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渣攻们重生以后[快穿]》作者:玲子Sama   文案:   重生究竟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呢?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几个人渣,他们自私自利,他们薄情寡义,他们狼心狗肺,他们蠢头蠢脑,他们以戏耍他人的真心为乐,如果让他们重生一次……会如何呢?   *   世界一:现代篇   野心勃勃恐同攻×恋爱脑颜控痴汉受   抵触被同性触碰的攻为了利益,不得不忍着恶心和一位对他一见钟情的男人虚与委蛇。最后也的确得偿所愿了,只是对方哪怕在死前都不忘摸摸他的脸:你长得可真好看啊…   现在他重生到了刚确认关系后的…   *   世界二:替嫁篇   胸无点墨纨绔攻 ×毁容将军受   不学无术的攻是京中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阴差阳错之下,他顶替逃婚的姐姐嫁给新上任的将军。上辈子的他既听说那将军面如罗刹,还有吃人的传闻,又想起自己与他有些旧日恩仇,思来想去,害怕得逃婚了…   现在他重生到了嫁人那天…   *   世界三:ABO篇(双A/情敌变情人)   花心多情超会玩攻×木讷纯情老实人受   出身极好的攻是远近闻名的花花公子,故事的开始是他看上了一个O,对其追求,而对方有位绯闻男友。阴差阳错,攻和同为A的受发生了关系…   从此以后便纠缠了起来…   后来的后来,攻听说受死了,死在手术台上,只因攻当初分手时的一句戏言,他居然试图改造腺体,妄图由A变O,还想给他生孩子…   现在攻重生到了第二次分手的前一天。   (受一直对攻粗箭头,对那个O没感情,有受生子,不过没变O。)   *   世界四:年代篇   好逸恶劳小知青攻×踏踏实实大老粗受   被下放到偏僻乡下的小少爷吃不了苦,下不了地,只得把目光盯上队里最勤快的汉子。男人帮他干活,又把食物分给他。可上辈子的江逢秋为了能回城恩将仇报“借”了他全部积蓄…   现在他重生到了“借”钱的这天晚上…   *   世界五:都市篇   混世小霸王攻×成熟爹系受   总惹是生非的攻无论惹了什么祸,都有人为他善后。对方的纵容溺爱让攻成了远近闻名的小霸王,哪怕出事也并不担心…   他知道男人一定来救他,因为男人胸膛处那颗心脏的上任主人是他的母亲,不过这次他真惹大祸了…   而现在他重生了…   (不知道算不算雷点,受因病移植了攻亲妈心脏,攻小时候很黏他,喜欢趴在他胸口睡觉,有攻吃.奶情节,正常构造,受不产,攻干.吃。)   *   世界六:   人格障碍攻×不太正常受   攻在外人眼里是非常优秀的,拥有体面的工作,性格也极为温和有礼,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切只是装的。   他知晓自己被一个变态给惦记了,但不知对方是谁,也不知他如何日日夜夜拿着望远镜看了他多久。只是有一天,他随口说了一句XX真烦,第二天XX死了,连他以为关系很好的爱人也未能辛免…   后来,那个变态从黑暗中走出来,竟然就是他身边的人,语气阴狠,看向他的眼神却是炽热无比:他背叛你了,所以我替你解决了。   攻第一次真心笑了:真巧,我正打算解决他的,不过现在我想得解决一下你。(双疯子,攻是伪装成正常人的疯子,受一开始也装,后来里外都是疯子。)   *   世界七:   脚踏几只船海王攻(网黄)   相貌俊美的攻是一位知名网黄,在那个无1无靠,遍地飘0的圈里极为受欢迎,不少人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对他魂牵梦萦。   而他,只想搞钱…   他养鱼,他脚踏数只船,他欺骗感情,他是个渣男,最后他理所当然的翻车了…他的鱼塘里有各种类型的鱼儿,只有一只最蠢,是他自己跳进来…   (正牌受也是网黄,不过之前一直是1,也不是啥好人,遇到攻后为爱做0,瓜不洁,菊洁。)   *   世界八:虫族篇   “恶毒暴戾”本土雄虫攻   “恶名在外”星盗雌虫受   虫族的雄虫之间开始蔓延一种奇特的“病毒”。据说感染该病毒的雄虫会在一觉醒来后判若两虫,不仅言行举止会变得奇怪、还会丢失最基本的常识…   而攻作为高阶雄虫,理所应当享受最好的资源,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运气特别好,可突然有天他无法控制身体。那个霸占攻身体的外人用攻的身份大放异彩,攻每天只有他睡着了才能出来喘口气…   好不容易回来的攻,发现身边亲朋好友似乎都更喜欢那个外人,接受不了的攻精神海陷入暴动…   现在他重生到了死亡前三天…   (受是唯一认出穿越者不是攻的…)   *   世界九:(社畜×上司)   攻是工作多年的社畜,幼年强势的家长造就了他懦弱的讨好型人格,妻子将他当做ATM,同事在背后笑他,主管压榨他,针对他,直到受的出现,直到异变的出现…   *   世界十:受助者恶意   心理学上有个概念叫:受助者恶意。   以前攻不懂,后来明白了,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男人存在如此复杂又纠葛的情感。   起初不过想利用他走出那个小地方而已,他不甘心一辈子生活在大山,不甘心被人叫小野种,他想出去,想看更广阔的世界…   男人出现了,因攻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而决定资助攻读书,每年都来看他。   攻很感激他,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之间能有一个愉快的结局,在榨干男人所有利用价值后,攻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选择另攀高枝……   *   世界十一:   养子攻ד养父”受   攻的生父意外身亡,留下寡妇带着儿子,这时一个温柔帅气多金的男人出现了外人都说好运气啊…   但攻不觉得,他觉得他很恶心,一心想着等成年后马上离开,谁知道…末世来了呢。   *   世界十二:   攻有个众所周知的癖好,喜欢插足有对象的情侣,男女不忌,越是恩爱的伴侣,他越喜欢从中作梗,将其拆散,或用金钱利诱,或用权势欺压,又或者假模假样的热烈追求…   *   【阅读指南】:   1.单元文,主角不一样,每个单元1v1,前世be,重生后he。   2.攻在重生后都会回受的箭头,受后面也会恢复上辈子的记忆,但没火葬场,攻重生后会做出一定改变,不会虐,小情侣会很恩爱很甜蜜,失去过才会珍惜幸福。   3.甜饼一枚,欢迎各位品尝~   (所有单元的套路都是攻受上辈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误会有隔阂,在重生之后,换一个角度,好好审视自己,好好相处,好好恋爱的故事!)   4.弃文不必告知!!如果不合适,请让我们和平分手!我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缘起则聚,缘尽则散吧!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系统 甜文 快穿 正剧   主角:这是一篇前世BE今生HE的主攻文,如果您喜欢那么感谢陪伴 | 配角:不喜也没事   其它:主页的主攻预收看一看啊(挥舞手帕)   一句话简介: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次   立意:回到过去,弥补遗憾,珍惜眼下。 第1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1   深夜,鹤大一间男生宿舍内。   其他舍友都呼呼大睡时,其中一个男生却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额上浸着密密麻麻的汗,胸口处剧烈起伏,有些干裂的唇蠕动了好几次却发不出声音。   “……”   过了大约五六分钟,男生突然睁开眼,但他好像还没有从噩梦中醒过来,眼神有些略呆滞。   他呆呆看了一圈宿舍内的环境,又从枕头底下摸到了手机,摁亮以后,上面的时间赫然是:   2010年10月15日 00:01   半晌后,他突然捂着自己的脸笑了,小声的自言自语:“我这种人居然还能重生啊。”   *   裴君泽以前是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之类的说辞,甚至还觉得“报应”这种词不过是怯懦者的自我安慰。   一种弱者的精神胜利法而已。   直到他意外死亡的那天…因为降压药不知道被什么人替换,不得不狼狈的在自家诺大的泳池里拼命扑腾。   越难受,身体越挣扎,而越挣扎,四肢则愈发沉重。随着肺部氧气稀少,他清晰感觉到自己生命正在一点点消逝。   而那会儿他脑子里除了想到底是谁换了药和今天值班的人都去哪了之外,还闪过一条不怎么相干的消息:   早上助理在给他汇报完接下来一周的工作行程后,小心的提醒他:“裴总,今天是情人节,还是去年一样,订一束花吗?”   裴君泽死的那天是情人节,好巧不巧,他上一个男朋友死的那天…也是情人节。   生命的最后一刻,裴君泽心里充满了不甘心。也是那时,他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问他愿不愿意活下去。   裴君泽当然不会拒绝,他还以为那只是自己临死前的妄想,没想到意识彻底消失后,他突然又醒了…   重新在大学宿舍的醒来?   *   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裴君泽早不记得以前的宿舍是什么样了,但借着月色,还是重新扫视了一圈。   想起来了,当时他运气不好,被分配在老校区宿舍,宿舍环境没有后十几年那样好,甚至可以说很差。   一间不足二十平的房间里,塞进四张简陋的上下床,一个室内卫生间一个小阳台,能容纳足足八个学生。   中间过道则放着两张旧桌子,上面零零散散摆着几个人的东西。   裴君泽睡在靠近阳台的上铺,一抬头还能看到外面挂着的衣服在随着微微晃动,月光透过阳台的窗户照在宿舍的地上,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   耳边是不知道哪个舍友的磨牙声,似乎是从下铺传来的?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而裴君泽脑子里那个奇怪的声音更是清晰无比,更加让他相信这不是梦。   【尊敬的用户您好,检测到您现已清醒,系统已自动激活。】   裴君泽毕竟是个商人,对于合同和协议格外敏锐,多疑让他不会轻易答应任何不清不楚的东西。   他按照系统提醒,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在脑海里和他进行对话:   【我和你签订了什么合同,协议内容我能看一下吗?或者说你们到底需要我完成什么任务吗?我需要知道这些才能答应你。】   【您误会了,本系统不会发布什么强制任务,只负责观察记录,也决不会干预您的任何决定。】   听上去好像好像自己成了什么实验观察对象?裴君泽如此揣摩,虽然不知真假,但目前无疑是好的。   *   上辈子濒死的感觉依旧还萦绕在胸口,裴君泽能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心跳也有些不正常。   系统却说这很正常,说刚传送过来都会有的,只要睡一觉就好了。可问题是,裴君泽闭着眼睛毫无睡意。   睡不着的裴君泽开始回忆起自己的上辈子,他出身不是特别好,出生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乡村。   那地方具体有多穷呢?村里的人下山都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而裴君泽则住在两间低矮的土坯房里。   他仿佛天煞孤星,五岁死妈,六岁死爹,七岁被接进县里孤儿院,和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一起生活。   以前裴君泽还在村里时,就经常被其他村民围着打量,他们说他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点不像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倒像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而裴君泽也模样精致,脑子又聪明,嘴又甜,到福利院里不久,就在里面混得风生水起。   *   小县城里的孤儿院经费不足,一般来说大多数孩子九年义务教育读完就不会再继续读书了。   但裴君泽是个例外。   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又考上了特别有名的大学。   因为他孤儿的身份和出身地的贫穷,引发了好一阵舆论,当地的政府和学校都给了他不少奖励。   其实他拿着那些钱读完大学绰绰有余了,毕业后无论是直接参加工作还是留校深造,未来都是一片光明。   可有那么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心不足蛇吞象。   小地方出身的裴君泽过去的所有精力都用在读书上,一来到新阳这个大城市,就被繁华都市迷了眼。   高中时,大家都埋头读书,谁会在意你穿什么?到了大学,在一堆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中,裴君泽穿着过时且土气的衣服,实在傻透了。   裴君泽聪明,理解能力强,但这不能够弥补阶级带来的信息差。   他在老家的小地方是家喻户晓的天才,他们那地方的家长估计天天拿裴君泽当榜样鼓励自己的孩子。   但也仅限在老家,出了那个地方以后,他什么也不是。过往一直被夸赞的裴君泽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卑。   *   裴君泽参加的那几个社团,时不时要出去聚餐搞各种活动,他们家境在鹤城当地都是很不错的,挑的那些地方,人均消费都挺贵的。再加上过个生日什么的,不得送个礼物?   总之为了合群,裴君泽也不好意思拒绝,花销日益见增,存款很快就不多了。所幸他还有一张不错的脸,于是裴君泽开始在校外兼职。   起初也就是调调酒什么的,工作挺清闲的,就是靠那张脸在前台负责当个吸引客人的招牌。   后面嘛,见识得越多,裴君泽的野心愈发膨胀,想要跨越阶层,攀权附贵的想法就越强烈。   谁知道上天对他如此不薄,在他费劲心思寻找合适猎物的时候,一只硕大的肥羊居然自己送上门了。   *   司谦有一个很少见的姓氏,而和他的姓一样,他的家庭背景也非常不一样,非常低调,但听说学校里好几栋楼都是他家捐的。   天底下就是那么凑巧的事情,在一次被鹤大邀请来开讲座会时,司谦对台下的裴君泽一见钟情。   毫不夸张的说,在看到裴君泽的第一眼,司谦整个人起码呆住了有三秒左右,才像完全醒过来一样。   那个白痴的喜欢特别明显,几乎不加掩饰,自从那次讲座会后,他就开始频繁的出现在裴君泽周围…   他以想和裴君泽交朋友为由,主动给裴君泽送昂贵的礼物,主动邀请他吃饭,主动出钱请他旅游,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裴君泽不是同性恋,他甚至恐同,在被司谦用那样炽热的眼神看着时,他整个人难受得汗毛直立。   转机是在裴君泽听到他的背景后,权衡利弊了好几天,还是忍着强烈的不适和他接触起来了。   司谦喜欢裴君泽,所以有事没事就来找他,也因为喜欢他,每次单独相处时,也总会无意识和裴君泽亲近。   例如吃饭时明明有许多空位,他还是要挨着裴君泽坐,偶尔还会试探性的摸摸他的手背。   再比如主动请裴君泽看电影时,也会专门挑自家名下的影院,直接包场,看着看着会装作困了借机靠着他肩膀…   小心思几乎明晃晃写在脸上。   哪怕被裴君泽直言拒绝,他也没有气馁,反而更靠近了裴君泽一点,固执的盯着裴君泽说: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现在不喜欢我没事,只要我再努力一点,总有一天你也会喜欢我的吧?”   *   说实话,在司谦第一次突然偷摸他手时,裴君泽整个人瞬间僵硬,借故去卫生间上厕所,实际上去吐了。   被司谦碰过的手背总感觉像被无数条毛毛虫爬过一样,只是脑子里稍微回想了一下那个触觉,裴君泽又趴在厕所里吐了。   不过在那次吃饭以后,司谦主动送了一个珍藏品,极为难得,有市无价的那种,转手就能卖不少钱。   他也知道裴君泽无法拒绝。   有了第一次摸手,自然就有了第一次牵手,而有了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和第一次接吻自然不远了。   司谦就这么一步步的突破裴君泽原本的底线,他实在无法拒绝司谦抛出的诱饵,就这么吐着吐着,似乎也有些习惯了?   记得和司谦第一次发生实质性关系的那天晚上,裴君泽前脚笑吟吟的把司谦送走,后脚去卫生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他那天吐了好久好久,吐到没有东西可以吐了,但还是反胃,后面吐出来的都是一些黄绿色的胃液和胆汁。   他洗了一天的澡,身上的皮都搓红了,一想起来自己居然睡了一个比自己大的老男人,还是忍不住想吐。   *   不过这也不是没什么好处的。   那次以后,甚至都不需要裴君泽怎么提醒,司谦开始主动带着裴君泽去见以前他压根接触不到的大佬。   “这是我弟弟,现在还在鹤大读大学呢。”司谦为这个尚且青涩的毛头小子一一引荐,为他说着好话,“以后还劳烦各位多多关照啊。”   那些人或是看在司谦的面子上,又或是真觉得裴君泽年轻有前途,笑着夸赞着他曾经高考省状元的事迹。   几次下来,裴君泽的手机里多了好多他以前难以想象的人物。   只要是个长了眼睛的明眼人都能看出,司谦这是在用自己多年的资源和人脉来为他的小男友铺路呢。   *   司谦明明年龄比裴君泽大,在事业上也挺有眼光和头脑的,偏偏就是在感情上特别没脑子。   记得在一次很正式的访谈中,前面的画风很正常且严肃,直到有位八卦记者不经意间提到裴君泽。   司谦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笑得如怀春的少女,虽然没明说,但可以说是很直接了。   他说那是他很重要的人。   司谦的占有欲实在太强了,在确定关系后,没事就带着裴君泽出入各种场合,美其名曰带弟弟认认脸。   但其他人能不懂什么意思吗?   司谦就差拿个写有他名字的戳,给裴君泽从头到脚都盖上他的名字了,以此宣告天下,这是他的人!   任何一个司谦过往的熟人看到他那个样子都会先不可置信,再慢慢麻木,到最后情不自禁的感叹一句:   呸,恋爱脑! 第2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   司谦的脑子也不算多蠢,之所以会输掉,也是因为对裴君泽不设防。   他太喜欢裴君泽了,在他还没毕业时,就主动提出想和裴君泽结婚,去瑞士,去法国,去爱尔兰…   也因为喜欢他,司谦对他产生了过于强烈的占有欲,这种占有欲让裴君泽无法呼吸…   经过创业几次都失败后的裴君泽哪能不知道是谁在从中作梗呢?   他知道司谦这是想完全把自己绑在身边,于是也顺势给司谦画了一堆饼,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答应了,仔细一想,实际上什么都没承诺。   而司谦居然也像没听出来一样,完完全全信了裴君泽,畅想着和他的未来。不得不说,恋爱果然使人降智。   就这样,通过枕边人的便利,裴君泽知道了好些内部机密,一边不动声色的进行渗透,一边又诱哄着司谦在还没死之前提前立遗嘱。   在公共场合里,他也无数次引导司谦说出以后他的东西都是给他的。   陷入热恋的司谦为了哄小男友开心,也愿意顺着他的话说,满眼痴迷的看着他:“说什么呢,我的人都是你的,我的东西自然也都是你的。”   这些情话,也成了后来的有力证据,从侧面证明了遗嘱的真实性。   当然,这还仅仅只是裴君泽计划里的冰山一角,他耐心的一点点织网,只为了最后能吞噬掉司谦。   *   裴君泽是个守法公民,当然没有亲自动手杀了他,那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司谦有哮喘病,他只是没及时拿到药所以才死了。   这和裴君泽有什么关系呢?他可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司谦死时,他可是和社团的成员在外聚餐的。   不过,真相是司谦死亡前,裴君泽的确就在旁边看着,他亲眼司谦急促的喘息,最后倒在地上。   裴君泽和司谦一共待了十八分钟,前面两分钟他用来讲述自己的计划,后面的时间里,他席地而坐,和司谦讲他其实是多么讨厌他。   “妈的,我真的快恶心死你们这些死变态了…”   裴君泽很少说脏话,但那会儿的他想着司谦反正要死了,于是第一次和人提及他真实而不堪的过往。   *   裴君泽出生的那个小村子很穷,具体多穷呢?几乎没几个女人,村里的光棍找不到对象怎么办,只能花钱买。   后来的很多人都说九十年代是遍地黄金的年代,92年的发财证首发30元,不久后暴涨1000倍,让不少人一夜暴富,那会儿随便做什么小生意都能赚钱,是一个多好的年代啊。   事实上那个年代的社会治安极其混乱,是发生血案发生最密集的年代,也是人贩子极度猖獗的时候。   裴君泽的亲爹长得不怎么样,自然娶不到老婆,之所以有孩子,是因为他用半辈子的积蓄买了一个老婆。   这才终于有了一个儿子,见过的人都说他像城里的小少爷,以后肯定能带着他爹享福,光耀门楣。   每次听到别人这么说,他爹就咧开一口黄牙,乐得不行,抱起裴君泽就往他脸上狠狠亲一口。   黏黏糊糊的口水,恶心死了。   哦,忘了说,那时的裴君泽还不叫裴君泽,他那会儿还叫狗娃。   *   狗娃从小就比其它孩子长得好看,村里一些叔叔伯伯非常喜欢抱他,喜欢亲他,有时还会恶趣味的摸他的隐私部位,笑嘻嘻的逗弄他:   “来,让伯伯看看小雀雀长多大了?”   开始年纪小,狗娃还傻乎乎冲他们笑。后面慢慢大了一点了,潜意识里开始抵触抗拒这些行为,但没人在意他的拒绝,他也没地方可以说。   狗娃爹成天在地里转悠,一有空不是酗酒就是打老婆。狗娃娘也成天浑浑噩噩,疯疯癫癫。别说和狗娃说话了,他想靠近都会被一把推开。   但这不能怪她,那个被拐来的无辜女人本来有着大好青春,现在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她当然恨那个畜生,同时也恨着狗娃。   女人曾试图掐死不到一岁的狗娃,不过那时他一直哭,哭着叫妈妈,稚嫩的哭声让女人松开了手。   哪怕差点被妈妈掐死,哪怕妈妈大多数时候都不喜欢他,甚至也不让他叫他妈妈,但狗娃还是非常黏她。   他会偷偷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玉米面饼子攒着留给妈妈,也会拿帕子给妈妈擦脸,怕妈妈生气时,会探头探脑的先观察再战战兢兢的靠近。   狗娃的妈妈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疯疯癫癫的,但清醒时,也会拿着烧火棍开始教狗娃学前的启蒙认字。   不然在那个穷地方,   怎么可能有什么学堂。   那时候的狗娃对学习能有什么兴趣,无外乎是想和自己的妈妈多相处一会儿罢了。   *   狗娃六岁那年,他爹兴许是觉得娃儿也这么大了,也翻不出来什么浪,于是放松了对狗娃生母的看管。   也是那年,狗娃亲眼看着自己的妈妈在他眼前自杀身亡。   死前她抓着狗娃的手,把一个纸条交给他手里,第一次那么温柔的叫他孩子,还摸了摸他的脸。   说等他以后一定就去纸条上的地址,说她的父母就住在那里,还说让裴君泽给她父母说抱歉。   看着那张和自己如此相似的脸庞,女人说着说着哭了,说他为什么是那个畜生的儿子啊,还说什么有下辈子…   后面就没了,吃了农药的女人口吐白沫死了,而那瓶农药也正是她忽悠着年幼的狗娃帮她拿的。   *   又过了大半年,盛夏的一天夜里,狗娃爹照常喝了酒回来,睡到半夜外头下起了大雨。   年久失修的屋顶滴答答开始漏水,他爹搭了个梯子,想上去修房顶。因为喝了酒,头晕眼花,一脚踩空从梯子上摔下来了。   他可能是腰闪了,动不了。只能大声喊着自己的儿子过来扶他一把,想了想又觉得狗娃才五岁,扶不动,又让他赶紧去找他二伯。   狗娃下意识往外跑,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跑了,就在他爹身后,淋着雨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其实他爹对他也不算很坏,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抱着他亲,也会给他拿糖果,但那时候的他就那么一直看着…   直到院子里的男人没有声音了,小小的狗娃这才往二伯家跑去。等二伯来了,人早就凉了。   就这样,狗娃五岁丧母,不到一年六岁又丧父。好些人都觉得他身上有些邪门,不敢靠近他。   六岁的狗娃一个人在破破烂烂的危房里过了小半年,直到县里视察的人来他们村做扶贫工作这才发现他,又连忙把他送到县里的孤儿院。   狗娃这才离开那个小村子。   *   而在送去孤儿院之前呢?   他一个六岁的小孩,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身量瘦小极了,自己做饭时还要搭个小板凳才能够得到灶台。   小时候那些总来抱他亲他的叔叔伯伯们又出现了,他们会给狗娃拿些吃食,也会把他抱在他们腿上坐着。   其实那会儿的他未必知道那些大人在做什么,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六岁的狗娃心想什么时候他们也能从楼梯上摔下来就好了。   裴君泽这个名字是狗娃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是他翻了很久的字典才挑出来的字,至于姓氏嘛。   他爹不姓裴,他妈妈姓裴。   *   “小时候的我报过警,十多年前,本地报纸上还报道过,当地民警进村解救妇女被村民阻拦,连村口都没让进去…是不是很有意思?”   “……不过后面他们中有一两个人摔进池塘淹死什么的意外,并没有引起注意…”   裴君泽顿了顿,“哦,不对,有人注意到了,不过说这是报应。”   他当时戴着手套是为了防止留下自己的指纹,裴君泽紧紧捏着司谦的下巴,彻底撕下了平时的伪装:   “你们真恶心死了……看什么看?你他妈再用那种恶心巴拉的眼神看我,眼睛都给你挖了。”   面对裴君泽恶狠狠的威胁,那时地上的司谦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但不知为何在听完他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以后,反而勾了勾唇角笑了,近乎贪婪的看着他的脸,还费力的抬手想摸摸。   这个动作本来是可以躲开的,但裴君泽那时不知为何并没躲,任由司谦抬手摸着。   男人已经发不出去声音了,只有嘴唇动着。裴君泽不该知道他在说什么的,但他太熟悉那句话的唇形了。   他在说:   “你长得可真好看啊。”   记得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么说的。   唯一不同的是第一次见面时司谦的眼里是惊艳和爱慕,但死之前看他的眼神带着浓烈的同情和怜悯。   *   回忆结束,别管其他人怎么想,裴君泽看完也觉得自己挺不是个东西,还以为自己死以后会下地狱呢。   谁能想到居然重生了,回到了大二,这时候的他才刚刚二十岁…   2010年的这个节点啊…   从国家大事来说,这一年国内已经全面普及3G网络,4G也在筹备中,智能手机刚刚开始流行,全国gdp首次超过日本,排名世界第二…   而从个人私事来说,这一年,他和司谦刚刚确认了恋爱关系。   脑子里瞬间出现很多画面,那最后停留下的是在某一个夏日午后,一位青年和他一前一后走着。   两人隔得那么远,谁能够想到他们两个人竟然是刚在一起的情侣呢?   其实那会儿国内的风气已经没像八九十年代那样封建了,但裴君泽还是不愿意和司谦在外面太亲近,就是连走路都要和他隔很远。   “你等等我啊!”   身后的司谦想要追上他,但裴君泽置若罔闻继续走,就这样一路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才停下来。   司谦看他停住,立马凑上来想牵他的手,却被他推开:“有人…”   裴君泽不怎么好意思,或者说,压根打心底里不想和司谦有接触,“有事就说吧,找我出来干嘛?”   “这边没有人的…”司谦又过来拉他的手,想往他身上靠,“想你呀,我下周生日,你到时陪我呗?”   “我要上课。”   “那我等你下课来接你……”   “不一定,我有点忙。”   “君泽,不会耽误太久的…”他扑上来又想亲吻裴君泽,被推开也并不生气,继续贴上来,“君泽…”   *   一个主动靠近,另一个被动后退,那个画面还挺滑稽的,一想到那些往事,裴君泽还有点想笑…   居然,回到了这个时候啊。   外面已经蒙蒙亮了,闭着眼睛躺了一晚上的裴君泽依旧毫无睡意。   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下铺舍友的闹钟响了,他迷迷糊糊按掉,没一会儿,斜面对又传出铃声。   “邓麒麟,你他妈赶紧把闹钟关了,吵死了,你听不到吗?!”   说话的是裴君泽对面的舍友。   他好像姓周来着,全名不记得了,而他口中的邓麒麟是斜对面的舍友,本名好像叫邓麒,宿舍里其他人会叫他邓麒麟。   邓麒算是宿舍年龄里最大的,是宿舍里的舍长,也是自认为的老大。   宿舍虽是八人寝,但有俩本地的,几乎不住宿舍,剩下的几个和裴君泽的关系也都还不错。   外面渐渐吵起来了,不知道谁穿着拖鞋踢哒踢哒的在下面走来走去,时不时还有各种物品被翻动的声音。   ——真吵啊。   *   “哎,你们看群消息了吗?学生会要在午休时间检查宿舍卫生!”   没一会儿,裴君泽感觉自己的身上的毛毯被谁拉了一下,他睁开眼看过去,正是之前声音特别大那位周姓舍友,此刻他正讨好的冲裴君泽笑:   “裴,裴哥。那个…中午要检查宿舍卫生,我有点急事,你能帮我替一天呗。行不行,下次我替你。”   上辈子有这个事吗?时隔多年,裴君泽早忘记自己上辈子答应还是没答应,他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太好了,裴哥,太谢谢你了!”那位姓周的舍友感谢完裴君泽后,急急忙忙出门了。   邓麒去食堂了,身为舍长,出门时还是习惯性问了一下裴君泽要不要给他带点早饭回来。   “不用了,谢谢你。”   面对他如此礼貌,邓麒有些意外。他记得裴君泽一直不满意宿舍分配,一心想换去新校区宿舍来着…   平时和他们的关系吧,也就淡淡的,住一间房,但也不怎么说话,今天又帮人替卫生,又和他道谢的…   转性了?   邓麒疑惑的想着。   *   宿舍的几个舍友们陆陆续续离开后不久,裴君泽没有在床上躺多久,很快便开始下床打扫起了卫生。   收拾凌乱的桌子,把上面的垃圾收好,擦拭干净。扫地,拖地…   在放空大脑专心致志做事时,他压根就没怎么关注外界的时间流逝。   所以也并没有觉察司谦到来,还是等他提着一桶污水去卫生间倒掉时,才注意到地上的人影。   裴君泽抬头看去,看到一个男人正懒散的依靠在他们宿舍的门框边缘,手里好像还拎着什么包装袋。   是司谦。   迎着光的男人身上还有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他说:   “君泽,我听你舍友说,你都没吃早饭,这怎么行呢?我给你带了点海鲜粥…”   *   裴君泽看着司谦就这么熟练的走进他的宿舍里,把手里的袋子准确的放在属于他的桌子上。   “君泽,你怎么了?”   男人走到裴君泽面前,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今天气色不是很好,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何止没睡好,是一晚上没睡呢,裴君泽能感觉眼睛酸胀,不过他还没照过镜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红血丝。   那会儿他的目光就一直追在男人身上,他都已经忘记有多久没见过司谦如此鲜活的样子了呢?   太久,太久,太久了。   *   其实上辈子在司谦死后,裴君泽有一直戴着他送的结婚戒指,时间久了,又一直没什么对象,还被不少人感叹过他的深情。   不过他这不是什么深情,单纯因为多疑罢了。他没办法相信别人,自然也不敢和谁建立一段亲密关系。   偶尔会梦到司谦,有他追着他复仇的片段,也有他絮絮叨叨的和自己说什么话的画面。在那些画面里,司谦眼神黏糊糊的在撒身上停留,仿佛自己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说来也可笑,每次醒来以后裴君泽都会一个人呆很久很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不习惯?   ——人可真是犯贱的生物啊。   而那会儿大抵是一晚没睡,裴君泽的脑子有些迟钝,恍惚中,眼前场景和上辈子的梦境诡异的重叠上了。   他缓慢的一步步走近司谦,将面前的男人轻轻抱住,无比疲惫的把自己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来了。”   *   “嗯?!君…君泽?!”   头一次被裴君泽主动亲近的司谦整个人顿时僵住,一动也不敢动,手在半空中僵持了半晌才缓缓落下。   “怎么了?”司谦的声音微微颤抖,“君泽,你跟我说说,好不好?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嗯?” 第3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3   如果把人生比喻成一场游戏,上一周目走过一条的路,重来一次,他还要继续上一次的选择吗?   裴君泽有些迷茫。   前世的他活得很幸福吗?或许吧,起码在其他人看来,他成功的实现了阶级的跨越,成为了人生赢家。   在其他人和他讲话也会小心翼翼查看他脸色的时候,在曾经省吃俭用也买不起一个的奢饰品就像大白菜一样一排排摆在眼前的时候…   他到底是什么心情呢。   仔细回想,只觉得心如止水。   看着眼前的司谦,裴君泽再次在和脑海里那个奇怪的声音确认了一遍:你不会干涉自己的决定吧?   ——【当然,无论您是选择继续重复一周目的选择,还是做出全新的选择,这都是您的自由。】   ——【那就好。】   裴君泽的愣神让司谦更担心了,他直接上手想抚摸额头温度,刚碰到,手却被额头的主人拉了下来。   “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   看司谦明显不信,裴君泽皱着眉又补充上后面的话。“……牙齿有点疼,所以才睡不着。”   这话是真的,他不愿让舍长带饭也是这个原因,牙疼吃不下,且在他说话时,口腔里肿胀的疼痛感也是愈发明显。   司谦一听,立刻凑很近想看看:“让我看看,君泽,是牙龈疼还是牙根疼?很疼吗?我看看?”   你又不是牙医,看什么看?   裴君泽虽然心里这样吐槽着,但毕竟上辈子和司谦在一起好几年,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乖乖张开嘴,而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闭上了。   “没什么,可能是…长智齿了吧。”裴君泽干巴巴的解释道,“从昨晚上开始就有些疼了。”   他昨晚睡不着的原因有许多,有智齿生长带来的牙疼外,也有上辈子溺亡之前的窒息感一直萦绕在胸口外的原因。   *   隐约记得上辈子的某一天,裴君泽也是一觉醒来发现口腔难受,吞咽困难,去检查才知道长了智齿。   后来司谦专门陪他去拔牙,在他躺在牙椅上时主动握住他的手,给裴君泽难受得差点当场吐出来。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司谦在他拔牙结束后,居然还专门去找医生要了那两颗拔出来的智齿。   他把两颗洗干净的完整智齿像宝贝一样的放在密封袋里,又问裴君泽能不能把那两颗牙送给他?   裴君泽满头雾水的答应了,等再次见到自己牙齿时,它们已经被司谦找人做成两件非常精美的饰品。   司谦看着挺喜欢的,说这是裴君泽身体的一部分,是他收到过最独一无二的礼物,他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   裴君泽搞不懂,真的搞不懂,当时的他只觉得司谦好恶心,现在想来,却只感觉到了无比的复杂。   *   “没事,我等会儿自己去医务室拿点消炎药就行了。”   “君泽,还是我陪你去吧。”司谦顿了顿,余光看向一旁的海鲜粥,“早知道不给你买海鲜了。”   也是,发炎就不能吃海鲜了。   司谦倒是想立马带裴君泽去医院看牙,但裴君泽想起他宿舍的卫生才打扫到一半,中午还要检查,于是提出先把剩下的卫生打扫完了再去。   “你先等等我,一会儿就好了。”裴君泽特意给司谦搬了一个凳子,示意他坐那里等自己。   司谦却并没有过去坐着:“君泽,还有哪没弄,我来帮你。”   都还没等裴君泽开口回答,司谦直接殷勤接过裴君泽放置在一旁的抹布,开始麻利的擦拭起桌子。   老实说,以司谦的家世,估计他长这么大就没碰过一回清洁工具,这会儿在别人宿舍倒是勤快得很。   司谦的速度很麻利,把裴君泽之前收拾好但还没擦的桌子擦了,以及拖到一半的地和外面的阳台…   他干活倒是仔细,尤其在收拾裴君泽的东西的时候,擦拭的更细致。   做完那一切后,他这才顺着旁边的梯子一步步上到裴君泽上铺的床上,给他整理着床上的皱褶。   “……”   他也只能理理褶皱了,毕竟裴君泽起床时就已经自己把被子叠起来了,他这个小心思太明显了。   “君泽,你平时用的什么香水啊?”他坐在裴君泽的床上问他,还吸了吸鼻子,“感觉好香啊。”   *   司谦上辈子经常对他说这句话,他很喜欢抱着他,然后埋在他身上嗅闻,非说他身上有什么香味。   可是裴君泽从不用香水,甚至自己也闻了好几次,什么气味也没闻到。所以他一直认为要么是司谦的鼻子有问题,要么他在撒谎骗人。   这两个选项中,   他一般比较偏向于后者。   后来过去好久,在司谦去世以后,裴君泽才听到这么一个说法:   说气味在人类择偶中占据极为重要地位,嗅觉和一个叫MHC 基因高度关联,因此人类会更容易被与自己 MHC相似的人所吸引,产生迷恋。   一个人会觉得另一个人身上好香,会闻到其他人都闻不到的特殊气味,则代表不止是他自己深爱对方,他体内的基因同样也是深爱着对方。   上辈子的他无声笑了很久,而这辈子又听到这句熟悉的话,裴君泽反应很快:“……我不用香水。”   “那真的好奇怪啊,真的…”司谦充耳未闻,继续像个变态一样躺在裴君泽的床上不停嗅闻着什么。   他不停在他床上闻气味的动作,像极了一只领地意识极强的动物查看巡逻自己的领地,更像那种检查伴侣是否出轨的……   “……”   他到底在闻什么啊?他到底在检查什么?裴君泽不忍直视的移开了视线,他果然还是好恶心他。   从司谦上去的那一刻,那已经不是他的床了。明天一定要,哦不,今天晚上就要换床单。   *   两个人干活比一个人要快多了,宿舍的卫生也在司谦的帮助下,比裴君泽想象中还要更早的就弄好了。   虽然中间发生一些波折,比如丢在洗脚盆里打算晚上洗的贴身物品突然不见了,而房间里又只有两个人。   他看着一脸淡定的司谦,和空空如也的塑料盆,在心里叹气,算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重新买就是了。   再说了,人家现在只是偷偷摸摸的拿,等以后,那可是明目张胆的直接问裴君泽要了。   “……”   离开宿舍前,司谦和裴君泽在洗手池洗手。地方不小,但洗手过程中,他总有意无意碰到裴君泽。   水龙头的水啦啦的流,裴君泽看了一眼借着洗手把他手摸来摸去的男人,手臂泛起一层熟悉的鸡皮疙瘩。   “君泽,你手真好看…”   裴君泽的手干净修长,白白净净的,骨节清晰分明,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的确挺赏心悦目的。   所以司谦以前就非常喜欢摆弄裴君泽的手,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一般都是要握着的。   对于司谦的触碰,裴君泽依旧还是会出现排斥心理,但可能上辈子和司谦接触太多的缘故,那会儿的心里居然还有一种接近于麻木的感觉。   “……哦。”   他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   裴君泽洗好手就出去了,而司谦亦步亦趋的则跟在他身后:   “君泽,你等等我啊,反正你上午没课,我带你出去吃饭吧?你牙齿疼的话,咱们吃软一点的…”   是的,司谦对裴君泽的课表比他本人还了解,当然也知道他每天什么时候有课,什么时候没课。   司谦对他非常了解,相反,裴君泽对他的事情就没那么上心了,大概这就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吧。   裴君泽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几步,又突然毫无征兆的停住了。   身后的司谦跟着撞在他身上,一句怎么了还没说出口,看到裴君泽转身,目光平静的看着自己。   或者说那个眼神不是看他,而是一种复杂的审视,“…君泽?”   *   裴君泽没说话,目光落在司谦的脸上,虽然他有时会在心里叫他老男人,但其实他的年纪也不是特别大。   司谦比裴君泽大七岁,他俩刚认识时,他十九岁,司谦二十六岁,而司谦死那年三十四岁,他二十七岁。   上辈子他们在一起了整整八年,而在这八年里,司谦光是追就追了裴君泽大半年。   裴君泽是真的非常难追,司谦各种砸钱送礼物,外加嘘寒问暖的追了大半年,也并没有让裴君泽爱上他。   也仅仅只是让他能不经意摸摸手,借着假摔抱一下,亦或是乘其不备偷亲一下的程度而已。   要搁在其他人身上,早就放弃了,但司谦并没有,他就像被下了降头一样,依旧无比痴迷于裴君泽。   尤其是在和他确认关系,在和他有实质性的亲密行为以后,他的情感愈发外露,占有欲也越来越明显。   裴君泽无论和男生还是女生,只要多说了一会儿话,他都会非常警觉,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在他身边。   同时也不如一开始那样还有点底线,后面只要裴君泽说什么,他都像个被狐狸精迷住的昏君,通通答应。   而那会儿的裴君泽自然也通过各种各样的借口,从司谦这里捞到了更多的好处…   重生的裴君泽重新站在了选择的岔路口,突然生出来的良心让他有些犹豫,这辈子他还要像之前那样吗?   要不然…就趁着现在他们才刚确认关系,感情还不怎么深,也还没真的发生关系之前,及时斩断吧?   *   “……君泽…你怎么了?”面前的司谦皱着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啊?”   虽然裴君泽平时就语少言寡,不怎么和他主动讲话,但从没像今天这样,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那双漆黑的眼睛就那么深深凝视着他,宛如看不清底细的幽深湖面,里面的情绪实在是太复杂了。   “君泽?”   司谦想握住裴君泽的手,如果是平时,君泽应该会不动声色抽回来,但那会儿的他没动,任由他握着。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司谦心里有些慌,呼吸莫名有些困难起来,感觉有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而他的直觉也非常准确,因为下一秒他听见裴君泽继续用平静的声音说:“司谦,我们还是分手吧。”   “其实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我根本不喜欢男的,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钱而已…”   裴君泽以前也会隐晦让司谦离远点,基本上都是带着半推半,与其说是分手,还不如说是变相的要好处。   这次倒真像下定决心和他断绝关系的样子,甚至为了让他对他死心,裴君泽还用了一些难听且恶毒的词语来描述自己。   “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离我远一点吧。”   *   裴君泽说那些话还真是为了他好,他希望他能离自己这种忘恩负义的人远点,也希望他能及时醒悟。   但很显然,司谦没有接受裴君泽的好意,他原本因为被他主动拥抱而喜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一把揪住他的领口。   “裴君泽!你他妈明明上周才答应我和我试一下吗?这才一周不到,你就想反悔了?你耍老子玩呢?”   面前的青年鼻翼翕动,胸口剧烈起伏,目呲欲裂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对他的脸招呼上来了…   内在年纪不小的裴君泽自然不会被轻易吓到,他脸色依旧波澜不惊,静静的注视着眼前怒气冲冲的青年。   说起来,这还是他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听到司谦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呢。   裴君泽的平静宛如一捧冷水当头浇下,司谦的怒气消散了不少,看起来像在极力压制什么,不停深呼吸:   “你知道的,君泽,我真的很喜欢你,也不想伤害你…我难道对你不好吗?为什么突然提分手?还是…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到底是谁?”   *   喜欢的人?这个还真没有。裴君泽两辈子都没喜欢过谁,无论是之前还说现在,于是他摇了摇头。   见裴君泽否认了,司谦脸色这才稍微好了点。   他并不笨,从裴君泽的反应里就知道他并不吃胁迫这一套,于是只能放软了声音。   “刚才的话,我当没听到。”   司谦开始装傻,脸上重新挂上笑容,理了理裴君泽被他抓皱的领口,就像将将的对话完全没发生一样。   “君泽,你刚还不是说你牙齿疼吗?这样,我先陪你去医院看看,等开完药,我们再去吃饭……”   他看了看裴君泽的脸色,语气更加温和起来,自顾自讲话:   “我之前看到一块腕表,觉得特别适合你,就是国内没现货了,申请调货还得要等几天…”   司谦那会儿的讲话的语速比平时略快,噼里啪啦的倒豆子一样,似乎生怕慢一点,裴君泽就会出言拒绝。   “君泽,生活费不够的话,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没关系,我们之间不需要计较这些…”   司谦边说着,又埋下头在他的手机上操作了一会儿,大约两三分钟的样子,裴君泽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不用看,裴君泽就知道是银行卡到账的短信。而他原本即将说出口的话,在看清楚那一串零后,沉默了。   他突然理解上辈子的自己为什么能在极度厌恶被同性接触的情况下还和司谦维持那么久的关系了。   无他,因为他给的实在太多了。那一瞬间,裴君泽的脑海里还无端的想起了一句上辈子的网络词汇: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第4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4   那一刻到底是什么情绪呢?   裴君泽自己也无法形容,有点想笑,但胸口又闷闷的疼,是惭愧不安?还是于心不忍?他分不清了。   在他还在蕴量情绪、思考台词时,余光处又注意到了司谦的眼神。   不同于刚才还能冷着脸威胁他的强势,这时的司谦没了那种阴沉的气势,居然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君泽…”   面前的青年似乎是在软硬兼施过后,实在没法了,只能用几乎哀求的眼神看着裴君泽,声音低哑极了:   “今年放假,我们会一起去度假的,你之前答应过我的…君泽,我会对你好的,不分手好不好?”   *   说起来,裴君泽现在用的电脑,用的智能手机全部都是司谦送的。   包括他身上穿的,乃至衣柜、鞋柜里那些名牌衣服和名牌鞋,也几乎都是司谦花的钱…   软饭硬吃到这个份上也是很罕见了,且这些东西大部分不是裴君泽主动问司谦讨要的,几乎都是司谦主动送给裴君泽的,为了哄他高兴。   司谦是真的很喜欢他那张脸,被迷得五迷三道,颇有点色令智昏的味儿,可…他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明明身边所有人都能看出裴君泽绝非良配,野心勃勃,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渣,只有他不知道吗?   *   司谦一定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每次在觉察裴君泽不高兴后,都能立刻给出最让他无法拒绝的好处。   就像现在,司谦又是提到之前他无意中提到过的那款限量版腕表,又是主动转钱,关心他的生活费…   最后还含蓄的说等今年学校放假,带他去某某地的岛屿上度假。   他明知道这时的裴君泽就是一个刚从乡下小地方出来的愣头青,知道他多么渴望能见识到所谓的世面,也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是很大的诱惑。   在裴君泽自以为自己在吊着司谦的时候,其实同样也在被吊着。   怎么才能把一只蜷缩在阴影不肯出来的饿狼吊出来呢?   拿着一块肉放在它的洞口,狼受伤了,又饥肠辘辘,绝对无法抗拒如此美味,只要它咬了门口的一块,后面就会自觉的出洞,一步步的跟着人类布置的诱惑走到人类身边…   司谦知道裴君泽的本性,但他就是在赌,赌能不能把裴君泽这头白眼狼给喂熟,赌能不能把他驯服…   赌自己的真心能不能打动他。   结果显而易见,上辈子的司谦在这一场情感的博弈中赌输了,他被自己一手喂大的恶狼给反噬了。   *   上辈子的司谦输了,   那这辈子呢?   其实裴君泽在提分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司谦一定不会同意,因此最初也没有抱着一定分手的心提的,只是觉得他能同意自然最好…   他果然……不同意。   在接触到司谦略带哀求的眼神后,不知为何,裴君泽胸口处某个柔软的地方莫名一阵酸涩…   上辈子和司谦相处好几年的肌肉记忆也让裴君泽条件反射的对前者露出微笑:“……当然。”   他这一句话不仅答应了司谦今年放假会陪他去度假,也答应了不分手的要求。   裴君泽能明显感觉到,在自己答应以后,前面的青年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紧绷的表情也更放松了一些。   就好像比起自己要他的钱,他更担心的是自己不要他的钱,倘若裴君泽连钱都不要了……他又能拿得出什么筹码留下他呢?   裴君泽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他叹了口气:“……你这样很容易被我骗的。”   司谦的回答依旧没有一点犹豫,似乎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思考,他挑了挑眉,目光灼灼,语气里带着他一贯的执拗:   “那我也愿意…君泽,就是你骗我,我也愿意。”说着他顿了顿,面上甚至还露出两分小得意,“而且你怎么没骗别人,只骗我,是不是说明我对你还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对吗?”   “……”   得了,忘了他是个恋爱脑了。   *   那天上午,司谦陪着裴君泽去看医生,检查结果依旧和上辈子一样,的确是长智齿,医生给开了些消炎药和止疼药。   “这几天记得饮食清淡,注意口腔卫生,刚开始两天,智齿往外冒的时候可能有点疼,记得吃止疼药,过几天就好了。”   医生讲着一些老生常谈的注意事项:“等智齿长出来以后,再过来看看位置怎么样…如果位置不好的话,还是建议尽量早点拔掉…”   “嗯嗯,好,知道了。”   和医生进行对话的人是司谦,从医生那接过药的人也是司谦,如果哪个不知情的人看了,估计以为长智齿的人是司谦呢。   而作为那天真正的病人,裴君泽反而只需要捂着腮帮子,负责在一旁点头。   *   在医院吃了医生开的止疼药后,牙龈处的一阵阵钝痛的确减轻了不少。   之前因为牙齿疼,哪怕司谦带着他去吃早餐,他压根没吃多少早饭,可给那会儿的司谦急坏了。   因此他们两个人前脚刚从医院出来,司谦又带着他出去吃了一点,美其名曰,他正在长身体,刚才都没吃多少,肯定饿了。   整个用餐的过程极为漫长,桌子明明并不窄,还有那么多位置,可司谦非要坐在裴君泽旁边,半个身体几乎贴在他身上。   在裴君泽吃饭时,司谦也没什么心思吃饭,单手撑着腮帮子目不转睛看着他,手掌有意无意的落在他大腿上…   大腿处温热的触觉让裴君泽身上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能依旧保持面不改色,还得全靠上辈子的历练。   *   “我,我想吃那个…”裴君泽随便指了指一盘距离他位置有些远的菜,“你能帮我拿过来一下吗?”   司谦不会拒绝,甚至非常乐意。   嗯,腿侧的温热终于消失了…   只能说,幸好他俩在单独的小包间里…其他外人也看不到,不然任何一个长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俩什么关系。   *   总之等裴君泽看完牙,又吃完饭,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那时他就已经有点困,于是让司谦先送自己回学校。   他想的是自己先在宿舍休息一会儿,下午才有精力上课,这样也不会在课上打瞌睡,但他高估了自己。   刚开始还能和司谦讲话,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大脑完全被来势汹汹,挡也挡不住的困意完全淹没。   连裴君泽自己也没觉察是什么时候靠在司谦的肩膀上,又是什么时候一点点滑到对方大腿上睡着的。   *   裴君泽是睡着了,而被靠着的司谦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也不敢动,只敢动作轻柔的抚摸前者的头发。   连和前面的开车的司机说话时,也得刻意压低嗓子,生怕吵醒了枕在他大腿上睡觉的裴君泽。   但这…实属是司谦多虑了。   那会儿是十点四十分,裴君泽之前先是一晚没睡觉,又在宿舍忙着打扫卫生,又和他去医院的…   上辈子溺亡时的窒息感一直萦绕胸口好好休息就能恢复,又因牙疼没休息好,如此层层叠加下,他的身体已然到达了极限。   在医院那会儿,裴君泽就累得不行了,完全是强撑着的保持清醒。连医生问他话,他都有些迟钝,还是一旁司谦帮着回答的。   等拿好药从医院出来,坐到车上的时候,早tm撑不住了。那会儿的他一旦睡着,就睡得特别沉。   具体有多沉呢?   到目的地的时候没醒,被司谦抱下车的时候没醒,就连被司谦放在床上的时候……还是没醒。   *   司谦并没让司机按照原来的目的地送裴君泽回他的宿舍,而是让司机开去了自家名下最近的一处酒店。   商务套房内,司谦坐在床边,轻轻摸了摸青年眼下明显的青黑。其他人一晚上不睡可能看不出,但他皮肤白,熬夜就很明显。   为什么睡不着…只是因为牙疼吗?不太对,联想到他今天的反常,司谦还是有些不放心,默默走出房间拨通了一个号码。   而在等待对面回复的间隙,司谦又轻手轻脚的重新回到了房间。   那会儿床上熟睡的裴君泽依旧还没醒,司谦则更小心翼翼趴在对方的胸口上,闭着眼睛听着他的一下一下心跳声。   他有时也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但又控制不住,他总想和裴君泽更亲近一点,想挨着他,想傍着他,想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他。   司谦真的很喜欢闻裴君泽身上的气味,一种在其他人身上都没有闻到过的,只要一闻到,他的心情都会无比愉悦。   “君泽…”司谦的手无意识的在睡着的青年身上画圈圈,“你什么时候能喜欢我一点点……就好了。”   因为紧贴在胸口处,司谦能听到皮肉下心脏的震颤,也还能感受到一点肌肉的起伏,更重要的是…气味。   司谦小声重复着:“一点点,就一点点也好…,我不要很多,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   裴君泽那一觉睡得特别死,直接从上午十点半点睡到了下午的三点半,整整睡了五个小时。   醒来后大脑一片空白,他先呆呆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陌生的环境,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下午还有两节课。   而在他四处摸找手机时,想查看时间时,司谦从门外走进来了:“别担心,君泽,我帮你请假了。”   裴君泽刚舔了舔略干的唇,一旁立刻出现一杯温水:“喝点水?”   “现在下午三点四十,你饿了吗?不过现在刚睡醒,立刻吃饭对胃不太好,我给你切点水果吧?”   醒来的裴君泽一句话没说,司谦就已经把后面的事都给安排妥当了。   先喝温水润润嗓子,饿了的话他提前准备了水果,等半个小时后再吃饭,这样对身体不会造成负担。   还真是……贴心啊。   “嗯,好。”   *   下午五点左右,司谦带着裴君泽去了他名下的一处餐厅吃晚饭。   那家餐厅是其中远近闻名的高奢场所,位置坐落在鹤城里最繁华的商业区,用寸土寸金来形容都不为过。   是一个普通人花费几辈子的努力可能都无法上来看一眼的地方,但司谦一生下来就是它的主人。   ——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啊。   裴君泽心里这样想着,慢吞吞的咽下了口中咀嚼多次的食物,顺便也自动忽略来自对面的灼热目光。   认识司谦前,他从不相信一个人的眼神能如此具现化到这个地步。认识司谦后,才算知道了目光也是有温度的。   任何人被这么盯着,真的很难吃得下东西,但索性裴君泽上辈子已经习惯了。   “怎么样?君泽,味道还好吗?”   “嗯,还行。”   对面的司谦托着腮帮子,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顿饭自己面前的东西都没吃几口,光顾着看他了。   搞不懂。 第5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5   在结束了这顿不知算午餐还是晚餐的进食后,司谦送他回学校,期间两人并肩穿过校内有名的约会圣地。   既然是约会圣地,一路都能看到不少小情侣亲密的手挽手而行,有在不远处的草坪上的,也有坐在路边长排椅上的。   两人还走过了一颗高耸的百年巨树。   那颗树干粗得得几个人环着才能抱得住的那种,一看就年代久远。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一颗建校之前就在的老树罢了,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被硬生生传成了月老树。   说是在下面许过愿的情侣都会长长久久?听上去就很荒谬,不是吗?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树下时常围满了小情侣来许愿,每到秋天,风一吹,金黄的树叶在半空中打着旋儿落下,还挺漂亮的。   就连上辈子的司谦在和他确定关系后,也带他去那里坐过。那会儿的他实在是迷信得很,说他们肯定会一直在一起的,结果…   看来那棵树也不怎么灵嘛。   裴君泽:“……”   *   司谦走在他身侧,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同时裴君泽无比清楚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觉…   他都不用低头,   就知道司谦又在偷偷摸他…   可能因为裴君泽上午才拒绝了他,提出想和他撇清关系的话,所以这次他触碰的动作更小心翼翼。   他先是靠近裴君泽本人,然后脚步和他保持一致的同时,垂下去的手在摆动时状似无意的蹭过他的手背…   甚至几次还想和他牵手来着,不知道司谦什么心情,反正被蹭到的裴君泽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   裴君泽是发自内心的恐同,和同性任何的亲密触碰,都会让他的生理和心理上产生抵触情绪和厌恶心理。   上辈子的他最厌烦的就是司谦为什么总想办法和自己亲近,而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压抑着。   而这辈子…   可能因为比起牵手,之前连更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了,所以虽然生理有些抵触,但裴君泽却也没真缩回手。   司谦很快觉察到了他默认的态度,感觉走路的步伐都轻盈了许多。   也是那会儿,裴君泽侧过眼看了一下司谦,他看上去挺高兴的,唇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君泽,过段时间你如果要拔牙的话,到时候我也陪你去吧。”   说话时,司谦试探性的用小拇指轻轻的勾住裴君泽的小指。   “嗯。”裴君泽并没有回握回去,但也没有把手缩回来。   司谦就这么一路把裴君泽从校门口送到他的宿舍楼下,临走时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裴君泽不是瞎子,能看到。   可他能怎么办呢?只能尽可能让自己忽略那道灼热的视线。等着司谦走开以后,裴君泽回头看了一眼司谦的背影…   总感觉重活一回,心怎么变软了好多。   *   回宿舍后,几个舍友都在,就是不知在讨论什么,还挺吵闹的。看到裴君泽进来,大家安静了一瞬。   最后还是舍长邓麒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回来啦?”   裴君泽应了一声。   然后是今天上午让他帮忙替一下卫生的那个周姓舍友开口了:“听说你下午请了病假?”   裴君泽:“嗯,牙齿不舒服,去医院看了一下。”   听他这么说,那个周姓的舍友又追问:“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裴君泽穿过过道到外面的阳台开始给盆栽浇水,同时也回答着舍友的问题:“看了,就是长智齿了,也没什么大毛病…”   *   几句话结束了寒暄,然后他们也开始继续讨论之前的话题。   “接下往下说啊,真的是隔壁学院的妹子吗,已经约好了?什么时候?!在哪里!”   说话的舍友是个北方的汉子,嗓门贼大:“到时候我可要好好捯饬捯饬…”   他们好像在说周末的联谊会?   裴君泽哪怕没听太全,但从一些语句中也能大致猜出来一点。他记得上辈子也有这事,他们中的哪个舍友的女朋友就是在这次联谊会认识的??   *   “诶,君泽,你到时候要去吧?”一个不太记得名字的舍友对裴君泽挤眉弄眼,“今天可是有不少妹子和我打听你会不会去呢…”   裴君泽有一副很出众的皮囊,在这个网络依旧处于野蛮生长的时代里,他入学不久就因为一张侧脸照片火过一段时间…   要是他有兴趣的话,   说不定还能成为一名网红呢。   可惜上辈子的裴君泽没有兴趣当网红,这辈子也依旧如常,他不愿意被太多人时刻关注着私生活。   裴君泽摇了摇头:“不去。”   这次联谊明确可是表明只允许单身的男同学和女同学参加,很清楚很直白,就是为了交友。他要是去了,就司谦那个神经病,他不得当场发疯啊。   “啊?你真不去啊。”问话的舍友先是不解,随后又高兴起来,“真的??”   裴君泽肯定的嗯了一声。   “哎呀,你不去可太好了,给哥们儿留点活路吧。到时候你在那儿一站,哪还有其他人什么事儿啊。”   裴君泽笑了笑没说话。   *   在其他几个舍友讨论联谊相关事宜的时候,依旧还是那个今天上午让他帮忙顶替的那个舍友走了过来。   他端着一个镂空的篮子,里面十多个洗好的桃子,个头很大,一个个红艳艳的,他抓了好几个放在裴君泽桌上。   “裴哥,今天真谢谢你了,这是我妈给我带来的,我们老家的桃子,还挺甜的,你尝尝?”   桃子啊…   裴君泽出生的那个小山村的后山头似乎就长了许多野桃子树。   不同于普通桃树,野桃的个头小,味道苦涩,不过在物资匮乏时,依旧有不少人会成群结队的去后山采摘…   裴君泽那会儿个子小,当然摘不到,没了亲爹的他常常饿肚子,每次那些叔叔伯伯就会给他拿一些来。   越想,裴君泽心情越差,总之因为个人原因,他非常不喜欢吃桃子,甚至讨厌,但是……司谦挺喜欢吃的。   “……怎么了?裴哥,”   “没事没事。”从回忆中抽身的裴君泽垂下了眼帘,顺手拿起了一个舍友放下的桃子,“谢谢啊。”   也是这时,裴君泽突然想起这位舍友的全名了,他好像叫周康?   记得他家里似乎种果园维生的,也算是宿舍里最低调的一位。   平时只说家是种果子的农民,因此上辈子裴君泽也没怎么记得他,一直到毕业后才知道他家的果园可不是小园子。   那可是几个山头的承包商,同时除了果园外还开养殖场,属于闷声发财的那种!   因为想着事情,裴君泽不自觉接过以后,咬了一口,随即略惊喜的开口:“嗯…诶…还挺甜的。”   他记忆中的桃子都是苦涩的,   这个……太甜了。   “是吧?”周康笑出声,“这是我妈特意给我挑的,你要是喜欢吃的话,下回我还给你拿。”   “不用了不用了…”裴君泽有些不好意思的连忙拒绝,“那太麻烦了。”   “嗐,跟我客气什么啊。”周康不在意的笑了笑,又换了一种语气和裴君泽讲话。   “我才应该谢谢你呢,早上看你脸色不太好,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但其他人要上课,我妈那么大老远过来,我着急出去,还担心你不会答应呢…”   上辈子的他好像…的确没答应?想到这个这让裴君泽更不好意思了:“…这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周康不说话了,安静的盯了他几秒钟后,转身走开了。   *   那晚,裴君泽休息得很早,在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后,摸出枕边的手机端详了一会儿。   苹果4对于十几年后的智能手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在这会儿,它可是非常非常受欢迎的。   在10年刚发布时,好多人想买都买不到,不少门店严重缺货,哪怕三年后,依旧有人不惜卖肾来换取。   裴君泽没到卖肾的地步,在旧金山发布新机不久,司谦就通过他的人脉为裴君泽搞到了一台。   而他拿到新手机时,国内都还没有正式开卖呢。而在这种情况下,他拿出去可不就倍有面吗?   他收到还是挺高兴的,而送手机的司谦单手撑着下巴,满眼痴迷的看裴君泽:“君泽,你喜欢就好。”   当时的裴君泽被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只觉得鸡皮疙瘩从尾椎骨一路蔓延,头发都开始发麻,手机都突然没那么喜欢了。   而现在回想起来,心理还有些复杂。   *   手机还没用多久,壁纸都还是原始界面,裴君泽熟练解锁进入主屏幕,点进某个企鹅软件。   消息列表最上面的对话框,裴君泽划拉了一下上面的对话。   发现几乎都是对面一连发好几条,他这边回冷冰冰的一个字或者两个字,接着那边又回一大堆。   这也能聊下去,也是不容易。   裴君泽以前很少主动给司谦发消息,都是司谦找他,以至于在对话框输了半天,都也没想到应该问点什么。   问他吃晚饭没?还是问他睡了吗?不然问他工作结束没?   *   纠结许久,在消息刚发出的瞬间,脑子里一道机械音突然冒出   骤然响起来的声音让毫无防备的裴君泽心脏漏了一拍,但很快他又被系统的声音所吸引。   因为他听到那个声音说:   ——【您上次查询的提问,已有答复了,是否现在查看?】   *   上次他询问过一个问题,   问的他上辈子的死因。   其实裴君泽自己也有想过,但因为他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系统对于他的提问没说拒绝,只说子系统只能本线查询,不能干涉其他时间线,要上报给上面的系统,需要等一会儿,而现在查询出结果了。   裴君泽下意识等待着那个凶手是谁,倒不是说想要报复什么的,仅仅只是不愿意死的不明不白。   他听到了答复:   ——【没有凶手,真是意外。】   *   对于这个答案,裴君泽非常不满意,他下意识觉得这很荒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意外?   ——【是真的,您不如再仔细想想,那天下午你在拿取药物时,是不是因为晃神而拿错了?】   裴君泽非常多疑,因此他的药不可能让任何其他人接触到。哪怕是换下的旧药瓶也是由他自己处理。   那天是情人节,秘书按照惯例问他是不是要定一束花,他答应了。   那束花不是定给他哪个小情人的,是定给司谦的。在每年他忌日的那一天,裴君泽虽然不会去墓园看他,但会叫助理订一束花送过去。   上午他认真工作,处理好各部门递上来的文件,中午在公司食堂吃了饭,下午准时下班。   离开前,他习惯性去拿小抽屉拿自己的降压药。一张不知道被卡在缝隙里多久的小卡片掉了出来。   上面是司谦的字迹:   【君泽,今天是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七周年情人节……】   贺卡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总结起来无外乎多么喜欢他,回忆两个人曾去过哪里旅游,包括他说过什么话,他都记得很清楚,最后落款是爱你的司。   自从司谦死以后,裴君泽已经把司谦所有的东西都清空了,但办公室毕竟还是他的,这张过去的卡…   当时的裴君泽愣了很久,大抵也就是因为这会儿,好像…就拿错了?   “……”   *   裴君泽身边总出现许多“意外”,六岁时父亲意外掉梯子死亡,半年后同村亲戚意外摔池塘死亡。   七岁进入孤儿院后,他也曾两次被收养,然而收养他的家庭在那以后也都相继出了大小不一的意外。   谁能想到呢,最后他自己也死于意外,而且这次居然真的是意外。   一条完整的时间线浮现在裴君泽脑海里,他从小比别人上学晚一年,别人六岁就上已经一年级了,他七岁才上一年级。   十九岁大一下学期遇见司谦,对方追了他大半年,二十岁确认关系,又纠缠了整整七年。   二十七岁终于摆脱他,顺顺遂遂又活了十年,十年来一直孤身一人,在三十七岁时,和司谦在同一天情人节意外死亡。   那个机械音冷冰冰的,有种黑色幽默:——【你们俩在同一天死亡,这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浪漫呢?】   裴君泽面上闭着眼睛一副睡着的样子,实际上心里:——【闭嘴。】   *   解开这个疑问后,裴君泽终于不再一遍一遍的细想上辈子的可疑名单了,也算放下了其中一个执念。   再睁开眼时,发现手机还在震动。   司谦的消息弹窗一个接一个,就刚才一会儿的功夫,等裴君泽再点开软件已经有了十三条新消息。   从那些小黄豆的表情就能看出司谦真的很开心裴君泽能主动给他发消息,同一条消息他还发了好几遍。   ——[我在,我在,君泽。]   ——[怎么了,我还没睡呢。我刚结束工作有一会儿了,怎么了?怎么突然给我发消息。]   ——[我刚才想了一下,还是不太放心,君泽,是出什么事了?]   ——[君泽?怎么了?你还好吗?你现在能接电话吗?]   ……   ——[算了,我现在就过来找你。]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裴君泽之前给他主动发了一句——[在吗?]   裴君泽一时诧异于司谦行动力如此强,刚好又看到他发来的最新一条消息:   ——[君泽,我等下就到,我想见你,就看一眼,可以吗?]   裴君泽:“……”   他好像就发了一句“在吗”你至于大晚上跑到学校里来找他吗? 第6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6   很快,裴君泽见到了司谦本人。他依旧还穿着白天时的那身衣服,只是可能出门太匆忙,没穿外套。   但又好像不太可能,毕竟看着外套都没穿,但依旧记得抓了头发,还记得喷香水,有时还真不知道该说点他什么好?   似乎司谦每次来找他都是这样,打扮得骚包极了,像只随时随处处于求偶期的开屏公孔雀?   因为凌晨后鹤大就关门了,所以校外人想要进来的话,稍微比白天费点事,得绕一圈,从只有学生知道的一扇小门进入。   说起来,这本来是给一些晚归的小情侣方便的,知道的人也非常少,裴君泽也是偶然间才知道有这么一道小门的。   在电话里,裴君泽告诉司谦如何如何绕路,如何如何转弯,并只身去小门见到人时,心里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不过司谦看到裴君泽出现,还是挺高兴的。而对于他为什么这么晚过来的解释,他是这么说的: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主动发消息,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但裴君泽已经领悟到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   “……所以你宁愿相信是我出什么事了,也不觉得那个发消息的人是我本人吗?”   *   十月下旬已入深秋,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可能还觉得温暖,一旦到了晚间,气温就没那么暖和了。   一阵夜风吹过,   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几分寒意。   裴君泽看了眼一旁只穿着单薄黑色衬衫的司谦,顺手把搭在出来时随手搭在手臂上的外套披在司谦身上。   嗯,当时出门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外套…   跟着下一秒,裴君泽就对上了旁边司谦既诧异又惊喜的眼神。   “……”   也是,上辈子的这个阶段,裴君泽虽然答应了和司谦试一试,但平时依旧是对他避之不及的,这个动作太反常了。   没等裴君泽想好怎么解释,司谦又主动贴了上来,就好像是他多么冷一样,非要往他的旁边站。   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融合在一起,这下更像偷偷幽会的小情侣了。   “……”   *   小门附近只有一盏并不明亮的路灯,不过这也足够裴君泽看清楚司谦身上那件外套的颜色了。   随手在衣柜里拿衣服时没开灯,怕吵到室友,自然也压根没注意是哪一件。   现在才看清楚,居然是这一件啊。一件深蓝色牛仔外套,是裴君泽来鹤城前在他们那个小地方买的。   他记得很清楚,八十八一件。   款式略土旧,也不知道是哪年的过季款了,大城市早不兴了,只有他们那个小地方才当新款卖。   其实以前裴君泽也穿过一回,被司谦笑着夸好看。裴君泽不相信,司谦就解释,先说他哪怕套麻袋都好看,又解释别人穿可能不合适,他穿却有复古的怀旧感。   啧啧啧,说话真好听啊。   当时的裴君泽这样想过。   总之那件衣服的料子很廉价,袖口处还有一些线头,和司谦身上面料考究的定制款衬衣形成一种鲜明对比。   裴君泽还以为自己早扔了呢,原来还在衣柜里,也不知道当初换进去的时候洗没洗,都有些忘记了。   不过司谦根本没注意衣服的问题,他看上去特别宝贝裴君泽给他随手披上的外套,紧紧攥着。   “……你冷不冷啊?君泽。其实我就是收到你消息太高兴了,想过来看你一眼,你还是快上去睡觉吧…”   *   裴君泽从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从没喜欢过谁,无法理解司谦的此时此刻在他看来有些又傻又蠢的行为。   他看了司谦一眼,又看了看路灯下的飞蛾,和头顶朦朦胧胧的月光。   “你现在看到我了?”   司谦点了点了头。   “那你现在也回去吧,今天太晚了,外套的话…你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就行,不用特意还给我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刚走出去几步,他又停下来,接着又从口袋里摸了摸,朝着他扔了一个什么东西。   司谦眼疾手快的接住,低头一看,是圆鼓鼓的一个……桃子?他并不记得自己有告诉君泽,自己喜欢吃桃子这回事啊?   “我舍友给我的,还挺甜的。”   君泽离他有些距离,因此司谦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感觉君泽笑了。那一刻,他好像有好多话想说,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   “快回去吧……”   真是个傻子。   *   那晚裴君泽回去后就睡着了,他也发自内心的觉得那会儿的司谦也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毕竟都那么晚了。   只是入睡前还有一点点疑问,他赶来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司谦的别墅离他们学校虽说不远,但怎么也不能这么快的,就像他本就住他附近一样?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那天司谦的确并没有回他的别墅休息,而是直接睡在鹤大附近的一处酒店里,在一间别人睡过的套房里。   *   这个别人不是其他什么人,是裴君泽。他白天睡过的那间房,司谦离开时可是特意嘱咐过没让保洁打扫。   因此房间内的一切陈设都还保留着裴君泽留下的痕迹,他喝了一半的水,他穿过的拖鞋,他盖过的被子,哦,身上还有一件他的外套。   司谦低垂眼帘,   唇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保持着这样的好心情,他躺在君泽白天躺过的床上,盖着他盖过的被子,身上还披着他的一件外套…   独属于君泽气味瞬间弥漫他的周身,闭着眼睛的男人很快有了反应,就在他将手熟练没入被子中时,放在一旁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开始震动。   他先是眼睛一亮,急忙摸出来,在发现跳动的名字并不是君泽后,表情无比冷漠的将其挂掉。   没一会儿,电话又继续响。   在第五遍的时候他才接了起来。   “…说。”   *   假如裴君泽在这里,说不定会很诧异,这时的司谦全然没有了在他面前的卑微,语气和表情判若两人。   在听完那边的控诉后,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哦,有什么问题?”   对面的岑渐南被司谦理直气壮的态度噎住了,自然也知道司谦这算是直接承认了。   “看来看来上午过来那人还真是你的人?你之前不是说不参与吗?”   司谦端着一杯裴君泽喝过的白瓷杯,抿着里面剩下的凉水,眉目舒展开,声音却依旧带上了几分讥诮。   “大晚上就为了说这个?如果你是想我能吐出来,那你想多了。”   电话那边是一位和司谦关系一般的友人,这次贸然打电话过来,则是为了鹤城一个即将竞标的大项目。   虽然项目的竞赛资格对外一直宣称是公平竞拍,但其实在这之前,早就被人私底下瓜分好了。   司谦之前一直看不上,觉得没什么发展潜力,就任由其他家分好了。   结果到了竞标这天,司谦突然又临时反悔了,一声没知会其他家,直接叫他的人在竞标当天掺合进来了。   掺和就算了,还强势的抢下了地段最好的位置,其他人能不生气么?   他这么做,完全就是坏了规矩。   可有什么法子?底下人拿司谦没法子,一层层往上递话,可不就递到了司谦朋友这边?想着他们是一个圈子的,能帮着说说好话。   但司谦和岑渐南又哪里是什么朋友,说好听是认识多年的老友,说难听一点,也不过就是利益关系而已。   对于岑渐南的要求,司谦几乎毫不客气的反驳了回去。   而岑渐南那边大抵也没觉得那个项目有多少油水,也没太把这个事咬太死,很快重新换了一个话题。   “我还以为司总现在正被鹤大那个男大学生迷得晕头转圈呢…怎么会突然想到掺和这边?”   那边的声音顿了顿,“说起来,他叫裴君泽吧?我之前还见过他呢,就是可惜没打声招呼…”   司谦脸色有了一丝丝裂缝,声音更冷了:“你可以试一试。”   还没等那边继续想说什么,   司谦直接挂了电话。   *   他之前的确没想参与西岸的项目,之所以改变主意,还是因为那天在医院里时,裴君泽在他面前冷不丁提到了。   “西岸线好像要开发了?”他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你有参与吗?”   司谦摇了摇头。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鹤城的西岸区没有什么开发价值,一来离市中心太远太偏僻,二来前几年就弄过一次,搞得大张旗鼓,最后却半路夭折了。   所以这次项目重启,也不怎么被看好,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裴君泽突然提起这个让司谦有些诧异。   “怎么突然提这个?”   当时的裴君泽边捂着腮帮子,仰头吃下吃疼药,声音含含糊糊的:“西岸区的项目应该就在这几天快竞标了,你能拿就拿下来一块吧。”   他那会儿因为牙齿疼,说话语速比平时慢一些,语气也很轻很轻,听着还有一种莫名的温柔。   “…这次这个项目不会搁置太久的,以后西岸区还会很繁华,当然,我也是随便说说的…”   司谦对裴君泽说的话一向都是非常听的,他说要他去竞拍,他就竞拍嘛,哪怕真赔了,那就赔了呗。   当时的裴君泽因为没休息好的缘故,眼里还有几分红血丝,面容比平时虚弱些,嘴唇微微泛白。   这放在其他普通男人身上估计是减分项,在他俊美容貌的加持下,只会更让司谦心生怜惜。   ——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当时的司谦仅仅只是这样想着。   *   裴君泽已完全熟睡进入梦乡时,完全不知道司谦这边正在做什么。   因为没开灯,房间唯一光便只有床边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一旁小桌上放着一枚啃得干干净净的桃核。   司谦躺在裴君泽白天睡过的床上,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牛仔外套,一只手没在被子里,而另一只手则抓着一件黑色平角裤嗅闻着…   他半眯着眼睛,胸口随着呼吸急促起伏,同时嘴里小声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君泽…君泽…君泽…”   如性命垂危的溺水者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一遍遍重复那两个字,仿佛那是什么神奇的咒语,念了就能带来什么幸福一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床上的黑发青年终于安静下来,又捂着脸无声地笑着。他在干嘛,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始终都记得,他当时找裴君泽要联系方式时,那个漂亮青年一脸掩不住的排斥,他皱着眉重复了两遍他是男的。   司谦说他知道,当时君泽脸上的厌恶感更重了,还后退了好几步。   “…当个朋友可以吧?”他不死心贴上去,“朋友也不行吗?”   认识不久那会儿,有次司谦主动去学校食堂找他,那次真不是故意的,真就是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   结果裴君泽如临大敌,整个人腾地一下跳起来,皱着眉质问他干嘛?嗯,老实说,裴君泽现在真的比那会儿好太多了。   起码不会动不动就一副应激的样子了。   司谦抿了抿唇,味蕾似乎还停留着那颗桃子的甜味,真甜啊,怎么会这么甜呢?比他吃过的所有桃子都要甜数倍!   *   “君泽…”   那两个字在他唇齿间无数次溢出,每念一遍,胸膛处便会不受制的加速一拍,爱意也随之增加一份。   但名字的主人早就已经睡着了,甚至还在床上翻了个身,对几公里以外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第7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7   裴君泽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时迷迷糊糊解开手机,一点也不意外的看到了司谦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不是,   他一天就没有别的事吗?   不过除了和司谦以外,裴君泽也没再和谁恋爱过了,因此不知道其他人恋爱是不是都这么黏糊,他半眯着眼睛打字。   ——[嗯,刚醒。]   宿舍里其他舍友有两个上早课去了,有一个通宵没回来,剩下一个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问:“几点了?”   裴君泽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嗯,快七点半了。”   “哦。”对方瓮声瓮气的应答了一声,蒙了被子打算继续睡觉,突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飞速下床:“啊!我农场的菜熟了,完了,要被偷了!!”   “……”   *   裴君泽上午有课,但上课时间在十点过的样子,教学楼离他们宿舍也挺近的,所以他完全不用着急。   慢慢悠悠的起床,慢慢悠悠的洗漱,边刷牙边在心里盘算着时间充足,还来得及去食堂吃个早饭。   洗脸时,裴君泽对着镜子仔细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脸,经过前面两天,他已经不会觉得有些别扭了。   怎么说呢,这也算一种经历吧。   一零年的时候,由于当时日韩流大行其道的关系,大众对男生的审美开始逐渐偏向精致的花美男类型。   那时裴君泽也被影响了一点,为此他特意蓄了中长发,还在入学不久后把头发染成了当时很火的浅金色。   也幸好裴君泽皮肤白皙,衬得起浅金色,这种浅色系不仅没有让他显黑,反而让他在人群中更吸睛了…   本就精致的五官配上万事不挂心的漠然表情,再加上高挑的个子,简直活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以前裴君泽出门会特意打理头发,拿直板夹出微微卷曲的弧度,佩戴上当时很流行的耳饰和挂链来着…   但重生回来的裴君泽不仅懒得弄那些发型,戴什么耳饰,他甚至还有点不习惯自己现在过于显眼的发色…   “……”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头上的黄毛,叹了口气,心里盘算着,看来什么时候有空,还是去把头发染黑吧。   裴君泽拿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后,又随意拿手抓了抓头发,把自己半长不短的中长发用皮筋直接扎了起来。   想了想,最后从衣柜里随手拿了顶黑色的鸭舌帽盖在脑袋上,就算收拾好了。   离开宿舍时,裴君泽看向正在偷菜的舍友:“我等会儿去食堂,你要吃点什么吗?我顺便给你带回来。”   舍友眼睛一只盯着屏幕,在报完想要的早点后补充了一句:“…对了,再帮我带点感冒药,我鼻子有点堵。”   “嗯。”   *   上午的时间悄然流逝。   午休时,过来给裴君泽送饭后点心的依旧还是上次那个助理,裴君泽看了眼他的旁边,空无一人。   对方也不知被司谦嘱咐了什么,每次过来都这幅目观鼻,鼻观心,一点不敢直视裴君泽的样子:   “司总今天有事…”   “哦。”   助理离开后,裴君泽看了一眼袋子,里面果然是好几盒包装精美的甜点,几乎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   大抵因为幼年时在零食方面的匮乏,导致长大后的裴君泽极度嗜甜,无论糖果、巧克力还是蛋糕,他来者不拒,非常喜欢。   而敏锐的司谦几乎很快觉察到了这一点,为了投其所好,追求他的时候,经常会叫助理给他送一些甜点过来投喂他。   上辈子的裴君泽一来糖分摄入过量,二来司谦死后处理一堆事,工作压力大等因素,有高血压也正常。   因为身体原因,他控糖很久了,以至于在看到甜点后,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糖分是不是有点超标了…   不过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才二十岁,不用像上辈子那么严格的控制饮食,他的血压现在还是正常的…   ——要不,就吃一点?   ***   甜食不仅能满足味蕾,更能刺激多巴胺的分泌,使人心情愉悦。   在吃完一块提拉米苏后,裴君泽心情好得不像话,他控制住了想拿下一块的手,抿了抿唇。   大抵正是因为甜食带来的愉悦感,让裴君泽主动拿起手机给司谦那边发去了一条消息。   大意就是他收到了,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又主动问了他吃午饭没。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不久,司谦那边就回复了,就好像是他没别的事可干了,整天捧着手机等他的消息一样。   他噼里啪啦的发来一大堆消息,首先是他已经吃过了,其次他现在在哪,连带着接下来要去哪都给裴君泽透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裴君泽:“……”   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裴君泽干脆也和他有来有回的聊了起来。   *   司谦兴许是觉得裴君泽格外喜欢今天送的那家点心,聊天中还不忘补充,说着明天再叫助理给他送…   嗯,之所以是叫助理送,而不是外卖,主要还是这时的外卖还没像后来十几年那样形成一个正式的规模。   而在这个没有外卖的时候,鹤大的学生们要么吃学校食堂,要么只能在附近的小饭馆里吃饭。   如果和老板关系好,且提前打电话商量好的前提下,也不是不能送,但那就属于人情世故的范畴了。   ——[明天不用送了,谢谢。]   太麻烦了不说,就从身体健康的角度出发,裴君泽认为一周两次的糖分摄入就已经足够了。   那边很快发来了好几个小黄豆哭泣的表情,大抵是觉得裴君泽手快发出去的那个“谢谢”太生分了?   ——[君泽,我们不是恋人吗,为什么你要和我说谢谢啊?]   *   好像…是哦。   这点让裴君泽无法反驳,发完字后,又想起之前不知道在哪听的,一段文字里适当加上表情会让整段消息看上去不那么冷冰冰…   于是裴君泽少见的打开默认表情符号,在里面挑挑拣拣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符号。   ——[嗯,知道了。]   ——[emoj.]   *   另外一边的司谦看到屏幕上那个看起来像双手合十像在祈祷的表情陷入了沉思,这是在……哄他?   君泽在聊天过程中是很少发表情的,而这个表情的排序又在那么后面,他应该是挑了很久的…   想到君泽认认真真的挑选表情的样子,司谦原本坐直的身子泄气般的往后一仰,更想笑了。   助理对这幅场景见怪不怪了,而前来洽谈合作的代理商一脸懵,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什么话说错了。   “司…司总?”   司谦收起了脸上的笑,把手机收好,目光重新放在对面的中年男人身上,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没什么,你继续。”   说实话,挺没礼貌的,   但谁让司谦是甲方呢。   *   傍晚回宿舍时,上午还拜托裴君泽带感冒药回来的那位舍友鼻音已经全好了,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这年轻就是好啊。   前一晚那个夜不归宿的舍友回来了,正被其他人围在中间,据说他昨天和喜欢的女生告白,对方答应了。   宿舍里的几个单身狗羡慕嫉妒得很,酸得不行,一个劲的追问他昨天晚上没回来,到底是去哪里了?   “你不会…你不会昨天就…你…没看出来啊,你小子啊!”   “我还以为裴大帅哥才会是我们宿舍第一个脱单的,没想到居然是你小子!!快说说,什么感觉?”   那位舍友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反驳:“没,没有,昨天晚上太晚了,我们在学校附近的网吧待的…”   *   在一片起哄声中,那位舍友最后请了宿舍里的几个舍友吃烧烤,当然,也包括他刚交的女朋友。   借着这个机会,裴君泽看到了那位舍友的女朋友,一个挺文静的女孩,留着齐刘海,扎着丸子头。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除了刚开始见面的时候多看了几眼裴君泽外,其他时候都一直看着自己的男友。   毕竟刚刚在一起,处于如胶似漆的热恋期,两人不是你给我拿一串,就是我给你拿一串,连空气中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粉红泡泡。   裴君泽还听到一旁的舍友啧啧道:“这刚谈恋爱的小情侣就是不一样,真够腻歪的…也不考虑考虑旁边我们的心情啊!”   舍友和他女友笑了出来。   谈恋爱是这样的吗?不知为何,裴君泽突然想起他现在和司谦似乎也是处于一个刚确定关系不久的状态?   所以…司谦才那么黏他?   吃饭到中途,裴君泽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司谦,对面很快回复了,说看着就好好吃,他也想吃之类的话。   裴君泽看他回复这么快,还以为他闲着呢,就问他在做什么,结果他说还在工作,不过不影响他回消息。   裴君泽:“……”   *   在深秋的路边摊上,和大学宿舍的舍友们一边吃烧烤一边聊天,这对于裴君泽来说也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上辈子他和几个舍友的关系一直冷冷淡淡,自然是没机会聊过这么多,这辈子倒是莫名其妙和他们关系好了许多。   整个聊天中大多都是他们在说,裴君泽安安静静倾听着,时不时接一两句。   毕竟比他们要多上好些的阅历,因此对于还没出社会的小年轻的困扰,裴君泽往往随便三言两语就能给解开。   他认真说,几个舍友也认真听,几个回合下来,关系肉眼可见的又亲热了不少。   “我发现之前好像对你有一些误解……”一位体型比裴君泽壮些的北方舍友,喝了酒后,一巴掌给裴君泽肩膀都拍疼了。   “你平时不跟我们说话果然有原因的。就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一句都没听懂!”   裴君泽轻笑了两声。   在聊天这个过程中,他听到了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和事迹,记忆中模糊的画面一点点清晰起来。   原来他读书时,学校里发生了这么多趣事啊。可他那时都没注意到,一心只看着别的虚无缥缈的东西。   *   回宿舍时,烧烤桌上喝的那一点点啤酒让裴君泽感觉脑袋有一点点晕乎,不过不多,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那个脱单的舍友没和他们一起,中途的时候分开送女友去女生宿舍那边了,在那边待了大半个小时才又回宿舍。   到了晚上睡觉前,又开始和女友开始打起了电话,大抵是小情侣都这么黏糊?   耳边是舍友和女友打着电话,在听到他们说了无数遍“你先挂”和“你挂了我就挂。”以及“我等你挂…”等等车轱辘话以后,两个人终于互道了晚安。   其他舍友怪声怪气的一声声模仿中,只有裴君泽并没有跟着起哄,最为安静。   他盯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有样学样的从枕头边摸出手机,摁亮屏幕,慢吞吞的给司谦发了一句晚安。   发完后刚放下手机,还没过两秒,黑暗中的裴君泽又突然睁开眼。   ——[别过来,我睡了。] 第8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8   那是裴君泽重生后的第六天,   也是第一个周末。   在其他舍友要么出去泡网吧,要么回家,要么约会,要么做兼职,要么也筹备着参加联谊的行头,只有裴君泽在…写作业。   除了小组作业之外,参加的社团里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琐事等着他做,那些事倒是不怎么难,就是零碎且繁多。   哪怕裴君泽明明在周二就已经提交了自己的退社申请…但在申请还没批准的前提下,这些材料他还是得写…   司谦打电话来时,他正聚精会神的在电脑前敲敲打打,自然没听到电话响。而等他反应过来时,司谦的人已经在旁边坐着了。   司谦又不是计算系的,当然看不懂裴君泽屏幕上的东西,他只是认认真真的注视着裴君泽,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有一会儿了。”   裴君泽看着屏幕并没有看向司谦,嘴上下意识应了一声:“嗯。”   *   又过了一会儿,裴君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一旁:“你到底在看什么?”   被人用那样灼热的视线盯着,裴君泽有些不自在,偏偏当事人一点也不知道收敛。   “看你好看呀。”司谦的目光在裴君泽侧脸徘徊,用真诚的语气道,“你继续写,我又不打扰你…你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这怎么可能不打扰?任何一个人被这样看着,都无法当他不存在的好吧。   终于,裴君泽在点了好几次回车后,他暂停了手上的作业,也终于有了点主人家意识,随口客套了一句:   “你要喝水吗?”   司谦连忙点头,眼睛一直跟着裴君泽,看着他拿一次性纸杯,看着他在饮水机前接水,又看着他把装着水纸杯递给自己。   然后他则小口小口的把那小半杯都喝完了,裴君泽当时还在想:他渴成这样?   *   给完水后,裴君泽又在电脑前继续写了一会儿,期间,司谦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几乎都快靠在他身上了。   面对同性的亲密接触,恐同的裴君泽生理上依旧难受,但想了想还是控制住了,叹了口气,侧过脸看向司谦:   “…你就没有别的事吗?”   “有啊。”   司谦捧着拿着刚才裴君泽给他的杯子,将里面杯底的最后一点点水喝干净后,又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别担心,我今天在你这儿烦不了多久的,我等下就要走了,司机还在楼下等我呢,我抽空过来看你的。”   他说着,还抬手看了看手表:   “今天还能和你待十三…哦不,十二分钟,我等下还有点事要去一趟港城,可能要在当地待几天,下次见面就是下星期了。”   “哦。”   “君泽是不是很开心?”他目光盯着裴君泽的唇,不自觉喉结滚动,“是不是在想我这个烦人的狗东西可算能让你清静几天了,是吧?”   裴君泽敲击键盘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来的速度:“……没有。”   仔细想想,司谦的确不闲。   他平时工作也很忙,之所以会给裴君泽一种他整天没事干,游手好闲的错觉,主要还是他平时一有空就会往他这儿跑,   有时候仅仅只是为了见裴君泽一面,又或者只是只为了和他待上几分钟,他都会特意绕很远的远路过来。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裴君泽始终无法理解,真的不理解。   余光处看到司谦眼巴巴望着他的样子,裴君泽在心底叹了口气,绞尽脑汁想着找个话题和他聊聊,不让他太尴尬。   结果干巴巴的扯了几句后,气氛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更尴尬了。   司谦看着裴君泽找话题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没事的,君泽,我说过不会打扰你的,你也不用管我…”   *   那天,司谦也的确没待多久,毕竟真有事,就是离开时明显有些不舍得,一步三回头的,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一去不复返了。   “……”   一旁的裴君泽叹了口气,从座椅上站直身,作出一副他在椅子上坐太久了,自己想起来活动活动的样子。   “走吧,我送你下去。”   就司谦来裴君泽宿舍的次数比起来,那段路他估计比裴君泽本人还熟门熟路呢,哪里还需要谁去送一下。   但司谦会拒绝吗?   他高兴都来不及。   裴君泽大步走在前面,手刚碰到宿舍的门把手,就被人从往后紧紧抱住了,后者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裴君泽耳畔。   “我以前也没喜欢过谁,这还是第一次追人,可能的确不太行吧…”   司谦的声音里待着浓重的挫败感,两只手臂如藤蔓般紧紧缠绕在裴君泽腰间:“君泽,我真的很差劲吗?”   这倒不是,司谦个子和裴君泽差不多高,长得…嗯,虽然很少认真观察过同性的样貌,但司谦的确长得的确是不丑的。   他的年纪比裴君泽大一些,五官周正,不笑时,可能会让人觉得非常严肃。但他在裴君泽面前从没黑过脸,唇角永远都是挂着笑,这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虽然有钱,但行事却很低调,从来不会做出以势压人的举动,这样有颜又有钱的富家公子,怎么可能和“差劲”划上等号。   裴君泽阖了阖眼,尽力忽略从胸口蔓延开的酸涩感:“……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   本以为那天会拉扯很久,结果也没说几句。司谦也知道时间不够,没打算和他纠结谁的问题,只是在裴君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捧着他的脸重重吻在了他的唇边…   然后……跑了。   这亲完就跑的样子,像生怕裴君泽反应过来一样,他到底……在干嘛?脸上的余温让裴君泽整个人瞬间僵住:“……”   又过了大约几分钟,拎着一盒酸辣粉的舍长上楼时,裴君泽早已经重新坐在桌前继续做他的小组作业了。   “哎,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你那个…那个远房堂哥了。”周康想了想,“啧啧,那车真贵啊…”   “嗯。”   “他又来看你啊?”邓麒看着桌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哦对了,他还让我顺便把这个给你带上来…”   是一个包装非常精美的礼盒,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那种,似乎就是之前他提到的某个国内没现货,需要调货的啥来着?   虽然早已经猜到他会这样做,但真看到的时候,裴君泽心里还是怪不是滋味的。   邓麒:“别说,你堂哥对你还真不错…”   因为这句话,裴君泽敲击键盘的速度又不知不觉慢下来:“嗯,是挺不错的。”   *   邓麒认识司谦。   其实也不止他,宿舍的其他舍友都是认识的。一来他来的次数实在太频繁,说一次都不碰不到,这显然不可能。二来之前司谦还专门请他们吃过饭,就在刚追他那会儿…   那会儿的司谦脸不红心不跳的自称是裴君泽的远房堂哥,还以家长的口吻让他们平时多照顾裴君泽一下,并且那顿饭结束以后,还都送了价值不菲的见面礼。   在舍友们面前,他俩很少有亲密举动,因此宿舍里其他舍友也没往那方面想,只当是亲戚之间的互相照拂,也都顺口答应了。   “诶,君泽?”   “嗯。”   “晚上的联谊,你真不去啊?”   “不去。”   邓麒是个话唠,就是没人和他说话,他一个人都能呱唧呱唧半天,更别说宿舍还有裴君泽这么一个活人了。   “之前不是美院的几个学姐找你么,怎么样了。哦,还有上次那个在食堂问你要联系方式的学妹呢,也没消息了?”   他语重心长的试图想拍裴君泽的肩膀,却被裴君泽躲开了,他也没觉得尴尬,继续往下说:   “我听说人家父亲可是局长,家里就一个女儿,要求男方必须上门,其实…当赘婿也没什么的…”   裴君泽:“……”   邓麒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好几个名字,最后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   “啧啧啧,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哥们儿要是有你这张脸,早八百年就脱单了…”   裴君泽:“……”   裴君泽的目光依旧盯着屏幕,心里却想着,他应该也算脱单了…吧?不过他和司谦那种,也算恋爱吗?   *   大抵是工作真的很忙,接下来四天时间里,除了饭点时间有发来消息问候外,其他时间司谦并未打扰。   到周三的傍晚,司谦主动发来语音,说第二天回鹤城,还提到裴君泽曾经答应好的陪他约会,想着去到时候哪里比较好。   裴君泽回复说等他回来再说。   “啊,对了对了,君泽,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猜猜看是什么?……你肯定猜不到,等我回来亲自带你去看吧…”   语音里司谦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疲惫,不过在提到那份礼物时,倒是尾音上扬了几分,还说他也等了很久。   其实裴君泽心里早知道是什么了,但还是配合的说好啊,等你回来。   裴君泽这边刚挂完电话,床边多了几个脑袋和意味深长的口气,问他刚才和谁打电话,语气那么温柔,是不是背着他们有情况了。   “哎哟,就不够意思啊,这都不说?还亏得麒麟白天的时候张罗着给你介绍…”   “是不是谈了,哪个学校的妹子?”   “是我们学校的不!哪个专业的…”   “嘶…也没见你和哪个妹子走得近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裴君泽记得上辈子他的舍友们似乎没有这么八卦?似乎在经过之前一起吃过烧烤后,他们就把他当兄弟了?   裴君泽叹了口气,没否认,但也没承认:“不是本校的。”   邓麒最先追问:   “那到底是哪个学校的?”   “…不是学生,已经工作了。”   等这句话说完,裴君泽感觉更不对了了,怎么好像默认了一样?于是又连忙补了一句,“没有恋爱。”   是吧,他和司谦充其量只能算披着一层恋爱包装的包养吧?裴君泽说完这句后,能感觉其他人明显沉默了几秒。   “哎,我懂我懂,就是还没确定是吧?”邓麒一副了然的神色,“…没想到你居然喜欢姐姐型的,诶,既然工作了,到底比你大多少啊?”   裴君泽:“……我先睡了。”   *   周四上午是满课,等两节100分钟的大课上完,下课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过了,饥肠辘辘的学生们刚离开教室,却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犹犹豫豫间,外面的雨势也在逐渐增大。裴君泽那天上课的教学楼不凑巧是离宿舍最远的那一栋。   身旁一些没带伞的同学,有给朋友打电话的,有给恋人发信息,也有戴着帽子直接冲雨里的…   就在裴君泽打算转身先回教室时,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几乎是同时,他下意识看向男人旁边…   哦,没有人,空荡荡的。   穿着黑色职业装的中年男人一步步走向裴君泽,将手里的雨伞撑开,安静的立在一旁为他撑着伞。   “裴先生,司总现在不在鹤市,可能得过几天才能回来,具体日期不定,您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我说。”   “嗯。” 第9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9   任叔是司谦的司机,上辈子的裴君泽为了更方便的执行计划,曾经尝试过策反他,不过没成功。   就在他望着雨幕出神之际,一件崭新的墨黑色大衣被任叔披在他身上了。   衣服的尺码和衣长都正正好好,非常合身,一看就是为他专门买的。   他对这件稍微有点映象,记得是一个挺有名气的高奢品牌,因为其独特的面料和工艺,价格特别昂贵,这件似乎是……小十万左右?   这当然不可能是任叔买的,只能有一个可能,他的雇主托他带的。   “司总听说鹤市下雨了,想着天气降温快,您可能没带外套…就让我过来时顺便带来…”   “……”   果然。   司谦追人的方式还是比较老套的,他喜欢裴君泽,所以给他花钱,想着法的送礼物,对他嘘寒问暖,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培养两人的感情。   这种法子其实还行,但凡他的追求对象换一个人,说不定早沦陷了。可他运气不好,摊上他这么个没心肺的。   “…他现在在哪?”   裴君泽突然冷不丁的问。   任叔虽然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回答了裴君泽的问题。   “…嗯,那我大概知道了。”裴君泽用笃定的语气说,“……是他爷爷出事了?”   *   从任叔诧异的眼神,   裴君泽知道自己猜对了。   司谦的爷爷因为身体不太行的缘故,一直在国外的某个疗养院养病,上辈子就时不时会有点各种毛病,不过也没真出事,老爷子真正去世…估摸着还得要个几年…   “嗯,还有什么事吗?”   裴君泽从任叔手里接过那把黑色的长柄伞,看着欲言又止的中年男人,语气温和的开口:   “司谦是不是还让你带我去吃饭?让你在旁边看着我?最后还让你带我去某个地方?”   裴君泽猜测着完司谦可能会对任叔说的话后,补充道:   “没事,我自己知道吃饭,那个地方我知道在哪,你把钥匙给我就行。你先回去吧。”   看任叔还是犹豫不决,裴君泽又补了一句:“现在下这么大的雨,等会儿说不定还会更大,现在城西那还在修路吧,不好打车,您可以顺便去接一下您女儿…”   任叔有个上小学的女儿,在鹤城的西边读书,那边是老城区,路况本来就不怎么样,一下雨就更差了。   听到这句后,任叔果然犹豫了。   尤其是在裴君泽补充说自己肯定不会告诉司谦后,他只来得及说了一声谢谢,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直到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裴君泽这才收回视线,把目光看向来势汹汹的雨中。   *   这场雨可真大啊,鹤城会持续一周左右就会陆续停歇吧?   但其他地方可就没这么好运了,有些地方好像是会连续小半个月,引发好几场洪灾。   这种自然灾害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相当痛苦的记忆,但对于另外一小部分人来说却是十分有利的。   无法提前预测的灾害所带来的重建工作会让相关行业的需求量在短时间内激增,股票价格也水涨船高…   这场灾害对于电力,医疗,公路,通信,水泥等行业板块的股票来说,绝对是利好的…   裴君泽边想着几天前购入的那些现在大抵涨了多少,一边重新回了教室,很快从自己的课桌旁找到了早晨出门时顺手拿上的折叠雨伞。   出门后,裴君泽看向外面一群焦急的人群,又随手把自己的伞借给了一位正打算冲进屋里的女同学。   倒不是认识对方又或者对她有什么意思,单纯只是因为看到那位女生穿着长裙,而那种布料遇水会变透,所以她更需要罢了。   “这位同学,你用我的伞吧。”   对方很吃惊,应该是想说,那你呢,但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便看到了裴君泽手边的另外一把黑色长柄伞。   “谢谢你,真是太谢谢了,裴同学,我到时候一定会还你的…”   虽然裴君泽对她没什么印象,但对方似乎是认识他的,不然也不能知道他姓裴。   “没事,不用着急还。”   裴君泽说完这句话,就撑着雨伞率先离开了教学楼,并没有在意身后的窃窃私语。   *   走了没多久,裴君泽能感觉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势已经稍微小了一点,看起来似乎有停歇的样子。   但裴君泽知道这场雨并不会停,今天晚上还会继续下,然后一直到一周以后才会见到太阳。   不止一周后会发生什么,一个月后,一年后,乃至未来十年会发生哪些大小事…他都知道。   哪怕一个普通人在重生后,都会想靠着预知能力和信息差来为自己谋取利益亦或者弥补遗憾,更何况裴君泽呢。   他脑子又不笨,重生对于他来说,几乎是带着正确答案参加考试,游刃有余。   这段时间除了上课学习外的时间,裴君泽总会抽出一些时间炒炒股,买买黄金。   为了保证不被套住,他会优先考虑周期短的。除此之外,也打听着一些收藏品的下落,投资什么的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   为了思路更加清晰明确,他也会用纸笔写下来自己记得的节点,但写下以后,也会很快将其销毁干净。   多疑,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   *   裴君泽撑着雨伞在雨中漫步,耳边是雨点子打在伞面的声音声,目之所及的阴雨连绵,心里却不知为何还有些莫名的焦虑。   他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冷空气,使得整个鼻腔和肺腑瞬间充满满满的寒气,大脑也瞬间清明。   之前天气好时,还不觉得,这会儿恍然想起来,原来现在已经是深秋了,马上是十一月,跟着又是年关。   裤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好几下,裴君泽以为是司谦,结果摸出来看了眼,嗯,不是,就是他们的舍友群里的消息   群里有舍友在询问有没有谁带伞帮忙送一下,裴君泽看到消息沉默了两秒,明明上午才提醒他们记得带伞,怎么不听呢。   手上慢吞吞打字问了他们今天在哪栋教学楼上课,他们也都很快也都回复了,嗯,不算特别远。   *   也是这会儿,司谦的消息弹窗出现了。裴君泽低头看了看手机,这次上面是司谦的消息了。   长长的语音背景里能听出他在的地方比较嘈杂,他解释了为什么延期的原因,说是在他打算回鹤城时,突然知道爷爷病情,于是又折返了。   解释完后又和他道歉,担心他生气,担心他心情不好。   事业上顺风顺水,在外被人追着捧着,恭恭敬敬喊司总的人,在喜欢的人面前身段低得不像话。   手指滑动间,裴君泽看着一条条消息,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以前的他好像没怎么注意过这个,司谦在他面前实在是有些太小心翼翼了。   ——[别道歉,我没生气。]   想了想,又觉得这句话是不是看上去太生硬了,于是裴君泽挑挑拣拣后,补了一个表情过去。   那边消息也回得很快,司谦的声音已经好了些,但还是挺失落的,和裴君泽说大概得两个多星期的样子才能回国…   ——“真想你啊,君泽。”   ——[嗯,知道了。]   *   裴君泽站在雨中回复完消息,这才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没一会儿拿着一袋子伞出现在另一栋教学楼附近:   等伞的舍友等候多时,正在屋檐外翘首以待,一眼看到的裴君泽后,其中一位连忙冲他招手:“爹!!我在这儿!!在这儿!”   裴君泽走过去把伞递给那位,并反应极快的躲开了对方的热情拥抱:“别过来…”   舍友:“啧…好无情啊!”   裴君泽没理会那位,将袋子中另外一把伞递给后面安静点的周康,对方接过以后,目光落在裴君泽身上的外套。   “新买的?之前没见你穿过这件啊。”周康上下打量了一下,“嗯,还挺适合你的。”   裴君泽这才瞥到身上的外套。   其实之前就隐隐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这会儿倒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有点眼熟了。   似乎…司谦也有一件同款?   他总喜欢搞这种暗戳戳的小动作,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配饰,搞这种成双成对的东西能改变什么吗?   裴君泽在心里说了一声幼稚,但手上还是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同时也算回答着舍友的问题:“…嗯,朋友送的。”   *   下雨并没有影响裴君泽的生活,他依旧上课下课,时不时同司谦联系,他发消息就回,打电话就接。   司谦一直有关注鹤市的天气,知道那几天降温降得厉害,也知道他们学校好多人都感冒了,格外关心。   每天聊着聊着,时不时要冒出来一句床上的棉被加了吗,今天外套穿了吗,出门带伞了吗等等之类的话。   裴君泽有时也会和他难得的开开玩笑,说他像个唠叨的老妈子,当然也会关心他爷爷的身体情况如何…   只要司谦不突然煞风景的开始和裴君泽表白示爱,说些裴君泽在短时间没根本接不住的话,他其实都是能很正常的和他进行友好交流的。   就这么过了两天的样子,原本说两个星期多回国的司谦突然又改时间了,说过下星期就回来。   “因为我太想你了。”他这样和裴君泽解释,“想马上就见到你。”   裴君泽:“……”   司谦:“君泽…我发现你有点变了。”   重生这几天,这已经不是裴君泽第一次听到这个说辞了。   几个舍友说他变了,但哪变了,也说不出缘由。社团里的社员说他变了,不怎么爱参与社团活动了。   包括专业课的老师也语重心长的说他变了,变得比之前更稳重些了,还说他看起来没以前那么急躁了,让他继续保持…   那司谦又觉得他哪里变了呢?   裴君泽心里有些忐忑,面上却不露分毫,谨慎的把这个问题又抛了回去:“哦,怎么突然这么说?”   司谦 回答的倒是很干脆:   “嗯,怎么说呢,我以前给你打发消息打电话,你都不怎么回,要我给你打好几个电话才会接…但这两天的你的回复比之前加起来还要多。就算偶尔有几次回慢了,也会在后面告诉我你刚才都是去干什么了…还有还有,之前打电话那次也是…”   裴君泽:“……” 第10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10   那天司谦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裴君泽重生以后不同于以前的行为。   说的都是一些很小的细节,那些不算什么的,毕竟裴君泽上辈子已经和司谦在一起了好几年了。   当然也记得他吃饭的忌口,记得他穿衣的尺码,记得他平时将药物放哪…一起吃饭时,只用看一眼他的眼色,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回消息快更是不算什么,打电话那次也只是忘记挂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被说的好像多了不得一样…   明明就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压根不值得他用那样赞叹的口吻夸耀一遍又一遍。   *   “君泽,我太高兴了。”   裴君泽:“……”   司谦说那些话话的时候,语气是轻松愉悦,甚至带一点点激动的颤音,但裴君泽的心情却是无比复杂,胸口愈发觉得沉闷。   他不理解,就因为这点事,值得那么高兴吗?   裴君泽甚至试图揣摩司谦的心理,猜测是以前整天倒贴冷脸习惯了,这会儿突然得到一点好脸色,所以才这么高兴?   说到底还是以前的裴君泽对他太冷淡了,太避之不及了,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点微小的变化,都足够让他如此兴奋。   司谦说到最后,甚至还提到了一些别的事:“对了,君泽,前两天我让任叔带你去看的那套房子,你看得怎么样啊?”   *   下雨那天,司谦不仅让任叔接他吃饭,给他带了衣服,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任叔带他去看某个地方看房子。   这也是他前一天口中的礼物。   但那天裴君泽只从任叔那里拿了钥匙后,就让他先去接他的女儿了,最后…他也并没有去看。   不过话说回来了,他不需要去看,他上辈子不仅看过,还住过了。   裴君泽记得房子离他们学校非常近,整体是一套非常宽敞的四居室,南北通透,还有一个视野很好的大阳台,室内采光非常不错。   不止这些细节,房子周围有几个商场,哪些医院,现在乃至以后通哪条地铁,包括小型菜市场他都知道。   甚至在未来房价疯长的那段时间,这里翻了几倍他也都记得。   *   上辈子的他有点虚荣,被分配到环境不太好的老校区宿舍后,就一直不想住在宿舍,一心想搬出去住。   但鹤大怎么也算名校,周围的住宅小区不可能便宜,无论十几年前还是十几年后,价格都比周围贵。   他也没直接要,就隐约提起了一句,那会儿心里想的无非只是司谦能帮他租一套,真没想到他会直接送。   “君泽,你看的怎么样?”   司谦大抵也以为他是为了那个房的事,这几天才对他稍微主动了一点,于是他自己也跟着趁热打铁:   “本来之前就想和你说的,就是装修拖了一段时间…如果早一点,我就能自己带你去了。”   “位置我看了,离你学校近,这样你上下课方便,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回国就陪你去办过户手续?”   虽然明确规定手续必须得本人亲自到场,但以司谦的身份,他完全可以叫人代理。   不过他不打算这样做…毕竟他真正的目的,本来就是想多和裴君泽相处相处的。   他忍不住开始幻想以后的同居生活:“君泽,到时候我来找你也更方便了,你还没吃过我做过的饭吧?哈哈哈哈说起来,我还没有做过饭呢…”   裴君泽:“……”   听筒那边只能听到隐约的雨声以及裴君泽的呼吸声,他并没有讲话,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   *   “君泽,你怎么不说话啊?”   “君泽?”   大抵因为看不到表情,司谦就只能通过语气来判断他的心情,而裴君泽一声不吭,他就有些慌了。   开始想是不是君泽对房子不满意?还是自己之前说了什么让他生气的话,让他误会了什么?   司谦左思右想,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你是不是生气啦?我没说一定要和你同居啊,偶尔来找你一次…”   司谦试图和他商量频率,从一周四次降到三次,又说两次也行,他一步步妥协,裴君泽却越来越心烦了。   房子不是他花钱买的吗?为什么会担心自己不高兴?自己的情绪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   明明他的厌恶表现得如此明显,是个人都知道知难而退吧?司谦却依旧还能没事人一样贴上来…   又是倒贴又是陪笑脸,结果追了大半年,愣是没得到裴君泽一个好脸色,这也太…太犯贱了吧。   裴君泽叹了口气: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你在我面前也不用这样…”说着顿了顿,“你想来就来呗,那本来就是你出的钱…”   对面沉默了大约五六秒后,裴君泽清晰听到司谦吞咽口水的声音,以及他略带颤音的询问:“那我…那我到时候可以也留下来过夜吗?”   裴君泽这辈子的心态已经平和多了,但看着手机里的转账信息,一时依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很明显,司谦清楚他们间的关系是建立在利益上的,所以担心君泽跑了,才会通过金钱来维系两人之间的关系。   这大概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吧?很难表述清楚他那时的心情,但他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可以啊,随便你。”   *   老实说,等那场雨停了,裴君泽账户里多出来的钱足够买套房了。   而有了足够的启动资金后,后面想做的事情自然也更加简单起来。   虽然重生后的裴君泽并没有像上辈子那么旺盛的野心,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做了。   舍友看不懂裴君泽在电脑上的操作是在做什么,裴君泽也不会多么好心的和谁解释,只是每天睡前默默看一眼自己的不断增加的小金库,像个吝啬的守财奴一样。   “……”   这次明明能够靠着自己从宿舍里出来,可那天他还是接过了任叔手中的钥匙。就这事,裴君泽也想不通。   大抵是网上的交流不同于见面的缘故,只要不去刻意想对面的性别,心里的排斥感也没那么强…   总之那天后,裴君泽和司谦之间的联系愈发频繁。慢慢的,他回复的内容和字数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增加。   有时估算着时差,他会在司谦那边饭点时主动给他发消息问候,或者彼此互相告知正在在做什么…   倒还真像一对关系不错的友人。   一个星期的雨季就这么在你来我往的聊天中悄然流逝,在司谦回国的前一晚,他们第一次打着电话睡觉了。   真的挺幼稚的,从一开始天南海北的聊东聊西,到后面彼此都不再说话了,只是安静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君泽,我想听听你说说话。”   “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我就是想听你声音…”   裴君泽绞尽脑汁讲了几个学校和宿舍楼里的趣事,看他听的津津有味,又挑着捡着说了些军训的事儿。   “…哈哈哈哈感觉好有趣啊。”   司谦都没在国内读大学,校园体验当然不同,也更加没参加过什么军训,他听起来似乎还有点向往。   “军训听着好有意思啊,我要是那时候认识你就好了…”他顿了顿,“不对,我应该在你还没到鹤城时,认识你就好了…”   这话刚说完,对面的声音又觉得不合适,觉得还是更早一点好…   裴君泽耐心的听着,在听到司谦越说越小时还笑出了声:“那完了,我小时候长得可不好看啊,六岁前又矮又瘦,村里人都说我像个小猴子…”   司谦反驳的非常快:   “小猴子也很可爱啊。”   裴君泽:“……”   “真的,如果是君泽的话,什么样我都喜欢。我不开玩笑。”听筒里的声音为了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裴君泽:“……”   *   后面又说了好些,裴君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当听筒的呼吸声顺着耳麦传递到耳道时,有那么一瞬间,就好像司谦真的在耳边呼吸一样。   时间越来越晚,裴君泽这边已经是深夜,因为担心吵到其他睡觉的舍友,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而司谦那边因为存在时差的关系,应该还是白天的,但他为了提前倒时差,于是也和裴君泽一样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君泽,我好喜欢你啊…”   “嗯,我…我知道…”   两边都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最后还是司谦出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算了,不逼你了。”   听筒那边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我明天就回来了…”   “嗯。”   “国内快十二点了吧,你是不是已经困了。”   “嗯。”   在这样问了好几个无关的问题后,司谦猝不及防换了一个问题。   “这两天你有没有想我啊?”   “嗯。”   裴君泽话音刚落,微微发烫的电话那边传来司谦得逞的笑声,他似乎觉得自己成功套到了裴君泽的话。   但裴君泽的反应能力挺快的,他是真听清楚了问题才回答的,不过他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第11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11   那天司谦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很想他,说想快点见到裴君泽之类的话。   裴君泽则躺在宿舍的床上,闭着眼睛,嗓音有些半睡半醒的慵懒:   “和家人待着不好吗?你不是说你爷爷对还你挺好的嘛,你可以多待两天的,不用这么着急回来…”   如果是其他人用这种说教的语气和司谦说话,他早就生气了,但对裴君泽的话,司谦一向是会听的:   “…可是我真的很想你呀,这两天听不到你的声音,我都睡不着…”   *   裴君泽沉默了。   他突然想起上辈子在司谦死亡以后,他曾经去整理司谦的个人物品时,在小箱子里发现了好几个款式不一的mp3,里面存储了大量音频。   他当时还阴谋论的揣测,保管得这么严实,会不会是关于他的证据?结果听了才知道里面不是什么证据,全是他自己的声音。   有和司谦打电话时录的,也有见面时交谈录的,都是一些没意义的废话,甚至还有他睡觉的呼吸声?   当时的裴君泽很好奇录这个干嘛,有什么用,现在突然就有些明白那些声音的用途了。   他似乎有分离焦虑的倾向。   *   “君泽,能不挂电话吗?”那天晚上的最后,听筒里传来一道略带希翼的请求,“你不想说话的话,就放在一旁也行。”   “……好。”   那晚本来裴君泽还想说国际长途话费有点贵,但想了想,他的话费好像也是司谦在交,便闭上了嘴。   后来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忘了,反正第二天起来时,手机烫的吓人,但他睡得非常香甜。   床下的几个舍友意味深长的对他笑了好久,像未开化的猴子一样,哦个不停,一句接一句的问裴君泽现在进展到哪里了。   有问他是不是要出去约会的,还有问他什么时候带出来看看的。   裴君泽一时语塞,罕见的有些慌乱,最后还是周康喊了一句:“一个个都不上课吗?还窝在宿舍里…”   语毕,终于散开了。   *   司谦回国那天是周四,前一天夜里鹤城还在下雨,第二天起来时,雨已经停了,还久违的出了太阳。   不知是不是之前连续一周的雨,天空的颜色似乎都比平时蓝上几分,校园里随处可见不少学生在晒太阳。   周四的课不多不少,上午两节,下午一节,而收到司谦落地的消息时,裴君泽正在学校外的小吃街。   更加详细一点,他正站在一处卖梅干菜烧饼的小摊前,排队等待着自己的烧饼。   这家小摊子的烧饼味道很好,且每天只在固定时间段营业,无论工作日还是寻常,生意都很好。   裴君泽记得自己都等了十几分钟了,面前都还有十五六个人等着呢。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的消息,想了想,又抬头嘱咐老板:“老板,麻烦再帮我加一份,谢谢。”   *   裴君泽觉得司谦过来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吧?但没想到他会来的那么快,也二十来分钟的样子就到了。   而那会儿他自己那份都才刚拿到不久,至于而给他给司谦要的那份,老板说还在锅里,还没好。   于是刚下飞机,一刻没歇,就飞速赶过来的司谦,听到裴君泽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的饼还没好。”裴君泽指了指累得满头大汗的煎饼摊主,“要不再等一等?就几分钟,快了。”   然后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从里面抽出来一张新的递给他,示意他擦一擦额头上的汗。   这时又对他说的第二句话:   “嗯,拿着。”   *   裴君泽当时打心底里并不认为司谦这种家世和出身会吃这种廉价的路边摊。   毕竟以前的他吃东西都可讲究了,尤其在他还患有哮喘的前提下,他好多东西都是不能吃的。   但事实就是司谦真吃了。   甚至还借着裴君泽的手,在大庭广众之下,正正好好不偏不倚的按照他之前咬过的印子咬了一口。   裴君泽一直都不明白司谦为什么一定要吃他咬过的食物或者饮料,这种奇怪的怪癖让他很难理解。   后来过去很久以后,网络越来越发达,裴君泽不记得哪天被推送了一条内容,说现实中大部分人很难接受吃他人剩下的食物,会觉得很脏很恶心…   这种行为一般会出现很亲密,关系极好极好的热恋情侣中,或者有这个苗头的暧昧期…   但还有一种可能,这是一种试探行为,毕竟这本质上算一种间接接吻行为,是一种隐秘的欲.望表达。   所以…因为司谦是想和他亲近,想和他接吻,而这种强烈的情感无处释放,于是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   说实话,哪怕在看完那篇文章后,裴君泽还是无法理解。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在经过上辈子那么多年的相处以后,裴君泽也已经习惯司谦有这么一个怪癖了。   *   “味道是挺不错的。”   司谦这样说,笑得眼睛眯起来,看着裴君泽的眼里带着浓厚到无法遮掩的情意…   单单只是看着裴君泽沾了一点点酥脆饼屑的唇角,司谦的喉咙莫名干渴起来,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大脑,连带着声音也有些暗哑。   “君泽…终于见到你了。”   说话时,司谦目不转睛望着他的眼神热切极了,假使不是在大街上,裴君泽估摸着他应该会紧紧贴上来。   而仿佛为了印证裴君泽的猜想一般,司谦当真往裴君泽的方向走了两步。   往他的同时,手也几乎下意识的抬起,大抵是想和裴君泽牵手,但又似乎想到这是在大街上,旁边还有那么多人,于是又缓缓放下了。   “…我感觉好久都没见你了。”   裴君泽:“……”   这话说的,两人明明也就一个星期没见而已,但司谦的语气说的好像好几年没见一样…   裴君泽没吭声,脚下主动让司谦靠近了一步,两人的肩膀抵着,垂下的手背自然也无意识碰到了。   裴君泽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又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嗯,你几点下的飞机?”   那会儿周围的人特别多,也很嘈杂,但司谦依旧还是精准的捕捉到了裴君泽的声音,并一五一十的回答着问题,无非就是为了早点见到他…   “君泽…”   手背和手指上有温热的触觉传来,裴君泽知道司谦在做什么,无非就是偷偷摸他的手嘛。   就在他心机这么想的时候,司谦突然抬手,动作很快的摸了一下他的唇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裴君泽:“……嗯?”   他就这么当着裴君泽的面把裴君泽之前不小心沾到唇边的碎屑吃了。   裴君泽:“……”   说真的,他完全是懵的。   就在后者不知做何反应时,幸好他之前叫的另一份烧饼好了,适时打破了他的尴尬。   “这谁的?”   “哎,是我的我的…”   *   裴君泽仗着身高优势和手臂长的优点,硬是在一堆食客里精准的从摊主手里接过了那份热乎乎的油纸袋。   “喏,走了。”   *   之前下了那么久的雨,这会儿终于放晴了,可不少人可憋坏了,因此那天出门上街的人本来就特别多…   而那条巷子又是小吃街入口,人流量就更多了,不仅有周边的食客,还有许多附近的学生。   之前司谦过来时,几乎就是在一声声“让一让”“让一让”中挤过来的,现在两人想从人群中出去同样也得挤出去。   司谦亦步亦趋跟在裴君泽身后,一开始只是紧紧抓着手臂,在拥挤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中又变成了牵手。   “麻烦前面的让一让,谢谢。麻烦让一让,谢谢。”   裴君泽每说一句让一让都会在后面跟一句谢谢,可能因为他的礼貌,也可能因为他人长得好看,总之…他俩倒是很快就挤了出去。   也就短短的二十来米的路,等两人出来时,额头上都沁出来一层薄薄的汗,互相对视中一起笑出了声。   那会儿两个人的手依旧还牵着。   司谦的余光黏着在一旁的青年身上,对方那头浅金发在阳光下格外晃眼,仿佛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司谦只看一眼,心跳便不受控的震颤,真的…太喜欢他了。   在这之前,司谦一直都觉得自己以后如果喜欢上谁,那一定需要很多很多理由,一定因为那个人有什么过人之处才会喜欢。   可遇到裴君泽以后,他才知道,喜欢这种东西是最没有道理可讲的。   没办法,喜欢就是喜欢。   哪怕之前他在心里为自己的另一半定制了无数个详细的规则,但等真的遇到那个人,曾经的原则和规则通通被抛之脑后。   他无法自拔的被裴君泽吸引,   从第一面开始…   身旁的青年开口询问着待会儿去哪儿,司谦对于目的地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他绝对去哪里都行,反正两个人能待一起就行…   “都可以,看你。”   司谦看着身旁似乎依旧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在牵手的青年:   “君泽,你呢,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之前在宿舍待了一个星期了吧?”   司谦一边循循善诱的提着建议,一边在心里默默想着——发现得慢一点吧,或者这条路再长一点吧。   手心的温热触觉从皮肤渗透进皮肉,又一路蔓延到心脏,暖得如同被温水浸泡一般。 第12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12   关于当时两人牵着手的事,彼时的裴君泽是真没注意到。   一直得在那天结束后的晚上,在他躺在床上回想时,才会后知后觉的想起,原来白天时居然和司谦牵着手逛街了好一会儿,手臂的鸡皮疙瘩这才姗姗来迟…   那时的裴君泽的确真没注意,但不代表一旁的司谦也没注意到。   后者心里知道裴君泽不喜欢在外面和他太亲近,但又实在舍不得主动放开,于是那会儿便小心观察他的脸色…   当时的裴君泽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嗯?你总看我做什么?是我脸上沾到什么东西了?”   “……没。”彼时的司谦舔了舔嘴唇,努力把自己黏在裴君泽的唇上的视线扯回来:“没什么…”   *   他俩就这么一路牵着手慢悠悠的走着,互相聊着一些有的没的,在大约走出去一百来米的时候,裴君泽的电话突然响了。   因为闲的那只手正拎着一个烧饼袋子,实在没空,于是他便很自然松开了牵着司谦的这只。   接电话前,裴君泽看了一眼司谦,对他露出一个略歉意的笑,到一边去接电话了。   给他打电话的是社团的成员,哦不应该是前社团,他的退社申请在两天前就已经通过了。   前社团成员找他也没别的事,下午有聚餐活动,问他参加不。裴君泽没有犹豫,直接婉言拒绝了。   “啊,这样啊,真是不凑巧,我这边也有事,下午可能没时间。嗯嗯好,那,那你们玩得开心…”   *   什么聚餐活动,无外乎就是想找个积极买单的冤大头呗。   在小地方长大的裴君泽在上大学前,连社团和学生会是什么都不知道,开学就被几个学长热情忽悠了。   年轻的他越缺乏什么,越是下意识想显摆什么,因为太好面子,也为了和他们打好关系,每次聚餐都是他默默的主动买单…   很长一段时间他把时间虚耗在了参加社团,混圈子,广结人脉上。实际上…那时的他压根也不知道怎么分辨哪些有用,哪些没用…   在没认识司谦前,他甚至还偷偷借了钱,搞得自己入不敷出,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他脑子是真进水了。   “嗯,这样啊,那真是可惜…嗯,先不说了,我们现在在外面…”   看他接完电话后,司谦这才走近:“君泽,谁呀?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女生的声音…”   耳朵还挺灵…   “我就问问,是你同学吗?”   *   能听出来司谦在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像质问,但上辈子养成的习惯还是让裴君泽一五一十给说清楚了。   就是一个社团其他部门的成员,平时没什么交集,打电话是因为他们要聚餐,问问他有没有空而已。   说完后,裴君泽又补充了一句:“不熟,连名字都不记得。”   司谦脸色这才逐渐放松下来,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充了一句:“这样啊,其实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吃醋的人…”   ——你他妈不是个屁。   他始终都记得上辈子有回出去吃饭,一位女服务生在上菜时,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就在对方脚底打滑差点摔倒时,一旁的裴君泽眼疾手快扶了一下。   就那一下,司谦酸了好几天,甚至以后连那家餐厅都不去了…就这,这叫不爱吃醋?   这句呼之欲出的话都到嘴边了,裴君泽还是咽了下去:“…哦,是吗?”   面对裴君泽的反问,司谦明显有些心虚了,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嗯,可能会有一点点吧。”   裴君泽并不反驳,笑而不语。   *   那天两人在小吃街随便吃了午饭,忘记当时具体闲聊了一些什么就,只记得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学校附近的那套新房附近。   既然都到了这里,也不过顺路的事儿,自然要去看看的。   哪怕也是这辈子裴君泽第一次来清水苑,但并不妨碍他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单元楼,熟练的按下了楼层。   钥匙在裴君泽身上,门自然也是他打开的,反而是房子真正的出资人却像个客人一样跟在裴君泽身后。   “君泽,怎么样?还喜欢吗?”   司谦亦步亦趋的跟在裴君泽身后,像个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一样,期待着裴君泽的反馈。   裴君泽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又咽下去了。有些话真不该他来说,尤其在他是既得利益者的情况下,说出来反而显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嗯,你布置的很好。”   他对上司谦期待的目光笑了笑,有些僵硬的抬手回握住了司谦几次试图牵手的手,倒嘴边的谢谢最后还是换成了,“…我很喜欢。”   青年听他这么说,眼神果然噌的一下更亮了:“你喜欢就好…”   他开始絮絮叨叨说着现在装修得差不多了,虽然看着还有些空荡,再等一段时间,等剩下的定制家具到了,他找人收拾收拾,到时候就可以搬进去了。   说完后,他用一种求夸奖的眼神看着他:“君泽,你觉得怎么样?”   他是真的很在意裴君泽的评价。   后者只是跟着随口肯定了一句可以,他挺喜欢的。就只是短短几个字而已,就让司谦更开心了,像用心做的作业被老师表扬了的小学生。   “真的吗!你喜欢就太好了…”   *   因为那天下午还有一节课的关系,那天裴君泽并没和司谦在新房待多久,很快又回到学校继续上课了。   司谦依旧坚持要开车送他去学校,在路上的时候,还顺便还小心的打听了他周六周日有没有什么事。   “…嗯,没什么事啊。”   副驾驶的裴君泽瞥见司谦一眼,几乎已经猜到司谦下一句想说什么了,但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那之前,君泽答应我的…你还记得吗。你说等你有空的时候,会尝试和我约会试试的…”   果不其然,司谦再一次提到了之前答应好的约会计划,眼里满是期待。   这其实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提这个了,只不过之前的几次都被裴君泽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过去了。   什么社团有事,什么那天课很多,什么学校临时安排有课外活动,什么要做出去帮同学做兼职,甚至于,他还装过病…   以至于这次司谦问的时候,心里下意识以为裴君泽依旧会说些别的的,结果他只是嗯了一声。   “嗯。”裴君泽的嗓音清冷温润,语气无比的平静,“可以啊,你想怎么约会?”   约会啊,真是久违了。   其实上辈子裴君泽和司谦两个人虽然也算在一起那么久,但其实也没正儿八经的约过一次完整的会。   主要是司谦太喜欢黏着他了,像得了非常严重的皮肤饥.渴症一样,总想和裴君泽有亲昵的肢体接触。   大抵是因为司谦从裴君泽的态度中获取不了安全感,就只能通过别的方式来获得,他选择的是亲密接触。   而好巧不巧,裴君泽又非常非常很排斥这个,他当然不怎么愿意。甚至对他来说,之前每次约会以及每一个留下过夜的晚上,都是一种极其漫长且无比煎熬的折磨。   间隙也在这时候生了出来…   说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辈子的司谦年纪大了,所以那方面需求格外旺盛的关系…反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见面,司谦就总会想尽各种办法,一定要和他发生点什么。   就仿佛非常急切的想用亲密行为来证明什么一样,填补什么一般。   很明显,这种会面当然不能算是什么正常的约会,它甚至都和“约会”两个字挨不上边。   *   “你用那个眼神看我做什么,我说可以啊。”裴君泽用不咸不淡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怎么,你不愿意啊?”   ——这怎么可能?   司谦显然没想到裴君泽居然会答应的那么干脆,一时有些卡了壳,整个脸上的表情空白了整整三秒左右。   在听到裴君泽说他是不是不愿意以后,他立马视口否认:“没有,我怎么可能不愿意!!”   裴君泽不紧不慢的指了指前面:“前面快变灯了,注意点。”   看着司谦手忙脚乱的踩刹车,裴君泽又略带揶揄的打趣了一句:“看来你自己也没想好嘛。”   兴许是怕他就这么顺嘴给拒绝了,司谦连忙说他已经想好了,说他其实很早很早以前就想好了。   “……那就行。”   说话时,裴君泽并没有看旁边驾驶位的司谦,反而看向外面不断倒退的街景上,视线飘忽不定,面上还带着司谦看不懂的……怀念?   没等看清楚,鹤大快到了。   裴君泽从挎包里拿出一条绕得整整齐齐的有线耳机,一边仔细解着上面的小皮筋,一边还不忘提醒司谦:   “你在前面停就行了,再往前人就特别多了,到时候不好调头。”   他戴上耳机后便下车了,刚走出去几步,又停在原地,不知道在手机上弄什么,犹豫了很久。   司谦都忍不住想下去看看了,结果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显示备注为君泽的联系人发来了一条消息:   ——[好好开车,别总是走神,出事了我可不会照顾你…]   在这段文字的后面还跟了一个小黄豆被一把锤子敲脑袋的表情。   ——[(敲打.)]   所以他在原地纠结那么久,是在选用什么表情吗?怎么有点,可爱… 第13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13   裴君泽并不知道,自己这边前脚刚走不久,另一个身穿职业装的属下精准的和他错开,出现在司谦眼前。   “司总…”   “嗯。”   那会儿司谦的位置也已经从驾驶位换到了后排,他半眯着眼睛,听着助理对他接下来行程的汇报。   “周六周日有什么事都尽量往后推,把这两天的行程先空出来…”   司谦低头看着资料,本来前一秒还和助理说着工作上的事,说着说着突然冷不丁蹦出来一句:   “对了…你知道一般情侣约会到底是去哪里,干什么吗?”   *   “啊?”   助理被这个话题跳跃弄懵了,但出于专业的职业素养,他还是消化了司谦的提问,并给出自己的意见。   “好像都是逛商场看电影之类的?”助理顿了顿,“当然,主要还是看您约会对象的意愿…”   司谦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下,他过去没谈过恋爱,两个人约会应该干什么,去哪里,他的确不知道。   考虑到君泽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更喜欢安静,他特意上网搜了一下,然后…更加挑花了眼。   “……”   助理回头看的时候,司谦正皱着眉一脸严肃看着手机屏幕,假如不是听到他念叨着约会注意事项的话,估摸着还以为他在看什么重要文件。   “嗯,这个也还行,但是君泽会不会喜欢呢…”   *   在国外那边时间,司谦失眠好久了,他尝试很多办法试图找回睡眠,试过喝酒,试过吃药,各种各样的法子都始终都于事无补。   莫名的焦虑让他感觉自己快疯了,偏偏在和君泽的日常聊天中,又不能泄露分毫。   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也直接导致司谦推着爷爷在疗养院散步的时候,他的脸色看上去比老头子的气色还差。   老爷子看到他这个样子,还以为是他哥又说了他什么,毕竟他们两兄弟一向不合,不然司谦也不会那么早就从司家单独分出来了。   爷爷还语重心长的安慰了几句,对此,司谦只能含含糊糊的点头。他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不是他大哥那边的事,是他想男人想的睡不着吧。   终于在回国的前一天,他找到了一样对他睡眠非常有帮助的东西——来自电话另外一头的呼吸声。   裴君泽说话声音很好听,语速始不急不缓,嗓音低沉。以前每次和他说话,他都能听明显的不耐烦,但最近的声音却和缓了许多。   只是闭着眼睛听着那边的呼吸声,他却奇迹般的逐渐有了睡意。   司谦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睡那么安稳了,甚至做了一个很甜蜜的美梦。   梦里的他和另一个男人相拥而卧,对方胸口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让他感觉骨头缝里都是酥酥麻麻的。   醒来后,失落了好久好久。   *   中午那会儿,也不是裴君泽先看到司谦,在他还没注意到自己时,司隔着很远就已经看到了。   君泽那时戴着有线耳机,低着头看手机,一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模样,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不关心周围多了一层真空层,更不关心其他人看他时的目光和一边小声窃窃私语些什么东西。   有人小声嘀咕他个子好高。这倒的确是,裴君泽的身高有一米八五左右,在人群中还是能一眼就看到的。   还有说他长得帅,皮肤好白的…甚至偷偷拍照的,和自己的同伴小声讨论他是不是某某网红的。   很奇怪吧?明明那个窄窄的巷子是如此拥挤,但非常神奇的是,很少会有人主动往裴君泽那挤…   “感觉长得好帅啊,要不要上去加个联系方式?”有两个害羞的女孩子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没人敢上去。   司谦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还趁机偷拍了好几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以熙熙攘攘的人群,但镜头的焦点却只在一个人身上…   照片里的青年沐浴在阳光下,暖黄色的光撒在他浅金色的头发上,给他整个人的边缘模糊了一圈光晕。   他穿着一件黑色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内搭,肩上挎着一个黑色书包,干干净净的少年气扑面而来。   裴君泽平时不怎么爱拍照,不仅不爱拍,也不怎么喜欢和别人拍,因此司谦相册里的照片几乎都是他趁裴君泽不注意的时候偷拍的…   如果再往前翻翻,还能看到不少不同角度的照片,最多的都是一些侧脸和背影,鲜少有几张正脸照,假如…   就在司谦胡思乱想时,不远处的裴君泽不经意的抬眸注意到司谦。   啊,他注意到自己了。   司谦干脆也顺势抬起手和裴君泽打招呼,在司谦还没过来时,裴君泽就提前摘下了耳机,收好了手机。   “这里…这里。”   *   那天的午饭,两人是在小吃街随便找了一处小店吃的。   那还是司谦头一次使用一次性筷子,他看着裴君泽熟练的将粘合在一起的木筷子一分为二,又互相摩擦到没有倒刺后这才递给司谦。   “……老板,另外一碗别放辣椒,也别放小葱和生姜,谢谢。”裴君泽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顿了顿,“…算了,两碗都不加。”   “你怎么…”   司谦的确不爱吃葱,也不吃生姜,但他明明记得自己以前有和裴君泽说这个过啊。   对面的裴君泽沉默了一瞬,很快又继续面色如常的回答:“…我自己注意到的。”   *   君泽真的变了,以前他从来不会注意这些东西的。而且他也有好久没有或暗示或明示的问他索要什么了。   司谦还有些不太习惯…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有谁和君泽说了什么,但他私底下也查看了他好几天的日程,都非常正常啊,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如果非说哪里不一样,从君泽说他牙疼的那天上午后,他退出了以前的社团,开始对股票感兴趣了…   司谦当时还担心他亏钱,在心理准备了一箩筐事后安慰的话,也做好了他亏了就给他补上的心理准备。   结果他…并没有亏。   不止没有亏,还赚了不少。   虽然股市出几个幸运儿也比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比起误打误撞踩到狗屎运来说,更难的是如何安全离场。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涨一点就想再等等说不定能涨更多,而跌了就想抄底,因为无法舍弃之前的沉没成本,从而导致输更多,这就是最为典型的赌徒心理。   但裴君泽就完全没有这些弱点,他总能在看起来形式好的时候及时抽身,拥有很难得的清醒和理智。   ——真聪明啊。   *   开会到一半时,司谦放在一旁的手机轻微震动,他拿起来一看,是裴君泽的信息。   信息里他说他已经下课了,还发了一张食堂饭菜的图片,问他吃晚饭没。   看到消息的一瞬间,司谦原本紧紧皱起的眉头瞬间放松下来。   正在汇报的部门经理也适时的停顿下来,本来是想等司总处理好他的私事,结果司谦头也没抬:   “继续,我在听。”   *   司谦:   ——[你怎么吃这么少啊。]   裴君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打的一荤两素,不觉得少啊,甚至还觉得有点多呢。   “吃个饭,怎么总看手机?”   对面坐着的是裴君泽的舍友周康,他们是食堂里打菜的时候意外碰到的,于是干脆就坐在同一桌了。   周康冲他挤眉弄眼的调侃道:“哎,裴哥,说真的,这吃个饭都看了好几遍手机里,该不会是真的谈恋爱了吧?”   裴君泽没承认,也没否认,他淡定的将手机收起来,眼皮都没掀一下:“别废话,吃你自己的。”   *   时间很快到了周六早晨。   第一天的约会还算中规中矩,司谦是十一点来宿舍楼下接他的,车后排还放着一大捧带着露水的玫瑰。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看的,非觉得一场完美的约会一定要从一束鲜花开始,但他似乎忘了,他有哮喘…   裴君泽看着那捧花,又看看扶手处的一瓶吸入式喷雾,叹了口气,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你对花粉过敏,下次别送花了。”   “你怎么知道?”   司谦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问。   不过没等裴君泽的回答,他自己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君泽,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别担心,我已经提前吃了药,不会过敏的。”   “……”   司谦的注意力再一次跑偏,他特别高兴,主动侧过身想为裴君泽系安全带,就是动作上有些磨磨蹭蹭的。   那会儿他离得特别特别近,是只要稍微偏一下头,就能亲上的程度,小心思昭然若揭。   *   裴君泽看司谦磨蹭了好久还没把安全带找到的样子,演技过于拙劣了,他不得不自己伸手拉上。   在拉上安全带后,裴君泽垂眸看着依旧靠在他身上没弹动的青年,只觉得那副画面太眼熟了,像极了上辈子司谦在向他索吻的动作…   出于条件反射,裴君泽下意识在司谦脸颊上蜻蜓点水似轻吻了一下,速度非常快,熟练的仿佛完成一次任务。   “好了好了…”   *   这套娴熟的安抚技巧还是裴君泽上辈子的经验所得,用来对付这辈子的司谦,依旧非常有效果。   他先一愣,整个人好像呆住了,跟着又像傻了一样,抬手摸摸刚才被亲的地方,又看看裴君泽。   在重复这个动作三次后,他反应过来那不是假的,神色狂喜,跟着凑过来想继续索吻。   下一秒,司谦被副驾驶的男人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上,轻声开口:“先开车,不是说去吃饭吗。”   *   ——你可是在驾驶位啊,幸好那会儿不是在开车途中,不然……   裴君泽默默攥紧了安全带。 第14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14   整个午饭过程中,坐在一旁的裴君泽都能感觉一阵阵的若有似无的触碰,不用低头就知道是谁。   以前的他可能会煞风景的跳起身,会面色不悦,会立马起身换位置,但现在的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司谦可太喜欢黏着裴君泽了。   在他吃东西时,他总是直勾勾的看着他,等着裴君泽吃得差不多了,又非要吃他盘子里的剩下的。   明明盘里是一模一样的牛排,但他就是要吃裴君泽面前的,好像他吃过的要更香一点。   裴君泽:“……”   午饭后,司谦带着裴君泽在周围商场逛了一圈,也算消消食。   本来好好的,也不知道司谦脑回路怎么想的,逛到奢侈品那一层时,他大手一挥说把整层楼都给他全包了,被裴君泽拦下了。   “我不穿女装,也不背女包…”裴君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目前也没有想开服装店的打算。”   司谦全程都像个挥金如土的败家子一样,一直跟在裴君泽身后,比店里的导购还要卖力的游说着。   “君泽,不再看看吗?你不用给我节约钱的……我觉得这些都挺不错的…我让人直接送清水苑那边了?”   听到这,裴君泽不得不站定身:“…哪怕你不给我买这些东西,今天的约会也会依旧继续下去的。”   这下轮到司谦沉默了。   *   两人把商场逛得差不多了,司谦又带着裴君泽看了部电影。   嗯,包场看的。诺大的放映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中间,随着白炽灯熄灭,银幕上的影片也开始播放。   那场电影具体演了什么情节,裴君泽忘得差不多了,因为电影全程都有一只手在他大腿上徘徊…   可能是黑暗放大了触觉,之前在餐厅他还能面不改色,这会儿仅仅只是忍了十来分钟,他却不得不伸手想把那只乱动的手给按住。   不过在他碰到司谦手的下一秒,被身旁的司谦反手回握住了,他另外一只手还给裴君泽喂了一颗奶油味的微热的爆米花。   “味道怎么样?”   “……”   奶油的气味在口腔中蔓延,本来想挣脱的裴君泽突然没动了,两人就这样安分了待了十来分钟。   大概在电影进入第一个剧情冲动时,司谦终于有了别的动作。他把裴君泽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密密的吻一下一下落在他手背上。   吻了一会儿,他又觉得不满足了,继续靠近裴君泽,凑在他的耳边:“君泽,要不要在这儿……”   银幕上的光印在身侧青年的脸庞上,映出明明暗暗的交界线,全场除了影片播放的声音,再无其它。   哦,也不对,   裴君泽分明还听到了心跳声。   说着,司谦就想半跪下去,裴君泽被他的动作吓到了,腾地坐直身子,紧紧抓住自己的牛仔裤拉链,像个被非礼的黄花大姑娘。这是他重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说话结巴:“你…这里有监控,你,你快起来。”   “没有,我已经让人关了。”他顿了顿,“不过…君泽想的话,也可以有…”   “……”   “……”   鉴于要害正受制于人,裴君泽撇过脸不想看他,控制着呼吸的同时将身体的整个重量靠在椅背上,并抬起手臂盖住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   从电影院出来后,裴君泽以去卫生间为由,快步走了出去。   在里面花了五六分钟的样子整理心情和仪容仪表,等裴君泽从卫生间出来,司谦正靠在外面等他,指尖夹着一根还没点燃的烟。   看到他出来以后,司谦立刻收起了烟盒,几步迎了上来:“……君泽,你怎么了,脸色有点白…”   裴君泽移开了视线并不看司谦,看他一眼就会想起之前黑暗里隐约的水声,以及最后他干净利落的吞咽声。   “嗯,没事。”   从影院出来后,司谦又带着裴君泽又去了一家他名下的俱乐部玩了一圈。   中间当然避免不了肢体接触,不过这次司谦并没有很过火,属于点到为止,隐隐还有点那么一点讨好的意思,为他殷勤的端茶递水。   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   也快接近傍晚了。   到了晚饭时间,不同于中午吃西餐,晚班则是在一家日料店里吃点,饭后还一起泡了一会儿温泉。   第一天的约会也就这么结束了,也算中规中矩吧,抛开电影院那段,毕竟上辈子压根就没发生过这个。   *   过去很久以后,裴君泽也曾问司谦,问他那时为什么要这样做?哪怕自己那几天的确反常,但就按照当时两人的进度来说,的确太大胆了!   要知道当时裴君泽和司谦的交往进度还很缓慢,司谦平时和裴君泽牵个手都小心翼翼,怎么会突然如此?   “嗯,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直觉吧。总感觉你那时候不会拒绝…”后来的司谦眯着眼睛,如此道。   的确,因为习惯,裴君泽会在两人落座后,自然掀起中间的扶手,也因为习惯,他并不会拒绝司谦…   因为早和司谦在一起多年,亲密的事做过数次,那种也不是没经历过,所以习惯了,不会反应太大。   但假如当时是上辈子的裴君泽在那呢?场面就肯定不会这样了。   在他还没完全适应的情况下突然来这么一出,会拒绝不说,可能会崩溃,说不定会突然当着他的面呕吐。   “假如我拒绝了呢?”未来的裴君泽提出一种假设,“你觉得你会怎么做?”   后来的司谦并没有犹豫:   “……我会和你道歉,会很抱歉做了让你感到不适的行为,我的本意绝非如此…”   *   那天晚上,司谦送裴君泽回宿舍,两人在校园的天鹅湖边散了一会儿步。   司谦坦白说他其实做了十多个计划安排,很难选择,毕竟他想和他做的事实在太多了,一两天根本不够。   “我还想过带你去听音乐会,又或者去游乐场来着…但我感觉你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包场要预约…”   司谦小心翼翼的靠近裴君泽,在夜色的掩护下,尝试牵手:   “还有还有,还想过一起逛动物园和植物园,去寺庙祈福,去拍双人写真,去坐摩天轮……”   两人并肩走在湖边,时不时一阵凉风拂面,一瞬间,就仅仅那么一瞬间,裴君泽觉得这一刻还挺美好。   *   暮色四合,裴君泽和司谦坐在湖边长椅上,一根有线耳机被一左一右分享着,耳机里是一首舒缓的英文歌,还挺搭配当时的景色。   司谦那时没有挨着裴君泽,手也没有放在他的大腿上,他们就像普普通通的同学那样坐在椅子上闲聊。   聊最近网络上出现的奇葩事,聊快开始的亚运会,聊新出的曲子,聊经济,聊未来,聊了很多很多。   “君泽,清水苑那边的家具家电大概还有两天就弄好了,你什么时候搬的话,可以告诉我一声,我叫人来帮你…”   “我东西不多,不用麻烦。”裴君泽上辈子和司谦有过同居生活,当然更淡定,“到时候和你说吧。”   两人一阵安静。   几个晚归的大一新生正叽叽喳喳的从他们俩的身后走过,看起来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同时嘴里哼唱着时下流行的情歌。   那些在裴君泽听来已经耳熟能详火遍大街小巷的曲子对这个时间线的他们来说,还是一首刚发布的新歌。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耳畔是另外一个小心翼翼的询问声:“君泽,我可以再靠你近一点吗?”   “……”   裴君泽没回答,但原本绷着的耳机线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一点。   *   关于第二天的约会安排,司谦做得更加详细,甚至拉了一张表格,清楚记录了从几点到几点的活动轨迹。   他还特意发给了裴君泽看。结果对面隔了很久回复了一段省略号,接着又是一段语音。   听得出君泽那会儿已经洗漱好躺在床上了,背景音还能听到一些他几个舍友打游戏聊天的声音。   “我现在相信,你之前是真的没有恋爱过了。”语音里裴君泽轻笑出声,“……我之前兼职赶场子的时候,都没这么着急过…”   司谦:   ——[好像是有点多…]   *   不是有点,是很多啊。   裴君泽看完第二天的行程表,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他约会的经验少,但这有点太赶了。   谁早上起床后,又是坐缆车又是爬山,完了还能去溜冰的,这还仅仅只是上午的安排…下午的事项更多…   司谦急切的想在一天内把所有想和裴君泽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太着急,也太赶了。   裴君泽哭笑不得的开始打字回复:——[像爬山这种非常消耗体力的活动,完全可以放在下一次,不用非挤在一天…]   他这条消息都还没发出去呢,司谦那边另一条语音消息发了过来,在点开以后,裴君泽沉默了。   司谦那边挺安静的,猜测他应该是单独在一个空间,耳机里的收音效果很清晰,语音并不长。   大意就是司谦觉得裴君泽很大可能不会答应下一次约会了,所以才会想抓紧机会,在一天之内都做了。   语音的最后他说:   “我刚才想了想,的确是太欠考虑了,明天的计划我再看看吧……就像你经常说的吧,我一碰上和你有关的事,脑子就不好使起来了。”   他说着说着,竟还笑出了声。   *   裴君泽:“……”   好巧,他真想过这次后试试能不能冷处理一段时间,但现下听到司谦这么说,反而说不出口了。   不止说不出口,心里还莫名其妙的开始烦闷起来,具体为什么烦闷,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司谦会这样认为,   也不是毫无根据的。   就在今天这场约会结束的时,他还试图来一个浪漫的离别吻。   但这太突然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给裴君泽留,温热的触觉从唇上清晰传达到大脑。   于是毫无预兆的,他就这么在司谦面前干呕出声了。   *   上辈子的司谦也突然吻过他,但那时的裴君泽明明就可以忍住,一直等到他离开以后才吐出来…   而这辈子的他虽然依旧抵触,但还在可控范围内,他可以忍住的,但那一刻不知怎么,他突然没有忍住。   某种意义上,他这也算是在尝试对司谦露出一点真实内里,对他进行着一次试探…   ——很期待,他会怎么办呢?   怀着这样的心思,当时的裴君泽目不转睛的看向司谦,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丝情绪变化。   他清楚记得当时的司谦一脸恍惚,大抵想过裴君泽不喜欢他,但没想到会这样吧?   不过他没有生气,没有觉得尴尬,反而开始手足无措的道歉。   裴君泽:“没什么,这不是你的问题,可能是,是我胃里有点不舒服吧…”   当时的裴君泽尝试这样解释,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个解释太苍白无力了,真实的原因是什么呢?   *   想到那一幕,裴君泽突然有点想抽烟,从想法冒出再到起身下床,他一共用了不到一分钟。   就是摸烟时才想起来这时的他还不会抽烟,身上也没烟。于是走到打游戏的邓麒面前,自然开口:“拿根烟。”   邓麒一开始没看是谁,一直盯着电脑屏幕,嗯了一声。等到一双白净的手出现,他才顺着手看了一下。   “啊?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连游戏都没顾得上了,邓麒诧异得像发现了新大陆,“你之前不是不抽烟吗?怎么突然……哦…是不是吵架了还是闹掰了?”   邓麒自以为猜到了什么,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裴君泽的肩膀:“没事的,兄弟,就凭你这张脸,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   裴君泽没理会他,径直去了阳台,低头拿手挡着风,打火机的钢轮摩擦了两下,一缕橙色小火苗窜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抽硬盒的红双喜。   他上辈子学会抽烟是很久以后,还没抽过这种次烟,没有想象中辣喉咙,反而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话梅香气。   一缕烟雾在空中蜿蜒,飘散。   *   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对于司谦来说,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那边终于收到裴君泽的回复消息。   是一条文字消息:   君泽:   ——[谁说的没有下一次? 第15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15   收到那条消息后,司谦腾地坐起身,他太明白这话代表着什么了,正因为明白,才会欣喜不已。   他立马连着给裴君泽发了好几条消息,打字时手都在颤抖,打错了好几个字,最后干脆发语音…   说的什么都忘了,但那天晚上,裴君泽也就只发了那么一条消息,后面再也没回复过了。   ——可能是睡着了吧?   第二天周日,天气晴朗。   司谦换下了平时穿的最多的正装,特意穿了一件藏蓝色的休闲服,还把刘海放下来了。   出门前,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有没有不妥的地方,最后犹豫了一会儿,又喷了一点香水。   他到裴君泽宿舍楼下时,天际边的一抹朝阳刚刚升起,不少大学生来来往往,但他的目光却只看着其中一个楼层的窗口。   *   虽然前一天计划很拥挤,实际上却并没有按照那个来。他们先是慢慢悠悠一起吃过了饭,顺便去鹤大附近的景点逛了逛。   到下午前,   两人间的气氛都是轻松愉悦的。   至于前一天傍晚的事,裴君泽自己也很诧异,他曾以为在司谦面前袒露自己的内心的抵抗后,两人会渐行渐远,以为他自己也会更排斥他。   然而事实上这没什么影响,反而更像是一颗始终膈应的小石头终于被挑了出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   连带着好像也没那么抵触司谦的靠近了,他甚至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心思观察着司谦忐忑的模样。   ——真有意思。   “君泽…等会儿我送你回去吧。”司谦比之前收敛多了,在有肢体动作前都会先看看裴君泽的脸色,“晚上你想吃什么?”   那时他们正路过一个湿地公园,一旁有一颗老榕树,长短不一的根须颓颓的垂在空气中。   “嗯,都可以。”裴君泽瞥了一眼司谦,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用纠结吃哪样,店又不会跑,下次也可以…”   他眼睛果然亮了起来。   *   按理说,那天也本来也快结束了,但怎么说呢,兴许是出门没看黄历的缘故,他俩运气不怎么好。   上午刚在一个据说香火很旺的寺庙烧完香,出门就被一个老头拉住,对方说了一堆司谦不爱听的话。   然后…下午就出意外了。   意外发生的前几分钟,司谦和裴君泽刚在一个流动摊贩那里买了一份小吃,才刚吃完。   意外发生的前十秒,司谦刚把他们俩之前吃剩下的垃圾袋,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仿佛心里有预兆那样,他只是无意间抬头,却一眼看到楼上其中一层楼的窗户被扔出来一样什么东西。   不明物品正在飞速降落,   而底下裴君泽正在看手机。   那一刻,司谦脑子一片空白,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在关键时刻,他爆发出了巨大的潜能。   也就那么不到两秒的时间,他完成了跑过去和推开两个动作,紧接着,视野内变成了一片猩红色。   眼前的一切好像在那一瞬间被放慢了,他看不到周围的其他人,只看到眼前的裴君泽。   他那时费力的想抬手,想和裴君泽说点什么话,但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身体和眼皮沉重得不行。   最后的最后,司谦只感觉到脸上有什么冰凉的触觉,一滴两滴,就好像是下雨了一样。   他特别想睁眼,最后也只是透过一丝丝缝隙看到君泽好像…哭了?   君泽一定是…吓到了吧?   *   裴君泽的记性挺好,连几岁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都记得一清二楚。上学时,别人需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能背下的课文,他很轻松就能背下。   他的确记得很多很多过去的事,但上辈子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有关注,所以是真不记得了。   还是在事情发生以后,他才隐约想起来这条街上辈子好像发生过高空抛物事件,不过上辈子被砸的是一个中年人?   这事实在是太不起眼了,不是熊孩子就是手欠的成年人图省事往外扔垃圾的,鹤城一年不少倒霉蛋被砸。   太多了,裴君泽没有理由去特意记住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更何况之前没发生这事啊。   仔细想想,这是真倒霉啊,谁能想到,好端端走在大街上,居然还能被从天而降的一颗鸡蛋给砸晕了呢?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了,裴君泽当时压根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自己突然被一把推开。   接着,一旁的司谦突然倒下了。   *   本来只是一颗小石头,一个空瓶子,一本书,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放在路边都没人在意,可一旦从高楼上扔下,就成了伤人的凶器。   后来也调查清楚了,楼上扔东西的是个小孩,对他来说只是偷偷扔掉了两个不喜欢吃的鸡蛋而已,但对其他人就不是一回事了。   其中一颗鸡蛋把一楼的棚子砸穿了,当时在棚子买东西的顾客被吓到,开始指着楼上开始骂起来。   看热闹的天性让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而裴君泽因为离得近的关系,飞溅的蛋壳也把他的脸侧和手臂上划伤了,但他那会儿还感受不到。   他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司谦额头的殷红,大脑轰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耳边只能听到尖锐的耳鸣。   自从重生以来,身边所有事都是按照他预想中进行和发展,而这次的意外就像被狠狠打了一耳光。   跟着救护车一起离开时,裴君泽不可避免的开始后悔,如果他能记得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绕开那条路?   是不是司谦就不会受伤?   *   救护车上,一个随车的小护士递给了裴君泽一张纸,让他擦擦脸上的泪,还安慰他说没事的…   也是这时候,裴君泽才感觉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他伸手摸了摸,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上辈子司谦死的时候,他哭了吗?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过去太久太久,都有点忘了,现在想起来的时候,脑海里一些片段竟然开始扭曲模糊,连他自己也变得无法确认。   “……”   裴君泽更沉默了。   一旁的小护士又说:“这是你朋友吗,你朋友和你感情真好啊…”   是啊,感情真好,哪怕昏迷过去了都不忘紧紧抓着裴君泽的衣袖,使了好大的劲才从他手里扯出来。   任何一个对他们关系不了解的人看了都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吧。   裴君泽继续沉默。   小护士兴许也觉得尴尬,没话找话了两次后,后面的一路上也没再开口说说一次话。   ——【他会死吗?】   裴君泽在心里询问那个声音。   ——【不会。】   即使得到了这样的回答,裴君泽心里的焦虑还是没有减淡分毫,甚至愈发浓烈起来。   目光看着外面的车流,总觉得时间怎么那么慢,他忍不住开口:“还有多久啊?”   *   那天是周日,路上的车子比平时多些,不少都堵着,还好救护车走应急车道,十多分钟就抵达了医院。   坐在外面的长椅等待时,裴君泽依旧还是觉得有些今天的事太荒谬了,发生得一点预兆都没有…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现实都如此,意外之所以是意外,不就是因为它不可预测吗?   检查结果出来后不久,司谦转了病房,不过仍旧还没苏醒。医生说情况好的好,可能两三天的样子。   裴君泽哦了一声,逃一样的回了宿舍。不过也没待多久,很快他又重新回到了医院,带着一些换洗衣物。   他没有和老师请假,甚至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白天有课上课,只是一下课就会往医院跑。   *   第三天的中午,司谦醒了。   他醒的那会儿裴君泽并不在,他那时还在上课,等他到医院以后,发现他的房间里多了好几个人。   应该是他的什么家人来了吧?外面的应该是他们家的雇工之类的,一个个都穿着职业装,乌压压的站在门外,看着就不怎么好惹…   在注意到裴君泽慢悠悠的靠近后,几个保镖齐刷刷看着他,而被看着都裴君泽自然也停下了脚步。   为了表达自己的无辜,裴君泽还举了举自己手里的打包的饭菜。   周三上午是满课,下课后,他依旧如同前面两天一样,并没有在食堂吃饭,直接打包来医院了。   但今天很显然不能进病房了。   于是裴君泽干脆坐在走廊外的休息椅上自顾自吃起了饭,一面咀嚼着,隐约还能听到一些病房里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有谁在砸东西?   在他刚把最后一块茄子吞入腹中后,病房走出来一个裴君泽眼熟的中年男人,他一眼就看到了裴君泽。   看到他在外面吃饭,对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喜,一副看到救世主的模样,大步走向他:   “您可算来了,裴先生…”   那个中年男人絮絮叨叨,“您快进去吧,小少爷正闹着要找您呢,我还打算去学校接您的…”   他把裴君泽引到病房,   自己说是去找什么医生去了。   但等他离开后,裴君泽却并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选择先在门口观望一下屋里面具体情景再做决定。   嗯…一片狼藉,也不知道在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争执。   床上的司谦与裴君泽面前的样子判若两人,脑袋上绑着纱布开始往外渗血了。   从对话里中,裴君泽猜测司谦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不然他的母亲也不会解释说她来的时候,房间就没人。   “我怎么可能对他说什么,我既然之前答应过你,以后绝对不干涉你的事,就不会干涉!”   程女士是司谦的亲生母亲,裴君泽在上辈子见过的,这辈子的她和记忆中差不多,面上妆容依旧精致,再加上日常保养得到,又或者做了些美容项目,总之她看上去并不显年纪。   她一张脸看着至多也就三十来岁,一点都看不出有两个儿子,其中最大的儿子二十九岁了,已经成家,最小的也已经二十七岁了。   程女士也算个极有手腕的角色,不仅自己嫁入豪门,本身还是一位比较有名的女企业家,上辈子的她哪怕和小儿子闹得很僵,说着不来看他,最后还是来看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可没动你那个心肝宝贝,是人家压根就没把你放在心上…”   在解释完自己没对裴君泽做什么以后,程女士冷笑了两声,叫了司谦的全名。   “司谦,你现在看看你自己,照一照镜子,就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丢不丢人啊?!”   床上的司谦不说话,垂着脑袋。   而程女士的语气愈发嘲讽起来:   “我见过你说的那个小子,那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想想你这大半年在他身上砸了多少钱,人家对你又是什么态度?那个大学生可精明着呢,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司谦还是不说话。   程女士有些急了,从手提包里拿了一沓文件。裴君泽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但似乎是他以前的一些事?   之所以这样猜测,因为司谦母亲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   “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迷上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醒一醒吧!”   司谦这时才终于应声,也不知道是在对面前的女人说,还是对自己说:“…可是…我爱他”   一开始司谦的母亲还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你刚说什么?”   然后司谦又重复了一遍,程女士终于听清了,也明白了司谦的意思。   意思就是那些利害关系他都知道,他知道裴君泽不是个良人,知道那是个火坑,但他愿意飞蛾扑火,愿意跳进去,因为他爱他。   