吃呢。” 荀际一惊,忙敲系统:“路舟给我煮粥这么危险的事你怎么不提醒我?他不会往里头加料了吧?” 【没有加料的,宿主。】系统道,【主角虽然糊了几次锅,切坏了一些食材,加错了几味调料,但那些失败品都处理掉了,给宿主吃的是最成功的一版。】 哪里成功了。荀际无语,不过得知路舟只是厨艺不精,并没有加料报复他,荀际松了口气。 “他做的太难吃了,以后别让他做了。”荀际对李叔说。 “这……”李叔欲言又止,“路舟这孩子也是一片好心,少爷帮他那么多,他也是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少爷。” “他是这么说的?” “那倒没有,”李叔道,“他只说想学厨艺,不过……” “原来如此。”荀际恍然,“既然他想学,那便学吧。不过以后他做的菜没达到你的水准前不许端上桌。” 李叔应是,内心摇了摇头,看来路舟想要讨得少爷欢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8章 曜星学院8 荀际病愈的消息很快传遍曜星学院,荀际的书桌上、置物柜里塞满了慰问的礼物。虽然只是个小感冒,但显然有心人是不会放过这个巴结荀氏财团小少爷的机会的。 颜风那群人更是夸张,拉了横幅祝他身体康健、长命百岁,还定制了一米高的寿桃蛋糕为他庆贺,最终在全校学生看笑话的视线中被荀际轰了出去。荀际简直怀疑颜风不是想巴结他,而是在报复他。 当然,在一众虚情假意的贺礼中,也夹杂着不少真心。 “亲爱的荀少爷,没有您在的曜星,就像群星失去了太阳的光辉,每一日都只剩暗淡和冰冷。唯愿您早日康复,别再生病,只有再度看到您站在我面前,对我绽开温暖的笑颜,我心底的疼痛才能得到缓解……噗哈哈哈哈!!” 林羽乐捶着桌子笑出眼泪,“不行,太肉麻了!阿荀,你又对哪个爱慕者绽开‘温暖的笑颜’了?” 荀际略感头疼,“笑够了就帮我把东西都收拾了,我饿了。” 路舟在走廊里就听到林羽乐夸张的朗读声,走进高三1班教室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对荀际道:“李叔说你这两天还是要吃得清淡些,我刚才去食堂给……” “让我来看看这封催人泪下的情书是谁写的!”林羽乐显然还没玩够,擦了擦眼泪继续往下念,“——from永远忠于您的小草莓,言……” “唰!” 林羽乐手中的信纸被一把夺走,一个面容俊秀的栗发少年气急败坏冲他道:“林羽乐!你干嘛拆荀少爷的信!” “言谦,这是你写的?”林羽乐突然想到什么,恍然,“怪不得那天你喂阿荀吃草莓的时候脸红红的。” 言谦面色涨红:“你别乱说!” “是你。”荀际也认出他了,这个学生家是开果园的,总是给他送草莓吃。 言谦将一只食盒摆到荀际面前,揭开盖子,瞬间香气四溢。 食盒设计得十分精致,里面的主食是一碗鸡茸燕窝粥,配菜有百合山药炖排骨、凉拌鱼丝、清炒时蔬、秋栗乳酪蒸糕等,不仅卖相十足,营养搭配也非常适合刚刚病愈的人吃。 荀际在言谦期待的目光中尝了一口鸡茸燕窝粥,鲜美的味道下肚,他满足得眯了眯眼。 “味道不错,谢谢你。”荀际朝他礼貌笑了下。 “不、不客气!”言谦结结巴巴应道,“荀少爷喜欢的话……” “只有再度看到您站在我面前,对我绽开温暖的笑颜,我……” “林羽乐!!!” “哈哈哈哈哈!” 言谦像只炸毛的鸟一般追着大笑的林羽乐弹射出教室。 荀际懒得管他们,慢条斯理地享用着美食,吃了一会儿才发现,路舟还在旁边。 “你找我有事?”荀际问。 路舟看着那盒精致的餐食,垂下眼,将手中提着的保温盒往身后藏了藏。 “你吃草莓还要别人喂?”他突然问。 荀际筷子一顿,回忆起刚穿来时为了维持校霸形象,确实过得糜烂了些。 不过做了都做了,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于是点点头:“对啊。” “呵。”路舟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他呵什么?”荀际问系统。 【呃,也许主角是想吃草莓了?】系统猜测。 荀际想了想,那种品质的草莓以路舟的家庭情况估计舍不得买,系统的猜测不无道理。 “等会得让言谦送些新鲜的草莓到家里。” 【宿主为什么要给主角送草莓?】系统不解。 “你不懂,他不屑吃嗟来之食,但又禁不住草莓的诱惑,只要把草莓摆在那,他的黑化值就会上涨了。” 【我看是宿主自己想吃吧。】系统小声嘀咕。 不过很快,系统对荀际的怀疑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叮!完成日常任务:欺辱主角,奖励10积分。】 晚上放学后,路舟刚进家门没多久,任务奖励提示就冒了出来。 餐桌边,荀际已经沾着鲜奶油吃掉了半篮草莓,见路舟回来,把精致漂亮的草莓篮往前推了推。 “吃吗?” 路舟垂头看见贴着“言氏果业”标签的草莓篮,冷冷道:“不了,别人的一片心意,荀少爷还是留着自己品尝吧。” 说着拔腿就要走。 “等等。”荀际叫住他,“你手上拿着什么?” 路舟紧了紧手中的保温盒,“没什么,空的保温盒而已。” “不是这个,我说你左手拎的。” “……礼物。”路舟把一个纸袋子放在桌上,拿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只做工精致的琉璃玩具球。 “罗旭南送给小汀的,说是庆祝她病愈。” 罗旭南送的?荀际眼神一眯,奸诈的任务者,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刷主角好感的机会。 “给我。”荀际朝路舟一摊手。 “你要这个?”路舟面色古怪。 “对,我就要这个。”荀际蛮不讲理,“小汀的礼物我会补给她,比这个更好。” “是因为……罗旭南送的?” “是又如何。”任务者送的东西,当然不能落入主角手里。 路舟盯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对罗旭南,是不是……” 荀际对罗旭南是不一样的。路舟隐隐感觉到,荀际对其他人连名字都懒得记,对罗旭南却格外关注。刚认识就带他去海岛度假,其他小弟都在魔鬼训练,只把罗旭南天天带在身边。上回他想搬进学校宿舍跟罗旭南住一起,荀际也是一口回绝。今天荀际又抢走罗旭南送的礼物……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荀际难道对罗旭南…… “叮咚——叮咚——”门铃响起。 “我对罗旭南什么?”荀际问。 路舟敛去眸中神色,“没什么。我去开门。” “路舟,你真的住在荀少爷这里?!”门口赫然是罗旭南。 路舟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们说你和荀少爷住一起,我不信,就想着来看看。”罗旭南仍是满脸惊讶,“你之前问我宿舍的事,我还以为你要搬到我那里去呢,你怎么会跟荀少爷住在一起呀?” “他帮了我一个忙。” “是小汀的事吗?小汀也住在这里?”罗旭南压低声音。 “嗯,我和小汀住在这里的事,我不想声张。” “我明白我明白。”罗旭南连连点头,“我就说荀少爷不像他们传言那么可怕,他说不定是个好人呢。” 路舟垂着头,“也许吧。” 罗旭南抬手指了指一栋公寓,“我就住那栋,离这不远,如今你住到学校里来了,以后我们放学后也可以一起学习了。” 他略带兴奋地说:“而且,你住这里,那我岂不是还能参观一下荀少爷的别墅……” “罗旭南,”路舟打断他,“你应该知道,荀少爷不喜欢别人打扰。” 罗旭南话头一顿。 “以后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别来这了。”路舟看着他,“我不想惹荀少爷不高兴。” 罗旭南面上浮现一丝羞窘,他磕巴道:“抱、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你如今的处境……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来这里找你了。” 路舟回到客厅,荀际正在给王哥和李叔分享甜美多汁的草莓。 “好吃吧?以后我让言谦定期送些过来。” 见人回来,荀际随口问了句:“谁呀?” “……推销牛奶的。” 【宿主,主角撒谎!学校宿舍园哪来推销牛奶的,刚才分明是罗旭南。】系统赶紧告状,并把两人的对话转述给荀际。 荀际没有计较路舟撒谎,反而对他主动把罗旭南赶走一事颇为满意,他可不想面对另一个任务者。 “你真的不尝尝这个草莓吗?很好吃哦。”荀际心情颇好。 “一面对他那么在意,一面又对别人的心意照单全收……呵,真不愧是荀少爷。” 路舟丢下一句话,转身飞快上了楼。 李叔问:“少爷,‘他’是谁?” 王哥问:“少爷,‘别人’是谁?” 荀际问:“他怎么又呵?” 【呃、呃……可能是,叛逆期?】系统实在编不出来。 “叛逆期啊。”荀际恍然,“怪不得情绪起伏这么大,昨天给他讲题的时候还乖得很,今天就阴阳怪气的。” 【宿主人设是学渣校霸,不该给主角讲题的。】系统谴责。 “现在又没有ooc惩罚,怕什么。”荀际毫不在意。 事情还要从昨天晚上说起。 昨晚睡觉前,荀际还剩最后一副药要吃,路舟照例端了粥和药来他房间。 荀际坐在房内的矮桌边,磨磨蹭蹭边玩手机边喝粥,珍惜最后一点玩乐时间。路舟也不催他,自顾自拿出一张卷子,安静做题。荀际游戏里的角色战死了,百无聊赖等复活的时候,不经意瞥了眼路舟的卷子。 高中物理竞赛模拟卷一。 荀际想起林羽乐好像说过,学校要路舟参加全国物理竞赛,拿不到奖就收回预支给他的奖学金。 视线再往下看两眼……啧啧,错得惨不忍睹。 “你不能用普通考试的思路去做竞赛题。”荀际下意识脱口而出。 路舟一愣,抬头看他,“你会做?” 荀际想说不会,但面对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他的助人为乐DNA动了。 “你先把剩下的写完,我打完这把教你。” 路舟只当他随口说说,谁知二十分钟后,荀际给他把卷子全部批改了一遍,并且一道一道开始给他讲错题。 “听懂了吗?”好久没这样埋头做题了,荀际揉了揉酸胀的肩膀。 前世他学的是理工科,一路读到研究生,成绩一直很好。上学的时候也参加过不少全国竞赛,拿过数不清的奖。高中竞赛这点题,虽然很久没碰,但捡起来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路舟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荀际讲题逻辑十分清晰,好几处只靠着自己摸索的竞赛知识点,经他一讲,瞬间思路通顺了。 但他之前分明听闻,荀际上课从不听讲,作业不交,考试白卷,是老师都不敢管的学渣。这人为什么要故意隐藏水平? 想到荀氏财团这个庞然大物,路舟隐隐有些猜测。或许小少爷也有小少爷的苦衷,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是为了自保。 完全不清楚路舟思维已经彻底跑偏的荀际:“发什么呆?没别的问题我要睡了。” 路舟犹豫着开口:“我下次遇到不懂的,还能来问你吗?” “下次再说吧。”荀际躺上床,随口敷衍。 虽然助人为乐很重要,*但晚上打游戏的时间也很宝贵。 荀际以为路舟的自尊心不会允许他三番两次来找自己,但显然他低估了路舟对物理竞赛的志在必得。 白天还阴阳怪气呵了他两次的人,洗了个澡就好像把白天的记忆也洗掉了一样,沉默乖巧地站在他卧室门外。 “我有些题不懂,荀少爷方便给我讲讲吗?” 第9章 曜星学院9 荀际的助人人格和享乐人格在脑内疯狂打了一架,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进来吧。” 路舟熟门熟路地走到矮桌边坐下,掏出一本竞赛辅导书,翻到其中一章对荀际指了指,“几何光学这块内容有些难懂。” 荀际接过书看了眼,路舟显然学得很用心,在旁边写满了注解。他底子好,基础知识扎实,靠自学已经理解了大半。但显然,要想在竞赛中获奖,光靠这点理解是远远不够的。 “关于成像原理的这段解法是你自己想的?”荀际指着一处注解问。 路舟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几何光学是所有考点里最简单的。”荀际拿起一旁的灯光遥控器,按灭了所有开关。 “比起用想的,用看的会更快。” 卧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路舟下意识绷紧了身体,“你要……” 有什么细碎的光亮倏然跌进他的眼睛,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质问。 荀际的卧室很宽敞,正中间是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面铺着巧克力色的四件套,左手边是摆有沙发、矮桌等物的休闲区,右手边整面墙都拉着厚厚的奶杏色窗帘,窗帘后面是一整面落地玻璃门,通往一个小阳台。 荀际一只手拿着罗旭南送小汀的琉璃玩具球,另一只手打开手机手电筒,让光束从琉璃球中穿过,映射到柔软厚重的窗帘墙上。 “你看,只要像这样调整焦点和物距,成像就会随之变化……”荀际的声音在黑暗中缓缓流淌。他的两只手变换着手电筒与琉璃球的位置,琉璃球上的彩色纹样随着他的动作,在窗帘上时而如漫天烟花般四散炸开,时而又似垂露花苞般含羞而聚。 黑暗如墨般漫延,裹挟着路舟,却让他将满室的璀璨看得更加清晰。他能清楚地看到七彩的碎光在柔软的金发上雀跃,顺着修长的脖颈骨碌碌滚下,将那副包裹在深色睡衣里的峻拔身躯彻底浸染环绕。 “换几个不同形状的容器,就能更直观地看出几何成像的原理。”荀际讲完,突然凑近路舟,将琉璃球递给他,“你要不要自己试试?” 盈满碎光的深棕色眼眸清澈透明,路舟猝不及防撞进去,一时忘了躲闪。他的黑瞳努力睁大,想一探那眸中一点黑影的究竟。 “路舟?怎么又发呆。”荀际按亮了遥控灯开关,温暖的光线霎时铺满整间卧室。 难道是他讲得不够清楚?荀际难得怀疑自己。 “要不我再给你讲一遍吧。” 路舟倏然起身,“啪”一声合上竞赛辅导书,“不用了,我要睡觉。” 荀际看了眼时间,才十点。 路舟快步走到门口,生硬补了一句,“多谢荀少爷。”随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路舟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荀际疑惑片刻,随即一跃而起扑到床上。 好耶,助人为乐结束,接下来是娱乐time! 路舟卧室内,少年单薄的身躯抵着门板,垂头聆听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灯亮的那一刻,他终于看清荀际眸中的黑影。 ——那是沉溺在璀璨光河中,无法挣脱的他自己。 * 连吃了几天言谦的爱心便当后,荀际终于吃腻了,跟着林羽乐溜溜达达去了食堂吃午饭。 “对了,你那条小狗呢?”林羽乐啃着鸡腿问,“最近怎么没见他?” “你说路舟?”荀际摇摇头,“我也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这话不是假的。虽然他们住一起,但路舟这几天神出鬼没的,清早天没亮就出门,晚上放学后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倒是颇有几分暗黑文主角生人勿进的气场了。 虽然荀际乐得清闲,但连着几天没刷日常任务,在系统充满幽怨的念叨下,他竟也生出几分心虚。 一定是被倒霉系统PUA了。荀际心底叹气,决定今天抽空找找路舟。 谁知刚这样想着,机会就主动送上门了。 “荀少爷,拜托您救救路舟吧!”罗旭南急出一脑门汗,像终于找到救星般奔到荀际面前。 “路舟怎么了?慢慢说。”荀际拿餐桌上的干净杯子给他倒了杯水。 罗旭南见他面上没有露出不悦,心底大大松了口气,忙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是颜风那群人,我看到他们把路舟带去废弃仓库了!”罗旭南把水一饮而尽,抹了把脸继续道,“今天月考成绩出了,路舟又是年级第一,以往每次路舟拿第一,他们都会找路舟麻烦,这次估计也有这个因素在……” “有这个因素?”荀际敏锐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说还有别的因素?” 罗旭南小心翼翼瞟了他一眼,“我猜,还有个原因,是因为……荀少爷。” “我?”荀际茫然。 “之前荀少爷把他们带去海岛上折磨……啊不,训练……”罗旭南咽了咽口水,“近期学校里又传言路舟住在荀少爷的别墅里……” “所以他们觉得,是路舟抢走了阿荀对他们的宠爱。”林羽乐笑眯眯接过话头。 什么玩意?荀际怀疑自己听错了。 “阿荀你知道吗,如果一个家里养了多只宠物,它们会用自己的方式分出地位高低。”林羽乐像模像样解释道,“一般来说,主人最宠爱哪只,哪只就是家里的老大。但其他宠物不服的话……” “不服的话?”罗旭南又咽了咽口水。 “那便只能用拳头解决。”林羽乐凶狠地用牙齿撕下最后一块鸡腿肉。 罗旭南倒吸一口凉气。 荀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对罗旭南说:“我去找路舟,你留在这吃饭。” 说罢将一盘没动过的香煎鱼排推到林羽乐面前,“多吃点鱼补补脑子,少看点动物世界。” 罗旭南显然更想跟着去,“荀少爷一个人去会不会有危险?” “如果连我都有危险,那你去岂不是白送。”荀际是绝不可能让罗旭南去救主角的。 罗旭南无言以对,在欲言又止和坐立难安中,最终选择相信荀际,乖乖和林羽乐吃饭。 又是废弃仓库,和路舟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荀际站在门口,颇有种故地重游的感慨。 他从食堂一路紧赶慢赶,还是迟了点,此时里面乒铃哐啷的动静隔着门都能听见,显然激战正酣。 荀际左右环视一圈,在角落捡了根粗糙的木棍,靠近仓库的铁门,深吸一口气—— “哐——!!” 木棍击打在铁门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里面的动静霎时像被切断电源般,鸦雀无声。片刻后,一声怒吼伴随着开门声响起:“谁他妈在外面——荀、荀、荀少爷!!” 颜风的声音像只在嘎嘎乱叫时被掐住脖子的鹅,瞬间拔高几个音调。 他慌乱地理了理头发和制服,发现手中还抄着家伙,忙丢到一旁,指挥着歪七扭八挂了彩的小弟们列队整齐,对荀际大声问好:“荀少爷好!” 荀际懒得看他表演,直接问:“路舟呢?” 颜风一愣,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很快又被憎恶掩盖。他像是豁出去般大声对荀际道:“我就是看不惯他小人得志的嘴脸!混进了曜星不算,还妄图待在荀少爷身边,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说着语气突然急切:“荀少爷,你可千万不能被他的表象骗了!这小杂种不仅对我们下手狠,对您也是居心叵测,他……” “行了。”荀际还能不知道主角有多讨厌他吗,他的结局可是被主角折磨至死。 荀际拨开一众小弟,走进布满灰尘的仓库。阳光透进朦胧的窗户,路舟就像初见面时那样,浑身是伤地站在那里。 黑发的少年看着他走向自己,身体晃了一下,软软倒了下去。 刚才的动静路舟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有趁机逃走,而是站在初见面时劫持了荀际的位置,静静等他来。 他知道,荀际是来救他的。 荀际将人接在怀里,让他倚靠着自己,低声问:“还能走吗?” “路舟,你别他妈装!”颜风气得破口大骂,“刚才要杀了我的狠劲呢?荀少爷,你别信他……” “颜风。”荀际淡淡开口,“你还记得那天,在这里,我给路舟的两个选择吗?” 怀里路舟的身体一僵,显然是记起了那时荀际说过的话。 退学,或者做荀际的狗。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还津津有味地将其作为羞辱路舟的谈资。颜风迟疑地点了点头。 “颜风,如果有人趁你不在家,将你的狗偷出去打了一顿,你会如何?” 荀际的语气没有怒意,颜风背后却出了一层冷汗。 “荀少爷,我没有那个意思……我……” “没有下一次。”荀际垂眼看着他,“曜星不需要没规矩的野狗。” 颜风脸色煞白,僵立原地。直到荀际走远,他才反应过来,目光急忙追随而去。 却对上了一双黑沉的眼睛。 路舟被荀际半扶半抱在怀里,转过头隔着荀际的肩与颜风对视。他嘴唇开合几下,嘴角牵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然后把头埋进荀际肩窝,彻底远去。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颜风却不知为何,清晰读出了路舟的口型。 他红着眼睛发狠般踹在铁制的门板上,一脚又一脚,直到脚趾流血,被小弟们簇拥着拉开,仍无法平息心中的恨意。 路舟说的是—— 「丧家之犬。」 第10章 曜星学院10 学校医务室。 校医似乎认识路舟,对他浑身的伤毫不惊讶,反倒是看到扶着他的荀际时露出一丝诧异。 “医生,他受伤了,先给他上药。”路舟指着荀际说。 校医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两人站在一起,受伤的是哪个不是一目了然吗? “我受伤了?”荀际也同样疑惑。 路舟捉起荀际的右手,摊到校医面前。手掌中有一道细小的血口,里面还扎着一小节木屑,应该是刚才荀际拿木棍砸门时被划到了。 校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拿镊子夹出木屑,给伤口涂了点碘酒。 好险,再不涂药就要愈合了。 路舟盯着他涂完,这才坐下让校医给自己治伤。 “还好,没伤到要害,抹上药多养几天就好。”校医仔细给路舟上药,叹气道,“凭你的身手,找准机会逃跑不就好了,非要跟那群人硬碰硬,每次你们打完,我这医务室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他说着,突然想起“那群人”的头儿正在他面前坐着,紧张地看了荀际一眼。 荀际坐没坐相地半倚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左手把玩着自己涂了碘酒的右手。 刚才他明明提到了初见面时羞辱路舟的事,路舟也明明对他的话有反应,但日常任务的提示没有跳出来。难道同样的招数用过一次就失效了? 荀际思索着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刷日常的办法,忽听校医“咦”了一声。 “路同学,你这伤,不是被打的吧?”他指着路舟肩膀上一处。 单薄的肩膀上,一块巴掌大的紫黑色淤伤触目惊心。 “这里也有,还有这里。”校医皱着眉又在路舟小臂内侧和背上发现了几处同样的伤。 “这是冻伤。”荀际凑过来瞧了瞧,“怎么弄的?” “没错,是冻伤!”校医双目圆睁,“路同学,难道他们……” “不是。”路舟不自然地拢了拢衣服,“跟他们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要怎么不小心才能把自己搞得满身冻伤?”荀际不解,“你晚上睡在冰箱里了?” “路同学,你这个伤必须马上去医院配专门的冻伤药膏,这样吧,我给你开个说明……”校医絮絮叨叨。 “医院我已经去过了,药也配了。”路舟垂眸,不知是在说给谁听,“没什么大碍。” 校医拿他没辙,只好又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这才放他离开。 荀际和路舟并肩往教学楼走去,路舟受了伤走得有些慢,荀际便陪他慢悠悠走着。下午的上课铃已经响过,学生们都在教室里上课,绿荫茂盛的校园步道上安静得只剩沙沙风声。 “你最近早上不见人影,是去打工?”荀际问路舟。 这个情报是刚才系统提供的,说路舟每天凌晨三点就起床出门,晚上放学后总是先回房间窸窸窣窣折腾一阵,然后跟小汀一起吃饭,写作业,哄小汀睡觉,自己琢磨竞赛题,在十点钟准时睡觉。 再怎么热爱学习,也不至于三点起床。联想到之前罗旭南说过路舟一直在打工补贴家用,荀际猜他的作息和身上的伤都源于打工。系统口中的“折腾一阵”想来就是在给自己上药。 不知为何,路舟并不是很想让荀际知道自己打工的事。可日日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件事根本瞒不住,而他也不愿欺骗荀际。 于是他点点头,“是。” “什么工作?” “……搬冰。”少年青涩的声线随着沙沙风声传入荀际耳朵,“替一个制冰厂送货,每天早上把冻好的冰块装车,送到各个农贸市场的生鲜摊位上去。” 怪不得要这么早起,怪不得浑身都是冻伤。 荀际微微蹙眉,“为什么找这种工作?”放学后可以做的,轻松些的零工,他不信路舟找不到。 “挣得多。”路舟说,“而且晚上我想多陪陪小汀,妈妈去世后,她夜里睡觉总是哭醒。” “你以前也干这个?”荀际指的是他母亲去世前。 路舟摇摇头,“以前会在放学后做点小时工,没这个挣得多,对当时家里的花销来说杯水车薪。” “所以你家里花销大的时候干小时工,现在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反倒干起重体力活。”荀际不理解,路舟现在吃的住的都不用自己花钱,干什么这么拼命挣钱。 路舟的脚步渐渐停下,看着荀际的背影。那背影走出一段距离才发现路舟没跟上,回头望过来。 人不该企图追逐太阳,那是神话故事里才会有的谎言。可被太阳的温度灼烧皮肤的疼痛会令人上瘾,哪怕明知不可及,也妄图离它近一些,再近一些。 路舟已经渐渐习惯跟荀际住在一起的日子。一开始时他夜夜惊醒,不知身在何处,睁着眼睛熬到天亮,却隐约听到门外传来拖鞋踢踢踏踏下楼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每天早上都会响起,好像一个将他从湿冷长夜中唤醒的信号。身上的被子仿佛从信号响起时才开始发挥应有的作用,散发出温暖的气息,轻柔地融化他僵硬的四肢。 路舟开始贪恋这短暂的瞬间。 可他更害怕这种贪恋,就像害怕心中懵懂的,越来越难以忽视的躁动。 无关自尊和情感,只是因为人不该也不能无耻到这种程度。在他将欠他的全部还清之前,在他能和他真正平等地对话之前,所有多余的念头都是恬不知耻的妄念。 颜风至少有一点没说错,他对荀际的确居心叵测。 “怎么了?”荀际站在原地问他。 路舟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他就那么望着荀际,像是试探,又像是期待。 风拂过金色的发梢,泛起温柔的弧度。荀际一步一步走回路舟身边。 “伤口很痛吗?”他问路舟,“要不要请假回去休息?” 人不该企图追逐太阳。 路舟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 “有点痛。”路舟伸手握住荀际的手臂,低头垂下眼眸,“荀少爷可以扶我回教室吗?” 【宿主,主角怎么越来越依赖你了?】系统忍不住担心出声,【是不是因为宿主最近偷懒没做日常任务,黑化值没能上涨啊。】 “人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难免会脆弱一点。”荀际在心里安慰系统,“放心,我已经想到一劳永逸刷日常任务的办法了。” 荀际任由路舟握着他,配合着他的步调慢慢走着,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打工这么辛苦,晚上又要早睡,有空准备物理竞赛吗?” 路舟眉心微蹙,显然荀际问到他的难处了。 “晚上睡前我会抽空学一会儿,但是……自己学效率并不高。”路舟没有隐瞒。 “我可以教你啊。”荀际侧过头,笑眯眯看他,“每天晚上我抽点时间教你,保准让你轻松拿奖。” 想起他之前不情不愿的模样,路舟直觉其中有诈。 “条件?” 荀际清了清嗓子,只觉自己现在说这种话已经越来越熟练了。 “以后每天,你都要主动扮演一回我的小狗。” 每天主动把日常任务奖励送上门。 路舟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就是说,每天扮演一下小狗。”荀际耐心解释,“比如像上次,叼着窝……啊不是,抱着被子睡到我床边……” “够了!”路舟一把甩开荀际的手臂,面色迅速涨红,“你、你……” 他你了半天,内心把变态两个字骂了千遍万遍,嘴上却气得说不出来。 【叮!完成日常任务:欺辱主角,奖励10积分。】 效果立竿见影,荀际很欣慰,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 “很简单的,你不用有压力。”荀际劝慰,“比如吃饭的时候学小狗舔一下盘子,或者我丢个球出去你捡回来……” “别再说了!”路舟咬牙切齿,“换个条件。” “不行,这事没得商量。”荀际态度坚决。 路舟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人无完人,太阳也没有完美的太阳。路舟在心中不断说服自己,只不过是个人的小爱好罢了,就当陪他玩了…… “想好了没?”荀际威逼利诱,“凭你自学的进度,想要拿奖简直痴人说梦。” “……我答应。”最终,路舟从牙缝里挤出回答。 好耶!荀际和系统在脑内弹掌庆贺一番,宽容道:“今天不用了,从明天开始。” 路舟一改方才弱柳扶风的模样,甩下荀际大步流星离去。没走出几步,又气冲冲折回来,朝荀际阴恻恻丢下一句:“我绝不会舔盘子,也不会捡球!” * 日子就在荀际的懒散和路舟的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路舟没有辞掉搬冰的工作,掌握了要领之后,他已经不会让自己冻伤了。他甚至在日复一日的重体力劳动中,将单薄的身体练得结实了许多,如今少年的手臂和腰腹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肌肉了。 物理竞赛的学习也十分顺利,荀际是个很好的老师,路舟从他那里学到的不仅是物理知识,还有他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学习经验。不过路舟什么都没问,只是悄悄投射在荀际身上的视线,愈加灼热了几分。 而荀际的日常任务自助计划,进行得……勉强算顺利。 第一次自助,荀际等到路舟睡觉的时间还不见人来,便打算去督促一下。谁知刚打开房门,就见路舟站在门口,黑着脸凶狠地朝他“汪!”了一声,随即僵硬着身体,假装淡定地,同手同脚走回卧室。 听到脑中响起任务奖励的提示音,荀际乐不可支——计划通!只不过,这种刷分方式持续了几天之后,不仅路舟“汪”得越来越敷衍,系统奖励也从一开始的秒给,到后面隔好久才给,最后干脆不给了。 于是荀际要求路舟换个方式扮小狗。被路舟一番怒瞪之后,荀际就见刚洗完澡的少年,梗着通红的脖子,摇起脑袋,学小狗那样甩了甩水。 系统奖励瞬间到账。 然而看了几天小狗甩水之后,系统又装死了。就这样,荀际卡着系统的bug,规定路舟隔几天就换个花样羞辱自己。除了经常遭受路舟的眼神攻击之外,其他都还算顺利。 时间眨眼而过,在学生们将身上的制服由春夏款换成秋冬款时,全国物理竞赛的日子终于要来临了。 第11章 曜星学院11 物理竞赛的主办方是全国top1的理工科大学,竞赛分成初中、高中、大学三个赛组,据传每个赛组的金奖获得者都将拥有内部免试资格,毕业后直接入读该校直属学府。比起附属高中和研究生院,显然入读大学本部更为吸引人,因此,高中赛组的竞争每年都格外激烈。 路舟先是被叫到校长室接受出战前的动员鼓励,虽然他能感受到校领导们对他拿奖并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耐心听完了冗长的领导发言,配合着拍了几张照片,并顺利拿到了比赛经费。 回到教室,又被罗旭南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叮嘱了一番。罗旭南显然也对他拿奖没抱什么希望,只说让他尽力就好,更多的反倒是担心他头一次独自出远门。比赛地点离曜星学院隔着几个省,路舟要坐飞机过去。 终于到放学时间,出校门时又被颜风等人堵住,阴阳怪气嘲讽了一番。他们自从被荀际警告过之后,就不敢再对路舟动手,只能口头上“杀杀路舟的威风”。 路舟这次可没耐心听他们说完,丢下一句“别挡路,荀少爷还在等我”就径直离去,留下气得眼歪嘴斜的颜风在原地无能狂怒。 荀际果真在等他。 别墅里,荀际还没来得及换下制服,就把路舟叫过去。 “开普勒定律相关的题型,你视情况优先采用这种解法”荀际在纸上写写画画,“竞赛题比到后面就是比解题的艺术,不仅要答对,还要答得漂亮……” 曜星学院的制服是介于灰色和青色之间的星辉色,春夏款是西装面料,秋冬款是毛呢面料。荀际在外套里面穿了一件灰蓝色毛衣,脖子上还围着一块克莱因蓝的针织围巾,一颗金色脑袋有小半埋在围巾里。 日落前夕的金橙色阳光破窗而入,将他浑身笼上一层光晕。 “看题,别看我。”荀际不满地用笔轻戳了下路舟的脸颊。 虽然一开始目的不纯,但教了路舟这么久,如今他颇有种教练送运动员上场的欣慰和紧张。 路舟眼睫轻颤了下,“这个你昨晚讲过了。” “是吗?”荀际想了想,“那你还有没有别的不会的?” “没有。”路舟看着他的眼睛,“你教我的,我都学会了。” 荀际点点头,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一个物理竞赛而已,对主角来说不算什么。 “拿了奖之后会有一堆媒体采访,你把制服带上。”这是荀际的经验之谈。 路舟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就这么肯定我能拿奖?” “当然。”荀际丝毫没有犹豫,“对了,你在外面记得每天给我打电话。”荀际最后叮嘱。 路舟一愣,一抹淡粉不受控制地爬上耳朵。他低声道:“好,那我记一下你的手机号码,到时候找电话亭打给你。” 荀际这才想起,路舟似乎是没有手机的。 “你等等。” 荀际打开一个柜子,从一堆没拆封的礼物里挑出一个盒子递给路舟。 他隔三差五就会收到各大品牌方寄送的新产品,他自己用不了这么多,就让王哥和李叔挑点能用的东西拿走,剩下的都堆在角落懒得拆封。 递给路舟的是一只某知名品牌的新款手机。 “以后记得随身带着,我要找你也方便些。”荀际说。 曜星学院从不禁止学生带手机,只是禁止在课上使用。 荀际以为路舟的自尊心会让他推拒一番,或者又要把账记上,可出乎意料,路舟并没有这样做。 他接过手机看了一会儿,然后对荀际说:“谢谢。” 这是荀际第二次送他东西。第一次那只漂亮的手表,被他当掉了,这一次,他会好好珍惜。 “明天一早的飞机,我出门会轻些,不吵醒你。”路舟说。 荀际点了点头,却发现人还站在原地没动。 “还有事?” “能不能……”路舟攥了攥拳头,耳根的粉红渐渐蔓延到脸上,“能不能对我说一句‘比赛加油’。” 主角装得淡定,其实内心也很紧张吧。荀际有些新奇,没见过这样的路舟。 他回忆着电视里教练给临上场的运动员打气的模样,伸出胳膊,双手在路舟肩头用力拍了拍,然后一个熊抱将人揽进怀里。 “路舟选手,比赛加油。” 夕阳的余晖眷恋着大地,迟迟不肯散去。房间里半明半暗,光影浮动。 一定被他听到了。 路舟浑身僵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胸腔都有些痛了,一定被荀际听到了。 怎么办。该放开他的。 应该立刻远离这个人,远离这个怀抱。 ……可是他舍不得。 路舟将脸埋进荀际的脖颈,伸手回抱住他。 “嗯。” * 路舟不在家,荀际从家教任务中解脱出来,小汀也没人管着,一大一小蠢蠢欲动,一拍即合,当即就出发去市里最大的游乐园轻松一下。 小汀自是不用说,从没来过这么豪华的游乐园,兴奋得小脸通红。荀际以前也没机会来游乐园玩,这次打着小汀的旗号,实际上自己玩得比小汀还过瘾,把各种大孩子小孩子的项目都玩了个遍。 两人坐在最佳观赏位置,舔着冰淇淋筒看完最后一场烟花秀,这才依依不舍地在王哥的催促下返回家中。 小汀玩了一天,能量彻底耗尽,洗完澡就沉沉睡去。荀际给她盖好被子,刚要离去,手机响了,是路舟打来的。 于是荀际也不着急走,接起后将通话切换成视频模式。 路舟看到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荀际的脸,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不自觉地朝屏幕凑近过去。直到鼻子都快戳上屏幕了,才猛然反应过来对方也能看到自己,忙往后撤了撤,手指偷偷迅速按下几张截图。 “怎么打视频?”路舟假装镇定。 荀际没发现他的小动作,把镜头转到身边,给他看熟睡的小汀。 “今天这么早就乖乖睡觉了?”路舟惊讶,往常都要他哄上好久。 “玩累了。”荀际把今天去游乐园的事告诉路舟。 “你又这样惯着她。”路舟微微皱眉,他临走时明明叮嘱过小汀,不能给荀际添麻烦,看来这丫头是完全没听进去。 小汀最初搬进来时对荀际的一丝畏惧,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彻底烟消云散。荀际不仅总给她买小零食和漂亮衣服,而且比起路舟这个哥哥,小汀和荀际反倒更能玩到一块儿去,小汀现在粘荀际比粘路舟还要多。 “你在宾馆?”荀际问。 路舟点点头,“嗯,赛事主办方安排的宾馆,所有选手都住这里。明天熟悉一下场地,后天比赛,比赛成绩大后天才出,算算时间,最早回来也要四天后。” “不用着急,你可以在那里玩几天。”荀际诚恳建议。他和小汀都不太希望路舟很快回来。 “叮咚——” 路舟那头门铃响起。他对荀际说了句“稍等”,拿着手机去开门。 门外似乎也是名参赛选手,将一块装在纸盘子里的奶油蛋糕递给路舟。 “路舟,隔壁有个选手今天生日请大家吃蛋糕,我给你带了一块。” 路舟客气道:“多谢,替我祝他生日快乐。” 那人瞥见路舟通着视频的手机,笑着打趣:“在跟女朋友视频?” 路舟下意识遮住手机屏幕,“不是女朋友。” 那人露出一副我都懂的神情,朝路舟眨了眨眼,贴心地关上门离去了。 路舟有些忐忑地看了眼手机,见荀际已经回到自己卧室。 “草莓蛋糕?”荀际看到路舟手里端着的纸盘子,“快吃吧,别浪费别人的好意。” 路舟不太爱吃这种甜食,不过他更不喜欢浪费食物,于是老老实实坐到桌边吃起来。 手机里荀际正在讲今天和小汀去游乐园的趣事,路舟三两口吃完了蛋糕下方的蛋糕坯,心神全集中在手机里的荀际脸上。 纸盘子里还剩下一层薄薄的奶油和最上方点缀的一颗草莓,路舟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叉子叉起那颗草莓。快要送到嘴边又突然想起,荀际吃草莓就爱蘸奶油,于是鬼使神差的,用草莓蘸了蘸盘底那层奶油。 那奶油许是有些化了,在草莓身上摇摇欲坠,最终还是在路舟送入口中之前掉了下来,摔回盘子里。 路舟嘴巴已经半张,见状下意识伸出舌头,低头舔了舔盘子上的奶油。 手机里荀际的声音戛然而止。 路舟维持着舔盘子的姿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他僵硬地抬起头,看向手机。 隔着电子屏幕,金发少年帅气凌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促狭的笑容。 “小狗舔盘子。” 【叮!完成日常任务:欺辱主角,奖励10积分。】 一瞬间,路舟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啪”一声将手机倒扣在桌上,双手死死按住。 可怜的草莓狼狈地跟叉子一起掉到地上,骨碌碌滚远了。 “很高兴你还记得每天要完成的事。”荀际含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钻进路舟滚烫的耳朵。 “我没有!”路舟羞愤低吼,随即突然反应过来,“你要我每天打电话,就是为了让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当然。”荀际大方承认,“我们约好的,你可不能因为去比赛了就不认账啊。” “荀际!”路舟恨恨磨了磨后槽牙,直接摸到侧键把手机关机了。 【宿主,主角挂了你电话,他一定气死了!】系统兴高采烈,【黑化值又能上涨了。】 荀际回味了一下刚才路舟的反映,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宠物博主喜欢惹怒宠物了。 【宿主最近真是太努力了,日常任务一天不落。】系统很欣慰。 这段时间跟路舟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初见面时张牙舞爪的小狼崽,在他面前收起了稚嫩的獠牙,乖顺听*话地像只真正的宠物狗。荀际心底偶尔也会闪过一丝疑虑,照这样下去,路舟的黑化值真的会达到100%吗? 好在日常任务奖励从未缺席,像一粒定心丸,荀际每天都要吃了才安心。 【宿主不必担心,】系统安慰,【咱们还有关键剧情点任务呢,那个才是促使主角黑化值大幅上涨的主线任务。】 关键剧情点任务……是啊,他差点忘了,他和路舟之间可是反派和主角的关系。这种融洽相处的假象,还能维持多久呢。 第12章 曜星学院12 路舟获得全国物理竞赛高中组金奖的消息,很快传遍曜星学院。 校长这次毫不吝啬曜星背后的财力,重金买断各大媒体的头条,夹带私货宣传曜星的教育理念,打算一举洗去曜星学院“贵族的私家学堂”“天之骄子的温室”等标签,彻底在对曜星学院敢怒不敢言的教育界扬眉吐气一把。 路舟被迫在全校大会上发表获奖感言,从一个贵族窝里的异类,摇身一变成为为校争光的表率。 “路舟同学,据我们所知,曜星学院理科方面的师资力量向来薄弱,你是如何学习物理竞赛知识的呢?是不是在校外学的?” 路舟发完言,底下乌压压一片记者端着长枪大炮架势吓人,问题也愈加犀利,显然虽然收了钱,但记者的本能让他们不满足于虚浮的夸赞。 校长在一旁捏了把汗,刚想出声打断,就见路舟摇了摇头。 “不是校外学的,是学校里的一个人教我的。” “是谁?”记者追问。 “我不会说出他的名字。”少年声音澄澈,“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教我并不为了博取声名,只是单纯帮助我而已。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获奖。” 路舟视线扫视台下,没有见到金发的身影。路舟知道荀际没来,荀际不喜欢这种人多聚集的大会,而且还要全程站着。 路舟心底有一丝失落,又有一丝庆幸。荀际不在,他想说的话,便可以肆无忌惮地,说给所有人听。 “曜星学院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一直都知道。”他看着台下,底下大多数人视他如透明,一部分人讨厌他、欺凌他,还有个别人对他释放过善意。 他曾经会因为这些人而动摇,而痛苦。 “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路舟缓缓说,“因为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个人。星辉曜日,可是星星本身是不会发光的,只有靠近太阳,才被赐予闪耀的权利。我会感谢曜星,让我遇见他。” 至于后来路舟的这番回答被改编成《燃烧自己,照亮他人——浅析曜星学院的师德传承》《无名的奉献者——打破贵族学院趋名逐利的世俗偏见》等耸人听闻的教育版面头条,那都是后话了。 “阿荀,你是没听到,路舟简直把那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林羽乐津津有味地向荀际转述全校大会上的情形,“咱们学校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大家都在猜是哪个物理老师给路舟开小灶,”言谦在一旁说,“有人还去问了物理老师,但他们都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不过,那什么星星太阳的,倒是跟你写给阿荀的情书有点像。”林羽乐朝言谦挤眉弄眼。 “你闭嘴!不许再提那个!”言谦面色涨红。 【宿主,主角说的不会是你吧?】系统大惊失色,【主角对你……对你神魂颠倒了!】 “不会用成语就别用。”荀际无语,“路舟前半段应该是在说我,可后半段……” 路舟怎么可能感恩遇见他?他天天欺辱主角,要不是为了物理竞赛,主角躲他还来不及吧。难道是……罗旭南? 很有可能。荀际皱眉思索,作为主角在学校唯一的朋友,主角把他形容成太阳也情有可原。 荀际心中警铃大作,千防万防,还是让这个狡猾的任务者钻了空子。路舟这番深情告白的模样,别说黑化了,比起刚穿来时简直白了不止一个色号。 “不过路舟如今在学校里倒是人气大涨。”林羽乐感叹,“看来大家都喜欢看穷小子逆袭的戏码。” 言谦深以为然,“可不是嘛,我今天路过高二的教室,听到有人在讨论冬季运动会想邀请路舟组队的事。” “冬季运动会?”荀际突然开口。 “嗯。”言谦点点头,“算算日子马上要开始报名了。荀少爷您去年在海外游学没能参加,这次打算报什么项目?”言谦隐含期待地看着荀际。 “阿荀当然是和我一起打冰球啦!”林羽乐笑嘻嘻道,“你可别来添乱。” 言谦脸红了红,“我、我冰球水平也还可以的……我再练练……” 荀际状似不经意地问:“去年都有什么趣事,给我说说。”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中,荀际将曜星学院的冬季运动会拼凑了个大概。 曜星学院一年举办两次运动会,夏季一次,冬季一次。夏季是常规项目,冬季则都是冰雪项目。 曜星学院的后山届时将成为冬季运动会的主赛场,赛项设置兼具竞技性和趣味性,主要有冰球、冰壶、短道速滑、花样滑冰、高山滑雪、雪圈竞速、雪地足球、冰上马拉松等等。 曜星学院十分重视运动会这种兼具竞技和社交属性的活动,因此硬性规定,全体学生必须都要参加运动会。但出于赛程设置考虑,其他项目都有报名人数上限,只有冰上马拉松不设人数限制。 这就导致了报名也成了一场竞速。每年一旦报名开启,学生们都会拼手速哄抢自己心仪的赛项,抢不到的人只能去参加冰上马拉松。 搞清楚状况,荀际立马掏出手机拨通路舟的电话。 “荀少爷。”路舟过了一会儿才接起,声音低低的。 “现在又没上课,你这么小声干什么?”荀际好奇。 “……刚才有点事。”路舟问,“你找我?” 荀际开门见山:“冬季运动会你不许和别人组队。” 路舟一愣,“冬季运动会?” 荀际狐疑:“你不会已经答应别人了吧?” “没有。”路舟答,“有人邀请过我,我还没答复。” “拒绝掉。”荀际说,“到时我报什么你就报什么。” 路舟静了一瞬,轻声答:“好。” “尤其不能答应罗旭南!”荀际不放心地叮嘱。 “……你就这么在意罗旭南?” “你别管,总之这件事你必须答应我。”荀际摆出校霸姿态,凶巴巴朝电话道,“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说完又怕路舟吃软不吃硬,于是决定软硬兼施。 “我真的很需要你和我报同个赛项。”荀际学着小汀求路舟时的语气,“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 路舟将手机从发烫的耳朵上稍稍挪开一些,深吸口气,又贴回耳朵上。 “好,我答应你。” 挂掉电话,路舟对面前的校长微微颔首,“抱歉,接了个电话。” 校长眼神微妙地看他一眼,随即清咳一声,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他。 “总之,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奖学金也完璧归赵了,报道的事你就别计较了。” 路舟手指在熟悉的盒子上摩挲了一下,“好。谢谢校长。” 看着转身离去的少年,校长陷入沉思。 刚才的电话他听了个七七八八,荀际和路舟……这两人…… 校长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惊悚的想法。路舟口中的“太阳”,该不会…… 不不不,不可能。那可是荀际,考试交白卷的校霸小少爷,没人敢管的刺头。他不仅学习好到能指导竞赛,还热心帮助穷小子路舟? 绝无此种可能。 * 荀际放学回到家时,路舟正在客厅里等他。 “这是当地的特色小吃。”路舟从背包里掏出几包吃的,“李叔、王哥和小汀的我已经给他们了,这份是给你的。” 还知道带纪念品回来。荀际颇感欣慰,指着一包杏子糖问:“酸吗?” “不酸,是甜的。给你买的我都尝过,没有酸的。” 荀际当即拆开包装,丢了一颗到嘴里。 “还有东西?”荀际指了指背包。 路舟一只手一直伸在背包里没拿出来。 “……暂时没有了。”路舟匆忙拉好背包拉链,极轻地说了一句,“那个等下次再……” “什么?”荀际没听清。 “没什么。”路舟说,“荀少爷,我有事要问你。” 他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只印有校徽纹章的盒子。 “荀少爷还记得这个吗?” 荀际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张曜星银行的卡,上面是专为奖学金设计的图样。 荀际了然,“这是你的奖学金,学校还你了?” 路舟黑眸一瞬不瞬盯着他,“荀少爷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被我父亲抢走的奖学金,会原封不动地回到我手上吗?” “校长没跟你说吗?”荀际解释道,“那天你爸抢走了你的卡后,我就让曜星银行把那张卡冻结了,本来打算让学校给你补一张,但是校长非说不合规定,说丢了是你自己的责任。后来我凶了他两句,好歹是同意了等你物理竞赛获奖就给你补发。”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荀际想了想,“忘了。”他的确是忘了,当时想着为了任务坑了路舟,回头把钱还给他也算做好事了,但吩咐完这件事他就飞去海岛度假了,后来更是彻底忘到了脑后。 路舟深深看了他一眼,却伸手拿回了盒子。 “本来这笔奖学金,加上我打工攒的钱,差不多够还欠你的钱了。但……但我买了点东西,钱不太够了,所以……” 路舟看着他,知道他不会拒绝,知道这人总是给自己得寸进尺的机会。 “所以能不能下个月再还你,等到……等到你生日的时候。” 想亲手把那只漂亮的手表赎回来。想亲手把礼物交给他。想……更加得寸进尺一点。 “好啊。”荀际不以为意,抱着路舟给的纪念品上了楼。 卧室里,荀际背靠着门板,将纪念品随手丢在一边。黑暗中,不知丢的时候碰到了什么,袋子似乎散开了,杏子糖扑簌簌滚落一地。 荀际没有去捡,在黑暗中静静待了一会儿。然后开口唤了声:“系统?” 【宿主,打起精神来!】系统鼓励道,【我们可以的!】 荀际叹了口气,终于打开灯,歪歪扭扭走到床边,将自己丢进柔软的被子里。 “好吧,开始思考作战计划。” 几个小时前,学校里,就在言谦提到冬季运动会的那一刻,荀际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滴——检测到关键剧情点。】 【系统任务发布:请在冬季运动会上阻止主角路舟夺冠,并用卑鄙的手段让其受伤,致使其右耳失聪。限时:冬季运动会结束前。】 【此为关键剧情点任务,完成奖励1000积分,失败扣除10000积分。】 【温馨提示:宿主当前积分1730。如积分为负,宿主将被抹杀。】 第13章 曜星学院13 阻止路舟夺冠,这个倒是不难。让其受伤,这个概念很模糊,手指划道口子也算受伤。 最关键的是最后半句——致使其右耳失聪。 想来这也是导致主角黑化值大幅上涨的关键。被校霸长期欺凌,甚至受伤落下身体残疾,换谁都得黑化。 荀际自然是不愿意把人弄残疾的,这已经违背了他好人的底线。可是关键剧情点任务,不完成就将面临被抹杀的命运。 荀际回忆着白天听来的关于冬季运动会的信息,陷入沉思。 显然,夺冠也好,受伤也好,都是在冬季运动会上发生的,一切的祸端和突破口,就在于冬季运动会。 “要是有原文就好了。”荀际叹气,现在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要如何思考对策。 【宿主……】系统弱弱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可以查看原文的办法。】 “你不早说?”荀际精神一振,“什么办法?” 【系统后台有原文备份,但是,这个需要积分才能解锁。】 “多少积分能解锁?” 【999积分……】 贵了点,不过为了以后的任务,还算值得。 荀际双掌一拍,“马上解锁!” 【一章。】 “?” 【宿主,是999积分解锁原文一章的内容。】系统小小声。 “你怎么不去抢?”荀际彻底无语。 为了完成1000积分的关键剧情点任务,他要先花费999积分才能解锁一章内容。哪怕这章内容恰好帮助他完成了任务,他净收入也才1积分。 【那宿主还要解锁吗?】 “解锁,当然要解锁!”荀际恶狠狠说。系统果然是给暗黑主角服务的,黑到骨子里了。 系统调出原文目录,【宿主可自行选择一章进行解锁。】 “你就不能直接帮我解锁路舟受伤导致失聪的那章吗?” 系统理不直气不壮,【我也不知道每章内容,我只是个智能服务体。】 荀际看着长达几百章的目录,努力在每章的两个字标题里寻找冬季运动会的踪迹。 心惊胆战地在「第X章凌辱」、「第X章恨意」、「第X章诅咒」等充满暗黑气息的章节标题上掠过,荀际总算定位到了冬季运动会。 「第X章开赛」、「第X章争先」、「第X章折翼」、「第X章失聪」……找到了! “解锁这……等等。”荀际摸了摸下巴,以他上一世看网文的经验,「失聪」这章很可能已经是事情发生后的结果,而发生的过程…… “解锁「折翼」这章。”荀际最终敲定。 【已解锁此章内容。】 一段文字浮现出来,荀际一目十行迅速浏览了一遍。 这一章的大致内容说的是路舟比赛行进到“冰瀑赛段”时,脚上特制的冰爪鞋突然出现问题,导致他从悬空的赛道上摔落而下,尖利的冰锥从他的右耳穿刺而过,大量血液涌出染红了冰面。学校实时直播赛况的无人机从天上俯瞰,就像一只折翼的小鸟凄惨坠落,摔成一滩无人在意的肮脏烂泥。 「路舟没有感到多少疼痛,他只觉得冷。好冷。 他的耳朵轰隆作响,仿佛这辈子都没听到过这么响的声音,响到他几次想晕过去,又被吵醒。耳朵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往外流,黏腻恶心。 路舟想伸手擦一擦,却抬不动手臂。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死掉。他百无聊赖地动了动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眼珠子,却瞥见摔在一旁的鞋子。 那是他的冰爪鞋。冰爪已经摔得四分五裂,根本不似广告宣传中那般结实耐用。 这是荀氏财团为冬季运动会赞助的运动品牌。荀际亲自把这双鞋交给他,叮嘱他“好好使用”。 原来是这样“好好使用”。路舟笑起来,笑得声嘶力竭,耳朵里却听不见一点笑声。 荀际,你最好在祈祷我就这样死掉。不然总有一天,我会亲手,一根一根拔掉你高贵的羽毛,喝光你的血,生吃你的肉。」 荀际忍不住抖了一下,将自己裹进温暖的被子里。 好凶残的路舟,好坏的荀际。 照原文来看,路舟受的伤远比他想的要严重,所谓的“受伤导致失聪”,其实是全身都受了很重的伤,只不过其他的陆续被治好了,只有耳朵落下永久残疾。 一切的缘由,都出自荀际给他的冰爪鞋,而荀氏财团对冬季运动会的赞助,让荀际的这一行为合理化了,没有引起路舟的怀疑。 另外,根据冰爪鞋这一信息,荀际基本可以确定路舟参加的项目是冰上马拉松。这也符合他被孤立的人设,别的热门项目他是抢不到的,只能参加不限制人数的冰上马拉松。 荀际运气不错,挑的这个章节基本囊括了他想知道的大部分信息。理清了前因后果,荀际心中有了思路。 第一,从根本上杜绝原剧情发生,不让荀氏财团赞助冬季运动会。 第二,想个办法让路舟失聪。 第三,跟路舟一同参加冰上马拉松,随时应变计划外的情况。 荀际也想过要不要干脆换别的项目,但对抗性的项目如冰球、雪上足球之类,变数太多,速滑之类的短时间竞速项目又很难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脚。反观冰上马拉松,不仅赛程长,而且关注度最低,说白了就是个重在参与的赛项,最方便荀际搞小动作。 【宿主,你可要按照原文内容,提早准备起来呀。】系统干劲满满。 “不,不能按照原文来做。”荀际露出神秘微笑。 系统有种不好的预感,【宿主,现在不是做好人的时候,这个任务必须完成!】 “是要完成,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荀际反问。 【忘了什么?】系统想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救赎系统!】 “没错。”荀际点头,“别忘了,我们还有个对手呢。” 知晓全文的另一个任务者,肯定会插手冬季运动会,阻止路舟陷入伤残的结局。 【所以宿主要另想一个办法让主角受伤失聪。】系统恍然,【宿主想到办法了吗?】 荀际笑了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联系人姓名:颜风。 * 冬季运动会的报名正式开始了。 为了防止学生们作弊,学校没有开通线上报名,而是在校门口设了一个报名点,由一群保安看着,机器刷脸报名。 眼下报名点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虽说要防止作弊,但自由交易排队位置这种事屡禁不止,还有因为排队先后而吵架的,现场热闹得仿佛菜市场。 “你不让我跟别人组队,现在又不让我去排队,”路舟有些无奈地看着靠坐在窗边的金发少年,“你难道想参加冰上马拉松?” 荀际探出半个脑袋去看楼下的热闹,懒懒回道:“冰上马拉松不好吗?” “可你以前参加的都是冰球这种……”这种帅气的,惹人注目的赛项,而不是无人关注的保底赛项。 路舟没说出口,他其实挺想看荀际打冰球的。 “你想打冰球?”荀际问。 路舟摇摇头,“我不会。我去年参加的就是冰上马拉松,今年继续参加也无妨。” “你想学的话下次我教你,不过运动会上你只能和我一起跑冰马。” 荀际特地将人叫到跟前,就是为了确保路舟不会偷偷报名别的项目。 路舟眼神闪了闪,“下次是什么时候?” “你不打工的时候?” “我这周六就轮休。”路舟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可以教我打冰球,我可以带你去熟悉一下冰马的场地。我去年跑的成绩还不错,可以告诉你一些注意事项。” “好。”荀际的确需要去熟悉一下场地。 路舟见他答应得爽快,心里痒痒,“如果你没别的安排,结束后我们还可以去吃……” “阿荀!我抢到冰球名额啦!”林羽乐兴冲冲跑进教室,直直扑向荀际的座位。 “我小弟也帮我抢了一个,阿荀,你可以跟他换!” “不要。”荀际果断拒绝,“我参加冰上马拉松。” “马拉松有什么意思!”林羽乐不满地嚷嚷,“言谦那小子为了和你一起打冰球,花重金买了个名额呢。” “那他可要失望了。”路舟微笑,“荀少爷要跟我一起跑冰马。” 路舟说着不知从哪掏出一只橘子,剥开取下一瓣递给荀际,“这个不酸,你尝尝。” 荀际半信半疑地接过。 “小穷鬼,你怎么在这?”林羽乐咦了一声,“罗旭南正找你呢,还哭嚎着没抢到报名名额。” “罗旭南没抢到名额?”荀际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好酸!” 他用眼神谴责路舟。 “嗯,对不起。”路舟眼中浮起一丝笑意,说着对不起却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还吃不吃了?” 林羽乐伸手想抢橘子,却被路舟躲过。 “阿荀怕酸,吃不了这个,不如给我。” “嗯,我知道。只不过看荀少爷吃酸的样子,很……”很可爱,会上瘾。 荀际微微一怒。主角这是对他明晃晃的报复,装都不装了。不过他现在惦记着别的事,没怒一会儿又把话题转了回去。 “你说罗旭南没抢到名额,那他只能参加冰马了?”他问林羽乐。 “当然啦。” “不行,你把那个冰球名额换给他。”荀际心中警惕,可不能让罗旭南来搅乱他的计划。 “啊?好吧。”林羽乐不情不愿。 又是罗旭南。路舟黑沉的瞳孔一错不错盯着荀际,他似乎在专注地想些什么,是在想罗旭南吗?为什么是罗旭南? 罗旭南是个好人,但也仅此而已。他比罗旭南聪明,样貌也比罗旭南更好,甚至比罗旭南更听话,连荀际那种要求他都…… “喂,小穷鬼。” 林羽乐火红的脑袋下,一双杏眼情绪全无。他一点一点凑近路舟,直到自己的影子将路舟眸中的另一个影子彻底阻隔,这才轻声问: “他好看吗?” 路舟瞳孔猛地一缩,如刀般的锐利气息毫不掩饰,“你什么意思?” “你们在干什么?”荀际疑惑地看过来。 林羽乐笑嘻嘻坐回荀际身边,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告状道:“阿荀,你养的小狗好凶呢。” 他朝路舟挥挥手,“快上课了,路舟学弟赶紧回去吧。” 路舟深深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离开了教室。 他的宝物被太多人觊觎。但这不是宝物的错,而是他太弱了。 丢进垃圾桶的橘子已经完全挤压变形,成了一滩烂肉,滴滴答答的汁水顺着黑发少年修长的手指蜿蜒而下。少年伸出舌头一根一根舔干净。 很甜。 第14章 曜星学院14 双休日路舟除了去制冰厂搬冰的工作外,一般还会安排些别的零工,不过这个周六,他调整了所有打工行程,早早就在楼下等着荀际。 “这是加了温润驱寒食材的药膳粥,少爷喝一碗吧。”李叔给睡眼惺忪的荀际端上早饭,一边问道:“少爷最近晚上回来都有些晚,是学校里有事吗?” “嗯,有点事。”荀际闭着眼睛喝了两口,“又是你煮的?”问的却不是李叔。 餐桌边,一颗黑色脑袋埋头吃饭,低低“嗯”了一声。 “学校有什么事要忙到这么晚?”路舟忍了忍,还是问出口。 “要完成一个物理实验。”荀际含混回答,将空碗递给李叔,“再盛一碗。” 李叔给他又盛了一碗,笑呵呵夸赞:“路舟如今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药膳粥的配方还是他特地去中医药堂学来的,我都不会做呢。” 路舟自从上次在荀际生病时煮粥被嫌弃了之后,似乎就跟做饭杠上了。不仅仅是煮粥,煎炒烹炸、蒸煮炖烤,他一有空就挨个跟着李叔学习,现在下厨已经像模像样了。 再加上他对荀际的口味把握得相当精准,如今荀际的饭桌上,出自路舟之手的菜色正在慢慢增加。 “味道不错。”荀际在味蕾苏醒后,整个人终于也清醒了些。 路舟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等会去后山气温很低,荀少爷多穿些。” 曜星学院的后山被改造成高级体育运动场所。平时对外开放的有高尔夫球场、马术训练场、攀岩体验区等等,等到入冬,就会花重金制雪制冰,开放各类雪上项目、冰上项目练习场地。冬季运动会也是在这里举办。 荀际乖乖听话换上了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 这是某奢牌的经典款,版型和设计感都是一流,将荀际本就峻拔的身姿衬得气场十足。冷白色的羽绒服将荀际的面容衬得更加疏冷,可阳光下灿灿生辉的金发又增添一分暖意,矛盾的气场在金尊玉贵的小少爷身上显得格外和谐。 路舟频频走神窥视走在他半个身位前的人影,手指在口袋里蠢蠢欲动,想掏出手机偷偷拍几张,又怕被小少爷发现他的变态举动。 “神游什么呢?走进雪场了都没发觉。”荀际一把扶住两节小腿都陷进雪里的路舟,“能自己上来吗?” 路舟敛去一丝窘迫,沉声道:“上不来,雪太深了。” 荀际只好用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一个用力将人从雪坑里拔了出来。 路舟整个人扑在他身上,黑色羽绒服与白色羽绒服紧紧相贴。 “荀少爷喷香水了?”路舟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有股好闻的味道。” “没有啊。”荀际将人端端正正摆到面前,想了想,“可能是昨天新换的洗发露。”好像写的是什么雪松莓果味。 路舟盯着他,突然又扑回他身上,双手搭着他的肩轻轻踮起脚,脸凑到他头发边深深吸了口气。 “的确是洗发露的味道,是我搞错了。”不过一瞬,路舟就放开他,若无其事下了结论。 【宿主,主角占你便宜!好变态啊!】系统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他大概喜欢这个洗发露的味道。” 荀际不以为意,大方地对路舟说:“你喜欢的话回头我让李叔给你送一瓶。” 两人继续往冰球场地前进,没注意到零星有几个人在练习的滑雪场上,一部手机正遥遥对着他们。 一大早的冰球场地上空无一人,路舟放下随身背的大包开始做准备。 荀际好奇地凑过来,“刚才我就想问了,你背这么大个包干什么?” 路舟从里面掏出全套护具,很自然地就想给荀际戴上。荀际退后一步,好笑道:“我用不着这个,要戴也是你戴。” 路舟也不勉强,又掏出暖宝宝和防风口罩,示意荀际用上。荀际:“……倒也没那么冷。” 路舟继续掏,这次是荀际常用的保温水壶、荀际爱吃的小点心,甚至还有一张折叠椅和一把太阳伞。 荀际:“……” “荀少爷教我教累的时候,可以休息一下。”路舟解释道。 荀际心情复杂,不由感叹道:“路舟,你不谈恋爱真是可惜了。”可惜生在了无cp暗黑复仇文,主角这面面俱到的性格就该去女频校园文演贴心学霸男友啊。 路舟手下一顿,缓缓抬眸看着荀际,“荀少爷希望我谈恋爱?” 不希望。荀际默默在心里说,你谈恋爱了我还怎么刷黑化值。 他岔开这个话题,开始认真教路舟打冰球。其实荀际上一世只在陪老板去应酬的时候打过几次冰球,离精通还差得远,只不过他学东西向来很快,那仅有的几次经验已经能打得有模有样了。 路舟在体育课上学过滑冰,对冰刀适应得还算良好,但一拿上球杆就手忙脚乱起来。连续摔了几次之后,荀际建议他戴上护具,但出于某种莫名的自尊心作祟,路舟坚持不肯戴。荀际无奈,只好加倍小心在一旁护着。 学完基础动作,路舟渐渐上手,练习一会儿之后提出要和荀际1V1实战。荀际自然答应,还非常照顾新人,把进攻权交给路舟,自己只负责防守。 事实上,纯新人路舟歪七扭八的动作压根用不着怎么防守,荀际招猫逗狗般左推一杆右挡一杆,看似阻拦,实则在引导着路舟往球门的方向去。 路舟不是傻子,自然发现了荀际在逗着他玩。他憋着一股劲,动作越来越大胆,趁荀际一个不注意,猛地一杆抛球,然后撞开荀际的肩膀就疾冲而去。 “路舟!” 荀际面色微微一变,路舟刚才那一撞,重心已经偏了,这么快的速度冲出去,必摔无疑。他来不及多想,紧跟而上,终于赶在路舟整个人侧翻撞地之前,拿球杆捞了一把。 路舟顺着球杆的力道偏移了摔倒的角度,后背着地往外滚出几圈。荀际也因为这一捞倾倒了重心,顺势扑倒在地上。 荀际膝盖砸在冰上,下意识“嘶”了一声。 “荀际!” 路舟扭头看向荀际,艰难地从冰上爬起,腿却打着颤又滑了两跤。他干脆粗暴地脱掉绑着冰刀的鞋子,只穿着袜子半跑半爬到荀际身边。 “你有没有事?”路舟眼睛有点红,双手慌乱地在荀际身上摸索,语气急促,“我带你去医院。” 荀际好笑地捉住他乱摸的手,翻了个身躺在冰面上,“就磕了一下,去什么医院。倒是你,脑袋差点就砸地上了。” 路舟沉默地跪坐在他身边,好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要不是你,我可能会摔得头破血流吧。” 旁边滑雪场的制雪机开始运作,纷纷扬扬的碎雪花被风席卷着,吹散到冰球场上。 “我从小被打习惯了,摔一跤也没什么的。” 几片雪花争先恐后落到荀际纤长的睫毛上,冰得他闭了闭眼。 “所以……”路舟的声音在近处响起,“下次不要再为了救我,让你自己受伤了。” 荀际一愣,下意识想睁眼看看路舟,眼皮上却贴上一片重量。 比雪花更冰,冰得他眼睫重重颤了两下,扫过柔软的纹路。那是路舟的手掌。 “路舟?” 制雪机的噪音掩盖了羽绒服摩擦的窸窣声响。有什么温热的气息离他极近。 漫天碎雪张牙舞爪,围裹着冰球场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白色那个仰躺在冰面上,黑色那个跪坐一旁,整个身子却几乎贴上了白色的。两种颜色越贴越近,近到没有了缝隙,眼看着就要打破黑白的界限。 “那如果,是我让你受伤呢?”荀际突然问。 灼热的气息一窒,路舟无序的大脑倏然恢复清醒。 “路舟,如果有一天,我让你受了伤,并且是永远好不了的那种,你会怎样?”荀际又问了一遍,“你会报复我吗?” 黑发少年静静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你希望我报复你吗?” “不希望。”荀际老实回答。 “好,那我不报复你。” 就这样? “……但我会恨你。”路舟说,“永远好不了,就永远恨你。” 荀际:“……”怎么感觉比被*报复还可怕。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荀际委婉劝说:“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吗?” 路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坐直身子,放开了盖在荀际眼睛上的手,看着那双在阳光下透如琥珀的眼睛。 “我查过了,冰上马拉松比赛结束后那日,就是你的生日。” 荀际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没错。”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路舟说,“如果谁能拿到金牌,就能向对方许一个心愿。” “如果我赢,你要帮我完成心愿?”荀际还真想不出,堂堂荀氏财团小少爷有什么心愿需要别人去完成。 路舟却是认真点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是你的心愿,我都会帮你完成。但如果我赢……” 飞舞的碎雪遮蔽了路舟的表情,他的语气却是轻柔又虔诚。 “请你答应我的心愿。” 荀际不知道路舟的心愿是什么,但有一点他十分确定。 路舟拿不到金牌。他不会让他拿到金牌。 所以,路舟的心愿注定落空。 “好。”荀际笑着看他,说出熟悉的台词,“路舟选手,比赛加油。” 加油,然后输掉,然后受伤。然后恨他吧。 人不能太贪心,既要做坏事,又要当好人。温馨的番外结束,剧情该回到正轨了。 第15章 曜星学院15 “现在,我宣布,曜星学院第四十九届冬季运动会正式开赛!” 随着校长一声令下,数道彩色烟幕冲上云霄,炸得天空一片缤纷绚丽,无人机群闪烁起舞,变换排列成壮观的校徽形状。 曜星学院后山一改往日冷清,运动员、裁判、观众、媒体交织穿行,忙得热火朝天。各个比赛场地严阵以待,数架直升机腾空而起,担起全程赛事直播的责任。 冰上马拉松赛项检录区,闹哄哄的全是人。为了让大家能安心观看后续的比赛,冰上马拉松这项耗时最长、参赛人数最多的比赛,被安排到了开赛首日。 路舟换好运动服,四下张望着寻找荀际的身影。一个火红的脑袋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跑过,被他一把拽住。 “林羽乐,看到荀少爷了吗?” 林羽乐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我也正找他呢!” “你找他干嘛?”路舟蹙眉。 “还不都怪言谦那个不靠谱的。”林羽乐忿忿道,“说是吃坏肚子去医院了,咱们冰球队少了个人,我得找阿荀来救场。” “荀少爷昨晚没睡好,正在室内休息区休息呢。”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路舟扭头看去,眸色顿时暗了几分。 “颜风,你见到阿荀了?”林羽乐问来人。 颜风点点头,“羽哥,要我带你去吗?” 林羽乐拉着人就走,“赶紧赶紧。” 路舟默默跟在后面,却被颜风伸手拦下。 “路舟,有你什么事?”颜风语带挑衅,“荀少爷吩咐过,闲杂人等不许打扰。” “还有半小时冰马就开赛了,我要带他来检录。”路舟不为所动。 颜风“嗤”了一声,“别惺惺作态了,你天天赖在荀少爷家里,却连他的身体都照顾不好。” “阿荀不舒服?”林羽乐紧张道。 颜风对路舟可以张口就来,对林羽乐却是不敢夸大,忙解释,“荀少爷说有些困,要睡一会儿。” 路舟拧起的眉稍松些许,对颜风冷笑道:“连荀少爷家门都进不去的野狗,也只剩一张嘴能叫唤两声。” “你!”颜风怒目而视,眼角瞥到什么,神色又缓和下来。他从一旁印有“林氏财团”logo的物资车上取下一套冰上马拉松专用装备,丢给路舟。 “路舟,你有空跟我耍嘴皮子,不如先感谢一下咱们羽哥。”他讥笑道,“要不是林氏赞助,你恐怕连跑冰马的装备都买不起吧?” 今年荀氏财团没有赞助冬季运动会,而是由林羽乐背后的林家赞助的。林家本身也有专业的运动品牌,为所有运动员都准备了全套专业运动装备。比如冰上马拉松项目,就配备了最新款的冰爪、防寒面罩、护目镜、速干衣、防风外套、护膝等等。 当然,曜星的少爷小姐们大多都有自备的运动装备,根本没把这点赞助放在眼里。但对于路舟来说,这显然能省去他一笔不小的花销。 “行了,你两别吵了,快带我去找阿荀。”林羽乐不耐烦地往颜风脑袋上招呼了一下。 颜风不敢怠慢,笑着给他带路。路舟攥紧手中的装备包,跟了上去。 荀际的确是在睡觉,一双长腿委委屈屈地窝在休息室一张小床上,被林羽乐推醒的时候,眼神还有点茫然。 “阿荀,别睡了别睡了!”林羽乐着急忙慌地把冰球队缺人的事跟他说了。 “你得来救场!”林羽乐眼神深沉犀利,语气不容拒绝。 荀际坐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简单一个字击碎林羽乐的霸总假象。 “不。” 林羽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软软瘫在荀际荀际腿上,握住他的手开始撒泼,“求你啦求你啦,阿荀阿荀~” 路舟拎着林羽乐的领子将他丢到一边,自己上前扶荀际下床。 “我们该去检录了。” 荀际点点头,对林羽乐道:“你去找其他人吧,我得参加冰上马拉松。” 林羽乐转过头去蹲在地上画圈,浑身上下写着三个字:生闷气。 荀际看着好笑,走过去俯下身想安慰两句,却在低头的一瞬间眼前猛地一黑。 “荀少爷!” “阿荀!” 几双手稳稳接住他即将倒地的身体。 “怎么了?头晕吗?”是路舟。 “路舟你他妈的手往哪放?让开!”是颜风。 “阿荀你没事吧?要不要再睡会儿?”是林羽乐。 “都闭嘴。” 荀际挥开几人,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坐回床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对劲。 路舟伸手贴在荀际的额头上,被烫得一惊。 “快去叫医疗队,他发烧了。” 颜风面色一变,顾不上骂路舟,忙跑出去叫人。 林羽乐满面忧色,“怎么回事?难道是睡觉冻出来了?” 路舟面沉如水,心底划过一丝懊恼。荀际这几日总是很晚回来,不知在忙什么。他没过问,而是为了拿金牌,利用晚上的时间在埋头锻炼,竟没注意到荀际身体不适。 冬季运动会配备了专业的医疗队,一名队医很快被颜风领了过来,为荀际做了简单检查。 “发烧38.5°,可能是受寒引起的,建议服药后卧床休息,如果症状严重请马上去医院。” 荀际却直觉有哪里不太对。他睡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烧? 他在心里敲了敲系统,“系统,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检查我的身体状况?” 【系统有全身检查功能,需花费100积分解锁,是否开启?】 黑心系统。荀际暗骂一句,还是老老实实交了积分。 【全身检查中,检查结果稍后给出。】 “我带你去医院。”路舟沉声道。 “去什么医院,还有比赛呢。” “你都这样了还想什么比赛?”林羽乐急道。 “荀少爷,比赛哪有您身体重要。”颜风劝道。 荀际左看看,右看看,无奈叹了口气。 “行吧,那我让王哥来接我去医院。” 三人还想说什么,却被荀际打断。 “冰球比赛和冰上马拉松马上开始了吧?你们赶紧走,别吵我。”他说着把自己又塞回狭窄的小床上,裹上被子,“我就在这等王哥。” 广播里播报着运动员检录的提醒,林羽乐丢下一句“阿荀我比完就去看你”,便急匆匆跑了出去。 荀际感觉到身后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只得又转过头,从被子里露出半颗脑袋对杵在原地的路舟说:“你不是要拿金牌吗?” 一旁的颜风皮笑肉不笑,“路舟,你快去吧,荀少爷有我照顾就行了。” 路舟嘴唇动了下,终究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 休息室恢复寂静。没一会儿,荀际起身下床,开始换运动服。 “荀少爷,您怎么起来了?”颜风一惊。 “去比赛。”荀际简短回道。 “可是您的身体……” “颜风。”荀际心情不太好,没耐心跟他费口舌,“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颜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低低应了声:“是。” “交代你的事都办好了吗?”荀际问。 “办好了。”颜风答,“荀少爷放心,昨晚我避开了后山所有监控,不会有人发现。事后检查起来,也只会归咎于学校布置场地时的失误。” 荀际点点头,正要迈出休息室,颜风在背后突然开口。 “荀少爷,您为什么……就算身体不适,也非要参加这个冰上马拉松?” 荀际脚步一顿,自然是因为这是关键剧情点任务,他必须亲自盯着。可这显然不能告诉颜风,于是他胡乱敷衍了句:“我跟路舟约好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休息室。 休息室里,颜风垂着头点开手机相册,盯着上面的画面看了一会儿,手指死死攥紧。 那是一黑一白两道穿着羽绒服的身影,黑色那个正紧紧贴在白色那个身上,看上去亲密无间。 亮起的手机屏幕照出他扭曲的表情,颜风喃喃吐出一个名字:“路舟……” 他笑起来,笑容越来越大,“今天之后,曜星学院将再也没有路舟。” 第16章 曜星学院16 “各就各位——” 冰上马拉松赛项的起跑线前,上百名学生乌泱泱挤作一团。路舟心不在焉地活动着脚腕,视线不经意扫过人群。 “预备——” 一颗金色的脑袋鹤立鸡群,正摆出起跑姿势,跃跃欲试。路舟脸色猛然一变,他怎么在这?! “砰!” 发令枪响,人群如决堤的洪水般冲上赛道。众人耳朵里瞬间灌满了冰爪鞋接触冰面的“嘎吱”声响。 路舟没有往前冲,而是快速挤过人群,伸手一把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腕。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来参加比赛?”他的声音难得带上一丝怒意。 荀际被路舟拽住,速度慢了下来,他紧张道:“你小心被裁判看到判你犯规。” “跟我回去。”路舟沉着脸就要往回走。 “路舟!”荀际急中生智,干脆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往前跑,“那你走吧,金牌是我的了。” 路舟被气笑了,但又拿他没办法,只好追上他,耐心劝说:“你生病了,回去休息好不好?” 荀际拿敷衍颜风的话敷衍他:“我跟你约好了的。” 路舟沉默半晌,脸色缓和了些,却仍不赞同:“那也不该带病参加比赛。” “我这不是什么病,现在已经没事了。”荀际一边跑一边转了个圈给他看,“放心吧,我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 这话并不是骗路舟的。就在刚才,系统对他身体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宿主,你的身体没有生病,而是中了一种药。】 荀际已经隐约猜到这个结果,“什么药?” 【会使体温急速升高的一种药,对身体没什么实质伤害,持续几小时后便会褪去。】系统解释,【这种药来自别的小世界,在系统商城可以买到。】 “系统商城?有这种好东西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商城虽然汇集了各界珍宝,但每个小世界只能开启一次,一般只有到了紧急关头才会开启。】系统略显委屈。 荀际眼中浮起一丝疑惑。 给他下药,下的还是系统商城才能买到的药,作案人毫无疑问只有一个——另一个任务者。 原书里荀际在冬季运动会上害路舟受伤失聪,另一个任务者想要救路舟,因此给他下药,阻止他跟路舟参加同一个赛项,倒也说得通。 荀际疑惑的是,系统商城的开启机会如此宝贵,这个任务者就用来买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升高体温的药? “小心!”路舟伸手扶住差点滑倒的荀际。 冰面难行,虽然这药对他的身体没有实质伤害,但攀升的体温依然让荀际有些手脚虚浮。 若是平时,荀际巴不得借生病为由躺平休息,但今天不行。今天,他必须完成任务。 荀际深吸口气,看了看身边不断超越他和路舟的选手,转头对路舟露出一个笑容。 “要想拿金牌,这个速度可不行哦。” 说罢,便甩下路舟提速向前疾奔而去。 他知道路舟有夺冠的实力,路舟去年就跑了不错的名次,今年自从干了搬冰的工作,他的体力更上一层楼,加之他赛前一直坚持不懈地进行马拉松训练,金牌可以说是他的囊中之物。 荀际并不打算在比赛中跑赢路舟,恰恰相反,他的计划正是让路舟跑在第一。 而他自己,只需要处在路舟身后不远的位置,方便观察就行。这一点,荀际相信以他的体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果然,不一会儿路舟就追上了他。之前因为担心荀际,一直在他身边陪跑,眼下见劝不动人,路舟只好专心投入到比赛中,希望尽快结束比赛。 两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很快超过一大片来凑数的选手。 “滴——您已到达1公里处,请进行人脸认证。” 冰上马拉松说是马拉松,其实比起正式赛要短很多,全程仅11公里。主要是怕设置得太长,遭到学生们的抗议。 每公里处都设有人脸认证点和补给点,既为了保障赛程秩序,也为了确保学生安全。 “滴——您已到达3公里处,请进行人脸认证。” 路舟已经逐渐跑到第一的位置,他往后看了看,直到看到熟悉的金发身影缀在不远处,这才又向前跑去。 荀际在认证点停下来,从补给站拿了瓶冰水咕嘟嘟灌下去,总算感觉血管里滚烫的温度稍降了些。 他中了那倒霉的药,又一直跑步出了汗,整个人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烫得难受。还因为跑道的原因,绕得他本就昏沉的脑袋愈加晕了。 “谁设计的蛇形速降冰道。”荀际忍不住抱怨。 整个冰上马拉松赛道呈从高到低的趋势,分为三个赛段,分别是速降赛段、冰瀑赛段和冰窖赛段。 第一个赛段是由人工浇筑的速降冰道,全长7公里。这里也是比拼耐力的主赛道,无法在这个赛段获得领先,基本就跟金牌无缘了。 “滴——您已到达6公里处,请进行人脸认证。” 荀际的体力已经下降很多,灼热的体温带走身上太多水分,他不得不在每个补给点大量补充水分,才能继续前进。 他知道路舟怕他出事,一直没发挥全力,总在每个认证点看到他的身影才继续向前。他想说不必如此,却在对上那双遥遥望来的沉黑眼瞳时,把话咽了下去。 还好自己留了后手。 “荀少爷,您还好吧?”一名学生跑过荀际身边停了下来,关切问道。 荀际摆了摆手。 那学生也不着急往前跑,反而招呼几个跑得快的同伴一起停下来歇息片刻。 “辛苦你们了。”荀际朝他们示意。 “荀少爷哪里的话。”另一名学生笑着说,“就算荀少爷不吩咐,我们也不一定能跑过路舟。” 其他人纷纷附和,还有人尝试着拍马屁:“荀少爷对路舟可真好啊,为了让他拿冠军还特地……” 周围同伴拿胳膊捅了他一下,他这才发现荀际表情有些冷,于是讪讪住嘴。 为了确保路舟跑在第一,荀际提前和往年冰马成绩好的学生都打了招呼。所有人都给荀少爷面子,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嘻嘻哈哈,权当凑个热闹。 只有路舟,起早贪黑,训练,拼命。只为了一个“心愿”。 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心愿”。 荀际叹了口气,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而去。再过一公里,就是冰瀑赛段,原书中让路舟“折翼”的赛段。 “滴——您已到达7公里处,请进行人脸认证。” 路舟站到机器要求的位置,进行人脸识别。 “认证完成,欢迎进入冰瀑赛段。恭喜您,目前的成绩是:第一名!” 随着“啪”一声脆响,固定在认证机器两边的两个礼炮筒炸出漫天金色彩片,淋了路舟一身。 路舟微微皱眉把金片拂去,前几个认证点都没这一出。礼炮筒明显是一次性的,大概是对第一个抵达下一赛段的选手一种特殊“奖励”。 路舟蹲下身清理了一下冰爪上的碎冰,调整一下呼吸,踏上了第二赛段。 冰瀑赛段是曜星学院最具特色的景观之一。它利用了原本的地理特色,将后山三道平行的瀑布改造成立体交叉的冰瀑赛道,从远处看,形似被冰封的巨型管风琴。 赛道全长2公里,虽然不长,但却是最难行的一段路程。三道冰瀑之间以透明的冰桥连接,选手们需要从冰瀑顶端沿冰桥蜿蜒下行。 荀际踏上冰瀑赛道时,路舟已经下行到三分之一处。 时间已是正午,阳光直射在四周晶莹剔透的不规则冰晶上,洒下无数莹莹烁烁的彩虹光斑,美如童话之境。可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放眼都是刺目的阳光反射,使本就难行的冰桥更添一分危险。 荀际取出口袋里的偏光护目镜,甩了甩热得发懵的脑袋,仰头正想戴上,眼睛却正好被一道光束刺了一下,登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一松靠上了护栏。 “荀际!” 下方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荀际扶着冰桥的护栏,心有余悸地朝下望了一眼。他的护目镜已经掉了下去,摔得粉碎,沿途撞上一串小冰柱,在空旷的冰谷中回荡出骇人的响动。 也许是心理作用,让他对原书主角“折翼”的赛段有些过度警惕,不过是被阳光晃了下眼睛,居然就手软了。荀际苦笑一下,靠坐着护栏休息,打算等体温降下去些再前进,却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竟然是从下方传来的。 “你怎么折回来了?”荀际惊讶。 路舟因为跑得太急有些喘,面上却是沉冷得可怕,他蹲在荀际身前,上手就检查起荀际的身体。 “我没事。”荀际握住他捏在自己腰间的手,“护目镜掉下去而已。” 路舟低着头不说话,荀际这才发现他不光是喘,而是整个人都在轻微发抖。 “我真的没……” “我不该跟你打那个赌。”路舟猛地抬头盯着他,眼眶有些红,“你不该参赛的……都是我的错。” 他又重复了一遍,“都是我的错。” 荀际哑然。 他见过路舟许多种模样,骄傲的,屈辱的,凶狠的,无措的。 他第一次见到路舟害怕的模样。因为他可能会受伤,而害怕。 荀际伸手贴上路舟的脸颊,冰凉的,很舒服。他轻轻抚摩着,修长的手指缓缓沿着下颌线摩挲到路舟的耳朵。 他的耳朵很红,柔软的耳垂被那双手不断搓摩着,红得几欲滴血。 路舟僵着身子不敢动,只觉荀际搓揉的不是他的耳朵,而是他的整颗心脏。 远处有几名选手离他们越来越近,路舟终于忍不住出声:“你……” “嘘。”荀际打断他。 “没事的。”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路舟,很快就会结束了。” 第17章 曜星学院17 路舟不肯再独自往前,坚持要陪荀际一起完成冰瀑赛段。他将自己的护目镜给了荀际,在前面替荀际开路。 可就在经过冰桥上8公里处认证点时,前方的桥面突然变得愈加难行起来。 “这段路怎么没撒防滑颗粒?”路舟眉头蹙起。 为保障安全,赛道都是经过防滑处理的。 荀际观察了下,这段路比起之前完全悬空的冰桥,有一部分是浇筑在冰岩之上,路面凹凸不平,脚感更加硬实。 荀际宽慰道:“没事,这种路面虽然比较消耗冰爪,但路程不长,足够应付了。” 他的冰爪鞋和路舟是同款,都出自林羽乐家的专业运动品牌,冰爪的爪刺据说使用了专为冬季运动会研发的最新运动材料,性能很好。 路舟却担心荀际,坚持要牵着他的手一起往前跑。 “你确定这样拉拉扯扯的不会被判犯规吗?”荀际指了指天上正在实时直播的直升机,以及忠实记录下所有比赛画面的无人机群。 “没有这条规则。”路舟头也不回地牵着他,又补了一句,“就算真的犯规又如何。” 荀际打趣:“现在不在乎金牌了?” 路舟正过一处倾斜向下的弯道,闻言刚要回答,却变故突生! 弯道处一块巨大冰岩上遍布粗砺凸起的岩块,路舟脚下的冰爪因着惯性快速划刺过冰面,发出异于平地的尖锐声响。 路舟直觉有些不对,可下行的惯性让他已来不及调整。冰爪在踩上一块尤为尖锐的岩块时,几枚爪刺骤然迸裂! 电光火石间,路舟下意识松开牵着的手,脚下失去平衡前冲摔倒,沿着冰桥的坡度翻滚而下。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眼看着就要被甩出冰桥护栏掉落下去——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 荀际猛地用力将人拉回桥面,带着两人的重量往后踉跄几步,迅速伸腿抵住巨大冰岩,堪堪稳住身形。 “没事吧?”太阳穴处因为刚才一瞬的爆发突突跳动,他伸手揉了揉,一面问路舟。 路舟摇了摇头,很快从刚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他皱眉脱下鞋上的冰爪,举到面前仔细端详,随即又拆下荀际的冰爪进行比对。 “冰爪有问题?”荀际问,“不应该啊,林家这个牌子质量很好。” “你的这双没有问题。”路舟将自己冰爪递到荀际面前,示意他看爪刺断裂的位置,“断口太过平整,应该是提前就被人动过手脚,一旦压力过大就会崩断。” “怎么会……”荀际蹙眉。 原书中是荀际借赞助之便,对路舟的冰爪鞋动了手脚,可现在赞助换成了林家,冰爪鞋不该出问题才对。 路舟黑瞳沉沉,冷意一闪而过。 “我的装备包,是颜风给的。” “是他?”荀际意外,自从上次警告过颜风之后,还以为他不敢再对路舟下手了。难道……想起自己吩咐颜风做的事,荀际心中升起一丝了然。 想必是颜风猜到自己要对路舟下手,便自作主张添了把火。 “瞎添乱。”荀际心情更差几分,刚才路舟那一摔,吓得他差点以为原书剧情要重演了。 “无妨。”路舟冷笑一声,“他的账,我自会和他算清楚。” 啧啧,放着好好的纨绔日子不过,非要招惹主角。荀际替颜风默哀两秒。 路舟将荀际和自己的冰爪重新绑好,“走吧,这个赛段马上到头了。” “你这样还能跑吗?”荀际有些怀疑。 路舟点点头,“不碍事,爪刺少了大概三分之一,凑合还能用,出了冰瀑就是平整的路段,即便爪刺再崩断也没太大影响。” 没一会儿,两人便下到冰瀑底端,抵达下一个认证点。 “滴——您已到达9公里处,请进行人脸认证。” “认证完成,欢迎进入冰窖赛段。恭喜您,目前的成绩是:第一名!” 礼炮筒再次炸开,纷扬的金色彩片中,路舟放开了一直牵着荀际的手。 “荀际,你刚才又救了我一次。” 荀际双手撑着膝盖平复呼吸,开玩笑道:“是啊,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我不知道。”路舟眼神亮如点漆,“但是结束后,我有话想跟你说。” “是关于你的‘心愿’?” “是。” 他看着明显体力透支的荀际,认真说:“你等着,我去把金牌拿回来给你。” 荀际失笑,路舟这话已经完全背离了他们的“赌约”。想到今天还没完成的日常任务,他故意说:“好啊,小狗去把金牌给主人叼回来。” 路舟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好。” 几秒后。 【叮!完成日常任务:欺辱主角,奖励10积分。】 才反应过来自己答了什么的路舟:“……” 他当即转身、迈腿、冲刺,一气呵成,只在荀际眼中残留下一道红透了的脖颈。 荀际在原地乐了一会儿,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嘴角渐渐垂了下来。 冰窖赛段。 他的任务能不能顺利完成,就看这最后的2公里了。 冰窖赛段改造自山脚下一处战争遗迹,入口位于冰瀑底部,全长2公里,整个赛段都处于地底。 冰窖原身是一个藏匿于地下的大型军械库,总共分两层,地下一层用于储存军械,地下二层则是一个巨大的冰窖,用于冷冻尸体和保存特殊材料。 如今这里面自然是没有军械,也没有尸体。曜星学院一度想将其改造成地下停车场,但为了保留冬季运动会独具特色的赛道设置,便将计划搁置了。 选手们需要从地下一层沿设置好的冰道下至地下二层,到达最后一个认证点,再从地下二层绕回地下一层,通过冰窖出口奔向最后的终点。 这段路完全由人工浇筑,相当平整易行,相比之前的下行山道和冰瀑冰桥来说更为轻松,是特地为最后冲刺阶段准备的。 唯一的难点,便是温度。 冰窖赛道是对冰上马拉松选手耐低温能力的一大考验。整个冰窖的温度都低于地表,尤其是地下二层,虽然有一部分制冷设备年久失效,但仍旧无愧“冰窖”之名。选手们必须攒足体力快速通过这个赛段,才能避免被低温耗尽体能。 然而这对于路舟来说,并不是一个坏消息。在制冰厂打工的日子不仅让他的体能得到锻炼,身体的耐寒性也大大增强。 踏入冰窖赛道后,气温骤降,视野所及都昏暗下来。或许是学校故意营造紧张刺激的气氛,四周的照明灯光聊胜于无。 路舟顾不得这些,脚下速度丝毫不减,他眼下一心只想快速到达终点。 从地下一层下到地下二层,温度再次下降。运动所蒸腾出热气被周遭的低温迅速吞噬,饶是路舟也感到有些不适。好在最后一个认证点就在眼前。 被冰道指引着进入一间狭小的冰室,路舟看到了正中间摆着的认证机器,机器两边装饰有熟悉的礼炮筒。显然,作为即将抵达终点的奖励,它顺理成章地出现在了这里。 冰窖赛道入口处,三三两两聚集了几名选手。如果这是一场普通的冰马比赛,如今他们应该是跟路舟争夺奖牌的人选。 只是此刻,都被荀际拦在了冰窖赛道外。 “荀少爷,我还是第一次跑冰马呢,您让我进去体验一下冰窖赛道吧。”一名选手跃跃欲试,“路舟领先这么多,我不可能超过他的。” “你怕痛吗?”荀际问他。 那选手愣了一下,点点头,“怕啊。” “那就别进去。”荀际说。 路舟走近认证机器,顺手戴上防寒服的帽子,免得待会礼炮筒里的金色彩片淋他满头。 “荀少爷什么意思?”选手悄悄问同伴。 “让你老实待着就待着,”同伴低声呵斥,“别惹荀少爷不高兴。” 选手偷偷瞄了瞄荀际的脸色,面无表情,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路舟的冰爪鞋踩上认证装置的规定位置。 “滴——您已到达10公里处,请进行人脸认证。” 【宿主,你的计划能成功吗?】系统语气担忧。 荀际抬头看了看天。晴空万里,暖阳高照,不远处其他赛项的场地隐约传来欢呼呐喊声。 曜星学院热闹祥和。 “认证完成。” 脚下瞬间弹起一股巨大的排斥力,将路舟甩飞出去,蛛网般的裂纹自路舟踩过的认证点处迅速往外蔓延。 “砰!”礼炮筒炸开。 裂纹飞速蔓延到一旁承重柱上,巨大的冰柱如豆腐般碎散断裂。 “……恭喜您,目前的成绩是……” 路舟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双手捂着耳朵倒在地上。 断裂的冰柱撕裂了凝结着厚重冰层的穹顶,穹顶咧开巨嘴,露出森寒的、冰锥状的牙齿。 “……第一名!” 轰隆的坍塌声没有传入路舟的耳朵。 礼炮筒炸开的那刻,有一股强烈的脉冲击中了他的耳膜。那瞬间上涌的失衡感让他顿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的表情陷入空白,整个世界只剩下尖锐的、持续不断的蜂鸣声。 “恭喜……恭喜……” 无数冰锥如刀般坠落。 认证机器被冰锥砸穿,倒下来压在路舟身上,发出重复的噪音。 路舟感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扎入了他的右耳。 不疼,凉凉的。 他不知道在短短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对,他还能听见蜂鸣声。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蜂鸣声。 礼炮筒被人做了手脚,他想。最后这支礼炮,炸开的瞬间会让人失聪。 难道又是颜风干的? 还有冰柱为什么塌了……穹顶上似乎也塌了……掉下来好多冰锥。 想到冰锥,路舟终于明白刺入自己耳朵的是什么了。他想伸手摸摸,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真的太冷了,冷得他手脚都无法动弹。 似乎有大量黏腻的液体从他耳朵里流出来,沾湿了他的头发,感觉有点恶心。 身上压着的机器很重,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情况有点糟糕。彻底失去意识前,路舟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好像没法把金牌带给他了。 第18章 曜星学院18 医院。院长室。 “患者身上多处淤伤,腿骨轻微骨裂。好在认证机器压在身上,替他挡下了大部分冰锥,没被扎成窟窿。不过……” 院长指着一份伤情报告说:“最糟糕的是他的耳朵。” “有多严重?”开口的中年男人面带愁容,赫然是曜星学院的校长。 “他的双耳先是遭受了某种类似音波爆炸的影响,造成神经性暂时失聪,而后右耳又被一根冰锥刺入,对耳膜造成严重损伤。” 院长叹了口气,“国外虽然有机构在研发耳组织再生的药物,但据说还在研究初期,以现有的医疗水平,无法完全治愈这种损*伤。” “你的意思是……”校长眉头紧蹙。 “他的左耳休息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听觉,但右耳怕是会永久失聪。”院长摇了摇头,“你们办个运动会,怎么还把学生搞残了。” “这能怪我吗?谁知道那冰窖说塌就塌……” 哦,有人知道。 校长看了看架着长腿窝在院长室沙发上打游戏的金发少年,咽了咽口水,堆起笑脸。 “荀际啊,你看路舟这件事,怎么处理比较好?” 荀际瞥他一眼,“校长为什么要问我?不该先去调查事故原因吗?” 调查?谁敢调查?校长心里苦。 根据几名一同参加冰上马拉松的学生所说,荀际摆明了就知道冰窖里要出事,故意将其他人拦在外面,只把路舟放进去。 “赛前应该会对赛道进行维护检查,这项工作是谁负责?”荀际问。 “这……自然是学校负责。”校长答,“所有冰上项目的赛场都是由一家长期合作的施工方负责浇筑和后续维护的,办了这么多届冬季运动会,从没出过岔子。” “没别人参与?”荀际又问。 “没……噢,对了,”校长突然想起什么,“赞助商也会参与场地验收,前几年都是由荀氏财**人前来,今年则是……” 林家。 “找人去调查现场,明天之前我要详细的调查报告。”荀际对校长甩下一句话,转身便要离开。 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对了,路舟的伤情,对外不许透露一个字。” * 荀际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吃了李叔煮的宵夜,又去看了眼熟睡的小汀,荀际回到房中,脱掉穿了一整天的运动服,把自己泡进盛满热水的浴缸里,这才感觉有些活了过来。 【宿主,你的身体还好吗?】系统问。 “嗯,药力已经退了。”荀际懒懒应道。 【虽然和宿主的计划有些出入,但今天顺利完成了关键剧情点任务,入账1000积分。】系统夸赞,【宿主真棒!】 顺利吗?荀际脑中闪过路舟从坍塌的冰窖赛道中被抬出来时,鲜血淋漓的样子。 “你说……他的任务完成了吗?”荀际若有所思,“如果他的任务是要拯救路舟,那么眼下路舟彻底失聪,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因为任务失败而被抹杀了?” 【并没有。】系统否定了荀际的想法,【系统能感知到另一个救赎系统仍然存在,任务者并未被抹杀。】 也就是说,路舟失聪这件事,还有转圜余地。荀际好看的眉眼放松,又蹙起。 冰窖坍塌后他就一直在想,可始终想不通,那个人……他究竟为什么这样做? 【宿主在担心什么?】系统关切地问。 “我记得你说过,我在上一世临死前救下的是个杀人犯。”荀际突然想到刚穿来时系统对他说过的话。 【是的,系统本来选中的是他,但宿主冲出来救人,系统不小心绑定错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个救赎系统也绑错了人?”荀际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 系统宕机一秒,倒吸一口凉气,【宿主的意思是,黑化系统和救赎系统选中的人,互换了?!】 荀际叹了口气,往热水里沉了沉,“我们之前,真是错得离谱。” 【难道今天那些宿主计划外的事情,都是他做的?】系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今天主角差点死掉诶!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是啊,我也想不通。”热水氤氲,给琥珀色的眼瞳笼上一层雾,“所以,得想个办法试探他一下。” * 第二天。医院。 “阿荀,今天是你生日诶,来医院干嘛?”林羽乐抱怨,“玩的地方都订好了,兄弟们都到齐了,就等我们了。” 因为冰窖坍塌事件,学校要对所有场地进行重新检查,冬季运动会不得不中止。为了平息民怨,学校干脆大手一挥,放了两天假。 荀际那群小弟们正好借机给他操办生日宴,送到荀际家里的礼物已经堆得跟小山一样高了。 “全校都在传,是我害路舟受伤,我不该来看看他吗?” 荀际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飞行员外套,里面配米灰色连帽衫,下面穿一条水洗牛仔裤,背上还背着一只双肩包,整个人散发出清爽的气息。 林羽乐杏眼圆睁,“真的是你干的?” 荀际笑了笑,停在一间vip病房前,“到了。” 病房豪华宽敞,路舟独自靠坐在病床上,正歪头盯着窗外发呆。 “你已经醒了?”荀际有些意外。路舟昨天刚动了手术,还以为没那么快能醒。 不过醒了倒是省去他的麻烦了。 路舟一动不动,仍旧盯着窗外。 “喂,小穷鬼,阿荀跟你说话呢。”林羽乐不满地嚷嚷。 “别叫了,他听不见。”荀际走到路舟跟前,弯下身朝他挥了挥手。 路舟漆黑的眼瞳慢慢转到他身上,定定看着他。 “不是只包了一只耳朵吗?另一只耳朵也听不见?”林羽乐好奇。 路舟右耳处缠着厚厚的绷带,几乎遮住小半张脸,看上去好不凄惨。 “不如你试试?” 林羽乐连忙摇头,“算了算了。看他怪可怜的,早知道刚才应该买个果篮。” “可怜?”荀际笑了笑,“你觉得路舟的耳朵能不能治好?” 林羽乐一愣,“我哪知道?这得问医生。” “医生说治不好。”荀际说,“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 荀际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国外网页,然后坐到路舟床边,把笔记本搁在路舟腿上。 路舟看了看他,顺从地浏览起网页。 “这是一家专门研究耳膜修复技术的研究院,对外宣称耳组织再生药物的研究仍在初期阶段,但实际上,他们已经研制成功了,正在进行非公开的临床试验。” 荀际握住路舟的右手,指引他打开自己的邮箱。在草稿箱里,躺着一封写好的邮件。 “荀氏跟这家研究院有深度合作,以我的名义给他们的负责人发邮件,就能获得临床治疗的资格。” 狭窄的病床上,荀际和路舟贴得很近。他微微侧头看向路舟,发现那双漆黑的眼瞳也始终在注视着他。 “路舟,这是你痊愈的唯一希望。” “阿荀,他耳朵听不见,你跟他说也白说。”林羽乐忍不住插嘴。 “是吗?”荀际笑了,他按下笔记本的锁屏键,瞬间,电脑屏幕彻底熄灭。 “可是,就要他听不见才好玩啊。” 林羽乐眨了眨眼睛,“阿荀,你……” “路舟,电脑我会留在这儿,你想发送邮件,随时都可以自己动手。” 荀际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路舟,脸上的笑容漫不经心。路舟不知为何想起了初遇时,在废弃仓库里的那个金发少年。 像个游戏人间的神明,高高在上,随手施舍下一点怜悯。 “我会把锁屏密码告诉你,”他笑着说,“如果你听得到的话。” 他果真说出了一串密码。 可是,把密码告诉一个听不见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林羽乐犹豫着,小声问,“阿荀,他不是你养的小狗吗?” 你不喜欢了吗? 路舟依旧安静地,抬头仰望着他。 “是啊。”荀际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路舟缠满纱布的脑袋,“有点腻了。” 他松开手,转身离去。 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扯住。 路舟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他用另一只手摸上声带,这次终于成功发出了声音,只不过他耳朵听不见,音量控住不好,有点过大了。音色也因为手术后的干哑,变得异常难听。 像是嘶吼般,回荡在空旷的病房里。 “生日、快乐……荀际,生日快乐。” 第19章 曜星学院19 荀际和林羽乐离开了,空旷的病房重归寂静。 不过这对路舟来说都一样,因为他听不见了。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正在录音。他按下暂停键,语音转成文字。 「医生说治不好。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 「路舟,这是你痊愈的唯一希望。」 …… 「他耳朵听不见,你跟他说也白说。」 「可是,就要他听不见才好玩啊。」 …… 「阿荀,他不是你养的小狗吗?」 「是啊。有点腻了。」 