程女士明显更气了,气的肩膀颤抖起来,气得呼吸急促,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司谦给气死过去了。   “我…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个蠢货!你迟早有一天,你得死在他手里,你才知道后悔!”   司谦却突然笑了,眼底的情绪异常平静,语气更是认真:   “如果你真把我当儿子,要是哪天我死了,你答应我,不要来看我…也不要对他说什么做什么…” 第16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16   裴君泽是见过程女士的。   上辈子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是在读大三那年的年末,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司谦的妈妈给他打电话。   电话里的女人语气非常强势,一接通就直接让他赶紧滚回去祭祖。   第二次则是他在大学毕业不久,那时他已在司谦的公司里身居要职,程女士过来看司谦时,他俩上一秒还在办公室里亲密。   严格一点,是司谦单方面试图和裴君泽亲密的时候,程女士推门而入,也算是第一次和裴君泽见面。   司谦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把裴君泽挡在身后,对他母亲的到来表现得非常防备:“你来做什么?”   他母亲对他的行为只冷笑一声,用长长的美甲拨弄了一下新做的头发:“难怪司家下任继承人没选你,你大哥的确是比你优秀千万倍!你别说接手家族,你连个男人都绑不住…”   果然是亲母子,一开口就知道朝着司谦最在意的两处下刀。言辞,司谦脸色果然更阴郁了:   “我没说我能和大哥比啊,司家那点东西,我从来都不稀罕呢…至于男人,我不觉得你比我更有发言权…”   *   不同于其他小说或者影视剧里主角总是会遇见来自家长方面的阻碍,司谦的家人很少出现在裴君泽面前。   这可能和他们家本身的亲缘关系很淡薄有关,也可能是和司谦和家里关系不好,早早从家里分出来有关。   司谦很信任裴君泽,几乎什么都告诉他,所以他知道许多司谦的事,也知道他当年分家的时候还没成年…   他那时运气挺好的,脑子也不笨,再者说,二十世纪初的那十年本就是国内最为高速发展的时候,完全就是巨大的风口。   司谦靠着他亲生父亲给的第一笔初始资金,很快就把自己的台子给搭了起来。   因为都是自己挣来的,所以司谦相比起其他向家里伸手要钱的富二代,他比较自由,并不受家里管束。   当然,相对应的,他的家人也几乎不怎么和他往来,甚至他死亡的葬礼上,他生父生母都没来。   至于那个在司谦口中唯一对他好的爷爷,那时已经死了有三年多了。   *   不过在死后几天,司谦的生母倒是来了。那也是裴君泽最后一次见到程女士,是第五天还是第六天来着?   程女士穿着一身红色的长款风衣,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新烫的波浪卷随着微风的方向微微晃动着。   “我就知道,那蠢货早晚得死在你手里。”程女士戴着墨镜,看不太清具体的表情,但语气是鄙夷的。   然后,她踩着高跟鞋走了。   本来裴君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应该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反扑,甚至连召开记者会时,用什么样的语气和什么表情去澄清他都想好了。   结果,预想中来自司家人的报复并没有迎来,这也一度让裴君泽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为什么呢。   而重生以后,这个问题突然就被当事人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了。   *   裴君泽自己都很难说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胸口仿佛被塞满了棉花,闷闷的,有点透不过气。   上辈子引以为傲的布局瞬间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在他费尽心心机才终于得到某一样东西后,最后发现原主人压根从一开始就愿意双手奉上的…   这也太好笑了。   裴君泽第一次开始认真的思考,以前的他那么厌恶司谦的接触和靠近,是真的抗拒司谦本人吗?还是…   还是说他是把对其他人的厌恶和恨意通通转移到他的身上了?顺着这条思路,一些过去未曾注意到的想法便愈发明朗起来。   的确啊,曾经在他的心里,似乎是真就觉得司谦和村里那几个叔叔伯伯没什么区别,都一样恶心。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忽略了司谦对他的好,一度认为他给的那些好处和他当初收到的那些又酸又涩的野桃是一个性质。   他擅自把幼年遭遇到的所有负面情绪都算在他头上。他到底……到底在干什么啊。   那一刻,裴君泽静静站在门外,脑袋像一台瞬间失去信号的老旧电视机,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黑白麻点。   他什么也看不到,周身开始不受控制的轻颤,过了足足十几秒,才能够重新看到眼前的事物。   而也是那会儿,就在他迟疑要不要进门时,之前的那个中年男人带着几个医生回来了,在看到裴君泽还站在门外,非常好奇的和他搭话:   “裴先生,您怎么不进去啊?”   *   对上屋内视线的瞬间,裴君泽清楚看到司谦原本灰暗的表情瞬间亮起来:“君泽…你来啦!”   他瞬间换了一副神色,刚才还呲牙咧嘴凶巴巴的,现在一下变得温顺极了,巴巴的看着裴君泽,朝他伸出手:   “你之前去哪里了?我醒来怎么都没看到你…你脸上怎么有伤,在哪里弄的,怎么回事?”   所谓的“伤”不过是三天前被飞溅的蛋壳划伤的,早就好了,现在只剩下一点点浅色的印子,没想到他眼睛居然这么尖。   裴君泽张了张嘴,一开始还没发出声音,等了两三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上课。”   想了想,他又摸了摸脸侧:“这根本不算什么伤,早就好了,你快别动了…”   那时几个被叫过来的医生正在再给司谦换头上的纱布,而司谦的母亲则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在角落。   裴君泽能清楚感觉到有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过他依旧当做没看到那样。   毕竟按照这辈子的发展,他现在本来就不认识她,就在他打算主动和程女士问好时,对方没有并想交谈的意思,看了他一眼,扭头走了。   至于司谦,他自从裴君泽出现以后,所有的视线都在他身上,压根就没注意程女士的去留。   裴君泽一句“你别动。”   司谦立马不动了。   医生很快把病人头上的纱布换了,顺便司家的那些雇工也很麻利的将房间地上的各种水渍和碎片清理干净了。   乌泱泱的人来了又走了,病房里又只剩下裴君泽和司谦两个人。   *   裴君泽率先开口表示自己想和他谈一谈,想和他说个事,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司谦打断了。   他似乎误解了什么,先是皱着眉问他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吗,又没话找话的问他吃饭没有?   “我吃过了。”裴君泽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呢?”   司谦:“我?我还没…”   “饿了吗?”   没等司谦回答,便自然的坐到司谦病床边,从随身的黑色背包里提出一个保温桶:“我给你带了饭。”   说着,他伸手摸了摸,“嗯,现在还是热的,你不嫌弃的话,可以……”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司谦已经拿过去了,用行动表明了他并不嫌弃。   知道他是病人,裴君泽给他带的都是口味很清淡的菜,一荤一素还有一汤,饭桶是双层设计,保温效果很好,打开时都还冒着热气。   而在司谦吃饭时,裴君泽又从背包里面依次拿出一袋子新鲜苹果和一把崭新的水果刀以及一包手套。   苹果是他在楼下临时买的,起初真没想买的,但那个摊主主动和裴君泽搭话,和他说什么如果是去看病人就得买苹果,寓意好,平平安安。   不怎么迷信的裴君泽沉默的听完后,还是买了一点?想了想又折返去看附近的超市买了一次性手套和一把崭新的水果刀。   裴君泽削苹果的动作非常熟练,薄薄的果皮从手中均匀落下,等把一整个苹果削完,中间一次都没断过。   按照上辈子的习惯,裴君泽本来还会把苹果切块,但那天他没拿盘子,于是只能把整个递了出去。   司谦倒也没嫌弃,把裴君泽给他苹果全啃干净了,啃到最后都露出果核了,他差一点想把果核也吃了。   直到裴君泽无奈的开口制止了他:“你把那个扔了吧,要是想吃的话,我等下再给你削。”   *   等司谦把干干净净的果核扔掉时,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他看着一旁收拾饭盒的裴君泽,好奇的问: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醒?”   “不知道。”裴君泽无比诚实道,“所以昨天和前天都带了,但你没醒,然后之前的都拿回去了。”   非要问为什么这样做的话,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司谦面上露出一丝丝可惜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又脑补了什么,很快唇角的笑容愈发晃眼,他看着更高兴了,甚至下意识伸手想拉住裴君泽。   只是刚伸出手,又停滞在半空中,最后缓慢的收回。   “……君泽,其实前两天我并没有完全昏迷,我做了一些很模糊的梦我有一点点意识,隐约中好像还听到了你的声音,醒来后却没看到你,我,我还以为…以为…”   裴君泽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嘴上还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嗯,所以不想看到我吗,那我……”走?   后面一个字还没说完,裴君泽已经被司谦紧紧抱住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他也只能搂在裴君泽的腰部,脑袋贴在他的胸前。   “你走不了……你不能走…君泽,你别走…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就这么重复着这样毫无意义的话语。   裴君泽沉默着。   司谦当时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全给咽了下去,下一秒,只见他动作很熟练的摸自己床头的手机想给裴君泽转钱。   *   “君泽?怎么了?”他看着按住他手的裴君泽,表情非常疑惑。   裴君泽:“……”   他是真的非常有一只大肥羊的自觉,主动给裴君泽薅羊毛不说,还给他找了好几个正当借口…   说什么现在不是过冬了吗?他应该会要添置许多东西吧?应该还和朋友出去吃饭什么的…   甚至连裴君泽之前盘下店面准备开店的事情,他也知道得挺清楚的。   “我之前说帮你,你不让我帮,那这些钱就当我投资行了吗?”   “店里的事花不了那么多…再说了,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管。”   裴君泽直视上司谦的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司谦,接下来的话,我只和你说一遍…”   *   也不知道他自己瞎想了什么,整个人脸色更苍白了,嘴唇蠕动两下,最后紧紧闭着,神色灰败得像个等待宣判审判结果的死刑犯。   “嗯…我听着。”   看他如此表情,裴君泽叹了口气,无奈道:“有时我觉得你非常愚蠢,有时又觉得你很聪明……”   如果不是愚蠢,上辈子怎么能落到那个下场。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足够聪明,又怎么能每一步都让他无可奈何。   那天无论司谦怎么试图转移话题,不愿意听到他以为的“分手”,裴君泽还是把他想说的话说完了。   首先清楚表明他的确因为一些事,导致对同性的接触有排斥心理,这个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的。   “之前你也看到了,在生理上,面对同性的亲近,我可能会有一些呕吐欲望…”   在司谦面色逐渐惨白,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的时候,又听到裴君泽对这句话的后文给予补充…   “不过……”   不过他会尝试克服这一点,其次如果不能自行调节,在必要的时候,他会去寻求心理医生的干预和帮助。   最后……   “……我以前没有喜欢过谁,也没有和谁恋爱过。然后,我可能还有点迟钝,性格也不是特别好…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可能也没办法突然像你喜欢我一样去喜欢你…我……”   君泽应该是没这样和其他人说过话,又或者是因为太紧张了,总之他眼神飘忽不定,没有了平时的条理清晰,说到后面甚至还有点颠三倒四,语言逻辑混乱。   “你不是说让我和你试试谈恋爱吗?我之前还没有正面答应过你吧?我现在答应你。”   这次的裴君泽没有像之前那样含含糊糊,半推半就,他清楚的表明他答应他,甚至还着重强调了一遍:   “我说的是正常的谈恋爱,不是之前那种…包养。你…愿意吗?” 第17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17   过去很久很久以后,司谦再度回想起这个午后时,依旧记忆犹新,那时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发软,心脏震颤,严重怀疑自己肯定是幻听了。   宛如一贫如洗的乞丐前半生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过了许久,突然有一天,天空竟然开始下起了黄金…   也像在茫茫沙漠里迷路许久的旅人,口干舌燥,内心渴求水源到了极点,但入目却只有漫天黄沙…在渴得快脱水时,眼前出现了一片绿洲…   在做梦,肯定在做梦。这怎么可能嘛,太荒唐了,君泽…怎么可能是突然开始说这种话了…   当时的司谦第一反应是用力掐了自己一下,紧接着一股无比清晰的疼痛由皮肤传递到大脑,不是梦。   他呆滞的看看裴君泽,又看看周围:“你…你你…说什么?”   *   好傻啊,真的…司谦那个样子真的太蠢了,裴君泽实在不忍直视的移开了眼,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了。   “君泽,我没,没听错吧?”被天上的馅饼砸中的青年开始傻乐,“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裴君泽也不肯重复了。   感情一贯内敛的他不像司谦能够肆无忌惮把肉麻的情话挂在嘴边,之前那些话对他来说已经很过了。   对于裴君泽来说,在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冥冥之中,他的心里有种一切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   裴君泽恢复成往日的不咸不淡的模样,除了耳朵尖依旧通红:“我说了,我只说一遍,没听清就算了…”   “听清了!听清了!”   *   护士进来换药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还特意退出去看了看外面的门牌号,生怕自己走错了房间。   在确定的确没错后,   她又仔细看了看床上的青年,   脑袋上依旧绑着纱布,穿着病号服,但不久前还面如纸色,唇色惨白,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而仅仅一小会儿,现在的他面色红润,满面春风,格外精神,是能立马下地跑几圈的那种…   不是…   肾上腺素也没见效这么快的呀…   “那个…抱歉,打扰一下。”护士敲了敲门,指了指已经快空了的输液袋,“该换药了。”   *   那次算司谦运气好,中间缓冲了一下,再加上自己也有闪避,休克后又得到了及时治疗…因此醒来没多久就能下地了…   大抵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司谦的伤也比预期中恢复的还要快些。   至于那天高空抛物的肇事者,在当天就找到了,是个小孩,相关后续的赔偿事宜有司谦律师在处理。   裴君泽也相信以他们的专业程度一定能拿到相应的赔偿,因此这些事,他也没怎么问过,包括司谦醒来后也没怎么提起。   毕竟那时他的全部精力都被已经另外一件事占领了,也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想想这些。   *   依旧还是在同一间病房里,司谦和自己喜欢的人相拥着,嗅闻着君泽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心里的幸福感争前恐后的涌出。   那时裴君泽已经被睡着的司谦接近半小时了,但他似乎还没抱够…   当然,在抱他前,他还煞有介事征求了裴君泽意见。   在得到裴君泽点头同意后,司谦这才无比慎重的,轻轻的抱住了裴君泽,就像在拥抱一个易碎的瓷器。   裴君泽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在轻颤,当时还有点想笑,不过他没说话,只安安静静听着司谦的道歉。   “君泽,我认真想了想,我之前好像的确有些……”他顿了顿,“有些没照顾到你的心情…”   裴君泽:“……”   他已经挺照顾他了,之前有次请他舍友吃饭时,为了考虑裴君泽的自尊心,司谦都是把卡交给他,让他去结账的。   这还有什么不照顾的吗?   “真不敢相信…”抱着裴君泽的司谦喃喃自语,“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裴君泽:“……”   他自己也挺不敢相信的。   *   在司谦醒来的第一个晚上,裴君泽并没有回宿舍住。在前者期待的眼神下,留在了医院里,打算睡在病房里的另一张陪护床上。   一开始两个床的距离还是有点远的,后来等裴君泽去上了个厕所,距离已经变成了不足五十厘米。   司谦那会儿脑袋上还绑着纱布,穿着病号服,嘴唇苍白,对上裴君泽的视线后,他说:“君泽,我想离你近一点…”   裴君泽沉默了,想起之前司谦对他母亲说过的话,又看着对方脑袋上的纱布,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大约十多秒后,他听到自己说:   “……好。”   *   晚上,哪怕闭着眼睛,裴君泽依旧能感觉到旁边一道灼热的视线,司谦似乎心情很不错,说话语调愉悦   司谦:“君泽…”   裴君泽:“嗯?”   司谦:“没事,就想叫叫你…”   ——真无聊。   那会儿反正也还早,裴君泽干脆也和司谦聊起了闲话,他提到了之前的意外。   “……这次楼层不算特别高,下次万一掉下来的是个石头呢,是一把菜刀呢,你太冲动了…下次…”   裴君泽想说下次不能这样了,可司谦很快补充,“下次我还这样。”   “……”   “哪怕真掉下来的是刀子,我也不会后悔。”司谦似乎怕裴君泽不相信,又半开玩笑的补充了一句,“真的,就是哪天你想要我的命,我感觉我都能给出去,你别不相信…”   *   裴君泽当然信,甚至正因为他说的就是事实,所以他才喉结发紧,声音有些干涩无比:“为什么…”   司谦都被他这个问题逗笑了:“君泽,你好笨啊…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   司谦理所当然的说。   “君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吧?我说我喜欢你吧?说我对你一见钟情。”   司谦用一种怀念过去的语调说:   “不过你那时似乎没相信,说不定在心里说我是个神经病,是不是?也是,毕竟那时你才刚认识我呢。”   “其实我那时真正想说的是,我爱你。但我怕你不能接受,所以换成了喜欢,听上去程度没有那么深…”   “……”   裴君泽依旧沉默不语。   “那你呢,君泽…你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喜欢我吗?”   司谦说出口后,又立马给了裴君泽一个台阶下:“哈哈哈就算没有也没事,感情是慢慢相处来的嘛…”   他倒是很懂知足,觉得裴君泽能够像白天那样主动答应他,朝着他走出第一步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了,所以不打算在这时候逼问这个。   但裴君泽还是回答了,没说‘没有’没有也没有说‘有’,他沉默了很久以后:   “我…不知道…”   *   司谦难得从裴君泽脸上看到了迷茫,他似乎是真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不解:“我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厌恶同性的接触,自然从没考虑过自己是否会喜欢上某一个同性。再者说,他没喜欢过谁,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   裴君泽过去的两辈子人生加起来,唯一有过亲密关系和情感纠葛的人也只有司谦一个人而已。   之所以白天时会和司谦过那些话,不是突然开窍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填补心里的内疚,想要弥补却不知道做什么…   以司谦的背景,他不缺什么,所以能想到的补偿只剩下一个了。   裴君泽在和司谦透露的自己有些抵触同性的触碰后,本以为会被刨根问底的追问,甚至想好了如何应对。   但司谦根本没有问,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裴君泽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很没头没尾的对不起。   司谦:“……什么?”   *   人都是视觉动物,尤其司谦,对面的裴君泽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却让他整个心脏都跟着颤了颤,   和过去很多次一样,每次裴君泽只是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司谦就被那张脸迷得七晕八素。   平时就这样了,更别说那会儿。   裴君泽的眉宇间萦绕着如雾似烟的忧郁,看上去更让司谦心疼了,情不自禁的想要安慰他。   “君泽,你为什么道歉,那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司谦的确出声安慰了,但因为不知道裴君泽心里具体在想什么,以为他在为高空抛物的意外而道歉,直言不是他的错,东西又不是他扔的。   裴君泽则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定定的看了司谦几秒后,薄唇微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唇。   在沉默了许久后,裴君泽最后说了一句 “先睡了,明天还要上课。”后,就再没声音了。   *   裴君泽没有认床的习惯,只要困了,无论在哪里都能睡着。   但司谦不同,他那天因为太过于激动的关系,完全没有睡意……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裴君泽突然改变态度,但对他而言,这毫无疑问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司谦几乎算是听着裴君泽的呼吸声一点点变得绵长的,推测着他可能睡着了,而那时应该是凌晨了吧?   司谦能感觉周围特别安静,安静到他的心跳声都特别明显,他先是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君泽。   嗯,没反应,应该是睡了。   司谦小心侧过身,尽量不让自己的动作发出太大的声音。   而就在不远处,一位青年正熟睡着,他的睡姿规规矩矩得很,朦胧的月光照在他皎白的面庞上,仿佛一副极美的画卷。   其实在他昏迷期间,司谦还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他不记得梦的具体内容,只是感觉特别特别悲伤。   也因为如此,他在醒来后发现裴君泽不在身边的时候,才会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情绪一度失控。   不过……幸好,他在。   司谦不自觉的抬起手,虚虚的在半空中做了一个似乎是在隔空抚摸裴君泽脸庞的动作。   第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第18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18   前一晚发生的事裴君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估摸着应该六点左右了吧?   在没睁眼前就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视线,结果转过头,一旁的司谦却眯着眼睛的,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   上辈子和这人在一起生活那么久,他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他还不至于分不清。   但裴君泽还是假装不知道的样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VIP病房就一点好处,不用和其他人挤在一起,有单独配套的卫生间和洗漱台。如果病人另有需要,连早餐也能在需要的时间送过来。   *   洗漱完后,   裴君泽再次回到病床前。   “别装睡了。”他轻声开口。下一秒,床上的人睁开眼,嗯,他果然并没有睡着。   在注意到他眼里的红血丝以后,裴君泽猜到他昨晚上肯定没睡,要是再变态一点,他说不定盯了自己一晚上。心里如此想,嘴上还是问了一句:“你昨晚没睡?”   司谦:“没有。”   裴君泽:“……”   “睡不着。”没人问他原因,但司谦自顾自的补充,“太激动了,毫无睡意。”   “哦。”裴君泽略不怎么适应的转移开视线,“你要跟我一起吃早饭吗?一会儿我就去学校了,你好好休息一下。”   司谦目光紧紧盯着他:“好。”   *   下午下课再来医院的时候,裴君泽已经开始被司谦的司机开始接送了,不需要他麻烦的来回打车。   挺方便的,   裴君泽也没说什么。   在医院第二晚,睡前一切正常,就是半夜时,裴君泽被子的一角被掀开,紧跟着,一个温热的物体跟着小心翼翼的挤了进来。   “君泽,我有点冷…”   主动钻进裴君泽的被子里司谦还在试图小声和裴君泽解释,不过那时裴君泽早已经昏昏欲睡,压根并不算多么清醒。   半梦半醒间,他还以为自己现在还在上辈子司谦没死的时候,依靠着身体过去的条件反射将挤进他被子里的司谦抱住了。   温热的呼吸声喷洒在司谦耳边,一道低沉嗓音也随之响起:“别动。”   司谦立刻不敢动弹了。   那一晚他没有熬一整夜,睡得最为安稳,身边是裴君泽的呼吸和体温,幸福得美好得都有些不真实。   就是早上裴君泽醒来后,看看手脚并用紧紧抱着他的司谦,又看看身上盖着的同一床被子,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司谦想解释来着,但裴君泽并没有太纠结,依旧和之前一样下床洗漱去了。没一会儿,清清爽爽的他背着包在病房前。   “……我去学校了,今天上午有三节课,中午有课外活动,下午有两节课,然后学生会还有点事,可能下课后需要去处理一下,今天比昨天结束的会晚一点。”   裴君泽的表情和声音都很平静:“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先吃饭,不用等我。”   司谦笑眯眯的答:“好。”   *   虽然那人嘴上回答了好,但裴君泽心里也清楚,他多半依旧还是会等他的。   就像上辈子一样,有次他有事把和司谦的约定忘了,想起来的时候让他先吃,他答应了。结果等深夜回家后,看到司谦坐在餐桌上就那么看着一桌子凉透了的饭菜。   裴君泽:“……”   老实说,在司谦死后,有那么一段时间,裴君泽的确有过一些不适应。   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那么多年的习惯不是说一朝一夕就能改的,潜移默化听起来最不起眼,却也是影响最大的。   房间里处处都是司谦的影子,这让他有时会下意识的对司谦讲话,也会在吃饭多点一份更符合司谦口味的菜…   等做了许许多多愚蠢的举动之后,裴君泽也会懊恼一小会儿,后来干脆搬了出去。   搬出去后,这种情况并没有好转,他先是失眠了几天,后面倒是能靠着药物勉强入睡了,但只要一睡觉就会做噩梦。   梦的都是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有时候梦到司谦临死前怨愤的看着他,恨不得把他吃掉,说他果然没心,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有时也梦到司谦过往和他生活的小片段,有他带着他第一次去高端餐厅时、第一次带他去他的宴会时…   当时的司谦为了不让他有压力,又或者怕他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害怕,担心有人拜高踩低,因此他全程都像保镖一样跟在裴君泽身边。   有人打趣:“你怎么把你弟弟看这么紧,难不成还担心有人会欺负他啊?”   司谦正眼都没看对方一眼:“万一就有不长眼的东西呢。”   *   梦境的内容一向是毫无逻辑,一会儿在这会儿,一会儿在那儿,凌乱又毫无规律,每次醒来以后,裴君泽都觉得脑袋都很疼。   那他是怎么过来的呢?   其实也没做什么,靠时间。   时间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一天一天过去,慢慢的,裴君泽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样子。   他非常忙碌,忙着清点自己的战利品,忙着处理各种后续遗留下来的各种杂事,更忙着应对在身边突然多出来的一大堆“朋友”和一大堆“亲戚”们,这可不是一件轻松事。   也是这会儿,他才发现司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钱,各种基金股票珠宝,动产和不动产加起来一时半会儿还算不完,就是名下净利润最少的一家店每月都有七位数…   难怪他以前能那么轻飘飘的送出如此多礼物,那些在裴君泽看来无比昂贵的奢侈品,在司谦看来,也就和大白菜差不多吧。   上层圈子没有秘密,司谦被自己一手饲养大的小狼崽给反噬了的事儿一度被传的沸沸扬扬。   当然,这样的讨论大多都是在私底下进行的,没有哪个不长眼睛的蠢货会拿到人前来说,尤其是在裴君泽面前…   那会儿的裴君泽已经看不到当初第一次参加宴会时,浑身拘谨又忐忑的模样了,他被司谦饲养得很好,手段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拥有出众的外貌和不菲的财富,这两样结合在一起让裴君泽身边从不缺乏热情的追求者。   在司谦离世的十年里,对他示爱告白的人太多了,如过江之鲫。那些人中有男有女,性格各异,接近他的理由也都五花八门。   裴君泽真的很难不把他们和司谦做对比,最后发现还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目光都没有司谦那么灼烈,没有司谦那么真诚…也没有司谦那么…蠢。   有点可笑的是,其中有一位还是司谦以前的友人,在被他以恐同的理由拒绝后,他并不相信。   对方认为既然裴君泽都能和司谦在一起那么久,那又怎么可能恐同,就算曾经恐,也应该早就好了才对!   那时候的裴君泽沉默了。   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的身体的的确确比排斥司谦还要排斥那位司谦旧友的靠近。   排斥到不想和他说话,排斥到不愿意和他在同一个空间,连闻到他的气味都反胃到想吐。   “裴君泽!为什么?!你能接受司谦,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那个被裴君泽避开的男人脸上露出几分受伤的神色,“其实我第一次见他带你参加宴会的时候,就挺喜欢你的…”   看着还挺深情的,不过裴君泽并没有回应,直接转身离开了。   *   后来他在异国他乡又遇到一位热情的追求者,对方是一位外籍人士,那时的裴君泽明明已年过三十,但依旧被他称为小美人。   如此轻浮的称呼让裴君泽有些不悦,不过他并未显露,只是用流畅至极的英语和对方表明了自己的年纪。   大抵是亚洲人本身就比较显年轻,金发碧眼的男人在得知后,非常夸张的瞪大了眼睛,又上下打量了裴君泽:“我甚至以为您还没成年呢,刚才就是想过来告诉您,那是烈酒……”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在知道裴君泽的真实年龄以后,他改变了原来的主意,开始热情的搭讪起来。   裴君泽并不理会,但他非常执着顽固,一直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对于一次次逐客令全然当耳旁风。   但这种热情的追求也就持续了两个星期就结束了。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低垂眉眼,看上去失落极了,自嘲的打趣:“其实我第一次看你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裴君泽突然好奇:“猜到什么?”   对方答:“猜到您心里已经有一个人的位置了。”   裴君泽不假思索的否认了这个回答:“没有。”   对方执拗用不太正宗的中文说:   “……有。”   裴君泽:“……没有,”   “有!”   裴君泽:“……”   太幼稚了,他不想再继续这场对话了,正打算离开之际,他又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裴君泽的英语很好,   所以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裴,你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吧?你说你是过来旅游散心的,但你这两周的活动轨迹都非常固定,不像是散心,倒像在重复什么过往和谁一起的记忆…还有,你每次用餐吃饭时总是会固定点一份相同的菜,但你并没有吃过一口,很显然那并不符合你的口味,那究竟是谁的口味呢?包括刚才,在你否认时,你下意识触摸了右手的无名指,我猜测,那里曾佩戴过一枚戒指吧?”   对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先从很明显的小动作说起,又说了许多裴君泽都没注意到的潜意识动作和行为,其中还涉及到了一些专业名词。   说着说着,那个外籍男士用笃定的语气说裴君泽过一定有某种PTSD综合症,全名为创伤后应激障碍。   至于对于为何会得出这样结论,他列举了数条证据,比如他很避讳和人靠近,尤其同性,比如他总和人刻意的保持距离,以及在觉察到有同性示爱时,身体会高度紧绷…   他就这么对裴君泽的言行举止进行着抽丝剥茧的分析,而裴君泽在那一刻,完全僵硬在原地。   对面的人心思是如此缜密,很显然,他的身份一定并不是他自己口中介绍的什么驻场歌手…他一定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是那时的裴君泽思考的关键问题了,他当时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原来他身上有那么多司谦留下的痕迹吗?   “你看,你现在就在防备我…”   男人试探性的朝裴君泽走半步,又退了回来,装似无辜的抬起双手:   “裴,放轻松点,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只是像你一样出来休假的旅人。嗯,我们回到之前的问题,我说对了吧。”   裴君泽:“……”   *   裴君泽的默认让那位蓝眼睛的男士更失落了,嘴上说着俏皮话,说真希望自己推断错了,但…看起来似乎是对了。   最后他很有绅士风度的希望裴君泽能和他那位不知名的爱人早日和好,说和他相识也算一场不错的邂逅,只是可惜晚了一步。   “不会好了,他一定恨透了我。”裴君泽平静道,“我做了伤害他的事,他不会原谅我了。”   后面还有一句他没说出来:   ——如果他活着的话。   外籍男人不知内情,继续花言巧语:“不,怎么会呢,你这样迷人,就算犯了一点错误,也不会有谁忍心苛责你的。”   *   后来又说了什么,裴君泽忘了。   哪怕工作再忙碌,每年他都会给司谦定一束花,偶尔也会长久的凝视婚戒内圈的刻痕,但从未去看过他。   裴君泽依旧不认为自己对司谦有什么感情,他不愿意去想,好像一旦承认了,就仿佛过往的什么东西会坍塌一般。   直到死亡的前一刻,在水里不停艰难挣扎的一分多钟里,裴君泽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司谦。   ——他死之前,也这样痛苦吗?   然后听到了那个奇怪系统的声音,那个冷冰冰的声音询问他是否愿意回到过去,裴君泽没有拒绝。   后来的裴君泽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运气是真不错啊,居然还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并且重来一次,司谦依旧还是那么喜欢他啊。   重生后,他和司谦关系和缓了许多,他尝试用另外一种角度去看司谦后,有什么答案就要破土而出… 第19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19   重生后的裴君泽非常珍惜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在忙碌着学业的同时忙碌着一些别的事,手里的小金库也在悄然增加。   在他和司谦进行第二天的约会的那天,也就是在这次高空抛物的意外发生之前。   他们两个上午很早就汇合了。   那天早晨,司谦没有带裴君泽去他名下哪个餐厅吃早饭,反而亦步亦趋跟在裴君泽身后,跟着他去裴君泽学校的食堂吃的早饭。   当然,刷得裴君泽的校园卡。   吃过早饭后,鉴于之前那个过于拥挤的计划表被否决了,因此他们也没按照那个计划来,开着车漫无目的在鹤城的周边闲逛。   也是那会儿,车子经过一个周边古镇,两人去里面逛了一圈,阴差阳错地经过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寺庙。   “君泽,要进去看看吗?”司谦问,而他之所以这么问,其实也是因为还没走近时,就注意到裴君泽的目光往这边看,“怎么样?”   裴君泽答应了。   *   在踏入门槛之际,他突然有点相信缘分这种玄乎的东西了,记得上辈子在司谦死后,裴君泽一个人也来过这次一次。   那次的他笔直跪在佛前,双手合十深深地鞠躬磕头,虔诚无比,但却没有求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求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过在出门时,想了想还是在功德箱里留下了一沓百元纸币。   大抵是他留下的数额太大,有寺庙的僧人来为他登记,说是寺庙里有块功德碑,而善款数额到达多少就可以刻在上面,让他留一个名字,也算是积累来世的福报。   裴君泽本想拒绝,他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最后想了想,还是又拿出了一沓。他当时身上的现金不多,几乎是拿出了全部。   在落款时,写了司谦两个字。   大抵是奉承,僧人说他的字很好看,裴君泽并没有搭话,结果对方又问他是不是有惑,裴君泽这才提起了一点兴趣,说自己的确有。   他没有直接坦白司谦的身份,也没有说自己和他的关系是什么,甚至都没说他是男的,只是含含糊糊的两人的出生年月说了。   对方一听大惊,说什么哎呀你们一个属鼠一个属羊,属于势家之害,相冲相害,注定不合啊。   这倒是裴君泽第一次了解,饶有兴致地追问这是什么意思,对方又说什么一通什么“十二地支当中,子未相害。”什么“六害六穿。”什么“合冲刑害破墓绝。”之类的。   总之就是他俩不能在一起,否则会损害一方的事业,听到这里的裴君泽终于笑了:   “大师,你说得可真准。”   *   上辈子来过一次,因此再次看到这座寺庙,裴君泽当时还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又清醒了过来。   不一样的,仔细看还是不一样的,现在寺庙的装潢明显没有十几年后那么好,香客也没有那么多…   那次接待的不是裴君泽记忆中那个僧人,不过在听完两人的八字后,说的话却和那个僧人差不多。   “在地支相合里,鼠羊相害…”   上辈子已经听过一次,再次听到时,裴君泽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应,但司谦就不一样了,他非常不高兴地拉着裴君泽走了。   “君泽,你不要听他的,这都是封建迷信!!都是假的!!”他生气极了,“不能信的!”   裴君泽:“嗯。”   *   看他如此振振有词的样子,裴君泽差点就信了。实际上司谦也很迷信的,只不过是选择性迷信,不信对他俩不利的,只信有利的。   例如两人属相相害,司谦就不信这个,但无独有偶,两人的星座还挺般配的,于是司谦就信这个。   裴君泽没怎么研究过占星学,他知道的都是从司谦那听的,据说他们都是水象星座,据说契合度满分。   而这时的司谦似乎还没开始涉及星座?看着紧紧抿着唇不怎么高兴的司谦,裴君泽想着待会儿可以找个机会和他说一下这个。   先不说星座真不真,   总之先转移他的注意力。   当时的裴君泽都没注意到,他竟然已经开始担心起司谦的情绪来了。   *   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人又回到了城区,回去的路上看到一个卖小吃的摊位,裴君泽只是看了一下,司谦便立刻找了地方停车。   当时想着就只是下来吃个小吃,然后谁知道运气那么差,还遇到了高空抛物事件呢?   再往后,司谦被一颗鸡蛋砸到,整整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   阴差阳错下,裴君泽又听到司谦说了一些很离谱的话,他似乎早知道自己上辈子会是那样的结果,所以才会对他妈说,哪怕他死了,也不要对裴君泽做什么…   他到底在说什么?他疯了吗?当时裴君泽非常能够理解司谦母亲为何那么生气。明知前面有火坑,还往里跳,真是个疯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同的是,裴君泽的心或许比常人的稍微坚硬些,但就算是如此冷心冷肺的他,在那一瞬间,还是软化了。   又或者其实不是在那一瞬间软化的?而是不知不觉中,像雪的融化通常是从内里开始的?   总之,裴君泽主动和司谦提出了恋爱的要求,还着重强调不是之前的金钱关系,不需要他次次靠各种价值不菲的礼物来换取什么…   至于司谦的反应嘛,嗯,不提也罢,反正就是很蠢很蠢,几乎蠢到没眼看的那种。   在反应过来并不是梦,也不是幻听以后,他两个胳膊紧紧把裴君泽搂在怀里,太用力到裴君泽都快喘不过来气了。   再然后…   裴君泽看着手里拎着的购物袋,其中有蔬菜,有肉,差不多都买齐了吧,还有什么没买来着?   冰箱里前两天买的桃子好像没有了,想着想着,他抬脚前往水果区的方向。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裴君泽很有礼貌地对一个售货员询问道,“我想问一下,桃子的货架在哪边啊……哦,知道了,谢谢。”   *   时间已经到十一月了。   由于桃子品种和地区的差异,彼此间的成熟期也不一样,早熟些的桃子在每年的五六月就上市了,而晚一些的,会一直到十一月左右。   之前购买前,裴君泽就已经特意询问周康,知道之前他拿的是一种晚熟桃,叫什么映霜红,而这种桃子本身的糖度很高,自然也很甜。   他们家每年的产量非常大,一般的私人商家还吃不下这么多量,所以他们一般都对接供应商或者工厂。   在知道了他们家的桃子大概会在哪个商场买以后,他有时有空就会特意过来买一点回去备着。   周康倒是有特意说直接送他,反正他家里多的是,不过裴君泽没收。   ——嗯,找到了。   难怪之前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原来是售空了。裴君泽过去时,售货员正在一框框的桃子往货架上补货。   大抵是周六,超市里比较忙,裴君泽看着那个中年妇女一个人搬得比较吃力,顺便过去帮她搬了一下。   “谢谢你啊,小伙子。”   阿姨和他道谢,看着他轻轻松松将一框桃搬起来,感慨还是年轻人有力气啊。“你是要买桃吗?我帮你挑吧…”   压根没给裴君泽拒绝的机会,那阿姨直接说他看上去也不是很会挑的样子,拿着袋子就帮他一个个挑起来。   “怎么样?这点够了吗?小伙子,你家里几个人啊。”边说着,阿姨边把手机仔细挑着颜色和个头都不错的桃子进袋子里。   裴君泽:“够了够了,就两个人,哦。不是,就一个人吃,要不了太多的…嗯,谢谢谢谢…”   他一直都不爱吃桃,   买回去都是司谦一个人吃的。   *   结账离开超市时,裴君泽特意抬头看了一下天上,那会儿头顶飞过去的一排不知名鸟儿,嗯,天气还行,没有要下雨的感觉。   天气快入冬了,一些北方城市都已经快到供暖时间了,但鹤城却因为的地理位置要冷得慢些。   不过即使这样,街上的行人也自己很少看到有穿单衣的了,几乎都穿着厚厚的外套。   裴君泽那天就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头发半扎着,高挑的个子让他哪怕只是站在那里,都会有不少经过的行人回头打量。   那家商场的位置离清水苑并不远,打车也就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了。   大概在刚搭上出租车两分钟的样子吧,裴君泽兜里的手机轻微震动起来,不用看就知道是司谦打来的。   “我快回来了…嗯…好。”   三句话结束了电话。   *   那天是周六,学校里没课,只有一个学生间组织的议会,裴君泽看是自愿参与,就没打算去。   司谦是昨天出院的。   在出院之前,他一共在医院里待了两个星期,当然,裴君泽也老老实实陪了他两个星期。   在两个星期里,他白天有课就去上课,有时间就待在医院,会陪着司谦做检查,也会安静和他待着聊天。   中间除了去看过一次店面装修的进度以外,其他时候都是通过电话和店长进行沟通相关事宜的。   在晚上司谦继续往他被子里钻的时候,他也只是叹了口,往旁边挪了挪,还会拿手挡着司谦的脑袋:   “小心点。”   平时时间宽裕的话,裴君泽会带一些自己亲自做的饭菜,这样司谦会吃的比平时多一点。   要是时间太着急,做不了,他也会打包一些食堂的,会在手机上询问医生,司谦今天的状态如何。哪怕路上耽误了,也会主动告诉他。   有时周六周日,他还会主动约谈心理医生进行一个半小时的辅导。治疗效果并不会立竿见影,但好歹一切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住院的日子对司谦来说,简直是太幸福了,有些过头了,要是搁在出事前,他就是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所以哪怕医生都说他可以出院了,他还是想拖着,甚至特别荒谬了来了一句:“医生,我跟你说句真心话,你说要是我现在出门,能不能再被砸一下?”   医生都无语了,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隐晦地提醒他,这次是他命大,以后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当然,毕竟人家有钱,他不愿意出院,就出得起住院费,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吧?   最后还是裴君泽劝了几句,说想休养的话也不一定非要在医院,可以先住进清水苑,离他学校也近,他来回也方便。   裴君泽的话,他还是听的,   于是就这么从医院到了清水苑。   *   裴君泽拎着菜到楼下时,还没走近就看到远处站着的人,对方大步走过来接过裴君泽的手里的购物袋,特别高兴的样子。   “不是让你在家吗?”   “待不住,就想下来等你…”   来人是司谦。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主动接过裴君泽手中的菜,在看到其中有一袋红艳艳的桃子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司谦:“冷不冷啊,外面。”   裴君泽:“还好。”   两人并排走着。   “君泽,你生日快到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司谦说着顿了顿,“我之前送你东西,你都不要,这次总可以了吧?你过生日诶。”   裴君泽的生日是感恩节的前一天,每年的十一月二十二日,也是冬季的第二个节气小雪。   说话间,两人一道走进了电梯,裴君泽没有看身旁的司谦,而是注视着电梯倒影里的司谦:   “你生日呢,打算怎么过?”   “我?我还早呢。”   裴君泽也记得司谦的生日,是在每年的二月二十日,一般在雨水前后的样子,和情人节在同一个月。   情人节是二月十四,他的生日是二月二十日,上辈子他的死亡日期和他的生日,也不过前后差六天。   连三十四岁的生日都没过成啊,   真是可怜…   *   电梯上升中。   裴君泽把目光从倒影挪到身旁的司谦,认真地问:“假如你过三十四岁生日的话,你最想要什么礼物?”   二十七岁的司谦:“啊??” 第20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0   上辈子的司谦不在国内死亡的,为了过情人节,他特意带裴君泽去了意大利游玩,当时两人正停留在威尼斯,预计下一站去佛罗伦萨。   说起来,曾经就有部有名的电影就叫《魂断威尼斯》,刚好那部电影讲的也是同性题材。   很久后,裴君泽也看过一次。   由于是一部上映很久的老片子,裴君泽是在一家私人影院观看的,全程安安静静地保持同一个坐姿。   影片结束后,他一个人在外面点了一支烟,也没抽,只是看着它一点点燃烧殆尽,看着灰烬不堪重负地落下又散落在空中。   “……没意思。”   当时的他这样想着,不知道在说电影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   “突然问三十四岁做什么?”   司谦对裴君泽这个没头没尾的提问感到非常疑惑,不过很快,他又兀自高兴起来。   “君泽,你都已经想到那么久以后了吗?嗯——你说三十四岁啊,我还真没想过,不过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裴君泽的喉咙有些堵塞,他垂下眼帘,并不看司谦,只是看着地面:“……到时再说吧。”   *   两人就这么说着话,到了家。   清水苑的户型虽然是两梯两户,但同层楼的另一家也被司谦买下了。   这个事一开始裴君泽并不知道,还是在前两天司谦才告诉他的,也是那会儿。他才知道早在装修时,他还让师傅打通了一扇门。   裴君泽知道的时候,无比平静地看了那扇藏在柜子里,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的暗门,又看着他笑而不语。   一旁的司谦还想解释:   “君泽,我没有那个想法…”   裴君泽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我也没说你有什么想法啊?”   上辈子也有这个暗门吧?   只是他不知道。   总之原本一梯两户经过司谦这么操作,一下成了一梯一户。出了电梯就是个人空间,极大提升了私密性。   那天中午的午饭是裴君泽和司谦一起做的,本来裴君泽打算自己一个人做的,主要是司谦实在闲不住。   他过来帮忙备菜时,看着裴君泽手下动作无比娴熟地翻动锅铲的样子,还下意识感叹了一句:   “君泽,是谁教你做的饭啊?”   裴君泽看锅内的排骨已经炒得差不多上色了,又往加依次加了葱蒜,八角,香叶,桂皮继续翻炒。   等炒出香味了,放入之前切好的土豆,再加入适量的水,盖上锅盖,顺手调节灶台上的火候,这时候进入最后的大火收汁环节。   “你刚说什么?”   于是司谦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裴君泽耷拉着眼皮,用抹布将之前炒菜时溅在灶台上的油点子仔细擦干净,等看到重新干净的台面后,心里这才舒服了点。   “不用教,我生下来就会。”   司谦:“啊?”   将身上的围裙取下来后,裴君泽又看了眼一旁的司谦,依旧还是之前的平静语气:“你不会真信了吧?”   司谦:“……”   *   裴君泽不太适合开玩笑,尤其是冷笑话,他讲话的样子太认真了,无论说什么都有一种一本正经的即视感,让司谦忍不住想要相信他。   裴君泽:“哪有人生下来就会的?不过……我的确很小就会了。”   说着,裴君泽拿眼神暼了司谦一眼:“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觉得做饭是一件多么难的事,觉得这种事还要特意找人教才能学会,如果没人教就不会…”   锅里的排骨差不多快熟了,沸腾的蒸汽让锅盖嗡嗡作响,排骨的香气顺着缝隙飘了出来,裴君泽的声音依旧还是毫无波澜。   “但这种事对我来说,是必须会的一项生存技能,我要是连这个都不会,我早就饿死了。”   “……”   “我三岁多接近四岁的时候就会自己搬个小板凳给自己做饭了。哦,那时应该还不能叫会做饭,因为我那时候只会把东西放进锅里,加水煮熟就行。嗯,用的是那种土灶,你肯定没见过的,得自己烧火的那种…”   裴君泽难得比平时话多了一点。   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着他小时候过的那些窘迫的生活,说那时的他能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玉米面饼子,那种很粗糙的口感,他当时还天真地觉得那是天底下最最好吃的东西。   “我当时和我妈说,等我以后长大了想天天吃,以后赚了钱也给她买很多很多面饼子,然后那天她抱着我哭了很久很久…”   裴君泽顿了顿,语气陡然柔和起来,“她跟我说,天底下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离开这里,外面的世界是非常广阔的,绝对不止一个小村子这么大…”   “我当时什么也听不懂,只是拿手给她擦眼泪,告诉她妈妈别哭,然后越擦越多…她一直哭,然后我也不懂为什么,也跟着一起哭…等那个男人回来听到哭声,就冲我们发火,特别生气地摔东西,噼里啪啦的…”   司谦光是听着都觉得胸口一阵阵地疼,眼眶酸涩,明显都已经有泪花闪烁了,反而是当事人裴君泽,语气平静地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极少数的时候,那个男人哪天心情好,又或者打牌赢了钱,他就会抱我,会给我拿几颗吃酒席剩下的糖果。但很多时候,他会嫌我烦,会打我…我躲到床底下,也会被他拿一根长长的棍子戳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有工夫让司谦拿碟子出来盛菜:   “别愣着啊,锅里饭也快好了吧?先吃饭。你等会儿不是还要去公司一趟吗?我今天就不陪你去了,今天我准备在家复习,下月要考四六级。”   饭桌上,司谦一副想和裴君泽讲话,又斟酌着生怕哪句话伤到他的感觉。最后还是裴君泽没忍住:   “……有话就说。”   *   司谦在追裴君泽那会儿,其实就看过他的大概履历,知道他出生在一个又穷又落后的小地方,知道他家里没什么亲人,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但知道归知道,那些文档上那短短的几行字显然并不足以让他了解他过去的生活原来是如此艰难,想问很多,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对面的裴君泽咽下嘴里咀嚼的米饭,继续用那种置身事外的冷漠神情开始讲那些司谦不知道的、压根没记录在履历的陈年往事。   “你猜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他问完以后,没等司谦回答,继续自问自答的补充着后文。   “她是喝了农药死的,那瓶农药是我亲手给她拿过去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绿色的瓶子,记得她在喝完没一会儿,就开始不停的大喘气,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喉咙一般…我记性挺好的,所以一直记得她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蜷缩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打滚的样子…”   裴君泽的重音在亲手两个字,看得出来,他似乎非常在意这两个字。   *   在司谦视野里,他觉得面前的裴君泽有些陌生,但同时,他又能感觉自己正在前所未见的接近君泽。   过往他只能看到外表的坚硬冰石,现在却能隐约能窥见内里的脆弱。   有那么一句话是:袒露内心有时候是一种比接吻还要亲密的行为。   “你怎么不说话?你平时不是话很多吗?”裴君泽冷不丁地反问,“你难道没觉得我很残忍吗?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虽然我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但我感觉不是这样的……”   司谦喉咙干涩犹如吞了沙粒一般,艰难吞咽了口唾沫:“我觉得你一定还有什么别的隐情,你那时候还那么小,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肯定也很难过的,君泽,我当然相信你。”   不知是哪个字让裴君泽愣住了,他突然笑出声,语速极快:“你说什么,你说你相信我?你知不知道你上辈子……”   “我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裴君泽不再提这个话题了,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甚至还主动往司谦碗里夹了一块煮得软烂入味的排骨。   “不是你说要尝我做的烧排骨吗?哦,对了。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别忘了把垃圾带下去。”   司谦一时还没从之前的话题中转过弯来:"啊?"   裴君泽则对他笑了笑:"今天没时间了,等有机会吧,我再和你讲我以前的事,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   司谦最开始的想法是想请一些住家阿姨来照顾裴君泽的生活,为他做做饭,顺便也打扫家里卫生之类的。   但裴君泽不太喜欢自己的私人空间有外人进出,因此这个想法也没实现,成了钟点工每周打扫一遍。   至于做饭,那更是在一处闲聊中,司谦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罢了。那会儿司谦还在医院里,说出院以后想吃红烧排骨,裴君泽说他会。   司谦当时立马接话说想尝尝,裴君泽答应了,然后说等他出院。果然出院第二天,裴君泽就去买了排骨。   “那我先,先走了?”出门时,司谦拎走了厨房的厨余垃圾,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客厅里的裴君泽。   “嗯。”坐在沙发上的裴君泽并没有任何要起身的动作,头也没回,“垃圾带走没?”   司谦:“带了。”   裴君泽:“嗯,路上小心。”   *   在司谦离开后,房间就只剩下了裴君泽一个人。他并没觉得多么孤单,很自觉的开始复习备考。   沉浸在书本里的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一会儿时间外面就已经进入了下班的晚高峰。   知道他在学习的司谦一整个下午都没打扰过他,还是在收到裴君泽的消息后,才敢和他发消息。   ——[你什么时候下班?]   ——[这边还有个会没结束,然后还有一点别的事,大概晚上七点左右吧。君泽,你今天复习完了吗?晚上我接你出去吃吧。]   ——[好。]   ——[GIF.]   *   这边的司谦反反复复把裴君泽发过来的那个动图表情看了许久。   君泽从一开始的只发文字,到突然有一天开始发一些默认表情,到后面据说是在舍友那里存了些动图表情包,偶尔和他聊天的时候会发。   那他一般会在什么时候发呢?经过司谦观察,普遍会在他觉得发单个字或者字数不多的消息时。   大抵是为了避免给他一种冷冰冰的感觉,会给补一个动图缓解一下气氛,而这次发的是一只小熊点头。   ——真可爱啊!   司谦心满意足地刚放下手机,没一会儿又亮了起来,他飞速拿起,满怀期待翻开,在看清楚发消息的人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是岑渐南。   ——[看到你发的空间了…]   他说的是中午司谦在个人空间里发的动态,内容也没什么,无外乎炫耀一下君泽做的饭。   发了几张图片,有菜的图,也有君泽在厨房的背影,以及一个侧面。   菜就是家常菜,没什么特别的,一荤一素一汤。荤菜是土豆排骨,素菜是清炒丝瓜,汤是紫菜蛋花汤。   菜当然不是关键,主要是裴君泽的那几张照片,人长得好看自然怎么拍都好看,不存在不上镜。   再者说,照片也是能传递拍摄人的感情,司谦那么喜欢他,拍出来的照片看起来都有一股缱绻的味道。   看司谦没回复,对面又连续发来了好几条消息,特意询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带出来看看。   看得出来,   他似乎对裴君泽的兴趣还不小。   说起来,岑渐南之前在刚知道司谦对鹤大某个男大学生感兴趣到自己亲自去追时,并不怎么看得起他。   “其实你根本不用费尽心思追,你随便给点什么甜头,他立马就能上钩,冲你摇尾巴,你信不信?”   彼时的岑渐南笑着说:“这种人我见多了,越是这种穷酸的乡巴佬,越贪荣慕利,逮到一点机会就会拼命往前爬,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而也是现在,他说:   ——[看到你发的空间了…]   ——[没想到你那个大学生还挺贤惠的,搞到手了?]   司谦:   ——[关你屁事!]   ——[你他妈少打他的主意!]   *   2010年11月17日   是裴君泽重生的第一个月零两天,这一个月里,他和司谦的关系突飞猛进,进入了半同居状态。   之所以是半同居,是因为裴君泽宿舍的东西并没有完全搬进来,其中一大部分都还放在学校的宿舍里?   而给司谦发消息那时,裴君泽也不是刚结束复习,他已经出门有一会儿了,为了回宿舍一趟拿点东西。   周六的鹤大依旧非常热闹非凡,路过约会圣地时,依旧还是有不少小情侣在那里“许愿”,裴君泽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后便离开了。   由于是周六,宿舍里没几个人,  推开门时,只有两个舍友在宿舍里玩电脑,一个玩游戏,另一个似乎是在网上和谁聊天?   *   “哟,回来啦?怎么样了啊,你那个堂哥,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说话的是周康。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显示着,他正登陆在一个网页聊天室里,里面人还挺多,隐约能看到不断滚动的消息。   至于更清晰的内容是什么…裴君泽并没有偷窥他人隐私的癖好,所以也并没有仔细看。   “嗯,昨天出院了。”   裴君泽把路上带的一袋子水果默默的挨个放在了每个人的桌前,只用眼神示意他们自己拿。   邓麒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没有注意到裴君泽的到来,等屏幕的人物死亡后,他才暴躁的取下耳机:   “哎呀!MD又死了,那孙子到底藏哪儿了……哎,君泽?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拿起司谦放桌边的苹果往身上的衣服上随意的擦了擦,直接啃了起来,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欸,你来的正好,来,帮我打一把!!”   半个小时后。   “裴帅哥…”   赢完下半场后的邓麒明显笑得更谄媚了,他想拿肩膀顶一下裴君泽,被他很快地避开了,他也没注意到,依旧笑嘻嘻地和裴君泽讲话:   “诶,说真的,你刚才是怎么找到的那孙子的,我TM上半场卡了半天的视角都没看到…”   裴君泽把耳机取下来,又揉了揉鼻梁,长时间对着电脑让眼睛有些干涩:“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啊…”   *   CS是曾经很火的一款射击类游戏,完整的一局分上半场和下半场,可单机也可联机,在三十回合里,最先达到十六回合的一方即为胜利方。   邓麒的性子太过于急躁,玩这种需要隐藏自己的同时还要找到敌人的游戏就非常吃亏,经常被暗处的敌方干掉。   连自己的角色死了都不知道是谁把他打死的,他当然生气,因此每次玩游戏键盘砸得砰砰响。   有次他突然闹肚子,就让一旁的裴君泽替他玩了会儿,等上大号回来的邓麒回来时看到已经赢了…   他问裴君泽是不是以前玩过,得到了没玩过的回答,他完全只是靠着邓麒的解释和平时偶尔的观摩就赢了…   问他怎么玩的,裴君泽平静地说让他尝试用对方的思维进行思考就行,邓麒后来也曾经尝试,但还是不行。   当时的周康坐在一旁长吁短叹:   “哎,你这还让不让人活了,长得这么帅就算了,游戏还打得这么好……游戏好就算了,成绩还那么优秀…”   现在也差不多,在照旧酸完一通后,邓麒和裴君泽寒暄着,他看着出现在宿舍里的裴君泽,发出了和周康差不多的疑问:   “哎,对了,你等会儿是不是还要去医院看你那个堂哥啊?他怎么样现在?”   “不去了,他出院了。”   裴君泽把刚才对周康已经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医生说在家静养一段日子就行,等下周再去复查…”   “哦。”邓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出声,“说真的,你那天回来脸色真的好差啊,我第一次看到你那个表情,吓死我了,还以为你那个堂哥……”   ——还以为他死了呢。   哪怕口无遮拦如邓麒,在这话还没说出口之前还是感觉到了不对,他紧急拐了一个弯:   “…咳咳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现在的人实在是太不文明了,怎么能高空抛物呢!太过分了!”   裴君泽:“……”   *   说起高空抛物那时,裴君泽又陷入了沉思。其实他之前就觉得不对劲,好几天了,居然没听司谦提起过这事后续的处理情况?   刚好住院的第五天还是第六天来着,有一位司谦公司的律师来找他。裴君泽便拦下了对方,询问之前高空抛物那事就不了了之了吗?   当时那个律师用一种很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司,司总说不起诉了。”   裴君泽:“……”   那个律师他还是有点眼熟的,在业内非常有名,似乎是姓杨来着。   杨律师看着裴君泽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总之,司总不打算追究,我们也没法子。”   *   杨律师至今还记得那天,留在司谦昏迷醒来的第二天上午,当时那位裴先生去上课了,不知道当时的事?   司谦身边有专业的律师团队,几乎都是业内的顶尖人才,平时帮处理一些商业诉讼,从未有过败绩。   再者说,在那个案子里,司谦本就是受害者,赢面太大了,杨律师觉得自己闭着眼睛轻轻松松就能赢。   结果…他的老板,头上还绑着纱布呢,说不打算对他们进行诉讼…   当时那位扔东西的小孩被自家的家长带着过来赔礼道谢。一个看着也就五六岁的小孩吧?大抵是在家里被狠狠揍过了,在病房哭哭啼啼的。   而那位中年女人也是面容憔悴,时不时恨铁不成钢的打一下儿子,转头司谦时,又堆起笑脸:   “这位老板,真是对不起。我和我老公平时工作都太忙了,就实在是没空管孩子,平时都是孩子奶奶在带。老人嘛,就惯着,我们说了好多遍了就是不听,我们也是没法子…”   可能是听说了司谦很有钱,也可能是被之前杨律师送出去的那张律师函吓到了,总之那个女人一个劲的说一些家里很困难的话。   “我们家刚买了房子,还欠了不少外债,那么多钱,是怎么也赔不起的,您就…哎,我也知道这事是我们不对…但是孩子毕竟还小…”   女人说着说着,又作势要打孩子:“都是你,快给人家叔叔道歉!你看看你把人家砸的…”   巴掌还没落下去,小孩哇哇哭出来,病房里一时之间吵得不行。   律师都烦躁的皱起了眉头,按理说就以前他对自家老板的了解,这时候的司谦怎么也要发飙了…   结果…他看到老板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他开口阻止了女人继续打孩子的动作:“孩子还小嘛,别总是打他,一会儿该吓到了。”   老板同意了不对他们进行诉讼,还很温和劝慰说要好好看好孩子,这次幸好是他,要是换了别的人,落下的是别的东西就另说了。   那时的司总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而关于他们一家的资料,其实团队里的几个律师早摸清了,压根没有女人说的那么困难。   他家也算是小康之家,妻子是个小主管,丈夫是个小高层,父母还有退休金。周边的亲戚都说他们一家人上星期还在朋友圈说打算过年出国旅游呢,又怎么会欠外债呢?   律师和同事们私底下都已经商量好了,到时候最多可以要到多少赔偿,结果老板居然不打算追究了。   那个女人可能也没想到司谦居然这么好说话,一时愣了两秒,但很快又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孩子拽到跟前:“快!跟人家叔叔说谢谢!!”   小孩正打算开口,只听到司谦补充了一句:“一定要叫叔叔吗?”   没等其他人说话,他自己似乎也反应过来,人家小孩最多也才六岁,他可是比人家足足大上二十一岁,叫一声叔叔,实在是太正常了。   “…我好像年纪是有点大了。”   律师看着自家老板明明正当年华,也才二十来岁,却又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到一旁的花瓶上。   哦,上面插着一束特别逼真的假花,是那位裴先生送的。之所以送假的,也是司谦哮喘对花粉过敏。   还据说…假花还有个名儿,   叫什么永生花?   总之老板就这么看着那束花,好像还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比他大,他会不会嫌弃我之类的话。   小孩:“……”   小孩的母亲:“……”   一旁的几位律师:“……”   当时的场面,杨律师不想再回忆了,他只能隐晦地提醒裴君泽,问他司总有没有和他提起过年龄的问题,以及他最近在搜罗年轻人的喜好…   *   裴君泽也的确被提醒到了,因为他想起来了,在住院的某一天,在他从学校下课去医院看司谦的时候…   他当时的确有些事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一副想问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裴君泽当时心想:终于来了。   要问他为什么态度转变这么快吗?还是要问他店里的事?难不成误会了什么?总不能是他有读心术吧?   他将手里的饭盒打开,递给司谦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两手交叠,坐得很是端正,这是裴君泽一贯严肃认真的外表表现。   他温声开口:“问吧,什么事?无论你问什么,我都和你说。”   看司谦犹豫了那么久,以为能憋出什么问题来,结果他听到他问:“……君泽,我看上去很老吗?”   裴君泽沉默数秒:“……”   就这???   “不老。可以结束这个话题了吗?”当时的裴君泽用这一句话结束了对话,然后就没再提这个了。   不过这和高空抛物有什么关系?   *   “哎,君泽。”一位舍友打断了裴君泽外放的思绪,“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本来这次回宿舍就是拿几本资料书的,想着拿了就走,结果先被拉着替打了一局游戏。   裴君泽上床时,余光处瞥到床上前两个星期换的床单,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又联想到重生第一天的画面。   那时候的司谦趴在他床上嗅闻,他当时在心里非常嫌弃,想着当晚一定要把床单和被罩换了!   可当晚……他忘记了。   虽然床上的床单已经是换过好几次的了,已经不是司谦当时躺过的那张,但他莫名还是想到了那一幕。   脑袋里的思绪纷纷杂杂,手里的动作依旧没停歇,他先是找到了明天要用的几本书籍整理的装在背包里,又从衣柜里拿了两套换洗衣物。   ——嗯,差不多了。   “裴哥,你报了四六级?”   看着裴君泽手上拿的书,一旁的周康突然开口,“我报了明年的,等你工具书用完了,能借我看看嘛?”   裴君泽嗯了一声表示同意,挎着收拾好的背包,一边回复着司谦的消息一边往门口的方向走。   “我先走了。”   他意思意思的和舍友们打了一个招呼,心里想着,现在距离司谦下班应该还有三个多小时,回去有点早,要不要在图书馆待会儿?   *   “裴哥,今晚回宿舍住吗?”坐在电脑桌前的周康冷不丁开口,“我爸给了我一张金良家的优惠券,我晚上请大家一起下馆子啊?”   金良家的全名应该是金良玉宴,是一家在鹤城当地比较有名的老牌酒店,有那么一点门槛,消费比较贵,但据说味道很好,服务很到位。   裴君泽还没开口,另一边的邓麒欢呼一声:“当真吗?兄弟?”   “我不回来,你们去吃吧。”裴君泽低头回复着手里的消息,“这两天我住外面,要是辅导员问起来,就帮我挡一下,谢谢了…”   其实辅导员不会问的,老校区的宿舍环境和新校区差距太大了,不少接受不了的同学几乎都在外面租房子住。往外的人多了以后,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那…那行。”周康看起来也没多在意,挥了挥手,“只能下次了。”   *   裴君泽那天在图书馆待了接近两个小时,等他走出图书馆的门,外面已经是接近七点左右了。   刚走出去没多久,就看到前面好些人围着看热闹,隐约还听到了一些好贵的跑车等等字样,裴君泽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打算直接绕开。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那辆极其高调的跑车似乎正缓慢的跟着他?   准备说出口的询问在车窗摇下来以后,还是吞了回去。这个人,裴君泽好像,似乎…认识?   对方具体的名字叫什么已经忘了,但隐约记得他好像是跟在岑渐南身后的某个小跟班吧?   裴君泽又仔细看了一下。   嗯,没错,是他。   就是岑渐南身边的小跟班,似乎是国内某个富商的小儿子?他不记得对方的脸,只记得那头张扬的红毛,而今天他染的是紫毛,一时没认出。   “嗨,能认识一下吗?”对方单手控制方向盘,另一只手取下墨镜,冲裴君泽挑了挑眉,“交个朋友?”   裴君泽:“……”   感受到周围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后,裴君泽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猛跳了一下。   他知道这个人这么做,岑渐南肯定知道,说不定就是岑渐南授意的…搞不懂,他到底在干嘛?上辈子似乎没发生这事吧?   *   上辈子的司谦因病意外去世以后,那个曾对裴君泽表达过追求意愿的“旧友”其实就是岑渐南。   甚至于…再说的直白些吧。   上辈子的司谦和岑渐南认识,不过并不算朋友,顶多算同流合污吧?   在司谦带他出去见朋友的过程中,岑渐南看出了裴君泽眼里的野心,并偷偷递给了他一张名片。   明明看起来和司谦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友,看起来两人关系还不错,两家经常有合作,长辈关系也很好,但不知为何岑渐南似乎非常讨厌司谦。   这种讨厌是极其隐蔽的,在平时压根看不出来,起码裴君泽不止一次听其他人说过他们是好兄弟呢。   而很巧,当时的裴君泽正好也很厌恶司谦,于是他和岑渐南两个人就这么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合作关系。   *   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裴君泽虽然和他曾经有过合作,但并不代表他多喜欢他,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不喜欢岑渐南。   就是正主在,他都不想搭理,更别说正主背后的狗腿子了。   裴君泽不想和这个红毛纠缠,只想着直接绕开的,但好巧不巧,司谦的电话也在那会儿打了过来。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又看看一旁的岑渐南,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荒谬感,他们真不是约好的?   裴君泽按下接听键后,听筒对面是一道明显心情愉悦的声音,说他会开完了,快结束工作了,问他在哪。   “在学校…”   裴君泽顿了顿,看向一旁的红毛,“哦,有个很奇怪的男的一直跟着我,自称是你朋友…你认识吗?”   他哪里有什么资格和司谦说朋友,刚才也不过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裴君泽会直接把那话重复出来。   红毛脸色顿时僵硬,脸色也差极了,不过…这和裴君泽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挎着背包径直离开了。   边走边和司谦发着消息,大抵就是说了一下自己现在在学校,又为什么来学校。   发完后,对面难得的没有秒回。   不过裴君泽也大概猜到他在做什么,自然的忽略其他人都目光,收起手机,戴上耳机朝着校门外走去。   *   司谦是挂断电话后才看到裴君泽发来的消息的,那会儿距离裴君泽发消息已经过去大概十三分钟了。   君泽宝贝:   ——[我下午回宿舍拿点东西,现在已经出来了,等你忙完了可以直接来学校附近接我。]   ——[Gif.]   在看到那个熟悉的小熊动图后,司谦脸上原本阴沉的表情瞬间多云转晴,唇角眉梢都是笑意。   这样迅速的表情变化把推门进来的助理都看呆了,职业素养让他很快又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司总…”   司谦向来不是那种会在意其他人眼光的人,他用眼神扫了一眼助理,又看了看他手上的文件:   “先放这里吧,你先出去。”   “好。”   *   助理刚合上门,模糊间听到里面司总在和谁发语音的声音,不得不说,那说话的语调腻歪得很,和平时和他们讲话的声音完全不是一个人。   “好,那我等会儿过来接你!嗯嗯,那个煞笔就是一神经病,什么狗屁朋友,我和他不熟,你别理他…”   门完全关闭后,极佳隔音效果让外面的人什么都什么听不清。但即使如此,助理也能猜出,司总发消息的人一定是那位在鹤大读书的大学生。   毕竟死乞白赖追了人家大半年,   身边的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哎。”助理拦住了一位正要敲门的部门经理,“你这是怎么了?”   产品部的经理皱着眉,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把生产线出纰漏的事儿说了,他发现后也立马做了处理,也算及时弥补,这事…可大可小。   跟着司谦时间最久的助理思索了一会儿:“这样,你先等等,现在不要进去,司总等下有事肯定要出去。你现在进去汇报也没用,说不定他还要生气…”   司谦的脾气并不好,这是一项公认的认知。产品经理当然也清楚,于是赶紧跟着问那怎么啊。   助理顿了顿:“大概等……等明天上午吧,你再去和司总汇报这事,那会儿他心情肯定好!”   果然没一会儿,公司前台的员工看着司谦穿着一身新衣服离开了,目击证人说:走得非常急促!   *   能不急促吗?只要一想到居然有不长眼的智障东西居然跑去鹤大找裴君泽,司谦就气不打一处来。   根据君泽描述大概样子,司谦还是不认识那个智障,但他隐约记得岑渐南身边有这么一号人。   当时的他想也没想,一个电话打到了岑渐南那里。   打过去的时候,他还笑意吟吟的表示:“还不是你一直把那个大学生挂在嘴上,小琉也是好奇,这去看一下嘛…又没对你那个宝贝做什么…”   司谦并不想听那么多:“你可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货如果没有你的示意会这么大胆?岑渐南,你手别伸太长…”   对面安静了,沉默了两秒钟后,似乎想说什么,电话却已经挂掉了。   司谦当时没有吵架的心思,对他来说,那会儿最要紧的事还得去接君泽,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叮——”   停车场的楼层到了。   *   坐上自己的车后,司谦又特意看看一眼手机,在他长长的语音条发出去后,裴君泽那边并没有给出回复。   如果是以前,这可能是一种常态。他给君泽发十次消息里面,十次石沉大海,但最近的裴君泽不会这样,说明他……   突然,   手机亮了。   君泽:   ——[刚才在过马路,没法看手机,你忙完了吗?不用太着急,我在这附近转一转。]   ——[图片]   ——[图片]   ——[视频]   ——[大概在这。]   似乎是怕他找不到,裴君泽甚至还非常贴心的同时拍了周围的照片和视频,以便他能更清晰地分辨。   单单是看着裴君泽的头像,司谦都觉得心脏顿时充盈起来。   现在的君泽不仅回消息勤快了,也不让他动不动就给他送太贵的东西了…   *   裴君泽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   从长智齿那天早晨开始,从突其如来的那个拥抱开始,裴君泽就有些不一样了。   因为他的反常,司谦特意叫了几个人跟在他附近,将他每天的行程仔细记录下来。   他每天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做了哪些事,甚至包括他的流水,其实司谦都是知道的。   他知道裴君泽所有的动作,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进入股市,也知道他大概可能赚了多少钱。   他太顺了,只要经他手的股,不管前面多低迷,立马能在短时间内上涨,简直像有预知能力的小股神。   那会儿的确有人注意到他,很快那些注意的目光又都四散开来,无他,因为那时的裴君泽开始亏损了。   ——“还以为那人私底下有什么门路呢,没想到只是撞狗屎运啊。”   当时一定有人这么想。   但司谦却觉得并不太像,他甚至觉得君泽好像是故意买入那些股,用亏损来掩盖什么一样?   假如猜测是真的,假如君泽能够把盈亏概率控制得如此准确,那简直…很难相信。   *   总之裴君泽赚了不少钱,他把从股市赚出来的钱,分成了好几笔。   一部分继续投入,一部分保守理财,而剩下拿去盘了两家店面,还投资了一家濒临倒闭的游戏公司。   因为君泽这个动作,司谦后面还专门去了解了一下,知道就是一个做网页益智游戏的小公司。   据说目前在筹备一款新游戏,创意挺不错的,就是老板的运气实在倒霉,关键时刻合伙人卷款跑路了。   之前那家老板四处赔笑脸,到处求爹爹告奶奶拉融资时也找过司谦名下的公司,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连司谦的面都没见着。   裴君泽倒是非常信任他们,抽空还和对方的老板见了一面,很快就确定下来了资金入股…   简而言之,根据流水,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裴君泽的个人小金库积累了一笔可观的资金。   有了钱以后,裴君泽的个人生活依旧没什么很明显的变化。   他还是和往常一样上课下课,从不迟到缺课,甚至在百忙之余还能抽空去听关于心理学的公开课…   本身优越的相貌,外加自身优异的成绩,本身就很优秀的裴君泽的身边从来都不缺乏追求者。   那段时间,司谦总能在当天的行程表里看到谁谁谁和裴君泽告白又或者要联系方式…   不过裴君泽几乎都拒绝了,用很温和的方式说自己未来有留学深造的计划,目前规划里并没有考虑感情。   而听属下回来给他复述这段话的时,司谦几乎都能想象到说这话时,君泽是用的什么表情和语气。   那时的司谦具体在想什么呢?   他担心裴君泽接受谁的告白,担心积累好原始资金后的裴君泽会不那么需要自己了,更担心他做这些是不是为了离开自己而做的准备…   为此司谦在私底下想了很多很多说辞,想着到时候怎么试探君泽,想怎么才能用更大的利益把他留住…   *   他在心里盘算了很久,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的担心还没成为现实,一颗从天而降的鸡蛋把他砸晕了。   晕过去前,司谦似乎看到裴君泽哭了。那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君泽流泪,他的哭泣是很安静的,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从眼眶滑至腮边,可他本人对这一切好像并无察觉…   美人落泪,   真是看着都让人心疼啊。   司谦特别特别想伸手摸摸他,想替他把眼泪擦掉,想开口哄哄他,更想安慰他,想让他别怕,别哭…   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也不知道在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醒来那天君泽主动和说了很多很多司谦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话。   哪怕到了现在,哪怕距离那天已经过去足足十多天了,司谦依旧觉得不可置信,觉得像做梦一样。   果然啊,约会那天司谦还特意找人算了当天的运势,说是特别宜出门,果然非常宜啊!   太宜了!要是早知道这样就能成,早知道裴君泽吃苦肉计这套,早知道裴君泽这么心软,他早就找人雇人来砸自己了,哪里轮得到那个小屁孩,又哪里还能拖那么久!   事后很久很久以后,司谦想起这件事,依旧还是觉得悔不当初。早知道就应该雇人来砸…   而知道他想法的裴君泽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他,想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司谦的脑门:“你……算了。”   *   总之就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司谦自己都还沉浸其中呢,要是有谁想破坏这份幸福,司谦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哪怕岑渐南和他认识好些年,但他还不够了解司谦,或者说,他不够了解一个在恋爱脑状态下的司谦。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司谦麻利启动车辆,驰离停车场。随着街景不断倒退,他看到了那个眼熟的身影。   君泽实在是太好认了,是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惹眼,看到他的一瞬间,司谦胸口的郁结散开了。   看到喜欢的人,就是高兴。   *   裴君泽倒不知道司谦和岑渐南那边具体通话内容,反正他在外面没等多久就看到了眼熟的车辆。   晚饭是司谦带裴君泽出去吃的,依旧是在他名下的一家高奢餐厅,等吃完晚饭又一起回了清水苑。   晚间时分,司谦接了一个电话,处理了一点工作上的事,等处理完后又回来陪着裴君泽一起看电视。   当时正在播放《神探狄仁杰》,剧情正放到主角一行人到破案到关键时刻,在路人甲的提示下,主人公觉察出了尸体有问题,决定夜探义庄。   在紧张又刺激背景音乐的渲染下,主角一行人刚抵达义庄就遭遇了惊险的刺杀,在差一点就要看清楚幕后凶手时,电视开始播放广告了。   “君泽…”一旁的司谦拿牙签叉了一块果盘里的水果作势要喂裴君泽,“现在放到哪儿了?”   裴君泽看了一眼预告,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后面的剧情。   那个尸体其实是假死,连环凶手是他,第一个死者也是他。因为在其他人眼里,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所以行动更方便,当然是一桩悬案。   记得查案到最后,还牵扯出了一起感人涕下的悲情故事,不记得怎么悲情了,反正记得里面的人都在哭。   裴君泽上辈子就把这部剧看完了,倒不是因为他多么喜欢看,只是因为这部剧播出的时间在晚饭时间…   那个时候的司谦刚好结束工作,他又非常喜欢黏着他,为了强迫自己能够转移注意力,裴君泽只能装出一副对电视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个习惯也延续到了现在。   裴君泽熟练地张嘴吃下切好的水果,顺便看了一眼明显心不在焉的司谦:“你忘了吗,今天是重播,我们昨天晚上还一起看过这集的。”   司谦干笑了两声:“哈哈哈哈哈,记性不好,忘了忘了。”   *   看完电视后,   裴君泽去泡了一个热水澡。   装修时司谦就绝对有私心,不然不会给浴室空间做那么宽敞,还叫工人砌了一个下沉式浴缸。   就浴缸的整体大小来说,其实都不能叫浴缸了,完全是一个小型浴池,足足能容纳好几个成年男子。   “你在那干嘛?”   裴君泽双手搭在池边,整个人懒懒散散的靠着,半眯着眼睛看着门口的司谦,只觉得好笑。   明明说要一起泡澡的人是他,现在自己已经答应了,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一副不敢看他的人也是他。   多了一个人下水后,池子里的水位线陡然升高了一节。   热气缭绕里,裴君泽和司谦离得不远不近,彼此的面部有些模糊,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先开口。   但裴君泽明显能感觉司谦一点点离他越来越近,一只手臂刚抹去水里,便被他的手掌覆盖。   裴君泽也不吭声,就这么稳稳的继续闭目养神,似乎对外界的事都不关心一般。   大概过了二十多秒,又或者更久?司谦终于开口了:“君泽…我想问一下,就…下午的时候,那个脑瘫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啊?”   他有些紧张,看起来似乎是怕对方说一些不利于他形象的话?虽然知道借那货十个胆子,他肯定也不敢,但是……万一呢?   *   闭目养神的裴君泽这才睁开眼,凝在眉峰的一滴透明水珠滴落到锁骨的位置,又顺着滑到线条清晰的腹肌上,最后没入水里。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   裴君泽随手有些遮挡视线的额前碎发往后一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棱角分明的五官。   本就漂亮的脸配上完美的身材,以及举手投举之间的随意,让他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雄性荷尔蒙。   司谦只是看一眼,便觉得心跳加速,头晕目眩,鼻子隐隐都有些发热,随时有点想流鼻血了。   连裴君泽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就听到他询问:“你真想知道?”   司谦点了点头。   “嗯,其实那个人也没说什么,就说他认识你啊什么的…嗯,对了,还说想和我做个朋友…”   说到这里,裴君泽轻笑出声,把重音放在朋友两个字上:“…你们怎么都那么喜欢和人做朋友啊?”   *   “……抱歉”   司谦在和裴君泽说完抱歉后,还语气认真严肃地承诺以后绝对不会让莫名其妙的人再去打扰他。   言毕,他又拿起一旁的叠放整齐的搓澡巾,试图主动给裴君泽擦擦手臂,结果刚拿起来,那条毛巾就被裴君泽自己拿了过去。   裴君泽自己起身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又把湿漉漉的金发擦到半干不干的状态后,径直离开了浴室。   “你泡吧,我先睡了…”在门关上之前,司谦听到屋外的人又补充了一句,“泡太久对皮肤不好…”   *   听懂言外之意的司谦并没多泡,没一会儿出现在主卧里,而他去的时候,裴君泽刚好把一本书和上。   穿着睡袍,半敞着衣襟,半长的头发半干不干,凌乱又随意地披散着的裴君泽简直…帅得有些窒息了。   他一时感觉空气都有些凝固。   裴君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同手同脚进卧室的司谦:“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不打算睡觉了…”   老实说,就以司谦以前的那些行为,裴君泽甚至以为他会直接扑上来才是正常表现,结果他并没有。   似乎是怕吓到裴君泽,同样穿着浴袍的青年慢吞吞地挪到床边,又小心翼翼的坐下:“君泽…”   裴君泽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节,视线从司谦同样半干不干的短发落到那双湿漉漉浸满爱意的眼睛。   他很少这样认真看过司谦的容貌,但那会儿他认真的看着,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嘴唇…   从小生活富裕的富家少爷,皮肤当然不黑,五官协调,可能和裴君泽相比起来没那么亮眼,但也绝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普通。   他耐心等待着下文,并不催促。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裴君泽笑出声:“当然。” 第21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1   可能说出去司谦的那些朋友们都不会相信吧?在他们眼中,既然同居了,那该干的,不该干的事应该全干了。但实际上…还没有。   那晚,的确什么都没发生。   就如同司谦刚出院那晚一样,在司谦说出可不可以抱一下后,裴君泽答应了,主动张开双臂。   他们两人安安静静的抱了一会儿,闭着眼睛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什么也没做,真的就只是纯睡觉。   窗外惨白的月色透过窗帘的缝隙偷偷溜进房间,静谧无声的氛围尤其温馨,尤其是两人相拥的动作。   “晚安。”   “嗯。”   *   第二天是周日,裴君泽哪里都没去,在家认真复习备考了整整一天。   到周一回学校时,包里都还放着几本被写得密密麻麻的单词本,连耳机里放着的也是英语听力。   哪怕司谦觉得他这样很辛苦,但实际上裴君泽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累的,甚至有种别样的怀念。   周一上课后,他保持着之前的生活节奏,除了中间陪着司谦去复查以外,每天照旧上课下课。   因为那次以后,那个岑渐南的狗腿子没再来烦他的缘故,裴君泽也很快就把他抛之脑后。   他可没那么闲,在不用天天往医院里跑以后,剩下的时间,裴君泽开始继续盯盘,时不时过问店面进度。   时间就这么缓慢又快速的过着。   一晃很快就到了他生日那天。   *   2010年11月22日,小雪。   裴君泽生日那天不是周六,也不是周日,哪怕司谦提前和他沟通过,他也没有想请假的意思。   好巧不巧,那天课程还有点多,上午的时间被两节大课排得满满当当,下午还有推不掉的实践课,到傍晚时分才下课。   于是,裴君泽就这么挎着一个黑色背包,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外套,戴着一顶鸭舌帽抵达了生日现场。   司谦为了给他庆祝生日,非常大手笔包了一个在鹤城当地非常有名酒庄,又邀请了他的舍友们,还为他们每人都准备了礼物。   现场布置得极尽奢华,光在场一个蛋糕就足足有一个人那么高。   随着他的入场,满天的彩带飘落,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梦幻得宛如电影里主人公般的待遇,周围好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陌生男男女女说着生日祝福…   裴君泽:“……”   “怎么了?不喜欢嘛?”   司谦很快注意到了裴君泽的情绪,一个手势示意一旁的气氛组安静一下,并快步走过来,“君泽?”   “…没什么,挺好的。”   司谦的确很用心,他一共给裴君泽准备了二十份生日礼物,从一岁的礼物到二十岁的礼物都给他补齐了。   且每一岁的礼物分类非常丰富,能看出他有绞尽脑汁挑选。裴君泽的目光从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落到一旁司谦期待的脸上:“我很喜欢…”   *   岑渐南来的时候,那场生日宴会已接近尾声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就连裴君泽事后在想过那天时,也会有些恍惚,觉得到底是他自己看花了眼,还是岑渐南真的来过。   他明明清晰的记得有人在门后,记得是岑渐南,记得他对自己做了一个遥遥举杯的动作,更记得他唇边隐隐约约的笑意,他似乎还用唇形对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脑子里的画面如此清楚,   但一眨眼就又不见了。   司谦因为喝了一点酒,晕乎乎的靠在他肩膀上,裴君泽稍微一低头就能看到他仿佛醉意朦胧的样子:“你在看谁啊?君泽…”   “那边,有人。”   “没有啊…”   再一看,哪里有什么人,不远处连门都是紧紧关着的,一些周围一些醉醺醺的宴客也说没看到什么人啊。   裴君泽并没有继续纠结:   “哦。”   一旁的司谦继续和他腻歪,他认真凝视着裴君泽,眼里爱意几乎快淌出来,手像无骨的水蛇一般缠绕在他腰间,说着一些没头没尾的情话。   什么“君泽…我好开心啊…”什么,“我有时候真怕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再或者是一些好想抱他好想亲他之类的醉话。   裴君泽:“……”   和他明显的意乱情迷相比,裴君泽就显得有些太过于冷淡了。   他平静的看着几乎藤蔓一样缠绕在他身上的人,抬手摸了摸他发烫的面颊,声音温和极了:   “起来,回去了。”   *   生日那天就这么结束了。   其实裴君泽不怎么喜欢过生日的。除了和司谦认识后,他喜欢张罗这些外,他自己是从来不过的。   一来是因为他们那个小地方,物资实在匮乏,于是有了“小孩不兴过生日”的传统。二来…他的出生也不算多么值得高兴的一天,   据说在他出生之前,他母亲就用过各种法子想把裴君泽打掉,就是他命太硬了,肚子还是见天大了起来。   在他出生那天,她想掐死他,捂死他,是接生婆把裴君泽从那个疯女人手里夺了回来。   裴君泽记性好。   所以很多画面都记得很清楚。   在他记忆中,每次在自己生日那天,家里的气氛都会比平时还要难捱。那个被关在地窖里的女人,那个他血缘上的妈妈会因为神志不清,误以为还是生产那天,会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有时小小的裴君泽会跟着一起哭,然后会被本就不耐烦的亲爹一巴掌扇过来,让他安静一点,闭上嘴!   旱烟卷的气味冲得他头晕。   什么蛋糕,想都不要想。   裴君泽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蛋糕这种过生日必备的东西。   后面从村子里出来后,生日稍微好点了,根据在院里的表现,偶尔能从李妈妈王妈妈那里得到一个廉价的纸杯蛋糕作为奖励。   每次这时候,裴君泽会非常珍惜的拿塑料小勺一点点挖着吃,连带着黏在勺子边缝的一点劣质奶油都会仔细舔舐干净,不放过一点点。   在那时的他心中,这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故而上大学后,他对蛋糕等甜品的执念就更深了。   在司谦搞生日宴会时,还有人的声嘀咕这会不会太俗了,会不会没新意,但事实上这完全投其所好。   面对一车比他还高的巨大蛋糕出现时,裴君泽明显愣住了,在烛火的摇曳下,他非常配合的闭上眼,作出在一副认真许愿的样子。   哪怕他闭上眼睛以后,心里什么愿望都没许,但他依旧固执的认为这个过程和这个动作还是要有的。   耳边是司谦在哼唱祝他生日快乐的曲调,裴君泽在心里倒数十个数后,再次睁开眼后,吹灭了蜡烛。   他心里告诉自己:   ——二十岁,生日快乐。   至于门边的那个影子…裴君泽觉得很大概率是他自己眼花了。   上辈子在司谦死以后,裴君泽就再没过过生日了,主要是他自己不爱折腾,而爱折腾的那个人又不在了。   有时候岑渐南就会那样在门边,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真不知道你到底是真无情还是假无情…”   不知道。   裴君泽看着比他这个过生日的人还要兴奋的青年,唇边不知不觉漾起一抹笑,司谦因为太高兴了,喝了许多酒,他没喝多少,但也喝了一点。   在酒精的作用下,   他感觉耳边的一些都有些模糊。   他的确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吵闹,但过生日嘛,其实热闹一下也挺好的。   “司谦…起来,回去了。”   *   生日后三天,裴君泽照旧上课下课,期间抽空去去看了一次门面的装修进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多了。   上次沟通的时候,他记得似乎水电才刚做好?像什么吊顶走线,防水贴砖这些都还没开始做,而这次来的时候居然全好了,居然连软装都差不多进场了。   店长面对他的疑惑,倒也没谦虚,直接说了是他每天监工赶进度出来的成果。   “裴老板,效果怎么样?还满意吧?”店长跟在裴君泽身边,一个劲的夸他前期的设计图做的好,“装修队都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裴君泽:“……”   目光绕了一圈店铺,虽然设计图纸是他亲自画的,但亲眼看到效果图后,还是略惊讶的。   “辛苦你了,你快去吃饭吧,我就自己看看,不用你跟着。”   “不用,不用,我刚吃好了。”   *   裴君泽去的时间正是中午,踏入店门时,店长正和新员工在吃饭,看他过来了,立马放下碗筷迎了上来。   “裴老板,您就放心吧,年前保管能开业,我看了一下…嗯……”   一旁的店长从衣服的内口袋里摸出一本黄历小册子,“我觉得就这天就非常合适,您觉得呢?”   裴君泽暼了一眼,正看到了在店长手指的日期上,写着诸事皆宜四个字:“嗯,可以,交给你了。”   *   裴君泽盘下的店铺以后,也不是没想过做别的,想过做服装,但一想到这几年审美潮流更新替代太快,以及电商正在逐渐崛起的势头,实体已经算逐渐走入衰退期了。   最后思来想去,   选择了不太会出错的餐饮。   司谦知道后,主动提出过他可以帮忙调人,直接调一些培训好的员工,保证训练有素,一定能最短时间内把店开起来。   他心是好的,但提了两次看裴君泽脸色不对以后,也就没再提了。   裴君泽不喜欢被其他人插手自己的决定,他非常享受于制定一个目标,然后一点点去完成它的过程。   在盘下店之后,裴君泽足足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来设计店内店面的主色调和装饰,如何最大程度的吸睛,如何留下记忆点是他考虑了很久的。   除了店面外,别具一格的菜品特色以及食材来源也非常重要,前者决定了是否能吸引消费者,后者决定了是否能长期的留住消费者。   二者,缺一不可。   在经过一系列严格的筛选把控后,裴君泽终于找到了一条还不算不错的供应链,还特意嘱咐了店长一定要和底下的采购好好讲清楚。   “我们不是只做一锤子买卖,前期主要做口碑…”他这样嘱咐。   店长也一脸认真的听着:“当然,您说的这些,我都懂。”   *   哦忘了说,店长姓孟,名立,是裴君泽特意挑选,特意考察了很久,最后才决定从别的店里挖来的人。   记得有次他去一家餐饮店里吃饭时发现了一位正在处理一起顾客纠纷的中年男人。   当时的孟立还是那家火锅店的小主管,裴君泽很欣赏他临危不乱的定力,又听说他在店里工作多年还被关系户压着,就起了挖人的心思。   而被挖过来的孟立也的确没有辜负裴君泽对他的期待,本身丰富的从业经验让他上手非常快,在裴君泽的刻意放权下,当上店长的他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迅速展现出了不错的领导能力和办事效率。   裴君泽对其非常满意,私底下专门给孟立封了一个大红包,并和对方坦白了自己的未来的规划。   他不打算只开这一家,希望的是打造特色,等以后名声出来了后,他打算做连锁店。   他答应孟立,如果工作做的好,除了丰厚的工资外,店内的利润会给他分成。不止这一家,如果他有意愿的话,甚至还包括以后的。   这话代表店里的发展越好,收益越高,孟立的收入也更高,有了这个前提,他当然也更愿意尽心尽力。   *   在签合同那天,那个中年男人才知道裴君泽的实际年纪,知道他还是个在鹤大读书的大学生,直说完全看不出。   “我看上去,年纪很大吗?”   裴君泽那时已经和孟店长聊了一会儿,彼此之间都已经有些熟络了,于是这才开了一个小玩笑。   “当然不是,您看上去很年轻,只是感觉,感觉您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您的气质太…太稳重了…”   店长推了推眼镜,思索着用词:“我亲戚家有个小孩,刚上大学,一放假就整天在家打游戏,不然就是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瞎混,他家人头疼死了,哪像您呢…”   他小小的拍了一下马屁,夸裴君泽头脑清晰,看着就大有作为,说他现在年轻,以后前途无量什么的。   对于这些客套的恭维,裴君泽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情绪变化,只说让他不用再送了,又看了眼井然有序的店里,这才放心离开了。   *   学校的课业、正在起步阶段的事业、一个过分黏人的男朋友,这三样东西把裴君泽的时间占的满满当当。   每天的生活过于充实,以至于裴君泽只觉得时间过的特别快,一眨眼时间来到了2010年的年末。   裴君泽自重生以来,就有些不习惯自己那头晃眼的浅金色头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去重新染黑。   之前一直忙,等终于有时间了,他在理发店门口犹豫半晌后放弃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感觉司谦好像挺喜欢他那头浅金色发的,那…留着就留着呗。   *   鹤城往年都是年初才下雪,但今年的天气和往年相比,降温快了一些,天气预报还特意报道过,说今年的初雪也会比之前要早一些。   听到这个天气预报时,裴君泽正端着一杯温热的温开水慢悠悠的喝着。室内空调温度正好,两个人穿着单薄的家居服也不会觉得多冷,但司谦照旧粘在他身边,简直像没骨头一样。   “等下雪了,我们一起去堆雪人吧?”司谦如此提议道,“不然还是等你放寒假的时候,去奥地利或者阿尔卑斯山赏雪怎么样?”   司谦说的这几个地方都是比较有名的冰雪城市,到了冬天,就会有不少喜欢滑雪的游客纷勇而至。   当地也极为热闹,热门能参与冰雕比赛,各种琳琅满目的冰灯,大街上堆雪人、打雪仗随处可见。   之所以知道这些,当然是上辈子的司谦已经带他去过了。   “我不去,太幼稚了。”裴君泽话音刚落,对上挽着他胳膊的青年的眼神,还是松了口风,“也可以陪你去。”   看过一次的风景,再看一遍会有什么不同吗?不知道,但裴君泽突然有点期待起来。   *   大概在裴君泽生日后的第三个周六吧?在阳历的十二月中旬,司谦的一个朋友过生日,顺便组了一个局,想着邀请他去。   在电话里,对方问司谦最近在忙什么,说他好久都没露面了云云。   而那通电话过来时,裴君泽正好就在司谦旁边,在他接电话时,还贴心的拿起遥控器调低了电视音量。   因为离得近,他自然把听筒里的话听得仔细,也看到了司谦在接起电话后,似乎在查看他脸色的眼神。   他似乎想问询他的意见?   *   那会儿他们两个正窝在清水苑的沙发里吃洗好的水果,司谦挂断电话后,思考着怎么和裴君泽说这个事。   他和他那帮“朋友”之间的确会隔段时间聚一次,已经成了习惯了。   但是这个聚会可不是为了交流沟通什么狗屁的感情,无外乎就是定期进行利益交换,各取所取而已。   不过这段时间,司谦因为深陷在裴君泽的温柔乡里,被迷得今夕不知何夕,一时就把那边的事儿给忘了。   所以这次,他怎么也得去一趟。   司谦:“君泽…我…”   想到电话里提到的岑渐南,裴君泽想了想,默默拿出一旁的遥控器又重新调回开始之前的音量。   他打断了司谦还没说出口的话:   “去吧,我也陪你去。”   说起岑渐南,裴君泽又想起来了上次那个来鹤大找他的红毛非主流,似乎就是他身边的人吧?   这辈子的裴君泽并不打算和那个心思深沉的人有任何交集了,所以…他到底想做什么?   *   约定时间在第二天的周末。   地点是一家极为隐秘的会员制私人会所,这地方上辈子裴君泽来过,因此熟门熟路的和司谦一起抵达了目的地。   下车时还特意看了一下,嗯,这地方依旧和记忆中差不多。私密性极佳,从外面几乎没什么显眼的门牌,低调到根本看不出有什么。   只有受邀的客人真的进去了才知道里面的景色,大片大片的假山造景极为逼真,周围静谧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就连其中的服务生都是经过严格的训练,走路都几乎没有声音。   他记得在进入正厅前,本应该还有一个核验身份环节,不过司谦不需要,直接带着裴君泽进去了。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裴君泽再次看到还是得感叹,这地方是真隐蔽,难怪都喜欢约在这里。   “君泽,这边…”   “嗯。”   *   走在最前面的服务生走在一侧为两人引路,在推开房门后,说了一句有事情随时找他们后就鞠躬离开了。   门后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包厢,零零散散坐着十来个人。裴君泽粗略的用眼神扫了一圈,发现前几天来烦他的那个红毛并不在其中。   而第一个开口的是一个脸生的小青年。“哎呀,我当谁来了呢。真是稀客啊,前面叫了那么多次都不来,还以为这次也不会来呢。”   他在说话时,还瞥了在场的另外戴细框眼镜的青年一眼,可能是看对方默认了,又才大着胆子调侃道。   “老规矩,来晚了就自罚三杯嘛?!司哥,您看是谁喝呢?”   司谦没说话,他甚至连余光都懒得给那个说话的绿毛一样,直接拉着裴君泽坐了另一边的沙发。   “哈哈哈哈就你多话。”   这次说话的是另一边的青年,应该是站在司谦这边的,见他们俩过来,还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这位应该就是司哥经常提到的那个…君泽吧?长得真不错啊…”   对方的目光看他身上打量:   “刚才一进来,我差一点还以为圈里又出什么新艺人呢?难怪能把咱们司哥迷成这样…”   有其他人也笑了出来,但更多的话还是友善的,各种明里暗里的夸奖他,夸他是名牌大学的学霸,夸他长得好看的,气氛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   倘若站在这里的人真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大学生,被这么一通忽悠下来,恐怕还真有着飘飘然了。   但裴君泽却只是跟着皮笑肉不肉的附和着,“没什么,都是一些虚名…”   这次的发展和上辈子差不多。   在其他人和裴君泽打过招呼后,一直沉默的岑渐南才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听说你是鹤大的?”   裴君泽嗯了一声。   “不错嘛。”   在那一堆人里,岑渐南显得格外不同,他戴着细框眼镜,唇角时常挂着一抹浅淡的笑,这让他看上去像一个文质彬彬的老师或者教授。   他对裴君泽的态度并不过分殷切,也不会过于冷淡,恰如其分。   “鹤大分数线还挺高的,如果我当年在国内高考,肯定考不上…”   在裴君泽落座后,他像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那样讲起了国外留学的经历,说他对同性恋没什么偏见。   说着说着,他还提到了司谦。   说说他和司谦认识也有好多年了,说以前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还提到了一些司谦以前的事…   “他以前脾气挺糟糕的,以前在外留学的时候经常和人打架,这几年回国后,脾气好了一点…”   裴君泽:“哦。”   *   “够了啊…说来说去怎么还没完没了了,那点破事有什么可说的。”   司谦直接打断了岑渐南讲述他叛逆往事的话,并殷切的将一杯饮品往裴君泽面前推了推,“君泽,你快尝尝看,我就放了一点点糖…”   裴君泽十分给面子抿了一口。   嗯…味道还行。   不过味道本身也不是关键点,关键在于这是司谦亲自调的,在这样的场合里,也算一种给他面子的信号。   司谦:“君泽,你要是觉得这里闷,我们去天台也行…”   在场的人里,只有裴君泽的面前不是酒,而是果味饮料、果盘及各种小吃,似乎是真把他当小孩了。   也是那会儿,裴君泽隐约听到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无聊,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都还没看清是什么呢,身旁上一秒对他笑嘻嘻的司谦,脸色几乎瞬间阴沉下来了,指了指门口:   “滚出去!马上!”   *   上辈子好像也有这个画面,裴君泽以为是什么私人恩怨矛盾,后来才知道对方口中的无聊是什么意思。   嗯,那场聚会这么素是挺无聊的。以前他们聚在一起,除了彼此交换利益,不就是玩点刺激的吗?   但这次…裴君泽在这儿呢。   他身后的司谦就像个过度护崽的鸡妈妈,为了不让裴君泽接触那些他认为会带坏自家小鸡崽子的东西,他当然是…提前做了清场处理。   不止场地,在去之前,他还提前警告过他们不允许带不三不四的人,也不许在他面前提到任何违禁词汇…   所以上辈子的裴君泽在第一次来这里时,还真以为只是一个环境还挺安静的私人会馆…   一堆人坐在这里陪裴君泽天南海北的聊天,各种迎合他的话题,几乎把他从头夸到脚…   这不是裴君泽就像真的融入了这个小团体的证明,这只不过是司谦提前打过招呼的。   很久以后,裴君泽才知道,据说司谦当时说的是:   ——“君泽性格内向,不怎么爱说话,到时候你们千万别冷场,尽量主动找话题,别让他尴尬。”   *   那天他们的确没让裴君泽尴尬。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一样的,存心想和谁搞好关系时,说话真是好听极了,又风趣又幽默。   中间他们还商量了点生意上的事,完全也没避着裴君泽,你一言我一语中就敲定了好几份合作。   在聚会快结束时,司谦依旧和之前一样被一通电话支开了。   而岑渐南依旧和上辈子一样摸出了口袋里的一张名片递给他,对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真不好意思啊,前几天来找你那个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年纪小,家里宠坏了,性子就有些毛毛躁躁的,不过他没什么恶意的,就是总听到小司说你,所以就对你很好奇……”   岑渐南说着又叹了口气:“他自己也觉得当时太冲动了,本来想亲自和您道歉的,今天是有事没来,我就代替他和你陪一句不是,可以吗?”   这次的搭话和上辈子不同,裴君泽记得岑渐南之前对自己的搭话是觉得自己挺有意思的,说想认识一下,还说多个朋友多条路…   这次话术虽然变了,但这递名片的动作依旧没变,话里话外依旧非常含蓄,进退有度,完全可以当字面意思理解,也可以过度解读。   主要是看他怎么想。   裴君泽佯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大约过了十多秒,意味不明的提醒道:“…你知道我是司谦带来的?”   岑渐南挑了挑眉,很快领悟到了裴君泽的意思,他唇边的笑更和煦了,眼神在裴君泽脸上停留一会儿,说出了和上辈子差不多的话,   “我知道,不过多一个选择,也多一条路嘛,裴同学,你很聪明的,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   那暧昧不清的眼神让裴君泽有些不适,不过他也清楚岑渐南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单纯就是想利用他而已。   上辈子,哪怕他和岑渐南合作,却也依旧时时刻刻防备着他。岑渐南这个人太精了,不像司谦那么蠢,也不好糊弄。   他俩某种意义上,还挺像的。   *   “这就对了嘛…”   岑渐南看着裴君泽收下名片,唇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镜片上的反光也正好隐藏了他眼神里的不屑。   “我其实很欣赏你这样的…”   对方的游离的目光在裴君泽脸侧徘徊,这让他久违的有些恶心。不过还没等岑渐南吧后面的话说完,被支开的司谦回来了。   他皱着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阴郁的脸色在看到裴君泽以后,瞬间转好:“君泽,是不是等久了?都怪那个蠢货电话打太久了…”   裴君泽摇摇头,他离开也不过十分钟罢了,这哪里能称得上太久?   “你没觉得无聊吧?”   司谦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平板递给裴君泽,上面是这家会馆的平面图,清楚的标注了休闲区娱乐区等等标志,“要不出去透透气?”   裴君泽摇摇头:“不用了。”   这也正和司谦的意,后面的时间里,他都没有离开过裴君泽身边,就连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给,手也是搭在他的胳膊上,腻歪得不行。   直到那场聚会结束,直到两人上了车,裴君泽和司谦坐在副驾驶,一旁的青年正给他的某个司机打电话。   嗯,他喝了一点酒不能开车。   司谦:“在明月庄这边…”   *   在司谦打电话时,   裴君泽又摸到了口袋里的卡片。   和岑渐南本人差不多,他的名片很考究,做工精美,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上面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头衔和信息,只有一个姓和一串电话。   再次看到这张卡片,裴君泽没有犹豫,赶在司机到来之前,一言不发的把名片递给了司谦。   司谦:“这是什么?”   裴君泽依旧不说话,   司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一脸疑惑的低下头,等看清上面的字后,脸色顿时大变,气得骂骂咧咧…   “操!!岑贱人那个狗东西居然敢碰我的人?!真给他脸了…”   说这话的司谦咬牙切齿,实在像极了一只呲牙咧嘴护食的小狗,说完后便气势汹汹的下车了。   裴君泽饶有趣味的看着司谦愤怒离去的背影,看样子,他这次真生气了啊。这是…雄性的占有欲?   他在车里无声的笑了好久。   早知道就再煽风点火几句了。   *   以前裴君泽听别人说过司谦以前十几岁的时候是很有的脾气不好,说他混账得很,经常打架斗殴…   但他总不相信,毕竟这人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那语气要多温和有多温和,别说发火,就是自己主动看他一眼都能乐半天,有能怎么可能脾气暴躁呢?   现在却隐约有点看到了他的本质,看起来的确脾气不好,只是之前在他面前竭力收敛住了脾气而已。   就刚才那摔门的熟练程度,以及这一付要打架的模样,看来司谦以前经常进派出所的事应该不是造谣。   大约过去了二十来分钟还是半个小时来着?裴君泽感觉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不怎么记得时间了,只记得中途司机来过了。   这次来的司机不是任叔,今天来的这个有点脸生,他在司谦没来之前,不敢启动车辆,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驾驶位,存在感约等于空气。   大概又过了一会儿,在外呲牙咧嘴打架的小狗终于回来了。   因为隔着车窗看上去挺神气的,所以裴君泽推测,司谦应该打赢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除了脸侧和嘴角有一点明显的伤,身上原本的外套不翼而飞和衣服略有凌乱外,其他的看起来还好。   *   车门被再度打开,雄赳赳气昂昂的司谦重新坐到了裴君泽身边。   他的喘息的有点明显,显然之前经历过什么剧烈运动,他叫了一声裴君泽的名字,似乎想说什么。   裴君泽也耐心等待下文,想着他可能会询问岑渐南对自己说了什么,也可能会叮嘱他以后要如何如何…   可司谦并没有一上来就问岑渐南相关的问题,而是问了另外一个不相关的,他看上去像是从岑渐南那里听了什么让他很伤心的话。   自从裴君泽在医院里和他说了那样的话以后,他就很少再问过类似的问题了。   司谦:“君泽,你是不是很讨厌和我在一起?”   裴君泽思索了一会儿,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还好。”   司谦:“……看来那就是了。”   还挺敏锐的。   不过下一秒,裴君泽自己也迷惑起来,真说很讨厌他吧?裴君泽自己也不能算是很纯粹的讨厌?   裴君泽思考在说点什么缓和凝固的气氛,一旁的司谦却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准备一样,单手扯松了领带,深呼吸一口气后,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   裴君泽下意识睁大了眼,瞳孔震颤,唇上的触觉温热真实,而比生理上的厌恶抵触更先冒出来的是诧异:   ——上辈子好像没这回事吧?!   ——不对,司机还在前面呢!!   *   或许是前面一段时间的每周心理辅导起了效果,也可能是裴君泽终于放下了心结。   总之在那一瞬间,裴君泽心里的确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抵触心理。   他当时下意识的反应只是觉得前面司机还在,但很快,裴君泽的余光处发现后排座椅和前排驾驶空间的挡板被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来了。   这款车子的隔音效果他是知道的,哪怕两人在后排发出再大的声音,前面的人也是听不到的。   “君泽。”   “嗯?”   司谦就好像知道裴君泽在想什么一样,他笑眯眯的解释了一下:“我上车的时候就已经升起来了。”   裴君泽:“……”   司谦:“我可以亲你吗?”   *   裴君泽每周都会做心理辅导,医师是司谦经过选了无数遍的人选,在确保经验丰富的同时口风也要严实。   但哪怕这样,裴君泽也并没有把自己完整的过去告诉心理医生,只含含糊糊的说了一些他的症状。   医生只能根据现有的病人自述,来推断他过去可能是这方面的阴影,导致成年后才会出现应激反应。   所以医生曾和司谦提过建议,告诉他以后在亲近病人时,的确可以适当的问一句可以吗,来征求同意。   虽然看起来只是简单的一句“可以吗”但这也在潜意识告诉裴君泽,这样的亲密行为是安全的,是可掌控范围之内的,他如果不愿意,是可以拒绝的,为的是让他尽可能放松。   其实司谦之前误打误撞过问过几次,但那都是极少数的时候,剩下的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自顾自的贴上来。   更糟糕的是,司谦贴上来后还不由分说的给裴君泽塞各种东西,因为想要留下他,甚至试图限制他的发展,每一步都用了最错误的方式!   而这些东西大多都是裴君泽自己自学了一些心理学相关知识后自己揣摩出来的。   反正这辈子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他也还没有发酵成裴君泽记忆中色中饿鬼的模样。   于是在医生的引导下,两人进行了一次次的实验。先从基础的皮肤触碰开始,在裴君泽同意以后,司谦再能下一步。   随着次数增多,慢慢的,裴君泽心里那根弦也就不会再那么紧绷,而这个过程就可以逐渐缩短直至省略。   *   看起来很没用,但在实际应用里,在自己亲口答应的那一瞬间,只有裴君泽自己知道,心里那种抵触感的确好了很多。   再后来,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除了没发生关系,还真有了那么几分热恋小情侣的模样。   司谦之前的确会在亲他前做出询问很正常,不过这次是亲了以后才装模作样的问,着实有些耍流氓了。   “可以吗?”   司谦不让裴君泽在那种地方碰除他亲手调的东西,因为他没喝酒,只是唇上沾了一点司谦带来的酒精。   裴君泽舔了舔唇,嗯,还行,味道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他的声音乍一听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仔细听还是有些许微妙的不同:“……可以。”   *   关于后来的动作,其实裴君泽压根没思考,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捏着司谦的下巴覆在了他的唇上。   被吻住的司谦整个人顿时僵住,但很快他反应过来,继续抓着浅尝即止想结束这个吻的裴君泽。   他咬住裴君泽的唇,不轻不重的吮.吸着,因为太过于激动,他的呼吸声都比平时粗重许多,整个人有些颤抖。而裴君泽的性格并不会让他一味的被动承受,他也恶趣味的开始模仿起了司谦的动作…   两人就这么在后排座吻着,原本只存在于司谦口中酒精味和裴君泽喝过的葡萄汽水味随着亲吻的动作在两人口腔内蔓延,扩散,融合。   这个吻持续了多久呢?忘了。   裴君泽只记得耳边是一个青年低声的喃喃,他的声音从亲吻的间隙中泄露出来,黏糊又潮湿。   “我好爱你啊…君泽,怎么办…”他脸上满是泪痕,似乎是因为太开心,连语言功能都有些错乱,“我感觉好高兴啊,感觉快死了…”   *   人在极度幸福时,其实也是会落泪的,这个似乎是叫喜极而泣?   都说眼泪是苦涩的,那如果是因为开心而流出来的眼泪呢?裴君泽当时好奇的低头舔舐了一下。   嗯,感觉好像真的是甜的呢。 第22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2   等那个吻结束后,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均匀。   也不知司谦什么按了隐藏在哪里的按钮,明明期间挡板并没落下,但司机却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默默的启动了车辆。   司机的驾驶技术很稳,让后排坐着的裴君泽一点没感觉到颠簸,如果不是看到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他几乎就要以为车子一直没动了。   “君泽,我还想亲你…”   司谦安分不了一会儿,又扯着裴君泽的衣领想过来吻他,被裴君泽偏头躲过以后也不恼,干脆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的侧脸,出神般的看着。   视线从他挺拔的鼻梁一点点落到被吻得略深的薄唇上,看着看着,竟然还乐出了声。   裴君泽:“笑什么?”   司谦:“高兴。”   裴君泽也跟着轻笑两声,没再说话。只是在看到司谦脸侧的伤痕时,不着痕迹的轻轻皱起了眉。   他抬手想轻抚那点伤处,但司谦似乎是误解了他的意思。   他先是把脸主动贴在裴君泽的手心蹭了蹭,发现裴君泽一直看着一个地方后,这才反应起来他在看什么。   司谦的眸光顿时泛起一层水泽:“没事的,就一点点小伤而已。那傻逼也不敢真的下手打我,这是我不小心擦伤的…”   裴君泽:“你都多大了,以后不能这么冲动。”   司谦赶紧点头。   *   司机将车开到清水苑的停车场后,依旧是非常沉默的停稳,同时后排的某个不起早的小指示灯开始闪烁,大抵是在提示后排的司谦。   司谦:“到家了吗?君泽。”   裴君泽沉默了一会儿:“嗯。”   嗯,到家了。   裴君泽下车后看了看天空,鹤城下雪了。明明白天出门的时候都还没下,这会儿在夜色里,那些细小的雪花在天空中打着璇儿的落下。   ——真美啊。   喝得晕乎乎的司谦也很快注意到了落雪,他看着伸手好像在接雪花的裴君泽,摸出手机想给拍照。   “好了,明天再拍吧。”   裴君泽看着他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样子,叹了口气没收了他的手机,顺势把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   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司机在那会儿开口了。虽然裴君泽并不认识他,但是他看起来,似乎知道他。   “裴先生,需要我帮忙吗?”   裴君泽并没有犹豫:“不用了,你先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   刚往前走了,裴君泽又停住了:“你认识我?”   司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还是老实交代:“大家都认识你,他们都说司总很……很在乎你。”   裴君泽:“……哦。”   司机看裴君泽表情淡淡的,兴许以为他这是不相信他。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估计也不太能接受这种同性恋,说的时候,语气都是紧绷的。   说在刚入职不久听说过裴君泽的名字了,据说是司总巴巴的追了好久的人,之前他们还以为追不上呢,不过追到了也好,司总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   也因为这样,他们一般都会和新员工说一声,惹谁都行,不可以惹裴君泽,那可是司总的心肝儿,当宝贝一样宠着的…   司机在复述那些话的时候,明显不适应。这也很正常,毕竟他过去应该很少接触这类人群吧。在他看来,一个男生天生就合该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两个男的……   “嗯,我真没有说谎…”   裴君泽嗯了一声:“好,我知道了,谢谢…”   刚好那会儿晕乎乎的司谦凑过来想吻他的下巴:“嘿嘿嘿…君泽…是我的君泽…”   裴君泽:“你先回去吧。”   *   后来的事就比较顺理成章了,本来在车上就已经有些意乱情迷了,回到清水苑后,电梯门刚关就亲上了。   对于裴君泽来说,那事又不是第一次做了,轻车熟路得很。但对于司谦来说,那天有些过于顺利了。   他抬起头啃咬裴君泽的喉结时,舍不得太用力,但又控制不住的很想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似乎雄性动物天生就自带这样的天赋,它们会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上留下特有标记,以此来宣示主权。   而被咬的裴君泽竟然也像习惯了他这样的行为一样,无比温顺的任由他咬着,并没做出任何制止的行为。   对司谦来说,那毫无异议是一个很难忘的夜晚,具体有多兴奋呢?他只是听到裴君泽唇边溢出一声沉闷的轻哼,大脑内就开始接二连三的放烟花了。   *   半夜时,司谦迷迷糊糊醒过来,床边已经空无一人了,一抬头发现裴君泽没睡,他正站在卧室的阳台外安安静静的抽烟。   青年半长不长的头发披散着,腰间松松垮垮的系着浴巾。他的身材比例很好,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不过分单薄,但有一层恰到好处的薄肌。   一轮皎洁的月色正在青年的身后,把那副画面衬托得如梦似幻。   司谦鬼使神差的下床,想过去抱住他,而早就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的裴君泽并没有动,任由他抱着。   他顺势将手中的烟熄灭在窗台边的烟灰缸里,另一只手随手关上了半开的窗户。   司谦的余光注意到一旁甚至还有几个空的易拉罐,大抵也是他喝的?   再抬头看,君泽的表情那会儿也是格外沮丧,唇角都是向下的,司谦想问问他是不是不开心,问问他发生了什么,都还没问出口呢,就听到他低哑的声音…   他先是叫了一声司谦的名字,又一遍遍的反反复复的重复说对不起。   在月光的映衬下,司谦这才看清楚裴君泽的眼眶都红了。   那个眉目精致的青年在低头凑近司谦时,身上明显还有点淡淡的酒精味,眼里的视线飘忽不定,一看就是有点微醺了。   他就那样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是在考虑下一步要做什么,过了几秒又低下头,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处,轻轻的用脸庞蹭他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   那样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是他犯了天大的错误,也没有谁会忍心苛责他的。更何况是本就对他毫无底线的司谦呢。   “没关系,没关系的。”他回抱住微醺的裴君泽,“我从来就没有生你的气啊。”   “我们回去睡觉吧,你手都冷了。”司谦摸了摸裴君泽,他也不知道在这儿吹了多久的夜风,身上都冰凉的,“别着凉了,快回去了。”   微醺状态的裴君泽哦了一声,然后就被牵着走了。那样呆呆的样子搭配他高挑的个子,有股很强烈的反差萌。   *   以上这些画面,其实裴君泽都是第二天才想起来的。而在他想起来以后,他脸色登时黑了好几秒。   当时他正在店里查看前段时间的支出项目,孟立看他这脸色都吓坏了,忙问他怎么了,是账面有问题?   “没有。”裴君泽脸色和缓了一些,继续翻动手里的单子,又看了看周围随时都可以开业的门店,以及一旁正在培训中的新员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你做的很好。”   孟店长松了口气,笑容愈发真诚起来:“既然裴老板如此相信我,那当然不能您失望啊……那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开业比较好?”   裴君泽和孟立商量了开业日期以及开业当天的活动等等事项后,也答应了他当天一定会抽空过来看看。   “嗯嗯,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在这待一会儿就行。”   在看着孟立离开后,独身一人在包间的裴君泽才忍不住揉了揉鼻梁。昨晚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当时睡着睡着突然醒了,那会儿司谦四肢都紧紧缠他,占有欲几乎显露无疑。侧目看过去,能看到司谦哪怕睡着以后脸上都还挂着笑。   裴君泽:“……”   没由来的,当时的裴君泽突然开始想起来上辈子他和司谦的第一次发生关系到底是什么时候?   肯定是比这辈子晚一些的,具体什么时候不记得了,只记得似乎是在他没什么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记得那会儿的醒来后的他还挺生气,两人似乎发生了一场很激烈的争执?   两辈子的画面重叠在一起让他脑袋有点疼,第二天是周一,虽然上午没课,但仍旧需要去学校一趟。   ——起来抽根烟提提神吧。   他这样想着,然后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小心翼翼的把司谦掰开,怕他醒了又往他胳膊里塞进一个枕头,帮他周围漏风的被角掖了掖。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鬼使神差的去冰箱里拿了几罐本来前天用来烧鸭子剩下的啤酒。   裴君泽自己的酒量挺好的,但他忘了他现在这个身体没碰过酒精,耐受度不一样,更没想到的是,没多久司谦醒了。   酒精放大了他的负面情绪,裴君泽当时满脑子都是上辈子的事,都是司谦死之前看他的眼神。   他当时以为那是同情,那是怜悯,那是自上而下的施舍。可一叶障目的偏见被去除后,他才发现那是对他的心疼,是一种深深的担忧。   怎么办,怎么办,裴君泽再想起之前的事,再也没有了那种报复的快感,反而陷入了深深的慌乱无措中。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值得被原谅的事,所以在看到司谦过来后,除了翻来覆去的道歉,也不知道说别的。   他不知道他具体说了多少遍对不起,更不知道他当时眼睛都湿润了。   但也就是这个样子,让司谦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声说没事的没事的。   *   第二天早上是司谦先醒的。   裴君泽迷迷糊糊醒来那会儿,正对上对方撑着下巴注视他的眼神,也不知道他就那样看了他有多久…   “你醒啦?”   司谦拿手指在轻轻戳了戳裴君泽的脸,欣赏着他由于刚睡醒,脑子还没完全开机,有点懵懵的状态。   “现在才七点多,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是不是还有点困?”   “……哦。”   裴君泽哦了一声就闭上眼睛了。其实他没有立刻睡过去,所以清楚听到司谦小声嘟囔的那句好可爱。   谁?他在说谁?   再次醒来后,裴君泽的大脑就清醒了不少,司谦人虽然没在,但给他留了早饭,桌上还留了便签。   ——【君泽,我先去工作了,早餐就在桌上,记得吃哦。】   裴君泽看着落款的司以及名字旁的爱心,他默默的把纸条折叠起来了。又扫了眼桌面,嗯,还挺丰盛。   有粥有蛋,有拌菜还有酸奶,哦,甚至还有盒切好的水果。既保证碳水摄入的前提,蛋白质和维生素也没落下。   裴君泽还特意去厨房看了眼垃圾桶,果然在里面看到各种奇形怪状的边角料,确认了就是他自己弄的。   司谦似乎把他觉得切得不好的都挑了出去,留下的都是正正好好的。   裴君泽:“……”   他那天上午没课,下午有,所以那天的行程安排也一目了然。上午去店里看看情况,下午去学校上课。   *   十二月的整个月,鹤城下了好几场雪,大的小的,从一开始人们还欢呼雀跃,后面慢慢也就麻木了。   对于裴君泽来说,他连赏雪的心思都没有,他实在是太忙碌了,不仅要考四六级,要写一大堆各种各样的思想汇报和年度总结,要准备跨年晚会,而与此同时,他第一家店里也开业了。   他兼顾好几头,忙的脚不沾地。   考试那天,本来裴君泽都说了就一个小考试不需要他来送,但实在是拗不过司谦,于是他还是去了。   当时外面有很多人,他也不好抱他,那样太引人注目了,于是只能轻轻不着痕迹的捏了捏他的手。   而裴君泽则安抚的对司谦笑了笑,轻声反问:“为什么这幅表情,难道你对我没信心吗?”   司谦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   那场考试对裴君泽来说的确并没什么可担心的,是没考就已经大概知道了结局的程度,所以那天对他来说就等于走一个过场。   考试还没晚会的事儿让他操心。   晚会的事儿才是整个十二月里最让裴君泽头疼的,毕竟他既是节目主持之一,又是晚会策划。   一般像这种活动都不会临时开始准备的,几乎从上半年就开始筹备,中途不知道已经修改了多少次了,但依旧有各种临阵有事的,有时裴君泽睡到半夜都能收到学生发来的消息。   在晚会开始的前两天,对其他学生来说可能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但裴君泽要参加彩排…   时不时中间还要穿插着处理一些私事,不是对几个节目之间的排序有意见的就是学生间的个人恩怨…   还有店里的事儿也得他一直盯着,毕竟第一家店,开业肯定得去露面吧,得和新员工认个脸熟吧…   好在孟店长的能力还不错,已经为裴君泽处理的绝大部分事,不过依旧还是有一些事他不能越矩代疱。   总之那段时间,裴君泽是真的很累,尤其在晚会开始的前一天更忙。   他那天和几个同学一起忙碌到深夜,要布置场地,要核对清单,要检查道具,还要一一排除现场的可能会存在的安全隐患等等。   实在很晚了,裴君泽懒得动弹,干脆和司谦发了一条语音表示自己当天不回去,直接睡宿舍里了。   *   好在之前没把宿舍里的东西全部搬走,床上的褥子和被子等东西都还在。   在揭开防尘布后,连司谦的回复都没看,也没和其他舍友打招呼,裴君泽刚躺在床上就睡过去了。   舍友们大抵也知道他那段时间很累,走路说话的动静都小了一些。   但可能是太累了,裴君泽虽然睡着了,却还是能听到一些隐约的声音,他听到了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塑料袋翻动的声音,柜门关动的声音,上床时床吱呀吱呀的声音…   乃至于,一定是邓麒打游戏时,敲击键盘的声音他都能听清楚。他甚至能通过他敲击键盘的频率来判断他玩的什么游戏…   这种感觉很玄妙,   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   学校临近放寒假,几个舍友那时除了邓麒还在玩游戏外,大多都还没睡,躺床上闲聊八卦。   大抵是因为裴君泽还在睡觉,他们都是压着嗓子小声讨论的。   一开始只是在讨论学校里的几个美女谁更漂亮,后来又不知怎么说到了以前追过裴君泽的一位学姐,又不知不觉说到了找对象…   其中一位舍友先是感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对象,想了想又补充说,裴君泽都不急,他也不急。   这话一下引得打游戏的邓麒都忍不住了,他停下了玩游戏的手:   “你能和咱裴哥比吗?别说脱单了,就咱裴哥这脸,去港城,一晚上怎么也得这个数吧。”   他停顿了一下,比了一个数字八的手势,“听说那边的富婆可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了…”   其他舍友也跟着笑起来,这是一道略熟悉的声音轻咳了两声,突然接了一句话:“…也不止富婆吧,我感觉说不定也有富商喜欢呢…”   这句话似乎是周康说的?   *   这时候因为网络逐渐开始流行,社会上其实已经开始有各种同性恋的奇葩新闻了,不过大众接受度却并没有突然上来,在其他人提到这个点时候,依旧还是有种禁忌感。   因此在周康的话落下以后,另外几个人明显安静了几秒,再开口时,语调更加压抑了,就像在说什么见不得光的隐秘事件一般。   “哎哟…没想到哇,平时里不声不响,你居然还了解这个啊!”   “啊…这也可以啊。不过两个男的怎么那个,嘶…真是难以想象。”   “什么什么两个男的,两个男的也可以?我靠,变态啊…”   几个直男以一种调侃的角度聊着他们想象中的“同性恋”,最后这个话题结束依旧在一句玩笑话上。   “…但其实吧,我感觉如果是裴哥对我表白的话,我也不是不行。”   说这句话的声音有些耳生,裴君泽一时不太记得名字了,但仔细听也能听出以前应该也是说过话的。   “可去你的吧,多大脸啊?”   “就是…人家连系花都没看上,能看上你?”   “那个…我还是没办法理解,就,两个男的,怎么那个啊…”   又是一阵更小声的讨论。   *   在一些喧闹的嘻嘻哈哈声中,裴君泽已经有些醒了,虽然没睡多久,但休息过后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就是喉咙有点干,想喝水。   不过作为被讨论的中心,裴君泽又觉得这时候的自己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不然大家都尴尬。   这么想着的裴君泽,小幅度的转了一个身,把原本背对着墙的脸转向了外面。刚转过去,一抬眸刚好对上对面床铺周康的视线。   裴君泽:“……”   周康:“……”   对方知道他醒了,冲他笑了笑,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时,放在枕边的手机微微震动起来,裴君泽摸出来一看,列表里的确有司谦的消息,但都是之前的。   最新消息是周康发来的。   他一共给裴君泽发了两条消息,一条:[你和你那个堂哥是那种关系吧?]另一条:[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裴君泽:“……”   很难不多想。   *   后来裴君泽和周康单独聊过这事,对方的确没什么别的意思,觉察到他和司谦的关系也并没有声张。   之所以会那样发消息,后来的周康自己坦白说,就是想吓他一下,说看他变脸色很有意思。   周康:“你平时太绷着了,虽然不知道你和那个人发生了什么,但也没必要整天像个小老头一样吧?”   裴君泽:“……”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那天的裴君泽怀着他到底想干嘛,难不成想威胁自己要封口费的想法都冒出来了。   不过第二天就是晚会,他想再多也没用,时间还是很快到了第二天。   *   二零一零的最后一天,在节日气氛的笼罩下,校内校外都格外的热闹,商家们趁着元旦搞促销,各个班级社团自己私底下也会开聚会…   期间裴君泽还抽空和司谦打了一通电话,司谦问他在哪,他说在后台换衣服,等会儿要准备上台了。   因为听到司谦那头吵闹的声音,裴君泽试探的问了一句他在哪里,不会再他们学校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   “你猜?”   那时已经不用猜了,外面的开场音乐响起的时,他刚好也从电话里听到了一样的声音,说明他就在外面。   裴君泽那时想说什么来着,被另外一个主持在外面敲了敲门,询问他换好了吗,该他们上去了。   “嗯,好了,先不说了。”   裴君泽匆匆挂了电话,顺便正了正领带,又在心里想了想等会儿的开场词。嗯,没什么问题了。   *   虽然前一天的彩排出了点岔子,不过晚会正式演出的时候还算顺利,最后圆满结束。   在裴君泽站在台上拿着话筒念结束词的时候,依旧是一眼就瞄到了观众席的司谦。   他从一开始就在了,在别的同学注意力或许都在各种表演节目上,大抵只有他,目光一直紧紧的跟着台上报幕的主持人之一。   司谦边鼓掌边直勾勾看着他,中间还似乎吹了两声口哨?虽然那点声音很快就被现场更多人的声音掩盖住了,不过…裴君泽还是注意到了。   两人就这么遥遥相望,直到裴君泽下台,司谦的目光也一直跟着。   *   怎么能注意不到呢?   穿着一身正装站在聚光灯下的君泽,和其他主持侃侃而谈的君泽,无论哪一个都特别吸睛。   尤其是在人群里听到有人在小声讨论裴君泽的名字,司谦的心里更会生出一股隐秘的,不可自抑的喜悦。   是吧,台上那么优秀的那个人,是他的人,是属于他的,是他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追到的宝贝。   其他人只能远远看着他,但他现在已经可以拥抱他,可以亲吻他,可以和他做最亲密的事,光是想到这个,他就已经兴奋到无法控制了。   晚会结束后,司谦去后台找裴君泽时,他对他的到来一点也不惊讶,那会儿的裴君泽还没卸妆,正和其他几个同学在聊天。   “那个…你们先聊,我朋友过来找我了。”裴君泽这样说着,然后很自然的走向了他,“嗯,看我做什么,走吧?”   那时的裴君泽因为要上台的缘故,自然是化了淡妆的,那会儿刚下来不久,妆还没来得及卸。   司谦近距离看这张英俊至极的脸,只觉得胸膛里心跳的更快了。   *   “你想去哪儿?还是说,我陪你在附近逛逛?”   裴君泽前半句如是说,直到他无意中侧目看了司谦一眼,然后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吞了进去。   在一起那么久了,他对于司谦各种表情都太过于熟悉了,这种微微扩散的瞳孔的样子表明着他正处于兴奋状态,目光再往下移动…   ——不是吧,不是吧,你再怎么变态,怎么也得有个度吧。   裴君泽当机立断把他拉进了一间空的试衣间,刚一进去,司谦就像个八爪章鱼一样扑了上来。   “你……”裴君泽后面的话已经被司谦拿唇堵住了,他亲吻的动作急切急了,尤其是在碰到裴君泽以后。   *   等他再从试衣间出来时,裴君泽大步走在前面,身后的司谦则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时不时扯扯他的衣摆。   司谦:“你别生气了,君泽…”   裴君泽:“…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礼堂大门,正好裴君泽的几个舍友也在外面等人,似乎是来接表演节目的女朋友。   在看到裴君泽以后,其中一个还大大咧咧的和裴君泽打招呼:“哟,裴哥,你脖子上是不是沾到口红了…”   裴君泽把之前解开忘记扣的扣子又往上系了一颗,皮笑肉不笑和对方道谢:“谢谢提醒。”   说着大步离开了,他那个堂哥慌慌张张的跟在后面:“哎,君泽,你等等我…”   几位舍友:“????”   *   裴君泽倒没有多么生气,之所以会那样,还是为了突然试探一下。   司谦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从今天见面时,他明显感觉到了司谦的情绪有点不同寻常,他明明前几天都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焦虑?   这辈子他们之间关系和缓了太多太多,裴君泽也在试着给他所谓的安全感,及时回消息就是其中之一。   他之前没谈过恋爱,这辈子也算笨拙的开始学着其他人怎么做,有样学样的那种。   出来的效果很好,司谦不再总是一副提心吊胆,不会像之前那样,一副随时随地都担心裴君泽会离开他的模样,有时也能和开开玩笑…   但他那会儿急切的想要吻他的状态,实在是太不对劲了,有点像…   有点像上辈子。   *   上辈子经常发生争执的时候,裴君泽从来不会对司谦说什么很难听的脏话,他只会一脸冷漠的说: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明明没有什么很不堪入耳的话,但这种冷暴力的杀伤力其实比任何脏话都要来的更伤人。   那时候的司谦是什么样呢?   裴君泽的余光处注意到跟上来的司谦。他明显慌了,急得不行,不停的道歉,慌乱无措得很。   他一路走到一处僻静处才停了下来,他看着一旁嘴唇颤抖,面色惨白,感觉下一秒哮喘就要发作的司谦,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这个样子的司谦,他太熟悉了,上辈子的司谦大多数时候就是这样,随时随地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而那时候的裴君泽只觉得自己很烦躁,觉得自己很痛苦,好像从来没认真观察过其实司谦也同样很痛苦…   一切看上去似乎和上辈子产生了重影,但又完全不同。   不同的是,裴君泽已经不能再无视面前青年惨白的唇,颤抖的手,尤其是看看那些他想拉住自己,似乎都有些不敢的样子。   “君泽,你别生气了,我下次不那样了,真的,我肯定不会了…你别不理我…”   好卑微的语气啊,裴君泽感觉心脏开始密密麻麻的疼起来,他停下了脚步,将反反复复道歉的司谦抱住,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温和:“……好了好了,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走那么快的。”   他这样说着,突然在里面夹杂了一句:“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了。”   裴君泽诚实对他坦白,毕竟他以前从来不会因为他而有什么情绪变化,但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了变化。   可能这就是喜欢吧?   裴君泽很诚实的和司谦如此解释这,下一秒,他被司谦抱得更紧了。裴君泽也并没有挣脱,只是安安静静的任由他抱着:“哎,下次你也和我一起看看心理医生吧,好不好?”   这句“好不好”完全是多余的,裴君泽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司谦很听他的话,无论他说什么…   下一秒,果然…   司谦:“好,我听你的。”   *   裴君泽一边安抚着司谦,同时也久违的主动对脑子里那个奇怪系统开口。——【是你搞的鬼吗?】   那个机械音并没有承认,不过也没否认,声音迟疑了一会儿:【不太明白,您具体是指……】   裴君泽:【司谦为什么会有上辈子的记忆?为什么会突然情绪异常,别跟我说和你没关系。】   那个机械音依旧冷冰冰的:【您有记忆,他当然也会有。只是他比您要稍微晚一点想起来而已…】   *   听到这句话后,   裴君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恐怕就是当中的隐藏条款之一吧,看来不止自己是他们的实验观察对象,就连司谦也是吧。   从一些只言片语中,裴君泽完全可以推断出,除了自己以外,可能还有其他的人,不然那个声音也不会说:【不同的人想起的时间节点和想起的方式都会不一样…】   裴君泽:【你之前曾经说过你会在某个时间离开,什么时候?】   系统对于这个问题回答很快:【在判断素材收集完毕的时候。】   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怀里的司谦安静下来了,情绪稳定了许多,在听到裴君泽问他最近发生了什么时,他也一五一十说了。   司谦:“我之前刚从医院醒来时,不是和你说过我做了一个很模糊的梦吗?你还记得这事吗?”   裴君泽:“嗯,记得。”   司谦:“当时那个梦太模糊了,我也没在意。一直到后面连续几天,每天都做同一个梦,时不时就能记得一点清楚的画面了,我就觉得太奇怪了,然后就去找了一个解梦的……”   裴君泽:“嗯,然后呢?”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司谦说着说着,脸色有些不太对起来了:“然后就是那个解梦的人说那些画面很有可能是我的前世,接着我在那里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就想起来全部的事了……”   裴君泽沉默了一下,哪怕心里已经猜到司谦一定是想起来了,这会儿听到也难免有一些莫名的心虚。   他垂下眼帘不敢和司谦对视,但还是忍不住继续问:“你想起来了,那你……”怎么还没开始报复我?   你知道了上辈子的事,知道我联合你朋友给你添堵,对你见死不救,最后还…吞没蚕食你遗产的事。怎么也应该指着我的鼻子痛骂我才对啊。   司谦对梦境的内容避而不谈,“没什么,反正就是一些不怎么喜欢的事情…梦嘛,都是反的。”   裴君泽执拗的追问:   “不喜欢,具体哪里不喜欢?”   司谦定定的看了他两秒后,开始慢吞吞的讲话:“也没什么,就是梦里的我们并不高兴,我强迫你做了很多你不喜欢的事,你也几乎从来不笑,看起来很不开心。梦里的我看你这么痛苦,我也非常难受,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办。因为我那时已经无法离开你,也不想让你离开我,无论是你离开,还是我离开,我感觉我都会死。然后用你的话说,我脑子还不好使,找不到好的办法,一心想把你绑在身边,做了一些刻意打压你的事儿,想让你只能依附于我…然后你更加恨我了…”   说到最后,司谦用这么一句话为他的那个梦境做了一个总结:“总之…我用错误的方式做了许多弄巧成拙的事,最后我死了,就这样。”   裴君泽:“……”   司谦语气越来越低落:“我今天有点头疼,可能是有点被影响了吧,我开始怀疑我的感情是不是只能给你带去痛苦……”   裴君泽阖了阖有些干涩的眼睛:“其实我也做了一个梦,和你那个差不多,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或者,你猜下是我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司谦抿了抿唇,声音干哑:“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好好的,无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   裴君泽:“嗯,应该算不错吧,我在你死后十年也死了…”   没等司谦反应过来,裴君泽用最简洁的语气概括了那十年的生活以及最后非常令人人啼笑皆非的意外。   司谦的表情很难以琢磨,像个调色盘一样。他好像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这引起了裴君泽的好奇,他追问:“你现在什么心情呢,我死了,你有没有好受一点?”   司谦摇摇头:“不是。只是看来我以后不能那样无节制给你买甜品了,得控制一下…”   裴君泽:“……啊?”   司谦又开始说起别的,他说如果结局是这样的话,那个梦不算糟糕。   “……大概我就会觉得自己输得没有那么彻底,虽然你没有爱上我,但你也没有爱上别的人啊?”   司谦和裴君泽解释着心路历程,说着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说是梦里的他在死前其实已经做好了裴君泽可能会和其他女生结婚的准备,毕竟也知道裴君泽不是同性恋。   裴君泽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这个,他试探性地问:“那万一我说谎呢?假如梦里的我和别人在一起了呢?你会恨我?”   司谦:“不会。”   裴君泽:“为什么?”   “……嗯,不舍得吧。”司谦理所当然的说,“梦里的我看你那么痛苦,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如果有点什么让你高兴的话,我觉得还好…”   裴君泽的喉咙哽住,最后居然是他自己主动打断了这个话题,他感觉再说下去,自己可能会失态。   这一次,他不再躲闪司谦的目光,认真的对视他的眼睛,语气真诚:“对不起,我那么伤害你…”   *   那时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学校当天的晚会具体是从七点半开始的,一直到第二天元旦的凌晨结束。   当时估摸着一点多了,裴君泽刚和司谦道完歉那会儿,就接到了其他同学的电话,问他去哪里了。   裴君泽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他结束后还去合个影什么的,而这些照片,以后要拿去写材料和校刊的。   “我等下过来…嗯,好。”裴君泽挂了电话,“我得走了,今天有些太晚了,你是先回去还是等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依旧是毫无意外,司谦压根不会有别的选择,当然是选择等他。   “好,那我尽量早点结束。”   那会儿天空中又开始下雪。   鹤城的雪从来都是这样,想下就下,想停就停。之前在演出节目时,都盼着能下雪,结果就是不下。   不得已,为了演出的效果更好,学生们只能撒了人工造雪。哪里知道,等节目结束以后,在谢幕时,天空居然施恩般的下了一星半点的雪,这让几个组长在台下好一通骂。   那会儿的雪依旧如此。   雪花飘飘扬扬落到两个人的头上、肩上。给周围的气氛都增加了一些莫名的旖旎。让一句普通的话,变成了如电影里主人公告别的画面…   裴君泽走在前面,司谦跟在后面,两人很快到了礼堂附近。   裴君泽把他带到后台一间闲置的道具室里,为什么是这里,主要那里的窗户刚好能够看到台上的他。   “在这儿等我?”   司谦不住点头。   他看着君泽转身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住。毫无预兆转身,大步靠近司谦,然后…亲了他一下!   司谦整个人登时呆愣在原地。   一道低沉的轻笑声在耳畔响起,尾音仿佛带着小勾子一般,那一瞬间,司谦觉得耳朵酥酥麻麻的。   他听到裴君泽对他说:   “元旦快乐,谦哥。”   司谦:“!!!!!” 第23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3   2011年1月1日,凌晨三点   裴君泽和司谦在小区楼下散步,目之所及处只有他俩牵着手,莫名还生出了一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错觉。   “君泽…”   “嗯。”   “问你个事呗。”   “问。”   “就之前,在我晕倒那会儿,你是不是…哭了?是不是?”   裴君泽没吭声。   “你肯定吓到了吧?我当时其实想和你说话来着,就是一点都发不出声音。”司谦眯着眼睛回忆起来,“不过我第一次看到你那个表情…”   裴君泽本来想说自己没有吓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嗯…是有点吓到了。”   为什么吓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他已经见过一次司谦慢慢失去呼吸的样子。   所以再看到他一动不动倒下去时,才会如此慌乱到全身僵硬,才会连落泪都是被提醒后才知道的。   裴君泽:“你笑什么?”   司谦:“……我高兴啊。真可惜,我那时候晕倒的那么快,不然拍下来留作纪念就好了…”   裴君泽总能一次次被司谦直白且裸.露的爱给刷新。他不再说话了,不过十指相扣的手比之前更紧了一些。   这幅画面如果要是放在上辈子,两个人都不敢想,这对司谦来说是一种奢望,对裴君泽来说是一种煎熬。   而现在两个人就如此坦然的牵着手,在三点二十五的时候,裴君泽问他冷不冷,不然先回家?   司谦:“好,先回家。”   *   进电梯时,两个人的手依旧没放开,直到出电梯,直到进屋。再往后的拥抱,亲吻,都无比的水到渠成。   司谦的手机相册有一个专门来放裴君泽照片的相册,以前那里面都是一些偷拍视角的照片。   偷拍能有什么视角呢,无外乎都是侧脸和背影的照片偏多,而不知不觉间,里面竟然也多了一些正脸。   裴君泽发现他偷拍时,会特意对着镜头,微微抬着下巴,似乎是在找自己好看一点的角度。   他会抿着唇,一副特别严肃的样子,会贴心的问司谦:“你拍好了吗?我可以动了吗?”   正在录视频的司谦会说:“好了好了,马上好了,你笑一个嘛…”   好了,一段视频成功到手。   *   天气越来越冷,鹤大早就出了寒假通知,放假时间应该是在一月初,元旦后一个星期就把学生们给放了。   放寒假第一天,裴君泽第一时间预约了拔牙。在他重生那天萌芽的智齿其实在一个多月前就长好了,不过那时候太忙了,就想着拖一拖。   就这么拖到了寒假。   所幸裴君泽的智齿还算听话,并没有发炎,生长方向也没有很奇怪,就是正常普通的智齿。   裴君泽张嘴照镜子时,还能看到牙齿末端多出来的一点白色。那就是智齿了,只是肉眼只能看到一点,大部分都被牙龈包裹着。   拔牙那天,司谦依旧陪着他去了。躺在牙医上的裴君泽因为打了麻药的关系,所以在医生上锤子时,是感觉不到痛的。   就是在余光处看着一个又一个雪白的小棉球被蘸满血拿出来,感慨,哦,原来也会流这么多血啊。   他打了麻药,是真的不疼,但一旁看着的司谦就不这么觉得了,他紧紧握住裴君泽的手,看起来感觉比他这个拔牙的患者还要紧张。   司谦:“疼不疼啊?”   裴君泽没法回答,只能捏了捏他的手,用这种动作告诉他自己没事。   医生估摸着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还特意夸了裴君泽一句:“你这个智齿长的位置还是挺正的,这样拔起来也方便很多…”   顺便最后问了一次裴君泽是真的一起拔吗?他建议分两次,但裴君泽摇了摇头,坚持一起。   戴着口罩的医生也没法,很快把裴君泽两颗智齿利落的给拔了,在拔了牙又开始一边止血一边缝合。   *   那时候还是感觉不到疼,不止是里面的牙龈麻木,连带着半块下巴都是木的,完全感觉不到存在。   又不知道一会儿,裴君泽终于听到医生说已经好了,拿着镊子往他的两边腮帮子夹了两个新的棉球让他咬紧,又拿了冰袋让他敷着。   告诉他麻药时间可能还得三个小时左右失效,期间他需要在外面的休息区待最少半个小时观察凝血情况。   “四个小时不能喝水,吃东西。二十四小时不能漱口,别用舌头舔伤口,晚上不要压着伤口睡觉……”   医生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和裴君泽讲注意事项,一旁司谦认真听着,至于裴君泽…他咬着棉球不能说话。   敷着冰袋的裴君泽坐在休息区,观察着周围男女老少各异面孔,一切和记忆中的上辈子很像,例如司谦依旧提出想要被拔下来的智齿。   “君泽,可以吗?”   而裴君泽咬着棉球不能说话,只能点了点头。沉默看着司谦宝贝一样把装着四颗智齿的无菌袋收起来了。   *   说起来,上辈子的司谦好像是专门花大价钱找了哪位知名设计师把那两颗智齿做成饰品的?   反正那时候的裴君泽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东西在经过打磨和雕刻及各种镶边后,居然也能变成心型的吊坠和玫瑰样式的项链。   明明是主动问裴君泽要的东西,可在司谦自己的嘴里,却又变成了裴君泽送他的礼物,还什么身体的一部分,听起来真的怪怪的。   裴君泽捂着冰袋,感觉自己嘴巴那一截几乎是麻木的,脑子里倒是时不时冒出来一些有的没的。   嗯,上辈子好像还没送过司谦什么东西?当时完全没有那种意识,这辈子倒是零零碎碎送过一些,都被司谦像宝贝一样的储藏着。   每次看到他那样惊喜时,是什么心情呢,有一点辛酸和无奈吧。   大抵是因为要一直举着胳膊,以及口腔内部的不适感愈发强烈,因此裴君泽总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   *   半个小时的时间到了。   裴君泽咬着棉球,不能讲话,只能用眼神求助司谦,示意时间到了,想让他带着自己去看医生。   司谦似乎很是真的受用他如此眼神,感觉心情很好,笑眯眯的摸摸他脑袋:“没事君泽,我看着时间呢。嗯,我现在就带你去。”   医生当时刚好没事,看了一下,说裴君泽的伤口处的血块已经有些凝固,在给他换了一对新的棉球后,就告诉他们可以走了。   “走吧。”   裴君泽嘴里咬着东西,还是不太想说话,就只嗯了一声。   据说拔牙就是要上午去,所以他俩去的早,等收拾完一切从医院后出来也才上午十点左右。   鹤城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尤其进入冬季后,天气时常是雾蒙蒙的,但那天还好,有那么一点阳光。   裴君泽看向一旁牵着他的司谦,明显能看出他心情还挺好的,是因为拿到几颗废弃的牙齿?还是觉得自己现在不能说话,只能短暂依靠他?   “怎么了,君泽?”司谦伸手想摸摸他的脸,“是麻药退了吗?”   还是不理解,但……裴君泽摇摇头,反手把他的手按住了自己脸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会儿他们还在医院楼下,人来人往的,不过当时两个人彼此对视着,似乎也没怎么在意其他。   裴君泽单手摸出手机,在上面打字——[麻药还没有退,我们是在外面逛逛吗,还是直接回家…]   司谦:“嗯,都可以吧。”   *   司谦那天专程空了一天,上午陪着裴君泽去拔牙,出医院后又和他一起去逛了商场。   他平时很少会自己购物,一般都是直接把需求发给助理,由他们进行采购。因此对司谦来说,逛商场还挺新鲜的,尤其是和裴君泽一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之所以会觉得有趣前提和重点,是和裴君泽一起。如果让他一个人来逛商场,他肯定就没这么高兴了。   裴君泽倒是非常熟练,对于哪些东西在哪,都不用抬头看指示牌子就能快速找到,就像脑子里有个三维地图一般。   司谦:“啊,你好厉害啊…居然来过一次就能记住吗?”   裴君泽并不想说话,他太了解司谦了,无论自己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厉害,他把他当小孩吗?   他沉默的朝着走到了生鲜区,身后的司谦也跟着,他积极的要帮忙,裴君泽嘴里咬着棉球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神示意他应该拿什么。   他也没想司谦能看懂,但是他的确看懂了。他会根据裴君泽目光的方向拿起某样东西,询问他是这个吗?裴君泽则会点头或者摇头。   不过一般裴君泽都不会摇头,因为司谦很少有拿错的情况。   “是这个?”   裴君泽只看了一眼。   是的。   他点点头。   “哦,太好了。我们实在是太心有灵犀了,不是吗?”司谦把选好的菜品放进购物推车里。   裴君泽:“……”   两人间的气氛融洽得宛如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其实裴君泽也是这会儿才发现司谦和他还挺有默契的…哪怕他不说话,也能猜中他的大概意思。   *   拔智齿对裴君泽最大的影响不是麻药退去后的牙疼,也不是头两天不能吃饭,只能吃流食,最大的影响应该是:他两边的脸肿了。   白天拔完牙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当晚上睡前看着都还好,甚至第二天早上司谦出门时也挺正常的。   就一个上午的时间,一下就肿起来了。裴君泽中午去卫生间看到镜子都愣了一下,里面的人…是谁?   他上辈子拔牙比现在早些,那会儿他还住宿舍里,隐约记得也肿得很厉害,被舍友们笑了好一通。   有说他像被蜜蜂蛰肿了脸的小猫小狗,还有起哄说要给他拍照,说他平时性格太冷淡了,难得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得赶紧拍下来给那些学妹学姐们看看。   当时司谦也来找过他,但被裴君泽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放了鸽子。等过了两三天再见面时,肿也消下来了。   所以司谦…并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在意识到这点后,裴君泽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慌了。   他低头开始在手机浏览器搜索起来:——【拔完智齿消肿要多久】   裴君泽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脸,元旦晚会前,在确定主持人选后,舍友们都说早就料到了,说毕竟裴君泽这张脸就是门面啊,还说什么下辈子投胎也长裴君泽这样试一试。   当时的他很认真的说:   “我觉得还好啊…”   宿舍整整安静了好几秒,接着就是一声接一声的国粹,邓麒一副想过来掐死他的样子:“说真的,从来没有那么一刻,特别特别想打你。”   另外一个舍友说:“你够了啊,不带你这样说话的。”   *   总之在那些插科打诨中,裴君泽过去所有努力似乎都是那张脸的功劳,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嘴了。   他知道司谦也喜欢他的脸,毕竟他经常会很痴迷的看着他的脸出神,在亲密的时候,也会伸手摸他的脸庞,努力凑过来亲吻他。   那他看到现在的自己呢?   怀着心思,裴君泽等到了夜幕降临,傍晚时分,司谦回来了,他也终于看到了司谦的反应。   他大抵是真的没想到,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回来一看,脸突然肿成那个样子,他明显愣住了。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司谦:“……”   裴君泽:“……”   *   不知道为何,上辈子被其他舍友那么笑话,都不觉得有什么,依旧能淡定自若的裴君泽在看到司谦表情愣住的样子,心里开始莫名烦躁起来。   不过还没等他这种情绪继续发酵,他听到了身后司谦的声音:   司谦:“有点,有点可爱诶。”   裴君泽:????!!!   *   这下蒙住的人轮到裴君泽了。   因为惊讶,裴君泽的瞳孔微微放大,嘴唇微张,而这些细微变化都精确的被司谦看在眼里。   他一步步走向裴君泽,抬手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的腮帮子:   “真的…”   那会儿的裴君泽肿肿的腮帮子,搭配上微微睁大的眼睛,太像一只被松果塞得鼓鼓囊囊的的松鼠啊。   一瞬间就鲜活起来了,   是真挺…可爱的。   不知不觉,司谦跟着把心里想的话给说了:“……我说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好像那种…颊囊里塞满食物的小松鼠一样…”   听到他的话后,君泽更惊讶了,白皙的脸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变红的迹象。最后他罕见的主动移开视线,眼帘往下耷拉着,主动开口:“你饿了吗?厨房里还温着菜,我去端出来…”   说着,裴君泽就逃也似的走了,但司谦还是看到了他微红的耳尖。   留在原地的司谦捂着脸,嘴角都快咧到后耳根了,怎么办,好像更爱他了。   *   裴君泽的脸彻底消肿是在拔牙后的第五天。在前面三天里,司谦时不时就打趣的叫他小松鼠,问今天吃什么?偶尔还凑过来戳一戳他的脸。   三天了,终于消肿了,   他也终于可以出门了。   就是司谦看着有点舍不得的样子,他看着已经恢复正常的裴君泽:“……这么快吗?”   裴君泽暼了他一眼,并不想接他这个话茬:“行了,快出门,任叔还在楼下等你,你还不快一点?”   那时已接近年关,裴君泽在自己脸肿得这三天里,不算全然在家闲着的,他把在上次出门购物中各种新年贴纸还有对联挨次的装饰在家中。   家里的年味儿一下就有了。   他时不时去看看店里的情况,剩下的时间就窝在家里和司谦待着,只要和司谦单独相处三分钟以上,他绝对会黏黏糊糊的凑过来索吻。   以前裴君泽只要冷着脸,他就会稍微自觉一点。但那会儿他大抵也知道裴君泽不会真生气,心情好了凑过来亲亲,心情不好了更要亲亲,闲着没事儿也要过来亲亲。   反正不管什么样他都会凑过来赖在裴君泽的身边,不是亲亲下巴就是亲亲脸,轻轻鼻尖,亲亲嘴巴什么的。   有时裴君泽坐在一边使用电脑,伸手想让司谦帮自己拿点东西,手刚伸过去,手背上传来温热触觉。   不用抬头,一定是司谦。   更过分的,有时候睡着睡着,手都非常非常不安分,裴君泽只能不厌其烦的一次次把爪子从裤带里拽出来,重复三次以后,他妥协了。   裴君泽开始逐渐麻木起来,总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司谦啃出茧来。   *   时间就在这样的日子中一点点过去,一不留神的功夫里,时间嗖的一下就到了大年三十。   到了接近零点的时候,他的手机里叮叮咚咚的各种消息,有舍友发来的,有同学发来的,还有一些学生会的人,一些认识的,还有更多不认识的,几乎都是祝福他新年快乐。   裴君泽刚开始还一条条的回复谢谢,后面实在是回复不过来了,中间翻了翻还翻了几篇很长篇的表白。   这条倒是认真看了一下,文字里的感情真挚极了,说的都是一些更他不太记得的琐碎小事…什么下雨借了伞,再或者帮搬了东西之类的。   其中有一位他倒是有点印象,似乎是某次提交申请表时,对方出岔子填错了,辗转找到了裴君泽。当时他没有一口答应,只说帮忙问问,不过最后也还是给了修改机会。   对面的小姑娘打了那么长的一段话,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内容,只等晚上掐着时间发过来。   从开头叫他学长,说他可能都不认识她,中间讲怎么认识他的,和对他的印象,到结尾是祝他新年快乐。   裴君泽在看完后,也很认真的打字回复了对方新年快乐,说了些祝福的话,也算是极为委婉的拒绝。   回复完消息,裴君泽往旁边暼了一眼,那会儿司谦也刚好在旁边。   要是以前的司谦可能会原地发疯,会患得患失的觉得裴君泽这是喜欢上别人了云云。   但大抵这辈子的裴君泽给了他一定的信心和安全感,司谦这次没那么容易失控,只是非常安静的看着。   司谦:“……君泽。”   裴君泽:“嗯?”   他突然主动凑过来,两只胳膊搭在裴君泽的肩膀上,亲了亲下巴,又亲亲鼻尖,笑容灿烂得过分:“…哎,还好我下手快啊。”   裴君泽:“……”   *   大年三十那天,裴君泽的动态里的好友们跟约好了一样齐刷刷发年夜饭的照片,一排排刷下来全是。   裴君泽难得也凑了一回热闹,也跟着拍了一张餐桌的照片,编写好文案就直接发送了。   司谦盛饭,刚盛完,他又开始拍照,不仅拍菜,还要和裴君泽合拍。刚开始裴君泽还配合,拍了好几张以后看他还兴致勃勃就不配合了。   裴君泽:“吃饭,别拍了,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司谦麻利的收了手机:“好嘞。”   虽然鹤城那时已经出了不让放烟花爆竹的通知,但架不住就有喜欢热闹的,夜里依旧还是有人偷偷的放。   吃饭时,外面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忽远忽近。屋里的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你给我夹,我给你夹。   *   毕竟是过节嘛,那天又那样高兴,裴君泽开了瓶红酒,在两人饭吃到一半时,酒也差不多该醒好了。   两只杯子在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杯壁的反光让裴君泽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他的唇角是上扬的。   “君泽,新年快乐!来…”   司谦和他说完新年快乐以后,从兜里摸出提前准备的厚厚红包:“压岁钱拿着。”   他解释自己毕竟比裴君泽大些的,所以这个压岁钱他是收的下的。   裴君泽接过以后都不用数就知道里面是多少,大抵是现金一万零一块吧,他就爱弄一些这些。   收好红包以后,裴君泽也拿出了他给司谦准备的礼物。   他并不是那种浪漫主义,送的东西也很朴实无华,是一块腕表,和司谦之前送给他的那块一模一样。   因为限量的关系,比较难买,是裴君泽花了不少钱的收来的,而且都是花的他自己小金库里的钱。   他让司谦戴上试试看,刚好那时候他自己手上也戴着一样的,同色同款,也算一种情侣款?   真奇怪,以前的司谦就很喜欢暗戳戳的给裴君泽送同款,当时的裴君泽很无法理解,现在又能理解了。   就像有相同的标记一样,是一种隐秘的记号,是占有欲的表现。   司谦戴好以后,还挺高兴的。他知道价格,也知道花了他不少钱:“你以后不要买这么贵的,你现在那家店也刚开业,还没见到回头钱呢…”   其实已经赚了一点了,不过可能那点钱对司谦来说,的确就是小打小闹,压根不够看吧。   裴君泽:“嗯。”   本来这个环节就应该结束了,裴君泽突然冒出来一句:“哎,对了,你现在又不忌讳年龄了吗?”   *   记得之前刚从医院出院那几天,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司谦开始研究起年轻人喜欢穿什么,总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一点。   那几天,裴君泽都不能在他面前提年龄大,提了以后,他就会情绪低落好久好久。但今天居然主动说了…   司谦显然也知道裴君泽是故意的,他无奈的笑了笑:“那怎么办,那也没法子啊,我也想和你一样大,成为你的同龄人,最好和你一起长大,我想见证你生命的每一个瞬间。最好能和你在同一家医院出生,最好我们还是住在对门的邻居,我们一起学走路,一起学说话。小时候和你一起玩泥巴,一起分着吃零食,到了上学的年纪就一起上学,一起上课下课。等情窦初开时,我一定会喜欢你,我会和你告白,你会答应,说不定也会拒绝,但都没关系,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小时候是两小无猜的发小,长大后又水到渠成的相爱…”   “我也很想啊,君泽,我真的做梦都想啊,可是现实不是那样的。现实就是…我们没有一起长大,我出生的时候你或许连个精.子都不是,我上学了,你才咿咿呀呀的刚刚出生。我的确比你早生七年,这是没办法的。我不能一直想着这些已经发生的事,这是毫无意义的举动。我现在只能往好的地方想,想着虽然我比你大七岁,但幸好我们还是遇到了,幸好我没有比你大个二三十岁,不然那就太糟糕了…”   裴君泽久久的沉默了。   是啊,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司谦出生在海外,而裴君泽则在一个小山村里诞生,两个生命的起点是那么遥远,但他们还是遇到了。   能遇到就已经难得可贵了,上辈子他居然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司谦置气,和他冷战,做伤害他的事…   裴君泽抿了抿唇,神色萎靡。   “好了。”   司谦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他就仿佛是知道裴君泽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主动一把抱住他。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往前看。新的一年就要有新的心态,不要总是执着于以前,好吗?”   司谦的声音温和极了,和他上辈子总是动不动就崩溃的样子判若两人。这一切仅仅只是裴君泽稳定的爱意输出,他就能变回一个正常人。   “我自己很知足了,能够这样和你好好坐在一起,友好的交谈,就已经是我想过最好的画面了。”   司谦说着顿了顿,伸长了下巴,在裴君泽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凑过来亲了亲他,露出一个甜蜜的笑。   “更别说能像这样吻你,你也不会后退,不会露出抗拒的表情。白天一起吃饭,晚上相拥而眠,做最亲密的事,都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我前段时间,情绪也很糟糕过,闭上眼睛就是那些梦境的画面。