路舟撤销文字,重新点击语音转文字。几十秒后,同样的文字显现出来。 他找到一个专业的语音转文字软件,下载,安装,导入录音。仍旧显现同样的文字。 他连续换了几个软件,直到手机跳出低电量提醒。他握住手机,无意识地起身走下病床。 可是他忘记了腿上因为骨裂打着石膏,刚一触地,便栽倒下去。 “哗啦——” 他跌入一片冰湖。 湖面上缀满浮冰,晶晶亮亮,十分好看。他的身躯沉沉下坠,下坠,坠到湖心,光线昏暗起来。 他隐约看到湖面上有一个金色的影子,似乎在喊他。他伸手够向那个影子,可是他沉得太深,来不及了。 那个影子叫了几声,似乎是不耐烦了,转身走了。湖面陷入彻底的黑暗,浮冰化作崎岖黑石向湖心重重砸落。 如雨般的黑色石头拍打向他,他伸不出手脚,喘不上呼吸,很快被埋没在湖底。 “叮咚。”消息提示音响起。 路舟仰躺在病床边的地板上,胸腔剧烈起伏,无声地大口呼吸。好半晌,才缓缓举起手机,点进置顶的一个对话框。 -不吃熏鸡:对了,在医院养病无聊的时候,记得履行一下我们每天的约定哦。 -不吃熏鸡:小狗卖萌表情.gif 路舟盯着对话框看了许久,手指划到另一个聊天界面。与那人的聊天记录显示时间为一小时前,寥寥数条记录,都是对方发来的。 -等一场季风:[发送定位] -等一场季风:帮你找了全市最好的残障学校,趁早转学还能赶上期末考试,不用谢。顺便送你件临别礼物。 -等一场季风:[视频] -等一场季风:再见了,丧家之犬。 视频很短,路舟已经看了很多遍。 拍摄视角像是偷拍的,地点在物理实验室,拍的是一个金发少年在做实验。 少年将手里一个小巧的东西装到一支礼炮筒内,然后对着一个机器拧动礼炮筒。礼炮筒炸开,金片飞扬,机器上跳出一串监测数字。少年摘下防护头罩,凑近看了看,满意点了点头。 路舟的手指轻柔摩挲着屏幕中金发少年的脸,一遍又一遍。 那个东西他认得。微型音波炸弹,荀际给他辅导物理竞赛的时候提到过。手动制作并不算太难,难的是控制威力大小。威力小点会导致暂时性失聪,威力大点则会彻底损伤耳组织,甚至使人丧命。 现在,这个东西出现在了冬季运动会上,出现在他夺冠的必经之路。 空旷寂静的病房里,路舟在地板上蜷起身子,喑哑的喉咙深处发出一阵怪声,似哭似笑。 * 深夜,vip病房区静得吓人。 一道头戴黑色鸭舌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一间病房。病房内一片漆黑,借着窗外一丝朦胧的月光,隐约可见病床上鼓起一块,显然是有人正在沉睡。 来人环顾一圈,在沙发旁的一盏小桌上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电脑前将它打开,屏幕在黑暗中突兀亮起,他利索地输入一串锁屏密码,手指眼看就要按下回车。 “啪。” 屋内的灯被打开,温暖的灯光霎时灌满整间病房。 病床上,一个金发少年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语气不无抱怨。 “你就不能早点来,非得挑半夜。” 灯光下,来人缓缓摘下帽子,露出一头火红的短发。 林羽乐笑了,“阿荀,你在等我?路舟呢?” “他换了间病房。”荀际打了个哈欠,竭力驱赶走睡意,“林羽乐,我们早该聊聊了。” “所以这个什么研究院是假的?新型药物也是假的?”林羽乐指了指电脑问。 “不算吧,我把药物配方给他们了,路舟很快就能用上药了。” 林羽乐眉头微蹙,“药物配方?你哪来的……”他突然顿住,反应过来。 “你开启了系统商城。”他没有用问句。 荀际笑了笑,起身下床走到他面前,垂眼与他对视。 “你果然知道。”他说,“你不仅是任务者,你还知道我也是任务者。” “不过,我很好奇,你的系统应该只会发布任务,你怎么知道这世界还有另一个任务者?” 林羽乐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系统商城一个世界只能开启一次,里面珍宝无数,你就用来给路舟治耳朵?” 荀际反问他:“那你呢?你开启系统商城,只为给我下一个没什么用的药,让我无法参赛?” “你参赛,会有危险。”林羽乐看着他,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我布置了东西杀路舟,我怕你卷进去。” “布置了东西,是指你在最后一个认证点动了手脚?”荀际问,“我看过现场调查报告,认证点机器前的冰面下面,有大量军械库残留的废磁片,承重柱和穹顶也经过处理,变得极易破碎。” “路舟穿着林家赞助的冰爪,材质恰好是能跟磁片产生巨大互斥力的新型材料。当他踏上认证点的那一刻,互斥力会瞬间击碎冰面,按照你设计好路径影响到承重冰柱和穹顶。”荀际说,“冰窖坍塌,你打算让路舟死在里面。” “没错。”林羽乐承认,“可惜他命大,承重柱只裂了一根,认证机器还恰好挡在身上。” “不是他命大。”荀际摇摇头,“颜风想害路舟从冰瀑上摔下去,于是在你苦心设计的冰爪上动了手脚。路舟进冰窖时,爪刺只剩不到三分之二,踩踏上去时互斥力不足,冰面没有完全碎裂。” 林羽乐嫌弃地“啧”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害人都害不明白,还把人给救了。” “但是为什么?”荀际实在难以理解,“你为什么杀路舟?为什么怕我卷进去?” “你觉得我不该杀路舟,是因为你知道我的任务吧。”林羽乐若有所思,“你的系统果然跟我的不同。” “当然不同。”荀际说一半藏一半,“你要救赎主角,不是吗?” “没错。”林羽乐大方承认,“我一度以为,你的任务和我一样。毕竟自从你接近路舟之后,他的黑化值一直在下降。” 一直在下降?荀际内心大为震撼,表面强装镇定。怎会如此,难道他的任务都做到狗肚子里去了? “阿荀,托你的福,我都不用费什么力,就有积分送上门。” 呵呵,同样是给系统打工,怎么同工不同命? “不过我现在才确定,你的任务,其实跟我相反吧?”林羽乐一双杏眼探究地看向他,“我去看过现场,那个礼炮筒里的微型音波炸弹,是你弄的吧?” “你舍不得他真的耳聋,又不得不完成任务,于是想了这个办法让他暂时性失聪。”林羽乐笑了笑,露出唇边小小的梨涡,“阿荀,你还是那么爱当好人。” 荀际面上的表情慢慢褪去。他仔细打量林羽乐,一寸一寸,从头到脚,最后定格在那双隐含期待的杏眼上。 “是你。”他吐出两个字。 林羽乐眼中亮起细碎的光,他一眨不眨地望着荀际,“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再见。” 荀际神色平静,“你就是那个杀人犯?” “杀人犯?”林羽乐一愣,随即点点头,“没错,我的确杀了人。” 荀际也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你从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来这之后,见到你的第一面。”林羽乐露出狡黠的笑,“毕竟,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另一个吃草莓要蘸甜的人。” 荀际:“……” 竟是因为这种小事。亏他和系统还傻傻以为对方把他当npc,原来一开始自己任务者的身份就暴露了。 “你呢?你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林羽乐问。 “一开始。”荀际答,“那天系统突然受到影响,你和罗旭南嫌疑最大,只不过罗旭南跟路舟走得近,我就把多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后来,每次任务相关的时候你都在场,我就确定是你了。” 第一次关键剧情点任务,荀际本该在校长室阻止路舟获得奖学金,罗旭南为了帮路舟去了校长室,遭到荀际怀疑。 事实上,林羽乐也去了校长室。他曾在食堂问路舟物理竞赛的事,这件事除了当事人,就只有那天去过校长室的人才有机会听说。 后来路汀生病住院,罗旭南出于关心赶来医院,事实上,林羽乐也跟来了医院,还给路汀买了图画书。 第二次关键剧情点任务,林羽乐做得更加明显,他一开始以冰球队临时缺人为借口,想阻止荀际参加冰上马拉松。荀际拒绝后,他就使用了系统商城兑换的药物。 荀际回想起来,当时他没吃没喝任何可疑的东西,却突然发烧,这期间只有林羽乐曾与他有过肢体接触。 林羽乐任务者的身份,并没有想认真瞒着他。 “你知不知道,杀了主角,世界会崩溃,我们也会死。”荀际头疼地看着他。 林羽乐面色一僵,显然没有智能体提醒,他并不知道这个信息。 “我只是想试探一下,能不能杀得死他。”他语带委屈,“我不想你被困在这里做任务。” “不许再乱来了,”荀际警告,“把你的任务原原本本全都告诉我。” “好嘛。”林羽乐丝毫不介意荀际命令的语气,他笑嘻嘻道,“阿荀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语罢,嘴角又耷拉下来。他凑近几步,伸手抱住荀际的手臂,晃了两下,轻声说: “不过,比起阿荀,我还是更习惯叫你哥哥。” 荀际沉默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林羽乐面色一白,有些无措地抬头看他。 荀际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轻轻地,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嗯,好久不见。” * 善心福利院。 两个年幼的孩子蹲在一棵大槐树下,脑袋对脑袋,满脸认真。 -哥哥,你说好人和坏人,我们当哪个?哪个更强,哪个能过得幸福? -不知道,要不我们都试试吧。 -嗯,那我当好人,哥哥当坏人。这样我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人会幸福。 -好。 -算了,还是我当坏人,哥哥当好人吧。好人这么少,应该会比较难当,哥哥比我聪明,哥哥来当好人。 -好,那你当坏人,我来做好人。 第20章 曜星学院20 路舟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后出院了。研究院的新药非常有效,他的耳朵如今已经基本恢复了。 冬季运动会的冰窖事故,学校对外发布了调查结果,说是军械库遗留的废磁片引起的意外事故,学校深表遗憾,声称将全力承担受难学生的医疗费用,并对其进行慰问补偿。 丝毫没提及微型音波炸弹的事。 路舟收到了学校的补偿款,对他来说,算是一个丰厚的数字。他将补偿款连同之前攒下的钱,一并打给了荀际。 荀际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事实上,自从那天荀际给他发了信息,要求他履行每日约定,而他没有回复之后,荀际再也没给他发过信息。 也一次都没来医院看过他。 路舟回到学校时,学校刚好要放寒假。罗旭南对他康复归来表现出由衷的开心,并对他错过期末考试表示由衷的羡慕。罗旭南倒是经常来医院看他,只是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到那场事故,没有提到荀际。 “对了,有个消息,你听了一定会高兴的。”罗旭南凑到他耳边,“颜风转学了!” 路舟整理书包的手一顿,“转学?” “嗯,就在你住院后不久。”罗旭南神神秘秘,“据说他自己死活不肯,是被家里人强行送去了国外。” “为什么?” “有一种传言,”罗旭南有些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往高三教学楼的方向指了指,“说他得罪了那位。” 路舟垂下眼,“因为什么事得罪的?”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路舟,”罗旭南语重心长,“连颜风那种背景,得罪那位也只能被曜星扫地出门,你就算是受点委屈,也千万别……” “受委屈?”路舟笑笑,“我哪里受委屈了?” “你……”罗旭南欲言又止。 “我和他的关系,还没平等到有委屈的资格。” 罗旭南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对了,还有一个人也转学了,不过你估计不感兴趣。” 不等路舟问,罗旭南便自顾自往下说,“是林羽乐。” “阿荀,干嘛把我送去国外!”林羽乐忿忿的的叫嚷从手机里传出,“我不去,我要跟你待在一起!” 荀际把手机拿远了点,“省得你在这里添乱。” “我才不会添乱,”林羽乐央求,“别赶我走好不好,哥哥。” “说了别这么叫我,”荀际无奈,“在这里你是林羽乐。” “哥哥,哥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让我留下吧。”林羽乐满腔委屈。 “不行。”荀际语气没有丝毫回旋余地,“你的任务我会想办法,有任何系统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电话那头陷入静默。 荀际想了想,还是放缓声音说了句,“飞机快起飞了吧?到了记得报平安。” 好半晌,林羽乐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那哥哥要保重身体,要经常跟我通电话,要早点接我回来……” “行行行。”荀际敷衍应着。 身份没拆穿前好好的一个得力小弟,现在怎么变得黏黏糊糊。 荀际不否认,将人送出国外,除了真的怕他给任务添乱之外,还有一点点私心……他这一个月来实在是被这小子黏得受不了,简直比小时候更变本加厉。 “……还有,不要跟那个路舟走得太近。”林羽乐声音低了几分,“如果哥哥想要完成你的任务的话。” 曾经,他试探过路舟。路舟的黑化值在第一个关键剧情点任务过后,一度涨到60%,可后来居然开始稳定下降。 那天他在教室里,看到路舟给荀际剥橘子,黑发少年那双有些阴沉的黑瞳中,满满的只装了一个人。于是他出声试探—— 「他好看吗?」 那一瞬间,已经降到20%的黑化值忽的涨到30%。 林羽乐知道他猜对了。影响路舟黑化值的最大因素,变成了荀际。 他一定会保护哥哥。他一定会让哥哥的任务成功。 哥哥想让他远离主角,那么他便乖乖远离,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荀少爷在忙吗?”路舟敲门走进荀际的房间。 荀际挂掉电话,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你出院了?感觉怎么样?” 路舟语气礼貌客气:“多谢荀少爷关心,已经痊愈了。新药很好用,听说是荀氏赞助研发的,我又欠荀少爷一份人情。” 荀际微笑:“嗯,小事。” 路舟:“还有这一个月,辛苦荀少爷帮我照顾小汀了。” 荀际:“嗯,小事。” 路舟:“放寒假了,荀少爷应该要回荀家过年吧?我想请荀少爷允许我寒假期间继续住在这里,可以吗?” 荀际继续微笑:“可以,随便住。” 路舟点点头,“多谢荀少爷,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荀际:“?等等。” 主角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他等了一个月的兴师问罪呢? 路舟:“荀少爷还有事?” 荀际干脆把话挑明:“关于冬季运动会上的事,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路舟垂下眼,“学校说了,是意外事故,没什么可问的。” 啧啧,小狗崽开始变异了,有话都不直说,往肚子里藏了。 林羽乐曾告诉他,路舟的黑化值一度降到30%,经过冬季运动会失聪一事,又涨到了60%。 眼下学校里关于他害路舟受伤的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荀际才不信路舟内心对他没有想法。 不过路舟既然明面上不追究,荀际也乐得轻松。毕竟,他既不能告诉路舟他是在完成系统任务,也不能把差点杀了路舟的林羽乐供出来。 “少爷!”王哥急匆匆跑上楼,看到路舟也在,面上露出一个笑容,“路舟回来了?” 路舟冲他点头示意,“多谢王哥这段时间帮我照顾小汀。” 王哥一拍脑门,“我正要跟少爷说这事呢,刚才我去接小汀放学,可是幼儿园老师跟我说,她已经被她爸爸接走了。” 路舟的面色瞬间变了,“不可能,他从没管过小汀!” 荀际拉住不管不顾就要往外冲的路舟,沉声道:“先确认一下。” 路舟勉强定了定心神,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没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小汀呢?”路舟冷声问。 “是小舟啊,小汀在我这呢。”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不放寒假了嘛,我带她回老家过年,你也一起来吧。” 路舟深吸一口气,强忍下怒意,“你们在哪,我现在去接她。” “小舟,”男人叹了口气,“以前是爸爸不好,把家里的担子都丢给你一个人,让你受苦了。” “可现在爸爸已经戒赌了,真的。爸爸往后只想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男人言语诚恳,“你已经长大了,可小汀还那么小,她需要我。” 路舟一时无言,攥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发白。 “而且,这么久没见爷爷奶奶,小汀也想他们了。”男人声音有一丝哽咽,“你妈妈去世后,我们一家人都没好好坐下来吃过饭,小舟,回家吧。” “哥哥,”手机那头传来路汀怯生生的声音,“小汀可以去爷爷奶奶家过年吗?” 路舟喉头动了动,“当然可以。” “那哥哥可以陪我一起吗?”女孩期待地问。 “……好。” 挂掉电话,路舟对上荀际探究的眼神。 “你真信你爸戒赌了?”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路舟涩声说:“我不能丢下小汀一个人。” “这倒是。”荀际表示认同,“王哥,辛苦你送他一趟吧。” “不用了,老家有些远,我自己可以……” “客气啥。”王哥豪爽地拍拍路舟肩膀,“少爷得过几天才回家,左右我也闲着。” “……谢谢。” “那我先去准备准备,一会儿我们就出发。”王哥转身下了楼。 路舟低着头,“荀少爷,那我也……” “对了,”荀际突然想起一件事,“冬季运动会之前,你说拿了金牌就要我完成你一个心愿,是什么?” 路舟手指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我没拿到金牌。”他嘴角扯起一个难看的笑,“那个约定自然也不算数了。” 荀际从一开始就知道路舟不可能拿到金牌,就算没有林羽乐设局,光是自己的音波炸弹也会让他就此止步。他只是有些好奇,路舟那么重视那个约定,想必十分渴望达成那个心愿。 不知道会是什么。 “说起来,关于荀少爷要我每日扮……”路舟顿了顿,“那个约定,我之前住院没能履行,非常抱歉。之后我会继续……” “不用了。”荀际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那个日常以后不要做了。” 路舟眼睫颤了颤,“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荀际逗他,“难道你很想继续?” “荀少爷是……腻了吗?” “算是吧。”荀际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总之先停了吧。” “……我知道了。” 路舟退出荀际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走到书桌边,打开一个抽屉,取出里头一只礼盒。礼盒精致小巧,上面印有某奢牌的logo。 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对款式简约又不失贵气的漂亮耳钉。 荀际是有耳洞的,路舟很早就发现了。 路舟曾误入他的衣帽间,看到过一柜子眼花缭乱的饰品,其中不乏许多款式夸张的耳饰。可路舟从没见荀际戴过。 在外省参加物理竞赛的时候,比完那天选手们约着去逛街,说要见识见识全国最大的商业中心。路舟挡不住他们的盛情邀约,也跟着去了。 他跟着选手们走进一家装潢奢华的店面,百无聊赖地在一旁等他们逛完。他不懂什么时尚什么品牌,只隐约知道这是个知名的奢侈品牌子,不是他能买得起的。就在一群人逛完离店的时候,路舟目光却突然瞥见店内一张海报。 海报上是一名金发模特的侧面特写,他的耳朵上戴着一枚十分漂亮的耳钉,贵金属特有的光泽将他的金发衬得愈加贵气十足。 路舟的心重重跳动了一下。他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这对耳钉如果出现在荀际耳朵上,会多么漂亮。荀际长得比模特更好,金发比模特更加耀目,气质也胜过模特一筹。 他一定会很适合这对耳钉。 路舟鬼使神差地买下了它,回到宾馆才后知后觉地为价格感到一丝肉痛,这东西将他打工攒下的钱几乎消耗一空。不过想到下个月就是荀际的生日,到时自己将这个送给他,他说不定会喜欢,路舟又觉得买的挺值。 路舟合上盖子,将礼盒连同包装一起丢进垃圾桶。 距离荀际的生日,已经过去一个月。 第21章 曜星学院21 【宿主,你真的不打算做日常任务了吗?】系统忧心忡忡。 “嗯,情况有变,继续刷日常可能会增加路舟的黑化值。” 【可是,先让主角的黑化值彻底清零,再重新刷满,这种事真的可行吗?】 自从另一个任务者跟宿主相认以后,宿主就铁了心要先帮他完成救赎任务,将人送去下一个世界,系统怎么劝都没用。 “我也不想这么麻烦,可这是唯一两全的办法。”荀际这一个月也不好过,除了要应付越来越黏人的林羽乐,还要想办法让他们两个都能顺利完成任务活下来。 为此*他让林羽乐将原文剧情仔仔细细给他讲了一遍。了解原文后,荀际只能说,不愧是暗黑文主角,原以为路舟现在就够惨了,没想到后面更惨。 但这倒是为他完成两个人的任务打开了思路。 路舟在第一个关键剧情点任务之后,黑化值曾一度高达60%,虽然后面下降了,但在完成第二个关键剧情点任务后,又来到了60%。说明只要有关键剧情点任务在,想刷黑化值还是很容易的。哪怕先将黑化值清零,只要再做大约三四个关键剧情点任务,黑化值不愁刷不满。 现在的难点,反而是如何先将黑化值清零。 荀际仔细比对原文与路舟的实际经历,总结出了冬季运动会之前,黑化值从60%下降到30%的原因。 一是他自己。原文中的校霸荀际回校后,路舟遭到更严重的霸凌,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 二是罗旭南。原文中罗旭南是个只出现过几次的炮灰,他是真心愿意跟主角结交,但被荀际杀鸡儆猴,打残后赶出曜星了。 三是路汀。原文中路舟没能带路汀住进学校宿舍,路汀长期生活在催债上门的恐惧之下,精神出现问题。 相比原文,路舟如今虽然要起早贪黑打工,但生活还算安稳,有关心他的朋友,最重视的妹妹也安然无恙,黑化值会下降倒也正常。 所以如果要清空黑化值,也必须从这三方面入手。 首先必须保障路汀的安全,其次要维护罗旭南和路舟的友情,最后就是他自己得对路舟好点。 日常任务肯定是不能再刷了,毕竟没人会愿意天天学小狗。除此之外,荀际一时还真想不到能怎么对路舟好点。 【宿主对主角已经够好了,帮了他这么多次。】系统眼见不可能劝荀际改主意,干脆开始帮着出谋划策,【我看宿主只要像以前那样做做好人好事,主角自己就会洗白白了。】 “那是冬季运动会之前。”荀际摇摇头,“现在我害他受伤,他对我有防备了。” 【那宿主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 任务该做得做,但该躺也得躺。如今路舟回老家了,林羽乐也送出国了,荀际只觉浑身轻松,是时候开启愉快的寒假生活了。 “希望这个寒假一切安稳,没有任何事能打扰我做一条咸鱼。”荀际诚心祈祷。 * 这是路舟回老家的第五天。 这里是个滨海的小县城,落后且破旧。路舟小时候常来这里看望爷爷奶奶,后来路建明染上了赌,妈妈身体越来越差,他就很少来了。 路建明像是真的变了个人,再也没去赌,连邻居喊打牌也拒绝了。他带着路舟和路汀住在爷爷奶奶家,白天就帮着去码头干点活,晚上回家给二老做饭。他还给路汀买了漂亮的新衣服,路汀很开心。 路家的传统,兄弟姐妹们都要回老家陪二老过年,今年也不例外。这几天陆陆续续的,一大家子人都回来了,路舟领着路汀挨个与许久未见的亲戚们打招呼。 长得好看的孩子总是容易得到长辈的喜爱,亲戚们十分热情地往两个有些生疏的小辈手里塞着红包。路汀很久没享受过这种温情,眼睛亮亮地看着路舟,等他点头后才把红包收下,甜甜地道声谢谢。 路建明的大哥,也就是路舟的大伯在县城有栋自建房,兄弟姐妹们平时四散各地,逢年过节则都会借住在他那里。 这天路建明领着路汀,说是要去大伯家玩,路舟本想跟去,但路建明叫他陪着爷爷奶奶一块儿包饺子,路舟便答应了。 他们从上午出发,直到下午还没回来。路舟坐不住了,骑着爷爷的老式自行车就往大伯家赶。 大伯家的门紧闭着,路舟敲了敲,没人应。他心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干脆身手利落地翻过院墙,径直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隐约听见吵嚷声,随着他离客厅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 “路建明,你有完没完?!上次借的都没还,这次还想借?你当我们是兄弟还是你的提款机?” “就是啊二哥,你难得回趟家,居然又是来借钱,把爸妈的老底掏空还不够,还想拿我们的钱去赌!” “这次真的不会去赌了!我发誓!”路建明涕泗横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要是再还不上赌债,那些人会杀了我的!你们就算不管我的死活,也得替孩子想想吧!” 他一把摁住身边同样跪着的小女孩的脑袋,让她往地上磕头。 “小汀,快,再求求你的姑姑伯伯们,他们最疼你了!” 他摁着小女孩的头,一起重重磕在地上,砸得地板哐哐作响,“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和小汀今天就磕死在大哥家里!” “……爸,你在干什么。” 路舟一步一步走过去,蹲到路汀面前。 女孩面色惨白,生嫩的小脸已经哭得脱水,眼睛红肿无神。光洁的脑门上,还有深深的红印,小孩子皮肤太嫩,甚至已经隐约渗出血丝。 路建明给她买的新衣服,如今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上面布满灰尘和泪渍。 她看到路舟,像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是谁,顿时“哇”一声大哭起来。然而她的眼睛已经干涩到流不出眼泪,只能干巴巴的,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路舟啊,你看你爸也真是的,想出这么个招来逼我们……”一旁的亲戚们有些尴尬,有些不忍,“唉,作孽啊……” 路舟一言不发,将路汀抱在怀里,转身便走。 “等等!”路建明一把抱住他的腿,面露疯狂,“小舟,我们必须借到钱!这是最后的期限了,你不能看着爸爸死啊!快,快跟爸爸一起……” “砰!” 路建明整个人飞了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客厅的茶几上,发出一声痛呼。 路舟抱着小汀,走到他面前,一脚又一脚,不停踹在他的身上。 亲戚们一时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那个明明长得极好,却神情阴鸷,浑身戾气的少年,竟无人敢出声阻拦。 路建明的惨嚎渐渐熄了,路舟停下动作。 他对地上如一滩烂泥般的男人说:“你再敢动小汀,不等催债的动手,我就会先杀了你。” * 路汀被折腾成这样,路舟本想带她去市里的医院,又怕长途颠簸让她更难受,只能先带她去附近卫生院看了看。 好在离开大伯家后,路汀的情绪逐渐平复,没多久便脱力沉睡过去。 路舟在卫生院配了点药,把人带回爷爷奶奶家。 夜幕降临,荒僻的小县城亮起稀稀拉拉的灯光。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饺子,路舟把小汀安顿好之后,便被奶奶拉着来吃饺子。他没有胃口,但是拗不过奶奶,只好坐下来勉强吃几个。 筷子夹一个饺子,掉了。又夹一个,又掉了。路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想控制,却怎么都止不住。 奶奶夹起一个饺子,喂到他嘴边。路舟有些窘迫,他想说自己都这个年纪了,吃饭怎么能叫人喂,可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她无声地哭泣着,浑浊的眼睛里有着无尽的怜爱。 路舟沉默地张开嘴,吃下嘴边的饺子。奶奶一个一个喂给他,直到将半碗饺子都喂完,才停下筷子。 爷爷坐在桌子另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看路舟吃完,这才将手里的东西推到路舟面前。 是一本房产证。 “我和你奶奶穷了一辈子,只有这房子还值点钱。”爷爷对他说,“交给那个混账我不放心,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拿着去把这房子卖了,替那个混账把债还了。” 路舟一时哑然,不过很快就摇了摇头,“房子没了,你和奶奶怎么办?” “我们苦惯了,在哪都能过。”奶奶擦了擦眼泪,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债一天不还,你和小汀都过不上安生日子。” “他的欠债就是个无底洞,就算卖房子还上一点,迟早还会越漏越大。”路舟将房产证推回爷爷面前。 “爷爷,奶奶,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汀。”路舟表情认真,“所以,请你们不要为了他让自己受苦。这房子不能卖,你们的钱也一分都别再给他。” 奶奶见他不肯收,一着急,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攥紧路舟的手不放,“我的乖乖,你还在念书,小汀还这么小,万一真被人找上门,没人护着你可怎么办啊。” “有人护着我。”路舟握上那双粗糙的手,声音轻缓低沉,“在学校,有人护着我。虽然他……” “我看今天谁能护着你!” 路建明一脚踹开屋门,浑身狼狈,双目充血。他如恶鬼般恨恨扑向路舟,手里一根粗长狰狞的木棍冲着路舟的面门劈头打了下去。 路舟下意识往奶奶身前挡了挡,脑袋被木棍重重敲中,鲜红的血液霎时淌了一脖子。他抬手就要反击,却晕晕乎乎失了力道,被路建明踢翻在地,木棍如骤雨般噼噼啪啪落在身上。 “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路建明身上还残留着路舟留下的伤,一边打一边龇牙咧嘴,“他妈的,敢打你老子!没良心的小畜生,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 他嘴里不断叫骂,手上更是越打越用劲。 “路建明!你给我住手!”爷爷怒喝一声上前阻止,却被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男人一把推倒在地。 “老头子!”奶奶哀声叫着,颤巍地过去扶起爷爷,眼泪淌个不停,“建明啊,别打孩子,别打孩子啊!” “建明,你闹够了没有!”大伯领着一群亲戚急匆匆奔进来,拉开了癫狂的男人,“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男人喘着粗气,挥舞着染血的木棍逼退身边的人,然后一把抓过桌上的房产证揣进怀里。 “一家人?我呸!”男人恶狠狠啐了一口,“少在这假惺惺!见死不救算什么一家人!” 男人发泄般将木棍丢到伏在地上的路舟身上,转身撞开房门,消失在夜色中。 屋内乱作一团。路舟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老人的哀哀悲泣,亲戚的愤怒声讨,长辈的关切问询,交织在一起,争先恐后地灌入他的耳朵。 他有点怀念起耳朵听不见声音的日子。 路舟挣扎着站起身,身上的血滴下来,黏在地板上有些打滑。他挥开围在身边,嘴巴不停张合的亲戚们,踉跄奔出屋门。 深冬夜晚,海风很冷,路舟却仿佛无知无觉。 他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处废弃的码头。空无一人的码头上,只有几艘破旧的渔船靠在岸边,随海浪起起伏伏。 路舟钻进其中一艘渔船,将自己藏进船舱的角落。口鼻处有些堵,他重重咳嗽几声,吐出些黏腻的淤血。呼吸顺畅了些许,咸咸的腥味涌了进来,路舟一时分不清是渔船上的鱼腥味,还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他的头很晕,海浪轻晃着渔船,摇得他更晕。他有些后悔上了渔船,但眼下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再挪地方。 他昏昏沉沉睡过去,又似乎没有睡着,意识一阵浑浊,一阵清醒。他不知道身上哪些地方有伤,只觉得不管怎么换姿势,都逃不开疼痛的啃噬。 好在越接近深夜,气温越低。渐渐的,他感觉不到疼痛了。不止是疼痛,他的四肢、躯体,都渐渐失去感知。 冬夜漫长,少年的气息消弭于无尽暗色。 直到一阵铃声响起。 手机孜孜不倦地响着,路舟花了好一会儿,才从深沉的暗色中挣脱出来,找回一点意识。 但也只是一点。 他麻木地睁眼躺在船舱腐朽的木板上,任由口袋里的手机响着。海平面泛起鱼肚白,黑夜已经悄然褪去,日出就要来临。 手机铃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码头,久久不歇,像一根连接着暗与光的蛛丝。 然后铃声停止了。 路舟重新闭上双眼。蛛丝断了,他又可以继续睡了。 “呼,你怎么躲在这种地方,太难找了吧。” 第22章 曜星学院22 渔船重重晃了一下,把路舟的心脏晃得沉沉一跳。有人走上渔船,在他面前蹲下身。 “晕过去了?”那人低声嘟哝,“不愧是主角,回个老家都能把自己弄这么惨。” 一股力道扯起他的手臂,路舟浑身一轻,很快落到一块柔软温暖的地方。他被人背了起来。 “嘶,身上怎么这么冰?” 他的脸颊紧贴着那人的脖颈,感受到对方被冰得抖了一下。 那人背着他晃晃悠悠下了渔船,踩上坚实的地面。路舟被海浪推摇了一晚的意识也平稳落了地。 海平面染上一层耀目的金光,海鸟成群掠过粼粼水面。日出了。 “荀际。”路舟叫他。 荀际有些意外,微微侧头,脸颊贴上他的脸颊。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荀际。”路舟又叫了一声。 “嗯,我在。”荀际将人往上托了托,“你身上都是伤,我先带你去医院。” “荀际……我好疼。” 身体的感知伴随着噬骨的疼痛一起复苏。明明漫长的冬夜都熬过来了,此刻路舟却疼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疼得难以忍受。 他蹭着荀际的脖颈,细细低语,“好疼……荀际,真的好疼……” 滚烫的触感滴落到荀际的脖子上,顺着毛衣领口流进去。荀际一顿,突然想起几个月前,那个炎热的操场。 这是路舟第二次在他面前哭。 他不过才放养了主角五天,怎么就委屈成这样了? 入夜前他接到林羽乐的电话,说主角的黑化值突然上涨到了70%,荀际来不及哀叹他逝去的咸鱼生活,当即叫上王哥,连夜往路舟老家赶。 好在王哥来过一趟,熟门熟路找到路舟的爷爷奶奶家。本来还以为凌晨打扰多有不便,谁知二老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问才知道,都在帮着找路舟。 荀际一直打路舟手机,却始终没人接。好在有系统这个声控导航,一定范围内的声音能被捕捉到,这才顺利循着铃声找到了路舟。 看着还在他脖子上哼哼唧唧,一会儿叫他名字,一会儿喊疼的主角,荀际忍不住怀疑,这真的是黑化值70%该有的样子吗? “疼就哭一会儿吧。”荀际头疼,“不过你能抬起头来哭吗?眼泪都淌进我脖子里了。” 肩上的动静停了一瞬,一只手伸进他脖子,拿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水渍,然后又老实地趴回他肩头。路舟这回倒是不喊疼了,只默默拿自己的袖子接着眼泪。 在见到来接他们的王哥时,终于眼泪也止住了。 “少爷,您找到路舟啦!”王哥面露欣喜,连忙替两人打开车门。 路舟慢吞吞爬下荀际的背脊,坐进温暖的车里。 “少爷……”王哥凑到荀际耳边,小声把刚才探听到的路舟家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居然让孩子做这种事,他爹真是……”王哥想骂两句,瞥见车里的路舟又忍了下来,最后只低低叹了一声,“真是两个苦命的孩子。” 原来黑化值上涨的原因是这个。荀际心中了然,他一手搭上车门,完全不避讳地问路舟:“你家现在乱成这样,你还想回去吗?” 路舟沉默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荀际颔首,“走吧,接上小汀,我们回家。” * 直到抵达那个大得不像话的宅邸,路舟才反应过来,荀际说的回家,不是回学校宿舍,而是回荀家老宅。 曾经路舟一度觉得在学校宿舍区盖别墅已经是件很奢侈的事情,来到荀际真正的家他才明白,宿舍真的只是宿舍而已。 “哥,我回来了。”荀际之前已经回来过几次,熟门熟路领路舟和小汀进了门。 装修古朴奢华的客厅中,一个约莫三十来岁,戴着银边眼镜,面相儒雅英俊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看样子是特地在等他们。 荀际脱了外套往沙发上随意一丢,一把扑到男人身上,越过他的肩膀拿起他面前的水杯,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 “累了?”男人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示意他喝慢点。 “还好,就是坐车坐得快散架了。”荀际在男人身上挂了几秒,强打起精神,“医生到了吗?” “嗯,”男人点头,“带你的客人过去吧。” 路舟有些拘谨地正要开口打招呼,男人却摆了摆手。 “路舟,我知道你。”他说,“我叫荀阡,是荀际的哥哥。” 路舟也知道他,应该说,曜星学院的学生没人不知道他。荀阡,荀氏财团现任总裁,曜星学院的名誉校长。 路舟不着痕迹地握了握拳,“荀总好。” “行了,以后有的是工夫寒暄,现在赶紧去看医生,然后休息。”荀际一左一右揽着路舟和小汀,将人带走。 荀宅配备了完善的家用医疗设备,医生替路舟和路汀各自仔细检查了一番。路汀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额头上的淤伤抹几天药就能好,只是受了惊吓,需要好好休息几天。 路舟则要严重些,路建明下了狠手,除了外部的皮肉伤,还有头部轻微脑震荡,以及脏器轻微破裂出血,需要配合药物治疗,并保持绝对的卧床静养。 路舟和路汀在荀宅住了下来。偌大的宅邸有管家、司机、园丁、厨师、帮佣,林林总总不少人,可主人只有荀阡和荀际两个。 据李叔说,两兄弟的父母,也就是荀氏的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常年旅居海外,荀氏如今里里外外,都交由荀阡管理。 路舟原以为在这里会像在学校宿舍那样,和荀际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事实上,住进来之后,他就几乎没见过荀际。 临近过年,荀阡天天带着荀际往外跑,一会儿是家族聚会,一会儿是慈善活动,一会儿又是财团年会。难得碰上一面,荀际也是一副累得晕晕乎乎的模样,把他摁回床上静养后,自己也摸回房间睡觉了。 路舟想问他,为什么会来老家找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艘破旧的渔船上。还有,自己隐约听见他说过什么“主角”,那又是什么意思。 可是一看到他没精打采的样子,路舟心下一软。下次吧,总有机会问的。 路舟的身体恢复力很好,身上的伤在过年前夕好了个七七八八。这天他和之前许多次一样,假装下楼倒水,实则绕过长长的走廊想去荀际房间门口看看人在不在。 谁知被荀际逮了个正着。 “路舟,来得正好,帮我看看哪套合适。”荀际把他提溜进来。 屋内七零八落散乱着数套衣服,荀际拿起一套,往身上比了比,问路舟:“这套怎么样?” “你要出门?” “嗯,”荀际隐隐有些期待,“一会儿有个规模很大的慈善晚宴,我要代表荀氏去捐款,得穿得像样些。” 荀际从前当社畜的时候也经常捐款,但实力有限,每次捐都不超过三位数。这回见到他哥为他准备的捐款金额,荀际默默数了好几遍后面的零。虽然不知道捐别人的钱算不算好人好事,但这种一掷千金的感觉真是爽啊。 “给点意见。”他晃了晃手里的西装,催路舟。 这是一套复古华贵的香槟色西装,设计简约大方,剪裁十分流畅,面料更是一眼便知是上乘。就算没有上身,路舟也知道,荀际的身材穿上去一定会非常合适。 “不知道,要不你穿上看看。”可他却这样回答荀际。 荀际想了想也对,光比划看不出效果,于是他把西装随手丢给路舟抱着,腾出手来脱衣服。 他身上是一件粗针织的白色毛衣,下面穿了条灰色格子的家居裤。他动作麻利,三两下脱了个干净,然后朝路舟伸出手。 等了半天没反应,荀际奇怪地看他一眼,催促道:“衣服给我。” 路舟眼睫颤了颤,走到他身边,状若平常,“我帮你穿。” 他抬起荀际的手,帮他穿上西装,扣上扣子,然后又蹲下身去。 “你不会还想帮我穿裤子吧。”荀际好笑,接过裤子自己穿好。他展示给路舟看,却发现路舟的视线钉在一处。 “嗯?”荀际低头,看到自己裸。露的小半片胸膛,总算反应过来。 “我说感觉少了点什么。”荀际一时无语。 他俯身从一大堆衣服里扒拉出一件衬衣,正要穿上,却听耳边传来轻微的“咔嚓”一声。 “路舟,你在干什么?”他狐疑地转过头去。 路舟淡定地收起手机,“没什么,误触了。” 荀际才不信,这小狗崽子肯定又憋着坏。他冲路舟一伸手,“手机给我。” 路舟偏过头去假装没听见,把手藏到背后。 荀际眉梢微挑,伸腿一迈。 羊绒地毯上堆着一小摞衣服,荀际一个不注意,脚下被绊住,一下子往前摔去。 路舟眼疾手快想来扶他,慌忙中脚下没站稳,反倒被荀际的重量一并带到了地上。 “唔!”路舟闷哼一声,手机脱手而出,掉在脑袋边不远的位置。 “没事吧?”荀际整个人都压在路舟身上,西装上唯一一颗扣子被刮开,赤。果的胸膛紧紧贴着路舟的毛衣,有些麻痒。 拜路舟这个肉垫所赐,他倒是一点没摔着。 路舟的脸埋在一片光滑的触感里,好半天才闷闷“哎哟”了一声。 “荀际,我伤口又疼了。” 荀际动作一顿,撑起身问:“昨天医生检查的时候不是说已经大好了吗?” 他的手落到路舟身上,检查一番,“哪里疼?” 路舟灼热的呼吸悉数喷洒在近在咫尺的肌肤上,胡乱回道:“头上。” 荀际的手指穿过他的黑发,找到伤处。 “伤口恢复得挺好的。”荀际摸到新生出的皮肉。 路舟只觉所有的触感仿佛都集中到了脑后那块细小的伤处,麻痒难当。 他往上拱了拱,仰起头想要摆脱那只手,“好痒,别……唔!” 他突然顿住。 荀际也顿住。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喉结上那是什么东西。 软的,热的,甚至…… 会动。 荀际霎时起了层鸡皮疙瘩,“路……” 话刚出口,一股力道将他往下用力一压,荀际猝不及防失去平衡,整个人扑在路舟身上,贴得严严实实。 路舟双手牢牢抱着他的腰,脑袋从他颈侧冒出来,贴着他的耳朵,声音低到仿若呓语。 “荀少爷怎么花样这么多,衣服不好好穿,还在别人身上摸来摸去。” 荀际:“?” 【宿主!主角疯了!他骚扰你!还倒打一耙!】系统发出尖锐爆鸣,【啊啊啊臭流氓!呜呜呜可怜的宿主!】 荀际:“……” 看着身下紧紧贴着自己的主角,不知道怎么换个衣服的工夫,事情就奇怪了起来。 应该只是意外……吧? 他拍了拍腰上的狗爪,“你先放开我。” 路舟一动不动,“我伤口好疼,动不了。” 荀际:“……李叔,帮我把他拉开。” 李叔?路舟一僵,抬眼看向门边,管家正笑呵呵站在门边,不知站了多久。 “我还是头一回见路舟撒娇。”李叔打趣道,“受了伤总是一声不吭,还当是个不知道疼的,原来是只在少爷面前喊疼。” 路舟缓缓松开双手,慢慢蛄蛹出来,站起身镇定自若地理了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 “没有撒娇。”他冷声强调。 如果不是他整个脖子都红透了,荀际也许真的会相信他冷酷的表象。 荀际盘腿坐在地上,有点回过味来了。 原来是在撒娇啊。 在海边旧码头抱着他的脖子乱。蹭,还有今天抱着他的腰乱。蹭,原来是因为受了委屈又受了伤在撒娇。 就像落水小狗会冲着第一个替它擦干毛发、把它裹进温暖毛毯的人发出呜咽讨好那样。 “路舟。”荀际冲他招招手。 路舟双手插在衣兜里站得笔直,眼睛盯着前方的衣柜仿佛在认真研究,嘴上冷冷应道:“什么事。” “路舟。”荀际又冲他招招手。 路舟双拳在衣兜里攥了攥,往前走了几步,俯视地上的荀际。 “什么事。” “你低下来点,”荀际说,“我够不到。” 路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还是顺从地蹲下身,凑近荀际腿边。 他的黑发因为刚才一番折腾有些凌乱,后脑处还翘起一撮,荀际伸手揉了揉,然后五指插进黑发细心梳理。 “真乖。”荀际笑眯眯看着路舟震惊的神情,又补了一句,“乖小狗。” 路舟终于回过神来,狼狈挥开抚在发顶的手,踉跄摔在地上。从刚才鬼迷心窍占了荀际便宜时起就疯狂跳动的心脏,此时更是像要冲破胸腔一般,震得他整个脑子都乱成浆糊。 “小心着点,伤还没好全呢。”李叔一边忍不住笑,一边上前来扶起路舟。 路舟下意识挥开他的手,一个精美的盒子从李叔手上骨碌碌滚落到地板上。 “哎,少爷要的东西!”李叔忙去捡,“都怪我不小心。” 路舟眼神一顿,这盒子好像有点眼熟。 李叔掸了掸盒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交到荀际手里,“少爷看看,是这个吗?” 荀际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抬手戴在自己的耳朵上。 他扬了扬下巴冲路舟展示一番,问他:“怎么样?合适吗?” 路舟一眨不眨地盯着荀际耳朵上那对款式简约又不失贵气的漂亮耳钉,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 那是他打算送给荀际的、已经被他丢掉的生日礼物。 路舟曾无数次想象,荀际戴上它会是什么模样。 如今他终于亲眼见到了,荀际的确非常适合这对耳钉。那一丝觉得这耳钉有点贵的想法彻底烟消云散,荀际就该配最贵的,最好的。 可是怎么会?荀际为什么会戴着它? “怎么了?不好看吗”荀际见路舟怔怔不说话,摸了摸耳朵就想把耳钉摘下来。 路舟一把拉住他的手,“好看……很好看,别摘掉它。” 李叔也夸赞道:“很衬少爷呢,幸好我从垃圾桶把它翻出来了。” 路舟心一跳,“垃圾桶?” “是啊,”李叔点点头,“少爷之前生日收到一大堆礼物,放寒假才想起来拆,但少爷嫌麻烦,胡乱拆了一通,好多没拆干净就丢垃圾桶了,幸好我仔仔细细又翻了一遍,找出好几样很贵的礼物呢。” 路舟喉头动了动,从渔船上见到荀际开始,就难以压抑的某种汹涌的冲动,再度袭上来,将他从头到脚淹没。 他的运气向来很差,所以他从不信运气。可如果,如果这是老天赏赐给他的一次机会…… “我没见你戴过耳钉,”他说,“怎么想起要戴它?” 荀际从前是没有耳洞的,穿到这个世界后也曾因新奇戴过家里那堆耳饰,但丁零当啷实在碍事,他便丢到一边了。 那天看到与一堆垃圾躺在一起,安静地闪耀着漂亮光泽的耳钉,荀际突然就心动了一下。 “别的都不喜欢,所以不戴。”他回答,“这个喜欢。” 路舟声音有些抖,却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吓到荀际。 “你喜欢这个?”他问。 “嗯,”荀际点头,“喜欢。” 路舟紧紧攥着荀际的手,竭力压下急促的呼吸,“荀际,其实我……” “笃笃。”房门被敲了两下,王哥在门边探头探脑。 “少爷,大少爷在楼下等您了,咱们该出发了。” “这就来。”荀际挣开路舟的手,动作麻利地拿起一件衬衣穿到西装里面。 “荀际……”路舟的手又握住了他的。 “你手怎么这么烫?该不会真是伤口出问题了吧?”荀际正匆匆收拾着自己,双手不得空,便拿额头贴了贴路舟的额头。 “李叔,一会儿给他量个体温,情况不对就喊医生过来。”荀际吩咐。 “我没事……荀际,我有话想跟你说。”路舟双眼亮晶晶看着他,手就像被粘在他手上一样不肯放。 “好好好,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荀际拖着个人形挂坠走到门口,用眼神示意他放手。 路舟看了看旁边的李叔和王哥,终于慢吞吞的,不情不愿的放了手。 然后在荀际转身的瞬间又一把拉住。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荀际哭笑不得。 “我……我能在你房间等你吗?”路舟问,“我想你一回来就跟你说。” 荀际有点惊讶,“很重要的事?” 路舟抬眸认真道:“很重要的事。” “行。”荀际答应,“你想在哪等都可以。” 然后承诺,“我一回来,就听你告诉我。” * 夜幕降下,荀际的房间里,一片静谧的黑暗。 路舟迷迷糊糊从荀际的床上醒来,打开灯看着手里一件毛衣发了会儿呆。待到反应过来自己睡在哪里之后,心虚了一瞬,手忙脚乱地起身将床给复原。 他原本是老老实实坐在荀际房间的小沙发上等人的,后来无聊就帮荀际收拾了下散乱的衣物。然后摸到了荀际今天穿过的那件粗针织白毛衣。 荀际今天亲手脱下了它。 路舟的脸埋进毛衣里轻轻蹭了蹭,刚才与荀际在床上发生的意外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循环播放。 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像个变态*一样反复回味,于是开始想点别的。 荀际将他背在背上时,与他相贴的脸颊;荀际找到渔船时,打碎黑暗的声音;荀际逼他学小狗时,促狭的笑;荀际对他说比赛加油时,温暖的怀抱;荀际带小汀看病时,令人安心的背影。 还有与荀际初见时,灰蒙蒙的旧仓库里,唯一鲜亮的金色。 路舟抱着毛衣扑倒在床上,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仿佛已经失去了对自己大脑的控制权,他的所有细胞,每根神经,奔涌的血液,都忘记了原本的职责,只知道不断地、重复地叫嚣同一个名字。 荀际!荀际!荀际! 他放任自己在充满荀际气息的屋子里,沉沉睡去。 路舟呼出一口气,将手里的毛衣叠好,放在床边。冷静点,路舟。他对自己说,等会儿一定不能表现得太急躁,要好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哪怕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迈出第一步就是胜利。 隐约听到汽车的声音,路舟站到窗边往下望了望。 熟悉的深蓝色跑车驶入荀宅大门,是荀际的车子,他回来了。 路舟有些紧张地在屋子里乱逛一圈,无意间瞥到墙角镜子里的自己。 心神不定,手足无措,半点没有可靠沉稳的模样。路舟额角渗出薄汗,三两步走到电源边,关掉了屋内所有灯光。 黑暗再次笼罩,路舟深呼吸两口,终于感觉好了些。 黑着灯虽然有点怂,但总好过给荀际留下坏印象。就让他小小作弊一下,荀际应该不会介意的。路舟努力安慰自己。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路舟僵硬地站在窗边,视线紧盯房门的方向。 “咔哒。”门锁轻响,门被打开了。 一道挺拔的身影迈入屋内,手摸上墙上的开关。 “别开灯!”路舟声音有些发涩,“荀际,先别开灯,听我说完,好吗。” 人影顿了顿,没应答,但也没开灯。 路舟微微松了口气。 “以前,我没遇见你的时候,人人都说你是骄纵跋扈的小少爷,说等你回学校,像我这种寄生在曜星的臭虫,一定再没好日子过。” 这些话在他心里藏了许久,如今,终于可以说出来。 “可是他们错了。你帮助我,陪伴我,鼓励我,你有多好,他们不配知道。也许是我以前的运气太差,老天补偿我,才让我在曜星遇见你。” 路舟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我知道我们天差地别,我知道这是我单方面的痴心妄想,就算你不接受也没关系,我会慢慢等,我会努力追上你。” 他往前迈出一步,声音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荀际,我喜……” “啪。” 灯被打开了。 温暖的灯光下,戴着银边眼镜的儒雅男人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既然知道是痴心妄想,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他的话语没有轻视和嘲讽,只有单纯的疑惑。 路舟脸色一变,“怎么是你?!” “如果进来的是荀际,你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什么答复呢?”荀阡好奇地问,“跟你在一起?还是允许你追他?” 路舟眸中泛起怒意,冷声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荀总难不成连谁对荀际告白也要管。” 荀阡摇摇头,礼貌道:“我当然不会管,刚才出于好奇听了你的告白,我向你道歉。” 路舟眉头蹙起,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道歉。 “还有件事也一并向你道歉。”荀阡说,“我听说荀际在学校养了个宠物,结果玩得没轻没重的,在冬季运动会上把人给弄伤了。” 路舟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虽然他后面想法子善后了,但总归是他不对,我替他向你道歉。”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本房产证,递到路舟面前。 “我来他房间就是为了把这个给他,不过你在,正好直接给你了。” 路舟认得这本房产证,正是那天爷爷奶奶想要给他,后来却被路建明抢走的那本。 他面色煞白,好半天才问出声,“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叫人从你父亲手里拿回来的,你父亲的赌债我也顺便还清了。”荀阡依旧彬彬有礼。 “……为什么要这么做?”路舟眼底泛起一抹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荀阡似乎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微微惊讶,“你不希望你父亲的债还清吗?” 路舟当然希望,他做梦都希望。 可为什么是荀阡,为什么是荀家人?他欠荀际的,好不容易快要还清了,好不容易,他可以跟荀际平等地对话了。 恩重如山,恩重如山。 路舟发出喑哑的笑声,笑得眼角都染上湿意。 这天大的恩情压下来,他要怎么办,他和荀际要怎么办呢。 “多谢荀总,”他接过房产证,对男人说,“荀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荀阡却摇摇头。 “我帮你,一是为补偿荀际伤了你,二是不希望他养在身边的人卷入麻烦。路舟,他眼下既然对你有兴趣,那你只要安分守己,不伤害到他,我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 养在身边的人。 路舟止不住地笑。荀阡想说的,其实是养在身边的狗吧。 不过他也没说错,他路舟就是小少爷的一条狗,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他面上维持着自尊,内心却隐秘乞求着小少爷的同情。靠着这份同情,他安葬了妈妈;靠着这份同情,他保护了妹妹;也是靠着这份同情,他得到了别人得不到的,亲近小少爷的机会。 妈妈生病之后,他的世界陷入一片混沌。可荀际出现了,他是劈开世界的太阳,是唯一的避风港。 路舟无数次警醒自己,可每当太阳照耀到他,他便又无数次沉沦。他卑鄙地、小心翼翼地展露自己的伤痛,将它作为乞求主人怜悯的筹码。 可是他忘了,那是荀际啊。 荀氏财团的小少爷,是高天上的云霓,贵如金玉。他又算个什么东西,下土里的刍狗,贱如泥滓。 他其实一直心知肚明,所以才刻意将冬季运动会上的事藏进暗不透光的角落,自欺欺人粉饰太平,就连回忆起跟荀际的过往,都丝毫不敢触及那在病房里枯坐无言,痛彻心扉的一个月。 他不敢问荀际,为什么要刻意布置机关,只为伤害他。他害怕听到回答。 他害怕他对他连同情都算不上,只当他是个新奇的、有趣的玩具。 他害怕他随时会厌倦,然后把他丢弃。 “少爷,您慢点!”司机王哥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很快,伴随着一阵欢快的脚步声,荀际出现在房间门口。 “哥,你怎么在我房间?” 荀际看样子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脑门出了层薄汗,额前的金发被他随意扒拉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浅色衬衣吸了潮气,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复古贵气的西装皱巴巴地搭在肩上,要掉不掉。 活脱脱一个金贵的风流小少爷。 “跑这么急,在外头玩什么了?”荀阡接过那件可怜的西装,从衣柜里取出一只衣架挂好。 荀际看上去心情很好,笑嘻嘻道:“做好事去了。” 王哥气喘吁吁地终于跟了上来,把一本红灿灿的证书递给荀际。 “少爷的证书可要放好了。” 荀际打开证书朝着荀阡和路舟炫耀,“看看,好人证!” 证书上花里胡哨的,用烫金的文字写着“xx市善心大使”。 不过是慈善晚宴上的捐款纪念,他却当个宝贝。荀阡有些好笑:“你喜欢这个?” “岂止是喜欢。”王哥忍不住吐槽,“少爷兴奋到在马路边站了半小时,扶了五个老太太过马路!” 荀际摸摸鼻子,没办法,好人瘾犯了。 “胡闹。”荀阡笑着摸了摸他汗湿的脑袋,有些嫌弃地说,“快去洗澡。” “对了,”他想起什么,转头对路舟道,“你那些话等他洗完澡再对他说吧,他出了汗,一会儿该着凉了。” “没事。”荀际却是三两步走到路舟面前,微微垂头问他:“你一直在等我吧?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路舟的视线从荀际进门起就没有离开过,他的眼神晦暗,又纯粹。明明还是那个路舟,荀际却莫名觉得,跟他出门前的路舟不太一样了。 路舟的手缓缓抬到他耳边,似乎想要摸一摸他耳朵上的耳钉,可顿了顿,又垂下去。 “荀少爷,谢谢你的照顾。”路舟说,“我该走了。” 第23章 曜星学院23 路舟没有留下过年,而是带着小汀回了学校。 荀际没有挽留,过年期间要面对荀家那一大堆不知道几代开外的亲戚,他自己都烦不胜烦,甚至有些羡慕路舟能出去躲清静。 要不是荀阡坚持要他留在家里,荀际可能早就溜了。 【宿主真是辛苦了。】看着又被亲戚围攻过一轮,蔫头耷脑的宿主,系统深表同情。 【要不是为了后面的任务,宿主也不必留在这里和荀阡搞好关系。】 知晓了原文之后,对后面可能发布的关键剧情点任务,荀际心中大致有了数。眼下他既然要先将主角的黑化值清零,那么在完成任务的同时,替路舟留下后路,就成了关键所在。 荀阡就是其中一条后路。 荀阡毫无疑问是个溺爱弟弟的好哥哥,把原身养成了无法无天的骄纵性子。但他似乎因为工作太忙,两兄弟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与原身并不算亲密。 荀际第一次回荀宅见到他,试探着与他做了些亲昵的举动,荀阡明显很惊讶,但还是生疏地回应了。 为了替这份溺爱再上一层保险,荀际每次见他都会格外黏着他,积极与他培养兄弟感情。荀阡表面看着一副商界精英老谋深算的模样,实际上很吃荀际这一套,几次下来被荀际哄得服服帖帖,但凡荀际提的要求,他往往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下来。 “哥,你觉得小汀怎么样?”荀际问。 “小汀?”荀阡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路舟的那个妹妹?” 荀际眼含期待地点点头。 荀阡其实不太有印象,但看荀际这副样子,还是很给面子地答道:“生得可爱,性子也乖,不错。” “你说,你要是将来有个像小汀这样的女儿,该多好啊。”荀际不着痕迹地暗示。 荀阡哭笑不得,“说到哪去了?别瞎想那么远以后的事。” “其实也不会很远。”荀际嘟哝。 过完年,用不了多久就要开学了,不可阻挡的剧情很快就会来临。 * 再次见到路舟,是新学期的第一天。 那个在荀宅格外黏人的路舟仿佛只是错觉,路舟变得比以往愈加沉默,早出晚归,荀际很少能与他碰面。 要不是每天都能吃上路舟做好的早饭和晚饭,荀际甚至感觉不到他还生活在这栋房子里。李叔曾劝过路舟,上学和打工这么辛苦,做饭的活交给他就好了,但路舟不知为什么,仍旧坚持。 开学没多久,曜星学院就迎来了一件大事——校庆。 校庆是曜星学院对外宣传的一个重要窗口,届时除了学生父母和往届校友,还会邀请政校行企各界名流齐聚,共襄盛举。每年校庆,学校都会风光大办,今年恰逢周年,校方更是重视到极点,早早就开始布置准备。 “荀少爷,摘星夺魁赛我能跟您组队吗?”言谦充满期待。 之前冬季运动会上,花重金买了冰球名额想和荀少爷组队,荀少爷却跑去参加什么冰上马拉松。后来他苦苦练习冰球,想在比赛上露一手吸引荀少爷注意,赛前却莫名吃坏肚子没能参赛,让他十分郁闷。 如今校庆活动,他一定要和荀少爷组上队! “摘星夺魁赛?”荀际有些茫然。 虽然原文中对校庆这一段着墨颇多,但着重在写路舟参与的另一件事,明面上的校庆活动路舟统统没有参加,因此原文也是一笔带过。 “给我说说去年有什么趣事吧。”于是荀际只好又拿出老招数,套言谦的话。 摘星夺魁赛是曜星学院校庆的传统项目,由各个学科组的老师出题设置关卡,学生们组队参与挑战,率先破解所有关卡的一支队伍,全员都将被授予“星冕”。 星冕纯金打造,镶嵌各色碎钻宝石,本身就极为贵重,但学生们看中的并不仅是它的价值,更是因为它代表了曜星学院的最高荣誉。 “荀少爷,我对文学和历史的题有点信心,我还找了个特别好用的帮手。”言谦说着,对坐在角落的一个人招了招手。 “余放白,你过来!” 那人身形瘦削,面色苍白,高挑的个子有些佝偻着,望过来时眼神恹恹的。 荀际对他有点印象,因为经常听班里学生说起他的闲话。 据说他是余家的私生子,母亲与他生父春风一度生下了他,转头将他丢给生父后就跑了。因此余放白在余家处境十分尴尬,虽然不短吃穿,但不大受生父喜爱,在学校里也总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 “余家是艺术世家,别看他这副模样,对艺术和音乐造诣颇深。”言谦信心满满,“这方面的题尽管交给他。” 余放白慢吞吞挪到了两人面前,朝荀际微微点头,“荀少爷。” “这样咱们就有三个人了。”言谦掰着手指算,“只要再找两个理科和体育厉害的,凑够五个人就行。” 理科和体育?这不巧了吗。 荀际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对话框,发送了两个字: 「过来。」 五分钟后,一个黑发身影出现在高三1班教室。 “你看他怎么样?”荀际笑眯眯问言谦。 言谦看了看路舟冰冷的神色,又看了看荀际恍若未觉的笑容,艰难地点了点头。 “挺好,挺好。” “至于最后一个人选嘛……”荀际沉吟。 “荀少爷,您看我行吗?”一道弱弱的声音从路舟背后冒出来,是罗旭南。 “很好,组队完成。”荀际满意点点头。 言谦欲言又止,这个浑身冒冷气的煞神也就算了,好歹是物理冠军,罗旭南看上去完全派不上用场啊。 可是荀少爷拍板了,他也不好反驳,只好尽责地组织起准备工作。 “那我们就制定一下计划分工,做好充足的……” “不用那么麻烦,”荀际大手一挥,“临场发挥就行了。” 他把路舟拉进来,是为了给他在校庆期间找点事做,省得他走上原文的老路。至于什么备赛什么夺魁,开玩笑,他才不给自己找麻烦呢。 言谦看着作鸟兽散的队员,欲哭无泪。他想和荀少爷一同摘得星冕的梦想,真的能实现吗? * 接连下了几日暴雨,天气终于赶在校庆之前放了晴。 校庆这天,曜星学院上下焕然一新,旌旗蔽空,热闹非凡。 乐声飘扬,校园中到处都穿梭着奇装异服的表演者,有些是在排演节目的学生,有些则是专程从外面请来的歌舞团。 平时不苟言笑的教师们卸下课业任务,换上各式各样的玩偶服,成群结队地给学生们派发校庆礼物。 而最夸张的,还要数今年的校园装扮风格。 曜星学院的建筑大多是欧式古典风格,今年校方重金打造了古典与科技结合的主题,引进3D和全息投影技术为校园增添节日氛围。 热闹是热闹了,就是有些不伦不类。 “是我眼花了吗?教学楼顶上为什么盘着一只巨型章鱼?”言谦目瞪口呆。 余放白冷哼一声,“俗不可耐。” 罗旭南指着另一栋教学楼大笑,“哈哈哈,这边是末日灾难片,那边是惊悚恐怖片。” 只见对面楼体上,投影着一排巨幅人像,看样子都是校史馆的镇馆人物。只是楼体不平整,人脸投上去也变得崎岖不平,颇有些恐怖谷效应。 余放白眉头紧蹙,“品味低劣。” 荀际表示赞同,因为他在上面看到了荀阡的脸。 “钟楼好像不大一样了,外墙怎么装了些齿轮一样的东西?”言谦不确定地指着全校最高点的钟楼,“还有楼顶的那个投影,那是鸡吗?” “是孔雀吧?”罗旭南努力瞪大眼睛。 身边经过一队舞蹈演员,各个背后都背着华丽浮夸的翅膀,挤挤挨挨将五人冲散开来。 “是凤凰吧?”荀际仰着头眺望,一个没注意就被大翅膀们挤了出去。 还没踉跄几步,一只手稳稳扶住了他,紧接着反握住他的手腕,往回使了使劲。 他被惯性裹挟着,撞上一个胸膛,下意识伸手揽住。 “……小心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 “谢谢。”荀际站直身子,笑着把脸凑近了些,“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呢。” “我没有!”路舟猛地抬头,却在对上荀际的琥珀色的眼瞳时又滞住,“……我没有那个意思。” 荀际没再为难他,换了个话题道:“对了,小汀在游学基地怎么样?” “挺好的,幼儿园老师每隔几小时就会发照片过来。”路舟说。 荀际:“我看看。” 路舟顿了顿,还是掏出手机给他看了照片。照片上的小汀身处城郊一处专为儿童打造的游学基地,脸上笑容灿烂。 “真不错。”荀际看向他的视线带几分探究,“不过,你居然舍得让小汀在外面过夜。” 游学活动是幼儿园组织的,为期两天一夜,由孩子们自愿报名。小汀本是不愿去的,嚷着要来校庆参观,路舟哄了半天总算把她劝动了。 “……她也该学着独立些。”路舟偏开头,躲过荀际的视线。 荀际感觉到路舟没有完全说实话,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好预感,此刻却无法证实。 “荀少爷,摘星夺魁赛快开始了,咱们赶紧过去吧。”言谦看了看表,催促道。 摘星夺魁赛一共设有7道关卡,分别对应文学、历史、音乐、美术、化学、体能、物理7门学科。往年是不会出现两个理科关卡的,但据说卸任的前校长特地赶来参加校庆,今年的最后一关由身为物理老师的她亲自出题。 关卡沿校园内各处标志性建筑而设,从图书馆一直延伸至全校最高点的钟楼。 学生们要从第一道关卡开始,挨个打卡挑战集齐星星,第一支登顶钟楼完成最终关卡的队伍,即可摘得星冕。 图书馆大堂里人声鼎沸,站满了迫不及待要一展身手的参赛队伍。曜星学院的图书馆相当奢华气派,不仅藏书量丰富,建筑本身也是出自名家手笔。 哥特风格的半弧形穹顶处,如今投影着一顶立体旋转着的巨型星冕,点点星光如雪洒下,效果逼真又梦幻。 “真好看。”言谦像身边的许多人一样,掏出手机与巨型星冕自拍。拍着拍着,蹭着脚步后退一点,镜头状若无意地将身后一道金发身影框了进去。 “咔嚓。” 按下拍照的瞬间,一道黑乎乎的残影掠过他身后,将那抹金色遮了个严严实实。 言谦无语地放下手机,“路学弟,你干嘛?” 路舟目不斜视,“抱歉,路过。” 言谦不服气地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名身穿黑白熊玩偶服的主持人站上星冕正下方的一个小型圆台,“铛铛铛”敲响手中的铜锣。 学生们纷纷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停止了交谈,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摘星夺魁赛正式开始了。 第24章 曜星学院24 “亲爱的校友们,欢迎大家来到一年一度的曜星学院‘摘星夺魁赛’!”主持人高声道,“本次共有近百支热情洋溢的队伍参加比赛,究竟是哪只队伍有幸登顶钟楼,摘得星冕,让我们拭目以待!”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口哨声,主持人伸出笨重的熊爪,示意大家安静。 “话不多说,让我们马上开启第一关——文海拾遗!” 话落,半空中巨大星冕的立体投影崩碎成一片星光,随即又重新排列成一段文字。 [文海拾遗规则:根据主持人所出的题目,作出“是”或“否”的回答,共10道题,全部答对,即可前往下一关卡。中途一旦答错,全队即刻退至图书馆外等候,待胜出队伍出发后方可重新参与第二轮答题。] 与此同时,图书馆的地面突然以主持人所在的圆台为界,一左一右亮起红色和蓝色的光。红色区域上方,全息投影出了一个大大的“×”,蓝色区域上方,则是一个大大的“”。 主持人补充:“答题开始后,回答‘是’的队伍,请站到‘’的区域;回答‘否’的队伍,请站到‘×’的区域。请大家注意,每道题目念完后,所有人只有三十秒的时间进行思考和移动,超时队伍立即淘汰,队伍没有全员移动到位,也将被淘汰!” “大家站近一点,别被挤散到不同区域里去。”罗旭南连忙将五个人招呼到一起。 “铛铛铛!” 铜锣敲响,主持人开始出题。 “第一题:E国名著《雷都孤儿》中,主人公偷窃过一位女士的钱包,钱包上有好闻的香水味,这香味是丝绒玫瑰与乌木混合的味道。是或否,请选择!” 半空中投影的规则文字再度碎成星光,重新幻化成巨大的倒计时数字30,并开始逐秒递减。 全场哗然,讨论声此起彼伏,人群乱糟糟地在红蓝两个区域间流动交织,摩肩接踵。 “什么香水?什么钱包?有这段吗?”罗旭南茫然。 荀际:“……”别问我,我穿书的。 路舟与余放白也沉默不语。 言谦皱眉思索一阵,捏拳锤了下自己的掌心。 “错的,应该是栀子与乌木混合的味道。” 罗旭南目瞪口呆:“这你都记得?” “不会错。”言谦语气肯定,带头往红色区域走。几人连忙跟上。 三十秒很快就到,个别还在纠结乱晃的队伍被现场裁判毫不留情地请了出去。荀际左右看了看,剩余人中,红蓝两边各站了一半。 “铛铛铛!” 铜锣响起,主持人公布了答案。 “答案是:错误!原文中,钱包上有一股栀子与乌木混合的味道,你答对了吗?” 现场一半发出欢呼,另一半则在捶胸顿足和唉声叹气中被裁判请出图书馆。 “可以啊你!”罗旭南兴奋地拍了拍言谦。 言谦脸颊微微泛红,偷偷瞧了眼荀际。 荀际也夸赞:“草莓好吃,人也聪明。” 言谦脸上更红,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没注意到身后一道钉在他身上的阴冷视线。 后面的几道题目同样刁钻,好在有言谦的文学底子,荀际小队都有惊无险地答对了。九道题下来,现场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队伍。 终于来到最后一道题,主持人清清嗓子,念出题目。 “第十题:却丁的《神调》中,在地狱第七层,教皇一共遭受了18种不同的酷刑。是或否,请选择!” 这道题言谦犹豫了很久,脑门都冒出汗来,“我不怎么读却丁,这道题好像是对的,但也……” “来不及了,赌一把!”罗旭南看着只剩不到10秒的倒计时,振臂一呼就往蓝色区域跑去。 言谦一咬牙,也跟着跑起来。其余三人自然是立即跟上。 场地空旷许多,红蓝两块区域内不停地有队伍跑来跑去,紧张地作最后调整。 时间只剩不到5秒,一支站在红色区域的队伍突然改变主意,朝蓝色区域狂奔而来。 五人气势汹汹地向前冲刺,落在最后面的路舟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离蓝色区域只有一步之遥。 倒计时还剩3秒。 “路学弟!” “路舟!” 已经跑进蓝色区域的言谦和罗旭南惊呼。 倒计时还剩2秒。 荀际转身冲出蓝色区域,单手将人拦腰抱起,丢在肩上。 倒计时还剩1秒。 荀际双腿肌肉紧绷,猛地一点地,向前跃出一步。 “铛铛铛!” 铜锣响起,时间到了,荀际稳稳落在蓝色区域。 周围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小股惊呼。 “荀少爷刚才也太帅了吧!” “被抱着的人是谁呀?我也想被荀少爷这样抱着,呜呜呜。” “那是抱吗?那是扛。” “好像是那个贫困生,高二的路舟!” “是他呀,据说是荀少爷养着玩的小狗,怪不得荀少爷这么宠着呢。” “能被荀少爷宠着,当小狗我也愿意!” …… 荀际将人放在地上,眉头微蹙一下,“路舟,你是不是……” 路舟腿上肌肉微不可查地痉挛了一下,站直身子退后一步,低声道:“多谢荀少爷。” 余放白不悦道:“怎么走个路都能摔,差点害我们淘汰。” “路舟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队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你看看人家荀少爷。”罗旭南阴阳怪气道,“要不说人家是真少爷呢。” “你!”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要宣布结果了。”言谦忙打圆场。 “铛铛铛!” 铜锣响起,主持人公布了最后一题的答案。 “答案是:正确!” 台下同时响起欢呼声和哀叹声。言谦和罗旭南激动地围过来,“荀少爷,我们赢了!” 荀际收回落在路舟身上的视线,朝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干得不错。” 身着黑白熊玩偶服的主持人摇头晃脑,用熊掌笨重地鼓了鼓掌,“恭喜获胜的队伍!请上台领取星星勋章,继续出发前往下一关卡吧!” 带着第一关取得的星星,荀际五人来到第二关,名为“时光罗盘”的历史关卡。 场地设置在校史馆内,学生们需要根据校史馆陈列墙上的信息,寻找出正确有用的55块碎片,拼成蕴含世界史发展轨迹的时光罗盘。 这道关卡依旧是言谦担任主力,指挥其余人去采集有用的碎片,他则负责将它们拼全。当然,这个其余人中不包含荀际。 荀际本也想帮着干点跑腿的活儿,言谦却坚持不让,只让他在旁边递罗盘碎片。 每接过一片,还要说声“谢谢”,每说声“谢谢”,脸就红上一分。到最后在余放白的催促中依依不舍地拼完了罗盘,脸已经红透了。 因为言谦这一点有意无意的耽搁,他们队伍稍稍落后了一些,不过好在后面两道关卡,余放白表现得十分出色。 第三关是音乐关卡“花海寻音”,学生们需要进入挂满音阶风铃的玻璃花房,用音叉敲出37个音符,组成正确的旋律才能过关。这关置景虽然十分唯美,但难度颇大,需要拥有绝对音感。 好在他们队伍就有一个这样的人,余放白只听了一遍题目,就开始领着众人找对应的风铃,迅速完成了挑战。 第四关,众人来到美术教室,完成名为“纳斯之眼”的眼力考验。美术教室内摆满了100幅名家画作,其中仅有一幅是真迹,率先找出真迹的队伍即获胜。 这关对艺术知识储备量要求非常大,即便是艺术世家出身的余放白,要短时间鉴别这么多画作也十分吃力。他传授了一些简单易掌握的小技巧给荀际几人,帮助他快速排除一些一眼假的画作。 只是这关他们又稍稍落后了些,倒不是因为别的队伍比他们厉害,而是有一支队伍看画看得眼冒金星,最后实在不耐烦了,随手拿了一幅交差。谁知运气这东西就是这么玄之又玄,他们选到的正好就是唯一的真迹。 终于完成挑战走出美术教室,荀际松了口气,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正想说休息休息,转头看到言谦几人满脸兴奋的神色,只好又把话咽了下去,跟着队伍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关卡。 第五关是化学关卡,取了个“奇术炼金”的中二名字,实际上就是让他们调配金属焰色试剂制成各色烟花,成功制作出大于三种颜色的烟花即为获胜。 化学实验台被搬到了空旷的操场上,台面上摆满了实验工具和各色试剂。罗旭南左看看,右看看,发现队伍少了个人。 “路舟呢?” “他不会又掉链子吧?”余放白不满道。 “在那呢。”言谦指了指正往这边走的身影,“路学弟手里拿了什么?” 路舟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草莓牛奶递到荀际手里,又把实验台前唯一一张椅子搬到荀际跟前。 “你休息一会儿,这关我来就好。” 荀际捧着草莓牛奶,凑到他面前笑吟吟问:“特地去给我买的?” 路舟微微偏过头,“顺路。” 罗旭南眼巴巴看着热腾腾的饮料,问路舟:“你顺路怎么不帮我带一杯?” 路舟没理他,径自走到实验台前穿戴起防护用具。 荀际喝了口热乎乎甜丝丝的草莓牛奶,只觉积攒的疲惫消散大半,他坐在椅子上朝路舟眨了眨眼睛,学着言谦的叫法:“交给你了,路学弟。” 路舟手上动作一顿,半晌,低低“嗯”了一声。* 被这个二年级小子抢了先。言谦在一旁暗恼自己的疏忽,脚下下意识往荀际那边挪了两步,却被路舟拦下。 “言学长还在磨蹭什么,过来帮忙。”路舟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管试剂。 三人在路舟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开始调配试剂,荀际在一旁悠闲地晒着太阳喝着饮料。齐心协力的团队游戏确实挺有趣的,让他久违地找回了些青春热血的感觉,但果然还是躺平最适合他啊。 路舟的效率很高,没多久便试出了正确的配比。他将三管试剂依次摆在实验台上,叫来了巡场的裁判。 荀际半个身子凑过去,颇感兴趣地看路舟展示实验成果。路舟拿起一罐紫色金属粉末,小心翼翼取出一些,倒入第一支试剂中。粉末与试剂迅速作用,产生微型爆炸,一道紫色烟幕从试管中直冲而出,在半空中炸出一团粉雾烟花。 “哇!”周围还没调制成功的队伍纷纷凑过来观摩学习,有些还拿出手机拍摄记录。 路舟如法炮制一遍,这次加的是黄色粉末,炸开一团黄色的粉雾烟花。 裁判赞许地冲路舟点点头,围观的人更多了,有人起哄着鼓了鼓掌。荀际看着路舟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故意跟着鼓了鼓掌。 路舟视线立马就转向他,只见金发小少爷上半身懒懒倚靠在实验台边,嘴角含笑对他无声比了比口型: “真厉害。” 路舟烫到似的转过眼去,耳根不受控制地染上一抹红色。 言谦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暗暗捏了捏拳头,上前对路舟说:“最后一支可以让我试试吗?” 路舟面色转冷,正想拒绝,发现荀际还在看着这边。他顿了一下,还是把手中的金属粉末给了言谦,“注意剂量。” 言谦跃跃欲试,戴上防护口罩,将最后一支试剂放到荀际近前,“荀少爷这样子看得更清楚些。”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言谦左手拿着盛金属粉末的罐子,右手拿着取粉工具,有些紧张地凑近实验台上的试剂。他全神贯注倾斜手腕,眼看就要将粉末倒入。 “咔嚓。”围观人群中,手机闪光灯忽的闪了一下,正好晃到言谦脸上。 言谦条件反射闭了闭眼睛,注意力被突然打断,左手腕无意识地松了力道,罐子里银白色的金属粉末争先恐后落进下方的试剂里。 远超剂量的金属粉末在接触到试剂的瞬间就发生了剧烈的反应,原本该产生微型爆炸,升腾出漂亮烟花团的试剂,此刻却彻底失了控制,轰然炸碎试管。银白色粉雾窜天而起,在整个实验台上方炸开一片。 人群惊叫中,荀际只觉自己的脑袋被一个疾冲过来的人影紧紧抱住,护得密不透风。 他鼻尖动了动。嗯,是跟自己同款洗衣液的香味。 实验台边一阵兵荒马乱,围观学生四散而逃,言谦几人被爆炸波及,满身都是粉末试剂,狼狈不堪。 荀际轻轻拍了拍仍抱着自己的人,闷声道:“路舟,我透不过气了。” 路舟忙松开环住他的手臂,焦急地低头问:“你有没有事?” 荀际被路舟用身体挡着,半点没遭到爆炸波及,他抬头刚想说没事,却在看清路舟模样的瞬间—— “噗。” 他忍不住笑出声。路舟显然是被炸了个正着,一头黑发上淋满了银白色粉雾,像泛着星光的细雪。 荀际伸手摸上他的面颊,用拇指蹭掉他脸上一道粉痕,弯弯的眼眸中盛满笑意。 “白毛小狗。” 第25章 曜星学院25 出了这样一场意外,本来领先的优势荡然无存。荀际无奈,只好让浑身狼狈的四人先去把自己收拾干净。 “那这关怎么办?”言谦满眼焦急,“都是我的错,我留下来重新做……” “我来。”荀际拍拍他的肩,语气轻松,“你们收拾好就直接去下一关吧,这边应该用不了多久。” 言谦显然对这话有些怀疑,不等他再说什么,路舟却率先应声: “好,我会尽快过去。” 说罢,就顶着满头银粉转身离开。 其余三人见状,只好也跟着走了。 荀际换了一张新的试验台,重新开始制作烟花。荀少爷独自做实验的模样很快吸引了不少注意,周围又渐渐围了些人。 荀际神情专注,动作行云流水,不同颜色的试剂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穿梭交融,没费多少工夫,三管调配好的全新试剂就整齐摆在面前。 荀际叫来裁判,逐一往试剂中加入金属粉末。几声微型爆炸的轻微“嗤”声过后,三团颜色各异的粉雾烟花蹿升到试剂上方,炸开可爱的圆团。 周围霎时响起一片掌声,还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尖叫。 “荀少爷冷脸做实验的样子好禁欲,好帅啊!” “他玩弄试管的样子怎么看得我脸红心跳的……” “荀少爷不是门门交白卷吗?怎么化学实验这么厉害?” …… 荀际在裁判给出的满分判定中,抛下身后的议论,转身前往第六个关卡。 第六和第七个关卡在同一个地方——钟楼。 “荀少爷!”言谦几人匆匆赶来,看样子已经都把自己打理好了。 “荀少爷已经通过第五关了?”言谦语气惊喜。 “嗯。”荀际从口袋里掏出星星勋章,交给言谦统一保管。 路舟走在最后面,身上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头发上和脸上的化学粉末也都清理干净了。 荀际突然想起什么,凑到他耳边问:“你刚才拍照了吗?” 路舟一愣,“没有。” 荀际“啧啧”两声,“可惜了,你染白毛还挺好看的。” 路舟握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荀际说:“荀少爷可以不要随便说这种话吗?” “哪种话?”荀际摸不着头脑,“夸你染白毛好看?” “嗯,”路舟低低应道,“还有,白毛……”白毛小狗。 荀际恍然:“你该不会觉得丢脸吧?” 路舟低头不说话。 “你是为了救我才被炸了一身,有什么丢脸的。”荀际弯了弯嘴角,“不过第一关的时候我也救你了,我们算扯平了。” “扯平?”路舟喃喃重复。 “嗯?”荀际没听清,往前凑了点,却忽的撞上路舟抬起的黑沉眼眸。 “不是因为丢脸。”路舟一字一句说,“我们之间也扯不平。” 路舟这是什么意思?荀际想再问,却听身边人群传来一阵惊呼。 装扮成兔子玩偶的主持人正在高声解说:“第一位勇敢的挑战者已经出发,正向着钟楼顶奋力攀爬!让我们祝他好运!” 言谦着急地朝几人道:“我们也得快点定下人选,再迟就追不上了!” 这一关是体能关卡,名叫“登顶攀星”,显而易见,是要爬上钟楼楼顶,摘取星星。 钟楼是典型的哥特式尖顶建筑,四面外墙中有两面与背后的教学楼接壤,外露的其中一面上有一架半悬空的机械升降梯,最早是建筑时方便工人上下使用的,后来因造型别致好看,被保留了下来。 另一面原本是浮雕墙体,如今学校设计这个关卡,特地在这个外立面镶嵌了可攀爬的大型齿轮。每支队伍需派出一名成员,绑上安全绳,沿外墙攀爬到钟楼顶端,按下位于楼顶的机械升降梯按钮,接下方的其余队员一并登顶,才算挑战成功。 “路舟可以,他体力好!”罗旭南充满信心。 言谦眼含期待地看向路舟。余放白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却见路舟闷头就要往攀爬点走去。 “等等。”荀际一把将人拉住,“路舟不行。” 路舟动作一滞,回头看他,“我可以。” 荀际把人松开,挑眉道:“还不打算说实话?” “我没……唔!” 荀际蹲下身,一把捏住路舟的小腿,疼得他霎时冒出一层冷汗。 “你今天动作一直都有些迟缓,是身上有伤吧?”荀际说着,撩起他的裤腿,露出小腿上大块乌紫的淤青。 “这、这……你就带着这么重的伤跟我们比赛了一天?”从小到大都没吃过皮肉之苦的言谦瞠目结舌。 路舟不自然地后退一步,放下裤脚遮住伤处。 “怎么弄的?身上别的地方还有吗?”荀际问。 路舟不想骗他,只能沉默下来。 荀际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想,现在反倒不急于证实,便没有继续追问。 “他参加不了,你们谁上?”他问。 余放白佝偻着纸片似的单薄脊背,背过身去“吭吭”咳嗽了几声。 罗旭南见荀际看过来,连连摆手,“我不行,我恐高!” 言谦看了眼高耸的钟楼,垂直的外墙,手脚忍不住微微发抖,用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艰难道:“要不我、我、我……” “算了,我去吧。”荀际无奈摇了摇头。 “不行,太危险。”路舟皱眉看他,“我可以。” “你要在白天就把体力耗费光吗?”荀际意有所指。 路舟脸色一白,“你怎么……” “行了,有什么待会再说,再不去就真赶不上别人了。”荀际指了指钟楼。就在他们说话间,又一名学生开始攀爬起来。 荀际来到起始点,在工作人员帮助下绑好安全绳,戴好护具,一脚登上第一块齿轮,开始向上攀爬。 这一关有点类似攀岩,由于齿轮凹槽较多,反倒比攀岩简单些。荀际这具身体体力不错,再加上身高腿长,开头爬得十分轻松,很快就追上了第二名学生,距离第一名学生差得也不远。 “荀少爷!是荀少爷!”钟楼底下围满了人,学生们显然都对荀氏小少爷亲自上阵感到意外。 “今年摘星夺魁赛看来荀少爷是势在必得啊,据说前几关就表现很好。” “以前觉得荀少爷虽然人长得帅,但总是凶巴巴冷冰冰的,没想到他不仅愿意陪我们玩,还文武双全呢!” “要我说,荀少爷以前那副骄纵跋扈模样都是装的,人家可是荀氏少东家,能没点真本事吗?” 议论声不绝于耳,许多人举起手机对准荀际攀爬得赏心悦目的背影。 “切。”言谦不屑地撇撇嘴,小声嘀咕:“以前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荀少爷的好,他早就发现了,这些有眼无珠的马后炮也配拍荀少爷的英姿? 言谦撸了撸袖子,将手机高高举过头顶,打开了摄像头。 路舟正专心盯着钟楼外墙上那道身影,忽然一只手不安分地举着手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不耐烦地伸手想将其挥开,却突然瞥见什么。 “这是什么?!”路舟一把抓住言谦的手腕,语气冷厉。 “哎呦,你干嘛!”言谦吃痛,挣扎着扭动手腕。 他细瘦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深蓝色表盘的手表,看上去十分名贵。 路舟五指牢牢钳制住他,将手表拖到自己眼前,仔细瞧了瞧,然后伸手揭掉了表盘上的一层暗膜。 深蓝色褪去,露出原本荧蓝色的美丽光泽,赫然是被路舟当掉的那块荀际的手表! “它怎么会在你这里?”路舟眸中划过一丝狠厉,“说!” “你小点声!”言谦急忙低声喝止,“别让其他人知道我戴仿品!” “仿品?”路舟皱了皱眉,他看得分明,这就是自己当掉的那块,边沿还有他不小心磕到的细小划痕,不可能是假货。 “看你的反应,应该是知道原版在荀少爷那里吧。”言谦解释,“这块表是品牌为荀氏定制的孤品,全球只有一块。但因为款式很特别,出过不少仿品,这块是我见过最逼真的仿品了。” “这是我在一次拍卖会上获得的,东西来源是一家当铺,号称这块是正版,但想想也知道,荀少爷怎么可能去当铺当东西。而且据说那当铺收这块表只花了这个数。”言谦伸出手指比了个数。 “显然将它当掉的人也没把它当正品卖,要价这么低。要不是看它实在仿得精细,我也不可能去买一个仿品的。” 路舟嘴唇有些发白,“你花多少拍到的?” 言谦又伸手比了个数,“虽然这个数买个仿品稍贵了点,不过能跟荀少爷戴同款也值了。”他小声对路舟说:“我特地贴了暗膜伪装成不同款,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言谦比的数,比他当掉的数目翻了三倍不止。 路舟的喉咙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掐住,每一次呼吸都让他痛不欲生。 原来,他自以为是的努力和追赶,廉价到连荀际一块手表的仿品都不值。原来荀阡那天的举动,并没有他臆想中的敌意和羞辱。 上位者又怎么会对蝼蚁有敌意。能将他压垮的那些天大的恩情,也不过是他们指缝间掉落的面包屑而已。 路舟粗暴地摘下言谦腕上的手表,放进自己衣兜。 “钱我会给你……等校庆结束。” “我没说要卖啊!”言谦又惊又怒,“你凭什么拿我东西?” “这不是你的东西。”路舟脸色阴沉可怖,“别再肖想他,不然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 “你!”言谦没想到这个素来沉默的学弟行事会如此下作,正搜肠刮肚想话骂他,却听周围人群发出一声惊叫。 “荀少爷!!” 钟楼外壁上,金发的身影正扒着一片厚重的齿轮,往斜上方的另一片齿轮奋力一跃。他的姿势十分漂亮,力道也十分精准,本该稳稳到达下一片齿轮。 然而就在他双手攀住齿轮边沿的瞬间,相互连接的巨大机械齿轮却突然开始转动! 荀际猝不及防,手上一滑,整个人直直坠落下去! 第26章 曜星学院26 路舟目眦欲裂,撞开人群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急速下坠的荀际双手紧紧抓住安全绳,腰腹一个用力,折起上半身,一脚猛蹬在外壁上。 下坠的趋势戛然而止。荀际往上一跃,攀住最近的一块齿轮,脚下像登扶梯一般循着齿轮转动的频率慢慢踩踏着,终于是稳住了身形。 人群在持续的惊叫过后,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呼声,紧接着,雨点般的掌声涌了上来。 “荀少爷加油啊!” “荀少爷好棒!” 装扮成兔子玩偶的主持人萌萌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拿着大喇叭对观众们说:“啊哦,忘记公布隐藏规则啦。外壁上的齿轮可是会随机转动的哦,挑战者们可要小心啦!” 主持人拿兔爪捧着自己的脸,对台下发出阵阵嘘声的观众卖萌,却忽感一股大力从头顶传来,笨重的玩偶身躯顿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路舟揪着粉色兔耳,黑瞳盯着滑稽的卡通头套,表情冷得吓人。 “这么危险的规则为什么不提前说?马上停止比赛,让他下来。” “哇痛痛痛!这位同学,快放手!”主持人叫嚷着,被身上的力道压得动弹不得。 “同学,你别担心,安全绳和护具都是经过检验的,保证不会出问题!”主持人耐下性子好言相劝,“齿轮也经过特殊的防滑处理,排除了前几日暴雨的影响。” 见路舟不为所动,只得又道:“不然我们问问挑战者本人的意愿?” 他将大喇叭拿到嘴边,朝钟楼外壁上的三名挑战者高声喊道:“正在参加挑战的同学,如果想中途退出,可以随时向我发出信号哦!” 三人中,缀在最末尾的那名学生在齿轮转动时反应及时,没受多大波及。他此时正干劲满满地追赶荀际,显然没有退出的意思。 原先处于领先的那名学生就比较惨了,他同荀际一样被转动的齿轮甩了出去,虽然勉强稳住身形,但攀爬了太久体力不支,眼下正不上不下地吊在半空。他努力了几次也无法跳跃到最近的齿轮上,只好无奈地在头顶比了个叉,示意放弃。 荀际听到下面的动静,扭头往下看了一眼,正好瞧见一只可怜巴巴的粉色兔子被人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人还有些眼熟。 “路舟干嘛欺负主持人?”他好奇地问系统,“你能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宿主,主角瞧不起你,要你终止比赛!】系统赶紧把刚才的对话转述给荀际。 荀际有些好笑,“他这不是瞧不起我,他这是……” 荀际想了想,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 “护主。” 说完又感觉有点怪怪的,难道是之前日常任务做多了,路舟的小狗形象在心中根深蒂固了? 【宿主想做日常任务了吗?】系统期待地问。 还别说,荀际真有点想。日常任务害人不浅,荀际在心中哀叹,不仅路舟习惯了给他当小狗,他似乎也有点习惯给路舟当主人了。 齿轮的转动停了下来,路舟却还与主持人僵持着。 荀际站在齿轮的凹槽里贴着墙休息,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荀少爷在干嘛?” “好像在打电话……” “什么事情这么紧急,吊在半空中还要打电话?” 人群议论纷纷,路舟却丝毫都听不见,他接电话的手抑制不住地微颤着,蓦地抬头紧紧盯着外墙上的金色身影。 “荀际,你怎么样?你别怕,我这就让他们放你下来。” 荀际隔着几十米的高度与他遥遥对视,语带笑意:“小狗怎么这么不乖,主人一眼没看着就胡乱咬人。”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路舟眉头紧蹙着。 日常任务的提示没有响起。荀际有些遗憾,又觉得意料之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这些话已经不能让路舟感到被欺辱了。 “路舟,”他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把人放了,乖乖等我。” 说完,不等人回答,便挂了电话。 后面的路程有惊无险,荀际心无旁骛,很快摸清了齿轮转动的规律,攀爬一阵休息一阵,终于赶在体力耗尽之前率先登顶。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荀际心情颇好地与钟楼顶的全息影像打了个招呼。现在他可以确定了,这的确是只凤凰。 无数摄像头对准了高高在上的金发少年,忠实记录下这一幕。 钟楼顶上,外侧是一面巨大的时钟,内部则是一间半镂空的房间。荀际在房间里四下环顾一圈,找到机械升降梯的按钮,按了下去。 机械运作的轰隆声响起,升降梯缓缓下沉。 这部升降梯由于四面不密封,出于安全考虑,平时是禁止学生使用的,一直停在钟楼楼顶。许多学生都眼馋这部造型复古、观感刺激的“观光升降梯”,如今借着摘星夺魁赛的机会,终于可以亲身体验。 路舟四人在围观人群羡慕的惊叹中,随升降梯缓缓上升到楼顶,踏入顶楼房间。 荀际正盘腿坐在地上,身上还绑着懒得拆掉的安全绳,见他们来了,冲他们挥了挥手中一张卡片:“最终关卡的题目。” 路舟却看都不看那张卡片,径直走到他身边蹲下,冷着张脸就往他身上摸。 “路舟!”言谦气得跳脚,“你耍什么流氓?!” 路舟却根本不理会他,只低声问荀际:“有没有伤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荀际捉住他的手,耐心回道:“没伤到,没有不舒服,就是费了些力气身上有点酸。” 路舟闻言立刻抱起他一条腿抻平,手下均匀用力,替人按摩起来。 言谦见过很多耍手段讨荀际欢心的人,但从没见过耍得这么直白的。他在一旁又气又急,干脆脚一跺牙一咬,打不过就加入。 他绕到荀际身后,手捏上荀际的肩膀,假装镇定道:“荀少爷,那我也帮您……” “滚开!”阴冷的目光倏然向他射来。 言谦手一抖,想还嘴又不敢,但要他就此退让他更不甘,只觉这个学弟简直像个强盗,半点都不遵守道上的规矩。 余放白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罗旭南则是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没抓把瓜子了。 荀际将两人都挥开,站起身,再度扬了扬手中的卡片,“都别闹了,先把题解了,这关是有倒计时的。” 当升降梯到达顶楼时,墙面上一个计时器已经开始30分钟倒计时了。路舟和言谦围着荀际转的工夫,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多钟。 几人顿时严肃起来,接过卡片认真阅读。 最终关卡是物理题,据说出自那名调任的前校长之手。卡片上只写了短短一行字: 「第七关——钟楼谜题。古老的时钟突然停止转动,请在半小时内找出原因,修复时钟。」 钟楼外墙镶嵌有巨大的铸铁罗马数字钟盘,如今时针和分针都停止了转动。而他们此时正位于钟盘背面的房间,一整面墙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机械齿轮和传动轴,此刻都陷入停滞。 “果然是这样。”罗旭南说,“前两天暴雨过后顶楼的时钟就不动了,也不见人修,大家都在猜最后一关会不会是修复时钟。” 但猜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余放白皱眉道:“这么复杂的大型机械钟,我们怎么修?” “既然当作考题,就不会太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荀际说,“大家先分头把几个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排查一下,找出原因。” “荀少爷,哪里容易出问题?怎么排查?如何找原因?”言谦发出灵魂三连。 荀际:“……算了,你们随便转转吧。” 路舟丢给言谦一个看废物的眼神,自顾自开始检查电路和承轴。言谦憋屈地四下转悠,假装十分忙碌。 “咦,这个备用电箱上有密码锁。”罗旭南率先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一定是需要我们破解的!” “的确需要破解。”路舟指着齿轮墙右侧一处平台,上面装有一组与主齿轮轴连接的特斯拉线圈。 “可能是受暴雨影响,有一段线圈损坏了。”路舟说,“备用电箱里应该有新的,我们需要更换线圈。” 众人围到备用电箱前,打量着密码锁。罗旭南胡乱按了一串数字,按到第12位时,密码锁发出报错的警示。 “12位密码?”余放白蹙眉,“有什么提示吗?” 几人四下寻找一番,没发现任何密码提示。 荀际托腮思忖,“既然不在这,那就只能是……” “前几关?”路舟问。 “没错。”荀际点点头,“仔细想想,前六关中不止一次出现过数字。” 第一关的10道文学题,第二关的55块时光罗盘碎片,第三关的37个音符,第四关的100幅名家画作,第五关的3种颜色烟花…… “还差两位数。”罗旭南掰着手指算,“第六关是体能关,有出现过数字吗?” “荀少爷攀爬过的齿轮数量!”言谦抢先一步想到,连忙大声说出来,“我拍了照,我们可以数数。” 他掏出手机,不无得意地瞥了瞥路舟。 “外墙上一共28片齿轮。”言谦数完,将一串数字输入密码锁。 105537100328。 “咔哒。”密码锁开了。 “行啊言谦。”罗旭南拍了拍他。 言谦甜甜笑着:“是荀少爷想到的,多亏了荀少爷。”眼见路舟的神色阴沉下来,他心情愈加舒坦。区区二年级想跟学长斗,还是嫩了点。 备用电箱中有备用线圈、电路图和全套工具,路舟一言不发拿了东西,就上手开始修电路。 荀际乐得轻松,又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摸鱼。 路舟动作很麻利,用了约莫一刻钟就修好了。他拉下墙上的电闸,电路接通。霎时,电流如同刺激心脏的起搏器一般,给满墙的齿轮注入动力,使它们重新焕发活力,缓慢运作起来。 “修好了!”罗旭南等人高兴地叫起来,路舟的眉头却是渐渐蹙起。 只见齿轮们声势浩大地动了一会儿,接着却犹如卡壳一般,在原地来回摩擦徘徊,齿轮上的传动轴发出难听的嘎吱声响。 “果然没那么简单。”荀际指了指他正对面高大的铸铁钟摆,“恐怕这钟摆才是最终谜题。” 钟摆是连接时钟与满墙齿轮的关键,机械时钟能否精准运作,钟摆的准度至关重要。 “而决定钟摆准度的,就是这些铅块了。”荀际指了指房间角落里堆着的一些重量不一的铅块,叹了口气,“刚进来我就感觉这东西堆在那有些奇怪,没想到学校真给我们出那么难的题。” 时间只剩下十分钟,言谦焦急道:“现在要怎么做?” 荀际站起身,拿起工具箱中的测量工具,对几人道:“我需要这间房间内的一些数据,才能计算准确钟摆配重,你们三个来测量,路舟帮我一起计算。” 几人立马行动起来,将齿轮墙和钟摆的数据仔细测量出来交给荀际。荀际没带笔,捡了块小石头就在水泥地上画起计算模型,路舟则在一旁负责给他校验。 言谦盯着运笔如飞的荀际,分明就是一副精通物理的学霸模样,连夺得全国物理竞赛金奖的路舟都只能给他打下手。 一个令他脊背发毛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路舟当着全校的面深情夸赞的那个教他物理的神秘人,难道是…… 他与罗旭南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款震惊。两人默契地没有在此时提出疑问,内心已然翻江倒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在还剩下不到两分钟的时候,荀际停下动作,报出了一组数字。 其余几人早就将铅块全都搬到钟摆下方,只等荀际一发话,便迅速挑出对应重量的铅块,放入钟摆最下方的一道凹槽里。 时间只剩不到一分钟,铅块装填完毕,路舟再次拉下电闸。 电路接通,齿轮轰隆运作,铸铁钟摆缓缓摇动,发出古朴的撞击声。 “噔——噔——噔——” 时钟恢复转动,钟声悠扬雄浑,飘荡在曜星学院上空。 “哇哦,第一支登顶的队伍已经成功破解钟楼谜题,本届摘星夺魁赛的冠军已经产生!让我们恭喜他们!” 钟楼下方隐约传来主持人扯着嗓门的叫喊,以及沸沸扬扬的欢呼和掌声。 “赢了!我们赢了!” 言谦和罗旭南兴奋地扑上来,将五人小队紧紧抱在一起,总是一副阴郁表情的余放白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路舟拧着眉似乎想躲,却被荀际伸手一并搂住,金发下一双笑眼弯弯。路舟终究没有扫了兴致,放弃挣扎,仍由队友们将他推来挤去。 闹了好一会儿,几人才心满意足地准备返回地面,去领取独属于他们的星冕。 机械升降梯一直安静地等候在顶楼,五人踏上梯厢,按下下行按钮。升降梯颤巍摇晃了下,响起一阵像是石砾擦刮齿轮的刺耳声音,然后摇摇晃晃往地面下降。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路舟警惕道。 “这是机械升降梯,不比电梯,主打的就是复古和刺激。”言谦不以为意,“路学弟不会害怕了吧?” 荀际也是第一次坐这种升降梯,颇感兴趣地四下张望着。路舟冷冷瞥了言谦一眼,又贴近荀际身边护住,防止他把身子探出梯厢。 五人此时都没想到,这一点小小的疏忽,会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第27章 曜星学院27 鲜血染红了草坪里刚抽芽的嫩草,余放白的双腿弯折成诡异的弧度,静静躺在地上。 原本热闹欢腾的广场上霎时被尖叫和恐惧所淹没,人群四散逃窜,乱作一团。混乱中,有谁高声叫了一声:“荀少爷他们还在上面!” 众人从惊惶中稍稍定神,抬头向钟楼望去。 半空中,四个豆大的身影堪堪悬着,随时都可能坠落。钟楼尖顶上,全息投影的凤凰像是被人群惊醒一般,张开巨大的翅膀,腾冲而下,绕着钟楼飞到他们身边,发出嘹亮的啼鸣。 似抚慰,似悲悯。 数分钟前。 机械升降梯晃晃悠悠,缓缓下行。言谦和罗旭南还在叽叽喳喳复盘摘星夺魁赛的细节,回味胜利的喜悦,余放白则拿出手机打字。 “哟,这么着急往家里报喜啊。”罗旭南凑过脸来,看到对话框上方写着[父亲]二字。 余放白羞恼地捂住手机:“少窥探别人隐私!” “你家那点隐私还用得着窥探吗,全校都……”他的话不经过大脑,说出口才觉出不妥,讪讪闭了嘴。 “我就是私生子又如何?”余放白脸色难看,猛地抬手指向路舟,“私生子就活该沦落到和这种人一个下场,连报喜都不配吗?!” 荀际眉头微蹙,余放白似乎话里有话。不等发问,路舟抢先一步跨到余放白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抵在升降梯护栏上:“再乱说话,拔了你的舌头。” 余放白却是不怕他,用力将他推开,冷笑道:“你在这逞什么能?有本事晚上……” “你们别乱动了!”言谦声音有些害怕,“我怎么觉得这升降梯晃得厉害。” 其他人显然也都感觉到了,行至中段,升降梯忽然剧烈抖动起来。路舟和余放白都不再动作。 可是已经晚了。 升降梯发出一阵连续的,刺耳的金属擦刮声,紧接着,是一道微不可查的“*咔嚓”声。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 “哐当!” 升降梯像一只失去平衡的巨兽,骤然倾斜,重重撞上钟楼墙体。 “啊!!!” 梯厢内响起惊恐的嚎叫,五人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力掀翻在地,慌乱地挥舞四肢,试图扒住什么牢固的东西,阻止这可怖的失重。 “荀际!”路舟一手抓着升降梯护栏,一手试图去抓荀际的衣摆。 荀际此刻却是五人中最镇定的,他甚至努力平衡了下身体,晃悠着站了起来。升降梯此时赫然停滞在半空,随着撞击墙体的余波来回晃动着,摇摇欲坠。 “别!危险!”路舟焦急道。 荀际转过身,向他展示腰上的安全绳,绳子的另一端,如今正绑在升降梯的一根钢筋护栏上。 在升降梯发出异响的那一刻,荀际的身体快过思考作出了反应。腰间的安全绳是可伸缩的,拉出扣锁,结实的安全绳就能从绳包中顺滑抽出。荀际完成这个动作只用了不到三秒。 “应该是滑轨上的主制动轮坏了。”荀际仰着脖子看去,主制动轮上赫然有一道深深的裂痕。 言谦整个人挂在升降梯侧板上,看上去快要哭了,“那、那现在怎么办?” 罗旭南双腿卡在歪斜的升降梯护栏中,悬空晃荡着,双眼紧紧闭着,不敢朝下看,“你们说这么高摔下去,还有救吗?” “乌鸦嘴!”余放白吓得面色发青,一边勉强维持着平衡,一边忍不住骂了一句。 “幸好撞上墙体的时候自动触发了紧急制动装置。”荀际安慰道,“大家坚持一会儿,等救援……” 他话音还未落,升降梯突然又发出一声喑哑的嘶鸣,斜坠着的厢体再次往下重重一沉! “又、又怎么了?!”言谦这下是真的哭了。 荀际堪堪扶稳身体,再度探头查看一番,面色严肃起来。 情况比他想得还要遭,主制动轮上的裂痕被彻底失重的升降梯拉扯,再度加深了,如果再裂开那么寸许,恐怕就会彻底崩断。到时,紧急制动装置也将失去作用,升降梯会整个失去支撑,滚落下去。 他向下望了一眼,广场上米粒大小的人群明显骚动起来,事故已经被注意到了,救援应该也在路上。 但是,等不及了。升降梯随时会坠落,他们五人也许下一秒就会摔死。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他语气平静地对四人说。 “离开?去、去哪?”言谦没工夫擦眼泪,用力眨了两下看向荀际。 荀际视线转向与升降梯所在的外立面相邻的墙体——那上面遍布巨大齿轮块。 “不行!”路舟显然是明白了荀际的意图,厉声道,“太危险了!” 荀际笑了笑,“还能比现在更危险吗?” 他伸手拽了拽安全绳,确保一头牢牢固定在钢筋护栏上,然后微微半蹲,专注感受升降梯摇晃的频率。 其余三人这才明白他要干什么,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 “荀少爷,你难道想跳、跳到……” 言谦话音未落,升降梯晃到最靠近墙面的位置,几乎同时,荀际助跑两步,双腿猛蹬,纵身而起! 一道金色的残影在空中掠过。 “荀际!”路舟面上血色彻底褪去,不管不顾地爬起身往前急跨两步想要把人抓住,却扑了个空。 他摔在升降梯边缘,险之又险地用脚抵住梯厢,这才没有掉下去。顾不上身后的惊呼,路舟眼睛牢牢盯着距他几米之遥的金发身影,一颗心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荀际狼狈地扑到一块齿轮上,双臂死死攀在齿轮边沿。 腰上的安全绳随着他的动作拉动升降梯撞向墙体,但很快,回弹的巨力又毫不留情地想将他从齿轮上扯下来。 路舟迅速站起身,跌跌撞撞跑过去解开绑在升降梯上的安全绳扣锁。荀际总算好受了些,手下用力一撑,攀上齿轮的凹槽站定。 外墙上被升降梯撞下一大片碎石粉末,扑簌簌往下掉个不停。制动轮生涩的刮擦声仿佛一道催命符,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荀际将自己牢牢绑在齿轮的一道凹槽上,然后对一直注视着他的路舟伸出手: “路舟,过来。” 路舟没有半秒犹豫,将安全绳往手腕上缠了几圈,利落地后退,助跑,然后纵身一跃。 双手缠握,荀际接住了他。 “疯了,都疯了……”余放白喃喃低语,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荀际帮助路舟站到紧挨着的一片齿轮上,用安全绳在他腰间缠了一圈,然后又把扣锁的一头丢回到升降梯上。 罗旭南下意识接住了抛来的扣锁,呆呆问:“这应该不是让我们也跳过去的意思吧?” “就是这个意思。”言谦惨笑两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空中隐约传来一阵机翼的轰鸣,余放白眼睛一亮,欣喜地抬头望去。 “是直升机!救援来了!” 言谦和罗旭南大喜,连忙也都站起身向上眺望。可在他们侧前方的荀际和路舟却看得分明,升降梯背面的主制动轮突然猛烈抽搐起来,可怖的裂纹迅速蔓延! “来不及了!”路舟厉声呵斥,“罗旭南,跳过来!” 罗旭南面上的喜色一僵,似乎意识到什么,迟滞的身体却来不及反应。 “言谦!余放白!抱住他!”荀际的声音传进言谦的耳朵。他此时大脑一片混乱,下意识就听从了那个声音。 就在双手环上罗旭南的腰的那一刻,升降梯背后有什么东西猛然迸碎开来,锋利的金属片飞溅,划破他的小臂。 不待他喊痛,脚下却突然一空,整个人失重欲坠! “哐——!!!” 升降梯像一只千疮百孔的濒死巨兽,彻底支撑不住,翻滚着向下坠落。金属摩擦墙面,激起一串炽烈的火花,尖锐的刮擦声穿刺耳膜,犹如巨兽最后的哀鸣。 “啊啊啊!!” 罗旭南哀嚎着被吊在半空,手中紧紧攥着安全绳的扣锁,像失控的钟摆一般甩来甩去。 他的身上,还挂着两个人。 “余放白你他妈的!老子的脚都要被你拽断了!”罗旭南痛得嗷呜直叫。 余放白当然不会听他的,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他慌乱抓住了被甩出梯厢的罗旭南的脚,总算是逃过一劫,没随着升降梯一同摔下去。 言谦则是双臂死死卡住罗旭南的腰,将他勒得面色涨红。 “罗旭南你别晃了!”他尖声叫着,试图用这种方式排解死亡的恐惧。 “是我想晃吗?!”罗旭南崩溃,“上面两个倒是想想办法呀!” 安全绳另一端,荀际和路舟没有说话,并不是不想开口,而是实在没有余力。 两人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安稳站在齿轮上,而是仅仅靠着腰部的安全绳挂在齿轮片上,一手抓着安全绳,一手攀在齿轮边沿,勉力用自身的体重支撑着下方的三人。 更坏的是,齿轮片承受不住五人的重量,钉入墙体的螺丝开始危险地松动。 “不好,他们上面也快支撑不住了!”言谦哭丧着脸吼道。 罗旭南看了看上面,又看了看身上挂着的两人,喃喃道:“太重了,这样下去不行……” 鲜红的血液顺着齿轮边沿蜿蜒淌下,路舟眼神一凛,咬牙道:“这样下去不行!” 刚才升降梯的坠落惊险万分,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两人还是无法抵抗其余三人下坠的重力,被扯下了齿轮。荀际的小腿被齿轮边沿划伤,豁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荀际看了眼颤巍晃动的齿轮片,又看了眼空中还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直升机,无奈道:“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祈祷这齿轮能坚持到直升机过来。” 巨大的投影凤凰似乎厌倦了此处的风景,翩然离去,收羽归巢。钟楼外壁上,只余风声呼啸。 “有办法。”路舟黑沉的眼瞳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只要少一个人,你就安全了。” 第28章 曜星学院28 荀际与路舟贴得很近。 琥珀色的瞳孔映入路舟平静的黑瞳,带一丝探究。 荀际脑中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想。很不可思议,但在此情此景,似乎又是唯一的答案。 “把你的爪子从腰上收回去,”荀际说,“还不到那个地步。” 路舟一只手摸在腰间的安全绳上,只要扯开绳结,他就会从十几米的高空掉下去,摔成一滩肉泥。 路舟似乎还想说什么,荀际却又把脸凑近几分,抱怨起来:“我手上快没劲了,明天肯定全身都得酸,到时候你来帮我按按。” 路舟呼吸一滞。他知道眼下的境况险之又险,知道他们命悬一线,知道他不该也不能再升起那些念头。 可他无法控制。 就像他永远无法拒绝荀际一样。 路舟的额头轻轻抵住荀际,滚烫呼吸间,吐出那个彼此心知肚明的回答: “好。” 直升机的轰鸣越来越近,再坚持一会儿,救援就要到了。 “余放白——!!” 嘶哑的尖叫划破风声,荀际心口一悸,猛地扭头往下望去。 罗旭南身上少了一个人。 * 升降梯事故的消息很快被全面封锁了起来。 目击者着实不少,这件事进行得有些困难,最后还是荀阡亲自出马,才稳住了局面。 入夜,荀际的别墅里,迎来了两位客人。 “哥,我真的没事。”荀际靠坐在客厅沙发上,安抚眼前的男人,“腿上的伤不严重,已经上过药了。” 荀阡平日里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此刻面色却是阴沉得吓人。 “腿上的伤是一码事,受到的惊吓是另一码事。”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一个女人,言辞尖锐,“一码一码,都得算个清楚,孔校长,您说是吗?” 那女人约莫五十岁年纪,气质沉敛干练,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气势,正是曜星学院的前任校长孔静。 但此刻,她却面色沉重,对于来自荀阡的质问一时无言。 “哥,孔校长已经道过歉了,这事也不是她的错。”荀际劝道。 “不是她的错,那是谁的错?”荀阡冷笑,“非要把题目出到钟楼,出完题却甩手不管,连学生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是我的过错。”孔校长深深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我只叫人检查了钟楼外壁,却没想到升降梯久未使用,早就存在安全隐患。加上前几日暴雨侵蚀,让它彻底……” “行了!”荀阡不耐烦地打断,“这些话你向余家解释去吧。” 提到余家,孔校长脸色更白几分。余放白眼下正在医院抢救,生死不明。 “那孩子……是我对不起他,我自会向余家赔罪。”她眼角沁出几分湿意,又很快伸手抹去,“倒是荀际,我必须感谢你。”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郑重地向荀际鞠了一躬。 荀际一惊,忙站起身将人虚虚扶起。 “要不是你那么果断地做出决定,恐怕今天的悲剧远不止于此。”她真诚道,“是你救了他们,你很了不起。你不光很聪明,人也善良勇敢,我为我以前对你的偏见道歉。” 偏见?荀际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只能胡乱点了下头。 “你的确该道歉。”荀阡显然对这个孔校长积怨已久,趁这个机会一并宣泄出来,“荀际那时才高一,就算犯了错也该给他改正的机会,可你那时候步步紧逼,害他不得不孤身去国外读了一年书。” 荀际心中讶然,原来原身高二不在曜星,是拜这个孔校长所赐。 “现在想来,或许其中真的有所误会。”孔校长面露犹豫。 “对荀际这么苛责,对自己人却是照拂有加。”荀阡却还没说完,“破格让那个毫无背景的路舟入学,还为他改奖学金制度,你敢说这不是出自私心?” 路舟入学竟也与她有关?荀际再度震惊。 孔校长似乎想到什么,眼眶又红了。 “路舟的母亲曾是我的手帕交,可惜她遇人不淑,落了个……”她声音哽咽几分,“路舟的事是我徇私,所以荀家当初因为荀际迁怒于我,将我调离曜星,我走得心甘情愿。但是荀际的事情上,按当时的调查结果,主责的确在他,我也是按校规处理。” 到底是什么事,严重到堂堂荀家小少爷,曜星学院的半个主人都要被迫跑去异国避风头?原文中没有这一段,荀际实在有些好奇。 “说到底,也怪我没有早些察觉。”孔校长陷入回忆,“那年也是校庆,摘星夺魁赛进行得如火如荼,明明该是曜星最热闹、最开心的一天……那个学生却从钟楼顶上跳了下来。” “两年前死了一个学生,今天这个说不定也快死了。”荀阡冷冷看着她,“我看这钟楼晦气得很,不如拆了干净。” “荀总不必说这种话,”孔校长摇了摇头,“这次是疏忽导致的意外,和上次的情形完全不同。” 她目光慈爱地望向荀际,“而且荀际如今已经不同往日,我相信他绝不会再办那种杀人游戏了。” * 深夜,曜星学院。 在教学区通往后山的路上,有一处废弃植物园。早些年是给学生们生物课见学用的,后来市里建了大型植物园,校内的这处就有些不够看了。拆了也没必要,留着也没作用,校方干脆一把锁将其封了。 久无人打理,这里逐渐荒废,沦为无人问津的禁地。 路舟呼吸粗重,疾步穿行在高出他半个头的宽大草叶之间。他随手扯下一条草叶往脖子上一个发光的东西上缠了两圈,然后左手按回右肩上。那处洇出的血迹很明显能看出受了伤。 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面具,上面绘有一个银色的花体数字“7”。 突然,他脚步一顿。 昏暗的植物园内,只有无处不在的摄像头闪着幽幽绿光,路舟看不清前方有什么,但他直觉感到危险。 窸窸窣窣,一阵昆虫爬动草叶的声音。 也许是错觉。路舟稍稍定神,抬脚往前迈步。 “咻!” 尖锐的破空声从头顶袭来,一根泛着寒光的粗壮狼牙棒劈头砸下。 路舟反应极快,矮身躲过的瞬间反手紧紧抓住那可怖的凶器,用力一拽! 背后偷袭之人似乎是躲在一旁的树上跳下来攻击的,本来就没站稳,被这样大力拉扯,顿时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路舟的手掌被狼牙棒的尖刺戳得全是细小血洞,他随手在裤子上抹掉黏腻的血液,抓住狼牙棒的握柄指向地上那人。 “给我。”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那人连滚带爬就想逃跑,却被路舟一脚踢翻。路舟手中狼牙棒猛地向那人脸上砸去,在他撕心裂肺的惊惧尖叫中,掀掉了写着数字“12”的黑色面具。 “你输了,给我。”他再度重复。 那人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声音中全是恐惧:“放了我吧,我不想再被电了,求求你!对、对了,7号!我们昨晚热身赛的时候见过的,你被几个人围着打,我还……” 路舟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一把抓向那人的脖颈。 在他的脖颈上,绑着一个磁吸项圈,项圈正中有一颗亮着银光的星星。 星星被毫不留情地拔掉,地上的12号霎时犹如一尾掉入油锅的活鱼,全身神经质地抽搐弹跳起来。 “啊……嗬……呃呃呃……”他嘴里发出破碎的音调,痛苦地翻着白眼,口水顺着嘴角滴答流下。 路舟不再理会他,拉开腰间一只小包。 ——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银色的星星。 路舟正要把手里这颗放进去,耳畔却突然划过一道风声! 一只手迅如闪电,夺走了他手里的星星,然后分毫没有停顿地,将它装回12号脖子上的项圈。 星星卡入项圈的那一刻,剧烈的电击停了下来。12号眼神涣散,似乎没意识到折磨已经结束,身体仍下意识地轻轻抽搐着。 路舟毫不犹豫地挥舞狼牙棒攻向来人。 这人一身黑衣,身形很高,头戴鸭舌帽,黑色面具上写着数字“33”。路舟脑中闪过一丝犹疑,他分明记得,今天只有32个人参加游戏。 然而他身体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狼牙棒挥出的瞬间,脚下灵活腾挪,侧身挡住其退路。 33号却是有点本事,不躲反攻,脸颊险之又险地擦着狼牙棒迎上来,一手钳住路舟的腰,抬腿狠狠扫在路舟小腿上。 路舟小腿处本就有大片深紫的淤青,被33号一踢,瞬间疼出一层冷汗,动作迟滞下来。33号乘势而上,一把夺过狼牙棒丢掉,用力反剪住路舟的双臂,将他背身禁锢在自己胸前。 路舟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毫不犹豫地扭过脖子,张口就往33号项圈上的星星咬去! 他比33号稍矮一些,此时却成了优势。犬齿抵在冰冷的项圈上,他就像咬住了猎物咽喉的野兽,只需稍一用力,就能品尝甜美的胜利。 可路舟却顿住了。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李叔说这叫雪松莓果味,是某个高端洗发露品牌的vip限量款。李叔给了他一瓶,他至今没舍得用。 ——是荀际身上的味道。 “怎么不咬了?” 面具下传来熟悉的声音。 熟悉,却又不那么熟悉。路舟从没听过荀际语气这么冰冷。 “咬掉我的星星,让我像地上那个一样,被电击到痛哭流涕。” 荀际松开他,退后几步与他对视。 “路舟,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做的吗?” 路舟只觉手脚麻得厉害,一步都动弹不得。舌尖也麻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支走小汀,瞒着荀际,就是不想让他们知晓这样的自己。 他知道他们不会赞同。 可即便知道,他还是来了。他找不到借口为自己辩解。 他的卑劣,阴暗,暴虐,如今全都被荀际看到了。 心脏麻木地跳动着,路舟像一株植物园内枯败的草叶,垂头迎接凋零的命运。 他会讨厌他吗? 他会讨厌他吧。 “现在我也参加游戏了,”荀际说,“路舟,我和你只能有一个获胜者。” 可是他不想被他讨厌。 路舟摘掉面具,丢在地上。 “荀际。”路舟叫了一声。 为什么人类没有尾巴呢?路舟想。 幸好人类没有尾巴。 不然荀际肯定一早就会发现,每天早上不经意与他一同挤着肩膀走下楼梯,中午假装交作业路过高三教室,晚上故意收起吹风机等他洗完澡湿漉漉地过来找他要。 很多时刻。每时每刻。 他的尾巴一定会背叛他。代替他。叫嚣心底隐秘的、贪婪的渴望。 ——喜欢他,喜欢他,喜欢他。 好喜欢他。 路舟摸上脖颈,拔掉星星。 第29章 曜星学院29 荀际今天心情很糟糕。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绝不会答应言谦参加什么摘星夺魁赛。但事已至此,余放白生死未卜,他的选择也不可能重来。 升降梯事故不在人力所能掌控的范围,他无能为力。可本该在掌控之中的剧情,也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崩坏。 荀际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狩影游戏,被学生们戏称为杀人游戏,是原身在高一的时候搞出来的玩意。 曜星学院虽说是贵族学院,但不管哪个集体中,总有处于底层的存在。家道中落的,债台高筑的,或者像余放白一般,无名无分的。 原身将这些人聚集起来,逼迫他们互相厮杀。 游戏分两晚进行,第一晚是热身赛,将所有人困在巴掌大的房间里,让他们像疯狗一样混战撕咬。透过监控观看的少爷小姐们会根据他们的表现,挑选心仪的选手下注。 第二晚是正式比赛,在废弃的植物园里进行,选手们脖子上会被戴上电击项圈,一旦上面的星星被拔掉,就会触发电击。游戏从半夜12点一直持续到凌晨5点,每小时将结算星星数量,排名后半的人将触发电击。若是躲在一处长时间不动,也会触发电击。 这规则逼迫选手们必须不断地进行躲避、抢夺。为了增加趣味性,监控背后的观众们还能为押注的选手空投武器,便于他们更好地厮杀。 最后,抢夺最多星星的人将成为唯一的赢家,获得原身为狩影游戏专门打造的“影冠”。 与白日里摘星夺魁赛的“星冕”相对应,“影冠”的造价只高不低。另外,胜者还能获得赌资的一部分分成。在丰厚的奖励面前,个别家里缺钱的学生甚至主动要求参加。 据孔校长所说,原身在高一的时候,趁校庆期间背地里举办这个游戏,害得一名学生精神压力过大跳楼自杀。原身也因此受到处罚,流放国外。狩影游戏当然也被校方叫停。 原文中,荀际在高三的校庆活动上,报复式的重启了狩影游戏,并逼迫路舟参加,给路舟造成身体和精神双重伤害。 可问题就出在这,今年他压根没有理会什么狩影游戏,这游戏却被重启了,而路舟也背着他参与进来。 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是谁在打乱他的计划? * 昏暗的植物园内,到处都是植物腐败的湿热气息。 监控摄像头的幽幽绿光像有恃无恐的蛇群,恶毒地盯视着猎物。 一小把银色的星星从小包里散落到地上,泛着莹莹亮光,圆润可爱。路舟剧烈颤抖着,想蹲下身去捡起来,递给眼前人,可是却做不到。 他狼狈摔在地上,狠狠咬住舌尖避免发出难堪的呻。吟。 荀际冷冷看着他:“看来你不光喜欢电别人,还喜欢电自己。” 路舟身体一僵,感觉心脏处像是被插入一截带刺的枯木,每呼吸一口都伴着痛楚。 “不是的……”他低声喃喃。 “不是?”荀际任由他在地上瑟缩着,嘲道,“看你玩得这么尽兴,我都想试试了。”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脖子上的项圈,“电。击的滋味好受吗?” 路舟神情骤变:“别动那个!” “为什么?”荀际捏住项圈上的星星,“你能摘,我不能?” “不!别……”路舟身体因电。击抽。搐而失去平衡,连滚带爬扑到荀际脚边,“别这样做,荀、荀际,你会痛……痛……别……” 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想伸手碰荀际,又怕伤到他,只拿一双有些失焦的眼睛凄凄看他。 “你是在求我吗?”荀际慢条斯理问。 “对、对,我求你……”路舟痛得厉害,十指深深插入泥里,仰头哀哀恳求,“求你别伤害自己……荀际,求你……” 荀际蹲下身,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为什么?”他又问。 “为什么?”路舟喃喃重复,似乎不理解他在问什么。 “我伤害自己,跟你有什么关系。”荀际说,“就像你伤害你自己,跟我没关系一样。” 路舟身躯猛地一颤,眼泪无意识地坠落到地上,渗进泥里。 “不……不!不是的……”他嘴唇嗫嚅着,声音越来越大,“不是没关系……不是没关系!” 路舟泪流满面,“荀际,我们不是没关系。” 夜风轻柔抚过黑发少年遍布伤痕的身体,打了个旋儿,缠上金发少年露在帽檐外的发梢。 “怎么又哭?”荀际有些无奈,他今天心情实在糟糕,一不小心好像把人欺负狠了。 荀际摘掉鸭舌帽,又拿下黑色面具,盖在最近处的摄像头上。 “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路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他在面对荀际的时候,身体总是背弃他,千方百计地讨好荀际。 此刻也一样。 “……是小狗……和主人。”他的意识还停留在被否定的情绪里,唇舌却先一步给出答案。 荀际轻笑出声。 “行,你说是,就是吧。” 路舟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他眼中明明还在掉着泪,心脏却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好像什么电击,什么疼痛,在一瞬间都抽离了这副身体。 他不知道荀际到底施了什么魔法,明明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就可以让他从死到生。 路舟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之人身上。一股压抑已久的冲。动,像泄闸的洪水般,将他冲刷,灭顶。 他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荀际唇角的笑意淡了些。良久,温柔应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路舟被疼痛折磨到失焦的瞳孔一瞬间亮得惊人。他挣扎着爬起,急促开口:“荀际,我……” “等等,你确定要这样说吗?”荀际有些头疼地看着他这副凄惨模样。 路舟怔愣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双掌急切地在泥地上摸索,胡乱抓起一颗银色星星就往脖子上摁去。 星星扣进项圈,电击停止了。 他急不可耐地在裤子上抹了抹手上的泥,可他的裤子也不见得多干净,反而把手越弄越脏。 荀际拉过他的手,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着。 路舟全身都在细微地颤抖,他以为是电。击的余。韵,可当他开口时,才明白过来。 ——这是亢。奋。 “荀际,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他问,“你白天就猜出我在参加这个游戏,所以特地来找我,对吗?” “对。”荀际点头。 路舟呼吸急促,反手抓住他的手。 “就算很生气,也还是来找我了,对不对?” “对。”荀际又点点头。 “我不是喜欢参加这种游戏,我不是喜欢伤害别人。”路舟急切道,“我只是想要那笔奖金,我想……” “我知道。”荀际安抚,“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路舟贴近了几分,“你都知道什么?” “你的全部。”荀际没有犹豫,“路舟,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路舟声音低到仿若呓语,“冬季运动会上,为什么那么对我?” 荀际没想到他会在此时问出这件事,静默一瞬,还是如实相告。 “我没打算真的伤害你。”他说,“只是出了些意外,我……” 唇角重重压上一道滚烫的力度,荀际没能继续说下去。 背后的草叶发出“噼啪”折裂的脆响,脆弱纤细的草叶们被碾成灰渣,扑簌簌落了满身,健硕肥大的草叶们奋起摇曳,将滚在地上的两个人影遮蔽得严严实实。 虽然泥地柔软,但猝不及防被扑。倒,荀际还是下意识“嘶”了一声。可就这一点细小的声响,也迅速被路舟吞。吃殆尽。 路舟的吻不像吻,更像是不成章法的啃。噬。 “荀际,荀际,荀际,荀际……”他不住呢喃着,尖利的牙齿反复地、凶狠地叼。住荀际的唇,却在抵住柔软的唇。肉时舍不得下劲,绵软地、讨好地厮。磨。 “唔……你还真是小狗啊!”荀际用力将人推开,指腹抹过发麻的唇。瓣,带起一道血丝。 他抵了抵唇,没发现有破口,反倒是路舟唇上多了个小血洞。 刚才被磨得难受,下意识咬了回去。 荀际轻咳:“你流血了。” 路舟舌尖舔过下唇,居高临下撑着双臂,死死盯着他。 “你不骂我?不打我吗?” 荀际反问:“我在运动会上害你,你不骂我,不打我吗?” “我相信你。”路舟的眼睛沉如夜,亮如星,“你说,我就信。” “那如果我说,我是真的要伤害你呢?” “我不信。”路舟斩钉截铁。 荀际失笑:“刚才还说我说你就信。” “要是以前,我可能会恨你。”他声音闷闷的,气息却是滚烫,“可我现在不想恨你……无论如何,都不想恨你……” 话尾消失在交叠的唇间。 “……我喜欢你。” 路舟生涩地吻着荀际,一声又一声,一吻又一吻,殷殷切切,似苦还甜。 “荀际,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滴到脸上的眼泪比呼吸还要滚烫,荀际只觉自己已经逐渐习惯路舟这个在他面前说哭就哭的毛病了。 “我知道。” 在钟楼上,被吊在半空中的时候,路舟曾想让自己掉下去,换得荀际多一分生存的希望。荀际想不到除了路舟喜欢他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可以解释这种行为。 一旦明白了路舟对他的心意,回想起以往种种,荀际简直没法相信自己居然迟钝至此。 冬季运动会前夕,路舟曾说有一个心愿,想来那时就打算在摘得金牌之后对他表白吧。 后来在荀宅,路舟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等自己回来说,也许也是想要表白吧。 只不过两次都没有成功。 直到今天。 路舟不肯放过荀际的嘴。唇,低低重复着喜欢喜欢喜欢,像是早在心中默念过千遍万遍。小狗这次倒是不咬。人了,但嘴唇被叼着舔。弄的感觉太过诡异,荀际不习惯地偏了偏头。 路舟一僵,泛红的双眼微微睁大,又猛的闭上。然后乱了节奏的吻和泪滴急风骤雨般砸下来。 “别不要我……荀际,就算你腻了,也不能丢下我……你不能……不许……” “我没有。”荀际*伸手掐住路舟的下巴,微微分出些呼吸的余地,哑声说:“没有不要你,所以能不能正常点亲?” 不是咬就是舔,看得出小狗一点亲人的经验都没有。 路舟呼吸急促,生怕荀际下一秒就推开他,囫囵回了个“好”,又要往前凑。 荀际这次没再让他胡来,抢先一步迎了上去。 唇。齿相接,荀际的手掌顺着下巴抚。摩到路舟的脖颈,触到冰凉的磁吸项圈时微微蹙了蹙眉。他摸出口袋里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型消磁器,贴上项圈。 “咔哒”一声,项圈松动,荀际一把扯下,丢到一旁。 路舟神志清醒了一瞬,“这个不能……” 温热的手掌贴上脖颈,荀际将人轻轻掐着往前拽了拽,舌尖顶开牙齿没入。 路舟的清醒只维持了那仅仅一瞬。 黏。腻的水声在草叶沙沙声中不断起伏。荀际不断摩。挲着拇指下凸。起的喉。结,随着唇。舌吃得越来越深,那粒喉。结也似枝桠上被雨水拍打的浆果般摇摇欲坠。 荀际看它可怜,突然收紧手劲,拇指重重按了下去。 “唔!” 麻意直冲头顶,路舟微窒,嘴巴无法控制地张开,涎。水瞬间沿嘴角溢出。 荀际长驱直入,卷起他的舌头舔。舐,吮。吻,又重又缓地用粗糙的舌苔反复碾。磨脆弱的颚。壁。 “……唔……哈……” 路舟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一把抓住荀际的小臂,似乎想把他推开,又舍不得。 脖颈上的手掌好心地松开钳制,移到后颈处来来回回、细细密密安。抚。 “……荀、荀际……唔……别、别摸……” 路舟轻颤着,眼角不断溢出泪水,他分辨不清是因为太难受,还是太舒服。 荀际听话地放开了他,声音有些低,有些喘:“不亲了?” 路舟失神的双眼慢慢聚焦,对上身下的琥珀色眼眸。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荀际。 金发凌乱,陷在满地的泥渍和草灰之中。他的脸颊本该洁净,嘴唇本该柔软,现下却沾满自己的泪渍和口水,像软硬适口的甜桃被人恶意握在掌中揉。捏碾。捣,变得透。熟软。烂,再也没法摆到货架上售卖。 路舟心底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感。 他该立刻起身,把他恢复成金雕玉琢的干净小少爷。可他只是又把滚。烫的身体紧紧地,严丝合缝地贴了上去。 “再亲一会儿,好不好……” 路舟讨好地舔上去,卑鄙地以行动封住荀际的拒绝。 荀际失笑,一把揪住路舟的后颈将人丢到一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 “不行,我们该离开这了。” 路舟心底一阵失望,勉强撑起麻软的四肢,快速将自己收拾一下。 他捡起地上的磁吸项圈,犹豫道:“可是狩影游戏还没结束,现在退出的话……” “路舟说得没错。”幽谧的树丛中突然传来脚步声,一道人影缓缓走近。 “荀少爷不是说想玩狩影游戏吗?怎么游戏还没结束,就要退出?” 来人脸上没有黑面具,脖子上也没有磁吸项圈,他简简单单穿着一身曜星学院的制服,朝他们露出熟悉的笑容。 “岂不是浪费我重启狩影游戏的一番苦心。” 深夜的植物园草木遮蔽,光线昏暗,但路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他的面色显出一瞬间的空白,随即迅速沉了下去。 “原来是你。”荀际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名字: “罗旭南。” 第30章 曜星学院30 罗旭南举起双手,严肃澄清:“先说明,这周围草叶这么茂盛,你们刚才在干什么我完全没看到。” 路舟紧紧盯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罗旭南疑惑,“重启游戏不好吗?没记错的话你是自愿参加的吧,你很需要游戏的奖励,不是吗?” “你是为了路舟重启游戏的?”荀际有些意外。 “那倒也不是。”罗旭南挠挠头,“是因为荀少爷你不办了嘛,我觉得这种有趣的游戏,就这么停办也太可惜了,所以尝试着组织了一下。” 他弯起眼笑了笑,“没想到反响真不错,赚得也很多。” “对了,还没向你们介绍过,其实我家里是开赌场的,所以我对这种运作还是挺有经验的。” 路舟脸色一变:“赌场?” “是啊,”罗旭南点点头,“路舟,其实你一入学我就注意到你啦,没想到欠债上千万的烂赌鬼的儿子也能进曜星读书。” “不过接触之后发现你还挺有趣的,被你那赌鬼老爹和病弱老妈这样拖着都没拖垮,”他语气颇为欣赏,“甚至还能攀上荀少爷。” 路舟脸上已经彻底没了血色,他一字一句问:“你为什么知道路建明欠债多少?” 罗旭南惊讶:“我没说吗?叔叔是我家赌场的常客呀。” 路舟冲上前一把揪住罗旭南的衣领,恨声说:“你早就知道……你明明早就知道,为什么?!罗旭南,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哎呀,”罗旭南高举双手示意路舟冷静,笑道,“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嘛。再说了,现在荀少爷这么喜欢你,还帮你还清了叔叔欠的债,一点都不影响我们继续做朋友嘛。” 还清了债?荀际微讶,随即明白过来,八成是荀阡干的。 “朋友?”路舟惨然一笑,“是啊,我竟真以为,你真心把我当朋友……” 他眸色渐渐冷下来,问罗旭南:“那余放白呢?他也是你的朋友吗?” 荀际眉心微蹙,果然,路舟也发现了。 罗旭南唇边的笑意收敛,挥开路舟的手,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襟。 “他运气不好,自己力竭掉下去了,关我什么事?” 路舟冷笑:“我只问余放白是不是你的朋友,罗旭南,你在心虚什么?” 想到余放白掉下去的样子,荀际只觉心情又糟糕几分。 “那时明明还能坚持,直升机再过几分钟就会靠近,”荀际语气不善,“你为什么放弃他?” 罗旭南脸上的笑彻底褪去,他面色古怪地问荀际:“荀少爷以为,直升机会先救谁?” 荀际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 “这根本不用想,对吧?”罗旭南说,“一定是先救荀少爷你呀。救了你,再顺便救下路舟,而我……” 他原地踱了几步,“我身上挂着两个人,自然要先把他们都救下,才轮到我。” “荀少爷,”他慢吞吞说,“最后,才会轮到我。” “这个过程又要花费多久?我当时已经力竭,真的能坚持到获救吗?” “余放白自己不中用,我不过随便动了两下,他就手滑掉下去了。如果是路舟这般体力好的,就算我再怎么动,肯定也能牢牢抓住吧。”他耸耸肩,“所以还是只能怪他自己呀。” 荀际一时无言。 他想到刚穿越过来时,带着罗旭南去海岛上做好人好事,想到路舟被颜风那群人带走时,罗旭南着急地跑来求救,想到摘星夺魁赛上,他们五人像每一支普通的队伍那样互相鼓励。 这一切都是假象。 生命的顺序有先后,朋友的真心有条件,所谓的好人,也不过是无聊时候的扮演游戏。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罗旭南皱眉,“你进入游戏时手机该被收了才对,为什么……” “是我,”荀际对着接通的电话说,“可以进来了。” 他随手扯掉脖子上的项圈丢到一旁,罗旭南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狩影游戏用的磁吸项圈,只是个塑料环罢了。 “荀少爷,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 “噔。” “噔。” “噔。” 植物园内的照明灯在刹那间全部亮起,将天空照得如白昼。 浩浩荡荡几十号人踩着纷乱的步子拥进植物园,其中大部分是校园保卫科的人员,另外还有医生、老师、学生家长,和面色严肃的校领导们。 前任校长孔静也赫然在列,她对荀际微一颔首,“荀际,辛苦你了,接下来交给我们吧。” 罗旭南愣了好半晌,突然大笑起来:“荀少爷啊荀少爷,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要怀疑你和从前那个荀少爷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了。” 他好奇地打量荀际,“您不会是好事做上瘾,真把自己当好人了吧?杀人游戏的发明者,害人跳楼的荀少爷,居然会伙同校方来阻止这个游戏?” 荀际懒得理他,跟孔校长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等等,”罗旭南叫住他,“学校会怎么处理我?像对你那样,将我流放出国吗?” 荀际顿了顿,对他微笑道:“你也说了,在这所学校,我才是唯一的特权。至于你嘛,当然是退学滚蛋啊。” 罗旭南终于笑不出来了,他想上前两步,却被一旁的保卫科人员拦住。 “荀少爷别忘了,路舟也是游戏参与者,他还是自愿参加的,要罚的话,他也逃不掉!” 路舟从刚才起就十分沉默,罗旭南的话让他微微抬了抬眼,扫过荀际的身影,然后又垂下去。 明明在片刻之前,他们还亲密无间,此时他却像是预料到了荀际的回答。 “当然。”荀际笑着说,“路舟也会被退学,永远离开曜星学院。” 路舟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嘴唇上被荀际咬出的血洞突然刺痛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抬头看荀际的眼睛。他问:“所以你是为了阻止罗旭南,中止这个游戏,才来找我的?” 他亲了荀际,荀际也亲了他。荀际的唇还微微肿着,他的身上还残留着荀际的味道。他们明明…… “阻止罗旭南?中止游戏?”荀际摇了摇头,“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为你来的呀,路舟。” 琥珀色的眼睛里眸光温柔,一如既往。 ——为了让你退学才来的。 * 【叮!关键剧情点任务已完成。】 【成功导致主角路舟被曜星学院退学。奖励1000积分。当前积分:2641。】 【温馨提示:距离下一个关键剧情点任务的完成时限,仅剩1小时。】 1小时?荀际从雾气氤氲的浴缸里伸出手,哗啦啦撩起一阵水声。他拿过旁边的手机,发了条信息给孔校长: [差不多就把人放回来吧。] 【宿主……】系统声音萎靡,明明是电子音,却莫名有种伤心大哭过后的沙哑。 【宿主这次牺牲太大了,被主角压在脏兮兮的泥巴地上狠狠轻薄,亲了一下还不够,又亲一下,又亲一下还不够,一共被亲了98下!】 荀际:“……” 这么多? 荀际有点好奇,“我也亲他了,我亲了几下?” 系统:【一下。】 荀际惊讶:“就一下?” 系统:【对啊,不过主角亲的都短短的,宿主亲的长长的,深深的……】 荀际扶额:“行了,以后别数这玩意,再有这种情况你自觉进小黑屋吧。” 系统嚎啕大哭:【还有以后?!呜呜呜呜呜呜宿主还要继续卖身,为了任务奉献自己呜呜呜呜呜……】 荀际长叹一口,跟路舟突然发展成这样,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可是一想到接连两个关键剧情点任务下去,路舟的黑化值一定会上升一大截,如果在此时拒绝他,万一直接把黑化值刷满就遭了。 不过跟主角谈恋爱这种事……说不定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荀际思忖,之前他想过清空路舟黑化值的三个要点,一是他自己,二是罗旭南,三是路汀。 如今罗旭南不光是个黑心馅儿的,还碰了路舟的大忌讳,做的生意跟赌有关,路舟断不可能再跟他重燃友情。而路汀也马上…… 数来数去,可不就剩他自己了吗? 路舟退学一事,原文中也是狩影游戏导致的,只不过开启游戏的是“荀际”。现在罗旭南擅作主张重启狩影游戏,倒是省去了他的麻烦。 另一个关键剧情点任务,他一早就找了荀阡帮忙,不用自己动手。只是接连两个任务,路舟黑化值大幅增加后的烂摊子,不得不由他亲自收拾。 原本他还在苦恼要怎么个收拾法,现在倒好了,有个现成的方法。 看来这恋爱是非谈不可了啊。 【宿主原本打算怎么完成让主角退学的任务?】系统好奇问道。 荀际撩起浴池里一朵水花,轻轻弹了弹。 “你说,要是我跟荀阡说,我爱路舟,要跟他在一起,他会作何反应?” 【宿主想利用主角的喜欢,借荀阡的手逼他退学!】系统恍然,【然后宿主就和主角上演《豪门少爷霸道求爱,贫民少年插翅难逃》,做一对深情不渝的苦命鸳鸯,破除万难也要在一起!这样子主角的黑化值非但不会因为任务而增加,说不定还会大大下降,对宿主死心塌地!】 荀际:“……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卸载网文模块。” 【然后等主角饱尝爱情的甜蜜,黑化值清零之后,再狠狠甩了主角,剧本换成《冷情霸少的掌中玩物》,让主角求而不得,为爱发狂,彻底黑化!这样一来我们和另一个任务者两边都能顺利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系统抚掌赞叹,【宿主简直就是天才!】 荀际:“……” 道理是这个道理,怎么被系统说出来有点怪怪的。 水声哗啦啦,无数细小水珠扑簌簌从比例完美的身体上滚落而下,荀际赤足走出浴室。 “路舟该到了,快点去做完另一个关键剧情点任务回来睡觉。”荀际擦着头发打了个哈欠,“下次可别一次性发两个任务,累死人了。” 客厅里,路舟刚刚进门。 荀际已经一身清爽,他身上却满是血污和泥渍,在废弃植物园里光线幽暗倒是没发现,现在一看还真是…… 系统替他委屈了半天荀际都没什么感觉,此刻却深感系统委屈得对。 下次如果再亲,必须让小狗洗得干干净净才能亲。荀际暗暗下定决心。 路舟看到他下楼,愣了一瞬,随即率先开了口。 “退学的文件明天就会下发,这次的事校方态度坚决,所有参与者都被处罚,没有回旋余地。”路舟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疲惫。 前一晚参加狩影游戏的热身赛,紧接着又是一整天的摘星夺魁赛,被吊在钟楼上经历生死一瞬,晚上又奔逃拼杀了几个小时,末了还被校方严厉问询,饶是路舟体力好,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嗯。”荀际点点头,“到了新学校给我打电话。” 孔校长如今在邻省一所重点高中担任校长,相信她绝不会放任路舟不管。 路舟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情绪,他努力压制,低声说:“对不起。” “我不该参加狩影游戏,一切都是我的错,校方的处罚我无话可说。可是……” “可是我不想离开这!”他再也压抑不住,他根本做不到像荀际一样平静,他一路走回来,脑子里乱得要命,心里慌得要命。 高高在上的国王第一次走下王座,允许跪地的骑士献上亲吻,宣誓忠诚。 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路舟语气急切,又热烈:“荀际,我不想离开你,就算去了别的学校,能不能……” “小路,你可算回来了!” 司机王哥显然是被客厅里的动静吵醒,披着睡衣从一楼房间里走出来。 荀际瞥了眼墙上的钟,离一小时正好还剩五分钟。 “你到底跑哪去了!怎么手机也打不通!”王哥语气中有浓浓的焦急,还掺着一丝抱怨。 “手机被……被一个活动收走了,刚拿回来。”路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开机键,瞬间跳出几十个未接来电。 大部分是来自王哥,还有几个陌生号码,还有……小汀的幼儿园老师。 路舟的心突然重重抽了一下,一阵眩晕感猛地涌上来。 一只手扶住了他,荀际淡淡开口:“把事情告诉他吧。” 路舟下意识拒绝:“我今天太累了,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明天再……” “哎呦,这还算不得要紧事吗?” 王哥见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冲口而出: “小汀失踪了!” 第31章 曜星学院31 【叮!关键剧情点任务已完成。】 【成功导致主角路舟的妹妹被拐走,令主角与最在乎的亲人失散。奖励1000积分。当前积分:3641。】 【叮!恭喜宿主积分到达三千,系统权限已升级。请问是否要进行bug修复?】 荀际在床上昏昏欲睡,勉强打起精神问:“什么bug修复?” 系统开心道:【宿主宿主,之前由于另一个救赎系统的存在而产生的bug,现在可以修复了!】 “多少钱?”荀际已经深知系统套路。 系统:【10积分!特别划算!】 荀际意识模糊,眼皮实在支撑不住,听到这个价格顿时大手一挥:“修复!” 区区10积分而已……不修白不修。 【滴!现在开始修复系统bug,智能服务暂时禁用,预计修复时间:72小时。】 荀际没有听完,就彻底陷入沉睡。 * 「一百零五章妹妹 …… 路舟狼狈摔在地上,脸上肿得没有一块好肉。他睁着被狼牙棒砸得血肉模糊的眼皮,死死盯着荀际。 “把手机给我!” 荀际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手里不停抛玩着一只手机。 “幼儿园陈老师?这么晚给你打电话,难不成是你女朋友?” 周围小弟们顿时哄笑起来。 “小畜生挺行啊,还能泡到老师!” “……是我妹妹的老师,”路舟强忍着怒火,“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一定是我妹妹出事了,快把手机还我!” 荀际把手机扔在地上,抬脚狠狠碾上去,手机屏幕“咔嚓”碎裂。 “你!”路舟猛地扑身而起,脑后却立刻被狼牙棒重重一锤,软软倒了下去。 “给他戴上项圈和面具,狩影游戏马上开始了。” 荀际踢了踢地上的人,冷冷道:“妹妹?自己都活不下来的蝼蚁,还有心思管别人。” …… 路舟从医院醒来时,距离路汀失踪已经过去三天。 据警方所说,怀疑是外地流窜至此的一伙人贩子作案。虽然幼儿园老师第一时间报了警,但接连几日的找寻,仍旧一无所获。 “我们看了监控,小汀是半夜偷跑出去的。”幼儿园老师抹着眼泪,“她入睡前曾哭闹着要找哥哥,我给你打电话却没打通,只好哄着她睡下了,没想到她竟然……” 年轻的老师泣不成声。 路舟像一尊石雕一般静静坐在病床上,面上没有表情,眼睛里没有泪水。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止了。 一停就是三年。 路舟从曜星学院退学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猜他是去找妹妹,有人猜他已经死了。 直到三年后,他们在荀氏小少爷荀际的生日宴上,再次看到已经面目全非的路舟。 ……」 林羽乐面无表情地关掉原文。 “羽哥,你在听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纠结的声音,“路舟他妹妹丢了,路舟找疯了都没点消息。唉,怪可怜的,你说我要不要派点人帮他找找啊?” 林羽乐冷笑一声,“罗旭南,你演他的朋友演上瘾了?” 罗旭南不满道:“怎么叫演呢?我从来都是真心把他当朋友啊!你和荀少爷根本不懂。” 听到荀际的名字,林羽乐眼神暗了暗。 “你不用去找,他妹妹……过两天就会自己出来了。” “啊?”罗旭南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是你诱拐了他妹妹?!” “我可没那个本事。”林羽乐哼了一声,“让你别管就别管,路舟的事自然有人会管。” “羽哥,你这话怎么听着阴阳怪气的。” 林羽乐不耐烦道:“你还有脸跟我在这耍嘴皮?办个狩影游戏都办不好,被人一锅端了不算还被退学,废物一个!” 罗旭南委屈道:“你也不看看是被谁给端的,曜星学院换谁敢这么搞我我绝对让他生不如死,可……” “你敢动荀际试试?”林羽乐语气阴沉。 “我哪敢啊!”罗旭南简直要哭了,“再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啊。” “唉,你说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把荀少爷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林羽乐皱眉:“一个两个?还有谁?” 罗旭南脱口而出:“还能是谁,路舟呗。你不知道,那晚在植物园可太精彩了,他们……” 他突然顿住。 “他们什么?” 罗旭南讪讪:“羽哥,我还手机没电了,要不……” “说。” “……是你非要听的啊,你听了可别一个冲动飞回国啊,万一荀少爷追究起来……” “快说!” 罗旭南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荀际和路舟,他们亲嘴了!” * 荀际如往常般上学,吃饭,睡觉,打游戏。期间去医院探望过一次余放白。 人还昏迷着,也不知还能不能醒。荀际让余家人把余放白的画收拾出来,给人办了个画展。 悲情故事往往更能打动人心。主办方以“沉睡的年轻画家”作为噱头,竟真吸引来了不少人,画展大获成功,余放白一夜走红。 曜星学院从校庆事件的震动中慢慢剥离,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 只是那日之后,荀际就再也没见过路舟。 餐桌上,荀际慢条斯理吃着早餐,李叔盛了碗粥端到他面前。 “这粥……”荀际勺子微顿了下,随即又摇摇头,“没事。” “少爷是不是想喝路舟煮的粥了?”李叔叹了口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小汀找回来。” “小路一个人在外头跑,也不知熬不熬得住。”王哥犹豫着问,“少爷,咱们真的不帮着找找吗?” 自然不用,小汀早就被荀阡救下,眼下正在荀宅好吃好喝呢。 荀际不想让他们多担心,安慰道:“已经有头绪了,估摸明天就回来了。” “当真?”李叔和王哥大喜。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任务只说让主角与最在乎的亲人失散,没说失散多久。保险起见,荀际想问问系统确认一下,但这倒霉系统修复bug去了,叫也叫不应。荀际打算等系统修复好就把小汀接回来,把实情告诉路舟。 不过一想到等一切尘埃落定,自己就要跟路舟谈恋爱了,荀际顿时又不想系统那么快修复好了。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先是弄坏他妈妈的遗物,又逼着他当小狗,还在冬季运动会上设计害他,路舟也不知是被迷了什么心窍,居然这样都能喜欢上他。 荀际戚戚然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味同嚼蜡。暗黑文反派跟暗黑文主角谈上恋爱了,这对吗? “嗡嗡——嗡嗡——” 手机震动,荀际接起,是孔校长打来的。 “荀际啊,你快劝劝路舟那孩子吧,我怎么说他都不听,还把电话挂了。”孔校长语气满是焦急。 “发生什么事了,您慢慢说。” 孔校长语气却是哽咽起来,“前两天他都在奔忙着找路汀的事,我托警局的朋友帮了忙,可仍旧一无所获。错过了黄金时间,这事儿……这事儿八成是……” 若真是遭到人贩子拐卖,黄金24小时没找到人,后面就如大海捞针。 不过这事不怪警方,荀际故意设计荀阡出现在原文中提到的小汀被拐的地方,让他救下小汀,顺便彻底收拾了那伙流窜过来的人贩子,警察找无可找。 孔校长努力咽下悲伤,定了定神道:“我想着路舟不能一直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他现在被曜星退了学,至少也先转到我的学校安顿下来,再慢慢从长计议。” 如荀际所料,转学的事自有孔校长出手相助。 “可是那孩子拒绝了。”孔校长无奈道,“不仅拒绝了,他还说他寻到了一丝可能的线索,要马上出发去找路汀,现下人已经在机场了!” 荀际喝粥的手一顿,啪得放下勺子。 “机场?” 孔校长还在絮絮叨叨,“我问了警局的朋友,那哪算什么线索,只是条关于某省人贩子作案的流言,他就这么盲目……” “叮。” 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荀际点开一看,是消失了三天的路舟发来的。 「我去X省找小汀,找到就回来,勿念。」 好歹还知道发条信息,不过……荀际头疼,就不能再多等一天吗? 荀际挂掉孔校长的电话,给路舟拨过去,可那头居然已经是关机状态。 真是半点不让人省心。 荀际无奈招呼王哥:“去机场,马上。” * 路舟拔出电话卡,扔进机场垃圾桶。 呆立半晌,又突然伸手掏向垃圾桶。 “小伙子,你干嘛!”一旁的保洁阿姨连忙阻止,“垃圾桶脏的嘞,丢掉的东西就不要了嘛。” “不要了?”路舟嘴唇嗫嚅,默默重复。 怎么能不要。怎么舍得不要。 荀际看到他的消息,可能会联系他啊。他会用温柔的声音问他还好吗,对他说我们回家。 ……可他不能要。 路舟麻木地转身,离开垃圾桶。 他怕看到荀际给他回复消息。他怕荀际给他打电话。 他怕哪怕只接收到一点点来自荀际的关心,他的勇气就会全面崩塌,他又会变成那个只会躲到荀际面前无能痛哭的废物。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小汀。但他知道这全是他的错。 是他贪心太过,妄图摘取狩影游戏的奖励,才把小汀送去游学,才害小汀这么小的年纪就遭受苦难,生死不知。 他必须找到小汀。 他必须自己完成这件事。 荀际值得全世界最好的,可现在他路舟却是全世界最糟糕的那一个。 荀际不该,也不能被他拖入这场缓慢的、无尽的折磨。 这三天就像一场噩梦,路舟不知道噩梦什么时候结束。甚至,会不会结束。 “先生,您没事吧?”登机口,空姐担心地出声问询。 路舟面色惨白,眼眶凹陷,眼底泛着浓重的青黑。他稳了稳摇晃的身形,像一截无根的枯木,每走一步,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无声皲裂,消亡。 身后一群地勤人员急匆匆地跑过,面色凝重,似乎是机场发生了什么大事。 “……血淋淋的,可吓人了……” “……广告牌怎么会突然掉下来啊?” “……好像是个有钱人家的……来找人……” “……八成是活不成了……” 几句细碎的交谈飘进路舟的耳朵。他转身,面无表情地走进登机通道。 这里的一切,与他再无关系。 五分钟前。 “少爷,来不及了,飞往X省的航班已经登机了,咱们现在就算百米冲刺也赶不上啊。” 王哥气喘吁吁站在机场航站楼门口。 荀际也累得够呛,喘着气对王哥说:“打电话给我哥,让他立马想办法让那趟航班停飞!” 王哥愣了下,随即马上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荀际懒得动弹,靠在一块巨大广告牌下面休息,手中仍在拨打路舟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也依旧是已关机的声音。 荀际莫名有些烦躁,正想着等把人弄回来要好好批评两句,脑海中一道熟悉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叮!系统bug已修复。】 【原文已加载,宿主可随时查看。】 【黑化值查看功能已加载,当前主角黑化值:80%。】 【OOC惩罚功能已加载,正在统计宿主OOC次数……】 荀际:“等等?什么玩意?” 【……统计完毕,宿主共累计171条违背人设的言行举动。】 【请宿主选择惩罚方式:1.逐条惩罚,共计171次;2.合并惩罚,共计1次。】 荀际:“……我选择不惩罚。” 【宿主未作出选择,3秒后将启用第一种惩罚方式。】 荀际:“等等等等!我选2,选2行了吧!” 171次,一听就很怕啊,还不如一次性解决了。 倒霉系统好像的确说过有什么OOC惩罚这回事,早知道修复bug连这个也修复了,还不如不修复,反正原文和黑化值林羽乐那里也能看。 荀际吃了个闷亏,心里十分不爽。 【宿主已选择第二种惩罚方式,惩罚将于3秒后启动。】 【3……】 “少爷,大少爷电话打不通,这个时间可能正开会呢。”王叔举着电话向他走来。 【2……】 “站那别动。”荀际喊住他。 倒霉系统不知要给他什么惩罚,万一是揍他一拳之类的,被别人看到他凭空挨揍岂不是很诡异。 还好这个入口附近人少*,没别人注意到这边。 【1……】 荀际心跳莫名加快,跟系统打着商量:“先说好,意思意思得了,别真……” “哐啷——!!!” 巨大广告牌轰然砸下,截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王哥似是没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空白几秒后,疯了般冲上去。 “少爷!!!” 巨大的广告牌下,缓缓渗出大片殷红的血液。少年年轻的身体像一尊不小心摔下架子的瓷娃娃,遍布裂痕。明灿灿的金发浸泡在鲜红的浆液之中,如软烂败落的絮羽。 轰鸣划过天空,一架飞机扬航远去。碧空如洗,没留下一丝痕迹。 第32章 曜星学院32 三年后。 荀氏私家医院。 余放白如往常那般,坐在窗边,架着画架画画。画上是一个金发少年的睡颜,安乐恬然,像被女巫施了咒术,困在梦的世界无法醒来。 “你总画同样的,画技能进步吗?”言谦啃着一只苹果,窝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单手在笔记本上噼噼啪啪敲个不停。 余放白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做毕业设计能不能回学校做?老赖在病房算怎么回事。” 言谦手一顿,反驳道:“你自己不也总赖在这?” 余放白:“我的画廊在给荀氏设计项目。” 言谦:“我家果园是荀氏的长期合作商!” 余放白嫌弃:“那你倒是回家种地去啊,拿个电脑敲敲敲,不知道病人需要静养吗?” 言谦据理力争:“如今种地也是要跟科技相结合的好不好,你个外行懂什么是种地吗?再说了,这点声响要是能吵醒荀少爷的话,他早就……” 言谦话头突然顿住,一双眼睛活见鬼似的瞪得滚圆。 “早就什么?”余放白冷笑,“话都说不利索。” 他随手转了转画笔,余光不经意扫过病床。 “啪嗒。” 画笔掉在地上。 余放白蹭的站起身,身前的画架被带倒,发出“嘭”一声巨响。病床上的金发少年被这动静吸引,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瞳缓缓转过头来。 余放白傻站片刻,随即深吸一口气,声音中满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快、快叫医生……” 言谦也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对、对,叫医生……医生!医生!医——生——!荀少爷醒了!!!医生——!!荀少爷——醒啦!!” 清亮的声音破了好几个音,飘荡在私立医院的走廊上。 病房内乱作一团,医护人员马不停蹄拥了进来,各种仪器纷纷往荀际身上招呼。 很快,荀阡也带着人赶了过来,狭小的病房里挤挤攘攘全是人。 最后还是荀阡大手一挥,把其余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主治医生和两个护士。荀际总算觉得耳根清静了些。 哦,倒也没有完全清静。 【宿主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宿主呜呜呜呜呜!】 “行了,到底怎么回事?”荀际还是有些懵。 【宿主不记得了吗?你接受了OOC惩罚,昏迷了整整三年!】 “昏迷三年?”荀际大惊,他感觉自己只是睡了长长的一觉而已。 【宿主怎么能选择一次性接受所有OOC惩罚呢?OOC惩罚可不是开玩笑的,哪怕只是一次也是会很痛的,积累了这么多一次性启动,惩罚当然是很重很重的啊!】 原来失去意识之前,从天而降的广告牌是系统惩罚搞的鬼。 荀际无语:“这种事下次提前说。” 系统有些心虚:【系统提醒过宿主不要OOC,宿主没当回事。】 荀际被医护人员像煎烙饼一样翻来覆去检查着,只觉自己的手脚虚软得厉害。 【宿主在病床上躺了三年,身体肌肉萎缩也是正常的啦!】系统安慰,【不过宿主放心,系统是包售后的,OOC惩罚产生的伤都已经完全治愈了,宿主目前除了手脚无力可能走不了路之外,其他都很健康!】 荀际:……那可真是太健康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忙问系统:“路舟呢?刚才怎么没见他?” 系统:【主角这个白眼狼,这三年里都没来看过宿主!倒是余放白、言谦、林羽乐这些人经常来,还有荀阡每天都会带着路汀过来。】 荀际心里一沉,路舟绝不会明知他受伤都不来探望,那么极有可能路舟自从那次在机场离开之后,这三年里都没再回来过。 他难道还在寻找路汀? 荀际眉心不由自主地蹙起,明明那时一个电话就能说清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从天而降的惩罚,让他的时间消失了三年,也让路舟平白承受了三年与至亲失散的痛苦。 “荀少爷哪里不舒服吗?”医生见他皱眉,关切地问。 荀际摇摇头,“我没事,去把我哥叫进来。” 荀阡走进病房。三年过去,男人成熟的脸上少了几分温和,却多了几分冷厉。 然而此刻,那些冷厉全都化作心疼,熏红了眼眶。 荀阡坐在荀际床边,握着他的手,一时无言。 “哥。”荀际乖巧叫了声。 “你还知道醒过来。”荀阡声音沙哑,说着斥责的话,语气却是轻柔得很。 “哥,我睡了这么久,浑身都难受,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荀际假装抱怨。他最是知道对付他哥哪招管用。 果然,荀阡眼里心疼更盛,忙安慰道:“不用怕,明天我就给你安排专业的复健团队,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荀际继续道:“复健又痛又无聊,你给我找个人过来陪我。” 荀阡哪有不答应的,“好,你想找什么样的,我马上安排。” 荀际图穷匕见:“把路舟给我找来。” 荀阡沉默一瞬,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满。 “当初你就是为了去找他才出的事,现在刚醒来又要找他。” 荀际猜到荀阡肯定对路舟相当不满,但他当然不能说是因为系统突然抽风才出事的,只好继续游说:“就算不为了我,为了小汀也得把人找回来呀。” 据系统说,荀阡每天都带着小汀进进出出,显然是与小汀相处得极好。 荀阡暗暗一叹,“你以为我没找过吗?小汀因为路舟不在,夜里总是哭,我也想把他抓回来,可这小子不知道躲哪去了,一点消息都寻不到。” 连荀阡都找不到人?荀际有些意外,如果路舟还在国内上学或者工作,以荀氏的能力不应该找不到人。 等等……国内? “系统,调出原文给我看看。”他在脑中敲了敲系统。 隐约记得刚穿来时,系统提供了这本书的剧情梗概,其中有提到路舟设计得到某财团的资助,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三年,回国后彻底改头换面,报复了所有欺负过他的人。 如今他高中没读完就被退学,跑去外地找妹妹,前面的剧情都发生了巨大改变。虽然蝴蝶翅膀很可能让剧情面目全非,但万一……得到财团资助,出国留学这件事并没有改变呢? “哥,你去查查,主要业务在国外的那些财团中,有没有这三年里突然多了个年轻心腹的。尤其是……薛家。” * 荀家小少爷昏迷三年,奇迹般苏醒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各行各界。 恰逢小少爷生日临近,荀家将在私人海岛为小少爷举办盛大的生日宴,邀请函雪片般洒了出去,国内外有头有脸的豪绅富贾们皆受邀登岛。 说是生日宴,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小少爷昏迷以来,唱衰荀氏的声音便时有传出,虽然都被荀阡以铁血手段压了下去,但小少爷一日不醒,这声音便一日不绝。 如今,流言不攻自破,荀氏势必要大办一场庆典,一洗这三年罩在荀氏头顶的病气,让金贵的小少爷重现人前。 外头正值冬月,海岛却是四季如春,舒适宜人。如织的人流来往穿行,打破平日的宁静悠然,奢华的布置将海岛装点得如同碧蓝中的一粒宝珠,熠熠夺目。 海岛的停机坪上,又有两架私人飞机轰鸣着降落。 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蹦跳着下了飞机,左右张望一番,目光锁定从另一架飞机上下来的年轻人,用力挥了挥手。 “嗨~!我叫贺明,知道全国连锁的加贝百货吗?就是我家开的!”贺明热情地打着招呼,“你也是来参加荀家小少爷的生日宴的吧?” 那年轻人身穿剪裁合体的手工西装,气质冷肃沉敛,丝毫没有理会贺明的意思,径自向外走去。 “哎哎哎,别这么冷漠嘛。”贺明追上他,“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上流社会的聚会,紧张得不行。咱们同时降落也算是缘分,你跟我做个伴吧!” 他说着紧张,脸上却满是兴奋。 “你叫什么名字?哪家的?”贺明嘴巴像是闲不住,“你以前见过那个荀际吗?他真的像传闻中一样是个无恶不作的骄纵纨绔吗?” 年轻人脚步一顿。 “……他不是。”他声音沉冷,目露警告之色,“别再传播这种谣言。” “你认识他?”贺明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曜星学院毕业的吧?我爸当初想把我塞进去,但那会儿我们家还没发达,曜星不收……” 贺明喋喋不休,没注意到身旁的年轻人眼神暗了一瞬。 “我不是曜星学院毕业的。”他答,“还有,我是代表薛家来这里是跟荀氏谈生意,不是来参加什么生日宴。” “薛家?”贺明歪头想了想,“难道是前几年将大半产业都迁居海外的那个薛家?我听说你们是得罪了荀氏被赶出去的呀,怎么又跟荀氏谈上生意了?” 他说完才觉出这话十分不妥,于是话头一个急转,生硬扯开了话题。 “哎呀不管那些,咱们来这个岛上,其他都不重要,好好享受才最重要!”他遥遥指了指一处细软的白沙滩。 “看到那边超级华丽的布置了吗?待会生日宴开场就在那里,来都来了,先去见识见识吧!” 年轻人正想拒绝,贺明又接着道:“那个小少爷荀际会出来亮相呢,我可要好好看看他有没有我姐说的那么帅。” 年轻人沉默一阵,轻声应道:“好,那就先去看看他。” 三年惶惶而过。旧日陈伤顶着厚重的痂躁动发狂,渴求着尖刀戳破伤口,搅烂血肉的那一刻。 第33章 曜星学院33 一整片连着海岸线的细软白沙滩上,乐声与食物的香气交织飘荡,年轻的男男女女衣着清凉,嬉笑玩耍。 沙滩上基本都是各家的年轻小辈,负责来此吃喝玩乐,长辈们则是与荀阡一道待在岛上的高档酒店内,趁此机会联络感情,交换利益。 “薛家的,你也去换套应景些的衣服嘛。”贺明已然换了一件色彩鲜亮的夏威夷衬衫,看着眼前人格格不入的西装,啧啧摇头,“你要没有的话我借你一套。” “不用。” 薛家的年轻人,或者说路舟,躲过贺明想要拍在他肩上的手,转身往角落处一块巨大的礁石走去。 自从下决定要偷偷见荀际一面起,他这具身体又仿佛背离了他的意识,再也没有一刻安分,血管中的鼓噪让他不由自主地烦乱起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片药嚼碎,又从身旁穿行的侍者手中拿过一杯白葡萄酒灌了下去,这才感觉稍稍平静了些。 贺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薛家的,你有病?” 路舟没应答,只是盯着沙滩正中央布置得花团锦簇的一块空地问:“他……荀少爷什么时候来?” 贺明左右张望一番,“应该快到点了,我听说……哎,来了!” 路舟心猛地一跳,身子迅速藏到礁石背后,眼睛却是顺着贺明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当当当!” 有人敲响酒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海滩边的众人像潮水般往中间聚拢过去。 “让我们热烈欢迎今天生日会的主角,全世界最帅气,最温柔,最好最好的荀际荀少爷!” “你的词汇量是小学生吗?开场词也不好好准备一下。”余放白翻了个白眼。 言谦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计较,弯下身将手中的酒杯递给荀际。 好在人群也不在乎开场词有没有文化,很给面子地爆发出欢呼和掌声,还夹杂着乱糟糟的祝福。 “哦吼!!” “荀少爷生日快乐!”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金发少年身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衣,容色俊朗,眉目张扬,气质却温和可亲,微笑着向人群挥手致意,举杯与他们共饮。 贺明兴奋地跟着喊:“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喊完发现离得太远,祝福压根传不过去,于是扯了扯路舟:“咱们靠近点,离这么老远我都不看清荀少爷长了几只眼睛。” 被扯的人却纹丝不动,贺明转过脸去,看清路舟面色的瞬间吓了一跳。 “你怎么惨白惨白的,还流冷汗,没事吧?”他忙问,“该不会是刚才那药吃坏了吧?我就说吃药怎么能喝酒呢!” 路舟五指紧紧抠在粗砺的礁石上,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一点声音。 “他……他为什么……坐着轮椅?” 荀际的脸庞仍是记忆中的模样,时间仿佛不舍得在他身上刻下痕迹,将一切细节温柔封存。 可是他下半身的轮椅却无比碍眼。 这东西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出现在天之骄子的身下。偏偏在场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 “啊?”贺明一愣,“坐轮椅不是很正常吗?你当他超人啊,在床上躺了三年,一下地就能活蹦乱跳?” 路舟瞳孔猛地一缩,眼底蔓出丝丝红刺。 “什么意思……什么叫在床上躺了三年?” 贺明夸张地做了个惊讶的表情,“你不会不知道吧?荀少爷三年前在机场出了意外,被掉落的广告牌砸了个正着,重伤昏迷整整三年,前阵子刚醒呢,要不然哪能办这场生日宴呀。” 三年前……机场……广告牌…… “听说当年荀少爷跟一个叫路舟的穷学生谈恋爱,结果那个路舟忘恩负义,把荀少爷给抛弃了,荀少爷一片深情,跑去机场想把人追回来,结果天降横祸……” 贺明摇头晃脑地把他听到的八卦添油加醋全抖了出来。 时隔三年,这么小的细节明明早该随记忆消散了,可这一刻路舟脑中却清晰浮现出登机前的一幕。 是一群地勤人员从他身后匆匆而过。 「……血淋淋的,可吓人了……」 「……广告牌怎么会突然掉下来啊?」 「……好像是个有钱人家的……来找人……」 「……八成是活不成了……」 “咚!” 路舟膝盖重重陷入白沙地,下落的手掌紧贴着粗砺不平的礁石刮擦而过,印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贺明好像在叫他,但他听不清声音。 他的脑袋如遭重击,尖锐的耳鸣爆裂贯穿,像一根粗针横扎进他的脑仁。 是那天。 是他离开荀际的那一天。 荀际来找他了。荀际来找他了。 然后…… 路舟紧紧抓住心口,喉头发出“嗬哧嗬哧”的粗喘,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贺明显然是吓坏了,手足无措地伸手想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路舟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尖锐的耳鸣似乎短暂地中止了片刻。他踉跄着站起来,失魂野鬼般朝花团锦簇的那个地方奔去。 他这次回国本没有打算与荀际相见。即便来了海岛,也只是想远远看他一眼,确认他过得安好。 这样他便有独自坚持下去的勇气。 路舟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确认他过得安好?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荀际受了伤,为了来找他而受了伤。 伤得很重很重。 他差点……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他。 不……不!他要见他!他现在就要见他! 他必须见他。 热闹的音乐响起,人群开始围着圈跳舞,高唱生日歌。那一点金色淹没在潮水般的欢乐之中,脱离了路舟的视线。 路舟脚下愈加急促,失速的心跳和僵麻的手脚昭示着严重的药物反应,可他顾不上那么多。 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他就能见到荀际,就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要回到他的身边去。 “嘭!” 一只拳头迎面袭来,路舟仰面重重摔在地上。 他积攒的力气似乎一瞬间被打散,空茫地瞪着双眼没有动弹。 “哎你这人,怎么打人啊!”贺明模糊的吵闹声传进耳朵。 不对……不对……他不能躺着,他要去见荀际! 路舟狠狠咬了一下舌尖,被药物侵蚀的身体总算恢复了点自主意识。他挣扎着仰起身子,看向眼前的人。 林羽乐。 红发少年一改昔日欢脱可爱的模样,冷冷垂眼俯视着他。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熟人啊。”林羽乐勾唇冷笑,“不好意思啊,看你的模样太可疑,下意识就出手了。你知道的,阿荀的生日宴,我总得谨慎些。” 路舟对他这副面孔却丝毫不惊讶,他手脚并用站起身,不等站稳便如冲撞斗狠的野兽般扑了上去。 拳风刺破空气,擦着林羽乐的脸颊而过。 林羽乐嘲笑:“站都站不稳,还……” “砰!” 小腿剧烈疼痛,林羽乐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路舟收回踢出的右腿,哑着嗓子道:“林羽乐,你该在国外好好呆着。” 林羽乐低笑两声,“路舟,这话应该还给你。” “路舟?你、你就是那个路舟?”贺明倒抽凉气,“和荀家小少爷谈恋爱又把人抛弃的那个渣男??” 路舟皱了皱眉,问林羽乐:“你知道我在国外?” 如果林羽乐知道,那荀际…… 林羽乐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眼神冷了几分。 “你想让一个昏迷了三年的人知道什么?路舟,是你自己选择离开,你没有资格再纠缠他。” 路舟心口针扎般细密地疼,眼神却逐渐坚定。 “有没有资格,你说了不算。我要见他。” 他越过林羽乐就要向人群走去,可是接下来传入耳朵里的话却让他如遭雷击。 “是吗?路舟,就算是条狗也该知道自己主人是谁,可你呢?”林羽乐毫不掩饰嫌恶,“害了荀际不够,还让荀家帮你带了三年孩子,自己却跑到国外对薛家摇尾乞怜,怎么,现在又回过头来想装忠心?” “你说什么?”路舟厉声问,“什么叫荀家帮我带了三年孩子?” “你不知道?”林羽乐挑眉,眼神中露出一丝恍然,“难道你以为你妹妹……所以才一直没回来?” 路舟三两步跨到他身前,揪住他的衣领逼问:“你知道我妹妹的下落?!” “哈哈哈哈哈……”林羽乐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都在颤抖,“路舟啊路舟,我还真有点同情你了。他为你费尽心思,可终究你还是逃不过你的命运……” 路舟手下收紧,目露狠戾,“你到底……” “你妹妹没有被拐卖,她被荀阡救了,这三年都在荀家活得好好的。”林羽乐说,“路舟,你这三年都在白费工夫。” 他一字一句,如利刃剜心。 “你经受的苦难,还有荀际为你遭受的苦难,全都毫无意义。” “咚!” 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抚过路舟错愕又茫然的神色。 保镖随手丢掉沾血的礁石块,接住软倒的身躯,对林羽乐道:“羽少爷,人怎么处理?” 远处的欢闹声不绝于耳,一个激浪拍打在礁石上,溅起四散的水花。 林羽乐捂着心口,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少爷!”保镖忙上前来扶,却被他伸手挥开。 “把他关起来。” 随着惩罚降临,脑海中的OOC警报终于停歇。 “哥哥想得太天真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两全之法。”红发少年眼神晦暗,喃喃低语,“既然主角杀不得,关上个十年八年,总有彻底黑化的一天。” * 【宿主这三年一睡就过去了,只留系统一个人痛苦地等待,宿主始乱终弃!】 呜呜咽咽的啜泣声再度响起,荀际无语凝噎。 自从他醒过来以后,系统时不时欢欣鼓舞,时不时自怨自艾,时不时激情控诉,活像个精神分裂,荀际简直怀疑他又出bug了。 【宿主要向系统保证,绝对不会再OOC,不会再触发OOC惩罚了。】 “好好好,我保证。”荀际敷衍。 【就算主角再可怜,再凄惨,宿主也要把恶毒校霸扮演到底,不能心软!】 “好好好,不心软。”荀际配合,“不过,我们都离开曜星学院了,还要当校霸吗?” 系统一噎,【总之就是要心坏坏的,人拽拽的,脸臭臭的!】 荀际:“……” 好抽象的标准。 “行吧,等主角找来了我试试。” 【宿主怎么知道主角一定会来找你?这都两天了,主角人影都没见到呢。】 荀际也觉得有点奇怪,荀阡在他的指引下终于找到路舟的行踪,特地把邀请函发到了薛家,路舟应该会来才对。 难道出什么事了? 【宿主就没想过主角根本不想见你吗?】系统小声挑唆,【毕竟过了三年呢。】 荀际一愣。 是啊,对他来说是眨眼间的事,对路舟而言可是真实的,痛苦的三年。他凭什么以为少年时的喜欢就一定会经久不变呢?他凭什么觉得路舟回国就一定会来见他? 荀际有些犯愁,如果路舟不来,那这迟了三年的恋爱还谈不谈? 【不过宿主,来的虽然不是主角,但有个人一直在别墅门口乱转。】 * “荀少爷,千真万确!”贺明指天发誓,“我眼睁睁看着那个保镖把你男朋友绑起来丢到海边一座废弃灯塔里去了!” 荀际:“……好好说名字,别男朋友来男朋友去的。” 贺明机灵改口:“前男友,我懂的,前男友!” 荀际:“……”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那灯塔四面环海,坐小艇才能靠近,”贺明夸张地伸手比划,“还这么老高,路舟就算想跑也不可能跑得掉啊!” 荀际:“既然你看到了,干嘛不直接把人救了,反倒来找我?” “我去救了,”贺明辩解,“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我贺明岂是见死不救之辈!” 荀际赞许,“好样的,然后呢?” 贺明一噎,半晌,支支吾吾道:“人没了……” 荀际疑惑:“什么叫人没了?你不是说他跑不掉?” “是啊,不可能跑得掉啊,”贺明咽了咽口水,“除非……除非他想不开,跳海了……” 荀际:“……” “我赶过去的时候,灯塔外面的锁还是完好的,我砸了锁进去,顶上那间脏兮兮的房间里只有一扇碎掉的小窗户……我爬上去看了看,边沿处有不少血迹……” 贺明哭丧着脸,“荀少爷,你说他,路舟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啊?” 主角死了,小世界会崩溃,所以路舟至少还没死。但听贺明的描述,受着伤从高塔上跳进海里,估计也离死不远了。 荀际头疼,他就说林羽乐这家伙这几天出奇地安静听话,原来背着他折腾主角玩呢。 “荀少爷,你们好歹有过一段露水情缘,我想着给路舟收尸的事情只能你来做了,所以就大着胆子来找你了。”贺明唉声叹气,“你们真是对苦命鸳鸯啊。” 荀际:“……好了,别说了,你可以走了。” “哦。”贺明点点头站起身,潇洒地挥挥手,“对了,这个人情荀少爷不用还,我就是顺手助人为乐而已。” ……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荀际把人喊住:“等等,你去找林羽乐,让他把人给我捞回来。” 林羽乐闯下的祸,自然要他自己收拾。 “啊?我?”贺明指了指自己,“这样岂不是暴露了是我告的密?” “是啊,”荀际阴森一笑,“他这个人坏得很,说不定会把告密者关进废弃灯塔,让你在里面背完整本成语字典。” 贺明哭丧着脸走了,荀际摇着轮椅按下上楼的电梯。 荀际住的是岛上一处僻静的私人别墅,荀阡专门为他配备了适合养病的全套设施,三层高的别墅上下都有电梯。 不用担心爬楼的问题,荀际便也没有屈就住在一楼,而是选了三楼最大最漂亮的一间卧室。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远处的喧闹声半点都没有打扰到这里的寂静,四下只余连绵的海浪声温柔低吟。 荀际推门进屋,屋内一片漆黑。 【宿主,你出门前是不是忘记关水龙头了?】系统语气犹疑,【我怎么听到有滴水声。】 “嗯?”荀际摸到门边的开关,“有吗?我怎么……” ——滴答。 滴水声,近在咫尺。 荀际脖子上的寒毛瞬间炸起,张口就想叫人。 嘴却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捂住了。 森冷彻骨的寒气倾覆下来,将他整个人困在轮椅中。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黏腻的凉意钻入他的耳朵。 “荀际,主角是什么?” 第34章 曜星学院34 荀际手下一用力,“啪嗒”一声打开灯。 水鬼般惨白的一张脸,正与他面对面贴着,黑沉无光的瞳孔像死寂的深潭,没有一丝情绪。 荀际:“……” 【宿主,是主角!是主角!他夜袭你!他发现你的秘密了!我们完蛋了!】 荀际当然知道是主角。 三年的时间在他身上如水而逝,在路舟身上却真实地留下了痕迹。 路舟变了。 面容褪去了学生时候的青涩,变得更挺括,气势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虚张声势,而是有股沉淀后隐而不发的锋锐。 但好像也没变。 荀际看着路舟一身高级手工西装破破烂烂挂在身上,狼狈地往下滴着水,上面沾满砂砾和血渍。 还是总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 还是……落水小狗。 荀际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他无视系统尖叫,朝眼前人轻轻眨了眨眼。 捂着他嘴巴的手微微一僵,缓缓松开。 “荀际,回答我,”路舟声音喑哑,“主角是什么?为什么你和林羽乐都说了这个词?” 荀际谨记“心坏坏的、人拽拽的、脸臭臭的”系统真言,露出久违的校霸招牌看蝼蚁般的眼神,不屑道:“主角不就是你吗?路舟,三年不见,你来找我就为了炫耀这个?” 路舟眸中划过一丝痛色,“我只是想先把事情弄清楚……” “有什么不清楚的?”荀际说,“当年你获得全国物理竞赛金奖之后,曜星学院上下不都在传什么平民主角逆袭,打脸我这个恶毒反派吗?” 路舟眉心狠狠拧起,“没有这回事,都是他们胡说的。” 荀际冷哼,“我看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特地等我一出院就跑来嘲讽我,不是吗?” 路舟惨白的面色顿时更加阴翳几分,猛地抓住他的手腕:“荀际,当年到底……” “放开!”荀际嫌弃地挥开他,抬起下巴朝浴室扬了扬。 “脏死了,滚进去把自己洗干净再跟我说话。” 路舟的手滞在空中。 荀际又补了一句:“洗慢点,我有个剧要追,一集大概四十分钟,看完之前别烦我。” 他现在的身体手脚无力,游戏是打不了了,只能追追狗血连续剧消磨时间。 荀际径自摇着轮椅来到荀阡特地为他装的豪华大屏电视前,按下遥控器开始播放没看完的剧集。 路舟在原地沉默站了一会儿,走进了浴室。 【宿主真是功力不减当年,活脱脱一个狗眼看人低的嚣张校霸!】系统赶紧夸夸。 荀际:“……你也该去背背成语字典。” 路舟没能洗到四十分钟,很快便又湿漉漉地出来了,只不过这次身上冒着热气。 荀际扭头看他一眼,肌肉紧实的上半身赤裸着,上面青一块紫一块,想必跳海的时候没少吃苦头。下半身则是只围了块浴巾,头发上还滴着水。 “去衣柜里拿套我的睡衣,然后把头发吹干。”荀际继续嫌弃,“衣衫不整的像什么样子。” 路舟盯了他一会儿,慢吞吞走到衣柜前取出一套睡衣,又慢吞吞走回浴室。 五分钟后,头发干爽,穿戴整齐地出来了。 电视里几个男人正在吵架,荀际看得津津有味,手里还捧着一袋薯片。 路舟沉默杵在一边。 “说了洗四十分钟,你不会数数吗?”荀际恋恋不舍地盯着屏幕,叹了口气,“算了。” 他伸手朝路舟招了招,“过来。” 路舟沉默走到他跟前。 “蹲下。”荀际指了指自己面前。 路舟视线倏地锐利几分,直刺向他。 “看我干嘛,蹲下啊。”荀际不耐烦,“挡着我看电视了。” 路舟掐了掐掌心,蹲在他面前。 “过来点,头搁我腿上。”荀际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路舟整个人一僵,再也忍不住,“荀际,你到底要……” 荀际将一个医药包“啪叽”一下拍上他的脸颊,讥笑道:“怎么,怕我害你?” 路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黑眸沉不见*底,“荀际,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讨厌我,但是有些事我必须弄清楚,这三年到底……” “没错,我是很讨厌你。”荀际没耐心听完,甩开他有些用力的五指。 路舟手悬在半空,神经质地抓了一下,眼底隐隐泛起猩红。 “尤其讨厌你身上这股血腥味。”荀际说,“你要是后脑勺长眼睛能自己擦药,就滚一边去擦,要是做不到,就老实点把脑袋放过来。” 说完,也不等路舟回答,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人拽近了些,五指伸进干爽的黑发。 他摸到一处洇湿的伤口,用力按了按,“是这里吗?被林羽乐打伤的地方。” 僵硬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这场景似曾相识。 这双手曾经也这样抚摸过他的伤口,问他,痛不痛。 喉头艰难滚动,路舟压抑着翻涌的情绪,低低“嗯”了一声。 他早就知道,在这个人面前,他的身体向来都不会听从自己的意志。只要是他给予的,温暖也好,苦痛也罢,自己都会义无反顾地抛下其他所有,顺从地,心甘情愿地俯首接受。 甘之如饴。 双膝触地,路舟膝行几步,伸手环住荀际无力的小腿,将脸埋在他的大腿上。 药水的味道弥漫开来,棉签每每触碰到路舟的伤口,他的身体就会泛起一阵战栗,将荀际抱得更紧几分。 电视里最新的一集剧情播完了,房间中一时陷入安静,路舟的这点动静变得格外明显。 荀际嘲笑:“有这么疼吗?不会又在偷偷哭吧?” 路舟缓缓抬起脸看他,荀际莫名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 “不疼,没哭。”他声音轻柔,重复了一遍,“荀际,我不疼。” 他反手顺着荀际的小臂摸到手腕,轻轻握住。那只手正举着棉签,悬在他头顶的伤口上方。 路舟猛地用力,将那只手往下按去。 脆弱的棉签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摁断,蘸满药水的棉花头迸了出去,木质的签棒狠狠扎进头上的伤口里。 刚刚上完药止住血的伤口瞬间血流如注。 “你干什么?!”荀际手上挣了一下,却没挣开,眼见着路舟将那签棒像捣药一样,一下一下用力往伤口上戳。 “我不疼……这怎么能算疼……”他喃喃重复着,手下越来越用力。 荀际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手掌,心底升起一丝烦躁的怒气。他眯了眯眼,曲起右腿,猛然用力朝趴在自己膝头的人踹去。 他双腿虽然无力,但并非不能动弹,眼下突然提劲,路舟猝不及防被踹翻在地,手中签棒掉落,骨碌碌滚走了。 “路舟,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他声音很冷,“我说了讨厌你身上的血腥味。” 路舟瞳孔骤缩,愣在原地。 空气安静了几秒。直到看见荀际因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的右腿,路舟才仿佛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他连滚带爬回到荀际身边,挽起荀际的裤腿,抱起那条右腿轻轻揉捏,按摩。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不能这样用力。”他语气急切,“疼吗?荀际,疼不疼?” “废话,当然疼。”荀际没好气道:“我可不像你,不知道疼。” 路舟动作一滞,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声音哑得厉害,“我这点疼,怎么算疼……荀际,跟你受的伤比起来,我这点伤算什么……” “荀际,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他眼神哀戚,“但是别让你自己再疼了,好不好?” 荀际垂眼凝望他:“惩罚你?” “是。”路舟跪在地上,脸颊贴上他的小腿,温柔摩挲,“惩罚我吧,荀际……主人。” 荀际:“……” 这是路舟第一次这样叫他。 亏得他能叫的出口。 一直以来都只是为了任务口嗨,从没想过真的被人当作主人的荀际突然觉得有些耳热,胸口的烦闷一扫而空。 不过面上还是得维持校霸的尊严。 他板起脸,冷笑一声:“主人?我可担不起。” 他俯下身,一把抓住路舟的衣襟,一字一句道:“谁家的小狗会一声不吭就擅自离家三年?” 路舟浑身一僵。 “谁家的小狗会仗着主人身体虚弱就凶相毕露,一点都不听话?” 路舟呼吸急促,矢口否认:“我不是……” “谁家的小狗……会肖想主人,会对主人动手动脚,”荀际靠近几分,几乎贴上了他的脸,“即便三年过去,也还……” 路舟像是被定住一般,一动都不敢动,只是一双沉黑的瞳孔无意识地扩散,像是在等待荀际最后的宣判。 荀际却偏不如他所愿。 荀际低声在他耳边道:“也还什么?小狗自己说。” 路舟喉头动了动,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荀际耐心地等待着,耐心地看着他的视线一点点聚焦,与他双目对视,耐心地任由他臣服般捧住他的手,将额头贴在他的手背。 然后极轻极轻地说出那句话。 “……即便三年过去,也还喜欢主人。” 路舟的回答好似一声喟叹。 “我喜欢你,荀际,从三年前,到现在,没有一秒不喜欢你。”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久之前还和系统在担心路舟会不会不想见他,路舟的喜欢会不会已经随时间淡去了,可是此刻听到这样的回答,荀际却丝毫不觉得惊讶。 荀际像是个将小狗逗弄到乖乖摊开肚皮,就索然失味的无良主人,倏然与路舟拉开距离,懒懒倚靠在轮椅靠背上。 “是吗?”他说,“三年没见,我还以为你找了别的主人。” 路舟跪在地上,上身挺得笔直。他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作出死亡前最后的陈述。 “没有别人,只有你。这三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以为我能承受,离开你,不联系你,可是我做不到……” 他的声音如同干涸的泉眼,期盼甘霖,迎接死亡。 “离开后没多久,我就后悔了,我给你发信息,打电话,可是你都没有回应……我以为,你讨厌我了,你厌烦我了。我知道我那时候有多糟糕,多狼狈,你不愿意理我也是应该的。可是……” 他呼吸急促起来。 “可是我从没想过,你根本没法接我的电话,回我的信息!你受伤了,伤得那么重,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停重复,低喃,眼神渐渐失焦,空茫。 荀际沉默一瞬,伸手碾磨他泛红的眼尾。 “撒谎精,还说没哭。” 湿意顺着指缝流下,路舟侧头握住他的手,落下滚烫的亲吻。 “荀际,对不起……对不起……” 三年何其漫长。苦痛如烈火烹油,尚能忍受,思念却是万蚁噬心,一天天将他整个胸腔啃食殆尽。 直到三年后,他才明白,他根本连痛苦和思念的资格都没有。 林羽乐说得没错,一切都毫无意义,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可是为什么,受到伤害的却是荀际?为什么疼的是荀际? 他眼神悲伤,一字一句,哀哀乞求。 “荀际,荀际,我错了,你惩罚我吧。惩罚我好不好?” 惩罚他吧,多重都可以。但是,但是,别抛弃他。 不能抛弃他。 犯了错的小狗,能被主人原谅吗? 路舟不知道。但无所谓了。因为他会留在荀际身边,不惜一切代价。 路舟不断亲吻着荀际修长的手指,虔诚又狂热。 【叮!温馨提示:主角黑化值已达90%,恭喜宿主,即将完成黑化任务。】 荀际:…… 告白都能把黑化值告到90%,真不愧是主角。 【宿主宿主,主角好像更变态了!你干脆狠狠拒绝他,趁机把黑化值刷满,咱们离开这个小世界吧!】系统积极建言。 荀际倒是想这么省事,可是他不能。 他抽出自己被亲得湿漉漉的手,皱着眉一点一点擦干净。 路舟黑眸沉沉看着他,似乎已经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 荀际也垂眸看他,冷声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说的话吗?” 路舟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记得,”他说,“在学校废弃仓库里,你说给我两个选择,一是退学,二是做你的狗。” 路舟选了第二个。 起初他以为这会是一场无止境的羞辱,后来才知道他错得离谱。 那是荀际给他的恩赐。 荀际点点头,说:“三年了,这个游戏我也玩腻了。路舟,以后你不再是我的狗,我也不是你的主人。” 路舟指尖狠狠掐进掌心,虽然是预料中的回答,但他的心口还是骤然刺痛起来。 他脸上扬起难看的笑,点头答应:“好,只要是你的意愿,我都尊重。” 不听话的小狗,被丢掉也是正常的,不是吗?可荀际不知道,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小狗了,他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渴求,他会用荀际所不齿的方式去达成,不惜…… “从今天起,我会惩罚你,你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你自己,只能归我支配。所以……”荀际居高临下,命令道,“做我男朋友吧,路舟。” “好。”路舟麻木点头。 半晌。 “……你说什么?!” 荀际面色不善,恶狠狠道:“怎么?你还想拒绝?” “我、我……” 像是放映恐怖片的剧院突然插进一段儿童动画,路舟大脑短路得厉害,一时呆愣在原地。 【OOC警告!OOC警告!请宿主注意言行,禁止……】 “我言行有什么问题?”荀际振振有词,在脑海中反驳系统,“心坏坏的、人拽拽的、脸臭臭的,我都做到了。谁说恶毒校霸和暗黑主角不能谈恋爱的?” 【……】 【系统判定中……OOC警报暂时解除。请宿主即便谈、恋、爱也要维持好校霸形象。】 谈恋爱三个字出现了微妙的卡顿,不过好歹没触发OOC惩罚,荀际松了口气。 然后发现路舟还僵在原地。 不会吧,难道真不愿意?刚才不还表白呢吗? 荀际目露疑惑,犹豫片刻,决定试探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揉了揉脸颊,摆出校霸经典邪佞冷笑: “愣着干什么?男朋友该做什么还要我教吗?真是笨死了。” 他一把捏住路舟的下巴,试探着凑上前,亲了亲路舟的唇角。 跪在地上的黑发少年僵硬得像一座雕像,瞳孔骤然扩大几分,身体却依然一动未动。 【叮!温馨提示:主角黑化值已达89%。】 荀际精神一振,谈恋爱果然是有作用的嘛,就是见效慢了点。 不过没关系,积少成多嘛。 他又亲了一口。 【叮!温馨提示:主角黑化值已达88%。】 再亲一口。 【叮!温馨提示:主角黑化值已达87%。】 荀际干劲满满,正打算亲个大的试试,脸颊却突然被一双微颤的双手捧住。 “荀际……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路舟鼻尖抵着荀际的鼻尖,呼吸放得很轻很轻。 荀际眨眨眼,睫毛扫过路舟的睫毛。 “真是笨死了?” “不是这个。” “怎么?你还想拒绝?” “再前面那句。”路舟低低厮磨,循循善诱。 “……做我男朋友吧,路舟。” 灼热的气息吞掉了他的话尾,路舟一口饮尽冠以恶毒之名的解药,剖开灵魂迎接冠以惩罚之名的恩赐。早在心底咀嚼过千百遍的回答从唇齿深处溢出: “……好。” 漫长的等待,囚徒等来了他的宣判。 恶毒的法官敲下法槌,降下惩罚,判处他永囚爱河。 第35章 曜星学院35 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午后,路舟终于见到了小汀。 三年的时间似乎改变了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小汀还是那个黏着哥哥的小女孩,抱着路舟死死不撒手,哭得撕心裂肺。 路舟耐心地低声哄她,却是越哄越是哽咽。 最后还是荀阡看不下去了,坐在沙发上敲了敲桌子表明态度。 “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们哭,先说好,小汀今后也必须养在荀家。” 荀际偷瞄了眼他哥,总感觉他哥养了三年孩子,从前那种霸总逼王的气质消散了不少。 路舟微微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真心实意地朝荀阡道谢。 “多谢荀总救下小汀,照顾小汀,这份恩情无以为报。但是小汀是我妹妹,如今我既然回来,她自然要跟我在一起。” 荀阡冷笑:“路舟,你当我荀家是什么地方,孩子你丢在这里三年不管不顾,如今说领走就领走?” 荀际清咳一声,打圆场道:“大家都是为了小汀嘛,不如让小汀自己选?” 小汀抽抽噎噎,拿纸巾擦了擦眼泪,左看看,右看看。 “小汀不能没有哥哥。”她委屈巴巴地拉着路舟的袖子。 荀阡脸色一黑。 小汀眼珠子一转,连忙又跑到荀阡面前,爬到他腿上乖乖坐好。 “但是眼镜叔叔也对小汀很好很好,小汀不想离开他。” 荀阡脸色更黑,“说了多少次不许这么叫。” 小汀又指了指荀际,“还有金发哥哥才刚刚醒过来,小汀要照顾他,他不能没有小汀。” 荀际忍俊不禁,“嗯,我不能没有小汀。” 小汀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所以小汀要跟大家在一起!” 荀阡捏了捏她的脸,“你倒是贪心,不过你哥哥可不姓荀,不能跟我们在一起。” “倒也不是不行。”荀际摸了摸下巴,“哥,我跟没跟你说过,路舟现在是我男朋友。” 空气寂静一瞬。 “金发哥哥,你和哥哥结婚了吗?”小汀瞪大眼睛,“我以后要叫你嫂子哥哥吗?” “咳咳,”荀际哭笑不得,“还没呢,你先不用改口。” 荀阡面色从茫然到惊诧再到愠怒,精彩纷呈,他咬着牙吐出两个字:“路、舟。” 路舟似乎也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蹭的站起身,僵硬地把身子弯折成90度,毕恭毕敬道:“这件事本来想做好准备再郑重登门,向您报告的……是我准备不足,请、请大哥见谅!” 最后那声称呼吐字清晰,掷地有声。 荀阡简直被气笑了,拎起小汀丢到一旁的沙发上,甩手就要走。 “等等,大……”路舟在荀阡杀人的目光中堪堪咽下嘴边的称呼,“荀总留步,我有件事必须跟您说,是关于……薛家。” 小汀被保姆领了出去,荀阡现在看路舟哪哪都不顺眼,话中带刺道:“你们薛家的事,跟我说干什么?” 路舟眼神暗了暗,“我不是薛家的,我和薛家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荀际问:“三年前你离开后不是去找小汀了吗?为什么会跟薛家去了国外?”他对这点一直很好奇。 回忆起那段日子,路舟眼神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痛苦,他深吸口气,将三年的遭遇简单讲述出来。 “那时我以为小汀已经被拐去了外地,循着唯一的一点线索去了X省,寻了许久仍旧一无所获。” 这是当然的,小汀早被荀阡救下,人贩子也被收拾了个干净。 “薛家原先在国内的生意主要就在X省,虽然后来大部分迁到国外了,但还有一小支留在国内。我当时在X省意外救下了薛家的薛老爷子,他知道了我的事,提出要帮助我。他承诺会派人力物力在X省继续帮我找人,而我则要接受薛家的资助,出国念书,将来为薛家效力。” “这么说来,薛家的确是你的贵人。”荀阡不无嘲讽,“你该赶紧去给薛家卖命,而不是赖在荀家。荀际,你说是不是?” 当然不是。主角不赖在他身边,他还怎么做任务? 不过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哥哥肯定是不能得罪的。面对突如其来的送命题,荀际无辜地眨眨眼睛,虚弱地咳了两声。 路舟神色瞬间紧张起来,三两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握住他的手摸了摸。 “手有些凉,是不是坐久了不舒服?我抱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眼见他哥的脸色更加难看,荀际十分上道地一把挥开路舟,跋扈道:“哪有那么娇气?我难受了自然会跟我哥说,有你什么事?” 闻言,荀阡总算是气顺了些,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他不能久坐,那就赶紧把你要说的事说完。” 路舟没有介意荀际的态度,从沙发上拿了块小毯子给他盖在腿上,这才继续开口: “不知荀总还记不记得,荀际高一那年的校庆上,死了个学生。” 荀阡脸色一变,“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这件事原文中没提,但荀际三年前已经从孔校长口中得知了。是原身举办狩影游戏,害得一个学生压力过大跳楼自杀。 荀际若有所思,路舟眼下突然提这个,想必…… “看来荀总果然不知道。”路舟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荀际,“那个学生姓薛。” “姓薛?”荀阡诧异,“难道是……” 路舟点点头,“他是薛老爷子晚年和情妇生的孩子,薛家如今掌家那辈的都以他为耻,因此外界鲜有人知。” 荀阡似是想起什么,皱眉道:“怪不得当年薛家像只乱飞的苍蝇一样盯着荀家搞事,我还当是薛老爷子老眼昏花自寻死路,原来竟还隔着这一层。” “荀家当年对薛家不留情面,他们在国内待不下去,这才迁至国外。”路舟说,“但是薛老爷子心中的仇恨并没有放下。” “他想找荀家报仇,更想找荀际报仇,所以他选中了我。” 一时静默。 银框眼镜下的目光森冷,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沉沉压向路舟。 “所以,你这次回来,是要来害荀际?” 路舟不躲不避迎上荀阡的视线,将一只木盒推到桌上。 “这是薛家为荀际准备的生日贺礼,他们显然事先调查过我,也许是听信了一些曜星学院的传言,认为由我来送这份礼物,才能确保荀际会使用它。” 荀际好奇地伸手想要打开盒子,“里面是什么?” 路舟一把捉住他的手,将盒子拿得离他远了些。 “你别碰,不是什么好东西。” 路舟小心地打开盒子,举起来给两人看了一眼。 里面是一串玉质的手串,看上去晶莹剔透,造价不菲。却被一只不伦不类的塑封袋套住了。 “你给套住的?”荀际问。 路舟点点头,“这手串乍看没什么问题,其实每颗珠子都经过特殊处理,遇水会散发毒素,我只能简单测试出它有剧毒,具体毒性还得找专业的鉴定机构。” 荀际咋舌,“那我万一戴着它洗澡,岂不是死得不知不觉?你怎么想到要去检测这东西的?” 路舟答得理所当然,“送到你手里的东西,我自然要检查。” 荀阡面色阴沉可怖,“你早就知道薛家的计划?” 路舟摇头,脸色也沉了下来。 “直到拿到这串手串之前,我都以为薛家是真心帮我,发现手串不对劲之后,我从薛老爷子那头着手调查,才发现了那些事。我这次回来,主要就是想提醒你们要小心薛家,还有就是……” 他对上荀阡的视线,露出一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跟荀总商量商量,怎么铲除薛家。” 荀阡挑眉,“即便薛家对你有恩?” “我救过薛老爷子,薛老爷子帮助我,本就两清。”路舟微微垂下眼,“况且……就算清不了,又如何?他们既然想害荀际,那便是自寻死路。” 啧啧啧,不愧是主角。荀际裹紧自己的小毯子。 原文中路舟遇上薛家,以为遇到了贵人,对薛家忠心耿耿。谁知薛家只是把他当成对付荀家的一把刀,事情败露后果断卖了路舟,害他被荀家整得很惨。这也是后面引发路舟黑化值上升的又一大关键剧情点。 结果现在路舟就这么水灵灵地倒戈了,把薛家的计划全盘托出。 这就是恋爱的力量吗?只要给路舟一个男朋友的身份,把他往那一放,就像开了自动代练一样,阴谋诡计一键屏蔽,关键剧情点一键跳过。而荀际自己,只要找准时机给几个亲亲,黑化值就会像消消乐一样嘭嘭嘭蒸发。 洗白主角指日可待,荀际心满意足,只觉自己这步棋走得真是绝妙啊。 他眯着眼看着正一脸严肃地跟荀阡密谋如何搞死薛家的路舟,突然觉得现在就是个完美的时机。 “路舟。”他招招手。 路舟立刻丢下荀阡,走到他旁边,微微俯下身子问他:“怎么了?” 荀际点了点自己的嘴巴,“亲一个。” 路舟:“……” 荀阡:“……” 路舟耳根一点点爬上热意,努力忽视背后针刺般的视线,软声跟他商量:“等会好不好,我跟荀总还要聊事情……” 荀际张扬跋扈,蛮不讲理:“我说现在亲就是现在亲,轮得到你挑三拣四?” 荀阡忍无可忍,大步流星走到他身后,推着轮椅就把人往外送。 “回你房间睡觉去,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分场合乱撒娇。”荀阡臭着张脸把他塞进电梯。 荀际在轮椅上眼巴巴地一步三回头,嘴巴里凶神恶煞地叫嚷:“路舟,你完了,你冷暴力我,你男友失格,你……” 【叮!温馨提示:主角黑化值已达80%。】 【叮!温馨提示:主角黑化值已达75%。】 【叮!温馨提示:主角黑化值已达70%。】 …… 他每骂一句,黑化值就飞速下降。荀际目瞪口呆,怎么比亲亲还有效,难不成路舟好这口? 电梯门缓缓合上。 “你……你……”他大脑飞速想着骂人的词,想抓紧这波流量赶紧再清点黑化值。 一只手卡住了电梯门,路舟闪身进了电梯。 “嗯?你不是还要跟我哥商量薛家的事?”荀际顺口问了句,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一个词,赶紧说出来,“你始乱终弃!” 等了半天没响起提示音,难道刷到上限了?荀际抬起头,却在看到路舟的表情时愣住了。 路舟在笑。 荀际见过路舟许多种表情,凶狠的,痛苦的,伤心的,压抑的,甚至恋慕的。 但极少见到他笑。 像云开雾散,雨霁空明。 路舟弯下身,嘴唇贴上他的嘴唇,落下极轻的一吻。 【叮!温馨提示:主角黑化值已达50%。】 “我的男朋友不高兴了,我得哄他。”他的笑意直达眼底,“其他任何事都没有这件事重要。” 第36章 曜星学院36 随着荀际生日宴的结束,岛上的客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海岛重归平静。 荀阡有事要忙,小汀也要上学,在形影不离地黏了哥哥几天之后,她依依不舍地跟路舟和荀际暂时告别,便随荀阡离开了海岛。 路舟留了下来。 贺明走之前来跟他们告别,看到小少爷嘴上凶巴巴地颐指气使,路舟甘之如饴地忙里忙外,他捂着嘴巴热泪盈眶。 “果然传闻都是真的,很高兴看到你们破镜重圆,伉俪情深,不过荀少爷你身体还没好,千万要量力而行,保重龙体,路舟你也是,千万不能再抛妻弃子,一走了之了!” 荀际:“……”果然还是成语字典背少了。 “贺明这人虽然傻了点,但心思还算纯,上回他是真跑去救你了。”荀际对路舟说,“是个值得结交的。” 眼下自己正跟路舟谈着恋爱,小汀也跟路舟团聚了,如果再多一个朋友,路舟黑化值清零简直指日可待。 “是吗?”路舟眼神有些冷,“你不觉得,他有点像一个人吗?” 荀际摸摸鼻子,明白他说的是谁。 “罗旭南那是个意外,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啊。” 后来荀际想明白了,罗旭南那压根不能算黑化,他就是个天然黑,他的好和他的坏都是发自真心的。所以也怪不得他一开始看走眼,把罗旭南当作好人知己。 “说起来,罗旭南快回国了,你们可以找个机会见见。”荀际说。 当年路舟走得匆忙,和罗旭南再没有过交流,想必这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万一因为这些陈年旧怨影响清空黑化值进度,那就得不偿失了,还不如见上一面,哪怕没法解开心结,打一架把气出了也是好的。 路舟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问:“你怎么知道罗旭南快回国了?” 荀际脱口而出:“林羽乐说的啊。” 身边沉寂一瞬。荀际后知后觉感到一丝不对劲。 “林羽乐……他还在岛上?他一直在联系你?”路舟的声音贴得很近,“正好,上次把我关起来的账还没跟他算,不如叫他过来?” ……把这茬忘了。 他还在岛上养病,林羽乐当然不肯走。只是上次折腾路舟,差点把人害死,被荀际严肃批评了一顿,眼下正委委屈屈地躲在海岛一角,不敢再出来打扰荀际做任务。 荀际假装没听见,板起脸,双手一摊:“你不是说要给我生日礼物,东西呢?” 路舟明知他在岔开话题,却拿他没办法,跟荀际的意愿想比,其他人的事情都微不足道。 路舟从一个礼品袋里拿出一只礼盒,打开,取出一条细长的东西。他半跪在轮椅前,小心地抬起荀际的手腕,将那东西系了上去。 荀际抬手凑到眼前看了看,是一条精致漂亮的男士手链。 款式……有些眼熟。 再看了眼包装上的logo,品牌果然也是一样的。 “这好像跟我的一对耳钉是同系列。”荀际说,“正好可以配一套。” “嗯,”路舟轻声应道,“你记得你说过,你喜欢。” “我确实挺喜欢的,不过……”荀际玩味地看着礼品袋上印着的模特照片,意有所指,“你应该不止买了这条手链吧?” 路舟不自然地别过眼去,“时间差不多了,复健医生在等我们了。” “急什么?”荀际大剌剌地将两条手臂搭在轮椅扶手上,恶霸狞笑,“去把那东西戴上给我瞧瞧。” 路舟眼睫轻颤,“……我从没戴过。” “没戴过?”荀际倾身向前,粗鲁地扯住他的下唇,指腹重重擦过一个位置,“没戴过你打唇洞干什么?撒谎精。” 礼品袋上印的模特,除了手链和耳钉,还在下唇处戴了一枚小巧的唇钉。 路舟情不自禁地顺着他的力道贴过来,原本曲着的另一条腿也跪到了地上,整个人俯趴在荀际膝头,呼吸急促又灼热。 “没有撒谎,我确实买了这个唇钉,只是想……想和你凑成一套。但是我从没有戴过……”他的唇瓣被荀际粗暴揉捏着,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打唇洞不是为了戴什么,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荀际好奇。 那天亲路舟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路舟下唇上多了个不易察觉的唇洞。他有点想象不出路舟戴唇钉的样子,总觉得跟路舟一直以来的形象差距太大了。 路舟黑眸晦暗,里面是掩藏不住的浓烈情绪。他伸出湿热的舌尖,将下唇上那根坏心的手指卷入口中。 荀际手指蜷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抽出。却被衔住不放。 起初只是浅浅的一节指节。 然后第二节。 第三节。 悉数消失在湿热柔软的尽头,被软弹包裹,挤压。深入,再深入。 荀际曲起手指,修剪平整的指甲轻轻刮了一下。 那纠缠不放的湿热瞬间轻微痉挛一下,失了力道。 荀际趁机抽出手指,有些无语地看着眼前微张着嘴的贪吃小狗。 前几天明明还只会贴着嘴唇亲亲,什么时候偷学的新花招? 路舟缓缓擦去嘴边的湿意,又拉过荀际的手,替他细细擦干净。 然后哑着嗓子开口:“想起来了吗?” “什么?”荀际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打唇洞吗?”路舟唇角微微勾起,眼神炽热又痴迷。 “这里。”他指了指自己下唇上的小洞,“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你咬的。” 荀际:“……” 【啊啊啊主角好变态好变态!呜呜呜宿主我可怜的宿主!】 第一次,荀际没有反驳系统的话。 * 接连一个月,路舟都在海岛上陪荀际休养。除了每日复健累了点之外,荀际的日子过得相当逍遥自在。 四肢的肌肉逐渐恢复了力气,已经能举得动手机打游戏了,腿脚也渐渐好转,不用轮椅也能稍微走一会儿了。路舟全面接管了他的生活起居,从穿衣吃饭到洗澡睡觉,统统亲力亲为。 荀际倒是无所谓谁来照顾他,虽然路舟比疗愈师稍微啰嗦了点,但在被照顾的过程中路舟的黑化值总是莫名其妙就下降。 路舟帮他穿上两人同款的睡衣,黑化值-1。 路舟在喂他吃*东西的时候偷偷塞了一块糖醋肉,害他酸得小发雷霆,黑化值-2。 路舟替他按摩肌肉,放松做完复健后疲惫的身体时,听到他闷哼出声,黑化值-3。 路舟给他洗澡……咳咳,黑化值-5。 总之,除了跟路舟的身体接触越来越频繁,路舟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热切,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和他贴身黏在一起之外,其他都令他十分满意。 荀际以为路舟的黑化值就会那么一直降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清零,自己就能送走林羽乐,了却一桩心事。 直到某个暴雨倾盆的深夜,他被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吵醒。 【宿主,宿主,突发情况!】 荀际睡眼惺忪,“大半夜吵什么。” 【宿主,虽然这件事跟我们关系不大,甚至对我们有利,但系统觉得有必要向宿主汇报一下!】 “什么事,快说。”荀际从熟睡中被吵醒,心情相当糟糕。 【是这样的,半分钟前,系统突然感应不到另一个救赎系统的存在了。】 荀际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鉴于主角黑化值还没清零,排除另一个任务者离开小世界的可能,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 救赎系统消失了,意味着它的宿主…… 荀际猛地从床上坐起,眉间笼上一层阴翳。 林羽乐出事了。 第37章 曜星学院37 偌大的别墅里,找不到路舟的身影。 他的房间被褥整齐,没有睡过痕迹,床头地板上散落着几只药瓶,花花绿绿的药片洒了满地。 荀际一只一只仔细查看,全都是精神类药物。 “还是大意了。”荀际轻叹。 这段时间黑化值清空得太过顺利,已经降到了20%。三年间与亲人失散,与爱人离别的痛苦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路舟,他似乎已经走出了那段阴影。 荀际对此也曾隐约闪过一丝怀疑,可路舟实在太过乖顺听话,每次脸上的笑容也都发自真心,荀际便慢慢放松了警惕。 【宿主,另一个系统好像没有完全消失,我又能捕捉到它的存在了!】 系统刚说完,又“咦”了一声。 【宿主宿主,另一个系统又消失了!它是不是坏掉了,怎么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 荀际贴在耳边的手机里一直传来忙音,他挂掉电话,不再做徒劳的尝试。 “因为林羽乐现在正处于生死边缘。” 海岛平日里温和宁静,一旦下雨便又换了副面孔。狂风拍岸,骤雨倾盆,豆大的雨点密不透风地砸在身上,像愤怒的海神降罪人间。 荀际冒雨摸黑前行,身下的轮椅在暴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宿主,你现在的身体经不起这样折腾呀,咱们回去吧!】系统着急劝说。 荀际没有回答,依旧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宿主,要不……要不你再打打电话,我好顺着声音帮你找人。】系统快哭了。 “不必了。”荀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找到了。” 眼前,是一座废弃灯塔。 最顶端废弃的设备间里,隐约亮着昏黄的灯光。荀际摇着轮椅进入灯塔,抬头看向在黑暗中蜿蜒无尽的环状楼梯,无声叹了口气。 他撑着轮椅站起来,一步一步向上攀爬。 灯塔外的雨声震耳欲聋,彻底掩埋了塔顶的响动,和楼梯上粗重的喘息声。 虽然这一个月来身体恢复得很好,但爬楼梯对荀际来说还是过于艰难了。双腿的肌肉发出痛苦的哀鸣,不住打颤,抽搐。他只好用上双手,甚至腰腹,来减轻腿上的负担。 到最后,整个人都伏趴在楼梯上,竭力向上挪移。他全身早已湿透,脸色惨白,分不清淌在上面的是雨水还是冷汗。金色的头发软趴趴地黏在脸上,像失去生机的枯败海藻。 路舟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荀际。 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一时有些茫然,不明白荀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荀际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 荀际扶着设备室的门艰难站起身,但很快又跌坐到地上,他实在是没力气了。 他看了眼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林羽乐,问路舟:“他还活着吗?” 话出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他清了清嗓子,却牵动了肺部,剧烈咳嗽起来。 “当啷。” 沾血的铁棍掉在了地上。 路舟像是被这咳嗽声惊醒,疾步走到荀际身边,眼底泛起深深的恐慌。 “荀际,你怎么样?”他蹲下身去,颤抖着抚上荀际的背脊,“是不是很难受?我这就带你回去,没事的,荀际,别怕……” 荀际一把挥开他,平复了下呼吸,又问:“林羽乐,他还活着吗?” 路舟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反问道:“林羽乐?你为什么要问他的事?” 荀际懒得跟现在的路舟说话,从口袋里掏出几瓶药丢在地上,“把药吃了。” 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影动了动,林羽乐呼吸微弱,眼睛勉强睁开一丝缝隙,在看到荀际时,嘴角扯起一个开心的笑容。 “哥哥……”他声音很轻,却在铺天盖地的暴雨声中清晰传入了在场另两个人的耳朵里。 “嗯,我在。”荀际没力气过去他身边,靠着门框尽力提高音量,“坚持一会儿,林家的直升机就快到了。” “哥哥?”路舟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满是疑惑,“他为什么叫你哥哥?荀际,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荀际看了看地上的药瓶,说:“你把药吃了,我就告诉你。” 路舟乖乖点头,捡起药瓶拧开。他满手都是血,他却像看不见一般,把所有药片全都倒在手上,一股脑塞进嘴里。 “路舟!”荀际低声呵斥,“吐出来。” 路舟表情更加疑惑,但还是听话地将满嘴的药片吐到手上。他嘴边一圈沾满了血印,看上去狰狞可怖,他问荀际:“荀际,你到底想让我吃药,还是不吃药?” 荀际目光幽深,似乎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他。 “路舟,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吃药的?” 路舟想了想,答道:“三年前,离开你之后没多久就吃了。一开始我不想吃,但是不吃药的话,我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时会记不清自己做过什么。” 荀际问:“这一个月里,你吃药了吗?” 路舟摇摇头,“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心情很好,不会出现以前那些症状,所以没有吃。” 林羽乐低低笑出声,咳出一口血沫,艰难道:“他是个疯子……哥哥,别救他了,他已经……唔!”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踹在他的胸口,林羽乐翻滚几下,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路舟,住手!”荀际冷喝一声。 路舟不解地回头看他,“荀际,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要帮他?他是坏人。” 他似乎怕荀际听不懂,耐心解释道:“我打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把我关到灯塔里这件事。你还记得冬季运动会吗?我调查过,冰窖赛段被人动过手脚,只有身为赞助商的林家才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改造承重柱和穹顶,害我差点死在里面。我刚才问他,他已经承认这件事了。” 荀际没有回答,琥珀色的眼睛静静望着他。 “荀际,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路舟有些着急,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狗,急着向主人告状,“他是坏人,他想让我死,他可能以后还会继续害我……” 没人接他的话。 路舟渐渐安静下来,他对上那双眼睛,良久,他问:“荀际,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宿主,主角好像发疯了!你要是想救林羽乐,这个时候就不要刺激主角了,随便骗骗主角就……】 “对。”荀际平静答道。 路舟的身躯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说:“你知道他要害我,还是要保护他,为了来救他,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荀际,林羽乐就这么重要吗?” 荀际知道眼前的路舟不正常,可他仍旧认真回答,甚至比以往每一次面对路舟时,都更加认真。 “他很重要,路舟,他是我弟弟。” “弟弟……”路舟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弟弟……” “荀际,他很重要,那我呢?”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似哭似笑,“我和他,谁更重要?” 荀际没有回答。 有的时候,不回答,已经是一种答案。 路舟黑瞳沉沉,没有一丝光亮。他走到林羽乐身边,像拎一袋垃圾一样将人拎起,然后走出设备室。 设备室外狂风呼啸,暴雨如注,高高的灯塔下面是激涛翻涌的黑色海水,像疯狂叫嚣的巨兽,期待着食物入口的那一刻。 林羽乐的身体无力地半悬在空中,只要路舟一松手,就会掉下深不见底的黑渊。 荀际脸色微变,厉声道:“路舟,放了他!” 路舟惨然一笑,缓缓摇了摇头,“荀际,他说得对,你不该救我……” “你不该在曜星学院一次又一次帮我,让我喜欢上你,你不该在我已经绝望的时候答应我的告白,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你更不该让我知道,在你心里有人比我更重要。” 他眼睁睁看着荀际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向他走来。 “不过没关系,”路舟声音轻柔,满含眷恋,“我们之间多余的东西,丢掉就好了。” 他松开了手。 重物落水的声音被泼天雨声盖过,几不可闻。 一双手抓住了路舟的衣襟,将他抵在摇摇欲坠的护栏上。 荀际眼中冷得吓人,他一字一句对路舟说:“你是不是忘了,我对你的惩罚是什么?” 冰凉的雨点争先恐后地砸进路舟的眼眶,顺着发红的眼尾流下。 路舟没有丝毫挣扎,痴痴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荀际,“那不是惩罚,荀际……你奖励我,做你的男朋友……你说过,我的一切都不再属于我自己,只能归你支配。” 荀际松开了手,退后两步,目光移向喧嚣肆虐的深海。 “那么现在,路舟,我命令你,”他说,“跳下去,救他上来。” 破旧的灯塔在暴雨中明灭,狂风从礁石群中呼啸而过,似万鬼齐哭。 路舟垂下头,一滴雨水直直从眼尾坠落,无声消融在地上。 “荀际,你现在连走路都困难,凭什么觉得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他笑起来,“你该不会觉得跳海活下来,是件很容易的事吧?” 荀际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不会听我的话吗?” 路舟笑容难看,数不清的雨水将他的表情模糊扭曲。他点点头,“我会。” 双手撑上灯塔护栏,路舟动作利落地翻了过去,跃入大海。 手腕上却骤然传来一道拉力,荀际抓住了他。 他抓得十分费力,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颤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异常温柔。 “如果你能活着救回他,”荀际轻声说,“路舟,试着做我最重要的那个人吧。” 五指松开,路舟落入深海。 第38章 曜星学院38 “你今天就跟我回去!” 别墅里,荀阡暴躁地绕着荀际的床转来转去,丝毫没有荀氏财团当家人的从容沉稳。 “什么路舟什么林羽乐,都不许再见!” 荀际虚弱扶额,“哥,你晃得我头晕。” 荀阡脚下一个急刹,三两步走过来摸上他的额头,“是不是烧还没退?快躺下再睡会儿。” 荀际闷闷不乐地推开他哥,语气自责:“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样了,说到底,都是因为我……” 荀阡恨铁不成钢,“那两个命大着呢,死不了,被林家的直升机捞起来送医院了。你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这副身体还淋雨去爬灯塔,刚捡回来的命不打算要了?” 荀际幽幽看着他:“哥,我刚捡回来的命,却总是挨骂……” 荀阡一噎,脸上表情变换几番,最终还是软下声音道歉:“抱歉,是哥哥语气不好,哥哥只是担心你被他们连累。” “哥,你说得对,我在海岛上待太久,的确该回去了。”荀际毫不客气地吩咐他哥,“到时你帮我安排安排,办得低调些就行,仪式感还是得有。” 荀阡疑惑:“办什么?什么仪式感?生日宴不是刚办完?” “不是生日宴。”荀际眼睛亮晶晶,“办我和路舟的婚礼。” 寂静。 许久,荀阡才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声音:“你说什么?” 荀际猜到他哥会是这个反应。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荀际看着系统面板上主角的黑化值:90%。 之前的努力一朝白费,荀际刚看到这个黑化值的时候简直两眼一黑。但是仔细一想,路舟的黑化值似乎彻底脱离了剧情的控制,完全是在围着他打转。 他让路舟当他男朋友,跟路舟朝夕相处,路舟的黑化值就唰唰往下掉。路舟发病去报复林羽乐,发现林羽乐跟他的关系,被他要求去救林羽乐,黑化值就瞬间飙升。 林羽乐和路舟都太不稳定了,放他们两待在同一个世界,那天晚上的剧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重演,他必须尽快把林羽乐送离。而要想快速清空黑化值,只能下一剂猛药了。 “我说,我要跟路舟结婚。”荀际正色道,“很急,回去马上就办。” 荀阡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荀氏财团的小少爷,就这么急匆匆地要结婚,还是跟一个什么都没有穷小子?你是不是最近狗血电视剧看多了?” “他不是跟你一起把薛家整得很惨,还抢下薛家不少生意吗?”荀际小声反驳,“现在也算半个商界新秀,不算穷小子了,养我足够了。” “荀际!”荀阡完全忘了刚才自己还为语气不好而道歉,火气噌噌往上冒,“就算他把整个薛家都吃了,对荀家来说也还是个穷小子!” 荀际拉起被子往头上一盖,开始撒泼,“我不管,我就要跟他结婚,马上结婚!” 荀阡头疼欲裂,之前荀际跟路舟谈恋爱他没阻止,一是路舟这人行事手段他颇为欣赏,对荀际也算千依百顺,二是他隐约觉得自家弟弟并没有多爱这个路舟,也许玩一阵子就腻了。 他从没想过这种白富美下嫁穷小子的剧情竟会发生在自己弟弟身上,要是早知道荀际对路舟痴情到要跟他结婚……等等,痴情? 荀阡眉间升起一丝怀疑,拍了拍那团被子:“你不是为了救林羽乐把路舟逼得跳海了吗?你到底喜欢哪个?” 荀际一把拉开被子,无语凝望他哥,“哥,你好八卦。” 荀阡不依不饶:“别逃避话题,你给我说清楚。” 荀际叹气:“我只把林羽乐当弟弟,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那路舟呢?你把路舟当什么?” 荀际沉默。 他把路舟当什么? 当主角,当任务目标,当一个书中世界的特殊NPC…… ——「如果你能活着救回他……路舟,试着做我最重要的那个人吧。」 这是对于剧情、对于任务来说,完全多余的一句话。 他本可以不拉住路舟的手,不说那句话的。可是他却说了。 当路舟真的因为他的一句命令,就转身跳海的那一刻,荀际承认,他心底似乎有那么一瞬动摇了。 又或许,更早之前,当路舟在曜星学院的钟楼上,打算解开安全绳的那一刻,他就无法再将路舟当成一个毫不相干的NPC来看待了。 来自路舟的那份情感过于浓烈和真实,他没办法视而不见。 所以在路舟第一次表白,并且亲吻上来的时候,他没有躲避。他想到了最顺理成章的,接受路舟心意的理由——为了任务。 但其实,荀际在心底问自己,真的没有拒绝路舟的心意,并完成任务的方法吗? 是没有,还是他根本没去想? 他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不会也对路舟产生同样浓烈的情感,但是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像漫漫风雪中擦亮一簇火苗。 摇曳,脆弱,温暖。 他隐约升起一丝期待。 “我不知道。”他回答荀阡,一字一句,认真而坦诚,“我不知道现在他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我想试试,让他成为我最重要的存在。” * 荀际离开了海岛,带着路舟回到荀宅。 好消息是,林羽乐和路舟都死不了了,虽然伤得重了些,养养总归能好。 坏消息是,路舟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了。 也许也算不得坏消息,忘掉林羽乐的事,路舟增长的那些黑化值就像无根飘絮,洒点火星子就能一烧而尽。 荀际看着听到结婚的消息整个人陷入呆滞,黑化值不断往下掉的路舟,忍不住有点得意,这位主角虽然容易黑化,但也容易哄啊。 虽然只失去了一晚的记忆,但路舟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不仅仅是导致他坠海、荀际发烧的原因,还有……似乎有一句很重要的话,被他遗忘了。 路舟问过荀际,可荀际只说那天晚上他发病了跑出去意外坠海,而荀际则是出去找他淋了雨才发烧。 “抱歉,我的病……”路舟自责,又忐忑,“我没想过瞒你,只是回到你身边后,我的病没有再犯过,我还以为已经好了……” “对不起,荀际,我会好好治疗。”他目中透出恳求,“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再有那样的事……” “时间?”荀际玩弄着他下唇上的唇钉,这是他心血来潮要求路舟戴上的,路舟只在他面前才肯露出来,出了房间就总拿个口罩遮住。 “下个月初就是婚礼,你要是没在那之前治好,婚礼就取消。” 这话当然是吓唬路舟的,为的是让他乖乖吃药治病,省得哪天再突然半夜出去发疯。他的病是个麻烦,必须要治,但荀际也明白,这种病不是三两天就能好的。 但路舟却当真了。 他开始郑重其事地接受治疗,并且近乎苛刻地遵守医嘱。 “荀际,医生说我这个病是长期焦虑和压抑造成的,要多做能让人心情舒畅的事。” 荀际正靠在床上打游戏,敷衍道:“那你做。” 路舟点点头,跪在他床边,亲了亲他握着手机的手指。 荀际手指一抖,游戏人物被技能砸中,啪叽死了。 荀际:“……舒畅了?” 路舟感受了一下,严谨道:“还没完全舒畅。” “哦?那你要怎么才能完全舒畅?” 路舟爬上他的床,将人圈在臂弯里,俯下身亲了亲他的下巴,然后又往上亲到唇角,鼻梁,眼尾,最后轻轻一吻落在额头。 荀际耐心等他亲完,问:“舒畅了?” 路舟似乎在思考,荀际却是冷笑一声,掀起身上的被子一卷,将为非作歹的人整个裹进去,推到一边。 路舟顺从地被裹成一个蚕蛹,滚了两圈堪堪停在大床的边缘。 荀际压在他身上,拿手机轻轻扇了扇他的脸颊,恶狠狠威胁:“再影响我打游戏,就把你丢锅里煮了。” 说完脑袋往他肚子上一靠,把他当人形靠枕般枕着,继续打游戏。 良久,在荀际激战正酣的关口,路舟带着几分满足的低喃钻进他的耳朵。 “现在舒畅了……” 啪叽,游戏人物又死了。 几天后。 “荀际,医生说我这个病容易在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复发,要多从亲近的人那里获得安全感。” 荀际正窝在沙发上看狗血剧,有了上回的经验,他这回警惕道:“怎么获得安全感?” 路舟严肃道:“要多身体接触,让身体感觉到安全才能让心理上也安全。” ……听你鬼扯。 荀际用一种看穿他小心思的犀利目光望着他,严词拒绝:“我们还没结婚,不能做。” 路舟:“……” 他脸上后知后觉地热起来,结结巴巴反驳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荀际挑眉:“那你什么意思?” 路舟挤上沙发,跟他贴在一起,双手从侧面环住他的腰。 “我把枕头和被子搬到你床上了……” 眼看荀际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路舟一只手伸进睡衣里,技巧娴熟地替他按摩腰背,脑袋贴近他的耳朵沉声恳求:“我保证不做什么,只是睡在你身边,好不好……” 荀际舒服地眯了眯眼,懒懒道:“不行。” 他和路舟的身体如今都脆得跟纸糊的一样,他压根不担心路舟会趁机做什么,只不过看着路舟借着养病的由头,三分真七分假地跑到他面前讨宠,让他莫名想起在曜星学院的时候,那个乖乖给他当小狗的路舟。 那个青涩的路舟可比现在要脸多了,至少绝对不会一声不吭就把手伸进他衣服里。 荀际扭了扭身子,好让路舟按摩的力道更精准些。路舟干脆把两只手都伸了进去,一边按一边放软声音厮磨:“真的不行吗?我们就要结婚了,就当提前练习,好不好……” “练习?”荀际忍不住笑出声,“练习什么?睡觉吗?” “嗯。”路舟点点头,一本正经,“小汀三岁前我跟她一起睡过午觉,身边有另一个会动的活物的感觉,和自己睡觉不大一样,你没有这方面经验,最好提前适应一下。” 荀际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这方面经验?” 路舟一僵,脸色倏然阴沉下来,“荀际,你跟谁……” “你要睡我床上也可以。”荀际似笑非笑,“不过,以前我养的萨摩耶是睡在我脚边的,你就从睡我脚边开始练习吧。” 荀际等了一会儿,想象中小狗被羞辱到红温,愤怒离去的场景没有出现。 哦,也不是完全没有出现,至少红温是红温了。 路舟耳尖红透,眼神迷恋,灼热的呼吸悉数喷洒在荀际修长的脖颈上。 “可以吗?荀际,你真好……我会好好练习的,每晚都练习……” 被湿漉漉的吻印了满脖子的荀际:“……” 至于后来路舟从睡在脚边,一步步得寸进尺到抱着荀际的腿睡,再到搂着腰睡,最后成功钻进荀际怀里睡,那都是后话了。 不得不说,医生的治疗建议并非空穴来风,在日复一日的招惹荀际、养护荀际、贴身黏着荀际的过程中,路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康复着。身体的伤势和心理的病情都逐渐稳定,黑化值也稳步下降。 在荀际欣慰地看到黑化值下降至50%的那一天,两人的婚礼终于要举办了。 第39章 曜星学院39 虽说荀阡依着荀际的意思,婚礼办得十分低调,只邀请了部分关系亲密的亲朋好友,但荀氏财团小少爷结婚的消息根本瞒不住。 “不用担心,我让人加强了安保等级,外头那些乱飞的苍蝇一个都进不来。” 荀阡弯下身整理着荀际的领结,目光中有种令人安心的温柔。 “这婚礼你想办,哥哥就给你办。”他看着荀际,沉声道,“如果哪天你不想了,哥哥也能让这场婚礼没存在过。荀际,哥哥只要你开心。” 荀际看着他哥,突然笑着伸开双手。 荀阡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别扭又生涩地环了上来。 荀际感受着怀抱中温暖的气息,叹了口气:“哥,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要是能把你打包带走就好了。” 荀阡失笑:“你结婚后暂时也得住在荀宅养病,还用不着打包我。” 荀际没有答话。他说的自然不是荀宅,而是……他迟早要离开这个小世界,像荀阡这样有钱有势,事事都能帮他兜底的哥哥,今后还能遇到吗? “大少爷,宾客们陆续到了。”李叔和王哥今天也都穿着西装,忙前忙后张罗着。 荀阡朝他们点点头,又对荀际说:“我去迎客,叫你那几个伴郎来陪你一会儿。” 荀阡走了出去,几个早就等在门口的脑袋挤了进来。 房间里一时陷入安静。 荀际看着面前三个穿着伴郎礼服的熟悉面孔,有些无语:“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婚礼吧?你们就不能精神点?” 他挨个点名批评:“余放白,你胡子几天没刮了?” 余放白冷哼一声:“我们艺术家就是这样邋遢的,而且我刮了胡子你就能不结婚吗?” 荀际:“不能。” 余放白脸色更差,忿忿道:“为什么是路舟?他丢下你三年不管不顾,你竟还对他念念不忘?他到底有什么好?!” 荀际懒得纠正他,继续批评下一个:“言谦,你哭什么?” 言谦眼睛红得像兔子,一看就是失眠熬夜哭了一宿。 他幽幽望着荀际,嗓子哑得厉害:“荀少爷,我家虽然有钱,但说到底也就是个开果园的,对豪门世家的事情不太了解……我听说,像荀氏这样的财阀,娶正室往往只是个摆设,外头养的才是真爱。” 荀际:“?” “所以,”他蹲在轮椅边,握住荀际的手,“我不介意你结不结婚,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 “我不需要。”荀际头疼地甩开他的手,“别瞎听说。” 荀际目光移向角落里最后一位伴郎。他始终沉默地站在阴影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荀际默默叹了口气,开口叫他:“林羽乐。” 林羽乐慢吞吞地走到他身前,火红的头发下面,表情异常平静。 “我刮了胡子,也没有哭。”他说,“荀少爷认为我还有哪里不妥?” 荀际朝余放白和言谦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 两人留给荀际一个饱含控诉的眼神,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 “荀少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林羽乐转过脸去不看他,“反正荀少爷把一切事情都决定好了,我只要照做就是了。” “身体好全了吗?”荀际问。 林羽乐一怔,随即嗤笑:“好没好全又怎样?荀少爷要帮我向路舟报仇吗?” “你害他在先,他报复在后,”荀际说,“而且他虽然把你丢下海,但总归也把你救上来了,你们的事就此扯平。” “扯平?”林羽乐忍无可忍,瞪大眼睛质问荀际,“在哥哥心中,我和路舟是可以扯平的关系吗?!” 荀际勾了勾唇:“终于肯叫哥哥了?” 林羽乐心烦意乱,只觉那个笑碍眼得很,“是你不让我叫的。” “这件事是你受委屈了,”荀际语带安抚,“不过你放心,路舟的黑化值下降很稳定,用不了多久就能清零,到时你就能离开了。” 听到这话,林羽乐更加烦躁,“为什么非要哥哥跟他结婚才能降黑化值?如果要这样牺牲哥哥才能让我完成任务,我情愿永远不完成任务,就算死在这个小世界也没……” “林羽乐!”荀际冷声呵斥。 “冬季运动会那次,你不知道害死主角会让小世界崩溃,所以我不计较。可是后来我明明说了一切都交给我,你却还是自作主张把主角关了起来,差点又害死他。” “如果再有第三次,”他声音中透着浓浓的警告,“林羽乐,我不会再管你。从此以后,你做你的任务,我做我的任务,你是活下来,还是死在小世界,都跟我再无关系。” 林羽乐浑身颤了一下,呆呆望着他。 “还有,”荀际平静看着他,“跟路舟结婚也许并不是最好的方法,但是,这对我来说并不算牺牲。” 林羽乐张了张口,好半天才发出声音:“这是什么意思?哥哥……喜欢上路舟了?” “现在还没有,不过我……” “现在还没有?”林羽乐急切打断,“那就是现在还是我比较重要,对不对?”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问这种问题。荀际无奈,“我跟你说的话听进去没有?从今往后你都乖乖在林家待着,别再给我添乱。” 林羽乐沉沉盯着他,良久,绽开一个乖巧的笑容。 “我知道了,哥哥。我会乖乖的,跟你一起活着离开这里。” * 婚礼举办的地点是一处风景如画的古堡。 古堡前庭是一片修剪整齐的宽阔草坪,上面布置了成团的花簇和洁白的纱幔,正是即将举行仪式的场所。 宾客们手持食物和美酒,交织穿行,谈笑晏晏,正热切讨论着今天这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婚礼。然而被谈论的两位主角,却还未到场。 古堡后院一处隐蔽的玫瑰花园里,荀际找到了路舟。 “怎么站在这?婚礼快开始了。”他摇着轮椅靠近。 路舟今天和他一样,都穿着一身纯白的西装。他平日里总是穿深色系的*衣服,纯白的西装穿在他身上不如穿在荀际身上那么和谐,却和他沉敛的气质形成惹眼的反差。 路舟似乎从沉思中被惊醒,在满园的火红玫瑰中扭头看过来。 “怎么了?”荀际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刚才……见到罗旭南了。”路舟说。 宾客名单是荀阡拟的,荀际懒得插手,想来是荀阡以为他们共同参加过摘星夺魁赛,关系应该不错,这才把人叫来了。 “你没把他打死吧?”荀际谨慎地打量路舟,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血迹。 路舟轻笑出声:“今天是我们的婚礼,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那你对他做什么了?” 路舟摇摇头:“什么都没做。他祝我新婚快乐,我说了谢谢。” 荀际微讶:“只是这样?”还真不像路舟的作风。 “罗旭南不是什么好人,他跟我交好也并不是出于什么友情。”路舟说,“但他的确没想过害我。赌场是路建明自己走进去的,哪怕不是罗家的,也会是别家。狩影游戏是我自己要参加的,不管是谁举办,我都会参加。” “三年前,我的确愤怒过,但其实我并不是因为他的背叛而愤怒,而是……”他思索一阵,似乎在想该怎么表达,“就像我突然捡到一张彩票,拿去兑奖的时候却被告知,彩票是假的。” “其实彩票本来就不属于我,我短暂拥有过那片刻的期待,就已经是赚到了。” 荀际哑然。 路舟的确是变了。他能隐约感到,路舟在对于除他之外的事情上,变得不那么在意了。 荀际不知道这改变是好是坏。 他问路舟:“我也是你捡到的彩票吗?” 路舟垂头看他,微风拂过,玫瑰花影在他眸中摇曳。 “你是不是,都不重要。”路舟说,“因为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放开。” 他走上前,半跪在荀际面前,握住他的手。 “只要握在手里一辈子不去兑换,那么不管真的假的,都是真的。” 花影斑驳,悉数投射在路舟身上。他像一个被阳光和阴影割裂的器具,布满裂纹,不堪一碰。 荀际静静看着他,明明他的声音、表情、动作都再正常不过,荀际却没有一刻比此刻更确定,路舟的确是一个病人。 在荀际让他做自己的男朋友的时候,在荀际提出要结婚的时候,路舟激动,欣喜,顺从。路舟将自己的爱意诉说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剖开整颗心捧到荀际面前。 却从没有一次,问过荀际,是否喜欢他。 荀际现在才知道,路舟不是不敢问,也不是不屑问,他是笃定。 ——笃定荀际不会爱他。 就像恋爱游戏的最终关卡,寻常人会先跟角色心意相通,再相伴相守。路舟却直接跳过了心意相通,只将相伴相守视为通关。 不知为什么,那天在废弃灯塔上拉住路舟的手时的心情,此时此刻,在宁静美好的玫瑰花园里,再度涌上荀际心头。 更清晰,更确定。 他低低叹了一声:“可是恋爱游戏,玩的不是相伴相守,而是心意相通啊。” 路舟没听清,凑近了些问:“荀际,你说什么?” 荀际反握住他的手,认真道:“路舟,我本来不想说第二遍,但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特别的日子总该有些特权。这次你要好好记住,不许再忘记,好吗?” 路舟怔怔看着他,胸腔中的跳动清晰可闻。 阳光渗透进荀际灿烂的金发,将他整个人都涂满温柔的暖色。他一字一句,慢慢说道:“结婚后,你要努力让我喜欢上你,一年不够,就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我打算在这里待很久,在我离开之前,你要让自己成为我最重要的那个人。能做到吗?” 是的,他打算在这里待很久。 从前他只想尽快完成任务,继续去往下一个小世界。可是就在刚刚,他突然觉得,去下一个世界的事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着急。 等路舟的黑化值清零,送走林羽乐之后,也许他可以尝试着,安心待在这个世界,过几年被亲人宠着,被爱人爱着的生活。 至于路舟的黑化值,荀际想,就等他老了再刷吧。两个人相处时间长了,说不定会彼此厌倦,黑化值自然就上去了。 又或者,万一路舟一直那么爱他,那就等白发苍苍以后,找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离开路舟。晚年失去伴侣,想必黑化值很容易就能刷满吧,届时他再离开这个世界。 至于路舟,反正一辈子也过完了,该幸福的都幸福过了,晚景凄凉也是没办法的事,忍受几年便也可以合眼辞世了。 荀际心中盘算地非常圆满,只等路舟答应一句。路舟却迟迟应不出声。 又宕机了。荀际有些好笑,故意道:“你要是做不到就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我喜不喜欢你。” 路舟嘴唇抖动几下,嗓子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荀际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可是……真的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慷慨的主人打开宝库,对卑劣的盗贼说:来取吧,珍宝就在这里,你不仅可以触碰,还能把它取走。 那份他连想都不敢想的珍宝,就放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 “我在乎……”路舟额头抵着荀际的手背,不断重复,“我在乎,荀际,我怎么可能不在乎……” 光影浮动,自欺欺人的假象扑簌簌碎了满地,路舟的脸从阴影中露出来,被阳光晒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盒子,里面的婚戒本该在仪式上才给荀际戴上,可他等不及了。 他迫切需要用什么东西来印证,刚才听到的一切不是假的。 路舟取出一枚戒指,捧起荀际的手,小心翼翼地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荀际,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去完成这件事。不论时间,不论结果。” 虔诚的信徒垂下头颅,向他唯一的神明祷问:“所以,你愿意跟我结婚,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荀际失笑:“哪有先戴戒指再求婚的?” 灼热的吻落在手背上,路舟脑子一片混沌,说出的话也颠三倒四,“我不管,你说的话,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我能做到……” “路舟。”荀际在轮椅上微微倾身,抬起他的下巴,“清醒点,你的病你已经能控制了,不是吗?我要你清醒着听我的回答。” 路舟失焦的瞳孔骤然一缩,黑眸中重新燃起光亮。 荀际拿出盒子里另一只戒指,握起他的手,替他戴上。 “我愿意。”他回答,“路舟,我们试试吧。” 第40章 曜星学院40 【叮!温馨提示,主角当前黑化值:20%。】 荀际满意地看着系统面板,结婚真好啊,黑化值下降速度超乎他的预料。看来等婚礼结束,要找个时间好好跟林羽乐告个别了。 【宿主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呀?】系统不解地问。 刚才在玫瑰花园里,当荀际丢弃校霸的人设,只以自己的意愿与路舟交谈时,系统不出所料地发出尖锐的警告。 【OOC警告!OOC警告!请宿主注意言行!否则将触发OOC惩罚!】 “攒着。”荀际对脑海中不停鸣叫的系统说,“从今以后,OOC不用再提醒我,惩罚攒着,等以后一次性兑现。” 趁系统反驳前,他威胁道:“上次一点提醒都没有就给我合并惩罚,害我损失三年做任务的时间,这笔账我还记着呢,别跟我说不能攒!” 系统:【……】 系统:【宿主要求合理,需支付500积分申请OOC惩罚延后,是否支付?】 ……就知道抠门系统不会这么轻易同意。 荀际:“支付。” 【申请通过。当前积分:3141。】 系统愁眉苦脸:【延后惩罚,说不定会像上次那样,让宿主受到更重的伤害。】 “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等他离开路舟以后的事。到时就算惩罚重点也没关系,反正他也要离开这个世界了。OOC惩罚始终是个麻烦,他既然对路舟作出了承诺,总不能一直装校霸吧。 荀际摇着轮椅来到婚礼场地,余放白被言谦拽着袖子向他走来。 “荀少爷怎么才来,宾客们都等着呢。”言谦张望了下,“路舟呢?” “换衣服去了。”荀际说。 刚才在玫瑰花园里路舟又把自己搞得狼狈兮兮,裤子因为一直跪着沾了尘土。荀际倒是不在意,路舟却坚持要去换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 “换衣服?”余放白冷嗤一声,“让所有人等他一个,还没进荀家的门就摆起谱来了,以后是不是见了他我们都得叫一声路少爷?” “谁又惹他了?”荀际问言谦。余放白脸色难看得可怕,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言谦面色为难,小声道:“刚才我们看见罗旭南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拉走。” 怪不得。荀际恍然,小声嘱咐:“把他看好了,别让他们两个碰上。” 言谦苦着脸:“有点难吧,这里人也不多……” 说话间,宾客席传来一阵欢呼,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半空。 几架挂满气球和飘带的中型无人机正拉拽着一块巨幅相框缓缓飞来。相框中间镶嵌着荀际和路舟前几天拍的合照,上面还印有花里胡哨的婚礼祝福。 “好浪漫呀。”言谦酸溜溜说,“荀少爷为了他花费不少心思吧。” 虽然婚礼都是荀阡和路舟一手操办,荀际基本没参与,但他没反驳言谦。 “行了,去宾客那边等着吧,路舟应该快来了。”荀际说着,正要摇起轮椅,手却突的一顿。 【宿主!宿主!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系统尖锐爆鸣。 荀际也傻眼了,不可置信地盯着脑海中的系统面板。就在刚刚,系统提示突然跳了出来。 【叮!温馨提示,当前主角黑化值:0%。】 【您的黑化任务进度缓慢,请再接再厉。】 * 数分钟前。 古堡内,路舟穿戴整齐,推开房门走出去。 他刚刚洗了脸,精神了不少,但脚步还是有些虚浮。刚才在玫瑰花园里,荀际说的那些话不停萦绕在他耳边,像一场美好到不真实的梦境。 路舟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心。 “路舟?”有人在身后叫他。 路舟回过头,礼貌叫道:“孔校长,您好。” 孔静温和地笑了:“三年不见,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在你的婚礼上。” 母亲仍在世时,路舟就从她口中听说过这个孔校长,也知道自己能够入读曜星学院多亏了她。三年前,他因为参加狩影游戏被开除,孔校长第一时间联系他,为他筹谋转学的事。这人是母亲的朋友,也是真心帮助过他的人。 路舟朝她微微鞠了一躬,“三年前辜负了您的好意,非常抱歉。感谢您对我的帮助,今后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孔静目露慈爱:“你一直都是个聪明又坚强的好孩子,你母亲要是看到你如今的模样,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手伸进随身的包里摸了摸。 “对了,我来参加婚礼之前,去看望了一下你母亲。”她摸出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递给路舟,“我清理了一下她墓碑周围的枯枝杂草,无意间发现这个东西埋在一个隐蔽的角落。看上去挺贵重的,我怕放那里万一丢了,就装进袋子里拿回来了。你不会嫌我多事吧?” 路舟接过,目露疑惑:“这是什么?” 孔静微讶:“你不知道?可是我看上面有你的名字。” 路舟打开塑料袋。 里面是一条脏兮兮的布条,看上去长时间被泥土浸染,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布条当中还包裹着什么硬硬的东西,路舟伸手一层层剥开布条,一块白色的物件落入他手中。 素面椭圆,触感温润,正面阳刻“平安”二字,背面则是阴刻着一个小小的“舟”字。 路舟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呆呆望着手里的白玉。 这是母亲送给他的平安玉,高二开学的时候,曾经被荀际丢到了马路上。他亲眼看着它被车轮碾压,四分五裂。 可如今,这块玉却完好无损的躺在他的掌心。 “怎么可能……”他轻声低喃,“这不可能……” “怎么了?这不是你的东西吗?”孔静疑惑,“可它就藏在你母亲的墓碑后面。” “是我的东西。”路舟拿起那脏污的布条,细细打量,“可是它不应该出现在……” 倏地,他整个人都顿住了。 他认出这布条是什么了。 很熟悉,他曾经每天上学都要穿戴它。但是,这条却不是他的。 ——「少爷,我整理衣物时发现您的制服领带少了一条。」 很久之前的一个早上,李叔曾这样对荀际说。 当时的荀际是如何回答的呢? ——「少就少了吧,再去订一条。」 他没有计较领带莫名其妙少了一条,不是因为他不在乎,而是因为…… 路舟紧紧攥住满是泥土的领带,心脏剧烈跳动。 而是因为他知道丢失的领带去了哪里。是荀际修复了他的平安玉,将它用自己的领带包裹着,亲手藏进母亲的墓碑角落。 “路舟,你怎么了?”孔校长看着突然像是承受不住般弯下身去的少年,有些慌张地问。 荀际去见过他的母亲。 要不是被孔校长意外发现,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路舟将领带贴上自己胸口,某种浓烈到无法抑制的情绪在那里蠢蠢欲动。 荀际跟母亲都说了什么呢?他没有将平安玉还给自己,却还给了母亲,为什么? 是因为……不能吗? 路舟想起狩影游戏时,在废弃的植物园内,自己曾问荀际。 ——「冬季运动会上,为什么那么对我?」 ——「我没打算真的伤害你。只是出了些意外。」 荀际这样回答。 路舟不知道为什么荀际要丢掉他的平安玉,为什么要在运动会上设置音波炸弹,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那些都不是出自荀际的本心。 路舟此时此刻才终于明白,荀际的本心是什么。 是偷偷修复好之后送到母亲墓前的平安玉。 是彻夜待在物理实验室,研制出确保不会真的伤害到他的音波炸弹。 是在他被路建明抢走奖学金时,戴在他手腕上的名贵手表。 是耐心给他讲解物理竞赛题的每一个夜晚。 是在钟楼上牢牢绑住他的安全绳。 是在植物园里没有抵抗的亲吻。 …… 是对他说出……「我打算在这里待很久,在我离开之前,你要让自己成为我最重要的那个人。」 “孔校长,您说错了,我既不聪明,也不坚强。”路舟抬起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不然我不会一直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致于花了这么久才发现,这一切都不是梦。” 孔静怔怔看着他,良久,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路舟,跟荀际结婚,你会幸福吗?” 沉肃的古堡中,黑发少年身穿洁白礼服,将一条脏兮兮的领带捧在心口,如获珍宝。他的眼中泪水不停落下,晶莹成串,脸上笑容却发自心底,温柔而笃定。 “会的。”路舟说,“我相信他。” * 【叮!温馨提示,当前主角黑化值:0%。】 荀际不信邪地又查看一遍。 【宿主,别看了,系统没出bug,主角黑化值清零了!】 “不是,他就去换个衣服,怎么就清零了?”简直匪夷所思。 【清零不好吗?宿主不是一直盼着清零吗?】 “好是好,就是有点太突然了。”荀际嘟哝,“我还没跟林羽乐道别呢。” 【宿主……】 “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下一个小世界了?”荀际忍不住担忧,“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世界,危不危险……” 【宿主……林羽乐他还在。】 “万一是那种打打杀杀的……你说什么?”荀际突的愣住。 “什么叫他还在?不是说黑化值清零,他就能离开吗?” 【正常来说,是这样的。】系统欲言又止,【可是林羽乐他……似乎不太正常。】 第41章 曜星学院41 【一般来说,任务者完成任务后就会自动传送到下一个小世界。但是如果任务者想要暂时停留在原世界,也不是没办法。】 “什么办法?” 【很简单,积分兑换。】系统说,【但是这种行为是不被提倡的,所以所花费的积分将会相当高昂,以秒计算。他在这个世界所获得的积分,恐怕都不足以支撑他在这里继续待上一个小时。】 荀际忍不住扶额,“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荀少爷!荀少爷!”言谦急匆匆折回他身边,“你快来看看,那边……” “你来得正好,”荀际打断他,“现在马上去把林羽乐给我找过来。” “先别找什么林羽乐了,”言谦指着宾客席,着急道,“路舟的爷爷奶奶出事了!” 草坪上一阵骚动,身着礼服的宾客们纷纷皱眉打量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出难闻气味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刚才当着他们的面跟一对老夫妻争吵起来,被老夫妻呵斥之后竟动了手。 “先生,您不在邀请名单之中,请您随我们出去。”保安上前挡在摔倒在地的一对老夫妻面前,对中年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呸!”中年男人朝地上啐了一口,“你们他妈瞎了眼了?结婚的是我儿子!” “您不在邀请名单之中。”保安再次强调,“您再不配合,我们就不客气了。” 地上的老人扶着老伴站起身,强忍怒火,“路建明,今天是小舟结婚的重要日子,你别来添乱!” “添乱?我来参加儿子的婚礼,怎么叫添乱?”路建明空洞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大,整个人有种不正常的亢奋。他指着头顶无人机悬挂着的结婚照,扭动了一下脸上蜡黄的肌肉,似乎竭力想扮演一个慈爱的父亲。 “我儿子这么有出息,我不仅要来,还要等着路舟跟他傍上的那个小少爷一起给我磕头敬茶!” “那您恐怕要失望了。”荀际坐在轮椅上被言谦推着,微笑着对男人道,“今天路舟家里受邀的长辈只有他的爷爷奶奶,敬茶自然也是向他们敬。” 他朝言谦使了个眼神,言谦会意,附到他耳边低声道:“荀总应该在跟司仪确认流程,我这就去叫他过来。”说罢便不动神色地退出人群。 “你就是跟路舟结婚的小少爷?”路建明打量着荀际,哑声道,“居然是个残废,怪不得能看上路舟。” “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保安厉声呵斥。 “呵呵……”路建明面颊凹陷的脸上划过一丝讥笑,“让路舟去伺候一个残废可以,但是不能白白伺候啊。你说是不是,小少爷?” 荀际早就知道路舟这个渣爹是什么德行,像这样的赌徒,即便荀阡替他还清了债务,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他迟早还会陷入更深的深渊。 荀际心中记挂着林羽乐的事,没空跟他纠缠,只想尽快把人打发了。他礼貌道:“您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哥……” “路建明?”围观宾客中挤出一颗脑袋,罗旭南看着身形佝偻的男人惊讶道,“你还活着?” 路建明眼中闪过一丝疑色,“你是谁?” 罗旭南暗恼自己这个话不过脑子就出口的毛病,讪笑两声,“没什么,我认错了……” “他就是你欠债的那家赌场主人的儿子啊。”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路先生怎么连自己的债主都不认得了?” “余放白?!”罗旭南惊怒交加,“你怎么在这?” “罗旭南,我看你是太久没回国了,把我们这些老朋友都忘光了吧。”余放白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我可是荀少爷的伴郎。” “你……”罗旭南还没来得及理清眼下的局面,手腕突然被一只粗砺的手用力抓住。 “原来是你啊。”路建明喉咙里发出含混的笑声,浓烈的恶意从他眼眶中漫出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老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你在说什么?”罗旭南心里发虚,“你别冲动,我可以……” 他的声音停住了。 草坪上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杀、杀人了!!” 宾客四散而逃,精致的蛋糕被踩烂在地,华美的礼服被溅上酒液,现场霎时乱作一团。 罗旭南视线下移,怔怔看着自己肚子上扎着的一把水果刀。路建明猛地拔出水果刀,迎着瞬间喷涌而出的大股鲜血,再次狠狠扎了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路建明发出嘶哑的狂笑,一手掀起自己的衣摆,“是你们欠我的!是你们把我害成这样!我要你们都还回来!都还回来!!” 路建明腹部裸露的皮肤上,有一道粗长的、狰狞的疤痕,看上去像是手术的痕迹。 “不是要割走我的器官抵债吗?好啊,那我就让你儿子也尝尝同样的痛苦!” 他神色癫狂,歇斯底里地大笑着,手中握住刀柄用力搅动伤口,发出血肉被挤烂的黏腻声响。罗旭南眼神中还透着茫然,面上的血色却迅速褪去,苍白如纸。 路舟的爷爷奶奶跌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余放白和保安一起紧紧围在荀际身边,面色难看,“荀少爷,我们先离开这。” 荀际制止了余放白推在他轮椅上的手。这时候离开,罗旭南真的会死。 虽然罗旭南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一条人命就在眼前被活生生捅死,荀际没法视而不见。 “路建明,放开他。”荀际沉声呵斥,“你现在杀了他,你也活不了。” 笑声戛然而止,路建明眼神阴鸷,盯着荀际。 “你知道他们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身体,“这里面,已经不剩多少东西了……我早就活不了了!” “你以为我是来要钱的吗?”他又神经质地笑起来,“哈哈哈哈,钱有什么用?能换回我的命吗?!我只是想来看看我的儿子啊……” “我听说我的儿子要跟荀氏财团的小少爷结婚了,我的女儿也被荀氏养了三年,成了别人的女儿,多有出息啊!他们今后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幸福吧……” “可是为什么……老子眼看就要死了,我儿子却连结婚这样的事都瞒着我……” 他扭头看向地上的一对老人,“爸,妈,你们说,路舟他凭什么幸福?我活成了这副样子,我的儿子女儿凭什么幸福啊?我这辈子都没快活过,他们凭什么逍遥快活?!凭什么!!”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嘶吼咆哮。一双浑浊的眼瞳涣散,完全沉浸在失控的情绪之中。 路建明已经疯了。 荀际在心底暗叹,他来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报复,向所有人报复。 好好谈是行不通了,罗旭南剩余的生命也等不了怀柔手段。而如果让保安直接冲上去,恐怕会更加刺激到路建明,加速罗旭南的死亡。 荀际余光瞥过路建明头顶的无人机,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系统,”他在心里唤出系统,“以我现在积攒的OOC惩罚,一次性触发会造成什么后果?” 【宿主现在积攒了7条OOC惩罚,不算多,应该会造成轻伤。】 “能不能指定触发方式?比如……让无人机失控掉下来。” 【这……可以是可以,但这属于特殊服务,需要额外扣除积分。】 “扣吧。”荀际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积分了,“一分钟后触发惩罚。” 荀际摇着轮椅就要往前,却被余放白一把拉住。 “你要做什么?!”余放白眉头紧锁。 “放开。”荀际没有看他,“三年前在钟楼上,罗旭南害了你,如今你也害了他,你们之间的事已经了结。”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 “余放白,三年前我帮了你,”荀际淡声道,“现在,我要帮他。” 余放白怔愣之中,荀际不动声色地向路建明靠近。 路建明整个人都不甚清醒,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怒吼,抓着已经失去意识的罗旭南不停凌虐。 头顶的无人机突的颤抖了一下,连带着巨幅相框也跟着抖动。 荀际心里默默倒数着时间,悄然来到路建明背后。 还有最后十秒。 10……9…… “路建明,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路舟身穿一套崭新的白色西装,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8……7…… 路建明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去,朝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儿子,你来了。” 6……5…… 荀际眉头微蹙,想退已经来不及。 路建明顺着路舟的目光转过头来,对上了他的视线。 4……3…… 路建明拔出扎在罗旭南身体里的水果刀,抵在荀际脖子上。 “小少爷想做什么?” 2…… “放开他!!”路舟怒喝一声,拔腿朝他奔来。 1…… “路舟,别——” 荀际的话没能说完。 “哐啷!!!” 无人机彻底失去平衡,悬吊着的巨幅相框轰然坠地,直直压向紧挨在一起的荀际和路建明。 五颜六色的气球挣脱了无人机的束缚,争先恐后地向天上涌去,遮天蔽日。 青草的味道传入口鼻,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荀际睁开眼睛,从翻倒的轮椅中爬起来。 “荀少爷!”余放白脸色惨白,奔上前扶起他,“你没事吧?” 荀际挥开他,朝不远处倒在草地上的巨幅相框走去。 相框上被摔出一道深深的裂纹,横亘在照片上的他和路舟之间。 一道血痕从相框下方蜿蜒流出。 刚才,相框砸下的电光石火之间,有一双手将他推了出去。 荀际撑着虚软的腿脚,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开相框。相框有些重,他费了些力气才推开,露出压在下面的两个人影。 路建明仰面躺着,双目紧闭,脑袋上血流如注,显然是被相框砸中了。 他身上还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荀际轻轻推了推他,唤道:“路舟。” 路舟没有应答。 荀际用力将他从路建明身上翻下来,看清他正面的那一刻,呼吸猛地一顿。 路舟胸前插着一把水果刀。 第42章 曜星学院42(完) “荀际!” 荀阡带着人匆匆赶来,脸色十分难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样?要不要……” “别问了,先把他们送医院。”荀际打断他,冷声命令,“立刻。” 荀阡愣了一下,看了眼地上浑身是血的三个人,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迅速调配起人手来。 路舟白色的西装上吸饱了深红的血液,脸颊上也溅上星星点点的红痕。荀际伸手替他擦了擦,轻叹一声,“刚换的衣服,又弄脏了。” 【完了完了!宿主,主角会不会死啊?主角要是就这样死了,咱们就没法离开了!】 是路建明故意为之,还是单纯的意外?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荀际无法分辨。他只知道…… “你不能死。”荀际垂下头喃喃道,“路舟,不该是这样的。” “……抱歉……”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撑在地上的手腕。 “又把衣服弄脏了……”路舟扯起一个歉疚的笑,轻声道,“荀际,还有多余的礼服吗?” 荀际眼瞳亮了一瞬,反握住他的手问:“你还好吗?” “别担心,我不会死的……”路舟声音虚弱却坚定,“荀际,我们的婚礼还没完成,我不会死的……” “都让开,车来了!”荀阡挥退周遭围观的人,指挥着保安把路舟、路建明和罗旭南分别抬上三辆车。 “等不及救护车了,我派人开车送他们去医院。”荀阡看了眼路舟,问荀际,“你要跟他一起去吗?” 预想中的肯定回答并没有响起。 荀际低头看着他和路舟紧紧交握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犹豫。 他安抚地在路舟的手背上拍了拍,抽出了自己的手,“我马上就来。” 也许是伤口作痛,路舟失去支撑的手指轻抽了一下,落回身侧。 “好。”他一眨不眨地望着荀际,直到车门关闭,“我等你。” 【宿主,你为什么不跟主角一起去医院?万一他没抢救回来,死在医院了怎么办?】系统惶惶不安。 荀际目送车子远去,半晌,才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抽痛的额头。 “我又不是医生,去了有什么用。”*他转身扶起自己倒地的轮椅坐了上去,“我还有事要做。” 【宿主是要找林羽乐?】 荀际摇动轮椅,在一片狼藉的草地上缓缓驶过。轮椅倾轧过染血的草地,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痕。 “如果路舟真的……至少林羽乐可以平安离开。” 荀际抬头望着沉肃岿然的古堡,可是林羽乐到底在哪呢? * 林羽乐将车子开进一处荒僻的小道,停了下来。 “咦?司机师傅,你是不是走错了,医院不在这边啊。”副驾驶位上的随车保安面露疑惑。 林羽乐将脸缓缓转向他,摘掉口罩和帽子。 保安直起身子,双眼瞪大,“你、你是……” “砰!” 拳头狠狠砸在太阳穴处,保安身子软软跌回副驾,一动不动。 林羽乐转过身,朝后座上正睁开眼睛盯着他的人笑着打了个招呼。 “路舟,我好像还没祝你新婚快乐。”他右手握拳敲了下左手心,歉然道,“不过这婚礼没办成,似乎也用不着这句祝福了,你说是不是?” “林羽乐……”路舟目露冷色,“你想干什么?” 林羽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胸口上插着的水果刀,答非所问,“路舟,这把刀伤到你的心脏了吧?你现在应该连呼吸都很费劲吧?” “我原本还在犹豫,该不该听哥哥的话,可是你那个爹可真是会给人惊喜,闹了这么一出,害我不得不采取行动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路舟眉心闪过一丝不耐,“上次你把我关起来的事,看在荀际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要是再招惹我,我绝不会再对你客气。” “不跟我计较?”林羽乐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片刻后,恍然道,“对了,听说你失忆了,不记得那晚的事了,难怪……” “你知道那晚的事?”路舟眉头紧蹙,“你怎么知道?” “是你把我绑去了废弃灯塔,把我打得半死,还把我丢到了海里,害我差点就挂了。”林羽乐摊了摊手,“我想不知道也难啊。” 路舟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对了,还好哥哥赶来了,多亏哥哥让你从灯塔上跳下去把我救上来,我这才捡回一条命。” 狂风。暴雨。沾满鲜血的铁棍。失去光泽的金发。抓在手腕上的力道。 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回,路舟头疼欲裂。 “你说的哥哥……到底是谁?” “哥哥自然是荀际啊。”林羽乐说,“好了,不跟你废话了,我时间不多……” “你撒谎,他怎么可能让我去救你!”路舟牙关紧咬,努力忽视脑中的刺痛。 林羽乐同情地看着他,像看路边一只被车撞到血肉模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流浪狗。 “他为什么要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路舟,你或许应该从更早的事情问起。” “你和他在曜星学院初遇时,他为什么要专程去找你,夺走你母亲的遗物?冬季运动会上,他为什么要特地设置音波炸弹害你?校庆的时候,他为什么明知道你在参加狩影游戏,还带了学校的人过去将你们一网打尽?你妹妹被拐卖,为什么那么恰好就被荀阡救下?” 林羽乐满意地看着随着他一句句的疑问,脸上血色逐渐褪尽的路舟,好心道:“其实你本可以不用知道的,但是你快死了,我不忍心你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不忍心?呵……”路舟眸色阴郁,“林羽乐,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因为我和哥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林羽乐语气平静,自顾自将真相剖开在路舟面前。 “我们是任务者,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而你,路舟,是这本书的主角。” 路舟觉得林羽乐一定是疯了,脑子出了问题,才会编造出这种假的不能再假的谎话来寻他开心。 可是他却眼见着前一秒还面色如常的林羽乐突然重重咳嗽两声,喷出一口鲜血。 林羽乐毫不在意地拿袖子擦了擦,“OOC惩罚罢了,我们在这个世界必须扮演特定的人设,我告诉你这些,是偏离人设的行为,会受到系统惩罚。” “三年前哥哥突然被广告牌砸中陷入昏迷,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因为累积的OOC惩罚一次性兑现的缘故。” 路舟嘴唇抖动几下,“你说什么……” 林羽乐解释道:“因为哥哥需要扮演的角色是校霸,他的任务就是欺辱你,让你彻底黑化,而我的任务则是要救赎你。”他脸上露出一丝嫌恶,“很可笑吧?什么救赎任务,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 “我想过干脆把你杀了,或许就不用做任务了,所以冬季运动会的时候我动了手脚。但是很可惜,如果身为主角的你死了,这个世界就会崩溃。这是我和哥哥相认后,哥哥告诉我的。” “从那时起,哥哥为了让我们两个都能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就开始同时做黑化任务和救赎任务。” “哥哥的第一次任务,就是抢走你母亲的遗物那次。第二次任务,是要让你在冬季运动会上失聪,所以他设置了音波炸弹。第三次任务,是要揭露你参加狩影游戏的事,让你被曜星学院退学。第四次任务,就是害你妹妹被拐卖,让你失去至亲。” “对了,顺带一提,他让你当他的狗,只不过是为了刷日常任务罢了。每次欺辱你,他都能获得任务积分。” 往日的一切历历在目。 荀际总是热衷于让他扮演小狗,却每天只让他扮演一次。荀际似乎总是对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格外清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每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时刻。荀际会刻意用张扬跋扈的态度对待他,在独处时却又恢复本来面貌…… “哥哥打算先完成我的救赎任务,让我平安离开这个世界,所以他每次都不会做绝,为的就是保证后面能顺利清空你的黑化值。他也的确做到了。” “他发现你喜欢他,在他身边时你的黑化值总是下降得很快,于是他提出让你做他的男朋友,甚至跟你结婚。” 林羽乐俯下身,柔声说:“路舟,从始至终,哥哥每次伤害你,都是为了任务,每次对你好,也是为了任务。” “而就在刚才,在你们的婚礼现场,你的黑化值突然清零了。我猜是哥哥跟你说了什么吧,”林羽乐笑起来,“他自然是不能错过婚礼的机会的。感谢你,路舟,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太可笑了。 任务?小说?主角?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笑之事。 林羽乐说的话漏洞百出,路舟该反驳,该嘲笑林羽乐拙劣的谎言,可他的伤口实在太疼,疼得他浑身的力气都逐渐流失,疼得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知道,只听我说,你肯定不会信。”林羽乐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我让哥哥跟你说。” 他拿起手机,拨通荀际的电话,打开免提。 铃声只响了一秒,那头就接了。 “林羽乐,你在哪?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荀际的声音隐隐含着怒火。 “哥哥,我没事,你别担心。”林羽乐笑嘻嘻道,“我舍不得你,想离开之前再跟你说两句话。” “趁现在路舟黑化值清零,赶紧离开这个世界,”荀际没有开玩笑的心思,沉声命令,“别再浪费积分逗留了,立刻就走。” “哥哥这么着急,是怕路舟万一抢救不回来,小世界崩溃,我就走不了了吗?”林羽乐问。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 “既然知道,就别再拖了。” “那哥哥怎么办?”林羽乐轻声道,“黑化值没有刷满,哥哥走不了,哥哥要跟路舟一起死在这吗?” 荀际没有回答。他们都心知肚明,眼下的情形,任何安慰的话语,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林羽乐一瞬不瞬地盯着像一尊苍白的石像般枯坐着的路舟,对着手机说:“哥哥,我有办法让你平安离开。只要……” 他将手机递到路舟面前,“在路舟死前,黑化值达到100%就可以了。” “你在说什么?路舟如今正在医院抢救,怎么……”声音突然顿住,荀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良久,他轻声唤出一个名字。 “路舟?” “……荀际。”路舟似乎已经虚弱到没有力气,声音几不可闻,“我有话想问你。”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荀际握住手机的五指紧了紧,心脏不安地突突跳动。 “路舟,你先别说话了,”荀际尽量放柔声音,“我这就让林羽乐送你去医院。” 第一次,路舟没有听从他的话。 “荀际,你告诉我……”刀还插在胸口,路舟每说一句话都似在剜心,“主角是什么?” 林羽乐为什么滞留在这个世界不走,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此时此刻,荀际终于明白。 “是什么都不重要,”他说,“路舟,你刚才答应过我,你不会死的。” “是啊,我答应过你……”路舟喃喃,“可是荀际,我真的分不清,你告诉我吧,好不好?” “你接近我,帮我,害我,纵容我喜欢你,甚至……跟我结婚,都是因为……” 听筒中的声音明明没有起伏,荀际胸口却莫名有些发闷。 “……我是‘主角’吗?” 荀际见过路舟伤心的模样。在渔船上的时候,路舟明明自己熬过了整个冬夜,却在他背上哭尽了委屈。 可惜这一次,没有人会把他背起,任由他哭了。 “是。”荀际回答,“路舟,你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我是任务者。我对你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任务。” 沉黑的瞳孔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终于熄灭,路舟疲倦地闭上眼睛。 “……但是,我在玫瑰花园里对你说的话,也是真的。”荀际的声音平静,温柔,“路舟,活下去。” 他总是这样。世界上再也没人有能像荀际这样,只一句话,就能让他从死到生。 从生到死。 路舟嘴角溢出大量鲜血,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水果刀不见了,那里只剩下一个深深的血洞。深红浓稠的血液从路舟的指缝间源源不断地涌出,白色的西装浸饱了鲜血,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路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 他就要死了。 林羽乐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水果刀丢出车窗,脑海中的系统正发出尖锐的警告,提醒他积分已经耗尽,他将被强制送离这个世界。 “路舟,救他的方法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他扯开嘴角,说完最后一句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林羽乐的身体突兀地软倒下去,似乎灵魂在一瞬间被抽离。 “路舟?路舟?发生什么事了?”掉落在一旁的手机里,隐约传来荀际的声音。 路舟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让自己的身体侧倒下去,贴近那块小小的屏幕。 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到手机屏幕上,路舟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想按的按钮。 要是林羽乐刚才打的是视频就好了,至少最后还能看他一眼。路舟有些可惜地想着。 这个世界多么荒诞啊。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剧情,他只是个被写好了命运的傀儡。而他所爱的那个人,是温柔的刽子手,手法高明地引他接受命运的凌迟。 路舟低低笑起来,心口的空洞似乎不再流血了,他已经没有血可以流了。 “荀际……”他叫他的名字。 “我在。”荀际耐心地回应他,“路舟,救护车正往你所在的地方去,坚持住。” “荀际……”路舟想起在渔船上的那个夜晚,想起荀际出现后,海面上漂亮的日出。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摆脱“主角”的命运。但是,如果扮演刽子手是荀际的命运,那么至少这一回,他可以成全他。 “荀际,我恨你。”路舟说,“不管你今后会去到哪个世界,又遇见什么主角,你都要牢牢记住……” “我恨你,永远恨你。” 【叮!主角当前黑化值:100%。】 【恭喜宿主,主角已经彻底黑化啦!】 【当前世界任务已完成,正在为您开启传送,前往下一个世界。】 【祝您任务愉快。】 -曜星学院篇完- 第43章 渡仙宗1 红露凝香,游丝绕怀。 荀际盘膝坐在地上,脑袋昏昏沉沉,五感比混乱的意识先一步复苏。 空气阴冷潮湿,身体却烫得惊人。鼻腔中盈满甜腻的气味,耳畔隐约可闻潺潺流水声,还有……叮啷作响的锁链声。 一具滚湯的身体从背后贴上了他,双手环过他的腰,解他的衣带。锁链随着生涩拥抱的动作在地上蜿蜒拖行,吵得荀际愈加烦躁。他扭头就想把黏在身上的人推开,却在睁开眼睛的刹那,停顿了一下。 映入眼帘的半张脸有几分熟悉,尤其是……下唇。 那里有一粒小小的红痣。 荀际竭力用混沌的脑子回想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恍然。这不就是路舟唇洞的位置吗?他从前最爱搓柔这个地方了,每次一碰,路舟就像浑身卸了力气一样任由他为所欲为。 原来如此。原来这个人是路舟啊。 也对,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许是他在婚礼上喝多了,所以脑袋才如此不清醒。不过看路舟的动作不难猜出,现在约莫是……新婚夜? 身体中沸滕的血液不断冲刷着他的神经,喧嚣的燥。动在得知眼前人的身份时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小狗崽子胆子肥了,不但敢给他下药,还第一次就玩捆绑play……不过算了。荀际模糊地想,新婚夜总不好跟人翻脸,就顺着他一次吧…… 手掌粗曝掐上身后之人的腰,将人一把捞到身前。那人猝不及防,跌坐在荀际腿上。荀际曲起腿将人往上鼎了鼎,那人腰间紧实的肌肉瞬间僵应,失去平衡撞上他的胸膛。 荀际毫不客气地猛拽了一下那人脖子上的锁链,如瀑的黑发顷刻垂落,与荀际肩头的银丝亲。密交缠。潮湿的空气中,馥郁的情香似水浓稠。 “路舟……”荀际低喃出声。那人眼中似乎短暂地闪过一丝挣扎,却又在情香的作用下迅速熄灭。 滚湯的唇乖顺地压下来,荀际闭上眼睛,张嘴晗住。 他循着习惯往深处吃进,那人的回应却毫无章法,嘴唇和舌。头都像打了麻药般迟钝僵麻,畏首畏尾。手脚更似打直的木棍,笔挺挺梗在身侧,荀际每探入一分,就更僵应一分。 好笨。荀际心底的不耐和好笑同时升起,一时不知该笑他还是罚他。 亲了这么多次都学不会,不应该啊?难道是在装纯情,想玩点更刺棘的? 好坏。不能惯着,必须惩罚一下。 脑袋昏沉,荀际丢弃最后一丝耐心与怜惜,抓着人的头发按了下去。 “张嘴。”他说。 情香四溢,熏得荀际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贪婪地舒展开来。不知何处传来流水淙淙,碎珠落玉之声,混杂着苦闷的低昑传入耳中,不似清泠溪流,倒像热泉滚涌。 那人被烫意入口,情香刁钻地顺着烫意流入侯管,像见血封喉的毒,顷刻将他全身浸闰,麻痹。他昏昏沉沉,被堵得无法呼吸。痛苦中,却觉一股不同于情香的冷香钻入口鼻,胜似仙药,沁人肺腑,如沐甘霖。僵直的身子终于绵阮下来,硬铁般的口。舌也彻底浇熔,他彻底沦为情香的容器,贪婪地允吃药液。 “够了,不许再吃了。”荀际被他动作激到,哑着嗓子低声恐吓,屈膝将人抵在地上。他伸手拖拽那条碍事的锁链,凑近那人耳边不满道:“我手脚还没好,累活不能我一个人干吧,你出点力。” 没错,虽然眼下他觉得自己浑身精神充沛得要命,但按道理他的手脚的确是没好的,做这种事应该要省着些力气的。 那人却似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下意识顺着锁链的力道揽住他,讨好地噌来噌去。 “好香……”冷香扑鼻,那人舒服地呢喃,噌得更欢。 好笨好笨好笨。荀际生气,悲愤,无语,这新婚夜没法继续了。 他将人一把推开,想要凭意志力战胜这可恶的情香。可是没走两步,他眼朦胧,耳朦胧,意识也朦胧。热泉衮涌,烧得他举步维艰。 衮湯的身体贴上他的脊背,耳边的声音委屈至极:“别走……” 洞穴昏暗,幽谧。只有噗噜噜的热泉衮涌,响天彻地,震耳欲聋。 滴答。滴答。 是汗水砸在地上。荀际银发散乱,颈部青。筋明显,突突跳动。他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身↓之人眼神换散,整个人都似从热泉中捞出般熟软无力。 热泉尖啸一声,小簇沸水裹挟着地下岩质喷涌而出。澀然的气味一瞬间铺天盖地,与情香欢欣交溶。 荀际将头埋在那人肩窝,匈口起伏,闭目休息。剧烈的麻意爬满全身,让他懒懒不想动弹,是过度刺棘的结果。 他缓缓拨弄着手心里只剩短短一截的细银锁链,突然狠狠一扯。 “唔啊!!” 那人的身体剧烈抽畜一瞬,苦闷的痛呼从紧闭的牙关传出,支离破碎。 黏溺湜滑的锁链被尽数抽出,无力地滑落到地上,堆成小小的,儒湜的一团。他的身体止不住地畏缩颤抖,大腿的肌肉神经质般簌簌抽动。他伸出手指战战巍巍向下伸去,却被荀际刻意报复般一把拍开。 满意地听到这人哀哀呜咽两声,荀际翻身仰躺在地上。情香久久不散,可是他不想管了。烧就烧吧,烧死算了,就算是新婚夜也不能这么玩啊。 可是呜咽的那个人却不那么想。 饱满透熟的浆果般被无情的风雨狠狠捣烂,却还伸出颤魏的枝芽渴望雨水的浇罐。短暂休息之后,他竟又恢复了精神。他的腰上满是淤痕,却全然不知疼痛,折起身像全凭本能的野兽般循着荀际的味道,爬了上来。经过数次练习,他再不似初时生涩,已然十分熟练。 ……小怪物。荀际绝望地闭上眼睛。 更绝望的是,他耳中灌满叮叮当当的锁链声,手中被小怪物讨好地塞进锁链的那刻,申体背叛了他的意志。 他似乎也是个怪物。 …… 【宿主!宿主别睡啦!啊啊啊!宿主快醒醒!】 熟悉的崩溃尖叫,熟悉的滴滴爆鸣。 荀际翻了个身,继续睡。 新婚夜劳累了一整晚,睡会儿懒觉怎么了。 【没有新婚夜!宿主!我们到另一个世界了!!】 开什么玩笑,没有新婚夜,那他昨晚睡的是…… 荀际猛地睁开眼睛。 没有豪华的别墅,没有柔软的大床,没有……路舟。 眼前是一处极其简朴的洞穴,潮湿阴冷,黑石嶙峋,荀际甚至看到一条拇指粗的虫子在岩壁上簌簌爬行。 他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从洞穴内唯一一张石床上蹦起来,心有余悸地拍打身上的衣服……等等,他衣服呢?! “师尊可是要更衣?” 一道温润的声音带着几分可疑的沙哑突然响起。 荀际动作一僵,缓缓转过身去,赤身裸体跟眼前的人打了个照面。 青年端身跪在石床前,一袭深青色弟子服利落沉稳,墨色长发高高束起。他面容英挺,眸色清朗,神色肃然。 只是嘴唇有点肿,嘴角还破了。 荀际面无表情地伸手,“衣服。” 青年膝行两步,恭敬递上一套素白衣袍。 荀际抖开,拎在手上,半晌:“……愣着干嘛,帮我穿。” 这什么cosplay服啊,连袖子往哪进都没找到! 青年眼中疑惑一闪而过,但什么都没说,很快站起身替他更衣。 荀际伸展手臂,仍由青年一层又一层替他穿上看似缥缈出尘,实则繁复闷骚的素白道袍。 青年双手环过他的腰,低头认真专注地替他系上衣带。两人靠得太近,体温相贴,某些零碎的,少儿不宜的片段在荀际脑海中乍然闪过。 荀际面上老神在在,不动如风,脑中已经把系统敲烂了。 “到底怎么回事?!这又是谁?!” 【宿主!这里是修真世界,你面前的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路云停!】 路云停,修真界第一宗门渡仙宗的首席大弟子,天资卓绝,清风霁月,是修真界所有小辈们的楷模。际阳真人,路云停的便宜师尊,仗着自己辈分高空占了师徒名号,却从来没管过这个徒弟,一心只顾自己修炼的虚伪师尊。 际阳真人修炼陷入瓶颈,冒险突破却惨遭反噬,境界大跌,伤至根本,只剩一年寿元。走投无路之时偶得上古双修秘法,但必须找到与他最为契合的炉鼎方可生效。际阳真人遍寻无果,绝望之际发现一直被自己无视的小徒弟才是最佳炉鼎。 际阳真人毫不手软地将人囚禁折磨,无度采补,触动了路云停体内的情脉禁制。谁承想禁制竟引发渡仙桥动荡,宗门一时大乱,路云停趁机出逃。 在逃亡中,路云停主角光环大爆发,得机缘,收小弟,斩芳心,同时逐渐发现了修真界的惊天大秘密与自己的身世之谜。清风霁月的天之骄子对修真界彻底失望,复仇虐渣,毁天灭地,成就修真文暗黑主角的传奇故事。 荀际快速浏览完剧情梗概,不抱希望地问系统:“我该不会就是那个导致主角黑化开端的际阳真人吧?” 【没错!宿主要扮演的就是表面仁义高洁,背地坏事做尽的虚伪师尊哦!】系统积极鼓励,【对于扮演过恶毒校霸的宿主来说,简直手拿把掐!】 如果没有经历昨晚的话,荀际或许还有那么点信心。可是…… 想到刚才穿衣服时自己身上惨不忍睹的激烈痕迹,又看到面前人跪得端端正正,衣襟虽然理得一丝不苟但脖子上异常扎眼的一圈锁链勒出的红痕…… “要不这局重开吧?”荀际生无可恋。 【宿主打起精神来!虽然双修出了点岔子,但还是有机会弥补的!】 出了点岔子?分明是顺利得离谱好吗。 “不过剧情梗概不是说主角被迫双修后伺机逃跑了吗?他怎么不跑?” 不仅不跑,看样子还是从醒来就一直跪着,身上都沾了晨露。 【这就是岔子!系统昨晚被关小黑屋了不清楚具体情形,不过原书的双修是以命续命,通过秘法对主角进行惨无人道的采补,但宿主刚穿来,不会那个秘法,只是单纯……】 只是单纯把人睡了。 【总之,原书中主角是很痛苦的,身心都会遭受极大损伤,但宿主和主角两个人好像都……】 好像都挺爽的。 荀际面如土灰,心似槁木,昨晚的记忆悉数苏醒。可不是挺爽的吗,情香加持之下,他们两人从洞穴这头做到那头,把常见的不常见的姿势都做了个遍。 现在荀际总算是知道了,不是他们两天赋异禀,而是修真界有灵力buff,只要灵力没耗尽,就可以一直…… “师尊……云停欺辱师尊,自知罪无可恕。” 许是见他久久不语,路云停脑袋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取下腰间佩剑放在身前。 “师尊要打要罚,即便要云停以命抵过,也绝无半点怨言。” 荀际:“……?” 这个路云停怕不是修炼把脑子修坏了吧,原身把他抓来囚禁,他反倒抢着领罚? “你不好奇为什么会发生昨晚的事?”荀际试探着问。 “自然是有奸人要害师尊。”路云停斩钉截铁,“师尊乃渡仙宗初代长老,品性高洁,德高望重,怎会使那种……” 他顿了顿,略不自然地含糊带过,“……下三滥的手段。而且此奸贼多半是嫉恨师尊,才会行此手段。毕竟昨晚……除了对师尊名誉有损,对你我都无实质伤害。” ……好一个无实质伤害。荀际心下戚戚,他的心灵可是受到了严重伤害! 这个路云停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还是说你们修真界都这么open的吗? 路云停又往地上磕了一下,“请师尊惩罚云停!” 「荀际,荀际,我错了,你惩罚我吧。惩罚我好不好?」 熟悉的声音犹在耳畔。 荀际目光掠过眼前之人的下唇,那粒红痣的确跟路舟唇洞的位置一模一样,甚至长相也跟路舟有五六分相似。但荀际无比确定,这人不是路舟。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路舟。 “你都说了没有实质伤害,我惩罚你做什么?”荀际心绪有些烦乱,“你走吧。” 路云停一愣,似乎没想到他竟这样轻易放过自己。他郑重道:“师尊宽厚,此事徒儿会调查清楚,定给师尊一个交代。” “另外……”他起身拾起佩剑,心随意动,飞剑出鞘悬停在侧,“徒儿欺辱师尊,大逆不道,自当竭力弥补,保全师尊清誉。” “只是迎娶师尊是大事,必须先向掌门请示,集各峰长**议婚事。时间紧迫,徒儿先行前往凭虚峰拜见掌门。” 他向荀际恭敬一拜,随即飒沓流星,御剑而去。 “去吧去吧。”荀际心不在焉地挥挥手。 几息之后。 “……他刚刚说什么?!” 迎娶谁?!共议什么?! 第44章 渡仙宗2 凭虚峰上,掌门殿内。 “云停,有什么事起来说话。”渡仙宗掌门玉岚真人慈爱地看着路云停,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你最好是真的有事。”戒律堂长老玄景真人冷哼一声,“大张旗鼓把所有长老都喊来,路云停,不要仗着在外头名声好些就不懂规矩。” 路云停形如松竹,笔直跪在殿前,恭敬道:“打扰各位长老清修,云停在此赔罪,只是此事事关师尊清誉,万望掌门和长老们成全!” “际阳师兄?”玉岚真人疑惑,“他怎……” “际阳师叔摔下来了!” 一名小弟子跌跌撞撞跑进殿,高声呼喊,“掌门,不好啦!际阳师叔从飞剑上摔下来了!” 掌门殿前一处花坛里,一丛玉雪可爱的粉色灵花正开得娇艳,悠然自在地随风摇曳。只是下一秒,就被一个天降之物拍成了花泥。 荀际狼狈地从花坛中爬出来,在心中破口大骂。 “你不是说使用术法乃这具身体的本能,让我尽管用吗?!” 【确实是呀,】系统委屈道,【只不过御剑有点特殊,宿主不习惯在空中飞的话,还是先练习一下比较好。】 荀际:“……”垃圾系统,早晚把它芯片抠了! “师尊!”路云停疾奔而来,却在看到荀际的模样时愣住了。 纯白无垢的道袍沾满污泥,月华般清冷的一头银丝凌乱不堪,几朵粉色小花歪七扭八地扒在发丝里,娇弱可怜。 向来高高在上,宛如谪仙的师尊此刻却如折翅的白鹤,垂着脆弱的脖颈,不堪一折。 路云停眸中寒芒一凛,伸手扶起荀际,肃声道:“师尊被何人所害?竟狼狈至此,连最基础的御剑都无法施展。” 荀际:“……”闭嘴吧你。 “际阳师兄!”玉岚真人和一众长老亦是满面骇然,“这是怎么了?” 路云停似是想到什么,眉头倏然拧起,“难道是昨夜那个奸人所为?!” “昨夜?奸人?”玉岚真人满头雾水,“云停,发生何事?” “启禀掌门,昨夜我和师尊……唔!” 荀际一手捂住路云停的嘴,一手在他背后轻划几下,一道忘忧咒悄无声息打入他体内。 路云停身体僵直片刻,随即放软下来,茫然眨了眨眼。 荀际施施然放开他,慢条斯理给自己施了个净身咒,对众人道:“小孩子大惊小怪,不过是见我昨晚调息时稍有不顺,他就急着来打扰各位。” “师尊,您怎么在这?”路云停疑惑地看着他,“我又怎么……” “行了,别废话。”荀际板起脸,“下回不许再这么莽撞。” “师兄调息出了岔子?”玉岚真人关切道,“可有大碍?” “不劳师弟费心,调养几日便好。”荀际端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架势,一甩衣袖,“告辞。” “等等。”玉岚真人忙叫住他*,“我正想派人去请师兄,师兄既来了正好省却一番工夫。” 他神色严肃几分,“师兄,渡仙桥出事了。” 渡仙桥,通天之桥。 据传千年前,此方世界乃遭天道厌弃之地。无数大能潜心修炼,只差一步登天,却因没有飞升通道而悉数陨落。修真界灵力枯竭,难以为继,修士们苦寻存续之法而不得,直到渡仙桥横空出世。 渡仙宗初代弟子们于桥下修炼,修为日进千里,直至渡桥登仙。大能飞升,灵力反哺,泽被万物,一度陷入死境的修真界再度焕发生机,欣欣向荣。 渡仙宗也因此摇身成为修真界第一大宗门,担负起守护渡仙桥的使命。 “昨夜渡仙桥突然莫名动荡,桥身一角的灵力结晶碎裂。”玉岚真人眉头紧锁,“渡仙桥乃吾界根本,容不得一丝差池,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寻得灵材,修补渡仙桥。” 昨夜?荀际心念一动,根据剧情梗概描述,原文中际阳真人对主角路云停进行惨无人道的双修采补,引发他体内情脉禁制,进而导致渡仙桥动荡。昨夜虽然采补失败了,但双修成功了,想来这就是原因所在。 “三日后,梵天秘境将开启。”玄景真人道,“传闻梵天秘境内有一秘宝,名曰佛心石。此物灵息浓厚,质地坚实,乃极品灵材,或可修补渡仙桥。” “当真?”玉岚真人喜道,“我这就安排人前往。” 路云停躬身一礼,“掌门,云停愿入梵天秘境,取佛心石。” 玉岚真人犹豫道:“秘境凶险,你可想好了?” “梵天秘境只能金丹以下修为前往,他去正好。”玄景真人冷声道,“佛心石事关渡仙桥,你可别白白浪费这次机会。” “是。”路云停恭敬道,“云停定竭尽全力取回佛心石。” 众人见议事已毕,纷纷御剑散去。路云停正要离开,却见荀际还站在原地。 “师尊可还有什么吩咐?” 师尊对他素来不喜,平日里他去请安也总是闭门不见,今日为何会与师尊一同出现在凭虚峰?他隐约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而且还是与师尊有关。但看师尊方才的态度,显然是不愿让他多问。 师尊修功德道,品性之高洁无人能出其右,定是有什么苦衷不便于让他知道。路云停想,自己必须体谅师尊,信任师尊。 荀际负手而立,高深莫测,“召你的飞剑出来。” 路云停应是,枕流剑铮然出鞘,悬停身侧。 荀际小心翼翼站上去,枕流剑平稳的剑身猛地抖了一下。 荀际一把扶住路云停的肩膀,紧张道:“它抖什么?!” “它、它……”路云停一时怔然,“它没载过外人。” “我是你师尊,算什么外人。”荀际没好气道,“快上来,别让它乱动。” “师尊的赤钧剑可是出了什么问题?”路云停面色肃然。师尊为何会莫名乘他的飞剑?其中定然出了大问题。 是出了问题,问题就是我没考出空中驾照,还不会飞。 荀际朝着他的脑袋呼了一下,“让你上来就上来,反正我们住一个峰,搭个顺风车怎么了。” 顺风车司机路云停将飞剑稳稳停在一处荒瘠的山头,拍了拍腰间紧紧箍住他的手。 “师尊,我们到断雪峰了。” 荀际镇定地走下飞剑,淡定环视一圈。刚才走得急,没来及欣赏他的新家。 嗯,黑色的山,冷冽的泉,漫天的雪,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荀际:“……” “师尊不进去吗?”路云停指着一个幽森的洞穴问。 有点熟悉,好像就是昨夜他和路云停做生做死的那个破洞穴。 “这是我平日住的地方?”荀际颤颤巍巍指着洞口。 “是啊。”路云停奇道,“师尊怎么了?可是有何处不妥?” “断雪峰主峰上布了雪阵,终日落雪,师尊心性坚韧,勤于苦修,常年以冷泉炼体,说这样严苛的环境更能使人专心修炼。”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云停境界不够,尚不能做到如师尊这般舍弃凡俗享受,所以住在侧峰。” 荀际面无表情,爬上飞剑,“带我去侧峰。” 这破洞谁爱住谁住,他堂堂虚伪师尊,首先要在物质上虚伪起来。 好在路云停住的地方虽然没多豪华,好歹有像样的屋子和柔软的床。荀际舒服地躺在小屋里唯一一张床上,朝路云停挥了挥手,“忙你的去吧。” 白衣白发,如谪仙般的师尊,眼下正四仰八叉躺在自己床上。路云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恭敬一礼,关门退了出去。 【宿主!可别又睡着了,先熟悉剧情要紧!】系统殷殷催促。 “急什么。”荀际懒懒应了声,打开腰间的储物袋摆弄起来。 丹药,法器,符箓,功法,灵材,灵石,甚至还有灵宠……荀际眼花缭乱,爱不释手,终于有了点来到修真界的实感。 他一样样拿出来摆弄,时而施个小术法沾沾自喜,时而逗弄灵宠乐不思蜀,时而沉迷于翻看修真异闻录不可自拔…… 眨眼便是三天过去。 【宿主……任务……剧情……】系统有气无力。 “好了好了,知道了。”荀际意犹未尽地将东西都收了起来。修真界真好啊,不用睡觉不用吃饭也能活,等他玩腻了这些,还可以通宵打游戏,根本不用担心会猝死! 不过在这之前,正事还是得干一下。荀际调出任务面板。 路云停这三天都忙于准备下秘境,除了每日早晨来请安之外没有打扰他,十分识趣。 “这个路云停正直又古板,一看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黑化值应该是零吧。” 荀际随手点开黑化值看了一眼。 ——99%。 荀际:“……” 荀际:“系统,你玩我?”是路云停装得太好了吗?为什么完全看不出一点黑化迹象?而且,都99%了,他还用得着做任务吗? 【不是的宿主!宿主请看,黑化值的进度条封住了!】 荀际定睛一看,还真是,黑化值的进度条是灰色的,而在黑化值下面,还多了一条红色的进度条,上面小字写着“情脉解封进度”,目前的进度为5%。 看来这个世界的任务方式不一般啊。荀际点开原文,细细阅读。 一切的答案就在原文里。 如今他有修为傍身,耳聪目明,阅读的速度非常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荀际便合上了原文,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如今他可以确定,路云停并非假装纯良,目前的他的确只是渡仙宗大师兄而已。有一部分很重要的记忆被封印了,关于路云停,关于渡仙宗,关于修真界。一旦这些记忆苏醒,黑化值直接飙升至99%也是情理之中。 而要想令这些记忆苏醒,关键就在于“情脉解封进度”。 路云停身上有渡仙宗种下的情脉禁制,这种禁制造成他情感缺失,就像一柄锋锐好用的剑,斩恶扬善无所不能,却不可能生出情感。 原文中,路云停是在际阳真人的卑劣手段之下饱受折磨,才触动了情脉禁制,开始觉醒。后来在逃亡路上结交朋友,觅得红颜,饱经生死,勘破人心,情脉禁制随着他不断体味七情六欲而解封。待到情脉彻底解封的那天,便是他恢复记忆之时。 【所以宿主的任务就是要唤起主角的七情六欲,解封情脉,恢复记忆!】 “好像挺简单啊。”荀际摸摸下巴,“那夜他被我……嗯,虽然跟原文不太一样,但也算是令他饱受折磨了,解封进度提了5%。说明只要能刺激到他情绪的事,都能解封情脉?” 【没错!宿主要不要再让主角饱受折磨一下?】系统积极献策。 “不。”荀际果断拒绝,那种错误,一晚就足够了。接下来他要老老实实走剧情,本本分分做任务,解封情脉什么的,交给主角的小弟和红颜去做就好了。 “说起来,路云停第一个红颜知己不就是渡仙宗的小师妹苏嫣然吗?” 苏嫣然是帮助路云停从渡仙宗逃走的人,她得知际阳真人的恶行后十分愤怒,毅然出手帮助大师兄。两人出逃后偶入一个秘境,在里面共同历险,互相扶持,萌生爱意。 等等,秘境? 荀际从躺了三天的床上一跃而起,快速搜索原文。原文中苏嫣然和路云停偶入的秘境,名字叫做…… 梵天秘境。 正是路云停要去取佛心石的秘境! “路云停!”荀际急吼吼破门而出,在简朴的小院中高声呼喊便宜徒弟。 没人应答,显然,路云停已经走了。 他召出自己的赤钧剑,心一横,御剑而起。在撞倒了几棵树,碰坏了几座石雕,掉进几次瀑布之后,终于歪七扭八降落到一群弟子练功的院中。 “苏嫣然呢?!”荀际抓着一名弟子问。 “际、际阳师叔!”那名弟子显然很少能见到宗门老祖级的人物,激动地双颊通红。身旁的弟子们纷纷侧目,在看清荀际的那一刻,哗啦啦跪倒一片,齐声道: “弟子给际阳师叔问安!” “行了,都起来,”荀际摆了摆手,“你们谁知道苏嫣然在哪?” “苏师妹?”一名弟子探头回道,“她说待在山上太无聊,今早在明心堂领了任务下山去了。” 荀际:“……” 【宿主!完蛋了完蛋了!】系统急得团团转,【主角进秘境了,可和他有重要感情线的小师妹没进去!】 这次路云停没逃走,苏嫣然自然也不会救他,梵天秘境也不是两人偶入,而是路云停接了师门任务进去的。 开局就崩了一条剧情线,荀际磨了磨后槽牙,痛下决心。 “这剧情非走不可!” 【可是现在去哪找小师妹啊?】系统欲哭无泪。 “有小师妹要上,没有小师妹……创造小师妹也要上!” 荀际掏出储物袋中的一粒药丸,视死如归盯了一阵,张口吞下。 第45章 渡仙宗3 梵天秘境入口处,各宗门金丹以下修为的弟子们来了不少,三五成群谈天论道,等待秘境开启。 各宗门弟子服颜色不一,一眼望去便能以颜色区别宗门。唯有一小撮人群花花绿绿,格外显眼。 路云停身边围满了各宗门的弟子。 “云停君,上回在落雾山我被灵兽咬伤,幸亏有你出手相救。” “宝禅寺法会上与云停君论道,受益匪浅,一直没来得及感谢。” “云停君不愧是际阳真人的关门弟子,胸怀仁义,行事磊落,实乃吾辈典范!” 弟子们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像张嘴讨食的幼鸟。 路云停身边两名渡仙宗弟子一左一右将人都拦了开去,肃声道:“秘境即将开启,诸位莫要打扰路师兄。” 话语虽然冷漠,眸底却是掩不住的傲然得意,仿佛被夸的不是师兄,而是他们本人。 “云、云停君……”一名碧玉罗裙的女修颊染红云,低头将一张精致箔笺递到路云停面前,“下个月我们碧落宗将举办妙音仙会,望云停君能赏光前来。” 周围人倒吸凉气,眼含羡慕地看向那张邀请箔笺。碧落宗满门女修,个个都能歌善舞,闭月羞花。妙音仙会只向修真界天资过人的年轻男修发出邀请,表面赏音论道,实则颇有为弟子挑选道侣之意。 这名女修一出手,就连两名渡仙宗弟子都不好再阻拦,眼巴巴看看箔笺,又看看自家师兄,恨不得替他收下。 路云停一身深青色弟子服挺拔利落,面容沉敛温和,抬手朝那女修一礼,“多谢仙子美意,我……” “他才不去!”一声娇喝自空中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粉里粉气的女修歪歪扭扭御着飞剑,直直朝这边冲撞过来。 “路、路云停!接我一下!”女修眼见就要失控坠地,一张俏脸花容失色。 “苏师妹?”路云停一怔,手下却没半点含糊,一道剑气打出,帮她扶正飞剑,稳稳落地。 “苏师妹,你怎么来了?”两名渡仙宗弟子急忙围了上去,“没受伤吧?” 苏嫣然有些脚软地从飞剑上下来,轻哼一声,“本小姐哪这么容易受伤?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宿主,苏嫣然是娇蛮可爱,不是骄纵跋扈,你是不是演成上个世界的校霸了?】