但很快我又想通了…君泽,我现在拥有你,我现在很开心,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我为什么要总是想一些不高兴的事自己给自己添堵呢?”   司谦眼里盛满了幸福的笑意,“对我来说,现在很好了,真的…不要再提以前了,好吗?”   裴君泽唇上的余温还没消散,上面是另一个男人留下的触觉,他已经完全不会排斥他的亲近了。   他点了点头:“好。”   下一秒,就像刚才司谦吻他那样,裴君泽偏过头去亲他,不过这个吻并不是浅尝即止,而是一个深吻。   两个人互相紧紧抱着对方,吻得难舍难分。   而在这一刻,裴君泽终于不再总是想起上辈子的那些画面,他终于放下了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记忆。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第24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4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后,裴君泽和司谦一起将剩余的菜放进冰箱,又进去厨房一起收拾碗筷。   其实两人的碗筷本就不多,洗的话,一会儿就洗完了。再者说,家里的厨房本来就装有自动洗碗机,但那时的他们就是非常默契地忽略了。   两个人就是要挤在一起洗碗,一起擦拭台面,一旁的司谦看着裴君泽的动作有模有样地学习着。   *   要洗的东西本就不多,很快就收拾完卫生了。等厨房的事弄完了,两个人又一起窝在沙发看春晚。   当时电视屏幕里主持人说完祝福词后,进入歌舞节目,裴君泽对那些没什么兴趣,便低下头翻看起消息。   他之前发在空间的那条动态已经有好多人回复了,大多人都很诧异。   也是,毕竟裴君泽平时很少发动态,就算发也是配合学生会做些宣传工作,很少会有关于个人的内容。   但在大年三十晚上,他破天荒一起发了一张年夜饭图片,图片里有荤有素,有蒸菜有凉拌菜,还有一盘炸小酥肉和炸小鱼干,可能数量看起来和其他人相比并不算特别多,但每样菜的摆盘都格外用心。   再加上那张图的配文说这是他从早忙到晚的成果,几乎算是明晃晃地明示了是他自己做的饭。   底下评论区都在问真的吗,没想到他会做饭,看起来厨艺还如此好。裴君泽回复了最先评论的一位好友。   ——[我靠,真是你做的?]   裴君泽回复:[嗯。]   其实年夜饭也不止他一个人,司谦也帮忙了。例如,在炸小鱼的时候,裴君泽负责调酱料,司谦负责裹小鱼和扔锅里,裴君泽又负责翻面。   不过这些细节,裴君泽不打算一一说明,他的分享欲不是特别旺盛。   *   外面噼里啪啦的烟花声停了,也不知道是放完了还是被值班民警逮了。总之,外面又安静了下来。   沙发让靠着的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但是谁都不觉得很尴尬,反而打心底里觉得惬意舒适。   春晚节目已经结束歌舞,开始播放小品了,还算挺有意思的,笑点频出,房间里又传出了一阵阵笑声。   “君泽…”   “嗯?”   司谦把脑袋靠在裴君泽的肩膀抵着,闭上眼睛用力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味,表情陶醉极了:“我感觉我现在好爱好爱你…”   裴君泽笑了:“有多爱?”   司谦思考了一会儿:“现在马上,能立刻为你去死……”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被裴君泽很快速的捂住了嘴:“大过年的,你能说点好的吗?”   司谦笑得眼睛眯起来,不住点头。等裴君泽放开手,他又笑嘻嘻的问:“你不是说你不迷信吗?”   裴君泽:“……”   好了,刚才裴君泽还打趣他呢,现在轮到他自己被打趣了。   “我不迷信,但…”他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就是不想听到,不行吗?”   司谦咧嘴一笑:“当然行。”   *   晚上本来还说守岁,结果守着守着,两个人相继睡去,迷迷糊糊中都不知道怎么到的床上。   反正等裴君泽醒来,外面大亮,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司谦不在。   关于这个,他提前和裴君泽说过,每年初一家里要祭祖,所有司家子孙都必须回去,他也得回去。   …大概晚上才能回来吧?   裴君泽起床洗了把脸,昨天还两个人的,今天突然一个人还有点不习惯,觉得房子太安静太空旷了。   吃早饭时,裴君泽下意识摸出手机看消息,列表依旧是密密麻麻的一大堆红点,裴君泽直接略过,点开了其中一个备注为司的联系人。   2011.1.1 05:43:20   [司:君泽,我先走了,早上看你睡得太熟了,我就没叫你。]   [司:图片.]   [司:我家祭祖挺麻烦的,流程特别特别多,我可能今天晚上回来,当然,我尽量早一点。]   [司:记得吃早饭。]   [司:新年快乐,我爱你。]   裴君泽慢吞吞的开始打字回复,他网名一直都没换过,就一个字裴。   2011.1.1 07:21:33   [裴:我醒了。]   [裴:图片·]   [裴:我等会儿要去店里一趟,可能也会晚一点在家,你回来之前和我说一声。]   对面可能刚好也在玩手机,对裴君泽的消息直接秒回。   [司:好~]   [裴:你在干嘛?]   [司:在厕所里。太烦了,你不知道,我等会儿还得去祠堂行礼,流程特别繁琐,得一个一个来,而且其他人拜的时候,全程不能看手机。]   裴君泽光是看着文字就感受到了司谦的烦躁,他听说一些大家族的确非常注重仪式,尤其是这种祭祖。   [裴:你现在是在你们老宅那边?那你还是别抱怨了,对祖宗要有敬畏之心。]   [司:行,我不说了,听你的。]   *   看着最后那个呲牙笑的表情,裴君泽就没再继续发消息了。退出页面时,又点进了昨天的那条动态。   底下的评论挺多的,一开始都是感慨他居然会做饭,各种夸他的。后面才慢慢有人注意到他发到餐桌上只备了两副碗筷的细节。   关于裴君泽是孤儿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首先他自己并没有大肆宣扬,再者…他看上去也不像。   没看过他的履历的人都不会觉得他像那种小地方出来的,不少人都觉得他是那种家庭很好的贵公子呢。   因此鹤大的一些学生在看到两副碗筷后,评论就变成了问他怎么没回家和家里人一起过年啊?怎么还在鹤城啊?还有问他这是和谁一起啊,和女朋友吗?   再后面的裴君泽没看了,他单单只是看着“家里人”这几个字就直接飞速划过了。   *   严格意义上来说,裴君泽在鹤城不算没有亲人的,例如血缘上的舅舅一家就住在鹤城底下的某个小镇里。   位置并不算特别远,开车过去的话,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但这么多年,他只有之前去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他尚未成年的时候。   那时的裴君泽始终记得妈妈给的那张纸条,他想去,但太远了,一千多公里呢,车票都得一千多块。   所以他攒了好几年钱,在别的同龄小孩都无所事事玩时,上小学的裴君泽就已经会自己在路上捡一些空瓶纸壳攒起来去废品站卖钱了。   当然,如果他运气好的话,能捡到一些铁块再或者废弃的电线。卖废品次数多了,他知道把电线拨开,里面的铝铜可比废纸空瓶子贵多了。   就这样几毛几块的攒,一有空就扯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子沿街捡拾。   次数多了,废品站的老板都认识他了,看他长得乖巧,又那么可怜,每次都会多给他算一些。   他攒了好久好久,用来记账的本子都快写完了才攒到了来回路费。   *   十四岁的裴君泽终于攒够了钱,那是他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说不害怕都是假的。   等他一路风尘仆仆的按照地址找过去时,也只找到了一处空屋。   听楼上楼下的邻居说,这户人家的女儿在好多年之前就丢了,他们一家人把房子卖了,四处找人,女儿没找到,两口子先病死了。   而他妈妈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哥嫂。裴君泽一个小孩子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才找到他们住的地方。   找到那天他特别高兴,上门前还去公共厕所洗了一个脸,把身上擦干净,看起来不会像个小叫花子。   但他的妈妈的哥哥并不欢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甥,在听完裴君泽的话以后,直接把他打了出去。   那会儿裴君泽也没有还手,只是有点难过的把地上滚落的果子挨个挨个地捡起来,还有精心挑选的礼盒…   他攒的钱一共三千多,看着厚厚一大包,实际上除开来回路费外剩的并不多。那几天他都舍不得花钱住宾馆,都是住在桥洞底下的。   因为想着第一次和舅舅见面,怎么也要见面礼的,不能空着手。所以才咬咬牙去买了一点礼品。   看起来…他似乎不喜欢。   *   当时裴君泽被舅舅骂骂咧咧打出去后,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当时在舅舅的小区楼下看了很久,看着舅舅家里的阳台晾着小孩的校服。   看起来像是读初中了?不知道读初几呢?年纪应该和他差不多大吧?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看着那个窗户,想舅妈是什么样,他们的孩子又是什么样?现在一家人在吃饭了吧?   一直等到晚上了,气温骤降,他这才慢吞吞去火车站,晚上在椅子蜷缩睡觉。醒来后灰溜溜地回孤儿院了。   第一次见面不愉快,   第二次见又是好几年了。   *   说实话,因为司谦之前说的那些话,裴君泽已经很少想上辈子的事了。   上辈子的他在读大学后,其实又去找过舅舅一次。那时的他衣着打扮和小时候比光鲜亮丽了不少。   这次倒没被打出去,因为他压根就没让他进门,面都没见到,依旧不承认他是他的外甥…   不过也是这次,裴君泽才知道自己血缘上的外婆还活着。   两夫妻卖房子找女儿是真的,生病也是真的,但去世的只有丈夫,剩下的妻子得了老年痴呆,一直住在疗养院里。   本来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病情也稳定下来了,舅舅也是怕再刺激到老人,当年才会直接把他赶出去。   舅舅并不愿意和他扯上什么关系,从始至终都不愿意,但舅舅以及舅妈那边的亲戚就不这么认为了。   在裴君泽后来继承司谦的遗产,突然暴富以后,他身边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多了一大堆远房亲戚……   不过这都是目前还没发生的事,想再多也没用了,裴君泽喝下碗里的最后一点点米粥,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嗯,快八点了。   该出门了。   *   裴君泽去店里的时候,里面的生意正红火呢,里面的人坐满了,外面还有不少人排着队等位置。   这也正常,毕竟大年初一还在期间营业的店不多,可放假的人多啊,辛苦工作一年,大家身上都有点余钱,总会有一些家庭愿意带着自己家人出来下馆子高兴高兴的。   看孟店长忙碌得很,裴君泽也就没打扰。刚好那会儿旁边有桌客人在叫服务员的时候,而其他服务生都忙着,他就帮着过去问了一下。   对方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问一下卫生间在哪里,裴君泽给他指了方向,怕他找不到还贴心的说带他去。   刚带到一半,被孟店长看到了。对方着急忙慌的赶紧过来说让他先歇着,这种小事他自己来就行。   裴君泽倒也没推脱,当初装修时就有单独留了一个房间用来办公,位置在哪,他也是知道的。   在裴君泽坐在办公椅前把上面的表格看到一半时,孟立进来了。   “裴老板,你今天要过来怎么没和我说一声啊。”   孟店长擦擦额头上的汗,又打算给他倒茶,不过被裴君泽拒绝了:“不用,我就是过来看看。”   他想起之前来的时候,外面等着的客人,提出其实也可以给他们送一些茶水或者果盘之类的。   这些东西都没多少钱,主要是为了笼络人心以及留个好印象,这对于开业不久的新店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孟店长点点头,就出去了一会儿,等再次出现时就说已经办妥了。并且因为看到外面还有小朋友在,还举一反三地提出还可以在等候区那边放一台电视播放动画片的意见。   小孩子留住了,大人自然也就留住了,这个道理还是很朴素的。裴君泽很满意,立刻就同意了。   他又低头重新看了看手里的名单,这应该是这几天招来的兼职。   按理说店里员工是够的,只是毕竟春节嘛,正式员工有些就回去休假了,这才招了这么几个兼职来顶班。   由于工资开的高,店里员工的缺口很快就招满了。裴君泽看名单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年纪。   一个个才十六七岁啊。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几个忙碌的身影,看着年纪都不大:“他们,都不读书了吗?”   “他们都是出来打工的…不来我们这儿,也只能去电子厂,我们这儿起码工资高些…”   孟立说着似乎怕裴君泽不知道,又补充了一句,“您不知道,很多小地方的孩子,初中毕业就辍学打工都是很多的。”   裴君泽:“……”   他知道,他自己就是小地方出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初的初中同学,几乎绝大部分都没有读到大学。   孟店长说着又叹了口气:“有两三个也挺机灵的,我打算观察几天看着,可以的话,看愿不愿意留下来。”   店里员工待遇这点是裴君泽和孟立一起商量过的,对比其他同行,绝对算得上是待遇优渥。   裴君泽:“看你吧,不过如果真要留下来,要培训一下规矩。”   孟立:“这是当然的。”   *   裴君泽的午饭是在店里吃的。   他并没有和底下的员工一起,主要是和他们不熟,本来大家有说有笑的,他一下去,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裴君泽干脆自己一个人吃,   也更加自在一些。   吃饭时顺便又看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日常先看看当天股市的盘,看到上涨的数字后满意地关上了。转而又熟练地登上另一个论坛。   他重生后除了股市,还搞了另一个东西,一个叫比特币的虚拟货币。   这个发行在2009年的东西,这会儿也才两三块一枚的东西,但谁能想到,它会在2013年会涨到八千一枚,到2017年又疯涨到一万三左右?   这个在未来会暴涨的东西,现在便宜得不可思议,唯一的麻烦就是国内还没有交易平台,得在一个国外论坛收购。   不过这对裴君泽来说不算什么,他买的并不多,大约5000枚,分别储存了好几个硬盘里,花了一万来块。   其实以他的本金,完全可以购入更多,不过他并没有。一来是避免发生什么蝴蝶效应,二来他从来不喜欢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现在花一万多,不出意外,等两年后套出就是四千多万。哪怕出现什么变动,也不过损失了一万多而已。   裴君泽本来就很小心谨慎,对于自己小金库的打理更是慎重。   例如之前赚的钱,他除了购入保守理财外,他还拿去做了投资,且不止一处,细分为好几块,还会剩下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的分配是最合理的。   在浏览完自己想看的内容后,裴君泽心满意足地关掉就网页。   当然,在离开之前,裴君泽还小心地清除了自己的所有浏览痕迹。   中间又找孟立谈了一些店里的事。说完后他提出由他私人掏钱给春节上班的员工每人发一个过节红包。   前厅的领班,服务员,收银员等,后厨的厨师配菜切菜,甚至洗碗打扫卫生的阿姨都算在内,每人一个红包,一个八百八十八,图个吉利。   钱由裴君泽一起给孟立,由他发下去。至于孟立的红包,那是另外给发,他比别的员工要多点。   “行,那就这样。”裴君泽交代完就打算起身离开了,“店就交给你了,新年快乐,辛苦你了。”   *   那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外面的客人也已经少了许多,楼下闲下来的几个服务生正坐在一起聊天呢。   而两分钟前,裴君泽收到了司谦的消息,说他那边快结束了,大概在五点到家,他估摸着可以回去了。   孟立先客套了几句,也立刻起身送他离开,下楼时,他看到了那个在孟立口中很机灵的小伙子。   似乎是姓程来着?   裴君泽对这个小程有点印象,记得他之前有次来店里时,当时几个新员工在培训完基础礼仪后,正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休息。   其中有几个人不住地打量裴君泽,但没人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年轻不认识裴君泽,试图和他搭话,朝着他吹了一声口哨,开口就是:帅哥,吃饭吗?我们店刚开业哦,现在有活动呢。   当时开口的那个就是小程。   而那会儿从楼上下来的孟立看到这幕脸都黑了,立刻板着脸把人赶了回去:“看什么看,菜单都背熟了吗?什么帅哥,那是老板!”   等训斥完新人,孟立转脸又对裴君泽说:“裴老板,别见怪,都是一些孩子,还不懂规矩…”   *   嗯,现在一看,这段时间规矩学得还不错嘛,最起码已经不会那么没礼貌地对他吹口哨了。   小程很快注意到裴君泽的目光,并顺势看了过来,又看了看孟正在给大家分发红包的孟立。   孟立办事效率一向快,裴君泽前脚才给他钱,他后脚就去马上买了红包袋子,并且还赶着他走之前,硬是要当着他的面发。   这样的动作也还是有点表现的小心思在的,之所以给他亲眼看着,一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在中间吃钱,二是表示自己没有揽功劳。   “这是裴老板给大家发的过年红包,说大家这两天辛苦了…”   孟立帮着裴君泽说了不少好话,而他的话,也成功其他人的视线一下集中到了楼梯转角处的裴君泽身上。   随着红包一个个到手,尤其在打开以后看到金额后,似乎都挺吃惊的,然后是一声接一声的谢谢老板。   在那样的气氛下,裴君泽也不得不下去打了一声招呼。   小程毕竟还年轻,可能因为之前的事,目光有点躲闪,一直没看裴君泽,眼神始终盯着手里的红包,好像那东西多烫手一样,翻来覆去地看。   年轻人机灵一点是好事,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好事,但……还得再打磨打磨,裴君泽如此想着。   最后离开店里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小程的眼睛,从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裴君泽看到了野心。   *   等手机再度响起时,裴君泽刚好到楼层,电梯叮了一声,门响了。刚接通,听筒和背后的声音一齐传出。   “君泽…”   裴君泽一转身都还没看清人,就一直等在电梯旁的一个人影被抱了一个满怀。   对方的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快让我抱抱,啊,你不知道,每次回去准没好事,搞得像我想回去一样…”   司谦说着又在他脖颈处闻着什么,那模样像极了吸什么东西上瘾的瘾君子,闻啊嗅啊,嘴里还说着:“君泽,我一闻到你身上的气味,就感觉心情好些了。”   裴君泽被.吸习惯了 第25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5   然后他就这么抱着闻了半个小时,看他好像还没够的样子,裴君泽不再容忍了:“可以了,放开。”   司谦只听他的声音和语气就知道裴君泽是认真的,立马乖乖地放开了:“哦,知道了。”   等他放开以后,裴君泽又主动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语气温和:“看来年后你得跟我一起去见心理医生了。”   司谦从来不对裴君泽的决定做什么反驳,通通无脑同意,包括这一次也一样:“好啊好啊。”   *   又过了一会儿。   “说吧。”裴君泽拿余光暼了一眼司谦,“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   司谦看起来已经好一些了,没有在电梯那会儿的垂头丧气:“每年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呗…”   既然说来说去都是那些,为什么这次会生气呢。裴君泽猜测,大抵可能这次是和他有关?这样一来的话,司谦的反应就说得通了。   在他们那些大家族眼里,自己的家世背景的确不怎么被看得上眼。更别说司谦之前还在他身后巴巴地追,有点自降身价的意思。   裴君泽沉默地抿了抿唇,手臂一伸,将一旁的人拉进臂弯,一言不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将脑袋埋在裴君泽肩膀的司谦只觉得瞬间心情好了许多,鼻端都是令人安心的气味,惬意得都有些昏昏欲睡。   其实早就在见到裴君泽的那一刻,他内心的那些烦躁就消逝得无影无踪了,尤其是看到裴君泽担心的眼神,心情更是愉悦至极。   司谦:“君泽…”   裴君泽:“嗯?”   司谦:“你真好。”   裴君泽:“……”   一道叹气声在司谦头顶响起,他听到裴君泽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如果其他人这样,我一定觉得是在反讽,是你的话,我就不会了…”   “是我就怎么样?”司谦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看裴君泽没什么反应,又伸长脖子过去亲了亲。   “你太蠢了。”裴君泽下巴处痒痒的,他单手按住了想要再来讨要亲亲的司谦,“我有时候都想撬开你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司谦拨不开裴君泽的手,干脆又开始一下一下亲他的手背和手指:“嗯…不用撬开,我来告诉你,里面装的都是你啊…”   “你……算了。”   裴君泽那会儿是真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起来,本就漂亮的桃花眼看着更是勾魂摄魄。   司谦感觉心跳又加快了几拍,他不自觉吞咽了口唾沫,又想凑过去吻他:“君泽…”   裴君泽耷拉下眼皮,看了看明显有点有着意乱神迷的伴侣,又抬头看了看一旁钟表上的时间。   鉴于司谦为了给他惊喜所以谎报回家时间的原因,那时也才四点过,离晚饭时间还有好一会儿。   一个小时应该能解决吧?   然后洗澡,再躺一会儿休息一下,司谦估计会磨磨蹭蹭,那时间就算充裕一点好了,算两个小时吧,到时候也不过六点多,吃晚饭也不晚。   心思一转,裴君泽做出了决定,没再推开司谦,低下头回应他的吻。   两人极为默契边亲吻边为彼此解扣,同时凭着感觉朝着卧室的方向去…进卧室门时,司谦被亲得晕晕乎乎差一点就撞到门框,还是裴君泽及时抬手转了一个方向。   “小心点…”   裴君泽就这么说了三个字而已,本来就晕晕乎乎,看着不太清醒的司谦仿佛被注入了一支强效兴奋剂,攀着裴君泽的肩膀更加紧了不说,连亲吻的力道也比之前激.烈了不少。   下一秒,裴君泽被情绪高涨的司谦压住了,他唇角浅浅笑着,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颇有些纵容的感觉。   差不多过了一会儿,裴君泽伸长了手去购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小瓶子和一个小方块样式的东西。   *   某种意义上,   裴君泽和司谦还是挺般配的。   首先,裴君泽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并不擅长低头和服软,假如他的伴侣同样也强势,那么就会出现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情况,两败俱伤都是很有可能出现的。   例如上辈子的司谦就是这样,他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想强行把裴君泽绑在身边,一定要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似留住了他的人,实际上什么也没留住,反而得到了仇恨。   裴君泽吃软不吃硬,一旦司谦软和下来,矛盾也少了一些。   重生不仅是让裴君泽能够重新换一个角度审视两个人的关系,对于司谦来说,其实也是一样的。   他经过上辈子的失败,总结吸取了其中的教训,因此他这次并没有干涉裴君泽的任何决定,想创业就让他创,想做什么都给他足够的自由…   这样下来,君泽不仅没有因羽翼渐丰而离开他,反而和他的关系愈发和缓起来,达成了他不敢想的结局。   司谦睁开眼,刚好和裴君泽对视上,那一瞬间,他眼眶又酸涩了。他终于…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无比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司谦有个秘密没有告诉裴君泽,他知道那不是一个梦,也知道那其实就是两个人真实经历过的上辈子,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君泽…”   “嗯?”   “我好爱你…好喜欢你…”   那一刻,司谦和裴君泽的距离前所未有的接近,两人紧紧相拥,两颗鲜活的心脏隔着一层皮肉跳动,有那么一瞬间,心率达到了统一。   司谦也听到了裴君泽的回应。   那个容貌俊美至极的男人低下头亲在他的眼角,轻轻的将那里的几滴眼泪舔走,并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嗯,我也爱你。”   *   从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三,整整三天,两个人硬是一步房门都没踏出过,开始还有闲心自己起来做做饭,后面两天几乎都是叫人送现成的。   中间来送饭的助理是一个有点脸生的面孔,在把袋子递给裴君泽以后,立马走了,一眼都不敢多看。   也不为什么,主要还是因为从门缝处看到了里面的司总。小助理生怕自己今天多看一眼,明天就因为左脚先进入大门被开除。   不过虽说不看,但难免还是扫了一眼。小助理以前总在其他同事口中听说自家老板迷上了一个大学生,特别好看,说什么惹谁都不能惹他。   之前听说过,也看过一些同事偷拍的照片,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真人,那位裴先生长得真好看啊…   他出来拿食物之前,可能是刚洗完澡,浑身一股清香的沐浴露味儿。身上套的外套倒是严实,只是露出来的脖颈处都是一片片吻痕,尤其……尤其是喉结的位置。   也怨不得司总迷啊,是真好看啊。个子很高,差不多得有一米八几,长得又那样好看…声音也好听…   小助理啧啧了两声,离开了。   *   初二和初三也都是他送的,在送完初三中午的饭后,从清水苑出来后的小助理看了看手里多的一个红包。   嗯,是那位裴先生给的,还对他说了一句新年快乐,辛苦了。   那位先生外表看着挺冷漠的,似乎非常不敢接近,没想到还真是位温柔的人啊。   小助理之所以过年没休假,依旧随时待命,不就为了想多挣点钱嘛。同样是给红包,司总也给过,但感觉不同,可能是眼神?   “今天晚上的饭就不用你送了…嗯,给你放三天的带薪假,你回去好好陪陪家人吧…”   那位裴先生如此说着,那样自然的语气和坦然的态度,就仿佛小助理本来就是他的员工一样…   而一旁的司总也没开口反驳,显然是同意的,甚至是在等着裴君泽说完话后,这才对着小助理开口:“嗯,我等下给你主管打电话。”   在楼下站了许久,小助理耳边似乎都还回响着刚才关门时听到的声音,是那位裴先生在说话。   “快点,别磨蹭了。”他似乎是在对司总说话,“今天我得去另一个店里看一下,你自己在家吗?嗯?”   最后那一声嗯从鼻腔发出,哪怕没有看到表情,单单只是听着声音都能感觉到其中的无限柔情。   真是好温柔的语调啊。   *   ——是啊,好温柔啊。   沉溺在温柔乡里的司谦同样也这样想着,他托着腮帮子看着裴君泽,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上辈子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自己身边的下属都能那么轻而易举地被裴君泽策反。   司谦从小出身大家族,身边一直都是好几个人伺候的那种,他是天生的资本家,对待下面那些员工其实就像看工具一样,不关心员工如何,只要他们能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就行。   如果不是君泽对他说,司谦压根不会注意到那位小助理什么情况,他怎么样,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裴君泽不是这样的,他倒是会经常看到一些旁人注意不到的细枝末节,且他这份宽容也不是无限量供应的,也会有一定的前提,有时也不那么和蔼。   这听上去很矛盾,但真正把这种特质放在裴君泽身上时,又很和谐。   司谦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裴君泽身上,他正背对着他换衣服,后腰处的那个腰窝清晰可见…   “西岸线那边的项目是不是下文件了?你还不忙起来,还在这儿躺着?”裴君泽颇有点无奈的感觉,穿好上衣后,走到床边,“快起来…”   司谦真不想动啊,如果可以,他真想每分每秒都和裴君泽腻在一起。   不过提到西岸线的项目,他想起来了,这个就是当初君泽说要他能竞拍就竞拍的项目,他也的确听话了。   谁知道呢,当时那么不被看好的一块地方,年后下来了一个文件,突然成一块人人争抢的肥肉了?   想起能捞到这么一块肉,还是托的裴君泽的福,他立马就起来了。   其实按照司谦以前的办事习惯,这种事,他会交给底下的人处理,但没办法,这次裴君泽说要他去。   他一直都无法拒绝裴君泽,   无论什么事。   “不是说一定让你去做什么,哪怕你只是短暂的去露一下面,这个是一个态度问题,明白吗?”   *   看司谦的表情,裴君泽就知道他压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之所以答应他,也只是因为听他的话而已。   这和司谦的性格以及家庭教育有关,除了自己在意的人外,在司谦的眼里,都是不需要正眼看的存在。   既然连正眼都不需要看,那他们的感受和他有什么关系吗?裴君泽甚至能够揣摩出司谦的内心想法。   嗯,这么看来,自己对司谦来说,的确是很特殊的存在了,他对他的迷恋浓厚到了一定程度,几乎把裴君泽的感受放在他自己之前。   这种浓烈的感情,对过往的裴君泽来说,可能是一种负担,但对现在的裴君泽却很受用。   “好了。”收拾好的司谦从身后抱住裴君泽,黏黏糊糊得很,“君泽,真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你啊…”   裴君泽平静的开口:“3……”   数字2都还没说出口,司谦已经火速放开了,理了理领带,然后就走在前面去开口:“我们出门吧…”   *   裴君泽的第二家店开在西岸线,当时不少人觉得鹤城以后的重心发展不在这边,好多低价抛售的。   因此他只花一间店面的钱在黄金地段捡漏了三间,在手续办完后,直接让工人打通,三间店面合成一间。   前面装修时他虽然并没有在场,不过依旧还是会时不时远程问一下进度,大抵也因为没有人看着催促的关系,进度的确慢多了。   裴君泽到的时候,工人们已经放年假了,都不在店里,店门的钥匙还是裴君泽在隔壁店主那里拿的。   他知道进度慢,但进屋后,他才发现进度比他想的还要慢,水电都才安装到一半…这么一看,他愈发佩服起孟立来。   不过他也不怎么着急,西岸线这边从下文件开始到真正繁荣起来,怎么也得明天后年的样子了。   刚拍完照,裴君泽的电话响了。   这次不是司谦打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声,说他现在已经到了约定的地方了,怎么没看到他。   裴君泽接着电话,往外走了几步。果然看到楼下一个似乎等人的中年男人:“我在你后面。”   *   他这次过来除了想看看店面的进度外,也是为了出手几间之前捡漏的店面。低价入,高价出,赚一点中间的差价罢了。再者说,裴君泽给价可比别的漫天要价的实惠多了。   要知道文件下来以后,这边的价格都炒疯了,裴君泽当然得在这时候套一点现金出来…   两方见面交谈很友好,交易也非常顺利,查看店面和证件,最订合同,缴纳税款,办过户手续。   在看着钱款到账后,裴君泽心情非常好,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那轮太阳,非常有兴趣地在西岸线这边散步起来了。   西岸线的商铺边有一条长长的内河道,如果沿着这条河一直走几乎能逛遍鹤城的西岸区。   在以后,河道边和桥上都会有各种小摊贩,不过现在嘛。因为常年没人清理打扫,水都是浑浊的,裴君泽还看到几个塑料袋漂浮过去了。   再等等吧,这些问题,应该能在两个月之类清理干净的。   文件下来的事,对居住在这边的普通居民来说,还没那么快知道的,他们依旧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裴君泽看到两个小学生模样的小孩拿着鞭炮互相追逐地跑过,身后是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跟着。男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女人嘴里喊着慢点跑慢点跑,别摔倒了。   那天是大年初三,正是串门走亲戚的时候,那家人应该也是吧?   裴君泽能明显看出来大人和小孩都穿着新衣服,女人化着妆,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男人也刮了胡子,皮鞋锃亮,走路时都带着风。   *   走亲戚这么高兴吗?   这是裴君泽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没什么亲戚可走的,就算有一位舅舅,就算鹤城的西岸区到舅舅那边的镇子是最近的一条路,他也不想去打扰人家的生活。   毕竟对方是真不想认他啊,不然上辈子那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出现了,就是他们一家始终没动静。   他应该是恨自己的吧?   也是,站在舅舅的角度,裴君泽身上流着另一个罪犯的血,他的存在不仅不会唤起他什么亲情,反而是一种明晃晃的提醒和证据。   裴君泽能理解,他真的能理解,只是稍微有一点点…一点点难过而已。他在河岸边吹了会儿风,中间收到司谦发来的消息。   最开始的一条是这样的:   [司: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已经有半天没有见到你了,啊,感觉快死了,我快不行了——]   又过了一会儿:   [司: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   [司:图片.]   [司:我忙完啦我忙完啦,你在哪你在哪,我过来找你啊…]   很吵,非常吵,是哪怕没见到人,光看到文字都觉得吵的程度。   但可能是眼前的河流和周围的景色过于灰扑扑,也可能是空气中一股垃圾腐烂发臭的气味,总之裴君泽那会儿并不觉得司谦吵,还挺想见他的。   等他现在的地址发出去后,裴君泽依旧是熟练地打开表情,挑选了一个小棕熊点头的动图发了过去。   对面也很快给予了回复。   ——[好!过来了过来了!]   *   在司谦过来之前,发生了一点点小插曲,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岑渐南,看起来像是和他偶遇,不过裴君泽不怎么信这个。   他一步步走到裴君泽的身旁停了下来,目光看着目前依旧还脏兮兮的河道,苦笑了两声: “西岸线的项目是你让司谦去竞拍的吧?不然…他之前都对这块没什么兴趣的……”   哦…裴君泽有点明白了,看来是司谦抢走了本该是岑渐南的东西,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是法官,还要负责为两人主持公道。   裴君泽往旁边又走了两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岑渐南见裴君泽如此防备,露出有一点点受伤的神色,又往裴君泽的方向走了一步:“你似乎对我有很多误解…”   裴君泽又往后面退了一步:“没有,我认为我对你没有什么误解。”   岑渐南:“是司谦对你说了什么吗?其实我真的挺想和你做朋友的,我有种直觉,觉得我们会很合适。”   裴君泽:“我们不合适。”   岑渐南比记忆中还要烦人,大抵可能是因为裴君泽拒绝了他,让他原本的计划落空了,这才又想了新的。   这次的新法子似乎是想晓之以情,想使用什么攻心策略?裴君泽沉默地听着岑渐南开始讲述他的童年。   作为豪门的私生子他幼年时期过得不怎么样,后面之所以能在家里慢慢有了一点话语权也是因为他的大哥实在没什么用…他讲述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付出了很多很多。   “哪怕我现在依旧还是会害怕,突然哪天又重新回到以前那个破旧的筒子楼里…”   裴君泽:“……”   看来他的确有好好调查过自己的背景,才能编出这么像的谎言,是试图以相似的经历来让引起裴君泽的共鸣?   要不是上辈子他和这人打过交道,知道他的底细,知道他压根不是他说的那么惨,差点就信了他的话了。   裴君泽:“我的窥私欲不是很强烈,所以对别人的家事也不是很感兴趣。”   岑渐南脸上的惆怅差不多凝固了三秒,转而露出一个更苦涩的笑容:“那司谦呢?你对他的事总有兴趣吧?”   岑渐南又给裴君泽讲了一件司谦以前的事儿,大抵是他小时候脾气多么多么差,多么多么目中无人…   司谦小时候曾有一件很喜欢的毛绒玩具,每天都带在身上,爱不释手。   有一位照顾他的家仆看玩具太破了,出于好心为他更换了一个新的,顺手把旧的东西扔了。司谦知道后大喊大闹,把开水泼到了那位仆人身上导致对方毁容不说,还直接绝食…   “他一定非要找到原来的那个玩具,把他们一家人折腾得够呛。司家的人你见过吧?别看对他很严肃的样子,实际上也很宠他的,最后几乎是把全城的垃圾回收站翻遍了,才找到了。”   裴君泽:“……哦。”   这事司谦也曾经和他讲过,同一件事,通过不同的视角讲出来是不一样的。在岑渐南的口中,这是司谦顽劣的证明,但在司谦口中,他只是想要原来的那个玩具而已,别的都不行…   裴君泽看了看手表,实在没什么功夫和岑渐南玩什么情感攻略了。他直接开门见山:“好了,可以了,你说的那些我根本没兴趣,我不会和你联手的…”   在司谦到来的前五分钟,裴君泽和岑渐南告别了,离开前他最后一次劝告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司谦,可能在你看来他脑子蠢笨,又自大任性,无非是靠丰厚的家底而已。恩…我能理解,岑家早些年的时候的确算是仰仗司家,可这么些年不是也起来了吗?你怎么还是摆脱不了原来的心态,你其实不用一边讨厌他,一边还要和他做表面朋友的。”   裴君泽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有一段时间我也这么想过,所以我说我们永远做不了朋友…你还不懂吗?你在我面前装是没用的,这种把戏太低劣了。”   岑渐南脸色瞬间凝固,那种伪装出来的忧郁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很快,他露出不解的眼神:“那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拒绝我,你也讨厌他,那我们联手不好吗?”   可能是觉得自己遇到了第一个把他看穿的人,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总之岑渐南的话又多了起来。   这次他讲述得更真实,讲他的野心,讲他的不甘,讲私生子的身份让他多么多么介怀,讲他的确就是看不起身边那群人等等…   看着他似乎是是把自己划成了一样的同类,裴君泽不得不出声打断了他的真情流露:“抱歉,是你,不是我们。我们还是不一样的,起码这种随随便便就跟人剖析内心的毛病,我就没有,我也不是很想了解你的内心世界……”   岑渐南:“……”   裴君泽:“我该走了,等会儿司谦要过来接我,如果你想继续待在这的话,也可以…你请便。”   岑渐南:“……”   裴君泽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不过,出于人道主义,等会儿我会为你打120的。”   然后,他就走了。   裴君泽低下头时,司谦那边还要和他发消息,不过这次是语音消息,一共好几条:   司谦:“君泽,你是不是等很久了,抱歉啊,我抄个近道过来了啊。”   司谦:“西岸线这边路况也太差了吧,不行,得让他们好好修修……”   司谦:“前面那个傻逼会不会开车啊,真想直接撞过去…”   司谦:“我换道了,快到了。”   *   司谦很少来西岸区,但每来一次,就能清楚感受到差距,和发展好的东区相比,这边明显有些破旧。   车子都还没开到,但司谦一眼就看到了裴君泽。无他,路边的他实在太显眼了,想不看到就难。   道理是一样的。   司谦的车子也很显眼,裴君泽同样隔着很远就看到了,他看着那辆黑车缓缓地停到身边,也看着里面的青年半摇下车窗,冲他喊:“帅哥,搭车吗?”   裴君泽沉默了两秒:“……搭。”   *   坐上副驾驶后,裴君泽反手给自己系上安全带,这麻利的动作让驾驶位的司谦伸过来的手扑了一个空。   裴君泽瞥了他一眼:“下次留给你系。”正说着,又看到了中控台上放着的某个眼熟的甜点包装袋子,“这是…给我的?”   司谦控制着方向盘掉头,嗯了一声:“过来的时候看到开门了,就顺便买了点,少吃一点没事的…”   裴君泽心里一暖。   一旁开车的青年慢悠悠地补充上后半句:“再说了,宝贝前两天辛苦那么久了,是应该犒劳一下的。”   裴君泽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平静开口:“…你说得对,那今晚你睡外面,让我休息下,怎么样?”   下一秒,一旁的黑发青年发出长长的一声啊:“不要——”   裴君泽被他的反应逗乐了,也在这样的好气氛里把刚才岑渐南的事儿说了,没说太仔细,就说刚才看到了他。   *   司谦:“啊??!!”   刚好是红灯,司谦一脚踩下刹车,一边想转头把那个脑残撞死,一边想问他这次又说了什么。   那么多脱口而出的话和纷纷杂杂的念头,在看到裴君泽的当时的表情后…他瞬间忘了想说的话。   裴君泽在笑,是那种很温柔的,他把那盒甜点放在腿上,也不吃,就这么看着,目光幽深,也不知道在回忆什么。   “后天就是情人节了吧?”   司谦:“……嗯。”   “我们…明天就去度假吧?”   裴君泽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甜点袋子:“你说今年放假就出去玩的…”   那会儿裴君泽刚重生,自认为为了司谦好,所以很认真说了分手。   但当时的司谦不愿意,先是凶巴巴地揪住他的衣领试图威慑他,发现没用以后,又可怜巴巴地转钱…   说起来…   那也算他罕见的对他发火?   司谦:“嗯,记得。”   裴君泽轻声开口:“那去吧。”   *   本来司谦就还在年假期间,裴君泽也在放寒假,两人也没什么很要紧的事,几乎说走就走。   当晚定了目的地,   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   两个人直接落地三亚北部的某个州岛度假,因为是私人岛屿,还没被大量游客所侵占,四周海域依旧还是毫无污染的状态。   海水清澈透明,在裴君泽戴着护目镜和司谦在海底潜水时,都还能看到热带鱼和形态各异的珊瑚。   玩了大概有四五天吧?   裴君泽和司谦一起潜水一起冲浪,有时在海边露天吃烧烤,有时晒日光浴,又互相为彼此涂抹防晒霜…   *   就那几天,司谦不知道拍了多少照片和视频,随时随地把相机抱在手里,时不时就能看到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手机或相机对着裴君泽拍。   有一次是裴君泽正戴着一副宽大的太阳镜,在遮阳伞下午睡,他刚闭上没一会儿,觉察到面前多了一道阴影,不用睁眼就知道是司谦了。   “你怎么又拍…”   司谦嘿嘿笑了一声:“看你睡着了嘛,忍不住就想拍一下…”   裴君泽睁开眼,先是无奈地对镜头笑了笑,然后猝不及防地拿过司谦手机的手机,调成自拍模式。   在司谦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他一只手伸长手臂拍着,一只手把他往下一拽,直接吻了上去。与此同时,倒计时模式刚好归零。   一声清脆的咔嚓后,两人第一张接吻照就这么拍好了,而且还是由裴君泽伸手的角度,可想而知的珍贵!   他没看照片,拍完把手机丢给了司谦,像招呼小宠物狗那样摸了摸司谦的脑袋:“去吧,去那边玩。”   有时候司谦也不定会拍照,他会蹲在裴君泽的沙滩椅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白天疯玩疯闹,到了傍晚就安安静静坐在海边看海边落日,抑或是赤着脚在松软的沙滩上踩出一串串的脚印。   裴君泽每次都走在最前面,而跟在身后的司谦会非常固执一定要完全重合地踩在裴君泽的脚印上。   裴君泽回头看到他一步步踩着自己的脚印,都会忍不住想笑:“你在干嘛啊?”   司谦也会笑,在阳光下,一阵海风吹过,他指着沙滩上完全重叠在一起的脚印:“你看…我们是一起的。”   ——好蠢啊。   有时睡到凌晨,裴君泽也会突发奇想,拎着一瓶低度数的果酒,跑去在海边看海。   不同于白天的蔚蓝,也不像傍晚时分的橙黄色,夜里的海并不美,黑漆漆的,仿佛一张深不见底的深渊巨口,随时等着把人吞吃入腹。   裴君泽一点也不怕,在沙滩边席地而坐,冰凉的海水没过脚背又褪去,一旁的司谦揉着眼睛也跟着他。   夜里的海边很冷,他会蜷缩着向他取暖,两个人紧紧依偎着,说一些有的没的的闲话…   *   预计离开的前一晚,两人依旧没什么睡意,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听着海浪拍打礁石发出的哗啦啦声。   那天的月亮比平时亮一些,细碎的月光倒映在蓝色的海面,波光粼粼,好看极了。   “君泽…”   “嗯。”   司谦经常会这样突然叫裴君泽的名字,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要说,就是突然想叫叫他。   裴君泽也没觉得无聊,也会耐心地应着,司谦喊一次,他也就跟着应一次。但那晚…他明显有些兴奋。   连着叫了五次他的名字,裴君泽也不厌其烦地回应了五次。   在回答完第六次以后,裴君泽垂下眼睑看到司谦甜蜜得有些过分的笑容,他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至于吗?   今天白天两人出海玩,船夫随口问了一句他俩的关系,裴君泽当时坦然自若的说司谦是他的伴侣。   伴侣明显比男友亲密多了,司谦就为这么一句空头称呼高兴成这样…   *   “君泽…”   “嗯。”   又来了。   裴君泽心里这样想,然后听到司谦的下一句:“……你是不是买了戒指?哈哈哈我在小夹层看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   司谦像是憋了很久很久终于忍不住,整个人一下笑得合不住嘴,因为动作太大,还一下倒在了沙滩上。   看他往后倒的动作,裴君泽的手比脑子反应还要快,一下扶住了他。   而原本只是打算由坐着改成躺倒在沙滩上放松的司谦也被他的动作愣了两秒,随即…眸光中泛出蒙蒙的水泽:“君泽……”   他看到了君泽刚才眼里的担心,他明显就是担心他摔倒,君泽很少会说什么很动听的情话,但这比任何示爱的言语都要来的动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皮肤组织下过于兴奋的细胞,手里极快地从裤兜摸出一个丝绒的盒子。   “其实,我也买了戒指。”   话毕,没等裴君泽反应,司谦单膝跪地,说出了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君泽,我们…结婚吧。” 第26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6   上辈子被求婚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裴君泽已经忘记了,可能是厌恶,可能是排斥,但那会子,他心里并没有。   他有的只有忐忑…紧张。   在裴君泽的认知里,结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意味着他要和另外一个人组建家庭,家庭啊…   他从小心非常向往能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庭,但另一方面由于一些原因他并没有得到。他担心自己会搞砸一切,才会买了戒指却一直没拿出来…   裴君泽把这个想法和司谦说了。   后者沉默了一下,依旧还是非常固执地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动作,将那个丝绒盒子里一个对戒塞进他手里。   裴君泽低头看了一下,不得不说,他们倒是非常有默契,就连戒指都是买的同一款,上辈子也是这款…   “没事的,君泽,求婚戒指和结婚戒指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我这个就算求婚戒指吧…”司谦说着顿了顿,“我可以用时间告诉你,我们是最合适的…你也不用把结婚想得多么复杂,那些事都可以由我来处理…”   裴君泽:“……”   “虽然我也见过许多失败的婚姻,但我还是觉得我们会幸福的。”司谦挑了挑眉,“真的……我不认为我会和那些傻逼一样,婚后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和伴侣吵架…消磨彼此的感情,那太蠢了,有那些时间,我还不如亲亲你…”   裴君泽紧绷的唇放松下来,是啊,他们和其他人还是不一样的吧。起码他们是真的失去了对方一次,也正因如此,才会格外珍惜?   *   司谦当时很爽快地把自己的戒指定为了求婚戒指,在被裴君泽问为什么时候,他依旧是很坦诚的说:“因为我以后想戴你买的…”   ——不都是一样的款吗?   这句话裴君泽只是在心里这样说,并没有问出来。哪怕没有说出来,他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一样的,起码对于司谦来说,这两者之间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裴君泽给他买的,裴君泽送他的,无论什么,只要加上这个前缀,他都会当宝贝一样好好妥善收着的。   也因为这样,裴君泽才想着更慎重一点把那枚戒指送出去。他知道司谦其实很喜欢折腾的,所以这次他不想像上辈子那样…那样…   *   不能再想了。   裴君泽阖了阖眼,也学着司谦刚才的样子倒在了沙滩上,真惬意啊,伸手做出一副想抓天上星星的动作。   司谦也跟着有样学样地倒下,不过他没躺在沙滩上,他把脸颊紧紧贴在裴君泽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那一刻裴君泽突然有种冲动,他冷不丁地问司谦:“你现在,此时此刻,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无论那个时候司谦说什么,裴君泽都会答应,但司谦思考了一会儿:“那你…能再叫我一声司谦哥吗?”   裴君泽:“……”   司谦看裴君泽的表情凝固,立马退而求其次:“要不然,主动亲我一下也行。”   裴君泽轻轻叹气,凑过去吻在他唇上,动作郑重,同时小声地开口:“司谦……哥。”   司谦:“诶!!!”   *   在三亚待了几天后,两人又辗转去了阿尔卑斯山看雪。记得在还没放假的时候,那会儿裴君泽和司谦沙发里,就说来这儿,一转眼还真来了。   两个人穿着厚厚的滑雪装置在一望无际的白茫茫滑雪场里滑行,你追我赶,从上空看就像两只小蚂蚁。   裴君泽中途累了,体力有些不支,半撑着膝盖休息,司谦也慢慢停到他身边,看起来也累得不行。   “去旁边休息一下吧。”   裴君泽提议。   “好。”   司谦欣然应允。   *   司谦的电话就是那会儿响的,他刚才一直追在裴君泽身后,因为自作主张想教他,想在他面前表现,体力耗费得比裴君泽多一些。   他朝裴君泽撒娇:“帮我拿一下手机嘛,君泽。”   裴君泽沉默地把手机从一旁的背包里摸出来,在看到屏幕上跳动着程瑛两个字后,他挑了挑眉。   是司谦的母亲,在按下接听键之前,裴君泽还特意给司谦看了一下屏幕上的字这才递到他耳边。   一接听就是程女士一贯的口吻:“你现在在哪?”   司谦:“…什么事?”   程瑛:“你把岑家那个小子给打了?为什么?你又在发什么癫?”   岑家那个小子?是岑渐南吗?拿着手机的裴君泽怔了怔,司谦打他?什么时候的事儿。   是上次宴会那次吗?他当时故意给司谦看那张名片,不是想他们打起来。他只是想让司谦提防一下岑渐南。   没想到他当时会那么生气,虽然那会儿并没有询问被打得怎么样,但想着可能也就一点小磕小碰吧?   再者说,前几天见面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好胳膊好腿,怎么到了程女士口中就成了床都下不来了。   总不能是前几天的事儿吧,司谦不是一直都和他待着的吗?裴君泽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这个节点。   而一旁的司谦听到那个名字,皱了皱眉,他把手套脱下,自己从裴君泽手中接过了手机,语气没了刚才了懒洋洋,咬牙切齿道:“他该打!”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你还是这么任性。”   *   隔着电话,裴君泽当然看不清对面程女士说这话时的脸色,但能听到女声里充满了浓烈的失望,一转脸也能看到司谦一瞬间垮下的嘴角,   他看起来似乎心情也不好。   “我以为你分出去后能稍微成长点,可你还是那样。我以为你喜欢上那个大学生,被拒绝后受受挫就能够成熟点,但你还是这样…”   听筒里程女士顿了顿,又换了一副冷嘲热讽的口气,“司谦…你现在是又死乞白赖地把人带出国了?你不会给人家的人身自由都限制了吧?”   司谦还没开口,一旁的裴君泽用平静的语气突然开口:“对了,我们等会儿去哪吃饭?你定好了吗?”   司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裴君泽是在和他说话,立刻回答:“订好了,昨天就订好了,休息会儿就可以直接去…”   等回答完裴君泽的问题,司谦也没了想继续通话的意思:“嗯,先不跟你说了,我等会儿要去吃饭了。”   司谦说着说着停顿了一下,跟着语速很快地解释:“岑渐南那事,你自己去问问他,问他做了什么?是他先犯贱的,别以为他这么些年背着我搞的小动作,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嗯,反正你也不会相信我。就这样,挂了。”司谦收好手机,表情又转瞬愉悦起来,他挽着裴君泽的胳膊:“君泽,等下吃完晚饭,我们去坐缆车怎么样?”   裴君泽:“好。”   司谦依旧还是那副愉悦的表情,解答了刚才裴君泽心里的疑问:“哦,我出国之前找人把他打了一顿。”   裴君泽:“……”   仔细回忆好像是记得他出发前一晚,他好像的确有出门打了一个电话,回来以后心情特别好的样子。   司谦:“没什么,我有分寸。不会太严重的,算是给他一个警告吧。”   裴君泽:“万一出事呢?”   司谦并不在意:“出事就出事,我找的那几个人说了,万一出事,我只要给他们父母和家人足够的钱,他们是愿意付出一点时间的。”   裴君泽:“这不是买凶吗?”   司谦:“怎么会呢,我又不认识他们。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至于他们和岑渐南,那是他们之间的一点小问题,一点小矛盾,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裴君泽:“……”   司谦的口气非常的自然,甚至还带一点点小得意:“我还专门留了一点视频和把柄,以备不时之需,他投鼠忌器,以后肯定不会再来烦你了,你放心。”   裴君泽:“……”   很明显,司谦并不蠢,他足够有手腕,足够冷血,只是他从来不把这份心思用在裴君泽身上而已。   大抵是因为裴君泽的沉默,之前还很自信的司谦又开始支支吾吾地解释,“君泽,哎,我…当时就太生气了,晚上越想越睡不着,我平时真的不是这样的…”   裴君泽:“……”   有点想笑,裴君泽知道的,知道其实司谦平时就是这样的,我行我素,暴躁任性,狂妄自大,像个神经病。   他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名声并不好,不少人都讨厌他。具体讨厌到什么程度呢,讨厌到在他被裴君泽蚕食后,其他人的反应是:拍手叫好!   在知道司谦死亡消息那天,不知道多少人在半夜起来高兴到开酒庆祝,笑得合不拢嘴,谢天谢地,那个神经病可算死了。   司谦可能的确不符合传统意义里受害者的形象,对员工压榨,对朋友对家人都不怎么样,除了裴君泽,他只有对裴君泽是实实在在的真心。   作为既得利益者,裴君泽也不能算什么是大好人,他也有很多阴暗的小心思,他没有立场去指责他。   “君泽……”司谦看了看裴君泽的脸色,生怕他觉得自己性格不好,想解释什么,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裴君泽瞥了他一眼,主动拿起包,往外走去:“好了,出来玩,就不要想那些事了。”   *   他们当时在法国的夏霞尼。   那地方正位于阿尔卑斯山的心脏地带,也刚好在法国、意大利和瑞士的三国交界处。这里以绝美壮观的山脉闻名,每年冬季也会成为滑雪胜地。   夏慕尼的小镇建筑极具当地特色,几乎随手一拍就是很美的背景,身处其中的时候很容易忘却所有烦恼。   情人节那天是正月十二。   那天两人什么也没做,彼此非常默契什么都没提,只是手牵着手慢慢悠悠地漫步于异国他乡的小镇中。   夜晚,司谦把他抱得特别紧,到裴君泽都有些喘不过来气的程度。他像个即将要溺亡的落水者紧紧地抱着裴君泽,宛如抱着唯一的救命浮木。   “君泽…”   “恩。”   “君泽…”   “恩。”   “君泽…”   “我在。”   昏黄的灯光下,两个男人紧紧相拥,密不可分到宛如一对连体婴,世上没有人可以把他们分开。   这里是最后一站。   *   两人从正月初四,早上出发,正月十四号下午回国,两个人一共在外面玩了整整十天的时间。   其实并没有玩多久,可等到再次抵达国内,裴君泽难免还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鹤城依旧还是那样,没有任何变化,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就是回来那天还下了雨,不过也不算大。   裴君泽回清水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结结实实地睡了半天,一觉醒来后整个房间都是黑的,而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身旁的温热的体温。   “君泽,你醒了?”   “嗯。”   在并未开灯的房间里,裴君泽半眯着眼睛靠着感觉把身旁的人用力搂了搂,嗓音是还带着倦意的沙哑:“你什么时候醒的?”   司谦:“比你早一点点…”   裴君泽:“哦。”   回国第二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按照鹤城的习俗,裴君泽白天特意买了饺子皮,自己在家包了饺子。   于是等司谦回来以后,看到的就是一锅热气腾腾的饺子,以及一位唇角含着浅笑的爱人。   太!幸福了!   *   各地大学因为当地气候的关系,收假日期都不一样,有的早一些,有的晚一些,鹤大的收假日期是在元宵节的第四天,也就是正月二十收假。   在收假前,裴君泽抽空去考了一个驾照,顺便又去店里看了看,没什么别的事,生意非常好。   孟立笑容满脸的出来接他,和他一一说着店里最近的事。其实裴君泽也不用过来特意看,单单只是看每个月的入账就知道生意很好。   那会儿因为前期口碑已经打出来了,再加上裴君泽手里的流动资金也足够了,他心里琢磨着也可以开第二家和第三家分店了。   当然,店也不是说开就能立刻开起来的,从选择合适的地址到定下位置,再到找人装修店面,到采办以及人员配齐,都需要耗费不少时间的。   好的是,裴君泽已经有了第一家店面的经验,后面两家能少走一点弯路。他预计是在五月之前开业。   在开业之前,他希望孟立多培养一下现在店里比较聪明的员工,到时候就可以调一些到新店。   由老员工来带新员工,一来能更快教会,融入。二来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次很好的晋升的机会。   孟立也比较认同,并且还提供了几个地址供裴君泽挑选,非常的贴心介绍了每个地址的优缺点。   “嗯,你做得很好。”   裴君泽赞许了一句。   *   就这样,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很快就到了鹤大开学的日子。在大二的下半学期,裴君泽正式的退了宿舍。   搬离宿舍那天,他久违地看了一眼宿舍的整体,是真破旧啊。   窗外的阳台的防护栏锈迹斑斑,地面上也满是斑驳的岁月痕迹,不愧是九几年学长都住过的地方。   不过据说他们这届后,这里就要拆除重建了,记得上辈子裴君泽在动态里看见过宿舍里的舍友叫苦连天的说不公平,怎么他们一走就重修啦?   想到这里,裴君泽笑出了声。   “哎哇,以后常来宿舍看看哥们儿啊。”邓麒一把搂过裴君泽,不轻不重的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过年还跑国外去玩了,潇洒嘛。”   裴君泽笑笑没吭声,听着其他舍友吐槽他过年满世界跑羡慕死了,还说他什么时候开了店也不告诉一声。   都不用猜就知道,他们应该从周康那里知道的。因为开店这事就他知道。之前店里需要找渠道时,他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周康,就问了一下。   周家里的生意虽然都是周康的父母在管,但在听说裴君泽是儿子的同学,还给了一个很实惠的价格。   裴君泽也并没有仗着这个占便宜,在价格没有刻意压低的情况下,还额外赠送了他们家不少礼品。   “再怎么说,哥们儿也得去捧个场啊,不是吗?”邓麒拿肩膀抵了一下裴君泽,“你太不够意思了。”   “就是…我们又不白吃。”   “哎…感情淡了淡了啊…”   你一言我一句,看着是在抱怨,实际上眼里并没有任何的不悦。裴君泽一一扫过那些面孔,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清了清嗓子:   “晚上我请客,有空吗?”   *   裴君泽请的地点就是在自己店里,当然,他是真自己买单的那种。   记得当时他们一行人走了,裴君泽去结账,负责收银的小姑娘愣了,那张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知道裴君泽是老板,可能觉得他吃完会自己走吧?   “买单啊。”裴君泽抿唇笑了笑,“今天我只是客人。”   小姑娘估计是新人,年纪不大,一时因为裴君泽的笑愣住了。他长得太好看了,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   最后还是另外一个裴君泽更脸熟的收银员过来进行操作,双手将卡还给裴君泽:“裴老板,您的卡,收好。”   后来那个小姑娘还过来和裴君泽道了歉,说以后不会再出这种错,似乎是担心被开除。   裴君泽说并不会,告诉她以后工作不要出现那样的失误就行。   *   不过这都是聚餐结束后才发生的事了,在舍友们刚到裴君泽店里时,居然还有点诧异的。   他们似乎只是知道裴君泽开了一家餐饮店,具体叫什么在哪里应该是没怎么问的,不然也不会在门后时,还明显犹豫了一下没进去。   “哎…不是…不是…合着满江月居然是你开啊?”舍友一脸不可置信,所以他以为裴君泽口中的“一家小店”应该是街面上那种拉面馆,那种早点铺子的小店?   裴君泽:“嗯。”   邓麒嘶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外面大大的招牌,“说起来,我舅妈今年年初听说满江月菜色不错,还说请我们一家来这儿吃,想显摆下,结果位置都没订上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的确,店里的位置很难定。之前孟立就这个事还专门给裴君泽打了电话说询问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裴君泽当时还在国外和司谦旅游,想也没想,直接否认了他的提议。   孟立之前的经验让他有一个很错误的观念,觉得客人一定是越多越好,但这种薄利多销的观念只适合快餐店。   “有时候,顾客也需要一点门槛。人对于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是不会有什么记忆点的。”   裴君泽当时这么和孟立说,对方也聪明,一下就懂了。与其去想怎么想提高翻台率,怎么接待更多食客,还不如想想怎么提高现有客人的就餐体验。   只要其中一位客人满意了,就代表他身边无数个数不清的潜在客人满意了。无论是拍照分享,还是闲谈八卦,一传十,十传百就是这样来的。   当然,如果过个十几年,这个行为其实还有一个更专业的词,叫饥饿营销,利用稀缺性来制造错失恐惧。   不过这时的裴君泽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的舍友解释这些复杂的营销和心理学知识,他笑了笑:“先进去吧,别在门口说话了。”   *   知道满江月是裴君泽的店以后,舍友们进店以后非常上道的,从店里的设计一直夸到服务生的服务。   “……行了,点菜吧。”裴君泽拿菜单拍了一下舍友,“你们点。”   吃饭的过程是轻松愉悦的,和他们相处,裴君泽不需要花费多少的心思,他也挺喜欢听那些学生间的趣事,听他们吐槽哪个专业课老师。   讲着讲着,大家都有点高兴,喝了一点点酒。裴君泽中途接了一通司谦发来的消息,等他回复完,再抬头的时候…几个人都笑得更怪了。   最后还是喝得最上脸的一个舍友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裴哥,你真是那个…那个吗?”   *   这话一出,另外几个先沉默了一下,然后又跟着齐刷刷看着他,裴君泽没说话,他在思考。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这件事也是他们从周康那里知道的,但下一秒他知道他错了。   一来是周康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直接表明了不是他。二来其他人也开始陆陆续续的讲话了。   “其实吧…之前就有点看出来了…嗯,也不算看出来,就是一开始有点奇怪,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堂哥一天好几趟的往宿舍跑…”   有这么一个开头,其他舍友也开始纷纷的补充上如何发现的破绽。   “还有…就是那次你那个堂哥出事,你当时的表情太奇怪了,回宿舍后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和你说话也没应声,就像傻了一样,脸上还有泪痕…坐了一会儿又拿着东西跑出去了…”   “嗯…最后就是元旦晚会那天…看到你们从后台出来的时候……”   邓麒指了指脖子,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你当时脖子上都是…亲出来的印子吧?哥们儿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啧啧啧,嘬得真狠啊…”   裴君泽:“……”   可能是那一点点酒精侵蚀大脑,也可能是之前过年期间在外游玩时,早不知道多少次在外人面前袒露关系,更可能上辈子和他结婚有关。   裴君泽点了点头。   他们倒也没真说些什么,人就是这样奇怪,同一件事对待陌生的人和熟悉的朋友就完全是不同的标准。   见他承认了,各位又八卦了一会儿,裴君泽挑着捡着回答了一些,例如他们俩今年的确在一起过年,例如…也的确一起出去玩了,搬出宿舍也的确是和他同居了。   “嗯!你们这个…这…还挺有勇气的啊。”一位舍友,斟酌再三的开口,“你们这样,家里人都不说吗?毕竟怎么说,还算亲戚来着…”   哦,突然想起来司谦给他自己编的身份是堂哥呢,于是裴君泽煞有介事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所以我们被赶出来了。”   “啊——”   裴君泽收获了几道同情的目光。   年轻人的脑回路向来活跃,只是从裴君泽一句话,他们显然已经脑补了不少为了真爱如何如何勇敢的狗血情节,甚至为什么只有两个人过年,为什么突然开店的理由都有了。   “哎…不说了干一个。”   “都在酒里…酒里…”   “你真不容易啊…没想到你…”   其实裴君泽也是第一次感觉自己挺恶趣味的,大抵是假期的游玩让裴君泽好好地放松了一下?总之舍友们都说他没那么绷着的了。   裴君泽刚好借着这个机会问了一直很想问的问题:他上学期变化真的很大吗?   主要还是因为之前听多了他变了的话,有时连他自己都会想一想重生前的样子…   舍友却摇摇头,认真的说:“还好吧。你不就是你吗?能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也就那几天的情绪不太对而已…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之前说你变了,你不高兴?”   另外一个舍友也跟着补充:“没呢没呢,依旧是那张招牌的酷脸,看着像谁都欠你好多钱一样。”   也是,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本质上不都是他自己吗?   裴君泽轻笑出声,指了指后面服务生送上来的一道他们没点的菜:“这是打算推出的新菜,快尝尝看,也可以顺便给一点意见…”   *   那天周康特别特别安静,从裴君泽回宿舍开始就有些不太对劲,一直到他承认时也非常安静。   其他舍友都在和他开玩笑,只有他少有的沉默,一直喝着酒。裴君泽注意到了,不过以为他是心情不好。   后来吃饭到中途,裴君泽去上卫生间时,又看到了他,本来就只是随口问了他怎么了,但他的回答让裴君泽洗手的动作都停住了。   “裴哥,我以前以为我喜欢过你。”周康那张脸因为酒精的关系红得不能看,“你别笑……”   “开学那天,我是最先来宿舍的,你来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你了,不过你当时没注意到我。我那时候就觉得你好厉害,你人长得那么好看,还什么都会…”   裴君泽沉默。   “后来你身边出现了一个堂哥,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说到这里,周康顿了顿,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有些羞愧的笑:“裴哥,我跟你坦白个事,之前他来找过你两次你不在,我就故意说了你和哪个和你表白过学姐出去吃饭了…”   裴君泽:“……”   他估计上辈子周康也这么说过,这么一来,就能解释通为什么司谦对他周围的女生那么防备和警惕了。   甚至在裴君泽刚重生回来,那时他和司谦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社团有个女生给他打电话,一旁司谦都能立马捕捉到了是女生的声音,还很警觉的问对方是谁…   果然是有原因…   裴君泽:“……你…”   “当然,我说这些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别放在心上,我后面自己也想通了,我可能不是喜欢你,只是崇拜你而已,嗯……不是有个词叫慕强吗?我感觉我就是这样…”   裴君泽:“……”   周康笑了笑,走近裴君泽想拍拍他的肩,发现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又缓缓放下。   “看到你现在挺好的,笑容比以前多一些了,我也很为你高兴…我们…我们还能当朋友吗?”   *   聚会散场后,裴君泽把他们送出门,自己又折返回去结账。做好一切,他在店外等司谦来接他。   刚才虽然没有喝多少酒,毕竟还是喝了,所以裴君泽不打算自己冒险开车,也不是没想过可以直接打车回去,主要是司谦不愿意。   他似乎非常热衷于来接他,就司谦自己本人亲口说的,他说他每次开车来接裴君泽时,隔着老远看到他在前面等他,就会觉得特别幸福。   裴君泽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幸福的,不过既然他这么幸福,就让他多幸福一点吧,这没什么。   裴君泽看着手中刚才在店里拿的一盒水果拼盘,嗯,摆盘还挺好看的,还特意拿了几个小叉子。   挑的都是一些司谦比较喜欢吃的水果,非常新鲜,不仅是裴君泽亲自去后厨挑的,还是他自己亲自切的。   *   裴君泽在外面没等多久,司谦的车子出现了。上车后在看到裴君泽手里拎的东西,他果然挺高兴的,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缝。   司谦:“君泽,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你那些舍友了。”   裴君泽:“嗯,然后呢。”   司谦:“嗯……我怎么感觉他们回头看了我好几眼,你是不是…”   裴君泽点头:“他们知道了。”   不需要去看司谦的表情,裴君泽就知道他大概什么样子,所以在听到他明显喜悦的声音时也很平静了。   “早知道刚才我就好好和他们打个招呼了,不然早一点来,准备点礼物什么的…”   裴君泽揉了揉眉心:“不需要,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司谦:“那不一样。”   裴君泽并不和他争论这个,他想了想,“行,等下次有机会吧。”   *   大抵就是在即将到家时,裴君泽电话响了,他摸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鹤城。   因为不认识,所以在疑惑中接起后,裴君泽并没有先开口,而是谨慎的打算先听对方的声音再做决定。   电话那头是一个明显略带疲惫的男声:“是…君泽吗?”   这个声音?!!裴君泽下意识坐直了脊背,他记得,是舅舅的?   “你现在还在鹤城吗?如果在的话,下月初你有空吗?”   里面的男声说完以后,又立刻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个不勉强你,如果你有事的话,就算了。” 第27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7   裴君泽月初没什么很要紧的事,就算是有,他也可以进行调整,空出一天不算什么。   那天他和舅舅一共通话了十二分钟,他全程都很紧张,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司谦倒是反常地很安静,一直等到他挂了电话以后,这才拿手心覆盖上他有点颤抖的手背。   “没事的,君泽。”司谦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语气里带着安抚,“你已经长大了。”   裴君泽阖上眼,深呼吸了两口,平复了一下刚才有点太诧异的心情,脑子里纷纷扰扰的思绪一点点冷静下来。   *   裴君泽的妈妈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裴珺琬,也因为这三个字的笔画特别多的关系,可是让小时候的狗娃学了好久。   而关于舅舅的名字,裴君泽也是很早就知道的,他叫裴珺玮。   也因为舅舅和妈妈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珺,所以在狗娃眼里,自己的名字也要有珺才行,在孤儿院登记时,他报的其实是裴珺泽。   不过登记人员可能听错了,   这才阴差阳错记成了裴君泽。   总之舅舅那次打电话的确是有重要的事,他的母亲病情加重了,似乎这一次严重到连他这个儿子也不认识了,以为还是女儿丢的那段时间,每天闹着出去找女儿。   老人的年纪大了,又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怎么可能让她出去啊。但是不出去,她就闹。年纪越大,反而像个小孩一样。   舅舅实在没法子,毕竟他自己也不是那么闲的,本身是一位高中教师,妻子也是同一个学校的老师,两个人的工作都特别忙。   似乎之前一直是他们女儿在照顾,不过女儿现在要专心考研不说,那位老人似乎…也不认识外孙女了。   病发得太突然了,就像被什么刺激了一样。舅舅在电话里也说,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于是他干脆把妹妹有关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也告诉妻女少在母亲面前提妹妹…   结果前段时间也不知道疗养院的哪位小护工把一张报纸拿了回去,那上面很大一个版块正好是对满江月老板的采访。   上面有裴君泽的照片,母亲似乎是看到了,一下子又全部想起来了,想起可怜的女儿,想起为了找女儿死在路上的丈夫…   她似乎是一眼认出了那是她女儿的孩子,有时候说要去找他,有时候又语言不清地说要找琬琬,总之把疗养院的护工都折腾得够呛,每天都要防着老人偷跑…   舅舅给裴君泽打电话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他在电话里说裴君泽其实长得很像他妈妈,尤其是眼睛和嘴巴…   *   “你要是有空的话,去看看也行。当然,我没有一定要让你来的意思…”舅舅说到这里时,他那边似乎有几声隐约的敲门声,可能是他的学生来办公室找他。   “嗯…”裴君泽拿手机的那只手不自觉握紧,把那句即将冒出喉咙的舅舅咽了下去,“我那天…有空的。”   舅舅很快就挂了电话,听那边的动静,应该是去处理学生的事情了。   闭着眼睛都裴君泽开始不由自主地想,上辈子有这事吗?他记忆中并没有接到这通电话,是……漏接了吗?   想不通,这种事想也没用,裴君泽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看着窗外逐渐开始变熟悉的街景,他知道,快到家了。   “需要我陪你去吗?”   司谦一只手操控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裴君泽的手,温热的体温渗透手背的皮肤,“我也可以空一天出来。”   裴君泽嗯了一声。   *   老实说,大抵是之前被连人带东西赶出来的记忆太过于深刻了,这次想到又要去见舅舅时,裴君泽居然……还有点怕。   或许用“怕”这个词语并不怎么恰当,但的确还是留下了一些阴影。   裴君泽并不怪舅舅,他曾尝试站在舅舅的立场去思考,其实他很不喜欢自己是有原因的,毕竟只要一看到自己,难免就会想到自己的亲妹妹遭遇了什么,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   “我能感觉到,舅舅……哦不,那位裴叔叔一定是很恨我的。”裴君泽轻轻开口,“我就像一个污点,像一个本不该存在的错误…”   司谦只是看着裴君泽皱眉都心疼得不行,他捏了捏他的手:“你才不是什么污点和错误,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裴君泽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心里还是认为这是他的错。   他继续和司谦一路往楼上走着,一面走着一面开始说起了别的话,而不论他说什么,司谦都认认真真地听着。   *   自己出生的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裴君泽早就忘了,就记得非常非常穷。女人当年死亡的事儿在那个小村子里压根没引起多少动静,毕竟这种类似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哪怕后面一些人被送进了监狱,受到了法律的惩罚,但很大一部分人依旧还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这就是愚昧无知。   司谦听完后想了想:“嗯,然后呢,你不是报警了吗?后面有处理吗?”   裴君泽:“处理了,不过是耽误了好几年才慢吞吞地处理,那边的办事效率一向这样,能拖则拖,中间还有不少人去闹事呢…”   司谦从没有去过那样的乡下地方,他见过的人不管内里如何恶毒,起码表面都是会装一装的,一时间,他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皱着眉:“……他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裴君泽:“是的,他们没读过书,也不懂法,甚至还觉得自己花钱买的女人被警察解救了,那么警察应该赔给他们钱…”   司谦:“……”   “很难想象吧?”   裴君泽语气平静:“很多记忆不太记得了,现在想起来,当时应该有人是联系过我妈那边的家人了,毕竟要通知死亡消息嘛。他们很大概率知道有我存在的,但我依旧还是被送了孤儿院,这其实就代表了不愿意接纳的信号吗,可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还眼巴巴地跑去自取其辱,给人家添堵…”   司谦:“……”   *   记得裴君泽刚被带到孤儿院时,小小的他非常冷静镇定,心里一直想着,妈妈让自己去找她的家人,那么自己一定要找到…   裴君泽暼了一旁的司谦一眼:“你似乎对我小时候的事情很感兴趣。”   司谦认真反驳:“不,不只是小时候啊,只要和你有关的事情,我都非常感兴趣,只是……”   裴君泽被他这个“只是……”勾起了兴趣:“只是什么?”   “只是我很遗憾,我实在是太晚遇到你了,我要是能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你也就不用吃那么多苦……”   裴君泽:“……”   司谦:“我说真的。”   裴君泽垂下眼帘,避开了对方过于炽热的视线,他绞尽脑汁地开始寻找别的话题:“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人扛着摄像头还拍了好多画面来着…”   *   裴君泽年纪还小时,记者还是一个高大上的词语,远没有后面那么泛滥成灾,那时的记者是真会为了拍摄某个画面深入乡下的。   在裴君泽继承同性伴侣的巨额遗产消息被传开后,他的一些过去也被一些八卦群众讨论过。也是在这时候,裴君泽收到一个快递,里面是一个光盘。   是当年下乡的那个小记者给他寄来的,他说他当初原本是想拍一部纪实纪录片,结果无意中拍到了小时候的裴君泽,又阴差阳错地拍到了如何把他送到孤儿院的一系列事件。   当时收到光盘的裴君泽并没有仔细看,在打开以后,只看到了晃动的镜头以及那句大声喊声:“哎!!你们快过来,这里有个小孩!他跑了!在那边!”   再往后,裴君泽心知肚明会是什么画面就直接关闭了。现在再想起来……又觉得其实看下去也没什么,那些记忆也是一种经历。   *   “嗯,你记得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说想看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吗?那里面就有我小时候的画面,怎么样?你要是想看话,我有空联系一下那个记者,把他手里的录像买回来?”   那时两人已经回了清水苑,和往常一般躺的沙发上窝着,司谦赶紧点头:“好啊好啊…”   看他好像很期待的样子,裴君泽想了想,还是决定提前给他打一下预防针:“你做好一点心理准备,我小时候没那么好看的。”   司谦抬头亲了亲他的唇角,执拗地开口:“那我也要看。”   裴君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知不觉,他已经从过去的排斥厌恶司谦的靠近和接触到了习以为常。   甚至现在…他甚至隐约已经能够从他的身上嗅到一些和其他人不同的气味,很淡很淡,是无法形容的那种。   距离舅舅提出的日子还有五天,他可能知道他在读书吧,约日子都是约的周六。   不远处的落地窗反射出两人靠在一起的画面,裴君泽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一瞬间,他原本毫无着落的心突然就定下来了。   不管这次见面的结局是好是坏,至少现在,至少此时此刻待在他身边的这个男人,他总不会离开自己的,他总是会在的。   “嗯?”   突然被裴君泽抱紧的司谦还有点疑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不过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滞,他一下一下抚摸着裴君泽的后背。   “好了好了,到时候我陪你去嘛。”   *   去舅舅家那天是个阴天,三月初正是早春时节,虽然按时节来算已是春天,但天气却依旧还是很冷。   裴君泽穿着厚厚的长款外套,司谦和他穿着一件同色的同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待的时间太久了,裴君泽有时候照着镜子还有有些恍惚,总觉得他和司谦似乎越来越像了。   前两天还是他去把头发染黑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记得妈妈的头发就是黑色的。   染发前,他还特意问了司谦。对方知道他之前的想法以后笑了好久:“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很喜欢你浅金色的头发呢?我明明喜欢的是你啊…”   染了黑发的裴君泽看起来更年轻了,墨似的发更加衬得他脸庞又素白了几分,再加上他不苟言笑的样子,走在街上的回头率依旧不减。   不过这些都不是裴君泽关心的重点,他那会儿一直犹豫要不要买点什么东西,空着手不好吧?但有了之后的被扔出来的记忆,他又迟疑着…   司谦看出了裴君泽犹豫纠结的样子,干脆直接叫助理准备好了礼物,由他拿着,放在后备厢里,到时候看情况嘛。   “走吧。”司谦主动拉着裴君泽的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突然凑很近很近,拿他的鼻尖蹭了蹭裴君泽的鼻尖,“来,笑一个。”   裴君泽抿了抿唇,勉强扯出一个浅笑。   “哎,对了,就这样。我跟你说,长辈们可喜欢你这种乖乖崽的类型了…”   司谦捏捏他的脸,感觉手感不错,君泽那会儿难得在发呆,并没有制止,又捏了两下过过手瘾。   “我说真的,要是我爷爷看到你,指定喜欢。他就喜欢这种你这种看起来非常听话的乖小孩…”   裴君泽:“嗯。”   *   路上的忐忑不安暂且不提,舅舅一家依旧还是住的原来的小区,不过小区似乎比裴君泽记忆中的样子旧了许多…   舅舅也是。那个男人也比裴君泽想象中要老了一些了,记忆中的舅舅特别高大,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甚至比裴君泽还要矮一些…   他妻子似乎不在,只有他一个人下来的。隔着十几米的时候,他看到了裴君泽,整个人在原地愣了几秒。   “……真像,比小时候还像。”这是他对裴君泽说的一句话,“你和珺琬真像。”   裴君泽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几秒还是只是嗯了一声。   “这是…?”   舅舅把目光看向一旁的司谦。   “啊,你好你好,我是君泽的朋友。”司谦除了在裴君泽面前会变态一些,在其他人面前都还是很正常的,“要是待会儿不方便的话,我会在外面等他的…”   舅舅当时的心思或许不在这里,嗯了一声,看上去压根没听司谦讲话:“我们现在直接过去吧。”   裴君泽答应了。   *   疗养院的位置离舅舅家大概有大半个小时的车程,抵达门口后,裴君泽更紧张了。   不过他的紧张并不像其他人的表现那么明显。裴君泽越是紧张,面部表情就越严肃。   他就这么一路绷着一张脸,一直跟着舅舅到了其中一个病房门口。   司谦看着他唇紧紧抿着,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思,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去吧,没事…我在这等你。”   司谦的意思是他在外面等就行,就不进去打扰他们了,但舅舅看了他一眼:“你也进来吧,没事,就是里面味儿有点大,别嫌弃就行。”   司谦笑了,立马顺着梯子往下:   “那我就打扰了。”   *   房间里的确有一股味儿,可能是不通风的关系,有一点霉味儿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臭味儿。   但那会儿裴君泽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看到的房间里的老人,那是一个很瘦小的小老太太,看上去比舅舅更老,头发花白。   老人似乎正在收拾东西,把一些乱七八糟的衣服,还有好几个相框往箱子里塞,嘴里还念叨着:“也不知道琬琬现在怎么样了…”   裴君泽一眼就看到了相框上的女人,他直觉那应该就是他妈妈,准确地说…应该是还没被拐卖之前的妈妈。   ——原来她以前是这个样子啊。   裴君泽咬紧了牙,在他的记忆中,妈妈一直都是蓬头垢面的,他甚至都不记得她具体的五官是什么样,原来……是这样啊。   相片上的女人的确和裴君泽很像,两个人都是那种第一眼美人。   女人穿着漂亮干净的白裙子,被自己的家人簇拥在中间,那天可能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一家人沐浴在阳光下的笑容明媚又灿烂。   可现在……裴君泽想了想记忆中的妈妈,心脏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收缩起来,尖锐的疼痛一直从肺腑蔓延到手指尖。   *   “妈。”舅舅冲着屋里的老人喊了一声,“你快看看,看看谁来了。”   收拾东西的老人闻言转身,对舅舅视若无睹,但在看到裴君泽后,表情却一下呆滞住了,手里的相框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直接忽略了自己的儿子,径直朝着裴君泽的方向走来。   “你,你…你是…是琬琬吗?”   裴君泽感觉自己被那位老妇人抱得特别紧特别紧,对方抬起头,浑浊的眼里不停往外流泪,嘴里一直叫着琬琬,一双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想去摸裴君泽的脸庞。   裴君泽当然比老人高出很多,但是为了让老人摸到自己,他不声不吭地弯下腰,保持着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   “是…是琬琬回来了吗?”   裴君泽能清楚感受到老人略粗糙的手心,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对方看他的眼里带着多么浓稠的怀念。   从没有那么一刻,裴君泽开始怨恨,怨恨那个死去的男人,怨恨自己,怨恨着一些说不清的东西,觉得当初的判罚实在是太轻了,他喉咙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   “琬琬,不哭了…不哭了…”   那个得了老年痴呆的老人,明明自己的头发都是乱糟糟的,胸口的衣服上还沾着饭菜的污渍,但还是温和地给裴君泽擦眼泪。   在老人发现自己越擦,裴君泽脸上眼泪越多以后,她就不再擦拭了,而是选择轻轻地抱住裴君泽,哄着这个她记忆中的小孩。   “琬琬,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以后可不可能这样了…上大学了就不能和小时候一样,知道吗?”   “哎呀,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啊。对了你之前在学校里说就想吃我包的饺子…”   她絮絮叨叨着,一时之间脸上竟然显露出了些许慈祥的笑意,“晚上就给你包…”   *   打破这场温馨见面的是疗养院的两位护士过来送药。原本还精神头看着还很正常的老人一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护士端着药过来,立马缩在裴君泽身后。   裴君泽看她那么害怕,也让她躲着,语气温和地开口:“这是什么药啊?一定要吃吗?”   护士说当然。   “你别看她现在清醒,等会儿就不认人了。之前她不吃药,犯病了,自己跑了出去,站在马路中间差点被撞死……”   裴君泽:“……”   舅舅这时也过来拍了拍裴君泽的肩膀,一副早就已经习惯的样子:“先出去等一下吧。”   那位老人不认识舅舅了,看着他要拉走裴君泽,一下竟也不怕了,从裴君泽身后出来,紧紧拽着裴君泽的胳膊,把他当成了坏人。   “妈,是我。”舅舅叹了口气,看着她警惕的样子,“我是珺玮,你又不认识吗?”   *   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假如第一胎是儿子的话,其实很少会生第二胎。尤其那时计划生育抓得严,怀孕的女人一旦被抓到,运气好交点罚款,更坏的是直接被引掉。   裴母为了能生下女儿,躲躲藏藏了好久。生下后自然宠得不行,哪怕那时不少重男轻女的亲戚们认为女孩子不该浪费钱读书,反正都要嫁人的,但她也还是供女儿上了大学…   女儿成绩好,又聪明,长得漂亮,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多少小男生追过,假如不出那样的事,裴珺琬的人生或许是另一番光景了。   裴君泽完全可以想象到的那些,正因如此,他才无法说话,甚至完全能够理解舅舅当时看到自己的愤怒。   他那时也会想,   假如自己不存在就好了。   舅舅看着经济状态不是很好,按理说他们双职工不应该如此,之前的裴君泽想过为什么,但等他看到外婆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包括舅舅过分苍白的头发,疲惫的眼神都明白了,父亲早逝,妹妹失踪,母亲又这个样子,他身上的担子并不轻…   哪怕这样,他也从没有问裴君泽索要过什么,大抵是真的恨吧。   *   “…我,我……”   走廊外,裴君泽几次开口,几次不知道说什么好。   屋里的老人刚才已经被裴君泽哄着劝着,乖乖地吃下了药,现在已经休息下了。   护士还惊讶地说以前让她吃药都要费好大的劲,她不吃还要各种骗,骗不下去就只有灌,今天倒是省事了不少。   裴君泽当时还有些不高兴,觉得怎么能这样。舅舅倒是很疲惫的样子,对他说,出去说话吧。   房间里出来的裴君泽脑海里一幕幕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   老人那样紧紧的抓着裴君泽的手腕,那样一声一声叫他琬琬,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被拐的女儿,紧紧的把他拉住,生怕他再次消失…   面对那张苍老的,满是泪痕的脸庞,裴君泽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其实上辈子的裴君泽以为外公外婆都死了,居然也没自己私下去调查一下是不是真的,就仿佛在逃避…   现在真切的看到这么一个破碎的家庭,心里从一进疗养院便开始累计的愧疚到这一刻再也积压不住…   裴君泽和舅舅,还有司谦三个人在走廊,原本上一秒还好好的,也不知道裴君泽想到了什么。   “你这是干嘛,快起来。”   裴君泽跪下了。   他当时的身份既是名牌大学生又是小有名气的新贵老板,他本可以不那么做,甚至很难想象到他居然会这样…   下跪在大多数人的认知,乃至传统文化里是极为严肃且沉重的动作,不少人把面子看得比天还重的人压根难以接受,但正因如此,这远远比任何轻飘飘的言语都要来的直接和诚恳。   男人也被他的动作吓到了,赶紧就要把他扶起来,结果发现裴君泽的力气还挺大的,一时还扶不起来,只能看向一旁的司谦,让他过来帮忙。   自从进房间后,司谦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尊重裴君泽的所有决定,也知道这时的裴君泽不需要他去干涉。   但他还是忍不住为想为裴君泽说话,哪怕他知道这是他们的家事,哪怕他知道舅舅也是受害者,但他本来就是偏心君泽的:   “君泽一直都很自责,他认为一切都是他的错,可是…可是他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出生啊…你这是在迁怒他…”   司谦后面的话还没说话,裴君泽扫了他一眼后,他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其实他有怪过舅舅的,怪舅舅当初如此狠心…毕竟在裴君泽心里,父亲那边的亲人他不愿接触,自己就只剩下妈妈这边的…   有时走在街上看到拎着大包小包走亲戚的行人都会恍惚很久很久,他心里当然是怪过他的,尤其是上辈子…那会子见他发达了来攀附的人那么多,其中就是没有舅舅一家…   他那会儿是失落呢还是高兴呢?   分不清了。   *   那会儿的裴君泽自己起来了,那一下也是情绪上头,起来后很平静地开口:“我知道我的存在是一种错误,如果我有选择的话,我也不愿意的…”   脑海中始终都是照片上那个幸福的全家福,照片上的一家四口多幸福,而现在其中一个死了,一个疯了,一个病了,剩下一个看着也疲惫不堪,假如没有他的话…   裴君泽深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还没干透的泪痕:   “我现在也不想说那些了,我只希望,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每周或者每个月过来看一下……吗?”   裴君泽其实是想叫外婆的,他们那边都叫外婆,这边似乎是叫姥姥?但不管叫什么,他都无法笃定对方一定就接受他这样称呼,最后还是含含糊糊地带过去了。   面前的舅舅沉默了一会儿:“反正你也知道地方了,看你吧。”   *   那天的会面的结局还算友好,不知是因为看到自己母亲因裴君泽的出现而精神好了些,还是因为司谦说的那句话。   总之在回去的路上,舅舅破天荒主动和裴君泽聊了几句闲话,主动问他今年多大了,问了他的生活。   裴君泽也一一回答。   知道他年纪时恍惚了一下没说话,但在知道他在鹤大读书后,罕见地夸了一句:“还不错,挺聪明的。”   裴君泽腼腆地笑笑:   “没什么…”   那天舅舅也算第一次收下了裴君泽送过去的礼品,本来还答应了一起吃晚饭的,后来中途因为学校里的事走了。   不过在离开前,舅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主动开口邀请裴君泽,说下周末有空来家里吃饭,说他妻子女儿那会儿都在家,今天是因为有事…所以没在。   裴君泽笑着答好。   *   后来他们的确出来吃饭了。一共吃了好几次,有在外面吃的,也有在家里吃的。   记得有一次闲聊中,舅舅知道裴君泽那个亲爹死得早,知道他几乎是从小一个人长大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那你这些年…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还能怎么过,差不多就是一个人呗。裴君泽轻描淡写地说了些孤儿院里的事。   那地方可不算多么和谐,小孩子之间存在着不少明里暗里的竞争关系,裴君泽为了获得更多的资源倾斜也花了些小心机。   当然,裴君泽隐藏了一些关于自己的负面事件,只是捡着一些好听的说。包括他以前被收养过,但为什么被退养,因为他不愿意改姓,他还是想和妈妈姓的。   “我那时候一直想着,妈妈让我找到你们,所以…所以我总得找到才行,毕竟我答应了她,我不能当别人家的小孩…”   舅舅:“……”   舅妈:“……”   裴君泽就像是没看到其他人的表情那样:“然后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一直攒钱,捡了很久的废品,就那种空瓶子,废纸壳子什么的……卖了好多好多,攒起来应该有一座山那么高了,这才终于凑够了路费。”   *   舅舅当时的表情很微妙,尤其舅妈,在经过几次和裴君泽见面后,态度肉眼可见的热络了许多,听到这话连忙给他夹菜,说他这些年苦了。   饭桌上舅舅沉默了好一会儿,主动关心的问了一句他那时候是不是摔到了。   可能是裴君泽的话让他想起来了,想起来那时候的裴君泽只是瘦巴巴的一个小孩,他提着东西那么大老远来找他,似乎是生怕不被喜欢,还拎了东西,一开门就讨好的冲他笑。   但那时候的裴珺玮压根没注意那些。   他知道妹妹有个小孩,当初接到电话就知道了,电话那边的人说小孩父母死了,他不肯和奶奶那边住,问要不要给他们送过去,他不接手就只能送孤儿院了,再往后就没听了,他直接挂了电话。   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孩还会自己找过来,当时母亲的病好不容易好一点,已经不会再闹着找女儿了,全家也慢慢走出了伤痛,他当然不想这个小东西来打扰…   他当时似乎是很用力把他推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当时有没有摔到。这时候舅舅才有些愧疚起来:“你那时候…摔到了吧?”   *   裴君泽的心情很难形容。   在没和舅舅一家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告诉自己,他已经长大了,其实也没有小时候那样急切渴望得到家人,有很好,没有也行。   但真正见到舅舅以后,真的从对方口中听到当年的事后,他又……他垂下眼睑,掩盖住自己微红的眼眶:“没…没什么的。”   那天从舅舅家里出来的时候,站在门口的舅舅突然开口喊住要下楼的裴君泽:“君泽,按辈分,你应该…叫我舅舅吧?”   裴君泽抿了抿唇,内心翻江倒海,面上却依旧还是克制得很好,他犹豫了一会儿,叫出了那个他小时候就很想叫出口的称呼:   “舅舅…”   *   在那顿饭以后,裴君泽和舅舅一家的关系缓和了起来。节假日会打电话问候,会互送祝福,舅妈也会时常给他打电话问问他的近况,或邀请他去家里坐坐。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没发生过去的那些不愉快和冲突,好像他们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相处的。   其实,这样也挺好。   因为想起外婆之前住的疗养院不怎么好,裴君泽自己出钱给外婆换到了环境更好,护工更专业的地方。当然,价格也是原来的好几倍。   舅舅大抵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   总之裴君泽时不时会去疗养院看看外婆,虽然老人大部分都是糊里糊涂的,经常会把裴君泽认成他的妈妈。   但也不是每一次都这样,裴君泽去的次数多了,她少有的一两次难得清醒了几分钟。清醒时的她,也只是会看着他,就那么看着。   她似乎知道裴君泽就是她女儿的孩子,也或许不知道,但陪着老人身边的确让裴君泽内心更平静了些。   他就这样代替着妈妈的位置照顾那位老人,在她精神好的时候,裴君泽会陪她说说话。老人不想说话,裴君泽会给她倒一杯温水,推着她去疗养院外面透透气吹吹风。   他照顾得是如此尽心,可以说是那个疗养院里看望病人最频繁的,连护士都夸他真孝顺,裴君泽每次都笑而不语。   突然有一天,老人主动和裴君泽开口:“你叫什么名字啊。”   裴君泽当时正推着她晒太阳,听到她的提问,愣了下,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君泽,我叫裴君泽。”   外婆那天大概清醒了半个多小时,她先是认真看着裴君泽,眉目里满是祥和:“君泽,是个好名字,谁取的?”   裴君泽:“我自己。”   外婆又从头到脚的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原来你长这样啊,比报纸上俊多了。”   裴君泽:“……”   就是在这时,外婆冷不丁地问   “琬琬是什么时候走的?”   裴君泽:“……在我五岁的时候。”   老人沉默了。   裴君泽半蹲下来,抬头看着这个老太太,她是那样老了,岁月的皱纹爬满了她的脸,手背上的皮肤和干枯树皮一样,头发花白稀疏…   她看起来就和大街上其他老人一样,但她是自己妈妈的妈妈,所以还是不一样的。在她面前说那些事情,裴君泽觉得太残忍,因此他其实不打算说太仔细。   但那位老太太似乎并不这样觉得,她固执地追问:“…怎么走的。”   裴君泽只能开始回忆:“……那天天气很好,那个男人出去喝酒了,屋里只有我和妈妈。她平时不怎么和我讲话的,那天她问我那天是几号,在我说了后,她一个人待了很久,又哭又叫,还让我滚,不让我靠近。差不多晌午的样子,我煮了一点饭给她送过去,她主动叫住我,对我笑,还叫我孩子,摸了摸我的脸,说上午扔东西的时候没注意把我脸划伤了,还和我道歉,说以后都不会了。我当时特别高兴,然后她说让我去帮她拿一样东西……然后……”   后面的话裴君泽说得比较艰难,他如何去拿东西,如何看着女人喝下去,又如何看着她在地上翻滚…   “…当时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只觉得我做了错事…”裴君泽顿了顿,然后开始没头没尾地道歉。   他心里觉得自己又对不起这个,又对不起那个的,根本不敢抬头看老人的反应。   等了也不知道多久,裴君泽感觉自己头顶传来一阵轻柔的触觉,一抬头,看到外婆浑浊的眼里又蓄满了眼泪,她看着他,正轻轻抚摸裴君泽的头:“好孩子…我该早些找到你的。”   一句话,   让裴君泽直直落下泪来。   *   大二下学期的生活和上学期差不多,期间没发生什么别的事,真要说的话,就是满江月的第二家和第三家分店开起来了。   牌子越来越响亮,店里生意也好,赚的钱也多,裴君泽什么也不用做,账户的钱都在每时每刻的增加,这给他带来了不少安全感。   很难以想象,他过往人生的空缺似乎在重生后都被一点点填补上了,明明也没做什么,但似乎运气一下就变好了。   *   关于友人,他身边从来不缺想和他交朋友的人,无论是学校里的前辈也好,还是会老师也罢,对他都算多有照拂。   哪怕也会有一些关系不太好的同学,但人家也只是在背后说一说,并不会当面给他难堪。   以前的舍友虽然因为搬出了宿舍,难免少了些交集,不过彼此都关系却并未变淡。   他们时常会在群里叽叽喳喳地讨论,各种插科打诨,互相调侃,而裴君泽偶尔也会加入进入。   几个舍友家里各行各业的从业者都有,裴君泽经常会看到他们不仅自己去满江月光顾生意,还会为他宣传。   虽然那时的店里的名声已经不需要这么宣传了,但这份实实在在的善意他会记在心里,转头送了他们挨个送了打折卡。   *   关于生意,满江月每个店的生意都格外好,收益蒸蒸日上,以新起之秀盖住了不少老前辈的风头。   在这样的势头下,满江月后续几家分店,他打算陆陆续续开在外地,目前的一切都进展都非常顺利。   原本他比较看好的那个小年轻也在几个分店里磨练得差不多了,主动找到裴君泽,想被派去外地的新店里。   “裴先生…”   对方比初见时沉稳了不少,先是非常诚恳感谢裴君泽给了他许多锻炼的机会,最后才说出自己想被外派。   “我知道您很看重这一次分店,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他目光灼灼,“请您相信我。”   裴君泽思索了一下答应了。   *   关于家人,裴君泽终于算是完成了妈妈之前对他的嘱咐,他找到了舅舅他们,也终于有了一处可来往的亲戚。   在大三上学期,裴君泽抽空回了一趟老家,和舅舅一起把妈妈的骨灰带了出来。   虽然回去的那几天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不过那都是一些小插曲,不重要。他亲爹那边的亲戚在知道裴君泽现在出息了,赚大钱了,也曾想过来找他。   在得知裴君泽没有任何打算接济他们的打算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其实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在回鹤城那天,裴君泽还特意在舅舅家吃了一顿饭,席间难得喝了很多酒,很晚的时候才被司谦接回家,走路都走不稳。   然后第二天,舅舅给了翻出了不少他妈妈以前的东西,她以前的课本,以前的衣服、以前照片日记本等等,裴君泽全部都带回去了,妥善放置在自己的房里。   他和外婆关系大抵是最好的。   老太太可能是对女儿的移情作用,也可能是别的原因,不管怎么样,她对裴君泽总归是极好极好的。   每次裴君泽去看她的时候,她都显得极为精神。也因为心情好,连带着病情都好转了许多,给外婆看病的医生都说太不可思议了。   老太太也会主动给裴君泽这个外孙包饺子,外头下雨了,看他头上淋了一点,赶紧拿帕子给他擦拭,生怕他着凉。   她对他太好了,裴君泽有一回突然脱口而出,问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难道不恨他吗?   外婆当时是少有的清醒时刻,她那双浑浊的眼里充满了慈爱:“可…可你也是琬琬的孩子啊,而且……”她摸了摸裴君泽的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   裴君泽眼眶又红了,顺势把脑袋枕在外婆大腿上,不想让老太太看到自己的样子。   老太太也很安静,她轻轻抚摸青年的头,就像小时候抚摸自己年纪还小的小女儿那样,开口唱起了一首有些年头的儿歌。   那一般是哄小孩睡觉的…   *   关于爱人…他和司谦的感情依旧很好,和刚在一起时的状态差不多,一直都挺腻歪的。   本来在这之前,裴君泽一直以为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难免就会丧失刚开始的激情,会有那么一个倦怠期,觉得这是感情的必经之途。   但司谦不同,他打破了裴君泽对于感情的认知,他对他的着迷程度始终都是裴君泽无法理解的谜题。   是炎炎夏日都要和他腻在一起的程度,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把他放在第一位的程度…   更是哪怕出差工作,都会因为听不到他的声音而半夜辗转反侧到睡不着的程度…   也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每次司谦需要和他分开,而裴君泽无法在身边的时候,要么会和他连麦,要么会主动给他发送一个音频合集。   嗯,里面是一些裴君泽自己睡觉时的呼吸声,乃至于还有两人日常交谈的录音,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裴君泽从司谦的手机里找到的。   而在裴君泽亲自剪辑时,依旧还是觉得特别羞耻,无法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做这样的事。   *   另一方面司谦在收到后,不可置信,大受感动,追问了好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录的。   看裴君泽不说话,青年又笑嘻嘻地凑近,故意犯贱说既然睡觉的呼吸声都能录了,那什么时候他才可以录一点他俩亲密时候的…还说他真的超爱裴君泽小声地闷哼,听一下能直接无接触释放的那种,他可以远程自我疏解…   他说得那叫一个激动,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竟还有些泛红:“君泽…”   裴君泽那时还在查看新店的最近的账目,敲击键盘的手微微停顿,头也不抬,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快滚。”   司谦和裴君泽相处越久,越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也知道他真正生气的模样,因此面上的笑容依旧不减:“……真的不行嘛?君泽,不然你把上次那个给我行不行?行不行?”   *   他说的上次就是指两周之前的一个晚上,司谦想偷偷录一些东西收藏一下,提前在房间里布置了摄像头,结果不幸被裴君泽发现了。作案工具自然也被当场没收。   老实说,其实司谦知道裴君泽把没收的设备以及内存卡放在哪里的,他甚至也能趁着裴君泽不注意,自己去偷偷拿。   但比起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更怕裴君泽生气,因此没有得到裴君泽的允许,还是不太敢去,只能在这里小声央求裴君泽。   他伸出两个手指头,着重强调:   “两个星期诶!!”   裴君泽:“……”   司谦再次强调,同时凑过来抱着裴君泽,声音愈发黏糊了:“两个星期,也就是说,我要整整十四天都见不到你…睡眠不好我会很难受的,君泽…你就给我吧…好不好?” 第28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8   最后,裴君泽还是给了。   看着司谦兴高采烈把那个小小的内存卡拿走,裴君泽叹了口气,他怎么…还没腻啊。   虽然裴君泽从没有说过,但在看到司谦对他的感情依旧炽热,他的心里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甜蜜的暖意。   *   司谦那次要出去谈一个跨国大项目,最少要在当地待上两个星期左右。当然,这还是一切进展顺利的情况下,假如进展不顺利的话,可能还会待上一个月,又或者…更久。   也难怪司谦会那样不安。   要知道自从他俩在一起后,还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所以看着司谦如此可怜巴巴的模样,裴君泽还是心软了。   在送司谦离开的那个早晨,司谦把裴君泽抱得紧紧的,裴君泽也回抱住他:“等你回来,要是月底你没回来…算了。”   裴君泽本来想说要是司谦月底还没回来,那他就和导师请几天的假过去找他,不过这话他最后还是吞咽了下去。   也没什么别的原因,惊喜如果提前说出来了,还算什么惊喜呢?真难以置信,以前的裴君泽估计怎么也不会相信未来的自己也会有想给另外一个人制造惊喜的想法吧?   司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黏黏糊糊地抬头想要索吻:“真的好舍不得你啊…”   裴君泽摸摸他的脑袋:“好了快走吧。”   *   再舍不得,也还是要分开的。   分开后两人都有些不习惯,当天晚上,俩人又久违地打了一整晚电话,打到手机发烫,彼此都能听到对面的呼吸声。   司谦:“君泽…”   裴君泽:“嗯。”   司谦:“好奇怪啊,明明我们白天才见过,但我现在又觉得好想你。”   电话听筒里的声音顺着电波传到裴君泽耳边时,已经有些失真了,他依旧赤诚地和裴君泽示爱:“君泽,我感觉越来越不能离开你了,真的,我现在完全可以想象到,如果离开你,我会死的…”   裴君泽嗯了一声,目光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声音愈发温和起来:“嗯,睡吧,我不会离开你的。”   *   可能是怕什么来什么吧,那次项目中途还真不怎么顺利,裴君泽在没告诉司谦的前提下,为了给他一个惊喜,突然到了他的那边。   给司谦打电话的前几个小时里,裴君泽都还装作在学校里,还说自己等下和导师在一起可能不能回消息,司谦也答应了。   实际上,他在飞机上,等他抵达司谦的城市,等他一直到他看到司谦的背影时,才突兀的给他打去了一个电话。   “转过来。”   司谦疑惑的转身,看到裴君泽以后,先是一愣,立马奔过来抱住他,埋在他身上用力呼吸了好几口以后,这才开口:“你什么来的,怎么没和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刚到。”   裴君泽过来的急,也没收拾什么东西,就只拿了一个小箱子带了换洗衣物。落地后也一直和司谦黏在一起,整整陪了他三天。   *   在那三天里,司谦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回来就在趴在裴君泽身上充电,一有空就和裴君泽出去闲逛。   他团队的员工为了那个项目,忙得又是熬夜又是跑前跑后,司谦这个老板倒是悠闲啊,有了爱人的陪伴,他整个人……容光焕发!   大抵那边本来也只是想试探一下,看司谦这边一直不松口,最后也还是妥协了。   在签下合同那天,裴君泽和司谦一起回去了,他牵起裴君泽的手,一下一下的亲在他的手背上。   司谦:“君泽,这一定是你给我带来的好运!”   裴君泽:“……”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这应该是司谦团队里的那些员工努力的成果吧。   不过司谦才不管那些,他笑得眼睛眯起来,任谁看都能看出那时的他简直就是泡在爱河里了:“我前几天看了我们的星座配对,上面说我们是绝配诶,说我们简直太合适了,你千万不要信那些算命的胡说…”   裴君泽撑了两秒,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好好,你说的是,星座说的都是对的。”   无论星座也好,八字也罢,其本质意义只是一个心灵寄托罢了,人们总会偏向于相信对自己更有利的。   *   从大三上学期开始,裴君泽的课程逐渐减少,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多。   满江月在外地的店开起来了,名声逐渐响亮后,渐渐就开始有商家找了过来,想出钱加盟,给的金额非常动人,不过裴君泽还是没同意。   说得好听一点是加盟,直白一点不就是花钱买一个满江月的招牌嘛。   裴君泽这边好不容易把名声打出来了,他还是非常爱惜羽毛的,不太愿意把自己的招牌卖出去。   别说什么把牌子卖给别人,就是底下的每个分店的店内设计图都是裴君泽亲自画的,连带着店里的主管员工等等,也几乎是他亲自过目过。   正因为他如此严格的把控,满江月才一直没出过什么负面新闻,无论是菜品,还是服务,口碑都极好。   大抵也因为这样,哪怕满江月的位置很难定,哪怕消费比别的店稍微贵一些,依旧阻挡不了食客的热情。   满江月的牌子做起来了,裴君泽出门在外,不少人叫他裴老板,有时司谦有时也和其他人一起起哄。   “裴老板今天去哪吃饭啊?”   裴君泽正镜子面前打领带,无奈的看他一眼:“你就别来添乱了。”   *   大二很快结束,进入大三以后,课程少了不少。学校里不少同学要么准备考研,要么准备实习。   这次裴君泽并没有进司谦的公司实习,他反手自己给自己盖了章。并且因为前面两年在校表现优异的关系,他还被保送了研究生。   保研名单是在大三下学期出来的,其实在名单出来只前,就不少人就猜到可能会有裴君泽的名字。   出来后,一个个都说果然啊,纷纷来给裴君泽送祝福,而保送的当事人倒是很冷静和淡定。   晚上回去后,司谦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又一下,像只啄木鸟:“君泽,你也太厉害了吧!”   司谦高兴得就好像是他被保送一样,裴君泽看着他那样,无奈的笑了笑:“可以了,再吹就过了。”   *   之前在答应和司谦在一起时,裴君泽就说过为了克服他的心理障碍,固定每周看一次心理医生,每次一个小时。   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又变成和司谦一起去看心理医生,两人每两周去一次,每次还是一个小时的心理疏导。   不知是因为心理辅导有了效果还是因为和司谦的感情愈发好的缘故,后来不知不觉中,裴君泽发现自己去咨询的频率一次次降低。   从一开始的一周一次到两周一次,又三周一次、一月一次,最后两个月没去,但裴君泽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他自我评估了一下,决定停止辅导。在最后一次见心理医生的那天下雨,裴君泽唇角带着一丝丝笑容:“我感觉我已经好了,我已经不会再排斥他的亲近了…”   “那很好啊,说明您终于可以分清楚虚幻和现实的区别了。”给裴君泽进行心理辅导的医生欣慰地笑了笑,“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现在的状态可比那时候好多了…”   裴君泽对此不置可否。   老实说,其实在很多次心里辅导里,他都并没有对心理医生说过实话。他告诉医生的那些,都是他愿意说出来的,那些不愿意的说的,是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   在和司谦错过的上辈子,裴君泽也为自己找过心理医生,但没什么用。他只是和那个医生对坐着,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不搭话。   这辈子倒是尝试说了一部分。   算是有效果吧?以前的裴君泽一提到司谦,表情和肢体都充满抗拒,但现在再提到时,会不自觉抿着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他太黏我了。”   记得同样一句话,以前的裴君泽也说过一模一样的,不过那时的他是排斥和厌恶,现在则带一点点无可奈何。   面容俊朗的青年看向医生叹了口气:“我感觉司谦的辅导没什么效果,每次回去他比平时还要黏我。你知道吗?他离开我太久,甚至睡不着觉,现在这点依旧没什么改善…”   这话不像抱怨,   他似乎……还很受用?   医生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资料推给对面:“裴先生,这正是我今天想要和你说的事…”   *   裴君泽的治疗无论有没有真的好,最起码从表面上看,他的结果比较好的,而司谦的…他的表面上都不怎么好。   哪怕他是真的很听裴君泽的话,每次也都很配合医生,让回答什么就回答什么,但……就是没效果。   给裴君泽问话的医生用内线座机打了一个电话。没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在得到许可以后,对方才从外面走了出来。   那是本应该在对司谦进行心理疏导的医生,他对裴君泽摇了摇头:   “您的爱人太固执了,我尝试过引导他建立一些别的兴趣,借此来转移他对您过于强烈的注意力,但还是失败了。”   医生顿了顿:“无论我和他聊各种话题,他都兴致缺缺,最后发现只有在涉及到裴先生的相关话题时,他才会提起兴趣…”   裴君泽:“……”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他非常非常喜欢你,并且极度担心你会离开他。司先生几乎是将全部的情感都投掷到了您的身上…”医生顿了顿,“但这很危险的…”   那天裴君泽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给出回答,他也无法给出回答,他要怎么告诉医生他们之前发生的一切呢?   他还以为司谦已经好了些,以为他没那么担惊受怕了,而现在医生明确告诉他,不是的,他还是很怕,只不过这种“害怕”的情绪被隐藏住了而已。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司谦本人都没觉察到这种自己有这种情绪,他只是依靠本能想时时刻刻都赖着裴君泽…   裴君泽想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他摸出来一看是司谦发来的消息,在问他那边结束了吗?   回复完消息,裴君泽把手机放好,抬头看着医生,礼貌的做出了告别,说很感谢这么久以来的帮助…   成年人说话之间从来都不需要说得太透,点到为止即可,裴君泽的言外之意也非常清楚了,他们不会再去了。   心理上的伤痕不同于身体上的伤,能够那么直观的看到伤处,这样就能对症下药。   很多时候,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有一定的心理疾病,但毫无办法。   *   在心理辅导结束后的当天夜里,裴君泽洗完澡,穿着浴袍懒懒散散的躺在床上,司谦也一如往常一般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   两人刚才是一起洗的澡,身上自然都是同一种沐浴露的香气,哪怕什么都不说,周围的气氛都足够的缱绻旖旎。   裴君泽:“白天的时候你和医生谈得怎么样?”   司谦:“还好吧,也就那样。”   裴君泽:“你不喜欢?”   司谦:“不是。”   裴君泽:“嗯?”   “我只是觉得我没问题啊…他挺有毛病的,一个劲给我推荐别的爱好,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司谦翻身把裴君泽搂得更紧了一些,“我有那个闲工夫去搞那些,我还不如看着你的脸发呆呢。”   裴君泽:“……”   司谦最后如此总结道:“反正都是浪费时间,我只是更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喜欢的人身上,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他说得很对,非常对,裴君泽被他说服了。他想了想,继续开口:“你看起来不太喜欢,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每周和我一起去呢。”   司谦理所当然地开口:“因为想陪着你啊。”   裴君泽沉默了:   “你想去吗?不考虑我的话。”   司谦摇摇头。   裴君泽点了点头:“那好,那以后就不去了,我也不去了。”   *   对他人过度地痴迷在心理医生的角度来看,可能的确是一种扭曲的心理疾病,但人间的爱恋,本就一场疾病。   有的病人就情愿病着…再者说,对于司谦本人来说,所有疏导都是无用的,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自己的问题和症结所在…对他来说,爱人的拥抱和吻,比任何话都要来的管用。   无论是裴君泽还是司谦,其实都已经不需要从外界寻求什么帮助了。   他们两人在经过互相坦诚后,早已经就有了一套独属于他们自己的相处规则,其他人或许不会理解,但他们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   司谦:“真不去了?”   “不去了。”裴君泽抿了抿唇,抬手将空调被往上拉了拉,又和司谦紧紧拥抱着,“我感觉我的病已经好了,你觉得呢?”   司谦对裴君泽的话从来都是无条件听从,就像当初答应去那样,他依旧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他抬起头亲了亲裴君泽的喉结,那个黏黏糊糊的劲头也让裴君泽瞬间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也低头回吻住。   两个人都是年轻人,又是和热恋中的爱人亲吻,彼此当然会有反应,裴君泽熟练的伸手想从一边的抽屉里拿套。   看到他的动作后,司谦立刻急切地吻上来打断了裴君泽的动作,就像个和主人摇尾乞怜的小狗:“就这样…行不行?”   *   裴君泽之前的每一次都必须要做措施,但司谦不太喜欢,他觉得隔了一层什么东西,他更喜欢实实在在的感受,这个分歧一直没有得到统一。   “我很健康的,每年都做两次体检,我身上没有什么病的…”司谦湿漉漉地吻一下下落在裴君泽唇边,下巴,鼻尖,仿佛无声的祈求,“君泽…”   “……好吧。”   那一刻,裴君泽发现司谦似乎是越来越知道怎么对付他了,他叹了口气,低头回吻住身.下的青年,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着,缓慢又迅速,不知不觉,司谦陪着裴君泽过了二十一岁生日,又过了二十二岁生日。   中间,裴君泽见过几次司谦的家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背后司谦和他们说了什么,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们比第一次见面时对他脸色好了很多。   当然,也有大可能,也因为那时的满江月在国内有了一定名声的关系。   比特币的事儿裴君泽悄悄咪咪的在最高点套了现,并没声张。这事几乎没人知道,其他人知道的最多的还是裴君泽早些年最成功的一次投资。   他当年出资入股了一家即将破产的小游戏公司,当初那家公司的老板为了融资,可是求爹爹告奶奶的,找了好多人都没拿到资金。   结果谁知道呢,这家公司在几年时间靠着一款新游戏打了一个很漂亮的翻身仗,成功上市不说,还火得一塌糊涂。   这一次成功的投资为未来的君泽带来了不少收益,每年光分红就足够他赚了。   那时的裴君泽早就已经不是那个籍籍无名的大学生了,在和司谦站在一起时,不会被说什么司谦的男宠,甚至还有人夸起司谦眼光独到…   是怎么不能算眼光独到呢。裴君泽那样年轻有为,又长相帅气,司谦能在裴君泽尚且微末之际将对方找到,也算一种…眼光吧?   司谦每次听到类似的言论,都挺开心的,会小声跟着附和,非常赞同其他人对裴君泽的夸赞。   当然,如果听到一些不太好的言论,例如猜测裴君泽和他在一起的真实目的,两人貌合神离之类的话,他一样气得面目扭曲。   而裴君泽……他怎么可能在意这些?   *   关于两人的关系,虽然没有明确的声明,但大家都是长眼睛的,怎么会看不出两个人动作间的亲昵呢。   更何况,司谦那么明目张胆,只要是两个人一起同框的画面,他的目光就跟被裴君泽吸住了一般,根本不会分给其他人一分一毫。   记得有次某个谁开慈善晚会,邀请了不少知名企业家,其中就有裴君泽,他身边跟着司谦,两人形影不离。   当时有位宾客离他们比较近,据说还听到了两人之间的一段对话,转头就给流传了出来。   司谦:“君泽,你刚怎么了?”   裴君泽:“我怕你在他那儿吃亏…”   司谦:“怎么可能?不过……君泽,你是在担心我吧?哈哈哈哈别担心啦,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蠢的。”   这段对话不知真假,也不知对话中的“他”是谁,听起来像是两人都认识的一个人?   *   无论外界如何纷纷杂杂的讨论,裴君泽和司谦依旧过着他们自己的小日子。   裴君泽时常会去看外婆,和舅舅也一直断断续续的联系着,毕竟中间隔着那样的事,当然不可能一下子感情突然很好很好。   反正…就这样呗,   裴君泽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也没觉得自己一定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了。   自从那以后,裴君泽已经很少再回想起曾经被赶出来的画面了,那些少年时留下的伤口在不知不觉中结痂,这不仅是他自己,还有司谦的功劳。   书上说,爱一个人的最高级别就是会心疼他,司谦就总是心疼他,心疼他幼年的遭遇,心疼他少年时期吃的苦,会一遍遍的说要是他能早一点遇到他就好了。   生活一旦充实起来,日子仿佛也过得特别快。又一年的年关,那一年依旧和往年差不多,俩人早早的就打算出门游玩。   不同的是以前是两个人一起商量着定目的地,而这次的计划和路程是由裴君泽一个人安排的。   在出发之前,司谦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去哪,不知道路上会待多久,他要做的就一件事:只要跟着裴君泽就行。   看他如此信任自己,落地前,裴君泽打趣他:“你就不问问去哪儿,小心我给你卖了。”   司谦半眯着眼睛靠着他,并不在意:“行行行,你把我卖了吧卖了吧。”   裴君泽被拖长的调子逗乐了,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和他开玩笑:“那还是算了,卖不掉,你太蠢了。”   司谦这才睁开眼,伸长了下巴凑过去想要吻他,裴君泽自然而然的托着他的脑袋,在万米高空上回吻了过去。   是一个很甜的吻呢。   *   司谦落地后才知道是到了威尼斯。   记得前两年的时候,他也曾经想来这里游玩,但每一次,裴君泽都会不着痕迹地避开这个地方。   这次,他没避开了。   司谦托着腮帮子看着对面的君泽慢条斯理吃着一盘白葡萄酒味的蛤蜊意面,他动作优雅,看着都赏心悦目。   司谦并不笨,早在落地的时候,他就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心跳狂跳不止。到那会儿胸口都有些疼了,不得不喝了一口冰镇饮料压一压。   “君泽,我们等会儿去哪儿啊。”   裴君泽吞咽下口中的食物,拿餐巾擦了擦唇,说出了一个地点。   司谦的心跳得更快了,果然…   果然是那里!   *   如果只为游玩,其实意大利还有很多更出名的景点,例如米兰大教堂、梵蒂冈博物馆,罗马斗兽场、万神庙等等。   相比起来威尼斯这座水上之城虽然被称为浪漫之都,但整体而言,不少人依旧只把它当做一个中转站。   不过…这不代表它就什么出名的地方都没有,圣马克广场算一个,广场旁边还有一个很有浪漫色彩的地方:——叹息桥。   那是一座巴洛克式石桥,是威尼斯最著名的桥梁之一。桥的两端,一端是法院,一端是监狱。   那条路是由法院向监狱押送死囚的必经之路,据说有位死囚在经过这座桥时,透过小窗看看蓝天,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而叹息桥也因此得名。   关于这个桥的故事起初一直都是这样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慢慢又有了另外一个传说:在叹息桥下接吻的伴侣就会永远在一起。   那天后续的发展和司谦想象中差不多,但哪怕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也知道裴君泽可能会说什么,但在裴君泽摸出小盒子,对他说“我们结婚吧”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落泪。   “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   泪水模糊了视线,使得眼前的景色有些看不太清,但司谦还是靠着感觉接过戒指,又熟练搂着裴君泽亲吻起来。   他一直反反复复地重复着:“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的…”   *   传说在叹息桥拥吻的爱侣会永远在一起,上辈子的司谦就是因为这个,才会在情人节带裴君泽来威尼斯。   他那样的迷信,完全是因为从裴君泽身上看不到半点希望,只能转头寄希望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以前的裴君泽对他这一点嗤之以鼻,现在又不这样觉得了,迷信就迷信吧。   在某种程度上,其实裴君泽早就和司谦确定关系了,早就已经真正在一起了。   在看到司谦倒下,下意识慌乱无措的时候;在主动提出想要真正的恋爱而不是包养的时候;在第一次送花的时候;在第一次不抗拒吻、第一次主动回吻的时候;在微醺后一遍遍道歉的时候;也在互相坦白的时候…   或者更早的时候,在司谦每一次次向裴君泽示爱时,在他无论怎么样都依旧对他保持迷恋,输出爱意时,情感的小种子的确萌芽了,只是当时被其他什么东西阻挡住了。   裴君泽的情感要慢热许多,别说司谦能不能感受的,就是他自己也不一定能看清。他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终于让自己主动走出这一步。   他们俩压根不需要这么一个仪式来证明什么东西,之所以裴君泽会想再走这一遭,不是确认什么,更像是一种还愿。   再回到这个地方,重新在心底默念一句:我们现在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   “好了…”   裴君泽拿纸巾给司谦擦了擦眼泪,看着他依旧爱不释手,紧紧攥着戒指的样子,又想笑又觉得辛酸。   “既然给你了就是你的,我又不会要回来,你不用这么紧紧的看着…”   司谦深呼吸了几口,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君泽,怎么办,你太好了,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水面波光粼粼的水纹映落在裴君泽面颊上,不知不觉又抓住了司谦的视线,他看到裴君泽勾了勾唇角:“那就不离开。”   *   裴君泽和司谦讲的中文,船夫听不懂,不过他能看懂裴君泽拿戒指的动作,于是主动对他们送上了祝福。   裴君泽和司谦心情那非常好,那天下午干脆也和他攀谈了许多,讲着一些天南海北的闲事,彼此也算相谈甚欢。   白天就这么过了,到了晚上,司谦前所未有的主动,热情到都有些招架不住的程度,急切得手都在颤抖。   “君泽…”他痴迷地捧着裴君泽的脸庞,一下一下的亲着,仿佛怎么也亲不够,“我想要……你。”   昏黄的灯光下,两道映在墙壁的人影亲昵几乎分不出你我。   *   第二天早上,司谦神采奕奕的起了床,还顺便帮裴君泽接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边是国内的员工,打电话是请示一点事,见电话的那边接的人不是自家老板,下意识问了一句裴老板呢。   司谦心情愉悦,声音也愉悦:“他在哪啊?他还在睡觉呢,哎…主要是他昨天累到了,我怎么也得让他…”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电话被醒来的裴君泽拿过去了:“嗯,是我。说吧……”   国内打电话的员工也愣了,声音的确是自家老板一贯的冷淡声线,只是可能没睡醒,带一丝丝的沙哑。   直到裴君泽开始反问,打电话的员工这才反应过来,这才开始讲述这次的事。   *   威尼斯是名副其实的水城,由118个小岛组成,共150条运河连接,城里没有汽车,所有出行交通只有船,也就是所谓的贡多拉以及水上巴士。   白天的时候裴君泽和司谦乘坐在一条贡多拉上,细窄的船儿晃晃悠悠地渡过一个又一个月牙似的桥洞。   本来两个人也都不着急,所以就慢悠悠的观看着周围的景象。   两边的民居都是用一根根木桩撑起来的,木桩上涂刷了特质的涂料,可以让木头永不腐坏。   这让裴君泽想起不少人说如果把威尼斯这座城市颠倒过来,那么它会不会变成一大片茂密的森林。   “你笑什么?”   司谦凑过来,贡多拉船舱里座位是极为舒适的皮质沙发,这一点特别方便了司谦腻在裴君泽身上。   裴君泽也把自己刚才想的和他说了,司谦其实对威尼斯倒过来是不是会变成森林不感兴趣,但这话由裴君泽说出来,他就会表现得很有兴趣一样。   “明天要回国一趟。”裴君泽不是问司谦,而是在通知他,“那个新合作商出了点岔子,对方违约了,我得先回去处理下。”   司谦靠在裴君泽肩膀上,半眯着眼睛:“好,需要我帮忙吗?”   裴君泽:“这点小事还不需要,我能处理。”   *   因为满江月的事儿,裴君泽和司谦提前回了国,原本打算第二天去的彩虹岛也没去成。离开前,可能是担心司谦觉得很可惜,裴君泽主动说:“下次吧,等下次来彩虹岛。”   司谦点点头:“好。”   其实他心里本来还想去岛上的圣马蒂诺教堂看一看的,不过…就像君泽说的那样,下次吧,反正两个人又不着急这一时。   两个人未来还有好多时间呢。   *   飞机在起飞时由于重力关系,一些人会感觉到头晕目眩,又或者短暂的耳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司谦感觉有些晕乎乎的。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晕机了,但又觉得不太像,因为他只是无意识触碰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便感觉到轻微的耳鸣和眩晕。   裴君泽觉察到他不太对劲,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背,为他轻轻盖上毛毯。不过这个动作并没有减轻,司谦反而觉得更晕了。   他等那一刻等了太久了。   早在好久之前,司谦就已经筹备好了结婚的一切事宜,在哪里举办婚礼,在哪里登记结婚,甚至当天穿什么衣服,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等裴君泽点头答应而已。   司谦鬼使神差地又想去牵裴君泽的手,他单单只是看着两人手上戴着的同款对戒,就足够让他兴奋了。   他决定了,以后一定要天天戴着。   一旁的裴君泽看见司谦怎么又开始对着戒指开始傻乐,干脆把他的手包住了,把他往怀里一拉:“别看了,休息会儿吧。”   头等舱不仅是餐食更丰富,位置上也要宽敞许多,一张双人足够他们两个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且私密性也极好。   司谦嗯了一声,甜蜜地闭上了眼。   *   他们这边刚一落地,裴君泽的电话又响了。他接起后,打算到另一边接电话,但离开前还安抚地捏了捏司谦的手。   手部皮肤上残留余温让司谦唇角不自觉勾起,假如不是场合不对,他特别想捂着脸笑。太幸福了,是发自肺腑的幸福……   一只受了伤对人类十分警惕的野狼,被另外一个人类拿鲜肉诱出洞口,引到身边。人类想留下它,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最终他得偿所愿了。已经不需要用什么东西诱惑,它自己就愿意睡在他身边了。   他赢了,他赌赢了。 第29章 第一单元(完)   满江月的意外事故也不算特别麻烦,毕竟对方违约在先,违反了合同条例,作为占据制高点的一方,裴君泽的态度自然是强势的。   首先,违约金肯定是没得跑了,这个没什么值得考虑的,那件事里唯一让裴君泽觉得有点麻烦的是这件事的后续事宜。   一个不好影响到就是整个牌子。   最后为了不影响满江月的牌子,裴君泽在思考再三后,决定出双倍的钱把之前售出的节日礼盒收回,并给予一定的补偿。   事情很圆满地解决了。   *   在这事发生后,裴君泽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挨个挨个去各个门店查看情况,鹤城本地的店毕竟在眼皮子底下,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在去外地分店前,裴君泽并没抱多大的希望,到了以后才发现竟然很不错。不仅店外店内井井有条,连面对上次的意外,这家分店反应反而是最快的。   “我猜到您可能会这样处理,所以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小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服务员了,作为店长的他看上去成熟了不少,低垂眼帘站在办公桌前汇报着店里的情况。   裴君泽翻看着手里的账目:   “恩,很好。”   被这么夸了一句后,程丰紧紧绷着的背放松了一点,他知道裴老板可能会来检查,所以店里的卫生都是加急打扫过的,尤其办公室。   裴君泽:“听说你参加了成人自考?”   程丰:“恩,是的,不过我都是在工作之外的时间复习,并不会耽误工作。”   裴君泽:“这个倒没事,我看你打算考鹤大?”   程丰:“是的,我知道我有点不自量力,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一个店长是不是足够用心,有没有尽责,不是靠嘴说的,从店里的账单就能看出来。程丰列的账目清晰明了,一看就知道很负责。   “挺好的,也没说不能考嘛。”裴君泽沉思了几秒,“这样,等你出成绩了,你要是考上了,我出资供你上大学…”   程丰连忙拒绝:“怎么能这么麻烦您呢,我自己有攒钱的……”   他那时已经没有几年前那么缺钱了。满江月的员工待遇好,店长待遇当然也差不了,这些收益都是从裴君泽自己的那部分钱里出的。   裴君泽却没继续听下去:   “好,就这样吧。”   *   裴君泽离开了,   留下的程丰看了他的背影很久很久。   他认识裴君泽时,不过是个刚从老家辍学的小混混,第一次来大城市,第一次看高楼大厦,窘迫得连下一顿饭在哪都不知道。   那天招聘启事就打算去碰碰运气的。他当时没想在那家新店里干多久的,想着干一个月就跑路,但遇到了那个人。   那还是程丰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人,那天他脑子抽了,不小心出口调戏了他,本以为会被辞退,结果并没有…   后来他从孟店长那里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叫裴君泽,似乎还是鹤大的学生。从那以后,他便很期待这位年轻帅气的老板能来店里视察,每次他来时,程丰就表现得格外勤快。   他表现得更勤快一点,他就能看到自己吧?然后就会洗刷掉之前对自己的印象吧?   是什么感情呢,   已经不知道怎么分辨了。   程丰见过裴君泽身边出现过另外一个男人,那人浑身的名牌价值不菲,看起来很有钱,长得很俊朗,他见过对方和裴君泽形影不离的样子,也猜到他们私底下一定关系匪浅。   他有时会很羡慕对方,羡慕那个男人能和裴君泽拥抱,牵手…但有时他又会暗自告诫自己,能够遇到就已经很好了,不能奢望更多…   最起码他的人生,的确因为裴君泽迎来了转机。如果不是裴君泽,他可能还不知道在那个电子厂的流水线上打工…   他给他人生带去看一线曙光,这就够了。   *   从外地的分店回鹤城后,裴君泽的生活再度进入平稳期,每天的生活非常安静祥和。   嗯,唯一一件猝不及防的事故是在裴君泽读研一那年夏天发生的:——外婆去世了。   外婆去得非常安静,明明前一天,裴君泽才刚刚看过她,推着她吹吹风,陪着她聊天,看着精神头很好的样子。   谁能想到呢,那么突然。   关于那天的事,裴君泽记得很清楚。半夜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他突然接到了老人电话,电话里她什么也没说,几秒钟就挂了。   也因为这通奇怪的电话,裴君泽越想越不对劲,一大早就匆匆赶去了疗养院,这才知道了老人半夜没了呼吸的消息。   *   裴君泽知道后,原地眩晕了好几秒。   虽然他和老太太正儿八经也没相处多久,但他从她身上获得了难得的温情,一种独属于家人的温暖。   哪怕这种温情是因为自己这张酷似他妈妈的眉眼而得到的,哪怕对方经常恍惚间把他当成他妈妈。   但那又如何。   记得裴君泽在孤儿院时,周围所有小孩都没有家长,人啊,就是那种越缺乏什么就越会渴求什么的物种。   在那样的氛围渲染下,裴君泽依旧不觉得自己是孤儿,他觉得自己是有家人的,他要去找他们!   当然,后面的事给他造成了一定的阴影,虽然从外表看压根看不出来有什么,他长大了,他性格沉稳,他看上去一个人也过得很好。   但有时到了深夜,他还是会自我怀疑,怀疑自己的存在只是一个错误,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值得被爱…   后来和外婆相处,她每次见面时,她时常会夸夸他,会宽慰他,说他已经做了很好了云云…   外婆的身体状态一直不太好,只有在裴君泽去看她时,她才表现得精神好一些而已,实际上裴君泽不在的时候,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恍惚的,腿脚不好,腰也不好,身体各个器官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根据最先发现她的小护士说,她说她看到老太太走的时候唇角是笑着的,想着大概应该是没什么痛苦的。   *   外婆的葬礼是裴君泽和舅舅一起安排的。   鹤城那天是个阴天,天空乌压压的,一副暴雨将至的样子,但一整天雨却一直都没下,空气压抑得裴君泽有些喘不过气。   回去后,他想了好几遍,怎么也想不明白,外婆当时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在通话那几秒,她想叫谁的名字,又想和谁说什么?   *   不知道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随着棺木的掩埋一起被带到了泥土里。人生就是这样,并不是每一个问题都一定会有答案。   就像葬礼上那些个亲戚说的那样,不该难过的,这应该是喜丧。   老太太身体本来一直就不是特别好,走了也好,走了也好,走了也就不用再遭罪了。   葬礼上,关于裴君泽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孙并没有被其他亲戚盘问,他被不少人围着。   他们或许不认识他,但知道他是满江月的老板,知道满江月的位置难定,知道消费高,一个个和他套近乎,想着能从他这里走点关系就好了,带亲朋好友去多有面子。   裴君泽上辈子早就应付过一次了,应对起来非常熟练。   他可以主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给予,那是他自己的事,如果有谁想主动从他身上要什么好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   读研和本科不同,不再只是坐在教室里上课,课程安排里多了更多的校外实践。   裴君泽的运气特别好,跟着的导师科研能力很强不说,性格还和他非常合拍,两人都是那种话不多的类型,相处起来非常轻松。   选择一个好的导师,后面的一切都会事半功倍。这就和找员工一样,选择负责一点的员工,后期能够给裴君泽少好多事。   都不需要问责操心,裴君泽只需要负责每个月收钱就行了。久而久之,突然想起来一看账户的数目,小小的诧异过后是平静。   除了工作和学业外,剩下的时间裴君泽大多就是和司谦在一起。   真难以相信,哪怕已经结婚了,哪怕两个人在一起好几年了,但司谦依旧还是那样,就是怎么也离不开他一样。   有一年,他甚至连祭祖都不想回去了,那天的最后还是被裴君泽直接赶出门的。   那时司谦的母亲对他早没了第一次见面时对他的轻视,有时两人遇到还能聊上几句。她会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之前是我看错了。”   裴君泽则礼貌地笑笑,不说话。   程女士虽然表现得对司谦不闻不问,但事实还是会关注着他的生活,她有一次甚至主动提出他俩其实可以领养一个小孩或者两个。   裴君泽想了想:“我不是很喜欢小孩,司谦那边的意思是他想再等一等……”   *   等什么呢,有什么可等的,说白了不就是担心有了小孩后,会夺走裴君泽的注意力罢了。   知子莫若母,程女士很快也想到了这点,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那么一点点若隐若现的挫败感:“我管不了他……也还好他现在听你的话,比之前好一些了。”   裴君泽笑而不语,送走程女士后,他余光透过玻璃看到楼下有一对情侣溜这一只狗,久违又想起了一些事。   司谦为什么会担心小孩会夺走裴君泽的注意力呢?当然是因为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还是大半年前吧,   裴君泽短暂地在家养过一只小狗。   那只小狗是他在大雨天在垃圾桶边救助的,狗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那只小狗淋了雨叫声虚弱得很。是裴君泽发现了,也是他出钱送到宠物医院治好了身上的伤。   本想找领养,但一直没找到,最后裴君泽就把那只刚刚满月的小狗带回了家。   可能因为年纪太小,小狗没有安全感,白天时时刻刻都粘在裴君泽的腿上,去哪都跟着。半夜还必须得睡在卧室床边,睡在能看到裴君泽的地方。   那只小狗一到家就夺走了裴君泽的全部注意力,为了照顾他,裴君泽每天还要给他喂奶,操心小狗今天有没有着凉,吃得如何。   司谦都快嫉妒死了,几次趁着裴君泽睡着,想它关在门外。但那只小狗也不是吃素的,被关了,就在门外扯着嗓子嗷嗷叫。   被吵醒的裴君泽只能下床去把小狗带进来,只有这样它才不会叫,然后又顺便说司谦几句…   久而久之,司谦越来越不待见小狗。而小狗似乎也能感知人的情绪,一开始还往司谦那里贴,被踢开几次后就再也不去了。   后来裴君泽另外给小狗找了领养人,对方说他怎么不养了,裴君泽没说话,总不能说,因为快和家里的原住民打起来了吧?   *   一想到那段时间司谦的状态,裴君泽就有点想笑,真没见过还和小狗吃醋的。   彼时正是傍晚时分,裴君泽出来也有好久,他低头打开手机,果然收到了司谦的消息,问他在哪,问他晚上吃什么…   他低头慢吞吞的回复男友,哦不,应该是已婚丈夫的消息——[快回来了。]   回去前,裴君泽去拿去清水苑的代收处拿了他的快递。盒子本身就不大,薄薄的一张文件袋,又已经到了好几天了,被其他快递积压着,让物业的人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   “裴先生,您的快递。”   找到以后,对方礼貌地递给他。   裴君泽:“谢谢。”   快递当然很小,毕竟里面又没装什么大的物件,只是装着一张光盘而已。   好久之前,裴君泽就和司谦说过,说以前有个记者无意中拍过他小时候的画面,司谦要是想看的话,他就去联系一下对方,看能不能把当年的影像买回来。   司谦答应得很爽快,甚至非常期待,当晚还一个人提前预测了好多裴君泽小时候的样子,他认为裴君泽无论什么样,都是可爱的。   裴君泽当时只笑笑不说话。   *   总之在和这么和司谦说的时候,裴君泽的确没想到收个录像会这么难,一点都没想象中那么轻易。   毕竟这一次并不是对方主动联系他,而是裴君泽想找到对方,前者和后者的难度增加了好几倍。   起初他按照记忆中的寄件地址找过去的时候,发现那里是一处荒芜的空地,压根还没开始开发,也就是说对方还没有搬到那里去。   想在茫茫人海找到一个不知道名字,也不记得长相的人实在是太难了,无异于大海捞针。就这样不知道辗转多少次后,等录像真正拿到裴君泽手里已经是过去好几年了。   *   那天晚饭后,裴君泽和司谦关了灯和司谦一起观看那张录像。说实话,前面大半段都挺无聊的,都是些小记者和他朋友的闲聊。   能看出来,他们应该是想拍纪录片的,一路上拍了不少各地的风土人情。司谦看得兴致缺缺,显然对二十几年前的风景不感兴趣。   录像一直到他们从后山进入村庄后,司谦这才坐直了身体,顺着斜坡往上,他们看到了裴君泽,喊出了那句快来,这里有个小孩。   拿着镜头的人在跑,镜头自然也有些晃动。因为是好多年前的老设备,画质模糊,在一阵晃动后,画面才终于清晰了一点。   “你真看到有人进去了?那看着像危房一样,能住人吗?会不会是你看错了。”镜头外有个声音这么说。   “怎么可能看错了,我真看到了。”拿着相机的小记者这样强调,“就是一个小孩,就是没看清脸,一下就跑了。”   两人争执了几句,主要是附近太荒凉了,本来就怕这种一惊一乍的事儿。不过没争多久,两人没又都安静了,因为镜头里的确出现了一位小孩。   一位瘦瘦巴巴的小孩从危房的门里探出一个脑袋,似乎在观察外面的两个人,因为地势位置高一些,看着还有些居高临下。   两人几乎是一起喊出声:“诶!!”   可能是因为画质的关系,老实说,画面里的小孩真称不上什么可爱。就连裴君泽自己,在久违的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后都沉默了。   他那时候实在是太瘦了,本来眼睛就比寻常小孩大些,又因为太瘦,眼睛突出,腮帮子尖尖的,使得小小的裴君泽在整个画面里看起来并不可爱,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嗯…我说是吧。”裴君泽撑着脑袋,似笑非笑的开口,“你那时候还非不信,我都说了我那时候很不好看的。”   一旁司谦没说话,又或者说,他并没有听到裴君泽的声音。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屏幕,十分专注。   当时为了观看效果更佳,他们是关了灯的,因此房间里唯一的光就只有屏幕上的一点点荧光。   裴君泽饶有趣味的看着司谦明明灭灭的侧脸,而司谦则认认真真的看着录像里的小小的裴君泽。   *   录像还在继续播放,已经放到那个记者上前去和小小的裴君泽搭话了。无论怎么问,那个小孩就是不说话。   “会不会是个哑巴?”   “不能吧,看着不像。”   “小孩,你家大人呢?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啊?”   “哎,好像真不会说话啊…难道是听不到?”   “听得到吧,刚才不是听到我们过来就躲起来了吗?”   两个大人在交谈,而小孩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不靠近,似乎在观察。   1997年可没有能随时拍照的智能手机,那时的设备放在现在就是老古董一样的存在,没那么清晰不说,且不能进行长时间拍摄,每个视频文件都有大小限制,只能回家后用别的软件把一条条的视频给拼接起来。   正因如此,那个简陋的纪录片在衔接上看起来就会特别突兀,镜头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哪,上一秒还在拍周围的环境,突然又是那个小孩。   镜头里的小君泽没有说话,不悲不喜,那双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眼睛直直看着镜头,配合上当时偏僻的环境,给人一种特别瘆人的感觉。   已经长大的裴君泽就这么陡然和小时候的自己隔着屏幕对视上了。   那种感觉很奇妙,裴君泽早已经忘记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但那会儿看着自己,模模糊糊的想起了那时的心情。   只是因为不清楚来的陌生人是谁,所以对此格外警惕罢了。但凡他们中的哪位想来追裴君泽,应该就会被他引到后面的竹林,里面宛如一个迷宫,还有他做的陷阱。   当然,他们很幸运,当时并没有贸然的靠近那个看起来就很奇怪的小孩,而是选择继续往前走一走,看有没有别的什么人。   *   他们当时是从另外一条路进村的,沿着路往前走很快就遇到了村子里的其他村民。   录像里的两个人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裴君泽,哦不,知道了狗娃的身份。画面里的村民穿着蓝色的老式蓝上衣,挎着篮子,皱着眉让他们离那个娃子远一点,他不太对劲。   “他身上有些玄乎,你们不知道…”村民很少出去,见相机非常稀奇,拉着他们说了好些话,“那娃子把它爹妈都克死了…谁还敢去啊…”   越是偏僻落后贫困的地方,越是迷信。录像的小记者和他朋友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不信这个,反而还被村民的介绍提起了兴趣。   但毕竟是纪录片嘛,记者觉得来都来了,还是要再回去看一看吧。   而也是这一次他们走进了那个危房一样的土坯房,看到了更多之前没看到的东西。   破败的土坯房、漏雨的房顶、四处接水的盆子、摇摇欲坠的土灶上一个缺了口的锅,锅里也不知道煮着什么东西,像野菜又像野草…   因为看着还是热的,所以记者的朋友猜测小孩刚才应该在煮,看他们进了屋,就跑了。   两个大人在屋里转来转去,也跟着把小孩住的地方拍了全,发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地窖,只是里面的味儿太大了,没进去。   从屋里出来后,走到院子里,又看到了地上一些数字和简单的汉字和笔画,看着像用小棍子在地上写的。   “那小孩写的?”   “应该是。”   两人对话间,小记者的朋友在外面开口:“你过来,那个小孩又回来了。”   镜头跟着转过去,果然看到了小孩。这一次他在矮陂下,看起来瘦瘦的,小小的。   两个大人朝着不远处的小孩搭话,问地上的那些字是不是他写的,问是谁教他的,小孩依旧对他们的话不予理会…   记者也轴,录像应该是做过后期剪辑处理,外面天色都有点黑了,那个小孩这才下来,他无视了大人自己去厨房吃那个已经凉透了的糊糊。   录像外的两个外乡人想给小孩拿点吃点,但那个小孩看起来很怕生人,看到有人靠近,就立马躲很远。   大抵是因为他一直不讲话的缘故,他们断定他可能是自闭症…   “这么小,父母都没了…哎…”画面里那个记者的朋友,他皱着眉叹气,“看起来好造孽哦…政府都不管吗?”   “可能是不知道吧?马上入冬了,他就穿那么单薄的衣服,屋顶又漏风又漏雨的…”   *   整段录像里关于裴君泽的内容很少,但对于裴君泽来说,它起到的作用却很大。   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什么县上的工作人员发现裴君泽,又把他送到镇上的后续了。   录像最后的最后,小小的君泽已经被送往孤儿院了。他穿着新衣服,脸上已经被洗干净了,露出白的有些反光的皮肤,希望那双眼睛看着还是有些渗人,但也会说话了。   小记者突发奇想问他:   “你有什么愿望或者梦想吗?”   小小的小孩抿了抿唇,看着镜头:“我找到我妈妈的家人,我还想…有很多很多钱。”   可能是很少能从小孩子的愿望里听到钱这种东西,镜头明显晃动了一下,接着才是大人的声音:“……你一个小孩,要钱做什么?”   小君泽认真的回答:“因为钱能买很多很多东西…我想要的太多太多了,我都说不完。”   小记者被他的回答逗笑了:“你真有意思,听说前几天登记的时候,你给自己取了新名字啊,叫什么啊?”   “裴,珺,泽。”   *   看完了。   以前的他甚至没勇气看完,但现在他已经能如此平静地观看了。   裴君泽的余光处开始观察司谦的反应,发现他之前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塌了下来。   “哎哎…你这是怎么了?”   裴君泽看一言不发紧紧抱着自己的青年,一时有点好笑,“不是…那都是好多年前以前了,早就过去了…”   司谦的声音闷闷的:“不会了。”   裴君泽:“什么?”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露出那样的表情了…”司谦再抬头时,眼睛里已经有好些红血丝了,他坚定的重复,“我会给你幸福的…”   *   这什么话啊?如果要是平时都裴君泽听到肯定不觉得有什么,但他才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又想起来了一些以前的愿望。   在那个人问他愿望或者梦想时,他当时小小的脑子里想要的太多了,很难想象一个小孩子能有那样强烈的欲.望。   在其他人的印象里,小孩子都应该是最单纯最纯洁的存在才对。但裴君泽那时候吃太多苦,他想要的太多,最后说出口的只有要钱。   钱多好啊,钱可以买来很多很多东西,甚至在当时的裴君泽眼里,他的妈妈就被买来的,你看,钱甚至能够买来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想要住不漏雨的房子,想吃甜甜的蛋糕,想穿干净的新衣服,想去很多很多地方,去见见妈妈口中广阔的世界,还想有…家人。   想到那些幼年的愿望,又听到司谦这样的话,裴君泽的眼眶难免微热,一时顺手捏了捏司谦的脸:“我的幸福,已经不需要靠别人给予了。”   说着,他低下头吻在司谦的唇边,声音带着轻轻的蛊惑:“你会一直爱我吗?”   司谦被裴君泽亲了一下,脑子宕机,但还是不住点头,那样子看起来还有点傻傻的。但他还是很清楚地听到了君泽后面的话。   “我也会的。所以我们会幸福的…”   *   兴许是因为睡前看了裴君泽那样瘦小的样子,那天睡到半夜,司谦突然起身,把裴君泽从头摸到脚,边摸还边自言自语:“太瘦了,我觉得还是太瘦了,得多吃一点才行啊。”   睡得迷迷糊糊的裴君泽都无语了。   *   天接近蒙蒙亮的时候,外面下了雨,骤降的室温让睡梦中两个人几乎依靠身体的本能反应紧紧搂住对方索取温暖。   裴君泽被雨声吵醒过来,一低头看到司谦的侧脸,他还没醒,迷迷糊糊中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手和脚如藤蔓把他缠得很紧。   听他闭着眼睛似乎做了什么梦,拧着眉正在小声嘟囔着,裴君泽有点好奇,凑很近才听到他在说什么:“君泽…是我的……都滚开…”   再后面就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傻乐外加一些什么好爱君泽好喜欢君泽之类的表白的话,裴君泽没有继续去听,低下头在他鼻尖落一个轻轻的吻:“恩,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裴君泽闭眼后还顺便想了一下明天是周末,嗯,有什么事呢?似乎没什么别的事,待在家里还是出门呢?看看吧,都行。   要是下雨就待在家,不下雨就出门一趟,无论是漫无目的的散步也好,还是例行去商场采购点东西也罢,反正他俩肯定在一起。   生活的琐碎事宜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外面的天亮了,雨也……停了。   (——第一单元正文完——) 第30章 第一单元番外   司谦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梦里他死了,但他却以灵魂的状态跟在裴君泽身边,看着君泽直直的落泪了,他似乎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呆呆的,   好想伸手戳一下。   梦里的司谦想要为裴君泽擦一擦眼泪,只可惜手直接穿过了裴君泽的脸。把他给吓了一跳,而裴君泽依旧毫无觉察。   *   那个梦特别特别长。   司谦几乎是看着裴君泽如何处理他的后事,看着他如何清点自己的遗产,也看着他经常莫名其妙的对着空气说话。   “司谦…你把那个…”   “哎。我在。”   司谦其实答应了,不过裴君泽听不到。   裴君泽僵硬在原地,似乎不理解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他把还没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黑着脸端着盘子去看餐厅的区域…   不过走了两步,裴君泽整个人看到盘子里的东西,又呆住了。司谦飘到他身边,看到了他端着的正是自己喜欢的吃点…   下一秒,一阵清脆的响声,碟子的碎片和食物的残渣混合在一起,黏在原本干净的地面上。裴君泽就那么定定的看着那团污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己生气把东西摔了,最后又自己去拿了清洁工具清理干净了。   看着裴君泽认认真真擦拭的样子,老实说,哪怕是阿飘状态的司谦都感觉自己又…又心动了。   原来自己死以后,君泽是这个样子啊!   *   梦里的司谦很快就已经能够适应飘着的感觉了,他控制着自己飘到床边,又看到裴君泽皱着眉满头大汗,也不知道他到底梦到了什么,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原来…自己死亡以后,君泽也做过噩梦啊,他还以为他开心的开酒庆祝呢。   司谦凑很近终于从他嘴里听到了自己名字,还没来得及听到更多,裴君泽醒了,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坐在床上发呆。   过了好久,裴君泽终于有动作了。他从床头摸出一包烟,自己去阳台外抽烟了。   司谦赶紧跟出去,他感受不到冷,但他感觉裴君泽冷,一个劲想把他拽回去。但裴君泽当然感受不到他的拉扯,他只是一阵烟…   “…死了都不让我好好睡觉,司谦,你一定很恨我吧。”裴君泽冷笑着,目光透过玻璃看着卧室里平时司谦经常爱待的地方。   一旁阿飘状态的司谦一听到这话,也顾不得拉扯了:“这话到底是谁说的?谁在污蔑我?我怎么可能会恨你啊……”   *   裴君泽听不到他的解释,很快麻利的从他们两人同居过的地方搬了出去。他出去的时候还遇到了物业,对方吓了一跳。   “裴先生,昨晚没睡好吗?”   那时候的裴君泽脸色很差,苍白得如毫无血色的纸片一般,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昨天晚上一定没有睡好。   裴君泽对此一言不发,径直离开了。   阿飘状态的司谦跟在一旁絮絮叨叨:“哎呀,其实搬出来也不是不行,你老做梦睡眠不好,这样下去身体要垮…”   *   搬出去之前,司谦想着君泽可能是睹物思人,才会不停做噩梦,或许搬出去就不会了。结果……搬出去后,裴君泽还是做噩梦。   裴君泽搬出去以后依旧还是做噩梦,接连不断的做各种各样的噩梦,有时候会叫司谦的名字,有时候会呜呜咽咽的叫着妈妈…   短短几天的时间,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一旁的司谦看着都揪心。   还有人在背后说裴君泽的状态差得看起来想被什么鬼魂附体了一样。   司谦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啊,我就在旁边呢……我没有想害他啊…”   可惜裴君泽听不到司谦的声音,他依旧不怎么笑,好像除了在接手那些财产时小小的笑了一下,后面就再没笑过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司谦突然不确定想,不对,君泽当时真的笑了吗?那个表情是笑吗?   *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没想到,裴君泽的生活又进去了极为忙碌的日期。他就像是要用庞大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一样,每天工作到很晚很晚…   司谦急得在旁边转:“几点了,几点了,还不回去呢,这些破事也值得你亲力亲为,底下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裴君泽听不到,那怕司谦如此生气,他也听不到。   他像个,哦不,他完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他几乎把全部的时间用来工作,所甚无几的休息时间他用来吃蛋糕…用糖分来愉悦心情。   司谦:“……”   他这样把那样糖度超标的甜点当饭吃,血糖高也是很正常的,司谦之前竟还以为是因为他无节制投喂才让他…原来是君泽自己…   裴君泽是真的对工作很认真,在接手司谦的公司后,大刀阔斧的开了好些关系户,又一一提拔了一些小主管作为他的左右手。   他不像以往的司谦那样直接做甩手掌柜,把什么都交给底下的人,很多事裴君泽都要亲力亲为,要求底下的人定期做汇报。   本来工作已经很辛苦了,他每天居然能抽空健身,每天起床晨跑半个小时,真的是非常的自律了,一旁看着的司谦都觉得自愧不如。   *   在司谦死后,裴君泽开始整理他留下来的东西,而在他整理的整个过程,阿飘状态的司谦当然在旁边看着。   越看越看不下去,越看越心虚,虽然他藏的时候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被当事人找出来他还是有些…不自在。   裴君泽看着自己曾经丢失的各种私人物品都在司谦的柜子里翻出来后,沉默了好久好久…司谦都不好意思去看他的表情,结果居然听到他笑了。   不是那种高兴愉悦的笑,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略带几分嘲讽的冷笑:“你啊…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然后司谦就看着裴君泽又把那些东西重新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并没有去动。   可能裴君泽自己看不到自己脸色,但是司谦能看到,他唇角抿得紧紧的,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哎…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不拿了。”司谦这样和他说,不过很显然裴君泽听不到,并且司谦也不一定会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不拿…   *   变成阿飘后的司谦能天天这样看着裴君泽,并且能够离他很近很近,这点他觉得还挺高兴的。就是有一点,他不怎么高兴…   裴君泽的身边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追求者,无论是上班,还是回家途中,甚至参加什么宴会,乃至出门旅游…总能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睛的人凑上来…   司谦每次都想把他们推开,想隔开他们,但那些人和裴君泽一样,并不受任何影响,既听不到他的警告,也无法被司谦触碰…   司谦气死了。   恩……又来了。   “你好,真的好巧啊,又碰到您了。”   这一次搭讪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年轻,对方红着脸在裴君泽面前支支吾吾的介绍自己,“可以…可以加您一个联系方式吗?”   司谦:“滚滚滚!!!加什么加,你不知道他结婚了吗!!还巧什么巧,别以为老子没看到,你他妈跟着过来的!!”   无论阿飘状态的司谦如何生气,对话的两个人都毫不影响。被搭话的裴君泽已经习惯了,他拒绝的语气疏离又礼貌:“抱歉。”   司谦高兴了。   这几天,无论再多人搭讪,无论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无论说什么,裴君泽始终没有答应过任何一个人。   *   君泽并不显年纪,年岁渐长并不会折损他任何一分一毫的魅力,甚至恰恰相反…   他身上那种历经千帆的沉淀、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足够引人神往,就连唇角向下的弧度都格外吸引人。   裴君泽身边的追求者越来越多以后,一旁跟着的司谦见多了,也的确麻木了,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激动,他甚至还能一一点评。   “你这也不行啊,第一次见面就送这么点东西吗?你也好意思拿出手啊?老子当初追君泽的时候,砸钱可比你爽快多了…”   “啧啧啧,这什么东西,真的好丑啊…君泽不会喜欢的,我送过了,他不喜欢。”   “好恶心的情话,我早就说过了…”   “好老土的邂逅方式,我早就用过了…”   在吐槽了好多次,司谦本以为已经不会有什么让他生气时,他看到一个很眼熟的人。   在看到那张脸,他立马不淡定了,哪怕知道对方不受影响,还是忍不住去揍两拳。   *   其实司谦和岑渐南的关系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差的,他们也有过一段还不错的时候。   岑家起初应该只能算司家的一门穷亲戚,两家有那么一点沾亲带故,为了巩固关系,岑家的人把岑渐南给送了过来,说是给司谦当一个陪玩,说白了,有点类似于仆从的那种…   司谦从小到大脾气都不好,但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真的把岑渐南当好朋友的,有什么也会给他准备一份,关系看着也很融洽…   但后面随着时代的发展,岑家也借着一点点势头,一点点起来了。   再后面的事就比较显而易见了,岑家起来了,连带着岑渐南估计也觉得自己在司谦面前直起了腰,开始总给他找不痛快。   “其实我第一次见他带你参加宴会的时候,就挺喜欢你的…”岑渐南看着离他很远的裴君泽,语气神色是如此深情,“…君泽。”   司谦快吐了。   一旁的裴君泽表现更直接一点,他离岑渐南远远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排斥的表情:“抱歉,我不喜欢男人,我恐同,请你离我远点,谢谢。”   说实话,阿飘状态的司谦听这话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远了点,然后又想起来,哦,君泽不是在说他,这才又美滋滋的离近了一点。   他美滋滋的跟着裴君泽离开了,身后是另外一个无能狂怒的声音:   “裴君泽!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接受司谦,却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   裴君泽拒绝了岑渐南,这让司谦心情很好。当晚他依旧还是和平时一样守在君泽床边。   大抵是做了阿飘的缘故,哪怕一整晚不睡觉,司谦也没觉得困意。所以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待在裴君泽身边。   君泽睡着了。   假如有哪个专家愿意罗列一下最具幸福感的某某件事,那么“观看喜欢的人的睡颜”这件事一定会上榜!最起码对于司谦来说,这是一件让他幸福感爆棚的事。   裴君泽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睡了样子,让司谦忍不住靠近亲了亲他。   大约是在半夜的时候,裴君泽又开始和前几晚一样,额头流汗,呼吸急促,看起来特别特别难受得样子,嘴里还在小声说什么。   司谦凑很近很近才听到他在说什么,里面似乎有他自己的名字?他梦见了自己?   “我在呢我在呢?”   司谦在一旁一声接一声的回答。   *   那天司谦本以为会和之前一样,做一会儿梦就会醒来,但似乎是不一样的。他好像生病了,脸色潮红,   司谦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但没办法。他碰不到裴君泽,也碰不到其他东西,外面的人也看不到他。   “君泽,快起来快起来!”   君泽起来时,床铺都被他身上的汗打湿了。他晕晕乎乎的起来喝水,吃药,因为头重脚轻,看上去每走一步都要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要倒下一般。   司谦想去扶着他,不让他撞到哪里。但每次他的手都穿过了裴君泽的身体。“前面是桌子,看着点,别撞到了…”   生病的裴君泽吃了药,浑身没力气,他将整个身子重重的砸在床上,把一旁的司谦都看心疼了。   “哎…别摔疼了。”   裴君泽当然听不到,大抵还是太累,他也懒得换床单了,自己缩到另外一边还算干燥的地方蜷缩着睡觉。   那时候的裴君泽将整个脊背弓起来,像个小虾米一样紧紧的抱着自己。   司谦看起来都觉得好心疼,他凑过去想摸摸他的额头,却突然听到了裴君泽在叫他的名字,叫了两声似乎才反应过来司谦已经死了。   裴君泽:“……”   司谦:“……”   一股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时候裴君泽的表情,他很难过,但他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又或者说他并不理解自己难过的原因。   他尝试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最后那个笑却是司谦见过裴君泽最难看的一次笑。   司谦:“君泽,不想笑就别笑了。”   *   做梦的人是无法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最起码梦里的司谦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的他是真以为自己就是一只阿飘。   他天天跟在裴君泽身边,哪儿也不去,看着他每天日常工作,看着他下班后健身,看着他吃饭看着他睡觉,看着他四处旅行,看着他走他们曾经走过的地方…   在那个蓝眼睛的外国佬过来搭讪的时候,司谦也在旁边。   经过前面那么多次,那时的司谦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警惕了,因为他知道裴君泽会拒绝的。   果然,裴君泽拒绝了。   而对方热情的追求也并没有坚持多久,几天时间就放弃了。   司谦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嘲笑:“哎,不是,你这就不行了?老子当时可是坚持了一年多的!你这才几天啊…真没用…”   当然,司谦的这些话,不仅那个外国佬并没有听到,就连裴君泽也没有听到。   他们俩的对话依旧在继续。   *   司谦一开始还没认真的听他们俩到底在聊什么,直到他听到那个外国佬用笃定的语气说裴君泽心里已经有一个人的位置了。   听到这话时,司谦几乎是和裴君泽一起僵住身形。那个外国佬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不是错误的,还列举出了一大串细节。   那一瞬间,就那一瞬间,司谦特别特别想看裴君泽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就在他想飘过去看的时候,这个梦…醒了。   *   “你这是咋了?”裴君泽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怎么一觉醒来就像傻了一样?”   司谦:“……”   他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裴君泽,看看周围的卧室,看到了床头两人的合照,看到了自己的手上和君泽的手上还戴着眼熟的对戒…   裴君泽:“还没睡醒呢?”   如潮水般的记忆纷纷在脑海里浮现,他终于迟钝的想起来了,想起来睡醒之前那些真切的画面其实只是一个梦,想起来他早已经和君泽在一起了,他们已经结婚了…   “又在那儿傻乐什么,你昨晚已经笑一晚上了,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啊。”   司谦吞咽了一下口水,一时还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只是习惯性的追逐着裴君泽的身影。   裴君泽已经下床了,哗啦一声打开了遮光帘,外头明媚的阳光争前恐后的倾泻在房间里,背着光的裴君泽被光晕笼罩,不再是梦境里那副颓靡的样子,他唇边漾起一抹笑: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还下雨了,下特别大,本以为今天也要下一整天,结果后半夜的时候还停了……”   司谦:“哦哦。”   看他还是那么呆,裴君泽那张俊美的脸忽的凑近,他捏了捏司谦的脸:“还没醒?嗯?一会儿是在家还是出去?”   司谦点点头:“都可以。”   裴君泽想了想:“那还是出去吧,顺便也采购点东西…家里油没了。”   司谦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厨房:“啊?没有了吗?我记得……”这话还没说出口,他瞬间反应过来,这里的油当然不是炒菜的油。   裴君泽慢悠悠的补充上后面的话:“是你用的太快了…”   司谦:“……”   *   大抵是那个梦境太过于真实,在起床洗漱时,看到两个摆在一起的杯子,司谦都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一转头看到裴君泽在他旁边刷牙,唇边沾着一点泡沫。   他依旧和梦里当阿飘的习惯一样,想凑得更近一些去看,裴君泽叹了口气,吐掉口腔里的泡沫,和他交换了一个清新至极的吻:   “可以了啊,你今天有些太粘人了,看起来更蠢了,而且……”   司谦:“而且什么?”   穿着居家服裴君泽刚走到卧室门口,闻言停住了脚步:“而且你今天的表情跟我们刚登记完结婚那天一样蠢…哦,还要更傻一点。”   *   裴君泽和司谦结婚的时候虽然并没有像传统男婚女嫁那样,但登记完,两人还是特意挑了一个氛围很好的私人菜馆吃了一顿。   司谦那天高兴得不行,喝了好多好多酒,他一贯是个喜欢炫耀的,拍了两人的牵手照片,拍了证件照片,非常高兴的去发动态了。   