一道弱弱的质疑声在脑中响起。 苏嫣然,或者说荀际,果断无视了系统的质疑。他为了任务服下化形丹,伪装成小师妹,已经相当不易,居然还挑三拣四。 “苏师妹,你怎么没穿弟子服?”一名弟子疑道。 虽说苏师妹生得美,穿什么都好看,但这身花团锦簇、粉纱飘飘的衣裙属实有些……不成体统。 周围隐隐传出窃笑,荀际暗暗咬牙。时间紧迫,让他上哪去找苏嫣然的衣服,只能用制衣符胡乱做了一套。 “渡仙宗向来庄严清正,这位师妹倒是不拘一格。”一位金玉发冠的黄衣青年朝她拱手,“在下和光宗弟子李晗昭,敢问师妹名讳?” “谁问你意见了?”荀际哼了一声,三两步蹦到路云停面前,“路云……路师兄,我这样不好看吗?” 她比路云停矮许多,瞪着一双杏眼仰头望着他,好像路云停敢说一个不字就要他好看。 路云停视线在她头上一朵欢快摇曳的小粉花上停留片刻,淡定转过脸去,“苏师妹既来了,历练一番也无妨。只是秘境凶险,千万注意安全。” “有路师兄在,我才不怕。”荀际翻着原文,念出苏嫣然的台词。 “苏师妹有所不知,入秘境后是随机传送,咱们不一定能跟路师兄遇上。”渡仙宗弟子道。 这倒是个麻烦。原文中苏嫣然和路云停遇上,靠的是缘分,眼下换成自己,荀际可不敢赌他和主角的缘分。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枚晶莹剔透的琉璃铃铛,一把拉过路云停的手,将其中一枚系在他手腕上。 “苏师妹!”路云停眉心微蹙,待收回手已经来不及,铃铛消失在手腕上。 荀际将另一枚系在自己手腕上,得意笑了笑:“有了镜心铃就能找到师兄啦。” “梵天秘境开启了!”周遭一阵喧哗,磅礴灵气冲天而起,天空裂开一道幽邃的缺口。 求仙问道,逆天而行,机缘常有,而命只有一条,以命相搏,是否值得?没人关心这个问题,无数修士如星光入海,被缺口吞没。 路云停面色肃然,朝众人一礼,“师弟师妹,各位同修,保重。”言罢,御剑而起。 御剑……而起? 路云停肃然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纹,沉沉盯着腰间一双纤纤玉手。 “苏师妹,你这是……” 荀际站在他的飞剑上,双手环着他的腰,催促道:“你快点呀,入口马上就要关了。” 路云停深吸口气,催动灵力,飞向缺口。 先是师尊,又是苏师妹,一个两个都不肯自己飞,非要搭他的飞剑。路云停暗暗心惊,莫非是师门内出了什么问题?回去定要好好调查清楚。 【都怪宿主耽于玩乐,连自己的身体情况都没调查清楚就莽撞入秘境,这下吃苦头了吧。】系统半是埋怨半是心疼。 梵天秘境内,一处破败的茅草屋中,荀际盘膝而坐,从调息中睁开眼。磕了一堆大补丸,又调息一个周天,总算感觉好受了些。 他这具身体的修为在化神后期停留了百余年,迟迟无法突破到渡劫期,原身是个心狠手辣的,做了充足的准备决心与天搏命,冒险一试。结果自然是突破失败,不仅失败,还惨遭反噬,境界大跌,一朝回到元婴后期,连寿元都被折腾得只剩下最后一年。 虽然仍有元婴修为,但他的灵脉已经破败不堪,平时无甚感觉,使用低阶法术也无关紧要。可一旦大量动用灵力,灵脉便会如烈火灼烧,不仅痛苦,还会加速消耗寿元。 梵天秘境仅限金丹以下修为方可入内,路云停是金丹中期,苏嫣然是筑基初期,自然畅通无阻。可他是假扮的,将修为压制到筑基初期,对他的身体有些勉强。 “来都来了。”荀际叹了口气,提起粉色裙摆站起身,“早点走完剧情出去吧。” 梵天秘境四处充盈着精纯的灵息,对低阶弟子来说,单是在秘境中打坐修炼,便受益良多,更别提这里面据说还有许多奇珍异宝。 不过这些都跟荀际无关,他既不想修炼,也不想寻宝,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赶紧找到路云停,以苏嫣然的身份跟他卿卿我我,助他解封情脉。 他摇了摇手腕,看不见的镜心铃发出清脆声响。镜心铃乃通感法器,能千里之外传递所思所闻,简直比手机还智能,当时荀际在储物袋中翻到时就觉得这必定是个实用的宝贝,想不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可是他摇了好一会儿,另一只绑在路云停手腕上的铃铛都没传来回应。难道是路云停不接他电话? 应该不会。荀际摸着下巴沉思,路云停这性格,遇到同门小师妹呼救,一定是会赶来相助的。如果不是主观原因,那就是…… 荀际眯起眼打量身处的破败茅屋。说起来,与破败的外表不符,这间屋子里的灵气格外充盈,否则荀际方才调息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原文中曾提到,苏嫣然和路云停共同进入一个幻境,重现了秘境主人梵天在人间生活的一段时光。这里莫非就是梵天生活过的小屋?而路云停的镜心铃没反应,很可能是已经进入了幻境。 荀际目光在屋内逡巡,落到床榻时顿住了。荀际脑海中闪过原文的一个细节,苏嫣然是坐到一张床上休息时被拉入幻境的。 他犹豫着走向床榻,然后躺了上去。 死马当活马医吧。 风声簌簌,纯净灵力涌进小屋,随风在地上打旋。旋涡越卷越高,震得小屋摇摇欲坠。小屋外墙上枯萎的花藤似被风惊醒,疯狂生长蔓延,从窗口伸进屋里,爬上了床榻,缠上粉衣女子的手脚。青碧色的蛇藤花在粉衣女子脸颊边噼啪盛开,浓郁香气溢了满室。 荀际一阵头晕目眩,意识坠入沉沉黑渊。 喧杂,吵闹。耳朵里隐约听到推杯换盏,奏乐歌舞,起哄笑闹的声音,荀际眉头深深皱起,使劲推了推压在身上一坨重重的,结实的东西。 “别吵我睡觉。”他不满地嘟哝。 身上之人低低笑了,“娘子,今天是我们大喜之日,你可不能睡。” 娘子?难道他成功进入幻境了?他果然没猜错,原文中苏嫣然和路云停化身幻境中的梵天与其妻子青冥,同床共枕,抵足而眠,亲密度大大增加。 想必身边这人就是路云停扮演的梵天了。 荀际努力睁了睁困倦的眼睛,与一片结实的胸肌打了个照面。 荀际:“……” 他一把扯过大红喜被丢到这人身上。 “你怎么不穿衣服?!” 梵天一愣,随即像是被她逗乐,隔着被子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鬓发。 “洞房花烛夜,我为什么要穿衣服?” 梵天面容周正俊朗,浑身肌肉精壮有力,一看就是常年干重体力活所致。 他边说,一只手边伸进被子里,慢条斯理地开始脱身下之人的衣服。 荀际后颈寒毛竖起,内心无比崩溃。剧情进展很顺利,他成功进入幻境,代替苏嫣然成了梵天的老婆。可是特喵的主角人呢?! 他勉力伸出右手,使劲晃动镜心铃。 喜帐重重,喜烛明灭,满目艳红之中,荀际终于看到一道银光自梵天手腕闪过。 荀际大喜,这人果然是路云停! “路云停!醒醒!”他连忙大喊,“这里是梵天的幻境,快醒过来!” “路云停是谁?”梵天脸色沉了下来,“青冥,在我们大喜之日,你竟叫别的男人的名字。” 他大掌抚上身下女子绝艳的脸庞,拂去她额上沁出的薄汗,脸越凑越近。 “你说,我该怎么罚你……”话尾消失在贴合的唇间,梵天在她的唇上重重吮咬,力道不容拒绝,霎时间,喜帐中尽是暧昧水声。 “唔……路、路云停!”荀际浑身炸毛,找准机会狠狠咬回去,终于得空发出一点声音,“小兔崽子,你欺师灭祖!” 梵天却意外没计较她的报复,一双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迷茫。 “好香……”他喃喃出声,本能追寻香气的源头。 喜服女子胸膛起伏,眼瞳水润,嘴唇红肿,那股冷香就是自她身上传来。梵天不受控制地埋下头去,再度吻上去。 娇嫩的唇瓣被挤压磋磨,幽谧冷香愈加张扬肆意,铺天盖地,盈满喜榻。 梵天被这冷香当头袭来,整个人霎时似浸入冰泉,一时怔住。 很熟悉。 某个幽谧的夜晚,潮湿的洞穴中,他也曾闻到过。 梵天捂着脑袋,眸中剧烈的挣扎。 “路云停!”荀际趁机解救出自己的嘴唇,一巴掌呼在身上之人的脑袋上,“你要是再不醒,老子就算灵脉破裂也要把这破幻境给掀了!” 梵天睁开眼睛,怔怔盯着眼前一身喜服的女子,亲得油光水亮的嘴唇嗫嚅两下。 “……师、师尊?” 两人贴得极近,一根水润的银丝啪的断裂,挂回各自主人的嘴角。 空气一时凝滞。 “路师兄,既然醒了,你的手能先拿出去吗?”荀际面无表情。 路云停呆了一瞬,下意识动了动手掌。 柔软,饱满,好像是…… 他整个人像是被烫到一般从喜榻上一跃而起,惊恐地爬滚到地上。 “你、你、你是何人?!” 女子眼睛慢慢瞪大,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随即嘴巴一瘪,眼睫一颤,泪珠扑簌簌就落了下来。 “路师兄刚才对我、对我占尽便宜,现在却翻脸不认人!”她嘤嘤啜泣,梨花带雨,凄惨可怜,“我就不该因为担心师兄,进这幻境寻你!” 【宿主好棒!台词好熟练!好会哭!】系统激动夸赞,电子音效啪啪鼓掌。 “你是……苏、苏师妹?可刚才的冷香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路云停顿住。为何他会觉得那冷香熟悉?又为何下意识喊出师尊?眼前的女子明明跟师尊没有半点关系。 “什么冷香?师兄,我是你的小师妹苏嫣然呀,我们进了梵天的幻境。”荀际抹抹眼泪,伸出右手,摇了摇腕上的镜心铃,“你看,幸好有镜心铃。” 路云停愣愣看着她的手腕,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随即像是突然清醒一般,站起身理了理凌乱的喜服。 “苏师妹,方才是我逾越了。”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郑重躬身行礼,“待出了幻境,我愿赠师妹灵石千枚以示赔罪。” 荀际一句到了嘴边的“无妨”咽了下去,委委屈屈应道,“那好吧,师兄也不是故意的,我岂是那般斤斤计较之人。” 臭小子还挺有钱。郁闷一扫而空,荀际喜滋滋想,看在他这么识相的份上,就不计较刚才受到的惊吓了。 刚才听到路云停管他叫师尊,差点把他魂给吓没了。要不是确认忘忧咒仍生效,他简直以为路云停记起那晚的事了。 “这幻境似乎无法以力破除。”路云停皱眉打量着自己毫无灵力的凡人躯体,“能留下此等秘境,梵天该是差一步登仙的大能强者,幻境中怎会是个凡人?” “梵天曾到凡间历练,遇见一位名叫青冥的女子,与她结为夫妻,恩爱相守。”荀际道,“这里就是他们凡间生活的投影,我们需要扮演他们的夫妻日常,才能破出幻境。” “竟是如此。”路云停目含探究,“苏师妹怎知这些?” “既然要来秘境闯荡,自然提前做了功课。”荀际面不改色。 所幸路云停没再追究,只微微颔首,“既如此,就按师妹说的办,我出去调查一番,师妹先行休息。” 荀际没拦他,窝回红艳艳的喜床,裹上红艳艳的喜被,冲路云停的背影挥了挥手。 “相公,早去早回。” 那背影僵了一瞬,飞快消失在视线里。 一夜酣睡。 再度醒来时,入耳仍是喧杂,吵闹。难道这些宾客饮酒作乐、奏乐歌舞,整整闹了一个晚上?别人结婚,至于这么热情吗?荀际打了个哈欠,睁了睁困倦的眼睛,与一片结实的胸肌打了个照面。 荀际:“……” 等等,剧情怎么有点熟悉? 男人见她醒来,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脸,低低笑了,“娘子,今天是我们大喜之日,你可不能睡。” 说话间,俊朗的面容越凑越近。他眼中情深意浓,温柔缱绻,没有注意到女子眼中的震惊。 灼热的唇不容拒绝地贴了上来,荀际瞳孔地震,内心崩溃。 不是吧,又来?! 第46章 渡仙宗4 好家伙,进循环了! 荀际一巴掌呼在眼前的脑袋上,狂摇镜心铃,“路云停!醒醒!开机!重启!Reset!” 好在这次重启的速度快了许多,幽幽冷香钻入鼻腔,梵天眼神迷茫片刻,倏地露出属于路云停的沉肃神色。 他用力将自己的嘴唇从荀际的嘴巴上拔下来,发出轻轻一声“啵”。他整个人硬似棺材板,端坐在床上,眉头紧锁,“怎会如此?我分明正在外头探查,可天一亮我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便又回到了这里。” 荀际见他闭口不提刚才的尴尬,耳根却已经整个红透,不觉有些好笑,故意道:“路师兄,你能穿好衣服再说话吗?” 路云停五指僵硬,强作镇定将敞开的衣襟拢好。 “苏师妹可知眼下是何状况?” 荀际回忆了下原文,猜测道:“这里是幻境,要跟随幻境主人的意志方可破出,许是我们没有还原梵天与青冥的经历。” “所言有理,”路云停虚心请教,“不知是何经历?” 荀际抬头望了望满室的红艳艳,挠了挠脸颊,吐出两个字: “洞房。” 空气凝滞,气氛沉默。 路云停缓缓爬下床,背身朝床榻上的女子拱手,“苏师妹先休息,我再去探查一番。” “回来。”荀际无语地叫住他,“不是真的洞房,先睡一起试试。” 原文中苏嫣然就是与路云停抵足而眠,顺利推动幻境剧情。 “那也不行。”路云停斩钉截铁。 “路师兄难道想一辈子困在这幻境中吗?和我睡在一起,就让师兄这么为难吗?” 路云停眉心紧蹙,“男女有别,我岂能如此对你。” “师兄亲我的时候,可曾想过男女有别?”荀际幽幽望着他,一双水润的眸子泛上泪光。 路云停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苏、苏师妹,我并非……我只是……” “好了,我知师兄为人正直。”荀际逗弄够了,收回眼泪,正色道,“可我们被困事小,完不成师门嘱托事大啊。” 路云停眼神一凛,锐利寒芒直射向荀际,“你知晓我此行目的?” 渡仙桥动荡乃宗门机密,一旦外泄,整个修真界必然人心不稳。取佛心石一事自然也不得声张,连同宗的两位师弟也只当此行是进来历练。 “我师尊可是玄景真人,这趟就是他让我进来帮助师兄的。”荀际睁眼说瞎话。 “玄景师叔?”路云停一愣,“原是如此。” “所以,现在可以一起睡了吧?”荀际拍了拍身边的床榻,“师兄,赶紧出幻境要紧呀。” 路云停脸上表情变换,最终还是妥协地爬上了床。 只不过手里还拿着几只茶碗。 他将茶碗小心仔细地摆在两人中间,然后倒满茶水。 “苏师妹请放心,我绝不会逾越半步,绝不会再占师妹半点便宜。”他认真保证。 荀际:“……” 更大的便宜早就都占完了,盖着被子睡个觉怎么了。况且没有身体接触,还怎么刷苏嫣然的好感度?不过看路云停这副死倔模样,想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妥协的,只能徐徐图之了。 又是一夜酣睡。 好在这回醒来,终于不再是洞房花烛夜了。窗外天光大亮,鸟鸣啁啾,微风徐徐,送来稻谷清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乡间瓦舍独有的恬然气息。 荀际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结实有力的手臂顺势环住她的纤腰,低头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低沉的声音带着宠溺。 “青冥,再睡一会儿……” 荀际:“……” 主角什么毛病?一睡觉就掉线?! 他正要晃动镜心铃,却见男人一双锐利的黑眸倏然睁开,然后……一把推开了他。 路云停跌跌撞撞滚下床,将早已翻倒的茶碗叮铃哐啷带到地上。 “苏、苏师妹,我……” 哦豁,这回重启速度倒是挺快,嘴巴都还没亲上。荀际从被子里坐起身,一截嫩白的肩膀露在*外头,是刚才被扯下的。他慢条斯理穿着衣服,瞥了眼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的路云停,“绝不会逾越半步?绝不会再占师妹半点便宜?” 还没等荀际欣赏够他那张精彩纷呈的脸,屋外突然响起震天敲门声。 “梵大哥!梵大哥!不好了,出事了!” 两人面色一肃,对视一眼,剧情来了。 “梵大哥,你昨天大婚,本不该打扰你和嫂子,可是……” 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名唤铁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很快那张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严肃。 “洛河堤坝损毁严重,撑不了多久了!若是不尽快想办法,堤坝一塌,整个苦苋村都会被淹掉的!” 梵天如今芯子是路云停,不清楚状况,只能试探着问:“损毁严重?” “是啊!”少年目露愤然,“还不是那天有两个仙人在堤坝上打架,将堤坝打坏了!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修真界的大能若打起架来,莫说区区堤坝,移山平海亦不在话下。只是对于凡人少年来说,哪怕是刚学会御剑的炼气期修士,也是飞天遁地的仙人。 “村长他们商量了许久都拿不定主意,让我过来问问梵大哥。梵大哥力气大,本事也大,来我们苦苋村之后帮我们修桥铺路,耕地种田,大家伙都相信你,愿意听你的。”铁牛说着,伸出两根手指,“为今之计,有两个法子。” “一是重修堤坝,但这样不仅耗时费力,还十分危险,万一在修的时候堤坝塌了,大家都得丧命。” 肉体凡胎,确实难以抵御山河湖海之力。路云停问:“那第二种方法呢?” 铁牛面露犹豫,似乎十分不情愿说第二种方法。 “第二种……就是拆了蛇女娘娘的庙!” “不行!”一声女子的厉喝传入两人耳中,铁牛与路云停齐齐朝荀际看来。 荀际跟他们大眼瞪小眼,半晌,支支吾吾道:“呃……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刚才那句不行脱口而出,却并非出自他本意,而是这具身体的主人——青冥的意愿。 看来他与路云停同这幻境并没有完全融合,一个时不时要重启,一个时不时被附身。 “唉,我非常理解嫂子的心情。”铁牛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蛇女娘娘是我们苦苋村世代供奉的神女,保佑我们几代平安,这庙岂能说拆就拆。” “可是前些年朝廷派的术士就给村子测过风水,说河堤改道才能彻底消绝水患,保后世平安。而改道建新堤,最佳地点就是蛇女娘娘庙!” 铁牛望着路云停,满面愁苦,“梵大哥,你说哪一种方法更好啊?” 路云停丝毫没有犹豫,答得斩钉截铁:“自然是第二种。” 人间皇朝供养的术士,一般都是修为不得寸进,到人间寻觅机缘的低阶修士。虽是低阶,但勘测风水绰绰有余。 “旧堤垮塌在即,冒然修缮,弊大于利。改建新堤,只需拆一座庙,代价甚小。”路云停条理清晰,“若担心供奉,在其他位置重修一座庙即可。” “一方庙守一方地,岂能轻易挪换!” 荀际嘴巴不停动着,眼神却疯狂朝路云停暗示:不是我说的! 可惜两人毫无默契,路云停以为他两次出声反驳,定是别有发现,不便当着铁牛的面说,于是回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苏师妹,我相信你。 路云停拍了拍铁牛的肩,沉声道:“但是信仰为大,万一惹蛇女娘娘发怒,修一百道堤坝也无用。” 铁牛眼神一亮,“果然梵大哥也是这样想的!我这就去告诉村长,选第一种!” 日升月息,斗转星移。 荀际从喜床上醒来,入目一片熟悉的红艳艳,又回到了洞房花烛夜。他扭头与路云停相对无言。 “不能选第一种。”路云停蹙眉,“会死很多人。” 苦苋村选了第一种方案,在开工修堤的第一天就出了事,河堤垮塌,修堤百姓悉数遇难,河道遍布浮尸,如人间炼狱。 “我本来就想叫你选第二种。”荀际生无可恋,“我们没选对,所以又回到了幻境起始。” 原文中,梵天像路云停一样分析利弊,果断选择了第二种方案,拆了蛇女娘娘庙。 “那师妹为何两次提出反驳?”路云停不解。 “因为……算了。”荀际心累,“这次一定要选对!” 又是一夜同塌而眠。不知是不是知晓放了也没用,这次路云停没再往两人中间放茶碗。 荀际又一次在温暖的怀抱中醒来,眼睁睁看着路云停表情淡定地将嘴唇从他脖子上移开,淡定地穿好衣服,淡定地爬下床。只有红的快滴血的耳垂隐约暴露了主人的心情。 “咚咚咚!”铁牛的砸门声再次响起。 “梵大哥!梵大哥!不好了,出——” “选第二种。”路云停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走吧,现在就去拆蛇女娘娘庙。” 蛇女娘娘庙位于村口东头一片竹林之后。曲径通幽,植被丰美,清泉潺潺,鸟语花香,颇有几分仙意。 “此处生机浓郁,地脉汇集,乃苦苋村风水之眼。”路云停低声道,“朝廷术士没说错,若借道此处修堤,定能保水土安宁。” “真的要拆庙吗……”铁牛和一众村民围在蛇女庙前,手握铁凿,却迟迟不见动作,“蛇女娘娘对我们有恩,我们这么做,岂非恩将仇报?” “别胡说!”村长喝道,“事关苦苋村存亡,蛇女娘娘定能理解。既已决定,就别婆婆妈妈的,动手!” 言罢,他率先挥舞起铁凿,重重砸在蛇女庙的外墙上。村民们见状,也不再犹豫,纷纷跟着动起手来。 “苏……娘子,你怎么了?”路云停转头看着身边女子,皱眉问道。她一张俏脸完全失了血色,身体微微颤抖,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荀际眼中流露一丝悲悯,轻轻摇了摇头,“无妨,快些结束吧。” 周围全是村民,路云停不好再说什么,只朝她点了点头。村民们动作很快,蛇女庙外墙很快被推翻,露出里面一尊亭亭玉立的蛇女娘娘像。 村民们的手脚畏缩起来,纷纷望向身强力壮的梵天。砸神像,是有损阴德之事,可梵天本就是外来者,他来动手总好过村里自己人动手。 路云停倒是没半点犹豫,他既不是苦苋村村民,也并非梵天,他只想尽快破出幻境。 身材高大的青年立于蛇女像前,肌肉结实的手臂高高扬起,手中铁凿寒光凛冽,倒映出蛇女娘娘嘴角一抹如花浅笑。 “哐啷!” 铁凿重重砸下,蛇女娘娘脑袋横飞,碎屑四溅,粉尘漫天。石头做的眼珠子骨碌碌滚到地上,被畏惧后退的村民一脚踩爆,化作齑粉。 路云停一下又一下,直至将蛇女像从头到脚悉数砸碎,这才停下动作。 村民们放下手中工具,呼啦啦跪倒一片,向一片废墟诚心祝祷,恳求蛇女原谅,祈愿修堤顺遂。 作为砸庙的主力,路云停没兴趣跟他们一同寻求安慰,向村长打了个招呼就打算走。 “时间不早了,我随娘子先回去,明日再继续施工。”他现在喊娘子已经颇为熟练。 村长却没回应,只瞪大一双年迈浑浊的眼睛,骇然盯着路云停身后。 路云停疑惑地转过身去,却在看清眼前之人时瞳孔剧烈收缩。 “娘子!” 姿容绝艳的女子在清风鸟语中盈盈而立,本该是美如画卷的一幕,却因着她浑身渗出的鲜血变得恐怖骇人。 青冥的身躯就像一个被砸碎的瓷瓶,裂开一道道深长的口子,殷红鲜血汩汩溢出,将她整个人染成血人。 路云停大步跨前,一把接住软倒的身躯,他脸色十分难看,凑近怀中的人低声问:“苏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荀际虽然早就知道砸蛇女像的后果,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路云停一凿子砸下去的那刻,他还是后悔了。没人告诉他这画面这么血腥啊! 虽然早就花积分开启了痛觉屏蔽,但眼见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裂开的感觉还是相当惊悚。 女子俏丽的脸蛋已经四分五裂,丑陋如恶鬼,连张口说话都不能。荀际勉力抬了抬手,想告诉路云停你师尊我为了解封你那破情脉,本就不富裕的积分更是雪上加霜,一千块灵石不够,得加价!可屏蔽了痛觉,下手没轻没重,他不小心摇动了镜心铃。 路云停抱着他的手倏地一僵,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镜心铃,通感法器,能传音,寄念,共感。路云停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他亲手砸碎的蛇女像,浑身被生生撕裂,碾碎,痛不欲生,恨意滔天。 “难道梵天的妻子是……”他眸中闪过一丝明悟,低头看着血即将流尽,眼睛缓缓合上的女子。 “太痛的话就睡吧。”他靠近她耳边,轻声道,“苏嫣然,没事的,我带你离开。” 怀中血肉如崩碎的神像,无声炸开。血雨淋身,血尘漫天。 第47章 渡仙宗5 三百年前,青冥生于洛水。 洛水中有无数像她一样平凡的小蛇,可只有她一条幻化出了灵智。许是她生来运气好,青冥开心地想,待她修成人形,便要去仙门求道,当天底下第一厉害的小蛇。 去哪个宗门好呢? 渡仙宗?不错,修真界第一大宗,列入首选。碧落宗?还行,据说都是漂亮仙子,得去看看。和光宗?凑合,貌似十分有钱,可以考虑。宝禅寺?不行不行,虽然功法了得,但全是和尚啊!她才不喜欢和尚呢。 可是没等她修成人形,她的天生好运似乎用尽了。洛水泛滥,倒灌成灾,柔顺的水流翻脸无情,摧倒一切,如残暴的巨兽,将方圆千里吞吃殆尽。 小蛇们在毁天灭地的水灾面前,脆弱如草绳,顷刻覆灭。青冥使出所有力气,用尽所学术法,在洛水里东捞捞,西捡捡。有时捞上来一条小蛇,一尾小鲤,有时捞上来一截枯枝,一朵残花,还有的时候,捞上来一个人。 青冥来不及细看,将捞上来的东西都放到一个叫苦苋村的荒村,又急忙游入水中。 可她忘了,她也只是刚开启灵智不久的小蛇,她甚至还不会化形。终于有一天,她捞累了。她筋疲力竭,随汹涌的水流缓缓沉入水底,再也没力气往上游。 她就要死了。 也许是倒霉太久,好运气又回来了,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被人救了。 是个和尚。 那和尚不仅救了她,还施展通天法力,移山平海,将洛水分流,化解灾祸。从此,洛水变成洛河。 奄奄一息的她无力地盘在和尚手腕上,听到他说:“你灵力耗尽,药石无医,唯有一法可续生机。” 她甩了甩尾巴,示意和尚别卖关子。 “苦苋村那些被你所救的人为你立了庙,感念你的恩德,你可栖身庙中,以人之信仰供奉为食。”和尚目含悲悯,“只是从此你的命脉与庙相连,若有一日遭供奉之人所弃,庙毁之日,便是你殒命之时。” 和尚还说了很多,教她广修功德,以己渡厄。青冥不耐烦听,总之只要能活,什么法子都行。 和尚走了。青冥被困在苦苋村,日日对着花鸟虫鱼发呆,呆着呆着,又想起那个和尚。 生得挺好看,就是古板了些,啰嗦了些。他说的那些道,那些理,青冥一个字都听不懂,不过实在无聊的时候,也会随手帮帮前来跪拜的村民。左右他们的心愿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三餐四季,人间烟火。 也不知那和尚什么时候再来看她。 百年时光眨眼而逝,青冥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庙顶,晃着腿听庙中跪拜的女子祈求姻缘。她坐姿十分懒散,不过没事,反正村民们从来都看不见她,只会对着她的石像说话。 庙外竹林沙沙作响,又有人来了。 这回不知是来求良缘佳偶,还是来求风调雨顺。青冥随意往下瞥了一眼,目光却突然凝住。 “姑娘怎会在那高处?”来人讶然开口,几步上前朝她伸出手,“可是下不来了?别怕,我接着你。” 清风拂过,溪流淙淙。信女朝蛇女娘娘像深深叩拜,虔诚祷念:“愿得良缘,白首不离。” 青冥看着那张与和尚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忽的笑了。 * 【宿主,醒醒!】系统关切问,【宿主还好吗?】 荀际摸了摸脸,没裂。又摸了摸身上,也没裂。他长长舒了口气,舒到一半又突然卡住。 “刚才怎么进剧情了?我出幻境了?” 【宿主还在幻境中,宿主与青冥意识融合渐深,所以看到了她的记忆。】 荀际了然,又问:“路云停呢?” 路云停只觉金光耀目,梵音灌耳,磅礴的精纯灵息将他笼罩其中,压得他动弹不得。 “梵天!你可知私盗轮回鼎是重罪!”怒音如吼,震彻天地。 “我知道。”路云停口中传出平静的声音,却不是他在回答。 他在梵天身体里。 “梵天,你可还记得,为何入凡?”那声音问。 “记得。”梵天答,“为修渡厄,为登仙道。” 那声音低叹一声,“佛修之路本就难行,你偏偏选了其中最为艰险的渡厄道,饱尝天下疾苦以炼心,只是终究离登临仙道差上一步。你寻求禅宗指引,禅宗答曰,百苦皆尝,独缺一味情苦。” “宝禅寺念你修行不易,许你褪去佛身,散尽佛法,入俗世,成凡人,历情苦。梵天,你可晓得?” 梵天低低笑起来,“梵海师兄,何为情苦?红尘数十载,我与妻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情浓相拥,抵足而眠,快活似神仙。师兄,登仙又如何?不如回家种田。” “大逆不道!”梵海滔天怒意撞击轮回鼎,激得梵天呕出一口鲜血。 “你竟为一个蛇妖放弃仙道,还妄图盗取轮回鼎,逆转因果。”梵海厉声喝问,“你可知,即便开启轮回鼎,回到苦苋村你依旧只是个凡人,没有通天彻地之能,无法阻止洛河堤坝垮塌。若你为救那蛇妖,选择不砸蛇女庙,那么无数村民将会在修复旧堤时丧命。” “梵天,你已经做了正确的选择,牺牲她一人,得救百人,此乃化灾渡厄之大功德。” “大功德……”梵天喃喃,周身灵力忽然暴起,如惊涛拍岸,风卷残云,“我不稀罕!” 轮回鼎急速收缩,没入梵天体内。浑厚佛音念诵而出,梵天浑身缠满金色咒文,开启轮回鼎。 …… 红艳艳的喜床,红艳艳的喜被。荀际无语凝噎,不知第几次回到这个开局。 他有气无力地伸出一只脚,抵在身前结实的胸肌上,“是走流程还是直接亲?” “苏师妹,是我。”路云停握住她的脚踝塞进被子里,拢好衣襟,端坐床榻,“师妹可见到青冥的记忆了?” 荀际精神一振,“你也见到梵天的记忆了?” 两人盘腿对坐,将所见记忆分享一番。 倒是比原文详细多了。荀际暗暗想,原文中这段剧情只为给路云停和苏嫣然制造身体接触的机会,对背景故事都是简略带过。 “这么说来,佛修梵天为求飞升,抛却修为与记忆,入凡经历情苦,遇上曾经救下的小蛇妖青冥,与她做了一对凡人夫妻。”路云停梳理幻境所闻,“苦苋村逢灾,梵天为救百姓,选择摧毁蛇女庙,却不知此举会害死青冥。” “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妻子,刺激之下恢复佛修记忆,回宝禅寺盗取轮回鼎,妄图逆天改命。”荀际接过话头,“我们在幻境中已经经历两种结局,一个是村民们死,一个是青冥死,如今再回到选择的分岔点,这回我们要怎么选?” “也许,我们并不用选。”路云停思忖,“师妹可记得,你说过这幻境是梵天所造,我们不过是扮演梵天与青冥罢了。” 荀际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让梵天和青冥出来?” 路云停点点头,“梵天既已夺了轮回鼎,定然会有第三种结局。只是眼下我已清醒,恐怕要再睡一觉才能与梵天融合。” “不必这么麻烦。”荀际微微一笑,“师兄难道没发现,入幻境以来,我们的行为越接近他们本人,就越容易与他们融合吗?” 路云停一怔,“师妹的意思是?” 荀际双手摸上他肌肉紧实的大腿,在他躲避之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将人拽到咫尺之间。 “师兄好笨,连这都不懂吗……”暧昧的话尾消失在交叠的唇齿间。 喜烛倏忽摇曳,喜帐无风盈动,眼前景象逐渐模糊,宾客欢饮的喧闹声逐渐变为敲击石墙的沉重闷响。 荀际再度睁开眼,竹林沙沙,溪流潺潺,蛇女庙外墙破碎,露出亭亭玉立的蛇女娘娘像。 “梵天,动手吧。”他听到自己口中传出女子平静的声音。 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的男子手持铁凿,与她隔着竹林对视。 “你都知道了。” 青冥笑了笑,一如往日般姿容绝艳,倾国倾城。 “你们宝禅寺的轮回鼎也没那么好使嘛,怎么没抹去上一回的记忆。”她说,“下回记得改进改进。” “你既知我用了轮回鼎,那便该知晓我不会再重复上回的错误。”梵天丢掉铁凿。 “错误?”青冥摇头,“以我一人,换苦苋村生机,何错之有?” 她一步一步走向梵天,捡起地上的铁凿,“梵天,你我都心知肚明,不论再轮回多少次,你的选择依旧不会变。” “你是佛修梵天,以身入道,以己渡厄。从你耗尽修为移山平海,平息洛水之患那刻起,从你已经精疲力竭,却依旧毫不犹豫地跳下洛水将我救起那刻起,从你对着一条连化形都还不会的小蛇啰嗦你那堆大道理那刻起,我便知道,你永远都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放弃万千生灵。”青冥说,“梵天,你注定要踏上渡仙桥,脱俗世,登仙道。” “注定……”梵天喃喃,“你是这般想的。” “道理我都懂,只是……”青冥轻叹一声,“梵天,你是个好人,可我也是条好蛇,虽然这辈子我愿成全你的道,助你渡厄,但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是别再遇见了。” 下辈子她去渡仙宗当匡扶正义的厉害剑修,或是去碧落宗当抚琴舞乐的漂亮音修,亦或去和光宗当锦衣玉食的有钱器修,总之不要再与宝禅寺的和尚有瓜葛了。小命只有一条,情爱虽好,可太费命。 她将铁凿递给梵天:“动手的时候利落点,还怪疼的。” 梵天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良久,接过铁凿。 “好。”他说,“青冥,只要是你之所愿,我都会答应。” 梵天转身走向蛇女像,他的背影高大,却苍凉寂寥,青冥心口莫名一痛。 残败的蛇女庙中,男子周身隐有佛光浮现,自美丽蛇女的石头眼珠中一闪而逝。梵天伸手抚上石像脸颊,目光温柔,轻吻上蛇女冰冷的唇。 青冥只觉嘴唇一热,胸口痛意更深,“梵天,别做这种多余的事,快……” 话音未落,梵天举起铁凿,重重砸向怀中石像。 碎石崩飞,粉尘扬天,栩栩如生的石像顷刻化作废墟。 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青冥愣愣抚上自己的脸,没有裂痕,没有血迹。 她没有死。死的是梵天。 佛光冲天而起,刺破苦苋村茂密的竹林。梵天碎烂的血肉与蛇女像的残墟混在一起,不分彼此。残墟之上,一根金色枝蔓吸食梵天血肉,迅速生长,不一会儿,枝头便长出一朵金色花苞。 青冥跌跌撞撞跑过去,伸手轻触那金色花苞。那花苞似有灵性,亲昵缠上她的手掌,在她手中乖顺绽放。 花心中,一颗琉璃舍利静静躺着。 青冥呆呆望着,良久,突然笑起来。 “只要是你之所愿,我都会答应……原来是这个意思。” 佛修即便身死,只要佛心舍利尚在,来世依然可修佛道,累经世功业,终有成圣之日。可一旦取出佛心舍利,身死魂灭,功业不存,便是彻底死了个干净。 青冥不想与他下辈子再相遇,梵天便干脆让自己没有下辈子,怎么不算是遂她所愿呢。 “师弟!”悲声震天,梵海化光而至。 眼前早已没有梵天,只余一堆血肉模糊的残墟,和一名手捧佛心舍利的女子。 梵海面容悲恸,低声念诵佛经,送别故人。 “和尚,蛇女像碎裂,为何死的不是我,而是他?”青冥面容平静,转头看向诵经的梵海,“你应当知晓缘由吧?” “阿弥陀佛。”梵海低叹一声,“他死前与蛇女像结下换命之契,一切业报,还诸彼身。” 是那个吻。青冥恍然,“真是狡猾的和尚。” “蛇妖青冥,梵天师弟已尝情苦,此事之后本可直上渡仙桥,飞升圆满。”梵海道,“可他为你担下业报,断绝轮回,留下舍利,便是把登临仙道的机会让给了你。你借此舍利修炼,往后必将修为大进,切记广修功德,以己渡厄,莫要辜负他的用心。” “他的用心?”青冥笑道,“你们宝禅寺的和尚表面仁义道德,实则最为狡猾。” “你!”梵海怒目圆瞪,“休得胡言!” “我说错了吗?”青冥美目中光芒乍现,“我乃蛇妖青冥,生于洛水,困于凡俗,被梵天所救,与梵天相爱。苦苋村欠我良多,本不该再献祭我来续命,可我亦欠梵天一命,所以我心甘情愿成全他的救世之道,还救命之恩,全夫妻之情。” “至此,我们本该两清,下辈子我是猪是狗,是花是草,都与他梵天无关。可是他却不甘心!” 两行清泪自青冥眸中淌下,“他不甘心夫妻缘尽于此,又无法为我一人抛弃苦苋村数百性命,所以他选择以身换命,为我挡灾,让我又欠他一命。” “他的确信守承诺,亲手毁了自己的轮回,与我来生不复相见。可我若登渡仙桥,飞升上界,今生寿数绵长,我永远欠他,永远忘不了他!”她厉声质问,“修道修心,他却想让自己成为我的道心,你说,他难道不是狡猾至极!” 梵海一时哑然。 “愿得良缘,白首不离……”青冥喃喃,“臭和尚,是你先毁约的。” 她松开手,手心里的佛心舍利跌落在地,琉璃光泽瞬间黯淡,裹着满地灰尘骨碌碌滚到角落。一瞬间,那金色花苞也似失去生机般,凋零枯败。 “那是他的佛心舍利,你怎能?!”梵海大骇,呵斥道,“他所为皆因勘不破情苦,你就算怨他,也不该……” “怨他?”青冥弯唇浅笑,一如伫立百年的蛇女像,“我才不会那么便宜他呢。” 情之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我恨他。”她说,“他想让我永远爱他,我偏不如他愿。我永远恨他。” 她浑身光华流转,百年修行,一朝散尽。一尾青碧小蛇跌落草间,消失不见。 蛇女庙一片灰败废墟,只余风声呜咽,泣诉诀别。 第48章 渡仙宗6 「荀际,我恨你。不管你今后去到哪个世界,又遇见什么主角,你都要牢牢记住……」 ——是谁在说话? 「我恨你,永远恨你。」 ——好熟悉。就是这个声音,委屈的时候会不停叫他的名字,情浓的时候会反复对他说喜欢,总是对他言听计从,千依百顺……可却在分别的时候,说恨他。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意识沉浮,荀际模糊地想,青冥也对梵天说恨他,可为什么他在青冥的身体里,却没有感受到丝毫恨意。 青冥真的恨梵天吗? “你真的恨我吗……路舟。”荀际呢喃出声,感到身旁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靠近他。 他伸手抱了上去。胸膛结实,腰肢劲瘦,身材很好。 应当是梵天,他每次作为青冥醒来,都是在梵天的怀抱里。而且梵天手脚总是不老实,不是摸摸就是亲亲,有时候还又摸又亲。 荀际妥协地将嘴巴凑上去,没费什么工夫就碰到了对方温热的唇。 亲就亲吧,反正不管是梵天和青冥,还是他和路云停,都是熟手了,亲几次不是亲。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嘴巴僵着没有张开,却也没有避开。 梵天是这么矜持的吗?荀际疑惑,这反应更像是路云停啊。可是路云停被亲,应该会立刻推开他才对,不可能是…… 双眸睁开,对上一张古板严肃的俊脸。 没什么不可能,这特么的就是路云停!长着路云停脸的路云停! 荀际一把推开他,上下打量,“路云停,你中邪了?” 路云停神色淡然,擦了擦嘴角,拢了拢被蹭散的衣襟,沉声道:“苏师妹,我们已经出幻境了,幻境中养成的坏毛病以后记得改。” 好哇,竟敢反咬一口。荀际心中冷笑,刚想教训教训这个目无尊长的小兔崽子,却听路云停又道: “苏师妹,路舟是谁?” 荀际:“……” “师兄在说什么,嫣然听不懂呢。”他提起粉嫩的裙摆,四下转悠一圈,“路师兄,此处莫非是蛇女庙?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路云停盯了她一会儿,垂眸敛下神色,回道:“正是蛇女庙,幻境消散,我们便在此处。我猜我们要寻之物就在这。” “师兄是指佛心石?”荀际露出一丝恍然,“莫非被青冥丢掉的佛心舍利就是佛心石?” “极有可能。”路云停沉吟,“只是我将这蛇女庙废墟都搜寻一遍,也未曾发现佛心石踪迹,究竟……” “轰隆!” 蛇女庙地底突然发出巨响,紧接着地动山摇,石砖塌陷,裂开一个幽深的洞口。一个奇形怪状的身影从洞口中狼狈飞出,还伴随着少年惊恐的叫喊。 “啊啊啊救命啊!小吞,慢一点!头都被撞飞了!” 一只硕大金蟾驮着少年重重砸在地上,少年被这急停摔了下来,整个人灰头土脸,蓬头垢面。不过荀际还是从那身黄澄澄的打扮上隐约认出了这人,在秘境入口处,这人曾跟他打过招呼。 “你是……和光宗的李、李什么来着?” “李晗昭!”黄衣少年大喜过望,“你是渡仙宗的小师妹!还有渡仙宗的云停君!” “我叫苏嫣然。”粉衣少女脆生生问,“你怎么从地下钻出来了?” 不问还好,一问李晗昭的脸色就变了,“我的灵兽吞金蟾发现此地有宝贝,我进来寻找,谁知宝贝没见着,倒先被一个疯和尚追着砍,还好我的小吞会遁地,带我一路躲避那个和尚的追杀。也不知那煞星现在……” “嘘!”路云停抬手打断他,“有东西过来了。” 李晗昭头皮一紧,抓起一旁的粉裙少女就躲到一块被掀飞的巨石后头。他伸手一招,硕大金蟾化作金光飞回他的灵兽袋中。 蛇女庙前,只见从金蟾破土而出的洞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缓缓爬了出来。他环顾一圈,没见到刚才追赶的一人一蟾,于是把目光转向面前唯一一个活物。 路云停和荀际眼中同时闪过一丝讶然,这和尚竟是梵天! 路云停蹙眉,“梵天,你不是已经……” “哐!” 梵天根本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他的神色木然,下手却迅疾狠辣,提起身边巨石就朝路云停砸去。 路云停身形轻巧,腾空而起避过一击,手中长剑铮然出鞘,与再度攻来的梵天战在一处。 “梵天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又是幻境?”荀际低喃,仔细观察打斗中的两人。 “这个疯和尚是梵天?秘境主人梵天?”李晗昭大骇,“嫣然仙子,云停君一个人会不会打不过,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呀?” 他虽说着帮忙,动作却明显踟躇,显然是刚才被梵天追怕了。 荀际摆摆手,“别去抢主角风头。” “什么?” “咳咳,我的意思是,路师兄厉害着呢,你别上去添乱。”荀际板着脸教训,“难道你瞧不起我们渡仙宗的实力?” “自然不是。”李晗昭连连摆手,“云停君天资过人,年少成名,一柄枕流剑惊才绝艳,我辈心向往之,岂敢轻视。” 他语气不无艳羡,“舟行水上,是为枕流。虽说我们和光宗都是器修,但修行之人又有谁会不希望像剑修那般拥有自己的本命剑呢。” “……你刚才说什么?” “呃,希望拥有自己的本命剑?”李晗昭转脸看着他,“嫣然仙子,你怎么了?” “不是这句……”荀际眸中闪过一抹暗色,“舟行水*上,是为枕流。这是他剑名的由来?” “是啊。”李晗昭奇道,“有什么问题吗?” 枕流剑。路云停。路舟。 是他想多了吗? “对了,嫣然仙子,你刚才提到幻境,难道你进入梵天幻境了?” 荀际点点头,“我和路师兄破出幻境才来到此地。” “你们竟破出了梵天幻境!”李晗昭目露惊诧,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和云停君莫非是、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荀际疑惑,“这幻境也没那么难破。” 李晗昭似乎觉得刚才的反应有些不礼貌,红着脸小声道:“据说梵天幻境每次只能二人进入,这二人只有达到……达到灵肉相合……才能出幻境。” 竟然还有这个说法,怪不得原文中路云停和苏嫣然在幻境中待了许久,从生涩待到熟稔,从意气相帮待到情意萌生。 只是……灵肉相合?他和路云停? 荀际微微挑眉,肉……嗯,确实挺相合的,他穿来的第一晚就验证了这点。灵合在哪?路云停甚至连他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真实身份…… 荀际五指不自觉捏紧了巨石边缘,在脑中敲了敲系统。 “这个世界的主角路云停,和上个世界的主角路舟……有没有关系?” 【系统权限不足,无法回答该问题。】 荀际眉心拧起,“什么叫无法回答?有还是没有?” 【系统权限不足,无法回答该问题。】 这是系统第一次出现这种反应。荀际眸色沉下来,到底有什么是他还不知道的? “云停君当心!”李晗昭惊呼一声,焦急探出头去。 路云停与梵天交战正酣,本隐隐占据上风,却忽见梵天身形急速膨胀,比原先大上两倍不止。巨人梵天手掐法诀,周身金色梵文流转,一股磅礴威压向四周轰然横扫,眼看就要撞翻荀际躲藏的巨石。 “铮!” 一柄冰蓝长剑如一道水流划过空中,直直插在巨石之前。凛然剑气裹挟着刺骨寒霜拔地而起,形成一道坚不可破的剑气屏障。 梵天的灵气撞上屏障,轰然炸碎,荀际和李晗昭没伤到半分。 “不愧是云停君!”李晗昭激动道,“变异冰灵根的天才!” 路云停听到夸赞,一边闪躲梵天攻击,一边向巨石背后瞥了一眼。 李晗昭注意到他的目光,高兴地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没事。 路云停看都没看他,转过头去专心打了一会儿架。 然后又瞥了一眼。 李晗昭的手停滞在半空,缓缓放下来,戳了戳心不在焉的粉衣女子。 “嫣然仙子,云停君好像……好像在看你。” “看我?”荀际探了探头,正正好与路云停的视线撞上。路云停立即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手中动作标准利落地掐了个阵诀,沉声低喝:“水龙吟!” 不知何时被布下的法阵,以枕流剑为中心亮起一道道水蓝色的光柱,磅礴冰系灵息挟万钧之力冲向梵天,将他彻底困于其中。 百忙之中,路云停又瞥来一眼。 这次连荀际都发现不对劲了。“他眼睛痒吗?”荀际疑惑地问李晗昭。 “呃……”李晗昭欲言又止,“许是刚才我夸赞了云停君……” “嗯?” “嫣然仙子没夸……” “……” 梵天被困在冰阵之中苦苦挣扎,撕心怒吼,路云停凝心聚神,掌心汇起一道冰寒灵气。 “哇,路师兄好厉害!”甜美的声音高声呼喊,回荡在空旷破败的蛇女庙,“冰系灵根大长腿,三千宗门你最美!剑道天才路云停,仙门未来你最行!” “嘭!” 冰寒灵气骤然炸裂,梵天胸口空了一个巨大的冰洞,笨重身形晃了晃,轰然倒地。 “师兄鼻梁滑滑梯,下回还想摸腹肌!师兄……” “够了!”路云停咬牙切齿,“苏嫣然,慎言!” 啧,不夸要被瞪,夸了要被说,怎么这么难弄。 荀际从巨石后头走出去,指着地上的梵天问:“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路云停扭过脸去不看他,只留给他一个通红的耳根,“不是活人,也许是梵天留存于此的执念。” “你们看,他化了!”李晗昭大惊。 只见地上梵天的身躯消散,化作一片金色水雾,在原地盘绕,旋转,最后凝成一朵雾气环绕的金色莲花,落地生根,无风摇曳。 “有点像幻境里,梵天血肉上生出的那朵花。”荀际蹲下身仔细打量。 “这是……渡厄花!”李晗昭激动道,“修渡厄道的高僧,身死之后血肉上会生出渡厄花,渡厄花不败,则轮回不灭。” “轮回不灭?”路云停皱眉,“梵天已取出佛心舍利,无**回。” “佛心舍利是从渡厄花中结出,佛心舍利离体,渡厄花便凋谢,无**回。”李晗昭解释道,“但若有外力保渡厄花不谢,而佛心舍利尚在,那么经年累月滋养之下,渡厄花与佛心舍利未必不能重新融合。” 他从灵兽袋中召出吞金蟾,对巴掌大小的金蟾道:“小吞,把宝贝上的迷障吞掉,让我们看看这宝贝的真容。” 小小吞金蟾眨了眨浑圆的眼睛,张开大口,朝渡厄花猛力一吸。渡厄花周身的金色水雾瞬间消散,刺目佛光冲天而起,众人一时皆背身避其锋芒。 待荀际再回头,就见金光熠熠的渡厄花中央,静静躺着一颗佛光璀璨的琉璃珠。 “佛心舍利!”李晗昭大喜,“世人皆传高僧梵天遭女子背叛而陨落,失舍利,断轮回,我来这秘境就是想亲自找寻一番,没想到竟真的还在!而且看这模样,已经与渡厄花融合了一半,再过百年,也许这断了的轮回便能续上!” 脑中闪过幻境中的一幕,荀际若有所悟,“青冥在离开蛇女庙时,散去了百年修为,其实她并非为了与梵天断义,而是以修为滋养枯败的渡厄花,为他留下一线生机。” “所以梵天并非遭到背叛?那女子耗尽修为留他生机,也许轮回之后他们还有再相见的那天。”李晗昭感叹,“真是感人肺腑。虽然佛心舍利乃稀世珍宝,但若能成全这对苦命人,我愿意把它留在这!” “……你愿意,可有人不愿意。” 荀际注视着面无表情的路云停,眼睁睁看着他摘下花心中的佛心舍利。 然后扬剑而起,斩落渡厄花。 金色花瓣扑簌凋零,化为灰烟,彻底消散。失去渡厄花的滋养,光华流转的佛心舍利瞬间褪去颜色,灰败如普通石砾。 佛心如石,弃于荒草,无人来拾。 百年前,佛修将心剖出,遗留于此,赌一个与至爱轮回重逢的可能。他赌输了。 第49章 渡仙宗7 “云停君,你这是作甚?!”李晗昭大惊,“你可知这样会断了梵天轮回之机!你……唔!” 他目光突地空茫,脑袋软软耷拉下去。在他身后,路云停一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在手上,一手仍维持着刚才施咒的姿势。 忘忧咒。 荀际目光平静,问他:“路师兄也要给我施忘忧咒吗?” “我得佛心石一事,不能被其他宗门知晓。”路云停认真道,“苏师妹乃我渡仙宗同门,亦是为完成师门之命而来,此行对我助力良多,我怎会对你施咒。” “师门之命?”荀际笑笑,“路师兄,对你而言,师门之命有多重要?” 路云停答得毫不犹豫,“重于一切。” 荀际点点头,“好。路师兄,此间事既已了,我就先回去了。” 路云停一怔,似乎没料到他这么着急走,“梵天秘境灵力充盈,师妹可在此……” “路师兄,我有些累了。”荀际打断他,召出飞剑,“告辞。” 粉衣少女摇摇晃晃飞远了,路云停望着那消失的背影,突然伸手摸了摸心口。 他一路修行顺遂,突破皆水到渠成,从未有灵息滞塞的情况。定是在那梵天的幻境中待得太久,受了些许影响,路云停想,等办完最后一件事,回渡仙宗好好调息修炼,很快就会没事的。 【宿主真的没事吗?】系统担忧地问,【宿主的那个问题……系统真的没有办法回答。】 渡仙宗内,断雪峰侧峰,路云停的小屋里,荀际躺在床上出神。 “不用了,”他说,“不用回答,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路云停心中只有宗门,只有大义。他是天之骄子,仙门表率,百年前的爱恨纠缠,与眼下的师门之命,孰轻孰重,他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立即决断。 路云停没有错。能清晰得到答案也是件好事。 可荀际却莫名有些烦闷。 【宿主别不开心了,看看情脉解封进度,已经涨到10%了!】 “什么?”荀际讶然。原来那个榆木脑袋也并非完全没有触动。 他点开任务面板,看到红色进度条已经涨到10%,并且旁边还多了个[领取奖励]的按钮。 荀际精神一振,系统终于做个人了,知道给他发奖励了! 他当即按下按钮。 【叮!恭喜宿主,成功推进主角情脉解封,获得1000积分。】 不错嘛,相当于上个世界的关键剧情点任务奖励了! 【叮!恭喜宿主,获得[商城刮刮卡]一张。】 薄薄的白色卡片落入手里,荀际眼睛一亮,新鲜玩意!终于要来了吗?经典抽卡环节! “这个怎么用?”他举起卡片细细打量。 【宿主,这是系统商城的随机奖励,一般会与小世界的背景结合,比如修真世界就有可能刮出丹药、功法、宝器等等。不过品阶高低就全看宿主人品啦~】 荀际信心满满,“放心吧,我以前玩抽卡游戏玩到网亦客服打电话来求我收手。” 【……】 【祝宿主好运。不过系统必须提醒宿主,刮刮卡一旦刮开立即生效。】 “知道了知道了。”荀际盘坐在床上,摩拳擦掌,“给你看看什么叫单抽出奇迹!” 银色涂层被缓缓刮开,荀际心情激动,一点点念出上面的字: “化……蛇?” 白色卡片倏然间光芒大作,将床上白衣白发的俊美仙尊包裹其中。 “何人在此放肆!”路云停厉喝一声,破门而入。 他刚从梵天秘境回来,就见自己的小屋中有异常的灵力波动,想到师尊还宿在此处,路云停不由升起几分担忧。 可是小屋内空空荡荡,丝毫没有被人闯入的痕迹。路云停心下疑惑,眼神移到被褥凌乱的床上时怔愣一瞬,随即失笑出声。 “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在搞鬼,害我白担心一场。” 他上前捡起床上一条通体银白的小蛇,拿拇指蹭了蹭它的脑袋,“你似乎有些灵息,是这山中的小灵蛇?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蛇冲他嘶嘶两声,似乎有些急切。 “不过你不能睡在这,这里是我师尊睡的地方。”路云停说着,揪起它的尾巴,随手将它丢出窗外,“断雪峰总下雪,不适合你们蛇居住,快走吧。” 被逆徒拎着尾巴丢出窗外的荀际:“……” 好在,人听不懂他说话,系统可以。 “这到底怎么回事?”荀际咬牙切齿。 【化形术可是修真界失传已久的秘法,宿主之前服用的化形丹只能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化形术却可以让宿主变成蛇!恭喜宿主单抽出奇迹!】 “……呵呵,真是太奇迹了。” 【宿主自己抽中的技能[化蛇],可不能赖在系统头上……】系统小小声,【应该是根据宿主刚刚经历过的梵天秘境,量身定制的奖池,那个青冥不就是条蛇嘛。】 “大可不必量身定制!”荀际语气阴森,“快点给我解了!” 【这……】系统为难,【系统解不了,需要宿主自行掌握技能,才能变回来。】 荀际:“……” 算了,不就是自学一种法术吗,原身这么多法术他都能凭借身体记忆熟练掌握,区区化形术有什么难的。 几个时辰后。 调息完毕的路云停走出屋门,却见银白小蛇依旧躺在他的窗户下边。 “你怎么还在这?”路云停手里捏着一只储物袋,蹲在它面前,“是不是病了?” 小蛇蔫头耷脑,凄凄惨惨地吐了吐信子。 “我手边没有低阶聚灵丹,中高阶的恐怕你这个小家伙吸收不了。”路云停思索一阵,“这样吧,我正好要去千仞峰寻苏师妹,千仞峰种植灵药灵果,我替你采些回来。” 小蛇脑袋倏地立起,飞速左右摆动。 “别把自己晃晕了。”路云停看得有趣,伸出手指点在它的小脑袋上,“摇头做什么?不要灵药灵果?” 小蛇顺着他的手指爬上来,盘在他的小臂上。 “嘶嘶!”不要去找苏嫣然! 路云停哭笑不得:“缠着我作甚?”他伸手想把小蛇揪下来,小蛇却铁了心一般越缠越紧。 一人一蛇正僵持着,一道传音符凌空而来。 “云停,速至凭虚峰,有要事相商。”是渡仙宗掌门玉岚真人的声音。 路云停朝传音符一礼:“弟子领命。”礼行得有点歪,因为右手腕上还缠着个不老实的小东西。 路云停将手腕抬到眼前,无奈道:“你若不肯离去,那便老实待着。”说着取出一只灵兽袋,掐诀将小银蛇收了进去。 荀际:“……” 欺师灭祖路云停,惹恼师尊第一名! 凭虚峰,掌门殿前。 路云停长身而立,英挺不凡。 “云停见过掌门师叔,各位长老。” 玉岚真人满意地点点头,和蔼道:“云停啊,此次你从梵天秘境成功取回佛心石,当记大功一件。你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他这话也就随口一问,路云停的性格他最是了解,每回为宗门办事都绝无怨言,从不贪功,这次必定也是如此。玉岚真人如此想着,眼中的满意之色更添几分。 然后就见身形劲如松竹的渡仙宗大弟子一撩衣摆,咚一声跪了下去。 腰间灵兽袋被震得一晃,本已经昏昏欲睡的荀际登时清醒了一半。 路云停这个被宗门洗脑的呆子能要什么奖赏。荀际打了个哈欠,想起曾经作为社畜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个奇葩同事带头加班,卷生卷死。当老板假模假样地要给他们点宵夜、发奖励时,还义正词严地拒绝,美其名曰为公司奉献。 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气,你们不想要奖励,我还想…… “云停确实有想要的奖赏。”深青色弟子服的青年恭谨垂眸,“请掌门师叔和各位长老务必成全。” 荀际:“?” 玉岚真人:“?” “哼,果然平时装得任劳任怨,就等着今天讨赏呢吧。”玄景真人摆出一副我早料到的模样,故作大度道,“说吧,想要什么。” “云停想与千仞峰苏嫣然苏师妹结为道侣。” “哦,想结道侣啊……”玄景真人抚须点头,点到一半突的顿住,音量怒然拔高,“你说什么?!” 玉岚真人与其他长老显然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一时怔然。 “小兔崽子!痴心妄想!”玄景真人暴跳如雷,“不就是天资高了些,名声好了些,竟敢肖想我徒儿嫣然!她是不会嫁给你的!你做梦去吧!” 好啊。骂得好啊。荀际窝在灵兽袋中,暗自感动。 虽然路云停突然发疯要娶苏嫣然,但是幸好苏嫣然的师父是整个渡仙宗唯一看不惯路云停的玄景长老,有他在,这婚事必然成不了。 【宿主代替苏嫣然和主角在秘境中培养了感情,如今让他们结为道侣,加深感情,不是对解封情脉有助益吗?】 “那怎么行。”荀际甩了甩尾巴,“主角在原文中可是有好几朵桃花的,这么早就结婚,后面那些剧情怎么走?” “说起来以后可得小心点,路云停这家伙古板得很,我跟他……咳咳之后他跑来向掌门求娶,这回苏嫣然跟他在秘境中不过亲了几回,他又跑来向掌门求娶。”荀际暗下决心,“绝不能再跟主角有亲密接触!” 【宿主真是心思缜密,未雨绸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系统胡乱夸赞,【像刚穿来时那种不惜献出自己的身体来帮助主角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话不能说太早。 几个时辰后,当荀际放弃挣扎迎上路云停滚烫的唇,心中沉痛地想。 第50章 渡仙宗8 事情还要从凭虚峰掌门殿上说起。 路云停任由玄景真人怒斥喝骂,巍然不动,背脊挺得跟穿云松似的,嘴巴里只会重复一句:“云停诚心求娶苏师妹,恳请掌门师叔和各位长老成全。” 玄景真人见他如此,怒火更盛,眼看着就要上手,玉岚真人连忙拦下。 “咳咳,此事容后再议。”手心手背都是肉,玉岚真人干脆祭出“拖”字诀,顾左右而言他,“眼下有一件更为要紧之事需要你去办。” 见师门有令,路云停登时不再倔下去,俯身一礼,“掌门师叔请吩咐。” 玉岚真人将一物递给他,是一颗灰扑扑的石头珠子,不久前刚经由路云停之手上交宗门。 “佛心石?”路云停微讶,“掌门师叔这是要我……” “没错。”玉岚真人颔首,“此番修补渡仙桥一事就由你去办吧。” 渡仙桥乃整个修真界灵气最为充盈之地,若能在桥下修炼,修为日进千里。只是修真界唯恐以这种修炼方式,早晚有一天会耗空渡仙桥的灵气,断绝飞升通道。因此各大宗门达成共识,立下规矩,渡仙桥禁止修士修炼,渡仙宗设大阵严守,任何人不得擅入。 只是规矩归规矩,风水宝地就在家门口,渡仙宗究竟有没有利用渡仙桥修炼,谁都不敢说。 “你自梵天秘境归来,金丹中期修为已臻圆满,隐有破境之象。”玉岚真人满脸慈爱,“就去渡仙桥下走一遭吧。” 路云停接过佛心石,肃然应承,“弟子定将渡仙桥修补如初。” 有了任务在身,路云停一下子将求娶苏嫣然之事排到了后头,出了凭虚峰,连气都没喘一口,直奔渡仙桥。 渡仙桥虽名曰桥,但桥下并非流水。 光华漫天,如雨降下,一座巍峨的白玉石桥如巨龙之骨盘踞天际,蜿蜒无尽。仙桥两边,数道雪白云瀑将天空撕开一道道口子,从天而降,轰然灌注桥底。桥底厚厚云团如激流般咆哮翻涌,互相撞击,溅起一片透明冰晶般的云雾笼罩桥上。 莹莹石桥,茫茫云瀑,灿灿晶雾,深浅不一的白充满整片天地,上达碧落,下及黄泉,浩渺如四海,眩曜如三光。 四下无人烟,无鸟兽,无草木,触目皆白,万籁皆静。渡仙之桥,极致美丽,极致孤寂。 “只能在这远远看一眼,等靠近了你便回灵兽袋中老实待着。”一道无奈的声音似一滴墨汁洒落洁白画纸,惊扰此方天地,磅礴云瀑似有所感,汹涌更甚。 路云停凭借掌门御令进入渡仙桥结界,却没有第一时间上前修复,反倒对着肩上一条银白小蛇叮嘱起来。 荀际方才在灵兽袋中闹了许久,总算闹得路云停将他放了出来,这下见到渡仙桥真容,更是得寸进尺,从肩膀顺着脖子爬到路云停头顶,将身子盘在他高高束起的马尾上,悠然欣赏眼前壮丽景象。 这方修真世界一切希望,一切灾祸,皆因渡仙桥而起。来都来了,自然要瞧个真切。 “渡仙桥灵力太盛,浓郁灵息汇聚成云海,有如实质。修为低微者若久视之,恐会目盲。因此元婴之下修为接近渡仙桥,都要蔽目而行。”路云停将他从头上揪下来,耐心解释道,“一会儿我要遮蔽双目,仅凭灵力感知去修复渡仙桥,顾不上你,你乖乖进灵兽袋,可好?” 不好,他还没看够呢。而且他的身体虽然修为跌落,但元婴修为还是绰绰有余,根本不怕这区区云海。 荀际坚定地摇了摇尖尖的小脑袋,朝路云停吐了吐信子,然后钻进路云停的衣襟里,只留半截尾巴在外头朝他晃了晃,示意他别多废话。 “也罢。”路云停低叹一声,“能靠近渡仙桥,也是你的机缘,我不该阻你。” 他说着,身形翩然而起,利落的几个轻身术施展,眨眼便至桥边。 桥身一处,有明显裂痕,像一道丑陋的伤口横亘桥上。晶雾从裂口中喷薄而出,似痛苦涌出的透明血液。 路云停取出佛心石,运功掐诀,将其悬于裂痕之上,梵天精纯的佛修灵力随着他的动作被抽取而出,灌注桥身。他虽失目力,但灵力感知十分精准,动作丝毫没有偏差。 荀际悄摸摸在路云停怀里蛄蛹,将脑袋和身子换了位置,扒在他的衣襟边继续观赏渡仙桥。渡仙桥不愧是修真界灵气汇聚之地,光是身处其中,荀际便觉自己被原身糟蹋到枯竭的灵脉仿佛久旱逢甘霖,舒爽了许多。 路云停这个天生资质绝顶的家伙就更不必说,只是在运功修复渡仙桥,周身却似有聚灵阵一般,漫天晶雾盘旋飞舞,将他彻底包裹其中,磅礴灵力不受控制地灌注进他的身体。 水满则盈,路云停本就到达金丹中期圆满的修为,眼看就要突破了。 “玉岚真人这个小灶开得有点大啊,磨剑也不是这么个磨法,他没听过拔苗助长吗?”荀际在脑中跟系统吐槽,原文中路云停的修为可是在逃亡过程中实打实磨炼出来的,眼下却直接让渡仙桥的灵气把他喂撑。 【是啊,宿主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七天,主角就要从金丹中期突破到金丹后期了。】系统附和。 “是啊,我来到这个世界不过……”荀际突地顿住,“几天?” 【七天呀。】系统掰着手指算,【宿主和主角睡了一天,主角为入梵天秘境准备了三天,宿主和主角入秘境取佛心石用了三天,正好过了七天。】 荀际脑中嗡嗡作响,连忙探出身子去看路云停。 不看还好,一看更是两眼一黑。 路云停修补渡仙桥的动作不似刚开始般平稳,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勉力维持着掐诀的姿势。他原本平静肃然的脸上此刻却是双眉紧蹙,唇角抿起,似乎在忍受什么痛苦。 其实荀际根本不用看,他细长的身子就贴在路云停胸口,路云停体温的变化他知晓得一清二楚。正因为知晓,才更觉崩溃。 “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设定给忘了!”荀际无语凝噎。 七天前,他和路云停春风一度,触动了路云停的情脉禁制,开启解封情脉的任务。可是这个破禁制还有个坑爹的设定,那就是一旦被触动,每七日便会遭受禁制反噬。 而禁制反噬的后果,就是会重复陷入触动情脉时的场景。换言之…… 【原来如此。】系统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宿主每七日都要和主角再睡一次!】 荀际:“……”话糙理不糙,但这也太糙了。 等等,为什么是我?! 荀际眼中亮起希望,“刚穿来时是阴差阳错,可现在他完全可以和别人干这事啊!” 原文中路云停每次禁止反噬发作,都是和各个红粉知己促进感情的大好时机,现在也理应如此! 【有道理,宿主大可不必自己献身!】系统附和,【那么宿主打算去哪找别人来跟主角睡觉呢?】 “自然是去……”荀际面上喜悦僵住。 渡仙桥结界已关,路云停修复完才能出去。路云停出不去,他也出不去。 路云停掐诀的手软了下去,佛心石没了依托,无力跌落到桥面,随着桥身的弧度骨碌碌滚落浩渺云海。 “嘶嘶!”路云停!起来干活啊!快修复啊! 路云停听到了怀中小蛇焦急的叫声,可是他听不懂其中意思,也无暇顾及。他整个人如沸水中捞出一般烧得滚烫,五指紧紧攥着桥身石柱,手背青筋凸起。 他双目紧闭,眼皮上遮蔽目力的咒文缓缓流淌。目不能视,身体感知却更加敏感,周身晶雾被他紊乱的灵力影响,卷起一片旋涡乱流。 【宿主宿主,主角好像灵力暴走了!这样下去他会怎么样啊?】 渡仙桥的庞大灵力灌注经脉,一下子濒临突破边界,还没空理顺,就突遭情脉禁制反噬,不暴走才怪了。 “还能怎么样?运气好点走火入魔,运气背点灵力爆体而亡。” 【那怎么行?!】系统大惊失色,【宿主快想想办法!要不再委屈一下,跟主角睡一次吧!】 荀际一言难尽地摆了摆细细蛇尾,“你看我像是能跟他睡的样子吗?” 【呜呜呜宿主怎么还没学会化形术,宿主好笨。】系统悲伤大哭。 “谁说我没学会的?我只是……咳,掌握得不太熟练。” 【宿主学会了?!】系统变脸如翻书,【宿主太聪明了!快变回人形帮帮主角吧!】 禁制反噬越来越剧烈,路云停已经难以维持站立的姿势,被无数晶雾包裹着,痛苦地在雪白桥面上蜷成一团。 一条小银蛇盘在他滚烫的脖颈上游曳,细软鳞片冰冰凉凉的,仿佛这天地间唯一一点慰藉。路云停忍不住伸手触碰。 手指抬起,即将碰到脖颈,盘绕颈间的小蛇却突然扭动两下,变幻成了一只冰凉的人手! 路云停心头悚然一惊,意识清醒一瞬,伸到一半的手反应极快地掐起一道攻击法诀。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在他颈间用力一掐,拽着他的脑袋撞进一个冰凉舒爽的怀抱。 嘴唇被人堵住,原本痛苦灼热的吐息被人熟练地吞吃进去,一道沁凉的冷香顺着唇舌送入体内,如冰针般刺穿他的脊柱,叫他一时分辨不清是痛是爽。 手中法诀僵住,再也无法打出。路云停意识半是清醒半是模糊,此处是渡仙桥,突然有人闯入,还对他行无礼之事,必然有诈,该立刻将人推开,召出枕流剑杀之。 可是……他的身体很奇怪,气脉淤堵得他烧心难耐,无所适从,但这感觉又仿佛有些熟悉。尤其是那股幽然冷香,他似乎闻见过许多次,反反复复,刻入骨髓。 唇舌被人掌控,胸膛紧紧相贴,周身晶雾被热意蒸腾,化作白灼水汽,滔天热浪中,唯有眼前之人是沙漠中一汪清泉,解干渴,救性命。路云停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再也无法思考更多,双手环上对方的腰,用力亲了回去。 “嘶,你轻点。”荀际冷不防被路云停毫无章法的亲吻磕到嘴唇,皱眉往后退了退。 路云停却不满地紧追上来,胡乱喘了两口气便又急不可耐地贴了上来。他像是品尝什么美味一般,将口中柔软的唇舌吮出暧昧水声,贪婪榨取那唯一能解烧心之苦的冷香。 荀际本想着稍微引导一番,让他暂时冷静些许,将桥修完,两人就可出去另想办法。谁知这情脉禁制怎么越亲越厉害了,看路云停这副模样,简直要将他整个人都生吞了。 这里可是渡仙桥啊,在这里幕天席地,不太合适吧!荀际内心绝望,路云停的动作却让他更加绝望。 他不但嘴巴牢牢贴着自己,双臂紧紧抱着自己,连两条腿都不安分,磨蹭着缠了上来。 路云停只觉跟那人相贴之处无比舒服,可触不到那人的地方又痛苦难耐,体内升腾起一股隐秘又熟悉的期待。想要完整地拥抱他,彻底与他融为一体。没关系,如果是眼前这个人的话,一定会同意的,一定…… 他再无顾忌,在桥面上翻滚一圈将人压在身下,严丝合缝地贴了上去。身下之人脸颊皮肤嫩滑,蹭上去冰凉舒服,脖颈修长,亲上去时会不自觉地绷紧,双臂结实有力,掐在他脖颈上,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将他推开。 路云停头脑昏沉又兴奋,急切地将绷直的小腿贴上了那人的腿。他的腿十分粗壮有力……粗壮到,有自己两条腿那么粗? 路云停脑中迟滞一瞬,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被他压在身下之人动了动,粗壮浑圆的“腿”在桥面上甩了两下,然后盘上来,卷住他不安分的小腿。 “这里是渡仙桥,你确定要继续吗?”男人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传入路云停的耳朵。 路云停滚烫的掌心一路向下,经过男人劲瘦的腰肢,摸到他的腿。 不,不是腿。 身下之人根本没有腿。 路云停掌心触到一大片冰凉粗糙,那是包裹在粗壮蛇尾上的鳞片。 第51章 渡仙宗9 渡仙宗天资最为出众的大弟子路云停突破失败的消息很快传遍修真界。虽然只是金丹中期到金丹后期的小境界突破失败,放在别的修士身上稀松平常,可云停君跟别的修士能一样吗? “据说云停君在梵天秘境中被幻境中的妖女乱了道心,吸了精血,修为大跌!” “我怎么听说是云停君求娶同门小师妹却惨遭拒绝,道心大乱,心情郁结,走火入魔!” 众人将各条八卦总结比对,拍*桌定论:云停君定是为情所困! 各门派掌门紧急开坛讲学,语重心长:“就连云停君那般人物,沾了情爱都会有损道心,阻碍修为,跌落尘埃,足见修真大道,唯心外无物,方可达也。” 从正面教材一夜沦为反面教材的路云停端正跪在凭虚峰掌门殿前,俯身叩首:“请掌门师叔准允。” 玉岚真人单手抚须,欲言又止:“云停啊,若你是因为与嫣然之事才这般……师叔可以帮你去劝劝玄景那个老顽固,定叫你达成所愿,与嫣然结为……” “弟子不能与苏师妹结为道侣!”路云停面色坚定,语气铿锵。 玉岚真人一噎,“你昨日不还跪在这求娶嫣然吗?”这就改主意了? “昨日是昨日……”路云停不知想起什么,面色一阵红一阵白,黯然道,“弟子已非昨日之身,没资格再求娶苏师妹。” 玉岚真人:“……”什么意思,信息量很大的样子,根本不能细想。 他清了清嗓子,理智地决定不再深问下去,“你们小辈之间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只是你眼下突破失败,修为受损,正该是闭关修炼弥补的时候,为何坚持要下山?” 路云停向来万事周全,严肃沉稳,此时却难得露出一丝烦闷与茫然。 “不敢欺瞒掌门师叔,弟子自觉道心不稳,即便闭关修炼也事倍功半。久闻前辈先人们修为滞塞时,会入凡以求炼心,因此云停想效仿之,稳固道心再重新修炼。” “道心不稳?”玉岚真人一惊,这可是比修为受损更严重的问题,“为何会如此?” “许是……”路云停犹豫片刻,吐出四个字,“为情所困。” * “为情所困?” 断雪峰侧峰,路云停的小屋内,荀际盖着被子靠在床上,深深无语。 路云停跪在屋外,把刚才对玉岚真人说的话又与自家师尊说了一遍,“徒儿有负师尊期望,自知无颜面对师尊,待徒儿入凡稳固道心,突破金丹后期,再来向师尊请罪。” 你有什么道心需要稳固啊,在渡仙桥上出工出力帮你纾解的不是我吗?荀际着实费解。 【宿主,会不会是主角比较保守,不太能接受跟一条蛇睡了。】系统语出惊人。 荀际冷静纠正:“第一,我不是一条蛇,顶多算半条。第二,我没跟他睡,是他单方面睡。” 昨日在渡仙桥上。 情况紧急,荀际也顾不得许多,学了一半的化形术只能拿出来用了。这难得要死的化形术他学会了,但也学废了,只能上半身变回人形,下半身还是条蛇。 不仅是蛇,而且相较原先手指粗细的小银蛇膨胀了数倍,尾巴粗壮有力,拖在后头足有两米多长。 路云停原本压在他身上亲得正欢,伸手摸到他下身的蛇尾,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登时整个人僵住。 “何方妖孽?!” 路云停爆喝一声,伸手就想解开眼睛上的蔽目咒,却被荀际一把抓住。 “你最好别看。”眼睛看不见正好,不然一会儿又要施忘忧咒,忘忧咒这玩意中多了据说容易痴呆。 荀际随手招来一段云雾,无形的云雾化身最坚韧的绳索,柔软缠上路云停的手腕,叫他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是谁……”情脉禁制在体内翻涌,路云停勉力维持一丝神志,“莫非是那条小银蛇?你是蛇妖?你想……” “问题怎么这么多。”荀际掐住他的下巴,拇指扣进他嘴里,抵住柔软的舌,“再吵不帮你了。” 路云停的嘴巴迫于那截手指无法闭合,张口就想咬下去,牙齿却像失了力道般绵软无力,轻颤着含了含。 “别玩了。”荀际伸出手指,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赶紧办完正事咱们好出去。” 谁玩了!路云停愤然。他十分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般半人半蛇的怪物,可是这人身上的气息却让他无比熟悉,仿佛像这样的拥抱和亲吻已经同他做过无数次。 相信他吧,把自己交给他吧,你的身体认得他,不是吗?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如低语的魔。 烈焰灼心,烧得他整个人混混沌沌,他张了张口,向外微微伸了伸舌头,却没等到任何回应。路云停有些失望,却又不知道在失望什么。 “什么……正事?”他忍不住问,像听话等待主人命令的灵兽。 卷在他小腿上的蛇尾松了松,随即,劈开他的双腿,向上盘去。 “自己会吗?”荀际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问。 路云停怔愣,“会、什么……唔!” 他腰腹倏地收紧,口中溢出破碎的声音。 “会了吗?”荀际又问。 尾巴一触即离,路云停狂乱的心跳像要破出胸腔,张着嘴说不出话。 “真笨。”荀际低叹,“再教你一次吧。” 不行、不行!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蛇鳞冰凉,粗砺,路云停浑身颤抖,抵在荀际肩头大口喘息。 可不等他斥责,尾巴又离开了。 “别走……”身体背离他的意识,吐出挽留的话语。 “没走。只是蛇鳞坚硬,我掌握不好力道,”荀际将他瘫软下去的身子拦腰往上抱了抱,让他稳稳坐在怀里。 “所以,你自己来。” 他在说什么……他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 他在帮他啊。他在让他舒服。 蛇妖又如何?这一定是只善良的蛇妖,所以才会如此帮他。 路云停双手被缚在身后,双目被咒文遮蔽,只剩腰肢和双腿可以肆意动作。 够用了。 他胸膛与男人紧紧相贴,凑到他耳边低声恳求: “再教我一遍,好不好?这次……我一定能学会。” 路云停确实学会了,学得很好。但这家伙是个管吃不管埋的,禁制反噬一褪就倒头失去意识,徒留尾巴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荀际与漫天云瀑无语相望。 荀际费尽千辛万苦从云瀑底下找回佛心石,又费尽千辛万苦干完路云停没干完的活,修复好渡仙桥。大量动用灵力让他枯竭的灵脉又开始哀嚎,但好在这是在渡仙桥上,耗损的部分很快又被周遭磅礴的灵力补足,总算没让他吃太大亏。 只是主角的麻烦解决了,荀际自己的麻烦却还没有解决。 他看着自己半人半蛇的身体,很想把系统揪出来拔了它的芯片。 【宿主别急,等你完全学会化形术,就可以自由切换人形和蛇形了!】系统心虚道。 “用你说?问题是我现在怎么办?” 第一次化蛇是抽出技能时系统“赠送”的,现在他的化形术没学到位,既变不回人,也变不回银色小蛇。 一路偷偷摸摸避着人回到断雪峰小屋,荀际窝到路云停的床上埋头苦练。还没练出个结果,就见路云停这个小兔崽子不仅没能突破到金丹后期,还说什么道心不稳,为情所困,要下山入凡。 要不是看在情脉解封进度条涨到15%的份上,荀际真的十分想将这个麻烦不断的家伙揍一顿。 眼下剧情已经偏离原文许多,路云停没出逃,没跟苏嫣然发展感情线,没收到小弟,没在奔逃中突破金丹后期。虽然苏嫣然的剧情荀际亲身上阵,勉强算是补上了,可跟小弟的友情线怎么办?停滞不前的修为又怎么办? 【宿主不如再亲身上阵一次?】系统提议。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荀际心下戚戚,来到这个世界穿成主角的师尊,还以为能过几日仙人般的逍遥日子,现在别说逍遥日子了,连当师尊的日子都没有了! 路云停要入凡,那他这个小弟,自然也得是凡人。回忆起上个小世界中自己那一大群小弟,荀际精神总算振奋了些,扮仙人要靠演技,扮凡人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 凡间,困龙丘,宝珠县。 城中茶楼,说书人左手持羽扇,右手一拍惊堂木,声如洪钟,语调铿锵。 “要说起咱们宝珠县,那可是大有来头。 相传千年前,咱们这儿还是一片荒芜之地,只有连绵山脉横亘大陆之上。忽有一日,天边异象乍现,一尾黑色巨龙撕裂虚空,从上界踏云而来! 黑龙金光护体,气势如虹,所过之处皆降下福泽甘霖,枯木遇之焕发,死水遇之开流,就连地里耕种的老农,被那龙息拂过,体内如腐草败絮般的灵脉也瞬间复苏,成了飞天遁地的仙人!” 茶楼中顿时响起一阵嘘声,茶客们高声叫唤:“柳先生,这宝珠县的由来你讲了百八十遍了,一遍比一遍离谱!” “就是就是,各位是信地里耕种的老农能长出灵脉当上仙人,还是信我家那八十高寿的老父是渡仙宗宗主!”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一边斥他不敬仙门,一边油嘴滑舌地向他的老父贺寿。 柳先生也不生气,只笑呵呵道:“这可是我饱读各县志异,总结出的最接近真相的版本,你们听是不听?” “听!当然听!”众人起哄,“多离谱都听!” 柳先生摇摇羽扇,继续讲下去。 “巨龙口衔宝珠,穿云吐雾,似乎只是途径此方世界,要去往更远的地方。然而它却没想到,这里竟成了它最后的归宿。 彼时人间兴盛,修真界却灵气凋敝,许多修士放弃仙途,郁郁而终。巨龙借道,引起修真界哗然,仙人们从未见过灵气如此磅礴之物,于是他们心生一念。” “何念?”有茶客忍不住问道。 “那便是……诸位猜猜如何?”柳先生微笑着卖起了关子。 嘘声又起,众人不满的催促声中,一道温润的声音自一张茶桌前响起。 “贪念。” 柳先生微惊,循声望去,却见一名月白衣袍的青年面如冠玉,眸色清亮,正笑盈盈望着他。 荀际站起身,来到柳先生面前,躬身一礼。 “爹,我说的可对?” 第52章 渡仙宗10 柳先生顿时笑逐颜开,连连点头,“对,对,荀儿说的都对。” 茶客奇道:“柳先生,我们怎么不知你竟还有个儿子,还生得如此相貌堂堂,同你一点都不像!” “怎么说话呢!”柳先生板下脸来,“你们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他绕到众人面前,指着荀际介绍道:“这是我儿柳荀,前些年在外头做生意,赚了钱回来孝敬我的,以后他就是这茶楼的少东家。” 众人虽心中有疑,但柳先生在这一片人缘极好,众人十分给面子,纷纷向荀际见礼。 荀际弯唇笑着,一一回礼,朝茶楼伙计招招手,“今天的茶钱我请了,再给大家伙多上些茶点。” 周围的恭维声顿时真心了几分。 打完招呼,茶客们又惦记起方才的故事,开口催促柳先生继续讲。 荀际却道:“今日父亲该休息了,明日继续。” 众人大失所望,正要抱怨,却听荀际又道:“不过我最近在跟着父亲学说书,大家不嫌弃的话,不如我来讲一段。” 众人哪有不乐意的,纷纷捧场叫好。 荀际清了清嗓子,施施然走到柳先生的位置坐下,开始讲述。 “这是一个男人同时爱上了两个女人的故事。” 他才刚讲第一句,底下登时精神一振,这不比宝珠县的由来这种老掉牙的故事精彩多了! 荀际一拍惊堂木,高声道:“注意听!这个男人叫小帅,是县老爷家的儿子。” “县老爷的儿子叫德发,不叫小帅啊。”茶客疑惑。 荀际一噎,“呃,这是架空,也就是,别的县发生的事。” 众人恍然,手里瓜子磕得劈啪作响。 “小帅又高又帅,脑子聪明,为人正直,责任心强,在县里人气很旺。 有一回,县老爷叫小帅去外地采买,行至半途,却突遇山匪劫道,欲杀人灭口!小帅拼死抵抗,与同样遭劫的另一驾马车上的富家千金小美互帮互助,生死与共,终于携手逃出生天。 两人在逃亡过程中顾不得男女大防,多次肌肤相贴,为全女子清白,更为全一路相帮的情意,小帅决定上门提亲。” “两人能从山匪手里逃生,足见缘分天定,天造地设啊!”茶客感慨。 “说得没错。”荀际笑笑,“可惜祸不单行,小帅很快又面临另一个考验。”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人嫉妒小帅,决心要毁了他!就在小帅上小美家提亲的路上,突然被一群黑衣人绑了起来,灌下迷药,丢到了俏寡妇小翠的屋子里!” “啊?!”众人大受震撼,“还有这种好事?!” 荀际深沉:“小翠见小帅受药力影响,痛苦可怜,实在于心不忍,于是出手帮了小帅一把,小帅才终于得以熬过难关。” “细说帮了一把!”众人不满他的简略,口中瓜子壳翻飞,高声要求。 荀际严肃:“我们是正经茶楼,细说不得。总之,眼下我们的主人公小帅陷入两难境地。一边是患难与共的小美,一边是无私奉献的小翠,两个女人,两段情意,两份责任,他,无法抉择!” 众人议论声炸开了锅,有说选小美的,有说选小翠的,还有说成年人不做选择,两个都要的。当然其中也不乏怒斥小帅渣男,建议把他吊起来打一顿之后送进宫去伺候皇上的。 除了荀际之外,没人发现,在茶楼隐蔽的角落,一个身穿粗布短打,身形挺拔的青年,正拿一双满含惊诧与纠结的黑眸盯着他。 荀际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鱼上钩了。 “少东家,快往下讲呀!小帅究竟作何选择?”茶客们迫不及待催促着。 荀际轻摇羽扇,施施然起身离去,只留一句余音回荡在茶楼厅堂。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 * 宝珠县最近的热门话题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柳记茶楼的少东家,柳荀。 听闻他长相不凡,气度翩然,待客也大方。唯一不好之处便是,故事讲一半,管杀不管埋。 小帅与小美、小翠的故事已经传遍宝珠县,街头巷尾议论得津津有味,却总也争不出个结果。最后大家还是一致决定,耐心等候少东家的下文。 只是有人有耐心,有人的耐心却早已告罄。 “少东家,对面铁匠铺新收的那个学徒又来了,继续晾着吗?”内堂小屋里,伙计问荀际。 荀际摆摆手,“没外人的时候不用叫我少东家。” “那怎么行?”柳先生反驳道,“做戏做全套,仙人予我们恩惠,我们自然要为仙人打点周全。” “随便你吧。”荀际不置可否。 他来凡间是为了给路云停当小弟,制造友情线,首先便要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身份。选择柳记茶楼,一来是看上了茶楼的位置,二来则是柳先生祖上曾出过修真者,正好是渡仙宗弟子,有这层关系在,再加几瓶延年益寿的丹药,柳先生自然对他全力配合。 “他这几日都来茶楼了?”荀际问伙计。 “是,接连三日了,铁匠铺那边一下工就来茶楼角落坐着,还总问我少东家什么时候再去说书。”伙计答。 差不多了,荀际思忖,也不能把人晾太久,是时候该正式见面了。 【宿主,你如今这张脸跟际阳真人有几分相似,万一主角认出你了怎么办?】系统有些担心。 “际阳真人满头白发,看上去就冷冰冰的,我这么阳光,跟他哪里像了?”荀际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可是我的原装脸,路云停认不出的,放心吧。” 他拾起桌上一把折扇,撩袍起身,“走,说书去!” 柳记茶楼最近生意兴旺,座无虚席,今日也不例外。 荀际从内堂走到前厅,有眼尖的茶客立刻认出他来,高喊一声:“少东家来了!” 荀际今日换了一身水蓝长衫,如墨长发一半以白玉簪束起,一半披散肩头,手中持一柄乌木折扇,端的是清雅风流。 “少东家总算来了,快给大家伙接着讲小帅的故事!”茶客们热情高涨,将他围拢在中间。 “好,今日咱们接着讲讲小帅的故事。”荀际含笑应承。 他没去茶楼正中央说书用的桌案,反倒是顺势走到一张茶桌前,朝桌边坐着的一位客人翩翩见礼:“这位公子,不知可否借空位一坐?” 那客人身穿黑色粗布短打,长发利落竖起,眉目英挺,气质沉敛。见荀际过来,他端正还了一礼,“少东家请自便。” 荀际在桌边坐下,见他只点了一壶清茶,朝伙计招了招手,“上壶好茶。” 伙计很快沏来一壶茶楼内最好的茶,给荀际斟了一杯。 “茶点呢?”荀际敲了敲桌子。 伙计连连应声,忙又去准备茶点。 那客人见荀际磨磨蹭蹭,忍不住开口提醒:“少东家不妨边讲边等。” 荀际微微挑眉,“公子很着急?” 那客人眸中窘然一闪而过,“只是想知道小帅会如何选择罢了。” 荀际啧啧两声:“想不到公子看上去稳重老实,竟也爱听这种情爱故事。” 那客人面色愈加不自然,灌下去一口冷茶,沉声道:“少东家不必叫我公子,我是对面李家铁匠铺的学徒,名叫云停。” 荀际笑吟吟,“原是邻居,云停兄也不必叫我少东家,我名柳荀,唤我阿荀便可。” “少东家还讲不讲呀!”周围茶客耐不住性子,纷纷催促起来。 “各位莫急,这便讲了。”荀际清了清嗓子,手中折扇“唰”一下打开,“书接上回,咱们的主人公小帅前脚求娶患难与共的富家千金小美,后脚受到俏寡妇小翠的恩惠,责任与情意重重压在他的心头,令他无比纠结,深深陷入情爱的泥潭之中。更令小帅不解的是,那夜俏寡妇小翠替他解了药力之后,便如雨落汪洋,消失无踪。” “那岂不是正好,小帅不用选择了,跟小美好好过日子吧。”一名茶客道。 另一名茶客不满地嚷嚷:“好什么好,情债难偿,欠小翠的还没还清,有什么资格去耽误人家小美!少东家你说是不是?” 荀际笑而不答,反问同席的黑衣青年,“云停兄觉得如何?” 云停眉头紧抿,犹豫道:“小帅既与两人都有纠葛,自然要对两人都负责,小翠虽然消失,但他应该尽力找到她,寻出能叫三人都满意的方法。” 周围嘘声四起,一名茶客道:“小伙子一看便没成家吧?这世上哪有叫三个人都能满意的方法?除非天上飞的仙人们下来施个法术,叫两个女子合体变为一人!” 众人哄然大笑,口中不断打趣这名叫云停的青年想得太美。 云停耳根涨红,想反驳却又找不出理由。 荀际笑问:“云停兄有没有想过,小翠为何帮了人之后,不图回报,反而消失了?” 云停一怔。 “若小翠挟恩图报,或者倾心于小帅,那么她必不会如此轻易消失。”荀际缓缓道,“她走,那便是她想走。” “对啊!小翠根本不想嫁给小帅吧?”茶客们恍然,“就算是县老爷的儿子,就算又高又帅,他也不是银子啊,哪能人人都喜欢他!小翠就是怕小帅要对她负责,才跑路了吧!” 荀际递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说得不错。不光小翠不愿嫁,小美也不愿嫁。当时山匪劫道,互助逃生,是情势所迫,哪里顾得上男女大防。生死与共的情意或许是真,却并非男女之情,即便小帅登门求娶,小美也不会答应的。” “竟是如此。”茶客们回味着这番论调,觉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所以她们都不喜欢小帅,也不需要小帅负责!” 云停眼中满是震惊之色,喃喃重复:“不喜欢小帅……不需要小帅负责……” 折扇遮面,荀际努力克制自己别笑得太得意。 不枉他精心布局,引君入瓮。这回总能把路云停这个榆木脑袋亲了就要负责的想法给掰过来了吧!有时候责任感太强也是种麻烦啊。 等路云停彻底想通,放弃求娶苏嫣然,忘掉渡仙桥上禁制反噬一事,他的马甲自然能稳稳捂住。而他柳荀作为解开路云停心结的功臣,便能与他称兄道弟,补上缺失的友情线。念头通达了,路云停停滞的修为自然也不在话下,简直一举三得! 荀际正沾沾自喜,突觉衣袖被人扯住。 同席而坐的黑衣青年面色冷肃,眉头紧锁,沉声厉喝:“你骗人!” 荀际:“?” “他们若是对他无情,为何要不顾清誉帮助他,全心付出,不图回报。”路云停黑眸亮起,斩钉截铁,“他们定是喜欢他!” 第53章 渡仙宗11 前夜下了一阵雨,街道上的青石板沥着水珠,在清晨阳光的折射下油亮饱满,神采奕奕。 李家铁匠铺里,李铁匠已经起床忙活起来。他是宝珠县手艺最好的铁匠,这行当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足够养活妻女。 膝下没有男丁,这些年他便起了收徒的心思,想将这门手艺传下去。奈何踏实勤快的有,悟性过人的有,可就是没寻到既踏实又有悟性的。 直到那日,这名叫云停的少年人走进了他的铺子。 李铁匠望着院子里正在给锻炉添柴的云停,眉眼间尽是满意之色。踏实勤快,每日天不亮就过来干活,还从不叫苦叫累;悟性过人,打铁技法教一遍就会,还从不骄傲自满。 真是天生的铁匠啊! 若能正式收为徒弟,学几年出师之后,给他盘间铺面,替他张罗起来,等生意红火了,再让他入赘老李家…… 李铁匠心中一番畅想,甚至已经将孙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忽闻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你是……柳家少爷?”李铁匠语气惊讶,似乎有些不敢确认。 也难怪他这副反应,宝珠县谁人不知柳记茶楼少东家俊雅出尘,气度翩翩,可面前这人却很是狼狈。 一身清雅的天青色锦袍被泥水浸湿一半,手中乌木折扇似乎摔过,扇柄裂了一道口子,扇面湿哒哒地挂在上边。他那张俊俏的脸上也溅上了泥点,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 “这是怎么了?可要送你去医馆?”李铁匠忙将人迎进门,关切问道。 “不必了,我将东西给云停便走。”荀际垂头耷脑,语气黯然。 他手里提着一只八宝楼的餐盒,隐隐有食物的香气传出。只是这盒子似乎也摔过,盒盖歪歪扭扭合不上缝。 “柳家少东家?你怎么来了?”路云停听到这边的动静,放下手中柴火走过来。 “都说了叫我阿荀。”荀际无奈道,“云停,你莫不是忘了我们那日的约定?” 路云停面色有几分不自然,低声道:“莫要胡闹,我并未将那日的话当真。” “可我当真了呀。”荀际语气中透出几分委屈,“我今日特地起了个大早,去八珍楼排队买了八珍包子,就是想着你初来宝珠县,定还未尝过咱们这的特色。” 他邀功般举了举餐盒,瞥见盒盖的瞬间又缩了一下,“我想让你吃上热乎的,跑得急了些,不小心摔了一跤。你若是嫌弃,我再给你去重新买一份。” 【宿主明明是叫茶楼伙计去买的八珍包子,还因为自己没忍住吃掉了六个,让伙计又重买了一份。摔跤也是因为起太早眼睛睁不开,撞上了路边的灯柱子。】 “买都买了,摔都摔了,不这么说岂不是浪费。” 【哦~】系统似懂非懂,【宿主是在装可怜钓主角!】 “怎么说话的?”荀际无语,“我是在跟他培养纯洁的兄弟情!” 那日他本以为通过小帅与小美、小翠的故事,影射路云停与“苏嫣然”在梵天秘境中互帮互助破出幻境、神秘“蛇妖”在渡仙桥助他解禁制反噬之苦,如此代入一番,能让路云停这个榆木脑袋开窍。谁承想窍是开了,却开反了。路云停坚持认为两者都对他有情,任凭荀际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到最后荀际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恶狠狠道:“口说无凭,争辩无用,云停兄不如亲自体验一番如何?” 此言正中路云停下怀,他入凡不就是来体验俗世,寻求开解的吗?于是干脆应承:“好,要如何亲自体验?” “从今日起,我便如小美和小翠对待小帅那般,帮你,助你,对你好,全心付出,不图回报。若一个月后,我们之间并未有超越兄弟之情的情意,你便要承认是你错了!” 【宿主不觉得你和主角的这个约定有点怪怪的吗?】系统弱弱质疑。 “哪里怪了?实践出真理,一个月后便能将他的榆木脑袋彻底掰正,顺便利用这一个月在他面前刷好感,弥补缺失的兄弟情。”虽然是灵机一动的备选方案,但荀际感觉还不错。 “云停,你和柳家少爷之间有何约定,要叫他这般关照你?”李铁匠好奇地问。 路云停闭口不答,只伸手接过餐盒,对荀际道:“我住处有伤药,跟我来吧。” 荀际自是答应,抬脚就跟着他走,不料刚好牵动了膝盖上磕破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路云停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满身狼狈的青年。像一只优雅的鹤摔入泥潭,可怜,委屈,无助。 路云停沉默片刻,折返到他身边,将他的手臂架到自己肩上。 荀际毫不客气地将浑身的重量都压在路云停身上,任由他将自己半拖半抱走在街道上,凑到他耳边笑眯眯道:“你看,咱们现在就在互帮互助,就像小帅和小美那样。” 路云停不自然地偏了偏头,“莫要再提那个。” 路云停在凡间的居所离铁匠铺子很近,即便拖着一个累赘,也没花多少工夫便到了。 他将荀际放在屋内一张椅子上,蹲下身撩起荀际脏污的锦袍,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和红肿淤青的膝盖。 这点小伤,若是际阳真人和路云停,一个呼吸间便能痊愈。可眼下两人隐藏修为入凡,自然也不会动用灵力治伤。 路云停取出一只瓷瓶,将里面消肿化瘀的药膏小心地抹在他膝盖上。 “疼!”伤口被那冰凉的药膏一激,荀际小腿乱晃,一脚踩在路云停的肩膀上。 “别乱动。”路云停微微皱眉,捉住他的脚踝就要往下扯。 “唉……”荀际幽幽长叹,“云停不必如此为我费心,虽然我这伤是因为去给你买八珍包子造成的,但这都是我自愿的,不怪你。这点小伤,不过就是痛上几日罢了,左右也不会残疾,随它去吧。” 路云停:“……” 他沉默地又从药瓶中抠出一坨药膏,就着别扭的姿势重新给荀际上药。 荀际悠然靠在椅背上,手上闲着无事,于是打开餐盒,拿起一只八珍包子塞进嘴里。 “这一路过来也不知凉了没,我替云停尝尝。”他咬了一口,一股甜香在唇齿间弥漫,满足地眯了眯眼,“对了,云停会煮面吗?我听人说吃八珍包子配油泼面最是美味。” 路云停:“……” 他将涂好药的那截小腿从肩上抬下来,替人穿好鞋袜,然后站起身走向院中的小厨房。 路云停的这间小院与断雪峰上的那间有几分相似,都十分简朴干净。只是这里到底是凡间,比清冷孤寂的断雪峰多了些烟火气。 院中有一口小小的水井,荀际看到路云停走过去打了一大碗水,倒入架起的铁锅中。 院墙边有几株辣椒苗,缀满小指粗细的嫩辣椒,青青红红,煞是可爱。路云停走过去摘下几棵,拿一柄小铁刀切去头尾,剁成碎末。 隔壁院中的爬藤三角梅开得张扬,悄然爬过院墙,往小院中洒落一地粉色花瓣。 “云停啊,在屋里不?”院墙一角石砖老旧,破了个洞,几枚圆滚滚的鸡蛋从洞里滚进院子。 路云停忙走过去拾起来,语气不解:“赵婶,为什么又给我鸡蛋?” “害,邻里乡亲的,这有什么为什么?咱家的鸡天天下蛋,总得有人吃吧!”赵婶隔着院墙笑得中气十足,“再说你上回不还帮我磨柴刀呢嘛。我不跟你唠了,我家老头子叫我呢。” 路云停在墙边站了片刻,朝早已走远的妇人道了声谢,又回到灶台前继续忙活。 “滋啦。”滚油倒入拌好的辣料中,激起一阵诱人的香气。路云停左手端一碗油泼面,右手端一碗蛋花汤,搁到荀际面前的小桌上。 “吃吧。以后不必再替我买什么包子,那日的话也不必当真。”路云停说完不见人应答,抬眼一看,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微风拂过,小院中食物的香气与淡淡的花香交织四溢,沿街的商贩都开始新一天*的生意,隐隐有热闹的揽客吆喝传来。 “云停。”荀际叫他。 天青色的衣袍半湿,沾了泥渍,本该是一副狼狈凄惨的模样,可此刻,容貌俊雅的青年坐在简朴寒酸的小屋中,却仿佛置身最舒适怡然的仙宫玉殿,眉眼弯弯,笑得自在。 “人间,很好吧?” 路云停一双黑瞳微微睁大,心口像是突的被小虫子蛰了一下,不疼,却叫他指尖微微发麻。 入凡以来,那些理不清头绪的疑惑,烦闷,郁结,似乎都在这一笑中短暂消解。 是啊,他是来入凡炼心的,可他的心仍停留在修真界,停留在渡仙宗。他怀着极强的目的想来寻求答案,可他忘了,他如今不是渡仙宗际阳真人门下弟子路云停,他只是个铁匠铺的学徒,云停。 抛却过往,以身入局,三餐四季,人间烟火,方为化凡炼心。 路云停面上如云开雾散,雨过霁明。他坐到荀际对面,看着他被油泼面辣得龇牙咧嘴,丝毫没有俊雅小少爷的矜持,却仍吃得津津有味,亮晶晶的眼睛满足地眯起,突然觉得辟谷多年的身体也泛起一丝饥饿的感觉。 他伸手拿起一只已经有些凉的八珍包子,咬了一口。 柳荀傻乎乎的因为一句玩笑般的约定,就跑去给他排队买来的包子,味道一定不会叫人失望……吧? 路云停眉心突地一跳,嘴里一口包子在荀际热切的注视下缓缓咽了下去。 ……好甜。 下次决不能再让柳荀去买包子。 第54章 渡仙宗12 凡间日子平淡如流水,宝珠县并没有因为李家铁匠铺多了个云停,柳记茶楼多了个柳荀而发生什么变化。 唯独有变化的,就是路云停的小院。 “我得去铁匠铺了,这几日生意旺,李叔一个人忙不过来。” 路云停拍了拍自己床上裹着被子团成一团的人,“面在灶上温着,不吃会坨。” 荀际睡得迷迷糊糊,拉起被子盖住脑袋,“你去上班,我再睡会儿……” 路云停见叫不醒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一笼包子放在桌上便出门了。 自从那日将柳荀带进自己院中治伤,这人就像是赖上他了一般,不仅餐餐要来他院中吃饭,甚至晚上还要留宿在此。也幸好路云停是个修道的,对睡觉这件事无甚所谓,把屋中唯一一张床让给柳荀,自己往地上铺了张席子凑合睡了。 “你看看宝珠县哪家男丁年过二十还不自立门户,养在父母家中的?”荀际说得理直气壮,“我可丢不起这个人,所以我得搬出来。” 路云停很想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找个地方去住,可听到他下一句,又将话咽了下去。 “其实我在外头做生意亏了许多钱,我爹心中憋着一肚子气,回去就会挨他数落。我久未回宝珠县,如今在这只有你一个朋友。”清亮温润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云停,你可愿收留我?” 路云停在修真界有同宗的师弟师妹,有别派的修士道友,他与他们同修炼,共探宝,论剑道,比术法。 唯独没有一个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不在乎他的身份,不关心他的能力,只同他吃吃喝喝,胡天侃地的“朋友”。 这般懒散无为,爱吃贪睡,空有一副皮囊,心肠却又有些软的草包,在外头做生意被骗到血本无归,好像也挺正常的。路云停想,就当收留一只能吃些的流浪懒猫了。 在铁匠铺干了足足一个上午,总算稍稍空闲了些。路云停拿起几只新打好的铁壶,将它们送去街对面的柳记茶楼。 茶楼一日既往的热闹,柳先生坐在正中间桌案前,似乎正打算开始说书。 “云停!” 一道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朵,路云停转头望去,柳荀正撑着脑袋靠在一张茶桌边冲他招手。 路云停走过去坐下,给他面前的空杯中斟满茶水,问他:“刚起?” 他脸上竹席的压痕还未消,发髻也梳得随意,懒懒散散披在肩头。 “今早的面坨了。”荀际控诉,“包子也不是八珍楼的八珍包子!” 路云停实在不解:“八珍包子那么甜,你天天吃不腻吗?” “不腻。”他眼含幽怨,“你买的包子是酸菜猪肉馅的,太酸了,下回不许买。” 看出他是真吃不了酸的,路云停无奈道:“是我考虑不周,明日给你买八珍包子,面待你起床再煮。” 【宿主,是不是哪里不对?你和主角的赌约不是说你要全心全意对他好吗?怎么如今是主角在照顾你呀?】 “我对他不好吗?”荀际理直气壮,“作为高高在上的师尊,我亲自入凡帮他开启情脉禁制,他作为徒弟,照顾我饮食起居怎么了!” 【可宿主不是说要跟主角当兄弟,开启友情线吗……】 “咳咳,徒弟和兄弟不就差了一个字。”荀际强词夺理,“而且我也经常照顾他啊。” 他将自己吃不下的茶点推到路云停面前,“吃。” 路云停瞥了一眼看上去就很甜腻的荷花酥,扭头转向茶楼中央的柳先生,严肃道:“开始说书了。” “书接上回!”柳先生一拍惊堂木,“咱们接着来说说,这宝珠县的由来。” “啊?不是讲小帅的故事啊?”底下顿时一片失望之声。 荀际唰一声打开手中折扇挡住脸,躲过柳先生投来的饱含谴责的目光。 “上回说到,世间万物此消彼长,千年前,此方世界正逢人间界气运兴盛,而修真界灵力凋敝。前途未卜之际,一条灵息磅礴的黑色巨龙口衔宝珠,从上界破空而来。” 柳先生假作没听见底下的不满,径自说了下去。 “真龙降世,让苟延残喘的修真界看到一线希望,同时也引发了无数人的贪念。各大修仙宗门齐聚一堂,商量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法子,决意要救仙道于危难,挽大厦于将倾。” “他们决定,屠龙。” 茶客们开始时的不满已然消散无踪,纷纷被柳先生的话所震惊,“他们疯了?那可是上界真龙!就算是会飞的仙人,也杀不了真龙吧!” 柳先生抚须长叹,“一人杀不了,百人如何?千人如何?万人如何?” “仙人修道,分门别类,剑修、符修、丹修、阵修、器修、鬼修……各宗门祭出压箱底的宝贝,以天地为盘,以江河为引,以万名修士压阵,于困龙丘布下屠龙大阵。修真界空前团结,誓要斩真龙,夺灵力,为后世搏出一线生机,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他们成功了吗?”茶客忍不住问。 “成功了。” 这句却不是出自柳先生之口。路云停转头看向开口说话的荀际,却发现荀际也正在看他。 “云停,你觉得修真界此举,是对是错?” 路云停没想到他竟对修真界之事感兴趣,思索了一阵答道:“无法论对错。若我是当时的修真界之人,到了那般山穷水尽之地,为了仙道存续,莫说屠龙,便是破天也做得。” “若你是那条龙呢?” 路云停一怔,脱口而出:“无妄之灾,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他们成功了!”柳先生高声道,“即便是上界真龙,面对数万修士的拼死一搏,仍是落了下风,它败了!” “真龙巨大身躯从天际坠落,口中宝珠遗失之地,便唤作宝珠县。” “真龙陨落,血肉消融,磅礴无尽的灵息还归天地,令修真界重新焕发生机。而它的尸骨,仍拥有通天彻地之能,横架在一座仙山之上,由一个宗门看守。” “那宗门,名唤渡仙宗。而真龙尸骨,便是——” 柳先生一拍惊堂木,惊醒座下已然入迷的茶客。 “渡仙桥!” * 全新版本的宝珠县由来很是风靡了一阵,但百姓的热情来得快,散得也快。 在荀际又一次开坛说书,给他们讲了霸道钱庄掌柜和他的在逃小娇妻、清冷上京寺佛子和带球跑的女香客、皇家私塾四少和误入其中的洗衣女之类香艳刺激的小故事之后,宝珠县的由来很快被人们抛诸脑后。 荀际倒不担心修真界听到什么风声,民间志怪传说五花八门,如过江之鲫,有些极为接近真相,有些却与事实南辕北辙。剧情往下发展,总有真相大白的那日。 他眼下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七日之期又要到了。 路云停这个倒霉催的,跟小师妹苏嫣然的感情线没发展上,下一个红颜知己要到仙盟大会才会出场,小帅好歹有个俏寡妇小翠帮着纾解,路云停身边却全是他的马甲。 看着一身粗布短打立在灶台前,手里铁锅翻飞,正在爆炒笋丁腊肉的路云停,荀际满面愁容:“你还有心思炒菜?” 路云停奇怪看他一眼,“不是你说想吃腊肉,向赵婶撒娇要来的吗?” 荀际一噎,“有吗?” 也不太算撒娇,路云停想,柳荀有时对着他挑三拣四的样子反倒更像撒娇。也许长得好看,嘴巴又甜的人就是比较占便宜。 于是他从善如流:“没有,是赵婶自愿给的。” “唉,算了。”荀际摆了摆手,离开油烟之地,临走还不忘嘱咐一句,“别忘加点辣,三分辣。” 路云停这个没心没肺的,还不知道今晚要面临什么,只好自己这个师尊抗下所有,替他早做准备了。 “柳荀,你带我来这,是准备干什么?”路云停声音难得有些阴沉。 晚膳过后,柳荀一改往日吃完就躺的懒散做派,火急火燎地拉着他来到宝珠县夜晚最热闹的一处街巷。当路云停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和柳荀一同站在这雕梁画栋、红粉飘香的楼阁面前。 桃春楼。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别担心,这家是高级会所,在县衙注册登记过的,里头的男模个个身体康健,技术过硬。”荀际拍胸脯保证,“我都调查清楚了,完全可以满足你的需要!” “你调查这个作甚?我不需要!”路云停简直被他气笑,不仅带他来**,买的还是小倌! “别倔呀,你这会儿不需要,不代表等会儿不需要啊。”荀际苦口婆心,“这是最实际的方案了,以后若是你的红粉知己们问起来,我自会替你解释的,你只是情势所迫,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够了!”路云停咬牙切齿,“一派胡言!我走了!” 他铁青着脸,转身便走。 走出一段,身边的声音却没跟上来。路云停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柳荀满面含笑地进了桃春楼。 路云停捏了捏拳头,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没想到柳荀竟是这种人,也许是在外头奔走做生意,沾染了坏习性,忍到今日才露出马脚。亏他之前还有所触动,真心将他当作朋友,如今看来,分明品性低劣,不堪与之为伍! ……可是柳荀是个好吃懒做的草包,心软嘴甜,容易被骗。 路云停脚步慢了下来。 他生的这副好皮相,进这种地方,怎么看都是他会吃亏。看他刚才的傻笑,定是将自己卖了还要给别人钱! 路云停原地站定,转身面向桃春楼,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无奈叹了口气。 罢了,就帮他最后一次。 第55章 渡仙宗13 “小桃,帮我把你们楼里最结实的绳索都拿来!”荀际大手一挥。今天他就是用绑的,也要把路云停绑来。 情脉禁制反噬可不是小事,万一主角因为无法纾解挂掉了,那可太惨了,绝对会被评为史上最丢人的暗黑主角! 涂脂抹粉的小倌献宝般递上一串银色细链,“柳少爷,这可是我们楼里最畅销的宝贝,捆上之后挣脱不得,但也不会将人弄伤,只会叫人又痛又爽。” 虽然如今是在凡间,但荀际不敢小看主角,普通草绳恐怕捆不住他,银链子正好。荀际赞许地点点头,“不错,挺适合用在他身上。” “你想用在谁身上?”阴寒的声音缓缓靠近。 “云停,你改主意啦!”荀际惊喜,“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小桃,桃春楼的看板男模!” 小桃偎在荀际怀里,拿眼神勾了勾路云停,低笑道:“柳少爷生得俊俏,带来的朋友也英武不凡,小桃今夜可有福了。” 路云停一把将荀际拽走,脸色阴沉得像要滴水,“出去,我有话同他说。” 小桃微讶,美目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似有所悟。 “看来是小桃没福气,两位贵客慢聊。”他朝荀际俏皮眨了眨眼,“柳少爷要是想我了,小桃的房门随时为你敞开,不收你银子。” 屋门被关上,只余袅袅甜香飘散满室。 “你干嘛把他赶走?”荀际不解,“你不喜欢小桃这样的?那要不再挑一个?” 路云停深吸口气,“我不挑,你也不许挑!你没看到他对你不怀好意吗?” “不怀好意?”荀际连连摆手,“这回是我请小桃帮忙,他是这里的主人,平时都不轻易接客的,要不是我……云停?” 路云停一手捂着脑袋,身子晃了晃,撞上背后床柱。 “这屋里……点的什么香?”路云停声音沙哑,呼吸逐渐急促。 “香?”荀际俯下身去查看桌案上的香炉,粉色烟雾甜腻惑人,“这种地方的香,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助兴的……” 荀际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 不是香的问题。桃春楼的香不过是助兴之用,不会让人有这般大的反应。 路云停的情脉禁制反噬开始了。 一只手从背后揽上荀际的腰,趁他没有防备,用力往后一拽。 荀际失去平衡往后倒去,后背贴着路云停的胸膛砸进香软的床榻里。路云停闷哼一声,却不是被撞痛,而是带着几分隐秘的舒爽。