裴君泽一向不喜欢太高调,但那天也还是发了一条,很简单的一句话:结婚了。   没摆酒席,他们俩那时也不缺钱,不需要赚什么份子钱,更不需要靠这种方式来让不认识他们的宾客认同他们的关系。   这本来就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后来程女士转了一笔钱过来,虽然是那天结束以后才发现的,不过也算一种默认了。   真幸福啊,感觉过去所有的缺口都被填补上了,那一瞬间,司谦竟然生出了一种这边的一切才是一场美梦的错觉。   *   “回神了。”   裴君泽那时已经和司谦在商场购物了,他随手把一样商品放进推车里,“中午的时候我可能要回学校一趟…你呢?”   他有点担心今天的司谦,看起来更傻了一样,突然还有点不放心现在的他一个人独处。   “我……”司谦想了想,他脑子还是太乱了,梦境和现实重叠的感觉太难以描述了,“我能跟着你吗?”   裴君泽抿唇笑了:“可以。”   西岸线那边已经不复当初的荒凉,繁华了许多。当初那条脏兮兮的,满是垃圾的河道现在被收拾干净了,周围还建了不少亭子。   那天是周六,不少民居在附近乘凉,小孩大人都有,看起来格外热闹。有卖小吃的,有卖玩具的,还有挑着一担子莲花在那里卖花的。   不知不觉间,裴君泽开车时又路过当初司谦被高空抛物砸到的那条路,裴君泽随口感慨了一句:“…话说,你当初怎么没追责?你看着也不像那么好说话的人啊…”   *   突然问到这件事,司谦一时也有点想不起来了,为什么?主要还是他那时候太高兴了,他心情很好,所以就难得计较那些了。   “你知道吗?后面我听说那家小孩似乎又砸到人了…”裴君泽控制着方向盘转了一个弯,半开的车窗在吹进来微风吹起裴君泽的碎发。   “可能是因为之前那一次没长记性吧,这次听说被砸到的人伤的挺严重的,人家不同意和解,赔了不少,房子都卖了…”   司谦终于隐隐约约想起来一点了,他记性不算特别好,但也不算特别坏,对于不重要的人和事就是这样,很容易就忘记,对于重要的人和事,就记得很清楚。   他想起来那个小孩和哭哭啼啼的家长了,他当时满脑子都是裴君泽,压根没怎么注意他们说了什么,如果那时他坚持索赔,吃过一次教训,估计就不会有下一次了,可惜…   有些事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你不会以为我态度的转变是你被砸了那一下吧?”裴君泽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司谦,他目视前方,自己提出了问题,又自己作答。   “当然不是,如果是另外一个陌生人,就是他死在我面前,我都只会绕路而行…”   *   恍恍惚惚的过了一整天,司谦才有了一点这边才是现实的实质感。晚上吃过晚饭,司谦黏着裴君泽一起看电视。   穿着睡衣的裴君泽瞥了他一眼,笑了:“哎,你现在才醒啊。白天看你浑浑噩噩的,说话反应还慢半拍,以为你鬼附身了…”   司谦转动着无名指的戒指,心情极好:“我不是做了一个好真实的梦嘛…”   裴君泽:“什么梦。”   司谦:“…唔,还是不说了。”   司谦不想再想,他主动凑过去亲吻他。这个动作他真的想做很久了,梦里的他每次都碰不到君泽,现在终于能碰到了。   心里满足极的司谦一下一下亲在裴君泽的额头,鼻尖,唇角…怎么也亲不够。而裴君泽早也习惯了他这样的亲密,也依旧毫不意外的听到了司谦说就在这儿吧,说毕竟今天才买的……怎么也要用一下的。   裴君泽:“好……”   *   那个奇怪的声音走了。   具体是在裴君泽和司谦结婚的那天凌晨走的,裴君泽记得很清楚,脑海里的冰冷的机械音按照既定的程序一板一眼的和他告别,最后还像模像样的祝福了他几句。   裴君泽还是挺感激它的,假如没有这次重来,他大抵不会看清自己的心,也不会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渴望爱,更不会有机会重新整合自己的人生…   第二天周日,司谦和裴君泽一起参加了一场节目首播,本来不想去的,但君泽说他投了钱,还是冠名商,他得去一下拍摄现场。   既然君泽都去了,司谦当然也要去。   于是在镜头一扫而过的观众席上,裴君泽看似端端正正坐着,表情一如往常,而没人会知道,他垂下去的手和他旁边的男子牵着。   两枚一样的对戒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   外婆离世后,可能因为两家的经济差距太大,担心自己和裴君泽来往太密切会被认为图他什么,也可能是单纯的因为两人中间隔着那么多往事,总之舅舅一家和裴君泽的来往一直是断断续续的。   裴君泽最后一次见舅舅是在满江月一家新开的小分店里,店里新开业,搞了一次活动,他刚路过就去看看。   而舅舅家那次则是表姐带了男朋友回来,他们一家在满江月吃饭,他那次也是无意中去店里撞见的。   当时表姐最先看到裴君泽,朝他挥手示意。裴君泽这才走过去看到舅舅一家在一个角落的小桌里,看着桌上也没点几个菜,他当时想给他们换一个包间什么的,也不过举手之劳。   然后舅妈和舅舅都没同意,尤其是舅舅,似乎是很不愿意被他看到,感觉气氛很是微妙。   裴君泽当时又看了眼表姐身旁的男朋友,不知道对方做什么的,但显然是认识他,看到他过来后,非常拘谨的站起身,想和他问好。   这种表情在裴君泽生意越做越大以后,经常能在别人脸上看到,但以前都是外人这样,他那时候第一次从舅舅舅妈的脸上也发现了。   他们看起来还有些忐忑,两个人都站了起来,朝裴君泽笑着:“你说你怎么过来了,哎,这种小事,想着也不用麻烦你的…”   “要我说,在家吃也行,芸芸非说要出来啊,本来就是关上门的一点小事…”   芸芸是舅舅的女儿,应该也算裴君泽的表妹,据说之前一直没谈对象,他们一家还挺着急的,见天催。   现在终于带了男朋友回来,他们当然高兴,不然裴君泽以前也很少看他们在外面吃饭。   以前是家里有个病人,也攒不下什么钱,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后来似乎就是节约习惯了。   裴君泽:“嗯,这样啊。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我还有点事…”   裴君泽脸上的笑容浅淡下来,在转身的瞬间收住。那家新分店的店长认识他,看到后立马凑过来,主动提出要不要给他刚才去的那桌加几个特色菜,给换个大包间。   裴君泽:“……不用了。”   他花了一会儿时间去猜测他们一家的心思,无外乎就是没什么感情基础,两者地位差距又太大之类的。   从店里出来后,裴君泽又去了一趟妈妈的墓地。碑上的照片是从舅舅给他的那堆相册里拿的,是妈妈的单人照,似乎是她刚考上大学时拍到,那是女人最漂亮的样子。   他经常来,所以碑前是干干净净的,不像那个墓园里的其他碑前,不少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裴君泽把碑前的贡品换了,把新买的花束放好,没来之前总觉得好像有很多话想说,等真正来了又不知道说什么。   裴君泽:“……”   头顶一只不知名的鸟儿略过,嘶哑的叫声在半空回荡着,配合上墓地过分寂静的氛围,空气竟有些凝固。   裴君泽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摸出来。时间太久了,哪怕保存再完善,那张纸条也还是氧化,发黄发脆,早看不清字迹了。   裴君泽不知说什么,于是就这么沉默的待着,待了很久很久,最后在接到司谦电话的时候才起身回去。   后来那天晚上的司谦根据他接电话时的声音,判断出他情绪不对,一直追问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裴君泽一言不发的抱着他,长长叹了口气:“…我以前总笑话你,现在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   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他非想拉一起,其实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一点点长大的过程也是从原生家庭剥离的过程,是他之前想岔了。   彼时的裴君泽低头亲了亲司谦的脸颊,和他十指相扣,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角滚落:“好咯,现在我可只有你了…”   *   那场节目还挺有趣的,主持人特别有梗,一个包袱接着一个包袱,嘉宾也很能接,整个拍摄现场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爆笑。   挺有意思的,难怪能做那么多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裴君泽当初之所以投这个节目,不也是看重他们这点吗?   等那场活动结束,天已经天黑了。   两人从后台出来,明明什么也没说,就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就很默契开车到了最近的一处海边,手拉着手闲逛了一会儿。   夏夜的夜里还残留着几分白日里的暑气,迎面吹来风似乎都是暖呼呼的,司谦也不嫌热,一直往裴君泽身上靠。   司谦:“…君泽。”   裴君泽:“嗯。”   司谦:“我好爱你…”   裴君泽:“你总这么说。”   司谦:“不一样,上一秒的爱是上一秒的,这一秒是这一秒…”   裴君泽:“……”   这到底是什么歪理邪说,而就在这样愉快的氛围里,裴君泽突然问:“司谦,你从没有恨过我,那怕一秒钟吗?”   司谦:“没有,我喜欢你本来就只是我的事,我为什么要恨你?”   裴君泽的心口一颤,一抬头正看到墨色的天空上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残月,周围还有不少星子在闪烁。   真好啊,   多好的夜晚,多好的月亮,多好的…爱人。   (第一单元番外完) 第31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1   二姐姐被陛下赐婚那日,晏无忧忘记自己当时在哪座赌坊鬼混,忘记周围都有哪些公子哥…那天的一切想起来都是模模糊糊的。   但是……在二姐姐出嫁的那一日,晏无忧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记得那天是几月初几,记得他当时在哪,更记得周围有什么人…   怎么能不记得呢?   毕竟那可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回忆。   外面是熙熙攘攘围着看热闹的人群,震天响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忽远忽近,那天是三月初七,是所谓的黄道吉日,宜嫁娶…   在略颠簸的喜轿内,晏无忧穿着一袭厚重的红嫁衣,头上顶着好几套沉重的首饰,红盖头更是把他视野内的景色也渲染得一片红。   他既紧张又胆怯,心里的惶恐不安几乎快满溢出来,前一天还宿醉的脑袋在那会儿清醒得无以复加。   窗外也不知道跟着哪位陪嫁丫鬟还是男方那边的媒婆,总之在一片嘈杂的乐器声中,晏无忧只能依稀听到是个女声。   “二姑娘莫怕…”   那声音扯着嗓子安抚他:“新姑爷人好着嘞,听说是个刚凯旋归来的将军,年纪轻轻,模样又长得俊,您啊,就等着享福吧…”   *   这话乍一听确实有理啊。   男方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啊,不知是京中多少待字闺中女郎的梦中情郎,嫁过去怎么也吃不了亏,好像的确是一门求都求不来的好亲事?   但假如那位女声在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没有害怕得打颤的话,假如坐在轿子里的新娘不是晏无忧的话…   彼时刚听闻这话的晏无忧依旧处于宿醉之中,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胸前,又往下摸了摸,嗯没错,把儿还在,他的确还是他。   其实有这个反应也不能怪他,谁叫他平时里看多了那种讲灵异怪志的话本呢,恍惚之间竟然还以为自己借尸还魂了呢。   随着花轿的颠簸,晏无忧也慢慢也想起来了,他压根就没有死,哪里来的借尸还魂?他只是和往常一样,出门喝了趟花酒而已。   *   那天坐在花轿里的新娘子本该是晏无忧的二姐姐,那个被当今陛下指名赐婚的人也的确是贤王嫡出二小姐晏无恙。   可谁能想到,素来最是乖巧,最是听话的二姐姐居然能做出在接亲当天就和心上人逃婚的出格举动呢?   等晏无忧的爹发现时,已经晚了,迎亲队已经到了门口,他爹急得团团转,余光处又看着刚从花楼宿醉回来,走路都歪歪斜斜的晏无忧。   也不知道他爹当时怎么想的,一拍脑瓜,干脆把他塞进了喜房。   脑瓜子还懵得不行的晏无忧什么也不知道,晕晕乎乎就被家里的几个丫鬟婆子一通捯饬。   好的是,晏无忧本就和他二姐姐是同胞姊弟,相貌上本就有那么六分相似,在经过一番涂脂抹粉后,面容的相似程度直逼八九分。   不细看都看不出来的那种。   晏无忧的老父亲在一旁连声催促着丫鬟们快些给他换嫁衣,快些给他梳妆打扮,一边还要对自己的闭着眼睛的儿子讲话。   “无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二姐姐这门亲事,若是许其他人家那还好,咱还可借故推举一二,问题这是陛下亲赐,推不得啊…”   *   晏无忧的父亲是本朝陛下唯一的弟弟,在他尚且还是个幼童时,就已经被陛下亲赐封号,单名一个“贤”字,   这本该是风光无二的大好事,可贤亲王从小到大不敢出风头,敬小慎微,谨言慎行。   要知道,当初那场夺嫡之争中,先帝膝下可是有大大小小十多个小皇子,唯一活下来的,除了陛下就只有贤亲王这个才两岁左右的幼童。   新帝登基后,为了彰显自己的宅心仁厚,为了收拢人心,特意给两岁的弟弟赐了贤亲王的封号,赏了若干别院和封地。   看似是君恩,实际上却并不许贤亲王去自己的封地,只许他在京都内活动,只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什么结党隐私,想都不要想。   这个从尸山血海中,费尽心机才爬上那个位置的帝王,疑心实在是重。   *   “你爹我也是没别的法子了…陛下本就猜忌着,这次赐婚估计也是一个试探的幌子,若是再三推拒,只怕…哎…”   贤亲王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转圈一边给自己的儿子交代过去以后应该要怎么办。   如没被发现,那是大幸!如若被发现,他可装作耍酒疯,就当是宿醉认错了人,他不小心走错了房,反正他们姊弟本来长得也像。   “等你这番走了,外头迎亲队伍也散了,我们才能偷偷派人出去寻你二姐姐啊。”   “能寻到自然是好,若是寻不到,我们可做两头打算,寻你二姐姐的同时,也寻一些和你二姐姐身形相似的女子,总之,一切都得靠你拖延……”   “你大姐已嫁为人妇,实在不合适,若是旁的人,又担心走漏消息。现下家中只有你了,你与你二姐姐素来亲近,长得也相似…”   “我儿,你爹平日里也没指望过你什么,这一遭,家里只能靠你了。”   *   外面的接亲队伍已经开始催促了,再次派人来询问,新娘到底何时才能出门,这可不能误了吉时啊。   贤亲王叫下人拿了一袋银两赔着笑把人打发了,转头又继续加快了语速,和自家醉醺醺的儿子多说几句。   “无忧,待我们寻到了合适的人,等回门之日,你再换回即可…”   看着半眯着眼睛的晏无忧被盖上红盖头,被几个仆人搀扶着架走时,贤亲王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把之前的话补充了一遍。   “记住啊!就算被发现了也无事的,你只说是你自己喝昏了头,走错了房,反正你素日里不着调的名声在外,胆大妄为的事儿你干得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你二姐姐就不一样了,女儿家的名声和名节是多么的重要啊,万万不可让此事宣扬出去…陛下素来疼你,就算知晓你做了此事,也不过一笑而过,最严重也不过斥责你两句……”   晏无忧:“啊?”   “……你听到没啊?!”   他爹说的言辞恳切,可惜当时的晏无忧脑子迷迷瞪瞪的,还以为是在花楼里呢,完全都没怎么听清,只随意的摆了摆手。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   他知道个屁!!!   晏无忧在花轿里被颠簸了半路,晕乎乎的脑子才算勉强醒了酒。   他迷迷糊糊中只记得他爹说他二姐姐逃婚了,说什么迎亲的人都到了门口,实在是没法子了,变不出个大活人,只能把他塞进去了。   嗯…对了,二姐姐要嫁给谁来着?   这个问题让晏无忧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了,他二姐姐好像是是嫁给新上任的大将军?   晏无忧不太记得新将军的名字叫什么,作为一个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他自认为没接触过新将军,对于他的所有的事,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听闻这位新将军虽是草莽出身,但功夫却十分了得,能当上将军全靠他过人的军功。   还听说他面如罗刹,在战场上靠着一张怪异的脸吓退不少敌人,还听说他性格暴戾,每次打完胜仗就要生喝人血吃人肉!   传闻众多,在那些传闻中,那位将军似乎长着三头六臂,如恶鬼在世。   晏无忧起初是不信的,但在听闻那些他骇人的战绩后,还是有些信了。以少胜多,以一敌百,果然,他一定不是人吧?!   *   晏无忧对那个新上任的将军准时没什么好的印象,不过也仅仅只是印象而已,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俩一辈子也不会交集。   可现在,这个意外就出现了…   晏无忧本来心里就害怕得不行,又听轿子边的声音宽慰他,说什么新姑爷可重视二姑娘了,刚凯旋归来就马不停蹄的回来接亲了…   刚,刚打完仗吗?   晏无忧作为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从小被娇惯着长大,没碰过一回真刀真剑,成天就知道花天酒地,沉迷在声色犬马之中,现在要对上这樽煞神…   他理所当然的…害怕了。   那段路途在晏无忧眼里瞬间成了通往地狱的路,他战战兢兢的下花轿,战战兢兢的和男人拜堂,战战兢兢的被送入新房,听着外面的不同声音的道喜声,他腿肚子都在打颤。   外面还有不知道是那个新将军的哪位副将,扯着嗓子在哪里贺喜。直说这简直是双喜临门啊,还说本来走得急,连庆功酒都没喝,这会儿可以连着喜酒一起喝了…   本来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晏无忧一听这话,的脑袋轰的一声,炸了。   什么,庆功酒都没喝吗?   *   按照流程,新郎在外招呼宾客,而新娘子则在新房里等候着,等那边结束了,才是掀盖头,闹洞房之类的事儿。   当时伺候在新房里伺候晏无忧的丫鬟是将军府上的人,依旧说着和之前那位婆子差不多的话,不过晏无忧突然被其中两个字吸引了。   “等等,你说…你家将军叫什么?”   丫鬟当然不敢直呼将军名讳,但新夫人的话也不敢不从,只能含含糊糊说一个郁字。   “你家郁将军是哪里人士?”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晏无忧的声音已经有些抖了。他比刚才知道自己嫁人还要慌,他不停在心里默念,可千万不要是浔阳那边,可千万不要是浔阳那边的…   “嗯……似乎是浔阳人士。”丫鬟沉思了一会儿,又未他家将军找补了几句,“虽说是浔阳人士,但成亲后,夫人会居住在京中的将军府,必不可能让夫人去那苦寒之地的…”   完犊子了。   姓郁,个子很高,长得有点丑,还是浔阳那个穷乡僻壤里的,这不免让他想起自己过往似乎…得罪过这么一号人。   虽然他也很诧异对方居然一下这么出息了,但只要在想到自己过往和那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后,晏无忧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跑!   于是那天本该在新房等着大将军来掀盖头的晏无忧,因为太害怕了,于是跑了。   后面的事太慌乱了,过去很久很久,晏无忧再度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像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样。   他前脚跑了,后脚就被发现,那会儿家里的仆人还在外面寻二小姐呢,还没找到人,要人的先上了门。   陛下震怒,晏家被牵连。   当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引子,后面发生的事更加让晏无忧难以预料。   不知道谁借由此事向贤亲王发难,就仿佛是所有人都约好了一样,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晏无忧真的不知道,   反正他知道时,好像是谁在他爹的院子里搜出了什么东西,总之是犯了天大的大忌讳。   他的父亲,他的姐夫,仕途全毁,包括已经和心上人私奔的二姐都未幸免于难,他们被判举家流放…   *   也是在流放途中,   晏无忧终于瞧见那个新上任的大将军。   那个和他拜过堂,但还没来得及掀盖头的大将军,那个他曾逃婚,让他在新婚之夜颜面尽失的夫君…那个他曾在其微末之际折辱过的…   对方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深深寒铁就是在光天白日里看都觉得渗人。他骑在马上,就那样透过面具在人群中和手戴枷锁的晏无忧遥遥对望。   大约看了有四五息吧?   晏无忧实在是没心思算这个。   反正就是看了一会儿后,那个将军突然策马追上来,负责押送他们的官兵对那个大将军行礼,那人则挥了挥手,径直走向晏无忧。   在一众宴家人的瞩目下,那位将军并没有对他们说什么别的废话,他只是看着晏无忧,只是直直的看着他:“我是郁川。”   那会儿的晏无忧经过流放,整个人已经瘦了好多好多,形容枯槁,又饥又困又累的他一时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高大的男人又耐着性子对他重复了一遍:“晏世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郁川。”   *   记得,晏无忧当然记得郁川。   更记得当年他还没有毁容时,模样也是十分周正的,剑眉星目,哪怕只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也依旧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郁川当时为什么来京都,晏无忧不知道。   反正那时的他成天和另外几个同样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厮混在一处,招猫逗狗,混迹赌场花场。不然就是在闹市纵马,望着他人惊慌到四散而逃时,就在马背上哈哈大笑。   晏无忧也猜测过,那时京都的百姓一定在心里恨极了他,不过除了恨他,又能做什么呢?他并不在意那些贱民的想法。   耳边是听腻了的丝竹声,花魁也看腻了,嘴里价值千金的琼瑶玉露喝着也觉得没什么滋味,他觉得太无趣了,就那么从阁楼往下一望,不偏不倚的暼到了初来乍到的郁川。   那位身着粗粗衣裳的少年似乎因为囊中涩羞正在一处酒庄面前踌躇不前,看起来好窘迫啊。晏无忧叫了一下身边跟着的小厮,指了指下面的人:“去,把他叫上来。”   郁川那时还不认识晏无忧,兴许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浑身上下都写着无措,眼睛都不敢四处看:“大,大人…您叫我?”   旁边有一位晏无忧的狗腿子一脚踹到郁川的后腿弯,提醒他,就他这样的贱民,和世子说话要跪着说。   另一个狗腿子立马开口,介绍起了晏无忧的身份,父亲是当今陛下唯一的亲弟弟,他自己是世袭的世子,更是陛下的亲侄子,非常受陛下的宠爱,比不少皇子公主还要受宠。   *   彼时的晏无忧听那些都听烦了,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几个人安静点,自己则撑着下巴看向被迫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你哪里人?”   郁川饿了好几天,本就手脚无力,那时被其他人压着不能动,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了晏无忧的问题:“浔阳。”   这话一出,其他人笑得更大声了。浔阳那地方可是出了名的穷地方,好像是听说最近还闹什么旱灾了,本就是穷,这下穷了。   晏无忧却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笑,他揉了揉发昏的脑袋:“为何来京都?”   郁川:“寻亲。”   晏无忧:“寻到了吗?”   郁川没说话,看起大抵是出了岔子,不是亲戚不愿意接纳他,就是死了,于是晏无忧直截了当的开口:“那便是无处可去了。”   晏无忧身边总是跟着几个小厮,他对他们算好,也不算好。前几日他刚打死了一个,那会儿身边刚缺一个位置,他闭着眼睛思考。   晏无忧:“…你有几日未进食了?”   郁川:“到今日已有四日了。”   “哇…你这么能挨饿啊,我一日都不行。”晏无忧突然睁开眼,感叹了两句,又随意的指了指桌上丰盛餐食,“那便赏给你吃吧。”   晏无忧看了眼按着他的狗腿子:   “…放开他。”   桌上那些是对普通人来说一辈子都吃不上的佳肴,对晏无忧不过只是寻常的饭菜,那天他没什么胃口,还没动上几口呢。   郁川明显吞咽了口水,抬头看向晏无忧,再次向他确认后,立马狼吞虎咽起来。吃相也不算特别糟糕,但吃的太快,太急了,就像生怕有谁跟他抢一样,看来是真饿狠了。   那不过是晏无忧平时吃腻吃烦的,现下看他吃得如此满足,隐隐也有了那么一点食欲。   “反正你无处可去,不如跟在我身边如何,我正好缺一伺候的小厮。”   晏无忧并没有对他进行询问的意思,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对了,忘记问了,你叫什么?”   *   就这样,郁川成了晏无忧身边伺候的小厮,也算是给晏无忧带来了不少乐子。   以前伺候的人要么是陛下赐下来的,要么是家仆的后代,几乎从小就开始被教规矩,如何伺候,如何和主家相处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但郁川不同,他过去根本没学过伺候人的活儿,许多事都是现学的,做得非常笨拙,但这反而给晏无忧不少新鲜感。   “我最讨厌吃里扒外的人,你最好记住。在你之前的那个,就是因为犯了这个忌讳,被我看着活活打死的。”   晏无忧特意给郁川提醒:“你既是我的人,就得听我的话,哪怕我爹让你去做什么,你都得先听我的,明白吗?”   郁川的确很听他的话,晏无忧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那怕晏无忧时常捉弄他,但这段主仆情谊还算比较温情的。   转机是在一次意外走水,那天风大,火势蔓延得太快。晏无忧又吃了酒,昏睡过去了,等他醒来时,已被火海包围…   是郁川冲进来救他。   当时千钧一发,梁上的那根就快断下来了!而在只能有一个人能出去时,晏无忧选择了自己活下去。   他以为郁川会死在里面,但郁川顽强的活了下来,而他的脸就是在那里毁容的。   死里逃生的晏无忧不愿回想火海里的那一幕,也莫名开始厌烦了郁川,不愿再见到他那张丑陋的脸,他变本加厉的嘲讽他…   再后来,他故意冤枉他偷东西,随便寻了一个由头,将他赶了出去。   将郁川赶出去时,晏无忧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仅仅几年光景,那个丑八怪竟学了一身好本事,投入了军中,还成了大将军…   *   “……二姑娘?”   摇摇晃晃的花轿似乎终于抵达了将军府,外面的人还在大声喊着晏无忧,“二姑娘,二姑娘,到了,您该下轿了…”   这是晏无忧第二次听到如此熟悉的唢呐,之前那一次,他没心思去听,这时才听清吹的什么,是首极为喜庆,寓意极好的曲子。   他的目光一点点扫过整个花轿,朱漆铺底的轿子内部并不怎么拥挤,还略显宽敞。   可能是因为皇家御用的关系,里面的装饰格外奢华,雕花栩栩如生,随处可见用金线绣成的喜庆图案。   “……二小姐?”   是陪嫁丫鬟的声音,她其实算是知情的,知道里面的人其实不是二小姐,是三公子,但没办法,还是要硬着头皮,继续喊着。   “二小姐,到了,下轿吧…”   外面还有一些大嗓门的男声,估计是郁川的某个属下吧,看喜轿内一直没动静,出声调笑道:“哎,小娘子莫怕莫怕…我们将军不吃人的,快快下来吧!”   *   轿帘被人从外面掀开,隔着红盖头,晏无忧隐约能看到外面叽叽喳喳看热闹的人群,及轿前一条由红绸铺成的地面。   按照习俗,作为新娘子的他这会儿是不能自己走下轿子,她的脚在踏入正堂之前,是不能沾地的,需要她的兄弟背着下轿。   虽然晏无忧也不懂为什么,   但习俗就是如此。   但问题来了,本该出现在自家二姐姐婚宴、理应背着姐姐下轿的三公子本人,现下正穿着嫁衣坐在花轿里头,实在是分身乏术。   最后的最后,众人估计是没找到晏无忧,也只得新郎自己掀开轿帘,他朝新娘子伸手,看样子是打算亲自抱新娘下轿。   *   成亲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晏无忧这次没有犹豫,将手搭上郁川伸过来的手掌。   短暂的肌肤接触下,他清楚感受到手心粗糙的厚茧,和晏无忧养尊处优,柔软白皙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是啊,他是正儿八经从一介草民一路杀上来的武将,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和晏无忧这种成天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可不同。   上辈子他也是被郁川抱下轿的?   记不太清了,由于那会儿的他实在是太过于紧张,又惊又怕,故而晏无忧完全忘记上次牵手时是什么感觉了。   红盖头完美的将他的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了一小半尖尖的下巴,以及半露出来的纤纤细指。   他被新郎抱起来后,也顺势将手搭在对方肩膀上,看到他这样,周围起哄的声音是越来越大了。   其他人看不到晏无忧的表情,只瞧见新娘子一度很害羞的样子依附在新郎身上,将头垂得低低的。   见此此情此景,但凡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那会儿应该说什么。一连串的喜庆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送…   一些不知是新郎这边,还是新娘这边的仆从开始给周围散喜糖,拿到糖的小孩子更高兴了,大声喊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儿。   *   在被郁川抱着走的那一路上,两边各种各样的祝福的话往晏无忧耳朵里钻。   那些他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都在祝贺他们两人新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还有宫里拍出来的太监在两侧手拿花斗,边念叨着什么,边撒着花斗里装着的谷、豆、铜钱、彩果等物。   晏无忧隔着盖头能看到的东西并不多,   那会儿的他被新郎抱着,他们两人的距离是最近的,哪怕隔着布料,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结实有力的小臂。   果然是郁川啊,他以前力气就大,后来学了本事,力气就更大了,把他这个大男人抱起来就像抱着一张纸一样。   正在晏无忧腹诽之际,耳畔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别怕…没事的。”那声音说着又顿了顿,带着一丝丝显而易见的揶揄,又刻意的补充上了称呼:“夫人…”   晏无忧:“……”   他是故意的吗?   *   上辈子他有对自己说话吗?   晏无忧忘了,但在靠在男人宽厚臂弯的那会儿,一段原本早就遗忘在犄角旮旯里的记忆里突然又窜上他的脑海。   他想起来他爹曾经和他说起过陛下为何赐婚给二姐姐的缘由。理由是新将军对贤亲王府的二姑娘一见钟情,非她不娶。   这场婚事是男方特意求的赐婚。   刚好那时前方大捷,陛下正不知封赏什么的时候,听到郁川如是说,即可就想全这个成人之美,这段婚事也就这么成了。   “这个原因我觉得不可信,你想啊。那新将军常年在外征战,鲜少入京,而你二姐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又何时见过你二姐姐的,又来的哪门子的一见钟情?”   郁川是陛下提拔上来的,没什么显赫的出身,就是一介草民,和那些世家贵族更是没有任何牵连,这种人是陛下最放心的。   很多时候他的很多行为就代表了陛下的意图,所以他主动求次婚,这件事情就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说话的贤亲王说到最后,越想越不对劲,直接对这件事做了一个盖棺定论:“大抵还是陛下有疑,存心想试探一番罢了…” 第32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2   晏无忧虽是男子,但他自小被娇惯得很,寻常男子该学习的舞刀弄剑,他从未摆弄过一次。   据说在他满月之际,在抓周宴上,小小的晏无忧随手抓的东西不是什么笔墨,也不是什么金银,不是官印,而是一堆香喷喷的脂粉。   仿佛是一语成谶,晏无忧在长大以后果然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子弟。   哪怕有一张不错的皮囊,但有谁提起他,也都是不住的摇头叹气,直说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是个无用的酒囊饭袋…   而现在这个绣花枕头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在不少人目光的见证下,被一位戴着面具的新郎抱着一步步走向堂屋。   *   贤亲王家的二小姐虽然不怎么出门,但经着一些好事之人的口口相传,他的容貌也算是京中小姐里数得上号的绝色人物。   哪怕那些宾客并未见到新娘子的全貌,还是有不少连声夸貌美的声音此起彼伏。   听着那些夸赞,晏无忧面上烧得慌,下意识将脸往新郎身上埋了埋,手紧紧地攥着对方的衣襟。   然而外面不知道是哪一方宴请的宾客,见这副场面,还起哄了一句:   “哎呀,你们快别说了,没看到人家新娘子都害羞了嘛…”   外头的笑声愈发大声起来…   *   从花轿到堂屋一截路并不长,很快就到了。而在他们还没走到的时候,屋前的火盆就已经准备恰当。   郁川将晏无忧小心地放下来,立马就有人牵着他的手,引导着他如何从火盆上跨过去。   还有婆子小声在晏无忧耳边说着为何这样的缘由,无外乎趋吉避凶,变祸为福,兴旺红火的意思呗。   跨完了火盆,又踩完了瓦片,这才终于到了拜堂环节。   晏无忧和郁川各自手持一个红绸绾成的同心结,而两个同心结的中间则被一条红丝绸连着。   他抓着同心结,在礼官的指示下缓步前行,直到听到说停下方才止住步子,   *   在太监尖细的声音下,晏无忧和郁川依次先拜了天地,后拜了高堂,又互相对着,摆了最后的夫妻之拜。   第二拜时,因为郁川的父母早亡,坐在高堂之上的并不是郁川的父母,而是郁川的兄嫂。当然不是亲的兄弟,据说是郁川在军中认的结义大哥,平时里对郁川多有照拂。   哪怕晏无忧看不到,上面两位的表情,但也从两位喊他快起来的声音中听出喜悦。   “弟妹快起来,快起来…”   说话的是郁川的嫂嫂,她大抵是想夸一夸晏无忧的,但她的目光在晏无忧比寻常女子高些的个头上迟疑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不愧是贤亲王的女儿…”   *   经过好一通折腾,晏无忧终于被几个丫鬟婆子们搀扶着送进去了洞房。   他进去时,新房早已经被将军府的下人们布置妥当了,里头四处贴着红双喜,簇新的锦被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   他被丫鬟搀扶着坐到床沿边,刚一伸手,还摸出不少红枣花生、桂圆之类的,这些似乎寓意早生贵子?他刚想摸一个,手上动作还没做出来,宫里来的嬷嬷冷声嘱咐他别乱动。   晏无忧登时缩回了手。   几个丫鬟忙忙碌碌的,有为他整理红盖头的,也有为他整理衣袖的。   晏无忧闭着眼睛像个木偶一般任由她们摆弄,等了一会儿,才刻意捏着嗓子,把人打发下去。“你们先下去吧…”   “是。”   几个下人恭恭敬敬地告了退。   彼时外面的大将军还在招待宾客,按照规矩,他们得喝上一会儿,然后再陪同新郎一起进洞房掀盖头。   在目睹新人喝交杯酒后,就是热热闹闹的闹洞房环节了,最后其他人离场,这才到了两个新婚小夫妻最重要的新婚之夜。   有道是人生四大喜事,他乡逢故知,久旱遇甘霖,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而上辈子,他并没有坚持到后面的环节,就因太害怕,或者说太过于心虚,他也…逃婚了。   *   想到这里,晏无忧的思绪突然停了一下,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   是的,那是他的上辈子,晏无忧已经死过一次了,最后还是病死的。   这辈子他重生以后也不是一重生回来就在上花轿上的,他这次真正醒来时是在醉烟楼里,在一阵阵余音绕梁的丝竹声中醒来的。   晏无忧那会儿喝得醉醺醺的,睡在暖房,鼻尖是浓烈的脂粉香。   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非常怪异的声音,对方告诉他,说他已经死了,现在是他的第二次生命,望他要珍惜云云的。   晏无忧:“……”   约莫过了半盏茶后,之前还晕晕欲睡的晏无忧就像是什么附身了似的,突然起身,不顾其他公子哥的惊呼声,快步奔离了醉烟楼。   晏无忧回府时,贤亲王已经发现了姐姐逃婚的事了,正急得团团转,指着丫鬟们让他们再去找找。   “无忧,你二姐姐不见了,等会儿迎亲队就该到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   作为当今陛下唯一的弟弟,贤亲王没野心,也没有特别突出的才能,甚至平庸得完全不像皇家的血脉。   一些人曾怀疑贤亲王在藏拙,说他看出了陛下多疑,为了不让他起疑心,这才装出一副不通世事的样子。   实际上,作为亲儿子,晏无忧可以很负责任地说,他老爹的确没什么抱负,没什么野心,他此生最大的愿望是带着娘亲归隐乡下。   说起娘亲,那是一个极为强势的女子,和他爹极为互补,两人感情特别好,好到什么程度?贤亲王的后院里空空荡荡,除了夫人,再无其他莺莺燕燕。   记得娘亲还在时,她就是家里的主心骨,不管什么事都要她来定夺,由她来思虑,他爹也乐意当娘亲背后的男人,什么也不管。   后来娘亲因病走了,他爹这才接过了管家的担子。但也不代表他真能管事,真遇到事,他这个老爹依旧还是沉不住气。   “哦…知道了。”   晏无忧周身带着一点点残余的酒气,他走到其中一个丫鬟跟前,从她手里拿过红盖头,自然地往头上一蒙。   在他爹诧异的眼神里,晏无忧淡定的说:“实在不行,那就让我去吧…”   他爹眼神登时一亮,捉着晏无忧的肩膀:“我儿,难得见你如此懂事啊,我将还在想怎么跟你开这个口呢。”   他宽慰晏无忧:   “莫怕,反正你平日里混不吝的事儿干得多了去了,就算被发现了,至多被笑话几天,严重一点也不过关上几天……”   晏无忧打断了他爹的话:“好了别念了,我去就是了。”   *   于是哪怕重生了一回,晏无忧还是第二次坐上了那辆花轿,不过这次不同的是:他是自愿的。   脑袋里纠葛的回忆纷纷杂杂,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晏无忧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着新房的方向传来。   应是新郎过来了。   晏无忧隐约还能听到一些宾客的熟悉的调笑声。大抵是个郁川关系不错的,开口打趣他这么着急,说头一次看他走路如此急促…   再往后听不清了。   因为这次也没上辈子那么赶的缘故,晏无忧脸上的妆容更为浓重,那些丫鬟们不仅给晏无忧开了脸,还给他描了眉,涂了唇,眉心还特意画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花钿。   甚至他爹送他上花轿时,还偷偷给他塞了一包什么东西,并在他耳边出了一个馊主意,告诉他,那包层层叠叠包起来的东西是用羊肠装起来的一小包鸭血。   晏无忧:“……”   他爹怕晏无忧不知道怎么用,还和他解释着,说女子每月都会来一样东西,叫癸水,届时女人便会腹痛难忍…   而因为不少人认为那是污秽之物,因此每到这个日子,男子都是不能近身的。   “那日子干净也得要个五六日,我儿一向最是聪慧,一定能知道该怎么做的…”他爹说着,拍了拍晏无忧的肩,“届时等回门之日,若能找回你二姐姐,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换回来。”   晏无忧:“……”   在外人看来是贤亲王舍不得自己即将出嫁的二女儿,还有不明事理的宾客劝他女大当嫁之类的话,只有晏无忧才知道他在嘱咐些什么。   “我儿,偌大的贤亲王府现如今,只有靠你了!”   他如此眼含热泪的模样倒是让晏无忧无端的想到了娘亲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他爹比现在还要更无用一些,家中大事一向都是娘亲来定夺。   无论是想来打秋风的“亲戚”还是朝中对他爹明褒暗讽的同僚,反正最后也都是被素来名声凶悍的娘亲提着棍子赶出去,而他爹只需躲在后面,做个甩手掌柜,而现在娘亲不在了,他……   红盖头下的晏无忧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揽住了他爹而他耳边应下了:“行,我知道了。”   他爹,是真的没用啊。   当然,晏无忧也一样。   *   新郎进屋了。   按照新婚习俗,新郎本应拿着红帮木将新娘的红盖头掀开,但郁川却没接礼官递过来的物什。   他熟练的从一旁的副将手中取出他平时里惯用的刀剑,在其他宾客的惊呼声中用刀柄挑开了红盖头。   晏无忧原本只能看到一点的视野也顿时开阔,他首先看到的就是拿着剑的郁川,   郁川戴着那张熟悉的可怖面具,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透过面具的眼孔看向他。   晏无忧不由得呼吸顿一窒,就差那么一点,他几乎就想拔腿就跑了。   *   吵吵闹闹的人群先是因新郎官的动作而惊呼,而等真看到新娘全貌时,周围霎时更寂静了,不少人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了许多。   端坐在床榻边的新娘毫无疑问是个美人,拥有一张足够令人天下男人心动的脸蛋。   摇曳的烛火下,美人似乎是羞得不敢和众人直视,又似乎是畏惧,眼眸低垂,眼睫轻颤,莹白透粉的肌肤晕出三分微红。   新娘子仅仅只是呆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就美得如同画卷里走出来的神女。   “…真美啊,感觉比那个什么自封的京都第一美人美多了…”   “就是…”   “以前也没听说过贤亲王府的二小姐有这般美貌…”   “……”   *   作为被凝视的那一方,晏无忧清晰感受到无数道打量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而其中一道最为炽热。   他知道那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属于谁,哪怕心里不适到了极点,也还是竭力伪装,眼皮耷拉着,做足了胆怯怕生的新妇模样。   “哇…头儿,艳福不浅嘛…”   说话的人好像是郁川身边的什么副将,似乎是姓庞,至于叫什么,晏无忧早已经忘了,但这声音晏无忧以前也听过,经常跟在郁川身边,有那么点印象。   记得这位庞副官跟着郁川时间是最久的,记得他和郁川关系不错,所以哪怕郁川已经升职成了将军,他也还是习惯性喊着以前的称谓…   “头儿,回神了,哎,呆住了?…”   *   副将这话刚出口,被郁川冷冷地瞥了一眼,原本轻浮的语气登时收住了,连眼神都不敢四处张望。   而晏无忧更是扮演着一位娇羞的新人,尤其是在交杯酒环节,他自认为表现得还算可以。   他过去玩开心时,也不是没跟花楼里的小娘子这么喝过,但……不一样的,像这样穿着嫁衣还是第一次。   在礼官和宾客的注视下,晏无忧和郁川先是各饮半杯,又才穿过彼此手臂开始交杯酒,各自缓缓饮下杯中澄澈的酒水。   饮酒的过程中,他和郁川不可避免的靠得很近很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味。   *   新人喝完交杯酒后,按照整个婚礼流程,本应还有一个宾客们一起闹洞房的环节。   虽然晏无忧没成过亲,但他也曾赴过友人的婚宴。闹洞房就是由宾客出一些题目来为难又或是捉弄新人?   但到了郁川的婚礼上,这个环节就被理所当然的省略了。毕竟…谁有这个胆子敢去捉弄他呀?   郁川平时在军中也不是吃素的,手底下的那帮兵根本不敢闹这个洞房。至于…其他宾客?   郁川仅仅只是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其他并不属于军营的宾客也跟着非常识趣的行礼告退了。   “那…那就不打扰郁将军了…”   “是啊是啊…”   “……”   不消片刻,偌大的新房内,便只剩下了晏无忧和郁川两个人。   身为新郎官的郁川不开口,而假新娘晏无忧也不敢随意搭话,两人就沉默着,空气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   有其他宾客在时,晏无忧的心思尚能分散一二,可等到屋内只有郁川个他们两人,气氛骤然凝固起来。   男人的目光里满是强烈的探究,锐利的眼神如一柄带着寒芒的利刃在晏无忧的颈侧来回的徘徊。   被盯着的晏无忧只感觉像被一只幽绿眼睛的狼盯上一般,口舌发麻,脊背发凉,双腿不受控制的想逃离。   之前用来挑盖头的剑正静静放在一旁,据说那是郁川的贴身佩剑,削铁如泥,不知道沾过多少鲜血…   晏无忧总忍不住去打量那把剑,唯恐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会搬家。   直到这一刻,他又觉得自己这一次行为还是太胆大了,他爹说的没错,他脑袋果然是个摆设,为什么脑子一热还是走了上辈子的路啊!   哪怕他和郁川是旧识,哪怕他上辈子和郁川相处过,哪怕…但现在不一样啊…他怎么能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捱过回门?   别说等到第三天回门了,他总感觉他连今天晚上新婚之夜都熬不过去了,这完全就是在以身犯险!   *   要不直接道歉吧!   晏无忧如此想着。   如若是没经历过上辈子那一遭的晏无忧,是决计不会这样,但他已经不是了。   从一个众人被捧着哄着,吃饭都要有人专程伺候布菜的尊贵世子变成东躲西藏,食不果腹的逃犯,中间吃了多少苦可想而知。   细皮嫩肉的他不过月余,就把自己折腾成了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当然很快就被抓到了,而流亡途中……那就更惨了。   他们当时流放的地方是崖州,那是一个比郁川的老家浔阳还要偏僻的苦寒之地,临海,气候严寒,连个种庄稼的地方都没有!   以前晏无忧还没被流放前,天真的以为流放只是换一个地方居住而已,后来等他自己被流放了,这才知道,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作为罪犯,他们一路上都要戴着沉重的木枷以及十几斤的脚镣,彼此间还连着锁链,像串蚂蚱一样把所有人串在一起。   每天都不能停,要一直走,一直走!   伙食只有半个又冷又硬的馒头,努力吞咽下去一块都有种划破嗓子的感觉,光是想起来,晏无忧都觉得嗓子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后来郁川追了上来,他们的待遇好了一点。但在他来之前,作为罪官的他们只要稍微慢一点就会被打…   那时候的他早就把面子和里子都丢得一干二净了,这不算什么。   问题是,他不知道郁川现在的态度,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晏无忧,是想和他相认,还是不想相认呢   万一人家不愿意提到过去那些事,他主动提起来不就是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吗?   可不说的话……   还有,万一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替嫁过来了呢?毕竟上辈子他没和自己说过这事,那自己主动开口,不就成了自投罗网,主动送把柄送上门?   从未有那么一刻,晏无忧觉得自己往日里要是能多读一点书,要是不成天逃课,要是……也不至于现在抓耳挠腮,进退维谷。   *   胡思乱想的晏无忧并没注意到郁川是何时走近的,甚至都没看清他什么时候出的手,自己的下巴就被捏住了。   郁川捏着晏无忧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将脸别向他,手下捏的力道有些大。   避无可避的,晏无忧便只能直直迎上郁将军审视的眼神,这算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郁川的正脸?   是的,在刚才宾客离开后,郁川就已经把面上的面具取下了。因为晏无忧一直心虚不敢抬头看,他这才出手捏住他下巴的。   大喜之日,郁川身着一身大红喜服,面上却没什么喜庆的意思,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地笑:“夫人可是看够了?觉得如何?”   晏无忧:“……”   这要他如何说?   丑得实在没眼看。   郁川半边脸都被火烧了,皮肤皱皱巴巴,凹凸不平,接近褐色的皮肤和另外一边的脸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一半鬼一半人。   明明他记得当年的伤势似乎是没那么严重的,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后来又经历了什么,或许是他自己弄的,或许是别人弄的,总之伤疤上旧伤叠新伤,看上去更可怖了。   那张他平时里惯戴的青面獠牙面具就放在一旁,但郁将军面具下的真容,比那鬼面还要丑陋不堪,再加上他周身肃杀的气势外,真是看一眼也胆寒。   的确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啊!!   晏无忧现在信了,信郁川半夜潜入敌军营帐中,信只身一人敌万军的传说了。试想一下,任谁大半夜看到这张脸,魂可不得吓没了?   可能是见他一直没说话,郁川上扬的唇角往下耷拉了一点,他冷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夫人似乎是不满意?”   那张本就难看的脸乌云密布,更吓人了,郁川的声音愈发嘲弄起来:“也是,想来夫人一定是嫌弃的…”   这话听着越发危险了。   上辈子晏无忧记得郁川就经常这样,如果再不阻止,估计…晏无忧立刻开口:“没,没有嫌弃。”   下一秒,郁川又笑了。   *   说实在的,哪怕郁川在笑,哪怕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心情很不错,但晏无忧也并没有一刻觉得能够松懈。   下巴处的钳制让他只能保持一个极为难受的姿势,只能抬头仰视着男人,避无可避的看着他那张毁容的脸。   哪怕以前已经看过了,   但每看一次都还是会心头一跳。   如若是普通人见到那张脸,可能会害怕到尖叫,再胆小一点的,晕厥过去也不是没可能。   但晏无忧稍微好一点,毕竟上辈子见过好几次了,不说多么适应吧,最起码能够直视。   大抵是看到他居然没有失态,郁川的表情凝固了好几秒:“夫人不怕我?”   晏无忧的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不停思索。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啊,说点什么好呢,他到底知不知道是我替嫁过来了,他不会真喜欢二姐姐吧?   “夫,夫君…”   晏无忧完全挣脱不开郁川的桎梏,他力气太大了,下巴已经有点疼了。他尝试挣脱,发现根本挣不开,只能开始示弱。   他先是硬挤出几滴眼泪,一副要哭不哭的怯懦模样,捏着嗓子,小声开口:   “轻点…有点疼…”   ——好恶心啊好恶心啊。   ——不行,要忍住!要忍住!   ——今天这笔账,记下了!   *   晏无忧其实也是在赌。   他不知道郁川到底吃不吃这套,毕竟这番语气,这番动作,也是他头一遭如此模仿。   以前他曾见过那些花楼里的姑娘们就是这般做派,用楚楚可怜的眼泪来诱哄那些恩客为自己赎身,又或是讨要一些银钱礼物。   客人们很吃这套,几乎都被哄得晕头转向,不少败家子为此一掷千金,倾家荡产。   毫不掩饰的说,他也曾被诱哄过…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晏无忧现在的身份和曾经的角色互相颠倒了,他第一回做这种事,自己心里也门清,这拙劣的模仿不知有没有学到其中三分精髓。 第33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3   上辈子的郁川其实没在晏无忧身边当多久的小厮,至多三个月左右,伺候得也不是特别好,就是哪怕没发生那件事,要是再久一点,晏无忧也是会厌烦的。   记得他们初遇时,晏无忧不过舞勺之年,十三岁左右的年纪,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少年,身着锦衣,眉目精致,被众人簇拥在中间。   七年后,他阴差阳错替嫁给郁川时也不过弱冠之年。那会子他整天花天酒地,面对家中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应不及,什么也做不了,   他甚至都是在郁川的提醒之下才知道,原来一切并不是突然发生的,是在很早很早开始,从陛下对晏无忧的爹起疑心的那一刻开始…   他之所以会被陛下宠爱,也是其中的一环。他越是不学无术,越是不堪大用,陛下反而对他越是放心。   记得晏无忧小时性子明明没那么顽劣的,不过后来是被身边的人一点点引导出来的,而他身边的人又从哪里来的呢,大多……都是陛下赐下的。   从一开始的逃婚也好,谋逆之心也罢,不过只是一个莫须有的名头而已,一切都只是上面那位一念之间的事儿。   一切都非常清晰明了了。   不过……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   晏无忧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郁川突然莫名追上流放路上的自己,为什么要给当时已经有点染病的他叫了几个大夫…   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对他很好,但平时又几乎从来不和他讲话?有时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人,好像在避着他,但有时候又总是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总是突然取下面具来吓唬他。   很难以形容郁川对晏无忧的态度…说好吧,又经常有事没事吓唬他,说不好吧,但因为他跟着,宴家人的流亡之途待遇好了不少。   崖州偏远,路途更是遥远,晏无忧就是在途中不幸染上的时疾。   他那时被安置在简陋的帐篷里修整,其他看押他的士兵几乎都不敢靠近他,躲他远远的,唯恐担心被染上。   但那会儿躲了他好一阵子的郁川又不躲了,他就守在外面,这次他没有故意突然拿那张脸凑很近吓唬他,也没有说一些奇怪的话。   他只是沉默的在外面守着他。   晏无忧那时看着他背影,鬼使神差叫了他一声:“郁…郁将军,此番可是陛下旨意?”   帐子外的郁川顿了顿,摇了摇头。晏无忧:“那…为何?”   流放的犯人不该有这般待遇,他们该戴着沉重的镣铐和木枷,赤脚行走,日夜不休,才能在约定的日期抵达流放之地。   郁川自己也沉默了。   看他那个样子,晏无忧心里一沉,如果不是陛下旨意,那便是他自己的意思。从重逢开始,他便对他又惧又怕,很少正视他,那时…   那时可能是命不久矣,过往的那些往事一一浮现在眼前。都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开始诚恳的和郁川赔不是:“从前种种,是我不对…”   郁川也不反驳,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却也不搭话,目光流连在过分削瘦的晏无忧身上,一直等着他说完了话,这才径直转身出去。   不多时,也不知道郁川到底是从哪里拎着一只看不出模样的野味现身,也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   他沉默地在外面的小溪边处理尸体,又沉默地架着木柴,开始烤肉,最后又一言不发把食物送来给他。   当时的晏无忧病得有些重了,   压根已经吃不下东西了。   他在京都最繁华,也是最温暖之地出生,生下来便要有什么有什么,美人佳酿常伴左右,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最好的…   要一个在富贵丛中长大的小王爷去苦寒之地餐风饮露般活着,实在有些为难他,他是活不下去的。   哪怕不是死在流放途中,到了崖州也是活不下去了。这一点晏无忧心里明白,郁川也明白。   在拿到那只肥硕的野味后,晏无忧并没有独自享用,而是先哑着嗓子询问他的爹还有姐姐们可曾用过。   在得到他们还未曾的答案后,他借了郁川的刀,小心割下来很小很小的一小块,说他胃口小,只用这么点就够了,剩下的给他们拿去吧。   “其他的…劳烦将军了。”   晏无忧说着剧烈咳嗽着,喉头一阵腥甜,手掌心多了一抹刺眼的红色。他习以为常的攥紧手心,又对郁川重复了一遍。   *   那是他病亡的前一天夜里,郁川依旧抱着一把剑在外面守着,晏无忧又固执的说起白日里问过的问题,颠三倒四的和他道歉。   说他那时不过只是心虚,才会对他说那些难听的话,才会不愿意看到他。说来说去,最后又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这次郁川倒是没有再回避,他的背影像一座无言却坚实有力的山,他说:“我也…不知道。”   *   “夫君…”   在晏无忧蹙着眉,近乎于撒娇喊疼的下一秒,下巴处的力道骤然松紧。   郁川愣了愣,紧跟着居然笑了。   男人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晏无忧的唇,将上头的艳红的口脂一点点晕染开来,那样子就像被谁吻过似的。   郁将军的语气幽幽:“这倒的确是为夫的不是了,为夫这就给夫人赔不是…”   说话的同时,他松开捏住晏无忧下巴的手,转而伸手,一副想探向他腰侧腰带的样子。   假使晏无忧是只小动物的话,那会儿应该就能看到他被郁川的动作吓得全身的毛都竖立起来的样子。   啊!!他要做什么?   晏无忧下意识紧紧按住了郁川的手,下一秒对上后者疑惑的眼神,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捏着嗓子装可怜,开始说自己有些怕。   “怕什么?”郁川的语气更加意味不明了,“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晏无忧怎么能让他真的洞房,等会儿宽衣解带了,那不全给暴露了?情急之下,他摸到了之前他爹给他塞的那包鸭血。   *   “嘶……”   晏无忧突然夸张的捂着小腹叫了起来,明明将才都好好好的,这会子又突然说自己腹痛不止,演技拙劣得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郁川沉默了几秒:“……夫人这是?”   晏无忧一个大男人当然是没来过癸水,两位姐姐们往日里倒是来过,但就算和他关系再亲近,也不会同他说这个的。   生怕言多必失,晏无忧只能含含糊糊隐隐约约的说可能是那个来了。   郁川不解:“……哪个?”   晏无忧继续支支吾吾,同时不着痕迹的把手没入宽大的袖中摸索着找到了那团东西。他借着腹痛的掩盖,长吁短叹的,在床上磨蹭了半天。   约莫过了一会儿,郁川终于知道他在做什么了,在看到床上那点鲜红后,他面上的表情明显难以言喻了好几秒:“你……”   然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本以为能这么糊弄过去,结果晏无忧又听到郁川说他一个习武之人不惧怕什么污秽之说,并且还说什么,他看到他如此疼痛难忍的样子,又怎么能不管不顾的离开呢。   晏无忧:“……”   这怎么和爹说好的,不一样啊。   晏无忧懵了,他的情绪很直观的表现在了他的脸上。也是,脑子本就不怎么聪明的人,哪怕重生几百回,也聪明不到哪里去的。   “可是…我…你…”   逗够了,郁川笑出声,慢慢悠悠的继续开口,峰回路转继续补充说夫人既身体不适,那他也不能强求,不过…想和他再喝一次交杯酒。   晏无忧愣了,   啊,刚才不是喝过吗?   郁川说完也不等晏无忧拒绝,直接自顾自的从床上坐起身,走向一旁的圆桌,开始为之前空了两个酒杯斟起酒来。   “夫人,请。”   *   看着端到手边的酒杯,晏无忧心思又一转,原本皱着的眉头又一下舒展开了。   对哇,他可以喝酒啊,最好把郁川给喝醉,等他醉得不省人事了,岂不糊弄过去了?   晏无忧越想越觉得这样说不定是个好法子,起码比他爹那个馊主意靠谱多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晏无忧开始和郁川喝酒,一杯,两杯,三杯…   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也正常,素日里就泡在酒罐子里的他酒量太好,几杯压根醉不了。   而期间郁川居然也好整以暇的在一旁看着他一杯杯喝水一样的灌酒,竟也没阻止,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夫人竟如此嗜酒…”   *   晏无忧在喝下大半壶以后,也没见脑子里有一丝丝醉意,郁川也一样,眼里清明得很,感觉两人就是在喝几壶也没什么问题。   自知醉不了的晏无忧心一横,便开始装起了醉。反正今晚他俩总得有一个烂醉如泥,不是郁川,就只能是他了!   过往晏无忧在花楼见过太多太多喝醉的客人,自然知道如何伪装。他的眼神迷蒙起来,脚步虚浮,摇摇晃晃的模样走向郁川。   那醉态别提有多真切了。连郁川看着他走路的样子,都忍不住伸手想要虚虚的扶着他,担心他这么摔倒了,   晏无忧就这么晃晃悠悠的主动扑进男人的怀里,主动抬手揽着他的脖子,衣袖滑落,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胳膊。   他装的实在是太像了,无论是说话的语调还是走路的动作,甚至是每一个看向郁川时略迟钝的眼神,也像极了一个神志不清的人。   男人的目光有些深沉起来:   “夫人,你…你醉了…”   “没有…我才没醉…我清醒着呢。”   “新娘子”嘴上一边说着没醉,实际上却眼睛发直,分明就是醉得不轻。   当然,如若不是郁川刚还瞧见过这位夫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痛的样子,他说不定就信了。   *   晏无忧看着郁川一副要把他抱上床的动作,生怕他这都不放过?心里有些慌了,而就在他考虑着要不要呕吐几声时…外面传来一阵略急促的敲门声。   一道很陌生声音,大抵是郁川身边的什么人,说是宫里来了一道紧急口谕,让郁川现在即刻进宫面圣。   晏无忧半眯着眼睛,看似装醉,实则在打量郁川的脸色。嗯…身着喜服的新郎官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略带遗憾的看着晏无忧:   “怕是要让夫人今夜独守空房了。”   晏无忧:“……”   *   于是…新婚之夜,   新郎官就这么被叫走了。   而身为被丢下的新娘子,晏无忧前一瞬还作出一副蹙眉担忧状,后一瞬立刻收回所有表情,用他原本的声音低低骂了一句。   “可算走了…”   *   郁川走后,晏无忧长长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没那么提心吊胆了。   他坐在铜镜前,将顶了一整天的各种沉重的珠钗、步遥、耳坠等叮叮当当的东西一一拆下来。   拆下后,紧绷的头皮放松下来,他这才完全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摇头晃头的给自己揉揉酸痛的后颈,锤锤僵硬的肩。   “啊…可算活过来了,这些东西可真不是人戴的,姐姐们平时都是怎么习惯的啊…”   [那个,是叫系统是吧?]   晏无忧闭着眼睛按照之前在脑海里听到的那样,主动和那个怀疑的声音攀谈了起来。   其实初次听见自己脑袋里有声音时,他第一反应是自己遇到什么精怪,再三问了好几遍,他不会吸自己的血,不会占自己的身,不会对家人有什么伤害后才缓缓放下心。   【郁川知道我是我吗?不对,我的意思是郁川知道嫁过来的人是我吗?】晏无忧在心里默念着,【系统大人,这对我很重要…】   哪怕系统解释了自己并不是什么精怪,但晏无忧似乎还是是把系统当成了别的什么仙家,还在心里许诺一定给它立一个牌位,日日用香火供奉着。   【您有那样起死回生的大神通,想必这点小事对您来说也不算什么吧,您就帮帮我吧,改明儿我一定给您立个位儿…】   【抱歉,本系统无法查询。】   听到这个回答后,晏无忧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声音陡然降了下来,【那要你何用?!】   系统:【……】   *   那会儿的晏无忧本来也不想睡觉的,想着也只是随便靠着床头休息一下,等郁川回来了,他再起来就是了。   但可能因为白天太紧张的缘故,也可能因为那个系统口中的劳什子重生后遗症,他脑袋一直隐隐约约的疼,最后居然沉沉睡过去了。   晏无忧那一觉睡得非常的熟,不知道郁川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被子是什么时候盖的,更不知道脸上的脂粉是什么时候卸下,又是谁给他卸的…   他只知道自己再醒来时,外头已经大亮了。一旁伺候的丫鬟正是陪嫁过来的秋雨,她是二姐姐的人,也算知道这次的替嫁内情。   见他醒了,她压着嗓子叫了一声三公子。   晏无忧:“郁川呢?”   秋雨:“昨夜郁将军回来太晚了,说是不好打扰您,于是一个人睡在偏房的,离开前还特意吩咐奴婢好生照顾您。”   晏无忧:“那我身上的衣服是你换的,脸上的粉也是你洗的?”   秋雨点点头。   晏无忧这才松了口气,他那时已经褪去那些脂粉,露出了他本来的面容。虽然俊俏,但坚挺的鼻梁和轮廓还是一眼就能他的性别。   晏无忧:“他昨夜几时回的?”   秋雨:“约莫接近丑时。”   看来,他回来的还挺晚的,也不知道叫被去商量了什么事。总不至于现在就已经在盘算抄家了吧?思及此处,晏无忧后背陡然一凉。   难道……被发现了?   反正秋雨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晏无忧言语之间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打算,直接问了出来:“你觉得他看出来了吗?”   秋雨啊了一声,很快也反应过来晏无忧问到是什么,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感觉…没有吧?”   她又仔细的讲述了昨夜发生的事,因为心里知晓喜房内的人不是自家二小姐而是三公子,故而秋雨一直战战兢兢,几次借故想敲门都被门口的几个大兵挡了下来。   她怎么也睡不着,生怕三公子漏了馅。不过也还好,听说郁将军进去后没多久就出来了,好像是被陛下的口谕给传走了?   当时秋雨心里是喜悦的,后来过了许久,郁将军又回来了,在喜房里待了一小会儿,突兀的来到了下人房里。   郁将军那张骇人的面具在月光下折射着冰冷的光芒,但开孔处露出来的目光却是柔和的:“照顾好你家…小姐。”   秋雨:“当时郁将军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也没多说什么别的话。后来也没有再来过。奴婢进屋时,您正躺在床上睡觉…”   晏无忧:“哦……”   *   按照习俗,成婚的新妇需得在第二日给夫君的长辈请安,有的地方的新人会早早的起来为了给婆婆留一个好印象…   不过晏无忧不需要了。   一来是因为郁川父母双亡是个孤儿,二来前一天在婚宴大哥大嫂不住将军府,昨日来也是为了吃酒,据说当晚便回了。   晏无忧不需要给谁请安,自然也没人来催促他起床,于是他就这么睡到了日上三竿。   睡醒后,又半眯着眼睛被秋雨伺候着洗漱,洁面漱口后,换了一身宽泛点的新衣来遮住他比寻常女子略宽厚些的肩身,略高的衣领子也正正好好的挡住了他突起的喉结。   “别说,你这手还真巧…”   晏无忧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仅仅只是在眼尾拉了一道,立马整个眼睛都不一样了。   丫鬟为他又是敷面又是画眉,搭配上一个低低的妇人发髻,铜镜里哪还有往日里嚣张跋扈世子爷的模样,这不活脱脱一个新妇嘛…   *   这厢喜悦刚上心头,晏无忧看着镜子里“妇人”又莫名愁起来了,他总不能一直这种扮妇人吧?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秋雨连忙小声宽慰晏无忧:“三公子莫急,至多三日。王爷说了,届时回门之日,若能找回二小姐那当然是好的,若找不到,他也会另想法子找别的女子替换的。”   这话晏无忧也听过好几次了,可真正能这么轻易换回来吗,他有些不确定了:“在哪里找到,确定不会被发现吗?”   秋雨边为晏无忧梳着发,边详细解释:   “是这样的,老爷说他从一医师那求了一味神药,可让人短暂的面部生疮,宛如急症,到时…”   后面的话,已经不需要秋雨说明了,晏无忧自己就能补充上,新娘的面部既生了疮,那随便怎么替换的确都看不出来…   这个法子非常的险,但又很有效,既不会违抗圣旨,又能让晏无忧神不知鬼不觉的恢复身份。   这个法子更绝的地方在于郁川过往的名声本就不是很好,一直都有克妻克亲的传闻,那么他的新娘在回门之日染上重疾,突然暴毙,似乎也是非常的合情合理!   晏无忧叹了口气:   “……只能这样了。”   *   虽不用拜见公婆,但梳妆完毕的晏无忧还需移步到饭厅等着自己新婚夫君一起用饭。   晏无忧到时,郁川已经在等他了。   他不得不僵硬的捏着帕子和郁川行了一个不是很规矩的礼,就是起来时似乎还捕捉到了郁川面具眼孔处的一闪而过的笑意?   但等晏无忧想仔细捕捉时,对方又转过了脸。   “你穿这身水蓝色的料子很好看,很素净…”   那会子的郁川没再穿昨日喜服,换成了一身黑色劲装,面上却依旧带着那副青面獠牙的面具。   晏无忧:“……”   作为新妇,其实这时的晏无忧应该表现得更娇羞一点,但他打心底里还没怎么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只是呆呆的哦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他本就没有什么等人先入座,自己再入座的习惯,因此不仅先郁川一步坐下了不说,在下人们上完菜后,看到桌上有自己喜欢吃的小食,立马习以为常的拿筷子去夹…   其他伺候的仆从:“……”   最后还是秋雨小小的拉了他一下,晏无忧才反应过来,而原本即将夹到自己碗里的那块小丸子还是拐了一个弯儿到了郁川碗里。   他干笑了两声:“夫君,快尝尝看…”   郁川的目光看向碗里多出来的菜,又看了看周围恭恭敬敬的垂首而立的一众仆从:“你们都先下去吧。”   *   到了这时,晏无忧再怎么迟钝也发现了,郁川在其他人面前几乎从不会取下面具,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取下来。   包括上辈子也是,他有时会经常在自己面前取下面具,但有的时候…又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取下来。   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晏无忧:“……”   等到下人离开,屋里只有他们两人,郁川取下面具,神态自若的吃起了刚才晏无忧夹进他碗里的肉丸子。   郁川:“嗯,味道很不错。”   晏无忧:“……”   *   看着本该进自己嘴里的菜到了郁川嘴里,晏无忧不自觉磨了磨牙:那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郁川就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样,咀嚼了好久,才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唇角挂着一抹愉悦的笑容:“夫人为何一直看着我?”   说罢,他非常自然的夹了一个小丸子放在晏无忧碗里,想了想又夹了一个。   仿佛在对他说:我刚才是吃了你一个,那现在还你两个,总可以吧?   晏无忧:“……” 第34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4   庆安帝疑心重,这点在他年岁渐长,而底下的儿子们一个个成长起来后愈发严重。   也是,他花了那么多时间踩着同胞兄弟的残骸走到那个位置上,又费心费力的瓦解外戚,把权利都攥在手里,怎么甘心让出去?   底下的皇子们大抵也知道自己父皇的性子,都不敢当这个出头鸟,不敢表现的过于聪慧,一个个都藏起拙来。   但帝王之心最是难测,庆安帝从儿子们身上抓不到错处,便盯上了弟弟,贤亲王。   因为听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据说朝中的谁谁谁在暗中支持贤亲王,又据说贤亲王打算用自家二姑娘和谁结姻亲…   这次赐婚的确是一个试探。   *   在听完郁川的汇报后,坐于上方的庆安帝沉吟了片刻,表情看不出喜怒,语气也是淡淡的:“那或许是朕多虑了…”   郁川没答话。   陛下今年五十了,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底下最大的皇子二十多,这在不少人看来,退位易主也就是近十年的事了,殊不知越这样,那位越不安…   年迈的君主思索了一会儿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露出些许罕见的慈祥:“今日无忧那小子没来吗?”   郁川应了一声。   “……孤就知道,想他一定是宿在哪家花楼里了。自家姐姐成亲这样的大事,他竟也……哎…也是,他一向就这样,肆意妄为…”   庆安帝话语里看着是在责怪,实际上语气却并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更像是长辈在调侃不懂事的小辈…   “记得无忧小时候就那样,孤第一次抱他时,他竟还把尿撒在孤身上,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调皮…”   郁川:“……”   何止是撒尿啊,晏无忧还是第一个敢扯庆安帝胡子的,哪怕就是那些皇子都没有这样的殊荣…   因为听出了庆安帝并没有想让他接话的意思,因此也沉默的当一个摆设,但心里还是难免多想了一会儿。   晏无忧就是那样…   总是不着调,总是肆意妄为…   不知过了多久,庆安帝疲惫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郁川:“是。”   离开时,郁川隐约还听到身后的庆安帝似乎是在对旁边的李公公讲话:“无忧那孩子…有段时间没进宫了吧?”   *   郁川在宫里待了许久,等他匆匆回到满挂着红灯笼的府中时,他今日新娶进门的新婚夫人已经睡下了。   郁川:“……”   可能是太累了,他居然半依靠床沿就睡着了,那样睡着多难受啊,郁川叹了口气,走上前几步将其扶正。   大抵做梦说梦话呢,睡着的“新娘子”砸吧砸吧了下嘴,含含糊糊的在说什么真香。   真馋,郁川不由得轻笑出声。那时他面上的面具还没取下来,透过眼孔看向床上的新夫人。   *   他知道对方是晏无忧,   从他下轿子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哪怕现在,哪怕睡着的晏无忧脸上的脂粉还没洗干净,但郁川也能依稀看到一些他本来的五官…   他本来五官是什么样的呢?   只是这样一想,郁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张俊俏的面容,对方的眼睛很明亮,说话时用惯常微微抬着下巴,骄傲得像个小狐狸…   以前的晏无忧很厌恶自己这张脸的,看一眼都嫌碍眼。现在果然长大了,看向他的眼里没有一点点厌弃,反而有许多掩盖不住的紧张忐忑…   “……”   郁川坐在床边,垂下去的手无意识的缠了一缕榻上之人的发丝,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冰凉凉的。   一般寻常百姓平日里连吃口饱饭都是奢望,哪里有什么时间养头发,更何况像他这边如此柔顺的发质,不知得用多少昂贵的药材浸泡出来的。   他以前为他洗过发,不过那已经是好多年以前了。他有点忘记了…   郁川犹豫了一会儿,埋下头,将指尖的发丝放在鼻尖轻轻嗅闻,嗯,一股很淡的香味,和记忆中差不多…   那天是郁川的新婚之夜,但他并没有留下和自己的新夫人共枕同眠,他找到跟着晏无忧一起来的丫鬟。   “照顾好你家……小姐。”   *   最初知道要和郁川一同用早食的时候,晏无忧心想,那顿早食,估计会食不知味,很难捱。   然而……等真拿上了筷子,他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塞,根本顾不得看一旁郁川的脸色如何…   这也不能怪他,前一天婚宴上折腾了大半天,什么都没吃不说,上辈子还挨了那么久的饿。   哪怕郁川后来有跟了过来,但他那时却因为生病嘴里一直没味儿,也没吃到多少东西。   现在身体突然好了,嘴里也能尝到味道了,那不得好好吃…   郁川在一旁看着:“慢点,不够的话,我再让人端些上来。”   被这么一说,晏无忧一时有些脸热,他咽下了口中的煮得软烂的梗米粥。嗯,这粥实在是太合味道了,甚至还按照他的喜好加了点桂花碎。   他清了清嗓子,为自己找补了一句:“…你家厨子厨艺真好。”   郁川似乎想说什么,又沉默了。   *   将军府的饭菜很合胃口,这算是晏无忧替嫁过来的第一件心情愉悦的事,第二件事便是郁川似乎很忙碌…   新婚夫君的忙碌在晏无忧本人看来是件天大的喜事,不过底下的下人们似乎就不这么觉得了,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冷落,是一种失宠。   晏无忧一面在窗后听着那些嚼舌根的说新夫人多么多么可怜的话,一面拍了拍手里的干果皮。   ——有点无聊。   如果是按照以前世子爷的脾气,这种多嘴多舌的,他早把人教训了。不过嘛,这不是在别人的屋檐下嘛。   想着反正第二日便能回门了,晏无忧心情好,不愿多计较,懒洋洋的继续晒太阳嗑瓜子。   *   传统的婚嫁习俗里,新婚的小夫妻都会在成亲的第三日,准备上厚礼,结伴同行回娘家,这被称之为回门。   晏无忧本以为这次回门得他一个人回去了,结果那日早晨郁川神出鬼没的出现,跟着他一道上了马车。   “嗯?”马车内,郁川端正的坐在一旁,面上依旧戴着那张面具,“夫人怎么如此看我?”   晏无忧:“……”   回门之礼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新妇在家中的受重视程度,余光看着后面几车的礼物,晏无忧沉默了。   那时郁川似乎有些疲惫,尤其在主动取下面具后,晏无忧更能清楚瞟见他眼下的青黑,看起来没休息好。   他就这么一路闭目养神着。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晏无忧竟以为是上辈子,那时的郁川也是这么守在他的账外,一声不吭的。   他很多时候都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那句话几次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哪怕这时的晏无忧有心问一句怎么没休息好,但想起自己等会儿就要换回来了,便又一次将关心的话吞了下去。   *   将军府和王府之间的距离并不近,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几乎南辕北辙。骑马或许会快些,不过一来京都严禁闹市纵马,二来…他们带的东西实在太多。   马车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走着,穿过一个个闹市,不知过了多久,在晏无忧快睡着了,才听到仆从说到了。   他抬手刚掀开帘子,一眼就看见了门口走来走去,早早等着的老爹。   他爹看起来很是焦急,在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后,都没等他俩落地,便连忙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身后的郁川意味不明的来了一句:“让岳丈大人挂心了…”   贤亲王干笑两声,这才找回了一点王爷应该有的神态,清了清嗓子,以主人家的姿态让仆从带二位进屋。   *   郁川被带去了前厅,晏无忧则非常自然的被丫鬟们领进了后院。他已经出嫁的大姐姐都在里面等他。   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熟悉的拍桌的声音,还有夏桃一声声的劝慰。得了,看来大姐姐回来了。   果不其然,晏无忧一进屋就瞅见晏无愁面色铁青,尤其在看到晏无忧如今的样子后,更是气得不轻,头上的步遥都要晃得掉下来了:   “你!现在像个什么样!”   家中三姊弟中,唯独大姐姐和娘亲是最像的,这里不是说相貌像,而是说脾气和秉性。   “他真是越老越老糊涂了,怎么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晏无愁看着穿着女裙的弟弟,一旁的桌子又拍得砰砰响。   “这两天我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唯恐你出了什么事。那地方是你能进的?一个不小心,你脑袋都没了!还有你二姐,她到底是患了什么失心疯!这可是陛下赐婚啊,她怎么能如此任性!”   眼看大姐越说越气,都要气背过去了,晏无忧赶紧上前两步,熟练的把一旁丫鬟晾好的凉茶递给二姐姐,面上笑嘻嘻道:“大姐别生气嘛,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不是,二姐还没找回来吗?”   *   晏家的三个姊弟中,大姐晏无愁最像娘亲,性子急促,颇有些手腕。这点在她嫁去夫家后,不久便拿到了管家大权,并还把那边的后院打理的仅仅有条就能看出来。   二姐晏无恙性格温和恬静,不争不抢,一手女红极好,说话温温柔柔和声和气,大家闺秀四个字说的就是这样的。   作为最小的三弟,晏无忧在京中是非常有名的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什么最擅长呢,勾栏听曲,插花弄玉,喝花酒,斗蛐蛐,赌钱投壶这些最擅长。哦,还喜欢画一些小人图…   三个当中,只有二姐晏无恙最乖,最不闹事。谁成想呢,最让人省心的二姐现在反而…   *   “还没找到,不知道她躲哪里去了。”   晏无愁已是嫁出去的姑娘了,现在竟还操心着娘家的事,她看着自家现在穿得不伦不类的弟弟,胸口又开始发闷了。   “你现在可怎么办啊?你这样又能瞒多久啊?那个将军我在这两天打听过了,不是个什么好相与的人啊。你……你要是出了个什么事…我怎么和娘亲交代?”   晏无忧:“……”   又来了,又来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动静。   晏无忧回头一看,是老爹进来了。蹑手蹑脚进屋的贤亲王一进来便对上大姐的怒目而视的视线,顿时有些挂不住脸…   “这个…无愁啊,爹当时是没法子嘛…也想过随便找个丫鬟塞进去,可当时宫的人也跟着来了啊…”   贤亲王关上门,赔着笑对自己的大女儿解释,“你知道的,他们是认得啊…要是随便找个人,那不当时就露馅了?”   晏无愁也知道,但还是气:   “我当时就说让你早早把二妹配人,你偏偏由着她,听着她,等她等什么心上人?你看等到现在…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姑娘二十一了还不许人?陛下能不起疑吗?”   现在说这些都是无用的,晏无忧懒懒散散的靠在椅子上,哪怕身上还穿着裙子,但还是习惯性的跷着腿。   晏无忧:“现在怎么办?”   晏无愁:“……”   贤亲王:“……”   现在二姐没找回来,那便只能按照之前的法子了,晏无忧遥遥的朝着他爹探出手:“药呢,给我。”   他爹脸色顿时又讪讪起来:“那个……我儿,恐怕委屈你得再多坚持几日了,就…出了点事。”   一听这话,晏无忧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看向脸色更铁青的大姐,又看看心虚得不敢对视的老爹。   晏无忧眉头一跳,声音虚弱:“…说吧,还有什么事?”   *   晏无忧知道事情一定有点严重,如果不是这样,大姐不会把身边的奴婢都屏退,只留下签了死契的夏桃。   最后连夏桃都被叫走了,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可想而知,这件事是多么的重要。   他知道很重要,但没想到会这么……在看着他爹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晏无忧只感觉眼前一黑。   那是什么?   玉玺?!   短短几息的功夫,晏无忧连自己死后埋在哪儿都想好了。他手软脚软的瘫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久好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竟然,竟然敢私藏…”   晏无忧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谁听到,“这哪儿来的,想不到你还有此等野心,平时真是小看你了……”   晏无忧目光呆滞的看向大姐,心存侥幸:“你说这事儿让他自己去自首,我们能活吗?”   大姐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不用说也知道,这当然不能活,谋逆可是牵连九族的大罪。   一旁的贤亲王也哭丧个脸:“这我哪儿知道啊,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在我书房里的…”   *   又过了一会子,晏无忧冷静下来了,他把目光从那个红木盒上挪开,生怕多怕看一眼,小命不保。   上辈子他只听说有人在他家搜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具体那东西是什么,他不知道。   现在看着那玉玺,他算是明白了。难怪啊,陛下会如此震怒…   晏无忧冷静过后还是相信他爹的,他没这个野心,也没这个胆子敢私藏这样的物件。   更何况,仔细看那玉玺做工甚是粗糙,一看就知道是假货。不过这问题也不在于它假不假,而是它不该出现在贤亲王府里!!   这东西出现在府中,   就只有一个可能……   大姐显然也想到了,面如死灰:“是栽赃陷害,就是不知道谁如此狠毒,不止要我们几个的命,这是要贤亲王整个一脉就此断绝啊…”   *   大抵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在大姐和爹还沉浸在诛九族的阴影中时,已经被流放,也已经体会过诛九族的晏无忧反而是最先冷静下来的。   “然后呢,我能做什么?是把这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   晏无忧说完自己都否定了自己的法子:“不行不行,人家能送一回,就能送二回,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不行不行,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目前只能找出幕后黑手…可是…”   到了这里,晏无忧卡住了,可是怎么找?怎么做?他也只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啊,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股死寂的气氛在那屋中蔓延。   *   大姐是知晓自家弟弟有几斤几两的,他一向只知道享乐,是不爱理这些事的,现在能够如此条理清晰的分析,果然是遇到事长大了…   欣慰之余,晏无愁又瞥了一眼贤亲王,咬牙切齿道:“爹,您再好好想一想,这东西到底是何时出现在府中的…还有,王府现在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了吗?”   贤亲王赶紧应答:“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不过发现以后我就多叫了两班人,夜里也守着。”   晏无忧知晓现在说这些都无用了,他突然又想起他爹之前的话:“对了,你为什么说让我继续留在将军府?”   贤亲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晏无忧:“我儿在将军府中待了三日,可有发现什么?”   晏无忧思索了一会儿,犹犹豫豫的开口:“因为我担心被发现什么端倪,所以平时里不怎么在他府中走动,也不是很了解,不过……郁川这两天好像真的很忙。”   贤亲王接话:“那就对了。”   *   虽然不少人提到郁川都说他的什么新封的将军,其实也不算新的,他当上将军也有大半年了,在这之前几乎很少入京,都是镇守在边外。   一来为了防止贼寇入侵,二来也是为了替陛下看住外头的动向。   但他这次入京后,居然罕见的待了十来天,虽然很快又有赐婚的由头下来了,但这其实就说明了一定的问题。   晏无忧:“你是说…”   贤亲王:“是了,我怀疑于此事有关,但我和郁将军实在是不熟,我将才在前厅和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硬是没从他口中打听到什么风声…”   就他爹这个脑袋能从郁川那里探出什么口风?晏无忧突然想起以前他娘亲就经常说他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会儿他有点领悟到了。   “爹,你刚才是怎么和人家打听的?这不是打那个什么,惊什么蛇吗?”   大姐也就是个妇人,如若不是本身不便,不然她都恨不得自己上场,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无忧啊,刚才这些我和爹都已商量过了。陛下一向最是放心郁将军的,如果陛下真对咱们有疑心,郁将军那肯定是知晓的,现在就是…”   晏无忧懂了。   说好三天回门之日就能换回来,现在这看着…不仅要往后延了,还要他主动从郁川那里打探点消息?   晏无忧:“……可。”   可他毕竟是男子,身量乃至音色都不像个寻常女子,装不了多久的。癸水的由头已经用过了,往后还能以什么法子不让郁川近身?   一个新婚妻子嫁进门以后,不想着怎么争宠,反而百般推脱夫君的靠近,这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再说他现在和郁川的关系又不是很好,怎么才能从他那里知道?   晏无忧愁得小脸皱成一团,长长叹了口气,跟着他爹也叹了口气,最后又是大姐也重重的叹了口气。   “要是娘亲在就好了…”大姐揉了揉发酸发涨的眉心,“哎……”   *   就算是把肺腑里的气全部叹光,也是没法子的。   贤亲王最后还是将那个药交给了晏无忧,说是那包粉末状的是用来兑水外敷的,另一个小药丸则是内服。   “两管齐下,届时大夫再如何诊脉,也诊不出任何异常,如果想要恢复正常…”贤亲王顿了顿,又从袖口摸出另外一个小瓷瓶塞给晏无忧,“服下即可,第三日便可痊愈。”   晏无忧怀着沉重的心思收下了那两样东西,他不知能怎么办,但现下估摸着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外面的春桃已经敲两次门了,这会子又来问了第三遍,说是郁将军问了好几回了,问夫人如何了,这次再无回应,就要拦不住了。   没一会儿晏无忧听到了秋雨的声音:“郁将军,内院多女眷,您进去实在不方便啊…”   还听到了郁川一贯沉稳的音色:“那我在这里等候也行,你也别在这儿看我了,快去看看你家小姐啊,别真出什么事了…”   不知为何,晏无忧听到郁川说他“别真出什么事”时,语气怪怪的,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笑意?   他怎么会今天出事呢?再怎么样,也要明天后天一点点服用,染上急症嘛,这样才…   *   晏无忧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正欲推门之际,一直沉默的贤亲王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一拍脑袋:   “哎哟!我想起来了!今晨宫里来旨,让无忧明日进宫面圣!这事我将才给忘了……”   晏无忧放在门上的手又缓缓放下了,他只感觉自己的颞颥猛的跳动起来,他皮笑肉不笑:“…爹,您干脆拿把斧子把我劈成两半如何?”   *   郁川看了看紧闭的院门,以及一旁忠心耿耿盯着他的丫鬟,面具下的唇勾了勾:“你家小姐还没好呢?”   那个小丫鬟也看了一眼内院,面上却还是镇定自若,清了清嗓子:“郁将军您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和大姑娘关系甚笃,两姐妹如今见了,难免要多说会子闺中密话的…”   郁川:“原来如此…”   就这样,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内院的门开了,但出来的不是他的新夫人,而是他面色凝重的岳丈:“郁将军,小女她…”   后面的话还没说不来,另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从内院出来了。来人的眉目和晏无忧有些许相似,郁川猜测应该是晏家的大女儿?   *   果然,一开口就知道了。   晏无愁对大大方方的郁川行了一个礼,主动开口说都是自己的不是,什么姐妹感情好,自出嫁后许久没和二妹叙旧,什么二妹素来眼窝浅,初为人妇多不适应,哭闹了半天,最后旧疾复发,现如今睡下了。   郁川:“…旧疾?要不要紧。”   晏无愁叹气:“二妹自小身子弱,都是老毛病了,在家休息休息就好了,只是……”   在一旁的贤亲王收到了眼色,也跟着开口:“还望将军多体谅体谅,让小女在家中多休养几日…”   郁川:“……”   见他没说话,贤亲王又跟着补充,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其实话里话外都一个意思:   无外乎他多么多么疼女儿,多么多么的舍不得,一想到嫁出去后就不能时常见到,他便心如刀割,夜不能寐…   *   不知郁川听到那些话是什么感受,反正门后的晏无忧一点动容的感觉都没有,他甚至还想笑…   他爹这是在说书呢?他以前哪有这么疼自己,之前他哪一会生病,不是他那两个姐姐在照顾?   晏无愁听着毫无感觉,但外面很久都没有听到郁川的回应,他似乎在沉默,似乎在思考。   良久以后,郁川松口了。   贤亲王和他大姐立刻欢欢喜喜的把人送了出去,晏无忧听到他大姐中气十足教训仆从的声音:“一个个还愣在这里干嘛,就让贵客在这里干站着?去库房里取一些上好的西湖龙井来…”   *   前面吵闹的声音逐渐远去了,晏无忧也算松了一口气,他喝了口凉茶压压惊,也把刚才那口气顺了下去。   在他爹说出陛下明日宣召后,晏无忧看他大姐的表情也是一脸诧异,想来也是才知道这事的。   一边是外头等着的将军,一边是陛下宣召,天平往哪边偏,不言而喻。   其实以晏无忧的得宠程度,从小到大,他几乎经常被召进宫里,也不算什么特别稀奇的事。   但不同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或许是做贼心虚,总之很难不让晏家人多想,这莫不是陛下又在试探?   晏无忧:“哎……”   *   等贤亲王送走郁将军,再回到后院时,发现晏无忧已换下那身女裙了,穿回了他往日的衣裳。   “怎么样?”晏无忧瞥了贤亲王一眼,自己锤了锤脖子,一副可算松快下来的样子,“…他走了?”   贤亲王:“嗯,走了。”   晏无忧乐了:“那真是太好了!前面三天可把小爷憋坏了,不说了,先出门了,放心,晚上会回家的…”   刚走出去两步,那小子又折返回来,手心朝上对着贤亲王:“给钱,快点,我上次的都输没了。”   贤亲王一脸麻木的给钱,看着因为不耐烦一把全抢走的晏无忧,低低骂了一声:“……真是个讨债鬼!”   *   讨债鬼晏无忧在消失了三天后再度出现在醉烟楼时,他往日里那些狐朋狗友一个个围上来,笑嘻嘻的问他前面在干嘛?   “干你们什么事?散开散开…”晏无忧不耐烦的敲了敲桌上的骰盅,“你们可别把小爷的运气挡到了,滚开滚开!”   醉烟楼算是京都最大的花楼,之所以能络绎不绝,生意源源不断,源于他们楼里涉猎颇多,几乎算集满了酒色财三个字。   楼里的漂亮姑娘不止精通琴棋书画,风花雪月,还懂得鉴赏美酒,连赌术也是懂的,怎能不让人沉迷?   “哎呀,世子爷可有几天没来了,奴家还以为您忘了卿卿呢…”   坐在晏无忧怀里的女子衣衫轻薄,柔弱无骨的手搭在晏无忧肩上,说话时红艳艳的唇擦在晏无忧两颊边,动作亲昵得很。   晏无忧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她叫什么了,似乎是叫冯卿?   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都是叫的另外一个叫什么玥玥的姑娘,那姑娘长得还行,后来因为她老吃飞醋,让晏无忧有些厌烦,因此就给踹了。   其实也是近段时间,晏无忧才开始叫这个卿卿的在旁边伺候,倒倒酒,帮忙拿拿骰盅什么的,相处的时间不是不久,难免有些想不起。   “怎么会忘了你呢?”晏无忧熟练的伸手勾着卿卿的下巴,见她一副娇羞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宝贝儿,来,下一把,就你来帮我开吧!”   *   晏无忧读书时一直不用功,整天逃课,哪怕坐在课堂里也要调皮捣蛋,讲师一看到他就脸色不佳,而他自己肚子也没装几两墨水。   不然在他特别高兴的赢钱时,在他砰砰砰拍桌子催促其他人给钱给钱时,在他低头正欲亲怀里的姑娘时,他就应该想到一个词的:   ——乐极生悲。   上一秒美酒佳人作伴,还赢了钱,能不高兴吗?   结果一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来人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面上戴着一张熟悉的青面獠牙面具,看不出脸色,但似乎一直看着这边…   来人不是郁川又是谁? 第35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5   说实在的,就那一刻,晏无忧心脏猛跳,莫名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   他心虚,他害怕,他胆战心惊,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眼看着郁川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晏无忧僵住了,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该怎么解释,该怎么解释?   直到旁边一声世子爷让他瞬间清醒,是哦,他现在穿的是男装!他现不是二姐姐,也不是他的夫人,当然不用想着怎么给他解释!   意识到这点之后,晏无忧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拿眼神示意了一眼一旁的美人给自己喂葡萄:“啊——味道真不错啊…”   清甜的汁液让他眉目舒展,心情极好,他似乎是这才发现郁川在那里一样:“哟…这谁啊?”   一旁的小弟立马开口:“世子爷有所不知,这位是郁将军啊,他平时不怎么进京走动,您不认识也正常。不过他前几日刚和你二姐成亲,应当算作是你的……二姐夫?”   *   晏无忧亲娘长得好,亲爹贤亲王年轻时也长得好,他更是完美的继承了两位的优点,女装扮相雌雄莫辨,换回男装也是风流倜傥的俏公子。   唇红齿白的世子爷正搂着美人轻佻的逗弄着,狭长的眼尾因为心情愉悦而微微眯着:“怎么,不喜欢呀?”   冯卿手中拿着被晏无忧塞的银子,目光却久久的凝在世子爷的下颌角,他可真好看啊…   晏无忧:“嗯?”   冯卿知道自己不能多肖想,怕被发现眼里的情愫,连忙摇头道:“不不不,奴家当然喜欢,多谢世子爷打赏……”   *   美人如此主动,晏无忧也饶有兴致的陪她玩了玩,看似一直在和美人调情,实际上余光处却一直都注意着郁川那边的动作。   他怎么回事?   他到底想干什么?   谁家来醉烟楼像他那样?   实在是忍不住了,晏无忧起身走向一直像个柱子一样杵着的郁川,语气带着明显挑衅:“你挡着路了,知道吗?”   郁川沉默了一下,让开了。   晏无忧:“……”   你这样让我很难借题发挥啊。   不过还好,晏无忧身边从来不缺替他出头的,看他和郁川对上了,另外几个也不玩了,纷纷围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   有人开口询问着。   可能是因为郁川的身份,他们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直接上手,而是笑了笑:“我记得郁大将军前几日才成亲吧,此刻不该娇妻在怀嘛,怎么还有闲心来醉烟楼?难不成夫人……”   说话的人可能想说难不成新夫人如何如何,但想到郁川那位夫人就是世子爷的二姐后,及时住了嘴。   一旁的晏无忧也跟着补充:“刚才见你一直站在这儿,莫不是第一次来?无事,这里我熟啊…”   郁川戴着面具,众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如何,只见他并没搭理之前和他说话的几个公子哥,反而直直的看向晏无忧:“夫人病了。”   晏无忧:“……”   *   晏无忧那时吃了些酒,身上除了淡淡的酒气外,还有一股脂粉味,不知是将才那位冯卿身上的蹭的,还是他自己前些天残留的…   但他在听到郁川那句话后,的的确确是心虚了几秒,一旁的几个狗腿子也知道晏无忧平时和姐姐们的关系最好,那会子也跟着关心起来。   “怎么病了?”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是啊,婚宴那日我还去了呢?怎的好好的,突然病了。”   七嘴八舌的,吵死了。   倘若是平时的晏无忧听到自家姐姐病了,一定即可飞奔回去看望姐姐,可现在,在他知道这个病了的“姐姐”就是他自己时,他只觉得郁川莫不是在提醒他什么?   郁川戴着面具,他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从两个小小的眼孔中,注意到他目光似乎是含着笑意。   “算了,不玩了。”   晏无忧突然没了兴致,把桌上赢的钱抓了回来,在其他人的挽留声中离开了醉烟楼。   *   他这次回去的早,门口看门的门房小厮都极为诧异,愣了一下才和他问好:“您回来了,王爷将才还在问您呢……”   “嗯,知道了。”   大姐作为出嫁的姑娘,当然不能在娘家久待,那会子早已回去了。晏无忧熟练的在王府里转悠了一圈,找到了他爹。   贤亲王见到晏无忧这么早回来,惊了一瞬,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你今日这么早就全输光了?”   晏无忧:“……”   这真是亲爹吗?   “不是,我赢了。”晏无忧把怀里的银票掏出来,除了之前赏给那个什么卿卿的,还有不少呢,“喏…”   以前晏无忧经常赌钱,基本上都是前面运气特别特别好,大赢特赢,等他上头了,后面运气就开始差。   但凡聪明一点的都能看出这是在做局,不过以前晏无忧看不出,还傻乎乎的每天往那里去送钱。   也幸好晏无忧有钱,   不然谁家能像他这般霍霍?   现在却阴差阳错因为郁川突然出现的关系,在吃了前面的饵后,就因为没什么兴致,拿着钱跑了。   如果大姐在,一定也能看出点端倪。不过贤亲王脑子也不怎么样,一时听晏无忧赢了,还高兴了一下:“哎呀,真赢了啊,第一次见到回头钱诶!”   “哼,那当然,也不看看小爷是谁…”晏无忧轻哼一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我太累了,休息下,明天一早还要进宫呢…”   *   晏无忧重活一世并没有让他变得多聪明,又或者让他突然开窍,他依旧还是那个他,一个内里毫无墨水的草包…   除了刚重生那天因为系统的存在而忐忑了一天外,第二天他就放下了许多,到第三天彻底放下了。   系统都不得不惊叹,过往的其他实验对象在重生的前几天,心率等各项指标都会有一定的异常,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适应这个过程…   但这位心倒是宽啊…   系统好奇的询问他上辈子又挨饿又流放的,这辈子没有阴影吗,没有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当时的晏无忧还在将军府呢,他立刻叫来身边的秋雨:“去,再让厨房多做点,这些不够,我还要吃肉!”   等秋雨走了,晏无忧在脑海里回他:【有影响啊,怎么没影响,看我这几天吃肉都吃胖了。经过之前的事,我明白了,能吃的时候呢,就要多吃点,万一突然吃不到了,那就太亏了…】   脑海里这样和系统搭话,外面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秋雨:“快点!”   包括知道家里有玉玺这么个足以诛九族的物件,他大姐当夜都睡不好,他爹也没怎么睡好,只有他…   白日的时候一起想法子,看着忧心忡忡,但夜里放下的特别快,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继续睡。   似乎是梦见了吃什么东西,砸吧砸吧嘴:“嗯,味道不错…”   *   晏无忧不是第一次进宫了。   对他来说,这套流程熟的不能再熟,甚至因为从小到大去的次数太多,去皇宫就跟回家一样。   路上的什么张公公什么王公公也都对晏无忧很熟悉了,一路上对他行礼:“世子爷,这边请,这边…”   --穸斞   等晏无忧见到庆安帝时,对方正在御花园和一众娘娘们赏花,一看到他来了,脸上笑容都多了几分,连忙对晏无忧招手:“无忧来了!快来,快来…今日你倒是来的早…”   晏无忧几步上前,并未行礼,直接落座在看庆安帝旁边,冲他甜甜一笑:“那是…皇伯父叫我,我当然得早点来啊…啊,这什么啊?”   晏无忧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碟糕点上,那是他未曾见过的样式,雪白的膏体上撒着一层细腻的粉末,看着味道似乎还不错?   庆安帝不动声色的对着一旁的内侍打了一个眼色,候着的宦官立刻贴心的将整碟放在了晏无忧跟前。   “这是今年乌斯藏那边进贡来的奶糕,想着你约莫喜欢,陛下这才特意叫人摆那儿的呢,说你到了一定要尝尝的,果不其然…”   说话的是容贵妃,她边说边笑着,一面打量着晏无忧:“……无忧这孩子,看着是不是瘦了些?”   晏无忧把嘴里的软糯的奶糕点咽了下去:“哪里瘦了,分明是胖了许多,皇伯父说呢?”   在场的人就是跟着庆安帝多年,且颇为得宠的容贵妃都得恭恭敬敬的叫陛下,只有晏无忧能那么大胆的叫皇伯父,且庆安帝并不会生气。   身着黄袍的庆安帝听见贵妃那样说,还真煞有介事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捋了捋胡须:“嗯,无忧似乎的确是瘦了些…”   晏无忧听闻也跟着捏了捏自己的脸,他真没觉得自己瘦了,但其他人似乎都觉得他瘦了。   他那时大大咧咧的盘腿坐在宫人特意给他拿的软垫上,坐没坐相,唇边还沾着一圈奶糕的粉末,手里拿着块云片酥,嘴里吃着个咸酥饼,眼里望着另一盘绿豆糕…   “诶…看你真是忙得啊,看来下回见到贤亲王,孤得跟他好好问一问,是不是短了无忧的吃食…”   庆安帝心情甚好的招来内侍,吩咐他们将刚才晏无忧看过的那些宫中糕点特意都给他另外带一份,说到这他又思索了一会儿:“前几日是不是新到了一批蜀锦?嗯,去取些来,一并给无忧带上,他年纪渐长,是该作身新衣了…”   *   无论是赏赐的那些宫中糕点还是蜀锦,几乎都是皇室专用,尤其是蜀锦,极为稀少不说,更有寸锦存金的说法,可见其是多么昂贵。   得了这么多好东西的晏无忧一张脸乐成一朵花,腾地从地上起来:“真的啊?哎呀,这可太好了,果然我就说吧,还是皇伯父最疼我…”   他几步到了庆安帝跟前,亲昵的坐在庆安帝下一阶的台子上,把脑袋靠在皇帝的膝盖上,极为孺慕之态。   庆安帝的表情更为和缓了些,面对晏无忧又得寸进尺的提的要求,也一并大方应允了。   晏无忧那会子又埋下头,一副特别不好意思的意思:“每每来宫中,我总觉得我特像是那种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也就是皇伯父心善,不然换了旁的人,就把我打出去了…”   那句“旁的人”几乎是让周围人精一样的内侍和妃子心头一跳,他居然在皇帝面前说什么“旁的人”,也委实是太大胆了,万一皇帝震怒…   气氛凝固了一瞬。   但接着庆安帝突然发笑了,那爽朗的笑声也预示他的心情很好,凝固的气氛骤然松懈下来,这时周围的娘娘们以及一些内侍才敢跟着一道笑。   庆安帝:“还打秋风呢,哪家打秋风的如你这般泼皮?说是上月又把人家尚书大人家中的小公子也打伤了?你说说你啊,怎么老跟人家过不去,如今状子都递到孤跟前了,你说怎么办?”   晏无忧嘿嘿一笑:“皇伯父明察啊,明明是他先出言顶撞,我只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说着,他伸出手,拇指与食指几乎触在一起,“这么小小小小的一点,哪知道他那么脆弱啊!”   *   晏无忧生得唇红齿白的,幼年时憨态可掬,一张圆嘟嘟的粉脸可招人喜欢了。记得他第一次满月宴上被庆安帝抱起时,还尿了庆安帝一身…   当时的庆安帝表情不悦,周围人乌泱泱跪了一地,生怕牵连自己,贤亲王更是面如死灰。谁知道那小孩比所有人都要胆大包天,竟然主动伸出藕节似的手去摸庆安帝的脸,嘿嘿嘿的对他笑着…   那事有惊无险的过了,再往后晏无忧就更得宠了,他愈发长大,五官张开后,笑起来依旧还有几分幼态。   那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他的喜怒哀乐都非常清楚,这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晏无忧没什么心机。   就算是有,也是浮于表面的心机,在那些真正工于心计的人看来,那不过是小孩子耍耍闹闹的过家家。   长得乖,嘴又甜,可不讨喜吗?   此刻的他眼睛滴溜溜的转,半晌又讨好的冲皇帝笑:“皇伯父明察秋毫,我可没有主动招惹他啊,再说了,我也受伤了呢…”   周围人只看庆安帝的神色便知道这事料定也是轻轻放下了。   “你现在大了,往后可再不能像小时候那般了…”庆安帝捏了捏晏无忧的脸,“下次不许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这次就算了。   果然,面对这个结果,众人的心里并不意外。   庆安帝对自己的几个皇子百般防备,不肯主动对任何一个露出半分和颜,但似乎是把一腔的慈爱都给了晏无忧这个小侄子。   *   晏无忧在宫里待了大半天,去这个宫看看,去那个宫逛逛的,中间还见过了几个皇子和公主。   【系统,怎么办啊,我怎么觉得他们每一个都很像啊…】   晏无忧在趴在一处凉亭,百无聊赖的扯下一朵朵尚未盛开的莲花苞,将其扯得稀碎,表情十分凝重。   【我爹居然还让我看看皇帝的口风,我看着很好嘛,压根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依旧还是…】   依旧还是那么疼他,但也是这么疼他的皇伯父,上辈子居然也忍心让他举家流放,满城对他进行捉,真是君心莫测啊。   晏无忧的余光处瞥见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正被宫人引着前行。不知为何,在对方毫无预兆朝着他这个方向看来时,他下意识突然猫了起来。   嗯,是郁川。   他最近怎么总是出现?   【跟不跟,系统,你说我跟不跟过去?】晏无忧在心里和那个奇怪的“仙家”说话。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从系统那里知道什么答案,早在他问出口的时候,他的脚已经开始动了。   *   若是再过些时日,等天气逐渐暖和起来,等入夏了,等那满池子的荷花开了,或许会更有利于隐藏身形一点。   可惜那些荷花都还只是孤零零的花苞,还没开,因此晏无忧只能尽可能的佝偻着身子,十分难受得躲着。   不能靠太近,靠太近就被发现了。可如果不靠太近,谈话的声音又听不太清。   按理来说郁川见的人只能是庆安帝才对,可他今天破天荒见的却是一位后宫中的女人——慧妃。   晏无忧对慧妃了解不多,只知道她膝下有位皇子,母家有些势力,长得娇俏可人,因此在宫中还算得宠。   ——可郁川为什么见她呢?   在看到郁川前往的方向后,晏无忧的脑子里闪过好多好多疑问,郁川为什么会去见慧妃,是收了对方的什么好处在为对方办事还是…   好处不太可能,纵使那位慧妃母家再有能耐,以郁川如今的地位也不需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了吧…   ——莫不是…因为美色?   晏无忧一个激灵,当即决定跟上去。那时慧妃和几个奴婢正在一处凉亭纳凉,见郁川过去,脸色一变。   隔得有点远,晏无忧实在听不太清具体在交流什么,但能从他们的神色中感觉到两人的气氛非常凝固…   甚至说着说着慧妃脸色惨白,当即就跪下了,头上的华丽的珠钗掉落下来,发丝凌乱,看着好不可怜。   ——看来不是美色…   估摸着是替庆安帝处理什么密事吧?毕竟后面又乌泱泱的来了好大一帮人,把哭哭啼啼的慧妃抓走了。   被拖走的事,晏无忧还听到对方大喊着什么冤枉啊之类的话。   晏无忧不是特别感兴趣,又偷偷摸摸的离开了。   *   “这次进宫,竟一点收获都没有。”晏无忧坐在马车里,一面往嘴里塞着一块酥饼,一面嘟嘟囔囔的。   驾驶马车的人是宫中的一位内侍,耳力最是过人,自然是听到了里头那位世子爷的小声嘀咕。   他在心里暗暗咋舌,他哪次进宫,哪次没有带着满满当当的赏赐回去呢?这受宠程度不知道让多少皇子和妃嫔羡慕…   这还算毫无收获?   真是不理解这位世子爷。   晏无忧不知外头那些仆从的心思,不过就算知晓,他也并不会在意。他拖着腮帮子,想着至多三日后,他就得回将军府了,想着自己又得穿回那身女裙,又得压着嗓子说话,又得和那个郁川相处…   原本愉快的心思也一点点沉下来,他长吁短叹道:“要是我娘在就好了,她那般聪慧,这种小事,她肯定有法子…”   【你真的不能帮我吗?系统,我说话向来算数的,说给你立位,便一定给你立位,说给你供奉香火,便一定给你供奉香火!】   系统这次倒没再装傻,晏无忧听见那道极为奇特的声音说它并不需要香火,不过可以给他提一个醒,往王府中藏那块玉玺的是宫中之人。   【这个我当然知道…】   *   晏无忧就是再蠢再笨,他也能听见其他人背后的讨论声。他越在庆安帝那里得宠,便越是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过往不少关于晏无忧或关于贤亲王府的风言风语,尤其是民间。   上面一些权贵或许还要忌惮三分,说话也是含沙射影,但那些平民不一样了,他们不懂那些弯弯道道,只觉得有哪个亲爹会不爱自己的亲儿子,反而疼自己的侄子呢?那有没有可能侄子不是侄子,而是亲子呢?   古往今来,帝王有几个私生子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再者晏无忧的娘当初可是一奇女子,坊间传闻,相貌极美,那万一…呢?   晏无忧第一次听到这个流言时,当即回去问了他爹:“您今天就给我交个底,说个实心话,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说着他当时还关了门,压低了嗓子:“你放心,我决计不跟旁人说。此事就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给贤亲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拿着一根老长的棍子追着晏无忧满院子打。   这些流言连晏无忧本人都动摇了,更何况那些旁人呢?   或许这些话传进宫里,被一些人听见了,觉得他碍了路吧。等等…什么人会觉得自己碍了路?   嘴里的糕点还没咽下去,晏无忧被将才突如其来的想法给呛到了,一边咳嗽,一边赶紧掀开帘子,对外面的侍从说:“快点啊…快点!!别这么慢慢悠悠的,你这么磨蹭,这得何年何月才能到王府!快快快!!”   内侍面上应了一声,心里却长叹了一口气,分明是他自己要吃东西,吩咐他慢点,不要颠到他了…   这会子又不知道发什么颠,又要快了。——这世子爷,真难伺候。   *   真难伺候的世子爷急吼吼的回到了王府,刚下马车便让门房把门靠近,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   宫里来的人,一般懂点礼数的都是要打赏的,这些琐事晏无忧压根不操心,都是由底下的人在处理。   他急匆匆的找到他爹,神神秘秘的把他拉进了内屋,又将四周门窗紧闭,确保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了。   “我猜测可能是宫里的人…”晏无忧这句话一开口,被自己爹白了一眼,“……我能不知道吗?”   除了宫里的人,   还有谁会如此恨他们家?   在这个太子都还没定下的当下,晏无忧如此得宠,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贤亲王在朝中听到了更多的风言风语,有怀疑他头顶戴了绿帽子,有明里暗里说陛下有意扶谁的…   “我知晓可能是宫里的什么人,但具体哪位呢?”贤亲王皱眉,“我平时甚少入宫,也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你呢,今天进宫可有看到些什么?陛下对你态度如何?”   “陛下对我还是那个样子,哦!对了,我正要和你说呢!”   晏无忧将他今日看到的慧妃一事和贤亲王说了一通,自己又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作出一副思考状。   “我感觉其中一定有什么隐隐约约的关联,虽然我没听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我就觉得一定有什么联系,你觉得呢?”   贤亲王:“……”   晏无忧:“……”   两人几异口同声。   晏无忧:“要是我娘在就好了…”   贤亲王:“要是你娘还在就好了…”   父子俩在异口同声说完同一句话后,又非常默契的一道沉默了。   “真不知道我娘是怎么看上你的…”晏无忧摇摇头。   贤亲王嘿嘿一笑,他平日里在外头正经,但在自己儿子面前还是极为放松的:“我也问过你娘这个事…”   晏无忧:“哦?她怎么说?”   贤亲王:“你娘没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我猜测她一定是喜欢我长得俊,你别看我现在老了,我以前年轻的时候……”   晏无忧别过脸:“行了,别这样,父子一场,我也不想说太难听的话。”   *   郁川进宫和慧妃到底说了什么?又因为什么样的事,为什么连皇帝身边的内廷侍卫都来了?   晏无忧躺在床上睡觉时,总觉得慧妃和他们家出现的玉玺一定有关联,就连那个系统不都说和宫里有关…   要是能直接去问郁川就好了。可是怎么问?“二小姐”可是还病着呢,怎么知道宫里的事?就算问了,这种机密他会给自己说吗?   越想越烦,越烦越饿,晏无忧翻来覆去在床上烙了会儿煎饼后,干脆起床去了小偏房,把正在打瞌睡的仆从叫醒了,让他们给自己弄点宵夜。   迷迷糊糊刚醒的小厮:“啊?”   晏无忧:“啊什么啊?快去呀!我现在特别想吃酥皮饽饽,一定要是刚炸好的那种酥酥脆脆,吃进嘴里还有一些热乎的那种…哦还有再备点三鲜汤,嗯……还有还有…”   晏无忧光是想想,都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板栗烧鸡也来一份…要烫烫的!”   *   吃完了,胃里暖呼呼的,突然好像也没有那么烦了,晏无忧揉了揉肚子,半眯着眼睛在丫鬟的伺候下净面,净手,最后漱了口,这才转身躺床上去睡觉了。   没有像刚才那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反而一会儿就睡着了,梦里又梦到了上辈子,他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一下就成了逃犯,自己家怎么又成了谋逆的罪臣?   当时的晏无忧只想去见最疼自己的皇伯父,想和他求求情,像小时候那样对他撒撒娇。皇伯父最疼他了,他一定会相信自己的…   结果却被其他人告知,说什么陛下病了,不是他这个罪臣之子想见就能见的…   那张向来养尊处优的脸被脏兮兮的鞋底踩在泥里,那种感觉…   梦境太真实了,晏无忧尚且还沉浸其中,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晏无忧的房门就被大力推开,他爹急慌慌的把一大堆女裙丢在晏无忧身上,想把他拉起来:   “快快快!我儿快起来,你夫君来接你了!!”   什么夫君,依稀还在梦里东躲西藏的晏无忧呆了几秒:“啊??” 第36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6   昨夜胡吃海塞了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后,迷迷糊糊又做各种梦,因此晏无忧睡得并不是特别好,被他爹强行叫醒后,脑袋更是雾蒙蒙的。   一脸呆滞的晏无忧就这么被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换好了衣服,梳好了发,化好了妆。等他完全清醒后,看到的镜子里面又陌生又熟悉的脸…   晏无忧:“爹,二姐姐还没找到吗?不是他们两个人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啊?你叫出去的人就这么没用吗?”   贤亲王也着急:“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哪里敢大肆的找人啊,再者说,都已经快把整个京都翻过来了,还是没找到…你叫我有何法子…”   晏无忧闭嘴了。   他做不到像他二姐那样娴静,戴上那些叮叮当当的东西后,他只感觉自己头特别重,稍微一动,耳垂边挂的耳坠晃晃悠悠着…真像拽下来。   晏无忧:“现在是何时?”   秋雨:“卯时左右。”   那不是就是刚刚破晓?居然来这么早?他莫不是失心疯了吧?反正那时屋里也只有自己人,晏无忧毫无顾虑,几乎脱口而出:“怎的来这么早?!他这是急着投胎啊?!”   “诶诶诶,你小点声啊…”贤亲王赶紧来捂晏无忧的嘴,“据说习武之人耳力过人,人就在外头呢…”   晏无忧烦躁的晃了晃头上的步摇,心想也是,于是压低了嗓子:“他怎么来那么早啊?”   贤亲王也跟着压着嗓子:“不知道啊。”   晏无忧:“真烦…什么时候是个头。”   父子俩就这么说着自以为的悄悄话,殊不知在他们意识中的悄悄话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几乎无异于于大声在他耳边讲话…   晏无忧:“好烦哦…二姐姐还没找到啊?到时候我拖不住了怎么办?”   贤亲王:“我不是给了你药吗?你看着时候用,没什么别的副作用,就是脸上会难看一点…”   晏无忧犹豫了:“…再等等吧。”   他素来爱美,不仅爱美人,也很满意自己那张脸,时常揽镜自顾,要是用了那个药,他还怎么照镜子?!   不到万不得已,   他并不打算走这一步。   *   郁川换了一身衣裳,不再是那双黑不溜秋的衣服,罕见的换了一身素色的,腰间别着佩剑,脸上依旧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   “夫人可好些了?”   晏无忧被秋雨搀扶着,为了不让自己个子显得太突兀,他还得稍稍弓着背:“好……咳咳…好些了。”   郁川皱眉:“似乎还是有些咳,正好,薛神医近来云游至京都,我特意请了上门,好让他给夫人瞧一瞧…若是旧疾,也好一并去了根,免得这样反反复复…”   “咳咳咳……咳…”晏无忧这次是真咳,“咳咳…这点病就不劳烦神医了…我…妾身忽然感觉好些了。”   郁川:“哦,好了便行。今日我是来接夫人回府的…”   理由给的极为充足。本来出嫁的女儿就没有在娘家久待的道理,若是待得久了,便会有些风言风语传出,认为这是遭夫家不喜。   晏无忧一边听着一边暗暗咬牙:“还是夫君考虑得周到…”   *   将军府和晏无忧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墙外头的大红灯笼,还是随处可见的的喜庆装饰,居然……都还没被取下。   这府中的下人是不是有些过于懈怠了?晏无忧想着,看了看郁川的样子,又觉得他是不是常年不在府中,是不是不通管理,所以被一些刁奴给被骑到头上了?   晏无忧状似不经意的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甚至还试图提点他:“对待府中的奴仆还是恩威并施的…”   郁川却脚步顿了顿:“无妨,是我吩咐不让他们动的,我还挺喜欢的,就让它挂着吧。”   晏无忧:“……”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可能是周围大婚的氛围太过于浓郁,总让晏无忧生出一种以为他俩此时此刻…依旧还是新婚中的错觉。   晏无忧:“郁…夫君。”   郁川:“嗯?”   晏无忧:“……今日怎么得空自己来接我?其实像这种小事随便打发下人来接就是了,万一耽误了夫君的大事,妾身恐担待不起…”   晏无忧在试探郁川,想知道他前面几天到底在忙什么,如果他能主动说出昨日为什么进宫就更好了。   郁川:“不算小事。”   晏无忧:“啊?”   郁川:“接你,不算小事。”   晏无忧:“……”   一句有用的都没问出来。   *   将军府中不比王府,周围都是不熟悉的下人,晏无忧都不敢太使唤他们,就怕他们去和郁川告状,怕他们偷偷给自己上眼药。   倒这时他才有些懂了那些出嫁的女子为何会在婚宴上哭泣了,能不哭吗?离了熟悉的家,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屋檐下,当然不自在啊。   晏无忧:“秋雨,你去问过了吗?我要的鱼片粥还没好?”   秋雨:“去过了,厨房的人说夫人要的鱼片粥得小火慢熬才能出味儿,还说,要求太多…”   晏无忧拧眉:“多吗?”   他平时就是这般和王府的下人们吩咐的呀,他爱吃鱼肉却不爱闻鱼味,所以他一惯吃的鱼片粥里不能有鱼味,但要保留鱼片。   他是这么说的,但厨房的人却说做不来,说从没做过这种,晏无忧又专程让秋雨去告诉他如何如何做!   现在都拖拖拉拉的好半天了,鱼片粥的影子都没看到。   “我去跟他们……”晏无忧刚起身,又坐了下来,“算了,人在屋檐下……将才和郁川一起吃过了,也不算特别饿…”   秋雨虽是二姐房里的婢女,但也是王府的,她对晏无忧往日里的秉性也是极为了解…   晏无忧从小就是这样,他想要什么,通常是即可就要拿到,不然都别消停,他会一直闹一直闹,像现在这般…倒是难得懂事了。   秋雨:“奴婢再去催催…”   晏无忧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   不多时,秋雨端着鱼片粥回来了,脸上笑盈虚的,将热腾腾的粥递给他,示意他赶紧尝一尝。   晏无忧捏着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后,陡然睁大了眼:“诶!味道真不错诶!”   本也没抱什么希望的,但这次送来的粥是真合他的心意,米粥还刚刚刚好煮到绵软糜烂…   晏无忧一高兴就喜欢打赏,他掏出自己的钱袋子,在里面摸了一把金锞子出来,刚把手伸出去,又想起厨房之前的态度,便放了一大半回到袋子,只摸了两颗递给秋雨。   “喏,把这两颗拿去给那个厨子。”晏无忧回忆着以前大姐在家管理家仆时的模样,板着脸,“顺便也可以告诉他,他若今儿态度好点,我本还能多给点…”   “不是的,这粥其实…”   秋雨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说话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好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晏无忧急了,拍了拍桌子:“粥到底怎么了?快说!”   秋雨:“粥其实不是厨房的厨子做的,是…是郁将军,是姑爷做的。”   晏无忧愣了:“????”   *   秋雨似乎是这段时间在将军府里演戏演上瘾了,一时间还真把晏无忧当成小姐,把郁川当成了她姑爷。   在第一句说出来之后,秋雨后面的话就顺溜了,她笑嘻嘻的过来给晏无忧捏肩膀:   “说真的,姑爷对您真好,我跟您说。我将才去催促厨房,路上碰到姑爷…他问我去干嘛,怎么不在您身边?我说小姐想吃鱼片粥,厨房的人却推三阻四,我再去催一催,然后他沉默了一下,说他去看看。”   晏无忧:“……然后呢?”   秋雨说的绘声绘色,将她如何遇到郁川,如何和郁川讲话,然后郁川又如何去了厨房,如何训斥躲懒的下人,又如何自己进了厨房,熟练的煮粥…   晏无忧:“……他煮?”   秋雨点点头:“是的,奴婢看的千真万确,本来我还怕他不知道您的喜好,特意说了您不爱闻鱼味,然后他说……他知道。”   晏无忧:“……”   秋雨又陆陆续续的说了一些话,越说脸上的笑容越灿烂,看着他一脸真切的为自己高兴的样子,晏无忧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难道你以为我会一直跟他这样做戏下去?还说什么以后,我和他哪里来的以后…”   *   晏无忧把那两颗金锞子又收回了袋子中,倒不是他多么小气,只是…   既然做粥的人不是府中下人,是郁川,那么以他现如今的地位和权势,想来也不需要这两颗金锞子了。   话说,那袋子金灿灿的金锞子还他在皇伯父那里讨的,等下次入宫吧,再讨些!他放在这次的放在手心掂了掂,沉甸甸的,心里满意极了。   不过……   想到另外一件事后,晏无忧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其实郁川会知道他的喜好也正常,毕竟他以前就在自己身边做过小厮的…   可问题是,   他现在的身份可是二小姐!   如果郁川本就知道自己是晏无忧,那么之前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瞬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但如果他不知道自己是晏无忧,那么这一下也有些不打自招了。   晏无忧揉了揉眉心,感觉脑子又开始疼了,这种费脑子的活真不适合他,他突然又有点怀念醉烟楼的酒了。   *   晏无忧怀着沉重的心情被引着去用午食,去的路上想了无数可能的场面,结果却听到下人说将军出去了。   “是的,郁将军还特意吩咐奴婢,让看着您一定要把午食用好,还说您以后在府中随意教管下人,他绝不插手,哦还有…”   说话的仆役有些陌生,是晏无忧之前未曾见过的生面孔,对方看起来对晏无忧很尊重,双手将一个盒子递上。   “郁将军还说,这里面放着一些他的全身家当,有一些铺面还有房契地契之类的,还有库房的钥匙…说您无趣时可以去库房看看…”   晏无忧:“……”   “夫人…”新来的仆役极为殷切的为他布菜,“您尝尝看怎么样?要是有什么不和胃口的,就只管说!”   晏无忧的心沉得更深了。   *   郁川回府已经很晚了,夜色浓重,他刚一踏进院门就立刻止住了步子,出于习武之人的警觉性,他很快发现了门后有人。   甚至因为反应太快,在晏无忧试图靠近他时,他以极快的速度,反手压制住了对方。   因为一切都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所以等郁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晏无忧按在地上了,   “哎……疼疼疼…!!!”   晏无忧是真疼了,连伪装声音都忘记了,直接用的本来的音色。   郁川也吓了一跳,赶紧放开他,伸手想看看他有没有伤到,却被晏无忧躲开了,他的手停在半空又放下:“你…不要躲在暗处。”   晏无忧起来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听他这话后,立刻为自己辩解:“什么躲在暗处,我没有躲在暗处!我本来只是想在门口等你,然后等着等着,结果睡着了而已!!”   郁川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抱歉,我没看清是你。”   嘁,晏无忧彼时并不相信,看着他如此轻轻松松把自己放倒,自己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心里有些愤愤不平。   有一天,他也要这样!   *   晏无忧:“……你今天这么晚回来?刚从宫里回来的?”   这其实很明显,因为郁川身上有股香味,是只有宫里特有的熏香才有的。他鼻子灵,所以一下闻出来了。   郁川:“嗯,刚回来。”   晏无忧:“哦…”   晏无忧这时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从刚见面开始就一直用的本音,而且看郁川也没什么惊讶的样子。   就是脑子再蠢笨,到了这时也应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意味着郁川早知道他是男的,意味着……   *   晏无忧今天来等郁川,倒不是为了别的,本意就是白日里的事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为了过来试探下,但看来现在……已经不用了。   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晏无忧干脆破罐子破摔,也懒得装大家闺秀了,大大咧咧的席地而坐:“你到底什么时候发现的?”   郁川:“下喜轿时。”   “嘶……”   这么早?   晏无忧一想到这么几天在他面前的各种矫揉造作的表演,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捂着脸,不看郁川,声音闷闷的:“有……这么明显吗?”   郁川当真认真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那身喜服几乎把晏无忧浑身遮的严严实实。   “嗯,还好,你虽比寻常女子要高些,不过你当时化了妆,也看不太出,其他人也没真见过你二姐,会觉得贤亲王府的二小姐就是如此模样…”   晏无忧:“……”   *   片刻钟后,   郁川出现在屋顶…   真的很难相信,有一天晏无忧会和郁川一起在屋顶喝酒。   要知道在七年前,郁川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无名小卒,只是被晏无忧一时兴起叫到身边,就此有了交集。   两人相处不过月余,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当时年岁尚浅的晏无忧在性命攸关的时刻选择了自己独活,他无法面对郁川那张脸,于是把他赶走了。   七年后,那个毁容的小厮长了本事,成了将军,两人又阴差阳错的因为一场赐婚而重新交集在一起。   前些日子他伴成姐姐替嫁给他,白天还捏着嗓子叫他夫君…他俩一起回门,一起用早食…   而现在晏无忧依旧还穿着那身女裙,却大大咧咧坐在屋顶上,喝了一口从郁川那里拿来的酒:“嘶……真辣…”   他没喝过这么烈的,尝了一口便扔给了郁川。接过自己酒壶的郁川也没嫌弃,就这口又灌了一口。   郁川:“边塞那边的夜里寒气极重,就得喝这么烈的,才有用…”   晏无忧的目光看着头顶的月亮,越看越觉得上头似乎真有嫦娥,一边想着嫦娥,一边又想着事情的发展也太顺利了吧?   他爹都不知道把郁川想的有多凶。也不止他爹,大姐也是,他们似乎都有一个共识,觉得觉得这事被发现以后,郁将军一定会震怒云云,大姐甚至担心他脑袋不保…   晏无忧当时也不敢说自己和他是旧时,更何况他从来都不了解郁川。以前他在他身边时也没这么闷,后面那场大火以后,他就变得愈发沉闷起来…晏无忧想到此处,略略有些心虚。   晏无忧:“哎,你早知道是我,为什么不声张?还装不知情?”   郁川:“我为何要声张?”   晏无忧:“你不是要娶我二姐嘛?你看,没娶到美娇娘,结果娶过来的是个大老爷们,不会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郁川思索了一下:“不会。”   *   郁川依旧和上辈子一样,沉默寡言得很,晏无忧很难从他那张脸上看出他的表情,他只能问。   他尴尬的套近乎:“那个,你现在威风啊,当上大将军了…”   郁川嗯了一声:“我当初就是来寻亲的,亲人出事后寻到了现在的师傅。经过一些事,投了军,就这样了。”   好干巴巴的描述…   大抵是觉得郁川表情太平和,晏无忧也跟着一点点放松下来,他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我感觉你之前很忙啊?在忙些什么呢?”   *   晏无忧发誓,他当时真的只是随意的问了一句,问他最近很忙啊,在忙什么,他都没直接问皇宫的事儿,就怕那是机密不让说。   结果郁川沉默了一下,   一骨碌全给说了。   他说的确很忙,要忙着调查一起失窃案,根据郁川自己说,这事还挺麻烦的,中间牵扯出了不少别的事,什么私相授受的,还有前朝后宫勾结的…   晏无忧听到此处啧啧出声:“哎呀…我就说吧,没一个干净的,私相授受那个是谁呀?不会是慧妃吧?”   郁川瞥他一眼:“今天果然是你。”   晏无忧:“哎,你眼睛也太尖咯,这都看得出…所以说是不是?”   郁川:“不是。慧妃是别的事…她因为一些原因想要栽赃陷害,不过派出去的人被中途替换了,她就成了一个替罪羔羊…”   晏无忧冷不丁突然听到和自己家有关的名字,还愣了一下。   “还有…”郁川说着转头看向晏无忧,朝他伸出手,“贤亲王府是不是多了一个玉玺,明天务必拿出去给我,那是真的玉玺…”   晏无忧只觉得自己大脑轰的一下,这种事居然也被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了:“…啊?你说什么。”   郁川没在意他的表情,继续道:“玉玺已失去多年,是陛下心中永远的刺,这些年一直在找,近来才发现一些端倪。”   玉玺丢失了这么多年?!那皇帝用的是什么?岂不是用的赝品?晏无忧只感觉脑袋越来越眩晕:“……”   郁川:“之前负责此事的是我另外一个好友,连我也不曾知道此事。后来是他无意中同我提起,以及无意听到了你父亲与你大姐交谈,也算知道了一些…”   无意?真的是无意吗?   晏无忧突然想起之前他老爹说习武之人一般耳力过人,让他说话小声些,现在想来,还是不够小声。   郁川随手把面具取下,月光下他的脸色平静,语气也平静:   “这事一直都是一个秘辛。陛下身边的暗卫们一直在找,但毕竟时间太久远了,没什么头绪。说起来也是凑巧,之前暗卫们把所有可疑人员的府中翻了个遍,就是没想到来贤亲王府找找…”   晏无忧:“……”   郁川:“而我从你这里知道后,前些日子主动和调查此时的好友说起协调线索。当然,我没说你们知情,只说我自己无意中发现的…前几天暗卫们仔细排查,日夜在王府附近蹲守,收获颇丰…嗯,目前陛下暂时还不知道这些…”   晏无忧:“……”   暗卫们日夜蹲守?一想到自己家中有很多双眼睛密密麻麻的盯着,晏无忧就浑身发毛。   而这些事,他完全都不知道。   郁川:“哦,对了,你家那个玉玺是不是看起来外表很是粗糙?还有一些裂痕?如果是,那就是了。那虽然看着是假的,但只是外面的伪装而已,把外层敲掉,里面才是真的。”   晏无忧麻木的点了点头。   说起来,也正因那枚玉玺看起来实在粗糙,所以他当时看到的瞬间就第一反应肯定这东西肯定是假的。   郁川:“先帝心慈,在众皇子中最不满意的继承人就是陛下,认为他太冷血凶残,对手足同胞毫无骨肉之情,担心他上位后会残害其他兄弟,一直都不怎么支持他上位,于是才将玉玺偷偷藏了起来。可能是怕被发现,为了掩人耳目,才用了这样的法子…”   晏无忧:“……”   郁川:“当然,最后陛下还是成功的登上了那个位置。而他之所以能留下贤亲王,除了因为贤亲王当时的确年纪还小,对他构成不了威胁之外。还有一点,是先帝力保。他要求陛下发誓,一定不能伤害最小的幼子,要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   晏无忧对于先帝没什么映象,他出生时就是现在的皇伯父当皇帝,上一个皇帝什么样,他真不知道。   虽然偶尔能够从些文人诗里听到,不过那些词啊赋的实在是太晦涩难懂了,他这个小纨绔委实听不懂。   晏无忧:“……”   郁川:“哦,忘了说,这几天除了忙着找东西,忙着找幕后黑手之外。你二姐的事我也知道了,我的人在前几天就已经找到你二姐和另外一个男人了,现在他俩都被我安置在了我郊外的庄子里…”   郁川看向晏无忧:   “你说怎么处置。”   晏无忧:“……” 第37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7   该怎么形容他当时的心情呢?   晏无忧心里有种了然,之前萦绕在心头迷雾一下全部都散开了。   为什么那几天郁川忙得见不到人影?为什么回门那天早上他会在马车上累得睡着?为什么几乎每天都被叫进宫…   累也是当然的,毕竟短短时日,他要忙活陛下的,要忙活贤亲王府的,甚至还要帮他找二姐,能不累吗?   说起二姐…   晏无忧磨了磨牙:“她到底躲在哪里的?”   郁川:“令二姐挺聪明的,知道你们会找她,她反其道行之,和她那情郎做一对老妇扮相,很容易就哄骗了你们府中的人。不过你别担心,他们二人现在在我名下的庄子里,我特意派人看着的,不会跑。明日我带你去看她?”   只能这样了,晏无忧点点头。   *   或许是一下知道太多事,还都是些皇室秘辛的缘故,导致明明那时只一阵夜风吹过,晏无忧却感觉自己后背凉飕飕的。   他赶紧往四周看了看,生怕有什么暗卫之类的…而一旁的郁川似乎是知晓他心中所想:“附近除了你我,并无旁人,别担心。”   晏无忧哦了一声。   但哪怕这样,他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那,那个…没问题吗?我可以知道这么多吗?我真的不会有事吗?”   郁川把玩着手中的面具,到这时,他一贯平静的语气里才难得带上了一丝丝调侃:“嗯,有事,明天就把你抓进大牢,秋后问斩。”   *   听他这么说,晏无忧彻底放下了心,伸了伸僵硬的脖子,松了松将才起便一直没挪动的手脚。   他两只手撑在后面,半个身子往后面仰着,望着那轮月亮,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都不知道描述。   他对着月亮叹了口气:“娘说的对,还是得多读书啊。不然像现在,此情此景,我应当即兴赋诗一首,再不济背一首也行,但我赋不出来,也背不出……”   郁川笑出了声,他顺着晏无忧的目光看向天上的月亮,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壶灌了一口,语气有些低沉:“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什么玩意儿,明明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都听得懂,但一旦连在一起,晏无忧就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他一脸迷茫的看向郁川:“…刚才那个…是啥意思啊?”   郁川:“没什么意思,就是一首关于月亮的诗,突然想到了。”   晏无忧:“哦……”   *   当郁川幼年家境应当是不错的,他才能断文识字,甚至在他做小厮的月余时间里,每每国子监的讲师布置下来的课业,几乎都是郁川完成。   想起那些往事,晏无忧又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平时读书读太少了,这会子憋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哎,你说这人啊,真是说不准…”   他遇到郁川时,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小流民最后会成为大将军,他居然会阴差阳错的嫁给他,连自己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他,哎…   真是奇怪,上辈子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害怕他呢?到底是真的害怕他那张脸,还是不愿意直面自己曾经的自私和卑劣?   甚至于重活以后,哪怕知道他并不会报复自己,却还是担心些一些说不上来的东西…   现在把这些都给说开以后,在回想之前的事,实在是…有点可笑。一些问题解决了,但另一些问题又随之产生…   之前回门之日那天,大姐也和晏无忧细细分析过这次赐婚。   倘若真是陛下的一次随心试探,想必在当初的婚宴上应当有什么事发生才对。就算没有,也会找些时日解除。可若那位将军是真对二姐一见钟情,那估计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当时的大姐还问过晏无忧,对他什么态度之类的话,晏无忧因为隐瞒了一些事所以心虚的支支吾吾。   现在想来,郁川的态度很可疑啊,他明明早知道是自己…   还有还有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指令能下达的那样快?陛下生病又会不会是什么阴谋?郁川在流放途中如此帮衬罪官,有没有被牵连,有没有被问罪?   *   太多太多想法了,脑子里的各种事情绕来绕去,饶都成了一个个死结,晏无忧怎么想也理清头绪。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多聪明的人,很多事情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   他只要知道现在这个发展有利于他就可以了,郁川哪怕知道他替嫁也没有生气,帮着自己家处理了那么大块的烫手山芋不说,还帮着找到了二姐…   仔细一想,这不全都是好事吗?   是好事就行,如果还要他费劲脑筋去思考背后的原因,那太为难晏世子这个胸无点墨的小纨绔了。   吹了一会儿夜风,晏无忧有了些许的困意,他晃悠悠的打算下屋顶,郁川生怕他摔倒,还在一旁扶着。   “切,这么小瞧我!”   晏无忧嗤笑出声,也是为了给他炫技,轻轻松松在他面前一跃而下,“读书我是不行,爬墙翻屋顶什么的,我还是很在行的…”   郁川跟着也跃下来,他看着晏无忧一步步踏出庭院的背影,也看着他朝着自己挥了挥手,“行,那我先睡了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晏无忧刚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郁川的声音:“当初如同若真是你二姐嫁来,我后续也会想法子退亲,只是后来……我不愿退了。”   ???!!!   啥意思??   晏无忧突然停住,不知为何,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慌乱起来,甚至不敢回头看郁川的表情:“为,为何?”   身后的郁川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因为我喜欢你,心悦你。”   晏无忧:“!!!!!”   郁川:“……小心!”   被郁川那句话惊的,晏无忧明明前一会子从屋顶下来时都没趔趄,那会儿却在平地上脚一软差点摔倒。   索性被眼疾手快的郁川扶住了,他才没狼狈的跌倒。可这…还不如跌倒呢。   那时郁川背后就是朦胧的月亮,月晕照在他完好无边的侧脸上,为他俊朗的眉目蒙上一层光晕,可另一边被火舌卷过的侧脸,得连映照在他脸上的月光都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心虚,看一眼就心虚得不行。   晏无忧低下头不去看:“你…你你!你吃酒吃大了吧?是不是我这几日穿女裙给了你什么错觉,你等等,我现下就去换回来!你再好好看看!”   郁川把走出去几步的晏无忧给拉住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说的是认真的。”   *   晏无忧过往也知道一些断袖分桃之说,一些他认识的官宦人家的内院里也会豢养一些白皙瘦弱的男子…   包括京中也不是没有一些南风馆,晏无愁甚至年少无知的时候还曾经去过,为了附庸风雅嘛。   可是…   可是……   郁川怎么看也不像啊。   晏无愁沉默着,而郁川却平静的拉着他继续往里屋走,一面走一面娓娓道来一些前些年的事。   他虽不常在京中走动,但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京中发生了什么。   郁川知道的,他知晓关于晏无忧的每一件事情,知晓他又犯了什么错,与何人起了争议,得了什么赏赐之类的小事都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曾秘密进京过几次,偶尔几次也曾在道上遇见他。那时的他被众人簇拥着,注意不到暗处的郁川。   晏无愁:“……”   郁川:“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来确定自己的心意…”   *   那时晏无愁已经和郁川回了屋,屋里当时只染着两盏微弱的灯,之前的灯兴许是被风熄灭了。   那会子的讲话的郁川认认真真的将那些烛火重新一盏盏点燃,整个屋子一点点亮堂起来…   “晏世子…”   明明灭灭的烛火映照在郁川身侧,他脸上露出那么些许惨淡的笑意,“我现下同你说这些,也不为别的,仅仅只是想告诉你罢了。”   晏无愁:“……”   郁川:“我曾怨过你,但不是怨你在那场大火丢下我独自逃生,也不是怨你对我说的那些气话,而是怨你为何要用那样拙劣的由头赶我走…”   晏无忧:“我……我…”   郁川:“当时是你叫春枝来给我送银两的吧?为何不自己给我?”   晏无忧:“是她和你说的?”   郁川:“她没说,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春枝是府中大丫鬟,除了你与几位小姐,便只有王爷能使得动,但他们那时压根不知道我…”   晏无忧:“……”   *   过往的陈年往事,晏无忧已经很少去回想了。他当时的确是随便找了一个由头把郁川赶走了…   后来想了想又于心不忍,咬咬牙从自己的小私库里取了些银两包起来交给春枝,让她去拿给郁川,但特意叮嘱过,让她一定不要说是他给的…   春枝是晏无忧以前房中的大丫鬟,是照顾了他许久的那种。毕竟晏无忧的娘生了他后,落了病根,实在照料不来。   哪怕两位姐姐时常来看,但她们那时也不大,也只能做到陪晏无忧玩玩,而真正穿衣洗漱之类的事都是春枝在做。   后来春枝逐渐长大,眼看着二十来岁了,成了世人眼里的老姑娘。晏无忧念在她伺候一场,不仅把卖身契还了她,连带着多给了不少银钱,另配齐了一份丰厚的嫁妆许她。   *   对面的郁川笑了一下,老实说,真的有点吓人:“说起来,您现在可比那时瘦多了,那会儿您的脸比现在还要更圆润些,这些年约莫是抽条了,下巴都瘦尖了。”   晏无忧:“……你还没说,你为何会你觉得喜欢我?这太…”   到了这个问题,郁川便不答了,他抱着一个枕头往外面的偏房走去:“世子早些歇息吧,明日我还需进宫一趟。我此处在京中待不了多久,边塞事多,至多再待一月,便要回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晏无忧似乎听见郁川离开时一声淡淡的叹息,就像是在可惜什么一样…   可惜什么?   又有什么可可惜的?   *   晏无忧在郁川离去后,也实在是困得不行,实在是懒得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会子别说什么被男子示爱了,就是天塌了也得等他睡醒了再说!   郁川回府时就已经是很晚了,约莫子时即将要到丑时的样子,他俩又磨磨蹭蹭的聊了那么久,等他离开时,已经是寅时了!   再过一回子,该是卯时了,   而卯时就该天亮了!   也实在是懒得去叫醒婢女了,晏无忧自己胡乱扯下了身上已经灰扑扑的女裙,又随意擦拭了手脸,草草睡去了。   第二日被叫醒时,对上一张熟悉的脸,是秋雨。其实本来应该是她昨晚守夜的,后来晏无忧偷偷趁她睡着了去外头蹲郁川…   “三,二小姐,我也不知怎的,昨夜竟然睡得那样沉。”秋雨一脸内疚,重新伺候着晏无忧梳头发。   “没什么。”   *   昨夜晏无忧头上的发髻是自己拆的,本来他就没什么耐心,头发几下被他弄得乱糟糟的,现下在秋雨的打整下,很快又重新光滑如初。   晏无忧余光处看到秋雨依旧和往日一般,熟练的打算给他敷粉描眉,他赶紧出声制止:“行了,今天不用穿女裙了,也不用涂脂抹粉了,换回我往日的样子就行。郁川已经知道了。”   “啊?怎么…怎么发现的?”   秋雨大抵也没想到,仅仅只睡了一觉,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赶紧把晏无忧上下细细打量了一通。   见晏无忧的确没受什么伤,就是手掌有一些不甚明显的擦伤,看起来没睡好,以及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晏无忧:“放心,我没缺胳膊少腿。与其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你现在去帮我催催厨房的饭,才最要紧的,不然我才真的要饿死了…”   秋雨拉着晏无忧皱巴着一张脸,有气无力的样子,笑了:“是,奴婢这就去催催…”   *   晏无忧美美用过了一顿极为丰盛的早食,惬意的打了一个饱嗝。   当他穿着男装出现在府中时,府中的其他仆役确实是极为诧异的,一双双眼睛像打量什么新鲜物什。   他们大抵也觉得晏无忧有点像新夫人,但又说不上来吧?   秋雨在一旁边板着脸,气势十足的介绍晏无忧的身份,别说那一个个头衔是挺唬人的。   首先他作为贤亲王唯一的嫡子,世袭父亲的爵位是肯定是没跑了,且他本人又如此得圣宠,只要庆安帝一天在位,他就一天能京都横着走。   说到最后,秋雨还是解释了一下之所以晏无忧会在府中的原因,因为他二小姐昨夜旧疾复发,三公子特意来接她的…   晏无忧:“……”   秋雨的反应也是真快啊,他出门时压根就没想怎么解释这些。   先不说秋雨的这个解释能不能让人信服,能不能糊弄过去,反正有个解释总比没有要强的。   秋雨在一旁带路:“走吧。”   和秋雨踏出将军府时,晏无忧都还隐约听到了一些小声的嘀咕,什么不愧是姐弟俩呀,什么长得确实是像啊,什么差点都没认出来呀。   秋雨应该也听到了了,两人一上了门口的马车后,互相对视一眼,跟着齐刷刷笑出声。   秋雨:“三公子,那以后您咋办?”她皱着眉有点担心的样子,“姑爷,哦不是,郁将军那边到底怎么说的呀…”   晏无忧:“以后的事,我现在也不知道,还是等怎么晚间得去问一下二姐,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想法。”   秋雨又惊了,捂着嘴:“二,二小姐找到了?!!”   晏无忧看着秋雨现在如此震惊的样子,心里也对自己昨天的诧异表情平衡了,是吧?是个人都会惊讶的。   “找到了。”晏无忧小声靠近秋雨,本想和他说点悄悄话,想了想又还是从杯沾了一点茶水,在小木几上写字:找到了,在郊外的一处庄子里,郁川找到的。   虽然晏无忧写的字歪歪扭扭,但好歹也看得懂。   *   那天必须要做的有两件事,一是要去看二姐,二是要回一趟王府把那个烫手山芋抛出去。   晏无忧短暂思索了一下,   决定先回王府!   贤亲王府选址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距离闹市有很长一段距离,就他们一处孤零零在那。   以往每次回去晏无忧都要抱怨几句,当时怎么会选在这儿?!   贤亲王对此倒是想的很开,他觉得这个位置很好啊,这样远离了闹市,还清静些呢。   马车一路晃悠悠的到了王府跟前,晏无忧嘴里塞着一块糕点,被车夫搀扶着下了马车。   到了自家门前,晏无忧用眼神示意秋雨去敲门,让门房开门。   那会子在门房守门的仆役也刚好是晏无忧认识的,见他回来了,赶紧凑上来笑着问好,可能以为他这是和以前一样,夜宿醉烟楼刚回来…   “别说这些屁话了,我爹呢。”晏无忧往里屋走,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喊人,“哎,爹!爹!人呢?”   身后跟着的门房一路跟在身后:“三公子,老爷今日一早出门上朝了,还没回来呢,估计快了,您不要在里屋等等?我去给您沏一杯茶。”   晏无忧皱眉:“今日怎么这么慢,往日该回来了啊。”   *   也不怪晏无忧如此想,他爹虽说有一个亲王的头衔,每日也的确勤勤恳恳去上朝,实际上也只是个摆设。   据贤亲王自己亲口和儿子坦白过的,他说他有时困极了上着朝都能半眯着眼睛睡觉,说反正皇帝也不会叫他,他只需要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在那站着,到时辰就走。   晏无忧听着都觉得羡慕,对自己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你这俸禄实在是好领啊,行,看来这活儿我也能胜任…”   往日里都是准时回来,怎么今天晚了?要知道,一般会晚归的情况只有一种,被留下来了。   想着家里还有个烫手山芋,晏无忧担心发生什么别的事,急着在屋里走来走去的转圈圈。   等贤亲王回府后,第一次感受到了儿子伸长了脖子在门口迎接是何种感觉。他欣慰极了,笑得满脸皱纹。   “我儿可是等久了……”   *   贤亲王后面的欣慰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晏无急匆匆拉下了马车。   “哎呀!你可算是回来了!!”晏无忧一边走一边噼里啪啦的说话,   “我今晨派人去叫大姐,她都到了好一会子了,你居然还没回来?!你今天下朝怎么这么晚啊?我差点以为你死在宫里了!”   贤亲王年纪大了,被儿子这么急匆匆拽了一阵子,就有些跟不上步子:“哎,慢些慢些,慢些…”   晏无忧:“你快些吧!”   *   父子俩一路到了内屋,晏无愁早已经等着呢,面色有些凝重。贤亲王喘了一会儿气,把宫里的事儿说了。   他今天确实被陛下留下来了。   刚被留下来的时候,贤亲王还是比较忐忑的,生怕是屋里的那块东西被发现了,胆战心惊,战战兢兢。   最后他发现陛下并没有提及此事,真像是要和他交流什么兄弟情谊,破天荒地和他一起垂钓。   晏无忧:“垂钓?!你这么大半天就是在……”   “是啊。”贤亲王先点点头,又苦着脸抱怨:“那我也没法子呀,陛下一直不让我走,我又不能主动告辞,就拖到这个时辰了。”   晏无忧无语了。大姐倒是多问了一句:“那陛下可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一些家常。哦对了,他倒是时不时会提到无忧,说无忧小时候如何如何胆大,如何在哪次宫殿上把一位番邦使臣问得哑口无言的事儿…”   *   晏无忧早不记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也不爱听,挥了挥手:“行了行了,那看来你那边是没什么事,我这边的事才比较急…”   在贤亲王还没回来之前,晏无忧就已经把大部分事挑着捡着告诉了大姐,而晚回的贤亲王还什么都不知道,一脸茫然:“你什么事?”   晏无忧只要想着自己又要巴拉巴拉把刚才说过的一大堆话话再重复一遍就觉得心累。   他看向大姐:“你和他说吧…”   晏无愁思索了一会儿,端起一旁的茶,抿了一口,用最简练的语言概括了所有事情:“郁将军发现无忧的身份了,家里的那个玉玺是真的,哦,还有,二妹找到了。”   *   贤亲王:“??!!!”   三句话的任何一句都足够让他诧异上半天,更别说三个都连在一起,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先问哪个。   是先问是怎么发现无忧身份的,发现了然后呢,还是问玉玺,还是说二妹怎么找到的?等等……玉玺?!   “玉玺是真的?!”贤亲王年纪大了,他只感觉脑袋晕乎乎的,一瞬之间,那东西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一个烫手山芋了,那是一道催命符。   “郁将军说交给他就行。”   晏无忧看着他爹面如死灰的样子,还是没忍心宽慰了一句,“咱们只要早日交出去就好了,无事的,无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哎,郁将军怎么发现你身份的,你没用那个药?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贤亲王越说越担心,又仔细看了看晏无忧,全须全尾,没少什么东西,这才顺了一口气,跟着又看向自己的大女儿,“你二妹真的找到了?在哪?!”   晏无忧:“二姐也是郁将军找到的,现在在他郊外的一处庄子里。”   “又是郁将军?”贤亲王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无忧,到底发生了什么?”   *   刚才大姐也问过这话,不过大姐不是问,她是直接用很肯定的语气说:“无忧,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我其实和郁川是旧时…”晏无忧支支吾吾开口,之前已经对大姐说过一遍的话,这时候再对着贤亲王说时,言语明显更顺畅了些。   他将他如何郁川相识如何决裂,包括那场大火里里发生了什么,自己在将军府的生活都给一一交代了。   当然,他隐去了重生这事,毕竟前者这种怪力乱神他觉得没必要说出来让他们惊慌,就只含含糊糊的说自己做了什么梦…梦里他们一家如何如何…   在听到他死在流放途中后,贤亲王呆了很久很久,一旁的大姐早就已经听过一遍了,看起来要稍微好一点。   她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凝重对晏无忧道:“悟已往之不谏…”   晏无忧一脸茫然:“啥意思?姐姐,好歹手足一场,你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话吗?” 第38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8   看自家弟弟一脸茫然,作为长姐,晏无愁又长叹了一口气,感觉为他愁的啊:“没什么…”   贤亲王估摸着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倒没对他那事作出什么评价,只琢磨了一会子:“原是那场大火啊,那他算救了你的命啊,这事你也不跟我讲…”   一旁的晏无愁揉了揉眉:“算了,现在说些也已经晚了。不管如何,那东西绝对不能放在咱们家,越早抛出去越好,这样吧…”   大姐很快定好了一个时间,以去郊外踏青的由头,在路上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交出去。   等真到了地方呢,再换一辆马车,悄悄的转头去郊外接二姐。   *   按理说作为嫁出去的女儿,晏无愁本不该如此关心娘家的事儿,但奈何亲爹亲弟亲妹都不像是能省心的…   也幸好她嫁的夫君是她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配。自小认识,知根知底,也从未对她常回娘家的行为有任何说辞,有时甚至还会关切的问一句他弟弟的情况。   晏无愁琢磨着到时候如何才能掩人耳目,起初她想着这事自然要越少人知道越好,后来又想了想无缘无故踏青,也太突兀了。   “我到时也跟你们一道…”晏无愁想了想,面上露出了一抹柔软的笑意,“刚好把淳儿也带上,他近来吵着闹着要出去玩,念叨好久了。”   *   淳儿便是晏无愁的儿子,也算是晏无忧的小外甥,因此突然听到淳儿的名字,晏无忧还乐了:“我也好久未见淳儿了,他有没有念着我?”   晏无愁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哼一声:“念,怎么不念你?你上次带他出去钻洞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   晏无忧嘿嘿笑了两声:“淳儿现下会走路了吗?还是像之前一样只会爬吗?是不是太慢了?”   晏无愁轻轻扫了自家弟弟一眼:“淳儿才多大?能那么快就走吗?不过现在扶着也能走两步了…”   晏无忧:“哦哦哦…淳儿在的话,那姐夫呢,也要来吗?”   晏无愁思虑了一会儿:“不,他不来。他公事繁忙,再者…他在的话,这事不好瞒过去…”   这事实在是太重要了,哪怕是亲密的枕边人,晏无愁也不敢向其透露分毫。   晏无忧倒是有些天真,他想了想:“我觉得姐夫可以相信啊,他那么在意姐姐,肯定不会往外说…”   晏无愁:“不可,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也就是淳儿现在还不太懂事,年纪小,听不懂话,若是他再稍大一些,我连他都不会带的…”   晏无忧:“好吧……爹?你那什么表情?”   贤亲王短时间内一下知晓太多,似乎还在慢慢消化中。他年纪大了,短短几天的时间,二妹逃婚,被陛下猜疑,家中多了那等物件,桩桩件件都让他挂心不已…   “唉……无忧。”贤亲王苦着一张脸,“你说要是王府不在了,我怎么和你娘交代啊…”   贤亲王府虽位置偏了些,实际上单论宅子大小还是比他爹那些同僚要大上好些的,里头的一草一木几乎全部都是娘亲布置的。   “哎…”晏无忧拍了拍贤亲王的肩膀,作为已经体会过流放抄家,他已经不再避讳了,“到那时,也是无法子的事了,趁着现在,你多去看看你那个宝贝鸟儿,宝贝花花草草吧…”   贤亲王酷爱养鸟,侍弄花草,平时甚少出门,都是在他自己的那个院子里陪那些鸟儿,还给他们都取了名字。   晏无忧想了想:“你那个身上火红羽毛的那只鸟,叫翠柳还是赤嫣来着哦,你可以对它稍微好点。”   上辈子他偷偷回家,被抓时,那只鸟见着其他官兵将他按在地上,也非常挣扎着在笼子里上蹿下跳,也算没辜负晏无忧平时对它的投喂。   可惜…它只是一只鸟。   晏无愁对弟弟能如此豁达,显然有些吃惊:“无忧?”   晏无忧一想到上辈子,心里不是惊慌失措,而是…他又饿了。   “行,就这样,再这么聊下去,我要马上饿昏倒了!反正明日就见到二姐姐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   没见到二姐姐之前,晏无忧以为再次见到二姐姐的面后,自己一定会有很多话想问她。问她为何逃婚?问她为何把一家人的性命置之不理?为何…   晏无忧想问的话太多,可是当他见到活生生的二姐姐就在眼前时,那些话又都全部吞入了腹中,最后也只是抱了她一下。   晏无恙看着没瘦,就是穿得没有以前那么好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在晏无忧没去之前,她前些时候还和她情郎在一边说着什么话,见到晏无忧后这才愣住:“……无忧?你怎的瘦了这么多?”   *   晏无忧先到了一会儿,   他爹和大姐是后面才陆续到的。   至于为何三人要分开,其实这是大姐提出的,她说了一大堆晏无忧听不懂的话,反正就是这样足够隐蔽。   晏无忧没说她二姐什么,他爹也只是训斥了几句,但大姐不同了。长姐如母,哪怕就是娘亲在的时候,她从小管教起弟弟妹妹也不手软。   晏无忧幼年时都不知道调皮被大姐打过多少次手心,但二姐从小素来听话乖巧,倒是很少被打…   大抵正因如此,在大姐沉着脸靠近,一耳光狠狠打过去时,晏无恙才会如此惊讶吧?   她捂着脸:“大姐…”   这一巴掌不仅把晏无恙打蒙了,一旁的晏无忧和贤亲王也懵了,再一抬头,只看到打人的大姐眼眶通红,手也在发颤,她几乎是咬着牙开口:“无恙,你太!太任性了!!”   “陛下赐的婚你也敢逃?你纵使有千般苦衷,万般不愿,你该与我们讲啊,我们难道不会帮你吗?你早些说,我也好早些想法子,千不该万不该在当天逃!”   晏无愁太气了,前几日挤压的情绪到这时再也压制不住:“你素日来最听话,我出嫁时还让你一定看着无忧,别让他惹出什么祸事,你倒好!你……你好好看一看无忧,这些日子他为这事瘦了多少,再好看一看你爹…就连我,我知道此事后,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唯恐担心被发现,怕陛下降罪,担心无忧一人在将军府出了什么事,又担心你在外头遭遇什么不测,你倒好…”   晏无愁越说越气,眼看着巴掌又扬起来了,晏无忧主动过去拉下来,充当和事佬:“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   就像贤亲王说的那样,晏无忧平时和二姐姐关系最好了。生母生下他后不久便早早离世,两个姐姐便如母亲般照顾起了年幼的弟弟。   二姐不像大姐那样严肃,她和晏无忧年纪相仿,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第一个想着这个弟弟。   而晏无忧其实是知道的,知道二姐那个心上人,他曾经还见过他俩偷偷幽会,那应该是晏无忧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二姐笑得如此甜蜜。   那个平时里最是循规蹈矩,最是乖巧懂事的二姐姐以前也是笑的,但那笑是浅淡的,是浮于表面的,而那时…是真真切切的。   晏无忧当时想着,难得见二姐那么高兴,于是也答应了二姐替她保守秘密,有时还要替她遮掩一二…   若不是陛下突然赐婚,估摸着二姐应该会想法子和贤亲王提这事的,可惜…   再者说,其实二姐姐选的那个心上人除了家境,也算颇具才学,据说是下届春闱里最有希望拔得头筹的学子。   而那人长得那般清秀,又会吟诗作赋,几乎满足了二姐姐所有的幻想,而她平日里看多了话本子,私奔两个字都充满了幻想。   只是…上辈子在贤亲王府出事后,对方为了能够继续参加科举,即可与二姐撇清了关系,据说考的还挺不错?   作为一位家境贫寒的后起之秀,十年寒窗苦读,为了梦寐以求的前途,抛弃情爱似乎…能理解?   理解个屁!晏无忧在看到那位白面书生从里屋出来后,想也没想,冲上去迎面给了一拳。   “叫你哄我二姐!!小爷之前早看你不爽了!会念几句诗了不起啊?还说我草包,我之前看在二姐的面子上忍了!”   晏无忧如此生气,除了怨他哄自己二姐外,其实也还有些私人恩怨。以前就不喜欢,现在是新仇旧恨加一起,几乎都是照着脸打。   “二姐以前私下给你接济那么多银两,快!给小爷吐出来!!”   场面因为晏无忧的突然动手而乱作一团。先是二姐见心上人被打,过来想护着,接着是大姐看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想直接上手…然后是贤亲王拦着大姐不要冲动,今日是来说正事的。   *   过了好一会子,这处偏僻的小庄子才又安静下来,而那位白面书生已被晏无忧撂倒了。   晏无忧从小就皮,打人最知道打哪最痛,那会子当然不会放过。   而书生兴许是碍着晏无忧世子的头衔,也或许是畏于陛下颇宠他的传闻,又或者是因为贤亲王就在一旁,故而并没有怎么还手…   晏无忧可不管那样,他打累了,就随意使唤着庄子里的下人,让他们把晕厥过去的他像死猪一般拖走。   自己坐在地上喘气:“二姐,我跟你说个实话吧…家里现在发生了特别多的事,都是因为你逃婚,哦不是,不是,不是因为你逃婚,你逃婚只是一个引子,后面就是…那个…我…”   早知道多读点书吧,肚子里没半点墨水的晏无忧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上大姐:“大姐,还是你来说吧…”   晏无愁那会子也镇定下来了,她坐在简陋的木桌前,周身的气势依旧不减:“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以后还要不要当贤亲王府的二小姐?”   晏无恙大抵也没想到这么严重,她捂着红肿的脸,咬着唇:“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想着陛下那么疼无忧…兴许他求求,这事就没了…我…”   晏无愁:“回答我。你可以继续和你的情郎在一起,但从今往后你便不是晏家的二小姐。”   晏无恙脸色明显僵住了。   晏无愁继续缓缓道来:“这不是我在威胁你,你逃婚后,无忧替你上了喜轿,与那个将军拜了天地,现在在外人眼里你已经是嫁过人了。但无忧总不能一辈子替你在将军府吧?无忧想脱身,便只有诈死,到那时,在外人眼里,你便是一个死人了…”   晏无恙:“我…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晏无愁叹了口气:“还是我的错,幼时太娇纵你了,没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讲给你听。我总觉得你们两个中无忧才是最让我担心的,你…哎,若不是无忧当时替你上了轿,在那种情况下违抗圣旨,一家人都要掉脑袋!”   晏无恙:“陛下怎么会如此狠心,爹怎么也是,再不济还有无忧…我们…”   晏无愁头更疼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愚蠢!外人说几句圣眷正浓,你还就真信了?君恩如流水,外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你竟还……我过往没看出来,你居然如此愚钝!”   *   虽是大姐在训斥二姐,但一旁的晏无忧也还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老实说,上辈子的他也和二姐的想法一样,打心底里不觉得逃婚有什么,想着自己的爹好歹也是陛下的亲弟弟,再不济,陛下那样宠自己,大抵撒个娇卖个乖应该就过了…   说到底还是周围吹捧的声音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他渐渐迷失自我,真信了那些阿谀奉承的话。   “好了,大姐。”作为家中的男丁,晏无忧弱弱的开口,“就没有别的什么折中的法子吗?”   晏无愁瞥了自家弟弟一眼,露出一个冷笑:“有啊,你就干脆不要做贤亲王府的世子了,日日穿着女裙在将军府呆着,你二姐正好换上男装来顶你的位置…”   晏无忧:“……”   作为在场唯一的长辈,贤亲王几次插嘴都没插上,这会子倒是终于说上话了:“无愁啊,你消消气,你这个性子太急了,和你娘一样…”   晏无愁:“爹,这事你别管。”   贤亲王素日来在几个孩子们面前都没什么威严,像教训小孩这种事一直都是大姐在代劳。   贤亲王:“……”   又过了许久,大姐又才悠悠开口:“也不是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但你要离开那个人,老老实实回王府……要么以二小姐的身份回,但已经二嫁之身,兴许可能还会有一些顽疾。要么就只能以贤亲王义女身份…”   还没等二姐开口,晏无忧先啊了一声:“啊?”   晏无愁:“不然呢,陛下亲赐的御婚如何能全须全尾的和离?便只能有两条路,一条捏造些顽疾旧疾,如难以育子之类的,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和离。要么…只有诈死,这已是我想了整夜的法子,再无其他路子了。”   几个人安静了。   *   从庄子回来后,   晏无忧去了一趟将军府。   见面后,他压着嗓子把白日里的结果和他说了。无外乎就是他先装病几日,找个大夫来做做戏,最后两家一起选个日子见皇帝,请求和离。   “哦…”   郁川那会子正在书房里练字。   他上午的时候刚从晏无忧那里接过了玉玺后便离开了,晏无忧猜测事情应该解决了吧?玉玺的事解决了,接下来的头等大事便是二姐的事。   “你表个态啊,怎么样,同意吗?”   晏无忧自己不喜练字,也不理解别人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甚至还要半夜练,但他还是能分辨字的好坏,例如郁川的字!看着就很…很好看!   “可以,不过要等几日。”郁川手中蘸满了浓墨的笔毫在纸张上游走,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和晏无忧讲着话,“今日见过你二姐了,如何?”   “哎…”晏无忧双手一撑,直接坐在了书案上,“不怎么样,吵得很厉害。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我夹在中间两头劝…哎!”   郁川轻笑出声:“你还挺忙。”   郁川:“你和你两个姐姐关系真好。”   晏无忧:“那是当然,我爹那个不着调样子,当然就只有我姐管我咯…你呢?”   他难得对郁川的身世产生了好奇,不过很快又想到他父母双亡,看着也没什么手足,觉得自己失语:“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郁川倒没什么,他放下笔,把写好的纸张仔细把镇尺挪开,检查了一遍:“我的家事很无聊的,我爹是当地的地主,我娘只是一个小妾,我上头还有几个哥哥,不怎么喜欢去学堂,每次课业都是交给我写…”   晏无忧想到了以前自己的举动,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啊这个…你一个人得写三份课业啊,不容易。”   郁川:“两份。”   晏无忧:“啊?不应该是三份嘛?你两个哥哥两份,你一份”   郁川:“我没有上学堂的资格,只有两份。”   晏无忧:“……”   郁川:“我爹没给我交束脩,我没有可以进学堂的资格,只能站在墙外的窗口听课。”   晏无忧:“……”   郁川:“夏天的时候炎热,蚊虫多,冬天的时候寒冷,手上生了冻疮不能弯曲,只有春和秋是我最喜欢的季节,不太冷也不太热…”   晏无忧:“……这…”   郁川:“后来他们全死了。”   *   晏无忧之前猜测过,既然郁川能认字会读书,那家境应当是不错的,应该是家道中落,但的确是没想到…   郁川把写好的纸张叠起来后塞进了自己袖口,这才注意到他当时的脸色,不由得笑出了声:“没想到宴世子如此菩萨心肠,竟还会为我这点小事而感伤吗?”   就晏无忧以前做的那些事,实在担不起这句“菩萨心肠。”   晏无忧那会子更多的是心虚,不知道他有此等伤心往事,难怪以往让他帮忙做课业,他都一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样子。   心里有心想说几句软和话吧?但见郁川神色如此坦然,晏无忧反而有些心里堵堵的:“那我走了,本来今天要来和你说就是说这事的…”   郁川:“等等。”   郁川手持着一盏油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同你说点话,问你点事,不过不在这里说。”   晏无忧:“???”   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晏无忧疑惑的目光在几息后骤然变成了诧异。他眼看着郁川不知拨弄了哪里的机关,原本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居然……居然…动了!!!   *   晏无忧家中其实也是有密室的,他曾特别好奇的进去看过,以为能看到什么秘宝,看见了一大堆他爹装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而郁川书房里的密室就不一样了,画卷掀开之后,里头看着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子。   没有他想象中阴沉,看着还有点空旷,有桌有椅,还有…一碟子吃的?   郁川示意他进去坐,晏无忧就晕乎乎的进去了,刚一踏入,外面的门缓缓关了,索性郁川手中还有一盏油灯。   本以为密室就这么小小一间,都不知道他拿来干什么,结果郁川把手中的油灯放墙壁的某个角落里,好像是按了一下还是没按?总之四面墙顿时又开始动了。   晏无忧:“……”   这……这…这……   *   四面墙壁打开,露出了里头的东西,嗯……嗯…有一些晏无忧叫不上名字的兵器,一些藏书,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像刑具一样的东西…   在那样一堆东西里有一个食盒就显得格外突兀了,他看着郁川把食盒拿来,又打开,从里面一样一样的端出,还冒着热气的菜。   郁川:“饿了吧?”   晏无忧:“……”   今晚的每一步的发展都远远超乎了晏无忧的预料,但……他看了一下几乎完全符合他口味的饭菜…   他也的确是饿了,于是当真坐了下来,从郁川手中接过筷子,尝了一口他做的糍糕:“嗯…不错嘛!”   小糍糕外酥内软,裹着豆粉和微热的糖浆,送入口中后让晏无忧惊讶不已,一切都那么正正好好,连温度都…   “这是你家哪个厨子做的,做的不错嘛!!比我在宫里吃的都还要好吃呢?”   晏无忧说着又往嘴里夹了几块,另外几盘看着也都很不错,他都各自吃了一些,每吃一口都要惊叹一下:“不错不错!!”   到最后他吃越满意,心情极好,还开口和郁川讨要这个厨子:“你要是舍得割爱,我也不白拉你的人,我可以……嗯…”   晏无忧咬咬牙,说了几件自己小私库里的宝贝:“如何?”   郁川坐在另一边,莫名擦拭起了他的佩剑:“……是我做的。”   晏无忧:“……”   郁川:“全部都是我做的,我怕凉了,所以特意放在食盒里温着。”   晏无忧吞咽下口中咀嚼的食物,突然想起之前的那碗鱼片粥也是他做的,又想起他之前说…他心悦自己。   结果刚才自己还那么蠢笨的问他讨要人,莫名还有点羞赫起来,晏无忧支支吾吾了半天:“…那个…你看着也不像那种有龙阳之好的人啊。”   郁川擦拭佩剑的手一顿:“……世子大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行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边吃我边跟你讲。”   晏无忧点点头。   *   郁川那天晚上的第一个问题是重提了之前的旧事。   他说起前日晏无忧曾忧心自己知晓那么多皇家秘辛会不会有事,他回答,他不会有事。   郁川:“……你不会有事,就算有也是我有。那些事都是我透露给你,我才是泄密者,你告发我,说不定明天我就会消失,但你不会…”   晏无忧瞬间来了兴趣,连筷子都放下了:“为何我不会?莫不是我真是陛下的私生子?”   郁川摇摇头:“那倒不是,但陛下似乎是真把你当成亲儿子了。”   晏无忧:“……什么意思?”   郁川:“字面意思。可能年纪大了,看见别的臣子家里和和气气,父慈子孝的,陛下心里不平衡吧?膝下的几个皇子都和他不亲,宫里的那些人对他都是又敬又怕,只有你不怕他,时常在他面前卖乖,他便有些迷糊了,总觉得你像他,越看越像他。”   郁川这话委实有些胆大包天了,作为臣子,他怎可私议圣上!幸好那时就他们在密室里,也没什么外人,说一说也无妨。   不过……经过郁川这么一说,晏无忧似乎是觉得上次入宫时,庆安帝似乎有意无意的看他脸来着?   普天之下,哪个人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的?硬要找相同,那肯定是能找到相似的地方。   更何况……晏无忧和庆安帝也全是有一点点血缘关系的,晏无忧是他的侄子哎,有点点像也正常吧?   郁川:“陛下近些年身体不怎么健朗,开始看些丹药之术,总觉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外面,而那些术士为了讨赏,竟也顺着他的话说…”   晏无忧感觉有点晕乎乎的:“……所以他觉得是我?”   郁川点点头:“我每回进宫,陛下总提到你。后来我便去问了陛下身边当值的宫人们,他们也都差不多经常听到陛下提到你…”   晏无忧:“……”   郁川:“他明日,至多后日,估摸着还会宣召你的。”   晏无忧:“……”   要是平时宣传,他一定高高兴兴的去打秋风,但知道了这些后,晏无忧连嘴里的小糍糕都觉没味儿了。   更何况郁川直接告诉他,宫里的娘娘们皇子们现下恨极了他。包括之前的玉玺,中间也是发生了很多乌龙才到了他们府中,中间更是牵扯出了很多后宫乃至前朝的人…   晏无忧沉默了许久,他知晓自己脑子不好使,这会子自是想不出什么法子:“那怎么办?”   郁川的第二个问题,直接将晏无忧惊得跌坐在地。他听到郁川依旧用那种平静的口气问:“你有心坐上那个位置吗?”   !!!!!!?   !!!!!!!?   晏无忧当时正打算喝口茶压压惊,登时咳得直不起腰:“你!认真的?”   郁川:“认真的。”   哪怕在密室,晏无忧声音也还是有些发抖了:“这怎么可能嘛,我这种脑子,你让我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还行,让我赌钱,让我斗蛐蛐怎么都行,那…我真不行…”   郁川倒是淡定:“如果你无意参与这些争锋,后面两年你最好离京都远远的,一定要远远的。只要陛下迟迟未立太子,你就不能回京…”   晏无忧本就不怎么聪明的脑子,那会子被那些话轰得更完全停止思考了:“我又不是他的儿子,为何我…”   郁川:“可陛下认为你是…只要他有这个心思,哪怕他并无传位的心,但只要他怀疑你的身世,其他人势必都会把你当做潜在对手…届时你便是一个活靶子…”   晏无忧像热祸上的蚂蚁,焦急在密室里走来走去的打圈圈:“就算是这样,可我根本就不想争,我不想争!为什么我要躲起来?”   郁川手上继续擦拭剑锋:“你不想争,但旁的人不会这样觉得。”   晏无忧:“我如此名不正言不顺啊…”   郁川:“古往今来,名不正言不顺的帝王多了去了,就连当今陛下也并不是那么名正言顺的…”   晏无忧被他的话噎到了:“你莫不是…”   郁川:“我无心。”   晏无忧:“哦…”   晏无忧实在没话说了,看着郁川擦拭剑锋,不知为何,突然莫名想起上辈子他似乎也经常这样…   他不懂,后来听他那个副官说,说郁川只有在心情很好很好又或者心情极差的时候才会不停拭剑。   他是心情好还是不好呢?   *   那天晏无忧想了很久,其实也不用想很久,虽然那个位置对无数人都有一种莫名的吸力,但那里面一定不包括他。   更何况郁川说的那些话,他虽听不懂,但不代表他真就傻了。   当今陛下名不正言不顺的坐上去之后,就真的高枕无忧了?   他几乎花了半辈子时间,费尽心血,用尽手段才把前面几位皇子的拥立者排除,把朝中权利集中…哪怕到了老年,他也还是警惕万分,不然也不会对弟弟如此忌惮。   就因为他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才在意名声,有时晏无忧都觉得他好可怜…   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在昏暗的密室里,晏无忧的唇边还沾着一点点酥饼的碎屑。   他没像前几天那样叫他郁将军,也没像多年前一样叫他小川子,他表情认真:“郁川,我跟你去塞外待两年吧,好不好?” 第39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9   那天晏无忧的确有头脑发热的原因在,而郁川的回答是:   “好。但我给你一月时间思考,在这一月里你随时可以反悔…”   他甚至非常大逆不道的说,若晏无忧有心那个位置,他可为他筹谋,未来左右不过是辛苦个十来年…   当然,这话刚起了一个话头就被晏无忧连忙摇头拒绝了:“我小时候一直觉得皇伯父很可怜,明明有那么大桌子吃的,他却不能表现出自己喜欢吃哪样,只能每样吃一点点。”   “每次在入口之前,甚至还要由一位宫人先吃一遍,然后皇伯父才能吃。等这么一通下来,饭菜早凉了,味道也不好了。我问为什么,宫人和我说这是规矩。大姐说这是为了防止有心人知道圣上的喜好,在食物里下毒…”   郁川:“你这么和陛下说过?”   晏无忧点点头:“对啊。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就直接这么说了。我说皇伯父好可怜,明明这么好,为什么还有人想害他啊。嗯…然后当时周围一下乌泱泱跪了好多人,说什么请罪请罪,我爹也吓得跪下来了,不过皇伯父没说我什么…”   那时候晏无忧还是个小豆丁,吃饭都够不到桌子,还得被宫人抱着用餐呢。   在听完他那样一通童言无忌后,当时的庆安帝主动将小无忧抱在腿间,摸了摸小豆丁的头:“无忧啊,你真是个好孩子,皇伯父在你眼里,真那么好吗?”   幼年的晏无忧点点头,他看不懂脸色,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但他知道皇伯父心情好就会给他赏赐,他从小就最会讨乖卖巧:“皇伯父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我最喜欢了…”   郁川听完他说的,面色松动,大抵也是想象到了那个画面,他居然笑了。   那时郁川侧身坐着,将烧伤的那面脸隐在黑暗中,只完好的那张脸对着晏无忧,因此笑起来的时候分外好看:“原来如此,也怪不得陛下如此疼你…”   长大后的晏无忧回忆起这一幕来,依旧还是摇头叹气:“要我天天这么…嗯…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这么时时刻刻提防着活着,太累了,还不如去死呢…”   当时的晏无忧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说这句话时,一旁的郁川擦剑的手都停了一下。   当时的晏无忧想说什么词来着?   胆战心惊,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他想这么说的,但奈何肚子里实在没什么墨水,有这个想法,有这个情绪,但就是表达不出来。   所幸郁川从他的表情里看了出来,他低头凝视着手下擦拭好的剑,反光将他侧脸的烧伤痕迹暴露无遗。   “……你说的也是。”   *   那晚晏无忧也实在没什么心情去看郁川那间密室的全貌,匆匆吃了点他做的饭食后,便回屋睡觉了。   当然,因着他当时有些困倦了,下意识回的房屋不是客房,也不是书房,还是之前替嫁成婚时睡的新屋。   那屋子说起来本来就是郁川的,但这会子被晏无忧霸占了,他自己看了一眼,自己拿着枕头去睡偏房。   刚走出去两步,听到已经火速躺床上的晏无忧和他讲话:“我爹给了我一点药,不然我明日便用上,起码看上去装病也像一点?哦,对了,要是有空去,明早去王府把我丫鬟叫来,我不会梳头…得让她给我梳。”   郁川嗯了一声。   “大姐说,保险起见,还是得做场戏,让外人都知道我二姐身子不适,然后由着他们讨论这场婚事。等两天再去找陛下,这样陛下会考虑,好像是这么说的,还有些我忘了…”   郁川:“嗯。”   晏无忧:“不早了,你去睡吧,哎,好烦啊,你不知道头上戴那些东西又多重多疼…”   郁川:“最后一次了。”   晏无忧:“也是…”   那时讲话的两人都下意识忽略了一点,现在晏无忧的二姐已找到,装病这项事可以让她本人来,并不需要晏无忧又穿上女裙如此做派…   晏无忧的大姐当然也不是这么笨的,她也知道。之所以还这样,是因为她觉得这场戏只能晏无忧去…   原因就一个:需要郁川的配合。   晏无愁虽然并不知道郁川对晏无忧的心意,但还是从弟弟语焉不详的话语,乃至郁川发现替嫁却并没有生气这些表象看出一些端倪…   若不是有情,怎会在火场舍命相救,若不是有意,怎会在觉察新娘被替换后还是装聋作哑,更别说后面一系列几乎就是在明着帮他了。   偏偏她这个蠢弟弟似乎还不明白人家的心意,提到郁川的时候,躲躲闪闪的。晏无愁思来想去,此事只能她这个蠢弟弟去了…   *   晏无忧很听他大姐的话,她说为了稳妥起见,要做一场戏,他就乖乖的配合着做戏。   而那场戏的台子,是在一场赏花宴上。   京都中名门贵族之间的小姐夫人之间向来都是认识的,为了防止被发现,那天的晏无忧不仅全程病歪歪的坐靠着,面上还带了一片白纱。   于是就那么不经意的一阵风,吹开了晏无忧的面纱,露出了他脸上的红疹,惹得一阵惊呼。   接着就是安排好的大夫,在众目睽睽之下诊脉,说出这是什么什么毒素,还说一些身子底太弱,不易育子,建议静养之类的话。   想必贤亲王在将那药赠与晏无忧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居然会用在这样的场合吧?   晏无忧服下药之后不会立刻发作,会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会先发红,有轻微瘙痒感,然后红疹子才会一点点才会浮现在面上。   晏无愁也说过为何要这样,陛下金口玉言,最为好面,他说出来的话是不可能轻易更改的,这几乎等于是让他自己否认自己…   所以得这段婚事发生点什么事,用女方不能有育做文章,也算提醒了陛下,当时他可是拿这段赐婚当赏赐的,现下女方这般,还是赏赐吗?   那场戏进行的非常顺利,最后陛下也听闻了,在贤亲王上早朝时特意问了这件事,而贤亲王也早被大女儿教过了,一板一眼的回答着。   为何女儿会到了成婚的年纪还不许配?   因为她自小身子弱啊。   陛下:“那赐婚时,为何不讲。”   关于这个问题如何答复,贤亲王也被大女儿嘱咐过了,他佯装摸了摸眼泪,语气沉重:“女儿家的密事,也不好如此宣扬的…”   这个回答简直…完美。   这样一来,这场婚事无论对男方还是对女方都不是什么良缘,甚至还有结为怨偶的苗头。   庆安帝:“那倒是朕的不是了…错点鸳鸯谱害得府中二小姐如今名声…哎,罢了罢了,就此和离吧…”   *   贤亲王在朝堂之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一回到府中,便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晏无忧听。   “你都没有陛下那个脸色…哎呀…我还要一直装着要哭不哭的样子,差点笑出声…”   其实庆安帝怎么也算贤亲王的兄长,但他对他完全没有一点兄弟感情,提到他当时的模样,贤亲王乐得不行。   “小心隔墙有耳!”   晏无忧那时已经换上了自己平时对衣服,不过脸上的红疹子哪怕吃了药也还是三到五天才能完全消退,他只能憋在家中,不能去赌坊的日子真是手痒啊。   “哎,你还现在居然还知道隔墙有耳这样的词了,是谁教你的啊,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贤亲王虽然也不着调,但最起码肚子里的墨水还是比自己的儿子要稍微多那么一点的。   “郁川说的,这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墙上长着耳朵嘛,说明墙后面有人嘛…”   提到郁川…   晏无忧突然沉默了。   *   那天的赏花郁川也在场,假如说晏无忧需要装病病歪歪,那么郁川就需要装出一副他并不知情,从诧异到震惊,再到愠怒的样子。   他的演技还行,最起码晏无忧当时有那么一瞬间真被吓到了。等宴会结束之后,他特意和郁川说:“你真是把我吓到了,我第一次见你生气…”   郁川抿了一口茶,斜斜的打量了一旁的晏无忧一眼:“我不会对你生气。”   那时的晏无忧脸上满是红疹,看起来很是吓人,当时把赏花宴上的一些小姐丫鬟都吓到了,但郁川的目光无比平和:“现在感觉如何?”   晏无忧:“嗯,还好,一开始有点痒,忍不住想抓,现在好多了。”   郁川当时嗯了一声,没了下文,想了一会儿后又说他明日要去邺州处理点事,归期不定,什么事也不能说。   晏无忧当时没在意,挥了挥手:“行吧行吧,你到时给我来个信。”   郁川答应了,又问了他有没有将他想去边塞的事同家里人讲。   晏无忧:“还没呢,不过这是我的事,也不需要他们许可吧?”   郁川没说话,你走时看了一眼他脸上的红疹子:“你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等脸上的退下来再出去。”   然后也是从那天开始,贤亲王府的二小姐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以养病为由回府了,晏无忧晚上也是歇在王府的。   *   贤亲王还在给自己儿子讲白□□堂上的事儿,讲其他同僚的表情,讲着讲着突然发现晏无忧压根没听…   “也不知道郁川现在怎么样了…”晏无忧叹了口气,“三天了,他也没个信儿,不是说给到了来个信嘛…”   自从上次赏花宴后,郁川被庆安帝排出去办事已经过去三天了。   贤亲王撇他一眼:“就人家那一身武艺,还能什么事儿啊?再者说,三日从邺州到京都这也到不了啊,你有空操心他,你不如操心操心你爹…”   晏无忧:“你咋了。”   贤亲王:“我最近总觉得腿脚有些隐隐作痛…”   晏无忧想了想:“忘了跟你说了,我今早把你那个红红的鸟炖来吃了,锅里还剩半只腿呢,你去看看。”   下一刻,他爹被吓脸色煞白,边喊着那只鸟的名字边往门口去,不过刚迈出去几步,他又顿住了:“…你是不是又唬我?”   “您腿脚这不是挺利索的吗?”   晏无忧掏了掏耳朵,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哦,忘记和你说了,下月郁川不是就要回边塞了吗,我打算跟他一道。”   这事儿本来早就该告诉他们的他前面两天给忘了,不过现在说也不迟。   “什么?!!你说什么?!”贤亲王连鸟都不逗了,“不是,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去去边塞??!”   “是啊…”晏无忧躺在太师椅上晃晃悠悠的,对他爹一惊一乍的样子不是很理解,“对啊,我答应跟他去边塞啊,你怎么了?你不是天天都说我在你眼前晃,你烦得很嘛?我走了,不是朕给你留个清静?”   贤亲王:“郁川让你去的?”   晏无忧:“不是,我自己提出的。”   贤亲王:“那你大姐知道此事吗?”   晏无忧:“你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讲。”   贤亲王有心想说什么,但他也知道晏无忧根本不怕自己,于是只能再一次把晏无忧的大姐搬出来。   “你大姐绝不会同意的,边塞那样偏远,那样苦寒,你受得住那样的苦?你去定待不了两天,就要哭着喊着要回来了…”   如果是之前尚未经历一切的晏无忧,多半会像贤亲王说的那样,肯定待不了多久就会哭着喊着回来。   但不一样了,晏无忧重活一回了,他之前连流放的苦都吃了,这有什么不能吃的?   “大姐会同意的。”   晏无忧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拿着扇子开始扇风。天气逐渐热起来了,再过些时日,旁边都得放些冰块纳凉了,“吃一点苦比起丢性命,这不算什么。”   贤亲王感觉到了晏无忧话里有话:“这话什么意思?”   晏无忧轻声开口:“京中快要变天了。”   *   晏无忧又被召入宫中了。   明明前几天才见过,但今天再见时,不知是不是晏无忧看错了,他总觉得庆安帝精神头没之前好了。   以前他从未认真观察过,现在来看,他周边确实放了一些讲术法的书。   虽然底下那些臣子跪拜庆安帝时,口中都会喊吾皇万岁万万岁,但实际上没有哪个人可以活到一万岁。   “无忧今日有些沉闷,可是有谁惹你不快了?”庆安帝意味不明的恩了一声,而也是那时一旁的打扇的宫侍就扇慢了那么一下,只见高座上的君主只一个眼神,那位宫侍便被拖下去了。   晏无忧暼了一眼,叹了口气,那时候的他心情沉重的连桌前的点心都没什么心思吃了。   “皇伯父,我想去边塞…”   *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提这个话了。   之前提过一次,被庆安帝以为他说着玩逗逗趣的,并没当真,反而笑他总想一出是一出,就这么轻飘飘掀过了。   现在听晏无忧又郑重其事的提了第二遍,庆安帝这才认真思索起来:“为何?那边可苦得很…”   晏无忧从桌前起身,自己在殿前走来走去,这是他一贯焦虑的表现:   “我不怕苦,我只觉得可惜,我从未见过接天连地的碧绿草原,也未见过漫天沙漠,我自小生长在京都,我所见就这么大,都看腻了。我还没出去别的地方呢…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我忘了,反正我就想去…”   庆安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凝视着一旁的熏香,沉默良久。   晏无忧几步上前,极为大胆的走到了庆安帝身边,就像小时候问他讨赏那样,扯着他的衣袖轻轻摇晃:“你就允我去吧,皇伯父,好不好,你最疼我了…”   晏无忧长大了,但他的眼睛依旧和小时候一样,清澈见底。   庆安帝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他估计以为晏无忧是一时兴起,特意嘱咐道:“若是吃不惯那边的苦,就差人送信来……知道吗?”   晏无忧赶紧点头,抢过一旁宫侍的扇子,主动为庆安帝扇风:“怎么样?皇伯父,凉快吧?”   庆安帝那时头发已花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很多。这也很正常,他实在是太操心了。   从兄弟手足的角度,庆安帝可能冷血无情,但从普通老百姓的角度,他无疑还算是一个明君,在位期间,他惩治过很多的贪官,水患最严重时,他甚至亲自抵达过现场…哪怕只有那一次。   *   离开皇宫时,晏无忧想起自己进宫时看到的那些身穿袍子的术士,有心想说什么,但又想起郁川的话。   在那间黑漆漆的密室里,在他说完陛下沉溺术法,意图寻长生后,他看出了晏无忧眼里的意思。   “你进宫后最好不要试图劝谏陛下,无用的。陛下很是自负,一旦他自己认定了,是听不进旁人的话的。”   当时的郁川这样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且以你的性子,你发现不了那些,也说不出这样的话。若你说了,便代表你听了旁人的话,更代表你背后有人指点,那样陛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宠你了。”   晏无忧脑子的确不是很聪明,但也不是蠢货,他只是有一点心情低落…   毕竟皇伯父从小那般疼他,虽然经过上辈子他对他的感情有一些复杂,但……没想到他那样的人,在年迈之际也会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马车驶离皇宫前,晏无忧掀开帘子,最后看了一眼朱红色的宫墙,幼年时他觉得那道墙那样高,现在也觉得不过如此。   可也就是这样一道墙,   不知道困死了多少人的自由啊。   前面驾车的马夫认识晏无忧,小心翼翼的问:“世子爷,今儿个,您要快一些还是慢一些?”   晏无忧:“慢一些吧,反正左右也无事。”   *   晏无忧从小就闹腾,先斩后奏这种事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大姐知道他去边塞的事还是在他进宫以后,她沉默了许久,先确定了他的确是和郁川一道。   晏无忧有些心虚的躲开大姐的眼神:“的确是和郁川一道。”   晏无愁又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家里,尤其是他和郁将军之间的。   晏无忧摇摇头:“怎么可能嘛,我怎么有事瞒得过大姐嘛。”   其实,他还真有事瞒着。   在之前的那次坦白里,他连重生都以做梦这样的托词说了出来,但在家人思索郁将军态度如此奇怪时,却没解释一句他说过心悦他之类的话。   “你……哎…”晏无愁兴许是想到了什么,也可能是别的,她低垂下眉眼,手中的杯盖轻轻撇去浮沫,抿了一口茶:“…无忧,你现下大了,我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管教你。你有你自己的主意,有你自己的天地,去吧。”   二姐因为之前的事,性子比以往更安静了。就作戏那事只有宴家的让三人再加郁川知道其中内幕,知道只是伪装,但她的心上人却不知晓。   许是在别处听了什么,真以为她有什么娘胎里带来的旧疾,以为她身体底薄弱,以为他不能育子…   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反正二姐的表情看着越来越冷了,还将过往爱看的话本子全烧了,开始看起了佛经。   在知晓晏无忧要去边塞那边,她也没劝什么,只问他何时起身,得到要起码也要一月之后,二姐思虑了一下:“那应当还来得及。”   晏无忧凑在二姐身边好奇的问:“什么来得及,什么来得及?”   晏无恙:“那边天气如此寒冷,我想着给你缝几件衣服,再不济也要给你赶一件厚实的大氅,就是你别嫌二姐针脚乱就行…”   晏无忧:“怎么会呢!!”   二姐的手艺一向是最好的,她嘴上说着赶,说着针脚乱,实际上也只是一种自谦。以往晏无忧还小时,她每年都会为他缝制小袄。   *   思及那些往事,又看到二姐眼里远不如以前的光亮,晏无忧还是劝慰了几句:“你也不必为那种人伤心,早日看清的好……就像大姐说的那样,就是得你现在这般处境,才能真实看到你身边真切为你好的人。”   晏无恙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我知晓,只是越是知晓,越觉得自己以前太过于蠢了…无忧,你可不能再步你二姐的后尘…”   晏无忧不解:“我又不是女子,我也不像你过往那般对情爱充满期许,为何会担心我?”   晏无恙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与那个将军的事…大姐不想说的太透,觉得这些事总归不太好拿明面来说。我就无所谓了,我得点一点你。”   晏无忧:“……”   晏无恙:“这些日子你提起他有些过于频繁了,你并未发现吗?前些日子你收到他的来信,高兴得晚上多吃了些,半夜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晏无忧:“……”   晏无愁:“听大姐说,你与他有些往日旧怨,我不是很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我被找到时,那几位据说是郁将军手下的人对我倒是很好。与我交谈了几句,听说他们将军近日来心情很好…我想是因为你吧?”   晏无忧挠了挠脑袋,那些在大姐面前都没有坦白的心思,倒是在二姐面前轻而易举的说出口了:“嘶……其实我和他的事说起来有点复杂了,我自己也不知道…”   晏无恙给晏无忧到了一杯茶,语气温和:“来,你说说看,我来给你参谋参谋。”   *   依旧是略去重生,晏无忧把他和郁川之间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二姐,尤其是他替嫁过去那几天,以及后面知晓以后的那段时间的相处。   “记得新婚头一天吃早食,我问他,那菜谁做的,他没说话,后面我想起来那应该也是他做的…”   晏无忧皱着一张脸:“我现在对他的感情就特别复杂,有那么一点点愧疚,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啊好烦啊…我有时候特别不想见他,有时候又有点想见他。他虽然和我说喜欢我啊,但我还是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意思,我摸不清他的心思,我也不知道我的心思…”   晏无恙思索了一会儿:“可能是你身在其中不自知,作为外人,我倒觉得郁将军对你的感情还是挺外露的…”   晏无忧抬头:“是嘛?可他上次和我在一处,都没问过我别的,就是问我两个姐姐怎么样,家里怎么样…然后就是在那里擦他那把剑…”   晏无恙敏锐的抓住了一点:“你为何很在意他不过问你的事…”   晏无忧也想了一下,诚实开口:“……我也不知道。”   晏无恙突然笑出声:“你们俩…可真有意思。照你这般说,你怎会觉得他对你没心思呢,你想啊,他与你有些旧怨,但他依旧不计前嫌,为你洗手做羹,为你操心宴家的事,这些本不是他的分内之事吧?他与你的心思是明明白白的,现在主要是你……”   二姐很认真的看着他:“主要是你要明白你对他是何种心思。”   晏无忧沉默了。   晏无愁:“再问你最后一件,你说是你主动说要与他去塞北,为何?如果是为了避风头,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啊…”   晏无忧:“……梦里的我曾与他有过一段重逢,那时我在流放途中生了病,行动不便,他就在帐外守着我。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沉默的,但还有一部分时间他会讲他的事,可能是为了怕我睡着,他讲了很多很多他在边塞的事,老实说,讲的干巴巴的,但我听着很是向往,我想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   连晏无恙听着晏无忧的描述,也很是向往,她看着自家蠢弟弟提到郁川时明亮的眼睛,心下也明白了弟弟对那位郁将军并不是全然无情意的。   或许这些情谊中夹杂了一些愧疚感动等别的情愫,但绝不是一丝心动也没有的,他弟弟……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   晏无恙叹了口气:“那你去吧,到了给家里来封信,也好让我们放心。”   那天剩下的时间,就是二姐拿着布在他身上比划,为他量了尺,接着又去屋里了,吩咐不要打扰。   “你快出去吧,我争取在你离开前为你多赶两件…”二姐就这么推着晏无忧离开了他的院子。   晏无忧:“……”   *   郁川是在赶在四月回的,那会子天气已经炎热了许多,他回京都后第一个去的便是贤亲王府,不过被门房的人告知他们世子爷出去了还没回来。   于是又分别去了几个往日里晏无忧惯常去的花楼或者赌坊,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最后他想着先回府中休息下,结果刚一回府,门口的一个奴役很焦急的上来和他说什么前两日那位世子爷,也就是将军的小舅子大大咧咧到了将军府。   “他来了就待着不走了…天天要这个要那个的,小人也不好说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啊?”奴仆苦着脸问,小声嘀咕,“将军不是已经与他的二姐和离了嘛,他还来做什么?”   郁川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个笑,心里那块石头也算落地了,原来他在这儿啊。他看向告状的奴役:“府小容不下你这样的大佛,你另去找一份差事吧。”   说着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他又看向另外一位:“他要什么,就给他。”   *   待郁川一步步走到庭院时,看到的便是那位世子爷懒洋洋躺在躺椅上晃晃悠悠,桌旁除了一些吃食外,还有几块冒着寒气的冰,以及…一个风轮。   “你回来了?”宴世子冲他笑,又指了指一旁空着的躺椅,“要不…先歇息一下?刚好酸梅汤也冰得差不多了…”   *   郁川过往的半生里,鲜少会有如此惬意的时刻,身下的躺椅轻轻摇晃,他只需闭着眼睛享受,一旁是解暑的酸梅汤,还有……心仪的那个人。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晏无忧和他讲话,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亲昵,“我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郁川:“看了。”   晏无忧写的字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是他本人写的,那是任何人都仿造不出来的潦草,其中甚至还有一些错字。   不过郁川收到他信时,倒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又仔细妥贴折好,放在胸口。   信里也没说什么,问他有没有平安到达,问他有没有出什么事,顺便还非常兴奋激动的说自己在什么古书找到了一种药方,可以帮他把脸上的伤疤去掉,就是那个药特别难采…   关于郁川脸上的伤,其实一开始的确是没有那么严重的,后来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是郁川自己弄到那么严重的。   但这些他并不打算告诉晏无忧。   “信看了。”郁川把碗里的汤匙拿走,直接端着碗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感觉令他眉头舒展,“你想什么时候去找,我陪你一道去吧。”   “还你陪我一道去,在你没回来的这段时间,我早就去过了,早就把药采回来了,还等你…得等到猴年马月?”   晏无忧指了指自己腿,皱着一张脸和郁川诉苦:“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给你采药,我自己去山上摔伤了呢,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躺在这儿不动!”   晏无忧都没看清一旁的郁川是怎么起身的,只感觉他唰的一下就到了自己脚边,半蹲下来就要查看他的伤势。   “怎么摔伤了?我看看…”   郁川小心的撩开袍,又试图把内袴卷上去,却被晏无忧制止了,他不自然的咳了两声:   “好啦,其实是我夸大了,就是扭了一下脚,真的不碍事的,我躺在这里是因为我懒得动而已…” 第40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10   虽然晏无忧已经一再解释自己并没有受什么严重伤,但郁川似乎是不相信,最后还是亲自查看了一下。   在确认了他的腿确实没有什么伤,就是有一点红肿,也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扭了一下,这才放心下来。   “你怎么自己去山上?”郁川给他红肿的脚踝边抹药边语气沉重的告诫他,“你们王府是没下人了吗?再不济你也可以等我回来啊…”   自己好不容易做一件以为会被夸的事还被这样说,晏无忧也有些不高兴。他心里不高兴,嘴上的语气便愈发怪异起来:   “是是是,是我多事,是我不该去,我知道我手笨脚笨只会添乱…”   郁川叹了口气:“不是。我是担心你,现在万幸只是扭了脚,万一要是遇到什么毒蛇野兽的,那丢的就是命了。你去的那地方又不是寻常山里,那地方是老猎户都不敢独自进山,你也太胆大了!”   *   被郁川用这么严肃的语气一说,晏无忧这也有些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后怕。   他去的那个地方在京都最边边上,属于深山老林,本就没几个人踏足的那种,他居然带着几个家丁就去了…   哪怕他们一行人并没有深入山中,只是在外缘,但细细想来,也是命大。   那天天气非常不错,要知道跟着晏无忧一道的几个家丁身上都被蚊虫叮咬了好些红包,只有晏无忧,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蛇虫鼠蚁…   说起这个…晏无忧把胸口的一个小布袋子拿出来,笑嘻嘻的对郁川说:“我去林子的时候,见其他人都被咬了好多包,只有我没有被蚊虫叮咬,是因为你给我这个了吗?”   那是一个小小的锦囊,看着像是护身符的样式,上头还绣着一些花纹,和几句吉祥话。闻着有一股奇特的味道,不是很难闻,但有股淡淡的药草香。   郁川:“嗯,夏日蚊虫多,我想着你戴上身上能少些…”   晏无忧笑了两声:“那我这次进山没出事,还是托了你的福哩。我当时扭到脚也是我自己没当心,我走太快了,没注意脚下。不过说真的…我运气还真好,一去就找到了!书上说特别难找呢!我本来想着还得去几次…”   郁川笑着点点头,直说晏无忧的确是个有福气的人。   *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晏无忧问他这次的事情顺利吗。郁川说还挺顺利的,晏无忧点点头说那就好。   郁川:“你当真决定要和我去边塞吗?那边不比京都…”   晏无忧:“当然,我包袱都收拾好了,我大姐为我搜罗了好多稀奇古怪的药材,说以备不时之需。我二姐在为我缝制袍子…我爹怕我吃不惯那边的吃食,说给我带些,到时走的时候给我拿上……”   郁川:“……他们竟允许了?”   晏无忧挑了挑眉:“那当然,我大姐还说有你跟着,她就放心了。”   郁川:“……”   晏无忧:“你呢?你可有收拾?”   郁川:“我不需要收拾那些。”   晏无忧:“哦,那也没事,反正我带得多,到时你冷了饿了,我分你一半。”   郁川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你……你具体要带多少?”   晏无忧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我想把我那些小私库里的宝贝都带上,怎么也有个几马车吧?我爹肯定要为我准备一些,还有我大姐二姐肯定也是准备的,还有我有一些好友,听说我要去边塞,也打算给我备一些…哦,还有皇伯父他估计也会……嗯,应该有十多辆…马车吧?这还只是往少了说,可能还会更多…”   郁川:“…你知道一个走南闯北的商队一次最多带多少东西吗?”   晏无忧摇摇头:“不知道。”   郁川:“你知道京都离边塞到底有多远吗?路上路况又如何吗?”   晏无忧继续摇头:“不知道。”   郁川叹了口气:“日夜不休,且还是在骑快马的情况下,中途更换三至五匹马,也要七至十天…如果是慢悠悠的坐马车,抵达也要一月至两月,而越是临近边塞,路途就越是难走,一些地方马车可能都走不了…”   晏无忧沉默了一下,他的确没去过边塞:“要那么久啊。”   郁川:“这还是算在日夜不休的情况下,实际中途少不了要在驿站歇一歇,这样算下来怎么也得两月有余。”   晏无忧想了想,咬咬牙:“既然这样,为了不耽误时辰,那我们干脆早些出发吧!”   郁川征了征。   他平日里在军中待惯了,军令如山,说是什么日子出发就得什么日子出发,因此他想的是一定得按照约定的日子出发,那样势必会延误时辰,那又如何是好?   郁川甚至想到了不然到时候只有他和无忧先走一步,他的那些东西只能另外找人护送着了,到时少不了要嘱咐那些人好生看管,不可损坏…   他想的这般细致,唯独没想到可以打破出发的日子,早一点出发就好了。   竟…如此简单。   郁川笑了:“…这倒也是个法子。”   *   因晏无忧执意要把他那些私库里的宝贝带走的缘故,再加上他也有心想在路上玩耍一番的心思,两人出发的日子就这么被提前了。   原定在五月中旬左右,最起码也要在端午节后出发的,但现在提前了一月多,四月初八就打算走了。   出发那日,哪怕郁川已做好了可能东西很多的预想,但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马车,还是有些一些失语。   晏无忧倒是很得意的拉着他去看了自己的小私库,里头装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玉石翡翠,镶金玛瑙,掐丝珐琅,甚至还有几箱子…黄金和珍珠!   晏无忧介绍说大部分都是陛下赏赐的,庆安帝宠他,他自己又嘴甜,每次进宫真像打秋风一样,一次搜刮一点,一次搜刮一点,就这么多了。   这些还不是全部的,他挑挑拣拣的只选了一些最喜欢的,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放在王府的库房。   晏无忧怕郁川误会,还特意强调,自己并没有拿了王府的东西,这些全部都是他的,他没有动王府私库。   郁川:“……”   *   晏无忧:“其实我一定非要带着这些东西的原因,一是因为我实在舍不得,二来你也说了那边苦寒嘛。我就想着带过去,嗯…说不定可以改善下当地就好了…”   说着,晏无忧又把郁川拉到另一个马车:“这里面是一些药材,我一个人肯定是用不了那么多的呀。我听说边塞那边的很多将士都不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而是受了伤,无药可医才死掉的…你看现在有了药材,起码能帮助到一部分人,要能在当地种一些就更好了…”   其实晏无忧说到的情况都是真的,大部分士兵并不是死于刀剑之下,更多的是死于各种疾病,或者受了伤,没及时得到医治,流血而亡。   那边毕竟偏远,许多在其他当地很不起眼的东西,一旦被运到了边塞,一下就变得昂贵,比如一些药材…   郁川没想到无忧竟然会考虑到这些,一时喉头有些堵塞,连带着声音也有些晦涩:“你…你原是这样想的。”   “那不然呢?你真以为我是贪图享乐呀……”晏无忧得意洋洋的挑眉。   他本想再见缝插针的夸耀自己几句,但对上郁川明显更灼热的视线后,他又有些心虚了。   “嗯,那个,好吧我跟你说实话,也不全是那么高尚的想法了,我肯定也有自己能过的舒坦点的想法…”   郁川:“嗯。”   他的目光始终跟着晏无忧,看着他招呼其他人小心装货,看着他和他的爹还有两个姐姐互相说着什么话…   他爹已经红了眼眶,那是真切的在抹眼泪,不是之前在陛下面前作戏的那种假模假样的哭。   贤亲王是真舍不得晏无忧,拉着他上看下看,还被晏无忧不耐烦的甩开:“哎呀,我只是去那边短居一阵子,不出意外两年的样子,至多不过三年,又不是一辈子都不回京了,怎么这样!”   他二姐也红了眼睛,抱着他说了一会子话。大姐看上去要好一些,虽不舍,不过也还是板着脸一面给晏无忧理了理领口,一面嘱咐了一些话。   “无忧,此去一别就远了,边塞不比京都,你可得收一收你那脾气,那边民风彪悍,可不认你是什么世子,听到没?”   晏无忧:“知道啦!”   还有一些估摸着是平时跟着晏无忧玩的一些公子哥,看着也有些不舍,把晏无忧围着说了好些话。   “可以了可以了,不说了不说了。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出发啊。”   晏无忧几步快走到郁川身边,把手伸向他,借着他的力道,轻盈的跳上了马车。   上车以后,他让马夫赶紧走,赶紧走,自己则探出半个身子,冲后面的众人挥舞着手臂。   “我走咯!你们不要送了,快回去吧,等我到了给你们写信啊!”   *   庆安帝若不是身份,那天估摸着也很想来送晏无忧的,不然也不会专程派了好几队人马来专程护送晏无忧。   也正因如此,路上遇到一些不明事理的民众看到这阵仗,都不会以为是什么世子出行,更不会觉得有哪家商队有这样大的排场,还能惊动陛下身边的禁卫军。   晏无忧和郁川那会子正在马车里,凑巧听到一个不知名百姓的小声嘀咕:“莫不是有哪位公主要和亲?这嫁妆真是丰厚啊…”   郁川:“……”   晏无忧听到那话后,脸色当时就垮下来了。替嫁期间,为了伪装所做的那些愚蠢的事,他已经尽可能的不去提不去想了。   现下又听到嫁妆这样的字样,不免又想到了之前那些做过的那些蠢事,想着想着,他把矛头指向郁川:“你当时分明就认出来了,还要看我演戏?你就是成心想看我出丑…”   郁川当时脸上半边脸敷着药,不能笑,一笑要药渣要掉下:“没有,我只是你演得那样辛苦,想配合你一下…”   晏无忧:“想想真丢人啊。”   郁川:“不啊,这有什么丢人的,其他人并不知晓当初婚宴上的人是你,况且你当时也是为了王府…”   晏无忧摆了摆手:“嘶…你不懂。”   郁川:“……”   他俩乘坐的那辆马车比别的普通马车都要宽敞许多,车厢正中放着一张长桌,周边一圈可坐可卧可躺的。   除此之外,底下还有不少暗格,其他人都是用来那些暗格来放什么晏无忧不知道,反正他用来存放吃食的。   随拿随取,格外方便。   *   旅途的刚开始总是很新鲜的,尤其是晏无忧,几乎大半时间都趴在车窗外,看着外面的风景…   他就像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孩,看到一点惊奇的东西都格外高兴,会指着问郁川说:“郁川你快看快看,那个树怎么长这样啊,我从没见过诶…”   每每这时,郁川就会和他细细解说。不过他也说不了一会儿,晏无忧就会失去兴趣,让郁川别说了,自己则继续趴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   大概就这么兴奋了三天吧,第四天的时候他就不怎么看外面了,总待在马车里的他开始觉得烦闷,开始打瞌睡,一遍遍问下一个驿站什么时候到。   郁川这时就会宽慰他,假如那时驿站近的话,会让马夫加快脚程,抵达驿站,让他好好泡个热水澡。   但如果他们当时离驿站太远的话就会暂时找个僻静的地方停一下,让无忧下来透透气放松放松。   就这么停停走走,停停走走的过了半个月。那时他们已离京都很远了,当时一行人正在驿站歇脚,因为知道东西贵重,连夜间都让人守在旁边。   不过有宫中的人护送着,想来也没那个胆大的小贼会不要命盯上这个。   郁川还会思虑这些,晏无忧压根没考虑。他在上房里吃着当地特有的美食,吃饱喝足后,懒洋洋的躺着睡觉。   那时他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到郁川的声音,他问他有没有后悔?   晏无忧闭着眼睛摇摇头:“第八九天的时候有点感觉无聊,但后面慢慢的,就有点习惯了…”   *   不后悔吧?   这一路上他见识到了不同的风土人情,是过往见过的所有加起来还要多。记得有次赶路突遇大雨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只能自行找地避雨。   那会子他听着雨点子拍打在马车上的声音,掀开车帘正好看到天际边一道惊雷,如一条蜿蜒的游蛇。   郁川对比见怪不惊了,可他怕晏无忧这个富贵乡中长大的小少爷会吓到,想捂住他的眼睛和耳朵,却被晏无忧扒拉下。   他就那么趴在窗户看着天际边那道淡紫色的雷光,眼里都是好奇,小声的喃喃自语:“可真美啊…你不觉得吗?”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刚才跳的好快,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近的感受到那种头皮发麻的滋味…”   那道气势磅礴的灵晔在夜里一共出现两次,不过第二次晏无忧没看到,因为他那时已靠在郁川身边睡下了。   一道雷在天空炸响,骤然的亮光让他熟睡的半张脸无比清晰的映照在郁川眼瞳里。   那一瞬间,郁川也感受到了胸口比平时跳得还要快的心跳,也不知是因为那道雷,还是因为……   *   已经出发一月多了。   晏无忧又一次在驿站醒来时,身上还盖着一层厚厚的被褥,周围的边边角角都被掖得紧实,一看就是郁川做的。   他们越走越靠北,而越靠北,天气也就越寒冷,明明在京都时,他还热得纳凉避暑,走到一个月时,就已经穿上了厚衣服。   门吱呀一声开了。   晏无忧都不用去看就知道是郁川。   真奇怪,待一起久了,他甚至可以分辨出郁川的脚步声。在他尚未推门前,他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料一定是他。   “今天吃什么啊…”   晏无忧从床上慢吞吞起来,披着他二姐给他连夜赶出来的厚大氅,毛茸茸的领子几乎把他半张脸都盖住。   这边的吃食自然是没有京都那样花样百出,什么精致的点心啊,想都不要想。大部分都是大块大块的各种疙瘩…   刚开始没什么食欲,后来慢慢的也习惯了。郁川知道他不喜腥味,因此他的那一份都是单独做的。   郁川:“你那份我特意去了味,没那么腥了,你快尝尝?”   晏无忧尝了一口,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笑容:“你可以啊,怎么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这么好吃啊!要我说,你不该去做什么将军,该当厨子。”   郁川暼了他一眼:“我这不是在给你当厨子么?”   晏无忧仔细一想,好像这样说也没问题?他嘿嘿一笑:“也是,能让郁将军给我洗手做汤,也算……嗯那个话怎么说来着?突然给忘了,算了…”   郁川等着晏无忧吃好,自己熟练的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碟,将其摞好自己又去后厨清洗。其实也可以直接交给底下的店小二,但郁川不放心。   毕竟晏无忧用的碗碟都是特质的玉碟,还有些镶着繁复的金边,哪怕用的筷子也是价值不菲的金银筷,郁川难免担心他们弄伤,又或者偷偷昧下…   也就是那会子边塞和平,他才能这么慢悠陪着晏无忧一道走,还能给他洗碗,不然像他这样的悠闲,早触军法了。   等郁川收拾好一切,再轻手轻脚回屋里时,晏无忧已经躺下了,他有一次问:“还有几日抵达啊?”   郁川算了一下:“快了,还有十来天吧…”他拿出一张图纸,指了指最边上的一个位置,“到这里就差不多到了。”   晏无忧:“姐姐们想必也应该收到我前些日子寄出去的信了吧?”   郁川:“应该不止收到了,可能他们的回信也快到了,估摸等我们到下一个驿站就能看到了。”   晏无忧笑了:“那就好。”   *   因为前两天晏无忧生了一场病,这才导致在中途耽误了几天,因此他们俩走的比无忧姐姐们想得要慢一些,寄的信也总比他们要快一步抵达驿站。   大抵因为生病,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的关系,哪怕并未缺衣少食,甚至还被细心照顾着,但那会子的晏无忧依旧特别瘦,下巴比在京都的时候还要尖上一些。   郁川光是看着,都觉心疼不已,于是他主动提出:“无忧,我们在这边多休息两天,等你精神好些了,我们再出发。”   晏无忧慢吞吞的把目光从窗外挪回来,摇了摇头,依旧固执的开口:“不行,明日一早启程,我如果困倦的话,到时直接在马车内睡觉…”   *   就这么一路上晃晃悠悠地走走停停,又过了小半月。终于在七月上旬抵达边塞的其中一个小城。   那边的居民也不知是怎么知道他们快到了,据说提前好几天就在道边迎接。   晏无忧隔着好远就看到了路两边密密麻麻的人,听到了各种喊郁将军的声音,结合他们各自的手中拿着什么,还有不少百姓直接跪下的动作,晏无忧这才后以后觉的意识到郁川在这边有多受欢迎!   “哎呀,想不到,山高皇帝远的,你竟在这边当起土皇帝来了?”晏无忧放下轿帘,朝着车厢里闭目养神的打趣道,“可算回你的地盘了是吧?”   郁川:“没有。是上一任县令和当地知府勾结,在这里上瞒下欺,收私税,贪赈银,不仅自己强抢民女,还有一帮亲戚也作威作福…嗯,反正就是做了挺多让百姓厌恨的事,然后我到此地后,第一个把他斩了。”   晏无忧:“斩,斩了?”   郁川:“嗯。”   晏无忧:“那后面的上来的官员算是你提拔的咯?”   郁川:“嗯,后来我又请旨修了路,这边这两年比之前要繁荣好些了。”   晏无忧:“难怪…”   他来之前就已经被姐姐们特意说了无数遍,说这边很偏僻,说不少人吃不起饭连衣服都没有,结果真到了后才发现,发现也没想象中那样糟糕。   原是郁川做的,那也不怪那些百姓看到郁川进城会那样自发的来迎接他,会对他的到来那样激动…   马车一路停到了郁川的府邸,外面是喧闹的人群,车厢内的郁川看向晏无忧,终于说出了那句。   “无忧,我们到了。”   *   边塞并不是某个地方的地名,它指最外边的那一整块地方,当时他们抵达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第一站:乌关。   晏无忧到乌关后,结结实实睡了整整三天,期间都没醒来过。郁川都有些被吓到了,专门找了大夫来把脉,得出的结论是劳累过度,让他多睡觉补补精气神就好了,   可郁川还是担心不下,实在是担心他,因此在那三天里,几乎时不时就进屋去看看他,晚上还会躺在他旁边陪他说说话。   故而晏无忧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郁川。   他当时也不觉得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浑身特别有精神,觉得腹中特别特别饿,感觉他那会子能吃下一头牛。   “郁川,你换衣服啦?这身还不错,哎,对了,我睡多久了?”   晏无忧边说边起床,待他看到外面和他睡下之前差不多的天气,有些诧异道:“难不成你们这边都不会天黑吗?我睡下之前不是就这个点吗?”   郁川轻轻开口:“不是,会天黑的,只是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晏无忧:“!!!????”   三天?!难怪醒来这么饿!   *   睡了三天醒过来的晏无忧很饿很饿,他那时特别想吃肉,吃那种大块大块的,被烤得滋滋冒油的那种。   但郁川却只给他端来了一杯温热的鲜奶:“尝尝看,我特意还在里头加了些蜜,应该是甜的…”   晏无忧皱着脸,幽怨的看着郁川:“小川子,我不说笑,我现在特别想吃肉,要是你俸禄微薄买不起的话,就从我的私库拿点去换吧,多换点,咱们一起吃。”   晏无忧想了想,又换上一副惊恐的样子:“还是说…现在到你的地盘了,你要给我一个下马威?你之前说过到这边后,我想吃什么你就给我做的,你现在要食言了嘛?不会还想先吞我东西再想法子取我性命吧…”   这怎么还越说越离谱了。   “……你到底在瞎想什么呢?”郁川都被他的话逗乐了,“不是不给你,是你现在刚醒,不能一下吃那么腻的,你吃了胃里受不住,这样,你先喝这个暖暖胃,等会儿再给你上别的。”   见晏无忧依旧还是不信,郁川又着重强调了一次:“你放心,肉肯定有,管够,绝对不动你带来的东西…”   晏无忧:“哦…”   过了一会子。   郁川:“这是马奶。”   晏无忧:“真的?那给我尝尝。”   *   郁川的确没骗他,在他喝完马奶后,他陆陆续续叫人送来了其他吃食,各种烤肉香喷喷的,虽然不知道是牛羊身上的那些部位,但闻着就特别香!   郁川在他吃东西时,也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时不时也出声让他慢些:“慢点慢点,我又不会和你抢…”   晏无忧嘴里塞着东西,说话的声音也是含含糊糊的,实在没工夫管郁川说什么,结结实实的……吃撑了。   肚子里吃饱了,又好好睡了那么久,那时的晏无忧才算真正活过来。   他毫无规矩的往后倒着,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感受着吃饱喝足后的惬意,余光处突然就注意到郁川的脸。   *   虽然一路上晏无忧时不时都有提醒郁川一定按时敷药,但毕竟这才第一个阶段,按照上头的方子,得第二个第三个阶段后才能开始蜕皮。   晏无忧现在脸上效果还不是那么明显,他的半边脸依旧可怖…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不远处的郁川侧坐着,将烧伤的那半张脸隐在另外一边,只用完好的这张对着晏无忧。   可能是一路上已经看顺眼了吧?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总之那会儿晏无忧又觉得好像似乎也没那么丑了。   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因为心虚而躲闪着不愿看,他现在终于能够正视郁川脸上的伤,亦能够正视曾经自己在火场里的那一刻的卑劣。   晏无忧:“郁川。”   郁川:“嗯。”   晏无忧:“你脸上的伤,我一定想法子给你治好。”   郁川愣了一下:“我并不在意这个。”   晏无忧沉默了一小会儿,也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你在意,如果你不在意,你就不会成天戴这副面具。如果你不在意你就不会只在我面前取下面具,如果你不在意,你就不会只用好的那半张脸对着我…”   晏无忧说着也没等郁川的回答,直接在地上翻了一个身,也不顾地上干不干净,目光直直的盯着郁川:   “郁川,转过来让我看一下吧。”   郁川那会子的表情格外僵硬,像一座凝固的雕塑,久久才终于转过脸。   *   人有时就是这样奇怪,郁川以前总会想着故意凑近那脸上的伤去吓一吓晏无忧,就想看到他的表情,但有时他又不希望他看到自己丑陋的半张脸。   这种既想让他看到,又不愿让他看的这种矛盾心情,别说他人,就是郁川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会子晏无忧看他的眼神没了好多年之前的厌恶,又或者是之前替嫁时的忐忑不安,只有一片平和。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郁川,似乎要凑得更近一些。在觉察到他想偏过脸时,直接想也没想:“不许动!!”   那个在京都百姓口中总是惹是生非的世子爷,那个颇得帝心的小王爷,那会子那怕经过长久的舟车劳顿,他瘦了好些,但那双眼睛依旧是透亮的,依旧盛气凌人。   他走到郁川跟前,在他诧异震惊,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先伸手轻轻抚摸了他烧伤的那半张脸,指腹摩挲着上面凹凸不平的伤痕。   晏无忧:“这是你为我受的伤,当时疼吗?”   郁川:“…还好,忘了。”   晏无忧:“肯定很疼,我手上擦破一点皮都疼得不行,别说这么大块了。”   郁川:“……”   过去那么久了,郁川早已经不疼了,那时他更多的是不自在。   哪怕他其实完全可以躲开晏无忧的触碰…但他舍不得躲开,便只有忍受着伤患处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本以为晏无忧就是一时兴起,结果他摸着摸着,完全毫无预料的,下一秒,他竟然低下头吻了下去! 第41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11   晏无忧不一定就真的突然顿悟了自己的感情,他当时只是想用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并不嫌弃他的想法。   说到底还是嘴太笨了,想说点煽情的话都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脑袋一热,就……   拿指腹触碰的那一会儿,晏无忧能明显感觉到郁川浑身的紧绷,他似乎连呼吸都放慢了,不知是疼还是不疼,反正他看上去挺不自在的。   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那样做了。在他凑近的那一刻,晏无忧分明清晰看到了郁川微微紧缩的瞳孔!   *   郁川会自卑这一点是晏无忧压根想都没有想过的,还是二姐和他说的。   当时还在京都的晏无忧在交代他和郁川之间事宜时,也不好直接说郁川脸上有伤,只能含含糊糊的托词,说他有一个朋友以前如何如何,现在如何如何…   二姐可能猜到了,也可能没猜到。她思索了一会儿,提出了对方一直掩面只能有一个原因:自卑。   晏无忧当时就不信,一下跳起来:“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自卑?!他现在可是…”   后面的话被他自己吞了下去,但并不妨碍二姐继续和他讲为何如此的缘由:“怎么不可能,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会胆怯,会自卑,都是人之常情。”   二姐说看一个人更多要观其言行,所以后来一路上晏无忧认真观察,似乎还真的发现了许多端倪。   郁川好像似乎的确是自卑的,除了替嫁那几日,晏无忧用的是二姐的身份,他那时才会认真的直视他,言语动作主动了些,后来恢复身份后,他便又回到了记忆中的模样…   是自卑自己的出生,或许是脸。   一路上几乎都是处于晏无忧要如何就如何,有一回晏无忧记得清清楚楚,分明那次是自己指错了方向,郁川看了出来,也提出来了。但当时的晏无忧就是倔,郁川依了他。   后来晏无忧问他为什么,郁川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前他自己和他说过的。也是这句话,让晏无忧想起来了。   “哪怕我往错的地方走,你也要跟着。”这句话似乎真是自己说的,但说的人早不记得了,听的人却始终记得。   *   虽然只是飞快的亲了一下,并且…晏无忧素来就是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所以不算什么…吧?   心里这样想着,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两人似乎都有些不怎么敢看对方的模样…   晏无忧:“……”   郁川:“……”   空气就这般安静着,过了一会子,两人又几乎是同时开口。   晏无忧:“你先说吧。”   郁川:“……晚上为你办了接风洗尘宴,嗯,顺便还有一个庆功宴。”   前面那个他能理解,毕竟他作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不过后面这个庆什么功?   晏无忧心里都疑惑很好的表现在了脸上,郁川也开始和他慢慢讲他昏迷的这三天发生了什么…   这三天里,他是一直昏睡不醒的,可外面的敌人不是,尤其是接壤处,几乎隔几天就会有一场小的冲突。   之前因为郁将军不在,他们都是能忍则忍,郁川回来那天,又因为一点点小事爆发了一次冲突,不过这次没有平息,演变成了一次小规模的战争。   “你不在乌关吗?”晏无忧从郁川的话里抓住了一个陌生的地名,“蔺洛又是在哪?还有白石又是哪里?”   *   “我的傻无忧,我不是在车里就和你讲过一回吗?你怎么又忘了,塞外是很大的。我们第一天抵达的乌关不是塞外的全部,仅仅只是一个入口而已。对比整个塞外来说,它非常小,而我之所以会让你在这儿,因为比起别的地方,这会更热闹一点,吃食也多一点,我想着你会稍微适应点…”   想起来了,郁川说过的。只是那时候舟车劳顿的他虽然听了,但很快又忘了,现在倒是一点点又想起来了。   晏无忧:“……难怪我觉得乌关一点都不像我想象中的塞外,甚至觉得这里比京都还要热闹的。”   郁川:“当然,这里也会是最安全,前锋无论再怎么打也打不到这里的,如果这里失守,就意味着我已经死了”   晏无忧:“……”   不知怎的,看郁川那样轻描淡写的说自己死了,晏无忧有些不是很想听到。也或许是他表情上表现了出来,郁川也很快的转移了话题。   在郁川的讲述下,晏无忧这才知道了平时他们军队并不驻扎在这里的,他们一般在白石附近,而蔺洛只是一处小城,是最接近邻国的接壤处,一般战争都是在那里爆发的…   郁川:“也不止这几个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其他地方,如果你感兴趣,我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   晏无忧:“离这里远吗?”   郁川摸出一张地图,指着其中一块区域上,“靠近这里,会有一大片沙漠,这边则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茂盛的草原,去沙漠的话,你得坐骆驼,你不是一路上都都很向往吗?”   晏无忧:“好!我一定要去看看!”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谈着,都极为有默契的没再提之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好像那个吻不曾存在一般。   但……真的不存在吗?   *   抵达边塞的第四天,晏无忧白天兴致勃勃的参加了当地给他办的接风洗尘宴,夜里又主动跟着郁川去军队加入了一场小的庆功宴。   第五天他兴致勃勃的出去游玩,第六天第七天,他一扫之前在旅途后半截的萎靡不振,重新精神了起来。   哪怕晏无忧听不懂这边本地人讲话,他也会连猜带比划的和他们交流着。   他会和本地人一起围着篝火跳舞,也会学着他们的模样编织一个圈圈戴在头上,会在脸上涂抹特质涂料来抵挡过于热辣的阳光。   嗯,晏无忧很怕被晒黑,他说黑了就不好看了,所以他出门都会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但这样做,又会很热…   他纠结来纠结去,最终决定。还是去!!他的好奇心太旺盛了,白天在外面疯玩,到了夜里又疲惫的回来躺着一动不动,哎哟哎哟的叫唤着累。   郁川则会给他揉揉这揉揉那,帮他放松放松,顺便也听他叽叽喳喳的说的那些他早就看腻了的景色。   一般也说不了一会儿,他就会累得睡着过去,郁川单单只是看着他睡熟的样子都觉得心脏充盈。   *   大约是抵达边塞半个月的时候,那会子的晏无忧因为在乌关待腻了,非要跟着他一起来驻扎地。   郁川没法子,只能带上。   这边常年不怎么太平,因此最多的就是孤儿,经常一些调皮的小孩跑到这边来寻找自己的亲人,士兵们规劝了很多遍都无济于事。   晏无忧倒是和小孩子玩的很好。   郁川从账内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晏无忧蹲着被一群小孩围着的模样。他好像无论在哪,身边总有人簇拥…   一旁的庞副官见此凑了过来:“头儿,你还没跟我说,到底咋回事,上次突发事故,我也没在京都待多久,参加完婚宴就回来了,怎么听说你和离了?”   婚宴啊?郁川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一些画面,自顾自的出神起来。   庞副官见郁川没说话,则继续叨叨叨:“你说你和离就算了,你怎么还把人小舅子带来了。你知不知道,底下的将士们还有边塞的百姓听说你要带一个人过来,都以为你要带新嫂子过来,高兴的很勒,结果到了,才知道是个男的…”   郁川冷冷暼了他一眼:“说够了没有。”   庞副官见此立马闭了嘴,口风急转:“哎呀,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个小王爷还有挺有意思的。以前一入京就老是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事迹,导致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嗯,没想到还挺好相处的。对了,头儿,你知道吗?小王爷前两天找到我,一口气给咱送了好些药材呢!!真不愧是京都的,出手真阔绰!”   虽然晏无忧名义上还只是世子,对外他们也把他叫世子,实际大家心里也都门清,他作为贤亲王唯一的嫡子,不出意外,以后肯定世袭爵位,因此也有一些人会干脆叫他小王爷。   郁川:“…嗯,他给之前和我说过了,那些你要好生保管,不可浪费。”   庞副官笑嘻嘻的应下了。   他顺着郁川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已经和小孩堆泥巴的晏无忧,心里正感慨这么珍贵的水,他居然拿去和泥巴!   不对,那个身影似乎有点熟悉?   庞副官是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眼熟:“嘶…头儿,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像…哦,也对也对,还得说是亲姊弟呢,我差点就认成那天……”   郁川:“行了,说正事。”   庞副官收回了目光,转而说起了这次的正事:“跟你说一件大喜事,前一段时间塔塔那边因为继承问题,几个部落果真打起来了,根据内应传来的消息,死伤惨重,现在还没消停呢…”   其实郁川之前就注意到了,塔塔族来的人明显比之前少些,说明他们可能有别的什么事儿。并且来的那个部落似乎也是被别的部落唬了,因为这事自己的老家还被趁机偷袭了。   庞副官说起这些事来眉飞色舞,他们可恨死这群未开化的野人了。   在郁川还没来之前,上一个将军玩忽职守,害的他们生生丢了好几城,哪怕后来郁川又给夺回来了,但他们似乎就记下了那几块地方,时不时就来骚扰。   包括这一次,也是郁川使计谋使得他们互相内斗,才换来了久违的和平期。   “依旧不可太过于松懈…”郁川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晏无忧,眼里的情愫几乎掩盖不住,转头时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算了,我们进去说吧。”   *   “哎,郁……”   晏无忧一抬头正好看到郁川和庞副官似乎正在交谈正事,一边说一边往营帐内走的模样,他自然而然的把嗓子里的话咽了下去。   一旁几个本地的小孩好奇的看着晏无忧,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和他说什么,看看表情是笑着的,做出的手势也是当地夸奖的手势。   他们在夸晏无忧在沙地上堆的房子很漂亮,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晏无忧自己也低头欣赏了一下,嗯,他是按照他记忆中皇城的模样捏的…   而他刚才叫郁川,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儿,也是想让他来看一看自己的成果。但他有事…就不好打扰了。   一旁的几个小孩见他不笑了,叽里咕噜又和他说了什么,可能是觉得他听不懂,也用手将两个嘴角往上拉,示意着他要高兴一点。   晏无忧知道了他们的意思,扯出了两抹笑。但…可能是没了可以炫耀的人吧?刚才捏成的喜悦的确减淡了几分。   他突然不想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   *   晏无忧和几个小孩比划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不远处的营帐,又拿两个手指比成两个腿的模样走着。   “我,先走了,你们,在这里玩,知道吗?”晏无忧起身时正对上那一双双不舍的目光,想了想,又从身上摸出了剩余的两块奶糕。   是郁川给他的,他还没来得及吃完:“你们,分。”   晏无忧也知道他们听不懂自己讲话,又给他们比划了一个从中间切开的动作,看着他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放心的走开。   *   他的确无意偷听什么军事机密,   他只是…太无聊了。   就像郁川说的那样,他们军队驻扎的这边没什么好玩的,尤其是白天,日头晒得很,士兵们都蔫了吧唧的。   晏无忧蹲在外面蹲了许久,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了半天,郁川终于出来了,看到他就那么可怜巴巴的蹲在外面,还愣了一下。   “你怎么蹲在这儿?”   那会子的晏无忧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手上脏兮兮的,脸上和鼻头上还有一点泥点子…   到了这个地方后,而他原先的头发也入乡随俗的编了起来,那会子他嫌热,还找了块纱布顶在脑袋上。   晏无忧:“你们说完事啦?你是说热,可我也没想到这边这么热呀…”   郁川叹了口气,拉着晏无忧进了账内,接了一点水打湿了帕子为他擦拭着脸上的泥灰。   “你别看白天这般热,晚上又会冷起来的,到时你还得盖几床厚棉被,一会儿我就送你回乌关…”   晏无忧:“不!”   郁川:“你听话…”   晏无忧:“不!”   郁川:“……好吧。”   *   晏无忧很固执,说留下就当真留下了。他白日里被毒辣的太阳晒得汗流浃背,想着夜里凉快凉快也好,但骤降到如此冷,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于是他就这么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被,跟着士兵们围在一处篝火旁烤火。一旁的郁川在一块薄石板上给了烤肉。   立旁陆陆续续也有几个别的副官在烤,不过他们烤的是另外一种晏无忧不认识的东西:“那是什么啊?”   郁川头也没抬,说了一个很拗口的名字,前面两个字他没听懂,但后面那个字他听懂,是什么虫。   晏无忧:“是虫吗?真是虫吗?居然还可以吃虫吗?不会有毒吗。”   郁川:“嗯,不会,可以吃的。沙子里很多,有时候补给不足就会吃这些。”   晏无忧想说什么,突然又停住,他从身上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又朝着郁川伸手要笔:“我得写下来,我爹还有姐姐们一定都没见过!”   他想写家书,郁川也叹了口气,起身去营帐内为他寻来了墨和笔。   晏无忧写信不会立刻写完,立刻寄出,他会隔一段时间写一段,隔一段时间写一段,每天添点所见所闻,等几张纸都写满了,然后再一起寄回京都。   那两张纸已经快满了,   估摸着明天就可以送出了。   晏无忧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会儿,又突然停住,他提笔忘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因此非常熟练的转头问郁川:“哎,那两个字怎么写来着?我一下给忘了。”   郁川伸出手:“把笔给我吧。”   在为他写好那两个字后,他余光无意中扫进了晏无忧前面的字,就那么粗略一看,发现了不少错字。   晏无忧:“哎呀,他们看得懂的!你不也一样能看懂吗?”   的确,郁川也看得懂。   晏无忧写好了信,把纸又了收起来,余光处看见其他士兵吃的那些虫。   刚开始他看都不敢看,后面慢慢的也能看了,那会子……他甚至生出了一丝想尝尝的想法。   *   晏无忧那份皱皱巴巴的信第二日就被郁川拿去寄了,通过一个一个驿站的转接,终于在七日后抵达了京都。   贤亲王府内,晏无忧的两个姐姐和他亲爹知道信件今日抵达,于是都早早的聚在了一处。   他们嫌信差送信慢,特意遣了腿脚灵快的家丁提前去驿站拿,一家人就这么守在门口,在看到家丁的身影后,即可快步上去。   “信呢。信呢?”   “快快快,拿出来…”   也不怪他们如此急促,毕竟在晏无忧上一次寄回的信中说到他刚抵达乌关就结结实实睡了三天,醒来后似乎又小病了一场,还在信里说那边人说话他听不懂…   贤亲王在看到那句话后,眼泪当时就掉下来了。在他的想象中,儿子人生地不熟的跑那么远,那边素来排外,他又听不懂他们讲话,那不被欺负啊!   又看到他病了,更挂心了。要知道无忧小的时候是爱生病,可长大之后就再也没有生过病了,怎么又病了?   当然,实际上晏无忧信中不止提到了这些,他还提到了更多更多好玩的,不过那些都被贤亲王略过了。   “怎么样?到底说了什么…无忧上次的病好了没有…”   看贤亲王这次刚拿到信,还没看几行眼泪又出来了,晏无愁就猜测到可能又有什么事了。   “给我,我看看。”   晏无愁把信从贤亲王手中拿了过去,不过看了几行,眉头立刻皱起了。   晏无忧在信里说那边的水很稀缺的事,还提到他有一次见到一个小孩喝着脏兮兮的水,就让他不要喝。但一位小士兵却说他们一直都是喝这样的水,有时连这样的水都没有。   晏无忧很奇怪,明明自己平时里喝的,就是很干净的水啊。   他问了出来,而那位士兵却用很平静的口气说:“干净的水都是有限的,就只有那么多,当然要先紧着郁将军。哦,不对,现在要先紧着你。等你喝完了之后才是郁将军,等郁将军喝完了之后,才是底下的副官们,等副官和校尉们都喝了又才是底下的士官,一层一层的往下才到我们…”   [我曾在京都时,是怎么也没想到,天底下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爹,还有大姐二姐,你们不必挂心,我以前也以为自己到了这边肯定活不下去,但事实上我还是活下来了…]   或许晏无忧写这句话时,并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可怜,只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但这话到了亲人眼里就不一样了。   贤亲王抹着眼泪心疼得不行,直呼我儿以前过什么样的日子,现在过什么样的日子,怎么连水都喝不起了!   两个姐姐看完也怪不是滋味的,哪怕心中知晓他在那边已然比当地百姓过得好了,也从一些字句中看得出,无忧看着比之前懂事了,但…心下还是怜惜他。   “不然我们把无忧接回来吧。”贤亲王老泪纵横,越想越不是滋味,在他的臆想中,无忧现在一定又黑又瘦的。   毕竟晏无忧自己在信中说那边太阳晒,又说那边吃食没有京都的好看,现在更是连干净的水都…   贤亲王:“早知这样,我就…”   一旁的大姐脸色也不是很好,不过她并没有同意自己爹的提议,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忘了吗?今晨陛下已经开始称病不上早朝了。”   贤亲王:“……”   晏无愁:“就我一个待在后宅中的妇人都知道陛下从来勤政,过往生病也从未有过不上早朝,这次怕是病得有些离奇了……”   后面的话没说了,再往后说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贤亲王又抹了把眼泪:“还有一事我忘了和你们说,前两日陛下上朝时就有些倦怠了,一旁还跟着几个术士,似乎中途还吃了什么东西?吃之后精神就好些了。陛下还问我无忧这次的家书什么时候到。我说快了,应该还有两三日,他说到了后记得给宫里送一份过去…”   晏无愁:“说起来…上次陛下不是看了之前的家书么,您不是还说他答应给边塞那边送点物资补给过去?现下也没动静,这中间怕是……”   后面的话便不是她这个后宅中人能说的,但在场的三人心中都明白,京都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估摸着郁川那边也知道了一些风声,因此这次寄来的家书中,除了有晏无忧的,还有一份是他的。   郁川在信中告诉他们,近来最好不要外出走动,也不要和任何人来往密切,有任何人拜访,更不要见。   “郁将军让您最好称病,谁都不要见。”晏无愁叹了口气,“这也正是我这次回来想和您说的…”   贤亲王也明白了这点,立刻改了口风:“幸好无忧现在不在,不然以他的性子,不得随便被纠个错……”   *   京东的风云变动使得不少人惶惶不安,而边塞的晏无忧也并非是这么太平的,他那边也遇到了一件事。   在他抵达边塞的一月后,他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到了打仗这回事…   哪怕在其他士兵口中,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冲突,甚至他们还赢了,应该值得高兴才对。   可在晏无忧眼中,他看着那些一个个昨天还鲜活的士兵,昨天还和他讲话的人,今日就变成四分五裂的残尸…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中久久不散…   那也是郁川第一次对晏无忧大声说话:“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乌关吗?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偷偷跑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   晏无忧刚才真的很危险,他突然闯入了正在互相搏杀的交战区,也因为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场景,他被吓到了…   一位士兵被对面的塔塔族用一把特质兵器砍断了头,而那颗血淋淋头颅就这么咕噜咕噜滚到晏无忧脚边。   他整个人被吓懵了了,而一动不动正是战场上的大忌,他简直如同一个活靶子,而对面的塔塔族也不是瞎子…   下一秒,一只箭矢直直朝着他飞来,是郁川发现了,并及时打断了那只剑。飞奔过来把他扑倒了。   在其他将士的掩护下,郁川把晏无忧扛了起来,一路扛到了后方,并第一次…黑着脸斥责了他。   当时的情况,他就是有心想安慰几句,但时间急迫,也无法再对晏无忧说别的,只匆匆说了几句,就转身继续投入了战场。   *   这种小的冲突一般就是看哪方的士气更足,很明显郁川这边更占优势,很快两边就偃旗息鼓了。   等前方的战事平息下来后,郁川再次回到后方,却发现晏无忧依旧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和表情-   看起来…就像傻了一样。   “无忧?你怎么了?”郁川有些慌了,捧着他的脸,不停叫他的名字,“无忧?无忧?!”   就在郁川打算去叫军医来看看时,晏无忧终于动了,他拉住了要出去叫人的郁川,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知道我以前多么狂妄了。我……我为我以前对你还有你那位副官的出言不逊而道歉…”   这其实还是几年前吧?   郁川那时候还没有当上将军,他跟着他当时的师傅一起入京述职,在经过闹市的时候,刚好碰见晏无忧和另外一个锦衣公子起了冲突。   他们两人当街就打起来了,把好多摊子都给掀了,一旁的百姓对此情景见怪不怪,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拉。   被打的那个似乎是认识郁川的师傅,一见到他来了,连忙对他告起状来。而一旁的晏无忧也不甘示弱,气头上就说了他们那么几句不怎么好听的话…   晏无忧现在想来真是羞愧。   他在京中能有那样的舒坦日子,都是在边外的将士们一次次这样为他们挡下了试图入侵的贼寇,而他当时怎么能那样嘲笑他们,那样无知…   *   看他一直在道歉,而自己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见进去,郁川实在是没法子,脑子一热,竟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果然,晏无忧一下安静了。   那是郁川第一次主动吻晏无忧,要是以前他决计是不敢的。不过在之前晏无忧之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后,他就仿佛是得到了某种允许和暗示…   晏无忧大抵也没想到,那会子他鼻端间都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从郁川身上传来的。   若是以前,晏无忧可能会觉得很腥臭难闻,但那会子,想到受伤的那些士兵,又想到这些血是那个什么塔塔族人的,立刻还有点热血沸腾起来。   “郁川,要不…你教教我吧。”晏无忧主动开口,“我以后也想要跟着那些士兵一起操练,我也想能耍得动…”   他越说越激动,郁川不得不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冷静,冷静…就算要学,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郁还想劝说点什么,但下一秒他说不出任何的话了,因为晏无忧突然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捧着他的脸吻了上来。   混迹于花丛中的晏无忧过往在其他人眼中想必都是极为浪荡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未经人事。   他过去不知曾轻浮的勾起过多少姑娘的下巴,兴致来了,搂过也亲过,但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般。   他轻轻的颤抖,闭着眼睛吻了一会儿,又不知不觉伸手抚上郁川半张脸的伤痕。   他在古书上看到的那位方子其实也没有那么神奇,说白了不就是用药令外面这层皮溃烂,腐蚀。然后再换第二个方子的药让它长新的出来新肉出来。   这个过程是很疼的,   可郁川一次都没有皱过眉。   现在第一疗程快结束了,他的面部看起来比原先还要更糟糕,那些皮肤坏掉后还能看到一些里面的组织…   晏无忧吻在他的凹凸不平的丑陋疤痕处,光是看着都觉得好疼,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郁川,我该怎么办啊,我那时如果能回头拉你一把就好了…”   郁川喉结滚动:“我不需要,如果那样,我会更自责。”   如果晏无忧那张脸又或者手上出现他这样的烫伤,那么就是他的失职,应该说幸好,幸好他没有事…   郁川:“等明日,我就送你回乌关,你在那里好好待着,听到没?”   晏无忧却仿佛是沉浸在刚才的场景里,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郁川的话,他小声自顾自的喃喃:“不回去,这样好丢人啊,好丢人啊…”   郁川继续轻声哄:“怎么会呢,你第一次见那样的场景,会吓到也没什么的…还有些第一次上战场就吓尿裤子的,吓晕厥的,你表现已经很好了…”   见晏无忧听不进去,郁川没法子,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的吻了上去…   *   “郁将军!郁将军!!按照您的法子,我们真抓住了一个内鬼,现在就等您处置了!”   账门忽然被外面的一位校尉掀开,这位校尉以前和郁川关系还不错,再加上这件事的确要紧,他恨不得马上告诉郁川,因此也就没来得及通报。   账门被掀开了。   见此情比景,校尉将还没说话话卡在了喉咙里:“那…那…我等下再来。” 第42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12   被人看到了!!!   怎么办!!!   晏无忧那时心里和脑海里都有一道声音无声的尖叫,不过面上他依旧是懵的,他看看郁川,又看看外头。   晏无忧:“……他,他,他看到了。”   郁川:“嗯。”   晏无忧:“怎么办?”   郁川:“看到就看到了。”   看郁川如此坦然,晏无忧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他猜想着兴许是在边塞这边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呢?   而京都那边就不同了,虽然也有南风馆,虽然也会有一些达官贵人在私底下豢养男宠,但那毕竟都是在偷偷的,不会放在台面上,更不会在人前如此宣之于口。   久而久之,晏无忧自然而然也认同并接受了这样的规矩,下意识认为他俩应该躲躲藏藏。   郁川伸手轻轻捏了一下晏无忧的脸,下一秒自己的脸也被晏无忧捏了两下。   两人相视,竟一同笑出声。   晏无忧:“那个,他看到真没事吧?”   郁川:“没事,而且…这种事在军中不算多么稀奇的…”   晏无忧:“啊???真的假的??”   郁川点点头。   *   大抵是吧?反正当晏无忧第不知道多少次从郁川的账中出来以后,外面的士兵对他已经视若无睹了。   他不愿意被送到乌关,最后郁川拗不过他,他还是在这处留了下来。   晏无忧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因为诺大的边外,他只认识郁川一个人,因此才这么想待在他身边?   郁川平日里并不清闲,他很忙,但只要一闲下来就会陪在晏无忧身边,给他做饭煲汤,陪他说话…   有郁川的照顾,晏无忧在驻扎地也过得非常滋润,就差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他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记得刚被战场上那幅画面吓到的那几天,他还瑟瑟发抖,整起缩在郁川的营帐里不敢出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   等他把地皮踩热后,又不安分了。   因为着天天看人家那些新兵操练的画面,晏无忧看着看着逐渐也有些手痒起来,居然自信满满的和人家较量。   他觉得自己在京都都能把那些公子哥按着打,打不过那些老兵,怎么也不至于打不过刚入队的新兵吧!   于是,当晚鼻青脸肿的晏无忧绷着一张脸回到了郁川账中。   之前在外面为了面子,他还能强行忍住,保持着镇定的脸色。但在看到郁川以后,他一下就忍不住了。   那个曾经在京中嚣张跋扈的世子爷那会子边抹着眼泪边哭诉:“他看起来那么瘦小,比我还要矮那么多,我以为,我肯定能打过他,结果…”   眼泪在他脏兮兮的脸上印在两道泪痕,头发乱乱的,脸上还有擦伤,身上的衣服也破了,看起来好不可怜啊。   郁川是又心疼又好笑,一点点给他擦干净,再次轻声规劝他:“你自小疏于锻炼,他们是从小就……你打不过也是常事,那明天不去了,成吗?”   晏无忧一抹脸:“不行,我觉得这次是我太大意了,我得再试一次!”   *   那天赢了晏无忧的那个小士兵后来才知道了晏无忧的身份,先知晓他是郁将军账中的人…   等到一早又被郁将军单独叫去,心里怕极了,唯恐被郁川责怪,惩戒。   因此小士兵在进入郁川的营帐后,都没敢抬头看,直接认罪,并强调了一句:“我真放水了,我没想到他那么……”那么弱。   等这一通辩解的话说完,小士兵才敢抬头,发现帐中不止有郁将军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他非常眼熟的小公子,正是被他打下的那位!   完了,完了。   小士兵当时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不过那个输了的小公子并没有说别的,他板着脸:“不行,你不可以故意让着我!等会儿我们再来一次!”   *   第一日,晏无忧鼻青脸肿的回来。   第二日,晏无忧一瘸一拐的回来。   第三日,晏无忧……放弃了。   他明白了,有些事是天生的,不是靠坚持就是有结果的,自己不是那块料,就的确不是那块料…   放弃那天,晏无忧拉着郁川一起喝酒,不知不觉中喝了不少。也是这时,他知道了为何这边的酒如此烈。   实在是到了夜里冷得很,光靠烤火和棉被依旧驱散不了那种寒气。   但只要喝几口烈酒,登时从喉咙到胃全是暖呼呼的,再过一会子,周身都会热起来。   的确是最佳的驱寒之物。   *   就这样…晏无忧在边塞待了一月多,他在这边并不像他爹猜测的那样,被排挤被孤立被无视。   首先他本身就是作为被郁将军接来的人,他来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受到了这边百姓的欢迎,哪怕进了驻扎地,军中的士兵也没哪个有胆子排挤他…   晏无忧过往想象到的那些画面也压根没发生,于是他很高兴,还把这份喜悦写进了信里,一起送到了京都。   按照以前和家中亲人通信的规律,至多十来天,他肯定就能收到京中的回信。可那封信过了一月,丝毫没有回应。   晏无忧在傍晚特意去问了郁川。   *   郁川那会子正在写什么东西,抬头看着晏无忧:“我已寄出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早就收到了,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被中途截下了。”   晏无忧:“谁!?!”   “估摸是那几个吧!”郁川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我前些日子刚收到让我即可回京述职的口谕,不久塔塔族便来犯,我脱不得身。不日又收到让我继续守在边塞,不许回京的旨,我看着…我特不太像陛下的口吻…”   这话的暗示性就很强了。   晏无忧立联想到之前最后一次见庆安帝时,对方的精神明显就不怎么好了,完全靠着那几颗所谓的仙丹撑着。   他不知那些仙丹到底是什么,也不知是否真有那样的神奇功效,他当时还特意问了那位住在他身体里的那个叫系统的“仙家。”   他问陛下吃的那些仙丹的能长生不老吗?“仙家”的回答是:不能。   还回答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东西,总而言之那药在短时间内或许的确能够让服用者感觉神清气爽,可里面有什么东西对人体有害,吃多了会死。   *   晏无忧猜到陛下可能……   虽早有预料,还是有些神伤,晏无忧想起有记忆开始陛下就那样疼他。   犹记在一次除夕晚宴上,忘记是谁提议让现场写贺词了,反正别家赴宴的世家子弟都在各种咬文嚼字赋诗作词,到了晏无忧,他听都听不懂。   面对其他人明褒暗讽的询问,晏无忧一脸认真的说:“对啊,我的确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见他如此坦诚,庆安帝大笑,夸晏无忧有一颗赤子之心,让本来想损他肚子里没墨水的某位官员脸都黑了。   知道晏无忧不会作诗,底下的宫侍们特意写好了一首现成的递给他,让他照着念一遍就行了。   如此简单,但晏无忧还是出了岔子,他居然把“一抔”念成了一杯,在他念出来后,众人哈哈大笑。   晏无忧不太懂为什么发笑,他挠了挠头:“哦,这俩字长得太像了嘛。”   那场晚宴是庆安帝笑的次数最多的,几乎风头全让他出完了。   *   过去很久很久以后,已经身处边塞的晏无忧想起那些往事,依旧还是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晏无忧旋即和郁川说起这个事:“我不就是读错了一个字嘛,我就算能认识那个字,又能怎么样?”   郁川点点头,认可了他的意思。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还是绕到了宫里的事上,晏无忧想起上辈子的事,还是有些担心家里:“我爹还有姐姐她们不会有事吧?”   郁川:“不会,王爷已称病闭门在家养病,谁也不见,这趟浑水掺和不进去。”   晏无忧:“哦…哎,你怎么知道?”   郁川:“在寄上次的家书中,我夹了一张我自己写的,想必他们也看到了。”   晏无忧:“…你那时就猜到了?”   郁川:“嗯。”   *   晏无忧沉默了,坐在一旁随意的在郁川的帐中找到了一小包包起来的肉干,自顾自吃了起来。   “我还是有点担心,我和那几个皇子关系都比较冷淡,不管他们中的哪个…我担心我,也更担心你…”   晏无忧最近听了好些军中士兵的话,不像之前那样迟钝了,知道在郁川这个位置上不是那么容易的。   “万一新帝对你不放心,那……”   郁川:“他不会的。”   晏无忧:“他?你知道是谁?”   “有一点猜测,他应该不会那么蠢。”郁川拨亮了油灯,又不知道在写什么,一边写一边回答晏无忧的问题。   “陛下前些年一直防备几个儿子,所以他们就算要发展也极为受限。就算他能赢,也决计不是稳赢,是惨赢。他收拾残局都来不及,管不了我这边的…”   说到这里时,郁川甚至有些不屑的笑了笑:“那几个皇子还没陛下当年的果敢,不然也不会拖到这时。放心,他动不了我,甚至可能还需要来拉拢我…”   晏无忧嚼了两口肉干,咽了下去,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现在是拉拢你,等以后局势稳定了,又卸磨杀驴怎么办?”   哎,现在居然也知道卸磨杀驴这样的词了。郁川抬头看了晏无忧一眼,看来这几天的书没白看。   郁川:“我也不是蠢的,不会干站着不动让他杀,如果他真想动我,又或者对你……那,换一个皇帝也没什么。”   晏无忧:“你……!!!”   *   郁川说的实在是太轻巧了,用如此稀疏平常的语气说着换一个皇帝也没什么。   如果是没来边塞这边之前,晏无忧可能会对他的话产生怀疑,但来到这边之后,他深知这边到底有多大,以及郁川在军中的威望后,他有些说不出话了。   边塞和京都不仅仅是风土不同,语言不通,食物不同…不同的太多了。   可能是也是天高皇帝远,这边的士兵们不像京都那些人,总话里有话,含沙射影,一句话几个意思,这边有什么就说什么。   “皇帝年纪也那么大了,换个新皇帝不是应该的吗?而且谁当皇帝关我们什么事…”一个小士兵私底下如是说。   “就是,我们又见不到皇帝,关我们什么事…什么时候郁将军快死了,倒是可以跟我说一下…”这是另外一个小副将说的。   这话听多了,再听到郁川这么说时,他竟也不觉得大逆不道了。尤其是郁川说的还那样自然,他还说等京都中局势明朗稳定下来,他便送他回京。   晏无忧:“……”   *   吃了两块肉干后,晏无忧感觉味道还不错,很自然的递给一旁的郁川,见他咬住了这才松手:“味道怎么样?”   这种肉干,郁川早都吃腻了,打心底里没觉得有什么区别,直到他听晏无忧说这是他烤的以后…   “之前那一包我已经吃完了,主要是你那几天又那么忙,我也不好跟你讲,所以就自己学着弄了一点…怎么样?”   晏无忧满脸期待,挑挑拣拣的夸耀自己,有多么的聪慧,一学就会,实际上却省略了他失败了多少次,成功的只有这么一点的前提。   郁川对晏无忧的了解也知道肯定没那么顺利,但那又如何?   他又仔细回味了一下,好像是挺好吃的,他似乎还在肉干上裹了一层什么,有点甜:“不错,味道很好。”   晏无忧:“是吧,我也觉得我很有天赋,学什么都快!”   郁川眼里是柔和的笑意:“是,我也这么觉得。”   他永远精力旺盛,永远生动鲜明,如一团炽热的火焰,明明这样的人和自己是一个极端,明明他和自己完全不同,但为什么就是会被他吸引住眼光?   郁川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干脆不想了,左右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   晏无忧在边塞又过了两三月的样子,生活愈发如鱼得水起来。别说有没有瘦多少,他连皮肤都没有黑过。   毕竟每天早中晚,一有空郁川便给露出来的皮肤涂些粉一样的东西,涂上之后就会非常凉爽?   不知不觉已是年末,晏无忧这才收到了京中来信,一共有三份,一份是爹爹写的,两份是姐姐们写的。   信中简述了一些两三月里发生的事情,其实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陛下薨了,曾经最不起眼的五皇子继位了。   家中应该还好,晏无忧看他们都没怎么提及他们那边如何,反而大篇幅大篇幅的询问晏无忧…   他们最后还是收到了那份被拦下的信,知道了晏无忧那样辛苦的和新兵比试,比起他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他们更关心他有没有受伤。   尤其是他爹,更在心中直接说,他并不盼望他能有多么了不得的建树,只希望他高高兴兴平平安安的。   大姐可能是误会了他,在信里劝慰家中的事宜不必由他操心。让他自己在外一定保重自己云云。   只有他二姐,在关心了他一通后,特意隐晦的问他和那将军如何了。   晏无忧刚看到这里,郁川进来了,本来这也没什么,以前的家书他也都会拿给郁川看一看,这次他有些不愿了。   郁川也不是那种过分纠结的人,见他如此紧张,也就自觉退出了。留下晏无忧一个人在账内继续看二姐的信。   *   晏无忧很快看完了,不同于大姐和爹总以家长的角度,二姐其实更明白他并没有怎么受苦,说很羡慕他在信里提到的那些生活。   晏无忧刚寄出的第一封信还能看出他不怎么适应,总一遍遍的说边塞的食物如何如何,京都的食物如何如何,后面慢慢的,信里开始很少出现京都了。   后来的信里他开始写第一次见到满天的黄沙时的心情如何,见识到会“唱歌”的沙子,感受无人之境的苍茫辽阔!   讲他第一次骑骆驼时又发生了哪些事,讲他第一次躺在在绵延的草原上歇息,头顶的白云触手可及,远处是成群的牛羊,闭上眼睛就能听到风吹草动的沙沙声,他说他从未如此平静过…   第一次参加篝火晚会,第一次认真的看日升日落,亲眼看到金黄色的太阳照在整山峰,整座山都像金子做的。   晏无忧如何学习一门新的语言,从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到慢慢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词汇,再到能够说一些。   晏无忧在信里说了很多很多的,说他如何在和一队士兵外出时偶遇一场阵雨,如何在一片澄澈的湖面游水。   要知道晏无忧以前很怕水的。   *   那些经历,爹看到了只会心疼他吃了那么苦,大姐或许明白一点,但她还是会以一个家长的身份对他担忧着。   只有二姐却真实的感受到了他的喜悦,于是在信的最后说,缘之一字真是奇妙,当初陛下阴差阳错的一场赐婚,令她稀里糊涂逃婚,也令剩在家中的晏无忧替了嫁。   当时的几人或许并不会知道,那场婚事让她看清了心上人,却也让晏无忧走向了另外一个人,想来……真是不可思议,就像一切都早有注定…   晏无忧翻到最后又看到二姐提到的郁川,略带打趣问他和那位将军相处得怎么样?还问他那位朋友的朋友的脸可好些了?   *   嗯,看来二姐知道他问的那个人是郁川了,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手足,说谎是瞒不过对方的。   晏无忧放下信封,开始另外拿了一张纸,沾了一点墨水就开始回信,嗯…他和郁川相处得怎么样?   还好啊,感情这种东西嘛,本来就是处出来的。他们天天呆在一起,还睡同一张床上,感情一天比一天好。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的亲吻之后,似乎是捅破了那层无形的窗户纸,半夜降温时两人迷迷糊糊中也会互相抱紧。   他和郁川的拥抱变得很自然,自然到晏无忧醒来后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还有一件事…嗯…   *   就是前几天吧,塞外这边爆发了晏无忧来到这里以后最激烈的一次冲突,死伤惨重。   那是晏无忧第一次看到郁川受伤,他格外害怕,害怕到当时都已经开始祈求他能想到的所有虚无缥缈的神了。   在看到郁川让其他受伤的士兵先撤退,他自己留下断后时,晏无忧没由来的心里冒出来一个自私的想法,他想为什么必须是郁川断后,不能让底下的那些士兵们去拦吗?   这话他没说出口,但跟着他一道,被郁川吩咐保护他的校尉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   校尉当时熟练为自己包扎伤口,用一种感慨的语气和晏无忧说,这就是郁将军啊,他如果那时真自己逃了,丢下他们不管,又或者指挥士兵们断后,那么他就不会被边塞的将士们和百姓们如此拥护爱戴了。   晏无忧当时立刻沉默了。   他也终于反应过来将军不仅仅是一个好听的头衔,更多的还是沉重的责任。   所幸郁川最后还是回来了,就是手臂被毒箭擦伤了。那会子军医在营帐里为郁川疗伤,而晏无忧就在外面焦急的走来走去。   他清楚听到烧红的铁在皮肤上滋啦啦的声音,硬是没听到郁川的。他以为他是不是疼昏迷了,因此在军医一离开,才很着急的进去看。   这才发现郁川依旧是清醒的,只是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无忧,我不是答应你,不会死在你前面吗?好了,别哭了。”   嗯,然后就是在那场战事后的第三天夜里吧,那天外面下了小雨,然后晏无忧和郁川…做了更亲.密的事。   *   想到这里,晏无忧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连露出来的耳朵尖都是红的,突然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别说写,他连回忆都不好意思。   当时他清楚看到郁川身上斑驳的各处伤痕,那会子他还绑着绷带,有一些比较严重的地方还在渗血,但他居然笑着对晏无忧说:“你不用这么小心…”   郁川脸上的药已经用到第二阶段的后期,面上那些坏死的皮肤已经蜕皮了,新长出来的肉没有以前那么糟,摸起来光滑了许多。   不过那怕这样,晏无忧还是更喜欢吻他烧伤的那半张脸,还会小心触碰纱布上晕染开的血迹,然后……   现在想想真是太过分了,外头还有人呢,他们居然…居然…   晏无忧越想面上越烫,关于这些事,他当然不可能在信里写这么详细,只是含含糊糊一笔带过,哪怕这些,用的都是只有他和二姐才知道的暗语…   其实译过来就短短的几个字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   傍晚,晏无忧已经能够无比熟练的在篝火旁自己给自己烤肉,等吃得肚子圆鼓鼓的,这才起身去账内找郁川,自然的躺进暖呼呼的被窝。   那会子郁川还在看什么书?   晏无忧凑过去看了几眼,不知道郁川是怎么看下去的,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他自己只感觉那些小方块字是越看眼皮越重,最后都有些困了。   迷迷糊糊中他还梦见了自己刚到边塞那几天,那会子他们刚赢了一次小冲突,几个士兵在一起庆祝。   彼时的晏无忧骤然想起以前在京中听到的那些传闻,然后立刻问了郁川,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那会子郁川听了也愣了一下:“喝什么人血的,哪里听的胡话,不过……”   晏无忧:“不过什么?”   郁川沉着道,“不过如果是打了一次大胜仗,为了鼓舞士气,确实会有一个仪式…”   晏无忧更好奇了:“什么仪式?”   郁川:“嗯…割下一枚敌军首领的头颅挂起来示众,放一碗血。”   晏无忧:“那不还是喝人血!”   郁川开口:“这不一样。”   那时的晏无忧还没见过一个人头颅掉了什么样,也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出多少血,更不知道战场上是何等血腥。   而后来的他已经可以熟练的在满是断肢残骸的现场里熟练的分辨出自己人,然后去给人家包扎。   ——真是难以置信啊。   *   晏无忧醒了,但没睁眼,他感受到身边一阵温热传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郁川搂住了他,一抬手便熄了灯,无比自然的拥着他:“无忧,睡吧。”   晏无忧闭着眼睛翻了一个身,跟着回搂住了郁川,两人间几乎毫无缝隙,好像…边塞的冬天也没有那么冷嘛。   “郁川。”   晏无忧闭着眼睛叫了一声,   “嗯。”   郁川立即回应了。   “那个…我前几天和你说的那个事,你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你就让我拜你为师吧,好不好?”   郁川知道晏无忧这是一时兴起,大抵听其他人夸了自己几句,又或者见到了一些,就他想学吧。无忧能轻而易举的提起,他却不能轻而易举的答应,他知道无忧的性子,他一定会……   “无忧,练武很辛苦的。”   晏无忧那会子一时上头,哪里还听得懂这些,他不懂什么辛不辛苦,反正他就是想学一下试试。   见郁川没答应,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会儿,心下立刻有了主意。   他实在太懂怎么让郁川松口了,他轻轻在他胸口蹭啊蹭啊,一边央求着。他以前这么央求过皇伯父,这么央求过他爹,也这么央求过他的姐姐们…   这一招百试百灵!   果然,被晏无忧这么一蹭,郁川心软得一塌糊涂,招架不住,真的招架不住,他无奈叹了口气:“那先试试吧。”   晏无忧见自己的目的答应了,终于满意:“那便年后吧,等年后你再教我!最近天气太冷了,我不想动,等稍微暖和一点你再教我好不好?”   郁川:“好,听你的。”   *   又过了一会子。   “早点睡觉…”郁川把怀里的乱动导致冷气进被子里的小世子抱得更紧了些,“后天乌关的拜火祭就要开始了,你不是很期待吗?我到时和你一起。”   晏无忧睡意朦胧的恩了一声。   他记得似乎明天还有个什么祈福仪式,对于这边的百姓来说,非常看重那次仪式。人们会互相给意中人赠送一样什么东西来着?   *   太困了,晏无忧渐渐没了意识。   因此他也并没有看到在他呼吸平缓后,一旁已经睡下的郁川突然睁眼,整个人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半晌又伸手小心翼的的触碰他的脸颊…   郁川的动作是那样轻柔,目光是那样柔情,他低下头轻轻吻在晏无忧的额头上。   真好,这不是梦。   真好,那边那个才是梦。 第43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13   关于前夜发生的事,晏无忧并不知晓,只是迷迷糊糊中,总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脸侧徘徊,隐约还听到了很轻很轻的叹息声。   他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呢,因此第二天醒来还笑嘻嘻的和郁川说起这事,却得到了郁川肯定的回答,说他没做梦。   晏无忧:“啊?”   郁川:“……没什么。”   *   主要还是因为郁川的表情实在是太奇怪了,晏无忧一整天都在想这事。   直到傍晚,大抵是看他怎么还没想清楚。那个沉寂很久很久的“仙家”又出声了,直言郁川也想起了前世的事。   郁川彼时刚和副将商议完正事,打算先回自己营帐时,听到里头传来晏无忧的很大一声:“啊——?!!”   等他飞速赶过去时,看到的就是晏无忧正在里头苦着脸:“那个…就是…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郁川:“说什么?”   晏无忧:“……”   郁川:“算了,我告诉你吧。”   *   那天晏无忧也终于知道了自己上辈子的死因,无外乎就是和这辈子差不多的因素,被怀疑是私生子。   无论是抄家还是流放,其实都不能算是庆安帝的意思,毕竟他那时已经不怎么清醒了…   包括晏无忧上辈子很疑惑郁川能这么帮他这个罪臣,会不会被处罚?在经过现在郁川一说,才知道他后来的确因为违抗指令受到了处罚。   说到这里时,郁川就不说了。晏无忧连忙追问:“然后呢然后呢?后面发生了什么?”   郁川摇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些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也并不重要。”   “……好像…也是。”   晏无忧就这么被郁川用一句话轻而易举的说服了。   傍晚两人依旧如往日相拥而眠,晏无忧闭着眼睛感慨,缘分真是奇妙,我死后有幸得一“仙家”所救,而现在你居然也想起来了…   郁川:“什么…仙家?”   说漏了嘴的晏无忧赶紧住嘴,哪怕系统并没有告诉他不能透露它的存在,晏无忧也还是觉得不能告诉其他人。   “没什么,没什么啦…”晏无忧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你自己不是都说过去了嘛……啊,我突然好困,先睡了。”   郁川弯了弯唇角:“嗯,睡吧。”   *   在拜火祭的前一日,边塞落了雨,整个天空阴沉沉的。早晨晏无忧躲懒赖床不肯起来,看着郁川起床了,又从往后黏糊糊的抱着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郁川:“一会儿要跟着庞副官去底下看看涨水的情况,大约午时左右,你到时想吃什么?”   晏无忧闭着眼睛报了一串名字。   郁川捏了捏迷迷糊糊的晏无忧:“好,你先睡会儿,还早。”   很奇怪,明明和郁川搂在一起时,晏无忧就是很困很困,但郁川一走,可能被窝里少了暖气,他又不怎么困了。   他干脆披上衣服走到外面透透气,刚好听那些士兵们在向天祈祷的声音。他们希望雨能快一点止住,说明天就是拜火祭了,下雨就不好玩了云云…   对啊,明天就是火祭了。   连带着晏无忧也跟着在心里默默祈祷起来,他倒不是多不喜欢下雨,但拜火祭那天倘若是晴天,会更好玩些。   *   就当是祈祷有用了吧?   总之那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在半夜止住,第二日早晨除了地面还有些湿外,已经有了出太阳的预兆。   郁川叫醒依旧睡得迷迷糊糊的晏无忧:“无忧,今天天气还不错,起来先试一试新衣服。”   “已经做好了吗?”晏无忧听到这话,腾地从床上翻起来,果然看到郁川手中拿着的新袍子。   边外的服饰和京都也有很大的不同,这里的颜色更加艳丽,他们很喜欢在头上脖子上手上戴很多配饰。   之前晏无忧就一直很想有一套正式的当地服饰,不过据说制作起来非常繁琐,所以也就一直没有一整套。   现在听说终于做好了,晏无忧当然兴奋的开始一样样试穿。全程都像个过年穿新衣的小孩子,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看起来很喜欢的样子。   穿好衣袍后,郁川为他依次戴上腰间和胸前的挂链,最后一条则是额饰。   戴上后,晏无忧自己看不见什么样,只能拿手好奇的摩挲,摸到两边是编绳,中间似乎有一颗冰冰凉的宝石?   “好看吗?”晏无忧歪了下脑袋,凑近郁川,又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怎么样?我穿上如何?”   郁川那会子也穿着一身当地服饰,只是颜色和郁川不太一样,样式都是差不多的。   他笑着点头:“嗯,你穿着很合适。”   晏无忧:“那就好!”   *   这还是晏无忧头一次在边塞过冬,也是他第一次参加当地的拜火祭。   他本来就尤为怕冷,哪怕那天没下雨了,也出了太阳,但毕竟还是在冬季。外头的冷空气让晏无忧这个京都人士冷得不行,整个人靠在郁川身上。   郁川无法,只能叹了口气,主动牵起晏无忧的手,给他渡一点热气过去。   “哎,好像真的不冷了呢,你手也太暖和了吧…”   晏无忧对于内力这种玄乎的东西非常好奇,一路上又问了郁川好多问题。而郁川也都极为有耐心的一一为晏无忧解答他的问题。   虽然一句都没听懂,但并不妨碍晏无忧对于郁川答应年后就开始教他习武一事充满期待。   “郁川,我到时候也可以自己给自己取暖了,是不是?”   晏无忧有一双略圆的眼里,在他心情好时,便亮如同星子,几乎牢牢吸引了郁川的目光。   他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不好好学,就不行。”   “那我一定好好学。”晏无忧冲郁川撒娇,拖长了调子开始叫他师傅,“师傅,那你可要好好教徒弟啊…”   两人谈话间,已到了乌关。   *   乌关的拜火祭正式的仪式是从夜里开始,但白天就已经很热闹了。   街上的大人小孩在那天都非常高兴,仿佛遗忘了今天之前的所有悲伤。   有那么一瞬间,身处其中的晏无忧还以为自己那会子并不在常年战乱的边塞,而是在繁华温暖的京都。   但很快这种错觉就被周围发音拗口的方言给打破了。不一样的,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晏无忧牵上郁川的手:“我们现在就去祈福吧,早一点去,人也少些。”   郁川回握住晏无忧:“嗯好。”   *   乌关有一处神庙,这是晏无忧一早就知道的,里面并没有供奉什么神像,他们这里的人似乎是把天空当做信仰。   因为天空在当地的语言里叫格尔,因此那座庙也被称之为格尔庙,似乎只在每年新年的拜火祭上开放。   当晏无忧以为自己已经算去的够早时,等抵达格尔庙时才发现那里已经有不少当地百姓了…   有大人带着小孩,有差不多的手足兄弟姐妹,有看起来新婚不久的夫妻…他们可能所求之愿都不相同,但那颗真切期盼一切越来越好的心却是真的。   晏无忧和郁川刚一进去就吸引了不少目光,介于以往的郁川在人前总以面具示人,几乎从没有摘下过面具的关系,不少人不知道郁川的长相,一时并没有认出他。   他们是先看到了晏无忧,接着又注意到他旁边的男子。能在他旁边形影不离的人,那可不就是郁将军了嘛。   “是郁将军吗?”   当时有人第一个认出了郁川,后来陆陆续续认出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离得最近的热情的想给郁川送什么新年礼物吧,看他不收,居然立马往晏无忧这里送…   晏无忧懵了,听到送东西的本地人先是方言说了一遍,怕他听不懂又用蹩脚的汉话说了一遍。   但那时晏无忧已经能够听懂一些当地的方言了,那人说的是都一样的,给晏无忧就等于给郁川了,一样的。   还有几个晏无忧平时不怎么常听的词语,他有点不确定意思,于是问一旁的郁川:“他刚才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啊。”   郁川没回答,他安抚好周边的民众后,又拉着晏无忧去了另外一边人少僻静的地方。   *   在巨大祭台的背后,   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晏无忧从衣兜里摸出几块热乎乎的奶酪棒咬了一口,声音含含糊糊的调侃他:“难怪你以前很少来乌关,就算来了,也不怎么外出走动…啧……别说,味道还挺不错,有股说不出的又咸又甜的味儿,你尝尝,下次,我也想吃。”   郁川干脆就着晏无忧的手,低头咬了一口奶酪棒,很快猜到里面额外加了些什么:“你喜欢?那我下回给你做。”   晏无忧笑了:“那太好了。”   *   哪怕那会子晏无忧已经会说一些当地话了,听也是没问题的。不过除了和本地人交流外,他和郁川私底下说话时,从来都是说的汉话…   那会子他突发奇想,在互赠完丝礼后,突然用不怎么标准的本地话说了一句祝福语,跟着又飞快的外加一句他用汉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情话。   在当地语言里,喜欢、心悦,和爱慕都是通用一个单词,并且和高兴和开心的发音非常相似。   所以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可以说是“我喜欢你”或者“我爱慕你。”也可以理解为“和你一起,我感到很开心,我心里很高兴。”等等。   只看听的人怎么理解。   当时的郁川明显愣了一下,很快也跟着回了一句,不过他回复的和晏无忧那句有一点细微的不同。   但那点不同,对于还没有那么学到家的晏无忧并没有发现,以为郁川说的是和自己一样的话呢。   或许再过两年,到那时晏无忧就能明白郁川的意思。而到了那时,他不仅能知道郁川的意思,他还会知道那天那位当地人那句的意思…   以及为什么明明他们什么都没说,但其他人只看两人的衣服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无外乎因为他们当时穿的其实是一套礼服,以及礼物所象征的关系也并不一般。   这些都是很久以后,晏无忧才会知道的事。此时拜火祭当天,晏无忧实在无暇顾及其他,他兴致勃勃的和郁川说着之前的所见所闻。   郁川也耐心听着:“可以啊,我们今天就可以去。”   *   拜火祭的夜晚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晏无忧都怀疑是不是整个边塞的人都来参与这个什么拜火祭了。   但不得不说,在周围如此高涨的情绪的感染下,晏无忧也不知不觉加去看跳祭舞的行列中。   等他喘着气,从人群里挤出来时,他看向郁川:“你怎么一直在那里看啊,下来一起玩啊。”   郁川则笑而不语,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轻柔的为他擦拭着额头的汗:“先休息会儿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晏无忧点头。   他很爱吃这边的奶皮子,浓郁的奶香是他在京都完全没吃到过的。他还很喜欢吃烤羊排,不知是什么原因,反正他以前不爱吃羊肉就是因为觉得太膻,但在这边吃的羊排就完全不膻!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锅茶他也同样很喜欢。他还特意见过制作过程,就是将鲜奶加入煮好的红茶中煮沸。   煮开后,鲜奶和茶的清香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口感。还有一些还会往里面加一些别的东西,肉松肉干之类的,口感也都各不同。   郁川知道他很喜欢,还特意提前给他买了一份,那会子看着他喝得唇边都沾了一点,便很自然的抬手擦拭。   郁川:“等在晚一点,今天会有星空。嗯…非常非常漂亮,要不要去看看?”   晏无忧:“要去要去!!”   *   那天晚上晏无忧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只记得自己在看到郁川口中的星空后,当时非常很激动的想给家里人写信分享这份喜悦。   可等他提起笔,他又不知道写什么了,感觉无论什么样的文字都无法描述他刚看到时的震惊和诧异。   黛紫色的天空仿佛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在密密麻麻的星子旁,他似乎还看到了一条银河?   他那会子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晏无忧:“这地方可真美啊。我以前怎么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天空…”   郁川:“嗯。我第一次看到时,也是这样想的。有时心里烦闷时,就会过来看看。”   又过了一会儿,晏无忧听到郁川接着他之前的话说,说以前他觉得这里很美,能够让他静下心,但后来他又发现了一处别的地方,更能让他静下心。   晏无忧被他这么一说,更加好奇了:“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在哪,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郁川却沉默了一会儿:“你去过。”   晏无忧愣住:“哪里?”   郁川:“你身边啊。”   什么意思?晏无忧先愣了一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郁川那话是什么意思,他捂着脸把脑袋重重砸在郁川肩膀上:“…不是,你有毛病啊!”   那个亲吻是谁先开始的呢,   不重要了。   星空下的吻让晏无忧有些眩晕,再往后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他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知道郁川是什么时候把他带回去。   反正等他醒来时,他就已经回到乌关了,外头已经蒙蒙亮,晏无忧闭着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啊,真好啊。   *   乌关的拜火祭会一直延续七天的样子,往后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庆典。晏无忧并不着急出门,今天看不了还可以明天嘛。   晏无忧:“郁川。”   郁川:“嗯。”   晏无忧:“我等会儿想喝点热热的锅茶。”   郁川:“嗯,好。”   *   整个冬天,边塞都是白茫茫的。晏无忧玩心很重,经常和几个小孩一起堆雪人。有回他堆了两个挨在一起的雪人,非拉着郁川过来看。   “你看,这个是我。”他指了指其中一个雪人,又指了指另外一个,“这个是你。”   郁川看了一眼,虽没有从那两个雪人中分辨出什么具体的特征,但他看着那个晏无忧说是自己的雪人,不知不觉中还越看越顺眼了。   晏无忧看着郁川笑出声的样子,松了口气:“你昨夜是不是没有睡觉?”   *   冬季到来后,郁川更忙碌了。   毕竟塔塔族那边地势更为险要,冬季对他们而言是很艰难的…   自己这边天气严寒,食物短缺,而眼皮子底下就有旁的人过的如此幸福,当然不平衡,因此这个季节他们来的次数比之前还要频繁一些。   相对应的,郁川也会更忙碌些。在之前的拜火祭上,他们在深夜偷袭,抢走了些粮食。   不过也没抢走多少,因为郁川提前把大部分都转移了。留下的也只有一点点,因此这代表他们还会再来。   *   晏无忧在边塞生活的这大半年里总听到他们过来抢东西,因此对那些人也是极为痛恨。   他有一次很不解的问郁川,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来抢别人的?好好待在自己的地盘上不好吗?   郁川沉默了几息,又才告诉他,说以前的塔塔族是很强盛的,在往前数三个皇帝在位时,现在的边塞原本都是属于他们的,到庆安帝的爹那代时,边塞有一半打下来了,又等庆安帝上位,他力排众议,消耗了无数兵马财力又把现在边塞的另一半打下来了…   晏无忧:“……”   但凡他当初在学堂里好好认真一点,都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清楚。   晏无忧:“原本居住在上面的塔塔族人有些降服了我们,还有一部分退到了现在的位置上。投降的那部分留下与汉人通婚,也就形成了现在的乌关。”   晏无忧:“……”   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成王败寇,我能做的就是守住这块地方,把他们挡在外面,不让他们进入乌关之外…”   郁川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这不是你该忧虑的事情,去玩吧。”   *   年后,晏无忧开始跟着郁川练武。   首先要练习的第一步是学会摒除杂念,先学会专注。这在还没练之前,晏无忧觉得太轻松了,等到真正开始学习时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他平时也没发现自己这么容易分心,只是盘腿端坐着,保持脊柱挺直就已经很难了。更别说还要他静下心来感受体内的呼吸,认真感受四肢的位置…   郁川做演示时,明明能稳稳当当的静坐很久很久,仿佛一座雕塑。到了晏无忧,他就总觉这里痒,那里痒。   他完全静不下心来,但又很眼馋后面到底还要教什么,于是央求着郁川再给他讲一讲,郁川自然也依着他…   就是听着听着,晏无忧越听越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直到无意中看到郁川已经好了的那半张脸。   “不对…如果要是按照你白天说的那些话,你会那么多,那你脸上的伤明明自己能治好的,你为什么不治?”   当时的郁川大抵没想到晏无忧居然还能想到这里,他愣了一下,反驳道:“我不能。”   晏无忧:“为何?”   郁川不说话了,总不能说他认为脸上的伤是和晏无忧有关的回忆,他不希望晏无忧忘记他,所以才故意留着吧?   晏无忧却不知道从他的沉默里误会了什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个伤因我留下的,所以只能由我来治好,这个叫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对吗?”   郁川:“……”   见郁川不说话,晏无忧觉得自己猜对了,得意洋洋的挑着眉:“是吧,是吧,我猜对了吧,我猜对了吧?”   郁川顺着他的话说:“你猜对了,无忧真聪明,什么都知道…”   晏无忧:“那当然!!”   *   习武之事本应从小练习,晏无忧二十一了才开始,的确有些太晚了,身骨已定型,要学需要比别人更辛苦。   但晏无忧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哪怕到了塞外这等苦寒之地,有郁川在一旁照顾,他也没吃过多少苦。   习武的苦,他是吃不下的。就和郁川之前猜测的那样,在一时兴起的兴奋头过去之后,他又没什么心思了,还是太懒了。   “好累哦,你当时也是这样吗?”   晏无忧开始对郁川以前的生活产生好奇,想知道他以前练武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自己一样坐立难安?   郁川对他是有问必答,他想知道什么就跟他讲什么,例如他那会子并没有像他这样,他很快就静下心来了。   “哦……”   郁川的事情知道的差不多了,晏无忧又对郁川的师傅好奇起来。   虽然知道他已归隐山林,郁川也说连他这个徒弟都不知道他师傅在哪呢。   “那真可惜…我真想见见你师傅的。前几年在京中见到那几次,我都没仔细看,也没和他打过招呼…”   晏无忧有些遗憾的想。   当时自己和他们在京中匆匆擦肩而过,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天吧…细细想来,连那位的眉目都不记得了。   “等有机会,我带你去见。”   郁川如此和他承诺着。   晏无忧高兴了:“好。”   *   边塞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大抵天赋异禀,也或许是晏无忧一整个冬天都不怎么出去,哪怕在那待了那么久,皮肤也还是比当地人白皙许多。   这使得他在人群中很是显眼…每次出门都被那么多人盯着,晏无忧是挺不自在的…但习惯以后又觉得还好了。   他依旧和家中保持通信,但毕竟还是隔得太远,很多消息晏无忧都得晚很多很多才知道。   像新帝什么又颁了什么新法,京中又出了什么新的风尚等等。   不过那会子的晏无忧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很在意这些东西了。   他那会子不仅把地皮完全踩熟了,边塞大大小小几处地方也都去了,在那边颇有名声。   他甚至还在军中和那些士兵们赌钱。   不同在京中,彼此的家世都摆在那里,赌局都开得很大,这边的士兵们都没什么钱,要玩也只能玩很小的。   但晏无忧就是想玩,不在乎钱多钱少,一有空就来拉着他们组局。   晏无忧时赢时输,赢了就高兴得拍着让给钱给钱,输了就呜呜的叫郁川出来帮他。   “一定是我刚才运气用光了,不然上一把怎么会那么霉?”他总结了一下上把为什么输的原因,想来想去,扯着嗓子开始喊,“郁川!来帮我掀盅!!”   真奇怪,郁川一来就赢了。   “……你运气真好啊。”晏无忧数着那点碎钱,高兴得牙不见眼,“我刚才都输两局了…特别霉!”   郁川笑而不语,一旁几个输了的副官士兵等等都默契的偷偷看了一眼郁川,郁川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看郁川这个动作,其他人也明白了刚才输的钱,等会儿去找郁川拿。   这些很隐晦的小动作,晏无忧压根没看出来,他数着自己刚才赢了几块碎银,越数越高兴,越数越高兴。   而郁川呢?他早在京都之时,便看出了晏无忧当时一定被其他几人联合做了局。当时的他也肯定想不到,有一天做局的人变成了他。   余光处看到晏无忧因为那点小钱如此高兴。郁川心里一松,算了,他高兴就行。   *   不注意日子时,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就这样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晏无忧不知不觉竟在这边呆到了二个年头…   在晏无忧去边塞的第二年秋末,   朝中一切尘埃落定。   在过去的两年里,京中经过数次变动,其中有多少旧的氏族倒下去了,就有多少新的氏族立起来。   新帝虽没有庆安帝那样的果敢手腕,但国家到这时本就不需要开疆拓土的野心,需要的是能牢牢守住,而正巧,新帝是一位无功无过的君主。   秋末,晏无忧和郁川一道回京述职。这次他俩可不是两年前来时那样慢悠悠的坐马车,而是一起骑的快马。   第五日便到了京都。   *   那会子是晏无忧第一次见新帝,也是时隔那么久再一次见家人,虽然时常有通信,但那些毕竟都只是信,不能代替见面。   不知道爹现在身体如何了?大姐的孩子淳儿又长多高了,二姐又如何了?   许是近乡情怯,在抵达京都的前一天,晏无忧和郁川在京都脚下的一处驿站歇息,晏无忧翻来覆去想越睡不着。   干脆又点着油灯把家中寄来的最后一份家书重新看了一遍。   里面有一句是贤亲王说无忧出生时就格外折腾,说他幼时又丧母,十来岁被人陷害,险些在一场大火中丧生。   从小到大脾气都过于实诚耿直,导致总是和人不睦,以前还动不动弄一身的伤回来,让他担心不已。   现在又一个人有家不能回,在那么偏远苦寒之地受苦,不知他吃得惯不惯,不知他住得惯不惯,最后说他实在是……命途多舛。   晏无忧看着最后一个字,看了半天,伸手推了推郁川:“嘶……郁川,这是多什么来着?什么意思?”   郁川看了一眼,又和晏无忧念了几遍,又告诉他那句话什么意思,大抵就是说他多灾多难,经历坎坷之类的…   晏无忧:“还好啊,我不觉得。我觉得我还挺幸运的,先帝在时那么疼我,以前在京中,打架也是别人让着我…后来遇到你,那场大火里我也没受什么伤…现在不好好的嘛?”   真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   郁川定定的看了他几秒,也笑出声:“早些睡吧,明天就能见到王爷了。还有你两位姐姐一定也甚是想念你了。”   晏无忧被立刻转移的注意力:   “是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他们分开这么久呢。” 第44章 第二单元(完)   晏无忧到王府时,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在王府外走来走去的贤亲王。   犹记晏无忧当初替嫁回门那日,贤亲王就是这般在门口焦急的来回踱步,伸长了脖子看有没有他们的马车…   这次不同的是,现在的贤亲王明显看着老了些,头上的白头发也比之前多了,以及…眼神明显更太好了。   晏无忧都走到他跟前了,他才反应过来,紧紧抓着晏无忧的手臂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眼泪都顾不得擦。   “爹,我和之前有什么很大的变化吗?我不是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晏无忧不解的问,“怎么还得我到你跟前你才认识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爹啊!”   贤亲王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说他以为晏无忧在那么偏远的地方待了两年,再回来肯定又黑又瘦,说不定穿得还破破烂烂,一定特别凄惨,所以…   “我是说呢,难怪你刚才一直盯着路边的乞丐看…”晏无忧对比哭笑不得,“你不会还指望着那些个小乞儿上起来叫你一声爹吧?”   贤亲王讪笑出声:“是爹眼神不好,无忧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   哪怕晏无忧其实没有像他爹臆想中那样变得面黄肌瘦,但他一拉着晏无忧的手,眼泪又开始掉。   他心疼晏无忧,觉得他在外头肯定吃了好多苦,心疼来心疼去,越说越糊涂,脸上还挂着泪痕呢,又笑了起来。   “走走走…回屋回屋。”   贤亲王把晏无忧往屋里拉,说他特意在酒楼给他定了他以前喜欢吃的菜,估摸着就快到了。   进府前,贤亲王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看向晏无忧身后:“哎,郁将军呢?怎么没跟着?”   晏无忧:“他没跟着我一起,他先进宫了。应该等会儿到吧?”   贤亲王:“这样啊,那快进屋吧。你大姐和二姐应该也快到了。”   晏无忧:“……二姐还在山上的庙里呢?”   贤亲王:“是了,我也拦不住她。只能由着她了。哎…她还说要在那里为你祈福来着。”   *   久违的重见的父子俩就这么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府内走。   晏无忧一路上都挽着贤亲王的胳膊,他明显感觉贤亲王比自己记忆中矮一点就,在走路时,步子比之前慢了。   明明也就两年不见而已,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他爹却苍老的如此厉害,说明这两年,他太提心吊胆了。   越往府中走,晏无忧更是发现王府也比他记忆中的样子冷清了不少。晏无忧一贯是心里有什么就问什么的。   “爹,其他人呢?”   “家中时常只我一人,人太多了也是闲着,索性就遣散了一些仆役。”   贤亲王叹了口气,如此解释了几句,可能也想说点别的什么,想了想还是咽了下:“总之你现在回来了就好啊……哎无忧,你上回在信里说你伤了,我看看哪儿。”   “哎,你说那次啊,早就好了。”晏无忧一步步从外门走去内庭,他从小在王府长大,闭着眼睛都不会走丢。   走着走着,他不时在庭院的石桌上,环廊的栏杆上看到了几件略眼熟的东西:“这是?”   贤亲王一脸怀念:“这是你以前小时候爱玩得几样玩具,那时候你吵着闹着要,还是我给你做的呢。”   一些纸风筝,木陀螺,空竹响球之类的。那些很小时候的记忆,他早不记得了,就剩下一些模糊的印象。   “你竟然还留着?”   “那时,以前我要是把你的东西偷偷丢了,你不得生半天的气啊?”   说着说着,贤亲王又开始抹眼泪:“我儿,你不知晓,前些日子我晨起时,感觉一阵头晕,我当时就担心,生怕闭眼前见不到你,现在见到你了,心里就踏实了。”   “你病了?怎么也没在信里告诉我?你不是在心里说你过得挺好的吗?”晏无忧的眼眶湿润,“瞎说什么见不见得到的,你那个宝贝鸟儿呢,怎么没看到,就火红羽毛的那个。”   贤亲王:“赤嫣冬天就…”   看他爹的表情,晏无忧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本来鸟儿的寿命就不长,他爹养那么久了,能活到去年已算长寿了。   晏无忧轻轻拍了拍他爹的肩膀,抱住他:“好啦,赶明儿我陪你选一只更漂亮的鸟儿送你,怎么样?”   贤亲王:“好好好!”   *   大姐和二姐很快也陆续赶来,其中大姐是先来的,二姐比大姐要落后一步,不过两人见到晏无忧的反应都比不多。   “好像是长高了一些…”   大姐细细打量了晏无忧一番,对身后跟着的奴婢吩咐了一句,没一会儿婢女牵着另外一个小孩过来。大姐则低头对小孩轻声道:“淳儿,还认识那是谁吗?”   小孩没犹豫,很快冲着晏无忧喊:“舅舅,是舅舅!”   晏无忧蹲下身一把把淳儿抱起来:“是吧,淳儿一眼就认识我啦?哎,都长这么高啦?”   快三岁的孩童本来就长得快,晏无忧记得自己离京的时候,淳儿走路都还要人扶着,现在一下长这么高了。   晏无忧抱着掂了掂还挺重,把淳儿放下来时顺手从怀里摸了一块奶糕递给他:“来,尝尝,可甜了。”   淳儿被大姐教的很好,哪怕看着很想吃,但也没有收下,而是先看向自己的娘亲,看到她点头了这才接过。   “淳儿,没事,舅舅给的可以吃。”大姐趁机在一旁教小孩,“我说的是其他外人给的不可以吃,知道吗?”   淳儿点点头。以前他总是把舅舅叫成啾啾,现在倒是能很清晰的叫他舅舅了,一声接一声的从晏无忧这里哄走了好些吃食。   最后大姐都看不下去了:“行了,他今日出府时才吃过了,你别给他了,一会子要积食,到时又要哇哇叫。”   晏无忧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记得淳儿小时候不是挺安静的嘛,现在也开始闹腾了?”   晏无愁笑了:“可不闹腾嘛。淳儿比你小时候还闹腾,以前见人就要吃的,跟你一样一样的,所以我才不允许他收外人给发吃食,万一……”说到这,晏无愁止住了话头,“算了,都是一些糟心事,不提也罢。”   *   二姐就是在晏无忧和大姐说这话的空档到的。晏无恙穿得比他记忆中素净了很多,面上连脂粉都没涂,可能是刚从庙里赶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寺庙里特有的檀香。   “哎,你倒比预想的回来早些,我还想着你怎么也还得要个三五日呢。”   二姐走近晏无忧,又细细的看了一番,“你转个圈给我看看……”   晏无忧转了一个圈:“怎么样,确定是你弟弟了吧?”   晏无恙:“嗯,看着的确没瘦多少,在那边过得还行。”   “我倒是还行,就是你…”晏无忧看着二姐素净的打扮:“你在信里不是说挺好的嘛,还说最近和哪家的公子接触来着,我还想你终于放下心结了,怎么爹说你都要去当尼姑了?”   二姐笑了笑:“不在信里给你说点好的,难不成给你说不好的啊?还能让你挂心不成?…哎,怎么没看到那个…”   还没等二姐说出口,晏无忧先补充:“郁川现在还在宫里,我和他说了,他完事后应该会直接过来王府。”   二姐笑了笑没说话。   *   郁川是大概是擦黑那会儿回来的,他到时,晏无忧正被家人簇拥着讲他之前的事儿。   讲他带来一些当地的特产,但因为两人骑马在前头,那些东西在后面,估摸着还得几天才能到…   然后就是门房来汇报说郁将军来了,晏无忧起身过去接他,没走几步就和郁川遇上了:“怎么样啊?”   晏无忧问的是宫里的情况。   郁川没多说什么,只安抚的对他笑了笑:“没什么,别担心了。”   晏无忧推着郁川:“行,那快走吧,我爹和我姐刚才还问你怎么不在呢?你快进去看看,别让他们以为我把你给吃了!”   郁川无奈的笑了笑。   *   回京第二日晌午刚过的样子,晏无忧进了一趟宫中,不久,等再从宫中出来时,他从世子摇身一变成了郡王。   按理说,一般亲王的嫡世子只有在自己的爹去世以后才能继承爹的爵位,这次…也算是格外开恩了吧?   新帝给晏无忧赐予的封地并不是特别远,算是一块富饶之地,每年能交上来不少银子呢。   “然后呢?可还有对你说起别的?”贤亲王在一旁问询,“他真把宣平哪块地赐给你了?”   晏无忧点点头,又将面见新帝后的种种都细细和他爹说了。   新帝便是以前的五皇子,以前晏无忧常常入宫时和他也有过一些交集。   虽然不能说以前的关系多么的亲热吧?   但也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那会子他乍一见到从过往熟悉的黄袍从皇伯父身上换到了以前的五皇子身上,他也就稍微迟疑了那么一瞬。   再到他回过神来时,曾经的五皇子,现在的新帝,已经态度很好的请他落座了。用一副感慨的语气说:“两年不见,你看着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之类的,无论是样貌还是性子,都一如往前啊…”   晏无忧:“那是,我爹和我姐姐也是这么说。”他大姐还说过,说看他这样子就放心了,说一看就知郁将军把他照顾得很好…   接着就是新帝又问了一些关于塞外的事儿,晏无忧也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中间还问了一些郁川的事儿,感觉……聊得挺好的啊。   *   “…选封地的时候,他还特意问了我想要哪块地呢,我当时认真的想了想,当然挑了几处最好的呀…”   晏无忧交代完毕,总结道:“我真觉得现在的陛下还挺好说话的,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贤亲王:“……”   他好?如果他这般好,这两年来,京中就不会不知不明不白的死了多少人,明明以前还是五皇子时,也传出过几次心善仁慈之类的传闻,怎么一登上那个位置,心就自动变得坚硬冷血起来?   贤亲王看着自己依旧心思单纯的儿子,叹了口气:“他既对你态度如此和煦,那就算了,你现下也有了自己的封地,在京都在待些时日,就去封地吧。”   晏无忧并不着急去看:“我才刚回来呢,你这就要赶我走?你太狠心了。”   贤亲王也舍不得,连忙又不是让他现在即可就去,怎么也还要在府中多待几日啊,还问他饿不饿,厨房已经把吃食备好了。   吃惯了郁川做的,再吃自家厨子做的饭菜时,晏无忧又觉得哪里都不对起来:“…嘶,家里是不是换厨子了?”   贤亲王也疑惑:“没有啊,怎么了,不合口味?”   晏无忧:“还没郁川做的好吃。”   “???”贤亲王愣了一下,“不是,你们之间一直都是他下厨做饭?”   “那不然呢?”晏无忧理所当然道,“难不成您觉得您儿子像是那种会做饭的人?”   贤亲王顺着晏无忧的话,当真在心里想了一下晏无忧洗手做羹汤的样子…太可怖了,那的确是不像。   “不过我也确实是尝试过几回。”晏无忧一副回忆的模样,“有尝试过啊,厨房差点没了,我确实不是这块料…”   贤亲王:“…我就知道。”   *   就这样,晏无忧在京中待了几日,很快,他回京乃至封王的事儿便传遍了整个京都。   不过两年光景,就已有不少人忘却了晏无忧以前的事迹,转而开始纷纷夸赞起他能在那样苦寒的地方坚持下来,可见其心性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坚毅…   以前习惯了总是被明里暗里的嘲讽,现在突然被夸了,晏无忧还有中说不出来的滋味。   而当他再次出门时,作为正式有封地的宣平王。其他人也不会再叫他世子,而是正儿八经的叫他一声王爷。   “嗯,起来吧。”晏无忧表面淡定,叫人起身,心里暗爽。“你们先下去吧,我和我几个旧友叙叙旧…”   晏无忧把目光看向桌边的几位或熟悉或不熟悉的狐朋狗友们。以前在一起玩也都是开开心心,但现在他们似乎…不一样了。   两年的时间没让晏无忧变多少,但他们明显不同了。记忆中很瘦的那位发了福,和以前完全判若两人。而以前总脾气暴躁的现在看起来特别温和…   还有一位不知家中发生了什么,看身上的穿着似乎也大不如前了,还有几个现在连人都见不到了。   *   “宣平那块地方好啊…”   “是啊是啊,离京都又不远…”   几个华服公子按照以前的习惯夸着,却没得到晏无忧的回应,再一看,他目光悠悠的看着外头,似乎在回忆什么?   “王爷?你怎么了。”   “王爷?”   晏无忧回过神:“哦,没什么,只是在想,还有几位呢,怎么没看到?”   当然看不到,因为站错队死了呗,还能怎么样。其中有一位心里这样想着,但没有这么直接的说出来,而是隐晦的道:“王爷初回京中,所有不知啊,他们几位的家中都出了一些事,现在已经没在京都了。”   这样含沙射影的话,晏无忧哪里听得懂,他以为是和自己那样,带着全家溜了出去呢:“哦…这样啊,我是说感觉人有点少。”   以前很热闹的,和他们在一处,总是叽叽喳喳的。但那会子可能是人比之前少了,晏无忧还有些没滋没味。   其他人见他表情,立刻开始怂恿他去赌坊玩一玩。而原本就觉得太无聊的晏无忧立刻来了精神:“好呀好呀…”   *   那天他又和以前一样去看醉烟楼,原先眼熟的那几个姑娘都不在了,都是一些他不认识的生面孔。   “哎呀,王爷…”   大约又过了一会子,郁川来了。   其实在他脸上的伤好了之后完全可以不用戴面具了,但他可能也是习惯了吧,依旧还是带着。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在晏无忧身后,晏无忧是已经习惯了,反而是把旁边的美人吓得够呛,给倒酒的手都在发抖。   “哎呀,你看你,都吓到她了。”晏无忧开口嚷嚷了一句。不过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对颤颤巍巍的美人说,“没事,你先下去吧。”   然后在旁边倒酒的就成了郁川。   *   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郁川真的有那么好运气,晏无忧那天又赢了。   不过在他连赢了三局之后,其他人不来了,纷纷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跑开了。   不是突然想起家中有事,就是想起夫人嘱咐要买什么东西,再不济就是…突然头晕腹痛…   “不是…我这玩的正起劲呢,怎么突然不来了…真是。”   晏无忧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和银票,乐得嘴角都快到耳后根去了,乐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住郁川,在他面具上亲了一口。   “哎呀,你不知道,我以前和他们赌钱,总是输,但是上次你来,我就赢了。这次也是一样…”   郁川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嗯,赢了钱高兴吗?”   晏无忧点头:“那当然。”   郁川:“那就好。”   *   晏无忧又在京中逛了几日,感觉京都和他离开时也没什么区别,就是多了几处他不太熟的店面。   这里依旧繁华,依旧热闹,依旧人声鼎沸。晏无忧就站在闹市之中,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百姓,看着他们依旧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似乎并不操心顶上的皇帝换了?   “无忧。”   身后是郁川的声音。   “你果然在这儿。”   那天是中秋,傍晚时晏无忧将和爹爹还有两位姐姐一起用过饭,夜里怎么也睡不着,便出来后.庭院里赏月。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一会儿觉得头顶的月亮比之前在塞外看的那个要小些,一会儿又觉得其实都差不多。   晏无忧:“爹爹睡下了?”   郁川:“嗯,喝了点酒。我让下人搀扶着进屋歇息了。”   晏无忧:“哦,今天饭桌上,我爹干嘛突然收你做义子?”   郁川:“嗯,也没什么…”   晏无忧其实也不在意那个,他只是想随便和郁川说点话而已:“以前中秋时,皇宫都会设一场家宴,每次皇伯父,哦不,每次先帝都会唤我进宫…”   *   记得前几天的一次中秋佳宴上,那会子晏无忧将将十八还是十九岁来着,庆安帝问他:“无忧今年也不小了,可有遇到什么中意的姑娘?”   对于这个问题,当时的晏无忧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没有。”   庆安帝又问:“那无忧喜欢什么样的,皇伯父好为你挑选挑选…”   晏无忧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大姐说我以后要找一个厉害点的,但又不能太厉害的…”   庆安帝好奇问:“为何?”   晏无忧便把自己从大姐那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给庆安帝了。   因为她姐觉得自家弟弟没什么心计,要找就找个厉害点的才能护住他。但厉害归厉害,那个人又不能太厉害,因为太厉害就很容易拿捏住晏无忧,会反过来克制他…她又不太希望弟弟被旁人死死压制住…   这个要求倒是稀奇,庆安帝听完哈哈大笑,一边捋着胡子一边说也是也是,先说这可不好找啊,又说为他好好的看一看。   *   好像在那场宴会上,郁川似乎也在一旁?只不过他比较沉默,安静的在一旁站着,并没有引起晏无忧的注意。   现在说到这事,晏无忧还有种感慨:“我那时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样的,你呢?你之前说你喜欢我,但你没说什么,你现在必须得说……快!”   郁川:“无忧,你问错问题了。”   晏无忧疑惑:“嗯?”   郁川:“你不该问我为何会喜欢你,你该问我为何不会喜欢你呢?”   那时的他生得那样好看,连坏都坏得那么坦诚,那一点坏水在郁川看来并不算什么,他见过更恶心的坏。   晏无忧的坏中还带着一点可爱,他是那种真把谁当自己人了,就会对那个谁特别好的类型,怎么能不讨喜呢?   郁川去做过的许多事,哪怕身在边关,郁川也时常能听到关于晏无忧的事儿。   而他替嫁过来的新婚之夜上,郁川就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晏无忧,胸口处一阵充盈,那时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情感…   谁能想到呢?京中百姓那样厌恶的小纨绔私底下睡觉居然是这个样子…   也因为日常都有仆从伺候着的关系,晏无忧那双手自然是白皙得很,当时他的指甲上还涂着红艳艳的丹蔻,衬得更是好看了。   当时他在想什么呢?   郁川已经有些忘了。   就好像当年他独身一人到京中,口袋里没有钱,又舍不下脸去偷去抢,饿了好几天的郁川就那么盯着一家小酒楼,却因囊中羞涩而踌躇不前。   那会子,他先看到晏无忧的。   他们一行人在另一边的楼上吃饭,那间贵室半开着窗户,使得楼下的郁川一抬头就能看到窗边的人。   看到里头有个眉目精致的小少年坐在窗边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打瞌睡,看起来…可真好看啊。   他一连在同一个地方待了两天,在第三天时,晏无忧那么一低头看向了自己。   小小的郁川其实那时候还没什么感情的,他只觉得自己心跳猛的一缩。他和楼上的小公子对上了视线。   对方一看到他,原本半眯着的眼睛一下睁大了,亮晶晶的,如天上的星子。   *   后来,郁川被赶了出来。再后来他无意中遇到了师傅,当时师傅有心退隐,看他是个好苗子就带了回去。   有时见他时常望着京都,问他可是有什么惦念的人在那里?   郁川点点头,又摇摇头。   感情是什么时候发酵的?不知道的,真要分那么清楚,过去那么久,也早分不清了。   郁川只知道自己每回入京时,总是会特意绕路,从其中某一条闹市穿过,总会有意无意抬头看向某处的赌坊花楼,十次里面有七八次都能看到他…   恍惚间,又变成了少年时,总想着他什么时候能往下看一眼,和他对上视线呢?   可惜,晏无忧一次也没有。   *   “嗯,大概就是这样…”郁川说起自己以前回京次数不多,但每一次回来时,都会特意从哪条街过去,为的就是想看他一眼,“不过你每次都没往外看…”   晏无忧表情懵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终于把这些事消化掉以后,他指着郁川笑出声,笑到捂着肚子,一句话被他说得支离破碎。   “原来哈哈哈你…是故意的…”   晏无忧也开始讲他的视角,他以前还不知道那是郁川的时候,背地里还骂过他,说他阴魂不散,怎么去哪儿都能碰到他?   “我其实也见过你好多次了,不过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走过的…我注意到了,但是没往外看。”   晏无忧仔细回忆了一下:“嗯我那时候心里还在想,你怎么骑马还那么慢,怎么还没过去?好烦啊,你到底在磨蹭什么,走也走过去了吧?!”   郁川约莫也没想到晏无忧会这样想,唇角漾起一抹笑:“原来如此。”   *   夜里,晏无忧和郁川相拥而眠,   以前的他非常不喜欢刺鼻的味道,可郁川的身上偏偏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铁锈味,经年累月留下的血腥味,亦是常年征战沙场留下的肃杀之气。   但在郁川身上待久了以后,他就慢慢对这种气味熟悉了,就是在这样的气味中,一点点进入了梦乡。   “明日,明日我想吃你做的粥。”   “好。”   [第二单元完] 第45章 花心多情攻重生以后1   二零二二年十月末的最后一天,刚搬到挪威的新家,简寻接到一通来自国内的陌生来电。   电话那边的人说话声音很好听,态度也非常有礼貌,首先介绍自己是时光邮局的新店主,其次说他有一份信件。   一份本该于五前就应寄到他手里的信件,但因店主当时家中出事的原因,足足延误了整整五年。   “想问一下,简先生现在的地址是哪里呢…”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或许…您还需要这份信件吗?我看着还挺厚的。”   “……”   简寻沉默半晌,下意识以为是什么新型诈骗,本想说不要了。但就是那么凑巧,他鬼使神差开口:   “寄件人是谁?”   “您先等等,我先帮您看一看啊。”听筒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对面的人在翻找信件。   “时间太久了,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我看看啊……嗯…是宋…宋,宋无清?您认识这个人吗?”   *   “……”   许是简寻这边沉默太久,对面又问了一遍,说假如他不需要的话,他们就要统一进行销毁了。   他认识这个寄件人。   宋无清,宋无清…真是好久都没听到这个名字了,简寻一时都快忘记了这个人。   “喂?您还在听吗?”   “我要的,请寄给我,麻烦了。”简寻顿了顿,“不过我现在已经改地址了,我稍后将新的地址发你,谢谢。”   *   简寻出了加急空运的钱,但等那份信件漂流过海抵达挪威时,已经是四天以后了。   的确如那个陌生人所说的那样,他的信件还真是厚厚的一叠,上面还有四个大字,时光邮局。   由于在仓库里堆积了好多年,那包牛皮信封落了许多的灰尘,颜色也已经褪色,还有许多斑驳的痕迹。   隐约可见一行标语:   ——时光邮局,倾听来自过去的声音。   也不知道为什么,简寻莫名有些好奇,宋无清给他寄的信?还是七年前的他寄给五年前自己的信?   谁能想到呢,阴差阳错之间,五年前的自己并没有收到这份信,反而是七年后的自己收到了。   真的…挺魔幻的。   *   在拆开信封之前,简寻在心里想过无数种信里的内容可能是什么。   宋无清是简寻曾经的学长,是简寻曾经的情敌,后来两人又阴差阳错的变成了地下情人,再后来又因为一些事分道扬镳了。   所以他到底是简寻的什么人呢,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简寻一时也无法定义。   单说宋无清这个人的话,其实挺无趣的。记忆中的宋无清总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无论平时还是放假,只要一有空就泡在图书馆,是很典型的那种书呆子!   他是被保送进燕大的,可想而知,成绩是多么的优异。而简寻是比宋无清低一届的学弟,身为简家最受宠的小少爷,入学时也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不仅因为简寻耀眼的外表,还因为他爹对燕大的巨额投资,甚至连他去学校报道时,还有专人专车接送。   这种宛如玛丽苏小说男主般的梦幻设定骤然间被放在现实中,的确有些过于高调和吸睛了。   去燕大报名的那天,简寻出尽了风头。直到他路过学校光荣榜,就那么随意一瞥,看到了宋无清三个字。   学校为了督促鼓励学生上进会设置这种光荣榜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好几个榜单的第一都是同一个名字。   照片上的人五官长得不错,眉目坚毅,就是穿得有一点土里土气的,戴着黑框眼镜,目光无神的看着镜头。   “宋—无—倾?”   这是简寻对宋无清的第一面。   几乎完美符合简寻对于书呆子学霸的刻板印象,他起初对他是没什么特别想法的。   *   简寻真正和宋无清的第一次接触还是在大二时,他那会儿突然上头喜欢上了一个家境一般的omega,而宋无清就是那位omega的竹马?   不管他俩真实关系如何,反正在其他同学眼里,他俩一个是omega一个是alpha,又一个地方来的,平时又经常能看到他们私底下有接触,那肯定就是一对小情侣咯。   多么甜蜜的一对青梅竹马,两个人一起从小地方考入大城市的大学,一起努力一起进步,光听着都是一个令人感动的励志故事。   但偏偏有简寻出来横插一脚,他高调对那位omega当众示爱,对其展开了极为热切的追求!   这事儿在当时也算是非常劲爆的新闻了,一时之间不少人都在讨论这个,两A争一O诶,这也太刺激了!   不少人在打赌那个omega会选择谁,也在赌宋无清什么时候忍不住,会和简寻打起来…   就连简寻和几个好友聚会时都被问到了这个问题,简寻那会子也才知道自己的心仪对象有男友,也就顺嘴问了一句:“……他到底什么情况啊?”   他这一问,发现其实大部分人对宋无清都不算什么了解,都只知道他出身小地方,成绩挺好的,平时独来独往,除了和他那个老乡omega之外,很少见到他和其他人交流。   说到这里,他朋友断言:“宋无清就是个怪胎,简哥,你也不用把他放在眼里,他肯定是抢不过你的…”   简寻:“是挺没意思…”   大学不比初中高中,这时的学生们都成年了不说,基本上也都分化了第二性别,学业又没有像高中那么繁杂,剩下的课余时间自然就拿来谈恋爱,这时怎么会有人不恋爱不交友?   简寻在学校里其实也碰见过宋无清本人,作为alpha,他相貌还算俊朗,身高几乎和简寻差不多,至于再多的,就没看了。   他对alpha又不感兴趣。   *   简寻对宋无清毫无兴趣。   但可能是他那天的那句询问让他的朋友们以为他对宋无清很上心吧。经常时不时给他发一些宋无清的动向…   例如:你那个情敌现在在图书馆,正和那个小omega在一起,哥们儿略施小计把他们分开了,速来!   他们总会给宋无清制造各种各样的机会,在一次次接触下,那个omega对简寻的态度也肉眼可见的融化了。他开始对简寻道歉,为他第一次对他的误解道歉。   “嗯,没事。那都是小事…”   简寻摆摆手,又抬手叫来服务生耳语了几句,很快正在演奏的曲目就换了,聚光灯打在那个小omega头上,主持人用抑扬顿挫的口吻说着这是简寻给他点的歌云云…   身处高档餐厅,耳边是浪漫的情歌,对面的简寻又那样帅气,他变戏法似的捧着一捧玫瑰,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洲洲,我这样说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真的感觉我爱上你了,我过去从没有这样认真过,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周围一切被简寻花钱请的群众演员也看准时机开始起哄:“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左洲似乎是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也可能是不好意思,总之小脸红扑扑的。作为小地方来的omega,他可能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我…可是…我”可能是觉得太快答应不好,最终他没有答应简寻,面对玫瑰花里藏着的礼物,他表示实在是太贵重了,不敢收。   简寻笑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作出一副俯身过去吻对面的omega的动作,在他脸红之际,又逗他:“再不收下的话我就真亲哦。”   他收下了。   *   说起来简寻会喜欢左洲,除了因为这个omega长得还行之外,还有一点,他和他过往见过的omega都不一样。   还是有一点点新鲜感作祟吧?   他以前接触的要么是那种你情我愿的各取所需,那些小O总是又主动又热情。要么是那种出身极好,被家里人溺爱得不行的小O,脾气暴躁骄纵,需要简寻去哄着去让着,再或者是那种心思很深的…   简寻接触过太多不同的,刚好又遇到左洲,一时兴起就想着换一换口味,反正也实在是太无聊了,就追一追呗。   在和左洲确定关系的那天,简寻也不知道当时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突然对左洲提到了他以前那个男朋友。   “啊,你说宋大哥啊,他其实不是我男朋友啦…”左洲摇摇头,“我们的确是老乡,但我们真没有在一起…”   简寻不太相信:“哦?”   可能担心新男友生气,左洲继续解释:“真的,只是因为我爸妈认识宋无清的奶奶,以前我们家也帮了他们家很多,可能是他奶奶嘱咐他要照顾我?然后他才会经常辅导我学习,真不是其他人想的那种关系。”   *   简寻表面上相信了,实际上并没有完全相信,他随口的几句话,就从自己的omega男友这里知道了一个和他朋友口中完全不同的宋无清。   家里父母死了,靠奶奶养大,他经常勤工俭学,经常给家里寄钱,还挺孝顺?   那时简寻依旧对宋无清没什么感觉。   最开始的宋无清对简寻来说只是个路人甲,后来变成情敌,最后是手下败将。   而他们两个人关系的急转直下还是在一次学生组织的联谊活动上。简寻大手一挥在活动结束以后,又请同学们都去了他家名下的歌舞厅玩,直接说所有的消费由他买单。   其他同学当然高兴,那地方他们平时都不一定去得起,而现在可以随意畅玩,一声声的简少把简寻耳朵都叫麻了。   也不知道那杯加了料的酒本身就是针对简寻而来的,还是简寻自己喝错了,总之因为这样的关系,简寻的某个特殊日期提前了。   而宋无清那会子大抵是倒霉吧?   那天谁来敲他的门不好,居然刚好是宋无清来敲门问他怎么样了,说怎么一直在房间内下来。他敲门了很久,才终于开了。   门里面没开灯,黑漆漆的屋内伸出一双灼热的手拉住了宋无清,刚一进去就被一股浓烈的alpha信息素呛得喘不过气…   *   再后来,等简寻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和他的情敌发生了关系。老实说,他过去和omega谈过,也和beta 谈过,就是没谈过Alpha。   两个Alpha如果只是普通朋友还好,但想更进一步发展成恋人是很难的。   首先他们的信息素必定会互相排斥,产生相斥作用,同属上位者的alpha,没有谁会愿意屈从另外一个A,势必就会打起来。   双A结.合也不会有AO那样的甜蜜,承受方会感受到强烈的排斥和难受…   而当时的宋无清醒来以后…简寻忘记他当时是什么表情了,就只记得他的反应比简寻想象中要镇定很多。   他因为疼痛,唇色看起来有些惨白。但毕竟是alpha,哪怕那会子也没有像简寻以前那样小男友那样一副动不了的样子。   他很镇定的下床穿衣服,又自己去卫生间清理。看着他重新收拾好后,就打算出门了?   当时仍旧处于特殊时期的简寻难得脑子有点懵,他呆呆坐在床上,几乎是下意识叫住了宋无清:“你去哪?”   其实以前简寻在某些事上也是很温柔的,毕竟怕弄伤了omega,哪怕收敛,但那些omega每次第二天也都是一副虚弱的样子。   那天简寻脑袋昏了,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收敛,不过宋无清看起来倒是还好。   而宋无清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简寻一直记得很清楚,他说:“我下午还有课…”   简寻:“……”   宋无清:“你……要吃早饭吗?”   简寻:“……”   宋无清:“……我给你带。”   *   老实说,从那之后的一个星期,简寻都是晕乎乎的。宋无清对他的态度非常奇怪,不像是一个情敌该对另一个情敌的态度。   又一种非常说不上来的感觉。   发生关系后的第一个早晨,他给他带了早点。晚上后居然又重新回到了简寻房间,他主动问简寻,问他易.感.期还有几天结束。   其实这种日期,具体多少天都是因人而异。简寻是五天左右,他当时脑子肯定也是懵了,居然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宋无清:“嗯,我知道了。”   然后当天晚上又发生了关.系…简寻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alpha,他身上还是有一层薄薄的肌肉,但和宋无清比…   “不是,为什么你会有肌肉?”   宋无清:“我寒暑假会去工地兼职。”   简寻:“……”   就那样的肌肉和力量,如果那天晚上,宋无清想压制他,应该也是轻轻松松的,可他居然没有。在被喝醉酒的简寻抱住时,他浑身僵硬,就是没有主动推开简寻。   并没有什么反抗的动作。   这种感觉和以前和omega完全不同,简寻一开始有些不太习惯,后来慢慢竟然也…   最后一天的时候,兴许是那个时期过了,大脑清醒的简寻看着一旁睡熟的简寻,突然才后知后觉起来:“不是,你不是喜欢我吧?千万别,千万别,这也太…”   宋无清那会子一定在装睡,因为听到这句话,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不过那天以后,他就再没来找过简寻。   *   结束以后,简寻重新回到学校。关于前面几天为什么不在,他随便借口自己感冒身体不适给搪塞了过去。   至于他那个新交的那个男朋友左洲,知道他感冒,还特意跑来给他送药。不过在看到他以后,简寻又不自觉的想起宋无清。   简寻:“你们俩之前真的没谈过?”   估计以为简寻吃醋,左洲再一次否认了:“没有,我和他真的没谈过。虽然他奶奶一直想撮合我们俩,不过……真没有。”   简寻从左洲躲闪的眼神和支吾的话语中突然明白了一个意思,就是有过苗头吧。不管是左洲对宋无清,还是宋无清对左洲…   分不清当时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余光处好巧不巧又碰见了刚从图书馆出来的宋无清,他手里抱着一本书,脸上还是戴着那副黑框眼镜,土里土气,看起来很无趣。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远处的宋无清一抬头正好和简寻对上。那时简易身边的左洲正亲昵的挽着他,而宋无清身边空无一人。   左洲:“怎么样,你在看什么啊?”   简寻:“没,没什么。”   再抬头时,宋无清不在了。   *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很多很多事,简寻自己都分不清,他是怎么又和宋无清搞到了一起。有段时间里他白天和左洲这个omega在一起,晚上又和宋无清这个alpha在一起。   更可笑的是,这个omega和alpha以前还是学校里公认的一对前情侣。一时之间,简寻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出轨,谁是小三了。   在简寻和左洲提出分手的那天晚上,简寻刚和宋无清结束完,就在那个曾经第一次的房间。忘了说,其实那一层都不对外开放的,一直都是简寻的专属楼层。   “明天我要和左洲一起去旅游。”简寻把手里的烟灰在一旁的烟灰缸点了点,“大概晚上不会回这了,可能和他在一起。”   宋无清的表情挺微妙的:“嗯。”   简寻:“你不是他大哥吗?你不和他说一声,让他远离我这个渣男,免得以后受伤害。你怎么当人家大哥的,嗯?”   宋无清:“说了。他没听。”   简寻笑出声,突然从背后搂住宋无清:“哎,你说你让他远离我的时候,是真为他好,还是有自己的私心,他走了你好独占我呢?”   宋无清:“……”   简寻最讨厌有谁无视他,他加重声音:“说话,别撒谎,你撒谎是很明显的。”   宋无清:“……都有。他父母以前很关照我们家,我奶奶一直嘱咐我要照顾他,所以我希望他好。私心…也有。”   他就这么一板一眼的回答着,让本来很期待的简寻一下子没来兴趣。真没意思啊。就在他打算穿下衣服就走了,甚至想着大抵也不会和他联系时,他听到了简寻后面的话。   宋无清:“私心也有,我蛮崇拜你的…”   简寻:“啊???”   宋无清的回答出乎了简寻的预料,他以为他可能会说他喜欢他,不管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反正简寻之前也不是没被告白过,对他人的爱慕已经非常习惯了。   但是宋无清说,他崇拜他。   *   人似乎永远会被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人和事所吸引,而宋无清为什么崇拜简寻,又为什么被吸引,简寻不知道。   他当时的感觉就是,突然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玩具,于是第二天就和左洲提出了分手。   左洲那时才刚刚对他上一点心,就被简寻甩了。他难过伤心的去找宋无清,而以前每次都能找到的图书馆居然没看到他?   他给宋无清打电话,那边过了好久好久才接通,接通以后宋无清的声音很奇怪,非常奇怪,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左洲:“宋大哥,你说的对。简寻就是一个渣男!他今天给我发消息说和我分手,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啊,明明前天还说…喂?宋大哥?你在听吗?”   宋无清:“……嗯。”   听筒那边的声音很奇怪,但气头上的左洲可顾不了。“他居然连分手都不和我当面说,就单方面转了一笔钱,然后把我拉黑了?我靠!!”左洲习惯性找宋无清诉苦,“你现在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那边到底什么声音?   左洲:“宋大哥?!”   宋无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嗯……我,我现在有点事,等下,等下打给你。”   然后电话就被挂了,那还是宋无清第一次挂掉左洲的电话,他懵了半晌,又想起来周围人都说宋无清平时那么照顾他,肯定是对他有意思…   刚才他和一个对自己有意思的alpha说这些,他应该…会难过吧?左洲的思路有些绕弯了,其实宋无清从来没有对他表白过,但左洲的感觉却不是这样。   宋无清长得还行,就是家里条件太差,也因为这一点他才一直犹豫不决。一边享受着宋无清的照顾,也享受着其他人把他们当做情侣的感觉,但又从不回应。   他在简寻面前伪装得那么成功,结果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居然一声不吭的说分手?!难不成是被谁截胡了?   *   左洲并不知道宋无清这边的情况,但简寻算是把他们的电话都听清楚了。电话里那位omega的声音和在他面前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那种颐指气使的感觉很难不让简寻想起之前那些被家里骄纵的omega,原来他们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之前故意在他面前装成了小白兔的样子。   难怪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违和感。简寻咬了咬宋无清的耳垂:“你一会儿要去找他?”   宋无清:“嗯。”   简寻软着嗓子:“不去行不行,我这儿估计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呢,你要丢下我走?”   宋无清当时盯着简寻精致的侧脸,没出息的吞咽了下口水:“好,不去了。”   *   那天宋无清既第一次挂断左洲电话以后,又第一次放了他的鸽子。等再次在学校里见面的时候,对于那天的事,宋无清说他感冒了。   总觉得这个理由有点耳熟。   但那会子左洲也不管了,他开始在宋无清面前说简寻多么多么花心,说他和他在一起期间不小心看到他手机里好多暧昧消息,边说边哭,希望宋无清能安慰安慰他。   结果宋无清并没有什么表示。   这副木讷的样子,左洲也习惯了,他自己擦了擦眼泪,“不过还好,起码他长得帅,还最后捞了一笔,分了也不亏。”   简寻谈恋爱很大方,尤其是他对谁上头的时候,那是要什么给什么,各种玩浪漫玩惊喜,反正钱对他来说,是最不值一提的。   左洲就这么叽叽喳喳和宋无清分享着他前段时间和简寻的恋爱。他过去也谈过男朋友,但第一次谈简寻这么有钱的,还这么会玩的。   简寻带着左洲去了很多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还送了他很多礼物,随手送的一个都是六位数打底,出手阔绰的不行…   左洲:“我以前就听说他经常一个月换一个,但他那会儿又那么认真,我还以为……哎,要是能再久一点就好了…”   宋无清:“嗯。”   见他这么无趣,原本分享欲很旺盛的左洲突然也觉没什么意思了:“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那些地方可不是我们能去的,有些还要有邀请函呢,不然有钱也进不去…”   宋无清:“嗯。”   真没意思,左洲心里这样吐槽,但脸上还是笑着:“宋大哥,就是…我暑假时,你能不能帮忙给我爸爸打电话,就说我在你这里补课,行不行!”   应该就是想出去玩儿了,但怕家里人不相信,就拿宋无清出来当幌子,这种事太多了。   宋无清:“嗯。”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短信,是一个备注为简的联系人发来的,没有什么别的内容,就只有一个房间号。   “我还有事,先走了。”   *   简寻自己也不知道,他和宋无清算什么关系?反正就这样纠缠了几个月来着?忘了,反正比他之前的任何一任都要长。   他也会像对其他对象那样,送他花,送他名贵的奢侈品,带他看展,给他惊喜,但无论他给什么,宋无清都是那副表情:“嗯,谢谢,我很喜欢。”   简寻:“你可真没意思啊。”   宋无清:“……”   他一直在等着宋无清那句“我们算什么关系,”没想到最后这句话是简寻说的,在一次结束后,他突然感觉他俩这种偷偷摸摸的见面太像偷情了,他问:“我们这样算什么关系?”   坐在床边的宋无清突然僵住:“不知道。”   简寻当时脑子抽了:“那…谈谈试试?”   他答应了,但提出一个要求:“简哥,我可以…叫你阿寻吗?”   其实就两个人的年纪来说,简寻比宋无清小一岁,他叫他哥本就有点违和,不过简寻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就点了点头。   当时,他还挺高兴的。   不是,这有什么高兴的?   *   宋无清家里的情况好,被保送后,学校给他免除了学杂费用,每年还发一笔丰厚的奖学金等等,但他的生活还是紧巴巴的。   哪怕有了简寻这个富二代男友,他也从没主动问过他要过钱。有时为了给简寻送节日礼物,他边打零工边省吃俭用攒很久很久的钱。   其实……就他买的那些礼物,对简家小少爷来说都是廉价得看不上眼的小玩意儿。   宋无清在送了一两次后,可能也觉察到了,于是他开始做更精细的手工,给简寻做美味的饭,做精致的点心,织毛茸茸的手套。   他这样的行为在当时也是惊呆了不少人的下巴,毕竟以前这人可是出了名的呆子,只知道读书的那种,别的应该什么都不会啊。   大众刻板印象里的alpha不像时候会做这种细致的东西,再者说,和他本身的个子外表挺不符合。   不过他们当时都以为是送给左洲的,直说真是个好a啊,左洲当时也听到了一些,也以为送给自己,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收到。   简寻听着那些流言,又看了看送到自己手上的小玩意儿。老实说,那一秒,就那一秒,简寻感觉自己的心动了一下。   简寻过去没接触过宋无清这类人,慢慢的,他也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点喜欢他了?   *   不过简寻的新鲜感来得快又去得快,两人的感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哪怕宋无清极力维持这段关系,也依旧没有撑过多久。   他们分手了,不同以前的分手,这次简寻是当面和他说的。宋无清似乎早有预料,平静的答应了。   两个人在一起时没有张扬,分开也静静的分开,除了他们自己知道在一起过,其他人并不知晓…   假如这次后再无交集也罢,无非说一句年少无知,可命运就是如此无常。   在简寻入学第一年的年末,   简家出事了。   一开始只是一桩简单的农民工讨薪案,莫名又扯到了去年的矿难,然后又扯出当地官商勾结。   一桩桩一件件越扯越往上,莫名被牵连的简家本就树大招风,树敌颇多,那会儿深陷其中,被重点调查。   一时之间,树倒猢狲散,简寻的家人被警方拘留调查,简寻自己也在那一个月体验了人世冷暖。   虽然在很久很久以后,简寻已经从家里人那里知道,这一次风波只是给外界的一个假象,但简寻不知道。   他平时实在太高调了,那会儿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多,如果告诉他,他很有可能就会泄露,那一切不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最后干脆不告诉简寻,瞒着他,这样一来在外人眼里才会更加相信这一次的风波。   那时的简寻的确信了,他先是不明就里的听说家里破产了,又接到消息家人还在接受调查,他联系不到他们,慌了急了,变卖了车子和好多以前买的奢侈品…   其他人一看他这样,   的确真相信简家落魄了。   过去简寻从未正眼看过那些小弟,而那些跟着他,围着他的人又何尝不知道呢,但还是得陪着笑脸。   现下寻到了机会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哪怕一时可能还在观望,并不敢对他怎么样,但态度已然冷淡了下来。   *   从高处坠落下来的滋味并不好受,哪怕对家人来说,那是假的,但简寻来说,并不是。哪怕在很久以后,简寻回想起那那短短半年的经历,甚至觉得莫名怀念。   他第一次住那么破旧狭窄的筒子楼,第一次吃路边摊,第一次穿廉价的地摊货,第一次学着挤地铁,第一次知道普通人是如何生活。   记得在宋无清找来的前一刻,简寻正因为在上厕所时不知道被哪个瘪犊子在门外淋了一盆水而生气呢。   也不知道那盆水是在哪里接的,臭烘烘的。关键那孙子还鸡贼得很,泼完就跑,生怕被报复一样。   “操…真tm怂…有种泼,没种认!”   简寻像个落汤鸡一样,头发湿漉漉的,身上也湿漉漉的,正烦得要死,看到宋无清推门走进来。   那会儿他的确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以为是宋无清干的,说了几句不怎么好听的话。   宋无清沉默了一会儿,先是说不是他做的,又拖下自己身上的外套递给他:“现在天气冷,别感冒了。”   *   两人心照不宣的复合了。   曾经高高在上的简家小少爷在外人眼里落魄了,他自己也不吱声,就这么被他抛弃过的小狗叼了回去,叼回了他自己破旧的小窝里。   年末学校放假,宋无清要出去做寒假工,每天早上出门前都会提前给还在睡梦中的简寻提前做好早餐。   中午的午休很短,也还是会不忘回来给他做饭,晚上也是他做饭。他就那样沉默的用他的方式对简寻好。   而简寻那会儿一时无法接受那样的落差,一整天无所事事,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像只提前进入冬眠的熊。   他越这样,宋无清越担心他的心理状态。哪怕工作累了一天,还不忘带他出去散步,绞尽脑汁哄他开心。   也因为宋无清这样,简寻才从那种萎靡不振的状态里恢复了过来。   他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接受现实后,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少爷也开始跟着宋无清一起逛夜市。   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条小吃街。   夜幕降临后,两条街的夜市特别热闹,街边都是贩卖着各种小吃的小摊小贩,食物的香气格外诱人…   那天本来是去看有没有位置,宋无清想趁晚上的空闲时间摆个小摊,毕竟多了一张嘴吃饭,还是一个挑剔的小少爷,他当然得多赚一点。   在喧闹的人群里,   两人的手不知不觉就扣上了。   *   夜市小摊的桌子不可能有多好,都是那种原木色的折叠小桌,桌面油光锃亮,不知是多少年的陈年油污。   简寻就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宋无清立刻反应过来。他先是拿纸巾将他那一边的桌面和小凳子擦得特别干净后,才让他坐。   “我擦干净了,阿寻。”   他这样强调。   宋无清给他自己点了四块一份的凉面,给简寻点的就稍微贵的,是他自己好奇,主动夹了一筷子想尝尝。   果不其然被辣得眼泪直流,斯哈斯哈的倒吸凉气,宋无清看他那个样子,边将水递给他,边笑得不行。   被辣得说不出话多简寻灌了几口水才缓过来:“你报复我!”   那时候,他真开心啊。   *   好像不到半年吧?应该没有半年,也就五个月左右,从十二月出事,到春夏交替的五月中旬,简家重新又站了起来。   重新起来的简家比过去低调了不少,连带着简寻也是,没有过去那么高调了,还把一直以来经营的乐队给解散了,和宋无清见面的次数也少了。   那会子,宋无清应该算是他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位恋人了吧?   无论怎么地下恋,其实也还是被发现了一些端倪,他的父母都很疑惑的觉得他是不是真的收心了?   简寻有那么一刻也这样觉得,但两人的感情并没有那么顺利,并没有多久,便再一次迎来了他们的第二次分手。   这次分手挺平淡的,不是因为上次的玩笑般的感觉有点腻了,而是在那事上不太和谐。   两个人的第二性别同为Alpha,彼此的信息素本来就是互相排斥的。   哪怕宋无清已经尽可能收敛信息素里的攻击性,尽可能的对简寻表现出臣服,但抵抗的信息素却还是会时不时泄露出一丝丝来。   那本来就是Alpha的本能,   是根本无法自控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会子简寻的父母希望他能找一个漂亮omega,把家族的基因遗传下去,说白了,就是……希望他去联姻。   分手那天,简寻借坡下驴将家人搬了出来,以Alpha无法生育的理由和宋无清顺其自然的提出了分手。   “你也知道的,我们家的情况,肯定是需要继承人的,肯定没办法接受Alpha伴侣…”   大抵是因为这一次复合他们是真切的甜蜜了生活了那么久,宋无清没有第一次分手那样的云淡风轻。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到简寻都有些心软了,他才非常平静地说:“好,我答应你。”   简寻忘记了,自己那会儿好像还很随意的说了一句:“你要是个omega就好了…”   *   回忆到此结束。   在简寻心里,他和宋无清的过往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们那时都很年轻,尤其简寻。   虽然在一起过,也分过两次手,但无论哪一次分手,他自认为都给足了对方赔偿。   听说宋无清后来和谁结婚了,简寻还委托他的同学给他代送了一大笔礼金呢。也算……好聚好散了吧?   现在却突然冷不丁得到宋无清的信,简寻的好奇心突然被勾起来了。   牛皮纸袋里装着好几封信,每一个上面有标注日期序号。他找到最早的序号那份,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   ——阿寻,是我,宋无清。   *   宋无清的字迹依旧如记忆般工整整齐,这封信的日期是最早的,是他们俩刚在一起不久时。   【阿寻,其实我比你注意到我,还要更早注意到你。这没什么可诧异的吧?毕竟你那么耀眼,想不注意也很难。   在我写这行字的时候,你正在我旁边睡觉,图书馆很安静,窗外的阳光照在你脸上,我不知不觉就看了好久好久。   你不喜欢这地方,却还是跟着我一起来了,我很开心。   阿寻,你收到信时,我们还在一起吗?假如还在一起,就往下看吧,假如分开了,就帮我烧掉吧…】   *   第二份信和第三份信是两人的难得的蜜月期,也就是简寻家里出事那段时间,信里的宋无清详细写了他们俩曾经的一点一滴。   详细到起床时早间带着牙刷沫子的吻是什么味道,以及简寻半夜突如其来拥抱都用缱绻的笔墨细细描绘。   最后他说:   ——[我现在太幸福了,阿寻。]   看着信的简寻也不自觉陷入了回忆,那段记忆的确很甜蜜啊,想着想着,他自己都不自觉笑了出声。   于是怀着这种轻松愉悦的心情,在一连拆到第四份时,过去的他们俩开始冷战了。   从这里开始信的频率就变低了,偶尔还是会有几行字,絮絮叨叨着今天发生了什么。   通过这个视角,简寻也知道了原来自己每次睡着的时候,他都会趴在自己旁边看他很久很久很久。   包括了当初第二次分手时,他给的分手费,他也一分都没有动。   在简寻不知道的时候,宋无清不知道偷亲过他多少次。甚至包括他和另外一个少年拉拉扯扯的样子,他也看到了。   ——[阿寻,我看到了。你很喜欢那样漂亮的omega对吗?我闻到了,是很甜腻的玫瑰酒的气味,你喜欢也正常,和你身上的乌木香很搭。]   *   以前简寻不知道宋无清会在他和他冷战的时候,彻夜彻夜的等他,为他做好的饭菜凉了就倒掉重新做。   ——[阿寻,重做第三遍了,你还没回来。想去找你,但你应该并不想看到我吧。]   简寻皱着眉开始继续看,后面几乎都是一些宋无清的自言自语,语气也越来越奇怪起来。   ——[阿寻,是不是有了小孩,我们就不用分手了。]   ——[阿寻,昨天梦见我们有了孩子…]   ——[阿寻,我决定了……假如一切顺利的话,下封信会在五个月后寄出,假如不顺利,你就永远摆脱我了。]   在这份信的最后,宋无清的字迹带着一些潦草,也能看出他当时的身体状态不太对。   ——[服用激素有一段时间了,最近经常做梦,梦见我变成了omega,梦到你回到我身边了,也梦到我有了宝宝…]   ——[那可真是一个好梦啊,只可惜每次都在你拥抱我时候,梦就醒了。]   ——[阿寻,我是木讷的树,你是自由的风,我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我还是想留下你。]   ——[一颗树妄想将自己深埋在泥土的树根拔出来,去追上一阵风,这太荒谬了,也很滑稽,不是吗?]   简寻突然有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想赶紧去文件袋里拿剩下的信,却发现已经没有了,那是最后一封。   *   放下信的简寻头一次开始联系起以前的旧时。   自从曾经的那事后,简家低调不少,简寻更是如此,在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以后,身边的社交圈也和以前的完全换了。   他辗转才许久找到一位宋无清曾经的同学。   “我是简寻,你还记得宋无清吗?你和他还有联系吗,他最近怎么样了?”   电话一接通,简寻开门见山,几乎没有任何客套。对面也被他的直接惊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是…是简总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谄媚,“……说起来,咱们好久没联系了吧?”   “别tm说废话,老子问你知道宋无清最近几年的消息吗?”   简寻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怎么客气。他年纪越长,脾气已经温和不少,按理不应该这样失态。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他的身份和地位有让他对其他人不客气的资本。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   “您还不知道吗?他早就死了…”   “……”   *   宋无清死了,   这是简寻始料未及的。   在他愣住的功夫,那边的旧时开始讲述起以前的事。