他手脚并用,从背后扒着荀际,脑袋急迫地凑到他颈边,落下一连串灼热的吻。 “等等,等等!”荀际连忙喊停,“你等会,我这就把小桃给你叫来!” 路云停此时哪里听得进他说话,他手边摸到什么细细长长的东西,抓起来就往荀际身上捆。 “别吵,我头很晕……”他声音哑得厉害,手下动作却利落得很,三两下就用银链把荀际捆了个结实。 荀际:“……” 小兔崽子,辛辛苦苦给你准备好的男模你不用,非要折腾我的马甲! 看着脑子已经彻底不清醒,开始熟练脱他衣服的路云停,荀际悲从中来。这下好了,小帅、小美、小翠的故事变得更加拥挤,喜迎第四人小柳! 等等?荀际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叫小桃进来替他怕是来不及了,可这个马甲说不定还能保住! 一阵气流自床榻上凭空而起,似旋涡般飞转。屋内烛火扑簌摇曳,战战巍巍挣扎几下,灭了下去。床头粉色纱帐被气流掀起,柔顺地飘扬一阵又落下,将床榻内的景象彻底遮蔽。 一截粗长的蛇尾从纱帐中不小心漏出,又很快被收了回去。 冰凉的,粗砺的,熟悉的触感让路云停神志短暂寻回一瞬。 “你、你、你是……”黑暗中,他看不真切,可盘在腰上的粗壮蛇尾哪里需要用看的。 路云停大惊,“你是俏寡妇小翠!” 荀际:“……” 这位主角,你当务之急是少去柳记茶楼听书! 不幸中的万幸,入凡期间虽不宜动用灵力,但化蛇是系统奖励的技能,根本不需要修真界的灵力催动。 “不、不对……你是那天在渡仙桥上的蛇妖……”路云停身体热胀,脑袋也跟着混乱不堪,“你怎会在此?我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为何……” “你怎么每次到这种时候,问题就特别多。”荀际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 虽然还是只能变一半,但好歹够用了。 粗壮的蛇尾轻易崩断了银链,荀际用尾巴将人从身下卷上来,与他面对面贴着。 路云停艰难撑着双臂,似乎想摸索他的面容,却被荀际一把按进怀里。 “上回教你的,还记得吗?”他下巴抵在路云停肩窝,尾巴熟门熟路地伸进去。 路云停剧烈抖动起来,空白一片的大脑中闪过滔滔不绝的云瀑,洁白无瑕的渡仙桥,和粗糙的、激烈的钝痛。 “记得……”他有些迫切地寻到熟悉的唇,贴上去的瞬间,终于彻底软下身子。 “我记得……你教我的,我都记得。”他无法自控地不断吻着荀际,汲取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冷香,像沙漠中向神明祈求甘霖的信徒,低声恳求,“所以你能不能别走,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荀际没有回答,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颤抖的脊背,将尾巴伸向更深处。 * 【恭喜宿主,情脉禁制解封进度达到20%啦!不仅又收获1000积分,还又得到一张刮刮卡!】系统夸张吹捧,【宿主真是平平无奇任务小天才!】 荀际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他指着手中已经刮开的刮刮卡,恶狠狠问:“技能化蛇,括号完整版?这什么意思?所以我之前抽到的是残缺版??” 怪不得他怎么学都只能变一半,原来不是他太笨,是技能卡本身就只有一半! 【这个……系统商城出品,有时候就是比较,嗯,随机……】系统心虚道,【反正现在宿主已经掌握完整版化蛇技能了,以后就可以随时变蛇啦!】 荀际更加无语,他没事变蛇干嘛?除了尾巴能在路云停犯病的时候给他用用,还有别的用处吗? 不过这个完整版化蛇,蛇身好像可以心随意动,变大或变小……怎么感觉更加适合给主角用了?! 荀际糟心地关掉系统面板,暂时不想再理会这个不靠谱的系统。更令他糟心的是,自从那晚过后,路云停的态度变得有些诡异。 没错,诡异。 荀际原以为他会在清醒之后质问自己那晚的事,毕竟禁制反噬虽然厉害,但路云停还是隐约保有一丝意识的,“蛇妖”出现过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的,但柳荀不是“蛇妖”这件事还是可以编造一番的。 他甚至找好了小桃串供,要证明自己那晚一早就离开了房间,路云停犯病之后跟他在一起的从头到尾都是“蛇妖”。 可怪就怪在,路云停什么都没问。 他一如既往地去铁匠铺做工,替邻里乡亲搭手帮忙,路过街上给荀际带些新鲜的小玩意,回到家给荀际做一日三餐。十分规律,毫无异常。 除了荀际有次不小心撞见路云停在帮他洗换下来的贴身衣物时,将脸埋进去闻了闻。 “阿荀是不是喝酒洒到身上了,有股酒味。”路云停若无其事地讲衣服泡进木盆里。 以及某天荀际醒来时,发现本该睡在地上的路云停睡在他怀里。 “天气转凉,地上有些冷,”路云停毫不在意地说,“我们是朋友,阿荀不介意跟我挤一挤吧?” 根本不是毫无异常! 荀际心中忐忑,试探着问:“那晚在桃春楼……” “那晚我闻了那里面的香,便失去了意识,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路云停严肃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阿荀以后别去了。” 荀际:“……哦。” 他的马甲到底是保住了还是没保住啊?! 就在荀际暗自发愁的时候,宝珠县迎来了一年一度庆典——寻珠节。 寻珠节乃是宝珠县最受欢迎的节日,届时全县人捎家带口,倾巢而出,寻找散落在县内各个角落的一百颗宝珠。寻到之人即为有福之人,将宝珠挂上县内最老的柘树之上,便可向宝珠许下心愿。 “可灵验了!”赵婶隔着院墙对荀际说,“去年我家老头子的侄子的邻居的二舅的表妹找着一颗宝珠,许了愿望想让她那赌鬼相公改了毛病,重新做人,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改了性子不赌了?”荀际猜测。 “他掉河里淹死了!”赵婶朗声大笑,“可不是去重新做人了么!所以说,宝珠可灵验着呢。” 荀际失笑:“倒真是挺灵验的。” 赵婶热情道:“年轻人手脚利索,你们两可一定要去寻珠节试试,有什么心愿,趁这个机会给它实现咯!” 荀际倒是挺想凑凑热闹的,但路云停这个小古板对这种凡人间的活动定是不感兴趣的,想到最近路云停古里古怪的态度,他本能觉得自己还是老实些为好。 刚想开口委婉拒绝赵婶,却听正在给辣椒苗浇水的路云停突然开口:“多谢赵婶,我和阿荀一定去。” 荀际:“……”就说这人不太正常! 第56章 渡仙宗14 夜色如幕,银月如盘,星落如雨。 火树银花,玉壶光转,宝珠县恰似一粒洒落在困龙丘之上的明珠,在寻珠节这日,万家灯火铺织其上,散发出璀璨的光华来。 “真热闹啊,咱们真是来对了。”荀际置身笙歌夜舞,穿行如织的街巷,仰头赞叹。 他今日着一身鱼目白绣水红丝的锦袍,髻间斜插一支红玉簪,灿灿灯流中,眉似远山,眸似飞星,如画中仙人踩月而来,点洒人间。 路云停依旧一身黑色粗布短打,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一错不错盯着他的侧颜,低低“嗯”了一声。 “柳公子!”街道边一个卖面具的小商贩认出了他,热情将他喊住,“手工绘制的面具要不要戴一个玩玩?” 荀际凑上前去,果然是亲手绘制的,有动物的、鬼面的,个个惟妙惟肖。 “还得是民间手工艺人啊,”荀际感叹,“我以前去庙会,两边摆摊的都是小商品城的批发货。” 他拿起一个老虎面具的往脸上比了比,问路云停:“怎么样?威风不?” 路云停瞧了他一眼,伸手拿起摊位上另一只银白带鳞纹的面具递给他,“这个更适合你。” 小商贩连声夸赞,“公子好品味,这是蛇女娘娘面具,限量款,只画了这一只!” 挑什么不好,非挑个蛇面具,小兔崽子莫不是在试探他?荀际心中惊疑,面上却一派淡定,接过面具满意点点头,“就它吧。礼尚往来,我也给你挑一只。” 他递给路云停一只立耳朵、黑鼻头的面具。 小商贩闭眼吹捧,“公子好眼光,这个小土狗面具可是热销款,每年都有不少夫人小姐买给自家相公!” 路云停一僵,“我不用……” 荀际微笑看他。 路云停与他对视一阵,妥协地掏出银子付了钱,把土狗面具戴在脸上。 算你识相。荀际趾高气昂戴上银蛇面具,溜溜达达去了别的摊位。 “找到了!”少女稍显稚嫩的声音从街巷一角传来。 “哎呦,这不是李铁匠家的闺女绵绵吗?”百姓们纷纷围拢过来,“这么快就找到一颗宝珠,小绵绵是有福之人啊!” 李绵绵高举一颗亮晶晶的石头珠子,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绵绵啊,你打算许什么愿望?”有人好奇问,“往年女子寻到宝珠,多是祈求姻缘,你年纪虽说还小些,不过祈愿嘛不嫌早。” “我才不要呢!”李绵绵脆生生道,“我要许愿,让我爹将打铁手艺传给我!等我学成,定要把李家铁匠铺开到京城里去!” “哎呀,看不出小女娃还有雄心壮志啊!”周围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这事儿你不该向宝珠许愿,该向李铁匠许愿啊!” 李铁匠立在一旁,有些窘迫又有些惊讶,似乎没料到女儿会说出这番话来。 “打铁手艺传男不传女,这是世代传下来的规矩,况且你一个女儿家学这门手艺,以后如何寻到好人家?” 李绵绵却没耐心听他说完,举着宝珠就往挂宝珠的柘树那边跑,边跑边大声喊着,“规矩又如何?寻不到好人家又如何?今年许的愿望若实现不了,我便明年再许,明年实现不了,便后年再许!人活着就能许愿,我活着便要做我想做的事!” “说得真好。”荀际露出赞许之色,“未来可期。” “你看看,铁匠之女无心婚嫁,只想将打铁手艺传承发扬。小美和小翠定也有自己的心愿,而非跟小帅谈情说爱。”荀际见缝插针给路云停洗脑。 路云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阿荀也有心愿吗?” 荀际一愣,心愿吗?他想顺利完成任务,他想攒够积分复活,他想回到原本的世界。 可这些能称之为心愿吗? 心愿,也许是更加直白的,深切的。偶尔午夜梦回时惊起的遗憾,身处尘世烟火时闪过的希冀。 他好像有一个心愿。 “是什么?”路云停细细打量着他,“阿荀刚才在想谁?” 荀际清咳一声,别过脸去,“我们又没找到宝珠,想心愿也无用。” “谁说没找到?”路云停变戏法似的摸出两颗圆润晶亮的石头珠子。 珠子本身并不贵重,往石头上涂了一层发光涂料,制造出一种类似夜明珠的效果。这些珠子是县衙统一制作,提前一夜藏于县内各处,给百姓们找着玩。 “县衙那些人藏的动静有些大,我就随手捡了两颗。”路云停脸不红心不跳地叙述自己的作弊过程。 荀际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好歹是渡仙宗大师兄,修真界楷模,怎么沦落到跟凡人抢石头珠子。 “你就这么想要这宝珠?”荀际好奇,“你有心愿要许?” “自然。”路云停应承,“阿荀告诉我你的心愿,我便告诉你我的心愿。” 幼稚。荀际坚定摇头,他才不上当,路云停这个榆木脑袋能许出什么心愿,左右不过是宗门永固、仙道长存之类的。 鱼龙夜舞,灯火璀璨,尘音喧嚣。 热闹声中,路云停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希望,小美和小翠是一个人。” 荀际:“……?” 路云停戴着狗面具,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眼瞳如夜般沉黑。 “阿荀觉得,我的心愿能否达成?” “当啷。”一颗宝珠滚落在地。 五六岁的男孩追着掉落的宝珠跑得跌跌撞撞:“呜呜呜我的珠子,我刚刚找到的珠子!” 宝珠终于停了下来,男孩欣喜地跑上前,弯腰正要捡起,却见地上突然裂开一道深长的口子。 宝珠骨碌碌滚过去,眼见就要掉进去,男孩下意识伸手去捞,双脚踩在了裂口边缘。 “当心!”荀际厉喝一声,拔腿便往男孩身边跑,有一道身影却比他更快几分。 路云停身形迅疾如电,眨眼间便至男孩身边,俯身将堪堪要跌进裂缝的男孩一把捞起。 “云停!当心身后!” 荀际一把拉住浑然不觉的几个行人,向路云停发出提醒。 一道更加粗长的裂口在路云停身后乍然撕开,像一张巨口,瞬间吞下过路的行人。 “地震?地震啦!!”百姓们惊恐奔逃,却逃不出这突降灾祸的惩罚,无数百姓面上欢喜的笑意还未及收回,便被脚下突然开裂的缝隙吞没进去。 “啊!!!” “救命啊!!” 惊呼声,哭喊声,踩踏声。热闹的节日变故突生,宝珠陨落,炼狱降临。 地裂山摇,屋宇倾塌,碎石四溅。无数裂口以恐怖的速度扩张、蔓延,将宝珠县的街巷搅得四分五裂。 凡人贱命,在庞大的力量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像一只只绝望挥舞着脆弱触须的蝼蚁,彻底跌入死亡的黑渊。 荀际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向上拱起,他手中刚刚救起一个差点掉入裂缝的百姓,一时躲避不及,向旁摔去。 可一旁却是一道更深的裂口。 碎石如雨落下,荀际坠向黑暗。混乱中,却见一道银蓝弧线破空而来,如电般飞至荀际脚下,将他稳稳向上托去。 “阿荀!你怎么样?” 路云停握着他的手臂,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一遍,一只手掐诀收回枕流剑。 荀际摇了摇头,面色有几分严肃,“先别收剑,这不是地震。” 路云停瞳孔一缩,却没问他为何看到会飞的剑也丝毫不惊讶,只沉默颔首,重新召出枕流剑。 “看样子像是某种法阵。”路云停低头观察裂口的方向,“看这灵力走向,阵眼……在那边!” “光凭我们两人,来不及救这满城百姓,必须先把阵毁了,让地动停下。”荀际下了决定,“去阵眼!” 枕流剑腾空而起,身后一双手熟门熟路地环上来,像是已经与他同乘过许多次。路云停眸色深了深,没有开口,只是催动枕流剑向阵眼飞去。 宝珠县最老的一株柘树上,挂满了圆润晶亮的宝珠,微弱的荧光映亮半边夜空,看上去颇有些仙灵之气。有些宝珠下面还绑着红布条,像是许愿之人生怕自己的愿望没被听到,不厌其烦地书写下来,给保佑此方土地的神明看。 “阵眼便在此处!”路云停俯身观察柘树底下的一圈阵符,肯定道,“这应是将普通遁地阵法进行改写,扩大了数倍威能,覆盖整个宝珠县。” “只为了让一个普通的凡人县城地震?”荀际不得其解,“对布阵*之人有何好处?” 路云停摇摇头,“不知。但遁地阵法,一般用两个功用,一是逃生,二是……寻物。” “寻物?凡人地界,有什么值得……”荀际突然一顿,脑中闪过那日在柳记茶楼,柳先生所讲的宝珠县由来。 宝珠县,真龙落宝之地。难道…… “不管那么多,先把阵眼毁了。”荀际对路云停道。 路云停点点头,枕流剑飞出,凌厉剑光直冲树底阵符而去。 “无知后辈!还不住手!” 声似洪钟,隔空而来。庞大威压袭向路云停,截下他手中剑势,将他掀倒在地,路云停面上的狗面具摔落一旁,裂成两半。 一名身穿玄色道袍的修士御剑而来,悬于柘树之上。 荀际目光一凛,这副打扮,来人是渡仙宗执法堂的执事。执法堂是渡仙宗负责刑律的部门,地位与各峰相当,执法堂执事在宗内,地位仅次于各峰长老。 路云停显然认出了这人,从地上爬起恭谨行了一礼,“辛执事。”他方才胸口中了一掌,此时喉头腥甜上涌,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啊!是云停哥哥,你没事吧?”一道纤弱的身影从柘树后跑出来,奔到路云停身边。 是铁匠铺李铁匠之女,李绵绵。她手中还捧着一颗莹润的许愿宝珠,有些害怕地四下环视一圈,问路云停:“云停哥哥,你是仙人吗?” “渡仙宗弟子路云停!”辛执事高声厉喝,“你此番入凡,乃是领了掌门之命而来,可你却毫无作为!” 荀际一惊,路云停不是自请入凡炼心而来吗?居然还接了任务? 路云停眉头微蹙,“掌门师叔交代,趁入凡之时探查宝珠县异常之处,可宝珠县只是个寻常人间县城,弟子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辛执事现出怒容,“是未发现,还是根本没用心去查!路云停,你当知晓,关于宝珠县由来的传闻!” 果然是为了宝珠而来。 “这位仙人所言,是指宝珠县乃真龙落宝之地一说?”荀际笑道,“那只是民间瞎编的,这世上哪有什么真龙宝珠啊。” 这倒不是他在诓辛执事,他翻遍原文,除了描写真龙下界时口衔宝珠之外,其余地方都没再提到这颗珠子的事,想来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设定,起到一个造型的作用罢了。 “哼!凡人蝼蚁,安敢胡言!”辛执事目露凶色,向空中打出一道黑色令符,“渡仙宗执法堂执事令在此,断雪峰弟子路云停接令!” 路云停神色一变,“弟子接令。” “渡仙桥多次动荡,事态严峻,危及仙门根本。现以执法堂为首四下搜寻解决之法,全体渡仙宗门人见执事令如见掌门御令,须全力襄助,不得违令!” 渡仙桥动荡,想必是路云停情脉禁制在不断解封的原因,看来那佛心石也没能撑上多久。荀际心想,不过渡仙宗有必要这么大阵仗吗?病急乱投医来凡间折腾? 路云停肃声道:“是。弟子听候辛执事吩咐。” 辛执事居高临下,瞥过下方两个碍眼的凡人,冷笑一声:“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这两个凡人。” 荀际:“?” 不是吧哥们,不就反驳你一句,至于吗?而且路云停是个人又不是你手中的刀剑,你不会以为你招呼一句,他就真的会…… “云停……哥哥。” 少女双目瞪大,盛满错愕与茫然。鲜血从她细白的颈间喷涌而出,染红了她半张脸。莹润的宝珠裹满了鲜血,从她手中滚落到地上,溅起一小串血珠子。 夜风轻拂,柘树上的莹白宝珠们叮当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 路云停身形挺拔,手腕间利落挽了个剑花,甩去枕流剑上沾染的血渍,任由李绵绵的尸体倒在身后。 第57章 渡仙宗15 辛执事满意地点点头,“另一个也杀了吧。” 路云停躬身一礼,“禀辛执事,这人并非凡人,不可杀。” “并非凡人?”辛执事疑惑看向荀际,“你是何人?” 荀际却没有理会他,只径直走到路云停面前。 “路云停。”他叫他名字,“你为何杀她?” 路云停与他对视,“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 “我在问你,”荀际一字一句道,“你为何杀李绵绵?” 他面具遮脸,语气平静,可路云停却莫名觉得,他在生气。很生气。 他答:“师门之命,不可违。” “师门之命,不可违。”荀际喃喃重复,突然觉得十分可笑。 他错了。 世人都错了。 清风霁月?仙道楷模?路云停的确天资过人,勤勉自律,事事周全,路遇不平会挺身而出,同修有求会倾囊相助,遇到危险会以命相护。 可是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那便是——宗门利益。 他是渡仙宗一柄细心打磨的剑,斩的是阻碍宗门之人,护的是宗门长存之道。 在梵天秘境时,他奉宗门之命取佛心石,斩渡厄花,哪怕知晓此举会断送梵天与青冥再遇的机缘,也毫不犹豫。这一次,亦是如此。 荀际不知道渡仙宗是怎么给他洗脑的,只是这念头已经深深根植在路云停心中,叫他在面对一条人命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多加思考,令行禁止,手起剑落。 原文中他被际阳真人残忍对待,从而觉醒,叛离渡仙宗。可这一世,他没有觉醒,他仍是握在渡仙宗手中的一柄利剑。 是他错了。荀际想,路云停在他面前总是乖巧,顺从,禁止反噬发作时,更是对他百般依赖。这让他大意了,疏忽了。 身体上的刺激,的确让路云停有了情绪波动,推动了一些情脉解封进度。可是刀剑无心,路云停只要一日未觉醒,便一日无情,他的任务便不可能真正完成。 荀际伸手指了指高高在上的辛执事,问路云停:“看到他了吗?” 路云停不解其意,点点头,“看到了。” 荀际也点点头,“好。路云停,去杀了他。” 路云停一怔,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辛执事高声大笑,像看稀罕物般看着荀际,“放眼整个仙门,都没人敢直言要杀渡仙宗执事堂的执事,你倒是让我有点兴趣。” 路云停眉心微蹙,“辛执事,他不懂礼数,并非故意冲撞,我这就将他送走。” 他说着就要来拉荀际的手,却被荀际一把挥开。 “路云停,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荀际平静看着他,“还是说,你杀不了他?” 路云停不自觉露出几分焦急,“柳荀,别闹了,跟我离开。” “原来是这个身份叫不动你。”荀际点点头,“你不是很听师门之命吗?” 他伸手摘下银蛇面具,素白锦袍无风而动,上头绣的水红丝线如雪中之火,明灭跳跃。肩头披散的长发褪去墨色,露出原本的月银光泽,面具下面的脸与柳荀的面貌仅有几分相似,却更疏离淡漠,如高山之巅一捧雪,冷冽不可直视。 他的人是冷白,他的剑却是赤红。 赤钧剑应召而出,剑身如流动之火,掠过柘树下的阵符。剑锋所到之处,火焰焚尽万物,眨眼间就将阵符化为灰烬。 路云停只觉眼前一切荒诞无比,似坠梦中。他嘴唇嚅动,无声唤出眼前之人:“师尊……” 荀际手持赤钧剑,剑尖直指路云停。 “别人叫你杀人,你说师门之命不可违。如今我叫你杀人,你却置若罔闻。” 他眸光冷然,厉声呵斥:“路云停,究竟谁才是你的师门!” 辛执事从飞剑上滚落,趴在地上颤声告罪:“弟子有眼无珠,不知际阳长老在此,冲撞了您,罪该万死!请您看在弟子也是为渡仙宗做事的份上,饶了……呃!” 银蓝弧光划过脖颈,留下一道细细血痕。辛执事死死捂住脖子,却依旧无法阻止大量的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路、云、停!”辛执事怒目圆瞪,浑身灵力暴涨,“你以为,我会像个凡人一般被你轻易杀死吗!” 他飞速吞下几枚丹药止住伤口,提剑便向路云停攻去。路云停面无表情,下手却格外凶狠,似乎心中憋着一口气,无处抒发。 辛执事是金丹后期,比金丹中期且修为受损路云停高一个小境界,但荀际立在一旁,却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必须让这个小兔崽子吃点苦头,之前装得道貌岸然,把他都给骗过去了,真是越想越气。 【宿主别气啦,咱们暗黑文主角,就算装得再正常,多少都有点不正常。】系统安慰道。 好有道理,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而且主角还是很听你话的,宿主一恢复师尊的样子,他就乖乖给你杀人啦。】 荀际:“……” 差点忘了,刚才一时气急,自己揭了自己马甲! 嗯……面冷心热的师尊,因为担心徒弟道心不稳,于是跟随徒弟入凡,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左右,悉心照顾,暗中关怀。这似乎,说得过去? 【宿主说反了,是宿主被主角悉心照顾。】 “那咋了,反正现在马甲也掉了,徒弟照顾师父不是天经地义!”荀际决心摆烂。 总之,忘忧咒还生效,路云停并不知道他们已经睡过,苏嫣然和“蛇妖”的马甲也还捂得牢牢的。应该没问题……吧? “路、路云停!我好歹是、是你同门师兄,你不能杀我!等我回去禀告执事堂,定叫你……啊!!” 辛执事惨嚎一声,浑身抽搐着倒了下去。他的腹腔被剑气捅得没有一处好肉,像个人形筛子一样不停往下漏着血水。路云停将枕流剑伸进去搅了搅,挑出他的金丹,一剑劈成两半。 金丹修士只要金丹不碎,再重的伤都有治愈的可能。只是如今的辛执事,显然是不可能了。 路云停跪到荀际面前,垂眸道:“师尊,人已经死了。” 他浑身上下都被血淋透了,一半是辛执事的,一半是他自己的。虽说越一个小境界杀人是主角基本操作,但要想毫发无伤还是十分困难的。 路云停丝毫没有管身上的伤的意思,荀际不说话,他便一直沉默跪着。 荀际瞧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他这副惨兮兮的模样,掐住他的脸颊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 “杂事做完了,该做正事了。” 口中丹药入口即化,是只有宗门长老才拥有的极品聚灵丹。路云停感受着自己身上伤口不断自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荀际。 赤钧剑已经收起来了,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师尊还有何事吩咐?” 荀际指了指躺在柘树下的李绵绵尸体,“这个你打算怎么收场?” 他又指了指不远处一片狼藉的宝珠县街巷,“宝珠县百姓受无妄之灾,死伤无数,你又打算怎么弥补?” “此事是我行事不周,待我回宗门秉明经由……” “行事不周?”荀际打断,“一句行事不周,便可抵万千性命吗?路云停,你口口声声入凡炼心,原是炼的铁石心肠。” 又生气了。 路云停膝行两步,扯住荀际绣工精致的袍摆,认真道:“师尊要云停如何弥补,云停便如何弥补。” 小兔崽子,撒娇也没用,这次闯的祸可大了。 荀际冷脸道:“即便这弥补之法会让你赔上性命?” 路云停想了想,点点头,“若师尊觉得云停该赔上性命,那便赔上性命。” 荀际:“……”这是把他的话当作宗门的意志了? 罢了,盲目听自己的,总比盲目听宗门的要好。 “你其实心里清楚,该怎么挽回这一切,不是吗?”荀际说。 路云停面上疑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凛。 “师尊是让我……用那个东西?” 荀际点点头,“除了它,还有什么宝贝能解决如今的状况。” “可是那个东西,我恐怕……” 荀际不耐烦,“刚说听我的,现在让你拿个轮回鼎又犹犹豫豫。” 轮回鼎,宝禅寺的镇寺之宝。梵天曾盗取轮回鼎欲救青冥,其实这鼎一直便没有还回去。幻境中,梵天的意识与路云停结合时,轮回鼎便传承到了路云停体内。 原文中路云停并没有接到师门任务取佛心石,他在梵天秘境最大的收获便是得到了至宝轮回鼎。而这一世的路云停同样经历过幻境,必定也得到了传承。 “不是弟子不肯拿,”路云停垂下眼帘,“只是轮回鼎乃佛门重宝,弟子金丹中期的修为暂时无法驱使,恐怕至少要到元婴期方可开启轮回鼎。” 荀际眉头皱起,这宝贝竟然还有修为限制。 可是不开启轮回鼎,这一片废墟的宝珠县要怎么办? 荀际固然认为自己是个爱做好事的好人,可超出能力范围的事他从不会去做。只是……这真的是超出能力范围的事吗? 明明还有个办法,只要冒个险,便可救下一城之人。荀际叹了口气,他终究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他向路云停伸了伸手,“轮回鼎,拿出来吧。” 路云停不解,“可是我的修为……” “轮回鼎认主,我无法驱使。”荀际盘腿坐到他身后,“但总之,只要让你的修为达到元婴就可以了吧?” 路云停怔愣片刻,突然明白他要干什么。 “师尊,万万不可!你……唔!” 磅礴灵力灌注体内,路云停浑身经脉瞬间被撑满,发出痛苦不堪的哀嚎。 “专心,吸收灵力。”荀际声音温和平静,仿佛只是在替徒弟做普通的调息。 【宿主!不行啊!这样大量消耗灵力,你的寿元会急速衰减的!】系统急道,【你现在只剩下一年寿元了,到时候这些人救活了,你可是会死的呀!】 “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荀际视线瞥过柘树下少女苍白的尸体。 「规矩又如何?寻不到好人家又如何?今年许的愿望若实现不了,我便明年再许,明年实现不了,便后年再许!人活着就能许愿,我活着便要做我想做的事!」 “说起来,我还有愿望没许。”荀际低喃。 莹白圆润的宝珠一颗一颗挂在柘树枝头,随风轻摇,碰撞出好听的脆响。 路云停那个傻乎乎的愿望反正本来就是能实现的,那他的两颗宝珠不如都让给为师吧。荀际想,灵力都给他了,占他这点小便宜,不过分吧? 毕竟不久前还只有一个愿望,现在变两个了,一颗珠子不够用了。 荀际闭上眼睛,任由体力灵力如奔流泉水般涌向路云停。 第一个愿望,希望上个世界那只惨兮兮的落水小狗,可以不要恨他。 第二个愿望,希望这个世界把自己活成了一柄剑的榆木疙瘩,可以做个人吧。 “轰隆!!” 数道粗如巨蟒的闪电裂空坠地,浓黑劫云遮天蔽月,声如擂鼓。 困龙丘,宝珠县,柘树下。 渡仙宗断雪峰际阳真人门下弟子路云停,于凡间历九道天雷,晋升元婴。 第58章 渡仙宗16 是夜,宝珠县所有百姓都做了一个梦。 梦中灾祸天降,地动山摇,尸骸遍地,寻珠佳节,却成了灭亡之日。废墟残垣之上,仙人手持宝鼎,踏月而来。 “我奉际阳真人之命,开轮回之鼎,改既往之命。”仙音冷肃,如雷贯耳。 时光逆流,当宝珠县百姓再次睁开眼睛,寻珠节才刚刚开始。 “找到了!”李绵绵高举一颗亮晶晶的石头珠子,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绵绵啊,你打算许什么愿望?”百姓纷纷围拢过来。 “我要让我爹将打铁手艺……咦?”李绵绵疑惑地看了看手中宝珠,“我怎么好像已经找到过一次了?” 她转身望去,似乎想寻什么人。 星灯夜游,人流如织,卖面具的小商贩前,一名俏妇人正笑闹着将一只狗面具往自家相公脸上戴。 宝珠县平和安宁,一如往日。 * 渡仙宗,断雪峰。 层层叠叠的雪片漫天飘舞,纷至沓来,将大小山峰染成连片空茫的白。 雪阵早已撤去,大雪却仍落个不停,只因山河有灵,似有所感。 此处主人已至油尽灯枯。 “师尊,你别怕,我这就去请掌门师叔,一定会有办法救你!” 侧峰小屋中,路云停双目赤红,跪在床边。他初升元婴,还不及稳固境界,便耗费大量灵力开启轮回鼎,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可眼下他根本顾不上那些。 “可别。”荀际低低咳了两声,“叫他来也没用,我这不是受伤,是寿元耗尽。” 简朴的竹榻上,际阳真人面色白得几乎透明,银缎般的一头白发此时却似干燥的细雪,了无生机。 “对了!我将灵力还给师尊、还给师尊就能续上寿元!”路云停伸手就去摸荀际的灵脉,却被他抬手拦下。 “你以为是喝茶吗?倒进你杯子里的,还能再倒回来?”荀际好笑道,“别瞎折腾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要如何才能救师尊!”路云停满目焦急,“师尊如此一意孤行,不计后果,可曾为自己想过退路!” 荀际颇感冤枉,“你凶什么,晋升的是你,快死的是我,怎么我还要挨你数落。” 他怎能将生死说得如此轻巧。路云停眸中焦急消散,面色渐渐冷下去。 “都到这个时候了,师尊还是不肯说吗?师尊就如此笃定,我会主动帮你,是吗?” 荀际摸不着头脑,“说什么?帮我什么?” 路云停冷笑一声,“师尊可真是有千副面孔,万般手段,恩威并施,将弟子耍得团团转。师尊其实早就想好退路了,不是吗?” 小兔崽子怎么突然开始跟他计较马甲的事了?荀际挠了挠脸颊,虽然知道藏不住,但这种被当面戳穿的感觉还是好生尴尬。 “为师扮作柳荀,是怕你入凡炼心出岔子,出于关心才跟了去。”荀际语重心长,“为师是想帮你啊。” “是吗?”路云停凑近了些,黑眸直直盯着他,“可在桃春楼帮我的,好像不是柳荀,而是一只人身蛇尾的蛇妖。” 荀际心头一跳,坏了,果然还是没瞒住! “师尊,弟子那会儿脑子是不太清醒,可也不至于分不清恩人是谁。”他将恩人两个字咬得极重,“现在想想,当初那条小银蛇怎么会莫名出现在这张床上?想必是师尊正在修炼化形术,不小心被我带到了渡仙桥……” “师尊的化形术怕是出了岔子,所以没法完全变回人身,在渡仙桥上,只能以半蛇之身帮我。” 荀际面无表情,刚才还心存侥幸想要抵赖一下,现在看来,人家心里早就复盘得一清二楚了! “在人间,师尊知晓我身体有异,提前为我打点好一切,想助我渡过难关。算起来,距离渡仙桥那次,恰好过了七日。” 你知道就好,荀际暗自腹诽,要不是你挑三拣四把小桃赶走,我的马甲也不会暴露! “可师尊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体会在七日后有异?”路云停撩起散落在床榻上的一缕白发,“难道说,渡仙桥上那次……并非第一次?” 荀际一僵,缓缓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云停啊,你身体有异,为师理应相帮,你不必跟为师客气。至于我为何会提前知道,自然是为师见多识广,有所猜测,防患未然……” “师尊还在骗我!”路云停面色阴沉如水,“若不是师尊给我输灵力,我还不知道,师尊的境界竟已跌至元婴。” 荀际:“?” “师尊是不是忘了,同为元婴境界,”路云停一字一句,暗含凌厉冰霜之意,“忘忧咒,对我无效了。” 荀际:“……你先冷静,听我解释。” 路云停哂笑,“师尊不如连扮作苏嫣然与我同入梵天秘境之事一并解释了吧。师尊在宝珠县让我使用轮回鼎,可是只有与我同入幻境的苏嫣然才知晓,我曾与梵天意识融合,得到轮回鼎。师尊是如何知晓的呢?” 苏嫣然,柳荀,蛇妖,这些人所到之处,皆有熟悉的冷香环绕。路云停如今终于知晓,这并非什么巧合,只是因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一个他从前只敢仰望,远在云端之人。 荀际:“……” 这下好了,马甲掉得底裤都不剩了。累了,毁灭吧。 “那夜师尊为何要对我使用忘忧咒?!”路云停咄咄逼人,“我本以为是有奸人要陷害师尊,才使我们中下情香,可师尊不仅没有调查此事,还给我施忘忧咒,莫非此事始作俑者就是……” “没错。”荀际彻底摆烂,抬起手臂架在脑后往床上一躺,“始作俑者就是我,就是我下的情香,就是我把你绑起来,就是我与你共度那荒唐一夜。我不仅暗害于你,还扮作苏嫣然,扮作柳荀,扮作蛇妖,你待如何?” 路云停似乎没想到他竟干脆承认,还这般无所谓的态度,一时脸色难看至极。 “我待如何?”他屈膝爬上竹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银链,“师尊可还记得这个?那夜在师尊洞府之中,师尊拿它玩得很高兴吧?” 荀际警觉,“路云停,你想干嘛?” 路云停眸色阴冷,嘴角却牵起一个笑,“师尊明知故问,你这般有恃无恐,寿元将近却不想办法自救,不就是在等我主动吗?” “主动什么?”荀际企图跟他讲道理,“路云停,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其实……” “主动与师尊双修啊。” 银链缠上了荀际的手脚,路云停三两下脱掉自己被雷劫轰得破破烂烂的衣袍,露出线条流畅的腰腹。 “师尊洞府中有一册古籍,上面记载一种双修秘术,可以延长寿元。”他俯下身,对上荀际目瞪口呆的脸,“师尊那夜就是想将那秘术用在我身上吧?却不知为何临时改了主意……” “不过没关系,那秘术我已经学会了,这次,换我来教师尊……” 亲昵的话语连同凶狠的啃咬一同袭上荀际的唇,荀际刚想张口反驳,一截灵活的舌头却熟门熟路闯了进来,不给他留半点喘息的机会。 荀际挣扎一阵,发现现在的他战斗力基本为负,于是相当有自知之明地躺回床上,任由小兔崽子在他身上撒野。 见他老实下来,路云停红着眼睛恨恨抬起头,“师尊果然早就想好拿我作药,装都不装了!” 荀际:“我其实……唔!” 更凶狠的亲吻暴雨般落了下来,毫无章法的抚摸撞得荀际身上的银链叮当作响。 荀际:“……” 师门不幸啊,怎么出了这么个逆徒!好歹听人把话说完啊! 荀际压根没想过用原身那种双修的法子来延长寿元,那是对路云停身体损伤极大、极痛苦的方法,除非真的死到临头,不然荀际并不会去用。 没错,关键是现在还没死到临头啊! 路云停有主角金手指,荀际也有自己的金手指。虽然有点弱智,时常抽风,但是好歹能派上点用场。 尤其是,每个小世界有一次开启系统商城的机会。 在上个世界荀际就开启过一次,里面商品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修真界重金难求的至宝,在系统商城也只是烂大街的货色。从中购买一粒延长寿元的丹药,也就是花点积分的事。 荀际本打算等路云停走了再慢慢挑,谁知这小兔崽子从宝珠县到渡仙宗一直黏着他,一副他下一秒就要咽气的惶恐模样。现如今更是直接强买强卖,主动用上那个双修的邪恶法子。 等等……荀际心思一转,突然觉得剧情这样发展,可能也不错? 路云停没经历过原文中双修秘法的痛苦折磨,所以没能觉醒,仍忠心耿耿给渡仙宗当杀人的剑。如今原文的剧情送到脸上来了,何不趁势而为,就让路云停体验一次? 路云停如今这么主动,想必是受了他的恩惠晋升元婴,心中有愧。但他心中亦有气,这段时间被自己几个马甲耍得团团转,误以为自己为情所困,甚至道心不稳修为停滞。 此时若再加一把火,叫他尝尽双修秘法的痛苦,路云停必会对他这个虚伪师尊心生厌恶。届时他无法面对这一切,逃下山去,岂不是歪打正着,让剧情跑回正轨? 妙啊!想通了关窍,荀际心情大好,也不计较拱在他身上,像只啃西瓜的猹一样东啃一口西啃一口的笨徒弟了。 他好心作出指导:“先把我衣服脱了。” 路云停动作一僵,咬牙切齿:“我自己能行!师尊不用再教!” 荀际不大放心:“你真的行吗?你前几次都笨手笨脚的,这次还要边做边施术法,要不还是我……” “嘶啦——” 荀际停住话头,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袍。很好,碎成渣了。 “不劳师尊费心。”路云停趴在他耳边,灼热气息灌满了他的脖子,“弟子定尽心竭力,叫师尊恢、复、如、初。” 第59章 渡仙宗17 要不说路云停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呢。 荀际懒洋洋躺在竹榻上,浑身酥酥麻麻,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弹。 说尽心竭力,那是一点水分都不掺。说恢复如初,那是将他每条灵脉都喂得饱饱的。 难怪原身要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采用双修秘术,确实是十分有效。才修了一晚,原本仅剩一年的寿元不仅全补回来了,还增加了一大截。荀际对这个结果还是挺满意的,寿元这玩意用不着太多,够做任务就行。 双修秘术虽好,就是有点费路云停。 荀际转头看了眼躺在身边,陷入昏迷的徒弟。 前几回都没这么凄惨,可这回,术法对身体的伤害是其一,这家伙莫名其妙憋了股劲往死里折腾自己是其二。两相叠加,即便顽强如主角也扛不住了。 好在际阳真人这个老奸巨猾的,别的没有,就是大补丸多。 荀际翻出几颗极品丹药,随手塞进路云停嘴里。 路云停苍白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些许,紧闭的眼睑轻颤了一下。荀际见状连忙躺好,假作一副累坏了醒不来的模样。 接下来剧情该上演邪恶师尊的落跑徒弟了!路云停亲身体会了双修秘术带来的痛苦,对际阳真人的敬重转为恨意,逃出渡仙宗,开启大男主黑化虐渣模式。 荀际有些期待地闭上眼睛,听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是路云停坐了起来。 身上的薄被被掀开,带起一阵凉风,荀际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和路云停浑身都不着寸缕。一道有如实质的视线牢牢锁在他身上,一寸一寸,从上到下,似乎在检查什么。 这小子该不会是昨晚吃了太多苦头,后悔帮他了,打算在这就把他给嘎了吧?荀际心中升起几分忐忑,虽然真要动起手来,自己好歹是元婴后期,打他一个刚晋升元婴的根本不在话下,但反派跟主角动手,听上去总觉得十分找死的样子。 好在路云停并没有打算对他动手,他动嘴了。 荀际上半身弹射而起,一把攥住路云停披散的长发将人从自己腿。间拉开。他瞳孔地震,神色大骇,厉声质问:“路云停!你干什么?!” 路云停被迫仰起头,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水渍。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平静道:“师尊不装睡了?那便继续吧。” “继续?为什么还要继续?!”荀际大为震惊,主角怎么回事,说好的受辱逃跑呢?! 路云停短促地笑了一下,“师尊何必如此?双修秘术进行一次,延长的寿元不过一年有余,对师尊来说还远远不够吧。” 荀际脱口而出:“昨晚可不止一次,你做到后面腿软到跪都跪不住,怎么也得有个四五次吧。” 路云停一僵,“前面几次……师尊不配合,秘术没成功,只是单纯、单纯身体相合……最后那次秘术才成功。” 荀际大感冤枉,“我哪里不配合了,是你自己没学会,白白浪费了好几次。 才终于启动那个秘术,然后刚成功一次就痛到晕过去了。” 路云停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干脆伸手扯过薄被,将荀际劈头盖脸罩住,然后一把推回竹榻上。 荀际还不及反应,便觉身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温热的肌肤与他寸寸相贴,令人头皮发麻的**感再度包裹住了他。 许是昨夜用得太狠,这次进入毫不费力。 “所以……现在……弟子与师尊继续修炼。”路云停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入他耳中,带几分难掩的颤抖,“师尊想要多少寿元,便都拿去。” 法术波动四起,路云停每动作一分,便似尖刀搅穿身体,锥心刺骨,痛楚难耐。 就这样吧。这就是师尊想要的,不是吗? “唉……又笨,又死心眼,又不听话。”师尊的声音隔着薄被,似乎有些生气,又似乎只是无奈,路云停分不清。 “哪里是徒弟,分明是个祖宗。” 白色光晕从荀*际掌心升起,笼罩路云停全身,像一股沁凉的泉流经四肢百骸,抚平一切痛苦。双修秘术被强制切断了。 “把被子掀开。”荀际说。 路云停怔愣一瞬,下意识遵从他的命令。 被子下,师尊的脸依旧清冷,好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却迎面打了上来。 “啪!” 断雪峰万籁俱寂,被一夜大雪掩埋的温暖小屋中,传出清脆的一声响。 路云停跪坐在荀际身上,呆呆捧着脸颊。这是师尊第一次打他。 不太疼,只是明明打在他脸上,却像是在他心上蛰了一口。 荀际偷瞄一眼,好像给人打傻了,不过事急从权,不得不采取一点偏激的手段了。经过昨夜,显然路云停心中并非毫无怨怼,对他的态度不复从前那般毕恭毕敬,但行动上还是勤勤恳恳为他恢复寿元,完全没有要觉醒逃跑的迹象。 “路云停,你看清楚,我是谁!”他声音严厉,“我不是你的小师妹苏嫣然,不是你在人间的朋友柳荀,也不是什么银色小蛇妖。” “从昨晚开始,你似乎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目无尊长,肆意妄为!寿元之事,我自有办法解决,何须你一个小辈多事!双修之法往后都不许再用!” 荀际翻身将他抵在身下,两人那处却因为这个动作更深几分,荀际清晰地感觉到路云停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 荀际内心崩溃,哪有师父训斥的徒弟的时候是这副模样的!可是现在抽离的话似乎更加奇怪! 他假装不知,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为师从前对你疏于管教,但今后你若再不听话,自作主张,定严惩不贷!” 路云停感受着体内属于另一个人的脉动,视线所及皆是昨夜彼此留下的痕迹。 “如何严惩不贷?”他轻声问,“师尊还会再打我吗?” “当然。”荀际十分严肃,“不仅会打你,还会骂你,折磨你,囚禁你,叫你生不如死!” 所以赶紧逃下山去吧!这位主角,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折腾半天连新手村都没出啊! “我知道了。”路云停的小腿曲起,一点一点蹭上来,后背贴着床榻,缓缓上下挪动。 “师尊现在一动不动,原来是在折磨弟子……”灼热气息灌入耳中,路云停的声音莫名有些愉悦,“弟子知道错了,师尊给个痛快吧,好不好?” 被磨得有点难受的荀际:“……?” “师尊身上好香……”那一巴掌不知道打到了哪个开关,路云停动作越来越得寸进尺,湿漉漉的吻从耳侧蔓延到荀际的脖颈,下巴,最后小心翼翼停留在红润的唇。 冷香幽幽,再熟悉不过。他早该发现的,他为何至今才发现。 脸颊被打过之处泛起麻痒,路云停的心口也连带着痒了起来。 他那傲然尘上,高洁无暇的师尊,从来对他不屑一顾的师尊,会为他扮女子,朝他撒娇,会为他装草包,伴他左右,会为他献出身体,助他纾解。甚至,会因他擅自使用损伤身体的法术而生气打他…… 究竟是为何? 他未曾想过,未敢想过的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小美和小翠为何不求回报地帮助小帅,答案显而易见,不是吗? ——唯情而已。 荀际:“……”完蛋了,主角好像真给他打傻了,胡言乱语一通,现在都开始傻笑了。 古怪气氛中,一道金色符文倏然飞入小屋内。 荀际猛拍路云停:“快看!是凭虚峰来的掌门传令!” 荀际从没有一刻觉得玉岚真人这么有用过,及时送来一道路云停最爱的掌门传令,这个任务脑一定会立马放下一切赶去做任务,自己终于可以从这副尴尬境地脱身了! 路云停随手一道剑气打出,符文打了个旋儿,委委屈屈地飘落到地上,不动了。 “师尊正在生气惩罚弟子,怎可被外界搅扰。”路云停声音有些喘,动作却越来越大,连带着荀际也不得不用上力气配合。 竹榻轻摇,与路云停黏黏糊糊的声音一道回响在封闭的雪中小屋。 “弟子乃断雪峰弟子,自然是以断雪峰之事为重。师尊今日便将弟子折磨至解气为止,可好?” ……玉岚真人,你这个废物。 * 玉岚真人抬眼望了望天色,时值黄昏,凭虚峰彩霞满天,煞是好看。 “晨起送的传令符,云停,你如今才收到?”他有些疑惑地问。 “启禀掌门,弟子忙于断雪峰峰内之事,一时不察。”路云停躬身行礼,声音有些沙哑。 “嗓子怎么哑了?”玉岚真人关切道,“宗门之事固然重要,身体可别累坏了。” 他可不就是累坏了吗。荀际心中冷笑,忘忧咒失效后的小兔崽子简直脱胎换骨,玩过的没玩过的花样挨个上阵。昨晚好歹还一心想着施展双修秘术,今日就纯双修,修完除了爽,修为半点不涨的那种双修。 等到荀际反应过来,其实大可不必陪他胡闹之时,已经晚了。小兔崽子给他又是按摩又是更衣,还惺惺作态倒打一耙,问:“师尊可解气了?” 荀际没解气,他越想越气。剧情没回正轨,马甲全部掉光,路云停的态度也越来越怪,真是前途堪忧。 “宝珠县之事我已知晓,此事乃执事堂行事不周,”玉岚真人向荀际一礼,“幸好有际阳师兄出手,未叫我渡仙宗声名受损,反倒赢得民心。我听闻,宝珠县百姓感念师兄恩德,打算修建仙君庙供奉。师兄修的是功德道,此举必将对师兄的修为大有裨益。” “修庙供奉?我不需要这些。”荀际微微皱眉,“倒是你们,修真界之事,不该牵扯人间。” 玉岚真人沉沉一叹,“渡仙桥不明原因多次动荡,执事堂也是苦寻修复材料无果,这才将主意打到了人间。我已告诫过他们,此后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 路云停道:“弟子愿前去寻找天材地宝,修复渡仙桥。” 玉岚真人摇摇头,“来不及了,下月便要举办仙盟大会,届时各大修真宗门齐聚渡仙宗,渡仙桥之事瞒不住。渡仙桥不稳,修真界便不稳,此事不可再拖。” “师弟还能稳坐凭虚峰,想必已有办法,说吧。”荀际懒得听他啰嗦。 玉岚真人和蔼看向路云停,“在人间,云停为救宝珠县,可是催动了一件高阶法器?” “你想要轮回鼎?”荀际微讶,当即拒绝,“不行。” 轮回鼎是主角最重要的金手指之一,原文中主角多次用它逆转局势,哪能这么轻易上交充公。 “师兄,宗门内的高阶法器我们都试过了,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怎会去讨要小辈的东西。”玉岚真人有些急切,有些无奈,“等过了仙门大会,我定归还轮回鼎,想别的法子镇压渡仙桥动荡。” “你也知道抢小辈的东西不光彩。”荀际冷哼一声,抛出自己的储物袋,“我看是宗门里几个老东西舍不得拿出好东西吧。” 储物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一只手截下。 路云停走近他身边,低头将储物袋系回他腰间,低声道:“师尊如今这般状况,不可无宝物傍身。” 他并指掐诀,一只金色小鼎自体内浮出,转至玉岚真人面前。 “云停愿献出轮回鼎,助宗门稳固渡仙桥。” 得,他们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看来是自己多事了。荀际转身便走。 赤钧剑摇摇晃晃,一小截红色拖尾歪歪扭扭,在空中慢悠悠飞着。一柄冰蓝长剑迎头赶上,稳稳缀在赤钧剑半个身位之后。 荀际一道赤火剑气打出,掀翻冰蓝长剑。路云停十分配合地连人带剑摔下空中,待荀际飞出去一段,再重新站到剑上,眨眼便飞至荀际身旁。 荀际抬手又一道剑气便要打出,却侧目瞥见这小兔崽子眼睛里暗含期待。 他霎时无语,有种扔球砸狗,却被狗叼回来放到手心,要求再玩一次的无力感。 “师尊,”路云停等了半天不见第二道剑气落下,忍不住凑上前来,“师尊别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东西是你的,你要上交还是扔掉都与我无关。” “轮回鼎是重宝,我知师尊是怕我吃亏。”路云停隔着剑牵住他的衣袖,“只是,宗门有难,我岂能置之不理。待渡仙桥稳定了,轮回鼎师尊说如何用,云停便如何用,绝不再给旁人。” 荀际心中暗叹,可惜渡仙桥与路云停情脉相连,再不会有稳定的那日了。 他望着路云停,认真问:“路云停,是不是只要宗门有令,不论是什么,你都会听从?” 路云停一怔,随即点点头,“自然。” 荀际问:“若我要你做之事,与宗门之令相悖,你听谁的?” “师尊乃渡仙宗初代长老,所行之事为何会与宗门相悖?”路云停不解,“师尊可有什么难处,不如……” “我只问你,”荀际打断他,“若两者只能择其一,你选谁?” 路云停沉默。 荀际了然,“你可以犹豫,不过给你思考的时间不会很多,等到仙盟大会之时,你必须做出选择。” 路云停蹙眉,“仙盟大会会发生何事?师尊可是知道什么?” 荀际催动赤钧剑,红色弧光划破天际,扬长而去,只余一点冰蓝久久停立原地。 他自然知道。 仙盟大会之上,际阳真人被其弟子路云停一剑穿心,身死道消,天地不存。 第60章 渡仙宗18 际阳真人,渡仙宗初代长老。 千年前,真龙现世,灵力枯竭的修真界为博一线生机,以天地为盘,以江河为引,以万名修士压阵,于困龙丘布下屠龙大阵,斩杀真龙。 那一战,天地为之色变,各大宗门死伤无数,修真界元气大伤。彼时,际阳真人还只是个炼气期的小弟子,自然没资格去压阵。拼命的事轮不到他,好处却捡了个正着。真龙之骨化作渡仙桥落于宗门脚下,际阳真人的掌门师兄当即决定将籍籍无名的小宗门改名为渡仙宗,自请担起守卫渡仙桥之重责。 日日沐浴在磅礴灵力之下,际阳真人埋头修炼,修为日进千里。可他天资有缺,是个杂灵根,修行之路注定坎坷。再次突破金丹失败,他立于渡仙桥之上,怒斥天道不公,誓要破天而立。 掌门师兄欣赏他的胆气,飞升之前,留给他一滴真龙血。 真龙陨落,血肉消散天地,可参战者众,有心之人使些手段,取些真龙血肉留存,并非难事。修真界第一批修为大成,登上渡仙桥,白日飞升之人,无一不啖其肉,饮其血。 际阳真人毫不犹豫饮下龙血,精纯灵力燃尽体内驳杂,只余最强大的火系灵根与龙血纠缠相融,再难剥离。 修行之路再无滞塞,不过百余年,际阳真人破金丹,结元婴,在修真界一时风头无两。可刀有双刃,事有两面,龙血之力太过霸道,若继续修剑道,恐有走火入魔之相。 他付出多少努力,承受多少痛苦,才走到今天,若叫他止步于此,怎肯甘心!际阳真人不认命,所以他去要别人的命。 际阳真人提一柄赤钧剑,只身杀入魔修七十二洞府,既修不成剑心,那便修杀心,以血喂血,以杀止魔。 他做好了被冠以嗜杀成性的恶名,被万人唾骂的准备,谁承想,骂名没等来,却等来了美名。 曾遭受魔修欺压掠夺的小宗门们齐上渡仙宗,对际阳真人称颂跪拜,赞其勇猛高义,玉面仁心,只身屠魔,功德卓绝。 际阳真人终于发现,杀道只会叫龙血愈加躁动难抑,功德道却可使其平息。是杀是救,不过覆手两面,修什么道,都不过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际阳真人换上纯白衣袍,衣袂飘飞,化身心怀天下、目含悲悯的当世仙尊。 可功德这东西,不像杀人那般手起刀落,若想叫人真心感激,须救人于危难。而危难这东西,无法预测,有时等际阳真人得信赶到,该死的都死了,该活的只会怨怼他为何不早些到来。 际阳真人并没有苦恼太久,修炼不等人,既然无法预测,那便制造危难。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引宗门起战;或是截山断海,搅弄风云,惹人间降祸。等那些宗门分崩离析,再以雷霆手段化解恩仇,春风化雨收拢人心;等那些凡人死到临头,再以救世之姿力挽狂澜,菩萨心肠接受供奉。 际阳真人日渐熟练,左手点火,右手灭火,声名水涨船高,修为日进千里。就这样一路高歌,晋升化神,直指渡劫。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天道也不是吃素的。此般作为,终有报时,因果循环,还诸己身。晋升渡劫期的劫雷,好似天道怒火,浩浩汤汤,要将他彻底抹灭于天地。千年积攒的保命法器悉数祭出,才堪堪保下一命。 际阳真人于破败的法阵中爬出,白衣染血,蓬头垢面,一身修为大损,跌回元婴后期,灵脉枯竭,寿元燃尽,彻底走入绝路。 “活该。”荀际在心中作出评价。 【宿主,现在不是点评的时候,仙盟大会上,原主这副虚伪面孔就要被揭穿了,咱们快想想对策吧!】系统愁眉苦脸。 “我想没用,要路云停想。”荀际躺在小屋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任务面板。 许是之前几个马甲曝光之事狠狠刺激到路云停了,情脉禁制解封进度已经达到40%,荀际手中又多了两张刮刮卡。不过这次他学乖了,直接丢进了储物袋里。刮刮卡一刮开就生效,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变蛇变一半的尴尬情况,他决定不到万不得已少碰系统给的东西。 【可是主角不是在宿主和宗门之间犹豫吗?要是主角还是选择听从宗门的命令,大义灭亲,杀掉宿主,那怎么办?】 “我好歹也是元婴后期,他一个元婴初期,就算主角光环开再大,我打不过难道还跑不掉吗?” 【宿主可不要心存侥幸啊,】系统苦口婆心,【原文中主角不就是在天衍宗的帮助下弑师证道,原地突破吗?】 “你也说了,那是在天衍宗的帮助下,如今他没出逃,压根没遇见天衍宗。”荀际摸摸下巴,“不过你说的有道理,只要能从天衍宗手里拿到那个东西,或许弑师证道的剧情可以整个跳过。”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召出赤钧剑就要出门,腰上却突然传来一股阻力。 “师尊着急去哪里?不如弟子御剑带师尊前去。”路云停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唇瓣熟稔地贴上荀际耳垂。 差点忘了,身边还躺着个人! 荀际往后呼了一巴掌,拍开黏在身上的人,不悦道:“下回你解完禁制反噬便自行离去,不要总缠着我。” 这段时日,路云停格外老实乖巧,把荀际伺候得舒舒服服妥妥帖帖,以至于在七日之期又到之时,他问师尊能否帮我,荀际下意识就回了一个好。 等荀际反应过来他说的帮是指什么时,已经晚了。这小子可怜巴巴跪在床下,拿一双烧得通红的眼睛湿漉漉盯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弹,仿佛荀际不答应帮他纾解苦楚,就宁愿烧死在这里。荀际被他盯得没有办法,想着一回生二回熟,他们这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再拒绝反倒显得不近人情。 就当是做好人好事了,长期资助项目,每七日一打款。 “师尊今日的养灵丹还未服用。”路云停赤着上身,下床端过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药食。 “你不必费劲炼制这个。”荀际摇摇头,“我的灵脉已几近枯竭,灵药只能治标无法治本。” “即便只能治标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做。”路云停坚持,“在梵天秘境之中,我借用李晗昭的吞金蟾寻到秘境中有炼制养灵丹的灵草,本想炼制好就给苏师妹送去,谁知……” 谁知师妹不是师妹,是师尊。 “你那时便知我灵脉有异?”荀际疑惑一瞬,随即想到什么,恍然道,“是镜心铃。” 共感法器,镜心铃。想必是在秘境中启用之时,被路云停感知到了。 路云停抬了抬手腕,一道银光一闪而逝,“师尊怕是早就忘了,这东西还系在弟子手腕上。” “确实是忘了。”荀际朝他伸手,“还我。” 路云停佯装不觉,转头从一旁的药食盘中捏起一粒黑色药丸,喂到荀际嘴边,“师尊把药吃了。” 荀际无语,所以说人不能随便把自己的东西丢给狗,一旦丢出去,狗就会理所当然地据为己有。 一股苦涩蔓延在口中,荀际皱眉,“怎么这么苦。” “养灵丹是苦了些,我给师尊准备了果子,师尊吃些冲冲苦味。”路云停端起一小盘红红绿绿的小灵果,每一颗都晶莹饱满,煞是可爱。 荀际捏起一颗绿色的,刚要送进嘴里,却被路云停拦下。 “绿色是酸的,红色是甜的。”他给荀际换了一颗红色果子,“师尊怕酸,吃这个吧。” 在人间时,路云停知晓柳荀怕酸,做菜都十分注意,但有时又会故意骗他吃口酸的,看他被酸到皱眉便一副心情舒畅的模样。 好在路云停这个坏毛病也就敢使在柳荀身上,如今师尊威严尚在,他是万万不敢的。 荀际满意地咬了一口红色果子,果然香甜脆爽,唇齿生津。 路云停瞧着他吃得舒心了,清冷的眉眼春水似的化开,沾上几分慵懒满足,心口就像被猫爪挠了一下。 他伸手拿起一颗绿色果子,送进自己嘴里的同时,有意无意地晃动了一下手腕。银芒一闪而逝,镜心铃启动了。 路云停不动声色盯着荀际,缓缓咬下一口,任凭酸汁溢满口腔。 那好看的眉眼倏地僵住,迅速皱成一团,嘴唇张了张,似是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嘴里没有东西。 冷泉似的清眸猛地看向他,像砸落到石头上溅出一簇冰凉水花,泼进路云停心里。 “你不许吃!”荀际生气,“路云停,你故意的!” 路云停只觉那沁凉的水花沿着他的五脏六腑烧进去,他喉结滚动一下,低声道:“师尊怎的如此霸道,弟子连颗果子都吃不得。” 他说着,剩下的半颗灵果已到嘴边。 荀际倾身贴近,伸手去抢,却被他顺势抱住。绿色果子掉到床下,骨碌碌滚远。 路云停与荀际额头贴着额头,呼吸咫尺可闻。 “师尊是不是酸到了?”路云停问。 “明知故问。”荀际没好气。这家伙越来越难管了,坏毛病不仅没改,还变本加厉,启动高阶法器镜心铃就为了骗他吃口酸的! “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师尊?”荀际严厉道,“下次若再做这种事,我必严惩不贷!” “下次?”路云停喃喃,“为何要下次?师尊这次不惩罚弟子吗?” 荀际:“……”是他错觉吗?这家伙怎么好像很失望? “算了,那便下次再罚。”路云停有些急切地贴上他的唇,“师尊嘴巴里酸,定难受得紧,弟子先帮师尊清理干净。” 舌头熟门熟路地闯进来,转了半圈却没有尝到想尝的,反倒被重重咬了一口。 路云停吃痛,身子一麻,被荀际掀到一旁。 “玩够了没?”荀际无语,这家伙八成人格分裂,在外成熟可靠,关起门来幼稚得要死,“没空陪你闹,为师要去办正事。” 他下床整了整衣袍,恢复成白衣飘飘的仙尊模样。 路云停坐在床上幽幽望着他,“师尊究竟要去做什么,不能带弟子一起吗?” “不能。”荀际召出赤钧剑,朝他微笑,“为师要去见你的师娘。” 第61章 渡仙宗19 天衍宗,以推演、卜算、阵法闻名的宗门。 原文中,天衍宗宗主魏源曾卜算一卦,预见渡仙桥动荡,修真界蒙难。他不敢怠慢,亲自上渡仙宗欲告知此事,却半途遇到际阳真人。际阳真人彼时恰逢渡劫失败,走投无路,虽得到一本双修秘法,但苦寻不到最适宜的炉鼎。 际阳真人恳请魏源为其卜算生机,谁料卜算结果令两人都大为吃惊。际阳真人的生机,恰是渡仙桥的劫难。若际阳真人按卦象所示找到双修炉鼎,则必然导致渡仙桥动荡,若想保渡仙桥无恙,则际阳真人必入死局。 此卦若为世人所知,则生路尽断,际阳真人几乎没有犹豫,当场斩杀魏源。 谁料魏源虽身死,却留了一手。他在临行前算到此番前去渡仙宗凶多吉少,曾告知家中一双儿女,若有去无回,则凶手必为渡仙宗之人。 而后,际阳真人按卦象所示,将路云停作为双修炉鼎,采补续命。路云停不堪痛苦逃下山去,先是得到小师妹苏嫣然相助,两人一路奔逃,正好遇到算出父亲已经遇害,欲前往渡仙宗调查的天衍宗大小姐魏芊芊。 魏芊芊得知路云停的遭遇,推测父亲之死与际阳真人脱不了干系,几人开始着手调查际阳真人以往行径,发现了其功德道背后的猫腻。路云停对这个师尊彻底失望,决意陪魏芊芊上仙盟大会,查清她父亲死因,揭穿际阳真人的虚伪假面。 “渣男,一面对苏嫣然春心萌动,一面跟魏芊芊不清不楚。”荀际评价。 【宿主,你是不是想去阻止魏芊芊和主角相遇?】 “当然不是,魏芊芊可是和苏嫣然平起平坐的女主,主角的红白玫瑰,不让他们相遇,谁来推动主角情脉禁制解封进度?” 路云停也是怪可怜的,正常的恋爱没谈上,一直围着他几个马甲打转,硬生生靠感官刺激把情脉解封进度拉到了40%。好在魏芊芊马上出场了,剧情终于可以拉回来一点。 不过在这之前,荀际必须保证自己这条命还能继续苟下去。 “下回安排人设能不能挑个命长的。”荀际忍不住吐槽,“上个世界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反派校霸,这个世界怎么是个炮灰,前期就被主角弑师证道当经验给刷了。” 仙盟大会上,铁证如山,际阳真人杀害天衍宗宗主魏源,并且通过卑劣的手段修炼功德道一事彻底暴露,引修真界震怒。渡仙宗与其割席,命其弟子路云停清理门户,路云停在天衍宗的帮助下亲手弑师,悟道突破,大出风头。魏芊芊感恩他为父报仇,芳心暗许,声称要让路云停入赘天衍宗,做她魏大小姐的男人,从其开启长达百章的红白玫瑰之争。 【宿主不阻止魏芊芊的话,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在仙盟大会上苟活下来啊?】系统忧心忡忡。 “放心,我这不是来见我的办法了吗。”荀际御剑摇摇晃晃降落在一片湖边。 林海间松涛阵阵,冷湖上雾气袅袅,湖心一点朱亭,将天地分割为青白二色。 万籁俱静,只有一人白衣白发,踩着木质廊桥,打破寂静,似一粒雪片翩然飘进湖心亭。 荀际在亭前几米处站定,亭子被浓重雾气笼罩,只能隐约瞧见其中立着一道高挺的身影,以及旁边停着的一只金色落星盘。 荀际心中暗喜,看来这人是找对了。 落星盘是天衍宗弟子的飞行法器,低阶弟子用的是铜色落星盘,中阶弟子是银色,高阶弟子则是金色。 里头这人,是天衍宗的高阶弟子,也是际阳真人的爱慕者。 际阳真人表面上作为修真界资历深、品德高、实力强、长得俊的仙尊代表,自然是少不了爱慕者的。只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实在太过遥远,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比起爱慕,更多的是仰慕。 只有一人例外。 这人自称是天衍宗弟子,署名一个落字,自从在某次法会上一睹际阳真人真容,便日思夜寐,念念难忘。从此信件礼物不断,酸诗蜜语不停,雪片似的往断雪峰里飞。 荀际翻出那些信件看了看,总结为四个字:色胆包天。 这人简单来说就是个颜控,她的那些酸诗翻译过来,就是在说际阳真人的每根头发丝都是按着她的喜好长的,就算知道身份之差有如天堑,她还是无法放弃对际阳真人(这张脸)的喜爱,苦苦恳求际阳真人给她一个见面的机会。 际阳真人自然不会搭理她,虽然心中厌恶,但也不会自降身份去特地处理这样一个别宗的小辈。 直到仙盟大会之前,际阳真人又收到了她的来信。这位阿落姑娘一改往日甜言蜜语,只单刀直入问了际阳真人一个问题:魏源是否为你所杀? 也是这一封信,叫际阳真人升起警惕,前去截杀天衍宗之人,结果落入主角等人准备好的圈套,遭到重创。这也为他在仙盟大会上败给主角埋下伏笔。 如今荀际自然没收到这样一封信,想必没有了主角的加入,魏芊芊等人还没有怀疑到际阳真人头上。而这个爱慕者,荀际推测出两个特征:第一,拥有金色落星盘的高阶弟子,还能得知魏芊芊等人的调查进度,必定是魏芊芊身边极为信任之人;第二,在惊疑之中第一反应是写信给心爱之人求证,必定是个极品恋爱脑。 简直就是个天选二五仔! 为了不显得那么急切,荀际没有主动踏入亭中,他长身而立,端起架势,语气拿捏在素来清冷的仙尊因见到想见之人而略微柔软的尺度: “际阳一心修道,本无意情爱之事,只是阿落姑娘深情厚谊,若弃之不理,实属不该。” 亭中之人似乎怔愣一瞬,随即亭中飘出一张信笺。 荀际接过,上面却是素面白纸,正疑惑着,一行墨迹现于纸上: [唤我阿落便可。] 【宿主,面对面还要写字对话,你选的这个二五仔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听闻天衍宗因修习卜算推演之术,有些弟子为保持心思澄宁,会故意自缄其口。”荀际回忆一番,“好像书里有提到过,天衍宗的少宗主,魏芊芊的哥哥就是个不开口说话的。” 纸面上又浮现一行墨迹: [我早知只要坚持不懈,滴水石穿,仙君必会为我真心所感。实不相瞒,我也颇有几分姿色,仙君可要入亭一叙?] 荀际:“……” “不必。”他微笑道,“阿落的真心我已知晓,情爱之事讲究循序渐进,日积月累,不如我们先从交换礼物开始。”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薄纱羽衣,送入湖心亭。 “此乃乾鸟之羽炼制的防护法器,可抵化神期雷劫一击。” 亭中人显然十分惊讶,墨迹都潦草了几分: [如此贵重的法器,即便花费万千灵石也难求,仙君轻易便送我了?] 这的确是件难得的极品宝贝,可惜只有女修才能穿,际阳真人渡劫时没用上,往后也没机会可用,荀际干脆当成筹码送出去。 “怎么叫轻易?”他温声道,“阿落的心意可抵万金,我自当以诚相待。” 墨迹浮现:[仙君姿容绝世,流风回雪,朗月清风,琼林玉树,心也挺诚,阿落甚是欢喜。] 好家伙,就说果然是个颜控! [仙君出手不凡,阿落理应同等报之,不知仙君可有想要之物?] 来了!荀际暗喜,面上不动声色:“无甚所求,唯听闻天衍宗有一物,甚是好奇。” 墨迹浮现:[哦?仙君尽管言来,阿落定竭尽全力献与仙君。] “据传天衍宗的潜灵玉有温养神魂之效,不知可否借来一观?” 潜灵玉,仙盟大会上的重要道具。天衍宗之人卜算推演,耗费心神,潜灵玉具有温养神魂之效,是世代掌门才能使用的宝贝。而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副作用,那便是能照见人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仙盟大会上,魏芊芊就是用此物证明了魏源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际阳真人,坐实了际阳真人残害掌门的罪名,进而使他形象崩塌,牵扯出功德道的那些恶事。 如今只要让阿落将此物想法子弄出来,天衍宗没了这个铁证,就算调查到他以往的那些勾当,也都是空口无凭,定不了罪。 墨迹空白了一会儿,半晌,才又浮现出来。 [潜灵玉乃天衍宗镇宗之宝,仙君为何想要此物?] 果然凭她一个高阶弟子,还是有些难办吗?荀际心思一转,决定下点猛药。 “其实也并非我故意为难于你,我对这些俗物无甚所谓,只是……”荀际重重叹了一声,“只是我毕竟是渡仙宗初代长老,若要谈婚论嫁,没些重宝随礼,总归是落了渡仙宗的颜面。天衍宗的那些宝贝我也略有耳闻,其余那些都关乎到你们卜算之术、阵法之道的*传承,我定是不会过分要求的,唯有这潜灵玉无关紧要,我便想着阿落不妨以它随礼。” 对不起了阿落姑娘,为了我的小命,这潜灵玉必须到手,事成之后,定赔你一箱大补丸,助你扶摇直上! [随礼?] 墨迹又急促了几分。 [仙君的意思,莫不是要同我……] “正是。”荀际端手肃立,朗声道,“我欲与阿落结为道侣,不知你是否愿意?” “我不愿意!” 一声暴呵从空中传来,冰蓝弧光如闪电般袭向湖心亭。平静湖面炸起百丈水花,无数冰凌如锋利鱼群,山呼海啸冲向亭中人。 这小子怎么来了?可不能让他搅了活命的机会! 荀际厉喝:“路云停,不许胡闹!” 还不等他出手阻拦,就见亭中落星盘平地升起,旋转飞舞,织成金色阵网拦下气势万钧的一击。冰凌碎如烟尘,翻飞气浪吹散湖面白雾,露出亭中真容。 紫色发带随风飘飞,紫衣人却不动如山,气度自华,柔软毛领围裹中的面庞神清骨秀,濯濯如春月柳。 确实如他所说,颇有几分姿色。只不过,是个男的。 荀际:“……你哪位?” 紫衣人笑道:“仙君方才还叫人家阿落,要跟人家结为道侣,怎的这么健忘。” 路云停面色铁青,将荀际护在身后,枕流剑直指紫衣人:“魏落蘅,你堂堂天衍宗少宗主,竟敢如此狂悖轻佻,玩弄我师尊的感情!” 他翻手起了个剑式,眸中杀意毕露,“当杀!” 第62章 渡仙宗20 凌厉剑势没能靠近魏落蘅,赤钧剑通体流火,铮然拦下枕流剑。 路云停双眼睁大,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师尊……” 荀际收回赤钧剑,轻咳一声,“行了,来者是客,打打杀杀像什么样子。” 魏落蘅笑眼弯弯,“世人皆道渡仙宗际阳真人孤高难近,其徒云停君温和守礼,如今一见,却是截然相反。” “我瞧落蘅君也是君子端方,不愧是天衍宗少宗主。”荀际也微笑,“小徒鲁莽,还望落蘅君见谅。” 男的就男的吧,把潜灵玉骗到手要紧! “师尊,此人花言巧语,心思不正,你怎可与他和颜悦色!”路云停脸色越加难看,“世传魏落蘅精于修习卜算一道,不惜自缄其口,可你看他这般油嘴滑舌模样,哪似潜心修炼之人!” “云停君这可就冤枉在下了。”魏落蘅无辜道,“从前缄默修炼颇有助益,故闭口不言,而今我困于金丹后期多时,好容易遇见突破契机,自然要抓住机会,缄口一事不再重要。” “哦?”荀际好奇,“落蘅君遇见突破契机了?” 原文对这个魏落蘅只是一笔带过,说他是经世难遇的修行天才,天资与路云停不相上下,甚至略高一筹。只是过于早慧并非好事,他所修习的是问天卜算一道,所思所想,皆为修行,只是修行越快,对自身的损耗却越是严重。 路云停是被他灌输灵力才提前迈入元婴,魏落蘅却是凭自己的天资就已摸到结婴门槛,然而身体却支撑不住这般惊人的修行速度,几近耗空。原文中仙盟大会上,这位天衍宗少宗主并未出现,为父报仇一事都是魏芊芊在主导,许是怕这位修为领先同辈,身体却近似纸糊的大少爷情绪波动过大,不等报仇便暴毙了。 “正是。”魏落蘅眉眼温柔,隔着路云停望向荀际,“在下的契机,便是际阳仙君。” “我?”荀际惊讶,“我能帮你突破?” “巧言令色,心思龌龊!”路云停冷声道,“你休想骗师尊帮你修炼!” 魏落蘅失笑,“并非要仙君助我修炼,只是我曾为自己卜算一卦,卦象所示,我命中有一情劫,若能渡过,大道无阻,若渡不过……” 他没有往下说,荀际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敢情这人不是际阳真人脑残粉,只是算到情劫是际阳真人,这才眼巴巴追着,想跟际阳真人修成正果。毕竟若是没追上,可能修炼一途便再没了生机。 “荒唐!”路云停冷笑,“你之劫数,与师尊何干,师尊才不会与你这般登徒子渡什么情劫。” 魏落蘅满脸委屈,“可是方才仙君分明说,要和我结为道侣……” “咳咳。”荀际一把拦住提着枕流剑就要冲上去的路云停,语重心长道,“结道侣毕竟是大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刚才是他为了活命有求于对方,指望对方把潜灵玉给他偷出来,可现在不一样了,是魏落蘅为了活命有求于他,指望着与他渡情劫。 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自然就不着急结什么道侣。 “仙君莫不是要反悔?”魏落蘅心头一急,面色倏地一白,一缕刺目的鲜血从唇边溢出,身体摇摇晃晃就倒了下去。 “做作!”路云停丝毫没有要伸手扶他的意思。 荀际有一瞬也觉得他在使苦肉计,可越看他的模样越不对劲。他绕开路云停上前将人扶住,“落蘅君这是怎么了?” 魏落蘅伸手迅速往身上几处穴位点了点,掏出一枚丹药服下,脸色终于缓和了些。他苦笑一声:“这副身体……难以为继,怕是撑不了太久。天道不公,叫人生而有别,天道却又太过公平,慧极则必伤。” 知道是个纸糊的,没想到已经严重至此。 荀际想了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本书册递给他。 “这是……”魏落蘅接过,有些迷茫地看着封面,“此种文字,从未见过。” 封面上用花体描画了一个单词——《Snake》。 “咳咳,封面不重要,里面能看懂就行。”荀际道,“这是化形之法,你的问题出在修为的上涨超出了身体的极限,造成极大负担,我想也许换个身体能有所缓解。” 这是他无聊的时候拓印下的系统奖励的化蛇术,现在就当个顺水人情送给魏落蘅,免得他还没把潜灵玉给他就咽气了。 魏落蘅怔愣片刻,面色变得认真严肃,“化形术乃上古失传的秘法,仙君如此轻易就给了我,此番大德,落蘅不知如何回报。” “落蘅君客气了,若你坚持要回报,不如将我们之前所言之物借我赏玩一番。”荀际抓住机会拼命暗示。 “仙君是说潜灵玉?”魏落蘅干脆利落应下,“好,仙君想要,给你便是!待到仙盟大会之时,我定将潜灵玉双手奉上。” 荀际大喜,“落蘅君果然是爽快人,那我就在渡仙宗恭候大驾。” 魏落蘅唇角牵起一抹笑意,“我会早些过来,早些与仙君相见。”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握荀际的手,却被冰冷的剑柄“啪”一声打在手背上。 “既然聊完了,东西也送完了,师尊,我们也该回渡仙宗了。”路云停声音冷得掉渣。 “你下手轻点,落蘅君身体不好。”荀际有些责备地看他一眼。还指望这个脆皮少主给他送潜灵玉呢,可别被路云停打坏了。 魏落蘅秋水般的凤眸望过来,柔声道:“不碍事的,往后若与仙君结为道侣,云停君也算是我的……” “魏、落、蘅!”路云停一字一顿,浑身杀意止不住上涌。 “好了好了,我们该走了。”荀际忙起身拉住路云停,“落蘅君路上小心!” 他召出赤钧剑,还没起飞,却被路云停拦腰一把带到枕流剑上。 行吧,有顺风车司机,不用白不用。荀际顺从地搂住路云停的腰,朝魏落蘅挥了挥手,“下回见!” 冰蓝剑芒似乎片刻都不想多呆,全力催动灵力,在湖心亭上方一闪即逝。 魏落蘅盯了那紧贴在一起的背影片刻,又低头瞧了瞧手中的《Snake》,眼中柔情褪去。 际阳真人,似乎与传闻中甚是不同。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只为要一块潜灵玉,他究竟意欲何为? * “师尊究竟意欲何为!” 断雪峰小屋中,路云停沉着脸质问:“那个魏落蘅不过写了几封信,作了几首酸诗,就将师尊哄得五迷三道,自降身份前去与他私会,还妄图私定终身!” 荀际:“……你语文谁教的?” “他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待仙盟大会上我同他比试一场,师尊便知晓谁才是能保护师尊的那个人!” “你都元婴了,好意思跟个金丹后期的打架?”荀际无语,“仙盟大会你不许参加,我有别的任务交给你。” 路云停似乎有些不服,却还是答:“听从师尊吩咐。” “天衍宗的大小姐魏芊芊到时会来,你给我贴身跟着她。”荀际道。 “魏芊芊?”路云停皱眉,“为何?她有问题?”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还没跟你相遇! “尚未可知,总之你牢牢跟着她就对了。” 路云停眼睛眯了眯,“师尊该不会是想让我支开她,好方便自己与她兄长魏落蘅私会吧?” 荀际:“……你最近是不是偷偷跑人间听话本去了?”不然怎么会变得如此恋爱脑! “总之师尊不能与那个魏落蘅搅在一起!” 有些强势的话语脱口而出,少年黑发黑眸,浑身隐隐散发出一股失控的戾气。 半点不像清风霁月的仙门大师兄,倒是有了些黑化主角的影子。可是为什么?促使他这样的似乎并非什么痛苦的双修秘法,而是……对自己这个师尊奇怪的占有欲。 荀际打量着他,反问道:“为何不能?我与何人搅在一起,与何人结为道侣,同你何干?” “同我何干?”路云停喃喃重复,似乎无法理解他的话。 他缓缓靠近荀际,将坐在竹椅中喝茶的荀际困于臂腕。 “师尊分明倾心于我,怎可又与他人纠缠……”黑眸中墨色翻涌,似质问,似恳求,“师尊为我费尽心思,千般遮掩,万般关切,只是苦于无法将心意宣之于口,不是吗?” 手掌抚上月银般的白发,路云停声音柔和几分,“没事的,师尊,我已然知晓,师尊不必再藏。” 荀际:“……” 这小兔崽子在胡言乱语什么?? 【宿主,主角好像又对你神魂颠倒了!】 “他这不是对我神魂颠倒,是觉得我对他神魂颠倒。”若路云停真对他神魂颠倒,之前在面对听从宗门还是听从他的选择时,便不会犹豫不决。 只是,这种误会,还是趁早解开的好。 【那宿主便告诉主角,你不是,你没有,你一点都不喜欢他!】 ……怎么感觉怪怪的,好像欲拒还迎? 荀际板起脸,决定再拉魏落蘅出来一用。 “滚开!”他一巴掌将人推到地上,漠然从竹椅上站起,负手而立。 “恬不知耻的东西,为师不过念在师徒一场,襄助与你,你竟生出这般荒唐念头!这些胡话切不可再说,尤其不可当着落蘅君的面说,若叫他……” “魏落蘅?师尊莫非要说心仪之人是他?”路云停从地上爬起,嗤笑道,“师尊接近魏落蘅,只是逢场作戏,想要他的潜灵玉罢了,真当弟子瞧不出来吗?” 小兔崽子还挺敏锐。荀际暗骂一声,迅速转变战术。 “自然不是他。”荀际表情高深莫测,夹杂三分怀念三分伤感四分忠贞不渝,“我心确有所属,不是你,不是他,不是这此间的任何人。我际阳这辈子,唯爱他一人。” 路云停眉心抽动一下,正待反驳,却突然想到什么,脸色蓦地沉了下去。 他似在细细回忆着什么,一双黑眸愈加幽深,瞧得荀际有些发毛。 他刚才演技应该还可以吧?路云停这什么表情? “是他。”路云停缓缓开口,“是那晚,你叫错名字的那个人,对吗?” 那晚?叫错名字?路云停在说什么?荀际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在听到路云停声音的下一刻,愣住了。 “路舟。” 荀际下意识的愣神似乎为路云停提供了更有力的佐证,他猛地抓住荀际的手腕,眸中划过痛色,“真的是他……你同我身体相合,心中想的却是他?他到底是谁?!” 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 荀际心口像是被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疼不疼,痒不痒。只是有些难受。 “他是……” 是啊,他是谁呢? “他是我曾经想过相伴终生的人。” 荀际这样回答。 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下去。 断雪峰今日无雪,万里晴空。长久的寂静之后,小屋中走出一人。 冰蓝弧光腾空而起,茫然一瞬,似乎不知该往何处。 云浪千叠,孤峰照影。 渡仙桥上,一道深长裂痕骤然蔓延,激起云瀑逆浪,声嘶悲鸣。 第63章 渡仙宗21 仙盟大会,修真界十年一度的盛会。 修真界大大小小宗门上万,只有最强盛的百余宗门有资格受邀参加仙盟大会,而这百余宗门之中,又以九大宗门为首。 剑道渡仙宗,炼器和光宗,卜算天衍宗,佛法宝禅寺,音修碧落宗,丹修离山宗,体修高阳宗,符箓经雨楼,御兽蒙空谷。 宗门之间选派出年轻一代最为杰出的弟子,论道比试。表面上友好交流,一派和气,实则铆足了劲争抢唯一一个胜出机会。 只因胜出者有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特权——入渡仙桥修炼一月。 桥下一月,抵外界十年,谁都不愿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在仙盟大会上展露头角的年轻修士,往往都是各宗各派最具天资的继承人。 本届仙盟大会,众望所归的头魁本来毫无悬念,该属于后起之秀中的领头羊——路云停。可偏偏他已率先晋升元婴,高出其他参赛者一个境界。 “我反对!云停君如今境界压我们一头,再让他参加比试,未免太不公平!”离山宗弟子高声道。 高阳宗弟子冷嘲热讽:“怂包,不敢打就直说,一群喂药喂大的花架子!我们高阳宗早就想向云停君讨教一二,若担心境界压制,不妨只以武力决胜负!” “莽夫。”蒙空谷弟子抚摸着脚边白虎,摇头道,“仙盟大会参赛者向来修为不一,各凭本事,云停君参赛倒也无妨,只是离山宗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合该对云停君限制些许,方显公平。” 渡仙宗山门广场之上,百宗同临,千人齐聚,各色宗门制服混杂一起,让人眼花缭乱。正东方位立九顶金帐,九大宗门分列其中,尤为瞩目。 正中央的金帐中,玉岚真人颇有些为难地凑过来,问荀际:“依师兄的意思,云停是参加还是不参加。” “不参加。” “参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玉岚真人:“……” 荀际从华贵的软塌上撑起身子,扭头看了路云停一眼。 路云停在他身后站得笔挺,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弟子恳请掌门允许弟子参赛,争取入渡仙桥修炼之机,弟子愿自封一窍,以示公平。” 玉岚真人:“可际阳师兄说……” “师尊心中只顾牵挂他人,哪里有闲心关乎这等小事。”路云停打断,“仙盟大会不仅是弟子个人的机会,亦关乎渡仙宗颜面,望掌门准允。” 荀际:“……” 小兔崽子这几天总是阴阳怪气的,看来不是他的错觉,如今都敢在明面上和他叫板了,真是反了天了! 不过……荀际瞥见一抹娇俏身影走向参赛队伍,目光倏地一亮。 魏芊芊!主角的第二朵桃花终于登场了!虽然错过了山下相遇,但叫他们在仙盟大会上不打不相识似乎也不错。 为了剧情,荀际宽宏大量,决定不跟路云停计较。 “好吧,你既想去,那便去吧。”他躺回软塌。 路云停眸中暗芒一闪,泛起一抹不甘。当众被弟子顶撞都不计较,师尊果然根本不在意他! “我不参加。”路云停冷声道,“我若参加,显然有失公平,弟子怎可让师尊背上溺爱徒弟之名,损了师尊的圣名。” 荀际:“……”好端端的又犯什么病? 他朝后招了招手,“过来。” 路云停面无表情俯下身来。 荀际伸手在他脸上漫不经心拍了拍,微笑道:“乖徒弟。” 一缕细小的火苗神不知鬼不觉地顺着路云停的脖颈爬进了衣领。路云停浑身一僵,随即难以抑制地细细颤抖起来。 荀际满意地收回手。徒弟作妖怎么办?烧一烧就好了。 这火苗虽然不会令人受伤,但会有啃噬般的灼烧感游遍全身。严师出高徒,慈父多败儿,从前是他太顺着这小子,叫他蹬鼻子上脸,以后该罚就罚,绝不手软。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路云停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不似方才那般冰冷,反倒有些……热切? “多谢师尊……奖赏。” “哈哈哈,际阳真人与云停君真不愧是修真界的模范师徒,一心为彼此考量。”经雨楼楼主观雨真人朗声笑道,“在下倒是有一法子,既可保证公平,又可为仙盟大会添些新鲜花样。” “哦?”玉岚真人喜道,“观雨真人有何妙法?” 观雨真人微微一笑,抬手从袖中甩出一幅画卷。 画卷浮于半空,飒然铺陈而开,刺目金光乍然而起,映照山门广场一片粲然。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纷纷仰头观视。可等那金光褪去,画卷上却是一片空白。 然而人群并未因此失望,反倒更为激动。 “这、这是……经雨楼世代相传的无字画卷——望前尘!”有识货之人高喊,“经雨楼竟将它修复了?” 望前尘是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宝贝,只是早已损坏,未有外人见过其真容。经雨楼世代致力于将其修复,没想到竟在观雨真人手中成功了。经雨楼此番仙盟大会,怕是参加比试是假,炫耀此事是真。 观雨真人得意道:“此乃我经雨楼至宝望前尘,画中自成一方世界,凡进入者修为尽失。” “修为尽失?”有人嚷道,“那还如何比试?” “修道修心,入望前尘,比的不是修为,而是道心。”观雨真人抚须道,“各宗能带来参加仙盟大会的小辈,无一不是天资过人,与其比拼宗门资源堆砌出来的修为,倒不如比比心性。” 这比法倒是新鲜,众人皆来了兴趣。 “入画之后,各位将受到道心考验,率先破困而出者,即为胜者。”观雨真人道,“不过各位大可安心,望前尘又名忘前尘,出画后,各位不会记得画中内容,亦不会对往后修炼造成任何影响。” 魏芊芊一身紫衣,将手中的金色落星盘转了个圈,俏声道:“观雨真人倒是说说,这画中有何神通?” 观雨真人神秘一笑,“有何神通,入画便知。我已将比试内容告知各位,若参赛者自认道心不坚,不敢一试,自可按寻常方式比试。” 荀际暗笑,这老头为了炫耀自家宝贝,激将法都用上了。 不过手段粗劣,效果却不错。参赛者均是年轻修士,不仅好新鲜稀奇之物,还往往对自己有着盲目的自信。观雨真人话音刚落,便有不少人站出来表示要入画。 “不过是炼心的把戏,有何不敢!”魏芊芊笑道,“仙盟大会好容易来点新鲜的,我愿一试!” “我愿一试!”众人跟随。 观雨真人看向玉岚真人,意思不言而喻。 玉岚真人一副老好人做派,含笑道:“既如此,那便借经雨楼的望前尘一用。第一个出画之人,便为本届仙盟大会魁首。各宗参赛弟子,请列前。” 魏芊芊与各宗门百名弟子围到画前,路云停亦从荀际身后往前走了一步。 “又要参加了?”荀际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刚才是故意跟他作对,其实心里就是想参加! “是。”路云停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弟子要拿第一,给师尊挣面子。” 这小子方才阴阳怪气,被他罚了一通倒是又乖下来了。荀际勉强原谅他,伸手想收回火苗,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师尊做什么?”路云停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腕,“给出去奖励,哪有收回的道理。” ……不会吧?给人罚出隐藏癖好了? 荀际挥开他的手,火苗随之消散,“快滚,都在等你。” 路云停极轻地笑了一声,起身走向参赛者队伍。 观雨真人拈手掐诀,巨幅画卷重新泛起金光,光团将百名参赛者笼罩其中,眨眼间尽数消失在画中。 接下来就是画中之人的比拼,他们这些看热闹的是不是中场休息了?荀际正犹豫要不要起身溜达溜达,却见观雨真人法诀未停,双袖一振,画中倏然一道金泉喷薄而出。 水花炸开,化作百枚水滴,悬于画卷之上。众人惊叹之余,定睛一看,每一枚水滴之中,竟有画面闪过。 好家伙,现场直播!还是同时直播百条线路! 荀际讶然,这观雨老头有点本事啊,完全把渡仙宗这个主办方的风头抢光了,显得玉岚真人十分无能。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等会要问问他能不能帮忙在小屋里装个电视! “咦?这里面的人……好像是芊芊师姐,又好像不是?”天衍宗的弟子在旁议论。其余人看清水滴中的画面后显然也发现了端倪。 “此乃前尘。”观雨真人忍了半天,终于能够揭晓答案,却还装得一副高深莫测,“望前尘,顾名思义,入画者,可见前尘。” “今生天资卓然,道途坦然,然前世或是猪狗,或是草木,或落于泥潭,或庸碌无为。大道通天,修心为上,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若能勘破迷障,寻回本我,方为心性上乘。” 观雨真人一番高论说完,等着众人夸赞,没等到。他环顾四周,却见众人目光都聚集在其中一枚水滴之上。 “咦?这是云停君的前尘吗?怎么黑乎乎的?” “这是什么东西呀?怎么这么大,把画面占得满满当当。” “我好像看到像鳞片一样的东西,难道云停君前世是条蛇?” “鳞片?在哪呢?我看看……诶?!怎么没了!” 水滴中画面倏然消失,像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水滴,澄澈透明,悬于空中。 荀际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与一旁脸色难看的玉岚真人对视一眼。还好出手及时,掐断了直播信号。 特喵的观雨真人!显摆就显摆,搞什么前世直播!路云停的前世,那是能随便给人看的吗?! “际阳仙君这是怎么了?”一道温柔的声音从旁响起,“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可是身体不适?” 魏落蘅取出一块锦帕,凑过来给荀际擦了擦。 荀际倒回软塌之上,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无碍,被观雨老头这花里胡哨的阵仗吓了一跳罢了。” 魏落蘅失笑,“堂堂际阳真人,也会被这些东西吓到?” 他不知从哪变出一壶酒,给荀际斟了一杯,“这是我们天衍宗的琼林酿,我特地带来给仙君尝尝。” 荀际喝了一口,甜滋滋的。他满意点了点头,“不错。” 魏落蘅笑弯了眼,“仙君喜欢就好。” 他又不知从哪掏出一只紫玉簪,抬手插进荀际髻间。他左右欣赏一阵,夸道:“很衬你。” 酒可以喝,这发簪多少有点暧昧了。荀际正想拔下,却听魏落蘅道:“仙君一心想要的潜灵玉,我嫌它原本模样太过单调,便将其炼成了发簪,不知可还合仙君心意?” 潜灵玉?荀际双眼一亮,连连点头,“合合合!太合了!” 魏落蘅这人能处,有潜灵玉他是真送啊!关键物证到手,荀际心下大定。 看来路云停没跟魏芊芊相遇,天衍宗没有怀疑到他头上,他的虚伪假面还能继续戴下去,仙盟大会这段剧情杀可以安稳度过了。 “对了,你怎么没去参赛?”以魏落蘅的资质,完全有实力竞争魁首吧。 魏落蘅摇摇头,“我这副身体就不去添乱了,芊芊玩得开心便好。” 他饶有兴趣地望向其中一枚水滴,“没想到芊芊前世竟是人间的公主,也不知我与她前世是否也是兄妹。” 荀际懒懒喝了口琼林酿,“是又如何,不是如何,前尘往事罢了。” “仙君说得对,是我执念了。”魏落蘅目光落在他被酒液沾湿的红唇,轻声道,“可惜云停君的水滴不知为何没了画面,仙君想必对他的前世很好奇吧?” “有什么可好奇的。”荀际不甚在意,原文中早就知道了。 “是吗?”魏落蘅笑了笑,“说起来,我无聊之时,曾给云停君算过一卦,我有些好奇,为何明明我的天资不输他,修真界却认他为年轻一代第一人?” 荀际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落蘅君想说什么?” 魏落蘅细细端详荀际的表情,半晌,弯起眉眼,“仙君不必紧张,我其实什么都没算出来。不仅没算出来,还被卦象反噬,险些丧命。” “但有时,没算出来,也是一种卦象,不是吗?” 他目光望向路云停那枚澄澈透明的水滴。 “仙君觉得,方才水滴中的黑影为何物?” 荀际不答,看向魏落蘅的目光冷了下来。 魏落蘅仿若未觉,继续道:“如此凶险而强势的卦象,我只经历过两次。一次,是替云停君卜卦,险些丧命;另一次,重伤昏迷,却不是替人卜卦,而是……” 他笑着对上荀际冷沉的眼眸,“我给渡仙桥算了一卦,卦象中,看到它摇摇晃晃,就要塌了。” 是他。荀际心中一沉,卜算出渡仙桥动荡,修真界蒙难的,不是天衍宗宗主魏源,竟是魏落蘅! “可是我更加好奇了。”魏落蘅自顾自道,“连渡仙桥要塌这种惊天之事,我都算出来了,为何独独云停君的卦象,我算不出。” “你究竟想说什么?” 渡仙桥之事,本就瞒不了多久了,修真界迟早会知道,同魏落蘅装傻也无用。只是这人到底是何目的?若说他在为魏源之死试探自己,可他字字句句却都在探问路云停。 “对于渡仙桥要塌,仙君似乎丝毫都不惊讶。对于路云停的身份,仙君似乎也丝毫不好奇。若非仙君仙君心无杂念,不理俗事,那便只有一个答案……”魏落蘅收起笑意,直直盯着荀际,“你早就知道一切,对吗?” 一个荒唐的预感袭上荀际心头。魏落蘅算了渡仙桥,算了路云停,却来找他对峙,也许并非他头脑不清,而是……他也给际阳真人算了卦。 “际阳仙君能否告诉我……”魏落蘅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问,“剧情,为什么变了?” 第64章 渡仙宗22 “有人出来了!”一声高喊,无字画卷中金光一闪,娇俏身影轻盈落地。 “是天衍宗的魏芊芊!” “居然是她?云停君怎么没出来?” 魏芊芊似乎有些怔愣,无视了周围恭贺之声,目光空茫地逡巡一圈,在看到魏落蘅时终于恢复了些神采。 她扑向自己的兄长,魏落蘅忙将她接住。 “怎么了?”魏落蘅柔声问。 “哥,我好像……在里面呆了很久。”魏芊芊有些迷茫,“发生了很多事,但我不记得了。” 画外顷刻,画中数年,围观之人只看了个热闹,画中人却经历一生。 “魏家小辈不错,能如此快就破障而出,足见心性纯粹,是个可塑之才。”观雨真人抚须夸赞,“望前尘可助磨炼道心,对修为有进益,但若背负前尘记忆,对修道者并非好事,因此出画后不会再记得画中之事,你不必为此挂怀。” 魏芊芊感受了一下灵力运转,只觉滞塞之处颇有开明之意,她喜上眉梢,朝观雨真人一礼,“多谢前辈献出此至宝。” “又有人出来了!” 和光宗弟子纷纷围拢上去,第二个出来的竟是与荀际在梵天秘境有过一面之缘的李晗昭。 “晗昭君可惜了,与魏仙子就差了片刻!” 李晗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虽然记不清了,但我总觉在画中睡得十分舒适,要不是惦记着今日还没给吞金蟾喂食,我都不想出来。” “那是因为晗昭君前世是只魇兽,日日只管睡觉,哈哈哈哈。”周遭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从画中出来之人越来越多,山门广场上闹哄哄一片。荀际却无心在意这些,他盯着魏落蘅的背影,在脑中质问系统。 “魏落蘅是任务者?” 【不是的宿主,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任务者。】系统肯定道,【这个魏落蘅就是这个小世界的原住民。】 不是任务者,却又能知道剧情变了,莫非…… 【宿主,他是不是在诈你?】 “不像,他能说出剧情这个词*,必然是知道些什么。”荀际猜测,“他于卜算一道天赋极高,也许是在推演之时看到了什么,但又无法完全理解。” 【原文中这就是个炮灰啊,】系统苦着脸,【宿主,怎么办呀,剧情好像真的变了好多,这个魏落蘅不会坏事吧?】 “他对我与其说是恶意,不如说是探究之意更浓,也许他通过际阳真人、路云停、渡仙桥三副卦象,推测出了这世界的部分真相。”荀际道,“先静观其变,等仙盟大会结束再说。” 【幸好主角的情脉禁制解封进度稳稳推进,已经到了50%,宿主坚持一下,一定要苟住小命!】 前几日荀际解开误会,对路云停说心中之人不是他之后,任务进度条莫名就拉到了50%,荀际也不知是该忧该喜。 喜的是这个世界任务进度十分顺利,忧的是……主角的情绪变化完全围绕着他波动,总觉得这走向有点熟悉啊! “咦,云停君为何还未出来?” “是啊,人都出来一大半了,莫非云停君道心竟如此不坚?” “嘘,别乱说话!云停君如此年轻便晋升元婴,怎么可能道心不坚!定是画中出了什么岔子!” “可惜他的水滴怪异,看不到画面,也不知里头如何了……” “快看!水滴、云停君的水滴……破裂了!” 一声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在场众人,包括九大宗门的掌门皆是面色一变。 只见路云停的水滴当空炸开,望前尘画卷瞬间似受到重创,金光顷刻消散,惨然坠地。 十几名弟子从画卷中狼狈摔出,茫然地环顾四周。 “这些是……未能凭自身之力破障而出的参赛者!”各宗之人上前认领自家弟子,数了一圈,却发现少了一人。 “路云停呢?”荀际走出金帐,沉声问观雨真人。 观雨真人一脸心痛地看着再次受损的画卷,蹙眉道,“他怕是……被困在画中了。” “被困?”荀际面色更冷,“那便将他弄出来。” 观雨真人满面愁容,“际阳真人,并非我不想,只是望前尘困的是心,若强行将人拉出画中,恐对此子神魂造成永久伤害啊。” “怎会如此?”玉岚真人急道,“观雨道友,你这画到底怎么回事?怎会突然破损?莫不是没修复好就拿出来唬人了?” “绝不可能!”观雨真人涨红了脸,“这画我们经雨楼明明已经修复好了,许是入画之人力量太强,又久困不出,神魂动荡之下对画再次造成了伤害……” “力量太强?一群小辈,顶天也就元婴初期修为,观雨真人莫不是在诓我们!”高阳宗宗主厉声道。 “就是就是,没修好就没修好嘛,何必拿出来糊弄人!” 乱哄哄的嘲笑声中,一道声音似冷雷劈散喧嚣。 “都闭嘴!”荀际威压四散,伸手指向破损的画卷,“如何才能救他出来?” 观雨真人缩了缩脖子,踌躇道,“或许,寻个与他羁绊较深之人,入画将他唤醒,便可安然而出。” 荀际踏前一步,“送我入画。” “师兄要亲自进去?”玉岚真人一惊,“可那画中若是……” “要不你去?”荀际瞥了他一眼。 玉岚真人轻咳一声,“师兄爱徒心切,我自当成全。” 观雨真人左看看右看看,对上荀际催促的眼神,瑟缩一下,小声提醒:“画卷破损,里头可能颇为凶险,更易激发人心中的欲念与情绪,际阳真人务必小心行事。” 他说着,手掐法诀,画卷像是努力挤出最后一点力气,颤颤巍巍泛出一丝光亮,倏然将荀际吸了进去。 荀际只觉整个人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之后,双脚终于踩上地面。 脑袋里嗡嗡作响,伴随着阵阵刺痛,好半天才听清身边人的声音。 “……荀少爷,您没事吧?” 一张油光粉面的脸凑到他跟前,关切问道。 荀际甩了甩脑袋驱散疼痛,一头蓬松的金发在阳光下泛起耀目的光泽。余光瞥过这人制服胸口的名牌,颜风。 荀际:“……” “系统,怎么回事?我怎么回到曜星学院了??” 脑海中一片安静,没有声音回答他。 ……不对。他不是回到曜星学院,这里是画中的世界……他来到了路云停的前世。 可是按原文内容,路云停前世分明该与渡仙桥有关,他和玉岚那个老狐狸都心知肚明,这才想方设法遮掩。画卷中怎么会出现与修真界毫不相干的曜星学院?! “荀少爷,就是这里。” 仓库门被打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飞扬的尘土扑面而来。 “嘭!” 礼炮筒被拧开,金色彩片纷纷扬扬。 周围一众小弟像演练好一般,拍起手掌齐声大喊:“欢迎荀少爷回归!欢迎荀少爷回归!”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接下来,是身边倏然倒塌的桌椅,受伤惨嚎的颜风,乱作一团的小弟们,还有—— 一股大力从背后箍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用力往后拽了几米,与其他人拉开距离。 “都不许动,否则我弄死他!”少年的声音凶狠又嘶哑。 路舟。 荀际睫毛颤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扭过头去,却被警告性地勒紧脖颈。 “别乱动!” 初遇的路舟,爪子还没被磨平,见人就咬,凶得很。荀际嘴角勾了勾,放松下来任由路舟挟持着他。虽然不知道这个画中世界是怎么回事,但能再看一眼这样的路舟,似乎也不错。 颜风额角满是疼出的冷汗,冲路舟怒吼:“路舟,你他妈不想活了?快放开荀少爷!” 记忆中,接下来该是两人进行一番你来我往的冷嘲热讽,然后被他打断,化解一场针对路舟的欺凌。 然而路舟却突然笑了一声。 突兀的一笑,不似少年受欺辱后的冷笑,倒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荀际直觉有些不对,却见路舟抵在他腰间的电棍突然举了起来,以一种常人无法反应的速度脱手而出。 “砰!” 一声闷响在潮湿阴暗的废弃仓库中回荡。 小弟们低头看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颜风,只见粗圆的电棍似一把带刃的尖刀般,直直插进他的眉心。可电棍毕竟不是刀刃,无法丝滑而漂亮地嵌入肉中,反倒是把颜风的五官都挤了出来,戳出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洞。 小弟们惊恐的尖叫声中,一道略显失望的声音在荀际耳边响起。 “好弱,竟被这样的角色欺负这么久,你也是个废物,怪不得他不要你了。” 荀际眸光一凛,倏地转过头去,眼前却被浓重黑暗吞噬。他一脚踏空,跌入深渊。 再次睁开眼,却是灼烈阳光当头炙烤。 荀际皱眉环视,写着“曜星学院站”的公交车站里,一对父子正在争抢着什么东西。 “路舟!”他喊了一声,走近几步,路舟却并没有理会他。 “爸。”路舟将装着奖学金的盒子背到身后,望着喘着粗气,状若疯癫的男人,疑惑道,“为什么死的是妈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男人怔愣原地,片刻后,怒气和恨意渐渐蓄满双眼。他抬手一个耳光狠狠扇向路舟。 “啪!” 耳光却并没有落在路舟脸上,路舟极为敏捷地闪身躲开,男人的手甩在了公交站牌的铁杆上。男人捧着手,还不及痛呼,突觉后颈被一股大力钳住。 路舟提着他的脑袋,狠狠撞向铁杆。 “咚!” 男人的脑袋像熟透的西瓜,从中间裂开一道深深的缝隙。路舟松开手,男人的身体沿着铁杆软软滑了下去。 荀际浑身一凉,这根本不是原本的剧情!他三两步上前,紧紧抓住路舟的手腕,嘴里却叫出另一个名字: “路云停,是你吗?” 身穿制服的少年终于抬头与他对视。 “你看,我可以。” 黑眸沉沉,是荀际见过无数次的模样。可又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是悲伤。 他只是默然站着,荀际却莫名觉得,他比以往任何一次哭得都要凶。 手腕的力道松懈,荀际五指伸进他的指间,用力握住。 “路云停,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少年喃喃重复,“那我怎么办?” “我试了无数次,好不容易才可以摆脱那个结局……” 荀际眉头紧蹙,“试了无数次?什么意思?路云停,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我得帮他。”少年望着他,执拗道,“他太弱了,留不住你。我得帮他。” 黑暗再次翻涌,惊涛怒浪,乌云盖顶。 荀际感觉无数雨点噼啪砸在脸上,他勉力睁了睁眼睛,才终于看清眼前情形。 狂风呼啸,暴雨如注,高高的灯塔下面是激涛翻涌的黑色海水,像疯狂叫嚣的巨兽,期待着食物入口的那一刻。 林羽乐的身体无力地悬在半空,只有一截衣领握在路舟手中。 “我猜你会让我不要放手。”路舟微笑着看他,“但我没有听,我会把他扔进海里,惹你生气。” “然后你就会让我跳下去,把他救上来。”他说着,像丢一袋垃圾一般,轻松地放开了手。 重物落水的声音被泼天雨声盖过,一如那日。只是与当时不同的是,路舟没有再听话地跳下海去救人。 “我不会去救他。”路舟似乎有些开心,“荀际,他们都死了。等到我们婚礼的时候,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可以不用离开这个世界!” 荀际静静看着他,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他分明知道。真实的剧情他早就经历过一遍,如今他只是在画中。 可眼前的一切真的只是是幻象吗? “跟我回去吧,路云停。”他这样说。 路舟的笑容垮了下来,他定定望着荀际,雨水争先恐后涌进他黑沉的眼睛,一如那日。 “荀际,你为什么选他。”路舟一步一步朝他走近,“你分明对他说,我才是你心中之人,你分明答应过我,要跟我试试。” “你骗我。” 他直直走进荀际怀里,低头抵在荀际心口。 荀际伸手将他抱住。 “对不起,没能遵守承诺。”他说,“路舟,对不起。” 路舟的身体轻颤起来,他紧紧环抱住荀际,低声哀求:“不要走,荀际,不要去别的世界,留在这里好不好?” 荀际顺着他的脊背缓缓抚摸,声音认真而温柔,“可是留在这里,路云停怎么办?” “没有什么路云停!”路舟揪住他的衣领,猛地仰头与他对视,“只有路舟,荀际,只有路舟!” 荀际看着他,许久,轻叹一声,“我竟花了这么久才发现。” 他伸手捧住路舟的脸,落下安抚的一吻。 狂风息声,怒雷止歇,瓢泼雨幕骤然凝滞,结为漫天冰晶悬于空中。 “路舟就是路云停,路云停就是路舟。” 荀际的声音是天地间唯一流动之物。 “也许会花费很久,不过没关系。”他说,“路舟,我会在外面的世界,和他一起,等你找到我。” “你要快点来。” 第65章 渡仙宗23 “出来了出来了!” 人声喧闹,荀际抚着心口,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师兄!你受伤了?”玉岚真人急忙上前,探手想替他调息,却被荀际随手挥开。 “无碍,只是气息一时走岔。” 望前尘,会激发心底潜藏的欲念与情绪,看来比他想象中对他的影响更大。 “际阳真人,你的徒弟怎么没跟你一同出来?”观雨真人有些着急。 “快了。” 他已出画,路云停……又怎会独自留在那里。 “出来了出来了!” 又是一阵骚动,路云停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出画中。 “真没想到,云停君竟是最后一名!看来渡仙宗大弟子也不过如此嘛。” “依我看,分明是这比试方法有失公允,若比修为、比道法,云停君必不可能输!” “嘁,你猪油蒙了眼吧,云停君输了就是有失公允?” “你们别说了,云停君脸色好差,心里定是难受极了。” “对啊对啊,你们看,他都跑着去向际阳真人请罪了,际阳真人约莫会对他严加……呃、严加……” 荀际伸手将闷头冲过来的徒弟揽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模样简直跟前世的落水小狗一模一样嘛。嗯……就是身形相较路舟结实了些,勉强算落水大狗。 “师尊唇边怎么有血?受伤了?严重吗?”路云停一手紧紧搂着他,一手帮他擦去血迹,脸靠得极近。 “没事,不严重。”荀际用眼神示意四周,“你确定要这个姿势跟我说话吗?” 路云停一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断雪峰小屋,而是山门广场,整个修真界面前。 方才出画的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是本能寻找这个人,想要马上感受到这个人的温度,一刻都无法忍耐。 