说在他们毕业之前,也不知道那小子发哪门子疯,去地下黑诊所做了违规手术。   “腺.体改造手术本来就是政府明令禁止的,危险级数非常大的手术…”   “好像是操作不当,手术台都没下就没了。这事当时被那家诊所后面的人给压下来了,知道的人不多。”   “简少,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喂?简少,在听吗?”   *   简寻已经忘记那通电话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了。他只感觉自己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淋下,明明是盛夏的天,他却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其实刚分开时他关注过宋无清,听说他和几个朋友搞的那个小作坊逐渐有了起色,听说他成为了圈子里最年轻的新起之秀,明明前途一片光明啊,就因为自己那句玩笑话?   “……死了?怎么可能?”   简寻自认为没有对不起过谁,上周他还参加了一个财经报的专访,他在节目上侃侃而谈自己的投资经验。   简家这几年风生水起,比过去还要更上一层楼,而他自然也备受瞩目。   对于主持人对自己感情生活的窥探,简寻也没有任何不悦,大方分享他的那些前任们。   “我自认在感情上从未对不起过任何人,我这人信奉你情我愿,在一起时就好好在一起,图一个开心。如果感情淡了,不开心了,我也不会勉强,大家好聚好散,做个朋友也行。”   简寻对着镜头自信微笑。   “简先生很洒脱呢。”主持人追问,“您就从没有遇到过感情上的问题,或者在感情中受过伤吗?”   “无论和哪一位前任,在一起时我给予陪伴,哪怕分手后,如果有需要任何帮助,我也会伸出援手…”   简寻耸耸肩,“有什么问题吗?不信你问问台下的观众,有没有想和我在一起的?”   *   简寻的多情和花心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他爱玩,换伴侣比换衣服还勤快,但同样的,他也很大方,非常大方。   哪怕就是曾经和他有过露水情缘的小情人在分手后去找他,去向他寻求帮助,简寻也会慷慨的给予对方想要的资源或钱财。   长得帅气又多金,因此简寻身边从来不缺人,时时刻刻都会有人想前仆后继想和他有一段。   当时演播室底下观众有些是特邀请来的圈内嘉宾,还有些通过门路弄到内场票的真观众。   听简寻这么坦诚直白,一片喧哗,无论开开玩笑还是真心话,的确有不少人举手,在台下大喊:“看我?看我!”“我!我可以!”   台上的简寻笑了笑:“你看吧?我挑人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有时间去感情中受伤呢?”   *   简寻这辈子很少遇到坎坷,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坎坷的那一次,也非常非常短暂,很快就又重新回到了曾经的地位。   他自认为从不亏欠任何人,自认为从未伤害过任何人,自认为虽然爱玩,但每一任都是和平分手的。   结果突然有一天,简寻知道有一条生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因他的一句戏言而死亡了。   简寻开始有了负罪感,一开始,他自己都没觉察到这种没由来的情绪,只是在某个深夜,他突然由来的惊醒。   身旁刚在一起的新伴侣是个娱乐圈的新人,是一个长相俊秀的beta,也算是他一手捧出来的。他抱着简寻,声音娇滴滴的:“简总,您这是怎么了?”   兴许是因为之前做梦的缘故,靠着床边的一盏小夜灯,简寻居然隐约觉得身旁的新恋人的轮廓有些像宋无清,他这是昏了头吗?   “没,没事。”简寻凑过去在他的脸庞亲了亲,“你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赶通告吗?到时我叫人送你吧。”   简寻的手轻轻抚摸着新恋人的脑袋,就像在抚摸他豢养的小宠物那样。   “哦,对了,你之前提的那个角色,我已经和剧方说过了,你到时候直接去试镜就行…”这种事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无非投一点钱罢了。   “哇!我太爱你了,简少。”,新恋人一听这话高兴坏了,扑上来主动亲吻他,同时手也一点点消失在被子里。   两人约莫折腾了好一会儿,天边都渐渐露白了,简寻躺在一片狼藉的床上抽烟,新恋人乖巧的趴在他的胸口,在他心口的位置画圈圈。   男人在事后都会极为宽容的,这一点躺在简寻胸口的少年显然非常清楚,他支支吾吾的开口:“简少,就是我之前在拍卖场,看上一个…”   简寻都不需要听后面的话,无论看上什么,无外乎要钱嘛。他长手一伸,摸到床边的钱包,熟练从里面抽出一张附属卡:“看上什么,自己去买吧,乖。”   *   简寻和他在一起不久,对他的新鲜劲还在,更何况,新恋人长得一副冷淡的样子,却在那事上很热情,他很喜欢。   但那会儿,他突然想起另外一段遥远的对话,他也是这样随意的把卡递给另外一个alpha。   “宝贝,这是我的附属卡,你以后想买什么就去买吧,不用考虑那么多,刷我的卡就行,玩得开心点。”   宋无清却没要,他低眉垂目:   “阿寻,我不能要。”   他可真蠢,简寻交往过那么多男友,宋无清是唯一没从他身上得到多少好处的一位,反而他自己苦哈哈的打好几个月工给他攒钱买礼物,甚至还在他落魄时无怨无悔的养着他…   囊中羞涩的他在简寻面前似乎总抬不起头,或许正因这样,他才不敢收简寻的好处?   记得两个人热恋期的时候,有一次喝醉酒,宋无清大着胆子主动去亲吻简寻,因为醉了,眼睛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他。   “阿寻,我好喜欢你啊,你知道吗?”他双目毫无聚焦点,却自顾自笑着,“我不想要你的钱,你能多陪陪我,我就很开心了…”   最后的最后,宋无清这个蠢货既没拿到简寻的钱,也没得到简寻的人,连他最想要的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也没抓住。   *   时隔多年,等简寻再次回想起这一段时,他嗤笑出声,小声的念了一句:“真是愚蠢。”   “怎么了,简总?”   坐在简寻对面的是他的好友,两人一开始是因为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后面性格也合得来,就这么慢慢相熟成了,还算可以的朋友。   “难得见你如此落寞的表情啊?怎么,这么快上个就腻了?”   朋友给一旁的店长使了个眼色,不多时,他们的包间里登时多了许多姿色绝佳的清纯少年。   “怎么样,这些都是新来的,干净的很。也都是符合你平时的喜好……挑一个?”   见简寻的目光停在最边缘的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少年身上,朋友立刻朝那人挥手:“就你了,过来陪着简总,其他人下去吧。”   *   那个穿着略土气的少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慢吞吞的走到简寻身边,被急性子的朋友直接往简寻怀里推了一把,少年脸红的不行。   “哎呀,简总喜欢主动一点的。就别在那儿扭扭捏捏的了…给简总倒酒啊,怎么跟着木头一样!”   “没事…”简寻打断了朋友训斥的话,自己认真看着看着眼前的少年,“你成年了吗?”   “成年了,上周成年的。”   哦,十八岁啊。简寻不知不觉想起,他遇到宋无清的时候,他好像已经二十岁了?他十八岁时会是什么样呢?   少年看着很清纯生涩,但最后在几杯洋酒下肚后,也还是稍微泄露了一点真实性格。   那会儿朋友已经很懂事的离开了,整个包间只有他和简寻两个人。他整个人没骨头一样靠在简寻身上,手暗示性的放在他的胸口,还在一点点往下:   “简少,我跟您说实话吧,其实我之前就认识您,第一眼就喜欢您了,大学报志愿的时候还是和您同一个学校呢,只可惜没考上…”   “哦,这样啊…”   那天简寻也喝了点酒,脑子大抵是昏了头,在昏暗的包间里,他绝对是一时认错了人,才会问出那个特别特别愚蠢的问题。   “假如我不姓简呢,你还会喜欢我吗?”   对方愣了愣,很快也顺着他的话回答:“当然…会啊。”   简寻继续说,语气非常认真,说他其实下个星期就要宣布破产了,虽然现在还没开始公布…现在只透露给他一个人。   他说的如此认真,越说越真实,说到最后还说可能今天的小费都没发给他了。“你说怎么办呀?”   少年脸上的笑容明显已经有些僵硬了:“简总…您开玩笑的吧?”   真没意思,真没意思,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简寻无法分辨那是什么,只感觉好疲惫,他出来玩就是为了看这样虚伪的笑吗?   不过他面上依旧还是那副样子:   “嗯,我开玩笑的。”   简寻后来走了,不过离开的时候也的确把小费结给他了。   *   人莫约就是如此犯贱的生物,在得知宋无清死去消息的第二个星期,简寻没有任何预兆的回国了一趟。   当年的小夜市依旧还在那,只是规模扩建了不少,由原来的两条街蔓延到四条街,摊位也多了好多。   简寻去的时候还是白天,但整条夜市的食客依旧很多,人来人往中还看到了三三俩俩穿着校服的学生。   小桌子依旧和记忆中一样油腻,但当年四元一大份的凉面已经涨价成了六元,份量也小了许多。   味道嘛…太辣了,真的太辣了,他被辣得眼泪直流。旁边有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从主动从包里给简寻拿了一张纸巾:“叔叔,你怎么哭了?”   正在忙碌的摊主也看到了,他哎呀一声,说简寻吃不了辣怎么不跟他说,他就不给他放辣椒了。   简寻平时的所有餐食都有专业营养师进行调配,坚决保证摄入每一块食物都营养均衡,平时真的难吃到这样的重油重盐的垃圾食品。   *   当天晚上,在分开那么多年以后,简寻终于第一次梦到了宋无清。   梦见他们俩的第一晚,那会子自己脑壳昏头了,也不知道把他认成了谁,很难受的哼哼唧唧,梦见他转头紧紧的抱住了自己,梦见他一声一声的叫他阿寻…   “阿寻,我好喜欢你啊…”   梦中的简寻心里悄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会不会…   醒来以后简寻呆坐了很久,也不知道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实在睡不着他想着出去兜兜风。   一般来说简寻平时跑车都会有固定的山头。所有权属于简家,上面几乎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他才可以更加随心所欲的飙车。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开着开着突然看到前面出现一个影子,他被吓到紧急转弯,而车子就这样侧翻掉下去了…   最后的最后,简寻昏迷之前,清楚听到脑子里一声冰冷的机械音:——[绑定成功!] 第46章 花心多情攻重生以后2   重回到七年前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简寻表示,还不错,如果过来的时间点能换一个就好了。   他低头看了看贴在他身上的少年,对方衣着暴.露,以一个尤其亲.昵的姿态靠在他身上,一只手的指尖在他腹肌处打着转,而另一只手正在喂他喝酒。   也不知道之前的自己上一秒到底和他说了什么话,小少年还红着脸:“那个,我们,我们去包厢嘛,这里人太多了…”   简寻那会儿有些恍惚,一时以为自己这是做梦了,还觉得这个梦有些太真实了吧?   他恍惚着被少年带入了楼上的包间,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他依旧还在想这个梦还挺真实的。   结果大脑中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冰冷冷的机械音让简寻瞬间清醒,他整个人脚步一顿。   “怎么了,简少?”   扶着他的少年问道。   那会儿的简寻已经没工夫管他了,他把手臂从对方怀里抽出来,自顾自坐到床边躺下,闭着眼睛和那个声音开始了对话。   而那个少年可能是对简寻这样的行为会错了意,看他躺在床上后,非常自觉的去洗澡了,去之前还不忘过来亲吻了他一下。   “简少…那我先去洗了啊…”   *   【所以,我是……重生了?】简寻在心里和那个奇怪的声音进行对话,【我不记得我有和你们签什么合同,也没听到什么任务。】   【您误会了,并没有什么任务。本系统只负责观察记录,并不会干预您的任何决定。】   【还有一件事,您现实中的身体已经死亡了,就算您回去也是不可能的。】   关于这个,简寻倒是没惊讶,他当时开车确实是分心了,车速开的那样快,又紧急转弯下…不出事才怪呢。   接受了现实,简寻又开始旁敲侧击问了些别的问题。人工智能的确比不过狡猾的人类,几句看起来没什么关联的话就把他想知道的信息收获得差不多了。   也是在那会儿。   卫生间里哗啦哗啦的水声停了。   “简少…”   纤瘦的omega少年裹着浴袍走向他,身上带着一股很浓烈的玫瑰味信息素:“…是不是让你等久了?”   *   “……”   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呢。   简寻揉了揉额角,因为酒精的缘故,他的大脑稍微有些许的眩晕,不过他还是想起来现在是哪里了。   应该是第二次分手的前一天?   根据宋无清的信,他知道他此刻应该就在门外面?想到这点,他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简寻戳了戳趴在他身上的少年,又指了指门口:“你……去开门。”   omega少年虽然不知为什么突然让开门,但奈何简寻那命令的口吻实在太自然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按照简寻的话起身了。   打开门之后,外面居然还真站着一个人!是一个个子挺高的青年,对方的脸色非常难看,眼里都是红血丝,里面一片死灰。   “……”   不过他肯定也没想到门居然开了,面上的情绪在门被打开以后,都变成了诧异和茫然。   少年看看门口的散发着明显alpha气味的青年,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简寻,一时有些摸不准两个人的关系。   他只能斟酌着开口:   “你…找简少有什么事吗?”   *   当时的情况还挺尴尬的。   一个是简寻还没正式分手的男友,另一个是他在舞池里没能拒绝的新欢,前者面色惨白,后者裹着浴巾,很明显即将要发生点什么…   那个omega少年大抵因为看到宋无清是alpha,所以下意识也没有把他当成简寻的恋人,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简少,你也没说是两个人啊…”他状似害羞的垂下眼眸,“人家以前,以前也没试过…”   什么两个人?什么玩意儿?他在说什么,简寻有些无语:“你想多了,那是我男朋友,是来找我的。”   是的,他这时候还没有和宋无清提出分手的。应该…还算男友吧。   如此想着的简寻自然也看到了宋无清在听到自己说他是自己男朋友时,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   哪怕面前就站着一个裹着浴袍的omega,但依旧没能分给门口的alpha青年的一点视线,他只注视着简寻。   “……”   和宋无清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就那一瞬间,简寻胸口那种莫名死亡又重生的烦躁感有点消散了。   好像重生也…还好?   又再一次看到了这个蠢货。   *   浑身玫瑰味的omega少年整个人瞬间僵住,他的目光在门口的宋无清和床上的简寻之间来回扫视。   “这,我真不知道您有恋人…”   其实知道似乎有恋人,但不知道是A。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实在太缺钱了,听说简寻向来出手阔绰,是他平时绝对碰不到的大鱼,就想着来碰碰运气。   他运气好,一来就遇到了简寻。虽然之前没见过他,但人群中的简寻实在太好认了。   简寻哪怕只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衣,但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在场的人里也只有他身上有如此自信,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魅力。   更何况他五官那样好看,眉骨高挺,眼眸深邃,有一双很勾人的眼睛,当他望着谁的时候,哪怕只是随意的看着对方,总会让被注视的人有种被自己被简寻爱着的错觉。   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   omega少年一眼就认出了简寻,也成功顺利的勾搭到了,结果谁知道这么倒霉,这算被疑似正宫的人抓到了?但……这个气氛似乎不太对啊?   已经自动把自己的身份归纳为“小三”的小少年来回打量着简寻和宋无清,他俩之间……看起来是真的很不对劲啊。   omega以前也不是没见过那种抓出轨的场景,基本上场面都是吵吵闹闹的,但这俩人之间的气氛的确有些过分安静了。   尤其是简寻,他一点都不像男友抓包出轨的人,他甚至面不改色点了一根烟,在烟雾缭绕里,和门口的男友搭话:“看我做什么?”   他拍了拍床边的位置:   “过来,坐这里。”   *   然后…omega少年就看看到门口的alpha之前还面如死灰,感觉即将不久于世的西模样。那会儿竟然也没有丝毫犹豫,居然真就过去了。   那个alpha青年坐在被简寻指定的位置上,然后被床上的简寻一把拉着手腕拽到了床上,接着……就是一阵亲吻的声音???   ????!!!   这…这到底什么展开?   “你先出去。”   简寻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但很显然这句话是不是对alpha说的,而是对门口的omega。   “我不管你从谁那里拿到了我的信息,我很讨厌这种方式,仅此一次,没有下次了。”   *   omega身上的信息素明显有些过分浓郁了,这很不对劲,这是其一。   其二简寻自己也知道他酒量不会如此差,不可能喝了一点酒就眩晕成这样,大概就是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看似这是一场偶然的天赐艳遇,其实不过只是冲着他来的一个局而已。   做局倒也不算什么,简寻习惯了,主要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两息的功夫,简寻看着对方慌乱的眼神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局太拙劣了。   真是其他有心人不会这么多破绽,所以这个omega的背后大概率没被谁指示,应该就是把他当成了一条大鱼吧?   只是为钱的话,那就太好办了。   于是简寻很快补上了一句:“对了,如果你缺钱的话,直接找这家店的老板提我名字,他会给你的。”   这家店就是简家名下的,他绝对有说这个话的底气和自信。   “好嘞…”   omega少年本来听前一句还有点心虚恐惧的表情听到后一句后,立马笑嘻嘻的应了。不仅麻利换了衣服,临走时还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那就不打扰简少的雅性了。”   *   那会子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两人了,简寻随手将还剩一大截的烟摁灭在床头的烟灰缸,又仔细打量了会儿坐在床边的宋无清。   有好多年没见了吧?那张之前在梦里还很模糊的面容此刻鲜活无比的在他眼前,这种感觉还挺奇特的,好像还真和梦不太一样…   简寻以前很少认真的观察过宋无清的长相,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学校光荣榜墙上戴黑框眼镜的照片。   但那似乎已经是他高中时拍的寸照了,上了大学的宋无清五官长开了一些,真人的样子和照片上有一点区别。   真实的宋无清没有照片上那么呆板,乍一看,还是挺俊朗一小哥,不过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眼下有些很明显的青黑色。   “阿寻…”他蠕动嘴唇,刚想说什么,又闭上。只是目光还是恋恋不舍的流连在他脸上。   *   他们现在的场景和他第一次那晚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药效没有上一次那么猛,他可以保持清醒,还在可控范围内。   简寻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也懒得去猜宋无清在想什么,干脆顺从本心,伸手一拽,把宋无清拉扯到床上,像抱玩偶一样抱着他。   宋无清轻轻挣扎了一下。   “别动。”   嗯,果然没动了。   简寻满意的把脑袋埋在alpha的肩膀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有点难受,让我先睡会儿。嗯?”   一听这话,宋无清挣扎得更厉害了。之前不清楚,但两个人抱着,他当然也感觉到了简寻当时非常不对劲的体温。   “你怎么了,阿寻?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我送你去吧?”   真他妈吵啊。   “闭嘴。”   简寻的声音并没有多么愤怒,他的语气甚至只是淡淡的,但依旧成功让面前的alpha住嘴了。   看他闭嘴了,简寻直接拉过宋无清的手放在自己肚脐往下的位置,直接用行动告诉他,他现在到底哪里难受。   *   宋无清是alpha,本身就不是下位者,这就导致了他们俩之间是不能随心所欲想做就做的,需要很细心很漫长的事前准备。   所以简寻当时这样的动作完全就是在让宋无清知难而退,“所以…别动,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简寻看到宋无清突然腿一软的动作…他是那么自然,一点看不出有什么别扭。   “你……”   简寻是没想到他突然会这样,但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诧异了那么一秒多,很快恢复正常,挑了挑眉,声音里含着莫名的沙哑:“……嗯,很好,继续。”   也不知道那里头加了什么东西,在看着宋无清面色如常的吞下他的东西后,简寻依旧没有丝毫减退的,脑子反而愈发黏稠的,他有些烦躁了。   宋无清太能懂简寻在想什么了:“我今天提前做了准备的…”   *   “……”   简寻想起来了,他在之前的信里也看到过宋无清提到这个。因为他俩之前有为这个吵过,他实在是太没耐心了,所以从那以后宋无清说他每天早上都会提前做好准备。   可是他俩现在不是在冷战吗,   居然……还是会每天做好准备吗?   简寻想到这里一下笑出声,抬手摸了摸宋无清的脸庞,仿佛抚摸家养的小宠物那样,对宠物的行为给予完美:“嗯,真乖。”   其实这个发展,还是挺奇葩的,宋无清应该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吧?别说他,简寻自己也没想到。   不过两个人那会儿大抵都没什么心思去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全身心都看着彼此。   大约中场简寻累了,他俯下身主动亲了亲宋无清的脸,又拿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我有点累了,宝贝,你能自己来吗?”   *   简寻过去说话从来都带着一股无比强势的味儿,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他让别人做点什么时候,那股子命令的口吻会更重。   但这会儿居然破天荒对他用了询问的句式,可能因为眼睛被汗水蒙住,他看不太清,还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小喘着气,像只温顺的小动物一样在宋无清的鼻尖上轻蹭。   那样的动作真的好像在对他撒娇啊,好可爱…好可爱,宋无清的心登时软成一滩水。   哪怕宋无清心里也清楚,简寻都叫过不知道多少人宝贝了,可…那又怎么样?   至少现在的,此时此刻的简寻正在叫他,正用那样的嗓音和语调同他讲话,就是让他立马去死,宋无清觉得他也会立刻照做。   “好。”   *   两道alpha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弥漫,最张牙舞爪的那一道是简寻的,他的气味很好闻,是那种无论前后中调都会令人上头的乌木香。   而宋无清的信息素是很寡淡的青草味,房间里却没多少他的气味,只因为他在极力控制住自己外溢的信息素。   阿寻半眯着眼睛的样子可真好看啊,脸颊红润,浓郁的乌木香在空间蔓延,连浸出的汗水也性.感极了。   宋无清鬼使神差,特别想俯下身舔.舐着那颗即将滚落的汗珠,更想一下一下从他的额头一路吻到脖颈。   可能都不会有人想到吧,从外表看着明明是那样木讷的人,脑子里也会想这些东西?以前的宋无清估计只敢想一想,根本不敢行动,但他感觉今天的简寻很不一样,他决定试一试…   简寻只感觉脖颈痒痒的,不过也依旧半眯着眼睛,心情很好,声音也懒洋洋的,下意识还以为是上辈子那个小明星呢,他闭着眼睛制止了对方:“……别做多余的事。”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在我没允许你亲我的时候,不许擅自亲我。   这听上去很无理,但也的确是简寻一贯在某些事情上的作风。   “好。”   *   简寻以前的审美很明确,他一直都很喜欢那种小巧精致可爱的omega,喜欢热情的,喜欢主动的,会撒娇的omega或者beta。   所以他自己也很难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和宋无清这个alpha搞在一起?   毕竟宋无清和可爱啊,精致啊,绝对沾不上一点边。哪怕他私底下有在减肥,想瘦腰,想瘦腿,甚至还异想天过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的身高再矮一点。   但归其根本,他毕竟还是个alpha,他的骨架在那里,他的个子也在那里,怎么扮也扮不出omega的样子。   哪怕他们当初的地下恋情也还是被少数的几个眼尖的人看出了一些端倪,但也不觉得有什么。   都理所当然的认为简寻只是新鲜一时,很快就会分手…和他谈恋爱的宋无清这样以为,包括简寻自己曾经也这样以为的。   而事实上,上辈子他们也的确分手了。   *   alpha的本能驱使着简寻想要去咬宋无清的脖子,想去标.记他。假如宋无清是omega的话,一切都会很顺利,但他是alpha,一切就不同了。   两A相逢,必有一伤。   在简寻本能想标.记宋无清时,宋无清也会有同样的本能,而他只要释放出一点点这样的信号,对另一个alpha来说,都是一种挑衅,所以必须有一个要率先妥协示弱。   妥协的那个自然是宋无清。   他尽可能的收敛住自己信息素里的攻击性,要控制住属于自己alpha的本能不说,还要对简寻释放出示弱和臣服的信号。   这种行为其实在动物间非常常见,两只雄狮狭路相逢时,弱势的那一方必须匍匐着,露出自己脆弱的肚皮,以此来表态。   这些行为也是一种投降,当然,除了示弱外,偶尔动物间在发表示好和讨好时,也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并无敌意。   宋无清压制住自己同样也想标.记简寻的本能想法,主动露出最脆弱的腺.体,让简寻咬破并注.入信息素。   这个过程并不会让他有什么快.感,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的进入体.内,只会让他的身体有严重的排异反应,他真的会非常非常痛苦。   但宋无清还是咬着唇,继续侧着脖子,好让简寻可以咬得更方便一点,不想泄露出一点点让简寻生气。   结束后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简寻如一团浆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不少,他看着唇色苍白,直冒冷冒的宋无清,轻轻叹了口气。   *   真不愧是alpha啊,他不清醒的时候可是很难有分寸的,以前和omega他几乎都得收敛一点,但只有和他,他就不需要收敛…   简寻叹气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感慨一下,但宋无清反应挺大的。兴许是觉得下一秒简寻就会像之前一样扔下他离开?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脸色更不好看了,连忙过来拉简寻的手。   “阿寻,我这次没有泄露我的气味吧?”   是的,以前的简寻的确不太喜欢在那事上闻到同.性的信息素,会让他有种本能的烦躁和抗拒,有种被挑衅的感觉。   这其实也是本能反应,就像两块同极的磁铁,只要一靠近就会互相排斥一样,简寻控制不住,他有时会好奇宋无清没有这种感觉吗?   很明显,宋无清也有的。   只是他克制住了。   简寻克制不住,一开始还能说是情趣,时间久了,就很容易把他的新鲜感消磨光。   那会儿是年轻嘛,但这会儿的他重生一回,上辈子在生意场上打磨了好几年,脾气和性格也沉稳了好多,包括这种排斥,他也能面不改色的适应。   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离开,把疼得面色惨白的宋无清抱了一下,轻轻抚摸他红.肿的腺.体:“很疼吧?过来,我帮你按一按。”   说着他像招呼小猫小狗那样对他挥了挥手:“过来,到这儿来。”   宋无清:“!????!!”   *   那天的发展真挺离谱的,最起码宋无清在出门时,绝对没想到今天的后续会这样。   简寻已经有好几天没和自己联系了,按照上一次分手的经验来看,应该是对自己腻了?   是啊,简寻的喜欢就是这样。来得快,去的也快。上一次也是这样,他好几天无影无踪,等再次见面时,轻飘飘的提出了分手。   这次应该也快了吧。   其实早在简寻接到他家里人电话的那天开始,宋无清的心里就已经在默默的开始倒计时…   又要分开了吧?一想到这,胸口开始密密麻麻的疼起来。哪怕宋无清一直说服自己,已经很知足了,不可以再贪心。   但心脏处的疼痛还是越来越强烈。   *   那天宋无清在一个共同好友那里看到了一条动态,照片里拍到了简寻的身影,虽然灯光昏暗,但宋无清不会认不出简寻。   于是他下意识跟了过去,是一处简家名下的娱乐场所今慕,也看到他和另一个omega少年亲密的啃在一起…   那少年比简寻要矮上一个头,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的衣服很薄很透,正趴在简寻怀里撒着娇。   而简寻也低头和他互动…两人看起来气氛正好,那画面还真刺眼啊。   宋无清觉得自己挺贱的,看到两人朝着楼上走去,明明知道会有什么,脚步还是不受控制的跟了上去。   他隔着门听到了里头哗啦啦的水声,应该是在洗澡吧?他无法自控的想象着他们接着来会做什么…   简寻喜欢娇小可爱型,那个omega的确很符合他的审美,信息素味还是浓郁的玫瑰,多般配啊。   *   就在宋无清胡思乱想时,   门居然从里面开了。   他一眼就看到简寻姿态闲适的躺在大床上,哪怕是看到门外的宋无清,表情也非常镇定。   他先是承认宋无清是他男朋友的身份,又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让他过去:“过来,坐这里。”   后面发生的事就越来越离谱了,简寻头一次在事.后如此温柔的给宋无清轻按红肿的腺.体。   然后又在他的不可置信中,把他拉进被子里:“算了,陪我睡会儿,有什么事都等我醒来再说。”   话刚落音没一会儿,简寻就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看起来应该是累了。   *   哪怕宋无清知道简寻这人向来随心所欲,但还是被这个发展弄懵了。   腰间是简寻两条手臂,他一起一伏的呼吸,他温热的体温,明明一切都那么真实,但还是让他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宋无清抬头看了一眼简寻。   他长了一张一看就很多情的脸,像只漂亮的花孔雀,几乎是明晃晃的告诉每一个见过他的人,没人可以驾驭他。   记得他刚和简寻在一起时,还是地下恋情,他心里非常非常高兴,但又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只能偷偷的开心。   甚至因为听到过简寻“你不会喜欢我吧?千万别啊。”他一直都不太敢告诉简寻,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后面的事他也是想着能维持一天是一天…   还记得有一次宋无清不小心听到了左洲和他另外一个omega朋友在聊天。   简寻那时候还没有和左洲分手,两人正在甜蜜期,当时左洲的omega朋友就在那里劝左洲:   “你和简寻在一起的话,就别太认真了,一定要记住,要抱着享受的心态,能捞多少捞多少,不管在一起多久,只要你对他没真心,就绝对是你赚。”   那话左洲听进去了,所以分开时也没多伤心,反而开心的细数自己得到的种种好处。   但另外一旁的宋无清没听进去,他太贪心了,他想被简寻抱着,那种温暖的体温让他从身到惬意极了,他想要是能再久一点就好了。   想到这里,宋无清小心翼翼的把手回搭在简寻的腰上,其实他也好累,就睡一会儿吧。   于是这场莫名开始的冷战,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   简寻刚醒来时,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都有些忘记自己现在在哪了,稍微过了一会儿大脑才逐渐一点点醒过来。   他明明记得睡觉前还是自己抱着宋无清在睡觉,怎么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正睡在宋无清的臂弯里?   外头也不知道几点了,有没有天亮?   简寻还没睁眼,便听到宋无清压低嗓子在和谁讲话,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哪怕他把声音开最小他也能听到。   “我现在有事,过不来。这样你们先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先别急。”宋无清讲电话的语气依旧那个语调,冷静得很。   对面的可能就是和宋无清一起搞工作室的几个朋友吧。兴许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事,才会着急给宋无清打电话。   简寻甚至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可是我们接到的第一笔大单子,怎么会突然反悔?我总觉得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有没有可能是简家那个小少爷搞的,他前任不就是之前来看你那个omega吗?不是,情敌之间搞这个,也太下作了!”   宋无清几乎没有犹豫的拒绝了:“肯定不是他,你别多想了。这样,我现在有事,我先不跟你说了,中午我们见面再细说。”   半靠在靠垫上的宋无清放下手机,刚才和朋友讲话时异常冷淡的语气在注意到简寻醒了后陡然柔和的好几个度:   “阿寻,你醒了?饿了吗?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还是要再睡会儿?”   *   这么多问题,简寻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了。他想了想,哪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自己主动说了别的话题:“你那个工作室,我连叫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也不会主动搞破坏…   简寻有心想再说点什么,   最后发现他连宋无清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也正常,毕竟简寻上辈子哪怕和宋无清在一起,也没怎么主动了解过他的一切。除了知道他的专业外,他对他的交际圈子,他的朋友一概不了解。   其他都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知道他似乎是在什么比赛中拿了奖,知道似乎和几个朋友弄了一个工作室,似乎,似乎,一切只是似乎。   如果简寻真有心去收集宋无清的消息,以他的身份和人脉,他能把宋无清从小到大的所有小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还是这么不了解,其实就是不怎么上心罢了。   *   简寻舔了舔略干裂的唇,下意识的对宋无清发号施令:“我渴了。”   宋无清立马给他拿水杯,而简寻也借着宋无清的手,小口小口的喝着水。他倒是细心得很,杯子里的水是温温热热的。   喝完水的简寻嗓子好了些,面对宋无清的耐心询问,他摇了摇头:“不喝了。”   “好。”   宋无清把水杯拿开,顺势又通过床头的中控打开房间的照明灯,房间里登时又明亮了一些。   似乎是怕他一下不能太适应,他连开灯都是有选择性的,开的都是远处的柔和的暖灯。这样在房间明亮的同时,不会太刺眼。   也是在这会儿,简寻才问了自重生以后第一个问题:“你昨天晚上在外面看了多久了?不会是一直从舞池跟到房间的吧?”   *   简寻虽然用的是疑问的句式,但口吻却明显是肯定。说着说着,他露出一个相当恶劣的笑容:“看我和别人在一起,你很开心吗?”   这话说出来,简寻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了一句,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恶人先告状啊。   但对面的宋无清垂下眼睫,似乎是想掩盖眼底的受伤,他抿了抿唇,大抵是回避这个问题,以他惯有的沉默来应对问题。   简寻只重复了两个字:   “回答。”   “是的,不是。”   第一个是回答他是不是一直跟着,他回是的。第二个是回答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是不是很开心?他回不是。   *   宋无清在简寻面前就像个战败的俘虏,而向来随心所欲的简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应该高兴,但看到宋无清那副样子,心里又莫名心里闷闷的,不怎么舒坦。   他把这种心里不太舒服的原因归结于可能是因为脑袋里那个奇奇怪怪的声音?也可能是宋无清回避他视线的动作?   上辈子的这会儿,自己应该已经和他提分手的吧?当时他怎么说来着,简寻自己都有些忘了。   “无清,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以后你在事业上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过来找我,我会另外给你一笔资金,你可以拿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当时的宋无清固执的说那些他不要,他只想要简寻。   简寻当时还贴心提醒他:“无清,别这样,我没有在给你选择,我只是在通知你。我给你的钱,只要到手,它都是你的,可我是一个大活人,我的心是会变的,我如果想走,你抓不住我的。”   这是很真诚的劝告,只可惜当时的宋无清没听,他就那么一言不发的,直勾勾的,近乎贪婪的看着他。   ——他还是想要他。   后面在知道宋无清死亡以后,   那个眼神经常在简寻的梦中出现。   *   回忆起上辈子的事儿,简寻小声说了一句真蠢。而与此同时,脑袋里那个冰凉的机械音也跟着提醒简寻刚才心率稍微快了两秒多。   ——【闭嘴。】   ——【好的。】   ……   ——【既然我死了会重生,那宋无清呢。他会记得之前的事吗?】   对于简寻的试探,那个声音回答得也很快——【他暂时不会知道。】   ——【暂时不知道,那就是他以后会知道咯?还是在你们的操纵下,他也会想起之前的记忆,对吧?】   ——【我懂了,原来所谓的观察实验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和宋无清都是你们的实验对象,对吗?你们想知道我在重生后,会不会做出和当初一样或不一样的选择,也想知道他在恢复完上辈子的记忆后会做出何种选择…是吧?】   人类和机械的最大区别就是,人类拥有丰富的感情,而机械永远没有办法理解感情。   ——【你们想通过这种方式来了解人类的感情,真有意思…真有意思…】   那个机械音彻底没声了,不过简寻不在意,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意识里的对话不过一两秒,现实中的简寻看起来心情极好,他主动凑过去吻住宋无清:“宝贝,早安,陪我去吃点早餐吧,怎么样?”   原来他会想起来啊,原来他会知道上辈子的事啊,那他知道后会怎么样呢?会是什么表情呢?   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第47章 花心多情攻重生以后3   明珠大厦的一和二楼一整层都是舞池和各种卡座包厢,也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往上是足疗按摩,再往上客房区,周围还有一个很热闹的购物区…   这栋商业大厦几乎每分每秒都在为简家创造不菲的收益,而这不过是简家名下最最不起眼的一处而已。   简寻带着宋无清轻车熟路的通过内部电梯上了顶楼的餐厅。   这一层从来不对外人开放,连厨师也是专门为简寻一个人服务的,菜单的口味和装潢自然也是按照他的喜好来。   所以在宋无清点餐时,简寻看都没看,随意的窝在沙发里,摆弄着手机:“随便,你点你喜欢的就行。”   因为简寻不喜欢的,   绝对不会出现在菜单上。   宋无清并没有什么表示,点了几个简寻最喜欢的菜后,合上了菜单。   一旁的侍应生先是非常礼貌的双手接过,却并没有走开,看起来对宋无清非常恭恭敬敬,但收到菜单后,却将目光看向简寻。   询问是否确定的意思很明显,直到他得到简寻的眼神示意后,这才转身离开。   *   那会儿应该是早上七点多,外面的天早就已经大亮了,天际边还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一抹朝阳。   简寻打量着对面的宋无清,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临时标.记的影响,对于一个身上散发着自己气味的所有物,他心情还不错。   昨天晚上脑袋一直很疼,那个系统说什么这是后遗症,睡一觉就好了。那会儿他怀疑它是不是在哄自己,果然睡一觉就好了。   简寻注意到对面的宋无清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可能在其他人眼里,宋无清永远都是那一副表情,但和他待在一起久了,简寻还是可以从他那副一样的表情中看出其中微妙的不同。   比如他心情糟糕的时候,唇会紧紧的抿着,手会形成一个握着的状态,看起来就像压抑着什么情绪。而那时宋无清的唇部明显是微微放松,想来心情应该还好?   *   简寻猜的不错,宋无清的确心情很好。一阵微风吹过,他鼻端都是简寻信息素的气味。   简寻不同于其他alpha,他向来不需要收敛自己的信息素,他的信息素也就和他本人一样,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的在整个空间里弥漫。   不过也因为他心情同样也很好的缘故,那些信息素闻着也是温和的,并没有对宋无清展现什么攻击性。   说起来,其实宋无清身上也有简寻的信息素,他自己的气味和简寻的气味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混合气味。   临时标.记虽然不同于永久标.记,但众所周知,被标.记者的身上也还是会保留标.记者的信息素三天左右。其中第一天是最浓郁的,第二天和第三天就会好很多。   也就是说,宋无清这会儿出门,只要不是对信息素迟钝的Beba,几乎都能看出这个alpha身上有另外一个alpha的气息,他被标.记了。   以前的宋无清为了不被发现这一点,会用别的气味更加浓烈的香水来加以掩盖,虽然每次想掩盖又舍不得。   但他更想保住这一段地下恋情。   *   “你中午是不是有事?”简寻依稀记得今天是周六,他用肯定的语气道,“去哪,我送你去吧。”   宋无清没拒绝,嗯了一声。   简寻也就继续吃着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回过去,身体一下年轻的原因,又或者那事很和谐,总之他总感觉胃口都好了不少。   在用餐中途,简寻还接到了大哥简琛的电话,对方在那边问他睡醒了?   “之前给你打电话,是一个男生接的,说你还在睡觉。”大哥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现在是在明珠大厦那儿?”   简寻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拿叉子叉了一块宋无清给他切好的牛排,咀嚼着。   “哟,还在生气呢?”   大哥口中的生气是指之前家里出事,他哥他爹他妈都知道是假的,唯独简寻和外人一块儿被蒙在鼓里,以为家里真破产了…   实际上,简家出事是假的,从头到尾就是在作戏。   平时牵一发而动全身,要顾首顾尾,但那会儿就不一样了,刚好趁着这次机会,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还能把以前的一些灰不拉几的东西给洗白了,提前把隐患解决。   更重要的是儿子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搞他那个什么乐队,他们大抵也不知道听了谁说的,孩子在外面吃一点苦受一点挫就会更听话的言论,还真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他在城中村和宋无清住了五个月!!!   先不论当时,只谈最后的结果,   其实简寻的父母是对的。   在事业上,后来的简家在大部分人眼里越来越低调,却也越来越深不可测,那时想再从他们身上找到破绽可不容易了。   在小儿子上,简寻经过那一遭体验生活,整个人的确成长了一些,不再搞什么乐队了,也的确收了心,总体看上去还是挺不错的。   但理智的理解归理智上的,情感上简寻不太能接受自己被父母欺骗,一想到在他和宋无清大过年的时候还在下面摆摊,他父母的人就在不远处看,他就很生气。   上辈子因为这事和家里闹了许久,   哪怕这辈子想想还是不高兴。   简寻:“……哦。”   大哥的语气里带着调笑:“哎呀,真不是故意瞒你的,你性子张扬,实在是怕你这边出什么纰漏嘛,这才没告诉你。情况稍微明朗点不是立刻给你打电话了嘛。再说了,你这性子,也是该磨一磨了。”   简寻:“……哦。”   简琛:“别生气了,晚上回家吃饭?爸妈都在家,我也在家”   简寻:“哦。”   面对自家闹脾气的弟弟,大哥实在没辙了,叹了口气:“祖宗,你还能说点别的不?别生气啦,等回来我当面给你赔罪。”   简寻的大哥叫简琛,也是一个alpha,从小就和简寻这个弟弟关系很好,只是和自己不同的是,大哥早早进入家族企业,而他,因为家里人并不对他抱有期待,他才能无忧无虑的吃喝玩乐。   以前的简寻一直觉得这是自己受宠的表现,一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只是代表自己被父母放弃了而已。   上辈子因为一些事,因为一些挑拨,导致简寻和他哥有了点间隙,在简寻的记忆中,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这样友好的相处过了。   想到之前的事,这次简寻终于没在哦了,他嗯了一声:“知道了,我先挂了,在吃饭呢,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那时候一顿饭已经进入尾声,挂了电话的简寻看向宋无清,看他也吃的差不多了,自然而然的放下了刀叉,擦了擦唇。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对方。   *   宋无清心里很清楚,这顿饭结束以后,他就要回到他的世界啦。   也不止是这顿饭,严格意义上,从两个星期前简寻接到家里那通电话后,他就不可能再回到他那个破破烂烂的小窝了。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宋无清还是非常非常舍不得,想多和简寻待一会儿。所以那一顿饭,他吃饭吃得特别慢。   但管不怎么样,总是要结束的。   就在宋无清起身告辞时,简寻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你去哪?”   宋无清还没回答,简寻下一个问题又抛了出来:“你不带上我吗?”   宋无清:????!!!   简寻:“去你那儿吧。”   宋无清:“你不是说要回家吗?”   “他们合起伙来耍我,还不允许我放他们一个鸽子呀?”简寻理直气壮的开口,顿了顿,又提到了早上那通电话,“你中午是不是要去处理你那个工作室的事儿?”   宋无清:“嗯。”   简寻:“我也去看看吧,到底是谁在使绊子,我总不能一直背这个黑锅吧?”   宋无清:“……”   简寻:“不行?”   宋无清:“可以。”   *   就这样,一顿饭吃饭,九点多的样子,宋无清开车在简寻指示下到了一家看起来很灰扑扑的居民楼。   路上,简寻注意到宋无清坐上驾驶位时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问他怎么了。   简寻没说,总不能说上辈子出车祸死了,刚才是因为想起了吧?他笑了笑:“没什么,在想我这么空着手会不会不太好?”   宋无清:“……”   抵达居民楼,可能是怕简寻嫌弃那里的环境不好,宋无清特意解释,他们做的是网络相关的,其实场地没那么重要。   “这里租金比较便宜,所以我们打算前期现在这里,等后面业务稳定了,再搬地方。”宋无清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和简寻解释。   “你还挺厉害的,一边读书一边创业。”简寻一步步跟在宋无清身后,脚下是水泥步梯,可能是时间太久了,肉眼可见有一些油污,“在几楼啊?”   宋无清:“六楼。”   简寻:“怎么租那么高?”   宋无清:“三楼其实也有空的,但是顶楼的价格是三楼的一半。”   简寻:“……多少?”   宋无清:“我们东西多,至少也租三室和四室的,三楼一下基本上都是精装房,是没有四五千不可能的,六楼是清水房,价格才两千五…嗯,到了。”   *   说着说着话,两人上了六楼。   老实说,两千五,对于简寻来说,可能也就刚才餐桌上一盘小菜的价格。   里面开门的可能是宋无清某个合伙人,头发乱糟糟的,一打开门就自顾自的往里面走:“你不是说你有事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   后面那个了字还没说出口,对方已经看到了简寻。就那个表情,简寻知道他肯定认识自己。   “不…不是…他…他……”   那个戴眼睛的青年应该是一个beta,毕竟简寻没闻到他身上一点信息素。   看着他看着自己出现在这里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简寻朝着对方主动伸出了手:“你好,我是简寻,我想你应该认识我…”   那个beta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点没有在电话里提及简寻时气焰嚣张的样子,拘谨的小小握了一下:“嗯,我,我是薛帆,那个,我是无清的同学,老早以前就听过您了,以前远远见过一次,没想到真人这么好看…”   同学啊,那的确长得有点着急了。   在那个beta开口之前,简寻还以为他是宋无清已经毕业很久的学长呢。简寻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着客套话:“哪里哪里,这么说,你还是我的学长呢,我才佩服你们,才大三就开始自主创业了,比我这个只会啃老的强多了…”   *   二十岁的简寻或许会把一切情绪都写明明白白的在脸上,但在生意场上混那么多年的简寻,已经不会那么愚蠢了。   他很快就和这个beta打好了关系,不仅三言两语成功洗刷了之前他对自己的一些不好的印象,还从对方口里知道了他们这个工作室的大致情况。知道还有另外三个还是四个人,今天是有事,所以只有他在。   “简哥!”beta已经被简寻忽悠瘸了,“我以前对你实在是有太多误解了,今天一聊,才知道……”   “啊没事没事…”   一旁的宋无清拿着纸杯子倒了一点温水递给简寻:“这里比较简陋,都是一些机子,也还没怎么装修,噪音还大,你要不…”   简寻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他们工作室接了一个对他们来说比较大的单,不少人为这忙活了好几天,结果一夜之间出了岔子,眼看着所有的努力就要功亏一篑,结果简寻只是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都是误会误会。”简寻捧着纸杯抿了一口温开水,面上是那种温和的笑,看起来很好相处,但仔细看就能看出笑容却没有抵达眼底,“现在都解释清楚了,不是吗?”   *   何止是解释清楚了,因为简寻亲自打的这一通电话,看起来他只是询问了一下自己有个朋友的事,实际上底下惯会见风使舵的人精们可不会这么理解,只会觉得这是不是简寻有什么别的意思?能不能拿来做一个顺水人情?   作为简家一共两个儿子,大儿子深居简出甚少露面,能接触到的只有简小少爷,谁不想通过他搭上他背后的简家呢?哪怕搭不上,顺手的事儿,也在他面前漏了个面不是?   就简寻在那个清水房里待了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原本没几个人打的座机一连响了好几次,都是之前压根不可能合作的公司。   不同于之前在电话里的高傲态度,这会儿语气好多了,不仅主动说可以合作,还笑着说:“简少说的是,我也仔细想了想,不该拿有色眼镜看人,应该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简寻对此习以为常了,很快陆陆续续另外几个工作室的合作人也过来了,可能是知道了这事,进来以后都先和简寻问好,转头又自以为很隐晦的给宋无清使眼色。   简寻也知道他们可能要说什么,主动一幅出门接电话的样子,也算是给他们留下了说话的时间。   *   “怎么回事?我靠,我靠!!你小子,看不出来啊,你居然闷声做大事…”   “…我才是被吓到了嘞,你不知道我今天一开门看到宋无清后面跟着简家那个小少爷,我他妈腿都软了,我记得之前才说了他坏话……”   “哎,对了,之前不是说简家出事了嘛,好像还被调查了?最近好像又说调查清楚,这是……已经没事了?”   “好像是吧,那些有钱人的事儿我到现在都没懂,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咱们一下来的这么多大单子,总是好事的…”   “是啊,我粗略算了一下,他们开价比我们一开始的出价还高,一单就能赚好多呢。咱们都能搬出去了。你不知道,之前我家里人其实一直都不怎么看好我搞这个…”   “就是…哪怕简少随便说一句话,咱们不都能搭着飞起来啊…”   “诶,无清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和简寻认识的啊,我之前不是听说你俩是情敌来着?”说话的是一个beta,他一点闻不到简寻身上隐隐约约的气味。   “是诶…”另一个beta附和了,“我之前听说简寻和左洲在一起了没多久就分手了?好像就是去年的事儿吧…你们这是…成朋友了?”   唯一没说话的是一个omega和一个alpha,他俩倒是闻到了宋无清身上的信息素,但是不是很明显,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被另一种香水味掩盖住了。   其实就算闻到了有简寻的气味,他们也不会多想,毕竟简寻刚在这地方待过,留下一点信息素的余味,也不算什么的。   不过说真的,简寻的信息素和他本人一样,存在感极强,怕已经不怎么浓烈了,也还是在空气里的晃晃悠悠的游荡着。   “……其实我也没想到他会跟过来,也没想到他……”宋无清住嘴了,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他否认之前其他人说以后就可以攀着简寻飞起来的说法。   “咱们现有的单子就好好做着,但以后的,还是不要想了。他可能只是随便这么一提,不代表他以后就真的会帮我们,并且……”他顿了顿,看向其他几位:“你们希望就这样一直靠着他吗?”   年轻人谁没有想自己闯一闯的野心呢?大家被这么一说也沉默了。他们都还没被社会毒打过,如果可以的话,依旧还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说的也是…”   “哎,刚才也是太高兴了嘛。”   *   等简寻装模作样的接好电话再回房间后,他们看样子已经谈妥了,一个个不再提之前的事,反而很热情的说等下中午请他吃饭。   简寻答应了。   然后就那么自然的霸占了他们唯一的沙发,看着几个人忙得像陀螺,一直就这么忙到中午,一群人又才出去吃饭。   简寻平时去的地方,他们当然消费不起。因此去的只是附近一家普通的家常菜馆子。其他人也知道简寻应该没吃过这种,还说让他别介意云云。   简寻当然也说着客套话。   吃饭时,之前那个没在宋无清口中问出问题的beta又一次在饭桌上开口,半开玩笑的说没想到他们现在居然成朋友了。   那会子宋无清刚把简寻撕餐具上面的透明塑料膜,打算去后厨拿开水烫一烫消消毒,走到一半吧,突然停住了。   *   “啊?他没和你们说吗?”简寻一幅意外的样子,又跟着十分坦然的说,“其实我家半年前不是出事了嘛,那会子我家房子被查封了,我没地方去,还好无清不计前嫌收留了我……”   简寻说到最后,似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段日子,也让我看清了不少人呢,哎…”   “哦……这样啊。”beta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那你也挺不容易的…难怪没看到你和以前的那几个在一起玩了,不过现在过去了就好…”   *   简寻的目光几乎是看着宋无清一点点消失在后厨,没一会儿,一套微微滚烫的餐具就被他重新拿过来了。   在菜上齐以后,服务员点了点,在确认上好后拿来一个木桶,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米饭,而宋无清刚好就坐在出菜口,于是也很自然的为他盛饭,又为他夹菜。   其他人笑嘻嘻的说没见过以前宋无清这么照顾他们啊,还有人提到了左洲,说前两天还看到他和一个alpha在电影院看电影呢。   简寻听闻这话,看了眼宋无清,想看看他听到后的反应。好巧不巧宋无清也正好看向他,似乎也想看看他听着是什么表情。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碰撞,简寻笑出声,目光看着宋无清,口中的话却是问到桌上的另外几个人:“哎,洲洲他还来过你们工作室吗?”   一个人说:“没呢。”   一个人又说:“好像是来过?”   “哎,好像一个星期前来过,但没上来,在楼下给宋无清打了电话,送了点粽子就走了,哎,宋无清还给我们分了,味道还挺不错。”   接收到简寻的目光,宋无清立刻放下手中的碗,开始解释起来:“粽子是我奶奶包的,她想寄给我,但不会寄。只能先托左叔帮忙寄给左洲,然后再拿给我。也为了让左洲拿给我,她一共放了两份,左洲就为了给我拿我那份,然后那天我心情不太好,也就没吃…”   简寻:“哦。”   他又没别的意思,干嘛解释这么多嘛?   饭桌上的其他人可能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一位性格外向的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吃饭吃饭…”   *   简寻想起来了,他家是一月出事的,五月就结束了,差不多也就是端午节前后。   左洲家和他家关系好,以至于简寻的奶奶给孙子寄点粽子也会托他们帮忙,而宋无清却说自己心情不好,没吃…   心情为什么不好?   这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   简寻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以前很少会有这种情绪,别人心情好不好和他有什么关系吗?但看了看一旁的宋无清,他那会子特意找服务员拿了一个碗,装了清水正在给他涮菜。   他照顾得太细致了,就连之前还觉得他俩只是朋友的两个beta都沉默了。   两个alpha在一起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就是有点少,毕竟大家都普遍认为alpha就应该和omega在一起,实在不行beta也行。   但……   那可是简寻诶!   在简寻吃饭时,周围就已经有目光偷偷看向他,他太吸引人了,只是姿态慵懒又随意的靠在椅背上,瞬间把一间小菜馆吃出了五星餐厅的氛围感!   而宋无清……他长得也并不差,那会子可能因为眼镜被热气得熏雾蒙蒙的,他主动把黑框眼镜取下了,颜值一下上去好几个档次……   两个人的个子差不多高,单说和谐度,其实他俩坐在一起,好像还……还……挺配?   *   重生后的第一个晚上,简寻抱着宋无清睡了一晚,第二天跟着他吃了一个早餐,送他去看了工作室,顺手替他解决了一件小小事。   在和宋无清的朋友们在街边的小馆子里吃完一顿中餐后,简寻就和宋无清分开了,离开时还顺手去把他们那桌的账结了。   看着好几个人吃呢,但真便宜啊。   “嗯嗯,行。”简寻一面对着蓝牙耳机那边的人说话一边启动了车辆,“过来了。”   *   简寻年轻的时候虽然在其他人看起来就是知道花花公子,在他父母眼里,更是一天正事不干就知道泡吧,不然就是流水一样的谈恋爱…   实际上他也有比较喜欢的东西,他很喜欢音乐,名义上是他创建了一支乐队,实际上就是他花钱养了整个乐队。   不过上辈子在简家被重点调查的假消息出来以后,乐队里的好一些人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生怕被简寻找上啊。   愈发年长,简寻也就越能理解趋利避害的心态,只是他年轻的时候却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应该是和他们闹过吧。   而刚才打电话找他的正是场子里的主管,简家名下的产业众多,那次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娱乐业。尤其是他们在燕阳最大的一家店,名为今慕,直接被勒令停业整改。   这对店里的确是一次很大的打击,店里的员工都只能暂时休业在家。而乐队的几个人可能是真想自己出去单干,也可能是害怕简寻回来以后报复,总之就是要离开…   而主管知道他们是简寻的人,当然不可能放他们离开,要走也得简寻说可以才行。   然后冲突就这么发生了,蓝牙耳机里是主管的声音:“简少,他们现在已经休息室了。”   简寻嗯了一声:“我过来了。”   场子停业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店里这会子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据说一些员工都觉得今慕要倒闭了,在另寻下家呢。   主管也是在听到简寻如此镇定的声音后,犹豫的问了一下开业日期。   简寻知道,但他现在不能说太清楚:“快了吧,总之半个月以内肯定能开,别担心,就是停业期间,工资我也照发。”   听到他如此保证,主管也笑嘻嘻的挂了电话:“那好。”   *   蓝牙通话中止后,车载音响里开始自动播放起了之前播放被打断的的歌曲。   那是一首重金属摇滚乐,也是他们乐队一起演奏的第一首歌,简寻是非常喜欢,不然也不会下载到内存卡里…   但简寻面无表情的听了一会儿后,伸手按了暂停键,车内的节奏感极强的摇滚乐瞬间戛然而止,使得整个空气都有些凝固起来。   喧闹后的寂静明显更寂静。就在这样一片安静中,简寻抵达了今慕。   记得以前他来这边,外面都是人满为患的,而现在挂着一个大大的停业通知,外面没几个人,显得有些萧条…   *   简寻上辈子似乎并没有到今慕,好像是在外面和他们发生的一些争执。   而这一次,他没有冲动,只是站在休息室门外听了一会儿,就听出了他们之间似乎也是分歧的…   想认为今慕这样肯定不行了,就算后面开业,客流量也肯定大不如前,还不如早点另寻出路。   有单纯就是不喜欢简寻的,觉得他平时对他们呼来喝去,早就受够他了。   还有觉得他们离开了今慕又能去哪里呢?这话一出,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说怎么没地方去,说不定拿的还比今慕高呢。   说实在的,简寻有点想笑。   他们实在是太天真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未被发掘的不世之材?真以为外面那么好混的?   严格意义上,这只乐队就是纯靠简寻养着的,他们的专业水平并不过关,又没有什么知名的作品打底,过去的履历也并不出众,之所以能在今慕拿着高价演出费,还占据着最佳演出时间,完全不是因为他们多么优秀,只因为今慕是简家的产业,而简寻是简家的小少爷。   这一点都看不透,   难怪后面出去以后会吃那么亏…   但……和简寻又有什么关系呢?   *   乐队一共九个人,除开简寻外,八个人里其中四个人想走,两个人有点犹豫,另外两个人沉默不语。   大抵是见自己说服不了他们,其中一个人越说越气,说简寻还不让他走,他偏要走一个试试看,一打开门,对上简寻似笑非笑的脸。   “这么热闹啊。”简寻踱着步子进了屋,视线一一略过众人的调色盘一样的脸色,自己则慢悠悠的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的开口。“简寻他怎么了,继续往下说啊。”   “简,简哥。”那个说就要走给简寻看,并且一打开门就看到简寻的人这会子才回过神,他对简寻笑,“您怎么,怎么来了,刚才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好,那你解释吧。”   简寻拿起桌上的金属打火机,一道清脆的开盖声后,一小撮蓝色的火苗窜了出来。他点燃了烟,目光却移动到手中的打火机上。   这个牌子的火机本身就还挺贵的,他还专门做了请人做了独一无二的定制款,他对他任何一个男友都没这么用心过…   而这仅仅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其中一份礼物而已,他们吃的穿的住的,身上戴的,用的,几乎都是简寻出的钱。   *   “嗯?怎么不说话,解释啊?”   简寻懒散的靠在真皮沙发靠背上,一双笔直的长腿随意伸展着,半阖的眉眼看不清具体神色,只能瞧见他指尖升起弥散的飘渺白雾,在空气中打着转儿…   “抱,抱歉,简哥…”   有一个人出声了,是乐队里的鼓手,他歉意的冲简寻笑,“其实就是今慕一直关门,没什么事做,他们就,就有些担心嘛。”   有了第一个开头的,后面的话自然越来越顺畅起来,先客套的说多么感谢简寻的照顾,再说自己曾经的理想,最后隐晦提出离开。   简寻从头到尾也不打断,就只是听着他们讲话:“说完了吗?”他把目光看向另外两个一直没开口的人,“你们呢?”   他们一个是贝斯手,一个是键盘手,是一对真亲兄弟。平时在乐队里比较低调的,以至于简寻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们俩的名字。   “你们想走的话,也跟着跟着他们走,我不拦着…”简寻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圈灰白的雾,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我很好说话的,有想走的都可以走的,你们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追求是好事,我绝对不会拦着…”   “怎么说?”简寻挑了挑眉,看向那两个之前就很沉默的队员,“你们一起的话,今天就能走,真的。”   诧异的是他们俩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是想留下来,简哥帮了我很多,如果不是简哥,我妹妹的手术费也不会那么快筹集到……”   哥哥开口了,另一个弟弟也摇了摇头:“简哥对我挺好的,我不能这样忘恩负义。”   他这话一出,另外几个有想走想法的人一瞬间就成了忘恩负义的人,其他人的脸色当然不好,正要开口辩驳几句呢,简寻开口了。   “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想走,绝对不会强留。”在其他人几个人喜悦的眼神中,简寻慢慢吐出后面的话,   “但是,我毕竟也算生意人,从不做亏本买卖,可我在你们身上花了这么多钱,实际上你们并没有为我赚回多少,你们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呢?” 第48章 花心多情攻重生以后4   简寻的话让现场一片死寂。   喜悦将将浮上眉头,瞬间换成了惨淡的脸色。乐队的两个吉他手率先开口:“简哥,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啊,你们既然要走,前东家也不留,但钱总要还的吧?”   简寻顿了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话说你们现在住的别墅,开的车,穿的衣物,用的所有乐器,似乎好像…是我买的?这个我没有记错吧?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我记不住了,我们可以等一下再谈。”   简寻那时的表情明明并不冷酷,也没有很愤怒的样子,反而看上去很是和煦,唇角还带着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但也就是这幅很好说话的样子,莫名让几个人有些胆寒,比以前简寻生气时还要胆战心惊。   *   一片寂静以后,有人意识到了简寻不是在开玩笑后,当即有声音开始诉苦起来,说当初简寻送他们的时候,也没说后面要还回来呀。并且…他们认识多么久,感情如何如何,他家又如何如何…   “这个我也知道的…”   简寻当着他们的面打了一个电话,是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联系好的律师团队:“你们合同拟好了吗?拟好了就进来吧?”   几个穿着职业装的律师出现在休息室,出现以后,先是将他们拟好的欠款合同交给简寻过目。简寻粗略扫了一下,和他吩咐的差不多:“嗯,就这样,发给他们。”   简寻表情很好:“没关系,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也不能这么没感情。这样,你们先把这个欠款合同签了,上面清楚记录了里面的开销,如果对利息什么的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谈一谈。嗯?”   *   他们几个能有什么钱?简寻再清楚不过了,从他们身上要钱是不可能的,且虽然的确在他们身上花了不少钱,但对于简寻来说,还不足以达到让他心疼的地步。   不过,这个话他不能不说。   而且签下的欠款合同就代表他们正式承认他们欠下了这笔账,如果逾期不还,或者没有在规定的日期还上当日的欠款,那么他就有权让律师去告他们,以后名下有任何的资金往来,都可以直接划到简寻的账户。   虽然那点钱,简寻的确还真看不上,但他比较满意的还是看到他们的脸色,一看到他们的脸色,简寻就心情愉悦。   这不比上辈子傻乎乎的和人吵架,最后当场决裂,到最后没想起来要回这些东西?   记得他们最后离开了,也还是住着简寻买的房子,开着简寻买的车…而那会儿的简寻却没注意到这些,他只注意到他们原来一直对自己那么不满?   主唱和吉他手都提出了一点,觉得简寻给乐队取的名字太low了,他们一直不是很满意。要知道他们乐队的风格就是重金属摇滚。   *   摇滚分为很多种类,朋克、金属,核等等大类,往下细分又分很多分支,例如朋克可以分被流行朋克,复兴朋克,后现代主义朋克等等。而金属也被分为,新金属,重金属,死亡金属,工业金属,哥特金属等等…   但无论哪种金属乐,本质都是叛逆的,和主流完全背道而驰,也正是这种才会吸引年轻人。就是这样的乐队,名字叫Lucky Like…   这是简寻取的,其实他当时也想了很多独特性的名字,酷一点丧一点拽一点,表达自己的反抗情绪,最后还是选择了更温暖治愈的名字。   他那时是真的觉得能有一支自己的乐队是真的很幸运的一件事情,他真的发自内心的高兴,当时其他人也都是赞同的,结果……   简寻看着重新恢复安静的休息室,余光处注意到看着另外两个留下来的兄弟也打算去签那个合同:“可以了,你们不用签。”   大抵是为了宽慰他们:“你们别担心,他们走了就走了,又不是天底下找不到人了,缺的人选我们再找,反正今慕还有半个月才能开业呢。”   *   处理乐队的事情并没有简寻想象中花费时间,等他弄好一切,外面天色也才刚染上橘黄色。他想了想,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最后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小区。   他去的时候,宋无清刚下班吧?下楼看到他明显有些惊讶:“你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简寻摇摇头:“你要回去了?”   宋无清点头:“嗯。”   回想起那个他住了小半年的地方,莫名还有些怀念,然后简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这么跟着宋无清回了他那个狭小破旧的筒子楼!   *   而宋无清大抵也没想到,简寻的家里不是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不过他也不会把简寻往外推就是了。   两人沉默的一前一后走着,上了几步楼梯后,简寻突然问:“你现在住的那个多少钱一个月?”   他以前很少会对这种事感兴趣的,宋无清有点意外他会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房东人很好,知道我爱惜房子,租给我的时候知道我还在读书,给我少了钱,一个月八百五。”   对于燕阳市的房价来说,这个价格真的算很便宜了。不过简寻以前从没租过房子,他对这个没概念:“这个算很便宜吗?”   楼道的灯又坏了,宋无清只能先摸出手机照明,又才摸出钥匙开门:“嗯,很便宜。其他地方最起码也要一千八左右…”   就这?就只有一间小房间带一个卫生间,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连厨房都是在外面的走廊里,他感觉比他那个工作室差太多了。   简寻:“之前那个清水房也才二千多啊,还那么大,这个…”   “位置不一样。那个在新区,这个在学校附近,在这边这个房租已经算很便宜了。”   宋无清摸黑开灯,把中午打包好的饭菜放进门旁边的小冰箱里,放好后又赶紧拿出电风扇出来。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他租的这个房子向阳,白天晒了一天,屋子里满是热气,进门以后要用风扇一吹会好一些。   简寻:“哦…”   *   那会子外面有一阵隐约叫卖西瓜的声音,他们旁边还有楼上的不少住户都探出脑袋说要买一个买一个,宋无清也噔噔噔的下楼了。   没一会儿他再上楼,手里提着半个红艳艳的西瓜,他一边把西瓜放进冰箱,一边和简寻解释:“这西瓜在外面晒了一天,现在有点热,等冰一冰会好吃一点。”   简寻:“……”   说实在的,就刚才在听到宋无清拎着西瓜上楼时,恍惚间,他竟然以为是他自以为自己家家破产那段时间。   当时天气冷,当时的他突然莫名其妙想吃西瓜,但反季节的水果肯定是要比平时贵一些的,不过宋无清也没说什么,还是去给他买了,就是说太凉了,不能多吃。   好像当时也是这样,他把西瓜放冰箱,说冰一冰更甜,但是不能多吃。   *   宋无清把西瓜放好,一回头看到简寻那个表情:“阿寻,你这是怎么了?”   简寻:“没…没什么。”   当时简寻正坐在床.上,倒不是想和宋无清暗示些什么,主要是这屋子实在是太小了,能坐的地方也就只有床.上了。   两人又说了会闲话,可能是看简寻的眼神一直看着冰箱,宋无清两次去摸了摸冰箱,第三次时摸到温热的西瓜终于冰了。   宋无清把冰过的西瓜切成几个大块,又各自分成小块,拿小牙签插着,方便拿取。   做好一切后,他没有坐下来跟简寻一起吃西瓜,而是又从房间里找出了几件衣服下楼洗衣服了?   那几件脏衣服里甚至还有一件是简寻以前的,他都快忘了,不过在看到他往盆里塞的时候突然想了起来。   简寻:“……”   看看桌上的放好的西瓜和一旁的开着的风扇,又看看宋无清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好像在逃避自己?   *   简寻的感觉并没有出错,宋无清的确在逃避他。准确的说不是在逃避简寻本人,而是在逃避简寻可能会说出口的那句话。   他一直都是手洗衣服,舍不得钱买洗衣机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租的房子太小了。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桌子,还有他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小屋子就已经满满当当了,实在是放不下洗衣机。   夏天还算好,衣服比较薄,几下就洗干净,冬天才稍微难一点点。宋无清一边在衣服的污渍处打上肥皂一边机械的搓揉。   其实旁边就有一个刷子,他没用。主要是宋无清这件衣服上面有一点印花,他怕给刷掉了,干脆就用手搓了。   宋无清一边洗衣服一边在心里想着,从昨天晚上开始,阿寻就变得好奇怪。   白天的时候也是,他又不是瞎子,当然可以感受到简寻时不时打量的目光,那里面带着疑惑带着不解…   嗯……他想和自己说什么?分手吗?直接说就好了,为什么要……   宋无清想到这里就没继续往下想了,无他,简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下下来了,他手里拿牙签插着一块冰西瓜递到他嘴边。   他呆了呆,身体倒很听话的张嘴吃下了西瓜。西瓜是他特意选了很久的,当然很甜,冰过以后更甜。   简寻:“衣服非要现在洗吗?”   宋无清:“……”   简寻:“你在躲我?”   宋无清:“……没有。”   简寻:“行,那你洗。”   就这样,简寻待在一边看完了他洗衣服,中间第二遍清洗时他还破天荒的来帮了一下,不仅拧衣服的时候也帮着拧干,还跟着他一起去楼顶晾晒衣服,又端着空盆子回出租屋。   回去以后,两人后背都有些汗,又匆匆在狭窄的老旧卫生间里冲了一个冷水澡。   等简寻再从卫生间出来后,换下了原来的衣服,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老头背心和一条黑色短裤,脚下是一双人字拖。   当然,这些都是宋无清的。   不过简寻穿着也非常合适。   老旧的电风扇吱呀呀的转,简寻躺在铺着凉席的床上半眯着眼睛吹着,而一旁的宋无清在为他换下来的衣服拿一件件的衣架挂起来,生怕有褶皱,也生怕落灰,还要拿防尘袋子遮住。   过了一会儿,两人再度并排躺在并不宽敞的小床上,只是对视了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抱着啃了起来。   再次结束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兴许才有过肌肤之亲,宋无清身上还有附属于自己的信息素味儿,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反正简寻那会儿心情难得特别好。   他尝试抱着宋无清,但因为个子的关系,宋无清趴在简寻胸口的样子并不怎么小鸟依人,还有种说不出的喜感…   怕自己压到简寻,宋无清一直暗暗用腿部发力,并没有完全真的压实在简寻身上。简寻注意到都笑了,他倒是没这种顾虑,干脆翻了一个身自己睡在就宋无清臂弯里:   “现在不躲了吧?”   宋无清:“……”   简寻:“宋无清,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吧。”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丝兴奋,以及一丝丝满足后的餍足。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那个工作室我以后也可以帮你牵线搭桥,你如果想出国留学我可以送你出去。当然,以上你不想,我也可以给你一笔很丰厚的现金,你可以拿着去做任何事,以上是选项一。”   宋无清:“那我选选项二。”   简寻:“我还没说完呢。你先听我说完。你如果选了选项一,也并不代表我们就要老死不相往来,我们依旧可以联系,你需要帮助也可以随时来找我。你有什么理想也好,有什么梦想也罢,我肯定会帮你,嗯,当然,以朋友的身份。”   宋无清:“…选项二呢。”   “选项二嘛。”简寻嘿嘿一笑,他把下巴抵在宋无清锁骨往下的位置,呼吸喷洒在他皮肤上,“选项二,就是我。”   简寻真心实意的告诫他:“我真的非常真心的建议你选一是最好的,好处给了你就是你的,但我不一样。我自己都不确定我是不是能安定下来,你选二你输得概率很大。”   宋无清:“我选二。”   简寻笑了:“你还真是个赌徒。”   宋无清:“……”   简寻眯着眼睛笑了会儿,又仰起头亲了他一下:“哎呀,很遗憾,你选错了。”   宋无清:“……如何定义对和错?”   这个问题还真把简寻问到了,普遍意义上的对和错就是失败和成功,但万一宋无清有他自己不一样的标准呢?   宋无清:“我刚才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下,觉得我之前的情绪有一些跑偏了。”   简寻:“嗯?”   宋无清:“我之前从没有想过和你在一起多久,只觉得能在一起多一天就赚一天,多一次就赚一次。后面……”   说到这,宋无清顿了顿,语气莫名有些心虚起来:“其实我再听到你家里出事时,老实说,我心里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高兴…”   简寻:“……”   宋无清:“后来我看到你一个人在学校里孤零零的,我当时的第一反应除了心疼其实也还有…窃喜,我很卑劣吧?”   简寻:“嗯,还好。”   人心本来就是复杂的,这很正常。   宋无清:“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不会有机会同居五个月,而我一开始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五个月以后,我发觉我已经不满足于短暂在一起,我希望能一直这样…”   简寻:“……”   宋无清:“我甚至想着,你家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   简寻:“很抱歉。”   宋无清:“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过去的日子让我生出了一些莫名的贪念,但认真想一想,应该是我赚了吧?我见到了很多你不一样的样子,我们有了那么多共同的回忆…”   简寻:“……”   说到最后,宋无清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有一天,你决定离开我,那也没什么,我本来就留不住一阵风的,只是可能会有一点点不甘心吧?”   *   这句话有点耳熟,简寻突然想起宋无清给自己的信里似乎就有这么一段话。他说他是一颗木讷的树,而自己一阵是自由的风…   “阿寻,你怎么了?”   宋无清说完以后低下头才发现简寻当时的脸色有些难以言喻,“我今天话的确有些太多了,你是不是有点不习惯?”   嗯,宋无清以前话很少的,但……也说不上不习惯吧。简寻摇了摇头,自己收拾好了情绪。   “还好,你还是话多一点吧,你以前不怎么说话,所以我也猜不到你在想什么…而你现在说出来,我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   如果不是收到那份信,简寻可能一直都会觉得自己和宋无清是好聚好散。   其他人说两句他结婚了,他还真就信了,还随手给随了礼,想来那份礼应当也没有落到宋无清手里吧?   以简寻的身份,如果想真的想核实情况,是真的核实不到吗?当然不是,只是他并没有在这一块上心而已。   与其是他听到宋无清结婚,倒不如说他心里希望,这样就代表宋无清放下了,也代表自己没有对他造成多少的伤害……   *   缠绕的思绪在简寻的脑袋里打成一个又一个的死结,而现实中的他正和宋无清吻着。   简寻接吻时会习惯性闭着眼睛,但他那会子突然睁开了眼,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宋无清他…居然没闭眼!!   简寻清楚看到宋无清眼里闪过明显的慌张,很像是那种被警察现场抓包的嫌疑人,看起来他似乎之前一直都是这样。   每次接吻,在简寻闭眼时,他就会偷偷睁眼看他?两人的吻逐渐激烈起来,简寻自己都感觉舌尖有些麻麻的,两人的信息素在不大的房间里交汇融.合…   就在简寻和宋无清都心知肚明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简寻的电话……响了。   *   这应该算是家里又打来了第二遍电话吧?   中午一次是他哥哥打的,这一次简寻看了一眼,是他妈,嗯,接了。   他妈一上来就问他现在在哪。   简寻靠在床沿边,搂着一个alpha,声音也有些懒洋洋的:“我在哪儿,您能不知道吗?”   简夫人当然知道,轻蔑了哼了一声:“你在哪儿,我管不住。但是不是答应你哥回来吃饭吗?人呢?”   简寻:“哦,还有别的事吗?”   可能是被他这副语气激怒了,听筒里的简夫人听起来更生气了:“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谁教你对长辈是这个态度,你跟你哥比果真是差远了……”   后面的话,简寻不想听了,他直接挂了电话。假如简夫人能够透过电话看到简寻脸色的话,就能看到简寻在笑,就是眼里一片冰凉。   挂了电话,继简寻续和宋无清做着刚才被打断的事。明明那天心情还不错,在接了电话以后,莫名糟糕起来。   可能是宋无清觉察到了,所以在结束后也没有立刻起身清理,而是和他拥着温存了一会儿,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抱着他,一言不发。   说来也奇怪,不知不觉中,简寻好像真没那么烦了,甚至还有点困了,闭着眼睛感受着后背的一阵阵轻柔抚摸,很快陷入了梦乡。   *   就这样,大抵是追忆往昔,又或者重温旧梦,简寻继续在宋无清的小出租屋呆了小一个星期,期间宋无清也一如往常般和他生活着。   简家重新从风波里走出来的事儿估计是传遍了。反正以前学校里那些简寻都叫不太上来名字的跟班们又一个一个腆着脸凑了上来。   其中一位打电话过来时,简寻直接挂了,并反手将其拉黑。再抬头时,他看着眼前的一脸不可置信的omega笑了笑:“怎么这么看着我,不认识我了?”   那个omega是左洲。   大致是omega的生理原因,简寻从小认识的所有omega差不多都是小巧精致,哪怕是第一性是男性,倘若第二性是omega,那么他也会和其他男性不同。   但左洲可能是生活沿海小城市的关系,他和简寻以前见过的omega不太一样,所以这才会吸引当时的简寻。   “你,你…怎么…”   左洲似乎是语言功能混乱了,看看身后的破败的城中村,又看看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简寻,他一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开口问:“简少,你是来找我的吗?”   简寻:“啊?”   左洲认为简寻之所以会来这里找宋无清,是不是因为想从宋无清那里知道他的消息,越说他认为这个可能越大:“其实我号码没换,你要是想联系我的话……”   简寻:“……”   *   两人对话期间,楼上刚收拾完,拎着一袋子垃圾出来的宋无清下楼了:“你怎么过来了?”   这个似乎是在质问的口气一下点燃了左洲,不过考虑到可能简寻还在旁边,他说话也稍微压了一点怒火:   “什么叫我怎么过来了,是我爸妈,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说一声,你奶奶昨天晚上住院了,他们昨天给你打电话,一直都是关机…”   宋无清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的确关机了。   他当时用的是一部过时的二手机,电池的续航能力一直都不怎么样,明明他以前都记得给手机充电的,就是昨天给忘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我等下会给左叔回电话的。”宋无清语速极快的说完了这段话,便行色匆匆的回到了楼上。   楼下的左洲也没多待,很快离开了,离开时,他在空气中嗅了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很快他就没功夫思考这个问题他,因为又接到了另一个电话,估计是他的朋友吧,反正可能是叫他出去玩的,他说了一声马上到。再转头时,看了一眼简寻。   “简少,之前我也听说了一些你家的事儿,是因为这个你才和我分手的吗?”左洲略带希翼的问简寻。   “不是。”简寻余光处看了一眼楼上,他注意到了宋无清的视线,于是莫名其妙的,他突然心血来潮的凑近了左洲,用低哑的嗓音说,“但你也可以认为是…”   左洲红着脸跑开了。   *   宋无清也不知有没有看到那一幕,他的表情略微有些沉重:“我先去附近给左叔打点钱过去,等会儿在和你吃早饭,可以吗?”   简寻点了点头。   他并不知道上辈子有没有发生这回事,很显然,就算是发生了,他也不一定知道,毕竟那时他和宋无清已经分手了。   他就这么一步步跟着宋无清去了城中村外面的自助式ATM,就在旁边看着他插卡,看着他输入密码,也看着他熟练的输入一长串卡号进行转账操作。   也是那时候,简寻不小心瞥到了宋无清的余额,少得可怜。他几乎是把户头所有钱打了过去,只给自己留了一点零头。   简寻想了想,他记性很好,刚才也算记住了那串卡号和宋无清的,于是在低头在自己手机上操作了一会儿。   *   那会子网络转账的到账速度已经算很快了,但大抵是简寻的卡刚解冻不久,也可能又是大金额,又是跨行的关系,并没立刻到账。   一直在在宋无清和简寻坐在早餐摊上时,差不多过去了二十来分钟,宋无清的银行短信才姗姗来迟。   他疑惑的低头看了一眼,看到短信内容就立马就知道是谁,因为太多了,太多了。   宋无清大抵以为他收了这钱就等于自动选择了之前的选项一,解释他其实不需要,因为月底会有一笔钱到账。   而那时…距离月底确实也没几天了。   “不算很多,你收着就收着呗。”简寻捏着塑料勺子喝了一口青菜粥,“我之前住你的,还吃你的,怎么也该有点表示的。”   简寻以前是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大方,没想到有一天给人钱还得和他说道理。他觉得有点好笑,宋无清有点太别扭了,又是个闷葫芦,他要是能大大方方收下就好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假如他真的那样,那他就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或许自己对他的记忆点就不会如此深刻了。   “好了,吃饭吧,”简寻看着剥好放进他碗里的咸鸭蛋的蛋白,心里还算是满意。   他不太吃里面的蛋黄,更喜欢带外面一点味儿的蛋白,所以以前每次宋无清都会自己吃里面味道更重的蛋心。   简寻:“等会儿你要回学校?”   宋无清:“嗯。”   其实他现在已经快毕业了,课没那么多,去学校也是有点别的事,很快就能处理好。然后应该就是去工作室守着?   而简寻呢,他也该回家一趟了吧?   宋无清:“你呢。”   简寻:“回一趟家。”   果然。   *   吃完早饭后,两人短暂分开。   简寻在目送着宋无清上了公交以后,自己则转头走到身后的马路上,敲了敲其中一辆私家车窗户,半天没看里面的人摇下来。   他有点生气了,敲击的力度也大了一些。车窗这才慢慢降下来:“小,小少爷。”里面的人冲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么巧啊。”   “巧吗?”简寻打开后车座,往里面一坐,“你们不是都跟了好几天了吗?”   “哈哈哈都是,都是大太太的意思。”   很难相信,在这个号称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还能听到这样的词语,不过简家本来就是一个庞大的大家族,简寻也听习惯了。   他躺在座椅上闭着眼睛:   “行,回去吧。”   司机:“好勒。”   简家的老宅子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公馆,占地面积极大,以前还有地方来和他们谈判,看能不能租下来或者买下来充当旅游景点,不过这个计划很快就被老爷子否决了。   简寻从出生就住里头,可公馆里依旧有他未涉足的区域,可想而知多么的庞大。   *   “哎呀,你还知道回来啊?”   一进门就是简夫人熟悉的嗓门声,她语气里带着冷嘲热讽,“我还以为你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呢。”   简寻没理会她,继续往里面走。   而似乎被他这种态度气到了,简夫人后面的话越来越难听。不过对于简寻来说,那些他都听习惯了。   他家里人非常反对他玩乐队,尤其是他玩的还在国内还属于小众的重金属。   以前简夫人因为好奇去看过一次演出,那一次简寻特别高兴,结果也是那一次,简夫人回来以后就非常生气。   她觉得他们简直像一群疯子,也不知道在台上哇什么,就跟嗓子里卡了口痰一样,不知道在摇什么晃什么啊,简直就是疯了…   简夫人以前就看到有年轻人扎堆在一起扎着脏辫,留着长发,手臂纹着纹身,就觉得简寻以后也会这样…   “你看到的那是嘻哈乐,不属于摇滚…”简寻曾这样解释,但简夫人听不懂,也不知道分类,反正在她看来都是疯子。   简家往上数也是出过状元的,怎么也是书香门第。就算到了简寻这代,他哥哥简琛也是从小优秀,怎么出了简寻这么个异类。   说来说去,不就是这些吗?   *   简琛一进门就听到他妈又在数落简寻,从小的时候开始翻旧账,以前陈芝麻烂谷的事情都被拎出来说一边,而他弟弟呢?   那会子简寻一脸麻木的倒在沙发上,耳朵里塞着两个蓝牙耳机,很明显他使用工具自动隔绝了噪音。   “好了,妈,少说两句。你看阿寻不回来吧,你又挂念得很,现在回来了吧,你又这样说人家…”   简琛身上还穿着西装革履,一看就是刚从公司回来,他把边简夫人往楼上推,余光看着家里的阿姨,“饭菜好了吗?”   “好了,大少爷,就等您回来了。”雇佣非常有礼貌的回答,“还有,先生今天来了电话,说他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嗯好,那收拾一下开饭吧。”   *   简寻虽然戴了耳机,实际并没有放音乐,他依旧听得见简夫人数落他,也知道简琛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约没一会儿,他大哥应该是把简夫人哄好了,现在打算又打算像往常一些来哄哄小弟,却发现简寻这次没有像平时那样黑着脸…这倒是有些意外。   “哎,今天这么乖?还以为你又要和以前一样,嘴巴撅得老高呢。”   简琛边调侃着弟弟,边坐到简寻身边,“妈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心里去,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再怎么说,你也是她亲儿子呢。”   简寻瞥了简琛一眼,他俩是亲兄弟,自是有几分相似的,不过不同的是他哥从小特别优秀,不像自己,去燕大读书都得靠赞助。   “没什么…”简寻摸出手机,随意滑动着消息列表,太多太多消息他没看了,一些是同学,以前是一起不记得名字的跟班,还有一些事暧昧对象,又或者前任们。   他随意的点进一个消息框,嗯,是好几张图片呢,他一一点开看了,有他以前喜欢的omega,长得都挺不错,还有几张尺度很大的隐私照,简寻停留几秒看了一下,挺翘挺白的。   简琛也很明显看到了他弟弟的页面,脸色稍微黑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他用调侃的语气问自己的弟弟。   “我还没问你呢,你和那个alpha怎么回事,怎么,omega和beta都玩腻了,现在居然开始玩起alpha了?”   简寻的目光依旧还是放在屏幕上,并没有看向他哥,给他发消息的人是他以前认识的,经常给他物色各种omega,而他赚点中介费。   “阿寻…”简琛拿过他的手机,语重心长的劝他,“你现在也二十岁了,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也要接触一下公司相关事宜的…”   说到这里,简琛注意到那边的雇佣已经把餐布置好了,他顿了顿:“算了,先吃饭吧。”   *   吃饭时,简夫人又开始数落他,被简琛开口拦住了:“妈,阿寻哪有你说的那样…你还记得之前陈叔家那个小儿子嘛,在外面惹了祸,弄出人命,最后被抓了还说自己家如何如何,直接把陈叔叔都影响到了。”   简夫人沉默了。   简琛继续和她说:“还有之前那个赵姨,她儿子沾了毒,现在都还在戒毒所,家里的生意也一落千丈,阿寻和他们比已经算好了…”   按简琛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是,虽然简寻感情上不稳定了一些,滥情了一些,花钱大手大脚了一些,说到底就是私德方面的事,真正过线犯罪的,他从没沾过边。   如果真要和他们同一个圈子的那些坑货比起来,他起码不坑爹。就算玩乐队,这也不算什么违法犯罪,顶多是一点个人爱好。   简夫人被简寻的大哥这么一说,可能一时也被绕糊涂了,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也算在简家出事这么久以后,第一次关心了简寻几句。   简寻也一反常态的没顶嘴,回答了一下他之前怎么生活的:“恩,我那时卡被冻结了,身上也没钱,就只能住在一个学长的出租屋里,那个房间非常小,只有一张床,我们俩只能睡在一张床上…”   “那时候天气特别冷,那里没有热水器,每次洗澡的时候,都是他一壶一壶给我烧热水…”   “一开始我没办法接受事实,一直在睡觉,整天整天的睡觉,是他出去打工,为我做饭,又哄我吃饭。后来可能是我吃的东西有点贵,他钱不够了,想趁着过年去摆个摊。”   “大年三十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反正我们俩一起在夜市摆摊,那天收摊以后还吃了一顿火锅,可能里面的添加剂太多了,我第二天就拉肚子发烧……去了社区医院,在外面的走廊输液时,他一直为我揉着肚子…”   “差不多就这么过了五个月吧,要问学到了什么呢,学到了很多,第一次坐地铁,第一次摆摊,第一次被泼水……”   其他人的脸色已然不怎么好看了,尤其是他哥,他们应该并不知道他具体过的怎么样,只是知道从司机那里知道一个大概,反正没死,还活着就行。   又或者…其实他们知道,但还是想让简寻磨砺下,吃下苦?   简寻像没看到他们的脸色一样,继续详细说着。不知为何,他那时心中有种极为隐秘的喜悦,以及……宋无清现在怎么样了。 第49章 花心多情攻重生以后5   简寻用很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自己以前五个月的生活,说完后并不在意他妈妈的脸色,自己站起身拿小碗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嗯,家里的厨子做的还行,但可能是味蕾已经吃过刺激的重口味的关系,再来吃营养均衡的饭菜,就感觉太淡了一点。   餐桌上面摆着无数道精致的菜肴,简寻一眼扫过去,几乎都是他大哥爱吃的菜,自己的喜欢吃的一道还有点远。   想了想,如果他要吃的话,就得绕过去才能夹到,嗯,有点麻烦,也有点太累了。   随便吃了点午饭,简寻饱了。   *   饭后,简夫人拉着大儿子的手问他的工作,问他的前几天相看的那位omega怎么样,就定下那一个了吗,要不要再看一看,说她还为他挑了更多家世样貌都不错的omega…   他哥也一一回答着。   边说着,简夫人又把话头指向一旁玩手机的简寻:“你说说你,你什么时候能把玩心收一收,整天就知道玩手机,不是搞那什么乐队,就是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你能不能好好跟着你哥好好学一学…”   简家本身就有一个极为庞大且专业的的理财团队为他们打理产业,简寻不太不需要去学习那些复杂难懂的金融知识,但作为掌舵人,他不能什么都不懂,也不能真是个草包。   以前的简寻会毫不在意的糊弄过去,又或者顶嘴,但那会子他嗯了一声:“嗯好,我知道了,从年后开始吧,我从基层开始做起…”   简夫人估计都做好了他一定会反驳的心理准备,结果却听到他居然答应了,先是愣了一下,又满脸喜色:   “我就说吧,还得出去受受挫…”   *   简夫人催完他哥的婚,转头又来催简寻的婚。   “你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找个人定下来了,我这几天相看了几个omega,你看看你下周有空去见一见…”   简寻:“……”   确定是给他相看的omega,而不是给他哥相看时,挑剩下的?   很快简寻知道了,这一次似乎真不是。   因为他亲眼看看那些简夫人又拿出一沓名单,上面每一个omega的信息都记录的非常详细。   其中包括对方的身高,体重,年龄,血型,性格,信息素等等,甚至还有肤色如何,平时的口味,平时的爱好,能接受丈夫夜不归宿吗,最多能接受生几个孩子…   后面估计还有,简寻也不想看了。   “嘶……”   简夫人直接明白的告诉简寻,他平时怎么玩,她都不管,但怎么也得给她留最少两个孩子。简家家大业大,孩子多点不要紧,养得起。   简寻:“……”   看简寻那个迷茫的表情,简夫人又气到了,简琛这些年不怎么处对象,但简寻可一直都是很花的,她很期待能有一位omega抱着孩子上简家大门,说这是简寻的孩子。   不管怎么样,她肯定会接纳孩子,然后给予对方想要的一切,尽可能满足要求。   结果,简寻这边花边新闻是一个一个的上,身边的伴侣也是一个一个的换,就是孩子嘛,一个都没见到啊!   简寻耸了耸肩:“妈,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玩玩可以,但孩子是真不一样的,我防护措施一向做得很好的…”   简夫人似乎不相信,用一种微妙眼神看着他,欲言又止:“你不是……”   简寻直接打断了简夫人的猜测:“我每年都体检四次,我身体很好的…”   一旁的简琛笑了:“好了好了,阿寻今年才二十呢,玩心重也很正常,就让他再玩两年嘛,不着急…”   *   简寻相信他妈妈并不是不爱他,只是面对两个儿子有如此明显差异时,她当然会更加偏向于优秀的那个,这是人之常情。   一碗水是端不平的,哪怕是亲生的两个孩子之间,家长也一定会有一个偏向。   简寻是不被偏心的那一个,简琛是被偏心的那个,虽然他也知道大哥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太优秀,只是被父母偏袒,实际上他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反而还对简寻很好。   但上辈子尚且年轻的简寻依旧还是对他哥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很奇怪,又很别扭的心态,约莫是一丝丝嫉妒,又或者是一丝丝埋怨…   再加上后来一些有心之人的挑拨,他和他哥的关系也渐行渐远,等他渐渐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时,和大哥的关系已经不复从前。   那天在大哥接了一个电话出门时,简寻罕见的叫住了他:“哥。”   简琛停下,转头看向简寻,“怎么了?”   简寻:“没什么…路上小心。”   简琛还是头一次听弟弟这么关心他,连忙笑着说知道了,还说年后也不用他来公司,他好好玩两年,然后他再带他。   简寻:“不用了。”   *   年后他一定会去的。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这小半年的时间,他和宋无清的事情应该也解决了吧?并且,他想验证一些关于自己之前的猜测。   那个系统说宋无清会恢复记忆,他非常期待宋无清知道他们上一次结局后,会是什么表情,他甚至比那个系统还要期待。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简寻打算去找宋无清,在车库里选择了半天,都没想好开哪辆后,他决定久违的坐一下地铁。   燕阳应该是国内最早运行地铁的,这代表历史悠久,也代表地铁内部有点破。简寻买票进站后,略生疏的看了一眼两边的方向,最后一次确认自己没有坐反。   *   嗯,他之所以会这样,还是因为上辈子他坐地铁就坐反过。那会子宋无清知道他坐反了,在电话里沉默好久,然后笑出了声。   那能有什么办法,简寻平时都是车接车送的,哪有什么机会坐地铁。这种生活常识他也是跟着宋无清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才有的…   “嗯,我应该下一站就到了。”   地铁运行时会有一阵呜呜的声音,再加上车厢里人太多了,简寻说话时都有些不自在,他对着听筒那边的宋无清抱怨了一句,“地铁上好挤。”   那边的宋无清沉默了几秒钟,仿佛在做什么决定:“嗯,我以后开车接送你。”   简寻没把宋无清的话当一回事,他家又不是没有司机,压根也不需要宋无清来送。但他嘴上还是回答着:“好,等你买车了,我就当第一个坐你副驾驶的人。”   网络上似乎有那么一种意思,说是副驾驶不能随便给别人坐,这个规定在一些小情侣之间非常流行,有些人就很在意这些。   简寻记得自己以前交往过一位娇气omega,交往期间会在他的副驾驶留下记号,一旦发现有别的谁坐过了,就开始闹脾气。   一开始简寻还耐心的哄,几次以后就烦得不行,渐渐开始耐心耗尽,当然也就给掰了。   *   宋无清似乎压根没get到简寻这个隐藏的意思,不过哪怕他并不知道,也在电话那边嗯了一声:“……等年底结算我时候我看一看。”   听他这么一说,简寻也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等你年底结算了,你该买不是车,该给自己换个房子…”   说到这里,简寻特意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到他,这才靠近话筒,略带揶揄的打趣:“你家床太小了,动静还有点大,换也要大点的床,屋子小点都没什么…”   屋子小一点也好,简寻是真心这样觉得的,这样房间里的人在哪里,做什么,他都能一眼看到。简寻家就是太大了,在里面就得开车,但那又有什么用?   宋无清:“……”   简寻:“不说了,我到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地铁的广播就开始提示即将到站,让乘客们抓稳扶牢。滴一声,门开了,他也跟着人潮走了出去。   *   刚一从地铁口出来,简寻就看到了来接他的宋无清,那会子他正在阳光下,由于并没有戴那副黑框眼镜,因此那张还算英俊的脸也让几个omega驻足回头,简寻听到了一些讨论。   似乎认为他在接哪个omega伴侣?   嗯……恐怕要失望了。   简寻朝着宋无清走的同时,而宋无清也在朝着他走,两人很快汇合,并肩走着。   宋无清自然而然的把一瓶外壁还带着水珠的饮料拧开递给他,一看就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不久的。   而简寻那会子也的确渴了,想也没想,直接接过喝了两口,冰镇过的饮料也驱散了刚才挤地铁的闷热。   真奇怪,明明简寻一句话都没有,但他就是能知道他需要什么。   大抵也是年岁渐长,心性也更成熟了些,他以前觉得宋无清这样的闷葫芦很闷,觉得很没意思,很无趣,现在又觉得其实还好。   宋无清不会说太动听的情话,也不会油嘴滑舌,导致之前的简寻觉得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宋无清的确不会说情话,但他每一个动作都是在诉说爱意。   *   两人步行了一小会儿就抵达了那天他来过的居民楼,一口气没歇上六楼还是让简寻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宋无清看起来大抵是习惯了,没什么特别的变化,有些歉意的看了眼简寻。   “房间里有空调,一会儿就好了。”   “嗯。”   索性那间清水房的温度比外头好些,爬完楼的简寻像一张化了的饼,瘫在唯一的皮沙发上吹空调。   宋无清:“你今天怎么没开车,还突然跑去坐地铁了。”   简寻闭着眼睛,瞎话张口就来:“哦,因为破产了。”   宋无清:“……”   “说真的,之前我家不是出事了吗?在接受调查,后面又说没事了,其实都是骗外人的…”简寻仗着现在的宋无清压根也不知道里面的门门道道,就开始编瞎话唬他,“真的…”   宋无清抿了抿唇:   “那你早上还给我转…”   简寻在心里暗骂一声,他回家吃了一个午饭,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但他太会随机应变,立刻反应过来,面露哀伤:“啊,你说那个啊,那其实是我最后的一点钱了,我爸妈给我留的…”   宋无清其实也不知道简家的真实情况,一听似乎真信了,他也有点着急:“那我晚上去银行把那些转给你,幸好我还没动。”   简寻摇摇头拒绝了,给的理由非常充分,他自己等会儿就给花了,还是放在他那里吧。   宋无清思考了一会儿:“行。”   *   ——真好骗啊。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适宜,那会子又是下午,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简寻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睡着的,只觉得迷迷糊糊中感觉谁给了盖了什么毛茸茸的毛毯?   额头也有谁的体温,好像是谁在摸他的额头,跟着温热的触觉一路从额头到鼻子,再到嘴唇,有点痒痒的,让简寻闭眼睛下意识蹭了蹭。   下一秒,他听到了一阵轻笑声:   “阿寻…做梦了吗?”   简寻有点醒了,但还是继续装睡。一阵呼吸声靠近,就在简寻突然睁眼时,他对上了宋无清的视线。   他可能想亲他来着,但他看醒了,一时僵在半空。简寻笑:“想亲就亲,现在同意你亲我。”边说着,抬手按在宋无清的后脖颈处,往下一压,亲上了。   *   简寻对自己的吻技一向是非常自信的,所以他觉得宋无清居然还能分心时,稍微有些惩罚性质的轻轻咬了咬他的唇。   简寻:“在想什么?”   宋无清:“外面有人…”   简寻:“哦,然后呢?”   宋无清:“……”   简寻胆子很大的,不然之前不会在和左洲分手那天,就找到宋无清直接抱着亲了上去。也不会在那种事时,让宋无清接电话。   那个长长的吻最后结束在门被敲响了,宋无清应了一声:“嗯,来了。”   宋无清走了,没一会儿又出现了。   他主动亲了亲简寻的脸颊,看着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叹了口气,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自己玩玩电脑或睡一会儿,好吗?这里没什么好玩的,等我们年底搬位置了,一定选一家附近有商场的…”   简寻继续闭着眼睛:“嗯。”   *   之所以之前的简寻会觉得宋无清这个工作室像个小作坊也不是没理由的。因为大家都刚开始做,没有什么经验,分工有点混乱就导致看起来不是很正规。   其实按照上辈子的轨迹,他们此刻应该进行的是磨合,到处吃闭门羹,因为初出茅庐没有过往经验,也谈不到合作,然后从小单子慢慢累积累积,一步步走起来的。   但这辈子有了简寻那通电话,他们等于是一下跳过了之前的进程,因此看起来…明显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   但相信过不了几天,   他们很快就能适应这种状态。   其实宋无清的大方向找的还是挺对的,云计算本来在未来都算很有前景的项目,再者说他们做出来的软件也的确可圈可点。业务能力广泛,能为企业提供量身设置专属软件,数据处理,云储存等等…   之前一些小单子他们几个人就应付的了。但后面的单子,靠他们几个人维护肯定是不行,刚好工作室的账户上又有了钱,最近几天似乎是在紧急招人?   嗯,挺好的,工作上的事宋无清自己能搞定,看来是不需要操心了,简寻把身上的毛毯拢了拢,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   再醒来时,简寻明细听到外面有人在讨论什么。可能是怕吵醒在里屋睡觉的他,因此几人说话的声音都压着嗓子。   简寻走到门边才听清楚,他们似乎是在讨论一些工作上的事儿,其中有一位家里有事,然后他们安排值班时间。   有一个声音很耳熟,简寻一下听出是宋无清的声音:“我明天以后可能都不在燕阳,我要回老家一趟。”   另一个不太熟的声音:“……是你奶奶出事了。”   宋无清:“这次有点危险,可能就是回去见最后一面了,今天早上才知道。”   “哎,节哀…”   “那行,你去吧,这边交给我就行。”   简寻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缩了回去,老实说,他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因为这样的事情,宋无清居然没告诉他?!   安静了一会儿,门外的讨论声又开始了。   “诶,你和那个小少爷怎么样了?”   有一个略带揶揄的声音响起。   宋无清:“什么?”   “哎呀,别装了。咱们都不算瞎子,看得出来……”这个声音刚说到一半,另外一个声音又响起,“对了,你俩的事,那个左什么的,知道吗?就你以前那个老乡omega…”   宋无清:“不知道。”   “哎,不是,我真是现在都没搞清楚,你俩是怎么好上的?之前还有人赌到底那个omega会选谁,还有人说你和他打架谁会赢……结果……”   “真是世事无常啊,谁能想到…你俩…”   “哎,那个…其实我以前也听过过一些同A恋,需要很大的勇气啊,毕竟alpha天生排斥同性,等于是要违抗本能啊,也不容易啊,更何况那个小少爷看着也不怎么好相处的样子…”   宋无清的声音和其他模糊的声音比起来清晰多了,他说:“还好啊,我感觉阿寻挺好哄的,只要顺毛捋就行…”   *   他们还在说着什么,简寻已经有些听不清了。其实上辈子在和宋无清分开以后,他也尝试过交往一些alpha,但最后发现都不行。   他似乎并不是他们口中的同A恋?   作为alpha,简寻天生就排斥另外一个alpha,这是来自生理的本能。   但仔细想一想,也不是时时刻刻,似乎总会有那么几个时刻,他突然就忽略的那种互斥,想要靠近的心情盖过了互斥的本能。   在外面几道叽叽喳喳的声音里,简寻又听到了宋无清的声音,面对其他人好奇他们不会打起来吗,不会互斥吗,他说:   “会有。记得初中时就学过基本常识吗。人类最早都是由动物演化而来,所以天然会保留一些动物习性,但我们并不是动物,不是吗?克制对人类来说…不难。”   不止外面的人安静了,   屋内的简寻也安静了。   *   那天晚上,简寻依旧跟着宋无清回了他那个小出租屋里,两人并排躺着,眼看着就要睡觉了,简寻突然开口:“你没什么和我说吗?”   宋无清老老实实的交代:   “嗯,我明天要回老家一趟。”   简寻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突然就冒出来一句:“我也跟你一起去。”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也不是在询问宋无清的意见,是肯定,也是在通知他。   宋无清知道,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他也清楚简寻白天说的什么破产都是开玩笑哄他的,并不是真的又出了什么事…   能看出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他见过简寻真正失魂落魄、伤心颓废的样子,而下午的时候,他眼里明明就是带着笑意的。   不过,他很开心他愿意待在他身边。   *   看宋无清沉默着,简寻又开了一个话头:“如果你一个人去的话,你打算多久回来?”   宋无清:“一个星期左右吧?不一定,还要看具体情况,我现在也不知道,你等我到了再给你一个确定时间好吗?”   在关了灯的小房间,除了能感受到的只有旁边的体温,就只有一直来回摇头的风扇声。简寻盯着天花板,语气难得有了一丝丝低迷:“你不想带我去?”   宋无清否认:“可以,我当然愿意。但是我怕你待不惯。我老家在玟溪,是一个小地方,你可能听都没听说过。”   的确,简寻听都没听说过。但上辈子他在知道宋无清死讯以后,还是稍微了解了一点的,例如玟溪是一个沿海小县城。   “嗯,我知道,应该挺好玩的?我在内陆城市长大的,还没去过那种沿海小县城呢。”   宋无清:“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   生长在北方的人似乎总会对江南水乡有一种独特的憧憬,而生长在南方的人又同样会对雪情有独钟。   共同点都是因为平时很少见到,所以才会对其充满幻想,并附加上一些特别的意义,赋予其浪漫的想像。   简寻:“你小时候会在海边捡贝壳吗?”   宋无清:“……偶尔去。”   简寻沉默了一下:“你住的地方离海边很远吗?”   宋无清:“不,很近。”   简寻:“那为什么?”   “因为很忙。平时我要上课,一有空要帮着奶奶去菜市场卖菜,晚上要写作业,还要做饭,也没时间去海边玩。”   宋无清说着顿了顿,简寻这样的小少爷当然无法想像那样的生活,但他还是不自觉多说了点,毕竟简寻很难得对他的事产生好奇啊。   “这样啊。那正好,我替你去看看。”   黑漆漆的小房间里,两个alpha就这样互相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睡吧,明天得早一点起来。”   “嗯。”   *   那会儿网络购票已经开始流行,倘若他们去的是一个热门城市的话,那么那时肯定就买不到票了,所幸到的地方是个小地方,不至于出现买不到票的情况…   就是,有一点点麻烦。   要先中转到他们的省,再从省转他们的市,又从市转车到到底下的小县城,几乎算在第二天傍晚才算抵达玟溪。   简寻途中有一点晕车,一路上都昏昏欲睡的靠在宋无清的肩膀上睡觉,到了地方才算有了一点精神:“到了吗?”   宋无清:“嗯。”   从玟溪的车站出来之后,两人随便在附近吃了一点东西,又直接打了个车到医院。   那应该是简寻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见到宋无清的奶奶吧?   *   前一天从宋无清口中知道了宋无清奶奶的岁数,其实也和简寻自己奶奶的年纪比不多,因此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他真正见到那个老太太之后,却发现两个人的精神状态,岁数看起来完全不一样,无论是精神头还是皮肤,眼神…   大抵真像医生和宋无清说的那样,也是见最后一面了吧。兴许是因为见到了孙子,那个陌生老太太竟然多了几分精神。   “你来做什么,耽误你学习。”   老人家看着是在指责宋无清,但简寻能感觉到他挺高兴的。对方把目光看向旁边的简寻:“这是…你同学吧?”   简寻从小长辈缘就不怎么好,有他哥哥这个珠玉在前,他无论怎么做都是调皮捣蛋,所以他们那个圈子里的长辈都不怎么喜欢他,都更加喜欢他哥哥一点。   那会子,简寻见到老人时,一时还不知道说什么好。还好宋无清的奶奶人还不错,问了他的名字年纪后就没多问别的。   尤其是注意到他脸色不好,还很关心他路上是不是晕车了,是不是不舒服之类的。   宋奶奶普通话说的并不标准,带一点点玟溪当地的口音,再加上她年纪大了,耳朵也不怎么好了,讲话语速也比较慢。   她可能是怕他听不懂,有些话还会重复两三遍,简寻感受到了这位老人的善意,理所当然的声音也放缓了一些:“有一点晕,不过现在好一些了。”   一老一少就这么一来一回的聊了起来,等去接水的宋无清回来时,发现简寻和奶奶的关系突然好了不少,他还看到他奶奶拉着简寻的手都叫上小简了。   宋无清:“……”   他用眼神问简寻这是怎么了。   “……”   而简寻同样也用眼神告诉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啊。   *   老太太的病也是老毛病了,原本早些时候花点钱就能治的,是她自己一直拖拖拖,拖到现在医生都说太晚了,已经没法救了,说扩散起来很快的,应该也就这段时间的事了。   当时医生说这话时,简寻就在宋无清旁边,他很担心宋无清会不会撑不住,但等他看过去时,却发现宋无清的表情非常的镇定。   他镇定得不像是听到自己唯一的亲人命不久矣一样,语气依旧如常,眉头都没皱一下。   “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宋无清点了点头,然后一如往常那样出门给奶奶买饭。   在玟溪的那几天,宋无清也带着简寻去海边看了看,并没有图片上那样的加过滤镜调过色那样湛蓝,肉眼可见,海水有点发灰,不过海风倒是挺凉爽的。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待着,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   其实抵达玟溪的当天晚上,简寻的父亲简锋打电话问他在哪,简寻说玟溪,对面似乎也没听说过这么个地方:“你跑那里去干嘛?”   简寻:“……”   简锋:“行,你爱去哪去哪。听你妈说……你自己亲口答应了,说今年年后就过来学习处理?还从基层做起?”   简寻:“嗯。”   他和他爹关系也不怎么样,因此两个人明明是亲父子,讲起电话来,来却尴尬的像两个不是很熟的陌生人。   简锋:“你那个乐队呢,我听今慕的人说,他们走了?你以后还搞那些吗?”   简寻:“不一定,反正不会耽误工作。”   那边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今天你哥和我说了,我下来也仔细想了想,这些年,我和你妈的确有些忽略你。只是你十几岁的时候叛逆,还能说你小,你今年二十了,你心里也该有点数了。”   简寻:“嗯。”   简锋:“虽然我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但也不怕跟你说,对你们两兄弟,我之前的确想过会更多的一部分分给你大哥,这并不是我偏心他,我只是要考虑到简家的以后。而现在我很欣慰你经过这一次,能稍微懂点事了…”   简寻:“嗯,我知道的。”   他爹可能是见他如此乖觉,毕竟还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儿子,或许是心软了,也或许是别的,他口气松动了几分:   “阿寻,我不指望你能做到你哥那个地步,你就稍微收点心,别再像以前那样就行。今后该你的,我也不会少给你。”   简寻嗯了一声:“我知道的,爸,你早点睡吧,也不早了。”   他爹居然说是他大哥找过他以后,他才给自己打电话的?如果是上辈子的简寻也听到过类似的话,心里估计会很糟糕。   但这次,他习惯了很多。   *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简寻随口说的那句话,在玟溪的几天里,宋无清时不时就会带着简寻去海边走一走,吹吹海风。   有时两个人也会在旁边的一家烧烤店点了一点当地的海鲜烧烤吃,搭配一点啤酒。   有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啤酒,哪怕简寻无比确信自己明明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也肯定是第一次来这家露天大排档吃烧烤,但总有那么几个时刻,他觉得很熟悉。   不只是眼前的景色让他觉得很熟悉,就连和宋无清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就好像这一幕曾经发生过一样。   简寻:“有点奇怪的。”   宋无清:“什么?”   简寻:“我总觉得我们刚才的对话好熟悉,就好像以前发生过一样…”   宋无清也认真思考一下:“我有时候也经常会有这种错觉,后面就不怎么想了。”   简寻:“嗯?”   宋无清:“我觉得我应该高兴才对,这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定我们上辈子早就在这吃过了呢?”   宋无清那样的人,开玩笑对他来说是极为难得的。不过他那句上辈子却让简寻一愣,随即笑出声:   “也是。”   那种似曾相识的经历在心理学领域里有一个更为专业的名词作为解释——“海马效应。”   从大脑的认知的角度出发,这被认为是一种潜意识印象,一种大脑皮层放电所导致的错误记忆,同时也被解释为大脑模拟…   无论哪个领域都很有专业很科学的解释,但那会儿简寻却莫名相信了宋无清那句上辈子。   说不定呢。   *   宋奶奶的身体很差,想来也是,简寻奶奶六十岁时每天都是四处玩,而宋奶奶却还要每天在菜市场卖菜,身体底子本来就差…   舍不得钱,也不肯用药,她的情况比简寻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唯一的好消息是,宋奶奶离开的前一天,吃了一顿她以前很喜欢又舍不得吃的排骨炖玉米。   排骨炖玉米是宋无清做的,而简寻则帮忙把米饭放进了锅里,按了一下开关。也算是…做饭了吧?   那天宋奶奶挺高兴,话特别多,连带着简寻也多说了几句,小病房里的气氛也格外的好,而那时的简寻压根没想到第二天就会见不到这个人。   *   宋无清之前还说一个星期,还真是,第五天就走了,第六天和第七天留下来办后事。   他们一家没什么亲戚,处理起来也算简单,就走了一遍流程已经是傍晚了。   看着一个前一天还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个小盅子,哪怕只是和宋奶奶相处几天的简寻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更别说……   看着宋无清的背影,简寻突然开始想到上辈子的宋无清是怎么度过这段日子的呢?   那会子创业的公司遇到事故,男朋友和自己刚分手,而自己唯一亲人又去世了,三重打击下,所以信件后面的语气才会变得那么…奇怪?甚至想到去改造腺.体?生个孩子挽留他?   而简寻在思考这个问题时,他正被宋无清带着回他从小到大住的老房子的路上…   玟溪这种小地方可没什么地铁,所以宋无清特意租了一辆小摩托,在那几天里,无论他们两个人要去哪里,基本上都是宋无清载着简寻。   宋无清开车时,简寻就坐在后座,搂着他的腰,闭着眼睛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虽然很难以置信,但简寻很喜欢那一瞬间依偎的感觉。   玟溪本来地方就不大,宋无清没开多久便抵达目的地。那是一间临街的小阁楼,据说是他父母还在的时候买的,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宋无清摸出钥匙开了门,简寻跟在身后一进去便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刺绣,之前就看到过了,但没问,他猜测可能是他的妈妈绣的?   看起来有一些年头了,已经泛黄了。   “我去给你烧点水,你随便坐…”   宋无清先去了厨房。   *   也不过一会儿,等宋无清再出来时,已经看不到简寻的人了。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最后顺着梯子爬上去在小阁楼看到了。   “你怎么在这儿。”宋无清朝简寻伸手,“来,你快下来,这里灰太大了…”   简寻却指了指那个小天窗:   “来,一起看星星啊。” 第50章 花心多情攻重生以后6   宋无清上辈子和他说过一些以前小时候的事儿,有一些简寻已经忘记了,但有一个事却一直记得。   他说他家有一个很小的阁楼,说大人们一开始把它拿来放杂物,后来他无聊时经常自己上去。   说晚上躺在阁楼上,可以看到头顶的星星,很漂亮。说他小时候还对着星星许过愿。   简寻问他什么愿望。   宋无清说忘记了。   当时简寻似乎还随口说了一句:“好,有机会一起看星星啊,从你家的窗户里看。”   *   《倾城之恋》里有一句广为流传的情话:“我一直想从你的窗户里看月亮。”   先不论这句话在原著中是在什么样的场景下说出来的,也不论说句话的人如何,单单只看拎出来的这句话,的确引人遐想,足够暧昧,也足够隐晦。   简寻当时就是突然想到了这句,它听上去就无比的浪漫。   在他和宋无清说的时候,是真切那样想过,而然而事实上…他说完这句话就忘了,而听的宋无清却一直记得。   宋无清曾在信里说他做梦梦见他和简寻一起挤在他老家的阁楼上看星星,还说梦里的他还想对星星许愿来着,可惜还没来得及许,那个甜蜜至极的梦就醒了。   上辈子的简寻一直没有去过他家,   而这辈子倒是阴差阳错的实现了。   *   “嗯?愣着干嘛,上来啊。”   “好…好好…”   宋无清答应了。并且在上来后还拿抹布把落灰的地方擦了擦才让简寻躺下。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子,简寻笑了笑:“哎呀,别擦了,脏点就脏点了,我又不在乎。”   宋无清充耳不闻,继续擦拭。等着他认认真真的把小阁楼里的每个角落的边边角角都干净以后,这才让简寻上来。   简寻看着反光的地板,故意问道:“…我要不要脱个鞋?”   宋无清:“不用了。”   阁楼不高,以简寻一米八几的个子上去后根本站不直,只能弯着腰坐下来。宋无清个子也不矮,也得坐下来才不会碰到头。   两个成年男性alpha一开始坐着,后来干脆躺下来,在那个不宽敞老式阁楼里,简寻和宋无清几乎紧紧贴在一起。   “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吗?”   简寻突然问。   宋无清:“我没许愿,因为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简寻有点疑惑:“什么时候?”   宋无清:“现在。”   话音刚落,一旁的宋无清突然主动捏着简寻的下巴吻了上去。   简寻以往接吻都会习惯性闭着眼睛,但那次他实在太惊讶了,因此都还没来得及闭眼,就被吻住了。他甚至看到了宋无清近在咫尺的眼睫毛正在颤抖……   这样的行为,对于宋无清来说,的确称得上大胆,他可能是担心简寻生气吧?   简寻想了想,还是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应起这个吻。大约吻了有半分钟还有有一分钟,简寻忘了,只记得亲着亲着脸庞一阵湿润…   他睁眼发现宋无清……在流泪。   过去很久很久以后,简寻都还记得那个昏暗的小阁楼里,两个人的唇紧紧粘合在一起,那是一个有点苦涩的吻。   *   那天从阁楼下来以后,外面也不知道是几点了,海边小镇的夜里格外安静,宋无清又开着那辆小摩托载着简寻沿着一条路一直往前开。   迎面的风是微凉的,两边的街景不断倒退,就好像那会子简寻大脑中具现化的、一幕幕回放的回忆一般。   玟溪实在是太小了,   没一会儿两个人又回到了原点。   晚饭两人打包了一点烧烤回去,而当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虽然很难以置信,但的确什么都没发生,两个人就只是安安静静的抱着一起睡。   简寻的确有尝试过想抱着宋无清,就像哄以前谈过的那些闹别扭的恋人那样哄宋无清。   可他还没把那些话说出口,宋无清翻了一个身,形成一个他上简寻下的动作。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简寻耳垂处,令他那处皮肤都起了鸡皮疙瘩,这种被压制的感觉让简寻有些抗拒,尤其是……宋无清还是一个alpha。   他的信息素在平时的时候是非常寡淡的,可能是担心简寻闻到,都会收敛得很好,但那会儿可能由于他的情绪波动,味道也变得浓郁起来…   宋无清的信息素顺着主人的心意在简寻的鼻尖以及脸庞游荡,就仿佛在巡视领地一般。   明明他的主人看起来那么冷静,但他的信息素却不是这样,里头有悲伤,有喜悦,有迷茫,还有各种简寻分不清的复杂。   “起来。”   简寻用的命令的口吻。   宋无清装聋了半分钟左右吧,然后这才慢吞吞的松开了对简寻的手腕的钳制。不过没有完全起开,他往下挪了挪,把脑袋轻轻贴在简寻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你晚上吃晚饭时,是在哄我吗?”   简寻:“……”   宋无清:“……”   *   之前吃晚饭时,简寻的确说了一些他认为是安慰的话,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些老生常谈的那几句,后来看宋无清没什么反应,他又试探性的抱住了他,摸了摸他的脑袋。   宋无清那时一脸淡定,说别玩了,先吃饭吧,还说简寻跟着跑了一天,肯定饿了。   简寻当时一想也是,两人开始默默进食,也再没有提之前的事儿。   还以为他那时候没注意那些,没想到他还是知道的,不仅知道,他还说他挺高兴的。   “我妈妈和我爸爸其实不是他们自己想要在一起,是我奶奶硬要撮合的,他们结了婚生下我不久就出去打工了,虽然每年都有寄钱回来,但就是人不回来,所以我对他们的感情啊,印象啊,其实不深。”   简寻:“嗯。”   “我奶奶就一直很愧疚,也就一直帮着带我。后来我上初中时,他们工厂里给奶奶打电话,说他们出了事故。因为不是在工作时间,所以不构成工伤,但出于人道主义,还是给家里赔了你点……”   简寻:“……多少?”   宋无清:“忘了,十万还是十二万来着,对我们来说很多了,我奶奶说攒着给我结婚,一直也没动,前几天给我了,我也没打算用。”   简寻:“……”   真少,两条人命就值这么点?   那天还说了什么,简寻已经有些记不得了,记得最后他有些困了,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宋无清说下去睡觉吧,这儿太挤了。   简寻懒得动弹,一开始只是装睡装聋,后面则是真的睡着了。他醒来时,窗户外面的天已经是蒙蒙亮了。   “明天就回燕阳吧?”   这是宋无清的声音。   在这道声音在耳旁响起之际,简寻还感觉到自己脸上有很轻很轻的触碰,酥酥麻麻的。   简寻猜测他可能在摸自己脸,   真不知道alpha的脸有什么好摸的。   “阿寻,这次回到燕阳以后,我可能会忙碌一段时间,没办法再像现在前几天那么陪你了。”   宋无清的声音轻轻的,听不清具体的情绪:“我知道现在的我还不足以站在你身边,但我总要试一试,让自己变得更好,更靠近你一点,如果我以后能够帮到你的话…就太好了”   简寻当时想回答什么来着,他忘了,实在是太困太困了,至于后面宋无清有没有再说什么他就不知道了,因为他那时睡着了。   *   在玟溪待了最后一天,简寻和宋无清第二天重新回到燕阳,在下车站那天,简寻明显能够感觉到两个城市的不一样。   单从两边的行人就能看出来,一边是不紧不慢的悠闲,一边是步履匆匆的匆忙,人数上,两边也不一样,燕阳的人实在太多了。   简寻:“我怎么突然觉得这边有点吵。”   宋无清:“还好,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觉得…”   两人出门打了一辆在外面等候的出租车,回家以后先把东西放下,又才去工作室看了一下这几天的进展。   等宋无清处理完耽误的工作,再回到会客厅的时候,简寻已经睡着了。   他个子高,睡在沙发上并不能完全的伸展手脚,那双笔直的长腿几乎一半都搭在沙发的扶手上。   宋无清俯下身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简寻的睡颜,无论看多少遍,还是觉得……他睡着的样子可真安静啊,真乖巧啊,和他睡醒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这几天阿寻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不说,时不时还要观察他的表情,为什么会这样,是又想出了什么新点子?   宋无清不知道。   但…简寻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他不那么急躁了,也很少发脾气,看起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但仔细相处下来就会发现他没有变,他就是简寻。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现在简寻似乎正在试探着向他靠近,是心血来潮还是新的陷阱?宋无清无法分辨,他也完全无法拒绝。   *   就像宋无清自己说的那样,回到燕阳以后的日子,他的确就开始变得格外忙碌起来。   但这种忙碌准确的说是利好的,这代表着宋无清那个小作坊也逐渐步入正轨。   其中最显著的一个特征就是他们的办公地点也从之前那个破旧的居民楼里换到了更明亮的写字楼,最起码……看上去靠谱了许多。   宋无清对外招了一些员工,这样无论是接待客户,还是洽谈点什么事,看起来更有模有样一点。   大抵是听进去了简寻之前说的话,在重回燕阳后不久,宋无清就开始在附近看起了房子。等简寻知道这事时,他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关于房子的朝向啊,装修啊,采光啊,是否隔音这些,他都考虑过,他希望有电梯最好,没有电梯,步梯的楼梯也要低一点…   简寻当时看了一眼他挑出来的备用选项,就像在看他妈之前给他拿的omega名单一样,看一眼就感觉密密麻麻的,也就没看了。   “你挑吧,你选好了,到时候搬家的时候,叫我一声,我叫人帮你搬。”   *   其实在觉察宋无清有搬家想法时,又或者更早一点,简寻就不止一次的提出过他完全可以送宋无清一套房子,但他一直都没答应。   所以这次简寻为了给宋无清一点惊喜,在确定好宋无清想租哪套后,他先一步叫人先联系了房东,以高出市场价一点点的价格先一步买了。   简寻知道宋无清的证件还有存折都放哪里的,所以他偷偷拿走了宋无清的身份证。   而本来正常的手续流程还应该要宋无清本人亲自到场签字确认才行,但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简寻那张脸还是有点用的,因此就这样,在宋无清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名下悄然多了一套房。   一直等到签合同那天,宋无清才知道这事。当时他懵了一下,简寻看到他那样,在一旁哈哈大笑:“怎么样,惊喜吧?”   当时宋无清的表情先是一片空白,懵了半晌,跟着低下头,深深了吸了口气:“这下…我欠你更多了…”   简寻则凑过去调侃道:“知道还不对我再好点儿,嗯?”   看着就没个正形。   *   简寻的态度也算表明了他不在意这些。   首先宋无清选的那套房子对他来说并不贵,甚至他还觉得非常便宜,主要也是看他自己选了那么久才选中了这套,想着应该是有他喜欢的地方吧?   虽然他之前看过,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但宋无清喜欢就行。   搬家那天,简寻有别的事情要忙,并没有自己没去,只叫了搬家公司去帮忙。   那些搬家工人虽然不知道宋无清和简寻是什么关系,但想着出发时自家老板还特意打电话嘱咐过要好好搬,应该是不能得罪的人。   因此全程没有一个工人摸鱼躲闲,非常小心翼翼的把目之所及能看到的所有东西都细细打包好放进了货车里。   没搬家前,宋无清一直觉得东西不多,结果收拾着收拾着,还收拾出来还挺多东西。周围的邻居知道他要搬家也都和宋无清唠了几句。   有人居然还问到了宋无清的那个男朋友呢,宋无清说他在忙。回答时没觉得,说出口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男朋友。   他们之前同居的那段日子的确太亲密了一些,哪怕两个人都是alpha,但明眼人从他们的相处中就能看出来他们并不是什么朋友或者兄弟。   “你那个男朋友人还挺好的嘞。”   有个住在楼下的大爷拿着一把蒲扇一遍扇风一边和宋无清说,“就前几天吧,天气特别热闹那会儿,不是因为咱们这儿线路老化停水停电了,他当时问了一句,然后当天就立刻有人过来修了。哪有那么巧啊,这都多少年了也没下来修…”   宋无清点点头。   他说的那件啊?的确,那天简寻有点奇怪,他晚上主动跟着他回了城中村,在门口驻足了好一会儿:“这儿还是这样啊。”   当时宋无清还觉得那句话挺奇怪的,但一时又说不来上来,为什么简寻的语气里怎么会带着怀念呢?   也是那一瞬间,宋无清的脑袋里闪过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那个…老板,您的东西已经都搬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可以走?”   宋无清都还没想清楚,一个搬家公司的工人笑呵呵的来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走。   “现在吧,麻烦你们了。”   *   宋无清那天专门请了一天了假来搬家。   他新租的房子离原来的家有那么一段距离,新家离公司要近些,当时他看重的就是近一点,还有一个原因采光很好。   “这包放厨房,这个放卧室…嗯。”   宋无清细心嘱咐着东西应该放在哪个房间,哪个位置。只有在搬到其中一包东西时,他突然喊住工人:“这个我来拿吧。”   那是简寻的个人物品,好些都是他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宋无清收集起来的。那些东西宋无清没让其他人动,自己搬了上去。   东西搬好后,那些工人就离开了。留下宋无清开始收拾房间,就这么一收拾弄到了傍晚。   等简寻过来时,宋无清刚把地收拾干净。   *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看的只是一个空房间,而现在里面多了很多熟悉摆件的原因,简寻这次看又觉得其实也没那么差了。   房子是一套比原来宽敞许多的套二,小区名字叫云荷居,虽然整体不怎么大,但内里环境不错,绿化不错,也挺安静。   而宋无清选的房子则在最里面一栋,更安静了,单元楼有电梯,楼层在五楼,一梯两户,主卧特别大,里面的床有两米多,卧室内还有一个单独小阳台,特别宽敞。   之前简寻来看过一次,当时没觉得这个阳台怎么样。但等宋无清那天布置过后瞬间温馨了不少。   阳台他放了一些盆栽,一张毛茸茸的咖啡色和米白相间的地毯,及一张新的吊篮。   盆栽里有两盆多肉还是他们之前摆摊的时候养的,简寻一时兴起就买了,回家浇了两天水就懒得管了,没想到现在长得还挺好的,简寻还以为早就枯死了呢。   地毯也是他们那个时候摆摊卖剩下的,也不算是剩下的,那款卖的挺好的,简寻很喜欢,宋无清就给他留下来了。   吊篮似乎也是他之前无意中说过一回的,但那个时候房间太小了,实在没地方放。   卧室的床头柜上还有一张之前在夜市拍的合照,当时是玩一个打气球的射击游戏,记得他俩赢太多次了,后面老板都不让他们玩了。   简寻倒是很开心,就拍了那张照片。   卫生间上里摆着两个漱口杯,两只牙刷,毛巾架上也挂着两个毛巾,入门的玄关的鞋柜里也放着两双拖鞋。   大抵就是因为这些处处有相关的回忆,让简寻突然感觉这个房子没有第一次来看的那么差劲了,好像……还不错?   “你做了饭?”简寻嗅了嗅鼻子,其实他在来之前已经吃过东西了,但那会儿他感觉自己还能在吃一点。   宋无清点点头:“你吃过晚饭了吗?我去给你盛一点。”   简寻穿着宋无清买的新拖鞋,宛如行走在自己家一般,非常自然的去洗手池边洗了手,坐在餐厅的餐桌前等着开饭。   “你少盛一点,我吃不了太多。”   想了想,简寻还是朝着厨房里的方向喊了一声。   很快厨房里传来一声回应,没一会儿宋无清出现了,他的确只给他盛了小半碗汤,他那天做的芸豆炖乌鸡。   “你站在旁边干嘛,坐啊。”看着宋无清呆呆站在旁边,一时间让他想起家里的雇佣,简寻笑了,“怎么,你还要伺候我吃饭啊?”   宋无清这才坐到他对面来,就那么看着简寻拿筷子进食:“味道怎么样?”   简寻:“还可以。”   毕竟已经吃过了,简寻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宋无清收好碗去了厨房,没一会儿传来一淅淅沥沥的水声。   *   简寻过往最被人夸赞的地方就是大方,他时常带着自己的情人们乘坐私人飞机去自己名下有岛屿度假,新出的奢侈品手表包包鞋子随便送,只要他开心…   如果有谁问他一句为什么,如果简寻也会说实话的话,他一定会说因为——省心。   比起去猜测他们心里到底想什么,怎么哄,买东西对简寻而言是最简洁最快速的方法,并且钱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   哪怕就是他在简家再没有他哥受宠,只要他还是简峰的亲生儿子,随随便便的一点点,就足够他站在金字塔的顶尖。   最重要的一点,   送礼不仅不费脑子,还非常有效。   不过……在他送简寻一套房子的当天,宋无清表现得却并没有像以前那些前任收到礼物以后那么高兴的样子。   哪怕简寻告诉他,房子既然送他了,那就是他的。但他居然直直的看着简寻,说什么:“阿寻,我也很想为你做点什么的…”   真可笑,过往一直从来都是旁的人问简寻索要好处,索要礼物,索要资源,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想为自己做点什么?   简寻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忘了,反正大概意思就是房子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住,他也会来,并且对他来说,真的很便宜…   *   宋无清搬家那天,简寻不在,是因为他去了一趟今慕。   那边那会子还没开业,不过已经下通知了,就和简寻那天说的一样,最后再检查一遍消防以及有无售卖违禁品就可以营业了。   流程走完差不多十三天左右吧?   也约等于半个月了。   而那天简寻去今慕主要是去看了一眼那几个新招来的乐队成员,听了一下几个人的演奏。   就专业水平来说,比之前那几个好多了,不过乐队这种团队合作的,最看重的其实还是默契和配合。   简寻那天去也是为了宣布一件事,他将不会像之前那样为乐队的成员提供那么丰厚的待遇,住就和公司其他员工一样住公司宿舍,吃也和其他员工一样吃食堂。   然后他可能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经常过来了,出于商业的角度,他甚至还缩短了乐队的表演时间,更改了一下原来的风格,更加迎合大众一点。   新来的并不知道以前的待遇,还觉得挺好的,包吃包住,工资还不低。简寻也没解释,只是下来以后问了一下原来的那对兄弟的想法。   *   他们俩那会子正在带新人,听到简寻叫,立刻放下手中的事,过来了。他们接受都挺良好的,简寻这才放下了心。   “嗯,行,那就这样。”   简寻叫他们下去了,自己在后台看着那些架子鼓,吉他,贝斯等等,陷入了沉思。   就从商业的角度来说,这种音乐在国内市场不大,受众面就那么一点,其实是不怎么挣钱,以前的简寻几乎都是在赔钱。   而他……真的有那么喜欢摇滚?   年轻时候的简寻会说喜欢。   而年长一点的他则会犹豫一下,真正直面自己的内心,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之所以非要喜欢,仅仅只是因为想反抗父母而已。   与其说是喜欢摇滚,还不如说是喜欢里面的挣脱和放纵,以及清晰可见的力量感。   简寻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害怕孤单的人,不然他身边不会经常来来回回的换人,就是因为他无法忍受自己一个人待着…   “……”   抽完一根烟,简寻又上前摸了一下架子鼓,没有看鼓谱,只是自己凭借着以前的记忆打了一段,中间可能有几个拍没卡准,但那都不重要了。   等注意到外面有人时,已经是尾声了。   问口是新来的鼓手,他对简寻说他刚才有三个拍卡歪了,简寻笑了笑:“好久以前学过,但又好多年没碰,的确手生了。”   “那你还挺有天赋的…”鼓手夸了简寻几句,可能有客套的成分,但他的表情和语气看上去真的很认真。   简寻:“嗯,谢谢…”   *   大抵就因为白天离开时的那句话,晚上睡觉之前,简寻突然问宋无清:“我记得你以前看过我打架子鼓吧?我记得你来过。”   宋无清:“嗯,我以前去今慕接过你,在后台听到过两次,挺帅的…”   简寻笑:“我虽然也是乐队成员,但我其实一般都是在后台,几乎没有上过台,除了那几个队员外,你应该是当时唯一的听众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不上台吗?”   宋无清摇摇头:“为什么?”   简寻:“我父母认为那是没用的,我第一次表演给他们看时,他们都说不好听,不知道在敲敲打打什么,然后我就不怎么敢了。”   听到这里,宋无清很认真的看向简寻:“没有啊,虽然我并不怎么了解,但我能感觉到你打得很好……”   那会子就算不问宋无清,简寻自己也早就做了一个决定,打算趁着没开门的这段日子里多练习练习,等今慕营业了,他想自己上台一次。   就一次就行了,无论结果如何。也算是为自己年少时的梦画一个完美的句号。   “怎么样,你要来吗?”简寻暼了宋无清一眼,“你要来的话,我给你前排票。”   *   宋无清当然不会拒绝。   他鼻子很灵的,只是从宋无清的身上闻到的气味就能判断出他可能去了今慕。那里的香薰味道很独特,一闻就能闻出来他去过哪里。   以前在他刚和简寻谈地下恋情时,他去过那里好几次,左洲也去过,记得有一回简寻和左洲在卡座那边,他就在另一边看着。   后来他和左洲分手了,   他偷偷高兴了很久很久。   宋无清能感觉到简寻很喜欢架子鼓,有一次他去后台找他,就只是问了一句架子鼓上面那些零件都是些什么啊。   当时简寻就特别耐心的和他讲解那些鼓组都叫什么名字,每说一个名字,还要给他示范一下声音以及这些鼓在音乐里的作用。   “最下面的最大的鼓可以用脚控制,叫底鼓,也可以叫脚鼓。我给你踩一下,你听听声音,是不是很低沉?”   “这三个都是嗵鼓,每一个声音都不一样的。这个是军鼓,也属于架子鼓里的心脏部分,下面有个响弦,我翻过来给你看一下…怎么样?”   当时的简寻给他展示了一下底部,又小心点放了回去,“这上面我放了一个直音圈,有这个圈声音会更干净一点,你听一下…是不是不一样?”   “还有这个,这个是踩镲,这个是叮叮镲,有两个音色的组成,镲帽和镲面…这两个在节奏部分中用的属于节奏镲…”   “这个就是强音镲,一般在用于需要强调某个音符的时候,配合底鼓和罗鼓就会有很不错的效果,我给你示范一下…”   其实宋无清对音乐其实并不敏感,他说的泛音也听不太出来,他只是很喜欢那时候简寻特别高兴的样子。   他介绍得那样详细,就像一个在介绍心爱玩具的小朋友,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   也因为简寻说要加紧训练的关系,后来的十多天里,他基本上都是在今慕度过的。   宋无清经常来给他送饭,一来一去的他和那乐队那几个新成员也熟了起来。他们也看出了宋无清和简寻的关系,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一点不理解,为什么不嫌麻烦?   “还好啊,反正我自己都是要做饭的,不过是多做一点,顺手的事,不算多麻烦,更何况……”宋无清的目光略过和他搭话的人,直直看向后面正在练习基本功的简寻身上。   更何况,每次还能来看一下简寻,这怎么会累呢…哪怕把他那点所剩无几的休息时间都浪费在这儿,他也非常愿意。   那几天恰逢简寻的易.感.期,为了不耽误自己训练的进度,也为了不影响自己的专注力,简寻吃了药,直接推迟到下个月。   时间很快到了开业的前一天。   *   “无清,你来了?今天中午吃什么啊?”   简寻连着练了一上午了,又累又饿,刚好一抬头看到了宋无清,当即眼睛亮亮的朝对方挥手,“是昨天说的山药排骨吗?”   宋无清点了点头,昨天晚上他就提前备好了菜,中午回去做的时候就会方便很多。   宋无清:“今天感觉怎么样?”   简寻:“还好,就是有一点紧张。”   乐队的其他几个新人在这段时间都已经和简寻混熟了,听简寻这么一说,立刻开始调侃起来。   “简哥,不是吧?你可是这儿老板诶,你紧张什么,你可是在你自己的地盘上哎,要凶一点啊…”   “就是,要是有谁说不好听,直接叫保安架起来,扔出去哈哈哈哈哈哈”   简寻一听就笑了,而他这一笑,其他人跟着开始笑,宋无清看着简寻那么开心,也不自觉的也抿唇浅笑,后台一片其乐融融。   *   演出那天非常顺利,今慕为了这一次的重新营业提前好久就开始营销了,当天还做了很丰厚的活动。   底下的很多顾客并不知道台上的打架子鼓的鼓手是今慕的小老板,之前没见过,估计以为是新招的员工?   灯光太晃眼了,在气氛逐渐攀升至顶峰时,还有人朝着台上扔花呢。等下来以后,简寻第一反应以为是其他人请的托儿。   “真不是花钱雇的?”简寻那会子因为太累,也因为太热太紧张太高兴,正小喘着气,脸颊上,胳膊上,露出来的脖颈上细密的汗珠被射灯反射着微微的光芒。   “真不是,真不是,怎么还不信呢!”主唱叫屈,又眼尖看到了刚过来的宋无清,“诶,宋哥刚才再也吧?你也看到了,真是观众。”   宋无清点了点头,他离台前很近,看着最清楚:台上的简寻身穿一件黑色的无袖T恤,脖子上带了一条银质项链,头上的黑色鸭舌帽压的很低,只露出流畅的下颌线…   当他认认真真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简直让台下的宋无清完全移不开眼,完全被他吸引,胸口高涨的恋慕之情几乎就要决堤。   他都是这样的,何况其他人呢?所以会有观众给他扔花,不是很正常的吗?   宋无清记得在上台演出之前,简寻突然问了宋无清一个问题。   他拿了一张干净的纸,在上面画了一条线:“你知道如何在不折纸,也不截断这条线的情况下,把这它变短吗?”   宋无清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知道简寻不是真的在问他问题,他只是在自问自答而已。   果然,简寻并没有在乎宋无清的回答,他又拿着笔,在纸上画了一条比前一天长一半的横线:“答案是在这条线旁边画一条比它更长的线,这样第一条线就一下变短了。”   简寻的确没简夫人抱怨的那么不学无术,那么顽劣不堪,他小时候其实还是挺有天分的,但一切和他哥哥比起来,就……   人啊,最怕有比较。   “我就是那条短一点的线,你总是说你喜欢我,崇拜我,实际上是因为你还没遇到第二条更长的线,到那时候你就会知道,我其实……”   后面的话简寻还没说下去,就已经被宋无清捧着脸吻了上去。他吻得很急,就像是很急切的想和简寻表达什么一般。   而等那个急切的吻结束后,宋无清又主动替简寻把一旁的鸭舌帽盖上,在他耳边用最坚定的语气说:   “不…不会的,你在我心里是永远都是单选项,不会和任何人对比,也没有人能和你比。”他说完以后,估计是为了安慰他,还补充了一句,“我会一直在台下看着你…”   简寻愣了一下,很快恢复镇定:   “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以前宋无清压根不会这么主动吻他的,或者说他不敢这样,而现在可能是好脸色给多了,都学会得寸进尺了。   不过……   “下不为例。” 第51章 花心多情攻重生以后7   那天从台上下来后,简寻的心里是非常平静的,就仿佛是看着面前有幅年少时尚未拼成的拼图,而已经成年的他自然而然的把缺少的拼图放了上去。   也算是圆了自己以前的一个梦吧?想着想着,他就这样趴在架子鼓上睡着了。   等简寻再醒来的时候,他正在宋无清的背上,两个人已经到云荷居的单元楼下,一抬头就能看到头顶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周围的云朵都清晰可见。   “快到家了吗?”   “快了。”   柔和的月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那一刻的气氛美好得宋无清都不敢呼吸。阿寻的呼吸声就在他脖颈附近,让那一块皮肤都是烫的…   *   今慕开门的第二天是一个下雨天,简寻结结实实的在云荷居睡了一天,中午感觉门口有动静,从脚步声他就能听得出来是宋无清。   门被打开了,果然是他。   “你醒了?”宋无清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从市场买回来的新鲜蔬菜,“睡得怎么样?”   简寻头上几搓头发都是翘起来的,他自己却并没有注意到:“还好,就是我昨天晚上还做了一个梦。”   宋无清一边拎着袋子去厨房,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也顺着厨房的方向传来:“什么梦?”   简寻下床穿好了拖鞋,依靠在门框的位置,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早上起来明明还记得的,刚才突然给忘了…”   宋无清那时已经系上了围裙,拧开了煤气灶,听他这么说,似乎是笑了:“是啊,我有时候也这样,前一天晚上做的梦明明很清晰,然后醒来就不记得了。”   简寻:“哦。”   其实他没忘,他梦到的都是一些上辈子他俩相处的事儿,梦到他那时太渣了,在还没和左洲分手时,还整天把他叫出来…   明明他以前虽然花心,但从没有这样故意耍过别人的,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那样对宋无清,就因为想试一试他的底线?   简寻自己也不知道。   *   就这样,不知不觉重生三个月了,简寻中间也有去过学校上课,也碰见过一些以前认识他的朋友,期间也发生了许多事。   其中一件事是以前的乐队成员估计是在外面碰了壁后,认清了现实,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又想起曾经简寻对他们的好,于是一个个又想回来。   当然被简寻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面对过往感情牌,简寻当时并没有说太难听的话,只是笑了笑,直接叫人把曾经他视为最好朋友的几位赶了出去,顺便还提醒他们要记得还每月欠款。   当时今慕那个惯会拍马屁的副店长也在,见简寻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还主动问要不要他们做点什么?   简寻却摇摇头。   他不打算给他们使任何绊子,本来也不需要如此多此一举,现实很快就会教他们做人。   简寻之前生气也不是因为生气他们居然在今慕关门时想离开,他生气的只是自己曾经那么真心对待,但在他们眼里却是他们委曲求全,阿谀奉承换来的。   不过这事儿简寻在上辈子已经气过了,这辈子很快也就把他们放下了。   *   嗯,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简寻靠着监控,找到了当初给他泼水的那个人。   找到他以后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和上辈子做的事一模一样,先找人揍了一顿,并且以同样的方式泼了回去罢了。   在报复完的当天,   宋无清还问他心情为什么那么好。   简寻本想直接说他做了什么,但话都到嘴边了,又突然开始琢磨起来自己假如直接这么说了,宋无清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过分?   于是简寻在告诉他之前,先试探性的问了他,记不记得之前自己被泼水那件事?在看到宋无清的表情是皱着眉头以后,简寻这才把自己做的事说了出来。   厕所是没有监控的,但不代表厕所外面的走廊也没有监控,根据记忆中的时间段,他锁定好几个人选,再挨个挨个查,就找到了。   宋无清对他做的事一点都不惊讶,他哦了一声,用那种极为平淡的语气说:“没事,我也泼回去了。”   简寻:“????”   “已经好久了吧?”宋无清想了想,“大概也就是在你被泼水那几天吧?不过他没看到是我。”   简寻:“你和他平时也有过节?”   宋无清:“没有。”   简寻:“……”   这种看起来情绪化的事和宋无清一点都不沾边,也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儿,但他就是做了,并且从没有告诉过简寻。   简寻:“那为什么?”   宋无清:“……因为他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我不高兴。”   简寻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他以前到底如何眼瞎,怎么会觉得宋无清对他也没多少感情呢?就因为他不怎么讲话吗?   简寻表情有些微妙。   宋无清:“嗯,快吃饭吧,快凉了。”   *   如果三个月里简寻第一件事解决是把过去的一点小恩怨给报复了回去,那么第二件事应该就是左洲对他的误会似乎…更深了?   他似乎误会简寻对他余情未了,又或者别的。总之在简寻回燕阳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总能一次一次的碰巧遇到左洲。   当然,也不止左洲,有时也会碰到一些简寻以前的暧昧对象之类的。但总体来说…其实还是遇到左洲的频率更高一些。   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出有问题了吧,   更别说简寻的脑子也没那么傻。   *   左洲总是在周围晃悠,导致简寻的恶趣味直线上升。他有时候会故意问宋无清:“我听说你以前经常给他单独辅导功课?”   宋无清会解释说不是辅导,辅导也没用,因为左洲从不认真听,所以一般是全部交给他做,   “真暖心呢。难怪学校里的人都说你们是一对,你还帮人家写作业…”   那会子简寻在楼上的办公室抱着宋无清,一边说着一边释放出信息素逗弄,看着他面色逐渐红润,呼吸频率变快,又看着楼下的左洲,在他耳边问他今天有做准备吧?   宋无清:“嗯。”   据说世界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恶劣因子,有些不可见人的阴暗面也很正常。简寻觉得…自己内心的恶劣因子和阴暗面似乎可能比别人多很多。   不然真的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会故意玩这种很恶劣的游戏。宋无清办公层的玻璃按的是单向玻璃,底下的人虽然看不到房间里的人,但在房间里的人是可以看到外面。   他说:“啊,真希望他现在抬头。”   *   “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宋无清一开始会这样解释,说他和左洲真的不是情侣,也没有交往过,那些都只是学校其他人的以讹传讹而已。   无论是他还是左洲都并没有什么别的关系,他之前对他的照顾,也只是因为很感谢左洲的父母罢了,因此才多照看了几分,对他本人是没什么别的心思的。   但后面……宋无清发现似乎简寻也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关系好玩,很刺激,所以也就不怎么解释了,反正他想玩就玩呗。   哪怕那时的宋无清并不像简寻那么悠闲,他是真的很忙,初创公司正处于飞速发展期,他每天都要处理一大堆工作,还要时刻等着回复信息之类的。   *   但哪怕那么忙,每天早上起来,该做的某一些准备工作他也还是会提前准备好。他这个行为也让简寻经常笑话,说他这样会让他误会。   宋无清:“误会什么?”   简寻:“误会你其实也很期待。”   宋无清一本正经的说:“差不多。”   简寻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承认,一下坐到办公桌上,一只手撑在后面,一只手搭在宋无清的肩膀上,又一把扯过领带:“啧啧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我从来都是明着.骚,你这是闷.骚啊?”   宋无清会把被简寻压住的文件抽出来,看了看外面,和简寻汇报下他今天的工作,例如等会儿要出去做什么,或者见什么人。   宋无清:“今天你是回我那儿还是回你家?”   简寻:“去你那儿吧。”   宋无清:“可以,我今天回去时多买点菜。冰箱里的饮料快没了,得采购一点。”   宋无清不爱喝饮料,爱喝的是简寻,所以买给谁喝的,一目了然。   *   其实简寻以前和其他omega或者beta相处时,都没这样过的。除了那种目的明确的一夜情之外,其他如果是像和左洲之前那样的恋爱关系,他并不会很直白的袒露自己…   不管怎么样,他多多少少还是会遮遮掩掩一下心里的真实想法,会先来一点对方喜欢的浪漫,谈点别的东西,总之不会太快进去正题。   不过他和宋无清都是alpha,说实在的,实在太了解了,那就没必要伪装什么绅士了。   大抵也是这样?才会给上辈子的简寻一种错觉,他和宋无清都是心知肚明的玩玩而已,并不需要走心?   如果不是后面那份迟到的信,简寻是真不觉得自己在宋无清心里的分量能有多重。这辈子倒是知道了,也发现了很多很多细节…   越是发现越是疑惑,这明明很明显啊?为什么以前的自己没有发现呢?   *   又一次在咖啡店碰见左洲时,对方一脸不可思议的说真巧,简寻笑笑没说话,对方又说他可以坐下来吗?   简寻没拒绝,然后他和自己曾经短暂交往过的前任坐在一起,聊了一些有的没的。   他的态度实在是太暧昧了,   给了左洲一种他们可以复合的错觉。   他或许还是喜欢简寻的,喜欢他帅气的外表,喜欢他丰厚的家底,也喜欢他身上那种谁也抓不住的风流,但这种喜欢就和简寻的喜欢时一样,轻飘飘的,有也可以,没有也行。   其实关于上辈子和左洲那一场短暂的恋爱记忆,简寻早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不过在那几次短暂碰面里又有点想起来了。   比起他以前故意装出来的那副柔弱小白兔,清贫小白花的样子,简寻还是更喜欢左洲真实一点的表现,有一点虚荣,有一点小聪明,有一点贪财,这才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嘛。   *   “其实关于商业上的事儿,我并不怎么了解,也不知道那段时间你家居然发生了那样的事,现在怎么样了…”左洲适时的露出一些悲伤,“要是那时我知道就好了…”   左洲其实是知道的,而且知道的时候还挺庆幸的:“幸好之前分了,不然现在分,说不定还捞不到这么多钱了。”   但这话当然不能这么当着简寻的面说。   “哦…这样啊。”对面的简寻也跟着点了点头,他单手撑着下巴,似乎是在打量左洲,又好像在透过左洲看谁,状似不经意的开口询问,“哎,洲洲,你和我分手后,有谈过别的嘛?比如你之前那个老乡?”   有没有谈过别的?当然啊,换了几个了。左洲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实际上说出来的却是:“没有,我觉得我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学习为主。至于…我和宋大哥,他真的挺忙的,我也好久没看到他了。”   “他是挺忙的。”简寻托着腮帮子,“昨天晚上半夜都还在工作。”   “啊?”简寻后面那句话说的太小声了,左洲没听清楚,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哦,没什么,我说我最近也挺忙的,昨天半夜都还在辛苦工作。”   聊得差不多了,左洲开始进入正题。   “哦……诶,简少你晚上有时间吗?”左洲状似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晚上我同学过生日,然后其他人都带着恋人,然后……嗯…”   *   后面左洲说了什么,简寻没听清了,他发现宋无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并且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其实他出现也不算什么,毕竟那家咖啡店本来就在宋无清新公司的写字楼附近。   顺着简寻的目光,左洲也很明显看到了宋无清,他听到旁边的omega小声说了一句真倒霉,后面还有句什么没听清了。   宋无清一下对上两个人的目光,也没必要装了,一步步走了过来。左洲估计还以为宋无清是来找他的,提前问了他怎么在这儿。   宋无清看着是回答左洲,但目光却是看着简寻:“我工作的地方就在附近,我当然在这里,你呢?”   “你管我为什么在这儿…”   左洲平时也很少这样生硬的口气和宋无清说话,那会子大抵可能是想用这种的方式对旁边的简寻暗示自己和宋无清真呢不熟吧。   简寻无辜的举手:“别看我,我只是下来买个咖啡而已,碰巧遇到的。”   *   他们这里的喧闹很快引起了周围一些食客的注意,人类的八卦之魂是天生的,当即就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偷偷拍照,和朋友分享八卦。   事情的发展在其他外人看来就是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看起来气氛很好的在聊天,突然来了另外一个态度不明的alpha,然后两个人就开始质问对方为什么在这儿?   毕竟是两个alpha一个一个omega,大众都会下意识认为是两个alpha之间才是竞争关系,结果又看到后来的那个alpha对另一个alpha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反而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这是什么,   抓奸?谁抓谁?   刺激啊!   不过很快又有一些年轻人认出了简寻那张脸,也认出了他的身份,鉴于简小少爷过往的花边新闻实在是太多了,所以那会子立马有吃瓜群众为这件事盖棺钉板。   肯定是简寻插足人家小情侣!   嘶……太可恶了。   这是什么一夫一妻制啊!   不过仔细想想,是简寻的话,好像一切就变得正常起来了,反正他平时好像也经常这样?   说起来…简寻和他大哥简琛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两个人完全不同啊…   那些话简寻也听到了,他甚至还听到有人小声嘟囔着真怀疑他们是不是一个爹妈生。   是啊,其实他以前也经常这样想,会猜测他们会不会是把自己抱错了,会不会自己其实是那种影视剧里的假少爷?   但最后,血缘证明了他们的确是亲兄弟,如假包换的亲兄弟。   *   在外人眼里,那场咖啡店的风波结束在宋无清手机响了,他似乎是收到了一条信息,低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简寻,然后在众人的注释下去了……厕所。   没一会儿,简寻的手机也响了一下,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对左洲抱歉的笑了笑,说自己突然有事,然后就从大门走了。   不过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又从后门绕了一圈,来到了厕所。在隔间里,两个被猜测会不会打起来的两个人一见面就抱着啃起来了。   一句话也没有说。   *   等左洲再次见到宋无清时,那种不适愈发强烈。他平时的信息素味儿是这个吗?   他其实也几乎没有闻过左洲的信息素,不知道他本身的气味是什么。   不同于沾染omega的信息素会很明显,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和他本身的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另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并且他似乎还喷了一点香水?   很奇怪……但又说不太上来。   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左洲又提到了前段时间宋无清家里亲人去世的消息。   这事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他现在才知道,说明他也的确不怎么上心。   “其实我也去前几天才知道的,我爸妈才给我打电话说宋奶奶她……”左洲抿了抿唇,叹了口气,“你现在那个公司怎么样啊?”   宋无清:“还行。”   两人就这么尴尬着又聊了几句,左洲实在是不愿意和这个死木头一样的alpha待着了,刚好朋友打电话催促,便拿着包包就要出门:“行,那我先走了。”   *   在被宋无清看到自己和左洲一起咖啡的晚上,简寻很期待宋无清会不会问他什么,但他并没有问。   而咖啡店以后,简寻又碰见过左洲几次,中间也发生了一些别的事。   直到最后一次是左洲亲眼看到简寻从宋无清那家初创公司出来,也看到了俩人勾肩搭背的样子。   他第一反应是他们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左洲并不关注宋无清的一切,但其实只要他稍微刷一刷他的空间动态,就应该可以发现,自从他奶奶过世以后,他动态里的照片开始频繁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人就是简寻。   他们甚至还会经常在动态互动。   左洲因为没有看到那些动态,所以也不知道,当然很惊讶他们什么时候成了关系这么好的朋友?   *   “朋友?”简寻当时笑着反复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的念来念去,他直接无视了左洲,看向宋无清,“我们是朋友吗?”   宋无清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不是。”   “你看吧?我们不是朋友。”在左洲觉得果然如此的时候,他又听到了简寻慢悠悠的补充了下一句话,“我们是地下情人。”   左洲:“??????”   就连宋无清也惊讶的看了一眼简寻。   然后简寻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居然一反常态的露出一副有点娇羞的表情,他靠在宋无清肩膀上:“难道不是吗?你昨晚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怎么能不认账,你可要对我负责呀。”   宋无清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简寻,一时懵了,但很快还是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甚至有些纵容的笑了笑。   简寻短暂的戏精上身后,还是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他看向左洲,难得语气认真的和他道歉:   “嗯,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很抱歉,其实我之前应该告诉你的,不应该瞒着你。总之因为一些原因,我和宋无清正在交往。”   在左洲表情空白的空档,简寻继续坦白:“这其实也是我之前和你分手的原因,抱歉,那时候并没有直接告诉你…”   左洲神色恍惚:   “所以…所以你追我也是因为……”   “这个不是,这个不是。”简寻一口回绝,“那时候真不是。我追你只是因为我那会儿特别迷一个小众语种,又刚好在学校里捡到了你写着你名字的笔记本。我当时擅自翻动后对你很好奇,才特意拿着本子去找了你…”   然后有了简寻和左洲的相遇,左洲当时还怀疑他是小偷,简寻好一阵解释,这也是简寻当初和左洲告白时提到了那句见面时误会的由来。   *   但其实那个笔记本…   左洲表情已经麻木了:“我从来不记笔记,那是宋无清写的。”   “嗯,这个我后面才知道的。”简寻笑了笑,“不过我们当时已经在一起了,起码那段日子,我们都是高兴的,对吗?”   简寻没有标.记过左洲,主要是因为那时候左洲的人设是小白花,不太可能随随便便就和alpha发生什么。   现在想来,真是庆幸。   “你们…你们…”   左洲可能想说你们都是alpha怎么在一起,结果却看到两人不知不觉牵在一起的手,也终于分清楚了宋无清身上那股说不出的气味是什么,原来是简寻的信息素啊。   他把话咽了下去,   一脸恍恍惚惚的离开了。   *   那天以后,得有十来天都没有再看到左洲吧?再一次见面时,他终于不再穿得素净,完全换了一身和前几天截然不同的打扮,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烟。   “怎么?omega不能抽烟?”   左洲完全恢复了他平时私底下的样子,没有之前故意打扮的清纯小白花,说话声音也变得正常了,看到简寻一脸惊讶的表情,还翻了一个白眼。   “你知道你那天说的话,对我的心理打击有多大吗?妈的,我还以为你俩喜欢我呢,结果……我才是那个小丑…靠!”   左洲吐了一个烟圈,翘着二郎腿:“我他妈那天回去之后脑袋懵了一天,后来仔细想想,我是说你俩怎么这么不对劲!!”   简寻也跟着笑,举起一个杯子和他碰了一下,“哈哈哈哈是我不对,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以饮料代酒,来,喝一个…”   说了几句后,简寻很自然的从口袋里摸出准备好的几张大额购物卡和会员卡,几乎在简家名下的所有许多商场都是可以通用的:“诺,别生气了,拿去买东西消消气。”   左洲看了一眼面额,立马笑了,一点都看不出之前生气的样子,他很自然的收下购物卡:“那我就不客气了。”   简寻:“当然。”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看起来就好像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完全想象不出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也猜不到和之前发生了什么。   *   那天宋无清全程都很安静,他似乎不理解为什么左洲能这么轻松的说放下就放下了,大抵也没想到那天的会面会如此轻松。   “他以前在我面前经常提到你,我以为他很喜欢你。”宋无清那天回家以后这么说,“而且他前几天看起来,还很想和你复合…”   “这很正常呀…这有什么?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开心就好,何必那么执着呢?”   简寻主动揽着宋无清:“其实你才让我感觉很不理解,我之前一直都以为你也会像左洲那样,分开以后就放下了,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会好好生活,结果…”   宋无清:“我……”   简寻:“我知道你不会……”   如果宋无清会的话,也就不会有那封厚厚的信,也不会有简寻的重生,包括两人未来的一切都将被改变。   但是……宋无清不会。   简寻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干脆打断了宋无清点话,凑过去亲了亲他:“这下我们可不是地下情人了,是见光的情人啦。”   *   其实早就见光了。   从宋无清的朋友主动问起他们时,从简寻的大哥第一次问他那个alpha的事情时,包括简寻的父母也知道他们的…   但对宋无清来说似乎还是不一样的?   虽然那会子已经进入九月,已经出伏,但天气依然非常炎热,俗语也被称之为:“秋老虎。”   两个人在外面走了一会儿,热得不行,便回家吹空调了,路上买了一颗口口脆的西瓜,回家以后切成了两半,拿勺子挖着吃。   客厅的沙发前铺着柔软的地毯,所以两个人并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沙发下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看着当时热播的综艺节目。   外面是炎炎的烈日,屋里面的两个人吹着空调吃着冰西瓜,简寻时不时低头玩玩手机,宋无清的电脑就放在一边,以便他随时办公。   在这样轻松惬意的氛围下,   宋无清突然开口:“阿寻”   简寻:“嗯?”   “你家里人之前来找过我了。”   简寻:“???!!”   *   简寻的父母是不怎么管他的,无论他以前玩多花,从来不会多说一句,毕竟他又不是简琛,他们对简寻的期望阈值早就降低了。   所以在宋无清听到家人来找他,简寻很惊讶,想着是谁,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他妈…   “嗯,是我妈吧?她跟你说了什么?”简寻猜测了一下,“有没有给你拿钱?你收了吗?”   “不是。”宋无原本敲键盘的手慢了两秒,又很快又恢复了速度。“是你大哥。”   简寻:“啊???他来找你做什么?”   宋无清的目光盯着屏幕上不断划过的代码,一边码一边回答简寻的问题:“说了一些简夫人很希望有孩子,说我们没可能,说已经为你介绍了很多omega…”   看来应该是他妈让大哥来的。   简寻:“然后呢?”   宋无清:“没什么,提出给我钱,我没答应。”   *   简寻拿着勺子挖了一块红艳艳的西瓜瓤,冰冰凉凉的,还特别甜。他在吃下第三口后,一个电话给他哥闪过去了。   假如真是他妈过来找宋无清的话,他可能还不知道怎么跟简夫人开口,但如果是大哥的话,那就无所谓了。   简寻:“喂?”   对面的简琛可能在办公室,听周围的环境非常的安静,语气还挺精神:“嗯,听得到,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简寻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你来找过宋无清了?”   听筒对面的声音安静了几秒,再次开口时,语调依然冰冷了几分:“他和你告状了?”   “什么告状,我没权知道这事吗?”简寻把手机开着免提放在一起,自己继续吃西瓜,“是不是妈让你来的?”   简夫人不太能接受alpha也正常,可能她的观念里,alpha天生就应该和omega在一起,这样才能生下更优秀的后代。   简琛那边沉默着,因此简寻也直接当他这是默认的意思。想到宋无清刚才说的话,他又忍不住想笑。   “不是,你干嘛唬他,你明明知道alpha也可以生育的,之前不是就有现成的例子吗,只是没有对外声张而已,他是不知道这事,你是知道的啊。”   *   简寻的这话一说出来,不止是电话那头有大哥沉默了,一旁宋无清也立马扭头看向他。   阶层和阶层之间是存在信息差的,具体表现在在简寻看来非常普遍的常识,对于宋无清来说就是天方夜谭。   不过不知道也很正常,也就才发现没几年吧?发现alpha本身也是有孕囊的,只是逐渐退化了而已,生能生,就是没有omega那么容易而已。   宋无清不知道,不然也不会那么愚蠢的去做什么改造腺体的手术,他完全就是在舍近求远,明明体内就有没退化的孕.囊,明明…   两者的手术风险几乎是不可对比的……但他不知道…   *   电话里他哥叹了口气:   “……你非要和他在一起?”   简寻:“如果我非要呢?”   简琛:“你要想清楚,你究竟是在赌气还是认真的?”   简寻沉默了几秒,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之前和宋无清的一幕幕,他好像…真的有点变了。   大抵是宋无清总是无休止的包容自己,导致简寻有时候会在宋无清面前特别幼稚,常常不知不觉的忘记自己上辈子死前已经二十七岁了,他已经……不年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上辈子的简寻最后也不算多么成熟,顶多在外人面前更会伪装了而已。   二十七岁的简寻是什么样呢?   他拥有一位相貌背景都很不错的联姻对象,平时两人很少见面,几乎没有感情基础,比起未婚夫夫,更像是冷冰冰的商业合作。   他有时会觉得心里空落落,但另一方面,他连自己都说不出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不回家的日子几乎就是在外面玩。经常会被一些小记者拍到,简寻心情好时会礼貌的看着镜头让他拍几张,心情如果不好,就会让人直接赶出去。   他的怀里似乎总是有陌生的omega亦或者beta,看上去好像身边非常热闹,但实际上他却依旧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单。   简寻一直在寻求一种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东西,但既然是找东西,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话,又要怎么找?   不止他哥在问他是不是在赌气,那一刻,简寻也开始深思熟虑自己有没有在赌气?   这个问题怎么想都没想明白,但是那一刻他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件很久没想到的事儿: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啊,明明上辈子他总能在宋无清身上感觉到互斥反应,可为什么这辈子他已经很少能够感受到互斥了?   简寻立刻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简琛:“你知道吗?以前我和他待在一起待久了会觉得很烦躁,现在就算待上好几天,我都不会有这种感觉…”   简琛:“……”   简寻:“……嗯,他做饭挺好吃的,身材也很不错,某些事比omega还要配合,性格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哥,我说真的,我感觉我可能是爱上他了。”   简琛:“……你觉得这是爱吗?”   简寻:“我也不知道,但反正我和谁都是试一试,和谁都是浪费时间,我为什么不能和他试一试,和他浪费时间呢?”   简寻那话说的实在是太认真了,他大哥好久都没声音,估计也是不知道怎么反驳。   而在那通电话结束之后,简寻搂住宋无清,在他脸侧亲了一下:“好了,现在轮到你坦白了,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   今天早上,简寻就从系统那里知道了宋无清已经想起来了,当时的他看着一旁自然给他做早餐的宋无清,还很诧异。   ——【你确定他已经想起来了?】   那个系统仿佛是一个语音控制的智能管家,被唤醒以后,声音还是那个冷冰冰的机械音。——【是的,昨晚已经想起来了。】   当时宋无清的目光看着厨房的alpha,说实话,完全看不出来。无论是宋无清的情绪,还是对他的态度,又包括说话的语气,几乎完全和之前一模一样…   ——【真的?】   ——【是的。】   吃饭时,简寻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你之前不是说你做了一个梦吗,但一直想不起来内容,现在呢,想起来没有?”   宋无清夹菜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嗯,没有,不记得了。”   也是那会子,简寻终于从宋无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裂缝,也在心里确认了他的确回忆起了他们曾经的过去这件事。   *   “无清,你恨我吗?” 第52章 花心多情攻重生以后8   “无清,你恨我吗?”   面对这个问题,宋无清的表情是迷茫和疑惑,他仿佛并不知道为什么简寻会这样问,于是他反问:“我为什么会恨你?”   这个问题也让简寻卡住了。   说句实在的,他过去经常被恨。   简寻总被自己曾经的那些前任恨,恨他对待感情不专一,恨他花心,恨他多情等等。   简寻很适合恋爱,他如果有心想哄谁高兴的话,情话是张口就来,各种花言巧语,浪漫情话通通不落下,出手还大方。   有时很强势,有时也会冷不丁撒一下娇,有点恶劣,又会很懂得分寸,在一起时很会玩浪漫,不过不影响他随时抽身离开。   对于他的那些前任们,当然无法接受,简寻被指责太多次,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这样的认知,当然会觉得宋无清会恨他,会怪他为什么上辈子那么狠心…   *   实际上宋无清这样说:“是我要喜欢你的,也是我要和你在一起的,我是有选择权的,我为什么要恨你?”   简寻:“……”   宋无清:“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我并不认为我应该怪罪你。毕竟我在接触你之前,你就已经是那样的人了…”   简寻:“……”   宋无清:“所以我为什么要恨你?就因为你没有回应我的感情吗?”   简寻:“……”   宋无清不知道系统的事儿,也不知道其实简寻比他更早想起来,他估计以为简寻和他一样:“你是不是也做了那个梦?没事的,阿寻,你不用担心,那只是梦而已。”   外头一阵清风吹过,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停在窗台叽叽喳喳的叫着,鸟类的啼鸣也让简寻回了神,他看向外头明媚的阳光:   “也是…”   *   电视里的综艺已经播放完了,正在插播一条制作精美的钻戒广告,里头的小演员简寻还有点眼熟,似乎是曾经的前任。   余光注意到了宋无清似乎在看着上头的钻戒,简寻以为他想要的呢。   如果是别的前任他可能就直接买了,但面对宋无清,他难得开口多说了几句:“你知道吗?其实钻石不值钱,它只是碳元素,是地球上最丰富的物质,之所以卖这么贵,也是因为和爱情挂钩…”   简寻虽然知道钻石是一场营销骗局,但他还是买过许多次,也送过不少人。毕竟比起费心想对方的喜好如何,直接买东西,更加省时省力。   因为买太多次了,他对这玩意儿还挺有经验的,假如宋无清喜欢的话,他随手买一枚也不是不可以。   宋无清却摇摇头:“不是,我看只是因为你以前总送这个牌子的钻戒,我以为你喜欢,前两天买了一枚,原来你不喜欢啊。”   简寻愣了一下:“啥?……”   他送出那么多次,倒还是第一次收到。   那天午后,伴随着窗外哗啦啦风吹树梢的声音,简寻听到自己说:“无清,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对于这个问题,宋无清的回答除了“好”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回答。   简寻那会子心情也非常好,他开始和宋无清深度剖析自己:“我以前一直很喜欢新鲜感,和一个人呆久了就会感觉腻,但你是我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位……”   “我现在可能也无法像你保证我以后就一定会如何如何,我一定会爱你一辈子什么的,我觉得太假了。但我可以保证的就是,我在和你交往期间,绝对不会和其他人有任何越界行为,并且…”   简寻顿了顿,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冷静理智的话,“并且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之间的感情有了问题,我一定会及时告诉你。”   那时的宋无清似乎已经被简寻的话砸得有些晕头转向了,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向我承诺什么……就像现在这样我就已经很满意了。”   简寻没有回答他,继续着刚才还没说话的话:“我以后会尽可能对你坦诚我的真实感受,当然,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情绪,最好也要及时告诉我,我并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沟通的话,就是会有误会和误解,不是吗?”   宋无清抿了抿唇:“好吧,其实我之前就喜欢你,在很早很早之前,在你入学那会儿就注意到了。因为那天晚上听到你说的那句话,所以担心你会介意,才没说我喜欢你……”   简寻嗯了一声:“然后呢?”   宋无清:“你之前和左洲约会时,碰见我的那几次也不是偶然遇到的,是我跟着的。”   简寻挑了挑眉:“难怪我那会儿就感觉有点奇怪的,怎么哪儿哪儿都是你,不过我真没想到是你故意跟着的,还有什么吗?”   宋无清:“也没什么,那天晚上,其实一开始是准备让另外一个同学来问问你,然后我和他说,我去就行。”   简寻:“本来是谁?”   宋无清:“你以前的前任,就柑橘味那个omega。”   “嗯……柑橘味?”   简寻努力回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   他过往交往过的前任实在是太多了,不记得也很正常,就是稍微有点诧异,自己都不记得,宋无清居然记得。   “你居然记得吗?”   宋无清嗯了一声,“记得,你之前和他在学校外面喷泉那接过吻,我看到了,你们在教堂一起谈过琴,你还送了他一个很漂亮的星星吊坠。”   被这么仔细的一说,简寻好像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了,但依旧记不起那个前任的脸:“你居然记得这么仔细。”   宋无清:“嗯,因为我当时很嫉妒。”   看他用如此平静的脸色,用如此淡定的语气说着自己当时很嫉妒的话,简寻只觉得有股莫名的喜感。   他有点想笑,但同时心里又有股莫名的酸涩。   简寻:“你就这样一直看着?”   宋无清:“嗯。”   简寻:“……”   可能是简寻的沉默让宋无清误解了什么,他想了想又解释道:“还好,我那时也和你没有交集。记得有次周六的傍晚,你把车停在北门那边,可能是等人,你靠在车子上抽烟,头顶就是路灯,我当时感觉你好帅,还偷拍了一张。”   简寻:“……”   “还有,你之前问我有没有听过你打架子鼓,我说听过的,但我没说完,其实在之前就听过了,那时我还在今慕兼职做服务生…”   *   那天下午他们说了很多很多,后来还提到了两人之前同居的那五个月的日子。   对于简寻来说,那种坠落云端后,与另一个人“相依为命”“互相取暖”的体验,是他一生仅有的一次。   这种体会他只有一次,并且也只和宋无清一起经历过,乃至于他说还有点怀念那时候,觉得重来一次也没什么。   “我并不怀念。”宋无清突然很认真的反驳了简寻的观点,“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那时候身上不那么窘迫,这样就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条件,而不是让你睡在那样…破旧的小床上。”   简寻:“啊??”   宋无清:“其实那五个月以来,每一次在你睡着以后,我都会看你很久很久。在你冷的时候,在你因为吃了过量添加剂而腹痛好几天的时候,在你慌慌张张和我打电话说地铁坐反了怎么办,不知道回去的时候,在你冬天和我一起摆地摊,困到蹲着打盹的时候,每一次,每一次我都非常痛恨自己…”   简寻:“……”   当时他只感觉喉头莫名堵塞,在听到这句话之前,无论是自己的亲妈还是自己的亲爸,甚至是从小对他很好的亲大哥,他们都不觉得那五个月有什么?   不就是一次受挫体验吗?   甚至简夫人还直接当着简寻的面夸他,说他看着性子比之前稳重了不少了,还说早知道这样有用,就应该早点让他受一受挫。   他爹也在电话里明里暗里的说果然以前就是惯坏了,就应该吃一下苦,就应该受一下挫。这不……沉稳多了。   他大哥也说他性子也的确该磨一磨了。   可是宋无清却说:“虽然我在一定程度上很高兴那五个月,但我并不想重来一次,让你再吃一次那么多毫无必要的苦…”   简寻:“……”   宋无清:“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现在还那么抠门的攒钱吗?”   简寻:“嗯。”   宋无清那个小公司走上正轨之后,他每个月能赚不少钱呢,但他的消费依旧和以前一样,甚至还要更抠门些。明明他现在没有一个生病的家人了,但他就是要攒钱…   “我想多攒一点,这样以后出任何事的时候,我也能让你住上大房子,不用再像以前一样,缩在那样的屋子里……”   宋无清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完,就被简寻捧着脸吻住了,他一愣,随即也回应起来。   那天实在是说了太多太多了,多到简寻都不记得了,只感觉那一下午说的话比上辈子两个人所有说过的话加起来还要多。   相对应的,两个人的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亲吻的过程中。两种完全不同的alpha信息素也在空间内蔓延……交织……融和。   *   可能是当时的氛围,也可能是当时简寻情绪波动太大的关系,原本吃药推迟的,本应该在一个星期后的易.感.期在那时突然提前了。   一般在药店购买延迟药剂时,店员可能都会温馨提示一句,除非万不得已不建议吃药。   因为吃了药剂并不是抵消了这一次,而是类似于暂时封存了起来,等到下个月时,几乎就等同于是平时都两倍甚至更多…   也不是没有那种先例,记得之前就某个alpha因为要备考来着,连着8个月还是9个月都吃了药剂,结果最后一下爆发出来时,因为感官过载,无法承受,从而变成一个傻子。   简寻倒是没有那样严重,因此宋无清亲着亲着,只感觉简寻的体温开始不对劲起来,不仅亲吻的力道也越发用力,他还主动拿着滚烫的面颊蹭了蹭宋无清,声音含含糊糊的。   宛如两人第一次的那次意外一般,他看起来神志有些不太清楚了,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磨着牙,试图咬他,小喘着气哼唧着。   “宝贝,我有点,难受…”   *   过去好久以后,等简寻再想起来这个午后时,他只能回想起那天的西瓜很甜很甜,那天他们说了很多话,他们接吻了,记得那天两个人比任何一次都要接近,那是一种身和心的双重靠近…   连着两倍的易.感.期不仅也让简寻那次比之前正常的时间还要长一些,也让简寻变得比平时更黏人。   在那一个多星期里两人几乎是没分开过,直到第八天,宋无清才从卧室里出来…   “我在家…”他对电话里的同事说,“声音啊,这几天天气太热,感冒了,嗯明天我过来看看,好先不说了…”   那会子简寻才恍惚有了神志,他看着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alpha:“不对啊…怎么会这么久?就算是因为延迟药…”   正在收拾地上垃圾的宋无清:“哦,忘了和你说,我易.感.期当时也来了…”   “……”   “……”   难怪。   *   自那以后,简寻和宋无清在人前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遮掩了,虽然在大街上手牵手时经常会收获一些又意外又奇怪的眼神。   但也仅仅只是眼神而已,   对两个人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家人那边的态度还是沉默,一些小报记者倒是闲着没事过来问他怎么突然之间变了口味,以前不是都喜欢娇小的omega吗,怎么突然交了一个alpha男友?   当时的简寻刚和宋无清分开,打算去回一趟简家公馆的路上,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小记者拦下,他心情有点烦,于是直接反问:“那请问…我犯法了吗?”   小记者愣了愣,然后摇头。   *   的确,他们两个人没有犯法,目前他们国家还没有哪条法律明文规定,alpha绝对不可以和alpha在一起,只是相对于更加契合的AO情侣来说双A比较少而已。   再加上大家天然都会觉得alpha和omega才是天生一对,因此稍微有一点不习惯罢了。   简寻:“那不就得了?”   小记者依旧不死心:“可是…alpha之间不是有一个互斥反应吗?难道你们没有吗?”   再次听到这个词,简寻摇下车窗,看了眼外面:“嗯,会有的。但有这种反应,也只能说明你打心底里并没有接纳对方而已。”   信息素本身在一定程度上包含了很多信息,一个人的心情和身体情况都能从信息素当中了解到,也包括是否接受了某人。   不过这些东西,他并不打算和对方详细的说明,在说完以上的话之后。也不等对方再问什么,简寻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   那天他都开出去好远了,似乎隐约还听到他在问什么父母怎么不反对之类的脑残问题。   他家里人怎么不反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们对他的关注度本来就没有对简琛那么高,从小就是这样。   就算知道他和某个alpha在一起,也并不会觉得他真的对谁上了心,只会觉得:哦,看吧,他又在胡闹。   现在的简寻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以前的他无法接受自己父母偏心,也无法接受他们对自己的不够注重,有时候还会会一遍一遍的问他们为什么?自己难道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后来随着年纪愈长,简寻越觉得这只是小问题而已,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个为什么,但并不是每个都能得到一个合理的原因。   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他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对父母无用的期待收回来,只要不对他们产生什么期待,就不会对他们的行为有任何波动了。   他这分明是对他们完全死心了,   可他的父母却说他终于懂事了。   *   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在最闷热的“秋老虎”过去后,燕阳的天气也逐渐凉快了起来,楼下的那棵树叶子由青变黄,一阵风吹过,还有几片叶子在半空中打着旋的落下。   因为父亲生日的关系,简寻期间还回家住过几天,记得那天白日里的宴会非常热闹,来了不少简寻以前熟悉,后来却没联系的人。   他们大抵是想到了之前的那些事,故而一开始见到简寻时还有些尴尬,反而是简寻,唇角挂着笑,仿佛并不在意一般。   宴会直到很晚才散开,在宾客们离开以后,原本热热闹闹的公馆再次陷入寂静。   那会子简寻没喝多少,不过他爹可能喝得不少,主动叫住了往外走的简寻,说可以和他谈一谈吗?   简寻想了想,答应了。   *   那晚,父子俩在书房里久违的谈了一次心。没人知道两个人到底在里面说了什么,反正简锋出来以后直夸简寻现在是真懂事了。   第二天一早,原本是年后才打算接触家里公司事务的简寻就这样被他爹调配到了一个外地的公司去了,也算真正意义上从基层做起。   简夫人当时知道后还有些担心,她觉得怎么也应该在燕京本地的分公司的,去外地的淮北省做什么?他哥倒是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认真的看了简寻一眼,问了他一句确定吗?   简寻点点头。   关于这个决定,都是他自己昨天主动和父亲提出来的,毕竟这是他上辈子就走过一次的路,重新再走一遍,也是非常的轻车驾熟。   他当然不能在燕京,毕竟这边大部分人都以他哥马首是瞻,他如果在燕阳,以后做什么都基本上是在他哥眼皮子底下,什么都瞒不过他。   如果他要想培养自己的人,当然得从外面做起,还有一点,这样不仅更便于积累经验,也便于他积累一定的名声。   至于对于大哥和母亲说的那些,什么他在外地人生地不熟,什么生活不便,又或者被排外之类的现象,他根本就不担心。   去那边之后的所有生活,   上辈子的简寻都已经适应过一次了。   并且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和教训在,这一次他能保证不再犯同样的错,也不会再走一次弯路,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次应该还能比上辈子更快的回到燕阳!   *   简寻从简家公馆出来以后,满脑子都是上辈子的画面,那时的他可不像现在一样是自己提出想去的,实际是被赶到那边去的。   上辈子的他,无法接受家人对自己的隐瞒,也无法接受他们口中的“挫折教育”,经常和他们吵架,可能是受到这部分情绪的影响,那时候和宋无清的感情也非常不稳定…   不只是感情方面,那时候的他简直就像一个随时要炸开的炸弹,哪怕到了北淮市以后,也并没有好好工作,很久后才认清了现实…   人总是会做一些很愚蠢的事,说一些很愚蠢的话,在做事说话的当下并不会觉得有什么,等时过境迁才会明白当时多么无知,然后开始后悔…   而现在,他当然不会那样做了。   就是隐隐感觉好像漏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直到简寻开车回云荷居的路上经过一个红绿灯口,也是那会子,他百突然想起来。   ——他要和宋无清开始异地恋了。   *   如果按他过往的习惯,   异地恋一般就意味着分手。   宋无清都不知道在背地里了解了他多少,连他过往的前任都知道,当然也知道他以前的习惯,故而在得知简寻要去外地以后,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一句周六周日可以去找他吗?   简寻答应了。   于是从他抵达新城市的那周开始,每一周的周五晚上宋无清就会坐飞机过来看他,会给他收拾房间,给他做饭。   晚上两人会互相拥抱着一起睡觉,会亲吻,也会做亲密的事情,白天有空的时候会一起逛街,就这样到直到周一大早上又离开。   *   大概就这样维持了快两个月吧?   在他第六次周五晚上出现时,简寻看了看宋无清青黑的眼圈,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心了,说他这样一来一回的太累太麻烦了,并且…   “…你不相信我吗?我之前答应过你绝对不会在和你交往期间出轨就一定不会,就肯定不会的,再说了我这边工作也很忙的…”   简寻虽然并没有隐瞒身份,但也不代表他就真的在公司里什么都不做,当个吉祥物。这样就和他原本的目的背道而驰了,所以他不仅要干活,还要干更多的活儿…   他跟着普通实习生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周一到周五的事情特别多,有时候忙起来,他都是直接吃的速食,哪有什么时间出轨。   但宋无清似乎不是担心他这个,他摇摇头:“不是,我不是担心这个才每周来看你的,是因为……”   他的性格本来就属于那种内敛,少言寡语的人,但因为简寻之前那些话的原因,他也开始试着和简寻坦白自己的内心。   “我真不是担心你和别人发生什么才每周过来看你的,只是…我很想你而已。”   简寻:“……”   这个回答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宋无清:“我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与其说辛苦,倒不如我也去每周有这么一个盼头,所以我工作日工作的时候才会更有动力…”   简寻:“…你,你真有意思。”   *   于是第二周,在宋无清正打算和以往一样去机场赶机时,他突然收到了简寻的一条信息,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不用过来了。   宋无清起初以为他是这个周末有什么别的事,然后他又看到了他下一条发过来的消息。   [简寻:我已经到燕阳了,我问了一下司机,高速有点堵,差不多还有五十来分钟就能到市区,到云荷居估计一个小时左右吧?]   那时外面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等他到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接近十一点了。   [简寻:宝贝,我今天还没吃晚饭呢,到家能吃上饭吗?]   这段消息后面他还发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小黄豆哭哭的表情。   [宋无清:能。]   *   以前简寻一直都觉得异地恋这种跑过来跑过去的行为有点蠢,不觉得很累吗?直到有一天,他居然也这样做了。   不过在他坐在机场的贵宾室等候值机时,那种感觉也并不是特别糟糕,也有一点点理解宋无清口中说的“期待”是什么意思…   因为是临时起意,简寻也没收拾什么东西,直接拿着身份证手机就出门了,坐飞机上时都还有些晕乎乎的。   还好那趟航班的头等舱服务特别好,简寻一路上都没感到晕机,只感觉眯了一会儿就到燕阳了。   而从机场到云荷居的路上,他在给宋无清发完消息后,还饶有兴致的点开宋无清的动态看了一眼。   宋无清以前很少发动态的,后面陆陆续续才开始发,偶尔会发那么几段文字和图片,里面会藏着一些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暗号。   看着看着一条弹窗出现在上面:   ——[宋无清:已经好了,我去楼下买点水果,你要是先回来了,钥匙在地垫下。]   ——[宋无清:图片. jpg.]   ——[宋无清:图片. jpg.]   好像…是一份冬瓜排骨,一份蒜蓉扇贝,还有一碟子什么来着,不知道是菜还是洗的水果,因为被挡了一半,在阴影里没清楚。   莫名有了那么一点点期待了。 第53章 花心多情攻重生以后9   那天晚上格外堵车,等简寻抵达云荷居的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这应该是他吃过最晚的一次晚饭。   宋无清看他吃的那么急,特别有些心疼他怎么这么晚没吃饭,说该在出门之前吃点东西垫垫胃,这样胃里才不会难受。   简寻忙着吃饭,没空跟他讲话。   饭后,怕简寻刚才吃那么快会不会吃撑了,宋无清还给他揉了一会儿肚子,当然,揉着揉着,莫名其妙揉到卧室去了。   不过是几天不见而已,但或许真就是小别胜新婚,感觉就是有些不太一样。那天晚上结束后简寻靠在床沿边抽烟:“我这算不算是自己送货上门,不给打个5星好评合适吗?”   “给给给。”宋无清笑着把一颗洗好的葡萄塞进他嘴里:“怎么样,甜不甜?”说完很自然的把手伸在一旁接葡萄籽。   简寻尝了一口:“嗯,挺甜的。”   那会子已经是凌晨,于是两人随便洗漱了一下,相拥着入眠了。   第二天晚上,他们一如往常的吃完饭,简寻发现宋无清特别特别主动,结束以后还主动提到了之前的一个问题:“你那天不是说过alpha也可以生育么,我后来自己去了解了一下,发现好像的确是这样……”   “嗯哼?”简寻以为他还想拿小孩挽回他,手臂一伸在旁边点了点烟灰,“没必要,我之前那么说只是随便找个借口,现在我不会联姻了,也不会离开你,所以你不需要靠这个来把我留住,再说了,现在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在他的印象里,他认为孩子这种东西,怎么也得等30岁之后再来比较合适。   简寻:“你那么喜欢小孩啊?恩?”   “……不是。”宋无清轻轻开口,“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有一个和你很像的小孩,我一定会很喜欢他的,假如他和你长得很像,那么是不是就能弥补我没有看到过你小时候的遗憾了…”   “你认真的?简寻侧目看了宋无清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丝劝慰,“你既然了解过,也应该知道挺遭罪的…”   alpha虽然能够受孕,但概率非常小,且比omega要危险一些,不过现在科技技术发达,这个危险程度也并不是一定的,基本和个人的体质挂钩。   简寻之前不感兴趣,所以基本上没怎么了解过关于alpha怎么怀孕这一块,但他多多少少还是听别人说过。   首先第一步就是催熟已经完全退化的孕囊?据说这个催熟需要连续做好多流程,还听说每一次都要用一根很长的针管要一直从脊椎打进去,还不能打麻药。   再多的他就没有了解了,他那会子又不打算给谁生,那太遭罪了。但他看了看宋无清,他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   *   简寻问了宋无清最后一次:“你确定吗?”   宋无清点点头。   简寻思索了一会儿:“行,你如果真的了解清楚,也考虑好了,等年后我闲下来了,陪你一起去吧。”   以前简寻也是听说的,好像是无论做什么手术,有伴侣在一边陪着,都可以很好的安抚病人的情绪,大大减少意外的发生。   简寻思考的是等年假时就陪他去,到时候好好挑一下医院的资质,再找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不管怎么着,把风险降到最低。   宋无清:“你同意了?”   简寻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我同意啊。再者说…这又不是我生,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想清楚…”   宋无清点点头:“嗯,我已经去医院做过催熟手术了。”   简寻:“不对,你哪来我的……”   他明明记得刺激已经退化的孕囊需要一点点引子来着,这个需要用到一点简寻的东西,所以简寻才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也一定要去。   “就之前那次…”宋无清怕简寻不记得,又补充一句,“就你吃药推迟后的那次,我收集了一点…”   “不是,这事儿你都瞒着我?”   简寻把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宋无清,“真的,宝贝,我有点怕…真怕你现在突然抱出一个孩子说,其实你已经生了,你可千万别这么吓我…”   “怎么会呢?”   宋无清居然还认认真真思索了一下:“我上次体检时,医生说概率不大,有没有还得看缘分,就算是有了,我肯定也会第一个告诉你的,毕竟也是你的孩子,我怎么可能瞒着你?而且上次我也告诉你…是你似乎没怎么听…”   简寻:“……”   好像,有这么回事?   *   当时的简寻并没有怎么注意,毕竟宋无清也说了他体检时,医生都说过不容易,这事得看缘分…   如此隐晦的说辞,不就是在说他很难怀上,让他不要抱太大希望吗?   因此简寻也的确没抱太大的希望,日子一天天的过着,他在底下分公司的工作越发得心应手,从没有因为身份就推脱不肯跑外勤,很快靠着实打实的业绩一步步升到了主管,连他爹都打电话来说夸他踏实多了。   至于和宋无清,周六周日的时候,偶尔是他过来找宋无清,有时是宋无清过来找他,没什么固定的,就这样一周一周的过的。   大约是在简寻调到外地的第三个月,也就是十二月的中旬,那天并不是周六周日,那天下班以后,他一边整理白天的资料一边和宋无清聊天。   简寻:“嗯,你不是说你只是身体不舒服去体检吗,怎么样啊,是不是这两天降温厉害,所以感冒了。”   电话那边的宋无清语气有些迷茫:“好像…不是。我很少感冒的。”   简寻也没在意,他随口说了一句:“结果时候出啊,总不能是有了吧。”   *   他这句话仿佛是立刻点醒了宋无清,他声音里带着喜悦:“我突然想起我之前买了试纸还没用,现在去测测,等会儿啊…”   宋无清没有挂电话,所以简寻听到了他那边急促的脚步声,隐约翻动抽屉的声音,后面的就比较模糊了。   然后好一段时间没有声音,那会儿简寻因为要仔细对数据,没认真听了。   等他整理好后,发现电话还没挂,手机都微微有些发烫了,宋无清也一直在注意他这边的动静:“阿寻你忙完了吗?”   想着他没说可能就是没怀上吧,当时的简寻还安慰了他几句:“没事,你不是说了,医生都说这事看缘分吗,不着急,你还年轻。”   宋无清:“不是,试纸结果显示…有了。”   简寻:“啊???!”   真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简寻当时整个大脑空白了好久,他觉得自己幻听了,又重新问了一遍,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不过也可能是试纸不准确,我明天再去检查一下…”宋无清大抵也有点惊喜,能感觉他声音也有些恍恍惚惚的,“我…有点不敢相信…”   简寻沉默了半晌:“我也是。”   *   第二天的详细报告出来了,差不多就是有了,并且根据时间倒推,那两天,他俩好像的确在一起……   确定好这件事后,简寻就那一周的周末飞了一趟燕阳,两人腻歪了两天,第二天周一一早,简寻请了一天的假。   两人本来说出去在吃早餐的,结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吃完早餐顺便又去领了个证。   很不可思议,实在是他们当时吃早餐的那家店离登记所太近了,从登记资料到拍合照,最后拿到证件,整个流程还挺快的,半个小时就搞定了。   出来以后简寻还是恍恍惚惚的,宋无清看起来倒是很镇定,依旧还是平时的表情。   但那会子已经和宋无清相处很久的简寻,依旧还是一眼看出了他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简寻:“我们算是顺便结了个婚?”   宋无清:“…好像是。”   *   登记完结婚那天晚上,简寻还是感觉不太真实,大概又过了好几天,这件事才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实感。   不过那会儿接近放年假,分公司特别特别忙,简寻也跟着忙碌起来。他忙,宋无清也不是那么清闲,年底大家都忙。   两个人就这样分别在不同的城市忙碌了半个多月的工作,本来约定年假以后再见面的,前一天晚上还在打电话,结果第二天白天却在一场招标现场不期而遇。   那天现场人特别多,   但他们还是一眼就锁定了对方。   简寻当时还愣了一下,因为宋无清没说,所以他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宋无清!!   *   自从最早知道他们那个小公司搬进写字楼以后,他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问过宋无清后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包括两人每次周末见面时也几乎不会谈工作,都是聊一些日常琐碎事宜,因此他也并不了解他公司的运行情况…   直到他亲眼看到西装革履的宋无清现在他面前和他握手时,才猛的反应过来,不止他自己在忙碌着,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宋无清也同样在飞速成长着…   一旁介绍的两个人不知道他们认识,还为彼此介绍着,那会子在介绍简寻时,第一个头衔已经不再是简家的小少爷,而是北淮整个区域的总负责人。   这个前后顺序看似很微小,但里头却涉及到一个非常隐晦的潜规则。   假如先介绍简寻是简家的小少爷,也等于是在提醒合作方,这位只是一个头衔,下来随便玩玩的,实际不管事的,如果真的要谈合作就要找别的人。   上辈子的简寻刚下来那会儿就这样被介绍的,那时他刚来这边就被带出去参加一个合同,对方在介绍完他是简家小少爷后,立马就有人带他去了别的地方,等他吃吃喝喝结束,那边的合同已经谈好了。   到现在他的第一个身份已经不再是小少爷,而是总负责人,那么…当然不会被带走。甚至后续的所有商讨他都会全程参与。   介绍完简寻,又开始介绍宋无清,对方说的是泽风科技的那位宋老板…   可能是担心他不知道,和简寻一起的同事还和他耳语着,说就是最近拿奖那位,最近冒头很快的,按照这个势头,以后不可限量…   “哦……好像是听说过…”   简寻当时把宋老板几个字重复了几遍,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的宋无清。   这时候都宋无清已经和自己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了。他的确成长很快,本身有能力,也有野心,似乎一直缺乏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   那场合作谈得很愉快,结束以后跟着一起的工作人员提议快到饭点了,不然一起去吃个饭?   简寻和宋无清不动声色的对上了视线,几乎异口同声的答应了。   吃饭的途中,简寻还收到了宋无清发来的消息,他回复了之前简寻问他这次他也会过来的事儿,怎么没告诉自己啊。   [宋无清:惊喜啊,就像你之前那样。]   [简寻:……]   那天两人避开众人,特意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那会子两人都忙得很,彼此都已经很久没认真看对方了。   也是那会儿,简寻才突然想起宋无清还怀着孩子,问了一句怎么样了,目光落在他平平的小腹上:“怎么看不出来?”   “现在也一个多月而已,当然看不出来,得三四个月吧。”宋无清说到这里轻笑出声,“你别担心我了,我怎么也是alpha,体质还不至于那么弱的,我自己也有分寸…”   *   关于自己结婚以及有小孩的事儿,简寻一直都没有大肆宣扬。甚至在他的潜意识里,完全没有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他父母的打算。   也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法子知道的,年假批下来以后,简寻那天一共接了四个电话,两个是他妈妈打的,一个是他爹打的,一个是他哥打的。   这只是他接通的次数,还有一些是他在飞机上关了手机没接到的。   “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告诉我?”   简夫人在那边走来走去,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见,连听筒这边的简寻都听得一清二楚。   “嗯,之前太忙了。”简寻那会子走的是vip通道,已经有工作人员为他拿好行李了,他只需要从对方的手中接过来就行,“您现在不是也知道了吗?”   “你那什么态度…”   那会儿的简夫人似乎终于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小儿子这似乎不是越来做懂事,而是逐渐和他们渐行渐远了?   “妈,抱歉,我最近太累了,我已经连续两天没睡觉了。等我休息好再和您说这件事,可以吗?嗯,就这样,我先挂了”简寻说完后也不等对方反应就挂了。   他也没撒谎,他的确是太累了。累到在接机口看到宋无清时,一时都发不出太大的声音。而宋无清很快看到了他,并走过来接过他的行李。   宋无清:“你看起来没睡好。”   简寻:“你也差不多…”   *   回去后,忙碌了好一阵子的两人就这么结结实实的从白天睡到了晚上,再度醒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都是黑的,外面的天也是黑的。   上辈子简寻也经常有这种时刻…   在无数个深夜,上辈子的简寻突然从梦中醒来,坐起来后毫无睡意,只能呆呆看着整个屋子黑暗和虚无。   那时候的他没有做什么噩梦,意识也很清醒,情绪很冷静,没有惊恐,没有迷茫,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   那是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好像胸口有一个巨大的洞,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填满。   每次这时候,他就会随机找个人过来。可哪怕抱着陌生人,还是感觉空落落的,他有时候会固执的问那些面容模糊omega或者beta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喜欢我吗?假如我不是简家小少爷的话。”   明明他得到的回答都是,喜欢。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对方的眼神太闪躲了。他就是想欺骗自己也骗不过去。   *   “怎么了?”大抵是看他醒了以后就一直呆呆的坐着。一旁的宋无清抱住他,暖意也从后背侵蚀,“你这样会着凉的。”   简寻转过头,那会儿眼睛已适应目前的黑暗环境,他不再什么也看不到,能隐约看到一些房间里的大概布置,和宋无清的轮廓。   宋无清也仿佛只是他的心思,两人心照不宣的吻了起来。黑漆漆的房间里,在差不多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给,简寻突然停住。   宋无清:“怎么了?”   “我差点忘了…”简寻伸手摸了摸宋无清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好像是比之前明显一些了,“我之前太忙了,宝贝,本来还说陪你一起去体检的,结果我给忘了…抱歉。”   宋无清还以为什么事呢:“没事,我自己有分寸。我也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你这么担心,而且现在也三个月了,可以的,没事的…”   *   年假一共小半个月,简寻虽然在回燕阳的第一天挂了他妈的电话,但第二天也还是回了一趟简家了。   当然,也带着宋无清一起。   去简家公馆的路上,简寻靠在宋无清的肩膀上睡了一会儿,差不多没一会儿就到了。下车钱,他特意和宋无清嘱咐:“你到时候少说话就行。”   宋无清点点头。   那天的见面还算平静,简夫人对于简寻找什么对象不是很在意,稍微有一点不满意宋无清的alpha的身份也别多说什么。   起码在外人眼里,简夫人并不会表现得像是那种八点档狗血剧里的豪门恶毒婆婆那样蛮横不讲理,她看起来很礼貌,挑着捡着问了一些关于小孩的情况,还仔细看了体检报告。   后来的简寻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去了书房,拿了前面前面几个月的总结汇报拿给他爹看。   哪怕不用那些,简锋其实也知道他在那边的大概情况,知道他在那边工作得很认真,也知道他变了…   知道归知道,但直到真的亲眼看着自己那个从来不着调的儿子递过来的那份密密麻麻收着记录下的文件时,简锋明显还是怔了怔。   简寻:“怎么了?”   简锋摇摇头,继续翻看了两页,再抬头的时候,表情明显也和善了更多,说他说了几句辛苦了,又问了他接下来怎么打算。   底下的情况如何,简寻这回已经摸清楚了,本来派他到下面去就只是为了让他更了解基层的情况,这样做决策时才不会因为不了解而闹笑话,现在看来完全不会了。   简寻:“明年上半年我到燕阳隔壁的鹿合,下半年再调回总部吧。”   简锋:“好。”   *   等简寻从他爹书房出来以后,在楼上看了一眼楼下宋无清和简夫人的聊天,看起来还挺和谐的,于是也就没多关注了。   那会子他大哥也刚回来,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从一开始的聊工作到生活,简寻问他之前看的那个omega怎么样了,简琛说还行,懒得再看别的,就定下来了,那些并不重要。   简寻:“你还挺草率的。”   简琛:“哪有你草率,结婚生子这样的大事都没有要告诉家里的打算?还记恨之前的事呢?”   简寻:“不是,只是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而且那段时间也的确太忙了。”   简琛:“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简寻:“他说想等岁岁出生了。”   简琛:“岁岁?”   简寻:“我崽,名字我俩一起选的。”   *   长久的一阵沉默后,简琛没再问关于他那个alpha伴侣已经他小孩的事情,他开始久违的说了一些他们两个小时候的事。   从简琛的话里,简寻算是听出了,他其实知道父母偏心他,被不重视的简寻很难受,但被重视的那个呢,他说他也不怎么好受。   “大概因为这样吧,所以每次看到你,我总是感觉有一点说不出的心虚,你小时候是那样依赖我,又不依赖我…”   简琛说到这里时,还笑了笑,“现在你长大了啊,打算什么时候回总公司?”   简寻的目光落在楼下的客厅,注意到他目光的宋无清,也抬头看向他,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嗯,大概明年下半年吧…”   “哥…”简寻把视线从楼下转移到身侧,松动表情对他笑了笑,“我已经不怪你了…”   简琛:“……”   *   那天的午饭和晚饭都是在简家公馆里吃的,在其他人看到饭菜上桌后,宋无清习惯性起身给简寻夹菜,为他盛汤,为他戴着手套剥虾时大约寂静了有三四秒吧?   午饭过后,简寻带着宋无清去公馆别的地方闲逛了一下。因为公馆的年纪实在太大,光靠走肯定是不行,两人还一起坐在观光车的后排。简寻问他:“有没有一种逛景点的感觉?”   宋无清点点头:“有。”   不过还是不一样的,路过一池碧色水池的时候,简寻指了指那个水池:“看到周围一圈护栏没有,以前是没有的…”   宋无清也很及时的问:“那后来怎么有了呢。”   简寻笑笑:“后来啊,因为我小时候差点掉进去淹死,就有了护栏。还好那时候被人发现及时,给救了起来,不然就没有我了。”   宋无清微微皱眉:“不对啊,你之前不是说你们小时候身边都有保姆跟着吗,怎么会让你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简寻:“嗯,那天他们都没空,都去接我大哥了。那天我大哥好像参加了一个什么竞赛来着,反正拿了奖,然后我爸还有我妈家里的佣人都去前厅了,就没有人看着我…”   宋无清:“……”   简寻:“一开始我的名字也是简浔,就多一个三点水那个‘浔’,后来经过这次落水事件后,他们觉得我是不是和水犯冲,就把那三点水去了。”   不是犯不犯冲,完全就是不上心导致的吧。宋无清当时想这么说,最后也还是没说出口,他看着身旁的简寻,他看起来在笑,但眼里没什么笑意。   *   “嗯?”简寻看着宋无清拉住他的手,一时有些好笑,“还看看吗?还有挺多地方没看的…”   简公馆在民国修建的洋房,建筑风格里既包含中式复古元素,又有一些西方元素,还有不少别致幽灵的小院没看呢。   “我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住的院子吧。”   简寻说完这句话,都不需要额外吩咐,前面开车的家佣立马应该往那边走,“我小时候都是一个人住一个别院,那时候我特别喜欢叫我同学来家里玩,不然我一个人太空旷了…”   那天两人一直逛到了下午,都没把公馆看完,便又留下来吃了晚饭,那一天的拜访也算结束了。   第二天简夫人又特意请了一个专家团队把宋无清接去,仔仔细细的给他又做了一次全面检查,折腾到晚上才回来。   不过…看起来结果应该还不错?   *   天气越来越冷,街上的年味儿也越来越重,而那会子宋无清也肚子也逐渐开始显怀。   他本身也不胖,就算是显怀也没有简寻以前在大街上看到的其他孕妇孕夫明显,第五个月才有一点弧度,穿上衣服就看不出来。一直到第六个月才有明显的弧度。   要不是医生中途过来检查了好几次,一再说明胎儿一切正常,说得很清楚是alpha本就和omega不同,体质问题罢了。   不然简寻和简夫人都觉得是不是发育不良了。   宋无清估计也这样觉得,所以那段时间自己才给自己煮了好些补营养的,没见肚子大,反而脸稍微圆了那么一点。   一直到生产的前一个月,他的肚子才大和正常孕夫的七个月的大小差不多。走出去都不会觉得他快生了,只会觉得应该还有俩月…   *   生产的那天简寻一直陪着。   从人被推进去,到人出来,一共是四个多小时,比预计快很多很多,医生说这是因为宋无清很配合,这才节约了时间。   出来时宋无清依旧还是清醒的,他那是第一次生小孩,想来过去应该也没见过新生儿。   他在看到简寻后,竟然还有些忐忑:“完了,我刚看了,他有点丑…怎么一点都不像你…”   简寻:“啊?”   宋无清明显精神恍惚:“是不是孕期检查的时候出了什么漏子,没检查出来问题…”   简寻:“……”   一旁的小护士看他们的反应,估计也猜到了,立刻和他们科普,这不是丑,新生儿这样很正常的…   “在刚出生的一段时间,宝宝皮肤并不会那么白嫩,会呈现一种灰色中夹杂着紫色的样子,再加上骨骼很软,经过挤压,五官确实会有一些变形,看到凹凸不平的脑袋都是很正常,大概一个星期之内就会恢复正常了。”   听完小护士的话,宋无清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然后又对简寻说,能不能让他一个星期后再去看孩子?   简寻:“我倒要看看,有多丑。”   *   隔着保温箱看到了,是……挺丑的。但大概还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吧,简寻在旁边多看了一个会儿,硬生生给看顺眼了。   宝宝现在还很小,还看不出什么,比如五官轮廓像谁,眼睛像谁,都得一两个星期以后才能看出来。   保温室里还有别的新生儿,简寻看了一会儿自家的小崽子,又听到一旁的一对小夫妻小声的议论…   兴许对方也是第一次生吧,丈夫没想到小孩这么丑,一脸嫌弃看都不愿意看,妻子气了,指着简寻:“你看看人家!”   简寻那会子没功夫管其他人的家事,那会儿保温箱里的小崽子还没睁眼呢,但可能是感应到了简寻,在里面动了两下。   “嘶……他还会动呢。”   他这句话把一个刚进来的小护士都逗笑了,那个beta护士小声的和简寻讲话:“宝宝是活的,当然会动,过两天应该就能睁眼睛了,一个星期左右就会比现在好看很多…”   “哦…这样啊。”简寻拿手指隔着保温箱隔空摸了摸那个丑丑的小崽子,“…岁岁,岁岁…我是爸爸…”   *   看完孩子,   简寻又去看病房看宋无清。   那会儿的宋无清的脸色已经比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那会儿好一些了,他穿着病号服,肚子也瘪了下来,手上输着液:“怎么样,看到他了,是不是很丑…”   “有点。”   简寻说完后又立刻补充,“不过还好,我看了一会儿,感觉也没那么丑,我还仔细观察了一下,岁岁的头发比别的小孩多一点…”   宋无清接过简寻递过去的水杯,抿了一口温水,顺便掩盖住了唇角的上扬的弧度:“嗯,好像是,我之前没注意…”   *   简寻很少照顾人,因此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提前请了好几个护工来照顾产后的宋无清,但大抵alpha和omega的体质真的不一样吧。   不知道别的产夫怎么样,反正宋无清产后第三天就能坐在病床上一边输液一边敲电脑了,已经能正常办公了。   第七天看起来就完全没什么影响了,还下床去看了一下已经完全蜕变的岁岁。   明明之前刚生下来的时候还那么嫌弃,这会儿又不嫌弃了,现在又抱着岁岁说他的鼻子眉毛很像简寻…   简寻有点脸盲没看出来哪里像,但鉴于不止是宋无清一个人这么说,医院的医生护士,以及就连后来来看的简夫人和大哥都一致说很像。   那…应该还是很像的吧?   *   简寻看了看摇篮床的小崽子,他已经睁眼了,皮肤也变得白嫩了好多,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亮晶晶的…   也不知道怎么,岁岁一看到简寻就笑,他还不会说话,连牙齿都没有,当然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   “他为什么一看到我就笑,不会是傻了吧?”简寻还特意问了过来查房的护士,“你看,听到我说话,他又笑了…”   小护士却表示很理解,说假如在他的伴侣怀孕后期,也就是五个月以后,在宝宝有了意识的时间里,简寻经常陪着他的伴侣,还经常有隔着肚子对宝宝讲话的话,那么宝宝是会提前熟悉他的信息素,他的声音以及气味的…   “因为宝宝记得,所以哪怕出生后,在闻到您的信息素也会心情愉悦,然后就会对你笑了……”   看着简寻那么守在小孩摇篮边的样子,他打趣他,“您应该是第一次当爸爸吧?”   简寻嗯了一声,并不回头,继续逗弄着小孩。真神奇,明明之前还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就几天时间而已,居然一下变这么乖!   “岁岁…岁岁…哎,又笑了…” 第54章 花心多情攻重生以后10   大概是在产后的第十三天,宋无清告诉简寻,说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出院了。   当时岁岁被放在一处婴幼儿摇篮里,简寻正弯腰想把他抱出来,一听到这话,他暂时放下了小孩,走到了宋无清床边。   “你认真的?怎么也要住满二十天吧?你工作那边的事不是说不着急吗,现在又不用你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你就休息会儿吧。”   简寻捉住宋无清肩膀强硬的把他按了下去,顺手往他的后背塞了一个软乎乎的枕头:“你就这么闲不住?”   宋无清:“也不是,只是我感觉已经好多了,也没必要每天待在这里。”   简寻:“我不是还天天过来陪你?而且还有岁岁……你就再待一个星期吧。妈前两天不是说了吗?她说她可以带岁岁,你到时候想带,她都不一定让你呢…”   宋无清笑了笑:“之前也和我说过,我说等我出院了就拿给她带,我积压了这么多事儿,可能还得忙一阵子呢。”   *   说起来,明明是简寻的大哥先订婚先结婚的,简夫人也以为也应该是他那边先传来消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简寻的孩子先出生。   但无论谁的,反正都是她的亲孙子,她中途来看过好几次岁岁,还挺喜欢的,说岁岁比简寻小时候那可听话安静太多了。   她那会子一边逗着刚睡醒的岁岁,一边和宋无清感慨:“你不知道,小寻小时候可把我给折腾坏了,他离不得人,必须得有人在旁边陪他玩,要是没人他就一直哭,一直闹…”   宋无清听着也笑:“这么闹腾呢?”   简夫人:“可不呢,闹得很,长大一点更折腾人了,岁岁的性子倒是安静,有点像你。”   是的,岁岁的五官像简寻,但性子的确有点像宋无清,总是安安静静,乖乖巧巧,饿了也不哭,就是哼哼唧唧的,等吃饱了就乖乖睡觉,一点也不闹人。   就算没有人陪他玩,他自己也会睁着眼睛左看右看,根本不会胡乱大哭,或者莫名其妙尖叫,实在是太乖了。   *   那会儿也是,简寻和宋无清在一旁说话,没人理岁岁,但岁岁也不生气,自己在摇篮里左晃右晃,都快给自己哄睡着了。   简寻还过去看了一眼,看到小崽子眼睛半眯着,想着他应该是快睡着了,因此和宋无清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一些。   他指了指摇篮,压低嗓子和宋无清讲:“小声点,他睡着了。”   宋无清也跟着点点头,声音也跟着放低了一点:“他刚喝了奶,这会儿也该睡了。”   那会子趟在床上的宋无清看了一会儿他助理拿过来的文件,简寻也拿着电脑轻手轻脚的处理了一下工作上的消息。   整个房间的格外静谧,谁也没有说话,都在做着自己的事,但并没有谁会觉得尴尬。   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中途宋无清翻页时不经意抬头瞥见窗外明媚的阳光,又看看坐在他旁边的简寻,以及一旁摇篮里熟睡的小孩…   那一刻,宋无清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处无比充盈…他很少再梦到之前那个梦了,和那样灰扑扑的梦境比起来,他现在幸福得有些过头。   梦里的他其实并不是想求死,只是迫切的想做点什么而已,那会子他死之前在想什么呢,什么也没想,只有简寻最后的背影…   而现在,不仅和简寻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共同血脉的小孩…这要是搁几年前,他肯定不会相信。可事实上,就是发生了。   宋无清再次回想曾经,拿着自己刚和简寻有交集的那段时间,以及简寻刚说我们重新在一起的那一刻,心里都还有一瞬间的恍惚…   宋无清小声低喃了一句:   “时间过的真快啊…”   下一秒,一旁的简寻也跟着小声附和:“是啊,就感觉前一秒咱俩还在简公馆过年,一转眼就到夏天了,又一转眼岁岁又生了…”   当人的注意力全神贯注时,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那会儿年早就已经过了,甚至不知不觉已经到八月底了…   虽然中午时会热一下,但早晚的时候已经没有前几天那样炎热了,房间里空调的温度也比之前低了些。   简寻已经被调入总公司,整个人的气质愈发深沉起来,尤其是在外面时,不苟言笑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以前风流小少爷的模样。   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混迹在各个混乱的场子里,甚至很少看到他身边再有什么人陪了,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哦,也不是,起码之前在宋无清还没生的时候,在工作之余,他还会专门陪他散散步。   *   当时那幅画面还被一位小记者偷拍了下来,对方用惊叹的笔墨说他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俨然一副收了心的模样,仿佛一夜之间浪子回头,成熟蜕变成为好男人……   当时不少不明就里的人赶来吃瓜…   大部分人其实对简寻的了解都是一知半解,对他的印象就是家里有钱,有点花心,情人换很快,而现在突然又来了一个新闻,他居然悄无声息结婚了,还有了孩子要当爸爸了?   也不知道简寻哪位好友,还把简寻的一条个人动态流传了出来,似乎是在小孩出生后的第三天发的?   他当时发了几张照片,有两本结婚证的照片,还有他和宋无清的牵手照,小孩的照片也有,甚至还有一张填写到一半的结婚请柬!   配文也非常短,就一句话:   ——“新的故事,新的开始。”   这条出来之后,立马很多人直呼不相信,好多认识简寻的人都觉得是P的,仔细一打听,才知道都是真的,惊呼到底发生了什么?!   除了感叹这些的,还有一些很多人开始目光宋无清的那个alpha伴侣有了兴趣,深扒下去发现对方也挺有能力的…   宋无清从小到大几乎都是妥妥的学霸,高考成绩出来后直接保送燕大,在校期间就和几个同学一起创业…   虽然中途跟合伙人闹了一点矛盾,但在宋无清的坚持下,公司也是成功做了起来,并成功上市,这妥妥完全是白手起家啊…   在看完他在事业方面的成就之后,还有一些网友留言讨论他到底有什么本事啊,简寻以前那么花的人都能栽在他身上?更何况alpha之间不是有互斥反应吗?   这一条动态被讨论的很热烈,网友们的意见众说纷纭,始终没有一个统一。   再后来宋无清的朋友动态也流了出来,时间是在他俩领证的那一天凌晨,他一共发了两张照片,第一张是偷拍角度的照片,可能是拍照片的人有点手抖,拍出来的照片也很模糊。   但哪怕是这样的画质,依旧能看出照片里的人是简寻,而照片里的他姿态慵懒的半靠在车旁抽烟,头顶是一圈暖黄色光晕,他英俊的面部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光晕下,配合他当时微微皱起的眉头,莫名还有点小忧郁。   无论是氛围还是意境,都足够让看到照片的人脱口而出:“真tm帅…”   而第二张照片差不多也算偷拍的,因为照片里的简寻穿着灰色的家居服躺在一旁闭着眼睛睡觉,这张照片的氛围要更温馨一点。   而宋无清的配文依旧还是只有一句话,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炫耀的意思:“当年第一眼就很喜欢的人,现在正睡在我旁边…”   后面网上又陆陆续续多了很多照片,简家当初被调查期间,简小少爷似乎还在学校里被欺负了,然后就是宋无清给人捡了回去…据说俩人还在夜市里吃过小吃,摆过地摊,卖过小孩的小玩具呢…   有几张照片被传的次数最广,而那张照片不是路人特意拍的,是他和朋友合照时,背景不小心把两个人拍入镜了。   第一张的背景从周围零零散散的行人就能看出当时的天色应该不早了,疑似简寻的人半蹲在地上困得头一点一点的,而一旁的宋无清也蹲着,正小心翼翼的试图把他背起来。   第二张的背景就更糊了,勉强能够看出是宋无清把简寻背起来,而背上的简寻手里领着一大包东西,可能是没卖完的玩具?   这条爆料下最高赞的一条评论是:   ——[这是什么落难公主和落魄骑士魔幻剧情啊,不是,你们两个alpha要这么煽情吗?]   *   简寻已经很少注意网上的消息了,所以等他知道自己以前的照片已经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时,还是因为他抓到了客服部的工作人员在上班时间摸鱼看视频。   当然,看视频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看的视频居然还是他在之前今慕打架子鼓的视频?视频屏幕上还有一条条弹幕划过,五颜六色的字体就是想装看不到也很难…   基本上都是夸的,有夸他打架子鼓的样子很帅的,也有说真是没想到的,还说来打卡多少遍的,还有一些他就没看了…   简寻:“……”   被老板当场抓到摸鱼的小员工朝着简寻尴尬的嘿嘿笑了声:“我真是不小心点进去…”   简寻:“下不为例。”   *   那时岁岁已经四个月了,粉嫩的牙床里终于冒了一颗小小的乳牙,可能是长牙齿很难受的关系,岁岁开始咬东西。   简夫人笑着和简寻打电话说这件事:“这倒是像小寻小时候,他那时候也咬东西,不止咬玩具,他还咬人…”   岁岁不怎么咬人,就是抓到什么玩具就往嘴里塞,简寻和宋无清的工作虽然忙碌,但剩下的休息时间几乎都用来陪岁岁。   大抵是往简公馆的次数多了,慢慢的,宋无清再去的时候,也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登门拜访的忐忑。   因为简夫人打电话说天气渐凉,岁岁不知道吃了什么,不仅吐了,还有点发烧。   一听到这消息,简寻和宋无清几乎都丢下手头上的事赶紧回了简公馆。   去的时候,居然还在公馆门口撞见了大哥,他看着也是要回去的样子。   “怎么样?”   “我们也才刚到呢,还没看到。”简寻和简琛一边走一边说话,“妈说可能是着凉了,最近降温确实有点快…”   “家里有留着的医生,别着急。”宋无清宽慰了简寻几句,“应该就是普通的小感冒…”   简寻应了一声,余光看到一旁的大哥也走得挺快的,他开口调侃他:“不是,哥,我没记错,岁岁应该是我的儿子吧?”   简琛那会子也没一开始那么急促了,他瞥见简寻一眼:“那不还是我的小侄子吗?”   岁岁的确很招人喜欢,性格乖巧,长得又那么像小时候的简寻,别说简琛了,就是简寻的爹简锋平时有空都是要抱一抱岁岁的。   甚至简寻还不止一次听到他爹抱着岁岁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大把年纪了嗲着嗓子:“哎呀,让爷爷抱抱,岁岁今天吃了什么呀…”   有时候简寻都在想,简锋以前对小时候自己有没有这么好?   *   岁岁那天的确只是一点小感冒,吃了点药就睡下了,体温也渐渐降了下来。简夫人咬牙切齿的说都是因为岁岁吃了别人递的东西…   那天简夫人闲得无聊,约了几个以前关系不错的小姐妹到家里玩,各自也都带着自己的小孙子小孙女…   她看住了大人,唯独没看住小孩。应该可能就是其他几个小孩给岁岁喂了凉的东西,这才导致岁岁肚子疼吐了。   简夫人看着有两个小孩,其实也没什么照顾小孩的经验,她两个儿子,大儿子性子安静没费多少心思,小儿子闹腾,但她当时也没什么耐心带,也几乎是交给阿姨的…   这会子岁岁在她这里因为她的大意而病了,她可能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但她素来爱面子,当然是拉不下脸说那一句抱歉的…   于是简夫人就只能在餐桌上很隐晦的给宋无清和简寻夹了菜,热情的招呼他们快吃……   简寻和宋无清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他们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但一来这事儿也的确不是她故意的,二来。公馆里本来就有医生,也及时了吃了药,岁岁很快不烧了,也不吐了。   于是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   在总公司逐渐站稳脚跟,简寻也没有像刚开始那么忙了,包括宋无清也是,他只在特定的时候忙一忙,其他时候也挺清闲的。   因为简夫人帮着带孩子的缘故,两个人甚至还有空出去旅游,有一次他们刚从国外回国,路上碰到一个好久不见的熟人。   对方隔着老远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还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走到了跟前以后,对方还很自然的和宋无清打招呼,叫他宋大哥,问他小孩呢,怎么没看到?   简寻看看对面的omega,又看看宋无清:“……无清,他是谁啊?”   这话一出,另外两个人齐刷刷看着他。宋无清没说什么,左洲气到了:“我靠,你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好歹你当初还追了我那么久的,我们还在一起过,虽然很短暂…”   简寻想起来了:“哦…你现在变化有点大,我实在是没认出来……你,结婚了?”   “哪有像你那么快…说结就结…”左洲翻了个白眼,“最近谈恋爱了,目前和他感情很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要结婚的…”   “挺好挺好的…”   简寻打量了左洲一眼,现在的他不像之前伪装的那副清纯小白花的样子,也没有上一次见面时那么不良,当时的左洲穿着一身简练的职业装,的确没认出来。   “行,不跟你们说了,我老板让我把这份资料给他送过去,啧啧啧。”也没说两句,本身有急事的左洲就和他提出了告辞。   等看着左洲的背影消失后,简寻又才想起一个问题:“你刚才怎么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宋无清:“之前在招聘会上见过,我当时还给你说了,你忘了吧。以前左洲一直想傍个有钱人,之前在大学里瞄准的也是那些目标,不过他最后却找了一个很普通的男朋友…”   简寻:“这个你也知道?”   宋无清:“嗯,我之前见过一次。也从左叔他们那里知道了一些,他们都见过那个男生的,说感觉挺踏实,还说左洲那个性子,这让他找个差距太大的说不定也会吵架…”   简寻:“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宋无清:“什么事?”   简寻:“你只是说每次的实践总结,他都不想写,都是交给你,然后第二天过来拿的?他自己不自己写,你还给他写?”   宋无清:“我那时候缺钱嘛,而且我也不止帮他一个人写,我还帮好多人洗,每一份都是要收钱的…”   简寻想起来了,宋无清以前的确和他说过这事,他干咳了两声:“那你还挺有生意头脑的。”   宋无清拉住他的手:“可以了吧。再说了,我还没吃醋呢?你当时追他的时候,闹那么大动静,又送花,又送钻石项链的…还有前几天……”   简寻看看天,又看看地:   “车到了,快走吧。”   *   就地理面积来说,燕阳绝对不小,但有时候简寻又觉得燕阳真的太小了,尤其是他之前交往过太多太多前任。   属于是周末时闲暇无事出去逛两圈都能随机碰到几个的那种,他们见到简寻的反应非常的一致:“哎呀,这不是简少吗?怎么一声不吭结婚生子了,之前不是还说要不婚不育,一直单身到四十岁吗?”   还有一些开玩笑说,早知道这么简单,生个娃就能把他绑住,早就该在套上做手脚了。   简寻笑笑不说话,宋无清也没什么反应,两个alpha被几个omega围住上下打量:“啧啧啧…当爹了是真不一样了,你以前脾气哪里这么好哦…”   “看够了吧?”   面对自己曾经交往过的前任们,简寻并没有什么尴尬的情绪,还闲聊了几句。   本来还说约个饭的,一想起岁岁还在家,简寻拉着宋无清便匆匆告辞,“不说了,我还回家看孩子了。”   *   岁岁那会子已经从简公馆到他们家了。   可能还是因为之前那事儿吧?简夫人也没有再像最开始那样非常强硬的要求一定要给她带,开始松口说常把岁岁带去给她看看也行。   于是在岁岁8个月,已经可以吃辅食,能坐能爬的时候,被简寻和宋无清领回了家。   那会子的小宝宝的确要比前面几个月要好带一些,尤其是岁岁,虽然还不会开口说话,但已经会咿咿呀呀的冲他们叫了。   其实在还没接岁岁之前,宋无清就已经提前把岁岁的小房间布置好了。   包括小孩的小床,小孩玩具,小孩的爬爬垫…甚至连家里比较坚硬的地方都用软硅胶包了起来,就生怕小岁岁万一磕到撞到…   除了房间,简寻考虑原本的套二有点小,再加上岁岁还来的关系,那会子懒得搬,直接把那他们那层连带着楼上一层也买了下来。   空间瞬间扩大的数倍,请了专业的设计师来进行规划,不仅里面做了游泳池,还给岁岁在家里做了一个玩具搭建的城堡…   喜欢玩沙子还专门做了一块沙池,连就里面沙子都是转乘叫人运送过来的海沙,过滤过好几遍,保证一定干净…   宋无清说小孩子长得快,喜欢不了一阵子,以后就不喜欢了。简寻却说喜欢一阵子也够了,他小时候就特别想要那些,那时候没实现,现在有了儿子就想给他…   除了这些,因为两个人平时要上班的关系,还请了几位专业的育儿嫂轮班照顾岁岁,可以说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   阿姨还挺专业的,两位家长刚到家就看到其中一位在哄岁岁睡觉,一个在清洗岁岁的小饭兜,还有一个在收拾家中的卫生,看到他们回来以后也打了招呼。   “嗯,岁岁睡着了?”   简寻指了指一旁没什么动静的小孩。   阿姨点点头,并且告诉了他今天岁岁都吃了些什么,然后现在能爬得也比之前快了,能自己吭哧吭哧把整个屋子爬遍…   “估计快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自己站起来了,到时候就能坐学步车了。而且…今天小少爷还在到处找人呢,估计在找你们两个…”   “是嘛…”简寻一边听着岁岁今天的日常,一边把包放好,“岁岁这么想我啊?我去看一看。”   *   像岁岁那么大的孩子,瞌睡又浅又多的,一会儿玩,一会儿睡都是很正常的。因此简寻和宋无清到家没多久,岁岁就醒了。   他一看到简寻就笑,朝他展开双臂要抱抱,简寻也宠儿子,说抱就给抱,捉着他的胳膊把他举起来,举得高高的。   简寻:“岁岁,有没有想爸爸?嗯?”   小小的岁岁也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知道嘿嘿嘿的对简寻笑。   他真的非常喜欢简寻把他举起来,每次都会手舞足蹈的。   “好了,别玩了…”宋无清打断了他们,“先吃饭了…”   家里有了阿姨,做饭的活儿也都是交给阿姨的,但宋无清知道简寻喜欢喝汤,还是会提前为他盛一碗晾着,等他喝的时候,温度就正好。   “好咯…”简寻抱着儿子往餐桌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逗小孩,小孩的手很小,整个手才只能抓住简寻的一根手指而已,“岁岁抓着爸爸干嘛?嗯?”   宋无清:“……”   *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   哪怕有些外人可能并不怎么看好他们,认为简寻肯定是一时兴起,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故态复萌…   可事实上,简寻并没有,他就算偶尔去一次今慕,也只是坐在最上面的贵宾室里看表演,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随着简寻进入总公司,简寻的爹也开始慢慢放权给两个儿子,快五十岁了,说年轻也年轻,说不老也的确有一点了。   重生后的简寻绕开了上辈子走过的弯路,专心搞事业,时间久了以后,好多人都自己忘记他以前的那些风流史,提到他也只会想起他现在稳重可靠的样子…   宋无清也是,公司越做越大的同时,他时刻观察着市场,作为互联网相关的公司,他并不会故步自封,不止自己经常出差,还会出钱请自己下面的员工时不时交流学习…   好像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以前多么贫困,时常勤工俭学,租房也只能住在破旧的城中村…   时间仿佛真的会抹平一切。   *   简寻已经很久没有再回想过上辈子的事情了,偶尔想起来也感觉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上辈子的他一味追求新鲜感,可新鲜感终究只是一时的,再新鲜,也会有腻的时候。   他永远追求新鲜感,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满足,只能一直保持着渴求的状态。   甚至更糟糕,因为他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渴求什么,只是凭借着身体本能反应追求短暂的新鲜和愉悦,很快又会被更大的寂寞淹没。   某一天,在外面出差一个多星期的简寻工作回到家,那会子已经是深冬季节,燕阳下了一整夜的小雪,纷纷扬扬的在半空中飞舞。   还在楼下时,简寻就看到了楼上某个亮起来的橘黄色窗户,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他都还没上楼就已经能够想象到开门植物的画面,宋无清估计在家,可能在和岁岁玩,也可能岁岁累了睡着了,宋无清在哄他…他可能在卧室,也可能在书房…   嗯…不管怎么样,他俩知道自己回来,一定都是如出一辙的喜悦。尤其是宋无清,他有好几天没见了,应该会上来抱住自己吧?   简寻按下电梯楼层,两道门缓缓合上,他从电梯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似乎在笑?   *   那会子他好像有点隐隐约约的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了,无非想要一份安稳,一份归属…   更想要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哪怕被自己伤害,哪怕被自己拒绝,也依旧坚定不移的走向自己;   无论他是什么样,都依旧选择他,依旧对他一片痴心,也只有这样,简寻才会相信这个人是真的爱自己…   可这样的人是很少很少的,大家都计较得失,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哪怕有人这样和简寻说,简寻其实也不会相信,他也会认为这是对方的花言巧语,就好像他自己也经常会说些不过脑子的情话一样。   所以在刚重生那会子,简寻才会无比期待宋无清的表现,想看到他想起一切后的眼神,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的眼里都炽热的情意依旧没有一丝丝改变,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就是没有一点点简寻以为的后悔。   大概也是那时候吧,简寻那颗被厚厚坚冰冻住的心,出现一条细小的裂缝。   他……似乎不一样的。   *   门开了,   宋无清通过监控已经知道他回来了,果然已经在门口等他。门一开就被好几天没见的伴侣抱住了:“回来了,外面冷不冷?”   简寻把头埋在宋无清脖颈处,嗅闻着他身上的青草香:“有一点,外头下雪了。”   宋无清抱了会儿,帮他把围巾取下来,把外套挂起来:“我知道,白天就在下了,你小点声,可别让岁岁听到,不然他又要闹着出去玩。”   岁岁那时候已经能自己走路了,慢慢开始有点调皮起来,家里的都玩腻了,就是要去公园里和其他小朋友玩,上次出去还摔到了。   简寻小声贴在宋无清的耳边:   “那等会儿,我俩偷偷去?”   宋无清点头。   “行。” 第55章 第三单元(完)   宋无清的一生中会经历无数个夏天,但对于他来说,只有一个夏天是他最难以忘记的。   在那个夏天里,他从破败的城中村搬进了环境更好的新家,自己的小公司步入正轨,前途光明,就连和简寻的感情也在一点点变好。   那段日子对于宋无清来说,简直幸福得有些过头了,具体幸福到什么程度呢?有时候半夜睡醒都会有些害怕的程度,害怕这只是一场美梦,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那个时候在心里贪心的想着,这个美梦如果可以再长一点就好了,如果能够延续下去,他愿意用任何东西与之交换。   *   兴许是他的祈祷有了作用,也或许是别的,总之他们的结局并没有像他梦中那样。   简寻的脾气变得好了很多,他们两个人不止没有分开,他还主动说了想重新和他在一起,甚至还……有了宝宝…   岁岁的到来的确是一个意外,宋无清在看到检测纸上的结果时都惊了,完全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有一个简寻的孩子…   也没想到简寻在知道的确有了小孩以后,会那么干脆的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决定和他结婚。   那会子两个人还在早餐店吃早餐,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很快他们两个人居然回去民政局领结婚证。   *   “嗯…现在几点了?”当时的简寻这么随意问,在得到宋无清的回答以后,他又问了第二个问题,“民政局是几点上班来着?”   太巧合了,巧得不能再巧了,居然三公里以内就刚好有一家民政局,并且两个人的证件都刚好在身上。   那天并不是什么有意义的节日,也不是很特殊谐音的纪念日,所以去办理结婚登记的人并不多,很快就轮到了他们两个。   在看到前来登记的是两个alpha以后,当时的工作人员还惊讶了一下,似乎是在问他们确定吗?   拍结婚照的时候也是,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他们并没有提前准备统一的衣服,也没有化妆,更没有做发型,就那样去拍了。   记得那天拿到证件之后,宋无清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脚有些发软,脑袋有些发晕,当时的简寻还笑话他:“怎么结个婚还变傻了?”   *   如果说结婚那天是傻的,那么他第一次去简家拜访那天,人更是晕乎乎的。   包括那一年的过年,   他也是在简家公馆过的。   记得在祭祖环节时,那场面实在是太严肃太端庄了,宋无清生怕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有些战战兢兢的。   反而是简寻很快注意到了他的情绪,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小声安慰他:没事的。   从大年初一到初三,公馆特别热闹,那些人宋无清一个都不认识,而简寻几乎都陪在身边,遇到直系性的亲属,他会和他介绍,遇到不太重要的人,就会直接拉着他走。   晚上会和他并排躺着睡觉,两个人十指相扣,掌心相抵,在一片黑暗中,他听到简寻说:   “我们已经结婚了,而且还带你见了我的家人,现在你也已经是我的家人了,所以不用那么拘谨。明天开始来往的人会更多,说实话好多人我都不一定认识,但那又怎样,无非就是点个头的事,你以后见多了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了…”   当简寻真正对谁上心以后,就变得格外温柔。   包括怀岁岁的那段时间也是。   孕中后期的时候,简寻不知道在哪里听说的伴侣的信息素能够有效安抚孕夫的情绪,所以他经常有事儿就待在他身边,时不时投喂一点信息素给他…   他真的是一个很合格的丈夫,经常一有空就陪宋无清散步,回家以后还会趴在肚子上给岁岁打招呼,会给他讲故事,还会给他唱歌。   简寻唱歌不会跑调,他声音很好听,经常听着听着宋无清就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简寻就笑话他:“我给岁岁唱歌,倒是把你给哄睡着了…”   *   岁岁这个名字也是两个人一起取的,岁岁平安嘛。一开始想了很多寓意特别好的名字,最后还是选了岁岁这个。   他俩也不止一起给宝宝取了名字,还一起为为出生的宝宝选了很多以后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小围裙小衣服,小鞋子,小袜子小帽子什么的。   晚上的时候,两个准家长也曾经一起猜测过岁岁出生以后会更像谁一点,宋无清当时坦白说他希望更像简寻一点…   简寻说他都行,可以像他,但不要太像他了,他个人还是比较喜欢安静一点的小孩。   快到预产期的半个月,宋无清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安心在家待产,那时候简寻也跟着请了半个月的假在家里陪他待产。   宋无清劝他说完全不用这样的,他觉得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简寻却说还是待在他旁边吧,万一有什么情况,他也好及时给他安抚。   生完岁岁后,宋无清从手术室里出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简寻,看到自己状态还好以后,简寻几乎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简寻第一时间都没有去看孩子,反而问宋无清怎么样,他当时摇了摇头:“还好,打了麻药基本上没什么感觉……”   *   宋无清和简寻婚礼是在岁岁出生以后才办的,因为他们两个都是男性alpha的关系,并没有谁穿婚纱,两个人穿着一黑一白的西服。   就婚宴的人数上来说,并不怎么隆重,来的基本上也都是一些简寻那边的亲戚,那些人简寻也不认识,不过他也不需要认识。   他那会子全部的注意力几乎都在简寻身上,就记得那天天气还不错,记得他们举报的西式婚礼,在交换结婚戒指后,需要在众人的见证下亲吻。   后来等婚礼结束,简寻还陪着宋无清回了一趟玟溪的老家,陪着他一起给在他奶奶还有父母的坟头清理了杂草,换了新的贡品。   最后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宋无清絮絮叨叨着一些他最近的生活,感情上的变动等等。   当时宋无清具体说了什么来着,过去太久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说了这么一句:“岁岁现在还小,我就没有把他带来,等岁岁大一点了,再带他过来…”   *   也因为生了岁岁的关系,宋无清的腹部一直有一道非常明显的疤痕,哪怕后来的他了解许多的祛疤产品和相关手术,也只是勉强让它的效果淡一点,并没办法完全做到毫无痕迹。   刚开始的那几个月应该是最明显的,因此每次两人在做一些亲密的事的时候,宋无清会想法子遮住,但简寻会拨开他的手,低头吻在那条疤痕上:“挺好看的呀…”   再一抬头看到宋无清莫名其妙眼眶又湿润了,仿佛多么感动一般。   简寻都有点无奈,还好过往情场的丰富经验让他在对于很多事情都极为游刃有余,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一个有心开导,而另一个本来也没多纠结,很快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当时简寻说的其中一句话他记忆最为深刻:   “哪里像蜈蚣了,这不挺好看的吗?你不用把它认为是伤疤,可以把它当做岁岁来过的记号,当做一个独特的纹身。再者说……这个位置,应该也只有我能看到吗?既然看到的人只有我,那我不在意不就得了?嗯?”   *   其实哪怕没有岁岁,那时候的简寻对待宋无清也简直温柔得不可思议了。   他以前会玩一些比较恶劣的游戏,能够看出完全就是为了刺激,几乎是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不容许有任何反对意见…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会主动询问他的意见,再后来…简寻已经不会那样了,哪怕宋无清主动提出,也会考虑到对他的影响。   *   记得他们刚从地下恋情转地上的时候,有回他们在外面吃饭,简寻的手机突然来了一条消息,他当时自然让宋无清帮忙看一下。   所以他也就看到了那条消息:   ——[简少,怎么样,听说您最近开始对alpha感兴趣了,我特意挑了几个,您要是有兴趣的话,我等会儿把他们的资料发过来…]   后面跟着发了挺多照片里,宋无清当时也看到了,各种不同身高不同类型的alpha,阳光的,活力的,青春洋溢的…   那会子宋无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然后就把手机拿过去给宋无清看了。   “这谁?”简寻当时只暼了一眼,“哦…他啊?删了吧,之前给忘了。”   他当时还说了一句他又不是对所有alpha都感兴趣,而当时的宋无清是什么心情呢?   忘了,想来大抵也是高兴的。   简寻的态度无形之中在告诉宋无清,他也在一点点对他的上心,不再像之前那样,只为了生.理.需.求…   *   说起来,似乎两人关系相处越久,简寻反而并没有那么在意那种事了,这个现象在两个人异地恋那段时间尤为明显。   那时的宋无清每周数着日子,还有多久多久就可以去见简寻了,这对他来说真不是什么辛苦的事儿,的确是一种甜蜜。   这种甜蜜不只是见面以后产生的,更多的还是从还见面开始就一点点累计,这种期待和喜悦在他去见简寻到路上的时候是最高涨的。   一直到他见到简寻,真切的拥抱到他时,过往累计的情绪顺利释放,那种满足是无法用言语说清楚的。   那时候宋无清和简寻很多时候并没有一定见面后就非得要做什么,经常只是单纯的抱在一起睡觉,彼此讲述着各种琐碎的生活…   但即使这样,后来的简寻也开始主动去找他,有时候会故意给他惊喜。   有时候他会故意说不来,实际上还是来了,就为了看着他很诧异的样子。   *   宋无清发现了,两人相处的越久,简寻反而愈发纯情起来。   谁能相信,以前唯一见面似乎就只有那档子子事可做的两个人,这会子婚也结了,孩子都能走了,现在突然接个吻还不好意思起来,仿佛刚开始谈恋爱一般…   简寻:“我刚抽了烟,嘴里有味儿。”   宋无清:“我又不嫌弃…”   两人无论是谁出差,都一定会给对方和岁岁带伴手礼,这一次也依旧不例外,简寻给岁岁和宋无清都买了礼物。   多大个人了,居然还趁着小孩睡着了,偷偷出来在楼下玩雪。   当时的宋无清拿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又画了一个爱心将两个名字给罩住,想了想,又在里面加了小小的岁岁。   简寻那会子也没觉得他这种行为是不是很无聊,认真看了一眼后,还夸了一句你字写的还挺好看的,最后摸出手机拍了一张。   *   后面那晚的雪越下越大,那会子简寻和宋无清安安静静坐在长椅,头上肩膀上睫毛上都是雪粒,互相对视的时候,宋无清侧眼先看到了简寻那时的样子,像个小老头…   他不自觉笑出了声,然后…原本如雕塑般没有动弹的简寻这才重新动了起来:“你刚才先动了,输了…”   谁家已婚夫夫结婚有娃了还能没事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啊,宋无清点点头,又伸手给他把身上的雪弄干净。   “太冷了,别感冒了,咱们回去吧。”   那会子两人脚边也该堆着几个小雪人,是宋无清和简寻一起捏的,他当时只想着把它们也一起带回去,大不了放在冰箱里。   简寻也觉得可以。   *   大概在刚进入单元门前几步来着?   似乎两人的余光只对视了一眼,便极为默契的同时靠近对方,捧着脸颊亲吻了起来。   空中打着旋儿飘落的雪是冷得的,爱人的唇是温热,爱人的呼吸也是温热的。   连带着,就会让两人都生出一种冬天其实一点也不冷,非常暖和的错觉。   *   由于地理位置,燕阳冬天最大的雪也就在那几天,基本上过去后就不会有了,而简寻回来那天刚好差不多快结束了。   果然,第二天的雪明显就小了不少,等简寻再醒来时,楼下的雪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起来后的岁岁发现了冰箱里的小雪球,他那时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好糊弄了,告诉他那其实是冰淇淋,他都不会相信。   不过也还好,他板着脸生一会儿气自己也就好了。他那时候能说一点话了,但也不是很清楚,特别有意思。   吃饭时,简寻心血来潮,还主动拿过阿姨手中的小碗给岁岁喂饭。   “哎呀,是不是生气了?知道没有带你?下次行不行,嗯,不下次了,等下个星期你做完体检以后,咱们就去滑雪场玩行不行?”   岁岁可能并不能完全的把简寻那一段话理解清楚,他只会自行捕捉到他想听到的内容,例如:下次,去,雪,玩。   两位家长都不知道小崽子是怎么理解的,只看到他不停点头,都把脑袋给点掉了。   *   简寻虽然一直认为自己还是自己,但自从岁岁出生之后,的确不少人都说简寻这下浪子回头成好男人了…   有网友相信,自然就有网友不相信,有人觉得他这样是真收心,就有人认为他本性难移,要不了多久一定故态复萌。   看网友们讨论得如此激烈,一些小记者也仿佛是看到了一条生财的路子,抓拍那些明星实在太难了,但简寻不一样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网友们的猜测,后面网上接二连三开始出现了好几条关于简寻的新闻,每一篇的措辞都差不多,无外乎都是什么简寻又暴露真面目了云云的…   仔细一看,还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两条都是有人和宋无清搭讪,且只从图片上看简寻和他们的动作和距离都比较亲近的样子…   再结合文字,   好像的确一看就是…出轨了啊?   *   然而事实上却并不是那样的,那几张照片差不多都是通过借位来拍摄的,文字更是一派胡言,几乎等同于看图编故事。   其中有一位omega少年大概是第一次来燕阳,有些胆怯,只是和简寻问路而已。当时的简寻凑近看了一下他手里的位置,接着为他指了一下,实际根本没有图片那么亲密…   至于另外一场搭讪,这个倒的确是真的。对方是一位很清秀的少年,年纪不大,从身上的信息素就能闻出来是一位alpha。   而当时的情况是那位少年似乎因为什么事非常急促,于是不小心撞到了简寻,起来后手足无措的和他赔礼道歉,试图加他的好友。   简寻当时把对方扶起来,语气温和的问他有没有受伤,可能就是他这样友好的态度给了他一个错觉,以为自己成功了?   不过他们后来并没有发生什么。   换一个说法,就在那个少年以为他和简寻可能会发生点什么时,宋无清出现了。   于是简寻自然牵起一旁伴侣的手:“下次记得做一点功课哦,我已经结婚了。当然,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三个人喝酒也是可以的…”   那天以后,简寻还问过宋无清,为什么相信他?宋无清却直视着他的眼睛:“不需要为什么,当我看向你的眼睛的时候就明白了…”   你真的想离开我,和确定不会离开我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既然这样又何必做出那副样子惹人生厌呢。   最重要的是……   宋无清看了看一旁的简寻,几乎是在他看过去的下一秒,对方立刻感知到他的视线,回望了过来。   “嗯?怎么了?”简寻问,“是什么东西忘了?”   宋无清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忘。”   *   大约过了几天,那些虚假传谣的小报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连带着之前的虚假报告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简寻在一次别的采访上,被人问到这件事时。大抵就是以前玩的那么花,为什么现在就突然一下子转性了。   “性.欲和繁衍的确都是动物的本能需求……”简寻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在主持人果然如此的眼神里不紧不慢的说完后面的话。   “但可能因为我是人吧。我又不是动物,也只有动物才会克制不住自己的原始本能…”   当时其他人的反应还挺惊讶的,毕竟简寻长着一张一看就很渣很花的脸,现在却说着这样的话…   说实话,就他以前的情史,由他来说这话,一点都不可信。但话又说回来了,他近几年的表现又有目共睹,似乎好像又有那么一点说服力了?   某种意义上,简寻一直都认为自己没有变,他觉得他本质上还是那个他,只不过以前的他追寻生理上的刺激,现在只是开始追寻另外一种更温暖的东西而已。   包括一些不明所以的网友也曾揣测他是因为孩子才和宋无清结婚的,简寻也认为这个说法实在是有些太过于绝对和武断。   或许在当时的确有这么一部分因素存在,毕竟岁岁来了嘛,总要给他一个家的。但有这一方面的因素,这并不代表全部都是因为岁岁。   只有那时的简寻本身就对宋无清有一点点感情存在,才会顺水推舟的同意。   又或者更早一点,早在简寻同意和宋无清进行无措施的某种事情时,其实就已经在心里认可了可能会出现的后果。   他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的,都是成年人了,有些话本身就不需要说的太透。   *   因为结婚早,再加上自己本身也不显老的关系,简寻不知道多少次去给岁岁开家长会的时候,被认为是孩子的哥哥了。   “您居然是孩子的父亲?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啊,你也太年轻了!”幼儿园新来的老师第一次见简寻,略诧异的样子,仿佛不怎么相信…   但下一秒,岁岁从老师手里挣脱开,坚定的朝着简寻的方向小跑,边跑边喊爸爸,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个人确实是他的家长。   简寻半蹲下来,一把把儿子抱起来亲了亲:“今天在学校里怎么样?有没有听老师的话?”   岁岁点头:“有!”小崽子回答完之后还往身后看了看,似乎是在找什么人,“阿清爸爸呢!”   简寻和他鼻尖蹭了蹭:“你忘了?他昨天就和你说过的,他今天在隔壁市工作呢…怎么了,我来不行吗?啊,这么嫌弃我,我下次不来了…”   这两个都是爸爸的情况下,岁岁为了区别他们两个。会在爸爸前加一个他们的名字,大抵也是看他们两个互相称呼,然后偷偷学来的吧?   “没有没有…”岁岁像个小大人一样轻轻摸了摸简寻的头发,似乎是在安慰他,“我没有嫌弃阿寻爸爸,我也很喜欢阿寻爸爸…”   说完以后非常郑重的在简寻的额头印下一吻,给简寻亲得心花怒放,又捧着儿子的脸在他脸旁重重亲了一下?   那时的他单手抱着儿子,用空出来的手捏捏他的脸,“今天你阿清爸爸不在,咱们偷偷出去吃肯德基,不告诉他,行不行?”   岁岁眼睛一下亮了,他一直都很喜欢里面送的玩具,可惜宋无清不怎么带他去。   简寻能猜到宋无清这样做的原因,无外乎觉得担心他吃多了以后,也会像以前的简寻那样腹痛不已…   “好呀好呀!!”岁岁挺高兴的,说着又搂着简寻亲了一口,直说最喜欢他了。   简寻:“好小子,这么小就这么会哄人,以后长大还得了?”   他已经和司机打过电话了,应该快到了,心里这样想着的简寻余光处注意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路边,司机下车后主动为简寻拉开车门。   简寻抱着岁岁坐了进去:   “好咯,回家咯!”   *   那个奇怪的系统消失那天,简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在问出这个问题前,他其实经过很多次深思熟虑。   [我记得你刚找到我时说检测到了什么情绪波动之类的东西,对吧?普遍听到这句话都会认为是我的情绪波动吸引了你,而我当时的确是有那么一点想法… ]   [但我后面越想越不对劲…]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所说的情绪波动并不包含我的,也包含宋无清的,对吗?]   那个奇怪的机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检搜什么内容,很快,它也给出了答复。   [是的。]   在这一场重生里,只有一方有着强烈的感情是无法成立的,需要另一方也有相应的,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本人可能并没有觉察…   [原来如此。]   后来那个系统消失了,简寻能感觉到它不见了。而那会子…宋无清正迷迷糊糊睡在他旁边,他翻了一个身,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简寻凑很近才听到他似乎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那时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正如前天的天气预报说的那样,这一天的确是个很好的天气…   不止是天气好,又是周六,他们两个人前一天就答应了岁岁,说今天一家人去游乐场玩,还说一起出去春游…   到时候穿什么衣服呢?要不就穿之前买的亲子装?简寻本来也不老,脸长得也不显年纪,如果穿着打扮,再稍微颜色鲜艳一点,被认成大学生也是常有的事。   哦,突然想起之前妈才说了什么时候带岁岁过去玩,不然就周日的时候再带着岁岁回一趟简公馆吧?嗯,就这样。   纷纷杂杂的事情在简寻的脑子里过了一遍,现实中的简寻继续钻进被窝里抱着温热伴侣睡觉。   仿佛一艘历经风浪的船在茫茫大海里寻觅许久,终于找到一处温暖舒适的港口停泊,这种踏实又满足的感觉就是幸福吗?   不知道,反正还挺惬意的。   [第三单元完] 第56章 好逸恶劳知青攻重生以后1   又是一年年关,   清芜城里再次热闹了起来。   黑漆漆的天幕中炸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噼里啪啦爆竹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都正当吃团圆饭看春晚联播的时候,几乎每个窗口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而和外面的热闹截然相反的却是一间昏暗地下室里的场景:   一间黑漆漆的地下小房间里,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躺在一张铁架子床上,呼吸微弱,生死不明。   明明是深冬时节,男人的身上却只穿着单薄的秋装,他身.下躺的那张床的床腿坏了半截,他只拿了块砖垫着的,这样才不至于摇晃。   而那样寒冷的天,床上竟也没有一床被褥,只铺着一层薄薄的废弃纸板。而床上的男人更是出气多,进气少…   如果不是口鼻处还有那么一点点微弱的呼吸,他几乎就像一具尸体。当然,他本身的状态离尸体也不远了。   *   外面大街上的自发聚在一起的年轻人们正在一脸兴奋的为新年倒数:   “十!九!八!七…”   倒数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昂,而他们更不会知道就在倒数声数到五时,不远处一个男人断气了。   地下室外的年轻人喜笑颜开,互相拥抱,互道新年祝福,享受新年的愉悦时,另一个人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凉。   *   江逢秋的一生就是一个笑话。   这话不是别的什么人说的,而是江逢秋自己在生命最后那几天里,在浑浑噩噩中,自己深刻认识到的一件事实。   在他因高烧不退而大脑恍惚眩晕之际,被病痛、饥饿,折磨之际,眼前似乎看到了自己过往的走马灯。   那些江逢秋不愿意想起的过往,一幕幕在他大脑里清晰无比的放映:   *   记得江逢秋的父母在没怀他之前,不知看过多少医生,肚子始终没动静。   那会子还有人断言他们就是命中无子的命,江家夫妻一开始不信,后来慢慢一直没动静,也就认命了。   直到母亲三十多岁了,心灰意冷之下都打算从旁支中过继一个时,却意外怀上了他。   老来得子,可想而知,两夫妻是多么多么的高兴,几乎是把江逢秋当眼珠子一样疼着宠着,对其溺爱有加。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只要江逢秋稍微显露出一点不点舒服,全家里人不知道紧张得成什么样子。   *   在江逢秋十六岁以前,他被娇生惯养得连饭都没主动去盛过一次。   在那个物资匮乏到大多数人吃不饱饭,穿不起衣,文盲遍地的年代,江逢秋在父母的庇佑下,心安理得做着一个无忧无虑的小懒蛋。   少不知事时,江逢秋还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伴随他的一生。   可好景不长,在那个动荡的时候,哪怕江父江母已足够小心翼翼,足够谨小慎微,却还是被找出了错处,全家被批被斗,   *   事发突然,江逢秋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仅仅只是睡了一觉而已,醒来后家没了,父母不见了。   他和一些比他大不少的知青,一起下放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偏僻乡下,光去的路上就花了大半个月。   江逢秋脾气不怎么好,在家里当然会被疼他的父母给哄着捧着,可出门在外就不一样了,乡下地方可没人惯着他的少爷脾气。   因为他的糟糕的脾气、总无意识不怎么好听的话、以及本身成分就不是很好的种种原因,不仅下放的其他知青不和他玩,连村子里的人也故意为难他,只让他睡臭烘烘的牛棚猪圈。   他被下放的村子名字叫上林村,因为又偏僻又穷,并不像别的地方还有专门提供给知青们居住和生活的知青点。   再加上他们这儿一共也没几个知青,当地大队也觉得犯不着兴师动众,修什么知青所,所以只让那几个知青借宿在当地的农民家。   可当时的问题是…没人收留江逢秋。   *   那会子知青本就是下乡劳动的,可不是去当少爷小姐的,到了地方就得干活,也只有干活才有工分…   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情不愿的江逢秋没办法,只能白天跟着大队一起干活挣工分。   同样是工分,队上其他的成年男人的工分是十分,就是妇女和半大小子也都是六七分,只有江逢秋被嫌弃手脚慢,只有四五分。   干一天活,连一个窝窝头也没有。   晚上又冷又饿,好不可怜。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也就两三天的时间而已,江逢秋白皙细腻的手心被磨出血泡,而他疼得呲牙咧嘴的样子,在当地人看来就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他肯定是装的。   庄户人家天天干的都是那些活,也没哪个像他那样疼得呲牙咧嘴,一定是装的!   *   江逢秋忘记自己当时是躲在哪个山头抹眼泪了,只记得他哭着哭着,一颗水灵灵的梨出现在他面前。   他抬头一看,是一个黑黝黝的陌生汉子。对方个子很高,站在他面前的阴影几乎能够把江逢秋整个人罩住。   男人一声不吭的把梨递给他就打算走。是江逢秋主动叫住他,问他名字,这才知道他叫寇松。   也知道前几天知青们到上林村时,他恰好去隔壁的下林村去帮忙了修屋顶了,上午才回来…   ——难怪之前没见过。   “哦…那我,我可以叫你寇大哥嘛?”面容清秀的少年仿佛不好意思般垂下眼帘,“……可以吗?”   那个叫寇松的男人直勾勾的盯着这个城里来的小少爷,就好像看入了迷,半晌才出声:   “……可,可以。”   *   当时在听完江逢秋的话后,对方几乎没有犹豫,答应了江逢秋想住他家的要求,还说他家简陋,让他别嫌弃之类的。   “不会的,不会的。”   江逢秋那会儿特别高兴,反正住哪里,都比住臭烘烘乱糟糟的牛棚强数倍吧?   他之前嫌弃太臭都不愿意住里面,只愿意靠在门口蜷缩着睡觉,可门口也一样臭,风一吹,不仅臭,还冷!   *   “真的太谢谢你了,寇大哥,你人真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当时的江逢秋刻意和男人套着近乎,笑得眼睛眯起来,两个酒窝若隐若现,高兴到还主动抱了他一下。   “寇大哥,你多大啊?我家就我一个,从小没有兄弟姐妹,以前就特别想要一个哥哥,我一看你就特别喜欢…嗯……真甜!”   江逢秋一边啃着对方送他的梨,嘴里一边含含糊糊的说着好听的话。   男人也不啃声,就这么看着他,硬等着江逢秋差点把果核都啃得一干二净后,才又出声询问。   “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啊?我叫江逢秋。”   吃完一个梨的江逢秋肚子没那么饿了,心情也更好了,还有心思和寇松解释道:“逢就是遇见的意思,我就是秋天出生的。”   彼时大字不识一个的男人压根不知道江逢秋的名字怎么写,也不知道逢到底是哪个逢,但他却牢牢记住了读音。   “逢秋,江逢秋,江逢秋…”男人把江逢秋的名字翻来覆去的念了好几遍,“这名儿真好听…”   男人半露的胳膊肌肉饱满,力量感十足,皮肤是久经风吹日晒的小麦色,这也极好掩盖了他通红的耳垂。   他盯着青年精致的侧脸出神,下意识念叨:“这名儿真好听…”   *   假如说下乡是江逢秋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的话,那么他的第二个转折点一定就是遇到寇松。   以前只能依靠父母的江逢秋在被下放以后简直就像一根飘零无助的浮萍,自从遇到寇松后,他才又一次找到了依靠。   那个男人力气大,干活麻利,别人要干一天的活儿,他一个上午就能干完,并且还不是偷工减料的那种。   他不仅被几句话忽悠得把江逢秋带回了家,还被忽悠着帮着他干活,分粮后,也把好一点的精粮留给江逢秋,自己只吃糙粮。   整个上林村的人都说寇松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时,他也全当没听到,日复一日的固执己见,沉默寡言得很。   也只有在面对江逢秋时,寇松那张风吹日晒的脸庞上才会罕见的露出一点点笑意。   “小秋,你快歇着吧,这儿我来就行,这里晒得很,你等会儿别过暑了。”他经常这样对江逢秋说,也经常亲昵的叫他小秋。   好像江逢秋说把他当大哥,他还真就把自己当成江逢秋的亲大哥了,其实真按照两个人的年纪,他也就比江逢秋大四岁而已。   *   总之在江逢秋和寇松相处的那一年时间里,寇松对他照顾得很。   江逢秋不愿意干活,贪吃懒做,偷闲躲静,同一个队上的社员背后都给他翻多少白眼,明里暗里说他多少次了。   寇松也从不说他,就连一句语气稍微重一点的话都没说过。   他只是默默的干活,一个人默默的干完两个人的活,而一天得来的工分也都留给江逢秋。   不管得了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江逢秋。好不容易拿到了一点布票,他徒步下山去镇上给他换布做新衣裳。   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肉票极为艰难,好不容易有那么一点点荤腥,也几乎都是进了江逢秋的肚子。   *   他对江逢秋可谓仁至义尽,用其他村民的话说:就是疼自个儿的亲儿子,也就这么个疼法了。   他对江逢秋实在是太好了,且从头到尾都没对他索取什么,可那时的江逢秋在做什么呢?   在最基本的温饱解决掉以后,江逢秋开始不安分起来,一门心思只想着回城里。   他当时被带走得匆忙,家里被那些带着红袖章的人暴力破坏的样子,他并没见过,还不切实际的觉得回去了就能回到以前的日子?   一心想回城的江逢秋不会安于现状。   他不愿啃硬邦邦的窝窝头,不想喝寡淡无味的疙瘩汤,也非常嫌弃寇松像锯了嘴的葫芦,实在是…太闷了!   说白了,那会儿的江逢秋有点被寇松宠坏了,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以前连窝窝头都没得啃,只能睡牛棚外面的日子是什么样了。   *   在这样的前提下,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江逢秋阴差阳错下认识了一个和他非常合得来的女笔友。   寇松不懂的那些诗歌,   对方都懂。   在信里,他和那位所谓的女笔友,聊欧洲的文艺复兴,聊封建糟粕,聊遍了遥不可及的古今中外,聊那些寇松压根不感兴趣的世界…   他以为自己遇到了知音,也因为这个原因,江逢秋想出去的心思越来越强烈,于是他开始作,开始各种闹腾…   以前对他百依百顺的寇松头一次不同意。这也正常,毕竟下放的知情在没有领导批准的情况下,本来就不能离开的。   *   最后江逢秋想了一个损招,   他决定不告而别,偷偷跑!   他知道寇松的钱都放在什么地方,毕竟每次放钱的时候,他从没避开过他。   在一九七七年的农历五月份的某天,江逢秋趁着寇松睡着,半夜起来偷偷拿走了寇松全部的积蓄……跑了。   他当时不觉得自己这是偷,还假模假样的留了一个字条,说那些钱就当是他借的,等他回城了以后,一定会把钱加倍还给他。   他记得非常清楚,一共是五十零五块六毛八分,面额由大到小折得整整齐齐,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或新或旧的粮票以及一些布票。   五十块在以前的江逢秋看来可能觉得没多少,但在下乡生活中那些日子里,他也深刻知道这笔钱非常大了。   足够一家三口好几个月的开销,省一点的话,大半年也不是问题,那也是寇松不知道攒了多久的。   当然,江逢秋记得以前还要多一点的,不过在他自己来以后,寇松的存款就少了一点。   *   也不知道他偷跑那天,寇松到底知不知道,更不知道在发现他跑了,钱也没了后,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反正江逢秋这边的确不怎么顺利,他先是迷路了好久好久,又走错路,好久才走出山。   而出了山还不算完,他还要出镇,出县,出市,出省…   辗转数月,好不容易见到以前的住宅后,江逢秋并没见到记忆中宽敞明亮的宅子,只见到了一片陌生的废墟。   他花了很久的时间去到处找自己的家人,最后辗转从一个亲戚那里得知自己的家里人已经死了。一个是在被批过程中死了,一个在下放的过程中死了。   听说成分不好的爷爷奶奶被关在牛棚,每天晚上都不让睡觉,整夜整夜一躺一躺的担水,劈柴,连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那些以前对江逢秋笑脸相迎的亲戚纷纷变了脸,不肯接受他这个成分不干净的拖油瓶,唯恐收留了他,家里也会被红袖章闯入…   那会儿迷茫无助的江逢秋身上的钱早花完了,这时又被那个他自认为是知音的女笔友忽悠着去投奔。   其实对方身上有很多疑点的,包括每次写信的笔迹不一样,口吻也不一样,而那时的江逢秋也蠢,他还真去了。   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像寇松那样对他好的,那位他以为的女笔友实际上是位男人装的,或者说是好几位!   对方是个骗子组织,刚开始见面那两天对江逢秋很好,后面见他身上的确没钱了,转头就把他卖了。   *   江逢秋被卖进了黑砖窑厂。   时时刻刻都有人监视着,想跑都跑不了。不仅每天要干活,还要时不时被卖血,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每天干活的工钱,还有卖血的钱他一分也没见到。不能偷懒,手脚慢一点,监工就要打人,每天给吃的饭菜还泛着一股酸臭。   跑也跑不出去,那地方那么偏僻,不熟悉路况的人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跑,很快就能被抓回来。假如不是那家黑厂被当地的警方一窝端了,江逢秋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来…   *   那一段日子应该也就是江逢秋人生的至暗时刻,他在那个黑厂经历了最不愿意回想的五年,出来后,整个人苍老得不成样子。   说来也可笑,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外面早就已经恢复高考了,原来和他同一批下乡的知青们也早就返城了…   那会子下乡的知青零零散散的批次有不少,但江逢秋其实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他是一九七五年的年底下乡的,而一九七七年的十一月就已经宣布恢复高考,等到一九七八年夏天,知青就能陆陆续续的返城考大学了。   明明他当时只要再坚持一下下,明明只要再忍耐一会儿,明明就差那么几个月,可他偏偏,偏偏在五月份的时候偷偷跑了…   太蠢了吧?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假如他不知道这些还好,知道这个消息的江逢秋当场晕厥了过去,很久都没有好起来。   之前他就在黑厂受了不少伤,手脚本来都有不轻的关节问题,性格也越来越沉默,依靠四处打零工为生。   *   在那个信息不是特别发达的时代,出行没有实名制,彼此之间又没留下联络方式的两个人,想找人是很难的,无异于大海捞针。   等江逢秋再听到寇松的名字时,   又是过去了好久好久。   那次是在几个闲谈中的路人口中知道的,因为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差点就忘了寇松是谁了。   从他人的口中,江逢秋才知道寇松好像做什么生意赚了点钱,似乎是有出息了,被人叫着寇老板,还听说他好像一直在找什么人?   找谁??   找谁???   那时候的却出于某种羞愧又不愿意面对的种种情绪,并不想和寇松见面,又躲躲藏藏了许久。   最后的最后,穷困潦倒的江逢秋最后死于一九九八年末最后一天去世,一生无妻无子无友。   回首过往,他似乎总是在和各种机遇擦肩而过,明明近在咫尺,却总因为各种原因失之交臂。——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   就在江逢秋躺在昏暗的地下室回忆往昔时,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声音。   一开始他以为那只是他的幻觉没当回事,直到听到那个声音说什么…其实他父母当年有试图偷偷给他留了一些东西,只不过都被他那些亲戚给检举揭发了…   甚至连他下乡的地方是最疼爱他的祖父到处托人给改的。   江家人迷信得很,可能一直记得之前那个算命的说过,说江逢秋的贵人在西南方,所以才想着法把他往西南方送吧?   不仅如此,那个奇怪声音还说…   说什么寇松的确一直在找他,但真不是为了报复他,那个奇怪的东西甚至还给寇松播放了两个人各种阴差阳错错过的一幕幕幻影。   其中最近的一次,一个在火车上皱着眉眺望远方,小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同一个人的名字:江逢秋。   “小秋,你会在这里吗?”   而名字的主人一个在铁轨的另一头捡拾掉落的煤渣。明明隔那么近,但就是错过了。   从各自的视角看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从上帝视角看,两人一次次的错过都充满了各种巧合和不可思议,仿佛有什么东西把他们隔开了。   江逢秋:“……”   *   生命走到终点的男人已经感受不到关节处的钝痛,脑袋的眩晕和腹中的饥饿也都不见了。他眼前浮现出一幕模糊的幻象:   那是小时候的一次过年,家里来了特别多的亲戚,江逢秋当时因为和堂哥闹了一点矛盾,使性子不肯吃饭。   母亲温和摸摸他的头劝他多少吃一点,不然饿肚子多难受啊,父亲也温和的哄他,说肯定给他出头,一旁祖父祖母也在一旁帮腔。   其实不少亲戚背地里都说过,说他们实在是太惯着江逢秋了,尤其是在那个不怎么太平的年代,早晚给惯出祸来。   可父母并没有挂在心上,在他们的眼里,江逢秋什么都是好的,就算有什么事,也还有他们在呢。   也是那一年过年,江家门口来了一个算命的老头,穿得破破烂烂,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口音不像本地的,江父江母看他可怜,又是大过节的,还给他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蒸肉。   可在得到蒸肉以后,他还是没有走,反而主动问起了他们是不是有一个儿子,问了江逢秋的八字,又仔细看了看他的手相和面相。   当时那老头说了很多很多话,大部分内容江逢秋已经不记得了,他那时候实在是太小了,就只清楚记得他说他命里有贵人。   江逢秋的父母一听这话,当即大喜,谁不愿意听吉祥话呢,更何况又是在年关,江母连忙给那老头封了大大的红包。   打那以后,江逢秋父母更高兴了,几乎逢人就说:“咱们家小秋以后肯定万事顺遂,连算命的都说,他长得有福相,命里带贵人勒…”   画面又一转,江逢秋下乡了。   *   农家院子里,一个白净青年懒懒散散躺在藤椅上乘凉,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进门的是一个穿着短褂子的男人。   从汗流浃背,呼吸急促的样子能看出,男人应该是刚下工回来,还是赶着回来的。结果进屋后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就被躺着的青年给催促了。   “…我都饿好久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慢啊?”躺椅上的青年理直气壮的对着男人提求,“哦,对了,中午我想吃凉拌茄子…”   男人擦了擦额角的汗,习以为常的解释,“怪我怪我,小秋,今天队上事情比之前多,你饿了吧?我这就去做…”   饭后,男人把冰在水缸里的一小半西瓜切成一块一块的放在瓷碗里,献宝一般递给江逢秋,自己一口也不吃,只是看着江逢秋吃。   “来,小秋,吃西瓜…”   那年头西瓜产量还非常低,而自古就是物以稀为贵,那东西可一点都不比肉便宜,男人自己都舍不得吃,都给了江逢秋。   午休时间本来就短,还要回来做饭,等着男人匆匆吃完饭,都还没坐下休息一会儿,又到了该上工时间了。   男人依依不舍的看着拿着一本翻开的书用来遮住脸睡觉的小青年,仍旧不放心都嘱咐他好好在家待着。   现在外面天气热得很,可千万别去池塘,也别下水库,别去危险的地方,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哪里哪里找他之类的话。   要是饿了的话锅里还有点热菜,水缸里还冰着剩下的一点点西瓜,他渴了可以吃…   “小秋,那我走咯?”   说话的男人是那样的舍不得他,走一步都恨不得回三次头,而后者压根没注意,他不耐烦似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真烦死了…”   *   耳边依稀还回响着父母无比自豪的夸赞,以及自己不耐烦的催促声,而现实中的江逢秋呼吸一点点微弱下来,直至胸膛处不再有任何起伏。   他好后悔,真的好后悔,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在后悔什么,就是感觉很后悔,看着那一幕幕的画面,尤其是他和寇松一次次阳错阴差的错过,他就更后悔了。   铺天盖地的懊悔满满当当塞满江逢秋的胸腔,透明的眼泪从他眼角渗出,他那会子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是那时,脑海中那个奇怪的声音继续问他想不想重来一次,还说什么可以带他重新回到过去。   江逢秋忘了自己当时到底怎么回答的,只记得在回答完后,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清脆的叮。   [叮——合约已成立。]   [检测到用户已无生命体征,默认即刻传送,传送进行中——] 第57章 好逸恶劳知情攻重生以后2   万籁俱寂的夜里,一处破旧小院前,一个白面小青年挎着个打着补丁的小包袱直愣愣的站在院落门口。   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过了不知道多久,小青年原本呆滞无神的眼里慢慢有了光亮,仿佛一樽被瞬间注入灵魂的木偶。   在头顶白惨惨月光的照耀下,青年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惊愕到迷茫,最后定格为一个极度复杂的表情。   *   那时天色早已经黑透,又没点灯,在视野受限的前提下,江逢秋能看到其实的东西不多。   不过他不太需要那些,这个地方他再太熟悉不过了,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挨次说出这屋子布局如何…   例如外面的墙有多高,门口的石阶有几节,小院地上哪有坑坑洼洼,哪有涂鸦,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无他,这不仅因为这是他很久以前居住过的地方,更是未来好多年,不止一次在梦里梦见过的场景。   不过这次,显然比过去的任何一比的梦境都要更更真实。   “…真的,真的回来了。”   江逢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依旧白皙的手,感受着这具年轻的,无病无痛的身体,几乎就要哭出声。   他小声的喃喃自语道:“那个声音是真的,他没有骗我…”   *   一九七七年的盛夏格外炎热,夜里依旧残留着白日的暑气,迎面吹来的风都有股说不出的闷热。   江逢秋能感觉自己后背全是汗,不过那些汗不是因为热,而是在他自言自语后,骤然响在他脑海的声音。   ——[尊敬的用户您好,检测到您现已清醒,系统已自动激活。]   脑袋里突然叮的一声,接着就是毫无感情的冰冷机械音,和江逢秋濒死之际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它说已经和自己达成了合约,可江逢秋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他小声的开口重复了一遍系统的编号,下一秒,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开头依旧是熟悉的一声叮。   [您不需要发出声音,只需在心里默念即可于本系统进行沟通。有什么疑问都可以直接咨询…]   *   江逢秋刚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好和谢谢,还准备再问一点别的事情时,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院里传来。   他整个人登时慌张起来。   无论是手上的包袱,还是包袱里的那卷钱,亦或是里面的干粮食物,都让他无法为自己辩解。   怎么偏偏到了这个时候?!   有些年头的老旧木门“吱呀”一声,门从里头被人推开了。身穿破洞背心,手里拿着把蒲扇的寇松就这样出现在江逢秋的视野内。   他疑惑的看着江逢秋:   “小秋,你站哪儿干啥呢?”   *   “没啥,没啥…我,我就是出来方便一下…”   他不知道以寇松的视角能不能看到他扔在一旁的包袱,但他还是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黑漆漆的墙角。   “寇大哥,你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江逢秋隐约记得自己以前每次有什么事需要央求寇松的时候,就会这样放软声音对其讨乖卖好。   可这些记忆在江逢秋脑袋里已经过去太久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是不是这个声调。   他已经太久,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和人卖过乖了,刚说出口的声音都有些磕磕巴巴,语气明显非常不自然。   幸运的是寇松像没觉察到一般,先应了一声,说他今天晚上实在是太热了睡不着,醒了发现他不在床边就出来看看他。   男人看了一眼江逢秋,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旱厕:“你要去撒尿啊?我陪着你去吧。”   *   寇松之所以这样问,就是因为以前的江逢秋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山里条件不比城里,解决大小内急的场所就只有旱厕,也就是茅坑。   那个年代的茅坑就是在粪坑上面搭块板子,简陋得很。   还有的人家图方便省事,还会把自家的旱厕和猪圈牛棚修在一起,会把人和畜的粪便汇聚在同一个坑里,那味道就更加刺鼻了。   天气炎热时,   还能看到无数条蛆虫遍地蠕动。   江逢秋这个城里来的小少爷肯定是无法习惯的。加上又听寇松说谁半夜掉茅坑里淹死的事后,就更怕了。   于是上辈子每次上厕所,江逢秋都一定要拉着寇松一起去,就算寇松不上,江逢秋也要在他在外面等自己。   寇松其实很细心的,知道他怕,于是给旱厕多加了许多板子,加固了好几次,还时不时打扫一下里面的卫生,尽量让旱厕没那么臭。   他对他…真的很好。   *   “不,不了。寇大哥,我一个人也可以的,真的…”   江逢秋再度回忆起以前的事,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实在烧得慌,他那会儿怎么能那么理直气壮呢?他重复道,“我可以的。”   “……”   寇松沉默地盯着江逢秋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误会了什么,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小秋,你刚是不是没睡着?…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话?还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寇松好像紧张得不行,一边问江逢秋话,一边看着他的脸色。   “啊?”   这下轮到江逢秋不解了。   时过多年,他早不记得这会儿的事了。但为了不漏馅,只能支支吾吾应付着,心里却想着都是如何把他支走,如何偷摸把钱放回去。   天色太黑,寇松也没有点灯,只有一点模糊的月光印在他脸庞。那点光线太模糊了,因此对方脸上表情也看不太真切。   他说:“哦,没什么…”   *   重生回来的第一天晚上,   江逢秋恍惚得就像在做梦一样。   他亲眼看着寇松进了堂屋的房间后,立马借着一点点月光找到之前情急之下掩藏起来的小包袱。   他把那个小包袱打开,拨开一件件衣服,在其中一件的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卷状物。   “还在…还在…”   江逢秋把那卷钱牢牢握在手心里,攥得很紧很紧,就像落水的人攥着最后一根救命浮木一般。   他再一次站在了自己人生的分叉口,这一次,他选择了和之前不同的选择。   *   把钱还回去的过程,比当初偷偷把钱摸出来还要令江逢秋心惊胆战。   寇松放钱的地方在卧室的红箱子里,还好因为夏天太热,他并没睡卧室,而是找了张凉席睡在院子里。   江逢秋轻手轻脚进入屋内,   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箱子。   箱子的锁扣因为年代久远,生了不少的绣,如果江逢秋的动作太大,就会发出很刺耳的铁锈互相刮蹭的声音。   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拿自己的衣服下摆包住锁扣,打开箱子后又摸索着从最底下翻出一条老毛巾,那就是他平时放重要东西的地方。   等把钱放回去后,江逢秋又战战兢兢的把箱子和上,锁扣又重新搭回去。   等这所有一切都做完以后,过于强烈的心跳和闷热的空气导致江逢秋整个后背全是汗,衣服紧紧贴在后背。   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   等江逢秋重新到院子里,看着寇松依旧保持着他进门之前姿势后,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稳稳落下。   他佯装镇定的走到凉席边缘,脱下鞋子,背对着寇松躺在了他身旁。   屋子里面实在太闷热,   院子里的确要凉快一些。   但可能江逢秋因为做了亏心事的缘故,依旧紧张得不行,生怕寇松突然转身问他刚刚去干嘛了。   “……”   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许多过去的事,江逢秋以为那个晚上会睡不着,结果紧张着紧张着,还是睡过去了。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江逢秋的后背似乎感受了一阵凉风袭来,特别舒适。   然后…就睡得更沉了。   而闭着眼睛,又背对着寇松的江逢秋没有注意到在他睡着后,睡在他身侧的男人转身拿起一旁的蒲扇,手腕转动间,也将习习凉风送向他。   在给他扇着风的同时,寇松还不忘把一旁的薄毯盖在江逢秋肚子上,免得他晚上着凉。   *   重生的第一个晚上,在没有膝盖胳膊处各种旧病旧伤折磨下,江逢秋睡得特别香甜,还做了一个不错的美梦。   一觉睡醒,江逢秋能感觉自己的嘴角都是微微上扬的。在看着寇松起来了,他也麻溜翻身起来了。   这次的他没像上一世那样只是在一旁看着寇松忙活,而什么都不做。   这次江逢秋不仅殷勤的帮着寇松把凉席上的枕头拿开,还在寇松卷凉席的空隙,把毯子整整齐齐叠好。   “寇大哥,我把毯子放回去咯?”   他抱着毯子往里屋走去。   寇松的房子并不大,是他分家以后和几个叔叔伯伯一起修的。一共也就三间屋子,一间充当卧房,一间是客堂,另外一件是厨房兼杂物间。   许是他那天表现得太自觉,寇松自打江逢秋醒来后,明里暗里的看了江逢秋好几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等洗脸洗漱那会儿,寇松依旧还是习惯性的先等着江逢秋洗完了脸,他再用他剩下的水洗脸。   *   七十年代的农村用水极为困难,这里可没有像城里那样的方便的自来水管,一拧开水龙头,直接在家里就能用水。   他们需要用水,就得去村里唯一的井里,一趟趟拿水桶挑水回来。   因此村里人几乎都会在家备着一口大水缸用来蓄水,平时一家人洗漱、烧水、喂家畜都是同这一缸水。   用一点就少一点,因此用的格外节约,像一家人同用一盆水洗脸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江逢秋沉默地看着搪瓷盆里一块被浸湿的大红花毛巾,再看了看在一旁等他的寇松,胸口更闷了。   那是寇松给江逢秋买的一块洗脸巾,平时也只有他一个人使用,寇松自己都是没有的。   当然,寇松也不需要,他每次洗脸就是拿手掬一捧水打湿面部,用手心充当毛巾快速搓两下就好了。   村里的庄稼汉哪里有像江逢秋那么矫情和讲究的,洗个脸还一定要有专门帕子和专门的盆才行,说出去得笑死。   *   “怎么了?”   寇松看着江逢秋目光呆呆的盯着那条毛巾出神,还以为他又和之前一样是嫌弃毛巾颜色不好看呢。   还想解释说等下次赶集的时候再帮他看看有没有更好看的呢,结果江逢秋开始动了:   他把毛巾从盆里捞起来,绞干帕子后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开始擦脸。   脖颈、耳后、手背手腕的位置都没有落下,因为擦得格外用力,白皙的脸都被他自己给擦红了。   那架势好像不止在洗脸,倒好像在擦拭什么寇松看不见的东西一样。   “小秋,你今天很奇怪。”   *   “…怎么突然这么说?”   江逢秋登时慌了,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解释。可寇松却并未纠结,在说完那句话后,就继续去洗脸了。   现在正是农忙时节,生产队里的活儿可多了,寇松可没什么闲工夫杵在这里和江逢秋闲聊,他还要去出工呢。   如果去得晚了,被生产队的人发现以后,是要扣工分的,严重一点,一天的工分都要被扣,那就白干了。   寇松急匆匆洗了脸,又去厨房的灶火堆里摸出了几个前一晚就埋进去的红薯和土豆,他自己拿着那个有点坏的,把好的都留给了江逢秋。   带好帽子,拿好水壶就打算出门了。走了两步,一扭头发现江逢秋也戴了一顶帽子,看样子是打算跟着。   寇松叹了口气,不得不又补充了一句:“今天要插秧,还要耕地…”   *   他之所以这么提醒,因为这都是以前的江逢秋非常不喜欢干的活:   插秧要打着赤脚下水稻田里,一泡就是许久,会把裤子和脚弄得脏兮兮的不说,田里面还有许多小虫子。   各种虫子里,江逢秋最怕水蛭,也是所谓的吸血虫,那虫子吸饱了血,身体就会变大,滑溜溜的特别恶心。   耕地也不喜欢。   再说了,他以前哪里干过这种活,又怎么可能习惯,他细皮嫩肉的,扛着锄头没干一会儿,手也疼,肩膀也疼,哪儿哪儿都疼。   寇松说那话的言下之意是提醒江逢秋,今天分配的活都是他不喜欢的,想着让他继续在家休息。   *   以前的江逢秋可能会欢呼一声,继续在屋里睡大觉,一直等着寇松上午干完活回来后,还得给他做饭。   但现在的江逢秋却像没听到一样,他继续跟在寇松身边,走了两步,转身把大门上的锁给搭上。   “我要跟你一起去。”   *   一般来说,一个村上普遍会有好几个生产大队,彼此出工的时间都是相同的:   从早上七点出工到中午十一点收工,休息到下午一点半继续出工,到晚上六点结束一天的工作。   一般来说,早上出工时,为了不迟到,大多数社员都不会在家吃饭的,会选择拿一点干粮带到地头吃。   不过寇松住的本来就离出工的地方不远,再加上出门也早,等他们俩到时,居然还是第一个到的。   *   那会儿天还没完全大亮,不仅天是雾蒙蒙的,山间田里,目之所及能看到的前屋后屋都萦绕着不少未散的晨雾。   一路上江逢秋都一言不发的跟在寇松屁股后面,做个沉默的小跟屁虫。   等到了地间也是,他就像个格外怕生的小孩一样,连吃东西都要挨着寇松一起坐在同一条田坎上。   大抵是他太安静了,一路上寇松光是回头看他,就看了不下于三次。   寇松自己倒是坐哪都行,但看江逢秋打算坐下时,想起他以前很爱干净,又一声不吭脱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劳动布工作服垫着。   “小秋,你垫着着点…”   *   两人挨着坐在田坎间,寇松不需要刻意侧过头看,就能看到江逢秋捧着红薯小口小口啃的样子。   他吃东西吃得很慢,细嚼慢咽的样子格外斯文,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像某种鼠类。   寇松顺手将手里的温水壶拿给江逢秋,用眼神示意他喝点儿,等后者喝了两口后,又拿回来仔细盖上。   “等会儿要是不舒服,千万不要撑着,一定要跟我讲,知道吗?”寇松不放心的叮嘱着。   “嗯。”   江逢秋乖巧的点了点头,余光处却暼见寇松手边的另外一个水壶。   那两个水壶中,新一点的是他的,旧一点的是寇松自己的。   上辈子也是这样,他只会给自己那个小水壶里放一点白糖,喝起来甜滋滋的,他自己的就是纯白水。   毕竟…这个年代白糖也是个稀罕物,几乎和肉的价格差不多了,尤其是村里的人,平时是很少能喝到的,估计也只有坐月子的时候才能吃到一碗糖水煮鸡蛋,用来补补身子。   平时这种白糖都是留下来送礼的,这会子吃席都是随意一袋白糖或者半袋,在村子里都算很大方很有面子了。   江逢秋以前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概念,毕竟他家里还挺多的,所以也理所当然认为寇松壶里的水也是甜的。   后来才知道…并不是。   *   在江逢秋刚吃完早饭时,几个和他们同一个生产队的社员赶过来了。   其中有位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远远看到寇松,抬起手就想和他打招呼,目光又被一旁的江逢秋所吸引。   原本问候的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一个转,语调高昂:“哎,这谁啊?!”   他的声音把另外几个人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他们看着江逢秋,就像看着什么不得了的稀罕物一样。   有低声和旁边相熟的说话的,更有甚者直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哎哟,我还当是今天早上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呢。”   最先说话的那个男人带着浓浓的当地口音,明里暗里都是在说江逢秋以前总躲懒,今天难得能看到他出来一次。   “……也不知道能坚持几天啊。”   *   江逢秋在上林村很出名的,他不仅是去年那批知青里年纪最小的,最懒的,同时,他也是长得最眉清目秀的小知青。   在他刚下乡那两天,还有不少年轻小姑娘过来偷看他,聚在一堆叽叽喳喳的,说他长得像画里的人一样。   江逢秋本人开窍晚,不怎么关注这些事,但不代表上林村其他人不关注,说话的那个年轻男人当然是认识江逢秋的。   一旁有个一脸麻子的瘦男人附和:“诶,这你都忘了?!这是去年下乡来的小知青啊。”   说话的麻子顿了顿,“不过不记得也正常,人家可不像我们,人家可金贵得很呐,不用挣工分,有人给供吃供喝呢…”   话音未落,   一些旁听的社员也都笑出了声。   *   江逢秋看着那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脸,说实话,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们都是谁,以及叫什么名字了。   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因为夹杂了太多本地方言的缘故,江逢秋有些还听不太懂。   但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倒是清晰,因为他是主动冲寇松挤眉弄眼的搭话:“我说,寇老三,你不会真把那小子当……”   当什么??   后面三个字因为太含糊不清,江逢秋听不懂,好像是他们当地的方言,其他人都很懂,笑的特别大声。   似乎不是什么好词?   *   在场的人里,江逢秋也只和寇松熟一点,他只得把迷惘的目光投向寇松,希望他能解释一下那什么意思。   后者接触到江逢秋的眼神后,却并没有和江逢秋开口解释,寇松唇紧紧抿着,本就不怎么白的脸更黑了,阴云密布。   他看起来有点生气,声音也带着一丝丝显而易见的冷意:“你能不能少管别人家的事……”   说话的人比寇松年纪要大一些,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小辈这样反驳,顿时觉得没了面子,嚷嚷的声音更大了:“真是好心不识驴肝肺…你家小老爷下来这么久,有做过一天满工吗?”   这里的“小老爷”可不是什么尊称,反而是对他过于懒惰的一种蔑称。   “他的活又没让你做,和你有什么关系。”寇松的语气平平。“有本事你也让你家那几个儿子帮你下工…哦,我忘了,他们都不认你了…谁让你年轻的时候不干正事呢…”   “你!!!”   *   两人一句赶一句,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从口角矛盾上升到肢体矛盾了,一旁看戏的社员纷纷来劝架。   最开始还抬头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那人这会儿反而充当着和事老的角色,他拉开两个人:   “好了好了,别吵了别吵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张你也是,你一个做长辈的,怎么跟和小辈置气…”   劝完那个老张,骂人又过来劝寇松,“哎,再怎么说,那也是你远房的伯伯,就说两句嘛,你作为小辈……”   上工的时刻快到了,另外一个喊了一句:“行了,快干活了,不然等会儿验分员来了,大家都要扣分!”   这话比任何一句劝告都有效。   一听到要扣分,十多个原本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社员纷纷四散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   验分员说的是大队上检查工作的人,专门负责检查社员们的干活进度,这可关系到每个社员一天的工分呢。   江逢秋那天被分配了插秧,而寇松则是给耕地,两个人并不在一起干活,不过彼此之间隔的也不远,走不了几步的距离。   就是寇松走开时候,特别不放心江逢秋,几乎是一步三回头,肉眼可见的挂心他。   最后还是江逢秋主动把他往外面推着他,边让他走边宽慰着他:“你快去吧,等会儿误工了咋办。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等中午下工的时候,我就去找你…”   寇松走了两步又停下,想说点什么又不知怎么说,他实在太嘴笨了。   “小秋,你前天不是说想吃鸡蛋饼嘛?这几天实在太忙了,等后天赶集的时候,我去换点鸡蛋,等晚上给你烙点煎饼,怎么样?”   “嗯,好。”   整个人都被浸泡晨曦里的江逢秋笑了,他迎着光的白净面庞上,每一根细小绒毛都好像在发光一样。   寇松那会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可真好看啊。   *   送离了寇松,   江逢秋开始跟着大队干活。   他太久没有插过秧了,于是还故意慢了其他人一步,先看着他们的怎么做,自己才跟着有样学样的学着。   先把裤腿挽到膝盖上面,露出白生生的小腿,再跟着他们一起赤脚踩到稻田里,腿上顿时沾满了泥巴。   会干活的老农民都知道,插秧是不能套靴子的,必须得是赤脚入水入泥,穿了靴子就会增加和泥地的接触面积,会不便挪动脚步。   刚开始太阳还不大,水也不怎么烫,社员们一个个都头戴斗笠,手把秧苗,低首弓背地一颗颗插着。   在一堆人中,江逢秋那一身白皙的皮肤依旧是最显眼的那一个,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倒像是来玩耍的小孩。   要知道和他一起下来的知青,在经过一年的劳动,怎么也晒黑一层了,可就只有他,依旧和刚下乡那会子没什么区别。   哪怕和其他人一样穿着粗布衣裳,也因为清秀的眉眼,衬得连他身上衣服看起来都要比别人好看很多。   江逢秋能感觉到一些在他身上打量的视线,不过他全然当做没看到,以前他话很多的,可现在…寇松一走,他就不啃声了。   *   干活期间,互相相熟的男男女女有一搭没一搭的各自聊着家常。   闲聊所涉及的范围不止上林村的事儿,还有下林村,无非也就妯娌间,婆媳间,两口子那点事嘛。你一言我一语中,气氛一派和谐。   只有江逢秋沉默不语的将手里一簇簇翠绿的苗精准的埋入田里,又往后退一步,继续上一步动作。   这些动作没什么技术含量,主要是繁琐,一直重复同一个动作对上辈子的江逢秋来说,可能很难静下心,觉得很累,很无法接受。   但对于已经重活一世的他来说,这些活儿都不算什么了,他甚至还能把身体的动作和心灵分开。   一边干活一边想着,其实他现在也干不了多久了。毕竟年底恢复高考的消息应该就会下来了,说起高考…等农忙这段时间结束了,他再好好复习一下吧。   外面的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其他人中途或多或少都会休息一下。也只有沉浸在自己世界江逢秋一口气没歇,就像…在和谁较劲一样。   那会儿的江逢秋头顶着炎炎烈日,赤着脚踩在略烫的稻田里插秧。   一次又一次弯腰让他腰酸背痛,肌肉紧绷,疲惫至极,身上穿着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浸湿一大片,豆大的汗顺着额头渗进眼里,落到地里。   可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不愿意停下来。   *   在快收工时,验分员来了一趟,   他来的时候,水田里的其他人正好一边休息一边喝水,而那会子,依旧还在田里干活的江逢秋就格外显眼了。   他的皮肤本就比别的庄稼汉要白上许多,又顶着日头晒那么久,白白净净的皮肤被晒得通红。   哪怕过去的确对江逢秋存有一些偏见的验分员看着也有些于心不忍。   “那边的小同志,这么大太阳,你就歇一下吧。我看上午的指标也完成了嘛,下午再干嘛…”   验分员一开口,其他在田坎边坐着休息的社员们也都纷纷开口。   “我们刚才也劝了半天。那小子就是死犟,听不到我们说话一样…”   “就是啊,也没谁说他啊,谁知道他自己在那里使什么性子?”   之前一个不知道当面背地里说过江逢秋多少次的社员指了指脑子:   “我总觉得他这里有问题,上午也是,迷迷瞪瞪的,像是没睡醒一样…别人跟他说话,他也不应…”   *   周围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多,但那会儿的江逢秋已经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他大脑晕晕乎乎的,耳边是嗡嗡的耳鸣,眼里看到的事物模糊一片。   他的确是有些太高估自己这时候的身体素质了,从一开始的腰酸背痛到后面他连那些疼都已经感受不到了。   脑子里那个奇怪的声音也一直在不停重复,说什么警告警告,还说他已经脱水,需要立刻休息…   可他的手脚还是麻木的动着,他不能停下,或者说,他不敢停下。   虽然人已经重生了,可过去的心境不是那么轻易能够转换过来的,他依旧还沉浸在之前的后悔中,却不知能做什么,只能让自己忙一点。   所以……他不想停下。   *   至于寇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江逢秋完全没注意,他只感觉到一双大手强制捏住他的手迫使他停下。   他当时视野模糊,只看到寇松眉头紧锁,似乎在和他说话,嘴唇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江逢秋努力想挤出一抹笑,想问他怎么过来了,这么快就已经到下工的点了嘛?   可他刚一动,霎时天旋地转,最后的最后,他只模糊记得自己整个人靠在一个宽阔的肩膀上。   之前怎么听不清的模糊声音,在那一刻也终于听到了,他听到男人急促的一声接一声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小秋?小秋!”   *   意识完全昏迷后,江逢秋的大脑却前所未有清醒,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想从寇松身边跑开了。   除了想回城以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一个被他刻意遗忘的原因。   在一个盛夏的深夜里,江逢秋半梦半醒间觉察到了寇松对他怀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心意。   其实也不单因为那个吻,还有寇松平时的所作所为,那个偷吻只是确定了江逢秋心里想的那个答案而已。   在那个时代背景里,同性恋可不是什么新潮的玩意儿,它依旧还是一个如洪水猛兽般的词语,是沾上一点就会被视为异类的存在。   江逢秋自认为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无法接受,也不愿意和这种变态有任何的牵扯,还一度觉得他很恶心…   *   难怪啊…   难怪在江逢秋刚重生那个晚上,明明自己表现的那么怀疑,寇松却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反而是小心的问他之前是不是没睡着…   在江逢秋以为只重生到了偷钱偷跑的这天,其实也重生到了寇松第一次偷亲他这天。   那一天晚上,不止江逢秋心里忐忑不安,寇松也是,两人几乎是各怀心事。   上辈子的江逢秋在得知寇松对自己的心思后,无法面对的跑了。而经过生死的江逢秋已经不戴有色眼镜看待这份感情时,又迷茫了。   寇松的确是对他有意思,那他呢?他喜欢寇松吗?他对寇松…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江逢秋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第58章 好逸恶劳知青攻重生以后3   等江逢秋再度有意识时,是先恢复了听觉,隐约中听到别人在叫寇松名字,好像是他和谁起了争执?   寇松也不知道误会了什么,大抵以为他在大队被什么人给欺负了吧?   因为江逢秋那会子还没完全醒,只能听到外面很嘈杂,听到有人在拉架,也有人在说他可没惹那个小知青,谁知道他怎么了。   “寇老四!为了一个外乡人,你居然就跟自己的本家人大打出手,这像什么话?!传出去丢不丢人?”   寇老四说的应该就是寇松,他在家中排第四,又姓寇,因此不少人叫他寇老四又或者寇四哥之类的…   说这话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一个长辈,江逢秋哪怕闭着眼睛也还还能听到类似于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自打寇四和本家分家后,性子是越来越古怪了,就上回那事吧……”又有人说话了,说话的人语速又快又急,语气里带着一丝丝不甘,“队里分了粮,不说给老爹老娘拿点,再不济上头还有两个刚成家的哥哥呢,没见他拿一点,居然全给外人了,真是白眼狼一个…”   “是啊是啊,真是白把他养这么大,一点也不知道孝敬感恩父母…”   也有一些更小声的嘟囔:   “你们要点脸吧!寇老四还不够孝顺啊,他才这么高一点时,我就看到他天天给家里挑水,背柴,打猪草,你们还不给他吃饭…这些可没人忘呢。”   “就是,最后还是隔壁几户看不过眼,给了寇老四一口吃点,不然哪有还有现在的他哦。没分家前,他挣得工分全给家里,现在分了家,每个月也还要给你们拿粮食…做得够可以了…”   江逢秋听到了好多人的声音,就是没听到寇松的。喉咙干得不行的他下意识的小声嘟囔出声:“水…水…水…”   *   “哎,醒了醒了…”   意识刚恢复的江逢秋先是清晰的感受到人中处的尖锐的疼痛,接着又是嘴里的苦涩味,以及…好多张人脸围着他。   “你们别围着,别围着…”   一个说着普通的声音高声开口,“他这是中暑了,要通风,你们这么围着,他呼吸不到新鲜空气…散开散开…”   也是这时,江逢秋耳畔传来寇松的声音,他重复了一边大夫的话:“别围着…还做不做工了?”   他这才发现寇松原来一直都在他身边,他小心揽着江逢秋让他靠在他的手臂上,又将瓷碗送到唇边:   “小秋,是温水,加了一点糖,甜的,大夫说能喝的,你先喝一点。”   在看到江逢秋开始喝水以后,他紧紧拧成一团的眉头这才放松下来,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浓稠情谊:   “慢点喝…慢一点…”   *   那次中暑的后果是江逢秋被大夫再三叮嘱多休息,短时间内最好不做重力劳活,不能大口喝水,不能吃凉性食物。   “小兄弟,你以后可要注意一点,你看看,你今天都晒伤了,不管怎么样,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大夫不是本村人,对江逢秋过往的懒惰事迹不了解,只是从他白白净净的样子中,猜测他可能是知青,看着年纪又不大,早早离开父母也挺可怜的,因此对他多有怜爱。   他看向江逢秋的目光温和,语气也温和极了:“你没跟大队上说嘛,你们知青不是还要看书学习嘛,备考也很辛苦的,可以让他们给你换点轻松点的活儿嘛…”   大夫估计以为江逢秋面子薄,不好意思说,还特意让他别害羞。   而江逢秋压根不敢说自己以前总是逃工,他的活儿都是寇松在干,所以才会这样分配,他支支吾吾的应答。   “嗯嗯,我知道了,今天真是麻烦您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   把大夫的药钱结了后,寇松还亲自把人送出去。那天他破天荒和队上请了一天假,专门在屋里陪着他。   一直快到中午吃饭的时辰,江逢秋那会子躺在院子里阴凉处歇息,寇松火急火燎的出门去生产队换了几颗鸡蛋。   他把鸡蛋就着不多的面粉给他做了几张鸡蛋煎饼,和一碗的小米粥。   “来,小秋,你先吃一点点垫垫胃。等你吃完了,我去给你煎药。”   江逢秋的余光处看了一眼寇松碗里清汤寡水得几乎看不到几粒米的粥,还是糙米混着杂粮,再看了眼自己碗里稠稠的白米粥…   总觉得自己脸上莫名烧得慌。   *   “怎么了,小秋,你怎么不吃啊,是…不合你的胃口嘛?”   寇松顿了顿,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兴许误以为江逢秋是因为嫌弃寡淡的白粥,所以才不肯吃。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和江逢秋征求商量的意思。   “大夫说你现在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等晚上行不?我刚去刘婶子家换了半方腊肉,等晚上,我给你烧土豆吧,好不?”   *   经过休息,江逢秋的大脑清醒了许多。想起其他人家都是干活的壮劳力多吃,到了他家,反而换过来了。   他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之前的他好像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开始可能有些忐忑,后来慢慢就习以为常了。   还真是斗米恩,升米仇。   江逢秋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   “寇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在寇松诧异的目光中,将他自己把碗里一半稠粥分给了寇松,并且还挡住了他想倒回来的动作。   “你干活累,本来你就应该多吃一点的…我也吃不了那么多…”江逢秋结结巴巴的解释着,“我现在胃里不怎么舒服,真吃不下…”   “……那好吧…”   寇松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   *   中午饭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两人一起吃了饭,在寇松的监督下,江逢秋也老老实实的把一碗苦得不行的中药给喝了。   寇松就像哄小孩一样,在江逢秋喝完药后,立马给他递过来一杯糖水,还示意他喝完就不苦了。   “怎么样?嘴里还苦吗?”   江逢秋摇摇头。   “那就好…”寇松欣慰极了,笑得眼睛眯起来,活像是刚才的那一盅糖水是进了他的肚子一样。   盛夏里毒辣的太阳在穿过院子中那颗大树的树叶后,威力减轻了不少,只能投射下隐隐绰绰的细碎光斑。   那些细碎的光点子并不怎么晒人,反而有些让江逢秋昏昏欲睡。   他眯起眼睛在寇松给他做的那张竹编的摇摇椅上打盹,寇松则在一旁给他拿蒲扇轻轻扇风。   闭着眼睛的江逢秋能感受到徐徐清风拂面,耳畔时不时能听到不知名虫子的叫声,那个下午可真恬静啊。   期间,脑子里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响来过,但这次它没和江逢秋交流什么,而重复播放一段段重复下雨吹风的声音。   这次他没做梦,但睡得格外香。   *   当天晚上,江逢秋和寇松再度一起一齐躺在同一张凉席上。   这时的他已经完全适应重生这个听起来非常匪夷所思的事。他不再恍惚,也不再觉得这是一个梦了。   也因为这次的选择不同,以及今天没做什么亏心事,睡在寇松身旁的江逢秋也没有之前那么僵硬。   他闲适的躺在凉席上,   安安静静欣赏着头顶深蓝色的夜幕。   江逢秋过去好像从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天上的星星,这会子看着,心里莫名感觉比记忆中还要闪亮一些。   “……”   自己白天表现的那么奇怪,他本以为寇松会问他白天发生了什么,又或者再次像前一晚那样,试探他是不是知道他偷亲他的事?   对于那些问题的回答,江逢秋也都在心里准备好了万无一失的说辞。   结果……寇松并没有过问。   寇松就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依旧和记忆中那样给江逢秋打扇子,手腕翻动间,将徐徐凉风送到他身边。   寇松:“小秋,快睡吧…”   江逢秋:“嗯。”   *   “小秋,明天你在家歇着吧。”寇松居然道,“你本来就不适合干那些活,而且你现在也该准备着复习了…”   寇松:“我之前给你借一点资料书,你看完了吗?你要是想要别的,我再去找隔壁村的知青给你借一点?”   寇松家里条件不好,一天书也没念过,自然也不识字,他分不清什么是有用的课本和资料,什么是无用的闲杂书。   在他眼里,只要是有字的东西,都会宝贝一样的给江逢秋带回来,哪怕只是几张过期的陈年报纸也一样。   以前江逢秋和他那位女笔友一来一回通的那些信,因为邮局离村子里有一段距离,那也是寇松亲自一趟一趟去山脚下给他取的。   他或许不知道江逢秋在做什么,也看不懂信里那些各种对他抱怨埋怨的内容,他只是觉得江逢秋需要。   要知道在资源匮乏,又地处偏僻的农村,纸和笔这些东西也依旧是不怎么便宜的。   平时对自己扣扣搜搜的寇松对江逢秋向来大方,他给他买纸买笔,给他亲手制作书桌。   院子里门前门后那两块自留地上种满了江逢秋喜欢吃的瓜果蔬菜。   这一切,都因为江逢秋需要。   *   “寇大哥,你怎么突然提到考试,难道你知道什么时候恢复高考啊?”江逢秋试探性的问。   虽然他自己因为重生一回的缘故,当然知道很快会恢复高考,但这时许多人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的。   对于大多数知青来说,恢复高考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谁不想呢?谁不想重新高考重回学校呢,但一年拖一年,希望愈发渺茫。   大队上不少最开始下乡的知青,估计都觉得回城无望,好多都干脆就在下放的地方成家了呢。   寇松怎么敢确定江逢秋一定能考试,还一定能考上大学呢?这也太荒谬了。   “我也不知道。”寇松诚实的摇摇头:“但你不是本来就更喜欢看书,不喜欢做农活吗?我只是想让你做你喜欢的事…”   他说的那么理所当然,一点也不觉得他的那些话有什么问题。可问题是谁会喜欢干农活呢,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不愿意偷闲躲静呢?   江逢秋沉默了两秒,心里也知道自己恐怕也待不了多久了,于是拒绝了寇松让他歇着的要求。   他必须得做一点什么才行啊,这样他的心里满满当当的悔懊才能稍微减轻一点。   而且,他其实也做不了多久的农活了…他这次是肯定不会一直待在农村的,他想重新参加高考,那寇松呢?   他上辈子帮自己干了那么久的农活,他总该还一点的,哪怕只是一点。   “就让我跟着去嘛…”   江逢秋放软了语气,正如他上辈子第一次见他那样,他也是这样让他带自己回去,也是这样一次次央求他帮自己干活。   而现在,差不多的语气,差不多的央求,但央求的内容却和之前天差地别。寇松似乎不太理解,还愣住了。   好半晌以后:“……好吧。”   *   那会子两人看似以一个肩并肩的姿态靠在一起,实际上彼此都特别僵硬,肩膀间还隔着一条清晰分明的缝隙。   寇松虽然竭力想表现得更自然一些,但他实在太想和江逢秋亲近一点了,因此小心翼翼的挪动着。   而江逢秋自然注意到了,但也装作没看到的样子移开了视线,假装对寇松的靠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他闭着眼睛想着开始酝酿睡意时,听到寇松突然又发问:   “小秋,你白天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要是有谁跟你说什么胡话,你都别听,行嘛?”   这个问题果然还是来了。江逢秋将之前就准备好的腹稿摆出。   “没什么,就是做了一个梦而已。”推荐轻描淡写的说:“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醒来被吓到了。”   *   寇松定定看了江逢秋一会儿,见他眉宇间的确没有白天那样的明显的惊恐后,似乎相信了他的这个说辞。   他没有笑他这么大了居然被一个梦吓到,反而是温声安慰道:“别怕,小秋,那些梦都是假的,和现实相反的,你别去想那些就是了…没事的…”   那天夜里,寇松怕江逢秋再度做噩梦,甚至还小声为他哼着一首当地的小调,想哄他睡觉。   说句心里话,唱的有些跑调了,也着实不怎么好听。江逢秋一边闭着眼睛一边在心里吐槽,但眼皮还是一点点愈发沉重起来。   “寇大哥……”江逢秋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他仿佛有好多话想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嗯?”寇松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小秋,我在。”   江逢秋那时已经从平躺改成侧躺着,并慢慢弓着背,蜷缩成小虾米状,这也是他前世最习惯的睡姿。   寇松只得缩成一团的江逢秋一点点捋直,又把人揽进怀里,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后背:“睡吧,睡吧,没事的…”   惨白的月光洒在一处静谧的农家院子里,凉席上之前还隔着一段距离的两个人已经紧紧抱在一起。   很奇怪,之前一直萦绕在江逢秋心头的一整天的慌乱不安,以及前世的焦虑,各种说不出的烦闷,在那一瞬间顿时烟消云散,   这一刻,江逢秋才算真正重生过来。   *   第二天,生产队来人了。   因为江逢秋前一天出工时因中暑晕倒的事情不知道被哪个大嘴巴传来了,别的生产队的知青还以为他们故意针对下乡知青呢。   好巧不巧,刚好那时上头知青办的干部来各个村巡查,也听到了这事,一层一层下来,当然也就到了大队那里。   大队上门的原因也很清楚,无非怕闹大了影响不好,想来看看江逢秋现在人怎么样了,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以前最喜欢偷懒躲闲的人在面对主动让他休息的提议,居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江逢秋一脸认真的说现在本来就是农忙,玩插秧,要割稻,要耕田,要播种,队上事情可太多了,他怎么能就看着呢。   “…队上最关键的时候要是耽误了,年底收获怎么办?收成少了,大家分到的粮也少了啊…”   *   江逢秋这话完全正确,农忙时的确是每个生产队最忙碌的时候。   庄稼人就知道,秧苗是有秧龄期的,如果过了这个时期,不仅会影响水稻的后期生长,更会直接影响当季水稻的亩产量。   这可是和大家的年底收入挂钩的事儿。   假如某个生产队分的地好,队上社员也积极干活,那么本年农作物收获多,队里收入多了,社员们分的粮食和钱自然也就越多。   但如果队上偷懒的人越多,等收成时,那可是直接影响一个队的,这也就是江逢秋之前不咋被待见的根本原因。   而现在江逢秋本人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开始考虑到集体收益了。   其他人的表情无比震惊,完全不敢相信江逢秋能说出这话。其中生产大队的队长连着江逢秋的眼神都变得炽热得好几分:   上林村一共有好几个生产小队,每个队上就是几十个人,天天一大堆事,如果不是被上头视察的人知道,他其实是不管这种小事的。   大队长过去和江逢秋不熟,只是从其他人那听了一些风言风语,因此刚见面时对他有些成见,今日一看,发现是个还不错的小伙子。   至于干活干的慢…这有什么?下乡的知青本来就没有土生土长的农家汉子能干活,这也是正常的。   大队长拍了拍江逢秋的肩膀:“小同志,你这思想觉悟很高啊…”   *   思想觉悟很高的江逢秋前一天还因为中暑昏迷在水田里,仅仅过了一下午,后一天就继续出工了。   这次队上给他新换了一个小队,让他跟着另外一对的社员一起插秧,见到他们时,还主动笑着与之打招呼。   “我以前没干过这些,可能有些慢…”小青年抿了抿唇:“我一定努力跟上…希望大家不要嫌弃我…”   他这样的举动加上他那样的话,结结实实把让之前背后说过江逢秋的人都沉默不语了。   在被江逢秋说抱歉时,一个个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口一个没事的,没事的。   *   寇松因为太担心他,特意申请调了组,几乎一整个上午,他都紧紧跟在江逢秋旁边。   他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只要江逢秋有什么不对劲,便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关心的询问他怎么了。   “小秋,怎么了,是不是头晕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没有啊。就是有点口渴。”   江逢秋哪怕戴着斗笠,露出来的白生生的小胳膊也还是被晒得微微发红,他强调:“我真没事…”   *   的确,那天的江逢秋没像前一天那样一刻不休,忙一会儿会和大家一起坐在田坎间休息,喝口水补充补充体力,自然也没再晕倒。   干活的空隙间,江逢秋坐在树下休息。   耳边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梯田里,一个又一个或休息或劳作的农民组成了一副静谧的画卷。   “小秋,来,喝点水…”   寇松把水壶递给他,江逢秋喝了点甜滋滋的糖水。那一刻,他似乎才是真正意义上融入了这里。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嘛。   *   从清早一直歇歇停停的干到太阳稍微晒一点后,社员们要各回各家吃午饭了。那时集体大食堂已经关门了,大家都是自己吃自己的。   等社员们吃完饭,休息到下午太阳没那么毒辣时,又继续跟着出工。   如果是平时农闲,一般午工做完就可以休息了,但那会儿是农忙,不仅下午要干活,晚上还得加夜工。   当然,相对应的,   工分也会比白天高些。   寇松前一天没去也是因为请了假,而那天晚上,寇松必须得去。   他去上晚工之前,想让江逢秋在家歇着,但重生回来的他没听劝阻,依旧执意又跟着他一起去出夜工。   这个举动,也算是完完全全的让其他人对他改观了,还有过来和江逢秋道歉,说之前实在是误会他了。   江逢秋则腼腆的摆摆手,   表示不在意。   *   就这么过了三天。   第一天下晚工时,江逢秋因为新鲜感,下工后虽然累,但还能跟着寇松一路聊着天走回来。   第二天就稍微有点慢了,走到一半,腿就开始疼。走不动的他是被寇松背回去的。   第三天出晚工的几个小组被分两部分,一边被安排忙着抢插,另一边则被让忙着抢收。   江逢秋选择了割稻。   但这活儿不是那么好做的,有句非常有名俗语叫“针尖对麦芒”,其中的麦芒指的就是麦穗尖,可想而知那东西有多尖锐。   正因太细太尖,收割时一不留神就会被扎伤。哪怕江逢秋尽可能避免,还是被扎了不知道多少下。   疼到不是特别疼,还在能忍受的范畴内,并且特别忙碌起来的时候,其实早就顾不得这些了,疼也只会在做完之后才会感觉密密麻麻的疼。   *   第五天的晚工做完,江逢秋整个人已经累得不行了,走路时觉得脚都不是自己的脚,说话也有气无力。   寇松半蹲在他面前,而江逢秋顺势趴在他背上,没骨头一样贴着他。   刚开始,他还能和寇松一来一回说几句话,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干脆就趴在寇松的肩膀上睡着了。   哪怕寇松自己也同样干了一天的活,甚至这五天他干的活还比江逢秋多得多,他同样也很累,但他还是稳稳当当的将江逢秋背在身后。   而为了让背上的人睡得更踏实一点,不被颠簸到,寇松的步子并不快。   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吝啬穷人抱着自己唯一的宝藏。   *   回到家后,寇松先是小心的将熟睡中的江逢秋放在床上,而后为他换下满是灰尘的衣服,而后半蹲下在床边,为他脱鞋。   知道江逢秋不喜欢脏兮兮的,因此寇松打来一盆水,淋湿毛巾,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脸庞上,以及手脚处的灰尘。   “……”   在昏黄的煤油灯的照亮下,江逢秋手脚处的伤格外刺目。原本白皙的小腿及脚腕好几处红红的印子,一看就是被水田里的虫子咬的。   手就更不用说了,整个手掌心通红通红,仔细看就能看到不少细碎的小伤口,以及被他自己挠过后,一条一条红肿的疹子。   真奇怪,寇松其实自己身上有更多的伤,他早习惯了,过去也没觉得有什么,干活嘛,那肯定多多少少会留一点伤了。   他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它出现在江逢秋手上时,他突然就不能忍受了。   偏偏那会儿江逢秋又不知道在做什么梦,抿了抿唇,说着含含糊糊的梦话,像在和谁对话一样:“这次…这次我…真的…尽力了…”   江逢秋的声音很轻,语气特别委屈,紧紧闭着的眼角滑下两行清泪。   那一刻,寇松只感觉的心脏处像是被一双无形大手给用力捏住,呼吸都困难起来。   *   第二天早晨,江逢秋还没睁眼就感受到了自己小腿处的异样,半眯着眼睛看到寇松在一边给他按揉。   “你干啥呢?”江逢秋刚睡醒,声音有些黏糊。“吓我一跳…”   寇松一副很心疼他的样子,而江逢秋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的腿上那一个又一个的红点。   是昨天被稻田里的水蛭咬的。   水蛭在吸血时会释放一些麻醉的液体,因此被咬了是不怎么疼的,也因为不疼,一时也不会发现。   江逢秋是因为皮肤白,小腿上那几个伤口才会如此明显。其实这不算什么大事,随便在村里找一个大人或者小孩,撩起他们的裤腿,都能看到差不多的印子。   “哎呀,你腿上不是更多嘛。”江逢秋不在意的抽回脚,看着上面涂好的药,沉默了一会儿。   *   在上辈子农忙之际,寇松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最忙碌的时候几乎要在田里泡上一整天,那会儿他腿上密密麻麻的伤才叫吓人呢,几乎都看不到本来的皮肤了。   太阳特别大的时候,寇松需要顶着炎炎烈日晒很久,有时还会晒伤。   但彼时的江逢秋好像没有关心过,也没心疼过他,只是一味的抱怨他怎么又回这么晚,怎么又迟了,说自己好饿好饿……   “不一样,”寇松有些闷闷的开口,他将江逢秋缩回去的腿又给抓了过去,手下动作轻柔的将调好的药继续涂抹,又用指腹揉开。   “今天你的腿不要下水田了…”   “可是…”   “没有可是。”   平时在江逢秋面前特别好说话的寇松那会子倒是变得难得强势了起来,他两言两语就定好了。   “就这样说定了,等会儿我就去和队长说,这一季的秧苗快插完了,也不差你这一个人…”   江逢秋小腿的皮肤上清晰的传来寇松手指的体温,也不知是因为伤口,还是因为寇松的动作…   他莫名觉得有些痒痒的,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点点从腿部蔓延。   “哦……”   *   也不知道寇松去和队长说了点啥。总之江逢秋那天的活儿的确从较累的插秧变成了比较清闲的别的事。   上午跟着几个妇女一起点玉米,倒是轻松,只是江逢秋的脑海里总是时不时冒出寇松的脸…   想起他出门的时候莫名其妙摸了一下他的头,到底这是什么意思,又想着他那会儿会在做什么呢。   江逢秋无法自制的想一些有的没的,甚至还想着上辈子他在自己偷跑后,是以什么样的心思来找的自己…   因为想东想西,一上午的时间好像一下子变得格外漫长,在他不知道多少次抬头看天上的太阳以后,才终于捱到回家吃午饭的时间。   跟着一队妇女们手脚麻利的收拾了东西,要赶着回家做饭。江逢秋也笑意吟吟的附和:“是啊,得早点回去…”   *   江逢秋那天上工的地方离家要近一点,所以他是最先回家的。等寇松后,看到的就是他在厨房的背影。   “寇大哥,你回来啦?”   寇松站在门口,一时之间还有点踌躇,完全不敢相信那是江逢秋。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乎啥,手忙脚乱的样子看着还有些许滑稽:   案板上的小葱切到一半,锅里的水开了,锅盖被沸水顶着发出闷响,他一着急的,直接伸手去掀锅盖,又没注意手被烫了。   “嘶……”   寇松连忙快步上前,拿着的手去角落的水缸旁边,用水瓢舀了半瓢水淋在他红红的手指尖上。   “你干什么呢?”   江逢秋似乎是不好意思的停顿了几秒,才又慢吞吞的解释:   “本来想在你回来之前下点面条,但前面烧水时就只记得洗了一点小青菜,等水烧开了才想起来调底料,又找不到猪油在哪…”   主要还是他在做这些事情时脑子太恍惚了,总想着寇松怎么还没回来…说着说着江逢秋的声音低下来:“我果然很没用。”   “哪有,这不怪你,你平时又没做过这些,没事的…小葱这不是切得挺好的嘛…”   寇松的声音温和,转身熟练打开橱柜,从里面翻出一个搪瓷盅:”你要找猪油嘛?在这后面呢,我拿东西遮起来了,这样虫子爬不到…”   “哦……”   以前的江逢秋可能的确没下过厨房,的确生活经验不足,但上辈子的他独自生活那么久,倒也不至于连个面都煮不好。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太紧张太恍惚了,因为总想着寇松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这样乱七八糟的,自然就忘这个忘那个。 第59章 好逸恶劳知青攻重生以后4   煮面本来就比较简单,因此他们那天比平时更早的吃到了午饭。   这边江逢秋刚把桌子收拾出来,   那边寇松就已经端着两碗面出来了。   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搭着几根绿油油的小青菜,看起来卖相还不错,其中一碗还窝着一个黄灿灿的鸡蛋。   江逢秋都不用猜就知道寇松一定会把有鸡蛋的那一碗给他。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寇松依旧和以前一样,习以为常的将窝着鸡蛋和几片腊肉的那一碗给了他。   甚至在把筷子递给他时,依旧习惯性的把上面可能会存在的毛刺给蹭了蹭,做完这一切之后,才会把筷子递给江逢秋。   “来,小秋。”   *   很难说清江逢秋那时心情如何,寇松过去这种细枝末节的好实在是太多了,要说的话,一时都说不完。   上辈子的自己就那么安然享受的,甚至一度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本来就该对他好啊,寇松又不欠他的,可惜这个道理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明白。   那天江逢秋沉默的接过碗,又一言不发的将自己碗里的鸡蛋分成两半,分给了寇松一半。并在寇松开口之前,率先开口堵住了寇松想要说出口的所有话。   “你不吃,我也不吃。”   江逢秋瞥了寇松一眼,   他果然不说话了。   *   吃完饭,收拾完碗筷,那会子离上工还有一会儿,两人也终于有时间坐着歇下来。   寇松问起江逢秋上午出工的事,关心的问他今天上午做的怎么样,问他累不累。江逢秋说还好,也不是特别累。   “…寇大哥,下午…我是不是要跟你一起上工啊?”江逢秋问这话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毕竟他特意看了排工表的。   “对,怎么突然问这个。”寇松打理小菜园的手顿了顿,“小秋不想跟我一起啊?”   寇松本来不是多么话多的人,和江逢秋在一起时,已经是他话最多的时刻了。听江逢秋这么问,还以为他依旧和以前一样,大抵不想去了。   “没事,你下午在家也行…”他连理由都帮江逢秋找好了,“今天的确有些太热了,别担心,我帮你和队长说,就说你身体不舒服…”   *   “不是不是…”江逢秋连忙摆手,“我肯定要去啊,就是问问…问问。”   寇松的余光往旁边瞥了一眼,正看到江逢秋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眼睛笑得眯起来,像两弯小月牙。   寇松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就因为下午要和他一起上工,所以…他很高兴吗?   其实以前的江逢秋一直不太喜欢和他一起,除了刚开始还不熟的那段时间以外,他会对他客客气气的。   但自从两人关系愈发熟稔以后,他偶尔还会嫌弃他一身汗臭,有时候连并排走都不愿意。但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小秋似乎不太排斥自己了?   意识到这点后,寇松心里畅快得如三伏天喝一碗冰水,头发丝都舒坦得不行,头顶的太阳都觉得没那么晒了。   *   出工时江逢秋依旧和前几天一样从屋里拿了本写了一半的习题册跟上。   本子上面那一般是他上午出工休息时写的,下面的下午休息的时候应该能成。   那会子想备考可没那么简单的,七十年代时期,国内没有统一形式的课程教材,那种贴心的把各种知识点归纳总结的东西都是十几年后才有的。   就算现在有的地方有,也是看老师个人出的,根据水平,质量也是参次不齐。   说到底,还是由于教育资源的匮乏,导致高等教育在那会儿异常稀缺,学习资料是非常难找的。   哪怕寇松给江逢秋找来了许多别村老知青的书籍,但那些依旧远远不够。   江逢秋只能自己凭借着记忆,一点点默写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在这个复习过程中,也算是有一次加深了印象。   *   说起复习,江逢秋其实不止重生后经常在干活期间见缝插针的复习,哪怕就是上辈子,在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之后,他的心里也一直对这个耿耿于怀…   他一直都记得一九七八年的全国高考录取分数大线在200分左右,每个地区有差异,有些地方甚至更低…   当时因为过于介怀,后来江逢秋甚至花了好多法子辗转找出了当年的试卷重新做了一遍。   不止七八年的卷子,往后每一年的高考结束以后,他都会想着法儿的弄到题目,自己在做一次。   从每一年的题目里,江逢秋能清晰感受到除了恢复高考那几年算是最简单的,往后的几年随着教育的普及,报考大学生的增多,题目的难度也会愈发增强…   因为有之前的经历,所以这辈子哪怕重生以后,在重新拿到那些题目,江逢秋也只是有一瞬的不习惯,接着很快熟悉了起来。   一九八一年前的高考一共是考五科,文科是:语、数、地、政、史。理科是:语、数、物、化、政。英语还不是必考科目,不然他英文肯定不行…   他的数学和地理是最薄弱的,所以他那段时间一直也在单独攻克这两块,还有政治,他成分不太好,这一块他不能丢分。   他前面几天都这样,干活的时候认真干活,休息的时候见缝插针的备考复习。寇松总说他太累了,但江逢秋觉得还好。   就是要累一点忙一点,   这样时间才总是过得特别特别快。   *   将手头的本子放好后,又把笔收好后,就要出门上工了。江逢秋刚走了两步,一回头看到身后的寇松正在原地傻乐。   他很少有那样心情好的时候,眼里亮亮的,直直看着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涌。   不知为何,被那样看着的江逢秋只觉得面颊微微发烫。   江逢秋:“你在那儿愣着干嘛,走啦?”   寇松:“欸。”   路上的时候,他俩还遇到了同村的村民,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腰间端着一个大盆,看样子要去河边洗衣服。   在看到江逢秋和寇松一道,老婆婆还和他们主动打招呼:“上工去啦?”   阳光下的江逢秋笑意吟吟和对方搭话:“是咯,阿婆,你去洗衣服啊。”   阿婆耳朵听不到,啊了一声:“啊?你说什么?”   江逢秋又加大音量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对方这才听清楚:“是哩是哩…去洗衣服,你们去上工啦?”   江逢秋笑着点了点头。   *   农村的农忙时节一般在五六七月份,特别是六月进入雨季以后,光线充足,是农作物生产的最佳黄金时间。   这时不仅要忙着抢收,还要忙着抢种。时间非常紧迫,可不能耽误了秧苗期,不然就会影响秋收的产量…   割麦也非常紧急,在小麦成熟时必须要尽快收割,不然等到全部熟透了以后,小麦会自动脱粒,到时候粮食就会减产。   插完秧,割完小麦,还得赶紧种植玉米和大豆南瓜等等农作物,这时种的越多,等收的时候才能多收。   这个时候也被称之为“双抢季节,”   一抢着种,二抢着收。   不过……农忙时节过了就会好一些,江逢秋重生来时本来就已是农忙后半段,他也就跟着寇松一起忙碌了个把月后,农忙期就过了。   *   而那个把月里,江逢秋一改上辈子对村里其他人爱搭不理的做派,每次出工时还会主动和一起出工的村民们打着招呼。   “张婶今天来这么早啊?”   “李叔…”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来二去的,他在村子里的名声好了起来,渐渐的,不再有人提及他以前的那些事。   有时江逢秋出去,还有主动和他问好的。   除此之外,江逢秋和寇松关系却莫名有些微妙起来,或许在其他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可能只是比之前关系了好了。   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的确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的。尤其是寇松,这种感情会更明显。   以前是他努力想方设法的和江逢秋亲近一点,因为喜欢他,所以自然而然的想接近他,想挨着他,想和他说话,都是正常的。   以前的江逢秋很少主动亲近他,虽然会接受寇松的好,但也仅限他给的东西,其他的就不愿意了。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在江逢秋的魔默许下,两人中间那层无形的隔膜在一点点融化。   彼此应该都有一肚子话想和对方说,但正遇到农忙时节,实在是太忙碌了,哪怕就是下雨天也要穿着蓑衣下地干活。   每天下工回来累得不行,别说什么坐下来谈一谈心了,那时的江逢秋是真的动都不想动,实在是没时间精力去说多余的话,每天晚上都是倒头就睡。   等忙得脚不沾地的农忙时节过去了,江逢秋也算用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以前的他洗白了。   人似乎就是这样,无论他以前如何如何在背后被说被指责,但现在只要表现出一点好的,就会被认为:嗯他人好像还不坏…   于是等江逢秋和寇松第一次正儿八经谈话已经是农忙以后的事情了,那时他终于专心复习,并且还有闲暇时刻可以歇会儿了!   *   九月上旬的太阳依旧毒辣,田间地头的活儿也轻松了一些,队里也给放了几天的假,江逢秋和寇松难得早上起来后没忙着去上工。   寇松那天煮了青菜粥,又非常有闲心的做了煎饼,搪瓷盆是装着小半盆洗得干干净净的樱桃,红艳艳的,上面还被寇松拌了些白糖。   寇松让他自己先吃着,江逢秋却不肯一个人吃独食,抓了几颗想塞进寇松嘴里。   喂过去的时候,他的手指难免就会碰到寇松的嘴唇,温热的触觉两人顿时都是一僵…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人这才像反应过来似的,寇松主动慌张的拿了几颗塞进嘴里:“我,我吃这么点就行了,我也不爱吃…”   江逢秋也有些慌的把手收了回来:   “哦哦…哦”   那会子两人你不敢看我,我也不敢看你的,实际上又很想看彼此。