路云停强装淡然地放开了荀际,一脸谈正事的严肃模样,“师尊,画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尊为何会入画救我?” 荀际有些好笑,他倒是不太在意周围密集的视线,但路云停这个仙门表率显然还要脸,他只好配合着给徒弟留点脸面,端起仙尊姿态,施施然走回金帐。 【宿主似乎很开心,画中究竟发生什么?】系统有些疑惑道,【刚才宿主入画的时候,系统似乎被关小黑屋了。】 “你怎么从没跟我说过,路舟和路云停是一个人?”荀际秋后算账,“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瞒着我?” 【什么?!两个小世界的主角是一个人?】系统大惊失色,【难道宿主在画中看到路云停的前世就是路舟?】 系统不知情?荀际微微蹙眉,看它这副模样不像是装的,到底怎么回事? “师尊怎么了?可是伤处疼了?”路云停蹲在他身边,手指摸上他的脉,“灵息有些乱,定是为我入画费了太多心神,我带师尊回小屋调息可好?” 荀际垂头看他,眉眼不自觉泛起一丝浅笑。罢了,总归知道了这两人是同一人,知道路舟并非完全消失,已经是意外之喜,系统的谜团往后再慢慢琢磨吧。 “走吧,回去吧。”荀际起身打算走。 “且慢。” 一道紫色身影拦在他面前。 “魏落蘅,我师尊要回去休息了,你别挡路。”路云停冷声道。 魏落蘅依然礼貌地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怎么,际阳仙君收了在下的礼物,难道不想向众人展示一番吗?” “胡言乱语!师尊可不会收你这种登徒子的……”他话音顿住,视线停在荀际月银般的长发间,一支精巧的紫玉簪。 路云停面色阴沉,伸手一把拔下紫玉簪,扔到地上。 清脆的断裂声传来,紫玉簪碎了一地,一小股紫烟腾空而起。 “你干嘛!” 荀际大骇,天衍宗至宝就这么被路云停摔成碎末?! ……等等,潜灵玉这种东西,是摔一下就能摔坏的吗?荀际看向魏落蘅,就见他果然老神在在,丝毫没有着急的模样。 好家伙,敢情送了个山寨货蒙他! “你们瞧,际阳真人与落蘅君、云停君三人在争吵什么?” “我听闻落蘅君苦恋际阳真人多年,许是……在表白?!” “哎呦,好精彩,莫不是刚才际阳真人安抚云停君的举动过于亲密,叫落蘅君吃味了?” 众人窃窃私语,却见魏落蘅走到荀际面前,躬身一礼,“仙君恕罪,我突然想起,送给仙君的东西送错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物,赫然又是一支紫玉簪! “这才是真的潜灵玉。”魏落蘅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抱歉了仙君,这东西暂且不能送你。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 荀际心头一紧,“魏落蘅,你到底要干嘛?若你有疑惑,我们可以……” 荀际的话语没能阻止他。魏落蘅将紫玉簪抬手抛至空中,山门广场上霎时紫光大盛。 “这是天衍宗的潜灵玉!” “魏少宗主把这宝贝拿出来作甚?” “我听闻潜灵玉有一功效,是能照见死者生前所见最后一人,莫非……” “诸位!”魏落蘅高声打断众人私语,“家父天衍宗宗主魏源,无故身亡,至今未寻得尸骨!今日趁着仙盟大会之机,我天衍宗,欲向渡仙宗讨要一个真相!” “少宗主这是何意?莫非害死魏宗主的是渡仙宗之人?”底下有人喊道。 “不可胡言!”玉岚真人急忙呵止,上前对魏落蘅道,“落蘅君,兹事体大,你若想借渡仙宗之力调查魏宗主一事,开口便是,何须如此?” “家父生前最后一次出门,便是前往渡仙宗!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渡仙宗合该给我一个交代!” “我既拿出潜灵玉,势必要将杀害家父的凶手照现原形!”魏落蘅高喝一声,“请众道友助我一臂之力,此时退逃者,与凶犯无异!” 正悄无声息退入人群,企图逃跑的荀际:“……” 【宿主,完蛋了,这个魏落蘅要掀你老底!】系统急道,【你不是说他没恶意吗?】 “我确实没感受到恶意,”荀际有些不确定,“但他好像……想走剧情。” “魏落蘅,你究竟想干什么?”路云停面色不善,手指握上枕流剑剑柄。 魏落蘅没有计较他的态度,只道:“云停君莫急,不如先看过潜灵玉,再对我动手不迟。” 他掐诀催动潜灵玉,紫色光华霎时笼罩在众人头顶。 “潜灵玉乃家父生前日日不离身之物,此前他独身前往渡仙宗,算到此行凶险,特地留下潜灵玉以备万一。”魏落蘅道,“现在,就让一切真相揭晓于此!” 光华大盛,一阵刺目过后,骤然熄灭。失去光彩的潜灵玉在人群上空飞旋,最终,停在一人头顶。 周围人潮哗啦啦退散,荀际身边登时空了一片,只有路云停还贴身站在他身前。 “不会吧……” “怎么可能是际阳真人?” “潜灵玉搞错了吧?” 接下来的一幕却彻底打碎人们的疑虑,众人目瞪口呆望着半空,心中只剩震惊。 潜灵玉投出一片淡紫色光幕,光幕上映出两道身影,一人紫衣束冠,一人白衣白发。 白衣修士手握赤火长剑,正插在紫衣修士的胸口,他漠然拔出长剑,鲜血喷涌而出,被他轻描淡写挥袖挡去。 紫衣修士满脸不可置信,嘴唇嗫嚅两下,无声倒地。 荀际:“……” 不是说照见死前最后一人吗?这怎么连作案过程都照出来了??方才还存了一丝狡辩的心思,这些好了,辨无可辨。 “不、不可能!”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打破诡异的寂静,“际阳真人仁义高洁,不可能做此等恶事,此事必有内情!” 众人震惊过后,纷纷回过神来,陆陆续续有人跟着喊起来。 “没错!必有内情!” “际阳真人修的是功德道,乃修真界第一正人君子,怎么可能滥杀无辜!” “切不可被表象迷惑,大家要理智!” “哈哈哈哈哈哈!”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大笑,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却是魏芊芊! “修功德道?正人君子?”魏芊芊面容娇俏,神情却混杂着悲痛与愤恨,“我呸!这个人不仅杀害我父亲,还是个十足的虚伪小人!他修的根本不是什么功德道,不过是瞒天过海的低贱把戏!” 她取出数块留影石,悬于空中,十余光幕同时亮起,播放着不同的画面,多半是天衍宗弟子在各宗门和人间街巷调查问询的内容。 “这是我和哥哥搜集到的部分证据,”魏芊芊道,“际阳真人的功德道非济世救人之道,而是故意制造苦难,再出手救之的伪道!” 山门广场上一片哗然,那些为际阳真人说话的人,在看到留影石之后,也沉默了下来。 “际阳真人残忍杀害天衍宗宗主,是为大恶,为一己私欲瞒天修行,乱宗门祸人间,是为大奸。”魏落蘅立于人前,落星盘祭出,金色利芒疾射而出,“如此大奸大恶之人,当除之!” 金芒交织如网,兜头罩向荀际,却在快要落下之前,被一阵冰寒气息倏然冻住,炸成齑粉。 枕流剑悬于身前,路云停眸色冷然,脊背弯成贲薄弧度,蓄势待发。 “云停君,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他吗?!”魏落蘅厉声喝问。 “魏落蘅,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路云停沉声道,“师尊品性如何,修真界有目共睹,岂容你在此搬弄是非!” 魏落蘅眉头皱起,似是有些不解,“路云停,你不该……” 不该站在际阳真人面前,该和魏芊芊一起揭穿际阳真人的真面目才对。 荀际瞬间明白了魏落蘅的言下之意。魏落蘅果然知道这段剧情,所以才会对路云停的行为感到疑惑。而这恰好说明,他只知道这段剧情,不知道路云停为何会有此变化。 魏落蘅眸中闪过一丝思索,忽而一笑,“云停君,你若不信,不妨亲自问问你的好师尊。” 路云停握剑的手紧了一瞬,却没有动。 “怎么,你不敢?” “有何不敢!”路云停转过身,黑眸直直望着荀际,“师尊,我相信你,只要你说不是你做的,弟子便替你杀光这些诬陷你之人。” 有视频又如何?这次主角可是站在他这边! 荀际挺直腰板,睁着眼睛否认:“是我做的。” 咦?他在说什么? 路云停眼神沉了下去,“师尊在胡说什么?” 说错了说错了!重来! 荀际急忙开口:“是我杀的魏源,是我以卑劣手段修行功德道,一切都是我所为。” 【宿主!你的身体好像有问题!】系统发出警报,【你中药了!只能说真话!】 荀际猛地看向魏落蘅,他正似笑非笑地回望他,对他做了个喝酒的姿势。 是琼林酿。 可恶,被魏落蘅摆了一道! “如何?云停君如今还信你这个师尊吗?”魏落蘅面露讥讽,“你所见的一切,不过是他为己谋私的假面!” “够了!”路云停没有看他,却是紧紧盯着荀际,“师尊为何要承认?这些事真的是师尊所为吗?” “你竟还不信?”魏落蘅冷笑,“你对他如此忠心,又可知,他心里对你究竟如何?” 他转向荀际,一字一句道:“际阳真人,你如何看待你的徒弟,路云停?” 荀际嘴唇微张,声音从喉咙中不可抑制地传了出来: “厌恶至极。” 路云停表情空白一瞬,似乎没听懂荀际说了什么,一双瞳孔似浸饱了墨汁玻璃珠,刹那失去所有神采。 只是这是际阳真人的想法,并非荀际的想法。荀际急忙看向路云停,想冲他摆手,一股大力却骤然袭向他。 玉岚真人指尖光芒一闪,一条漆黑锁链如黑色闪电直冲而出,将荀际重重击倒在地,瞬间缚满他全身。 这一击连路云停都没来得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荀际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他手指抽动一下,下意识就要去扶人,却听一道呵斥灌入耳中。 “路云停听令!际阳真人欺瞒天道,滥杀无辜,罪大恶极,押入渡仙宗地牢,一个月后,以宗门极刑处之!” 玉岚真人的声音一反往日温和,威严肃穆响彻山门广场。 “为何要一月后?万一他趁此机会逃跑怎么办?”魏芊芊皱眉,“莫非渡仙宗要公然徇私?” “他身上乃我渡仙宗法宝盘龙锁,化神期亦无法挣脱。”玉岚真人肃声道,“此事来龙去脉渡仙宗会查个清清楚楚,绝不偏私,一个月后,定个天衍宗和修真界一个交代!” 魏落蘅上前一步,“事情如此清晰,此贼已当众认下罪行,还要如何查?渡仙宗若当真不偏私,合该将际阳诛杀于此!” “落蘅君莫急,”观雨真人站出来打圆场,“际阳真人毕竟是渡仙宗长老,此事关系甚大,渡仙宗要再调查一番也无可厚非。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何要杀你父亲吗?” 九大宗门其余几位掌门似乎对观雨真人的提议都十分赞同,方才只顾看戏,此刻却都站出来附和。 “况且魏仙子夺得仙盟大会魁首,左右也是要入渡仙桥修炼一月的。”观雨真人劝道,“不妨给渡仙宗一些时日,也好叫此事落定之时名正言顺。” 方才群情激愤的众人,在几位掌门的安抚下逐渐平静。魏落蘅眸色一暗,这些人似乎格外重视这一个月,不欲在此期间横生事端。 可是,这与梦中不同。 分明,路云停该杀了际阳真人。 他视线转向路云停,手掌藏在袖中,不动声色地撕碎一张符纸。 玉岚真人正在说最后的客套话,结束这场混乱。荀际被路云停扶起,这小子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似乎打算就这样把他丢进地牢。 算了,等药效过了再跟他解释吧。荀际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场仙盟大会意外太多,魏落蘅的底他还没摸透,然后又入画得知路云停和路舟是同一个人,紧接着差点被剧情杀。 坏消息是剧情没躲过,还是被揭了老底,好消息是小命好歹保住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想办法活命。 他卸下力气,整个人靠在路云停身上。 折腾一番,确实有点累了,希望地牢环境好些,至少有张床。 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扶着他的路云停身子却突然僵了僵,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荀际闭着眼睛,懒懒不愿睁开,“正好我不想走了,你御剑……” 剑刃刺破布帛的轻微声响在耳边响起,他的话没有说完。 荀际睫毛颤了一下,有些错愕地睁开眼。 胸口有些凉,像是肉贴在了冰块上,凉得他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胸口是一柄剑。 剑身很熟悉,冰蓝色还泛着霜花。握剑之人也很熟悉,黑沉的眼瞳之中没有一丝情绪。 “路云停……” 第66章 渡仙宗24 【宿主要使用痛觉屏蔽技能吗?】系统有些不放心地问。 “我就擦破点皮,用不着。”荀际靠在地牢墙边,若有所思,“这个技能可以给别人用吗?” 【不能给主角使用,只能宿主自己用。】系统理性分析,【主角也就捅穿了手掌而已,吃几粒丹药就没大碍了。】 荀际欲盖弥彰,“我也没说是给他用啊。” 情脉封印解封进度达到30%和40%的时候,系统分别给过两张刮刮卡,鉴于仙盟大会是个剧情杀的危险点,虽然剧情已经改变,但保险起见,荀际还是提前备了一手。 两张刮刮卡分别是两个技能:痛觉屏蔽和痛觉敏感。 第二个技能十分鸡肋,荀际十分嫌弃,谁会没事加深自己的痛觉啊。不过第一个技能倒是十分好用,他差点就用上了。 是的,差点。 方才在仙盟大会上,路云停突然发难,右手握着枕流剑直直朝着他的心口刺来。荀际惊诧之下不及反应,眼看着剑刃就要穿心而过,一只手却突然挡在他的心口,用力握住了锋利剑刃。 剑刃捅穿那只手掌,刺破他的衣袍,堪堪停在他胸口,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是路云停的左手。 千钧一发之际,路云停握住了自己刺出的一剑。 荀际来不及同他说上话,便被人带至地牢,只能遥遥望见他鲜血淋漓的手掌垂下,滴落一串血珠。而系统面板上,情脉禁制解封进度从原先的50%升到了60%,荀际又收获两张刮刮卡。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使用了,毕竟人都沦为阶下囚了,万一能开出脱身技能呢? “师兄啊,你就别想着脱身了,这段时日渡仙宗人多眼杂,你老老实实在这地牢里呆上一个月。”玉岚真人在他面前踱步,苦口婆心,“待我们那边事成,我给你找个替死鬼,叫你假死脱身便是了。” “假死脱身?”荀际挑眉,“师弟是真心要护我周全?” “自然。”玉岚真人肃然道,“渡仙桥形势已不容乐观,继续这样下去,用再多法宝都难以压制其动荡。为今之计,唯有双策并举,方可稳住渡仙桥,保住修真界!” 荀际听懂了他的意思,“一策在我,一策在路云停?” “正是。”玉岚真人道,“我等天资有限,虽已在全力追赶,恐赶不及渡仙桥之难。而师兄身负龙血,只要修为能补回来,再上化神巅峰,冲击渡劫指日可待。” “渡仙桥若能再迎来一位渡桥登仙之人,届时飞升福泽反哺修真界,定能稳住局势,我等亦可借师兄之机再进一程。” “我劝你还是别指望我,”荀际摆摆手,“我如今修为大跌,想必你早就看出来了,况且那劳什子功德道都被天衍宗拆穿了,我上哪去修。” 玉岚真人却是一笑,“师兄莫不是忘了,宝珠县之事?” 荀际微微皱眉,“你做了什么?” “只是稍加*引导,叫那些百姓为师兄塑金身,往后日日供奉罢了。”玉岚真人道,“师兄对宝珠县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如此大功德,非往日那些小恩小惠可比拟,修为提升更是无法估量。只是如今金身尚未塑成,所以师兄未能明显感知罢了。” 老家伙,居然背着他干了这种事,看来这老头是真心想护下他,让他当救世主啊。 等等……荀际突然想起什么,在脑中迅速翻了翻原文。 【宿主,原文中……好像没有明确写出际阳真人的死状啊!】知道他心中所想,同他一起重看原文的系统惊叫道,【莫非原文里际阳真人也被玉岚真人救下了?】 “应该是了。”荀际思忖,“是我先前先入为主了,看到主角在仙盟大会上打败际阳真人,一剑穿心,原地突破,便以为际阳真人死透了。实则他身负龙血,只要还有口气在,便没那么容易死。” 玉岚真人虽然自私自利,但他的私,是为了渡仙宗。际阳真人作为渡仙宗初代长老,最接近登仙大道之人,玉岚真人保他也是理所当然。 “多谢师弟为我筹谋。”荀际客套微笑,“另一策,师弟打算如何?” 渡仙桥动荡,归根结底是路云停体内情脉禁制的缘故,这点他们心知肚明。 原文中路云停发现部分真相后,一边逃跑一边调查,渡仙宗屡次派人抓捕都失败了,而如今,路云停乖乖呆在宗门内,荀际倒想看看,玉岚真人会如何处置。 “还能如何?师兄该知晓,我们只有这一种选择。”玉岚真人向来和善的面容突然有些冷漠,“自然是送回他母亲身边。” 母亲?荀际心中惊诧,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答案。路云停居然还有母亲在世?为何原文中从未提到? “师兄不必费心,我自会派人将他送去碧落宗。”玉岚真人冷声道,“待他再回来……定会还师兄一个乖徒弟。” 地牢阴冷幽暗,好在玉岚真人给他安排的这个单间还算宽敞干净。送走玉岚真人,荀际从储物袋中掏出软垫铺好,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一条紫色小蛇从他袖子里钻了出来,冲他嘶嘶吐了吐信子。 荀际懒懒瞥了他一眼,“我是伤患,今日见客名额已满,落蘅君改日再来吧。” 紫色小蛇游到地上,银芒一闪,变回魏落蘅的模样。 “方才你们提到的渡仙桥危难究竟为何?龙血又是何物?在下诸多疑问,请际阳仙君务必为我解惑。”他不复原先潇洒模样,反倒眉头紧锁,面色苍白。 荀际冷笑一声,“你先是当着整个修真界的面揭我老底,又借路云停之手杀我,现下居然还想让我给你解惑?” “你果然知晓。”魏落蘅沉声道,“你还知晓什么?莫非我给你簪子时你便料到我的谋划?” “我可没有那么神。”荀际摇摇头,“只是我了解路云停,他绝不会无故对我出手,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回忆他在仙盟大会上接触过的人事物,自然便想到那支被他摔碎的紫玉簪。” “没错,那支紫玉簪上有我天衍宗特制的符粉,接触之人便会受我的符箓操控。”魏落蘅大方承认,“只是没想到云停君竟下意识挡下这一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伤你,倒是我小瞧了你们师徒间的感情。” 荀际面色冷了几分,“他若没能挡下,如今便是身负弑师之名。” “即便弑师,修真界也不会怪他,反倒会赞扬他大义,不是吗?”魏落蘅一笑,“际阳仙君如今已身败名裂,我揭露你的假面,操控路云停杀你,都是为父报仇罢了。” “为父报仇?”荀际嘲道,“魏落蘅,你若想从我这里知道真相,那便该先展示诚意。你若只是为父报仇,大可现在就杀了我,而不是大费周章从我嘴里套话。” 魏落蘅沉默下来,良久,他定定望着荀际,声音中有几分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他说,“你是际阳真人吗?” 【宿主!这人居然怀疑你的身份!可他明明只是个普通修士啊!】系统大惊。 荀际心中亦是惊涛骇浪,他猜到魏落蘅凭借卜算之能,窥见了部分真相,但没想到他竟连自己真正的老底都猜到了!这下换荀际沉默了。 魏落蘅却仿佛从这份沉默中读出了答案,他面容憔悴几分,开始讲述他窥见之事。 “一开始,我只是想为天衍宗算一算生路。 “卜算一道本就极看天赋,这些年,天衍宗式微,所收弟子越来越少。我虽天资卓然,可自知活不长久,天衍宗的未来不在我,该在芊芊身上。 可未曾想,我为天衍宗卜算出的生路,竟不是天衍宗里的任何人,而是渡仙宗弟子,路云停!” 这也难怪,原文中路云停后期黑化,把修真界九大宗门搅得天翻地覆,只有魏芊芊所在的天衍宗受他庇护,置身事外。 “我虽早就听闻路云停之名,知道他天资过人且为人正直,但我依旧不放心,于是我又为他卜了一卦。 结果仙君已然知晓,我居然算不出他的卦象!此事于我,可谓匪夷所思,我更确定其中必有惊天秘密,非要一探究竟。我不顾父亲阻拦,不惜燃烧寿元问卦,终于叫我窥见一丝画面。” “什么画面?”荀际忍不住问。 魏落蘅目光灼灼看着他,“渡仙桥……和你,际阳真人。” “所以你又给渡仙桥和我都卜了卦?” 荀际可算知道为什么魏落蘅原文中死那么早了,路云停和际阳真人都是身负大秘密之人,渡仙桥更是关系到修真界根本,魏落蘅这样接连窥探天道,不受反噬才怪呢。 “是,比起我的性命,我更想看清楚,天衍宗的未来究竟在何处。” 魏落蘅面上透出几分执着,“给渡仙桥卜算的那一卦十分凶险,预示渡仙桥动荡,修真界临难。” “父亲知道这个卦象后,坚持要上渡仙宗示警,我那时已然力竭,阻拦不住。 “天衍宗血亲之间有玄妙的感应,父亲出事那刻,我便已知晓,只是我连行动都困难,更别提复仇。 他的死必然与渡仙宗有关联,我只剩最后一卦未卜,事已至此,我必须要进行下去。” “可是你已经没有卜算之力。”荀际道,“你是如何知晓剧情的事?” “这还要多亏了你,际阳仙君。”魏落蘅勾了勾嘴角,“你送了我化蛇术。” 荀际:“……” 好家伙,这波属于资敌! 许是见他表情有趣,魏落蘅的笑容显得真心了些。 “化蛇术对我着实有效,减轻了我原本身体的负担,叫我这仅剩的半条命得以喘息。只是这样还不够,我需要足够的力量,才有把握起这最后一卦。” “你……”荀际欲言又止。 其实不必问,魏落蘅可利用的东西,已不多了。 “我祭出所有寿元,修成了梦见术。”魏落蘅语气平静,仿佛祭出寿元只不过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梦见术?” “是。”魏落蘅点点头,解释道,“起术之后,我会做一个关于卜算对象的梦,这个梦无比清晰,梦中之事皆是未来必然发生之事。有一个冥冥之中的声音,称之为‘剧情’。只要一切按梦境所示发展,天衍宗便能在修真界临难之时有一线生机。” 荀际了然,“卜算对象是我?你看到我死在仙盟大会之上?” “是。”魏落蘅承认,“我看到的是仙盟大会上发生的一幕,芊芊与路云停一道揭穿了你的面目,指出你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各宗门群情激愤,渡仙宗清理门户,路云停弑师证道,而你,际阳真人,命丧当场。” “当真命丧当场了吗?”荀际问,“你在梦中看清我死透了吗?当真救无可救了?” 魏落蘅一怔。 “方才玉岚真人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吧,显然,渡仙宗根本不在乎我修什么道,杀什么人。”荀际慢悠悠道,“只要我还剩一口气,为了渡仙宗,玉岚真人必会救我。” 魏落蘅眉头紧锁,“如此说来,是我搞错了……你并非必死不可。” “我还有一个问题。”荀际道,“你方才为何那样问我?” ——你是际阳真人吗? 魏落蘅望着他,面色有些古怪,“仙君可还记得,我说过自己命中有一情劫?” 哪能不记得,魏落蘅不就是因为算到跟际阳真人有情劫,才长期写信骚扰。荀际本想利用这点骗到潜灵玉,谁承想潜灵玉没骗到,还赔出去一本化蛇术。 “此话并非作假,我的确与际阳仙君有情劫。”魏落蘅幽幽道,“只是有一天,这情劫突然断了。” 荀际:“……” 魏落蘅:“仙君可知晓,只有双方修成正果,或者其中一方死了,情劫才会断。我与际阳真人连面都没见上,自然不可能修成正果,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荀际:“……” 魏落蘅:“所以仙君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占用际阳真人的身体?” 荀际:“……行了,不该你管的事少打听。” “好。”魏落蘅爽快地点点头,“我可以不问你的身份来历,但是你也必须解答我的疑惑。” 臭小子,刚才还一口一个仙君,戳穿身份就开始你来你去了。 荀际凑近了些问他:“魏落蘅,你还有多久好活?” 魏落蘅有些无奈道:“我本该在施展完梦见术之后便燃尽寿元的,只是你那化蛇术着实神奇,若能继续修习,每晚化作蛇形,约莫还能活一年左右。” 那岂不是跟他一样?同病相怜啊!荀际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落蘅啊,你看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真正的杀父仇人,却还是为了推进剧情把我卖了,让我差点死掉,你是不是欠我一次?” 魏落蘅一僵,沉默没有开口。 “我把我珍藏的绝世秘术《Snake》慷慨赠予你,让你得以续命,本想让你拿潜灵玉来换,可是你却给了我一个假货,你是不是又欠我一次?” 魏落蘅低头不语,面露迟疑。 荀际抛出最后的诱饵,“眼下,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延续不止一年的寿命,魏落蘅,你总共欠我三次。” 魏落蘅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你有何方法?” “要想知道,你必须答应我三件事。”荀际提出条件。 魏落蘅沉声道:“说说看。” 荀际扳起手指,“第一,我不是际阳真人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可以。” “第二,随我去一趟碧落宗。” “碧落宗?为何?”魏落蘅不解。 “别问,你只管说答不答应。” “好。”魏落蘅点头,“我随你去。” 荀际满意,“第三,永远不可伤害路云停。” 路云停如今一个小弟都没收到,只能用这样的办法弥补一些了。 魏落蘅微讶,他上下打量一番荀际,犹疑道:“你和他……” “没错,他是我的人。”荀际大方道。 之前还想着让路云停去跟魏芊芊这些红颜知己培养感情,不过如今嘛,既然已经知道他和路舟是同一个人,那便不必再麻烦。 魏落蘅摸了摸下巴,有些遗憾,“其实那情劫我也可以当作没断。” 荀际笑道:“你要想活命,倒是得抓紧找个心甘情愿与你渡情劫的。” 魏落蘅面露疑色,“你说的续命法子与情有关?” “你先说答不答应我的条件。” “答应答应,我都答应。”魏落蘅叹了口气,“先前是我一心只想着天衍宗,差点害了你性命,哪怕你不给我续命的法子,我也会答应的。” “不愧是天衍宗少宗主,够爽快。”荀际满意拍了拍他,“至于你想知道的真相,与其由我来说,不如你亲眼见一见。” 魏落蘅:“如何亲眼见?” “你妹妹魏芊芊何时入渡仙桥修炼?”荀际问。 “今晚就去。”魏落蘅道,“怎么了?” “那便今晚在渡仙桥结界外等我,我带你看真相。”荀际道。 魏落蘅挑眉,“你被困在这地牢,如何出去?” 荀际往软垫上一躺,挥手赶人,“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魏落蘅见状也不再多问,变身为紫色小蛇,悄然离开地牢。 无人打扰,地牢恢复幽寂。 荀际运起灵力,继续施展从系统刮刮卡上抽出的新术法。 情脉禁制解封进度50%和60%的奖励,抽到的是同一个技能——《傀儡术》和《傀儡术(完整版)》。 幸好攒在一起抽了,荀际默默吐槽,不然要是像当时学化蛇那样学了一半,指定要坏事。 这傀儡术是个相当好用的替身技能,只要先制作出一具与原身一模一样的傀儡,神魂便可以从本体转移到傀儡身上,堪称逃脱利器。 只是傀儡术比化蛇术复杂许多,必须先远程制造出一具傀儡。玉岚真人来之前,荀际便已经开始施术,与他本体一比一复制的傀儡已经完成,如今就躺在断雪峰的小屋里。 接下来便是要建立与傀儡之间的联系,逐步与傀儡共感,直至神魂完全转移到傀儡身上。如此一来,傀儡便成了荀际新的身体,在地牢里的这个就是个没有意识的空壳,即便一个月后被渡仙宗处决也无所谓。 说起来,也不知道路云停在不在小屋里,若在,会不会被突然冒出的傀儡吓到。荀际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如果不想被路云停发现,不要把傀儡放在小屋就好了。 可他又有点想第一个见到路云停。 不知道他的手掌如何了,有没有好好上药处理。魏落蘅的能力荀际看在眼里,他的符术想必不是能被轻易挣脱的,也不知道路云停下意识的反抗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想见到他,亲眼确认。 荀际沉心静气,运行着傀儡术。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突然泛起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冷味道。断雪峰常年落雪,这是在小屋中日日都能闻到的融雪的味道。 荀际心头一喜,看来与傀儡的连接成功了,接下来只要循序渐进,一点点加深共感,转移神魂,便可大成。 他合上双目,愈加专心。凝神之间,却忽觉身体有些不适。 衣袍下的皮肤上,似乎痒痒的。 该不会这地牢里有虫子吧?!荀际头皮一麻,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反复拍打衣袍搜索一阵,却连只虫影都没见着。 荀际疑惑地坐回软垫,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赶紧完成傀儡术,离开这鬼地方。 重新合上双目,沉入心神,再次与傀儡连接。 不过片刻,荀际倏地睁开眼。又来了! 这次的麻痒不光是皮肤上,甚至还有嘴唇上!身上的痒意比较轻微,嘴唇上却是又麻又痛,简直像是虫子抱着他的嘴巴在咬! ……等等?抱着他的嘴巴在咬? 荀际想到什么,面色瞬间黑了下去。 傀儡术,本体可以与傀儡逐渐建立共感,以达到神魂转移的效果。 看来,“虫子”不在这个地牢里。 第67章 渡仙宗25 路云停脚步迟滞,一步一步踩在雪上。 方才,自己反应再慢一些,枕流剑便会刺穿师尊的心脏。 周围响起尖利刺耳的嘈杂之声,有人在对他说着什么,问询,关心,或不怀好意。他听不见。 鲜血染红了师尊素白的衣袍,触目惊心,直到师尊被人从他身边拉开,带去地牢,路云停全身才终于恢复知觉。 血是他的,不是师尊的。 幸好,血是他的,不是师尊的。 “云停师兄,你没事吧?我们到你的住处了。”送他回来的弟子担忧问道。 路云停浑身都在颤抖,随口打发走了弟子。 明明还未到七天,他身体里奇怪的反噬,却开始了。是因为那莫名的控制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脱那控制的,剑刃对准师尊的那一刻,他浑身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驱使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便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剑刃。 反噬来得格外凶猛,路云停挣扎着撞开小屋的门。 这次没有了师尊帮助,他能挺过去吗?他会死吗? ……师尊,会死吗? 师尊是个骗子。不知为何,听到魏落蘅揭穿师尊的真面目,路云停心中并没有多少惊讶。 师尊之前就曾扮作不同的人欺骗于他,既然身份可作假,修为如何不能作假?渡仙宗必不能容下这样的人,即便今日他没有被人操控着刺出这一剑,一个月后,师尊也必将遭到惩罚。 师尊会死。 “会死……”路云停口中喃喃,眼前被反噬灼烧,一片模糊。他有些记不清自己被刺中的是手掌还是心口,为何心口处会如此疼痛难忍? 路云停鲜血淋漓的手掌摸上心口,那里却完好无损。他举掌用力拍下,心脉震荡,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擦去唇边血迹,感觉稍好了些。他想找些办法压制汹涌的反噬,脚下却一绊,倒头摔在竹榻上。 心口被摔得重重一窒,像被一只手紧紧捏住。 那只手一直不放,路云停一口气悬着吐不出,逐渐慌张起来。 起初只是新月之夜的潮水,涨得凶猛,后来却是山呼海啸,地裂天崩,将他整个人灭顶。 是恐惧。 路云停终于意识到,从山门广场上起,心中一直萦绕,不停加深的感觉是什么。 他在害怕。 有人不惜操控他杀死师尊,渡仙宗要在一个月后处死师尊,整个修真界都要师尊死。 体内反噬加剧,烧得他无法思考。路云停痛苦地蜷起身子,背脊却抵到了一具身体。 他猛地翻过身,迅疾掐上对方脆弱的脖颈,凶狠地将人抵在身下。 “谁?!” 对方没有回答。月银长发披洒,纤长睫毛低垂,睡得安稳。 是师尊。 “师尊……”路云停低喃,手指力道松懈,从脖颈抚上脸颊。 师尊怎么会在这里?师尊分明被带去了地牢……不对,这里是断雪峰小屋,师尊不在这里又能在哪里。 没有什么地牢,没有什么仙盟大会,师尊一直就在这里。 在他身边。 捏住他心脏的拳头松了手。路云停急切喘息,呼吸间隐约传来熟悉冷香,若有若无,断断续续。 “师尊……”他又叫了一声,嘴唇寻到渴求之处,重重碾磨上去。 “路云停。” 是师尊的声音。路云停心头欢喜,亲得更加卖力。 “路云停!” 师尊的声音从他手腕处传来,似乎有些生气。 ……等等,手腕处? 路云停沸腾混沌的脑中终于找回一丝清明,他迟疑地停下动作,举起自己的手腕。 一抹淡淡的银光环绕手腕,是镜心铃。 “看到一具身体你就啃,路云停,你属狗的吗?”荀际朝着镜心铃没好气道,“离远点,不许碰!” 好不容易炼成的新身体,要是术法还没成功就被路云停啃坏了,他找谁说理去? “师尊……你在,地牢?”路云停迟钝的脑子终于明白过来,“这是,傀儡术?” “是,你小子别给我捣乱。”荀际警告,“我需要慢慢跟身体建立连接,期间不能受到打扰……” 他话音未落,神魂却突觉一阵吸力,似乎是要把他往新身体里拽。荀际心头一凛,不敢大意,连忙抱元守一,专心运转灵力。 原本漫长的连接过程被骤然缩短,荀际只觉意识忽的一轻,紧接着沉入无边黑暗。 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荀际猛地睁开眼睛。 熟悉的小屋,熟悉的竹榻,还有面色苍白的路云停。 路云停的手掌还抵在他的心口处,精纯灵力正源源不断传入他的体内。怪不得神魂传送加速了,原来是这小子在这头施法。 “可以了,停手吧。”荀际想坐起身,却发现路云停似乎听不进他说话,灵力依然在不断传输过来。 这模样……情脉禁制反噬发作了?荀际一惊,明明时间还未到,怎么会…… “路云停,醒醒。”他强硬掰开路云停的手,一道清心符打入路云停眉心。 路云停混沌的眼神恢复一丝清醒,“师尊,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荀际微微皱眉,“你的反噬怎么回事?” 路云停却将手又放回他的心口,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师尊可有受伤?” 荀际握住他依旧鲜血淋漓的手掌,“受伤的是你。” 浅色光团笼罩住路云停的手掌,荀际替他止住血,又取出一粒丹药塞进他嘴里。 “受伤也不知道治。”荀际没好气道,“我若不来,你便打算一直这样流着血?” 路云停黑沉的眼瞳有些涣散,却仍牢牢盯着他,“我刺了师尊一剑,师尊不怪我?不罚我?” “那一剑非你本意,不必再提。”荀际道,“先别管那个了,你这次反噬似乎格外剧烈。” “非我本意……”路云停重复道,“非我本意,便可以伤害师尊吗?” 他眼神倏地凌厉一瞬,抓住荀际的手腕就将他从竹榻上拖了下来。 “师尊快走!一个月后渡仙宗要将你处决,你不能留在这!” “等等等等,”荀际忙道,“我今晚还有事,忙完再跑路也来得及。” 路云停眉头紧锁,“有什么事比师尊性命更重要?!你使用傀儡之术,留在地牢的那具身体很快会被人发现,到时想跑就来不及了!” 荀际一愣,有些新奇地打量他。 “你方才说什么?”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路云停勉力压制体内反噬,声音却无法控制地带上几分痛苦的喘息,“师尊莫要以为渡仙宗会放你生路,他们是不会……” “你说,有什么事比师尊性命更重要。”荀际靠近他,盯着他被烧得赤红的眼睛,“路云停,这是何意?” 路云停哑然,脑中又混沌几分,不知他想要什么回答。 在梵天秘境时,荀际扮作苏嫣然,曾问过路云停—— 「路师兄,对你而言,师门之命有多重要?」 路云停答得毫不犹豫—— 「重于一切。」 而今,他却会违背师门处决荀际的决定,让荀际逃跑,会说出,有什么事比师尊性命更重要。 甚至,他的身体会先于被操控的意识,为他拦下一切伤害。 仙盟大会上的那些忧虑与憋闷,似乎在此时一扫而空。在望前尘中得知路云停就是路舟时的那一丝隐秘的欢喜,又重新充斥荀际的胸腔。 他认真道:“路云停,你可还记得,你心中何为善,何为恶?” “对宗门有利者为善,对宗门有害者为恶。”路云停一手撑着脑袋,脱口而出。 “可是我声名狼藉,对渡仙宗有害。”荀际拉下他的手,握进自己手中,“你要除掉我吗?” “不!”路云停猛地抬头,急切道,“不!” “好,”荀际点点头,对他说,“路云停,你看着我。” 清心符的作用彻底褪去,路云停的意识已经被灼烧得所剩无几,闻言仰起头,混混沌沌望着他。似是被他眸中的光亮所吸引,情不自禁越靠越近,直至贴上他的额头。 “路云停,忘掉你心中的善恶。”荀际一字一句,声音温柔,“从此,没有善恶,只有我。” “只有你……”路云停喃喃重复。 荀际眸光闪动,像是奖励他的听话,揽住他的腰,将唇贴了上去。 “我便是你的原则,我便是你的善恶。” * “玉岚真人,这渡仙桥到底还能撑多久,你倒是给句准话啊!”观雨真人面露焦急。 莹白石桥,浩渺云瀑,巍峨参天的渡仙桥之上,除天衍宗之外的八大宗门掌门齐聚。 “现在知道急了,早先管你们要法宝镇桥,一个个都跟聋了似的。”玉岚真人冷笑一声。 观雨真人与其余几位掌门对视一眼,面露尴尬,“那不是没想到渡仙桥情况严重至此嘛。现在我们人都在这了,玉岚真人有何吩咐尽管说来。” “桥的事,你们帮不上忙。”玉岚真人懒得跟这群人废话,“我与栖霞仙子自有安排。” 众人闻言,目光皆投向碧落宗宗主栖霞仙子。 “渡仙桥如何,与诸位何干?难道渡仙桥撑不住,诸位就会放弃这次的机会吗?”栖霞仙子一身碧色衣裙,面容淡淡。 观雨真人蹙眉,“栖霞仙子说的哪里话,渡仙桥乃修真界根本,我等自然以……” “观雨真人,你要放弃吗?”栖霞仙子打断他的话,面露讽刺。 观雨真人一噎,缩回去不再开口。 “琼瑾真人,你要放弃吗?”她又问和光宗宗主琼瑾真人。 衣衫华贵的中年男人别过眼去。 “还是说,宝禅寺的湛虚大师要放弃?” 湛虚和尚双掌合十,道了声佛号,却没再言语。 栖霞仙子冷眼扫过在场众人,笑道:“既然都不放弃,那就莫要浪费时间,叫她久等。” 她视线投向地上躺着的一名少女。少女双眸紧闭,面容娇俏,一身紫衣,赫然是魏芊芊! “栖霞仙子说得是。”玉岚真人神色肃然几分,捧出一只黑木匣子,沉声道,“开始吧。” 无数雪白云瀑从天际轰然坠入桥底,厚厚云团无声咆哮翻涌,激起茫茫晶雾笼罩桥面。 八大宗门掌门面色冷肃,围着一动不动的魏芊芊盘膝而坐,凝神运气。 玉岚真人金光一点,黑木匣子封印褪去,一团鲜红之物兀然冲出! 八道法术齐发,困住那鲜红之物,将它拖拽到魏芊芊身边。那东西竟似活物,突突跳动,似乎想奋力挣脱束缚。 “没想到经历这么多次,力量竟还如此强大。”琼瑾真人不由感叹。 “力量强大不好吗?”栖霞仙子冷声道,“不够强的话,如何喂饱我们?” “够了!莫要拖延!”玉岚真人呵斥,眸中泛起厉色。 “去将她的心剖开。” 第68章 渡仙宗26 “际阳仙君约我在此等候,怎么来的这般迟?”魏落蘅上下打量荀际。 荀际轻咳一声,“有些事耽搁了。” “哦?莫不是在地牢中被虫子咬了?我看仙君嘴角似乎有伤。”魏落蘅视线转向另一人,“云停君唇上怎也有伤?莫不是也被虫子咬了?” 月光下,路云停面容一半溶入夜色,似笑非笑。 “落蘅君如此好奇,不如凑近点看?” 魏落蘅忙笑着摆手,“不必不必,我就是……” “嗤!” 冰蓝弧光一闪而过,魏落蘅伸出的手掌被剑刃穿过,笑容僵在脸上。 路云停目光阴寒,一点一点抽回枕流剑,看着鲜红血液从他掌中喷涌而出。 “这是还礼,落蘅君可满意?” 魏落蘅苦着脸看向荀际,“际阳仙君,我们不是说好……” 荀际笑眯眯走上前,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小孩子比较记仇,落蘅君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路云停扯过荀际的手,拿衣袖仔细擦了擦,“师尊莫要乱碰脏东西。” 魏落蘅气结,但又理亏在先,只好默默在储物袋中翻找止血丹药。 一只玉瓶从旁边伸了过来,“落蘅君吃这个吧,极品生肌丸。” “李晗昭?”路云停蹙眉,“你怎么也在?” 李晗昭浑身穿金戴玉,将玉瓶又递向路云停,“云停君手上好像也有伤,来一颗?” “不是我带来的。”魏落蘅对上荀际质疑的目光,忙摆手,“方才我到这里,发现他在结界周围鬼鬼祟祟的,怕他误事,就先把他捉过来了。” “我只是恰好路过,捉我做什么?”李晗昭大感冤枉。 李晗昭……荀际打量着他,鬼鬼祟祟出现在渡仙桥结界附近,必不可能是恰好路过。原文中的确没提到这号人,不过倒是有另一个人听上去与他有些关联。 “李晦明同你什么关系?”荀际开门见山。 李晗昭表情一僵。 “李晦明?”魏落蘅思索一阵,“这个名字应是十年前,上一届仙盟大会的夺魁之人。来自和光宗,莫非是你的师兄?” 路云停似乎也想起什么,“我听闻上届魁首乃和光宗天资最佳之人,入渡仙桥修炼一月后修为更是日进千里,只可惜在秘境中遭遇凶兽,不幸陨落。” “不幸陨落?”李晗昭瞪大眼睛,“那只是个普通秘境,哥哥怎么会连其中的低阶凶兽都打不过?他的身体分明就出了问题,从渡仙桥出来后就出了问题!” 魏落蘅眸光一凛,“这话什么意思?” “李晦明是我的哥哥,十年前,仙盟大会上他一举夺得魁首。那时我年纪尚小,缠着他要他带我一道进渡仙桥,这般不合规矩的行为,哥哥自然不会答应,只承诺等他从渡仙桥出来,便带我去副本历练。”李晗昭目露痛色,“可我等了他一个月,却没等到他来找我,而是等来了他的死讯!掌门真人说他一出渡仙桥,便为了稳固修为,独自入秘境修炼,急于求成,反遭反噬,命丧凶兽之口,连具尸身都没能留下!” 李晗昭握紧拳头,“可是哥哥性子向来沉稳,不可能犯这种错误,他定是……” “被人所害。”荀际平静道,*“你哥哥李晦明,是被人所害。” “际阳真人知晓此事?!”短暂的惊诧过后,李晗昭难掩愤恨之色,“是谁?哥哥到底被谁所害?” “你亲眼见过便知。”荀际道,“正好有你在此,我们便可省却强行破除结界的时间。” 路云停蹙眉,“师尊要进入渡仙桥结界?可这是宗门明令禁止之事……” 荀际瞥他一眼,“你要拦我?” 路云停目光沉沉望着他,随即垂下眼去,不动声色地牵住他的手。 “师尊需要弟子做什么,尽管吩咐。” 荀际唇角弯了几分,面上不显,只对李晗昭道:“没记错的话,你的吞金蟾可遁地而行?” 李晗昭点点头。 荀际目光扫过身边三人,然后投向被庞大结界保护着,不为外人所知其真面目的渡仙桥。 “你们所求之真相,就在其中。” * “去将她的心剖开。”玉岚真人的声音冷漠威严。 九大宗门掌门,除天衍宗已故的宗主魏源之外,皆在现场。众人手中术法不停,共同控制着一团鲜红跳动之物。 那东西悬在一名闭眼昏迷的女修之上,离她的心口仅寸许距离。 栖霞仙子缓步走到魏芊芊身边,美目低垂,沉默看着她年轻俏丽的脸庞。 “栖霞仙子还在等什么?”观雨真人催促道,“这玩意可不好控制,赶紧将她的心剖出!” 栖霞仙子面容冰冷,并指为掌,一道气刃自手中划出,直冲向魏芊芊心口! “铮!” 清脆剑鸣响彻渡仙桥,一柄冰蓝飞剑从地底疾冲而出,巍然挡下栖霞仙子的气刃。 “谁?!” 栖霞仙子厉声呵斥,却听耳中一片地动之声! “轰隆!!” 飞沙走石,尘土高扬,地面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一只小山般的金蟾从地底破土而出,跃出几丈后,稳稳落地。 四道身影从金蟾身上跳下,其中一人直冲向魏芊芊。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魏落蘅面上惊怒交加,确认魏芊芊仍活着之后,手中落星盘飞旋而出,织成金网将魏芊芊牢牢护住。 “师兄?云停?你们怎么会来此?”玉岚真人大惊。 “李晗昭!”和光宗宗主琼瑾真人怒喝,“谁让你来的?!” 观雨真人四下环视,冷声道:“际阳真人不是该关在地牢中吗?还有这几个小辈是怎么回事?各位是否该给个交代?” “几位掌门又在此做什么?”魏落蘅面色阴沉,“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 “掌门真人,不是说仙盟大会夺魁者,可入渡仙桥修炼吗?为何你们都在这?为何魏仙子昏迷在地?”李晗昭面上露出一丝畏惧,伸手指向被几位掌门共同控制着的鲜红跳动之物,“这……这又是何物?” “咚!” 路云停面色苍白,捂着心口跪倒在地。 “路云停!”荀际扶住他,低声道,“你还好吗?” 路云停双目死死盯着那团鲜红跳动之物,声音喑哑,“师尊……那是……” 荀际眸光沉了下去,伸手抚了抚他的背脊,“坚持一下。” 他站起身,手掌微抬,赤钧剑凌空而出,挟炽烈火焰袭向那物! “起阵!”玉岚真人厉喝一声,八道光束拔地而起,汇成坚实护罩,挡下荀际这一击。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眼见这一击威力并不大,玉岚真人松了口气,面上浮现几分不解和焦急,“你当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 荀际笑了笑,“师弟这么紧张作什么?这东西反正也打不坏,最多也就是失控罢了。” “阿弥陀佛,兹事体大,际阳真人不可妄言。”宝禅寺湛虚大师神情肃然。 “湛虚大师,说起来我和你祖上梵天大师还有些渊源。”荀际笑容转冷,“不知他若是知道宝禅寺嘴上大慈大悲,私底下却要靠这般手段来修行,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湛虚平静望着他,“若梵天师祖仍在,宝禅寺又何须如此。道若不存,谈何慈悲。” “好一个道若不存,谈何慈悲!”荀际高声喝问,“吃人,便是你们的道吗?!” “吃、吃人?”李晗昭呆呆道,“际阳真人,你在说什么啊?” “他们所护之物究竟为何?仙君请明示。”许是猜测到了什么,魏落蘅面色铁青,眼底隐隐泛起血色。 荀际望向那怦然跳动的肉团,缓缓吐出两个字。 “龙心。” 千年前,上界真龙途径此界,被修真界各宗门联合围困,屠于困龙丘。真龙陨落,血肉消散,唯尸骨化作渡仙桥,镇于此界。 可实际上,有心之人不仅留下真龙部分血肉,还生生剖出龙心。 真龙血肉被各大宗门分而食之,一批大能因此突破身体桎梏,登临大道,羽化飞升,泽被后世。千年时间里,真龙血肉早已被消耗殆尽,再无留存。独龙之心脏力量过于强大,即便修真之人亦无法驾驭,尝试吞食龙心之人,无一不爆体而亡。 各宗门不甘放弃这股庞大的力量,他们反复尝试,终于想出一个办法。 选取天资卓绝,修为却尚未登顶之人,剖出他们的心脏,以龙心取而代之。经过悉心蕴养,龙心与其身体融合,所选之人的血肉便会沾染龙息,获取龙心的部分力量。 一月之后,血肉成熟,剖出龙心,躯体分而食之。如此做法,功效虽稍逊于直接服食真龙血肉,但亦大有进益。 约莫十年,血肉之力完全炼化,便可继续将龙心种入另一人体内。如此循环,力量取之不竭,修行易如反掌。 “这便是修真界为何要每十年举办一次仙盟大会的原因。”荀际声音平静,所说内容却叫人毛骨悚然,“表面上是让各宗门优秀的年轻弟子争夺难能可贵的修炼机会,实际上只是在挑选下一个饲料。这饲料天资不能太差,不然受不住龙心之力,但也不能太强,否则不好控制。” 李晗昭似乎无法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嘴唇颤抖两下,忽的转向和光宗宗主琼瑾真人。 “掌门真人,他是编的吧?”李晗昭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故作轻松道,“渡仙桥是真龙尸骨这种事,不过是坊间编造的瞎话罢了……种心而食更是骇人听闻,怎么可能会有人做这种灭绝人性之事……掌门真人,你告诉我,他说的是假的……对吗?” 琼瑾真人眸中划过一丝狠戾,“李晗昭,你不该来。” 李晗昭愣住了,片刻后,他浑身突然暴起一股冲天灵力。 “李晦明呢?!十年前,你们也是这般对待李晦明的吗?!”他愤怒悲吼,声嘶力竭,“琼瑾,他是你的亲传弟子!你怎么能!!” 不好,这小子情绪失控,灵力暴走了。荀际心下一沉,一道清心符打了过去,朝魏落蘅道:“看好他!” 魏落蘅却直直站在原地,没有回应。 他神色不似李晗昭那般失控,甚至称得上平静。他问玉岚真人:“这件事,天衍宗是否参与其中?” 玉岚真人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若能安稳修炼,谁愿沾染恶孽。渡仙桥的灵力迟早会耗空,修真界唯有不断出现飞升之人,才能获取新的灵力反哺,保此间安宁。” “我问你,”魏落蘅一字一句道,“天衍宗,是否参与其中。” “这是九大宗门共同的决定。”玉岚真人道,“即便你今日不来,我也打算告知你,毕竟魏源已死,你便是天衍宗下一任宗主。落蘅君,这是你的使命,亦是天衍宗的使命。” “使命?”魏落蘅似是不解,“玉岚真人的意思是,分食我妹妹的血肉,是我的使命?” “为此界绵延,大道存续,总要有人牺牲。” “是吗?”魏落蘅轻笑一声,落星盘倏然绽放万丈金光! “那为何不是你们去牺牲?!” 咤然怒吼,响遏行云。万物为子,天地为棋,饱含玄妙因果之力的一击巍然撞向八大掌门!八人同时动作,却只是手掌轻翻,举重若轻。 “噗!”魏落蘅吐出一口鲜血,摔飞出去,手中落星盘从正中裂开一道深深的豁口。 “够了!”一声冷斥劈头浇下,震得李晗昭与魏落蘅从愤怒中清醒一瞬。 “你们上赶着送死,可别带上我。”荀际冷声道,“都给我老实待着!” “师兄,你究竟想做什么?”玉岚真人皱眉,“你的事情,我同几位掌门都已说好,一月之后,待此间事了,便替你脱身,你为何带他们来此?” 荀际笑道:“这不是杀了魏源,我心怀愧疚嘛,不想再动魏家人了。魏芊芊这个饲料,不如各位就卖我个面子,放了吧。” “际阳真人闹出这番动静,就为了个魏芊芊?”栖霞仙子笑道,“倒真是怜香惜玉呢。不过嘛……” 她一双美目从魏芊芊身上移到魏落蘅,又看向李晗昭,最后瞥过跪倒在地,声息全无的路云停。 “放人可以,但总要换个人替上吧?”她最终将视线停在李晗昭身上,“我看和光宗的这个也不错,诸位觉得呢?” 琼瑾真人眉头蹙了蹙,随即沉声道:“要换就赶紧,龙心破出封印这么久,拖延不得。” 李晗昭闻言,面色更加难看。 “这个李晗昭我瞧着顺眼,不如诸位再换一个?”荀际依旧和善笑着。 琼瑾真人不耐烦道:“际阳真人,不如你说,哪个能用?” 荀际指了指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的路云停,“就他吧,天资万里挑一,身材也不错,吃起来应当口感很好。” 琼瑾真人无所谓道:“可以,你把那女修带走,把这个留下。”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却是栖霞仙子与玉岚真人。 “路云停不行。”玉岚真人面色不虞,“师兄莫要胡闹了,速速离开!” “那就没办法了。”荀际叹了口气,摆摆手走到路云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各位掌门打个招呼,咱们走。” 路云停面色仍旧苍白,似是在经受极大的痛苦,却在荀际触到他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是,师尊。”他声音有些嘶哑,似是在忍耐什么,“云停……拜别各位掌门!” 最后一字落下,渡仙桥底翻滚的云浪骤然炸起! “铛——!” 古朴梵音响彻天地,震颤人心。湛虚大师面色一变,“这是……” 一只金色宝鼎从桥底飞旋而出,鼎身在路云停的催动下不断变大,遮天蔽日。 天际垂下的数道巨大云瀑似乎被梵音震住,瞬间凝滞,不再流动。无数晶雾静止在宝鼎周身,璀璨浩渺,莹莹烁烁。 “轮回鼎!” 第69章 渡仙宗27 “这不可能!轮回鼎分明已经洗去印记,镇于桥下,他如何能驱使?!”玉岚真人满目惊诧。 “洗去印记?”荀际冷声道,“轮回鼎是梵天于秘境之中传承给路云停之物,早与他神魂相连,只要他想,随时都可收回!” 路云停面色苍白,周身灵力却霍然暴起,宝鼎如山,力破万钧,压向八大掌门! 密不透风的防护罩赫然撕开一道裂缝,鲜红跳动的龙心如筛抖动,似要破罩而出。 “可惜。”湛虚大师轻叹一声,“宝禅寺至宝轮回鼎,有破天之威,可惜驱使之人只是个区区元婴初期。” 他掌中佛珠亮起,粒粒浑圆,倏然冲出护罩,袭向路云停! 路云停调动全身灵力操控轮回鼎,无暇他顾,眼见佛珠已近面门,身前却突然一片红光闪过,凛凛火墙拔地而起,将佛珠拦在墙外。 “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徒弟,湛虚大师可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荀际手中赤钧剑鲜红似火,焰气掀起他的衣摆,白衣翩飞,如谪仙临世。 魏落蘅抱着昏迷的魏芊芊三两步跃至荀际身旁,李晗昭亦同时动作,退至荀际身侧,祭出法器摆出阵势。 “看来际阳真人并非对魏家心怀愧疚,而是打定主意要坏事。”琼瑾真人冷笑一声,“只不过,就凭你们几个,真以为能敌我们八人吗?” “几个小辈不懂事便罢了,际阳真人竟也对我等刀剑相向。”观雨真人摇头叹息,“这本该是渡仙宗内部之事,不过受玉岚真人关照这么多年,今日,我等便帮渡仙宗清理门户!” 玉岚真人盯着荀际,眉头紧蹙,似乎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见荀际始终没有退让的意思,他终是下了决心,沉声对其余掌门道:“几个小的无甚威胁,先将际阳师兄合力擒下!” 八大掌门覆手掐诀,庞大威能汇聚成团,隐有撼天震地之势。 荀际悄然后退,靠近仍在强撑着攻击结界的路云停。 “路云停,你相信我吗?”他轻声问。 “信。”路云停没有半分犹豫,“师尊要我怎么做?” 强悍一击集八名大能之力浩然袭来,灵力气团摧枯拉朽,挟恐怖之势吞噬而来! 一群心狠手黑的老东西,说什么合力擒下,这架势分明是要取他性命!荀际暗骂一声,手掌抵上路云停背脊。 “我要你,挡下这一击!” 他猛地出手,将路云停向前一推。路云停毫无防备,踉跄冲到几人身前,与八名掌门的夺命攻势打了个照面。 魏落蘅与李晗昭皆是面色一变,举起法器就要襄助,可是凭借他们的反应与修为,此时出手已然来不及! 眼看路云停就要被这一击轰得灰飞烟灭,一道碧色身影却从护罩中化光冲出,堪堪以身躯承下这撼天一击! 同时,那光团中其中一道灵力轰然炸裂,将聚成一气的攻势从内部硬生生打散。 几大掌门遭力量反噬,皆受到重击,鲜红血液自七窍溢出。手中法诀无力维持,龙心护罩彻底溃散! “就是现在!”荀际高喝一声,“路云停,将龙心投入渡仙桥!” 路云停什么都没问,一把推开方才替他挡下一击的人影,飞身上前夺下龙心,身形轻巧腾挪,跃至桥上。 龙心似有所感,巍巍震颤,从路云停手中飞脱而出,红光一闪,融入桥身! 结界内霎时地动天摇,受轮回鼎影响而静止的云瀑被空间内突然暴起的庞大灵力挤压,砰然炸碎!炸裂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晶雾遮天蔽日,令所有人目中一片白茫,无法视物。 荀际心脏悬起,正想催动镜心铃确认路云停所在,手却突然被人牵住。 “师尊安心,我无碍。”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荀际反手握住,心下稍安,始终捏在掌心的高阶传送符悄然收回。 他挥动赤钧剑,赤红火舌扫荡大片晶雾,向上盘旋缠绕,不断吞吃四周白茫。晶雾化作水汽蒸腾消散,众人终于看清眼前景象。 镇压千年的莹白石桥不复存在,一条白骨森森的巨龙盘旋天际,自云雾间穿梭腾游。巨龙头骨下方,根根白骨间,一颗鲜红心脏刺目跳动,有如活物。 狂风自白骨间穿过,似骨龙嘶鸣,震彻天地。骨龙游行数圈,似是发现此处受结界所困,猛然聚力,向上冲去! “轰隆!” 庞然灵力撞击之下,渡仙桥坚不可摧的结界摇摇欲坠! “这、这是……千年前的那条真龙吗?”李晗昭呆若木鸡,怔怔望着空中。“它若破出结界……会如何?” “灵力倾覆,天下大乱。”琼瑾真人面色阴沉,擦去唇边血迹,“栖霞仙子,玉岚真人,你们最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见原本齐心护阵的八大掌门,此刻却缺了两角。栖霞仙子伏在地上,浑身鲜血,赫然就是方才替路云停挡下一击之人。玉岚真人则独身站在一旁,施术之势还未及收回,俨然就是方才将八人的攻击从内部瓦解之人。 “栖霞仙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观雨真人面色难看,“你不惜拼上性命,也要为那小子挡下一击,莫非你与玉岚真人从最开始便与他们是一伙的?” 八人合力那一击,虽被玉岚真人勉力打散,削弱部分威力,但余力仍不可小觑,栖霞仙子强吃这一击,身体已然严重受损,连说话都十分困难。 “一群蠢货。”她眼神愤恨,口气依然冷傲,“路云停,杀不得!” 荀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没错,路云停杀不得。这就是他的倚仗。 方才在路云停召出轮回鼎与众人对峙之时,他便悄然传音于玉岚真人。 “师弟陪我演一出戏。” 玉岚真人很快回应,“师兄究竟要干什么?” “渡仙桥如今动荡难安,即便路云停能恢复,也不过是让动荡止息。”荀际循循善诱,“师弟可想过,如何修补渡仙桥,让其彻底复原,甚至灵气更盛?” 玉岚真人语气急切,“师兄有何妙计?” “师弟觉得……这些掌门如何?” 玉岚真人一愣,随即骇然,“师兄难道想……” “没错,”荀际冷声道,“我要拿他们镇桥!” 玉岚真人不愧是与际阳真人狼狈为奸许多年,共同操持渡仙宗的人物,对荀际编造的这一套背刺其余掌门的镇桥之法很快就接受了。 只是骗那几人出手之后,他原以为以身相护的会是玉岚真人,没想到却是栖霞仙子率先挺身而出,看来她亦是知晓全部真相之人,碧落宗果然不简单,他必须前去一探。 “阿弥陀佛,此子为何杀不得?”湛虚大师的脸上也不复温和,“如今龙心与渡仙桥相融,骨龙现世,修真界必遭大难,难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谁说修真界必遭大难?”荀际笑了笑,“这不是还有你们几位深明大义的掌门在这吗?” 观雨真人眉心深深蹙起,“际阳真人,你想将我们困在此处?”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是护,不是困。”荀际摆了摆手,“凭各位掌门的本事,护住渡仙桥结界,不让骨龙出世,应当不是难事吧?” “说得轻巧!”琼瑾真人冷哼一声,“集我们几人之力,也只能困住这东西一时,届时灵力耗尽,结界依旧会破!” “一时就够了。”荀际拍胸脯保证,“剩下的,我去想办法。” “际阳真人,你今日打破九大宗门约定,放出骨龙,其心可诛!”观雨真人冷声道,“你以为我们还会相信你吗?” “不相信又能如何?”荀际笑道,“你要在这杀了我吗?” 路云停沉着脸上前一步,挡在荀际身前。 荀际笑容灿烂几分,“你看,你们要杀我,就得先杀了我徒弟。可我徒弟也杀不得,栖霞仙子和玉岚师弟不同意呀。” 观雨真人与其他几名掌门对视一眼,面色都十分难看。 “好了,都别吵了。”玉岚真人终于开口,“际阳师兄与路云停都是我渡仙宗之人,断不会做危害渡仙宗,危害修真界之事。今日之事,其中情由我自会向各位解释,眼下不如就按师兄说的办,我等在此稳住结界,师兄在外寻找他法。” “寻找他法?”琼瑾真人怒极反笑,“原来你师兄弟二人早就串通一气,要将我等困于此处!你们渡仙宗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轰隆!” 巨龙怒吼,渡仙桥结界再次遭到重创,几欲倾塌。地面裂开数道深长豁口,将荀际几人与众掌门分割开去。 “不好!结界撑不住了!”湛虚大师面色一凛,双手托举,佛修精纯灵力冲天而起。 “护住结界!”玉岚真人面色肃然,冷呵一声,“合力困住骨龙,或者死在这里,你们自己选!” 众人面色皆是一沉,片刻,数道灵光冲天而上,堪堪护住破损的结界。 玉岚真人手中一道金光射向栖霞仙子,沉声道:“送他们走!” 栖霞仙子伸手接下,那是一张渡仙宗掌门玉符。她伤得极重,正盘坐调息,闻言深深看了玉岚真人一眼,“你这位师兄,当真可信?” “自然可信。”荀际一本正经,“仙子应当知晓路云停的重要性,我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修真界。” 栖霞仙子不再言语,祭出碧落宗特制的传送阵符。渡仙桥结界内,不得使用传送阵,除非有掌门玉符护持。 栖霞仙子将传送阵符与掌门玉符同时激活,一个圆形传送阵自地面升腾而起。 “它可将你们直接传送至碧落宗地界,”她看着荀际,冷冷道,“际阳真人,你应当知晓自己该做什么,若失败,修真界必遭大劫。” 荀际笑得高深莫测,内心暗自腹诽。修真界遭不遭劫关他何事,他只管带路云停去碧落宗查清身世,替他彻底解封情脉。 阵符启动,光团之中,魏落蘅抱着魏芊芊站了进去,李晗昭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琼瑾真人,也站了进去。路云停牵起荀际,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等等。”荀际犹豫片刻,关于路云停的母亲,栖霞仙子与玉岚真人定是知情人。若冒然问玉岚真人,必会被他察觉自己并非真正的际阳真人,只能从栖霞仙子这边探探口风。 荀际俯下身去,凑近栖霞仙子,边观察她的反应边低声道,“我此番前去寻路云停的母亲,不知仙子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栖霞仙子目光倏然变得冰冷,抬眼扫过静默而立的路云停,眼底是如何遮掩都掩藏不住的深深厌恶。 “母亲?谁允许你们这样叫的?”她声音冷淡,却叫闻者莫名心底发毛,“肮脏的东西,装得再像,也终究不是人。” 第70章 渡仙宗28 夜黑风寂,无星无月。 碧落宗一角,阵法光晕乍然亮起,五道身影自阵中现出。 一名碧衣女修身形玲珑,面容清丽,朝五人微微一礼。 “贵客上门,铃兰在此恭候多时。” 魏落蘅将昏迷的魏芊芊护在身后,警惕道:“你知道我们要来?” “自然。”名唤铃兰的女修笑容纯稚,“宗主的传送阵符一旦启动,便是贵客到来。” 荀际还以微笑,“这么说来,想必铃兰仙子也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 “宗主只交代诸位有要事前来。”铃兰脆声道,“只是夜已深,不如铃兰先带各位入宗歇下,要事明日再办,如何?” 荀际颔首,“一切都听铃兰仙子安排。” 铃兰提着灯笼走在前方,她的双手都戴着精致的羽纱手套,纱带飘飞,传来一股奇怪的味道。 几人对视一眼,却都没有开口,跟随铃兰来到一处清雅的小院。 “此院中有多间厢房,诸位可以自行入住。”铃兰朝他们眨眨眼睛,“只是碧落宗上下均是女修,她们恐怕还不知今夜来了男客,还请诸位莫要随意走动,吓到其他姐妹。” “自然。”荀际代几人应下。 铃兰好奇地看了看始终昏迷不醒的魏芊芊,“不知这位仙子是否需要医治?” “不必。”魏落蘅礼貌拒绝,“多谢铃兰仙子关心。” 铃兰也不多问,又向他们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小院陷入沉寂,荀际看了看魏落蘅,“叫你的人出来吧。” 魏落蘅挑眉,“还是瞒不过际阳仙君。” 两道黑影从黑夜中现出身形,从魏落蘅手中接过魏芊芊。 “她身上的昏睡咒术过阵子便会消解,带她回去好好休息。”魏落蘅嘱咐,“叫我们的人潜在碧落宗附近,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黑影领命,悄无声息消匿于黑暗。 “不愧是天衍宗少宗主,果然心思缜密,思虑周全。”荀际夸赞道,“不过,你不跟着她回去吗?” “这碧落宗透着古怪,我既答应要随你前来,便不会走。”魏落蘅道。 “你也这么觉得?”荀际微微蹙眉,推开一间屋子走了进去,“一进碧落宗地界,便有股不太舒服的感觉,还有那个铃兰仙子,也有股怪异之感。” “铃兰仙子……”李晗昭抬脚跟了上来,“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我认识她。”低哑的声音响起,路云停似乎有些疲惫,“那时我还年幼,渡仙宗邀请碧落宗弟子入宗交流道法,那批弟子中便有这个铃兰。她的长相与当年并未有多少改变。” “你还好吗?”荀际拉他走到桌边坐下,“是不是刚才消耗太大了?” “无妨。”路云停将他的手在面颊上贴了贴。 “我想起来了!”李晗昭冲到桌边,“铃兰仙子,传说中碧落宗的天才音修!” 魏落蘅关上屋门,也凑了过来,“你这么一说,我似乎也有些印象,约莫二十年多年前,碧落宗出了一位天资卓绝的音修,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便冲击金丹成功,比之云停君也毫不逊色。” “她与云停君可不能比。”李晗昭摇摇头,“她的天资不过昙花一现,晋升金丹之后,她似乎便失了天道眷顾,据传某次修炼差点走火入魔,受了重伤,自此修为停滞,沦为凡庸。” “大道无常,有得必有失。”魏落蘅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与她,皆如此。” “落蘅君怎么了?”李晗昭好奇道。 荀际斜了他一眼,“晗昭君怎么也不走?” “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都骇人听闻,我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能去哪。”李晗昭眼神暗淡几分,“我知修真大道,向来残忍,可若要用这种方式让大道存续,那我辈修士修道的意义何在?” “这是他们选择的方式,并非你的方式。”荀际道,“此方世界是靠着真龙灵气苟存至今,从根本上便出了问题。” “际阳真人,你带云停君来碧落宗,究竟为何?是否与真龙之事有关?”李晗昭神情严肃,“我想知道真相,一切真相。” 李晗昭并非蠢笨之人,方才发生的一切,让他对路云停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想。 荀际瞥他一眼,“我可是欺瞒天道、滥杀无辜的大恶人,你向我求真相?” 李晗昭一愣,站起身,突然朝着荀际跪了下去。 “我想替哥哥报仇。”他认真道,“可是,我一人之力,杀不了那些人。即便杀了,我也不知往后的修真界,会不会再出现下一个琼瑾,会不会再出现下一个李晦明。” “我不知际阳真人那些罪行是真是假,只知你方才你救下魏芊芊是真,困住八大掌门是真。”李晗昭道,“所以,我想向际阳真人求一个真相,知其来处,方能决定去路。” 他躬身拜礼,却被荀际一把拦住。 “说话就说话,你跪什么。”荀际有些无奈,要是个蠢笨的倒是好打发,怕就怕这种抱有执念又心思澄澈的。 “仙君若不想说,我就把这小子打晕了丢回和光宗。”魏落蘅面上倒是轻松。 “不行!”李晗昭小声抗议,“我们才刚刚共患难过,你们不能抛下我!” 见荀际不答,他又忙道,“我有钱!定能帮上你们的!我们和光宗是炼器的,灵石和法器要多少有多少!你们若看不上我的法器,我便回去偷琼瑾那个老匹夫的,反正他被困在渡仙桥了,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荀际哭笑不得,“行了,别胡闹了,你想知道真相,不该问我。” 他看向路云停,“该问他同不同意。毕竟……这是他的事。” 魏落蘅与李晗昭神色一变,似乎都从这句话中猜到什么。方才在渡仙桥结界之中,路云停痛苦的模样他们有目共睹,他与那颗龙心似乎有着某种联系,需要八大掌门齐力控制的心脏,却被他轻而易举握在手中。 路云停没有管其余两人,只专注望着荀际。 旁人都能猜到的事情,他自己又怎么可能猜不到。他体内莫名的反噬非毒非咒,无药可解,每次发作过后,渡仙桥的动荡就会加剧。靠近渡仙桥时,他心绪会莫名躁动,见到那鲜红跳动的龙心时,他心口疼痛难忍。 师尊一直在隐晦地给他提示,甚至早在人间,便问过他—— 「若你是那条龙呢?」 “我就是那条真龙,对吗?”路云停平静开口。 这个答案,他下意识逃避许久。 世间唯一一条真龙,被修真界联合捕杀,剖心食肉,连尸骨都不得安宁的龙。何其可笑。 他只想当个平凡之人,当渡仙宗的弟子,当际阳真人的徒弟。可真相总有揭开的那天。 荀际伸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温声道:“是。” 最后一丝希望湮灭,路云停睫毛颤了颤,偏头躲过荀际的手。 荀际却又伸出一只手,双手捧住他的脸。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声音依旧温柔,“路云停,过去你或许是一条倒霉的龙,但如今,你只是我的徒弟。” “只是你的徒弟……”路云停喃喃,眼底一点一点亮起,“师尊。” “嗯。”荀际应声。 “师尊。”路云停又叫。 他是那条龙。可那又如何? 如今他身边有师尊,他再不会是那条被所有人围杀,孤立无援的蠢龙。 只要师尊一句话,他的心便有归*处。 “师尊,师尊……”路云停一声声叫着,眼神变得灼热。 荀际失笑,摸了摸他的头,“好了,不许撒娇,先说正事。” 路云停紧挨着荀际坐着,捉下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捧到唇边轻吻了一下。 荀际转过头,与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李晗昭仿佛干坏事被抓包一般,双手胡乱在空中比划一阵,哈哈笑道:“好,好,不正事,先撒娇……真龙嘛,撒娇也是人之常情……” 路云停阴恻恻看向他。 李晗昭慌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我的意思是……哎呀,际阳真人与云停君可真是师徒情深,感人肺腑!” 魏落蘅似笑非笑,“际阳仙君真不愧是叫修真界望尘莫及的人物,能把上界真龙都训得服服帖帖,只是在下倒是不曾见过哪个宗门的师徒像这般成日里牵着手的。” 路云停冷笑,“落蘅君该不会是嫉妒吧?莫不是活了这么些年,都没与人牵过手吧?” 魏落蘅笑容一僵,幽幽看向荀际,“仙君平日里喂的什么?你的龙怎的如此牙尖嘴利?” “行了。”荀际斜他一眼,“既然知道是我的龙,就别欺负他。” “我?欺负他?”魏落蘅双目圆睁,似乎没想到荀际会如此偏帮路云停。 路云停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到荀际嘴边,一副听话乖巧模样,却趁荀际喝水时朝魏落蘅投去一个饱含得意与挑衅的眼神。 魏落蘅登时更加气结。李晗昭同情地拍了拍他,打圆场道:“方才际阳真人说正事,是关于碧落宗之事吗?” “是。”荀际放下茶盏,对路云停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就是那陨落的真龙,那如今的你,从何而来?” “师尊这是何意?”路云停不解,“若说身世,我自小无父无母,被渡仙宗弟子捡到后便留在宗内修行。” “这是听谁所说?”荀际问。 “这……”路云停眉心渐渐蹙起,“我不记得了,只是我自小的记忆便是如此。” “际阳真人在怀疑什么?”李晗昭道,“云停君即便当真是那条龙,这一世也必定是转世之身,肉体凡胎。毕竟那真龙的尸骨都已化作渡仙桥,早就死透了。” “我原先也是这样以为的。”荀际轻叹一声。 原文中只说路云停是那条龙,荀际一直以为他是真龙转世投胎,而后觉醒前世记忆,这才黑化报复修真界的。 “原先?”魏落蘅敏锐道,“莫非仙君认为云停君并非真龙转世?” “你可还记得你给他算的那一卦?”荀际问,“你说,起初你完全算不出他的命数。” 魏落蘅点点头,“现下想想倒是合理,毕竟他是真龙,区区人间修士怎可窥见真龙命数。” “当真合理吗?”荀际目光沉了几分,“若他还是那条龙,你算不出才是合理。” 魏落蘅一怔,一股凉意爬上脊背。 是啊,卜卦看的是当世之相,岂有算到前世去的?若路云停已然转世成人,那他算的就只是普通修士路云停的命数,怎会算不出? 路云停与李晗昭显然也明白了荀际的意思,李晗昭震惊地望向路云停,似乎怕他突然就变身成威猛黑龙。 路云停却摇了摇头,“不可能,我虽与那心脏有所感应,隐约知道我与真龙有些联系,但我自小在渡仙宗修行,记忆完整,许多人都可见证,我的身体也与普通修士并无区别。” “也许,渡仙宗用了什么手段,为你造了这个人的躯壳。”荀际沉思,“只是这手段究竟为何,我还想不出。” “师尊为何如此确信,我如今并非真龙转世,而是本尊?”路云停问。 “起初我也不确定,直到……”荀际看向他,“在望前尘之中,我看到的并非是你作为龙的模样。” 三人皆是一惊,魏落蘅道:“望前尘是经雨楼镇派之宝,不可能出错,如此说来,仙君的怀疑的确极有可能。” “可千年前就已经被杀死的真龙,怎么会变成云停君呢?”李晗昭只觉匪夷所思。 “渡仙桥与云停心绪相连,每当他情绪剧烈波动,便会引起渡仙桥动荡。”荀际道,“为阻止动荡加剧,玉岚老头曾说要将云停送到碧落宗,交给他母亲处置。这就是我为何来此的原因。” “母亲?”路云停摇头,“我并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 “也许这便是关键所在。”荀际道,“我们必须找到这个人。” “如何找?”李晗昭问。 荀际望向魏落蘅,“这便是请落蘅君一道前来的原因。” 魏落蘅了然,“仙君想让我卜算出云停君母亲所在?” 荀际点点头,“能做到吗?” “若只是寻人,不算太难。”魏落蘅有些为难道,“只是我的落星盘被打坏了,无它相助,恐怕算不精准。” “这好办,交给我便是。”李晗昭拍拍胸脯,“炼器可是我的看家本领,给我些时间,保准还你一个崭新的落星盘。” “那便多谢晗昭君。”魏落蘅面上笑了笑,心却沉了下去。 修习天衍之术者,有时会对未卜之卦有玄妙的感知。此时的魏落蘅便是如此。 他有预感,此卦绝非吉相,甚至……大凶。 第71章 渡仙宗29 次日一早,铃兰推门进入小院。 “各位贵客,今日我碧落宗举办妙音仙会,恐无暇招待各位。”铃兰略带歉意地行了一礼,“待仙会结束,铃兰便带诸位去见长老。” “妙音仙会?!”李晗昭瞪大眼睛,“我们能去吗?” 妙音仙会说是修真界年轻男修们最为期待的盛会也不为过。仙会由碧落宗主办,邀请天资过人的年轻男修入宗,与宗内女修赏音论道,以雅会友,端的是风流肆意。 碧落宗满门女修,个个都能歌善舞,闭月羞花,任谁都知,碧落宗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替门下女修挑选心仪道侣。 据传有不少出身小门小派却天资出众的男修,参加妙音仙会后被挑中,入赘碧落宗,连带着小宗门都得了好处。那些空有天资却苦于无宗门资源支撑的男修们更是趋之若鹜,皆幻想被碧落宗选中,一步登天。 铃兰掩嘴笑道:“几位贵客一看便是人中龙凤,若想参加妙音仙会,碧落宗自然是欢迎的。晗昭君若是有心,铃兰可替你引荐我的几位师姐,她们最是喜欢你这般白白净净,乖巧可人的。” 李晗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是想去见识见识,没、没有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魏落蘅打趣道,“怪不得晗昭君坚持要留下,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魏落蘅!”李晗昭微微一怒,将落星盘丢到他手里,“我修好了,还给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出小院。 “哎,晗昭君,那边不是往妙音仙会去的路。”铃兰朝他的背影招了招手,却没把人召回来,索性迈步跟了上去。 “各位贵客请自便,我去寻晗昭君。”清脆的声音渐远。 “怎么这么不经逗。”魏落蘅摸了摸下巴,对荀际和路云停道,“你们也去妙音仙会看看吧,正好探探碧落宗的底。我就在此处卜卦,待有结果了再去寻你们。” 荀际点点头,他正有此意。 碧落宗山清水秀,草木葱郁,一路繁花满径,布景清雅。 “不愧是女修宗门,景色比渡仙宗好看多了。”荀际不由感叹。 “师尊喜欢这样的?”路云停牵着他的手,“若喜欢,我便将断雪峰也布置一番。” 他说着又兀自皱了皱眉,“算了,渡仙宗不是什么好地方,待此间事了,我带师尊另寻一处风景秀美的洞府。” “云停,”荀际脚步慢了下来,“你想报仇吗?” 路云停一顿,沉默良久,终是摇了摇头。 “报仇?向谁报?真龙被屠,是修真界合力所为,莫非我要屠尽这修真界吗?”他对上荀际的视线,“师尊说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只有路云停的记忆,只想过好路云停的一生。” 经过昨夜,系统面板上的情脉禁制解封进度已经升到了80%,若此行顺利,解开路云停身世之谜,或许离任务完成不远了。 荀际将新兑换的两张刮刮卡开出的东西合二为一,装进锦囊,递给路云停。 “若有一天,你陷入无法解决的困境,而我又不在你身边,你便打开它。”荀际说。 路云停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师尊为何会不在我身边?师尊要去哪?” “我哪也不去,只是以备万一。”荀际温声道,“路云停,我会一直陪着你。” 树影婆娑,阳光在荀际身上洒下片片光斑,闪烁跃动,模糊虚与实的界限。路云停有些心慌地握住荀际的手臂,脑中突然刺痛。 不知为何,眼前场景有一丝熟悉。似乎也有人在光影斑驳之中,沁人花香之间,同他说过什么很重要的话。 只是他记不起来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荀际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却被他一把抓住。 荀际身上的光斑愈加炽烈,甚至隐隐有光华逸散。 路云停面色一凛,“师尊,你身上在发光!” 不是穿过树影的阳光,而是荀际身上散发出金色流光! 荀际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发光?为何……唔!” 话音未落,心脏却似遭受重锤,荀际猛地弯下身去。 “师尊!”路云停语气焦急,却见荀际身上突然涌出庞大的灵力。 不,不是涌出,而是涌入! 灵力浩渺如烟海,磅礴如江河,凭空灌入荀际体内,猛烈冲刷他枯败的灵脉。荀际修为如决堤洪水,飞速上涨,很快涨破元婴巅峰,直逼化神! “沐浴金光,一朝冲顶,这是……功德道!”路云停喜道,“师尊,定是有人对你感恩供奉,这才使你功德道大成,化为灵力汇集于身。并且看这阵势,绝非一人,而是有百人千人,甚至万人的供奉之力!” 是宝珠县。荀际脑中闪过玉岚真人说过的话,宝珠县百姓为他塑了金身,感念他救下一城之人。想必如今是金身塑成,万民供奉,才会天降功德。 白捡的修为,自然是好事。只是没人说过,这修为会上升这么多,甚至都要突破境界了啊! 玉岚老头,你当真害死我了。 荀际咬牙对路云停道:“刺破我身上璇玑、青灵、太乙三处灵穴,快!” 路云停面色喜色一僵,“为何?刺破这三处灵穴,不仅灵气无法入体,还会使师尊体内灵息混乱,稍有不慎就会……” 他突然住口,似是想到什么,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是寿元,对吗?”路云停问,“若继续吸收灵力,师尊会突破化神,可师尊寿元没有增长,只余几年而已,此时跨上一个境界,寿元会迅速耗空,师尊会……” 会当场暴毙。荀际心中把玉岚真人又骂了几遍。 【宿主要不要开启系统商城兑换增加寿元的丹药?】系统担忧道。 “没事,只要阻止灵气入体,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系统商城只能开启一次,我总觉得这个小世界危险得很,还是留到不得已的时候再开吧。”荀际想了想,又道,“痛觉屏蔽可以拿出来用了,刺破灵穴肯定很痛。”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启痛觉屏蔽,枕流剑却快上一步,电光石火间,带着冰寒之气的长剑刺破荀际周身三处灵穴。 小兔崽子下手倒是狠,不知道刺破灵穴会很疼吗?!……咦? 荀际闭眼感受了一下,灵穴受损,体内灵息横冲直撞乱作一团,好在那股突如其来的磅礴灵力也因此被关在了外面,没能再灌入体内了,修为堪堪顶在化神边缘,再多来一点就会突破。 可是内息乱归乱,却没感到疼。 荀际睁开眼睛,却见路云停握着枕流剑撑在地上,脸色白得吓人。 “师尊感觉如何?快服些调理灵息的丹药。”路云停仍不放心。 “你做了什么?为何我的灵穴损坏,痛的却是你?”荀际不解地问。 路云停视线扫过他的衣襟,“只是魏落蘅补偿给我的小玩意罢了。” 荀际低头看去,却见自己衣襟中不知何时被藏入一张符纸。 “痛觉转移?”荀际哭笑不得,伸手就要去撕,“不必用这种东西。” 路云停不知道他有痛觉屏蔽,白白受了这一遭折磨。 路云停拦下他的动作,认真道:“无碍,我已经不疼了。我本想问他要转移伤害的符咒,可是天衍宗水平太差,只有转移痛觉的。这碧落宗处处古怪,师尊贴着这张符,我安心些。” 荀际拗不过他,只好先贴着,找机会再撕下来。 “师尊的寿元必须尽快增加。”路云停严肃道,“是我之前疏忽了,我们现在就回去练双修秘术。” 荀际抬头看了眼高悬的日头,白日宣淫,还是在别人地盘,多少有点…… 他轻咳一声,“时机不合适,等我们调查完碧落宗再说。” “有什么不合适的?”路云停皱眉,“要是像刚才的情况再发生一次,师尊就……” “快看!那是不是李晗昭?”荀际目光瞥见什么,忙转移路云停的注意,“他不是去妙音仙会凑热闹了吗,这是要去哪?” 只见道路尽头处,李晗昭被一个身着碧落宗服饰的女修带着,正往一条小径而去。荀际直觉有些古怪,拉着路云停就悄悄跟了上去。 远处隐约可闻丝竹作乐之声,想来李晗昭正是从妙音仙会上而来。 “他的样子有些古怪,像是……被控制了。”路云停低声道。 领着李晗昭的女修以纱帘遮面,牵着李晗昭往前走,李晗昭毫无反抗地跟着,像一具失去生气的人偶。 她带着李晗昭穿过幽长小径,前方豁然一亮,却是一处独立的屋舍,门楣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茧764】。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荀际轻声问路云停,路云停点点头。 这名女修身上,有跟铃兰一样的味道。 “是悲茄花的味道。”路云停用眼神示意荀际看小屋窗沿上的植物。如玉般莹白的花朵种了满满一排,在阳光下罩着一层洁白的柔光,煞是好看。 “悲茄花?对人有什么用?”荀际问。 “对活人没用……”路云停道,“对死尸,可延缓血肉腐败。” 女修将李晗昭带进屋中,指挥他躺到屋内唯一一张床榻上。她摘下面上纱帘,露出一张年轻貌美的脸庞,然后走到窗边,随手摘下一把悲茄花。 “她分明是个活人啊,为何会用悲茄花?”荀际不觉得自己连一个人是死是活都分不清。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女修伸出纤长手指,摸上自己右脸鬓角处,她似乎在寻找什么,很快,从鬓发与面部皮肤的连接处找到了一点微微鼓起的皮肉。女修轻轻一撕,半张脸皮从鬓角处往旁掀开,一小堆枯败的悲茄花粘黏着腐败的血肉,从空空如也的半张脸孔中扑簌簌掉落出来。 女修用手指将嵌入腐肉里,已经化作烂泥的悲茄花悉数抠出来,然后抓起方才新鲜摘下的悲茄花重新塞入面孔。 洁白的花瓣被粗暴揉捏挤压,浓郁的花汁顺着女修的手指流下,盖过了黑臭腐烂的味道。女修将花朵全部塞入失去血肉的半张脸,然后又将揭下的面皮重新盖了回去。 她往自己身上施了个清洁咒术,瞬间又变回年轻貌美的碧落宗女修。 荀际与路云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先不说碧落宗女修为何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半张脸都掏空了,这人居然还能活着? 女修补完脸,径直朝床榻上的李晗昭走去。李晗昭似乎被下了什么药,此时眉头紧皱,面色潮红。女修伸手脱去他的外袍,又开始脱自己的,竟是要与李晗昭双修! 不需要荀际再多说什么,路云停身形矫捷,动作迅猛,倏忽破门而入!枕流剑冰蓝光芒乍起,不过呼吸之间,就抵上女修脖颈,将她制住。 女修面色惊惶,张口就要喊叫,却被荀际及时制止。 “这位仙子别慌,我们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我们几人做客于此,不知仙子为何擅自带走我们的朋友?” 荀际面上温和,粗略检查了下李晗昭的情况。中了控制心神的咒术,还被下了催情的迷药,其他倒是没什么大碍。荀际喂了粒丹药下去,李晗昭面色肉眼可见地平缓下来,只是人还未醒。 “是你们。” 那女修看清荀际和路云停的面容后,反倒平静下来。她目光在路云停身上停留一阵,眸中厌恶一闪而逝。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哦?”荀际虚心请教,“敢问仙子,我们该去何处?” “我知道你们的目的。”女修平静道,“本想等妙音仙会结束,既然你们这么着急,带你们去也无妨。” 她掏出一张传送符。 “这张符可直接抵达掌门殿,掌门虽不在宗内,但长老们已经准备好了。”她清澈的眼瞳丝毫看不出腐烂的痕迹,直直望向路云停。 “你不是想找母亲吗?”她说,“走吧,我带你去。” “师尊小心有诈!”路云停面色阴沉。 荀际当然知道,还不待他从女修口中套出更多,却见那女修眉心刺入一道金芒,突然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谁?!”路云停厉喝一声,调转长剑指向门口,却在看清来人后放下了剑。 “魏落蘅,你打晕她干什么?”路云停不满道。 魏落蘅收回施术的手,面色异常凝重。 “怎么了?”荀际见他神色,心也跟着悬起,“碧落宗对你出手了?” 魏落蘅摇了摇头,“我算出云停君母亲所在,便马上来寻你们了。” 荀际松了口气,“那是好事啊,他母亲何在?” 魏落蘅却是没有答话。他亮出金色落星盘,对两人道:“我以落星盘作为碧落宗地界进行推演,若推演正确,云停君母亲所在之处会亮起红色光点,对应到碧落宗内的具体位置。” “所以呢?”看着空空如也的落星盘,荀际不解其意,“这是没算到?他的母亲不在碧落宗?” 魏落蘅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算到了,他母亲的确在碧落宗,而且……” 魏落蘅轻叹一声,伸手拂过落星盘。 “你们自己看吧。” 落星盘重新亮起,魏落蘅的推演结果显示其上。 棋盘大小的金色落星盘之上,一枚红点莹莹烁烁,突的亮起,异常显眼。荀际指着红点,刚要开口,手指却猛地僵住。 又一枚红点扑闪着亮起。 第三枚……第四枚……密密麻麻,成千上百的红点,在落星盘上争先恐后亮起,像洒落一地的红玉珠子,跳脱着溅射开去,直到布满整个落星盘。 荀际盯着眼前一幕,脑中空白一瞬,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若落星盘对应的是碧落宗,红点对应的是路云停的母亲,那么…… “他母亲的确在碧落宗,而且,不止一个。” 第72章 渡仙宗30 碧落宗,掌门殿前。 白玉雕砌的殿前广场之上,上千名女修排成环状,静默而立。她们中间似是一处祭坛,祭坛中燃着巨大火堆,火光冲天,映红女修们一张张美貌却面无表情的脸。 最靠近祭坛的四人衣着格外繁复,看上去地位不凡,里面赫然就有铃兰! 她身上穿的不是与荀际等人相见时那般轻盈灵动的弟子服,而是锦缎加身,璎珞束发,举手投足尽是庄重华贵。 一名女修上前一步,对铃兰恭敬一礼。 “铃兰长老,参加妙音仙会的百余名男修已尽数饮下朝乾露,分派给了还能使用的茧,若能尽快将灵力采尽,茧的情况应能好转。” 暗处,三道身影贴着隐匿气息的符咒,藏于角落。 “她口中的茧莫非就是碧落宗弟子?”荀际低声问身边之人,“朝乾露又是什么?” “一种迷人心智的药,传闻配方早已失传,没想到碧落宗竟有此物。”路云停道。 “妙音仙会表面上是年轻修士赏音论道的盛会,背后却是碧落宗的阴谋。”魏落蘅若有所思,“她们让男修饮下朝乾露,控制他们的心神,让他们心甘情愿成为碧落宗弟子采补的傀儡。她们究竟为何这样做?” 铃兰挥手示意那名弟子退下,与其他三位长老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她上前一步,端方而立,目色肃然。 “我碧落宗本该上穷下达,逍遥恣意,可如今独困幽篁,昼晦风雨,路险维艰,终不见天!诸位姐妹当知晓,这一切都是从何而始,因何而来!苍天不公,唯以鲜血还以鲜血,以诅咒还以诅咒,烈焰净身,涤荡污秽!” 话落,铃兰举起自己戴着羽纱手套的双手,将手套摘了下来。 暗处三人皆是一惊,铃兰的双手竟也似茧字房中那名女修的脸那般,血肉全无!腐烂的悲茄花粘黏着脓血碎肉跌落到地上,伶仃指骨尽数腐烂发黑,从指尖一直延伸至小臂,似乎轻轻一碰便会朽败断裂。 铃兰面容如纯稚无邪的妙龄少女,一双手却如鬼刹修罗,触目惊心。 然而更触目惊心的却还在后面。 随着铃兰的动作,祭坛边围成一圈圈圆环的女修们纷纷动作起来,竟是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荀际三人下意识转过眼去,心底却都隐隐猜到什么。殿前广场上,很快弥漫开一股混杂着悲茄花香味的浓重腐臭之气,铺天盖地,令人窒息。 【宿主,不好了!她们好像要自杀!】系统突然在荀际脑中发出警报。 荀际一凛,顾不得男女之防,将视线投回祭坛。这一眼,却叫他毛骨悚然。 数千名女修皆衣不蔽体,却丝毫没有香艳氛围,只因她们所裸露出来的部位,都是一个个溃烂的黑洞。 有些在胸口,裸露的心脏烂了大半,剩下一点也不知是否还在跳动; 有些在腰腹,肠穿肚烂,揭开肚子上的假皮,黑色长虫般的肠子流了一地; 甚至有些在脖颈,纤细的脖颈上血肉都已烂完,只剩森森颈骨连着头颅…… 即使这样,她们竟都还活着。 铃兰与其余三名长老齐齐施术,数道黑色灵力灌入祭坛,祭坛之火倏然升高数丈,鲜红火焰瞬间变为黑色! 黑色火焰遮天蔽日,沿着地面的巨大阵法迅速向外延伸,直抵最外圈,将所有碧落宗女修包围其中。森然火光中,一具具玉面少女的身体像是被恶鬼啃噬过一般,残缺腐烂,狰狞可怖。 黑焰几欲灼身,少女们面上却丝毫没有惊恐,目光如死水般平静。 地狱恶火,鬼身修罗,世间最恐怖之相,不过如此。 “不好,她们要自焚!”荀际顾不得暴露,对路云停道,“快用枕流剑!” 路云停睁眼望去,也被这宛如炼狱的场景震惊,手底却是毫不含糊,枕流剑如舟行水上,逆浪千里,呼啸而去! 枕流剑撞上嚣然跳动的黑色火焰,眨眼间冰寒之息燎原,所到之处万物冻结,一时间,殿前广场上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贵客既然来了,何须藏头遮尾。”铃兰没有计较路云停突然出手,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对着荀际的方向微微一笑。 荀际与魏落蘅对视一眼,上前站到路云停身边,对铃兰见了一礼,“看来铃兰长老早就知晓我们在此,是我们唐突了。” 铃兰摇了摇头,“际阳真人不必叫我长老,我一个无法突破的金丹期做长老,传到外头只会叫人笑话。说起来,这还要多亏渡仙宗,若无渡仙宗照拂,碧落宗何来今日?” 听着不像什么好话。荀际小心试探道:“铃兰仙子在此集结门下弟子,不知所谓何事?火焰危险,不小心伤着就不好了,方才我冒然叫小徒出手,望仙子不要见怪。” “际阳老贼,少在这装腔作势!”另一名长老冷嗤一声,“我们既然敢叫你见到这场面,就没打算再听你们渡仙宗的!” 路云停横眉厉色,迈步挡在荀际身前,枕流剑直指那名长老,“敢对我师尊不敬者,杀!” 荀际心中也有些微妙,自他的伪善面具被揭穿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骂。不过碧落宗的怨气明显是冲着渡仙宗去的,荀际连忙压下路云停的手腕,低声斥责,“莫要胡来!” 路云停不虞地瞪了那名长老一眼,手上听话地收起了剑。 铃兰像是瞧见什么稀罕物,玩味道:“际阳真人与他之间倒似真有几分情意,不过我很好奇,作为渡仙宗初代长老,际阳真人理应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为何还要如此对他?” 这下,连荀际都皱起了眉。铃兰的用词很怪,路云停的身世恐怕没那么简单,不过眼下更危险的是他不是际阳真人这件事恐怕要被她看破了。 “铃兰仙子这话有些不妥吧?”魏落蘅温声道,“虽然不知碧落宗今日有何目的,但同为道友,云停君方才好心出手相助,铃兰仙子也应以礼待之。” 荀际默默松了口气,幸好魏落蘅是个知情的,出来帮他糊弄过去。 铃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轻笑一声,“我倒是没来得及问,天衍宗的跑这里凑什么热闹?” “我想请教仙子一件事。”魏落蘅祭出落星盘,金色盘面之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叫人不寒而栗,“我的落星盘从未出过错,可在推演一个人的下落时,出现了这样的卦象,不知该作何解?” 铃兰只瞥了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目光冷淡几分,“落蘅君好奇心就这般强,对他的母亲这般感兴趣吗?渡仙宗没告诉你,你竟还自己算。” 魏落蘅状似苦恼,“若没算出也就罢了,可这结果……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母亲?落蘅着实不解,望仙子解惑。” “落蘅君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铃兰视线终于看向路云停,只是那目光全然不似妙龄女子该有,充斥着无尽的阴毒与厌恶,“一个人固然只有一个母亲,可谁告诉你,他是人的?” 路云停只觉铃兰的目光有如毒蛇,爬遍他的全身,毒液从他心口渗入,叫他四肢僵硬,唇舌发苦。直到一只手悄然握住了他,才叫他全身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紧紧回握住荀际温热的手掌,沉声道:“你知道我是那条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母亲究竟是谁?” 铃兰死死盯着他,胸腔难以抑制地剧烈起伏,良久,才似乎终于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你的确该知道。”她平静开口,“渡仙宗封住你的记忆,也封住你的情脉,让你活得如此轻松自在,甚至变成修真界交口称赞的谦谦君子……可是再完美的外表,也无法掩埋你肮脏的本质。” 她竟连路云停情脉之事都知晓。荀际暗自心惊,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铃兰举起腐烂的双手,凌空伸向路云停,唇边勾起一抹不达眼底的笑意。 “若我们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是不容于世间之恶……那么你,路云停,就是恶之本源。”她轻声道,“你以为你是那条龙吗?不,你不是。” “路云停,你才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物,你只是千年前,真龙被围杀之际,临死之前,一抹不甘的怨憎,一丝难平的愤怒,一道永存的仇恨。” “你是诅咒,真龙的诅咒。” 殿前广场一片寂静,掌中路云停的手凉得像一块冰,荀际用力握住。 “你胡说。”路云停声音低哑,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丝颤抖,“我分明肉体凡胎,怎会是一道虚无的诅咒。” “那你就要感谢我们碧落宗了。”铃兰扬起一个笑容,却叫人愈发心底生寒。 “屠杀真龙,何等重罪。都说那场大战修真界死伤惨重,其实死于屠龙之战的只是半数,其余半数,皆是事后因真龙的诅咒而死。 “真龙诅咒恶毒而强悍,集整个修真界之力都无法使其彻底消散,任何法宝法器都无法将其封印其中。有人提议,可否将其封于一人体内,以肉身镇祟。此法凶险,可为了修真界存续,几位大能挺身而出,甘愿做恶诅的容器。 “大能引恶诅入体,不过片刻便爆体而亡。可那时人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继续尝试,大能们使尽千般手段,前仆后继,仍是白白送死,直到……碧落宗初代先祖,扶桑仙子以身引祟。 她成功了。” “为何?”路云停面色惨白,死死*盯着铃兰。他心底有个声音,疯狂叫喊着让他别再听了,再听下去,只会撕开血淋淋的真相,徒增痛苦。 可他还是执拗地又问了一遍,“为何扶桑仙子成功了?” “她怀孕了。”铃兰声音很轻,似乎刚才的讲述用尽了她的力气,只剩一丝悲凉的哀戚。 “恶诅入体,初时十分痛苦,可游经她的宫府之时,恶诅却突然安静下来。那时她腹中胎儿才刚刚孕育,还未成人型,恶诅就这么在她体内住了下来。无止境的杀戮骤然止歇,修真界似乎战胜了真龙诅咒。 “可是很快,他们知道,他们错了。扶桑仙子的肚子迅速鼓了起来,不过一月,便似十月怀胎。胎儿撕破她的肚皮,爬了出来。或许不能用撕,因为那东西没有手脚,没有五官,没有一个婴儿该有的一切。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恶诅再度临世。 “人们很轻易就杀死了它,可杀死的只是那团怪物的身体,它又变回了到处杀戮的恶诅。不过好消息是,它的力量似乎弱了一些。另一个好消息是,被剖开肚皮的扶桑仙子竟然没死。虽然身上多处溃烂,看上去很可怕,但她就是死不了。她身上沾染了龙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真龙的力量,有那么微弱的一丝,残留在了扶桑仙子身上。 “也许这算不得一个好消息,因为人们又把恶诅重新塞回扶桑仙子体内。孕育过一次之后,母体上就被打上了恶诅的印记,恶诅认得这印记,足足过了三个月才破体而出,并且力量又弱了一些。 “修真界看到了希望,再次将恶诅埋入扶桑仙子的身体。这次却没有进步,恶诅还是在三个月后出世了,倒不是因为方法错了,而是扶桑仙子死了。” 四下一片压抑的沉寂,只余铃兰的声音。 “她的身体终于崩溃了,那抹微弱的龙息也救不了她。修真界真心悼念了她,然后很快找到另一个碧落宗女修,她也恰好怀有身孕。 “人们发现,只要第一次将恶诅埋入孕体,给母体打上印记,然后将它生出来杀死,就可以再次埋入同一个母体,只要母体足够强大,就可以反复利用,不断削弱恶诅的力量。而生出来的婴儿越接近人类,恶诅的力量就越弱小。 “只是这样的尝试,需要耗费大量怀有身孕的女修,碧落宗作为一个全是女修的宗门,当仁不让地担起了这个责任。渡仙宗在明面上用剑镇守渡仙桥,碧落宗在背后用身体困住恶诅。” 铃兰弯唇笑了笑,问荀际,“际阳真人,你说,我们两个宗门是不是很伟大?” 荀际说不出话,他望向路云停,第一次有些后悔带他来碧落宗。 路云停像一尊冰冷的雕像,眸中光亮一点一点消散,他轻声问:“在场的这些,都是吗?” 魏落蘅没有算错,他的确有成百上千个母亲,甚至更多,更多。他从那些女子的腹中一次次爬出来,从不成人形的怪物,直到变成路云停。 “是。”铃兰道,“孕育过恶诅,神魂上被打下印记的女子,我们称之为‘茧’。诅咒之力和龙息并存于茧的体内,让她们无法自愈,也很难死去。这些都是反复使用后,用坏的茧,离死不远了。” “你也是吗?”路云停抬头看她,似乎心中已有答案,“是你孕育出现在的我,对吗?” 铃兰陷入沉默。许久,她轻轻点了点头。 “千年来,大多数时候,你都是不人不鬼的怪物,极少的几次,当你从强大女修的腹中孕育而出,会短暂地像一个正常人。”她睫毛极轻地颤了一下,“我是近百年来,碧落宗天赋最佳之人,可仍旧花费了五次,才终于孕育出如今的你。” 长久的静默。 路云停抬眼望向四周,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广场上所有的碧落宗女修,都在望着他。 这些都是他的“母亲”。 只是母亲们的目光中没有怜悯,没有悲伤,更没有慈爱。只有恨。 只有恨。 「我碧落宗本该上穷下达,逍遥恣意,可如今独困幽篁,昼晦风雨,路险维艰,终不见天!诸位姐妹当知晓,这一切都是从何而始,因何而来!」 是啊,他终于知晓。这一切,从他而始,因他而来。 路云停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又回到平时冷静的模样。 “要如何做?”他问铃兰,“我要如何做,你们才能解脱?” 铃兰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渡仙桥乃龙骨,你与它同源,当你心绪起伏时,渡仙桥便会与之感应,从而动荡不止。因此你出生时,渡仙宗便封印了你的情脉,叫你做一柄无情之剑。可惜,你仍旧动情了。”铃兰道,“情脉封印一旦彻底消除,渡仙桥恐会坍塌破碎,渡仙宗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把你再次送来碧落宗。我们只需将你这具肉身杀死,再重新孕育变回恶诅的你,渡仙桥之危可解。” “可你并不打算这么做,对吗?”路云停黑瞳暗沉无光,“我问的是,你们如何解脱,而不是如何解渡仙桥之难。” “……苍天不公,唯以鲜血还以鲜血,以诅咒还以诅咒,烈焰净身,涤荡污秽。”荀际轻声道,“铃兰仙子,你打算献祭所有用坏的茧,凭借你们与他之间微弱的血脉之力,彻底拔除他的情脉,对吗?” 铃兰静默不语,沉默已经给出答案。 “修真界不在乎他的死活,碧落宗却不能让他死。你们想把他真正变成无心无情的一把剑,叫他永存这世间,如此,碧落宗就可以从‘茧’的命运中解脱。”荀际问,“我说的对吗?” 殿前广场上,突然响起细碎的裂冰之声。一直静默而立的千名碧落宗女修眸中闪过一丝决然,同时掐诀诵咒,磅礴灵力冲天而起! 被枕流剑冰封的黑色火焰瞬间破出冰层,猛然涨大数倍!黑焰熊熊燃烧,像吞噬一切的暗夜,将所有人困在其中。 “际阳真人,我们错了吗?”铃兰眸中火光闪动,“修真界的安稳和存续,我们碧落宗守护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腐烂发臭,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肚子里一次又一次地钻出怪物,是什么感觉吗?我们身上有无法抹灭的恶诅印记,只要它存在一天,我们便无法作为人活着!”铃兰放声大笑,“渡仙桥毁了便毁了,与我们何干?!至少剩下的那些茧还能过上几年普通人的生活,她们还能活得像个人!” “我们也想他死啊!”她用发黑的指骨指向路云停,“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叫他永坠无间!可是他不能死!” “他活着,那些茧才能活着!”两行泪水从铃兰眼眶中流出,她的笑容却更加畅快,“我们会诅咒他,就像他诅咒我们那样,永远诅咒他!” “你们没错。”荀际温声说着,松开路云停的手。那只手有些痉挛地蜷在那里,似乎还没意识到已经被松开。 荀际上前一步,走到祭坛中央。 “你们没错,”他又说,“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你们也不过是求生而已。” 赤红长剑出鞘,在一片无尽黑焰中拖出一道鲜红的火舌。 荀际手握赤钧剑,长身而立。 “你们没错,只是,路云停也没错。”他的语气依旧温柔,却坚定。 “我不会阻止你们,但是,我会保护他。” 第73章 渡仙宗31 【情脉禁制解封进度:90%。】 荀际没有管系统的提示,只对系统道:“开启痛觉敏感。” 【宿主,痛觉敏感开启后,一点点疼痛都会放大数百倍,甚至会痛到失去行动能力,宿主确认要开启这个技能吗?】 “确认。”荀际问,“我还有一次开启系统商城的机会,对吗?” 【是的,宿主。系统商城随时可开启,宿主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成败在此一举。荀际深吸一口气,“铃兰仙子,路云停的情脉不能拔除。” 铃兰冷笑一声,殿前广场上数千名女修齐齐祭出法器。 “际阳真人,你以为自己还是化神期老祖吗?就凭你们三人,如何阻拦我们!” “谁说我不是化神期的?”荀际取出一枚极品灵丹。 “师尊,你要干什么?!”路云停面色一变,“你不能修复灵穴,那些灵力会……唔!” 一张定身符拍在了他的身上。 “小徒没规矩,铃兰仙子莫见怪。”荀际吞下灵丹,身上三处被路云停刺破的灵穴片刻便恢复了一处。 他身上金光隐现,雪白衣袍无风飘飞,赫然形成了一道灵力旋涡! 铃兰微微皱眉,“你到底要干什么?” “铃兰仙子,你带领她们献祭自身,也不过是想让碧落宗摆脱命运。”荀际声音依旧温柔,似宽慰,似安抚,“若我说,我能助你完成这一心愿,彻底消除‘茧’身上的恶诅印记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你有何办法?”铃兰目光扫过他的赤钧剑,眸底忽的划过一丝光亮,“你的剑……” 赤钧剑划破周围熊熊黑焰,似在狰狞巨兽身上割裂一道鲜红血痕,明亮赤炎从伤口流下,燃尽一切污祟。 “我本天资平凡之人,只因渡仙宗初代掌门飞升之际,赐予我一滴龙血。龙血燃尽我体内杂灵根,只留下最强大的火灵根,助我修为一日千里。”荀际道,“只是,龙血之力太过霸道,对身体负担极大,我承受不起,但又不甘放弃这份力量,于是……我将龙血之力炼化成本命剑。” 荀际举起赤钧剑,“你们体内的恶诅印记,一般方法无法祛除,但龙血本就与其同源,加之火焰本就克制邪祟,若以赤钧剑之力,或能一试。” “此话当真?!”铃兰面上终于出现一丝动摇,“若这是渡仙宗新的谎话,我立刻就杀了你!” “试试便知。”荀际目光坦然地与她对视,手中长剑浴火,心随剑动,粗长火舌直冲铃兰面门而去! “铃兰长老!”周围霎时一片担忧之声,数道法术飞来就要替她挡下这一击,铃兰却是周身灵力迸发,拦开那些法术,眼睛一眨不眨地接下赤红火焰! 火焰瞬间包裹她全身,一寸一寸舔舐她的肌肤,甚至烧入她的灵脉!铃兰强忍着反击的欲望,任由火焰在她体内游走,直到—— “啊!!!”痛苦悲鸣响彻长空,铃兰脱力地摔在地上。 “渡仙宗果然又在骗我们!”其余三名长老冲上前将人扶住,怒火中烧,灵力蓄于掌中,堪堪就要出手。 “等等……”铃兰虚弱的声音响起,伸手拦下了三名长老。 “铃兰,这些人一个都信不得,我这就把他们都……”一名长老说着,却突然顿住。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铃兰拦住自己的那只手,原本只剩一副腐烂发黑的骨架的手,此刻却在体内灵力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溃烂,开始生出新的血肉! “这、这……”三名长老面面相觑,一时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是真的。”铃兰面上浮现出一丝激动之色,“我体内的恶诅印记,消失了。” “太好了。”荀际松了口气,幸好,这办法果真管用。 他望了望广场上被黑焰包裹的数千名女修,内心轻叹一声,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荀际周身光芒越来越盛,来自宝珠县的供奉之力不断涌入他的体内,每条经脉都在痛苦哀嚎,元婴期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如此多的灵力。 他要突破了。 “事不宜迟,剩下的这些,我就一并动手吧。”荀际对铃兰道。 “一并动手?”铃兰面上划过一丝迟疑,“际阳真人,你不过元婴修为,灵力能否支撑如此庞大的消耗?” 荀际只是微微一笑,手中长剑凌空飞旋,如一颗赤红流星游走在铺天盖地的黑焰之上。赤钧剑所行之处,黑焰尽数化为赤红,凛凛火光映照出碧落宗女修一张张惊诧中透着希冀的脸。 还差最后一点催动之力。 荀际取出两枚极品灵丹,吞了下去。 “住……住手……”痛苦而嘶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荀际转过头去,却见路云停周身灵力暴起,竟是生生挣破了定身符! 路云停踉踉跄跄上前,伸出手想拦下荀际,可是已经晚了。 灵丹药力极强,荀际周身灵穴恢复如初,功德道带来的供奉之力如山呼海啸,磅礴灌入他的灵脉!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荀际体内灵脉彻底胀裂,庞然灵气在他体内飞速重铸新的灵脉,这是属于化神期的力量! 突破到化神,修真者求而不得的境界,于荀际,却只意味着死亡。 “不……师尊……不能突破……”路云停喃喃,身体却是骤然一僵,一道粗重锁链缚住他全身。 盘龙锁,仙盟大会上玉岚真人拿来捆荀际的玩意,被荀际顺手收入囊中。 路云停摔倒在地,身体不正常地痉挛颤抖,面色苍白如纸。 痛觉转移,魏落蘅给路云停的符纸,如今正藏在荀际的衣襟内。荀际所承受的灵脉胀裂后又重塑的痛苦,经由痛觉敏感的技能,数百倍投射到路云停的身上,叫他生不如死,寸步难行。 “仙君这是何意?”魏落蘅将路云停扶起,眼神中有几分复杂,“你可知这样下去,会有何后果?” “魏落蘅,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荀际没有看他,也没有看路云停,“照顾好他。” 荀际心无旁骛,庞大灵力悉数灌注到赤钧剑上,女修们周身的火焰转为深红,如游蛇般钻入每个人体内,焚烧令她们痛苦一生的恶诅印记。 赤钧剑与数千恶诅印记抗衡,此消彼长,迅速耗空荀际体内灵力,竟令他本该因寿元燃尽而爆体而亡的身体一时陷入停滞。 只是很快,功德道吸收而来的庞大灵力源源不断灌入,再次充盈他的身体。而后,又很快被赤钧剑吸取一空。 一时间,荀际的身体竟陷入一种诡异的平衡。 他的寿元已经因为晋升化神而悉数燃尽,却因体内灵力枯竭而无法爆体而亡,每当外部灵力注入,堪堪要爆体之时,赤钧剑又会吸走所有灵力,对抗数千名女修体内的恶诅印记。 这个过程不断重复,荀际专注于操控赤钧剑,尽量不让自己去在意背后路云停发出的声音。 灵脉不断碎裂再重塑,无尽的痛苦路云停在替他承受。 “别这样做……师尊,求你……” 可是路云停没有喊疼,自始至终,一句都没有喊。他不在乎身体疼不疼,他只是太过清楚,荀际这么做的后果,也彻底明白,荀际为何这样做。 所以他哀哀恳求,求他回心转意,求他不要赌上自己的性命。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都已经晚了。 “再撑一会儿。”荀际无声低语,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路云停。 荀际知道这样做有些残忍,可他毕竟是师父,这种时候,总是要保护徒弟的。 “轰隆!!” 乌云盖顶,电光如蟒。荀际的突破太过突然,晋升雷劫姗姗来迟。 化神期劫雷声势浩大,以毁天灭地之势直直奔向碧落宗掌门大殿。殿前祭坛边,荀际手中对赤钧剑的操控不停,内心不由苦笑,如今无暇分心应付雷劫,只能硬撑了,希望撑不下去之前,至少能多消除一些恶诅印记。 黑紫劫雷挟万钧之势轰然砸下,荀际正要闭眼硬抗,却见周身倏然竖起道道冰墙!一柄熟悉的冰蓝长剑飞身而上,竟以剑身挡下劫雷! 路云停身缠盘龙锁,单膝跪地,浑身灵力庞然溢出,悉数向荀际围拢而去。只是他区区元婴初期,对抗化神期劫雷仍是太过勉强,劫雷停滞一瞬,霍然释出万千电光,将冰墙击碎成粉末! 路云停目露狠戾,一口咬破舌尖,一道血丝自他身体连接向枕流剑,竟是欲消耗自身精血增强枕流剑威力。 枕流剑之上,冰霜之力倏然大增,凛然迎向劫雷。两股力量在半空猛然对撞,发出摧枯拉朽的骇然声势!众人只听一声剧烈的爆裂之声,惊异之下抬头望去,只见第一道劫雷竟被枕流剑从中劈断,彻底消散! “云停君,你竟能抵挡化神期雷劫。”魏落蘅不可思议,“当真是……” 然而他话还未完,就见烟尘消散,悬在半空的枕流剑清脆一声响,剑身爬满道道裂纹,段段碎裂! 路云停猛地呕出一口鲜血,面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可是不等众人反应,第二道劫雷已聚于头顶,顷刻压下! 路云停勉强提起剩余的灵力,道道血丝延伸向枕流剑,试图将那堆碎片重新聚起。 “够了!”荀际沉声呵斥,“即便你耗空精血,也没法挡下九道劫雷。路云停,别再白费力气。” “为什么……”路云停双目赤红,身体因剧烈的疼痛而不住颤抖,“不是说我是折磨修真界数千年的真龙诅咒吗?不是说我叫整个修真界都望而生畏吗?我害死了那么多人,为何如今只想救一人,却救不得!” 他又露出那种哀求的神色,像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狗。 “那些恶孽合该我来承受,为何要师尊替我偿还……”他望着荀际,期望着从他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师尊不要做这些好不好?师尊……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劫雷轰然落下,盖住荀际一声低叹。他没有办法给他任何承诺,事到如今,他不想再对他说谎了。 破碎的枕流剑已经无力抵抗劫雷,荀际身边却倏然亮起一道古朴强劲的防护结界。竟是碧落宗的护山大阵! 此阵一出,莫说化神期雷劫,便是渡劫期雷劫,也可勉力一挡。荀际惊讶望向铃兰,铃兰却依旧神色淡淡。 “只是要保证你活到将恶诅印记全部消除罢了。” 荀际真心道:“谢谢。” “不必。”铃兰冷声道,“师徒情深的戏码别再演了,徒增恶心。” 荀际眸光一闪,恳切道:“我死后,能不能请你们暂时不要拔除他的情脉?他替我承受了灵脉碎裂重塑之苦,若没有他,我无法如此顺利地替碧落宗弟子消除恶诅印记。看在他出了份力的份上,能不能让他也作为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活一次。” 没错,这也是他之所以对路云停用痛觉敏感的原因,简而言之就是,卖惨。 路云停刚才凄惨的模样碧落宗之人都看在眼里,她们不会让他死,却想拔除他的情脉,只是情脉一旦拔除,荀际的任务就彻底完蛋了。 荀际没有立场让碧落宗放弃仇恨,他只能用这种最卑微的苦肉计,换取一丝共情,至少要撑到他完成任务。 “际阳真人真不愧是渡仙宗之人,这么快就挟恩图报了。”铃兰冷笑,“只是我看际阳真人好得很,半点不像将死之人。” 功德道带来的灵力终究有限,荀际已经感觉到灌入体内的灵力逐渐稀薄。好在,恶诅印记也消除得差不多了。 荀际淡淡笑了笑,“快了。” 有了护山大阵的护持,荀际有惊无险扛过了九道劫雷。雷声止歇之时,荀际身上金光散去,灵力波动彻底止歇,宝珠县百姓所带来的供奉之力已经吸收殆尽了。 荀际专心操纵着赤钧剑,直到拔除最后一名碧落宗弟子身上的恶诅印记,才终于收势,召回赤钧剑。 殿前广场上,女修们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经历了什么,摆脱了什么,她们彼此面面相觑,有些新奇地看着对方腐烂多年的身体长出新的血肉。 路云停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面色苍白地紧紧盯着荀际,随即像是被巨大惊喜砸中一般,跌跌撞撞站起身,冲向荀际。 他身上还绑着盘龙锁,跑的姿势有些狼狈,荀际却全然不顾,伸手将他迎进怀里。 荀际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身体中灵力灌入与耗出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就会当即灵力爆体而亡,可偏偏,这平衡竟没有被打破。当他吸收完功德道转化的最后一丝灵力时,恰好治愈了最后一名碧落宗弟子。 如今,他身体里灵力空空如也,自然就无法爆体而亡。 “师尊……还来得及,还来得及!”路云停有些语无伦次,刚才心中绝望的时候没有哭,现在重新燃起希望,一切情绪却溃然决堤,从猩红的眼中流了出来。 “只要你体内始终没有灵力注入,我们双修,双修增加寿元!即便化神你也不会死!”路云停不断重复,“师尊,你不会死!” 狗屎运啊。荀际有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是是是。”荀际赶紧停下痛觉敏感技能,解开他身上的盘龙锁,任由他将自己紧紧抱住,“这下你放心了吧?” 路云停不说话,只是一味抱着他,眼泪滴答滴答淌了他一脖子。 “我说二位,这里好歹是在别人家里,你们收着点吧。”魏落蘅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心情颇好地调侃道。 周围的碧落宗弟子纷纷侧头看过来,数千道视线,如芒在背,即便是荀际,此时也多少有些脸热起来。 他轻咳一声,拍了拍路云停,“好了好了,回去再说。” “今日之事,是我碧落宗欠际阳真人一次,此恩来日必报。”铃兰道,“若际阳真人愿意,可在此住下,待身体恢复,我们再共商后续之事。” 如今碧落宗对他和路云停都不会有杀意,荀际自然是乐意跟她们打好关系的,于是从善如流道:“一切听铃兰仙子安排。” 他牵起路云停的手,正要离开,却听人群中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际阳真人……”开口的碧落宗女修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看上去年纪颇大,“我不懂什么大义,什么对错,只是,我年轻的时候曾遨游四海,饮过落雾山的天香泉,这泉水会叫人身上留下淡淡的草木香气。” 她叹了口气,“我身体开始腐烂之后,再也没闻到过那气味,直到方才,你替我消除恶诅印记,我重新闻到了天香泉的味道。” “我年纪大了,恨不动了,你能叫我重新闻到那味道,我便感谢你。”她说,“际阳真人,多谢你。”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句普通的感谢。 直到越来越多的女修,低声对荀际道谢。 直到荀际身上亮起熟悉的光芒。 功德道,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感念之力,即为功德。 “住口……”路云停浑身因恐惧而颤抖,他朝着广场上厉声大喊,声嘶力竭,“住口!住口!住口!别再说了!!别感谢他!!!” 可是已经晚了。 感念由心,即便没有宣之于口,功德之道,已臻大成。 灵力蓬勃无尽,流入荀际的身体。像是往裂缝的瓷器中丢入一个太阳,刺目的光芒从无数细小的裂缝中穿透而出,骤然迸发出炽烈的能量。 然后彻底炸碎。 漫天皆白,像断雪峰上一场无尽的雪。 路云停呆呆望着自己的手掌,那里空无一物。 第74章 渡仙宗32 碧落宗向来四季如春,可眼下却落了整日整夜的雪。大雪将苍翠山林覆盖,将黑色祭坛掩埋,整个宗门在大雪中希声,似是长久的疲累过后终于获得片刻安宁沉睡。 碧落宗一处安静的小院中,路云停从沉睡中醒来。 “云停君醒了!”李晗昭惊喜喊道。 魏落蘅与铃兰很快围了过来。三人对视一眼,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先开口的却是路云停。 “过去多久了?”他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问出的话语却是让众人心下一沉。 过去多久了。路云停没有说完整,众人却都知晓,他问的是距离荀际爆体而亡,过去多久了。 “一日一夜。”魏落蘅道,“你那日受了太大的刺激,差点走火入魔,幸得碧落宗以音修牵丝引脉之法医治,才保下性命。” “多谢。”路云停朝铃兰道谢。铃兰却是眉心一皱,他如今的平静模样,与那日在祭坛前失控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的本体虽与我碧落宗有累世之仇,但际阳真人对我碧落宗有恩。”铃兰试探道,“他为助我碧落宗而身死道消,你既然是他的徒弟,我们之间可以……” “他没死。”路云停平静道,“我要回渡仙宗,等我办完要做的事,碧落宗若要报仇,只管来讨。” “云停君……”李晗昭欲言又止。 路云停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他无心解释,只言简意赅道:“我要去拿轮回鼎。” 闻言,三人面上表情却更加古怪,最后还是李晗昭道:“云停君,我们在你昏迷之时便想到了轮回鼎,本欲去渡仙宗取,可是……修真界发生了一件大事,渡仙宗是万万回不得了。” 路云停转向他,一双黑瞳沉寂如水,不见一丝波澜,“什么事。” 李晗昭咽了咽口水。 “渡仙桥……塌了。” * 千年前,真龙尸骨化作渡仙桥坠于渡仙宗山门,自此,渡仙宗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宗门一跃成为修真界第一大宗。千年间,山门日渐壮大,除了向来苦寒的断雪峰,其余诸峰各殿,无不古朴恢弘,岿然萧肃。 可今日,渡仙宗却乱作一团。只因渡仙宗的根基,或者说整个修真界的根基——渡仙桥,塌了。 “玉岚真人,你这渡仙桥的结界,我看是纸糊的吧!” 渡仙宗,凭虚峰,掌门大殿内。琼瑾真人踱步怒吼,“怎么叫这骨龙撞两下就碎了?!” “真龙之力面前,什么结界不是纸糊的?”玉岚真人因长期消耗灵力而面色煞白,语气也不复以前的从容,“倒是你和光宗,说好的已传令派人前来支援,怎的至今不见人影?” 宝禅寺湛虚大师无奈打断二人,“阿弥陀佛,眼下不是争执的时候,玉岚真人还是尽快想想对策吧。” “湛虚大师说得是。”观雨真人脑门上急出了汗,“好在虽然渡仙桥结界破了,还有渡仙宗的护山大阵困住这恶龙,若叫这恶龙跑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殿外,渡仙宗众弟子剑阵齐出,加固护山大阵。凭虚峰上空,一条白骨森森的龙胸口嵌着一颗鲜红的心脏,不停游曳盘旋,时不时冲撞一下护山大阵,爆发震天威压。 “护山大阵又能困住它几时?”玉岚真人肃声道,“为今之计,只有叫精通阵法的天衍宗重启屠龙大阵,方能降住这骨龙,重塑渡仙桥。” “屠、屠龙大阵?”观雨真人大惊,“这可是千年前围杀真龙时的阵法,需万名修士以命压阵,眼下不过是龙骨和龙心相融,暂时失控而已,至于这么严重吗?” “暂时失控?你们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栖霞仙子哈哈笑了起来,“渡仙桥为何会塌?为何会化作骨龙与龙心彻底融合?都是因为他体内的情脉禁制彻底解封了!他记起了我们曾经是如何残忍对待他,他要来报复了!” “住口!”玉岚真人厉喝一声,“碧落宗为何不按照约定将他重新孕育?!栖霞仙子,我以为你当理解渡仙宗为何这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 “我呸!”栖霞仙子狠狠啐了一口,随即又忍不住大笑起来,似乎从未这么畅快过,“为了什么狗屁大义?得了好处的人自然说得好听,但那些牺牲的人呢?谁问过她们愿不愿意?!” “你们在说什么?”琼瑾真人与其余掌门疑惑道,“他是谁?” “各位可听宗门长辈说过,真龙诅咒之事?”栖霞仙子问。 “自然听过。”观雨真人道,“真龙身死,留下一道恶毒的诅咒,修真界因那诅咒死伤惨重,后来多亏碧落宗扶桑仙子以身封印恶诅,与恶诅同归于尽,才还修真界安宁。” “同归于尽?”栖霞仙子冷笑,“渡仙宗将整个修真界都骗了,今天也是时候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了。” 湛虚大师似乎猜到什么,面色瞬间沉了下来,“栖霞仙子究竟是何意?莫非那恶诅……” “他没死。”栖霞仙子满意地看到众人露出惊骇之色,“他没死,他一直活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被渡仙宗养成一条听话的看门狗。” “只是,渡仙宗太自大了,忘记了那不是一条狗……”栖霞仙子看着面色铁青的玉岚真人,“他可是龙啊,被我们抽筋剥骨,饮血啖肉的龙!” “够了!”玉岚真人面露怒容,手中一道灵力霍然打出! “铮——!” 清越剑鸣破空而来,直冲玉岚真人面门!玉岚真人转攻为守,堪堪拦下这一剑,*却在看清赤红剑身之时怔愣一瞬。 “师兄,你……”他话音未落,一道熟悉身影走近,召回赤钧剑。 来人却不是际阳真人。 “路云停?”玉岚真人眼神警惕,“你想做什么?赤钧剑为何在你手里?” 路云停换了一身黑衣,整个人如同从黑暗中撕出的一片阴影,无声无息,无喜无悲,手提赤钧剑,一步一步逼近玉岚真人。 他淡淡瞥了一眼空中盘旋的骨龙,又望向玉岚真人,“轮回鼎何在?” “你要轮回鼎作甚?”玉岚真人手背在身后,悄然蓄力。 “我问你……”黑色身影迅如闪电,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倏忽出现在玉岚真人身后,赤红长剑轻轻抵上玉岚真人脖颈。 “轮回鼎在哪?” 玉岚真人浑身僵硬,只余一双眼睛里惊涛骇浪。路云停方才的动作以他的修为甚至无法看清,更遑论抵御!这般能力,根本不似元婴初期修为……他已经觉醒了作为恶诅的记忆! 在场其他掌门虽不像栖霞仙子那般知晓事情全貌,但到底都是聪明人,从方才的只言片语中也推测出部分真相,如今见了这场面,更是心中已有猜测。 “阿弥陀佛,云停君莫要为难玉岚真人。”湛虚大师率先开口,试图安抚路云停,“渡仙桥崩塌,结界震碎,灵力冲击之下,镇桥的那些法宝……尽毁。” 路云停眼底微不可查地波动一瞬,问湛虚:“残骸呢?” “没有残骸。”湛虚大师低叹一声,“轮回鼎乃我宝禅寺至宝,若是能捡回残骸重新炼制,我定当尽力抢救。只是渡仙桥塌之时,冲击实在太大,我等也是勉力捡回一条性命,那些法宝已然化作尘埃。” 路云停静默片刻,手中赤钧剑上火焰如水流缠绕,微不可查的颤抖之间,一滴鲜红火焰滴落到玉岚真人脖颈上。 玉岚真人只觉皮肤一烫,紧张道:“云停放心,渡仙宗定会赔你一件更好的法器,你先放开我,咱们好好谈。” 路云停放下赤钧剑,迈步走向湛虚大师,“宝禅寺还有没有类似轮回鼎的法器?能叫时间回溯的。” 湛虚大师却没有回答他,几位掌门双目圆睁,齐齐盯着玉岚真人。 “玉岚真人,你、你、你的脖子……”观雨真人骇然失声。 玉岚真人疑惑地低下头去,却看不到自己的脖子有何异常,他正要开口询问,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 苍老的脖颈之上,爬满红色蛛丝般的裂纹,那裂纹飞速向上蔓延,像菌丝分裂一般,很快爬满他整张脸。 “嘭!” 一声平平的闷响,玉岚真人的头颅像颗熟透的西瓜,不待人切开,就从内部裂开瓢来。 鲜红的瓜瓤迸碎开来,汁水四溅。 几位掌门一时被这场景震住,殿内寂静无声。直到路云停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宝禅寺还有没有类似轮回鼎的法器?” 湛虚大师似乎从噩梦惊醒,光秃的脑门上倏然流下冷汗。他下意识回答:“没有,时间回溯的法器极其难得,除了轮回鼎,宝禅寺没有第二件……” “铮!” 清脆剑鸣响起,湛虚大师的头颅滚落在地。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没人看清路云停是怎么出手,湛虚大师甚至连一丝灵力都没来得及释出。 路云停走到观雨真人面前,又问:“听说经雨楼宝贝不少,有类似轮回鼎的法器吗?” 观雨真人面色吓得惨白,手上动作却快得出奇,画卷自袖中抛出,望前尘庞大灵力铺天盖地,威势逼人。 “一起动手!”他暴喝一声,手中法诀催动画卷,就要将路云停困入其中。 除了栖霞仙子冷眼旁观之外,其他掌门也都反应极快,纷纷祭出法器疾攻向路云停。 路云停站在殿中,脚下寸步未动,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他举起赤钧剑,反手挽了个轻巧的剑花,将赤红剑身直直插入地面。 红色火焰以剑身为圆心,瞬间向四周扩散开去。火焰深红,似血水流动,眨眼将大殿变成一汪血池,众掌门身陷其中,竟丝毫无法动弹! “这根本不是赤钧剑的火系灵力!这东西有古怪!”观雨真人面色难看至极,望前尘画卷在沾到这古怪“血焰”的一刹那,竟灵力全无,沦为废纸! “这当然不是火系灵力。”栖霞仙子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奋力挣扎,只是安静地站在血焰池中,“别白费力气了,你们还没明白吗?这是诅咒之力。” 她对路云停道:“我碧落宗有传信秘法,那日发生之事我已悉数知晓。际阳真人之恩我碧落宗会铭记在心,涉及际阳真人之事,若你需要帮助,碧落宗会倾尽全力。” 路云停垂眸看着她,“极品法器即便遭受冲击碎裂,也不该连一片残骸都没留下。轮回鼎是你毁的,是吗?” 栖霞仙子眸中厉色一闪而过,沉默良久,点头承认,“是。” “为何?”路云停问。 “你心中早有答案,不是吗?”栖霞仙子苦笑,“若叫你用了轮回鼎,拦下际阳真人,碧落宗弟子身上的恶诅印记如何祛除?路云停,此事是际阳真人的选择,亦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但我碧落宗欠际阳真人一命,无可辩驳,我愿以命相抵。” “以命相抵……”路云停轻声道,“你配吗?” 深红血焰池翻涌,将厉声惨嚎的掌门们悉数吞没。栖霞仙子仍是平静站着,任由血焰没过她的身体。 “若有来世……”她突然道,“你别再是那条倒霉的龙,我们也别再是因为一条龙而倒霉的人,就当个无事烦心的凡人吧。” 血焰没顶,惨嚎声停了。 满殿血海如潮水般回涌,被赤钧剑吞噬干净,只余八具干枯的尸骨。凭虚峰掌门大殿中,空寂无声,只余路云停一人站立。 “启禀掌门师叔!护山大阵快撑不住了!”苏嫣然拿着掌门令跌跌撞撞跑进殿中。 “路师兄,你怎么在此?几位掌门……”她的话音突然顿住,视线移到地上的八具尸体上,面上逐渐现出惊恐之色。 路云停没有看她,径直走出大殿。 殿外,骨龙咆哮震天,悍然力量不断冲击,护山大阵已经摇摇欲坠。渡仙宗弟子们艰难维持着剑阵,在看到路云停出现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了救星,纷纷松了口气。 “路师兄来了!” “路师兄,我们快坚持不住了,怎么办呀?” “一定是掌门他们想出办法了,让路师兄来帮我们的!” 路云停抬头望向骨龙,一丝微妙的联系让他感受到骨龙此刻的心情。 ——愤怒。 是的,它在愤怒。数千年前被贪婪的修士们围杀而死,身体遭人分食,心脏被人剖出,连尸骨都不得安宁,成为修真登仙的垫脚石,遭人践踏。 它的神魂不得安宁,因为它的心脏还在跳动,修真界要永生永世折磨它,利用它,榨干它的所有价值。 所以它的诅咒永不止歇。 路云停明白那种愤怒。他是真龙诅咒孕育而出的生命,某种意义上,他就是那条龙意志的传承。他的情脉解封,记起了所有的事,包括千年前,如何一点一点被围杀至死。 路云停漠然地望着骨龙,那是他曾经的尸骨,即便死了千年,仍拥有很强大的力量。 他心神动念,低低说了声:“过来。” 暴怒不安的骨龙在空中突然迟滞片刻,随即似乎猛地激动起来,在空中盘旋几圈,直直朝着路云停的方向俯冲下来! “啊!!” 人群惊叫,众弟子纷纷躲闪退避,眼睁睁看着巨大的骨龙轰然砸在路云停面前。 骨龙用身躯将路云停环住,硕大的头颅凑近他仔细闻了闻,随即只剩森森白骨的脸上竟露出一种明显的兴奋之色。 “吼!!!” 骨龙朝路云停发出一声亲昵的吼叫。 路云停伸手摸了摸它只剩骷髅的头颅,骨龙乖顺地伏下身子,安静下来。 果然是很强大的力量,路云停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灵力。比之诅咒这种充满恶意的力量,龙的心脏和尸骨,力量更为纯净,更适合用来……复生。 轮回鼎没有了,那便再造一个。若造不出,便探寻其他复生之法。修真世界,力量本源,只要拥有足够多的力量,总有办法的。 即便将龙骨一根根拆尽,将龙心炼化成死物。即便杀尽所有人,耗尽此方世界所有气运。 总有办法的。 “路、路师兄竟能驯服骨龙?!” “路师兄也太厉害了吧,他真的是元婴初期吗?” “苏师妹,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苏嫣然面色煞白,眼前的一幕和刚才大殿内看到的场景交融,她内心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苏师妹,掌门呢?快叫掌门来看,路师兄把骨龙擒住了!” 苏嫣然嘴唇嗫嚅两下,哑声道:“掌门……死了。” 周围弟子呆愣一瞬,似乎不太明白她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是谁杀的……”苏嫣然继续道,“我进去的时候,八位掌门都死了,只有路师兄站在殿内……”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苏师妹,你在说什么?难道是路师兄杀了掌门?先不说路师兄为何要杀掌门,他才元婴初期,他……他……” 那人突然顿住,似乎想起刚才骨龙温驯的一幕,把头又扭向路云停。这一眼,却与路云停对了个正着。 “路、路、路师兄……”那人浑身一抖,不自觉结巴起来。 路云停眼神冷淡,扫过众人,最后落到苏嫣然脸上。曾经有人借用这张脸,喊他路师兄。 “路师兄,刚才到底发生何事?”苏嫣然鼓起勇气开口道,“八位掌门死在渡仙宗,各宗门定然会来讨要说法,到时我们……” “别叫我路师兄。”路云停眼神冷了下来,“你们也不需要给说法。” 他召出赤钧剑,反手插在地上。深红火焰如浓稠血水一圈一圈往外蔓延,很快延伸到众弟子脚下。 “死人不需要说法。” 无法抵抗的诅咒之力从血焰中升腾而起,将众人困在原地。众弟子一开始的茫然和不解在发现自己失去对灵力的掌控时霎时变为惊恐和畏惧。 “路师兄,你、你是要杀了我们吗?”苏嫣然满脸不可置信,“为何?” 路云停摸了摸骨龙的头颅,“它需要灵力喂养,它需要变得更强大。” “所以你就蓄意残害同门吗?!”苏嫣然惊怒,“你不是路师兄,你到底是何人?!” “蓄意残害同门?”路云停低笑一声,“只是刚好身在渡仙宗,顺手罢了,就像千年前那条路过的龙,不过是倒霉罢了。” “倒霉?”苏嫣然拔出自己的本命剑,虽然被血焰吸食了灵力,但她还是举在身前,试图往路云停的方向走,“我才不要为这种理由而死!” 她拔剑之时,衣袖甩动,一道细细的银光从袖口中跌了出来,掉进血焰海里。 “小美!”苏嫣然急切叫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捞,一道黑色身影却比她更快。 赤钧剑拔地而起,满地深红的血焰海骤然如潮水退却。路云停面色僵硬,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捧起一条银色小蛇。 小蛇似乎是在熟睡中摔到了地上,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小小的脑袋勉力撑了撑,又坠了下去,砸在路云停掌心。 路云停黑沉的瞳孔一点一点亮起,周身漠然的气息一点一点消散,像个被惊喜砸中的少年一般,整个人都鲜亮活泛起来。 他伸出拇指蹭了蹭银色小蛇的脑袋,小蛇有些不耐烦地吐了吐信子,拿尾巴甩了甩他,在他手腕上留下极浅淡的一道红痕。 苏嫣然不会又打算给他喂吃的吧?这一天都喂了七八回了,喂猪也不是这么喂的啊! 荀际刚打算装睡不理,却突然感觉尾巴缠上的手腕触感不太对,比苏嫣然要粗。嗯……气息似乎也有些熟悉? 荀际努力撑起脑袋,睁开眼睛…… 嚯,是路云停! 第75章 渡仙宗33 荀际会变成银色小蛇模样,还要从那日在碧落宗突然爆体而亡说起。 与所有人一样,荀际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身体就开始发光。好在,系统反应够快,瞬间在他脑海中打开任务面板。 【宿主是否开启系统商城?】 系统商城的时间是静止的,只要打开商城,挑选一个保命道具,他就可以躲过一劫。荀际刚想这么做,视线却瞥过任务面板中的一项奖励。 傀儡术。 傀儡术能将他的神魂转移到炼制出的新身体中,荀际就是利用它逃出地牢,带路云停来到碧落宗。而这术法还有一项说明,荀际之前没怎么注意。 ——若炼制出的身体死亡,而原身仍存在,神魂将回到原本的身体中。 荀际在一片刺目的爆炸光芒中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俨然就是渡仙宗地牢!他的坐姿依然是神魂离体时的模样,甚至屁股底下的软垫都没有挪动过。 “这傀儡术也太bug了吧。”荀际忍不住对系统赞叹,“要是我再造一具身体,这岂不是等于一个无限存档点?” 谁知系统这回却没有邀功,反倒语气着急: 【宿主快想想办法!你的身体在消散!】 荀际一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竟真的发出了浅淡的光芒,与方才在碧落宗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宿主以化神期之躯爆体而亡,不仅伤及**,更伤及神魂!】系统心疼道,【只不过宿主是任务者,本身的神魂不在此方世界,所以感受不到什么影响。傀儡术虽能转移神魂,但也只能救回一小部分的神魂,若待在仙体之中,只会越来越虚弱!】 这回荀际倒是迅速想到了办法,他心念一动,际阳真人的身体凭空消失,一条银色小蛇掉在了软垫上。 周遭光芒散去,荀际和系统齐齐松了口气。 “就知道没有无限复活这种bug。”荀际叹了口气,“只能先待在灵力微弱的身体里,慢慢温养神魂了。” 他就这么突然爆体而亡了,也不知道路云停会是什么反应。荀际又叹了一声,眼下他只是一条灵力微弱、口不能言的小灵蛇,冒然爬到碧落宗去找路云停一行人,还不知道要花费多久,万一路上碰到什么凶禽猛兽,还有可能被一口吞了。太危险了,不如就在渡仙宗等着路云停来找他。 想通眼下境况,荀际很快定下心来,翻看起任务面板。 不出他所料,红色的任务进度条已经走到了尽头,显示100%。显然,了解到自己身世的真相后,路云停体内的情脉禁制已经彻底解封,身为真龙诅咒的记忆尽数恢复。 而原本显示为灰色,无法增减的【黑化值】进度条,已然变成正常状态,与初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一样,不多不少,正好99%。 “他的黑化值为何卡在99%?”荀际有些不解。经历过那些痛苦的往事,路云停的心却依旧有1%没有完全黑化,那最后的1%到底是什么? 【会不会是宿主你?】系统猜测,【主角两个世界都爱上了你,也许正是因为宿主在,主角才没有完全黑化。】 “不太对。”荀际摇摇头,“我们刚到这个世界时,灰色的黑化值进度条就是99%,说明过往的那些记忆,只能让他黑化到99%,他在千年前身为真龙时,便有某种原因让他没有完全黑化。” 【以宿主现在的身体状况,必须加快任务进度了。】系统担忧道,【要不宿主先开启系统商城,兑换一个保命道具,万一再有像碧落宗那种意外,也好有个退路。】 荀际回忆起上个世界打开系统商城时,曾看到过的某样东西。又看了眼系统积分:11078。 上个世界积攒的一点积分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好在这个世界比较顺利,情脉解封进度每10%就奖励1000积分,如今已经攒下10000积分,刚好够买他想要的那样东西。 “现在还不能开启。”他说,“我必须靠自己活下来,尽快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然后将那样东西,交给路云停。有一件事,只有这个世界的路云停才有可能办到。这也许是他和路云停唯一的机会。 “啊!际阳师叔呢?!”一声少女的惊叫打断了荀际的思绪,他扬起尖尖的脑袋,朝外看了一眼。 是个熟面孔,自己还曾假扮过她的身份。 苏嫣然跟软垫上的荀际大眼瞪小眼,满脸惊讶,“际阳师叔怎么消失了?明明昨日还在此处入定。” 她约莫是刚好在地牢轮值,还不知道荀际早已借傀儡术离开过渡仙宗,在此处“入定”的,不过是一具没有神魂的躯体。 “你这个小家伙又是怎么爬进来的?”苏嫣然弯腰捡起银白色的小蛇,怜惜地摸了摸脑袋,“灵力这么微弱,是不是被其他灵蛇欺负了?别怕,我带你回千仞峰,我们那儿到处都是灵植灵果,保证让你吃得饱饱的。” 荀际本想挣脱的动作一顿。左右是要找地方温养神魂的,暂时跟在苏嫣然身边也无妨,等路云停回来再去找他便是。 “师尊该不是因为被一点灵植灵果引诱,就把弟子丢在碧落宗,乖乖跟在她身边吧?” 断雪峰小屋中,路云停将银白小蛇放在竹榻上,幽幽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 荀际赶紧摇了摇头,宝石般的小眼睛无辜地望着路云停。 “师尊为何不与我传音?”路云停眼底担忧一闪而过,探手释出灵力,仔细检查荀际的身体。 “师尊之前化蛇时,灵力气息并非这般微弱。”路云停很快猜到了真相,“碧落宗的那次……对师尊造成了伤害,对吗?” 荀际犹豫片刻,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是何种伤?如何恢复?”路云停定定看着他,“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将师尊治好。” 荀际顺着他的手掌爬上他的肩膀,又向下游入衣襟,叼出一只锦囊。 [你看过这锦囊吗?]他期盼地望着路云停,用眼神问他。 路云停眸色更沉,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若有一天,你陷入无法解决的困境,而我又不在你身边,你便打开它。」 这是荀际交给他时所说的话。 他当然打开过。在荀际消散在一片金光之中时,他便打开过。 他以为师尊对那日发生之事早有对策,才留下锦囊,谁知锦囊之中的东西,与碧落宗,与渡仙宗,甚至与师尊都毫无关系。 其中之物只对他一人有用。 路云停打开锦囊,灵光一闪,手中多了一卷书册。封面上,是他看不懂的一串符号——《Loong》。 但他见过师尊的化蛇术,结合书册中的内容,不难猜出那串符号的含义。 ——化龙。 准确地说,这并非化蛇术一类的化形术,而是重塑真龙肉身之法。以龙骨、龙心,以及他这个承载了真龙意志的诅咒之身为引,去往此方世界与上界的交汇之处,以书中之法重塑肉身。 这是真正的真龙复生之法。 “师尊想让我恢复真龙之身?”路云停目光莫测。 荀际猛猛点头。 最后那1%的黑化进度,荀际隐约感觉关键就在于真龙本身,也许等路云停变回真龙,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可是……师尊为何会有这种东西?”路云停看着荀际,像在问他,又好像只是自言自语。 “此方世界,唯独有过一条真龙,又怎会有人知晓为真龙重塑肉身的方法。”他低垂着眼睫,荀际看不清他的神色,“化蛇术、傀儡术,都是传说中的术法,从未见人炼成,师尊却全都知晓。” 荀际拿脑袋拱了拱他的掌心,却被路云停轻轻捏住,端正摆到竹榻上。 “双修之术,师尊原本是真的打算将我当作炉鼎采补的,对吗?” “欺瞒天道、弄虚作假的功德道,是师尊主动修炼的,对吗?” “天衍宗宗主魏源,也是师尊亲手杀死的,对吗?” 他接连问了三个问题,荀际僵硬地直起半截身体,颇有种被秋后算账的心慌。 “可师尊在宝珠县时,却不惜牺牲自己也要逆转因果,救下一城之人。在碧落宗时,明知会死却依旧坚持为那些女子消除诅咒印记。” 路云停拔出赤钧剑,赤红火焰直逼竹榻上白白软软的小蛇。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师尊?”路云停终于厉声问出那个问题,“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早该发现的。是他自欺欺人,刻意忽视那些不寻常之处。路云停心底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师尊根本不是从前那个。 夺舍?还魂?甚至是阴毒的邪法?他根本不在乎。若师尊不愿说,他可以永远不问。 可是在碧落宗眼睁睁看着师尊烟消云散的那一刻,他后悔了。他可以不在乎师尊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可他讨厌事情失控之时,无能为力的自己。 师尊有办法从那样的情形下保下一命,甚至有办法让真龙复生,这背后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这一次,他必须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必须让所有的事情,师尊的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虽然给他化龙之法的时候就知道肯定瞒不过他,不过……小兔崽子胆子肥了,竟敢趁他弱小可怜无助的时候质问他!荀际心底忿忿,银白小蛇一双宝石般的小眼睛圆溜溜怒瞪路云停,凶狠地朝路云停呲了呲尖利的小牙。 路云停:“……” 路云停持剑的手微微下垂了些,声音仍维持着严厉:“师尊撒娇也没用,今天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荀际:“……” 【宿主,你这具身体太Q弹了,普通的凶狠只会让主角觉得可爱!】系统指手画脚,【宿主必须特别凶狠才行!给他点颜色瞧瞧!】 “闭嘴。”荀际没好气,直起身子从竹榻上鼓足劲一跃而起,弹射到了赤钧剑的剑尖上。 ……好吧,的确很Q弹。 “你做什么?!”路云停被他的动作一惊,防护法术下意识就裹了上来,“师尊现在与普通蛇无异,怎可接触此等凶煞兵器!” 放屁,这是我的剑!荀际白了他一眼,尾巴往赤钧剑剑身上甩了甩,赤红色的剑身上瞬间燃起一道深红火焰。 荀际得意地睨了睨路云停,这可是本命剑,即便灵力低微,也能互相感应。 “师尊别玩了,是我不对,我不该拿赤钧剑吓师尊。”路云停再也维持不住,无奈劝道,“师尊先下来,好不好?”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荀际心中冷笑,他只是身体变小,但头脑依旧灵活! 路云停恢复记忆后,荀际感觉得出,他与之前明显不一样了。虽然他对自己的关心和在乎仍像往常那般,但他对修真界,或者说,他对这世间的态度已然完全改变。 高高在上的真龙,本就该俯视下界万物,掌控天地规律,如今,路云停不过是恢复本性而已。 荀际知道要他改变这种发自心底的蔑视,就像让野兽放弃撕咬的本能那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至少,在他们两人相处时,荀际不希望他把自己当成那条龙。 银色小蛇拿尾巴尖甩起赤钧剑上一小簇细细的火焰,在空中组成文字。 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吗?荀际散发出微弱灵力,操纵着火焰。必须让路云停明白这个家里到底谁才是主人! “是……” 路云停缓缓念出荀际写出的字。 “你……” 字迹歪歪扭扭,有种粗笨的可爱,显然小蛇用尾巴写字的技能还相当不熟练。 “的……” 细细的火焰艰难拼成三个字,荀际盘在赤钧剑上摇摇晃晃,深刻感觉到这件事远比他想的还要耗费体力。好在,还有两个字就写完了。 银色小蛇尾巴甩了甩。 细条火焰没有动静。 又甩了甩。 火焰干脆熄灭了。 荀际:“……” 等等,虽说灵力低微,也不至于这么低微吧?写三个字就灵力耗尽了?! “是你的?” 路云停低声重复。 主人!主人两个字还没写!荀际在心底咆哮,是你的主人! 路云停眸底情绪翻涌,盯着在赤钧剑上摇头晃脑,企图再榨出一点灵力的小蛇。他收起赤钧剑,将小蛇捧到面前。 “嗯,是我的。”极轻极柔的一个吻,落到小蛇的脑袋顶上。 路云停的声音不知何时沾上了笑意,像仗剑行侠的少年,初次收到心上人情真意切的信笺那般。 满足,自得,青涩。 “你是我的。”那声音重复说着,有如割裂冰层涌出滚烫岩浆,深浓情意肆意流淌,珍而重之,万语千言。 “不论你是谁,来自何处,你都是我的。”他说,“路云停也好,真龙也罢,都只爱你一人。” “我爱你。” “山崩海竭,至死靡它。” 第76章 渡仙宗34 宝珠县今日热闹依旧,柳记茶楼生意红火,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引得一片叫好。对门的李家铁匠铺更是门庭若市,李铁匠的女儿李绵绵今日首次独自开炉锻铁,邻里乡亲们纷纷赶来围观庆贺。 对比之下,巷末的一处幽僻小院就显得格外安静。灶台上积了层灰,看上去许久无人居住,院墙边的辣椒苗看上去蔫头耷脑的,急需一场甘霖浇灌。 同样蔫头耷脑的,还有屋中床榻上躺着的一条银色小蛇。 “际阳仙君,你如今是条蛇,为何还要睡床?”魏落蘅看着把自己摊成一长条,像人一样把小脑袋搁在柔软枕头上的小蛇,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荀际懒懒斜他一眼,紫色小蛇正熟门熟路地将自己盘在墙边立柱上,大半身子融在阴影里,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堕落啊。荀际啧啧摇头,好好的天衍宗少宗主,学了个化形术就忘记做人的本心,朝阴湿毒蛇的方向一去不回。要不是只有蛇形态的魏落蘅能跟他对话,荀际压根都不想把这样的人,哦不,这样的蛇放进屋。 他眼里的嫌弃太过明显,魏落蘅很难装作看不到,他颇有些委屈道:“仙君可不能把见不到云停君的怨气发泄到我身上,若不是答应了云停君要保护好仙君,我也不愿日日来讨仙君的嫌。” 荀际迅速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完全一点都没有想让他早点回来。” “……我也没说仙君想让他早点回来啊。”魏落蘅有些新奇地看着与往常不太一样的荀际,“云停君走之前与仙君说了什么吗?仙君为何神思不属?” 也没说什么,就是表了个白罢了。 不是说蛇是冷血动物吗?荀际将脑袋塞进枕头底下,为何感觉身体有些发烫。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被表白了,上个世界,他也说过一样的话,可这一次…… “魏落蘅,我好像恋爱了。”荀际苦恼的声音从枕头下面闷闷传来。 魏落蘅:“……哦。” “重塑肉身要去往谁都到达不了的两界边际,那里灵压可怖,触之则死,虽说他是主角,还有骨龙陪着,可他现在毕竟是肉体凡胎……”荀际继续道,“你说他真的能顺利化龙吗?” 魏落蘅:“……有些事可以不必对我说那么详细,干我们这行的,切忌窥探太多天道真相……” 荀际幽幽叹气,“你没谈过恋爱,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魏落蘅:“……仙君有空乱想,不如勤奋修炼,用云停君为你寻来的法宝好好温养神魂,等云停君归来,好歹能化成人身迎接他。” 一提到修炼,荀际立马假装没听见。他把脑袋探出枕头,冲门外嘶嘶两声,示意魏落蘅开门。 魏落蘅感知到外面熟悉的气息,撤掉结界将人放进来。 李晗昭急匆匆跑进门,在看到荀际躺成一长条的尊容时,下意识顿住,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脱口而出:“蛇怎么能这么睡觉?” 魏落蘅变回人形,摆摆手示意他别问,“恋爱中的蛇就是这样睡觉的。” 李晗昭一噎,“修真界都乱成什么样了,际阳真人还、还……” 他想强烈谴责,但又想到际阳真人是前辈,不敢出言不逊。 魏落蘅却没太多顾忌,替他把话接上:“还一心只想着谈恋爱。” 李晗昭猛猛点头。 魏落蘅:“渡仙桥塌了,真龙诅咒现世,八大宗门的掌门在渡仙宗被杀。一桩桩一件件,叫修真界人心惶惶,纷乱四起。你们两个把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祸首,却一个跑去修炼龙身,一个跑到人间躲清闲。” 李晗昭:“就是就是!” 魏落蘅:“如今八大宗门除了天衍宗和碧落宗,都率领众弟子赶去渡仙宗讨说法了,修真界恐怕很快将有一场恶战。” 李晗昭:“没错没错!……不对,我们和光宗也没去,我劝长老们若是*打起架来,法器必然紧俏,让他们抓紧时间炼器,他们听进去了!” 魏落蘅失笑,“真有你的。” 李晗昭仍愁眉苦脸,“际阳真人,你们渡仙宗究竟打算如何?这场乱局究竟会如何收场?” 荀际百无聊赖地嘶嘶两声。 魏落蘅转向李晗昭:“他说与他何干?反正修真界迟早要完蛋。” 李晗昭双目圆瞪,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说的也是。” 魏落蘅哭笑不得,“你到底站哪头?” 李晗昭有些怅然,“我原以为我是和光宗那头的,可是……自从得知云停君的身世以及这千年来九大宗门的所作作为,我不确定,这样踏着旁人尸骨的修真大道,当真是我所求吗?” 魏落蘅低叹一声,“也许让一切回归到本来的样子,才是顺应天道。云停君此番化龙,势必会消耗此方世界大量的灵力,届时,才是真正的大战。” 床上的银白小蛇突然竖起身子,严肃嘶嘶两声。 魏落蘅一愣,认真回道:“际阳仙君放心,云停君前去化龙一事只有我与晗昭君、碧落宗的铃兰仙子三人知晓,我们皆以向云停君发过心魔誓,不会泄露此事,并且会在他离开时保护好你的安全。” 李晗昭也连忙点头,“云停君替我哥哥报了仇,我绝不会背叛他的,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好际阳真人。” 荀际知道路云停嘱咐过他们三人,倒是不知道他还让他们发了心魔誓,也不知该说他谨慎,还是疑心过重。 “对了!”李晗昭一拍脑袋,“差点把正事忘了,我来这里是为了把际阳真人带去碧落宗,铃兰仙子寻到一件法宝,对神魂有极大助益!” * 碧落宗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景致还是那些景致,屋房还是那些屋房,弟子仍是那些弟子,可笼罩其上的死气一扫而空,像一截鲜嫩的藕花,破开淤泥,清泠出水,盈盈动人。 铃兰嘴角含笑,将荀际一行人带到一间特别布置的房间。屋内有一处灵气浓郁的阵法,阵法中心以一截碧色竹枝压阵。 魏落蘅眼睛一亮,“伏羲竹!传说中修补神魂的极品灵材,配合养魂阵使用,效果极佳,碧落宗竟有此神物。” “不愧是精通阵法的天衍宗少宗主。”铃兰赞许地点点头,“不过能得此物,其实……是因为路云停。” 荀际歪了歪尖尖的脑袋,向铃兰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他临走前,曾交给我一幅地图,上面标有多处秘境。”铃兰提到路云停时,仍有些别扭,似乎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这些秘境都含有重宝,且鲜为人知,他在千年前身为真龙之时,曾在天际遨游,感受到灵力格外浓郁之地,以此为记忆绘制成图。” 三人皆是一惊,这地图若是流传出去,必会引起修真界轰动,路云停竟就这样给了碧落宗。 “或许他心中觉得对碧落宗有愧,又或许……”铃兰顿了顿,终是摇了摇头,“说到底,是他先遭受修真界迫害,又还恶于修真界,是非对错,已经无法追究。他既然愿意将此等重宝给碧落宗,碧落宗亦承了际阳真人的恩情,此后,便恩怨两消。” 荀际盘上她的手腕,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铃兰笑了笑,将它放到伏羲竹之上,“伏羲竹就是弟子们从其中一处秘境中寻得,际阳真人快试试吧。” 荀际好奇地爬上阵法中心的竹枝,瞬间感觉浑身像浸泡在清凉冷泉之中,通体舒爽,虚弱不稳的神魂像一块干瘪的海绵,贪婪吸收阵中灵力。 法阵一时碧光大盛,晶莹流转,看得周围之人啧啧称奇。 “好神奇。”李晗昭啧啧称奇,“世上罕有能修补神魂之物,今日当真大开眼界。” “实不相瞒,像伏羲竹这样的宝贝,其余秘境中还有不少。”铃兰道。 “当真?”李晗昭好奇心起,“还有何物?” 魏落蘅却敏锐察觉出铃兰言下之意,“如此重宝,铃兰仙子慷慨告知,是对我等的信任,若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铃兰坦言相告,的确有所求。”铃兰语出惊人,“我愿将路云停画的地图与天衍宗、和光宗共享。” 李晗昭大惊,一句“你好大方啊”差点脱口而出。 魏落蘅似乎早有预料,“稚子抱金过市,怀璧其罪。碧落宗怕受不住这份重宝?” “落蘅君通透。”铃兰坦然承认,“除此之外,碧落宗没有继续提供母体,放任渡仙桥彻底坍塌,此事瞒不住。各大宗门眼下虽自顾不暇,但事后未必不会追究。” 她朝魏落蘅和李晗昭认真一礼,“碧落宗愿以此宝换取天衍宗、和光宗的助力,共探秘境,共御外敌,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回以一礼。 “天衍宗愿与碧落宗结此善缘。”魏落蘅干脆道。 “和光宗我虽不能完全做主,但也能说上些话。”李晗昭嘿嘿两声,“况且宗内那些长老一心只有炼器,只要能得到极品灵材,他们才不管会不会得罪其他宗门呢。” “两位都是爽快人!”铃兰心情极好,“正好今日际阳真人在此,就让他帮我们做个见证。” 三人胸中激荡,齐齐转头看向荀际。 养魂阵中,竹枝翠绿,银白小蛇卧盘其上,已然呼呼大睡。 * 荀际在碧落宗养魂的日子逍遥惬意,风雨不惊。 魏落蘅、李晗昭和铃兰虽然在各自的宗门内都十分忙碌,但三人每日定会来看他,检查四周的结界是否牢固,魏落蘅还会变作小蛇同他聊上一会儿。 听说外面的世界乱作一团,几大宗门日日吵架,散发焦虑; 听说玄景真人接任玉岚真人当上了渡仙宗掌门,原来脾气最硬的老头如今只能忍气吞声安抚那些上门闹事的宗门; 听说有些灵气充裕的地界突然灵气枯竭,引起一些宗门的注意,却又被另一些宗门嘲笑他们草木皆兵…… 只有荀际几人知道,那不是草木皆兵。修真界的灵气枯竭还会继续,会波及更多、更广。因为在遥远的天尽头,有一条真龙正在吸取庞大灵力,重塑金身。 这样闲适的日子,荀际似乎已经习惯。就连思念这件事,也似乎已经习惯。 他曾试着联系过路云停一次,用攒了许久的灵力,勉强启动了镜心铃。 镜心铃的确是件宝贝,不论相隔多远,路云停的声音仿佛在身边一般清晰可闻。荀际的人身还不能恢复,无法说话,路云停便一直说。 他说虽然路上有些曲折,但他已经找到了地方,这里水天一线,空无人烟,赤钧剑是唯一的色彩。 他说他布好了阵法,阵法有些难,魏落蘅那个不靠谱的,教的阵法知识在这里完全被颠覆,只能一点点重新摸索。 他说等启动阵法,开始重塑肉身,修真界的灵力会被吸走,各宗门定会引起恐慌,让荀际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他说约莫下雪之时,就能回来了。 荀际不知道镜心铃是从哪句话开始切断联系的,他积攒的灵力耗尽了,联系便断了。 后来,路云停也联系过他一次。时间距离上次不远,应当是刚刚开始重塑肉身。 这次路云停许久没有说话,镜心铃中只传来他粗重的呼吸。荀际也无法说话,便安静听着他的呼吸。直到灵力快要耗尽,路云停终于说话了。 他说:“师尊,我好痛。好想你。” 再后来,荀际积攒了更多的灵力,神魂也越来越稳固,却再也没联系过路云停。路云停也没有再联系他。 荀际知道路云停在想什么。他不敢。 若只是听不见,看不到,尚能忍受。可若是听见了彼此的呼吸,便会想要感受它,占有它。想要不顾一切消弭这漫长的距离。 路云停只有让自己专心沉浸在重塑肉身的痛苦之中,才能熬过去。 碧落宗的竹林苍翠,山泉澄澈,峰峦秀丽,野花绚烂。 可荀际从未像这般,期盼凛冬降临。 * “玄景真人究竟想干什么,渡仙宗这个时候召开仙盟大会,还特地发个仙盟令。” 荀际的茶桌上,三块一模一样的令牌齐齐摆着。荀际好奇地拿起一块看了看,问道:“仙盟令是什么?” 他如今神魂已修补一半,白日里可正常以本体走动,晚上再化作小蛇入养魂阵。 “老祖宗定下的盟约,要让修真界团结一心。”铃兰翻了个白眼,“见仙盟令便意味着有事关修真界生死存亡的大事相商,九大宗门必须齐聚。” “哪里是团结一心,我看是想从我们手里分一杯羹吧。”李晗昭忿忿道。 他与魏落蘅、铃兰三人如今都正式继任了掌门,探寻秘境让他们收获颇丰,门下弟子实力都有所增长,渡仙宗式微,和光宗、天衍宗与碧落宗俨然有赶超其他宗门的势头。 “这事瞒不住,我看咱们干脆趁此机会脱离仙盟。”铃兰提议,“正好也可吸收一些与我们念头相投的宗门,共同研究逆天塔。” “逆天塔?”荀际失笑,“这名字谁起的?” 铃兰有些羞窘,“真龙塑体,灵力枯竭,我辈修士顺天只能等死,不如逆天寻一线生机!” 荀际知道他们三人在研究能代替渡仙桥之物,对上古秘境的探寻不仅丰富了许多前所未见的灵材,还得到不少上古遗留的修炼感悟、术法传承,三人从中获得灵感,以天衍宗的阵法之术、和光宗的炼器之术、碧落宗的天音之术为源,试图建造新的通天之路。 三个不过金丹期的年轻修士,妄图为登仙铺路,任谁都会觉得他们疯了。可荀际却觉得,痴人说梦,未尝不可。 路云停虽是主角,可对于此方世界来说,他只是个不属于这里的过客。也许此方世界的主角,另有其人。 荀际弯了弯唇角,“逆天塔,很好的名字。” 铃兰面色红了红,扭头问魏落蘅:“落蘅君意下如何?我们也该去亮亮相了,让那些老头知道,这世界不是没了那条龙就不能转了!” 魏落蘅低眉沉思片刻,对两人道:“仙盟大会我让芊芊跟你们去,我留下来保护际阳仙君。” 荀际道:“除了你们几人,无人知晓我还活着,不必担心我。” 魏落蘅摇摇头,“云停君还未归来,小心为上。” 李晗昭与铃兰对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 “落蘅君所言有理。”铃兰道,“我既离宗,保险起见还是将际阳真人暂时转移到你那里为好。” “天衍宗也不行,这次仙盟大会不晓得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最好别把际阳真人安排在我们三个宗门内。”李晗昭道,“不如还是去人间吧?际阳真人化作蛇形,灵力微不可查,混入凡人堆里任谁都找不到。” “不错,就这么办。”魏落蘅拍板,“伏羲竹灵力太盛,不能带着,际阳仙君就暂时化作蛇形去人间避一避,等仙盟大会结束再回来。” 荀际哭笑不得,他时常觉得这三人对待他不像对待一个前辈,反倒像是一碰就碎的瓷人。不过明白他们是为他着想,荀际心中感激,便随着他们安排。 铃兰与李晗昭没过几日就带着一众弟子赶赴渡仙宗,魏落蘅则又与荀际回到了宝珠县的小院中,开启两条蛇的躺平生活。 人间的四季比修真界更为明显,水井中的水变得有些刺骨,清晨时分还能捞上来几片冰渣。院墙边的辣椒苗已经只剩下枯枝,枯黄的叶子晃悠悠落到泥里。隔壁小院中翻墙而来的三角梅也终于开累了,洒下最后几片花瓣便开始进入休眠期,静待来年。 荀际团起身子,趴在院中的竹椅上,心底升起一丝欢喜。 或许明日会下雪吗? “际阳仙君,你不冷吗?”一旁的紫色小蛇有气无力地吐了吐信子。 变成蛇就有点变成蛇的样子啊,就算不冬眠,也该进屋钻到棉被里,而不是在院子里吹冷风! “唉,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荀际幽幽叹了口气。 魏落蘅:“……” 魏落蘅转头游进屋里,恶狠狠丢下一句:“有事叫我。” 小院中重新陷入安静,唯有冷风呼啸,悠远空寂。 ……好吧,是挺冷的。 荀际抖了抖身子,放弃观测天气,毫不犹豫地就要转身进屋。 院门却突然开了。 荀际动作顿住,仰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小、小美……”苏嫣然面色苍白,嘴唇颤巍着喊出她给荀际起的名字。 “嫣然,你看清楚了吗?这是你当初在地牢中捡到,而后被路云停抢走的那条蛇吗?” 在她身后,一名深色道袍的老者站了出来。 玄景真人。 第77章 渡仙宗35 “玄景真人不在渡仙宗主持仙盟大会,怎么有闲心跑到人间来寻我?”屋门推开,魏落蘅走了出来。 玄景真人瞥他一眼,似乎对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感到意外。 “我并非来寻落蘅君,而是来寻我渡仙宗长老,际阳真人。” “际阳真人?”魏落蘅惊讶,“他杀害我父,不是早就被渡仙宗处决了吗?莫非渡仙宗徇私,将人放了?” 玄景真人视线移向竹椅上的银色小蛇,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温度。 “落蘅君不必在此惺惺作态,他是死是活,你我心知肚明。”他指了指小蛇,“现在,将他交给我。” 魏落蘅走到小蛇面前挡住他的视线,笑道:“玄景真人说笑了,这不过是我养的灵宠罢了。我身体不适,在人间休养,闲来无事便养些灵宠玩玩,若真人喜欢,改天我寻一条新的亲自送上渡仙宗。” 玄景真人轻叹一声,“落蘅君也不必拖延时间,你安排在周围的那些人,我都杀了。” 魏落蘅笑容僵硬一瞬,眸中怒火一闪而过,却又很快冷静下来。 “玄景真人到底在说什么?” “在我出现在这里之时,你就传信给他们了,不是吗?”玄景真人道,“至今都没收到回应,是因为他们已经无法回应。” 他轻轻挥了挥手,五名修为高深的修士瞬间如鬼魅般出现在小院中,赫然是除天衍宗、和光宗、碧落宗之外的其余九大宗门的现任掌门! 接替亡故的观雨真人成为经雨楼新掌门的临风真人伸手一挥,地上零星掉落了一堆落星盘。 “现在,可以把人交出来了吗?”玄景真人平静道。 魏落蘅瞳孔骤缩,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外泄,凌厉杀意直冲玄景而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魏落蘅,退下吧。”荀际道,“仙盟大会是个幌子,他是冲我来的。” “际阳师兄终于愿意以真面目见我了。”玄景真人看着恢复人身的荀际笑了笑,“快跟我回宗门吧,玉岚师兄不在了,很多事都等着际阳师兄来操持。”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荀际好奇问道,视线扫过苏嫣然手里的一块仙盟令,霎时心中了然,“你们在仙盟令上做了手脚?” 魏落蘅面色一白,从身上掏出自己那块仙盟令丢在地上。 “经雨楼的符箓之术,能感应到触碰过仙盟令之人的气息。”玄景真人道,“原以为师兄已经死在碧落宗了,谁知那日嫣然给我讲了个故事,说她从地牢里捡到的小蛇被路云停抢走了,路云停还对着那条蛇叫师尊。” 苏嫣然惊惶地扭头看了看荀际,又看了看玄景,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师兄既然活着,该回渡仙宗才对。”玄景真人道,“如今修真界灵力枯竭一日盛过一日,再这样下去,整个修真界都会倒退回千年前,慢慢走向灭亡。师兄难道忍见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今日谁都别想将他带走!”魏落蘅固执地挡在荀际身前,落星盘飞旋而出,一道金色光幕将两人护在其中。 “落蘅君,天衍宗与碧落宗、和光宗的小动作我都可以放任不管。”玄景真人道,“小辈爱钻研些新鲜玩意也是好事,只不过,眼下我与几位掌门要解决的是事关修真界存亡的大事,你若执意阻拦,休怪我不顾九大宗门的情面。” 魏落蘅冷笑一声,“你杀了我天衍宗弟子,竟还有脸和我讲什么情面!” “他们个个修为高深,且有备而来,不要硬碰硬。”荀际低声说着,正想将他拉到身后,却突然察觉到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金色光幕瞬间碎裂,落星盘跌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道剑气从魏落蘅眉心穿过,他只来得及最后看了荀际一眼,那目光中混杂着愤怒和茫然,以及浓重的担忧。 面前的身体倒了下去,荀际终于与玄景真人四目相对。 玄景真人收回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无意与天衍宗为敌,只是如今情势紧急,实在无暇多顾。” “……为什么?”发出声音的却不是荀际,苏嫣然面色煞白,哆嗦着唇问玄景真人,“师尊究竟为什么杀这么多人?师尊说那条小蛇是际阳师叔,说要把他从路师兄手里救回来,可天衍宗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为何要杀他们?” “因为他骗了你。”荀际将魏落蘅的尸体端正摆放在一边,敛起所有情绪,问苏嫣然,“仙盟大会也是谎言,对吗?天衍宗、和光宗、碧落宗之人如今被囚在渡仙宗?还是已经死了?” “没、没死!”苏嫣然惶然道,“他们被阵法困住了,还没来得及处置……际阳师叔,您劝劝师尊吧,他定是日日为灵气枯竭一事烦忧,忧思过重,才会变得行事不择手段,您……”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 苏嫣然的脑袋弯折九十度,软软倒在肩膀上。 临风真人将她的尸体随手丢到一边,不耐烦道:“玄景真人,好不容易将人找到,快别浪费时间了,等真龙化形成功,整个修真界都要完蛋!” 玄景真人眼底杀意一闪而过,却又很快隐下,一眼都没有再看苏嫣然。他问荀际:“际阳师兄,路云停在哪?” 荀际却是盯着苏嫣然的尸体许久,才对玄景道:“她是你的亲传弟子。” 玄景以前最是疼爱苏嫣然这个小徒弟,整个渡仙宗人人皆知。如今有人当着他的面杀了苏嫣然,玄景却能忍下不发。 “玄景,掌门这个位置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你也丧失本性,罔顾对错,忘却爱恨?” 玄景沉默盯着他,突然问:“际阳师兄可知,为何渡仙宗掌门换了好几任,却始终没有传给师兄?” “因为师兄太过自我。”他没有打算从荀际这里听到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师兄只行对自己有益之事,可渡仙宗的使命便是守护渡仙桥,守护修真界的存续,渡仙宗掌门所行之事无关爱恨,不论对错。道法昌荣便是对,动摇道本便是错。” “哪怕违背人伦,利用碧落宗女子困住恶诅,哪怕抛却人性,以肉身养龙心分食。若必须有人来行恶事以保道统存续,渡仙宗当仁不让!千年来,渡仙宗一直如此,玉岚师兄如此,我亦如此。” 荀际的眼神冰冷下去,轻轻摇了摇头,“疯子。” “玄景真人不必与他废话,他身上灵力微薄,想必是受了重创,将人绑起来搜魂拷问一番便知。”临风真人在一旁催促道。 “你们若是想去阻止路云停化龙,我劝你们死了这条心。路云停能不能化龙,修真界灵气会不会枯竭,你们管不了。”荀际说,“杀再多人,也阻止不了。” “师兄说错了。”玄景真人微笑道,“不需要杀更多人,我们找到你了。” 数道剑气疾射而出,穿过荀际的锁骨、手脚,将他整个人钉在小屋的门墙之上。 【宿主!宿主没事吧?】系统着急道,【已为宿主开启痛觉屏蔽!】 荀际轻嗤一声,“你拷问我也无用,他在天际尽头,肉体凡胎无法抵达之地,除了真龙,任何人去都会被碾成肉泥。” 玄景与五位掌门面色一变,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说了,你们阻止不了。”荀际勾起一抹嘲讽,“不光阻止不了他,也杀不死我。我能从碧落宗活下来一次,便有办法再活一次,等他化龙归来,你们都得死。” 这话却是虚张声势,荀际眼下神魂不全,灵力微薄,根本没法启动傀儡术再逃跑一次。 “我们阻止不了,际阳真人却能阻止,不是吗?”临风真人眯了眯眼,“际阳真人曾在仙盟大会上进入望前尘画卷将路云停唤出,此举无异于进入他人的神魂之域,极为凶险,哪怕是羁绊深厚之人,也断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可际阳真人却毫发无伤,除非……” “除非路云停内心对你极为珍视爱重,才会全然信任,不忍伤你半分。”临风真人一字一句道,“若他知晓际阳真人性命垂危,你说,他会不会放弃化龙,赶回来寻你?” 荀际眼神冷了下来。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他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修为高低,反正都是要离开的,修为境界于他不过是小说设定。 可此刻,看着眼前六位大义凛然的仙宗掌门,他却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能勤奋修炼,早些修养好神魂。 没能拥有将他们斩杀于此的修为。 【宿主,是否要开启系统商城?】系统再次发问,【可以兑换大幅提升实力的丹药,助宿主脱困,将这些坏人都杀了!】 荀际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关掉了系统界面。开启系统商城的机会,他必须留给那个东西。那件必须要交给路云停的东西。 魏落蘅与李晗昭、铃兰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手段,想必他二人已经知晓此地危机,这些人要利用他威胁路云停,一时半会儿不会杀他,眼下只能拖住这些人,等他们脱困赶来。 “际阳师兄,同门一场,伤你实非我愿。”玄景真人道,“若师兄能说服路云停,叫他放弃化龙,归还此方天地的灵气,我保证师兄性命无虞。” “归还?”荀际冷笑,“本就是他的东西,谈何归还?” 玄景真人若有所思,“师兄没否认能说服路云停,所以,你的确有手段与他联系,对吗?” 荀际内心暗道糟糕,面上仍冷然道:“师弟怕是糊涂了吧,就算常人闭关也会切断与外界联系,更何况化龙这般大事。” “是吗?”玄景真人显然没有相信他的说辞,转头对一个和尚道,“湛空大师,劳烦了。” 和尚上前一步,对荀际低低念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际阳真人与我宝禅寺师祖有缘,贫僧此举实乃唐突,望真人见谅。” 此人显然是接替宝禅寺湛虚大师的新掌门,他生的怪异,额头宽大,上面有一道竖直的红疤。 “你要干什么?”荀际警惕望着他,却见那道红疤突然开始不安地颤动,似乎要从中间裂开! “阿弥陀佛,贫僧天生三目,修观世录,此目可照见真人与那真龙之间的牵连,包括联系所用之物。”湛空和尚说完,开始念诵起咒文,额上第三只眼抖动地更加厉害,红疤一点点开始开裂,似乎里面的眼球迫不及待地想要睁开。 荀际心头警铃大作,视线不着痕迹地瞥过右手腕,镜心铃可不能被发现! 怎么办?怎么办! 手腕上一道只有荀际能看见的银光一闪而过,一个声音近在身侧,灌入荀际脑海。 “师尊……师尊那里发生何事?” 路云停竟在此时启动了镜心铃! “师尊受伤了吗?为何我似乎感到有一些疼痛不是出自我本身?”路云停显然是经历了太久炼体的痛苦,通过镜心铃传递过去的来自荀际身上的疼痛湮没在其他的疼痛之中,让他无法清晰分辨。 “师尊,你还好吗?不知为何,我突然心头不安。”路云停语气急切几分。 “我没事,是你太痛了,所以才会有错觉。”荀际低喃,柔声安抚他,“不要担心,我在宝珠县小屋里养魂呢,没人找得到我。” “际阳师兄,你在嘀咕什么?”玄景真人狐疑看向他。 “我近日都化作人身吃喝玩乐,灵力不剩多少,我就长话短说了。”荀际加快语速,“路云停,你不是问我,我到底是什么人吗?” 路云停一怔,心头不安更浓,“师尊,为何突然说这个……” “路云停,你听好。”荀际声音温柔而认真,“我不是际阳真人,我叫荀际,来自其他世界。” “不论发生何事,你都一定要化龙成功。因为只有真龙可以离开此方世界,去我的世界,找到我。” “路云停,你要记住,我们在这个世界的分别,不是真正的分别。你要找到我,我会在我的世界等你。” 湛空和尚额上的第三只眼猛然睁开,刺目光芒射向荀际。 荀际操纵全身灵力,一把落灰的菜刀从小院中的灶台边飞旋而来,毫不犹豫地劈向自己的右手腕。 血柱喷溅而出,在小屋的门墙上留下骇人的血迹。一只骨节分明的右手滚落到地上,上面的银光一闪而逝,镜心铃离体,与路云停的连接断了。 湛空和尚三目中的光芒迟来一步,只照到空空如也的断腕。荀际朝目瞪口呆的玄景等人笑了笑,“怎么办,可以通过我来威胁他的东西,没了。” 湛空也是一惊,却迅速反应过来,额上三目迅速向断手看去,“是镜心铃!刚与身体断开,还有灵力残留,可以一试!” 众掌门倏尔一喜,手上数道灵光打出,将断手罩上保存灵力的结界。 “没必要吧各位,一只手都不放过?”荀际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要是刚才动作再快些就好了! 众掌门此时却根本顾不上他,全都寄希望于湛空和尚。湛空和尚也是真有两把刷子,竟当真将镜心铃再次启动了! “好像成了!”湛空和尚一喜,急忙对荀际道,“试试与他说话!” 试你爹!荀际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 “无妨。”临风真人面色阴沉,“让他感受到际阳真人有危险即可。” 六位掌门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齐齐腾出一只手,灵力蓄于掌中。 得,这是要把他打成筛子。荀际心中冷笑,嘴上却始终一声不吭。 六道冰冷的视线看向门墙上被钉着的仙君,鲜血将他的白衣染得斑驳不堪,他的面容却没有丝毫狼狈,只是冷漠回望。明明任人鱼肉的是他,那眼神却像诸天神佛俯视蝼蚁。 数道灵力如凌迟的刀,毫不留情地剐向无力反抗的仙君。 嘭——!! 灵力轰然碰撞,炸开绚烂的烟花。却不是撞击在荀际的血肉上,而是—— “啊!!!” 惨嚎声从湛空和尚口中发出,他浑身抽搐着捂向额头,额上的第三只眼竟爆裂开来,炸成了一团恶心的肉泥! 这是他修行的本源,三目毁,他的修行也毁了,湛空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其余五位掌门虽不像他这么凄惨,但皆受到灵力碰撞的反噬,倒飞着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刚才一瞬,荀际看得分明,六道灵力快要扎到他身上之时,他的断手却突然爆发出惊天的灵力,将它们都挡了回去! 准确的说,不是他的断手,而是镜心铃。镜心铃竟将灵力传递了过来?! 还没等荀际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听小院中骤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龙啸之声! “吼——!!!” 滔天威势如神之怒,悍然压向小院,龙吟声声阵阵,似擂鼓在胸,惊涛拍岸,乱石淋身。怒火震天撼地,摧人心神,真龙之下,修士大能亦是蝼蚁,唯有臣服方可存身。 【叮!主角当前黑化值:100%。】 【恭喜宿主,主角已经彻底黑化啦!】 荀际沉浸在真龙之怒中久久无法回神。龙吟散去,镜心铃彻底失去作用,小院重归寂静,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再动作。 湛空和尚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其余众掌门脸色惨白难看,不知是因为身上的伤,还是因为刚才所有人都亲眼见证的一个事实。 ——路云停化龙成功了。 【当前世界任务已完成,正在为您开启传送,前往……】 “等等等等!”荀际猛地惊醒,忙打断系统,“我还不能走,我要留下来。” 【宿主要花费积分留下来吗?滞留小世界积分可是很贵的哦!】 “有没有便宜一点的方案啊?”荀际试图讨价还价,“有部分积分我要留着*购物,剩下没……” 荀际没能说下去。 他的心脏处插了一只手。湛空的手。 湛空额上有一个深深的血洞,满脸血肉模糊,脚步蹒跚不稳,显然已经油尽灯枯。他的手伸进荀际心口,一把将荀际的心脏整个扯了出来,丢到地上。 荀际双目圆睁,眼看着鲜血像翻涌的岩浆般从胸口大股大股涌出。 “为……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他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他就要死了。 湛空显然听懂了他的话,湛空声音平静,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或是对真龙的愤恨。 “观世录……方才那一瞬,贫僧看到了你二人的牵连……”湛空说话也非常吃力,“贫僧……功力不够,却也能辨明……这一切祸端,其实在你,而非他……” 他身躯倒了下去,口中反复喃喃,似悲悯,似释然。 “你才是一切源始,你死了,或许此方世界才会迎来……生机。” 第78章 渡仙宗36【全文完】 宝珠县近日盛传两件事。 第一件,是某日听见龙吟震天,疑似真龙复生。 “错不了!我外祖的同窗的太奶奶的幼时玩伴是修仙之人,听闻修真界如今灵气消减一半,就是被那真龙夺了去,用以复生!” 柳记茶楼中,茶客们讨论得津津有味。 “真龙活了,岂不是要找那些仙人报仇?修真界可是要倒霉了呀!只希望别牵连到咱们就好。” “真龙肯定是讲道理的,谁害了他他就去找谁呗。而且我听风水先生说,这世间气运恒定,修真界倒霉,说不定咱们人间便要兴旺啦!” “当真如此便好了,咱们宝珠县发生了那样的事,我这心里可不踏实……” 第二件,是宝珠县百姓为大恩人际阳仙君修筑的金身像,消失了。 此事甚是离奇,金身像香火旺盛,日日有人供奉朝拜,那日亦是如此。 “我眼见着一个穿黑衣的男人进去拜仙君金身,他看上去很伤心的模样,我想着他可能有话要向仙君倾诉,便走开了一会儿。”铁匠之女李绵绵信誓旦旦道,“我发誓我走之前那金身还好好的!可等我再进去时,金身就不翼而飞了!” “什么穿黑衣的男人?”周围人七嘴八舌道,“莫不是他偷走了金身?” “不可能啊。”李绵绵愁眉苦脸,小脸拧成一团,“这么大的金身,他一人怎可能搬得动嘛!” “莫非……他不是人!”旁边一人道,“他是会仙术的仙人,才能毫不费力地将金身偷走!” “可是仙人要这金身作甚?”立马有人反驳,“仙人餐风饮露,怎会对凡间之物起歹念?” “谁说仙人餐风饮露的?我就见过皇城里的仙人喝酒吃肉!” 话题很快被扯远了,没人注意到,离铁匠铺不远的一处僻静小巷中,一道黑衣身影悄然进入一间小院。 灵力波动一闪而逝,显然,小院四周笼罩有法力高深的结界。 院中干净整洁,血迹和打斗痕迹已经被清扫一空,损坏的门墙也被修补如初。水井已经彻底结了冰,角落里的辣椒苗细瘦伶仃,也不知明年还能不能发出新芽。 灶台边,一柄洗得锃亮的菜刀静静躺在案板上,刀柄有些开裂,似乎是经受过一番激烈碰撞。 黑衣男人的视线在菜刀上顿了片刻,随即又移到院墙下一捧凋零的花瓣上。 火红的花瓣是这方小院中唯一的色彩,三角梅翻过隔壁院墙探入院中,在凛冬来临前,悄悄藏起自己最后的鲜艳。 打扫小院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将这捧落花也一并扫去,反倒任由其留了下来,为这方彻底失去生机的院子留下一抹残红。 黑衣男人推门进屋,屋内床榻上,安静躺着一个白衣白发,面如谪仙之人。他双目轻合,容色沉静,似乎只是睡着,但胸口处的空洞却突兀得令人无法忽视。 这个人已经死了。 黑衣男人驻足,似乎不敢靠近,良久,才终于跪在床榻边,轻轻唤了声:“师尊。” 无人应答。仙人依旧沉睡,衣衫洁净,面色苍白,唯有月银般的长发间,夹着一瓣鲜红的花瓣,应是院中的落红无意间卷入发间。 黑衣男人伸出手,想替他拂去那片花瓣,谁料在刚碰到仙人的那一瞬,床榻上之人竟似镜花水月,波影晃动,倏然散作烟尘。只有那瓣落红翩然飘落,静静躺在床榻上。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黑眸中划过一丝深重的暗色。 “那是幻影,际阳仙君的……仙身,被渡仙宗带走了。” 屋外来人有三,皆没有遮蔽气息,似乎早早就在附近等候男人的到来。而其中一人,赫然就是被玄景真人杀死的魏落蘅。 “云停君,你终于回来了。”魏落蘅走进屋内,低叹一声,“是我之过,没能保护好际阳仙君,辜负了你的信任。” “是我们中了圈套,蠢到去参加什么仙盟大会。”铃兰懊恼道,“就不该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听信那帮老东西的鬼话!” “云停君,那日……我与铃兰仙子费了番工夫才从仙盟大会脱身,赶到此处时,已然来不及……”想起那日的情形,李晗昭面露悲戚,“我们没能救下际阳真人,对不起。” 路云停站起身,没有情绪的黑眸扫过三人,霎时,小屋内灵力暴涨!一股悍然之威压得三人瞬间弯身弓腰,跪倒在地,五脏肺腑如遭重击,猩红鲜血从唇角溢出。 路云停甚至没有出手,只流露出一丝怒气,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如临死地。即便是接近登仙的修士大能,也无法达到这种境界。 这是只属于真龙的威势。 路云停衣袍漆黑,黑色发带将一头长发高高束起,灵压之下,周身形成风旋,将床榻上的火红花瓣掀飞而起。 花瓣打着细小的旋,悠悠然降落到飘飞的黑色发带上,微不可查的红光一闪,化作一朵不甚明显的压花,印在发带末端。 若有似无的冷香飘逸屋内,路云停浑身暴戾骤然一窒,灵压如落潮般褪去。 魏落蘅三人终于能喘上口气,也顾不得自身状况,连忙先将心口疑惑向路云停一股脑倒出。 “际阳仙君之死,实乃落蘅之失,云停君如何处罚,我都绝无怨言。只是,我本该死于玄景真人之手,可我却活了下来。”魏落蘅皱眉道,“其中缘由,云停君应当知晓。” 路云停当然知晓,在场四人,人人知晓。这是铃兰和李晗昭放心去参加仙盟大会的倚仗,也是路云停放心丢下师尊,前往天外化龙的主要原因。 际阳真人有保命手段。 “际阳仙君将其称为‘逆流’,事先在人身上种下,十二个时辰后,中术之人将恢复到施术时的状态,哪怕他在这期间死亡,也能死而复生。”魏落蘅道,“此术法在修真界闻所未闻,我一度怀疑是否真能有此奇效,可事实证明,我身上的逆流之术发挥了作用,我的确活了过来。” “竟真有此等奇术。”李晗昭感叹道,“那日商议退路时,际阳真人说是什么刮刮来的,虽然我没听懂,但其来处必定十分厉害。” “是来自他的系统……”路云停喃喃,“他明明有后手,为何不用?” 【宿主,主角竟然知道你有系统!你什么时候跟他说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荀际的沉浸式偷听,荀际也有些不解,“我没跟他说过啊,他只知道我来自别的世界,其他的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说到此,荀际又有些后悔,早知道会死得这么突然,就事先写个遗书,把后事好好安排一下了!如今这副身体,别说写字了,连说话都说不了! 黑色发带上,藏身其中的小花瓣郁闷地黯淡几分。 没错,身死之后,荀际用仅剩的积分,能买到的最经济实惠的留存于这个世界的身体,就是一片残花。 【其实宿主还可以选择院子里的笤帚、菜刀、水桶……是宿主选了个最香最好看的。】 “这是好看不好看的事吗?”荀际无语,“要是一把笤帚跟在路云停身边蹦蹦跳跳,是个人都会起疑的吧?” 荀际被脑中想象的场景诡异地哆嗦了一下,反正都不能说话,还不如选个最不起眼的。只要找到机会把他花费了10000积分兑换的东西交给路云停,他就可以安心离开这个世界了。 “其实,除了我,渡仙宗的嫣然仙子,也被逆流之术复活了。”魏落蘅仍在同路云停讨论方才的问题,他思忖道,“逆流之术实在强大,有没有可能,际阳仙君在救下我和嫣然仙子后,无法再为自己施展?” 魏落蘅这小子倒是有几分聪明,荀际暗暗点头。确实,“逆流”是他利用最后两张系统奖励的刮刮卡抽出来的技能,这技能十分逆天,相当于游戏中的存档点,只不过回档的是中术者的身体。 只是缺陷是,这技能是一次性的,两张刮刮卡,也就是两次回档的机会。 本来倒是够用了,荀际事先给魏落蘅和他自己各绑定了一次逆流,就算仙盟大会期间有意外,他们二人也性命无忧。 然而魏落蘅被玄景突如其来的出手杀死后,荀际敏锐察觉到了在场之人对苏嫣然的杀意。她见证了六位掌门的谋划,他们不可能让她活。 怎么说也接受过苏嫣然的恩惠,荀际没法对即将在眼前消逝的生命视而不见,于是将自己身上的逆流,给了苏嫣然。本想着即便真的性命垂危,大不了开启系统商城保一命,反正黑化进度卡在99%,任务还没有完成,还有机会刷积分。 谁知路云停化龙的那一刻,黑化进度竟直接到达100%,任务完成,荀际心事已了,便不在意自己是死是活了。总归就算死了,也不过是当笤帚和当花瓣的区别罢了。 “苏嫣然……竟是为了这种不相干之人。”路云停低声自语,“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爱扮演好人,做你所谓的好事。” 他这话什么意思?荀际心中警惕,什么叫像以前那样? “云停君,你千万不要冲动。”李晗昭见路云停面色不对,担忧道,“渡仙宗拿走际阳真人的仙体,就是为了引你过去,据说他们六大宗已然联合布下屠龙大阵,欲再现千年前屠龙之举。” “其实自从碧落宗将当年的真相告知天下后,许多宗门都不愿再重走之前的老路。”铃兰叹道,“只是修真界灵力枯竭是真,总有些人不愿费力探寻新的方法,与六大宗沆瀣一气。” 只有魏落蘅没有劝阻些什么,他只问路云停:“际阳仙君可是有交代过云停君一些事?” 路云停低垂的头终于抬起些许,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 “我并无恶意,”魏落蘅道,“只是觉得以仙君的能力,不该这般轻易殒命。若有帮得上忙之处,云停君尽管开口。” 路云停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魏落蘅。那东西巴掌大小,浑身金芒,赫然是一尊缩小的际阳真人金身像! “替我算出它的因果。” “这是?”魏落蘅疑惑,“宝珠县百姓为际阳仙君所塑之像?” 路云停摇了摇头,伸手一挥,金身像竟化作一团莹白的雾团。 “千年前,我衔宝珠而来,却遭修真界围杀,宝珠遗落在此,无人窥见其真容。”路云停望着那团白雾,“如今,我将它寻回。” “这竟是真龙宝珠?”魏落蘅大惊,“可仙君金身像是近期才塑成,怎会是千年前的宝珠?” “宝珠本为虚无无形之物,与其说它是某件东西,不如说它就是宝珠县。”路云停淡淡道,“金身上汇集了宝珠县的庞大念力,以此为引,我才能寻回宝珠。” 谁都不曾想,相传千年的真龙落宝之地,就是宝珠本身。 “我只知我必须守护宝珠,将它带去某个世界,可我不知其因果。”路云停道,“此事涉及天机,可能会对你造成极大消耗,你若不愿,我不强求。” “我帮你算。”魏落蘅干脆道,“给我一点时间。” 路云停颔首,“正好,我也有未竟之事。” * 荀际知道路云停要干什么。 路云停的第一站,是宝禅寺。 宝禅寺一半僧人都已前往渡仙宗布屠龙大阵,剩余一半多为灵力低微之人。 路云停提着赤钧剑,对他们说:“梵天对我有授业之恩,看在他的份上,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逃跑。离开山门者,不杀。” 荀际满怀希望,人总是惜命的,弥天的实力差距面前,逃跑并不可耻。 可惜,佛修是这世上最不惜命的一种人。 “阿弥陀佛,千年前,先祖为后世所谋,不惜以命压阵,屠真龙,夺灵力。”僧人面色平静,“如今因果业报,皆为定数。前路纵千难险阻,宝禅寺愿为人先,百死不悔。” “好一个愿为人先,好一个百死不悔。”路云停笑了,“那你们便去死吧。” 赤钧剑腾空而起,化作巨大赤色龙影,吼声震天。赤龙似浴血杀伐的魔,凶戾之气直冲结阵抵御的上千僧人。 防御阵法脆如糖纸,不堪一击,龙影所过之处,残肢飞溅,鲜血喷涌。山门前的巨大香炉中,佛香袅袅,青烟散尽,最后一丝火光缓缓熄灭。 寂静山门小径,一人黑衣赤剑,踏着蜿蜒血河下山而去。 宝禅寺尽屠。 路云停的第二站,是经雨楼。他的动作太快,宝禅寺的消息没来得及传到经雨楼,赤钧剑却先到了。 这次路云停没有再问一句话,他甚至没有听,也没有看,只是漠然地召出赤钧剑,漠然地看着赤龙之影将整座经雨楼啃噬成尸山血海。 落不尽的血雨。 抵达蒙空谷之时,宗门上下人仰马翻,似乎正在慌忙撤离。显然,宝禅寺被屠的消息已然传出,显然,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不惧死。 “师尊,我们得加快速度了。”路云停抱着赤钧剑,轻声低喃。 空谷孤风,吹起他的黑色发带,一朵不显眼的暗红压花缀于末端,飘扬又落下,似一声叹息。 从宝禅寺,到经雨楼,再到蒙空谷,高阳宗,离山宗。短短半日,九大宗门中的五个,被复生归来的真龙尽屠。 “玄景真人,你分明说那孽畜定会先来渡仙宗寻际阳真人的尸身,为何他反倒先去屠了我们的宗门!” 渡仙宗凭虚峰大殿,一声怒吼响彻殿内。 “此事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临风真人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盯着玄景。其余四家掌门显然也都被这个消息震得又急又怒,纷纷跟着临风真人一道向渡仙宗讨要说法。 “交代?”玄景冷笑一声,“你们还没搞清楚状况吗?这是路云停对修真界的报复,谁都躲不过!你们留在宗内的半数门人死就死了,左右不过是些低阶弟子。” “要想保住剩余半数弟子,或者说……”他视线在众掌门之间逡巡,“要想保住修真界,唯有确保屠龙大阵成功,我辈才有一线生机,后世才有一线希望!” 众掌门面面相觑,终是沉默下来。 “事已至此,屠龙大阵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蒙空谷掌门道,“那孽畜既犯下恶行,我倒有一计,可为大阵更添一份保障。” 碧落宗内,铃兰抬头望向天空。 青天白日,一道道黑影从五个方向汇集,齐齐向渡仙宗山门飞去。 “炼魂术……他们疯了。”铃兰低喃。 “云停君屠了五大宗门,渡仙宗干脆以炼魂术拘亡者魂魄,炼入屠龙大阵,亡者对云停君怨恨颇深,加之魂魄被炼化的痛苦,会使屠龙大阵威力更加强大。”魏落蘅语气有些沉重,“云停君怕是危险了。” “可是炼魂术会使这些人的魂魄永不得超生,变成怨毒的恶魂,直至力量散尽,彻底化作飞灰。”李晗昭不可置信,“他们怎可如此对待自己门下的弟子?” “他们行事向来如此,不是吗?”铃兰冷冷道,“为了所谓的大义,总有人要牺牲,而被牺牲者,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们……怎么办?”李晗昭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我们若不帮助云停君,他会不会被屠龙大阵围杀,重蹈千年前的覆辙?可若相帮……我们当真要为了真龙,做屠尽几大宗门的刽子手吗?” 魏落蘅与铃兰皆是沉默。 “你们觉得,他为何会独独放过天衍宗、碧落宗与和光宗?”魏落蘅问。 两人很快反应过来,“因为际阳真人。” 他们心知肚明,他们的宗门祖上也参与过围杀真龙,路云停会放过他们,只是因为他们与际阳真人有交情。 “或许,他并非在为千年前的自己报仇。”铃兰醒悟过来,“他只是在报复害死了际阳真人的宗门。” “二位可曾也想为各自的宗门搏一搏?”魏落蘅突然话锋一转。 铃兰与李晗昭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为真龙,他们师出无名,可为际阳真人报仇,他们师出有名。若当真能助路云停灭了那几大宗门,不说他们三宗的地位会有怎样的变化,单论修真界如今面临的最大难题,便会迎刃而解。 真龙复生,灵气锐减。可若那六大宗门覆灭,修士数量也急剧减少,对修真界而言,不就又回到了一个平衡。 如此残忍而直接的真相,三人心中一清二楚,只是都默契地没有宣之于口。修真之路,向来不是一条公平公正的坦途,而是你死我活的炼狱之路。 如今,炼狱的大门正向他们敞开。 只是,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三人不约而同闪过一个想法: 若际阳真人还在,会阻止路云停如今所行之事吗? * 【宿主,主角彻底黑化后好可怕,你不害怕吗?】系统语气瑟缩。 害怕吗?荀际问自己。看着路云停面无表情地对弱者进行屠杀,眼前尽是刺目鲜红,周遭尽是血腥之气。 嘶声裂肺的哭喊,绝望无助的哀求,愤恨怨毒的咒骂。 怎么可能不害怕。 他曾觉得,任务完成后,他是生是死都无所谓,总归是要离开的。可这一刻,他知道自己错了。 若他还活着,他便可以在路云停踏入屠龙大阵的时候,对他说,不要去。 不要去。 黑色发带飘飞,渡仙宗山门外,路云停只身一人,提着赤钧剑踏入阵中。 “起阵!!!” 玄景真人怒吼一声,山门广场上,万名高阶修士以身压阵,万道光柱冲天而起,直破云霄! 庞大威压如盘天巨石,轰然压向路云停,叫他脚下如被禁锢,动弹不得。暗沉无光的黑眸微微抬了抬,路云停唇角牵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竟是硬生生顶起万钧之力,继续抬脚前行! 一只脚落地,轻似羽毛,却重若山崩!真龙之力势如破竹,沿崩碎的山道裂开巨大豁口,直直延伸至山门广场。 路云停仍在前行。 “剑阵,起!”玄景真人岿然不动,目**光。 渡仙宗山峦绵延,四周山峰尖峭险陡,突然发出万剑齐鸣之声! 剑乃杀伐之道,渡仙宗的每一柄剑都是一位剑修的本命之剑,剑心、剑意、剑魂熔铸其上,剑即是命,命即是剑。 渡仙宗的护山剑阵,路云停曾亲自参与布阵,年年维护,日日精养。如今,每一柄剑都刺向了他。 剑雨落下,路云停眸光一暗,却是收起赤钧剑,浑身灵力猛然爆发。 龙吟如啸,撼天动地,一条黑色巨龙腾云而起,肉身迎向万千剑雨!银色的雨,密如织,利如冰。黑龙怒火震天,穿梭雨幕之中,尖利的爪牙踏碎雨丝,却踏不断滔滔不绝。 炼入屠龙大阵的渡仙剑阵,威力无匹,一场剑雨,淋尽了黑龙的耐心。 黑龙迎头撞碎剑雨,任由细碎银针钉入身体,庞大身躯轰然撞向四周诸峰崖壁! 山脊折断,天崩地裂。宝剑出自山间,山中剑匣毁,宝剑无凭无依,如碎石坠落万丈高崖,消弭无声。 渡仙宗周遭数座山峰,悉数被毁,唯剩屠龙大阵阵眼所在的主峰凭虚峰,以及,远处独立遥望的断雪峰。 黑龙仰天怒吼,腾云而起,直直冲向凭虚峰! “稳住!”玄景真人周身灵力暴涨,高声大喊,“燃精血御之!” 无济于事。 黑龙猛然撞向凭虚峰结界,磅礴的真龙之力如山呼海啸,悍然袭向阵中数万修士!剑阵被破,本就遭到反噬的修士们,即便燃烧精血催动灵力,也只能堪堪抵御一击。 黑龙的攻击却远远没有停止。他竟也消耗本源龙气在攻击结界! “疯子!”玄景真人暗骂,朝一旁大喊,“炼魂术如何了?!” “成了。”临风真人面容阴鸷,恨声道,“今日,他必须死!” 山门广场之上,森森黑气逸散而出,无数新鲜炼制的恶魂冲天而起,尖啸着扑向头顶黑龙! 恶魂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却会啃噬神魂!黑龙厉声嘶吼,硕大的眼瞳中不多时便漫上一层血色,显然是心神受损,几近癫狂。 “合力绞杀他的神魂,肉身不足为惧!”玄景真人精神一振,对数万修士下达号令。 可就在这时—— “铮!” “铮铮——!” 清越琴音自空中而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断雪峰山巅上,一人结阵,一人奏琴,另一人…… 朝黑龙大喊:“云停君,加油啊!际阳真人之仇未报,你不能输!” 琴音非普通琴音,而是碧落宗辟邪去祟之曲,经天衍宗阵法加持,威力更盛,虽然在此等数量的恶魂面前,只能唤回路云停片刻的清醒,但片刻,已足够。 黑龙眸中血色褪去,天地之威集于一身,真龙之力如瀚海狂涛,不加节制地四溢而出。 “吼——!!” 一声长啸,无怒无悲,只有上界之主对于下界蝼蚁的蔑视。 结界轰然破碎,龙爪踏下,滔天威压如雪浪千叠,冲刷整个渡仙宗。 山门广场上,数万修士如遭重击,瘫软身体,心脉尽断。 玄景真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为何……为何会失败?!”他目眦欲裂,愤恨不甘,口中不断喃喃,“不,渡仙宗不能毁在我手里……修真界不能断绝于此……不……” 黑龙身躯俯冲而来,落地之时,褪去龙身,化作黑衣黑发的青年。 路云停也并非全然无恙,他化龙不久,并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力量。此战他动用本源龙气,浑身灵气几乎耗尽,神魂受损,身上有无数被剑阵所伤的血口。 可他面上依旧没有一丝波澜。方才怕剑阵冲伤赤钧剑,他将剑收了起来,如今再度取出。 走过玄景真人身边时,路云停顺手割下了他的脑袋。直到那颗脑袋瞪大双眼,骨碌碌滚到一旁,他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他道:“千年前那群人好歹有豁出命去杀了我的勇气,如今你们舒服惯了,自然舍不出命去,败也败得难看。” 玄景没有答话。死人自然无法答话。只是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广场中心的一具石棺。 路云停朝石棺走去,里面躺着的人十分熟悉,白衣白发,面如谪仙。 路云停将赤钧剑擦干净,放入石棺中,手指轻轻蹭过际阳真人的脸颊。在天际尽头化龙之时,血肉重塑之痛叫人恨不得死去,是这张脸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笑着看他,温柔唤他,说等他回来。 如今他回来了,师尊却死了。 “师尊,这些人欺负你,他们都要给你陪葬。”路云停柔声道,“我会将他们的魂魄炼化,叫他们承受永世痛苦,不得超生。你说好不好?” “云停君!” 魏落蘅、李晗昭、铃兰三人急匆匆走来,也顾不得满地的尸体,急忙将刚发现之事告知路云停。 “云停君,此番屠龙大阵,套了许多阴毒的小阵法,除却你方才经历过剑阵、炼魂术等,还有一个……朝暮阵。”魏落蘅看了路云停一眼,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哎呀,我来说!”铃兰一把推开魏落蘅,“那群老东西阴毒得很,以际阳真人的仙身作为屠龙大阵的阵眼,其他阵法都可解,唯有这个朝暮阵,只能通过破坏阵眼的方式才能解。” 路云停淡淡瞥他们一眼,“那便不解。” “我就说云停君不可能同意破坏际阳真人的仙身。”李晗昭小声嘟哝。 “必须破坏。”铃兰道,“朝暮阵,阵眼与入阵之人,一朝一暮,若阵眼不毁,你身上的气运便会日渐转移到阵眼身上。他们想出这个办法,便是赌你不忍,即便屠龙失败,真龙气运仍会渐渐通过际阳真人的仙身,反哺给修真界。长年累月,失去气运的真龙会有什么下场,云停君应当比我们更清楚。” “你们为何要告诉我?”路云停道,“如今渡仙宗为首的六大宗门尽亡,真龙气运反哺修真界,对你们来说,不是喜上加喜吗?” “你?!”铃兰气急,“我们好心告诉你,你怎么说话的?” “是,我们可以不告诉你。”魏落蘅拍了拍铃兰,示意她冷静,“我们只是觉得,若际阳真人知晓,定不愿你因此失了气运。” 路云停一怔,下意识扭头看向石棺。黑色发带飘动,却见石棺中,突然亮起一簇火焰! 火焰明亮耀眼,顷刻包裹剑身,凛凛燃烧,不过刹那,棺中人雪白的衣袍也染上跃腾的火焰。 路云停脑中一片空白,扑过去就要将火焰熄灭,身上却被三只手同时拉住。 “云停君,这是……本命剑。”魏落蘅轻声道。 本命剑。路云停可令赤钧剑燃起火焰,是因为其中有真龙之血,而这世上除了他,只有一人可使赤钧剑燃起火焰。 ——赤钧剑的主人,际阳真人。 这么简单的道理,路云停自然明白。他始终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出现裂痕,棺中火越燃越旺,路云停跪倒在石棺边。 “师尊,是你吗……”他声音颤抖,似委屈,似祈求,“师尊,你在吗?这是你的选择吗?” 没有人回答他。一丝凉意触及脸颊,又很快消失。 路云停期盼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石棺,执拗地等待一个回答。直到一丝又一丝的凉意降落到他的脸上。 他茫然抬头看了看。 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从细碎的雪点,变为纷飞的雪片。 “师尊,下雪了。”路云停喃喃,“我说约莫下雪之时回来,我遵守约定了。” “我明明遵守约定了……” 大雪中,鲜红火焰欢快地跃动,将白衣白发的仙人彻底湮没其中。 “对不起……”泪水如冰珠,滚落熊熊烈火中,“师尊,我来晚了。” 对不起。 对不起。 你回来吧。 你回来,好不好? * 荀际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又待了多久。自此失去系统之后,他对时间好像也失去了概念。 路云停再没有管修真界之事,而是翻山越海,漫无目的地走遍此方世界。 然后回到断雪峰,将断雪峰打扫干净便离开了渡仙宗。苏嫣然承诺他,会为他和际阳真人永远保留断雪峰,等他们回来,可荀际和路云停都知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苏嫣然带着一群没有参与屠龙之战的渡仙宗弟子重建了渡仙宗,与魏落蘅、铃兰、李晗昭等人一同研究起了逆天塔计划。修真界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即便仍旧摩擦不断,仇恨不绝,但各个宗门颇有默契地选择暂时休养生息。 修真界式微,人间界却颇为荣盛。宝珠县更是因为坐实了真龙宝珠的传言,一时名声大噪,慕名而来之人络绎不绝,都想沾一沾真龙的气运。宝珠县修新城,垦良田,跑商路,渐渐富足起来。 在一众崭新的屋瓦房中,街巷尽头的一处小院就显得格外寒酸不起眼。 路云停干完铁匠铺的活儿,走进小院,院墙上火红的三角梅开得正艳,迎风洒下花瓣,欢快地同他打招呼。路云停从水井中打水,给墙边的辣椒苗浇了水,又打扫了一下无人使用的灶台,然后便回到屋中,打坐调息。 荀际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久,隔壁赵婶早就搬去了新的住处,如今这巷末小院,像一处被世人遗忘的角落,只有路云停一人,日日在此进出。 也可能是路云停使了什么法术,叫别人刻意遗忘这处小院,荀际猜想。 不过有心之人,还是能够找到的。比如这个隔三差五便过来串门的天衍宗宗主。 魏落蘅摆了一壶酒在桌案上,见路云停仍闭目调息,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也不在意,径自给*自己找了杯子,倒上酒,小酌一口。 “这些时日过去,云停君的伤大好了吧?”魏落蘅问。 屠龙大阵一战,路云停受了伤,他若利用修真界的灵气养伤,或许很快便能好,可他没这么做,反倒蜗居人间,缓慢调息休养。 “云停君心中,想必也有决定了吧?”魏落蘅又问,“什么时候出发?” 路云停睁开眼睛,“明日。” 魏落蘅端酒碗的手一顿,“这么快?” “不走时你日日催我,如今倒嫌快了?”路云停瞥他一眼。 魏落蘅放下酒碗,叹了口气,“我倒是不想催你,这不是替际阳仙君在催你吗?” 路云停沉默良久,“去寻他,对他当真是好事吗?” 魏落蘅颇为无语,“你若犹豫,当初又何必用因果石。” 没错,因果石。荀际一听这玩意,心头顿时又爱又恨。 真龙口中所衔宝珠,便是因果石。路云停带着因果石跨越无数世界,只知这是他的使命,却不知使命为何。魏落蘅花了很大的精力,才终于窥见一丝天机。 龙衔宝珠而来,只为寻一个人,因果石,能消除他身上不属于自身的因果。 路云停对荀际用了之后,一直在荀际脑中的系统,不见了。 那一刻荀际明白,因果石消的是他被系统选中,穿越去各个世界做任务的因果。而路云停一直寻找之人,就是他。 是因为前世路舟知晓了系统的存在,才会催发出这个世界的路云停吗?还是说冥冥中自有天命,路云停在这个世界被围杀而死,就是在等荀际的到来? 荀际分不清,他只知道……路云停这小兔崽子就不能晚点再用吗?!心中还没下定决心,就着急把跟系统的因果斩断,害他少了系统唠嗑,百无聊赖地在这个世界呆这么久! 是的,路云停的伤其实要养好并不难,是他一直犹豫不定,才在这里滞留许久。 许是自己的死给他造成太大打击,路云停思虑过重,心情总是郁郁。荀际本可以将东西给他便离开这个世界,没有了系统,他就可以直接回到自己的世界。 这明明是他梦寐以求之事,可莫名的,他有些舍不得独留这样的路云停在此。不知不觉,便陪伴了他许多时日。 “是我害死他。”路云停低声道,“真龙的存在本身,就是祸患。我不知他所处的世界是怎样的世界,但不论何种世界,真龙必定是不容于世之物。他的因果既消,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过平凡的生活,我去寻他,对他当真是好事吗?” 这些话,路云停有时也会自言自语,荀际从没想过两世黑化的主角,还有这样脆弱彷徨的一面,心疼细细密密涌了上来,叫他愈加舍不得走。 魏落蘅盯着他看了一阵,突然笑了。 “云停君,如今这个世界可没有际阳仙君,你这番作态,究竟在演给谁看?” 路云停眸底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那些纠结与彷徨如泥牛入海,彻底沉入无边暗色。 “你早就决定了,不是吗?”魏落蘅道,“你根本不可能放过他,莫说他曾要求你去寻他,便是他不说,你也会去寻他的。” “你在得知因果石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斩断了他和那个什么系统的联系,不就是怕他去往更多的世界之后,也许会另觅新欢,把你忘了吗?” “你迟迟不走,莫非是在等什么东西?”魏落蘅猜测,“难道际阳仙君在这个世界还留了什么东西你没有拿到?” 路云停面色彻底冷下来,“魏落蘅,你话太多了。” “说说怎么了,你还怕际阳仙君听到啊?”魏落蘅突然顿住,“不会吧?难道际阳仙君当真还在这个世界?” 荀际:“……” 路云停有些烦躁,“我也不知他是否还在,我总有种感觉,他似乎仍在我身边,可我用尽各种办法,都探不出此方世界有他的踪迹。” “所以你纠结至今,终于彻底失去耐心,打算先出发去别的世界寻找?”魏落蘅恍然。 “也只能如此了。”路云停冷声吩咐,“你替我守好此处,若我在别处寻不到他,或许还会回来。” 脆弱?彷徨?纠结要不要去寻他?荀际重重冷笑一声,小兔崽子不去当影帝真是可惜了,这人狠起来连空气都骗! 他狠狠抖了抖身子,一片火红的花瓣自院墙飘落,翩然飘飞,在路云停面前打着旋儿。 一丝幽幽冷香无比熟悉,萦绕身前,路云停下意识伸出手掌。花瓣却没那么乖顺,飘飞着落到他的唇上,轻轻贴了贴,随即又迎风而上,飞到他的眉心。 红光一闪,花瓣化作一道灵力钻入路云停眉心。 路云停神情一滞,双眼放空,久久没有回神。 “方才那是什么东西?”魏落蘅好奇道。 “……坐标。”路云停声音喑哑,喉头涌起压抑的笑声,似狂喜,又似志在必得。 “他的世界坐标。” * 会议室内,荀际在角落偷偷打了哈欠,却被组长抓了个正着。 “小荀,今天可是我们分公司最重要的日子,你可不能掉链子!”组长板着脸道,“刚才分配的工作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组长!”荀际立即起身道,“我负责在电梯门开的时候站在旁边鼓掌。” 组长一噎,下意识想反驳却又挑不出毛病,只好强调:“鼓掌也要打起精神来,知道吗?这次总公司的路小少爷来巡察,咱们要是表现好,明年的研究经费翻个倍都不是问题!” “明白!一定把路小少爷伺候得舒舒服服,请组长放心!”荀际信誓旦旦。 “噗。”旁边同事偷笑道,“你别说,就你这颜值,说不定真能被路小少爷看上,一跃成为豪门赘婿!” 荀际又打了个哈欠,“托你吉言。” “荀际,你最近好像精神不太好,没事吧?”同事关心道。 “没事,就是……”荀际有些苦恼道,“好像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梦到我穿越去了别的世界,但是醒过来又记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你最要紧的是少看点网络小说。”同事打趣道,“好了好了,去洗把脸清醒清醒,路小少爷就快到了。” 荀际从善如流,去卫生间洗了个脸。镜子里,黑发男人面容俊美,丝毫不输电视中的明星,荀际却越看越觉得别扭。 怎么感觉他这头黑发,换成金色更好看?或者,银色也行? 荀际甩了甩脑袋,挥去莫名其妙的想法,走出卫生间。正往电梯厅走,准备去迎接那个什么路小少爷,就见迎面冲过来一个高速移动的物体。 那东西身穿高级西装,手工皮鞋,却健步如飞,移速惊人,不等荀际闪避,便同他扎扎实实撞在了一起。 那东西伸手将他整个搂住,出于惯性,还搂得特别紧。 哦,有手,应该不是东西,是个人。 “路少爷!荀际去卫生间了!您别着急,我这就替你把他喊来!”远处传来组长喘着气的高喊。 荀际满头雾水,用力将贴在自己身上的人扒开。 “你是……路小少爷?你找我?” 眼前之人身形峻拔,一双黑眸亮得惊人。 “荀际。”他叫他。 荀际猛地想起自己的任务,虽然不是在电梯前,但还是得完成! 他伸手用力鼓掌,“啪啪啪啪啪!好!” 眼前之人失笑出声,握住他的手,珍而重之地捧在掌心。 “我知道,你也许不记得我了。”他说,“我叫路舟,你也可以叫我,云停。” 不会真被同事说中,要当豪门赘婿了吧?!荀际心中呐喊,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松开手。 他的心脏有些不受控制地跳动,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原因。在听到路舟的下一句话时,心脏的跳动频率到达顶点。 “荀际,”他弯起眼睛,喊他的名字,“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