而就在如此尴尬的气氛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哎…小江哥,要出去掏螃蟹不?”   *   在门口喊话的是隔壁家的王婶子家的几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上辈子和江逢秋的关系也就是普普通通的,这辈子因为一些事儿关系好了些。   这次他们应该是结伴去山上的溪沟里掏螃蟹,路过时还一起招呼他要不要一起去。   九月和十月本来就是河蟹的正当时,这时候溪沟里大批量成熟的螃蟹是一掏一个准。   每年这时候,不少村里的孩子还有大人们都会结伴去山上掏点小鱼小虾,也算是打打牙祭。江逢秋当然也不会拒绝,刚好他那时候因为前段时间又是干活又是复习备考,脑子有些累,想放松放松,   他看向一旁的寇松:   “……你也跟我一起去不?”   寇松对此没什么意见:“可以啊,反正也没什么事,休息一下也好,你只是太累了…”   见他又说这话,江逢秋听不下去了,他开口打断了寇松的话:“那行,那就出去吧,带一点桶,等会儿好装螃蟹。”   *   那会的天气依旧还很闷热,除了他们以外,肯定还有别的人上山摸螃蟹的,所以不能去那些大家都知道的地方。   “我前几天已经去看过了,那边好多人在摸,咱们过去估计抢不到。”   说话的是王婶子家的老三,年纪是最小的,也是最精的,他一边说一边得意的笑:   “我昨儿才发现一处新的,就原来干了点那条河,今年又重新涨起来了,趁着其他人还不知道,咱们先自己去多捞点…”   大抵可能也是因为他这句其他人不知道,一行人就这样悄悄咪咪地顺着小路上了山,在三个小子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他说的地方。   关于这块地方是哪里,江逢秋早不记得了,不过寇松还知道,欣慰的夸了一句,说他也以为这边干了,没想到又涨起来了。   “是吧?”   *   他们几个人就这样挽着高高的裤腿,打着赤脚在溪沟里翻找了好一会儿。   因为是螃蟹正当时,还挺好找的,他们几乎一翻一个准,尤其是王婶子家的三个小子带过来的小桶,没一会儿就铺得不见底了。   唯一的问题还是出在江逢秋这儿。   他因为不常下水抓螃蟹的关系,也没什么经验,他不知道哪种沙堆会有螃蟹,就算是有,他每次都伸手冲着螃蟹的钳子去,好几次,好几次都被螃蟹抓到。   而螃蟹一旦抓到他的手,就抓得特别紧,还要别人帮忙才能把它掰下来。而被螃蟹咬到的地方,青青紫紫的,一会儿就肿起来了。   寇松甚至主动提议:   “要不你就坐在岸边看我们抓?”   其他几个小子也是这么觉得的,他们几个皮糙肉厚的,就算是被螃蟹的钳子抓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印子,但江逢秋就不一样了,他看着就比较金贵。   “不行,我就不行了,我就不信我连个螃蟹都抓不住…”   江逢秋又试了几次,期间寇松和那几个小子一直在教他怎么怎么抓螃蟹,告诉要么直接抓后腿,要么就是按住螃蟹的两个钳子…   江逢秋听的晕晕乎乎,其实并没怎么听懂应该拿哪里哪里。   至于后面之所以能自己抓到,也完全是被夹了好几次后,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经验。   他那时也模模糊糊明白了什么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无论听多少遍,都只是别人的经验,真正领悟最快的还是亲自动手。   *   螃蟹抓得差不多了,寇松在一旁休息,几个精力旺盛的半大小子在溪沟里玩了起来。   那条小溪的水流也不知道源头从哪里来的,尤为清澈。   水倒是不深,最浅的外缘也就到脚踝的位置,深的话地方也就到大腿的位置,属于是非常安全的玩水区域。   他们几个在那边互相泼水玩了起来,一些冰凉的河水还不小心波及到了一旁的江逢秋,别说,还挺凉快的。   他心里年纪也不小了,本来说是不打算和这些小孩一起玩的,但在溪边的寇松说了一句:“没事,这儿水浅。”   寇松说完那句话的下一秒,江逢秋仿佛得到了许可,弯腰鞠起一捧水也给那几个泼了过去,至于寇松…他应该算在这个过程中被波及到的无辜人员…   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的感觉不怎么舒服,再加上在场都是男的,也没女生在,村里的孩子又哪有那么多讲究,想也没想,直接扯着领子把给湿哒哒的上衣给脱了。   那会子看寇松也很自然的脱了,江逢秋犹豫了一下,布料湿透了黏在身上的确不是很舒服,于是也跟着把上衣一起脱了。   *   “哎,小江哥你真的好白啊!”隔壁是你家的老二率先开口,“真不愧是城里来的,你比我们白多了…啧…”   “我也是,我刚才就想说了,小江哥比村里好些小姑娘都要白上好多咯。”说话的是婶子家的老三,“我二婶子还说你指定是擦了什么…”   江逢秋摇摇头。   其实经过前面半个多月的农忙,其实已经黑了一点了,但和其他自小长在村里的人比起来,他依旧算白得发光。   说实话,哪怕是被婶子家那几个小子盯着,江逢秋都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只是被寇松的目光扫了一眼,他突然就有了那么一点点说不出的…别扭。   他也不算很白了,   以前没下乡的时候那才叫白呢。   现在在田间地头干了半个月的农活,他不仅手心多了一些薄薄的茧,手掌多了些小口子外,连大腿上也有很多之前水蛭咬下来的印子,也不知道到底明不明显……   *   江逢秋眼帘耷拉着,不知为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在寇松面前光着膀子,更不好意思看光着膀子的寇松,明明大家不都是男的吗?   夏季炎热的时候,随便出去在上林村逛一圈,一眼望去,到处都是打着光膀子的老爷们儿小伙子。   之前江逢秋又不是没看过,不知道看了多少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肚子了。   但寇松……不是那样的。   他没有肥腻的大肚子,腹部只有紧实的肌肉,胸肌发达,背肌宽阔。   每次下工回来时,他时常坐在门槛边上撩起衣摆擦汗时,江逢秋有时候也会瞟见蜜色的肌肉淌着汗珠…   他脑子里倒的确没什么“好看”又或者“性.感”之类的概念,他只觉得同样是光膀子,但寇松就比村里别的汉子要顺眼些…   但到底是哪里比较顺眼呢,江逢秋的目光不自觉聚集在看寇松身上,完全没注意因为他的注视,导致寇松整个脊背都绷直了。   *   “小江哥?”   大概看他直愣愣的傻站在那里,婶子家的老大喊了江逢秋一声,“你咋了这是,怎么一直站那里发呆?还一直看着寇四哥?”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   江逢秋赶紧低下头,为了掩饰尴尬,他随便佯装把把手上湿漉漉衣服拧了拧,目光又开始太在岸边的石头堆里挑选着:“我在…在看等会儿把衣服晾在哪里…”   也可以这样想,毕竟寇松人就在溪边的鹅卵石堆上,他视线看向那边也是非常合情合理的。江逢秋这样想着,最后还真认认真真挑了起来。   挑来挑去,最后他把目光锁定在其中一块地方,那儿比周围干净不说,且还刚好能够够照到一点太阳…嗯,就那里了。   他朝着选好的那块地方走去,而寇松看到他从溪沟里上来后,一句话没问,也没说什么,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将他手中已经拧过一遍的湿衣服拿过去,又重新拧了一遍…   之前被他拧不出水的衣服只是被寇松稍微一用力,又给拧出不少水来…   看着他拧了几遍也到滴不出一滴水后,又把满是褶皱的上衣抖了抖,把褶皱抚平,随手搭在了手臂上。   他都不用江逢秋告诉他晾那儿,他自己把衣服整整好好晾在他之前挑好的那块石堆上。   寇松:“我刚才就看你在看那块地方,你是想晾在那儿吧?”   江逢秋:“嗯…那里干净些…”   *   夏天的衣服本来就薄,寇松又拧得那样干,又是风吹又是日晒的,没一会儿就干了。   那会儿几个小子也玩累了,顺便也就在周围捡了些柴和寇松一起搭了个火堆,直接在河边烤起螃蟹来了。   烤完的螃蟹由原来灰不溜秋的颜色变得鲜红无比,看着比之前有食欲多了,山里孩子吃惯了,熟练扯下腿,嘎嘣嘎嘣嚼了起来。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食物尤其的紧缺,只要不是有毒的都是能吃的,而螃蟹壳当然能吃…   江逢秋嚼了几根螃蟹腿,味道还不错。尤其是里面的蟹黄,哪怕什么都不加也挺好吃的。   吃了一会子,几个光着膀子的小子被晒了会儿太阳又下踩水玩了,毕竟天气热嘛,玩水会凉快点,这也是农村孩子习惯的解暑方式。   而他们的几件衣服,也就那么横七竖八的被随意的扔在岸边的石头堆上。   单单是看到衣服上沾着那么多脏兮兮灰尘的样子,江逢秋就已经猜到他们几个今天回去之后肯定又要被婶子数落了。   寇松:“你也去吧,在旁边泡泡脚也行…”   江逢秋摇摇头,并没有跟着去玩,反而开始和寇松一起收拾着剩下的残渣。刚才那一会儿已经够了,在他自己的心里,他也已经不是小孩了。   *   最后秉承着“既然来都已经来了”的想法,那会子他们几个人当然也不止在沟沟里掏螃蟹,后面又一批去了山里头的别处。   九月份山里可不止有螃蟹,还有不少别的东西成熟呢,那天除了螃蟹,还在山里摘了不少野柿子,野枣子,还有些板栗和山笋之类的。   晚上回来后,望着满满一桌子的“战利品”江逢秋心里有种油然而生的满足感。   晚上是两人一起做的,当然,主要还是寇松做,江逢秋负责在一旁为他打打下手,帮着掐葱剥蒜洗菜之类的。   白天掏的那些螃蟹,两人晚上各自又吃了一部分,这里加了点调味,味道比在山里干烤还要好些。   而剩下来那些螃蟹,寇松则用水先暂时养了起来,等着过几天再慢慢吃。   所幸他们那天去先去掏了,就在他们去的第二天,据说就有别的人发现了。   婶子家那三个小子特意过来告诉江逢秋,说他们再去的时候,那边已经有好几个人撅个腚在那里翻螃蟹。   “你说,是吧,幸好咱们先去了…”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   *   饭后,两人一起在院子里乘了一会儿凉,寇松那会子看天色不太对,看着要落雨的样子,连忙把晒在外面的干菜收了回去…   江逢秋和寇松这边刚把东西收完,外头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因为下得太突然,村里好些人家反应不及时,还听到了好几家的骂骂咧咧大声抱怨声,两人相视一笑。   因为落了雨的缘故,夜里也没有白天那么闷热了,两人不再像之前那样打地铺以后,又得和之前一样睡同一张床。   他们以前的惯例一般是江逢秋睡里头,因为他睡觉不老实,总爱翻身,但如果他睡外头的话,又很容易从比他上掉下去。   熄灯以后,江逢秋僵着身体躺在床内侧睡觉,感受着身旁的凹陷感,突然他听到寇松说话了,他似乎是在对他说话。   寇松:“你知道了吧…”   江逢秋:“啊?”   寇松:“我前段时间晚上,你…你知道了吧,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和其他人不一样…”   黑漆漆的夜里江逢秋盯着头顶的蚊帐,隐约间还听到了寇松紧张得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种事儿在那会子的确是不太好明说的,所以他怎么也不好大大方方说出那两个字,说他喜欢他,偷亲他,便只是含含糊糊的说自己前段时间脑子昏头,对他犯了浑。   是不是知道他对他的心思了呢?江逢秋当然知道,所以一直等着寇松说完以后,这才嗯了一声:“嗯。”   “那…那……那…”一旁的寇松身体同样僵着,深吸一口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破有种破罐破摔的感觉,“小秋,你,你…以后还住我这儿吗?”   大抵是说出口之后,寇松自己都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怎么越听越觉得有点像在威胁他,又有点像在赶人呢?   于是又开口补救了几句:“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还愿意住我这儿吗?哦不是不是,我是想说,是你会嫌我吗?” 第60章 好逸恶劳知青攻重生以后5   老实说,江逢秋上辈子是挺不能接受的,毕竟从没接触过这种感情,而后面他经历了太多太多以后,再看这事,反而不值一提了。   那会子又看到寇松那么紧张忐忑的模样,江逢秋的心里是一丝一毫的不安都没有了。   不仅如此,   寇松的态度反而让他安定下来了。   那天约莫是江逢秋重生回来的第二十二天还是第二十三天来着?他实在有些忘了,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晚上,再次重生回来的江逢秋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结。   外面是沙沙沙的雨声,屋里并没有点油灯,江逢秋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点寇松的轮廓,他能感觉到他浑身紧紧绷着…   “你也知道了吧?”   江逢秋轻轻开口。   隔了那么多年,他才终于和人坦白自己卑劣的行径,如何如何拿他的钱,到如何如何回来…   江逢秋并没有说自己又经历了一世,只说自己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说他刚开始不能接受,后面想想也没什么,说寇松对他很好…   *   “寇大哥…”   江逢秋翻了一个身,在黑暗中和他对视着,“我知道你对我很好…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对你到底是啥心思,我…”   他本来想说自己可以和他试一试的,结果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被寇松突然捂住了嘴:“别说,小秋,我知道是我之前犯浑,这事儿咱先不提行吗?”   江逢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误会了自己,觉得自己要拒绝他,又笑了两声,想把寇松的手扒拉下来,无比清楚的看着他的眼睛说:“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和你试一试。”   寇松的表情大约是空白了好几秒,不敢置信几个大字几乎明晃晃的写在他脸上,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又不怎么说什么…   最后脸都憋红了,才憋出来一句:“小秋,如果你是担心我会说话不算数,你不用这样的,我之前答应你等恢复高考就送你读书这事,哪怕你不答应,我也会履行承诺的。”   江逢秋:“……”   *   事情实在是过去太久了,久到江逢秋都快忘了原来寇松还曾经答应过他这个啊!   好像包括在自己闹腾的想回城的那段日子里,他似乎还说过等他时间到了就送他回老家看看?   江逢秋正在思索,但他的沉默却让一旁的寇松以为是自己猜对了。   他眼里那一点点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那…那我打地铺睡吧…”   这边江逢秋想来想去都没想出个头绪,突然听到这句话,心里也猜到肯定是误会了,于是想也没想直接一把抓住了寇松的胳膊。   ——别说,还挺结实…   “不是,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江逢秋叹了口气,顺势往寇松的方向靠了靠,“我虽然不知道对你是什么感情,但整个上林村就你对我最好了,我也只和你最熟悉,我……”   江逢秋突然想起自己上辈子在离开寇松以后,总是时常想到他,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喜欢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于是含含糊糊的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经常想着他…   “……所以我才说想和你试试的。”   *   江逢秋说完以后,很久都没有听到回应,本就不怎么亮堂的屋里也看不太清寇松的脸色,不知道他那会子什么表情,只能听到他的一下一下的呼吸声。   “……难道。”江逢秋犹豫的开口,“你不愿意吗?”   这下倒是很快听到了寇松的回应,他几乎是立刻开口:“怎么会呢,我当然愿意!!我只是,只是……太,太高兴了…”   那个夜里,因为突然的一场降雨,导致室内比平时凉快些,两个人哪怕紧紧挨着也不会觉得很热,是极为恰到好处的温度。   大抵有刚刚互通心意的原因吧?总之那个晚上,两个人都睡得特别香。   *   第二天江逢秋依旧在平时出工的点醒了,醒过来后他几乎条件反射的想下床,等整个人坐起来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哦,现在已经不是之前的农忙时节了,因为地里没什么活儿了,生产队里还给他们放了农闲假的,他不需要那么急匆匆的出工了…   脑子逐渐清醒以后,江逢秋看向一旁空荡荡的床,伸手摸了摸寇松昨晚躺过的位置,发现还是微热的,说明他也刚起来没多久。   是起来上厕所还是做早饭?   江逢秋都还没把这个问题想明白,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朝着他这边走来。   “你怎么醒这么早?”   寇松大抵刚洗完脸,那道的浓烈剑眉还是湿漉漉的,眉峰处还在一滴滴往下落着水珠,领口处也沾了一些水,到底是不小心溅到的。   “小秋,早上想吃点啥不?我把昨天烙的煎饼给你热一热,再给你煮碗稀粥成吗?”   江逢秋点点头:“你什么时候醒的?”   寇松又自己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我其实也刚醒没一会儿…小秋,要不你现在再睡会儿吧,等我做好了再叫你…”   江逢秋点了点头,几乎是看着寇松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听着他的脚步声一点点走远,又听着厨房里传来烧水的声音。   还真有了那么一点点倦意。   *   刚端上早饭呢,隔壁王婶子家的三个半大小子又过来了。三个人看起来还挺高兴的,趴在外头土墙上一声一声的叫着小江哥。   江逢秋端着陶瓷碗走了过去,和他们自然的打招呼:“这么早啊,你们吃早饭没得?”   “吃哩吃哩…”老大左右看了一眼,仿佛说什么悄悄话一般喊江逢秋过去,等到江逢秋真过去了,他压着嗓子说,“小江哥,你还记得咱们昨天去掏螃蟹那地方吗?”   江逢秋端着碗往嘴里刨了两口稀粥糊糊,眉毛都没抬一下,就已经猜到他们想说啥了:“那地方咋了?难不成你今天去看,那边已经有好多人在掏了?”   “嗐!神了,我还没说呢,你咋知道!”老大藏不住话,一骨碌全给江逢秋说了。   说他们昨天把衣服弄脏的事儿惹得他们娘特别生气,但看在他们三个还知道拿螃蟹回去给家里人打牙祭的事儿,也就没多说。   一大早他们三个打算再去掏点,提了个小桶上去时,发现他们昨天上山的事儿不知道被哪个大嘴巴看到,这一下大家都知道了…   “我们上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个撅着个大腚在哪里翻,水都给他们弄浑了…”   老大刚说完小沟的情况,老二又补充着说:“幸好咱们昨天去得早啊,就是有一点可惜,我本来昨天就说多弄点的……”   地方是老三发现的,但他却一直没说话,江逢秋看他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好奇问了一句:“你早就猜到了?”   老三点点头:“肯定嘛,不过他们现在这么抓,也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我昨天就让他俩多少留一点,这样明年才……现在看来…”   其他两个似乎还不懂他的意思,问他明年怎么,明年怎么了。   江逢秋倒是明白,昨天老三就只说让抓大的,小一点的都给放了,就是就是为了以后的可持续发展。   但……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不是你发现,也是别的人发现,山上地方就那么大…”   寇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他依旧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背心,“现在这年头,自己都吃不起饭了,哪里还有什么小心去管螃蟹明年能不能活下去…”   三个小子沉默了下来。   *   王婶子一共有三儿子,三个年纪都不大,也就十来岁的年纪,名字都是按排行下来的,而到他们那辈是得字辈,小孩的名字也是依次取下去的,王得河,王得海,王得洋。   江逢秋上辈子和他们关系不怎么,但重生的这半个月里,和他们相处过好几次,也算是摸清了几个小子的性格。   其中老大王得河年纪是最大的,今年十六岁,但也是三个当中脑子比较憨,比较耿直的。老二王得海比老大话多点,今年似乎十五岁?老三王得洋是最小,今年也才十三岁,但他兄弟中最精明,也是最聪明的。   老三听完寇松的话已经完全明白了,而老二也似懂非懂的样子,只有老大…他依旧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   “好了…”江逢秋看了眼他们背上背的背篓,“你们还不去打猪草啊,还在这儿说,待会儿婶子看到又要说你们……”   “啊!!忘了!”   “快快快!!等会儿娘要回来了…”   “那我们先走了!”   *   那天是他们放假的第二天,江逢秋吃过饭后久违的拿起以前的课本看了一会儿,期间还主动给篱笆栅栏里被圈起来的几只瘦瘦的鸡崽子喂了点米糠。   寇松那会子在院子里劈柴,厨房里的柴不够用了,他得把每一块都劈成差不多的大小,然后再整整齐齐的码起来,用的时候好拿取。   “寇大哥,你先歇一歇吧…”   江逢秋看着他忙活了半天,便主动让他休息一下,但寇松说还剩最后一点,干脆一起劈了,而且有些柴让昨天飘进来的斜雨打湿了,现在就要劈开在太阳底下晾晒,才干得快。   实在是说不过他,又看着他那样汗流浃背的样子,江逢秋便想着去厨房里倒了一杯水。   往日里他以前下工累到了,寇松都会给他倒一杯糖水,喝完就会好一些。所以那会子他自然也朝着后屋的红柜子里走去。   以前都是寇松给他倒,这还是江逢秋第一次自己主动打开那个装糖的铁罐子,这才发现里面其实也没多少糖了,只有底下那么薄薄一层的一层,都已经能看到底了。   江逢秋:“……”   说起来,那袋子糖是什么时候买的?好像有好久了,里面的糖也基本上都是给他一个人喝的,寇松自己都没喝过。   怀着那种莫名酸涩的心情,江逢秋把罐子倾斜着将那点稀薄的白砂糖倒了一半出来,又拿筷子搅拌了几次,搪瓷盅里糖很快就化了。   他端着印花搪瓷盅走向寇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喝口水,然后在弄。”   *   天气还真是怪,明明昨天夜里还在下雨,上午起床的时候依旧感觉一阵凉飕飕的,怎么到了中午出了大太阳,又莫名开始热起来。   劈柴是力气活,寇松没干一会儿,前胸后背,额头手心里都是汗津津的,因此他在接过搪瓷盅之前还特意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汗。   寇松:“?!!!”   看着他只是不过抿了一口,就立马放下搪瓷盅的动作,江逢秋也知道寇松要说什么,直接在他之前开口:“……不好喝吗?”   “不是,你…”寇松抿了抿唇,“小秋,这是我给你买的,是专门留给你喝的,我怎么能喝呢?”   “你怎么不能喝啊…”江逢秋想了想,“明天不是正好赶集吗,到时候咱们早一点去,家里应该还有两张糖票吧?”   寇松叹了口气:“咱家没有糖票了,之前是有两张,后来我拿去换了布票,然后…”   *   后面的话不用说,江逢秋已经想起来了,换来的布票为他做了一身在当时非常时髦的的确良,可让他高兴了好一阵子。   没有糖票,哪怕有钱都买不到糖。   那会子所有东西都是计划分配,买糖要糖票,买肉要肉票,买粮要粮票,买蛋要蛋票,买什么都得要相应的票证才行,并且也只能去供销社才能买到。   赶集的集市上也是买不到糖的,市场有管理人员看着,能卖也只能卖些农民自产自销的产品,像自己编织的生活用品和一些蔬菜…   连农民如果想要卖掉一些自己家里养的家禽家畜,也都要先去生产队开一张加公章的自产自销证才行,不然就会被没收…   当然,也不是一定就买不到糖。   只要每次赶集的时候去早一些,趁着管理员不注意,可以偷偷摸摸的私底下进行交易。不过这种属于属于投机倒把,是违法犯罪,严重点的,卖家和买家都要被抓起来。   *   这些寇松当然都知道,因此在说这事的时候都是悄悄的:“没事的,小秋,明天我一个人去赶集,你就在家等我…”   江逢秋摇摇头:“我也跟你一起,我不喝糖水也没事的,就是想跟你去看看,我好久没赶集了…”   寇松:“……好,那明天再说。”   或许是为了让江逢秋宽心,寇松那天傍晚在睡觉前还特意从红柜子把他那点票据拿了过来,有林林散散的面票和油票和盐票…   “咱家里油不多了,盐好像也没多少了,明天去买一点。哎,面粉还有,但顺便也带一点吧……”   寇松一张张的数好叠好,包括钱也认认真真的重新数了一遍。江逢秋现在看着寇松数钱,已经不会再心虚了,甚至很庆幸。   “喏…”寇松数好以后,又从里面抽了一张比较新的五毛递给江逢秋,看他呆呆的不敢接的样子,又咧嘴一笑,补充道,“零花钱,明天你去集市上自己买点零嘴…”   这种画面,很难不让江逢秋想到自己以前小时候,他家人就是这样时不时给他塞一点零花钱。   包括后来他在外面也经常看到一些大人会从宠溺的从兜里掏钱给小孩,而他那时就很羡慕很羡慕…   而现在……   “嗯…”江逢秋吸了吸鼻子,接过了那五毛钱整整齐齐的叠好放进了自己内兜里,放好以后,还煞有介事的按了一下。   寇松看他那样郑重其事那样儿,一时还笑出了声:“小可怜,来,再给你一块吧。”   “五毛就已经够买好多东西了。”江逢秋摇摇头,“我只要五毛就够了,太贪心的人会被上天惩罚,会被收走所有好运气……”   寇松并不知道他上辈子经历了什么,只是看着他脸色不对,于是伸手将他楼进了怀里,安慰道:“没事没事,你要是没有好运气了,我就把我的运气分给你。”   *   赶集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一般会有一个特定的日子,一个礼拜只有一次,固定在上林村下面的民胜镇上。   以前寇松赶集时也江逢秋想叫江逢秋一起,但他每次都嫌赶早集起床太早,因此上辈子也只去过一两次。   他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赶过早集了,这一次江逢秋格外期待,晚上都没睡多,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   起来以后,随便漱口洗脸过后,急急忙忙揣着几个热乎乎的玉米面馍馍出门了。   寇松背着的背篓里装着几个竹编的簸箕,是他自己编的,顺便拿去集市买点钱,包括江逢秋手间挎着的小竹篮子也是寇松做的。   两人一路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停下。   “怎么还没看到车,是不是咱们起来晚了?”江逢秋啃两口摸摸就要伸长脖子看看路口的方向。   他说的车并不是小汽车,是驴车。   上林村去集市的路实在是太远了,走路得走好久,这时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花一点点小钱坐驴车。   “没哩…”寇松把背篓放在路边,自己也啃起馍馍来,“你看婶子不在那里等着,应该快了。”   *   那时太早了,天还没有大亮,本来就是灰蒙蒙的,王婶子蹲在地上,包着头巾,又穿了身灰衣裳,一旁还有高高的庄稼,如果不是寇松说,还真看不到有人在哪儿呢。   “哎,我眼睛不好使,刚还没看到呢。”   江逢秋连忙和婶子打招呼,低头看到了她放在脚边的布篮子,以及一沓沓厚厚的鞋垫子,也猜到她要去集市卖掉。   “你吃过了不?”   一边说着,江逢秋一边把自己另外一个还没吃的馍馍作势递给王婶子。而对方又怎么可能真收呢,她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真不用,我在家已经吃过了。”   两人说话期间,江逢秋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知道是驴车来了。而婶子那时候也把地上的篮子挎了起来。   等驴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江逢秋这才看清楚候后面板车上已经坐了一个中年男人了,还是一个熟人。   是之前来找过江逢秋的大队长。   “你们也去赶集啊?”   大队长笑呵呵的和他们打个招呼。   婶子和江逢秋也都各自回应着。   “是哩是哩…”   *   几句寒暄后,三人都坐上了毛驴身后的板车,各自把东西放在脚边。   而等他们几人坐稳,驴车的主人一面指挥毛驴,一面熟练的收着车钱。   寇松早就已经把两人份的钱准备好了,一个人五分的车钱,两个人就是一毛钱,要是回来也坐的话,钱还是一样的。   在驴车上,大队长又和江逢秋闲聊了几句,主要还是说起他之前那番很有思想觉悟,为集体着想的话,说对他真是刮目相看。   江逢秋被这么一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也跟着谦虚起来,连忙说哪里哪里。   而也是在这会儿闲聊中,江逢秋才知道了为什么后面不给他调插秧的活儿了,他以为是寇松说了什么。   结果…不是。   原因是他插的秧苗没插好,好多秧苗都太深了,还得二次反工。   说到这里,大队长沉默了一会儿:“小江同志啊,我知道你心是好的,也知道你想勤快点能为集体出力,这份精神的确值得表扬,但是……”   意思就是我知道你很勤快,   但你先别勤快…   江逢秋脸色有些讪讪的,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问题,既然要反工,为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叫他去,到底是谁替他反工的呢?   余光处看到一旁的寇松,江逢秋突然就明白替他反工的人是谁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压根就不需要想,   除了寇松,还能有谁呢?   *   江逢秋当时非常真心实意的和大队长道歉,对方却并不在意,摆摆手,表示这都没什么,还笑着说还得谢谢他呢,今年如果风调雨顺,收获能比去年还多呢。   “啊?为什么是因为我?”   江逢秋是真的疑惑了。   *   江逢秋重生以后是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在干活,但可能是因为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的关系,他依旧赶不上其他人,   不过这时,已经没人再说他什么了。   毕竟总是偷懒不干活和的确不怎么擅长干活,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两码事。   更何况…江逢秋也不算什么都没干,以前他们所在的大队一直以来效率都赶不上别的大队,大队长去开会时不知道被说过多少次了。   但是今年的农忙时节,他们五队头一次在秧苗期结束之前完成的插秧的工作!!   而原因就是因为江逢秋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特别勤快”起来了。虽然他吭哧吭哧在地里干半天,进度依旧缓慢,但起码人家的态度做的很好嘛。   眼看着这么个大懒鬼都如此手脚麻利起来了,队上其他几个平时里总是浑水摸鱼的主儿也跟着手脚麻利了不少。   哪怕是其他平时就不耍滑的社员,看江逢秋都这样了,手脚也就比往日里还要更快了。   这样一通忙碌下来,   可不就比去年效率高嘛。   *   队长解释完后,还很欣慰的拍了拍江逢秋的肩膀:“我听你同小队的人说了,虽然不怎么达标,但你干活挺麻利的…”   江逢秋:“……”   那会子驴车已经快到了,天色也比之前亮了一些,除了路上陆陆续续又上来了两位以外,江逢秋还看到路上有好些大爷大妈,估计是舍不得坐驴车,自己拿扁担跳着沉重的货物…   就在他有些感慨时,听到一旁的大队长突然问了一句:“小江同志,你是知青吧?”   江逢秋:“嗯。”   大队长:“那你读到几年级?”   江逢秋:“读到中三。”   江逢秋记得他读书那会儿依旧还是九年制,意为五年小学,四年中学,后来的孩子们似乎是改成了十二年制?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   他不太清楚,反正他那时候的确是九年制的,记得他那时候几乎差一年就可以毕业了,如果不是发生那样的事,他家里人连他以后去哪所大学都好了,结果……   “那你不是你们那几个知青里文化最高的?”大队长挺惊讶的,毕竟他们那儿普遍文化程度很低很低,能上个小学一年级就不错了,连他也只是刚读了个小学而已。   记得当时和江逢秋一起下放的知青们被分给了好几个村,而上林村又是周围几个村子里最穷的,所有只分了江逢秋这么一个知青。   而就这一个,那会子还好多村民不想要的呢,认为多了一张嘴吃饭,还是一个干不动活的小白脸,要来又什么用?   “这个…小江同志啊…”   *   江逢秋一眼看出了队长似乎有什么事,也没拐弯抹角,就直接问了什么事。   而队长也不是一个扭捏的人,看江逢秋这么爽快,自己也很爽快的直说了。   昨儿天擦黑时,队上的验分员傍晚在自留地沟边摔了一跤,估计得半月上不了工,而队里会认字会写字的人不多,所以……   “当然,肯定不白让你替工,分工算的…,只有一点,工分表要好好写,这个不能出差错,到时候是要一层层往上交的……”   驴车已经能看到集市了,江逢秋耳边隐约听到了那边的嘈杂,几个小孩互相追逐打闹的声音,大人的讨价还价的声音…   大队长说完以后又问了他一遍:   “你这边不行的话,我只能去别村借人。主要是我要去城里,不在村上,不然我就顶了…哎,我比较希望是自己村的人…”   江逢秋点点头:“好。” 第61章 好逸恶劳知青攻重生以后6   大队长之所以不愿意去别村借人,主要是工分涉及到太多,这直接关系到生产队年底分粮的大事儿,每个人分多分少都是看工分来算的。   再者说,上林村和周围别的村子关系不怎么样,这种事儿在江逢秋干活的那个把月也零零散散的听了一些…   几个村子之间的恩恩怨怨由来已久,无外乎就是你占了我的地,我挡了你的路,听说最严重的一次据说水源都被堵住了…   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江逢秋这个外乡人肯定就不太清楚了,反正不到万不得已,队长肯定不会去借外人。   而江逢秋虽不是本地的,可他现在已经被分到了上林村,那他就是上林村的人了,而事关工分,能找自己村的人,还是得找自己村的人。   驴车抵达集市后,队长因为还有别的事,也就没和江逢秋多说太多,两人在约定好第二天的在哪里见哪里谈以后也就各种分开了。   *   都已经分开好一会儿了,江逢秋还是有点懵懵,小声的自言自语着:“我以前没做过这些,我有点怕,寇大哥,万一我弄不好怎么啊…”   那时寇松已经非常眼尖的占到了一块好地方,他把背篓放身后,一边把里面的簸箕和刷把一一摆出来,一边劝慰着江逢秋。   “小秋,你别想这些了,队长刚才不是说过吗,他说会先带你两天,等你熟悉了,他才去城里办事…”   寇松编簸箕的手艺非常好,极为密实,连选的竹料看着都比别家卖得干净,一看就能用好久。   这才刚摆出来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问了,寇松熟练的招呼着客人,一会儿就卖了两个簸箕,三把刷把。   编簸箕不仅费时间还非常考验篾匠的手上工夫,再者说寇松卖得并不算多么贵,八毛钱一个,而刷把要简单些,则是一毛五一个,一会儿工夫卖出去一块九毛钱。   等寇松把钱收好以后,看了眼蹲在一旁的江逢秋:“小秋,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你吗?”   其实江逢秋心里隐约猜到一点原因,但上辈子的失败人生唯一教会他的就是藏拙,所以他并没有直接出来,只把刚才队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因为我认字?是知青?”   寇松:“有这个原因,但还有一些别的,不止因为你是上林村里的知青,还因为你不是这里的本地人,上林村里也几乎没有你的亲属,你迟早是要走的…”   寇松的话差不多和江逢秋之前心里的想法一样。   但可能是看他沉默,寇松以为他还是不太明白,于是便又说得更明白了一些:“咱队上那个记分员,你是不是经常听到有在背后说他的?”   这个的确是的,太多太多了,有说什么他经常给自己家里人多计,还有说说他公报私仇,和他关系不好的谁谁谁,他就故意少计。   他到底有没有公私不分,有没有故意给人多记少记,反正江逢秋和他不熟,也不知道真假。   寇松:“明白了吧?这活儿不那么好干的,而你以前在村里很少不和其他人接触,几乎不怎么来往,所以你很合适的…”   看起来只是一个随意的举动,其背后依旧还是有各种千丝万缕的原因啊。   江逢秋点点头。   那会子寇松熟练的摸出刚才卖簸箕的零钱里抽出一张钱递给他:“小秋,喏,拿去买点冰棒吃吧…”   *   昨天晚上寇松就给他拿了五毛,今天又给拿了五毛,江逢秋当时身上一共就有一块钱了。   买了两根冰棍花八分钱,本想直接买完就回去,又被一阵烧饼的味道吸引,江逢秋又去烧饼摊子。   烙饼有咸的有甜,不过甜的要比咸的贵一点,咸得只三分一个,甜的就五分一个了。江逢秋想了一会儿还是买了两个甜的。   两根冰棍8分,两个甜饼一毛,一共花了一毛八,等江逢秋拎着四个袋子去找寇松时,身上还剩八毛二。   这点钱还可以用来买什么呢?   现在的青菜是两分一斤,盐是一毛五一斤,一盒香皂三毛,肉的话需要得有肉票的前提下,根据部位和肥瘦情况不一样,得七毛到八毛五一斤左右。白砂糖也是有糖票的情况下,似乎是七毛多一斤,这个很不便宜了,几乎和肉差不多的价…   江逢秋心里边盘算着边在市场漫无目的的游走,大抵是他一直四处张望的眼神引起了某个人的注意。   而那人在观察江逢秋的时候,   江逢秋也在观察对方…   *   他上辈子还是见过不少人的,这点识人的技巧不会没有,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一看就不像是本地人…   一来他在市场上不买东西,眼睛却一直东看西看,二来在这个并不冷的天,他穿着长款的风衣…   江逢秋完全能够猜测到对方衣服里肯定有什么市场不让卖的东西…   两人眼神一对上,那人立马知道有生意了,用眼神看向了一个方向,示意去那边谈。   也是胆子大,江逢秋还真跟着他走了几步,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那人用不太正宗的普通话问他要什么?   江逢秋那会子说话也已经可以带一点当地口音了,他扫了扫他大衣里的东西:“你有什么?”   “什么都有…”说着戴眼镜的年轻男人打开蓝色大衣的外套给他看了一眼又赶紧合上了。   虽然那一下很快,但他还是从他的衣服里面看到了无数个小兜,看到了里面有各种拿小袋子装起来的东西,其中就有白糖,还有各种花花绿绿的票证!   *   他一定不是当地人,而且他的胆子太大了,怎么敢把东西带在身上?这要是被抓住的,岂不是人赃并获?   稍微有点经验的投机倒把份子都不会把证据放在身上,他们会先口头上和买家约定,以正常由头收下对方的钱,真正的货物则是在另外更安全的地方进行交换,且这个过程还需要有人放风。   他居然直接这样!   一看就是没什么经验的。   但是…没经验好啊,这样他就不会卖得太贵。上辈子混了几年的老油条江逢秋如是想着…   不过就在他刚要问白砂糖或者糖票多少钱时,那边有一个带着红袖章的人走了过来,板着脸问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起初那个搭话的眼镜男明显整个人慌张起来了,用普通话说了一大堆借口,一听就很假。   反而是江逢秋非常镇定的样子,他本来就在这边待过,说话的口音也有了这边的味道,再加上他长得白净,就冲对方笑了笑:“是这样的哩…”   他讲话的态度表情格外自然,就说只是因为看到大哥身上的衣服样式好看,以前没见过,多看了两眼…   “哦,那行,不要在这边聚堆哈…”   虽然那时的确严格,但根据江逢秋之前的观察,其实市场上的管理员都大部分还是比较护自己人的。   虽然有检查,但是他们会对本地人格外偏袒一些,哪怕就算看出了什么,但只要一听口音是当地人,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去。   但如果都是外地人,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那就得严查严办了。   *   等那个戴着红袖章的人走了之后,江逢秋瞬间收起了之前那副腼腆的笑容,冷着脸斜了那个眼镜一眼:“你不是本地的?你第一次干这个?”   对方立刻点了点头。   “难怪。”江逢秋四处看了看,看到了一处人挺多的小面馆,指了指那里,“走,去那里说吧。”   他有点明显不敢去,觉得那里人太多了。江逢秋白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人多才要去,在偏僻的地方聚在一起就是不打自招,你连这都不知道,你还出来搞这些?”   江逢秋一个反问把他问住了,称呼也从小兄弟变成了这位大哥。   “这位大哥,您莫不是…”   江逢秋上辈子有过一点经验,但这辈子还没开始呢。不过这也不妨碍他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跟着。”   那语气实在太自然了,眼镜男就这样忙不迭的跟在了江逢秋身后,跟着在柜台边上位置坐了下来。   就在他要点面的时候,江逢秋说他不吃…那个戴眼镜的外地人也是义气,约莫是想着刚才要不然江逢秋他就被抓了,直接说他请客。   那时候的素面是八分一份,如果想加一点油渣的话就是一毛五。而油渣顾名思义,就是肥猪肉炸过油以后剩的干巴巴的那一点渣渣。   闻着都特别香…不过江逢秋却没有吃,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几乎都在说话,和门口那几个秃顶中年男人的声音比起来,他们并不怎么引人注意,而且他们的位置在柜台下,刚好形成一个盲区……   “你多大?”江逢秋看出眼镜男人身上的衣服不合身,有点太大了,“这衣服不是你的吧?”   眼镜:“是我爸的…”   江逢秋心道,果然。   这会子从对父母的称呼就能看出来自的地方不同,农村的还在叫爹娘,只有城里的才会开始慢慢叫爸妈。   “你这样太危险了,你要是真想靠这个来钱,你这样肯定不行。现在也就是在民胜镇,这儿没有外面那么严,不然就你刚才那个样子,还没出市场就被抓了…”   江逢秋摸出自己之前买的冰糕咬了一口,那会子应该是上午九十点了,出太阳后,天气热了一点,有一点点化了,他得赶紧回去了。   “那,那怎么办?”   “我可以教你怎么弄,但我有一个条件…”江逢秋舔了舔唇边的雪糕渍,终于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你得告诉我,你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弄的。”   刚才进店以后,他已经压着嗓子问过那些价格了,比市面上低很多,他又不可能赔钱,说明一定有的赚,并且一定有别人都没有渠道。   江逢秋上辈子搞这些就是因为没有渠道,没有人脉,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没赚到多少钱不说,还……   那些纷杂的念头如流水般在脑海里掠过,江逢秋没再像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他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犹犹豫豫的样子,心里知道今天怕是不行了。   他也不能表现得多么主动,这样自己就会落了被动:“本来想能合作,但既然你不愿意,那也没法……”   他压着嗓子说完,起身就要走,走出两步,又看了看自己面前还没动油渣粥:“老板,帮我打包一下,谢谢。”   大约在他拎着袋子出去走了约莫二十来步,江逢秋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大哥,等等…”   他走到他身边:“那个,我现在不好说,你住哪里?我下午去找你说吧…”   江逢秋笑了笑:“成。”顺口报了一个隔壁村口的地址。   *   出去的时间有些久了,等江逢秋再次回到寇松摊位前已经过去半个钟头了,袋子里的冰糕都有些化了。   不过…江逢秋心情却是极好的。   “寇大哥…”   江逢秋隔着街头就看到了寇松的小摊子,他快走到寇松身边,乖巧的把自己冰糕递给他。   “这是你的,我刚才已经吃了一个了……”   寇松倒是没问他去那么久干嘛了,就是依旧像往常一样,想把冰糕留给江逢秋吃。   “你快接着啊,不然化了,而且我刚才已经吃了一个了,吃多了凉的肚子会疼…”   江逢秋的手僵持在半空,好一会儿寇松这才接过冰糕,小心翼翼的撕开袋子咬了一口。   “我还买了两块糖饼,咱们一人一个,哦哦,还有还有…”   江逢秋把糖饼塞进寇松手里,又弯腰去寇松身后的背篓里翻找出一个空的精钢饭盒,把油炸面倒进去。   “这是街那头那家面馆,我听王婶子家那几个小子说那家面馆的油渣面特别好吃,等会儿咱们分着吃,这盒子我还得给人家拿过去哩。”   寇松:“……好。”   江逢秋看了一眼一边的空地:“你卖完啦?”   寇松点点头:“你来之前,我刚好把最后一个卖完。不过没事,你要是想玩,那咱们就再玩一会儿再回去也行…”   江逢秋:“……”   寇松:“没事,也难得出来一趟,等下次赶集又得是一个礼拜后了。你先等我把背篓寄放一下,等下陪你逛一逛…”   *   那天寇松一共背了八个簸箕和十二把刷把,江逢秋快速的在心里算了一下,八毛一个,八个簸箕就是六块四。一毛二一个,十二个就是一块二,一共就是…八块二。   那时候一个人人艳羡的铁饭碗一个月也才三十多块钱呢。他一天能赚八块多,已经挺多了。   不过平时应该是没这么多的,这是积攒了接近一个月的量。   江逢秋跟着坐在寇松垫了块垫子的台阶上,小口小口的啃着甜滋滋的面饼,一心想着刚才的事儿。   他明明说过自己不会再贪心了,可心里竟然还是想要试一试的,他还是想赚钱的,还是想过好日子…   江逢秋之前就在城镇里待过,他知道两边完全就是两个世界,农村的这边吃点肉都舍不得,平时就只吃粗粮,不少人都吃不饱…   而与此同时,城里的条件就要好太多了,开始流行新式的衣服,他以前家里就有一套西装衬衫,每次领结都是他妈妈替打的…   除了衣物,食物也不一样,农村还在食不饱腹,城里已经能够吃到进口食物,牛奶、饼干、巧克力…   江逢秋喝过几次咖啡,不太喜欢那个苦涩的味道,每次都要往里面加很多很多糖才能喝下去…   在这边还在普遍用人力拉东西背东西的时候,实际上更远的城里已经有了出租车和公共汽车…   他这一次其实也不怎么想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山村,也不想在小山村的蹉跎一生…   但和上辈子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愿意一个人,他不仅想自己好日子,还希望和寇松一起,要是能让他也尝尝昂贵的麦乳精就好了…   *   江逢秋起初的计划是想自己先赚到一点钱,然后再跟寇松说这个事,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最起码等他们两个坐着驴车回村里时,在寇松会关上门,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白砂糖时他是惊讶的。   “不是说没有糖票吗?”江逢秋说着一顿,“你……你…不是…”   寇松黝黑的脸有些发红,他更小声的压着嗓子:“是我偷偷从一个朋友那里买的,我知道这样不对,但咱们悄悄的,不会有人知道的…”   江逢秋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只是默默的从衣服内衬口袋里摸出一包白砂糖。   忘了说他今天也买了。   两个人就这么看看自己手里的,又看看望着对方手里的糖,同时……沉默了。   寇松:“……”   江逢秋:“……”   *   “你哪儿来的?”   不同于刚才自己说起这事时都有些羞愧脸红,那会子的寇松明显有一些着急:   “你今天出去就是弄这个?你怎么不跟我说一下,万一,万一你被发现了怎么啊?!你万一…”   江逢秋不说话,只默默用视线扫了一眼寇松手里的东西,又看看寇松,明显就是在说你不是是也一样?   寇松瞬间理亏了,他干咳了两声,解释了他那人是知根知底的熟人,他起码信得过,不然他也不敢…   这种事偷摸买卖了也就算了,万一遇到那种不仁义不厚道的人家,转头一个检举揭发,这就不是那么好收场的事情了。   江逢秋实在是也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的脑回路会这样相似,他一时有些纠结要不要把白天的事儿告诉寇松。   上辈子的生存经验提醒着江逢秋要藏拙,不能暴露自己的所有底牌,对所有人都要有隐瞒…   这些道理都是江逢秋因为天真单纯被一次次被坑,因为轻信他人一次次被骗后得到的切身经验。   但……寇松还是不一样的吧?   *   江逢秋咬了咬牙,犹豫再三,纠结了又纠结,最后还是把白天的事儿和寇松一一说了。   他着重说了对方的价格比市场价低,说明他的渠道非常有可能是工厂,而不是私人。   寇松应该是在私人那买的,这种一般都是个人有多余的糖票,然后他们不需要那么多,把多余的卖掉。   这种的特点就是一般他们本身的量很小,价格几乎和市场价差不多,有时候还要贵一点…   工厂就不一样了,虽然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样的法子搞出来的,也不知道具体的利润,但如果能合作…   寇松听到江逢秋说到合作这里,呼吸都微微急促了,他警觉的看了看周围,觉得还是不太安全,又主动拉着江逢秋进了里屋的卧室…   寇松:“你接下合作往下说。”   江逢秋:“我看他身上穿得衣服有点大,猜测不是他本人的,就问了他。然后他也承认了,说是他爸的…”   寇松:“爸?他城里来的?”   寇松也从这个称呼里立刻知道了对方的来历。毕竟他们村里镇上的谁会喊爸,不都是喊爹吗?   江逢秋:“猜测他爸有可能是在厂里工作,然后他爸之前也做这个…然后还有他家可能出了什么事…”   寇松挑了挑眉:   “这你都知道?他自己说的?”   “他怎么可能自己说这个?”江逢秋白了寇松一眼,“我当然是自己发现的…”   江逢秋:“首先我第一眼看他,就觉得身上那件衣服看起来不便宜,裤子也不便宜,但眼镜腿有点歪都没换…为什么没换?”   寇松:“……”   江逢秋:“他口音听上去不是本地的,能跑这么远来,是觉得这边没检查那么严?是为了避嫌吗?可他又不像是经常干这个的人,他那样子一看就对这边不了解,神色还那么慌张,实在太生疏,看起来以前应该没做过这个…”   寇松:“……”   江逢秋:“所以我才把他叫到面馆去。而在他付钱请我吃面时,我还瞥见了他的钱包,用的是皮革钱包,上面有一张全家福,我没细看,不过里面也没多少钱了…”   寇松:“……”   江逢秋:“以他那个能力,人生地不熟的,能不能卖不卖出去都两说,所以他一定会和我合作的……而有了他的渠道,我们以正常价卖都能赚不少……”   *   后面的话不需要再说,寇松也知道了。他就像是第一天才认识江逢秋那样,把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江逢秋一眼。   那样的眼神给江逢秋看的心头发毛,他心里居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心虚,既生怕他发现了什么,又觉得自己本来就是自己,又不是哪个孤魂野鬼冒充的,为什么要心虚?   江逢秋:“你看我做什么?”   寇松在上上下下把江逢秋打量过后,叹了口气:“你还是小秋吗?”   江逢秋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寇松这会不再叹气了,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什么,就是你突然变得这么聪明,我还有点不习惯…”   “……不是,你的意思是我以前脑子很笨吗?”   江逢秋作势要过去掐他,实际上根本没用力,而寇松也非常配合的叫了几声,又连声讨饶。   在两人闹了一阵之后,之前还紧张的氛围也瞬间变得荡然无存。   那会子,两人躺在床上顺气,躺了一会儿,寇松突然问:“对了,他说来找你,你把咱家的地址给他了吗?”   寇松当时说的是“咱家”,江逢秋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当然没有给他,我给的隔壁村的,到时咱们去那里等他…”   寇松一愣:“……”   看寇松的表情,江逢秋又有点忐忑:“……你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坏吧?”   *   其实江逢秋上辈子从那个黑厂出来以后,又被骗过好多次,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他现在相信寇松,所以才几乎是把自己的底给交了他,而寇松…   “怎么可能?”寇松立刻否认了江逢秋莫名其妙的猜测,他手臂一拦直接把江逢秋拦进了臂弯,“我怎么会觉得你坏,我刚才还想夸你聪明呢!而且……”   江逢秋被他突然的断句搞得有些好奇:“而且什么?”   寇松一本正经的补充后面的话:“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江逢秋一愣,随机笑出了声,他泪花子都笑出来了:“你你…你怎么不是好人?你不是好人你会收留我,还对我那么好?”   寇松摇头,继续认真的说:“我收留你是因为你长得白白净净的,我看着就稀罕,是因为我有私心才对你好…”   江逢秋:“……”   寇松:“……而且我如果是好人,我就不会对你说那些话。”   *   “搞这种……不是什么好事的。”寇松几乎是愧疚的看着江逢秋,“要是以后被人知道了,你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抬都抬不起头的…”   江逢秋:“……”   寇松:“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甚至很自私。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个畜生,不然怎么会对你有那种心思,你那时候才十六岁吧…”   江逢秋想了想:“不是,已经十七岁了,按虚岁算的话,都十八岁了。”   民间计算小孩年龄一共有两种算法,一种是虚岁,一种是实岁。   虚岁是按从孩子还在母亲腹中怀孕那一天就开始算,生下来就算一岁了,一般跟着农历走。   而实岁则是在小孩出生以后才算年龄,一般按公历,出生等于零岁。   江逢秋不知道寇松还会纠结这个,别说上林村了,就是放眼整个民胜镇里,都普遍早婚早育,十六岁结婚都不算什么,比比皆是…… 第62章 好逸恶劳知青攻重生以后7   那天晚上他们说了许多许多话,江逢秋也和寇松讲了一些他的想法,例如明天在哪见,然后到时候又该怎么做?   他明早得先去大队上,大概晌午才能回来吧?然后这期间寇松就去他们约定的地方提前踩踩点…   等着他回来以后,江逢秋先和那个人见面,等谈妥了,寇松再出来。   包括合作顺利的话,他到时候又该怎么偷偷摸摸把那些东西一点点卖出去,怎么才能不被发现,他都想了很多很多别出心裁的法子。   当然,其中大部分法子压根不是江逢秋自己想的,只是他上辈子在别人那里听说的学的其他人的法子…   别的地方可比民胜这边管得严多了,连他们那边都能用这种法子避开检查,这边肯定也能行的!   不过每个地方条例还是会因为当地居民而产生稍微不同的分支,而这时候寇松的作用就出现了。   他毕竟是这边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江逢秋的法子提出了一些修改和补充…   *   不知不觉,   两人又越说越紧张起来了。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这种事在当时的确是被明令禁止的,他们完全属于顶风作案,心里会有些不安也很正常,尤其是江逢秋心里想得也会更多。   但是那天寇松揉了揉他的脑袋,表示很理解对他的想法:   “没有谁不想过好日子,没有谁愿意一辈子吃苦,想过得越来越好这并不是一种错,而且…就算你今天不弄这个,我也有心思想自己弄的。”   江逢秋:“啊??”   寇松:“我今天在镇上听说了,听一个外地来的说他们那已经有内部消息,说今年下半年就快恢复高考了,到时你要去大城市读大学吧?”   江逢秋:“……”   寇松顿了顿,“我也没出去过,不知道外面的大城市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我想,人家那肯定比咱们这大很多,花钱的地方也肯定更多吧?我得多攒一点钱,到时能买一辆凤凰牌的自行车送你就好了…”   江逢秋的眼眶已经有些酸涩了。   这时候的自行车可不便宜,结婚时最有派头的彩礼不过也“三转一响”,而这“三转”的其中一转就是自行车。   *   “为什么给我买自行车?我又不是大姑娘,我要什么自行车?”   江逢秋眼里是湿润的,说着说着自己都笑出了声。   “其实,我还想着赚点钱给你买件称头的衣服哩。你身上衣服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尤其是那件背心都破成那样了,你还穿…”   后面的话江逢秋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寇松牢牢抱住了,他也没有犹豫,很快紧紧回抱了回去。   他把整个脸都埋在寇松的胸口,真暖和啊,怎么会这么暖和,耳边是另外一个人砰砰砰的心跳声…   不知不觉,   江逢秋的眼睛又湿润起来。   真奇怪啊,明明他上辈子就是在黑窑厂的时候,都没掉过眼泪,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容易伤感?   明明只是听到寇松絮叨着他以后上大学的生活,明明只是被寇松抱了一下,被轻柔了摸了摸头,被说了一句:“好了好了,好了好了…”   眼睛怎么就忍不住了呢。   *   “等你上大学了,你以后会见到更多更多的人,到时候啊……”   说到这里……寇松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瞳孔骤然紧缩,连呼吸都忘了,眼里只有扯着他的衣领正在亲他的……江逢秋。   寇松:“!!!!!!!!!”   不同于之前寇松都只是偷偷摸摸的吻他的脸颊,江逢秋那会子亲的是唇。   小秋的唇色比村里大部分人都要好看,没有什么干巴巴的皮,非常柔软,吻上来的感觉就好像……   寇松一时也不知怎么形容那种触觉,要过去很久以后,等到他第一次吃到果冻时,才会知道怎么形容。   如一片羽毛轻轻扫过,留下一阵触电般的奇异触觉,那是一种寇松过往完全没有经历体会过的,很奇怪,又无法抗拒。   江逢秋和他离得很近,所以寇松能够很清楚看到他颤抖的睫毛、白皙的皮肤…   他哪怕在经历前面了个把月的农活后黑了一点,但不过只是在家捂了两天而已,现在居然又白了回来!!   *   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寇松并没有只像个木头一样杵着,他也尝试托着江逢秋的脑袋,开始试探性的回吻。   江逢秋呢,他那时候的感觉更难以形容,原本只是想着亲一下就退出,就像上辈子寇松偷亲自己那样,结果……   结果两个人都是第一次亲嘴,又没什么经验,仅仅只是唇瓣磨蹭了一会儿,两人的耳朵都红得滴血!   *   那天那晚,两个人不仅有了共同的秘密,不仅成了不可说的同谋,还第一次…亲嘴了。   说起来,当时两人搂着亲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江逢秋是大脑发热一时上头,寇松也差不多是,两人笨拙了啃了一会儿,又紧紧相拥而眠…   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时,等到江逢秋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才想起昨晚两人才说过的话…直到那会子他才明显感觉自己面上的温度在逐渐上升。   昨夜在两人啃过以后,两人还另外说了一会子话,无外乎寇松说了些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又说了刚开始相处时的事儿,说他那时如何如何…   江逢秋也跟着久违的陷入回忆。   可能人在黑暗中就真的很容易放下心防吧,他们当时抱着抱着,没一会儿彼此默契的对视了几秒,几乎同时朝着对方靠近,不知不觉…又亲了起来。   夜里两人在互相抱着睡觉的时候,彼此都能清晰感受到有两颗心脏在砰砰直跳,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心率竟然还同步了。   *   第二天,一切顺利。   江逢秋先去了大队上,一个有心教一个有心学,再加上活儿本来就不多,很快就学会了。   无外乎就是在固定的时间,去底下几个小队看一看各自的情况。看他们自己分配的任务有没有完成,根据完成度来计工分。   江逢秋的字很好看,工工整整,一目了然,这一点让大队长很满意,他带着江逢秋去转了转各个生产小队的位置…   在这个过程中,他更加了解了上林村的地形地貌,一边认真听着队长讲话,一边暗自记路…   *   “那行,今天先就这样了。”队长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还说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在办公室里休息。   队长:“小江同志啊,你休息的时候也可以把课本拿来,在这边复习的…”   江逢秋:“嗯嗯,好,我知道了,谢谢陈队长…”   *   因为事情比想象中要少,所以那天从大队回去的时间也比江逢秋预计的要早一些。   他回去的时候,寇松晌午饭都还没做好,他那会子正在洗锅呢,突然被江逢秋从背后抱住,他无奈的笑:“我在洗锅呢,你这样抱着,我要怎么洗呀!快松开,一会儿抱啊。”   江逢秋没放开:“今天中午还是吃洋芋饭吗?”   寇松嗯了一声:“估计还要一会儿,你要是饿的话,你去柜子里拿点饼干吃…”   他说的柜子里的饼干应该就是前一天赶集的时候,在集市上买回来的那一包桃酥。   那个也不便宜,在这个偏僻又物资匮乏的小村子,好些孩子过年才能吃上一小块呢。   江逢秋噔噔噔去柜子里找到了那包桃酥饼,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小心点捏着去了厨房。   他自己咬了一口,又递到寇松嘴边要他吃,在给他吃的时候,一边还要拿手接着掉下来的渣渣。   寇松咬了一小口就不肯再吃了:“好了好了,可以了,你自己留着自己吃吧,我这边要做饭,好不好?”   他像哄小孩子一样,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又才捏捏他的脸:“快去玩吧,去玩吧…要是不想玩,你复习一下也行,反正等饭好了再叫你…”   江逢秋:“哦”   *   江逢秋去复习了,再他刚写完一张往年试卷的第一页时,外面的寇松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两人一起吃了饭,又在约定的时间去了之前约好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很大的苞谷地,寇松在地里,只江逢秋先一个人去谈的。   仅仅一天不见,那个眼镜看起来比昨天还要惨兮兮的,眼镜这下不止眼镜腿歪了,就是连镜片都有了两道细小的碎痕。   “你这是……咋了?”江逢秋看着他空荡荡的衣服,犹疑的问,“你这是被没收了还是卖完了?”   卖完了不太可能,如果他真的靠自己卖完也就不会来见他了。没收了也不太可能,如果人赃并获,他又是外地人,不会只没收这么简单。   “没有没有…”那人焦急的用普通话说着他昨天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原来昨天在和江逢秋分开以后,他还是不死心,想自己去街上试试,结果被街上的管理员发现了,直接要搜他的身,还好他装肚子痛,跑了。   江逢秋:“然后呢,没了?”   那个外地眼镜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我害怕再次没抓到,就把东西先藏了起来…”   江逢秋:“那你眼镜怎么坏了?”   说起这个那人似乎更不好意思啊,支支吾吾说是跑的时候摔到了。   江逢秋:“……”   *   那天他和对方完完整整的聊了好一会儿,知道了对方叫葛程,今年的确不大,刚刚二十岁,的确是外地的,华中那边过来的,还挺远…   当然,除了个人信息,也终于知道的葛程那些东西的来路的确是从一个食品厂里流出来的…   他爸以前是里面的小干部,手底下掌管着大大小小好几个部门,人情往来什么的,总会有人以各种方式给他各种塞东西,因此家里的各种零嘴就没断过…   后来厂里出了一场火灾,他爹为了救人,没从里面出来。虽然厂里给发了一面锦旗,也给赔了不少钱,但是家里的顶梁柱却是回不来了。   他妈天天在家以泪洗面,于是葛程就觉得自己现在也不小了,应该当起这个顶梁柱,顶起这个家。   而他以前也看到他爹做过这种,他感觉很简单,自己一定也行,所以…   江逢秋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不对他人的家庭和个人行为作出评判,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你怎么会想到来西南这边?”   *   江逢秋的老家其实是华东那边的,也算是和华中挨着地方,但位置上比华中离西南的距离还要远一些。   但葛程大抵以为江逢秋是本地的,一副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江逢秋却直接替他说了出来:“因为西南这边是最穷的?”   西南是几个区里最穷的,发展也比别的地方慢。大部分人一直都有一个误区,觉得越是穷的地方,物价应该越低,实际上…恰恰相反。   落后地区如果与发达地区获得商品种类完全一样,那么在价格上,必定会比发达地区物价高一些。   原因也很简单,由于落后地区生产不足,交通不便,这种成本一定会加到商品上,物价自然偏高。   不说服装,就光就零食来说,外面就有不少五花八门的种类,各种饼干,爆米花,但是西南这边却始终只有那么几样…   对于那边的食品厂来说,有些东西是不需要的淘汰品,是不能卖的次品,是员工可以偷偷拿的,但拿到这边就是争抢的走俏货。   *   “嗯,大概就是这样…然后我爸虽然走了,但我还有好多亲戚在厂里工作,好几个叔叔和婶婶,拿点出来不算什么…我就想卖点,但…”   葛程抓了抓头发,把他原本乱糟糟的头发抓得更乱了:“啊!这比我想象中要难卖多了…”   江逢秋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接着又转身朝着后面的苞谷林里喊了一声:“寇大哥,你出来吧…”   葛程被这声吓到了,警惕的盯着发出声音的位置。而江逢秋见状,还温声安抚了几句:   “没事,这事儿就咱们两个人肯定不行的,当然也得找个信得过的人一起帮忙啊…”   寇松过来了,大抵是他长得不怎么和善,葛程看起来似乎有点怕他,往主动江逢秋的方向偏了偏。   *   “嗯……你就接着刚才的说,你大概那边能拿多少量,然后具体都有哪些?又怎么运过来?”   “运过来倒是简单,每个月我叔都会出一趟车,我可以搭他的顺风车,但因为他也要运东西,也拿不了多少,至于有什么?”   葛程轻蔑一笑,回答得很骄傲得很:“东西的话,除了食品厂里的面,油,糖,我大婶在纺织厂能顺点错版布…我二婶在供销社,那边好多东西,你们这儿都没有吧?”   江逢秋点了点头:“的确。”   葛程又继续说:“这次我第一次过来,不知道这边什么好卖,就随便拿了点,想着先试试水…我看这边都没人穿皮鞋,要不下次拿点过来新样式的过来?”   寇松摇摇头:“卖倒是能卖,但是得有销路才行,那个听着都很贵,这边的百姓很少有人能买得起,就算买了,也没有什么场合能穿…得去县里里,估计才好卖点,但我对那边不太熟…”   葛程瘪着嘴:“那怎么办?”   江逢秋揉了揉眉心:“这样,咱们先把你这次拿来的这些脱手,看看哪些好走,然后再商量……”   葛程一脸茫然:“走?”   江逢秋在心里叹了口气,葛程说他爸以前私底下搞过投机倒把,但没教过他,看来应该是真的,不然他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   “走,就是卖的意思。”江逢秋耐心解释,“好走就是好卖的意思,不好走就是不好卖。以后记住,在外面的时候不能说买和卖,得说暗话……”   江逢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家以前有人做这方面,我知道点…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些怎么走,你记得吗?”   江逢秋起初听葛程说什么父亲出事了,家里塌了什么的,很容易就联想到了自己,还对他多了几分同情呢,后面越听越不是…   起码他的那些亲戚们还会帮衬他们孤儿寡母的,并不会落井下石趁火打劫。连这次给他运东西都没收什么钱,东西也是白给的,等于是葛程不管卖多卖少都是他纯赚。   起码他的运气还算好,第一次就遇到了自己。不像他,当初可是不知道被坑了多少次……   所以…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葛程:“我叔还不知道我想弄这个,我说的是我这边有朋友,然后给他们带的,没说我要投机倒把…他说这个太危险了,不让我弄…”   江逢秋这时候叹气都懒得叹了,他看了一眼寇松,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嫌弃。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他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城府不怎么深,这样他和寇松之前准备的那些各种试探就可以不用了,也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对大家都好。   鉴于还是江逢秋最先和清了葛程接触的,最后还是他清了清嗓子,说到了最关键的要点:“我们来谈一下分工,和利润的分配吧。”   *   三个人那天在那片苞谷林的谈话在当时的三人看来只是一次隐秘的,再寻常不过的谈话而已。   而过去好多年以后,在其他人外人眼里却不是这样,那一次的会面奠定了三人以后雏形以及基础,谁能想到某个名声赫赫的大佬以前会是这个样子呢?   总之等年事已高的葛程再度回想起自己这会子的,依旧还是忍不住的感慨说,直自己那时候运气真是好啊…   当然,那都是很久的事情了。   未来会如何,江逢秋暂且还不知道,他只是知道那天他心情很好。   在那天谈完事情回家的路上,两人经过一片片梯田,江逢秋在前面轻哼着一首轻快的小调,寇松跟在他身后。   江逢秋:“寇大哥。”   寇松:“嗯?”   江逢秋:“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以前小的时候吧,有个算命的给我算过命这事,我跟你说过吗?”   寇松:“没有。”   江逢秋:“行,那我现在和你说说吧。记得那会儿还是过年呢,那个算命的看了我的手相还有面相,说我以后有个贵人在西南方。当时好多亲戚都笑,说那地方穷得很,我当时也不相信,结果…后来我真来了这里,还遇到了你,我现在突然有点信这个了。”   虽然才仅仅只是谈成了初步合作,但江逢秋能够感觉到,这次他一定能赚到钱。到时他边赚钱边备考,等明年参加高考时,就应该已经攒下一大笔钱了,到时候就带着寇松……   江逢秋光想着这些,脚步都愈发轻快起来,他实在太太太高兴了。不过在高兴的同时,过去失败的经历又提醒着他不能太得意忘形…   所以,寇松一定是他的贵人吧?   江逢秋如此斩钉截铁的想着,说出来的语气自然也是笃定的,结果话音刚落,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江逢秋:“你笑什么?”   寇松:“他估计也不知道你真会来这边吧?我又哪里是什么贵人,你才是我的贵人啊…你看,你到我身边来了,咱们现在不就……”   后面的话,可不能在外面说了。寇松含含糊糊的压着嗓子:“总之…就算真有这个一个贵人,也应该是你…”   *   两人那会子边往家的方向走着,边说着,因为谈的事情比较特殊,说到后面他们几乎挨着一起走的。   就刚才的分成问题,葛程那边又是出东西又是出运输,他自己还说他能负责卖,而江逢秋和寇松几乎属于空手套白狼,其实葛程的分成应该是最高的才对…   但……谁让江逢秋心黑呢?   他第一次见面就言语中对他故意吓唬葛程,再加上之前差点有被抓的经历在前,还有对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恐慌,最后让葛程以为他不靠他们就卖不出去一样…   当然,也有葛程没经验的关系。   他的东西有他家里剩的,有厂里的亲戚偷拿的,运输是他叔送的,太顺利了,所以他对那些东西没有丝毫认知,反而怎么安全的卖出去才是他最头疼的问题。   而江逢秋表现得那么镇定老练,为他们两个人分配工作,制定特殊的暗号,看起来就很可靠,所以关于最后的分成,他是真打心底里觉得非常高兴…   本该拿最大头的葛程就在那样的氛围下,硬生生弄成了只多一分。葛程四,江逢秋和寇松各分三分。   *   “你不要觉得我心黑,他如果真遇到别的什么人,分的只会比这更离谱…”快到家的时候江逢秋又解释了一句。   他为什么会知道,因为他就遇到过。   “而且他那样的,一看没有经验,迟早被抓,我起码还答应好好带他,好好教他的,他应该……”   江逢秋说到后面,越说越小声,他想解释自己刚才在分成问题上,在面对利益的那一瞬的贪心,但似乎越描越黑了。   “算了,我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好人…”江逢秋懒得解释了,他本来也就不良善,假如他真的那么善良,上辈子也不会把寇松的全部积蓄一声不吭的…   “我没有觉得你心黑。”   一旁之前沉默不语的寇松这才开口,小声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只会给他三甚至二,因为那时候他很被动,并且看起来并不怎么在意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只是残品次品,他认为没是什么用的,那就按照他的认知来呗,而且…”   *   两人说到这里时已经到家了,不过在看到他们院门开着以后,寇松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带着脸色陡然的沉了下去。   他们走的时候,门的锁扣明明是拉上的。在乡下地方,门拉上就代表屋里没人,是不可以随意闯进去的。   结果现在大开着,说明……   江逢秋也看了一眼,心里本来就已经有了猜测,更别说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自从他之前在田里干农活晕倒那一次以后,江逢秋好久没有看到过寇松身边那群亲戚了,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今天看到大开的门,心里居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江逢秋抽空撇了一眼一旁寇松的脸色,非常差劲。   他率先走进大开的大门,江逢秋落后一步,但也还是看到的寇松某个亲戚的孩子在满院子追他们养的鸡。   寇松几步上山把乱窜的鸡捉住,又重新放进栅栏,就这么一直死死盯着那个小孩:“谁让你来的?我让你来我家了吗。”   被盯住的小孩还流着长长的青鼻涕,被一个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大人凶了,下愣了,鼻涕都忘了吸回去,滴落在了脏兮兮的罩衣上,然后…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嘶——   那声音刺耳得江逢秋都皱起了眉,而那样尖锐的嚎哭声当然把屋内的大人引了出来,那是一个面相看起来很是和善的大婶子…   *   当然,只要她一开口,语气和神色就会完全暴露所谓面相和善都是假的,仅仅只是看起来和善,实际并不怎么好相与。   那是寇松的二嫂子,这可是个厉害人物,江逢秋哪怕不记得她的名字,却依旧还记得她的声音和她叉腰骂人的样子。   寇松在家里排第四,顶上有一个大姐,有两个哥哥,大姐已经出嫁了,就嫁在隔壁村,二哥和三哥也已经成家了。   两个哥哥当中,二哥成天在村子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又精又滑,平时很少碰到。   家里只有三哥读了点书,虽不多,但好歹也念到了小学三年级,大抵觉得这样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于是成了窝里横,对外好说话,对家人皇帝附身,唯一胜在很会讨父母关心,有什么都紧着他。   至于两个嫂嫂中,江逢秋对二嫂的影响是最深刻的,毕竟也算常客了,每次来家里都想顺点这个顺点那个,问就是你难道不管你亲爹娘了吗?   江逢秋对三嫂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唯一一次的印象是在农忙时在地头里遇到她,可能是被她丈夫打了,眼睛青紫,露出来的手臂也是…江逢秋当时想问几句,对方却惊恐的跑开了。   的确是有好多年没有看到这一幕闹剧了,江逢秋还饶有趣味抄着手看寇松的二嫂开始她的胡搅蛮缠。   寇松的两位亲爹娘是住在二哥家里的,所以二嫂或者二哥每次来拿什么都不说是自己要,都说给寇爹寇娘拿的…   但……江逢秋的目光在寇二嫂手中的袋子上多停留了几秒,真的有点眼熟啊,似乎是他今天早上出门时还没吃完的半袋小麻花?   对方很明显也知道了,先是心虚了一下,很快又立刻理直气壮的插着腰嚷嚷起来:“好哇!!你自己都吃起这么好的零嘴了,都不知道给你爹娘拿一点…”   江逢秋:“……”   到底是给两位老人还是给你小儿子啊,你儿子唇边还有饼干炸呢。   其实…就按价格的话,前两天赶集的时候,寇松还给他买了好些别的零嘴,各种口味的水果硬糖,甜咸小麻花,其中罐装的桃酥饼是最贵的…   不过她应该找不到,因为这些稍微好点的东西,平时都被放在带着单独大锁的红木箱子,至于她手上那个小袋子是他白天拿出去又忘记拿回去的…   一点小麻花也不算什么,江逢秋不怎么爱吃辣,给她也不算什么…   不过寇松特别特别生气,直接黑着脸上前把那袋子零嘴从她手上夺了回来:“你干什么?这不是给你买的!而且,我不是说过不让你们过来吗?这个月的粮我已经给你们送过去了……”   “什么你来你去的?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没大没小…”二嫂顾左而言他,“你才拿过来多少点,根本不够吃!”   *   当然不够吃,二嫂一共生了三个,加上她和那个游手好闲的丈夫,再加上两个老人,这就是七张嘴巴吃饭了。   倘若他们一家都勤勤恳恳一点,再加上寇松每月给的两口人的粮食,其实是能够过下去的。但寇松二哥在村子里懒汉的程度和以前的江逢秋是不相上下啊。   现在江逢秋是突然改性了,可他二哥可没有改,连之前农忙时都是慢悠悠的…一个大男人隔天出一个半工,要笑死人。   二嫂当然也知道,但是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啊,她又开始嚷嚷着寇松之前拿的那些根本不够,说寇松爹娘早就吃完了,难道他这个当儿子都要看着他们挨饿吗?养他这么大一点简直没得祥…   寇松牙关咬得更紧了。   别说他了,就是江逢秋都听不下去了。虽然他并不是这边的人,但是也还是时不时听到过一些关于寇松以前的事情。   好像是因为他小时候没有两个哥哥嘴甜会哄人,所以不怎么讨父母高兴,还曾经因为太穷,想过把他卖了来着…   寇松很小的时候就天天给家里干活,挑水,背柴,打猪草。没分家前挣的所有工分都是给家里的,他一分没有,分家后,现在的房子也基本是他自己修的…   分家根本没分到什么东西不说,那时孝道很重,尤其农村,非常压人,所以寇松哪怕分家了也不能不管父母。   寇松每月另外给父母十五斤粗粮,搭配上一些红薯土豆之类的杂粮,就两个老人,这些明明是够的,但还是被说养得没祥。   在当地话里,“养得没祥”是没出息的意思,也有养你没什么用的话头,江逢秋看着寇松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走过去安抚的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以前就是这样,寇松的二哥也知道寇松从来不会对女人动手,所以每次就让他妻子出面,他在后面当个缩头乌龟,每次都等他妻子拿了东西才慢吞吞的出现…   这次也是一样,寇松的二哥估摸着他妻子应该已经拿到手了,这才慢悠悠的从门口出现,想和以往一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但这次不一样了,寇松在他们一家离开时注意到了二嫂小儿子手里捏着几颗亮晶晶的糖果。   那是他给江逢秋买的,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吃一颗,现在已经被剥开了,就算拿回来,也不能吃了。   想到这,寇松的脸色更差了,连他二哥当时说什么都没听清楚,直接揍了上去,两个兄弟打了起来,一旁的二嫂又开始嚷嚷起来,那个小鼻涕虫又开始哭…   而江逢秋…别说拉架了,他甚至还偷偷给寇松塞了一根棍子:“来,用这个。” 第63章 好逸恶劳知青攻重生以后8   当然,就算江逢秋给他递棍子,其实寇松自己手下也有轻重,不会打出一个好歹。更何况,寇松的二哥是个精明油滑的,怎么也不可能站着让打啊?   估计是看这次寇松是真生气了,他二哥这回都没像之前那样打打感情牌,连忙拉着妻子儿子跑了。   别说,那样子还有点好笑。   “好了,就那几颗水果糖,柜子里不是还有一把吗?”这话由江逢秋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居然是他来和寇松说这个,“不是,你怎么那么生气啊?”   “你说过你挺喜欢那个味道的…”寇松烦躁的抿了抿唇,“下次要给门加一把大锁了,还有院墙也要多修高一点。”   江逢秋嗯了一声,又另起了一个话头:“你刚才那样,估计过几天,你本家那边…”   *   就刚才寇松那番举动,后面可能会发生哪些事,别说寇松了,就是江逢秋这个外人凭借以前的记忆都能猜到大概。   他二哥那样的人最是精明,有了矛盾不会当面说什么,只会转头去找他们本家哪里够长辈搬弄是非,添油加醋…   包括之前在田间用嘲讽的语气说江逢秋是“小老爷”那个也是寇松本家的人。   有些人之所以排斥江逢秋,除了因为他是外乡人外,最重要的还是自从他来了以后,他们就很少能再从寇松这里拿到什么东西了。   以前寇松是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后来多了一个人,他就要考虑更多了。例如小秋挑嘴,吃食被拿了他吃什么呢?孰轻孰重,寇松当然选喜欢的人。   本家,宗族,祠堂,村里大部分人还是比较看重这些的,但究其根本他们聚集在一起也不过就算抱团取暖而已,对于看重的人会极力融合进去,但只要不在乎他们,其实他们对寇松也做不了什么…   就算寇松和他们闹了矛盾,以后不能进祠堂又怎么样,最严重的也不过把他从族谱里去掉,那又怎么样?   *   寇松本身就很少受到来自族亲的恩惠,这会子听到江逢秋说起他们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反正我不稀罕进那个祠堂,他们也没把我当家人,何必呢?”   寇松边说着边去厨房检查了一下   因为知道他们本来有一些手脚不干不净的先例,所以寇松要就习惯什么都放在橱柜里,出门时还把柜子锁起来的,厨房里也就没丢什么东西。   江逢秋是跟着后脚进来的,看到寇松表情虽比刚才好了一些,但眉头依旧皱着,嘴唇抿着:“今天这事也给我提了一个醒,咱们明天早上拿到那东西不要放屋里,咱们在后屋挖个地窖吧?”   江逢秋思索了一下:“我之前就想和你说这个来着,记得年前你不是说挖个地窖然后好存储东西吗?后来因为有事,挖到一半就没继续挖了,咱们可以夜间轻手轻脚的继续挖……”   寇松点点头:“我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我来弄就行…你饿了吧?我去弄点饭,你去复习吧,好了我叫你…”   *   那天夜里,江逢秋和寇松依旧如前一天晚上那样紧紧相拥着,哪怕那天并不是特别冷,甚至稍微还有一点点闷热,但两人谁也没有放开谁。   睡觉之前,江逢秋想起白天葛程说过的那些话,还略感慨的说了一句真羡慕啊。他是想说羡慕葛程那些亲戚不是像他家又或者寇家这样总想敲骨吸髓的…   寇松却不知道理解了还是没理解,他拥着他的力道愈发重了一些,又轻轻低头吻在他的发顶:“你之前有段时间说想回去,看你最近都没怎么提了,等你考完试后,我就陪你回去看一趟…”   “再说吧。”江逢浅浅的打了一个哈欠,“你明天不是得出早工吗?我大概十点的样子会来田里记一次工分,嗯…中午葛程还要来送东西,到时候我去拿吧,先看看具体多少,然后后面几天就可以按照我之前说的那个法子开始往外走了…”   寇松嗯了一声,看着江逢秋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强撑着精神和他嘱咐明天的事儿,他轻轻叹了口气:“不早了,你就别操心了,快睡吧…”   江逢秋闭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一样,没头没尾的开口了:“你哥嫂那边,看今天看我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我要开始负责记工分的事儿,哼…等他们俩明天上工就知道我的厉害了。嗯…而且…而且,嗯…你不要担心,我肯定会给你记满工。还有…咱们现在才是一家人,他们说什么,你都……”   江逢秋那时候实在是太困了,脑袋晕乎乎的,说话也含糊不清,逻辑混乱,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等寇松低头一看,他已经睡着了。   “……”   黑漆漆的房间里,寇松轻手轻脚的将怀里的人拢了拢,无声的笑了,不是因为所谓的“满工”,只是因为他话里话外的维护,因为他说他们才是一家人…   他是如此直率的坦诚的表达“无论怎么样,我就是站在你这边,”再没有什么比这个还要打动人心了。   寇松:“小秋……”   *   关于自己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说的什么话,第二天起来的江逢秋早就忘了,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奇怪,寇松昨天心情都还那么差,怎么早上起来又如此高兴了?   “看我做什么?”   寇松那会子早就收拾好了,换了平时出工的衣服,带了喝水的水壶,手上还拿着一顶遮阳帽,正坐在门槛处换鞋。   “你不用那么早起来,你可以回去稍微睡一会儿,起来之后看看书,然后再去大队办公室…”   毕竟那会子不是农忙时间,连寇松出工都没有那段时间那样非要紧赶慢赶的了,更别说江逢秋了,这时就算是稍微晚一点也没事的。   他们昨天原本说好的是寇松先出门,江逢秋在家里休息一会儿,然后在慢悠悠自己去大队的办公室里,但看着寇松穿好鞋子出门时,他还是下意识喊住了他:   “诶,你等等我,等我,我现在收拾收拾我的卷子,我给你一起走。”   江逢秋一边往里屋跑去,一边对外头的寇松解释,“我觉得我就算早一点去办公室那边也可以,在那里做做点题整理整理资料也行…”   寇松:“嗯好…”   两人一起出门,一路走一路说着闲话,很快到了分岔路口。一个要往今天干活的田间地里去,一个要往生产队的办公室,不能再同路了。   “快去吧。”寇松对他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略调侃的笑,“你不是说十点多的时候还要来检查嘛?我等你来检查啊…”   听到这话,江逢秋脚下的步子才又快了一些,他也跟着对寇松挥手:“好好干啊,不许偷懒!”   *   他所在的办公室是个方方正正的小房间,靠窗有台朱红色的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张透明的玻璃,底下压着一些报纸。   身后的一面墙是整面文件柜,里面放着事关上林村的各种资料及各种手册。而旁边的墙壁则挂着一些奖项等等。   江逢秋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每天拿着笔和本子田间地头挨个挨个小队的视察两遍,在自己以及社员的工分册上,记录下他们当天的工作情况。   在什么时间干了什么活,又得多少公分,这些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干的活不一样,每个人的公分也不一样,重的活高一些,轻的活低一些。   手册一共两本,一本由社员自己保管,另一本则是总册手册,只在计分员手里保管,等到年底时,那些本子对账,根据工分领粮食呢。   江逢秋坐在办公桌上翻看了一下以前的记录,尤其是着重看了一下寇松所在的小队,他几乎从来没有旷过工,也没有缺过席,只要出工必是满工。   真是踏实肯干啊…   江逢秋感慨着。   *   江逢秋看完工分总册,又复习了一会儿,中途大队长来了,他来的那会儿江逢秋正在草稿纸上解一道数学题。   他凑过来好奇的看了一眼,看到草稿纸上画着三角形,里面有英文符号,里面还有各种线条,就问了一句这什么?   江逢秋都还没回答呢,他就自己拿起了江逢秋之前的废旧草稿。   那上面的题目还是寇松之前去别村的老知青那里找来的试卷,江逢秋将其誊了下来,自己没事的时候做一做。   “已知aac的三内角大小为等差数列,额……什么什么,求角abc的大小……嗯,又知定点C的对边高等于…求…嗯…”   题目里一些符号队长没学过,也看不懂,不知怎么念,本来还挺好奇的,最后还是悻悻放下了,顺嘴又问起了别的事:“对了,上午有没有人来找你请假?”   “哎,的确有一个。”   江逢秋翻出册子给大队长看了一眼,   上面的请假人名字,请假时间,包括事由等等都写得非常的清晰明白,比上一个记得清楚多了。   嗯,写的挺好的,挺好的。这样我就放心了。”队长离开时还夸江逢秋,说不愧是读过那么多书的知青啊之类的话。   江逢秋也没有任何骄傲自满的表情,只是浅笑着点头,谦虚的说没有没有。   *   中午的记分视察还是队长陪着江逢秋一起的,主要是看他适应的怎么样。可能是看他做的还行,下午就没有陪着他一起了,急匆匆进城开会去了。   等生产大队的队长走后,下午就只有江逢秋一个人拿着本子和笔去看情况了。   一路上江逢秋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不管以前如何在背后说他的村民,那会子都笑嘻嘻的和他打招呼。   记得到寇松那边的时候,江逢秋并没有特意去和他聊天,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寇松现在的样子。   他那天一天的活儿都挺重的,负责开一块荒地,他热得后背都是汗。江逢秋低头看了看本子,又看了看已经翻开的地面,确定原定的任务目标也早就完成了。   “天气这么热,适当的休息一下吧…”江逢秋站在田埂边,看上去就像是在对所有干活的人客套关心一样,实际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最边上的寇松。   寇松当然也注意到了江逢秋的目光,但他也并没有冒然上来和他搭话,也没有像其他少爷一样和他热情的套近乎,只是趁其他人不注意不动声色对他点了点头。   等到记工分时,小队的社员门挨个挨个把身上的工分本本交给他,江逢秋挨个挨个记录,基本上都给了满分,只有其中一个社员,因为年纪问题,只有七分。   农村的汉子好多都不认识字,但还是看着自己工分本本上面的方块字笑嘻嘻的说,夸江逢秋写的工整好看。   *   记录完这个小队的公分后,江逢秋还要继续前往下一个小队。中途并没有出什么事,除了寇松的二哥觉得他公报私仇外,其他人都觉得江逢秋是在秉公办事。   这能怎么办呢?谁让江逢秋偷偷在旁边抓到了他不仅自己不干活非强迫让另外一个社员帮他干,一直等到江逢秋来记分时,才装装样子的做两下的现成呢?   江逢秋当时也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听着辩解,等着他狡辩完了,这才慢悠悠的说其实他早在旁边一直看到了。   然后在他脸色惨白重,拿笔在公分本上记下了旷工两个字,又把本本还给了他,状似贴心的说了一句:“下次不要这样啊,我也不想针对你的。”   *   其他几个社员本来就看不惯寇老二了,当然不会对江逢秋的这种行为有什么指责,就是只有当事人寇老二挺不高兴的…   他看着江逢秋要走了,嚷嚷了一句他以前不也是这样?寇松帮他干活,他就在家里躺着玩,不也一样半斤半两的,自己至少还出来了,不知道威风个什么…   江逢秋原本走出去几步的步子瞬间停住,转头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寇老二,以及看热闹的社员们:   “是的,没错,关于你刚才说的这些事,我的确不否认,我以前这样的行为的确不太好,我现在也在努力的改正…”   江逢秋并没有回避否认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而是直接承认了,这让寇老二和一众社员都愣住了。   他说的太诚恳了,再加上之前农忙的那个把月,江逢秋的改变也是有目共睹,渐渐的,也有其他社员开始为他说话。   “话不是那么说的,主席都说过,人是革.命者,不是神仙,吃五谷杂粮,会犯错误也很正常。重要的在于知错而改,就还是好同志…”   “就是就是就是…”   “明明就是自己不干活,还坏人家小知青同志的名声,自己以前给原来的那个天天送礼,不干活也记个半工,现在小知青知青按规定办事还不高兴了…”   不满的寇老二的人大有人在,只是以前没说出来而已。现在寻着这个由头,通通吧平时的不满宣泄了出来,你一句我一句中,寇老二的表情越来越差。   不过,这和江逢秋有什么关系呢?   *   晚上回去之后,他特意把这件事情绘声绘色的和寇松讲了一遍,包括当时寇老二的脸色,还有周围人都说了什么…   一旁的寇松也唇角带笑的听着,看他说到口干舌燥时,还默默的给他递过去了一杯早就晾干了的温白开。   江逢秋连着大口喝了两口,嗓子这才润了一点。至于搪瓷杯里的水嘛,当然依旧是甜滋滋的。   “对了,下午我在去记分的时候,顺便把东西拿回来了,还不少…”江逢秋抿了抿唇,“我等会儿带你去看看…”   寇松:“嗯,好。”   因为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的关系,因此这种事无论是买的还是卖的,没有哪个不长脑子的人会过于声张。   江逢秋给葛程教的法子就是去集市的时候,身上最好不要带东西,先找好目标客户,和对方谈好价格,真正交易的东西和钱在另外约定安全的地方给…   如果想再保险一点的话,可以多带一些自己做的农产品,这些东西是允许农民自己交易的,也可以用来掩人耳目。   方法二虽然麻烦一点,但很保险。   而寇松嘛,他自己本身也找人买过,再加上他是本地人,天然就会更容易获得信任,经过前两天观察后,他已经可以精准的说出上林村上哪些人可能会需要哪些东西…   他的话,可以借口是他某个朋友在弄,然后他来做这个中间人,也可以说是自己曾经买过,可信度也更高一点…   葛程那天大衣里的那些小袋小袋的果然是他自己分装出来的,而其他东西虽然不知道他平时都放在那里,但反正拿过来的都是一大袋一大袋的。   而除了那天江逢秋看到的,他还有一些别的,有几条大前门的烟,有那种小块小块的绿豆糕,有麦乳精,还有一些他们那边的新样式的发卡,各种江逢秋叫不出名字的小零食,还有看起来颜色很鲜艳的崭新布料,甚至还有点全国通用的粮票、布票、肉票点心票鸡蛋票等等…   东西还挺杂的,几乎满满当当的堆满了新挖不久的地窖里,也因为葛程带来的东西比江逢秋想象中还要多得多,因此还有许多更多放不进去,只能摆在一边。   记得江逢秋下午去约定地方,还看到葛程累得气喘吁吁瘫坐在地里的样子,说是怕被发现,他自己一个人一趟趟搬的…   而同样的,江逢秋也怕被发现,也是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几乎也是和寇松一起悄悄的走小路把东西搬了回来。   其中值钱的就是除了麦乳精了,江逢秋以前家里也有,这候见到还有些感慨。麦乳精的罐体是一个圆形铁桶,可能是别人送的礼,如果在外面买的话得四十多一罐,可能都还买不到。   而在那个猪肉才六七毛一斤时候,这东西四十多的确算是奢侈品了。   *   江逢秋粗略算了一下,这些东西按市场价价卖出去,怎么也有个二百多接近三百,而他和寇松一人三成,一人八十,两人就是一百六,这是一笔很大的巨款了。   寇松在队上干一天活,按满工十工分来算,也不过最多五毛,如果那年天气不好,收成差,可能一天5毛钱都没有。   一个月也不可能天天都出工,除去农忙时,在每礼拜当场那天队里也会休假,而当场也就是说的每周赶集那一天。   除了四天的赶集,如果要是再下下雨什么的,一个月能有个十一二块就不错了。这还只是一个壮劳力的收入,如果是妇女或者半大小子,每个月可能就几块。   农村之所以喜欢多生孩子,就是因为多一个孩子也就添一双碗筷的事,但孩子长到十一二岁就可以为家里挣一份工分。   一位勤勤恳恳的农民一个月也不过十来块,但这些东西,卖掉就可以赚到大半年的钱,两个人一起就是一百多,都能买一辆自行车了。   一时之间,寇松和江逢秋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   那天以后的小半个月里,江逢秋和寇松看着像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实际上两人在偷偷的、极为隐秘的做着同一件事。   江逢秋一点都不担心寇松,因为他哪怕在没赶集的时候,就只是靠平时里出工,都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卖出去好多。   他主要是担心葛程那个,于是特意嘱咐他如果演技不好,可以不用直接说自己给别人介绍,可以和自己一起演戏。   尤其是赶集那一天,那一天的民胜镇人是最多最多的,周围约莫七八个村子包括周围镇上的人都回去。   那会子又是农闲时节,之前忙活了那么一阵子,这个时候来赶集,多多少少都会有种犒劳自己的心思,会买一点的。   而去哪里的地点也很重要,要去那种供销社外面,尤其注意那些脚步踌躇,想进又犹犹豫豫,面露难色的人。   不需要主动去和对方搭话,只需要在他旁边,以他能够听得到的声音演一出戏。两个人一个演想买某某油,但没票,另一位要左看右看,悄悄的说自己以前如何如何,另一位大喜,决定现在就去…   十有八九,那个人听到这里都会主动过来搭话,只要他在问就上钩了。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安全地点,给钱在一处,交东西都在外面的一处林子里,全程见不到人,上午给钱后会告诉他下午去哪里拿,下午直接去就行。   *   事情的进展比江逢秋想象中还要容易,甚至还出现了第一个顾客交易完还会介绍朋友来的情况发生。   当然,这一切同时也是偷偷进行的。   能这么顺利,也有江逢秋实在低估了其他老百姓的需求量了。   那时许多东西都限购,普通人想买都找不到地方,再加上也不敢,而他们卖的又不是特别贵,一个礼拜就卖完了。   在第二个赶集日,还出现想买但没了的情况,而赶集日的当天深夜,三人偷偷在房屋的后面进行分账。   最后每个人身上的钱合在一起算总账,发现比最开始预计的要多一点。   这还得取决于江逢秋第一个否定了葛程要卖得比市场价低一点的想法。   按照葛程的说法,他觉得那些都是瑕疵品,所以价格卖低一点,才好卖。   但江逢秋不这么觉得,他觉得一来别人也不觉得你这个是瑕疵,如果卖比市场价低,反而会被怀疑东西有什么问题,还不如直接按市场价走,哪怕比市场价高一点点也都是非常正常的。   后来的情况也证明了江逢秋的观念。   在前面两周里,关于两罐麦乳精的售卖方式也有一点点争议。   因为这东西是密封的,葛程并没有选择分装,他觉得卖也要一整个卖。而江逢秋想了想,说其中一个整罐出,另一个他想试试别的法子。   他知道许多人做梦都想尝一尝麦乳精的味道,但一罐48的价格太贵了。   所以江逢秋的办法可以买小袋的50g或者100g,让那些想买但又拿不出不起一整罐钱的人尝一尝味儿。50g定价为4元,100g定价7元。   并且并不是有一个人想拆就能拆,是需要等想买的人数凑够了一罐然后再拆,再进行分配。   这样对于江逢秋来说更保险点,假如这个方法不成功,凑的人很少,那么没拆封的继续整个卖也不会损失什么。   后来…还真凑够了。   葛程算了一下整卖是48,分开两个100g,十个50g,一共一罐居然卖了五十四。而空的瓶身都还有人出两块买了,也不知道拿去干嘛,可能觉得摆着有面子?   *   最后一共是三百零九块八毛六分。   因为中途江逢秋自己留下了一点绿豆糕,他挺喜欢吃的,所以他自己又拿了一点钱出来,就算那些绿豆糕是他买的。   葛程还摆手说送他了,不用算钱。   “不行,公是公私是私,这个你一定要分清楚,绝对不能混为一谈,不然那样就完全乱套了。”   江逢秋趁机又给葛程教了一通,而对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知道了,师傅。”   自从江逢秋开始教他怎么通过一个人的衣着言谈来判定这个人是否有钱,身份如何的江湖小伎俩后,他就开始叫江逢秋师傅,怎么也不肯改口。   江逢秋无法,只能随他。   “好,就算三百一十整来算,按我们当时划分的比例来分的,我三成就是九十三,你是一百二十四…”   江逢秋很快心算好了每个人各自应该分的钱,并且当着葛程和寇松的面点清楚了三份的钱,又才交给他们。   *   寇松的表情还稍微克制一点,葛程就不同了,他乐得嘴角都裂耳后根了。   在几天之前他还担心卖不出去怎么办,担心砸在手里怎么办,担心被抓怎么办。而现在…他看着手里厚厚实实的一沓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葛程甚至还觉得在前面十来天的忙活中,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主要是他们两个在弄,而现在自己居然拿最多,他还有点不好意思。   “等等。”江逢秋叫住了想把钱直接收起来的葛程,“就算是我是当着你的面把钱数了一遍,但你不该立马把钱收起来,你该立刻再数一遍的。”   “啊?可你不是已经数过了吗?”葛程表示不接,“那我为什么还要再数一遍?”   江逢秋笑而不语:“你再数一遍。”   葛程于是又当着江逢秋的面数了一遍,居然……差一块!   江逢秋这才摊开握着的手:“你看,在这儿,你以后可要千万注意这个,我以前…啊,没什么没什么,反正你自己记住就行,障眼法很多的。”   *   葛程还有一天就要离开西南地区,跟着他的叔回华中了,本来他以为在他离开之前肯定卖不掉那些东西呢,结果……   “镇上那家国营大饭店的店主认识我叔,还说明天请我们吃饭。你们也来吧?”葛程热情邀请江逢秋,“师傅,不想来,那我给你打包一点回来,行不?”   国营大饭店在那会子也算是消费很高的地方了,江逢秋略复杂的看了葛程一眼:“哦不用了不用了,你之前说你下一次过来是什么时候?”   “嗯,可能下下个月吧,我叔和他们的合作期限是半年左右,就接下来的半年,他大概每个月都会跟着他过来一趟,待上10天左右,但我下次不一定能出得来…”   葛程说着顿了顿,看着江逢秋放在一旁的自制小本子:“那师傅你呢,我听我叔说快恢复高考了,应该下月就能出全国通知,估摸着可能会在今年十一月或者十二月考试,各地方不一样,你要参加吗?参加的话得赶紧打条子…”   “不。”江逢秋摇摇头,“我不打算参加今年的,今年太赶了,文件流程可能没那么快,也怕过不了政.审,我打算参加明年夏天的…”   前段时间哪怕一直都在忙着走货的事儿,但江逢秋依旧没有忘记见缝插针的复习,无论是空闲的时候,吃饭的时候,还是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亦或是出去验工分的时候,他都会在心里脑海里默默的背诵些诗词,在脑袋里进行解题,又或者掏出随身带的小本本进行查漏补缺。   这种哪怕忙着别的事也同时能够专心复习的能力,还是他上辈子学会的。   “哦,那好吧。如果我下个月能够出来的话,我就把多带一些你纸条上写的这些,是吧?”葛程看了看江逢秋给他整理的一张条子,还是按照热销程度排名的。   具体什么货走得快,每个地方都不一样,光靠猜和蒙是没有用的,还是得实际的走一走才知道。   那天分要钱,葛程就和他悄咪咪来一样,又悄悄的离开了。不过走的时候还给了江逢秋一个地址和一串号码,说是他的地址还有他家里的电话。   “嗯,好。”江逢秋对他挥了挥手,“快走吧,你还是走之前我带你那条小路,比较近,而且也不会被看到…”   *   就这样,看着葛程离开的背影逐渐消失以后,江逢秋这才对着一旁寡言的寇松道:“下次可能在这里的,应该就有他叔了。”   寇松嗯了一声。   这一批货是基本上没有任何成本的,但下一批货就不一定了,葛程那样的脑子,肯定是瞒不过他叔的。   “好的话,他叔可能也想赚一点钱,说不定会和我们愿意合作,无非就是分点钱,大家一起赚。但如果他叔不愿意冒这个险,那这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寇松把江逢秋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嗯,其实我有点想他叔能够同意,如果同意的话,虽然我们的分成可能会少一点,但以他叔的能力,应该可以拿来更多葛程拿不到的东西,我们应该也能赚更多……但是,如果货量太多,光我们两个人的话可能就……到时候可能还需要另外找人合作,而人越多,风险就越高…”   江逢秋一方面想赚更多钱,一方面心里也知道这事情本来居然偷偷摸摸进行的,人越多,暴露的风险越大。   贪念果然是永无止境的,得了一就想要二,有了二,就想要三四五六。   江逢秋在及时收手和还想赚更多之间来回纠结的时候,他的肩膀上多了一双温热的手,是寇松揽住了他的肩膀。   就仿佛是在宽慰他一般,寇松说:“就算只有这一次,也足够了。”   江逢秋看了看手里的钱,又把寇松那边的那一部分拿了过来,他们一人是九十三,两个人合在一起就是一百八十六。   因为大部分都是零钱,几毛的,几块的,最大面额也不过五块的,张数就特别多,这样看起来,就特别大一把。   好多钱,可以买好多东西了。   寇松的臂弯是宽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记得我之前不是在山上发现那个药材吗?我后面再去看看,能找到一点是一点,到时候肯定能把你读书的钱攒出来的,别担心…”   江逢秋沉默了。   *   那天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在林子里待了会儿,眼看着头顶的天色越来越暗,这才慢吞吞顺着小路回了家。   那天夜里,两人依旧一如往常般紧紧相拥着,已经完全不会有刚开始的尴尬,两人还谈到了江逢秋以后考大学去哪,   江逢秋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上大学了,你怎么办?”   寇松沉默很久很久,最后才有点忐忑的问:“我可以跟着你吗?小秋。” 第64章 好逸恶劳知青攻重生以后9   江逢秋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寇松这么说了,他上林村是一个外乡人,是迟早要离开的,但寇松这个本地人又比他好多呢?   寇松也没有比他好多少,他从小在别人口中性子古怪,不怎么说话,也因为这样被自己所谓的亲戚压榨,他未必对这个村子有多么无法割舍的感情。   就连之前的寇松自己也说过,如果没有江逢秋,他自己也在努力攒钱,有一天也会离开的,但他遇到了江逢秋…   于是他现在在离开的基础上,又多了一个前提条件,他想和江逢秋一起离开。   反正寇松本来也不知道自己去哪,对他来说,去哪都一样,所以他才能说出想跟着江逢秋一起的话。   记得寇松的那些本家亲戚之前来闹过一次,他们总觉得是江逢秋出现以后,寇松才变了,觉得明明以前那么和谐的一家人,怎么现在就闹得那么僵?   他们没有一个人想清楚,所谓的兄弟之间不和谐,可不是因为江逢秋说了什么,只因为寇松这个让步的不愿意让步了,不愿再被吸血,不愿再吃亏了而已。   记得那天争执的时候,江逢秋也在场,他这个外人无法干预他们自己的家事,能做的也只有在那场热热闹闹的闹剧散开以后,轻轻的抱了寇松一下。   *   “我能跟着你吗?”   在寇松略忐忑的问自己能不能和江逢秋离开,他似乎是担心江逢秋拒绝,说他能自己赚钱,不会给他拖后腿…   “不过,有没有可能最后拖后腿的人可能是我,而不是你呢?”   江逢秋的视线看着头顶的黑暗,“…还有,你怎么就那么有把握我一定能考上大学呢?万一我考不上呢。”   寇松沉默了两秒:“考不上就在考呗,这有什么?”   江逢秋:“……”   寇松的口气和态度都是如此自然,这让江逢秋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大抵也是因为这句话,他大脑里那根自从重生以后就一直紧绷的弦略略松了一些。   那会子他正和寇松肩并肩躺着,说着说着话又熟练的翻了一个身,把腿搭在寇松大腿上:“你说的也是。你之前不是问我想考哪里的大学吗?”   寇松:“嗯。”   江逢秋:“我想考清芜那边的大学…”   寇松:“嗯?为什么?”   对于这个回答,寇松似乎还有点惊讶,他可能以为江逢秋会考他老家华东地区的城市吧,例如那边出名的灵江市,那儿还是他老家呢。   没想到……并不是。   到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清芜。   *   “嗯,不为什么,清芜现在发展不挺好的吗?以后还会更好,还有就是…我对那地方有一点点执念。”   准确的说他上一辈子就是在清芜市底下的的某一个偏僻小镇死掉的,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在寇松问他想考去哪里的时候,他脑子里只有清芜。   有的人在某一个地方摔倒后,就会长一次教训,以后都会尽量避开这个地方,但江逢秋不同,他哪个地方摔倒后,虽然有一点阴影,但有机会…他还要去一次。   “那好,那就去清芜!”寇松本来对去哪里都并不纠结,反正对他来说都一样,这会子当然是听江逢秋的。   “行,那就说好了。”江逢秋闭着眼睛,一点点陷入了梦乡,“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吧。”   *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在江逢秋也逐渐对于葛程那边能不能顺利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已经接受可能就赚这一次的时候……他被葛程找上门了。   或者说,不只是葛程,一起跟着的,还有他叔。葛程当时看着蔫头耷脑的,他可能想和江逢秋解释为什么这次他叔会在,但还没开口,就被他叔抢先开口了。   对方的社会经验明显比葛程丰富一些,他先是确认了江逢秋的身份,又皮笑肉不笑的表达了感谢他之前教他侄子的客套话,最后又问他现在的打算。   那天本来是江逢秋和寇松一起出门的,但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东西没拿,于是寇松就又折返了,这才让江逢秋一个人撞见了他们俩。   他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回答问题,并没有很直接的说自己还想不想做这个,反正就打太极呗,总要先试探对方什么态度,自己这边才能往下说的…   而这种微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寇松过来。他可能是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前面的江逢秋和对面两个人对峙着,觉得他会很吃亏,于是一路快跑到他身边…   他来了以后,四个人就形成了两对两的站位,一下子就把并不怎么宽敞的乡间小路给堵的死死的。   那会子的江逢秋虽然并不觉得寇松来能改变什么,但等身边真正站着一个人以后,心态也还是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   “这位就是葛程的叔…”   江逢秋本来还想给寇松介绍一下的,结果看到他俩似乎气氛不太对,尤其葛程他叔,表情还有些尴尬,看到寇松以后,脱口而出的一路“是你?”而寇松当时也很诧异,“是你?”   看着两人的样子,江逢秋还在心里犹豫怎么问出口时,一旁的葛程才没那么多顾虑呢,已经直接开口了:“叔,你们认识啊?”   葛程的叔点了点头:   “嗯,认识。”   江逢秋立马看向寇松,虽然没有开口,但几乎也是在用眼神向他质问,‘你认识他怎么不跟我说?’   “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吗?”寇松几乎完全接受到了江逢秋眼神里并没有说出口的话,“你还记得我说我之前是怎么在山里找的药材吗?就那一次啊。”   “…山里……噢,噢…有点想起来了,所以那个被毒蛇咬到的城里人就是他?”   经过这么一提醒,江逢秋想起来了,寇松之前的确和他说过,是他自己忘了。   *   那事还是在江逢秋重生前发生的,那会子的确良布料风靡一时,不仅很难难买到,本身又不便宜。   可当时的江逢秋就是非常想要一套衬衫加裤子,寇松实在是架不住他整天整天的挂在嘴边嚷嚷,就答应了他。   而他那时候也是为了这个才铤而走险想去山里头碰碰运气的,去了几次都没碰到,最后一次的时候还真找到了。   而除了找到那味药草以外,寇松说他还来附近发现了一个城里人,说对方可能也是来找药草的,但毕竟不是在农村长大的,分辨能力没那么好,找到的都是一些很相似的赝品,还被毒蛇咬伤了。   寇松在周围找了一些草药给他敷了伤口,还搀扶着他走出了林子。对方为了感谢他,给了他一些布票还有一些钱,甚至还给他送了好厚几本比较难找的资料书。   不然就寇松一个人分量的布票,是买不来的确良,也做不成裤子和衬衫的。因为当时的寇松也只是顺嘴一提,所以江逢秋也没当回事,这会子才慢慢想起来。   江逢秋的确知道这事,但没想到山里头找药材的城里人会是葛程的叔叔,而他自己更是阴差阳错的认识了葛程…   他看看寇松又看看那个自称葛建国的中年男人,目光又看着有点搞不清状态的葛程,突然感觉这个世界也太小了?   乍一想觉得太荒谬,怎么会就刚好那么巧合呢?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似乎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千丝万缕的联系?   葛程之前就说过他叔有段时间一直往返于西南和华中,而加上上林村山上有药材的事儿又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所以葛建国会进山似乎也很正常?   然后他侄子搭顺风车过来,出现在民胜镇上,又遇到江逢秋,而现在…   江逢秋打心底里觉得感慨缘分真是奇妙,并且他从对面葛建国的脸上同样也看到了尴尬和没想到的情绪。   他猜想葛程他叔肯定也不知道这事,毕竟寇松本来不爱说话,上一个月接触最多那会儿,他也都很少和葛程搭话。   而葛程如果要和他叔交代这些事,那么应该也只会着重说自己这个所谓的师傅的事,应该没怎么提过寇松…   葛程:“……”   葛建国:“……”   江逢秋:“……”   寇松:“……”   *   四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但该说不该,毕竟都是认识的,气氛陡然变得比寇松还没来之前松动了一些。   葛建国看上去像是那种经常外出跑车的,应该还是挺讲江湖义气的那种人,觉得寇松救了他,也就算他的恩人,连带着对于提出刚才的分成也松了口…   四个人又重新聊了一下合作,这回葛建国没有再绕弯子,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直接明说了他自己和妻子都是正式工,家里还算富裕,但谁会嫌弃钱多呢?   还说了他因为一些原因,他自己不能动手,也不能出面。也因为怕被发现,因此一次量也不能拿太多,太多会被发现,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但具体多少呢,肯定会比葛程之前小打小闹的那些多一些,反正他都是要拉货的,多个几包也不算什么…   之前葛建国说他怎么也要他要七成或者八成,江逢秋当时觉得太高了,但这会子他又说了五成也行,毕竟他负责供货,负责运输,甚至还能给他们提供场地。   葛建国说他在民胜镇上有间铺子的老板是他相熟的朋友,他们以后交易就可以把地方定在那儿,不过要给对方分一成。   江逢秋:“……”   寇松:“……”   那会子因为计划经济的原因,私人想要经营一家店铺是很难的,基本上店面上能看到的店铺多多少少都沾点国营。   所以…还真是非常隐蔽。   于情于理,他要一半都非常合适,甚至葛建国还可以多要一点,毕竟他也说了,假如他来接手的话,往后的东西种类只会更多,赚的钱自然也会更多。   江逢秋有点心动了,他几乎就要答应,却听到一旁的寇松开口询问:“那给那个店主的一成,谁来出?”   *   那天葛建国并没有和他们聊多久,匆匆确定完大概分成以及明后的交货地点以后就离开了。   大抵还是因为寇松救过他的命吧?他那天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爽快的答应那一成从他那出。也就是他四成,店主一成,他们两个一共五成。   这个分成比江逢秋之前想象得都要好一些,并且他应该也是看了之前江逢秋拿给葛程的热销单子,这次也就多拿了些…   记得那天葛建国离开时,还主动夸了一句江逢秋挺有头脑的,还说如果他们哪天去华中,可以去找他之类的云云。   江逢秋虽然在心里并不觉得自己会去找他,但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答应了。   *   就把他们这事谈拢的第四天晚饭时间,队里接到通知说在后天晚上有县里下来的放映员挨个村挨个村放电影。   位置就在生产大队的晒谷场里,让大家到时下了工想看电影的,可以直接去…   这个消息一出,不知多少人提前高兴起来了,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一时间都在说起这个事。   有说上次放电影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放的什么片,有说这一次又放什么,热热闹闹的像过年一样…   这也不能怪他们如此兴奋,主要还是农村的娱乐实在是太匮乏了。   所以一旦遇到这种放大坝电影的事儿,连白天下工都会提前一些,到时候家家户户搬着板凳去看,早就能抢到前排,去晚了就只能坐在后面看别人的脑袋。   可那怕这样,   依旧还是有不少人争着去看…   *   而在那样的氛围下,江逢秋也被感染了一丝丝喜悦,也逐渐想起来上一次放电影已经是农忙之前的事儿了。   基本上也是晚上放的,放的一部老片子。而江逢秋当时因为去得晚了,只能坐在后排,也看不到什么镜头…   “上一次放啥来着,我都有点忘了,好像是地道战?我就只记得噼里啪啦打枪了,那时去晚了没位置,也没看到…”   寇松也不记得了,毕竟他当时是和江逢秋一起去的,江逢秋去晚了,他当然也去晚了:“好像是吧,我第二天听他们说了些,不是地道战就是地雷战。”   “噢……”江逢秋端着碗靠在门框边吃饭,听着隔壁的叽叽喳喳要出门的声音,“不是说后天过来才放吗。他们怎么今天晚上就要去了?”   “县里的放映员今天就下来了,但今儿和明儿在前面两个村放…”寇松也端着碗在门槛另一边吃着饭,说话声音略微含糊,“后天才能轮到咱村,要是着急想看,就只能去别村跑片呗,你要去不?”   跑片就是跟着放映队的片子跑的意思,因为那会子村里很少能够看到电影,所以在看完本村放映的片子后,绝大部分人会继续跟着放映员去看另一个村的…   江逢秋刚想摇头,突然想起了他们手上又刚好到了一批那边的新式零食,而看电影又聚集了那么多人…   这不是送上门的机会吗?   寇松太了解江逢秋了,两个人仅仅只是对视了一眼,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他想了想:“也行…”   *   其实在葛程离开后的后半个月里,就已经之前有过交易的老顾客从前段时间就在托着问了各种零碎的东西了…   不是家里缺了什么想买的,就是婆娘亲属有了身子想买点什么要补一补,再不济就想送人情,想送礼的…   而他们前几天已经卖了好些了,现在还剩些零零碎碎的小零嘴,江逢秋总觉得这次能走出去。   就在他俩商量着这一次要怎么才能更加隐秘把货给走出去的时候,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是在他俩刚从隔壁村回来以后不久的深夜,当时江逢秋和寇松累得不行,但又因为赚了钱精神头挺好,想着回家洗漱一下,再清算一下钱…   大约就是在他们洗漱的时候吧?王婶子那三个小孩突然鬼鬼祟祟的过来说他们几个人也可以帮忙…   别说寇松,当时江逢秋心下一跳,知道他们三个小孩可能发现了什么,但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你们在说什么?”   另外两个小孩被江逢秋打装傻弄得有些懵了,还是最精明的老三直接开口,又用很坚定的语气说他们看到了,说可以帮他们,这些肯定比他们两个要卖得快些。   江逢秋:“……”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这时再装就没有意义了,江逢秋干脆问了他们是怎么发现的,以及他们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   老三说他爹娘不知道,现在也只有他们三个知道,而且他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赚一点零花钱而已。   大概是担心江逢秋拒绝,最小的老三赶紧发誓说自己绝对不会外说,并且不仅自己说还要求另外两个哥哥也一起说…   “小江哥,我发誓,我们肯定不给你添麻烦,这段时间地里的活儿少了,我们干完家里的事本来就闲着…”   *   江逢秋当时的确有一点头疼,不过转念又一想,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   上一次他们还有葛程帮忙,而现在葛程不在参与这事了,如果光靠他和寇松两个人,那的确是有一点点吃力的。   江逢秋也想过多拉点人,这样他们也能赚的多一些,但上辈子总被骗被坑的经历让他很难再相信其他人,于是这个念头也就这么一直被耽误着…   而现在,三个打过交道的小孩似乎比成年人要可靠些,再换一个思路,小孩子的隐蔽性比成年人要高多了,几乎也没有人会怀疑小孩,说不定……   当时太晚了,江逢秋也没多说什么,说可以,但给了他们两个选择,选择一是每干一天给5毛,无论卖多卖少都这个价,每天晚上就现结。   这个价并不低,几乎等同于一个壮劳力满工的钱,要是他们自己去生产队干一天,合算下来也不过一两毛。   老大还挺高兴的,毕竟生产队现在活儿少了,他们想干都干不到呢,能找到一份比队里还高的,他似乎就挺满意了。   再者说农村小孩身上基本上都没什么钱。要是讨家长高兴呢,能有个几分钱买点糖吃,现在骤然每天拿这么多,一个个都非常兴奋。   “那二呢。”   最小的老三开口。   江逢秋给的二就是分成的形式,他们卖出去多少给他们商品价格的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以累计的形式,每月结。   当时老三想来想去,选择了后一种。   “好,你们先回去睡吧。”   江逢秋当时也的确有些太晚了,说明天早上再说更详细的事儿,并嘱咐了一定不能大嘴巴到处说…   *   前一天赶场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当时又只想着怎么才能卖更多的货,电影什么的,压根没有怎么看。   后来有了三个小鬼头的参与,江逢秋和寇松身上的担子顿时轻了好多,后面他俩跟着放映队跑片,也认真看了场电影。   那一场看的是《龙江颂》。   那是一部歌颂农民的样板戏,江逢秋记忆最深刻的片段是主人公为了下游的田能浇灌到水,不惜引水淹没自家农田…   这种舍小家为大家的舍身精神感动了当时看电影的不少人,那会子在场密密麻麻坐着的站着的约莫三百多人吧?不过被感动的人里没有江逢秋。   他当时并没有表现出来,一直等回去后才和寇松说起这个事:“是我,我不会这样干…”   就只是为了帮别的不相干的人,就放水把自己家的农田淹了,等于一整年都没收成了,到时候吃什么,喝什么?   寇松笑笑没说话,他抬手揉了揉江逢秋的脑袋:“我的话,那得看下游是谁。假如是我很重要的人话,那么我估计会做。”   江逢秋那会子正在洗脸,他随口问了一句:“如果住下游的人是我呢?”   寇松想了想:“那就愿意,到时候没饭吃了,去你家蹭饭。”   江逢秋当时洗脸的动作一顿,唇角不自觉勾起,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击中,手脚都有些麻麻,而为了缓解这份情绪,他把手上沾着的水珠往寇松身上弹:“好哇…你这算盘打得精呀!”   两人闹了一阵子,洗了脸漱了口,顺便因为天气太热洗了一个澡。江逢秋穿着寇松的衣服有些大,领口晃晃荡荡的,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样。   寇松瞅了一眼,笑出了声:“你拿错了,让你拿另外一件的,这件我穿都有点大,你穿不是更大了?”   那会子物资贫瘠,买衣服总爱买大一点,尤其是给自己家小孩买衣服,总想着这样能穿久一点,长了也不用再买新的。   寇松之前几乎没有自己的新衣服,都是捡上面两个哥哥剩下的旧衣服穿,导致分家后买的衣服也总是习惯大那么几分。   不过他给江逢秋买衣服时,就不会故意买大了,他的衣服总是非常合身的。   那会子看到他穿着自己略大的衣服,寇松还莫名有点想笑,他想让江逢秋换下来,但他似乎懒得换了。   “算了,懒得换了,就这样吧。”   江逢秋那会子穿着寇松的衣服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江逢秋简直像块磁铁,总是莫名吸引着寇松的目光,感觉看他做什么都挺有意思。   他拿一块干帕子搓了搓脑袋上湿漉漉的短发,搓得很用力,等帕子拿下来,头顶成了一个蓬松的小刺猬。   江逢秋听到寇松在笑他,自己走到寇松面前,把帕子往他手上一扔,自己自然的蹲下来,没说一个字,但意思很明显。   寇松顺势接住帕子,熟练的给他擦半干的头发,那会子两人都坐在门槛石,一直很夜风吹过,还挺凉快的。   差不多就在寇松心里感慨这么快就入秋的时候,他听到他正搓着的那个脑袋说:“你以后买衣服也可以买合身的,咱们现在有钱了,要是大了就再买嘛…”   寇松拿毛巾擦拭的动作突然停顿了几秒又继续擦拭起来,就是眼睛不动声色的往上面看了看,仿佛在抑制什么…   那天的月亮,真好看啊。   *   放映队连着在几个村子里跑了一圈,几个小孩也就跟了一圈,一场基本上少不了几百个人,一晚上有三场,五天就有十五场。   等放映队离开后的夜里,   江逢秋开始算前面五天的总账。   每天小孩都会把买的钱交给江逢秋,他给出去多少东西,收回来多少钱,对于钱的事儿,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刚开始两天可能不熟练,没多少,后面三天逐渐熟练起来数额就越来越多了。   毕竟难得看一次电影嘛,村民们心情好,大部分也还是会愿意花个两三毛买一点绿豆糕或者其他零嘴尝一尝的。   江逢秋也猜想到了这一点,想过可能会卖很多,但等结束以后清点时,发现比他们之前想象中卖的还要更多一点,   不算寇松卖的,就只算三个小孩的,居然有二百二十五块八毛,江逢秋在心里算了算,除去给葛建国的九十块三毛二,再刨开给小孩的二十二块五毛八,净落到他们自己手里的一共有一百一十二块九!   “他们还挺行,比我想象中要机灵点…”江逢秋把钱精确的分为一沓一沓的,小孩的,葛建国的,他们自己的。   总数虽然好像比之前他们那会儿少了,但毕竟那会子他们可是在看电影啊,几乎等于什么都没做,白捡一百来块。   如果再加入两个人之前卖的,他们就那几天赚了接近两百多了,这可是好多人一两年的收入呢。   *   那天晚上睡觉前,江逢秋极为慎重的把他们那份钱卷起来收好,数了一遍又一遍。每数一遍,心情就好一分,好到连晚上睡觉唇角都是上扬的。   约莫等着身旁人的呼吸越来越绵长以后,一旁的寇松这才睁开眼。   浓稠的夜色下,他只能模糊看到一点江逢秋的轮廓,但凭借着脑海里的模糊记忆,寇松还是屏住呼吸,做贼心虚一般低下头,轻轻的吻在江逢秋的唇上。   结果刚碰上,原本一副早已熟睡模样的江逢秋却突然睁眼。他笑了,眼底流淌的狡黠笑意在夜里格外清晰,像个诡计得逞的小狐狸:“好哇,抓到你了!”   江逢秋抬头加深了那个吻。   后来是怎么发展到那一步的,江逢秋已经有些忘了,仿佛水到渠成一般,两个人的动作都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   那时的江逢秋还穿着寇松的那件宽大的衣裳,在他因为太热而想褪下时,寇松居然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江逢秋看着他心虚到眼神东瞟西瞟的动作,立刻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他粲然一笑:“我说你今天晚上怎么一直盯着我看?你是不是喜欢看我穿你的衣服?”   他这话说得太直白了,几乎是挑明了寇松的心里隐藏的那一点点小心思,平时本就不善言辞的大老粗那会子更是不知道怎么反驳,从耳朵根到脖子全红了。   江逢秋当时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还想再说两句呢,猝不及防被寇松一把抓了下去,两个人的位置瞬间颠倒。   江逢秋的惊呼声还没出嗓子眼里冒出来,寇松便低头堵住了江逢秋的唇。   看着他自己扶着,看着他自己坐下后,江逢秋脑袋都懵了,但又说不出什么,鼻端都是一股子淡淡的肥皂味儿。   有些事的发展的确很突然,每到那一刻时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总是会把它想想得多么困难,可等真正发现以后又觉得如此自然,仿佛…本因如此。   那天半夜里两人很晚睡去,睡觉之前还听到外面似乎是落了雨,江逢秋眯着眼睛问他外头晒的干菜收了吗?寇松说睡觉之前就收了。江逢秋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在淅淅沥沥的小雨声中逐渐进入梦乡,那天他们都睡得很香,很沉,第二天又仿佛是心有灵犀般一同睁眼。   前一夜那会子还不怎么觉得,醒来想起来又觉得臊得慌,过了好一会儿脸上的温度才降下来。   “今天下午,应该能晚些出工吧?”   江逢秋一边吃着寇松给他做的早饭,一边朝着厨房里忙碌烧水的寇松问着。   “应该是…”虽然没看到人,但还是听到了寇松的回答,“你碗里还够不够吃?锅里还剩下一点…”   江逢秋:“够了够了。”   家里那瓶开水壶里的热水没了,寇松一会儿又要去出工,他估计是想着江逢秋自己在家里复习喝不上热水怎么办,于是出工前都得烧点热水给壶里添上。   “我又不是不会烧热水…”江逢秋也曾这样无奈的解释,但只被寇松一句话就堵住了后面的话,“你不会。”   是的,这时候还没有离开寇松出去独自讨生活的江逢秋的确连火都不会烧。   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灌热水壶的声音,江逢秋也知道他那边快忙活好了,他在堂屋的书桌上做着题做着题,都忍不住抬头去看。   在他第五次还是第六次抬头看的时候,正和从厨房里出来的寇松对上视线,他朝着他笑了笑:   “没事儿,我中午早些回来,你在家好好复习啊,要是饿了锅里温着一点粥,你到时候自己去吃。碗的话放在一边就行,我回来洗…”   “噢…”江逢秋应了一声,总觉得自己这样像个被大人嘱咐再三的小孩一样,“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是是。”寇松带着斗笠就出门了,差不多出去了没几步,他又突然折返回来,按着江逢秋的后脑勺亲了一口,“好了,我真走了。真舍不得你…”   江逢秋:“……”   *   往后的日子依旧没什么波动,葛建国每个月会按照他之前给单子拿些货来,有时候多一点,有时候少一点。   而那时的江逢秋因为有了三个小孩的帮忙,自己也不用整天那么忙碌的想着怎么卖不去,空下来的时间他就开始复习。   恢复高考的通知早下来了,通知下来的当天,各个大队考虑到知青们要忙着备考忙着复习,也不会再派什么活了。   江逢秋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中,整天绝大部分时间不是做各种各样的题,又或者默写默背一些可能会考到的政.治知识点。   偶尔感觉头昏脑胀的时候,他也会出去走一走,去看看外面湛蓝色的天,去吹一吹田间的风,脑袋都会清醒很多。   *   江逢秋之前替那一个多月的验分员也并不是什么都没积攒下来的,那会子他几乎就和村里好多人都打了照面,哪怕原来的验分员腿好后重新回来了,江逢秋出去的时候也还是会有人和他打招呼。   “是江知青啊…”   一个有些面熟的婶子主动和江逢秋打招呼,问他吃晌午饭没有,她家刚做好,“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大哥了,他应该快回来了…”   江逢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婶子口中的大哥就是寇松,虽然寇松在屋里总是时不时亲亲他什么的,但在外面考虑到人言可畏,还是收敛得很好的。   因此别的人也只觉得他们俩像关系很好的兄弟,就是……稍微腻歪了点。   目送着婶子离开后不久,寇松的身影一点点出现在路那头,他还没走到家门口呢,江逢秋就过来接他了。   他主动接过寇松手里的帽子和水壶,两人并排走着,江逢秋问寇松今天地里怎么样,寇松也问他今天复习得如何。   你一言我一语中,两人进了屋。   *   虽然两人私底下赚不少钱了,但无论是江逢秋还是寇松,都没有过要声张的打算,从外面看都和平时差不多。   就算是想吃点不一样的,也不会在院门口吃,都是偷偷躲起来自己吃的。   以前的江逢秋压根不懂什么财不露白,富不露相,都是后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后好多年才慢慢学会的。   至于寇松呢,他大抵就是在他那群亲戚那里学会呢。以前不管有什么,都被抢走,后来他干脆学会藏起来了。   “今天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来找你?”江逢秋关着门在屋里吃着炸肉条,一边猜测着,“肯定没有了吧?”   江逢秋不是要考试了嘛,然后他让寇松去找他那两个哥哥借钱,就说江逢秋读书需要用钱,等以后他考上大学了就还。   这怎么可能借得到,不过江逢秋想的本来就不是能不能借到,而是为了告诉其他人寇松身上没钱了,别打他的主意了!   “嗯,今天没有过来我这边搭话了,估计以后也不会了吧?”   寇松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说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一般,还顺手给江逢秋夹了一筷子菜:“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第65章 好逸恶劳知青攻重生以后10   不知不觉,江逢秋已经重生一年了。   记得他刚刚重生那会儿,正是农忙时节,还没搞清楚适应死而复生这事,就先跟着稀里糊涂的跟着干了个把月的农活。   等农忙时节干完,不管他到底适应不适应的,也都已经接受了。并且还顺便身体力行的将以前不怎么好听的名声缝缝补补了一通。   这应该是他重生后的第二个农忙时节,这次他依旧也没有很闲,不过还是有一些差别。上一次是忙着干农活,这一次是忙着备考!   这是自打1977年恢复高考以后第二次高考,时间是7月20日一直到7月22日。   由于各个地区的差异,考生的数量不同,考试的地点也不一样。   民胜镇上没有设考场,考场设置在县里,他们村里的知青们如果想参加考试,就得在考试时间开始前拿到村支书的文件,提前到县里。   寇松也是担心到时候两个人慌里慌张找错路,因此在考试的前一个月就自己去先看了一下位置,在前半个月又特意带着江逢秋去熟悉了一下路线。   考试前一周直接带着江逢秋进县里了,在考场附近的招待所里开了一件房,就是为了免得前一天才急慌慌进城,坐车耽误第二天的考试状态。   到了考试当天,寇松比江逢秋还要紧张。头一天晚上把要准备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检查一边,确保没有漏下一样。   江逢秋本来也有那么一点点紧张的,但看到床边的寇松一遍遍理他的衣服,整理他的笔和尺子,不知为何,心里那点没由来的紧张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哈哈哈哈到底是你考试还是我考试啊?”江逢秋还能这样笑着调侃寇松,“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   进入考场之前,要经过一系列严格的搜身检查,确保考生不会夹带小抄。江逢秋排着队进行检查,很快进了考场。   在走出去几步,他突然回头,看到了在考场之外的寇松,并朝他挥了挥手…   那天寇松为了来送考,还特意穿了他最干净得体的衣服,还重新剪了头发,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   晨晖下的高大的男人背着光,面目有些模糊,但那怕这样,江逢秋也能在心里勾勒出他的样子…   自己重生之前和重生之后的差别这么大,他难道看不出来吗?不可能吧?   之前的江逢秋很少考虑这个,但就在备考这段日子,大抵为了宽慰他,寇松无意中说了一句话:“没事的没事的,这一次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江逢秋当时突然就抓住了关键词“这一次。”因为他当时也正好在心里想着上一次如何如何,这一次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因为心里想着这样的事情,又刚好听到寇松说的话,他就难免起就疑心。   不起疑心还好,一起疑心,江逢秋才发现过往的自己身上几乎全是破绽。   江逢秋不免想起自己刚重生那会儿,总是能感觉寇松好像在看他,但等他转头的时候,又发现他没有看,正在做别的事,他还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似乎那会子的寇松也时不时问一些以前的事儿,就好像是在试探什么?   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反正在问了几次后,就再没问了。在不再问那些事以后,寇松开始对他更好起来。   在投机倒把那件事上,江逢秋那会子还以为寇松会拒绝,又或者犹豫一下,结果他也是没有一点犹疑,直接就跟着他一起干了。   他似乎…太过于相信他了。   而同样像寇松很相信江逢秋一样,江逢秋也同样相信寇松,他并不着急寇松和他说什么,就算他现在有什么不想说的,那一定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那些都是不重要的。   *   江逢秋心里在没走进考场之前的那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忐忑在真正拿上笔之后消散得无影无踪,前面半年多的备考,也并不是全无用处的。   江逢秋在打开试卷以后,便抛下了所有杂苗,开始全身心的投入考试,等他做完以后,离交卷还有一些时间,他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认认真真的答题,每一个笔画都写得无比工整。无他,这是他上辈子想了那么久的画面,他当然得郑重一点对待。   等从考场出来之后,寇松一直在外面等着。外面那么大的太阳,他居然都不知道,去阴凉一点的地方等他吗?   “我怕你出来看不到我。”   寇松说着赶紧把手里的汽水递给他,玻璃瓶的外壁上还挂着露霜,一看就是刚从冰块里拿出来不久。   这种北冰洋汽水并不算便宜,他们镇上都很少看到有人卖,还是县里才能看到。喝完后的瓶子再还给人家,好像还能抵回一半的钱来着?   江逢秋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那会儿下午还要考试,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们那天吃饭都是在附近的饭店吃的…   也是他们那会子赚了钱,不然就要像更多的考生那样舍不得下饭馆子,只能在考场外面的空地上吃家长带来的盒饭。   *   考完最后一场试后,寇松为了庆祝,依旧带他下了馆子,因为前面两天中都来过,所以店员都记得他们俩了。   江逢秋突然问了一句:“寇哥,万一我这次要是考得不好怎么办?”   寇松:“不怎么样,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这次考的不好,那就下次再考,你不用太紧张,我总还是能养得起你的,而且…”   寇松说到这里的时候,凑过来在江逢秋的耳边说着悄悄话,“而且你现在可比我有钱多了。”   江逢秋知道在他说什么,认真道:“那不是我的,那是我们一起的。”   *   考试是在7月22考完的,   录取通知书是在8月10号拿到的。   江逢秋那次的发挥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好一点,他知道自己这次一定能考上,但在录取通知书还没送到之前,还是经常故作忧愁的对寇松说:“怎么办?寇哥,我觉得这次我没考好。我跟你一起去打工吧!”   刚开始的时候,寇松还会耐心安慰他,告诉他没事,考不上还有下次,他可以赚钱,让他在家安心备考。   后来江逢秋“抱怨”的次数多了,他也渐渐明白过来,江逢秋这是在打趣,他就会默默的去给他弄点吃的:   “行了行了,起来吃饭。”   *   他们那地方实在是太偏僻了,连录取通知书也比别的地方到的慢一些。   在通知书抵达的前两天,江逢秋和寇松还去山上挖了好些野蘑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按照惯例,摘蘑菇之前都是要拍一拍的,村里把这个动作叫醒蘑菇,江逢秋负责在前面拍,寇松负责在后面摘。   那天他们两个人摘了好些,回去的路上,江逢秋故意问寇松,问为什么摘蘑菇之前要拍一拍?   寇松哪里知道这个,反正别人摘都要拍一拍,他也跟着拍咯。他先说不知道,又思索了一会儿,想起那些大人哄小孩的话,于是认真的给江逢秋说:“…嗯,可能把蘑菇拍晕了,它就不跑了?”   江逢秋顿时被这个回答笑得前仰后合,笑了好一会儿,他又一脸正色的和寇松科普正确知识:   “我跟你说吧,实际上是因为蘑菇科植物的繁殖需要通过孢子传播,在摘之前拍一拍的话,就能帮助蘑菇释放孢子,来年同样的地方就有菌子吃了。嗯…这都是我在书上看到的…”   虽然寇松压根没听懂孢子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夸着江逢秋:“小秋,你懂的真多,果然还是得多读点书啊。”   *   江逢秋已经习惯了,反正不管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是主动盛了一碗饭,在寇松眼里都是顶顶好的。   “等通知书下来以后,我九月就要去报道了,到时候你……”   江逢秋想说要不寇松在村里等一等,等他自己那边安顿好了再来接他?但看着寇松认真的眼神后,他还是咽下了所有原本想说的话。   “我跟着你。”下山路时,寇松怕江逢秋摔到,都是一直走在他旁边的,“无论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江逢秋:“……”   寇松:“我到哪里都能养活我自己的,我过年那段时间不是也试过一次跑车嘛,感觉挺赚钱的…”   说起过年那会子,那会儿村里人难得都闲了下来,也就寇松都没闲下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公用电话和葛建国那边联系到了,从他哪里借了一辆车。   明明过去从没有接触过车子的人,竟然很快就学会了,然后在葛建国的接引下,很快开始尝试着跑车。   过年的那几天,他先是在山里挖了好些山货,拉进城里去卖了,又在城里买了些便宜的年货来村里卖了。   那会子真是过年,好卖得很。   说起来,寇松拉进城里去卖的药材里面有一些是真材,有几根是很相似的赝品,反正混在一起也看不太出来,而那些城里人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都长什么样…   因为大部分都是卖的山货,药材只是占很小的一部分,数量并不多,犯不着找什么专业的收药材的人,都是一些私人买山货的时候顺带买一点。   别说他们能不能分辨出来,从小生长在城市里的人可能连麦子和稗子有什么区别都分不出来。   江逢秋其实也分不清,当时知道以后,还笑话寇松是不是有点太心黑了,用调侃的语气说自己以前还以为他是个本分的老实人呢。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当时的寇松如此说到,他当时看着江逢秋,用很平淡的语气说,“是你把我想的太好了,我也是一个普通人,贪婪自私,再说了,又不多…”   江逢秋当时并没有说话。   总之过年期间,他就来回两趟闷不做声赚了一千多块。那次结束以后,寇松还说那次没经验,等下次的时候他就会知道哪些东西赚的多了。   *   说起葛建国,他们之间的生意在江逢秋高考之前的前三个月就已经结束了。   差不多应该是在四月的时候,在看到那一个月他带过来的货比前面几次都要多的时候,江逢秋就大概猜到了。   果不其然,在和他核对好单子以后,他抽了一根烟,说和西南地区这边的订单可能是到期了,就不需要来回到处跑了,自然这场合作也就中止了。   为了表达之前的感谢,他说最后这一批就不用给他分成了,全算他们自己的。江逢秋也没推辞,大大方方说了感谢。   彼此也算认识大半年了,那天几个人还一起去国营大饭店吃了一顿饭。   当时葛建国还神秘兮兮的和他们说再过一年或两年,还会出一个新政策,到时他们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偷偷摸摸了。   单是听他这么说,江逢秋就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七八年的年底开始出.台改.革开.放等等策略,开始承认个体商户…   这样一来,虽然不会变得立刻好转那么快,但对于倒买倒卖和投机倒把也的确不会像之前那样严格了。   这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好消息。   他们一共合作了八个月,而这八个月也让他们俩赚了接近六千多块,在那时候已经是一笔很大很大的巨款了。   这里的六千加上寇松过年期间跑车赚的钱、最后那批不用分成的货,以及寇松还去生产队结算了过去一整年的工分。   各种杂七杂八的钱都加起来,他们全部的积蓄有一万一千九百七十多块钱。   在当时那个年代的万元户是非常非常少见的,别说村里有没有几个了,就是把范围放大到城里,都不一定有几个。   而作为万元户,江逢秋和寇松除了在彼此面前泄露出一丝丝喜悦之外,在外人面前依旧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江逢秋依旧复习,寇松依旧出工,饭后闲暇的时候两个人一个人在院子里给那些小黄瓜浇水,一个人就坐在堂屋前吹风。   除此之外,没事还跑去山上摘好些不要钱的蘑菇回来煲汤喝,完全看不出家里有那么多钱。   *   大概在摘完蘑菇的第三天中午,通知书送到了,并且还是县上和市里的人一路敲锣打鼓的来给他送来的,据说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才终于找到寇松的家。   那会子江逢秋还在后面睡午觉,通知书也是寇松先出门去拿到手的。   等江逢秋出门时,寇松已经像宝贝一样把那个信封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了。   送通知书的人一看到江逢秋出来,笑得牙不见眼的过来询问他的名字,他的确考上了清芜的大学。   清芜大学的分数线可不低,他当初填报时,其他几个村的知青也在,纷纷劝他不要填那么高的,多填几个别的备选…   他没听,而现在的确考上了。   寇松高兴得给送信的人抓了好大一把花生瓜子,江逢秋似乎是市里状元,听来送信人的口风,据说还给发奖学金呢。   江逢秋当时在人前淡定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现得多么高兴,对送信的人说辛苦了,这边不好找,又给人家倒了一杯水。   这样一番沉着冷静的言行,还被夸了一句不愧是小状元,看着就是沉稳啊!   *   那会子一路上的动静也难免吸引了其他人,送信的人刚到,大队上的队长,周围闻声赶来的邻居们也都来看热闹…   那些看热闹的人当中以前也不是没有说过一些唱衰的话,不觉得他能考上,而现在一个个都热情的祝福他,说什么平时看他就知道他聪明,一定能考上…   连很少露脸的村长都过来了,笑呵呵的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明明江逢秋之前刚下乡时,他嫌弃江逢秋细皮嫩肉,一看就不会干活,连住处都没给安排,让他随便找地方睡…   但现在,又不一样嘛。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村里出了一个大学生就已经是很了不得很值得夸耀的情了,更何况现在江逢秋还不止是大学生,还是个市状元,那就更不一般了。   村长应该是盼着他到时候领奖学金见市长时能稍微提一提他的名字就好了,不然现在也不会如此殷勤的问他需要什么…   江逢秋:“……”   *   他们看上去记性不是很好,不过江逢秋的记性还是挺好的,因此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应付着,余光越过一个个或熟悉或不熟悉的人脸直直的看向角落的寇松。   他那会儿都被挤到外头去了,干脆就去懒得挤了,看他朝里屋去的样子,应该是直接去屋里给他倒点水喝?   仿佛有感应一般,在江逢秋看向他的那会子,他一回头正对上江逢秋看过去的目光,两人就这么无声对视着…   *   后来一直等着那群叽叽喳喳的陌生人走了以后,等到屋里只剩下江逢秋和寇松时,江逢秋这才显露出了他真正的心情。   他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下来,把那张通知书看了好几遍,反复一次次上面的名字的确是自己的…   江逢秋怎么会不高兴呢?那可是他上辈子做梦都在想的事儿啊,这辈子重生以后也一直在想,现在突然间化为现实…   他实在是太高兴了,高兴到紧紧抱住寇松,稍微一用力还像个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了。寇松倒也不嫌他重,就这么让他在背上挂着,在屋里走来走去…   寇松:“饿了吗,晚上想吃啥,小老爷…”   江逢秋的回答是狠狠的掐了一下他的肩膀。   *   通知书下来以后,   江逢秋就要准备着去清芜了。   清芜在华北地区,离西南还挺远的,他们要去的话,得先坐驴车到镇上,然后从镇上到县里,又在县里坐大巴车到市里去坐火车…然后再直达清芜。   按理说九月才报道的,但寇松和江逢秋还是在收到通知书后的一个星期后提前出发了。   一九七八年的八月十七,上辈子的这一天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江逢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或许是在黑砖窑厂里吧?   不知不觉,上辈子的记忆似乎离他越来越遥远了。   这辈子的江逢秋和寇松晃晃悠悠的从村里坐驴车到镇上,又在镇上搭车去县里,辗转反侧许久才终于看到了那辆绿皮火车。   *   都知道那个年代火车站的小偷很是猖獗,上辈子江逢秋就被光顾过,而现在申请携带着巨款,就更是不放心了。   前一天夜里,江逢秋和寇松两个人左思右想,总感觉放在哪里都担心,首先放行李袋里肯定不行的,得放在身边才放心。   于是大半夜的寇松硬是拿着针线在两个人的衣服内缝了好几个内包,针脚缝得非常紧实,在缝好以后又自己使劲的拉拽试了试。   恩,不错,挺结实的。   除了在身上留了一点买票和一点以备不时之需的零钱,剩余的钱都让寇松给缝死了。最后还让江逢秋穿上看了看,从外面看不太出来以后,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而同样也是为了防贼,两人那天都担心穿的太好会被小偷盯上,因此出门时有意穿上了比较破旧的衣服。   于是穿着灰扑扑的劳动布的两个人,从背影看过去就像俩进城务工的农民工。   不过江逢秋毕竟要比寇松白净些,看着就是年纪不大的弟弟,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大哥身边。   就连在候车室检票时,负责检票的工作人员一看他俩的样子,都知道问话和要车票要问寇松要,而不是问江逢秋。   兄弟俩把票递给了工作人员进行核验,对方认真核对了一下票上的名字和班次后,在两张票的一角打下了一个小孔,这样就权当是经过了检票。   而江逢秋在接过票的时候还对对方笑了一下,兴许就是这一下,让检票员多唠叨了一句:“你记得让你哥把票仔细收着,等会儿到了车上还要再检一次的。”   “知道了,谢谢姐姐。”   *   他们买票的时候还算是运气好,寇松为了能买票,特意很早很早去连夜排队,这才终于买到了卧铺票。   就是只剩了一张上铺和一张下铺,寇松拿到票以后,想也没想就直接把下铺票让给了江逢秋,说怕他晚上睡着摔下来。   “你睡觉本来就不老实…”寇松拎着两大袋行李走在前面,江逢秋手上只拿着几个轻便一点的小包,“哦…”   他不知道自己睡觉到底老不老实,但寇松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真的吧。   手里拿着两张被打了小孔的车票,江逢秋和寇松顺着人流又继续往月台的方向走。   他们到月台时,火车应该刚到不久,外头的人特别多,一眼望过去几乎是人头,密密匝匝的。   寇松生怕和江逢秋走丢了,嘱咐他一定要紧紧跟着自己。   他当时倒是想牵着江逢秋,可他两只手都拎着行李,实在没有长第三双手,于是只能让江逢秋一定要拉着他的衣角。   而江逢秋也听话,真就一直拽着衣角,这才没在人群中和寇松走散。   *   兄弟俩就这么拿着车票挤进了车厢,一路上先看一眼车票,又看一看车厢号,看一眼车票又看一眼车厢号,就这么重复了好几次,终于找到了他们的车厢。   他们去的时候,车厢里已经有另外三个人了,一位年长的严肃妇女和一位看起来年轻的小青年。   那个年轻一点的大抵也是学生,江逢秋进入车厢时无意中听到了几句那位母亲嘱咐儿子的内容,无外乎都是去了学校要如何如何的。   因为小桌板上也摆着他们的东西,江逢秋想放下东西都没地方,就下意识看了一眼寇松,而那会子寇松刚把行李放好,过来看了一眼。   他其实也没说什么,但对面两个乘客可能是看寇松个子太高,长得也不怎么面善的样子,于是只是被看了一眼,便主动把小桌板让出了一半。   *   火车慢慢悠悠的启动了。   本身火车上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是各种汗臭味,烟味,不知名香水味,还有各种食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难闻。   江逢秋不会抽烟,寇松就算会抽但他平时很少在江逢秋面前抽,那会儿看到江逢秋不太舒服,他熟练剥开了一个橘子,把橘子皮递给他,让他闻一闻。   江逢秋半信半疑的闻了一下,感觉是好了一些。   火车的卧铺极为狭窄,白天的时候寇松和江逢秋都坐在下铺,到了饭点时,火车上有列车员推着小推车售卖盒饭。   卖得是那种长方形铝饭盒装,卖得还挺贵,有三毛的,五毛的,还有八毛的。推到江逢秋这节车厢时,寇松要了一个三毛的和一个五毛的。   江逢秋吃的那个五毛的,不过他的那一份并没有比寇松的盒饭多多少,无外乎是多了一分黄瓜炒肉片和两三片红肠罢了。   江逢秋趁着寇松不注意,还是往他的盒饭里夹了两勺,在寇松试图给他夹回来时,紧紧盖着盖子,说让他尝尝味儿。   寇松架不住,也就尝了两口。   可能是那会儿两个人都饿了,过后很多年再回忆车上那份盒饭的味道,依旧还是感觉很不错的。   两人吃完没一会儿,又看到列车员推着小车挨个车厢的回收饭盒。   *   江逢秋和寇松坐的那辆火车一共需要行驶一天零四个小时,他们是在前一天的上午九点上车,下车得是第二天的中午两点。   那应该也是江逢秋度过最漫长的一天了,但也挺有趣的。饭后隔壁车厢的几个人互相谈各自的经历,他像听故事一样听着。   而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是经过在车上的几句聊天,才知道和他们同一车厢的那位小青年也是去清芜读书的。   之所以提前这么早去,主要也是因为在那边有亲戚,以及早一点出发,不急不慌。寇松非常认可这个理,连说是是是。   大抵是江逢秋长得比寇松面善多了,看起来就是那种很好说话的学生崽,于是寇松在的时候,那个小年轻就很少和江逢秋讲话。   有一次等着寇松去卫生间上厕所后,他才主动和江逢秋搭话:“跟你一起的那个是你哥呀,他看起来好凶啊…”   江逢秋点点头。   “亲兄弟?长得不怎么像啊。”那个小年轻皱着眉,“他那么黑,像一颗卤蛋,你又这么白,像……”   像字后面的词语,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后面灵机一动补充了一句像块白豆腐。   卤蛋…   江逢秋当时的确憋不住笑了。   等寇松上完厕所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看到江逢秋绷着脸好像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怎么了?刚才让你去厕所,你不是说不去嘛。”   江逢秋摆摆手:“不是那个,是……”他一看到寇松,又想起那个卤蛋,顿时憋不住了,笑出了声。   寇松看他笑,也没计较这些。   *   火车一路从白天开到夜里,眼看着天又亮起来了,在又吃了一顿午饭以后,这才终于抵达了清芜。   寇松也是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说实话,一下车他也不知道去哪,但毕竟江逢秋还在一边,他就不能表现得多么慌乱。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他学校附近。   那会子的江逢秋一点都不慌,他自然的拉着寇松的手顺着人流往车站外面走,边走边说:“不知道去哪的话,先去我学校附近吧,然后咱们先熟悉熟悉周边…”   寇松也是这个想法,连忙从身上的衣物里摸出之前就准备好的纸条,上面是江逢秋的字迹,写了他的名字和学校地址。   两个人一路转了几次公交车终于到了学校,又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处旅社。等俩人终于放下行李后,几乎是同时不约而同的做了相同的动作:   ——紧紧抱住了彼此。   一路的颠簸和劳累似乎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抱了一会儿后,寇松又去摸自己身上的钱,嗯,还在。江逢秋那时也同样摸了摸,嗯,一样还在。   车上时,两个人都不敢去摸,生怕老是摸钱的位置,会让小偷发现异样,这会子重新摸到钱以后,更是踏实了不少。   *   抵达清芜后的几天,一直都是住的附近的旅社,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寇松想在附近租房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这样,两人晚上在旅社睡觉,白天去附近溜达,终于在抵达清芜的第九天,两人才终于找到一处合适的屋子。   房子的位置离江逢秋的学校近,价格上也挺合适的,三块五一个月。本来说的是四块五一个月,不过后来在知道江逢秋是清芜大学的学生以后就给少了一块钱。   屋子整体还是挺宽敞的,在一处有些年头的四合院转角处,水电都有,就是以前被屋主充当杂物间,落了好些灰。   不过这都没什么,当天就被寇松手脚麻利的收拾了出来,整个屋子焕然一新,中间屋主还送过来了一张床和一个桌子。   江逢秋和寇松自是连连感谢。   当时一同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有好些人家,不过因为他们俩搬过来时正是白天,那会子好些人都出去工作了,傍晚下班回来才知道角落的屋子搬来的新人。   不同于在上林村的村民们喜欢串门,来一个陌生人都要被盘问半天,清芜这边的人似乎并不喜欢。   除了同样有一户租户过来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之外,其他人并没有和他们有什么往来,不过这也省去了不少寒暄的麻烦。   *   记得搬进去的那一天,他和寇松在那张大床上相拥而眠,很快就睡着了。   等江逢秋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中间挂着的钨丝灯已经被打开了,而寇松那会子刚端着一份热腾腾的抄手进来,暖黄色的光晕照在他短短的头发上…   ——好像一颗卤蛋。   “你笑什么?一觉醒来笑成那样…”一手端着抄手一手拿着筷子,把桌子擦了擦,“快起来吃饭了,你睡好久了…”   那会子已经是八月二十六号了,距离九月一号报名还有四天的样子。   搬进新屋子的江逢秋从中午结结实实的睡到了天黑,睡醒后的他精神饱满,就是吃饭时只要一看到寇松就想笑?   其实寇松也没那么像卤蛋,他只是和江逢秋比起来有点黑而已,毕竟以前干农活经常在大太阳底下一晒就是一天,然后头发又很短…   好吧,是有点像。   “你今天怎么一直盯着我笑?”寇松吃了两个抄手,余光处注意到江逢秋还一直盯着他,他便有些好奇了,“还有在车上也是,你到底怎么了?”   不问吧,他总是盯着自己莫名其妙的笑,问吧,江逢秋却又什么都不肯说了,虽然寇松最后也没问出什么来,但毕竟他高兴就行。   *   去学校报到那一天,江逢秋起得特别早,不同于去火车站时穿得格外破旧,那天他穿上了白衬衣和深蓝色的裤子。   那是之前寇松费了好大功夫找裁缝给他做的一身的确良的衣服,因为太贵,平时很少穿,那时还跟新的一样。   记得那会子最时髦的穿搭就是把衬衫的下摆扎进裤腰里,再微微扯出一点,脚下最好再搭配一双帆船鞋就更好了。   寇松不太知道这些,他到清芜那几天为了尽快熟悉周边,经常没事就出去溜达,可能看多了其他城里人的穿搭,故而每次回来时手上都会多一些东西。   有时是两件新T恤,有时候是新帆布包包,他就这么一点点给江逢秋添置着东西,而江逢秋去报名那天穿的帆船鞋也是其中之一。   他看着穿着新衣服新鞋子的江逢秋,直夸他穿着好看,说他在街上也看到有别的人这么穿,但他穿的就是比别人好看。   江逢秋虽然嘴边说没有,但唇角还是不自觉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第66章 好逸恶劳知青攻重生以后11   报名那天平平无奇,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源于江逢秋提前把需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得特别充分…   尤其是录取通知书,从拿到手开始,他就保存的特别好,出示给学校老师时,依旧和新的一样,一丝丝褶皱都没有。   报名当天学校里人特别多…   且因为这是恢复高考后第二次考试,报考生的年龄分差也非常的大,一眼看过去,各个年龄阶段的学生都有。   有和江逢秋年纪差不多的,也有比江逢秋年纪大的,甚至还有一些可以当江逢秋爸爸的,甚至还看到了一位白发老人。   他好像并没有考上,据说在之前就考了好多次了,又耽误了那么多年,这次又落榜了,这次只是来学校里看一看。   “看什么呢?”一旁的寇松看着他一直望着一个老人,“怎么了?”   江逢秋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我陪你在学校里逛一逛吧。”   寇松:“好啊。”   *   其实以那个时候匮乏的条件来说,学校里的环境也没有几十年后那么好,但每个走在校园里的学生都是笑容洋溢。   身处其中的江逢秋也逐渐被这种喜悦所感染,跟着寇松一起在学校里四处溜达了一下,在湖边小坐了一会儿,去学生宿舍看了一圈,又去食堂看了一圈。   期间寇松一直说他们学校真大真漂亮之类的话,他没读过多少书,语言也比较匮乏,反正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词。   江逢秋当时心情也非常好,一边慢悠悠的和他逛着学校,顺便也问了以后寇松那边的时间安排。   *   其实如果不是寇松想陪着江逢秋一起报名的话,他早就可以开始跑车了,从抵达清芜那天就是可以了,但就是因为他陪他报完名再说…   “大概过两天吧,我看了一下路线,基本上都是长途,我到时可能一周也有可能两周才会回来一次…”寇松抿了抿唇。   那会子打电话还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并不能说打给谁就直接打给谁,只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转接。   有时候还不一定能转接到,就算转接能够接到,其信号也非常的差,还必须得大声的吼,对面才能听到…   “那这样吧,咱们门口窗户上不是有个小铁盒子吗,就咱们用来放硬糖果的那个盒子?等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你就写在上面。”   之前在上林村复习备考时,江逢秋心血来潮也曾经教过寇松认字,虽然没教多少,但零碎的那几个字还是够用的。   寇松还是会写几个简单的字,虽然做不到像江逢秋那样工整而已,不过这些都是不怎么要紧的事儿,江逢秋也认识。   所以这个提议,寇松没有异议,   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   *   开学后不久,学校可能为了促进新生之间的关系,特意搞了一次联谊舞会。   当时男女大防还是很严重,对于个人作风那是严查严打,大街上都时不时还有巡查的人员,只要看到有哪个男的和女的动作亲近一点,就会立刻询问其关系…   哪怕是一对真夫妻,要想去旅社住宿,也要先准备好介绍信以及两个人的结婚证才可以住在同一个房间。   在那样的风气下,男同学女同学根本都不好意思下舞池接触,都是男同学和男同学跳,女同学和女同学跳。   但还是有一些年轻人会互相用眼神打量着对面的异性,倒不是存着多么龌龊的心,主要还是好奇居多一点   江逢秋就没有看对面的女生了,主要是他本来对那些不感兴趣。   不过也是在那场舞会上,他倒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江逢秋看到对方时,对方也立刻看到了他。   就是火车上同一个卧铺的那位,叫盛什么来着,江逢秋实在不记得名字了。   那会儿他们在车上也没聊几句,江逢秋就只知道他似乎也在清芜读大学,当时就觉得好巧,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同一所。   “哎呀,还记得我吗?我就是车上那个盛辉啊!”盛辉走过来自来熟的拍了拍江逢秋的肩膀,“我刚才就看到你眼熟,但一时没认出来,没想到这是你啊!”   可能是因为他妈妈不在旁边的关系,他看起来比车上的时候要健谈多了,性子也明显比那时候活泼了许多。   江逢秋应了一声。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姓江对吧?不错嘛,今天穿这么精神,你那个……”他看了看旁边,大概想说寇松,“他怎么不在,是不是回去了?”   江逢秋都还没说话呢,那个叫盛辉的小青年先是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问他在哪个班,在哪个宿舍,然后一股脑把他自己的班级,还有他的宿舍也一起说了,最后再感慨一句他妈可算走了…   江逢秋全程都没有找到自己可以插话的时机,只觉得他话可真多啊。   “小江同志…”盛辉还特别懂的样子,劝慰他道,“现在你哥都不在了,你就别这样了呗。”   *   盛辉一看就是那种在城里长大的小孩,从说话的语调以及身上穿着就能看得出来,和很久以前的江逢秋很像。   一看就是那种在蜜罐里长大的,从没吃过什么苦,也没经历过什么挫折。   “寇松…哦不是,就是我哥他没有回老家,他在清芜租了一个房子,就在…隔着两条街的那条胡同巷子里。”江逢秋不紧不慢的纠正了盛辉刚才话里的错误。   但盛辉似乎误会了什么,他皱着眉:“你都这么大了,你哥还这么看着你?”   “不是看着,是……”江逢秋一两句想解释又不怎么怎么解释他们的关系,干脆也懒得解释了,“反正不是看着,他在清芜这边也有事要做…”   “哦,这样啊…”   盛辉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更多还是觉得和江逢秋太有缘了,主动才拉着他去见了他,在学校里新认识的朋友。   *   读大学的日子比江逢秋上辈子想象中的要充实一些,满满当当的课程很快把他的所有精力都占据了。   等他第一次放假回到他们共同租住的那个院子时,看到门是锁着的,就已经知道寇松并不在了。   老实说,就那一瞬间,江逢秋原本的喜悦立刻淡下去了几分。他拎着买的小吃,慢吞吞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果不其然在窗外的小铁盒子里找到了一本小本子,第一页就是寇松歪歪溜溜的字,他写了一个日期,又在后面写了一个回,大概就是说那个时间回来休息吧?   江逢秋那天在他们租的小房间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也离开了,出门之前他也拿着笔在下面写了自己的回复。   *   就这样,往后的好几周,两个人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进行断断续续的联系。   有时候寇松会想写一些字但不知道写什么,就会画,例如很想他的时候,就会画一个爱心,特别搞笑…   江逢秋也在学校里有了朋友,并且和他们的关系都极好,会一起探讨学业上的问题,也会一起聊生活上的事。   生活好像在一瞬间陷入了平静。   大概是他在清芜读大学的第三个月的时候,他再次回去的时候,发现屋里多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   记得早在刚来清芜,甚至在还没来清芜之前,寇松就一直说想给江逢秋买一辆自行车,到了清芜以后,他也出去问过。   回来以后告诉兴冲冲的告诉江逢秋,一辆全新的凤凰牌的自行车,只要一百七十三块再加一张自行车票。   这个价格在当时的确不便宜了,毕竟他们周围的房子也才六十八块一平而已,工厂里的二级员工一个月也才三十八块。   不过这钱对于他们俩来说,拿倒是拿得出来,就是没有自行车票。这次也不知道寇松用什么法子弄来的自行车票。   他给他留的纸条上写着这样他上下学方便,“方”字写对了,“便”字没写对,不过江逢秋还是连蒙带猜的猜到了他的意思。   看到他说下次回来的日子就是下礼拜六,而那时距离他留下条子也依旧过去一周,所以……那应该就是这周?   *   江逢秋那次放假依旧没有回学校,而是住在他们租的那个小屋子里。   里面的东西虽然都是寇松放的,但他基本上都知道那些东西他会放在哪。   这还是被亲戚打秋风时留下来的习惯吧?哪怕现在已经到了清芜,寇松依旧会把橱柜锁上,会把陈旧的糙米放在外面,而更贵一点的精白大米都会拿一层厚厚的布遮起来放在最后面。   以前在上林村的时候他是这样放的,而现在他依旧也是这样放的。   江逢秋熟练的在后面找到了一袋子精面粉,还有另外拿袋子装起来的酵母。   *   之前寇松在的时候,一直都是他在做饭,他在烧火,而江逢秋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一旁吃现成的,而寇松似乎也觉得江逢秋什么也不会…   久而久之,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坦日子过久了,江逢秋都快忘记了,忘记他自己其实是会做饭的。   那天礼拜五的傍晚寇松不在,江逢秋去附近的小商店买了点肉馅和葱花,想着回去包一点小包子。   大抵是好久没弄了,委实有点生疏。   那天他花费了一会儿功夫才把小煤炉给点燃。自己烧水用温水和面,等面醒成蜂窝煤状的时候,又自己开始开始揉面。   一开始揉面的时候面会粘手,但多揉几次就慢慢好了,等他揉到面光盆光手光的时候,就开始捏团子。   在他蒸小笼包的过程中,院子里陆陆续续有其他租户也下班回来了,撞见了江逢秋也客套般的打了声招呼。   问他学校里放假了?   江逢秋说嗯放假了。   他当时心情一般,也没工夫和谁笑,应付了两句也就没了下文,开始专心致志的包着包子。   他想着自己多包一点,不仅自己晚上可以吃,等明天寇松回来可以当早饭吃。   *   那会儿天气已然进入了十一月中旬,清芜的地理位置比上林村还要靠北边一点,冷得比上林村要快一些…   如果要是出门的话,光穿衬衫已经不够了,他还得在外面加一层加绒夹克。   说起来…江逢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卡其色夹克,这一件也是寇松买的。   他可能是在别的地方带的,是在上个月江逢秋回来的时候在床上看到的。   似乎生怕他看不到,寇松还特意把那一件崭新的夹克摆在最中间的位置,纸条上也写着天冷了,让他记得穿衣服。   想到这里,江逢秋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寇松自己有没有给自己加衣服,不知道他每天吃的怎么样?跑运输也辛苦吧?   越想越没什么胃口,那天晚上的晚饭江逢秋都没吃多少,就只吃了几个自己包的小笼包就饱了,草草洗漱完就睡觉了。   约莫是半夜三四点的,外头突然下了雨,让清芜原本就冷的天气更冷了。   江逢秋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冷,感觉到了冷,但也懒得起来把炕烧暖和起来,于是干脆自己弓着背像只小虾米一样,自己抱着自己睡了过去。   *   于是等寇松回来后,   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江逢秋睡觉本来就爱踢被子,他那时身上的被子早就被他自己踢到床底下了,而他自己就那么穿着单薄的衣服缩在床上,身体轻微的发着抖,脸色还有些苍白。   看起来好不可怜啊。   寇松:“……”   寇松无奈,只能先把地下的被子捡起来抖了抖灰,重新盖在江逢秋身上,把边边角角都掖紧实以后,又开始轻手轻脚的点火烧炕。   等火点起来了,   炕上应该也暖和些了。   寇松能明显感觉江逢秋脸色没刚才那么冷了。他那会儿还用手背摸了摸,嗯,是暖的。   在探完温度后,寇松还顺便还把他脸上鼻子上沾的一点点面粉擦干净了。   也就是他这么一摸,江逢秋似乎是有点醒了,又好像没醒,因为寇松听到了他叫了自己一声,但眼睛依旧是闭着的。   这应该…做梦了?   寇松这么想着。   他刚才烧炕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发现厨房里有江逢秋蒸的小包子。   他捏的褶子捏得很漂亮,包子个头也都差不多,隐约还能看到一点点里面的馅,光是看着,都挺有胃口的。   有多久没见了呢?   江逢秋每次放假都是礼拜六礼拜天,但寇松不一样,他那个活儿哪天休假都不一定的。有时候是周一休假,有的时候是周三,这次难得能轮到礼拜六休息了。   连着跑了好几天长途的寇松那会子也是累的不行,只是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江逢秋的睡颜,他也开始有点困倦……   他出去洗了一下手,把身上脏兮兮的外套脱了下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熟练地抱住了江逢秋。   在抱住的那一瞬间,寇松心里的惬意难以言喻,只有一个念头:真踏实啊。   *   等江逢秋完全清醒时,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身旁的温热。这熟悉的心跳声和触觉,他都不用睁眼就知道是寇松回来了。   他记得他昨天并没有烧炕,而现在整个床却到了有些烫的程度,不用问就知道是一定是寇松回来以后烧的。   江逢秋翻了一个身,目光灼灼的盯着寇松,他也有好久没看到寇松了,这会子能清楚看到他那活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跟着车跑,似乎还要负责搬运?江逢秋不太清楚,反正那会子躺在他身边睡觉都寇松看上去似乎很是疲累,应该……也没怎么休息好吧?   江逢秋连呼吸小心翼翼的,拿食指的指尖一点点描摹着男人的锐利的眉峰以及轮廓。   他长得不丑,五官端正,眉目坚毅,就是皮肤有点黑而已,这也不算什么。   “寇哥?”   江逢秋小声的叫了一声,发现寇松依旧闭着眼睛后,这才更小心点靠近了点,就在他刚亲上他上唇时,寇松醒了。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几乎都能看到对方的眼睫毛有几根,近到两个人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度。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字都没有说,下一秒,极为默契的吻了起来。   太久没见,两个人对彼此的感情并没有随着时间而逐渐变淡,又或者逐渐忘记彼此,反而愈发浓稠。   那应该是他们亲的最久的一次吗?   江逢秋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一刻,周遭一切事物似乎都完全褪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   等结束已经是中午十点过的样子了,炕里的火熄灭了,但是留下来的余温正正好好,没之前那样的滚烫。   两个人的声音都带着一丝丝某种事情过后餍足的沙哑,外头冷,寇松自己拿帕子擦了擦身上,又给江逢秋擦了擦。   因为前面跟着车四处跑了两个多月,而江逢秋天天在学校里,两人身上的皮肤颜色对比越发明显了。   寇松那会子洗好以后坐在床边,估计想抽烟,但想到江逢秋还是忍住了。而江逢秋则从背后过去抱住他,摸了摸他短短的头发,把白生生的胳膊环绕在他肩膀处。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笑吗?”江逢秋冷不丁提了一个别的问题。   “嗯?”寇松一时还没有想起江逢秋说的是什么,不过很快也反应过来,“嗯,为什么?你只是不是不肯说吗?”   江逢秋把胳膊举起来和寇松的对比着:“你看。”   寇松:“嗯……你很白?”   江逢秋:“不是不是不是…”   *   看寇松似乎并不理解,江逢秋憋着笑开始问他记不记得那天车厢里那个小同志,就和他们说过话的那个。   寇松摇摇头:“有点忘了,我那时候一直在注意你,注意身上的钱,没怎么注意别的,他怎么了?”   江逢秋:“他和我是一个学校的,然后虽然不同专业,但还是经常有见面。”   寇松:“哦,那挺有缘的,然后呢?”   江逢秋:“我们现在关系还行,也算是朋友就吧?我知道他现在借住在亲戚家,他也知道你现在在清芜工作。可能是我前段时间心情不是很好吧,然后他偶尔就会关心几句,前几天他又问我……”   寇松:“到底他问你什么了,你怎么又笑成那样……你…你…”   看着江逢秋笑得在床上打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这时的寇松隐约有点猜到可能和自己有关。   他的确猜到可能和自己有关,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江逢秋的下一句。   “他上次问我…问我…你家那个卤蛋还没回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寇松:“……”   他大约楞了有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明白自己是那个“卤蛋”。   等想清楚后,寇松也挺想笑得,但他还是尽可能绷着脸:“我明白了,原来你们就是这样在背后笑话我的…”   江逢秋不笑了,就连刚才笑出来的眼泪都没顾得上得去擦。   他估计还以为寇松真生气了,于是赶紧过去搂着寇松,轻轻的晃着,像小孩子撒娇那样:“没有没有,真没有,我真的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他急忙忙想解释两句,本来还打算再说几句软和话呢,寇松先憋不住笑了。   而看到他笑,江逢秋还有什么不明白呢?瞬间明白过来刚才都是寇松板着脸都是故意的。   于是他也佯装一副生气的样子去掐漏送的脖子,看起来特别的用力,实际上手上根本就没有使劲:   “好哇!!你居然骗我!!”   寇松也装出一副求饶的样子:“好好好,我错了错了,下次不敢了…”   两人就这么欢声笑语的闹了好一阵子,等再次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讲话,已经是约莫十来分钟过去了。   两个人都累到了,起来热了一点小笼包吃,一边吃着小笼包,寇松问他:“对了,如果我是卤蛋,那你是什么?白水蛋?”   江逢秋一脸淡定:   “他说我是白豆腐。”   寇松上下打量了一下,江逢秋的确白,以前在农村的时候,他比好多人都要白净,是那种天生的白皙。   “嗯,果然是块白豆腐。”   *   等白豆腐和卤蛋吃完饭,外面的雨也就停了,他们俩久违的出去逛了一圈。   下过雨以后的天气冷得很,出门时寇松怕江逢秋冻到硬是给他加了一条秋裤。   江逢秋虽然穿得时候不乐意,但等他一出门,被迎面的冷风一吹,又觉得其实有条秋裤挺好的,起码不冻脚。   见两个人难得在一起,之前在他们搬家时就主动和他们打过招呼的那户租户又和他们攀谈了起来。   知道了江逢秋在附近的大学读书,又或客套或真诚的夸赞了几句。他在那儿读书不仅不交学费,每个月还能领奖学金。甚至毕业后还直接给分配工作,多好啊!   那户的女主人这样夸赞着,一面对他还在上小学的儿子这样讲着,一定要好好读书云云的…   江逢秋心情好,自然愿意也和他们多聊了几句,笑嘻嘻的样子和昨天包包子一脸冷漠的模样判若两人。   邻居估计都有些诧异江逢秋昨天和今天的情绪变化也太大了。不过毕竟关系还很一般,这话当然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就只能在心里想想…   *   那天寇松和江逢秋讲了前面两个月他都去了那些地方,一起跑车队的除了他还有另外几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地方…   工资确实比其他的要高一些,但辛苦也是真的辛苦,卡车的前面位置当然不够,大多数时候他们就要坐在货箱后面。   路要是好一点的能稍微眯一会儿,但绝大部分的路都不怎么样,跟一趟下来,身体都要被抖散架了,也根本没法睡。   不过寇松并没有直接这么和江逢秋说,他挑着剪着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在别的地方看到了什么样的风景之类的。   “哦,那感觉还挺有意思的…”江逢秋也没跑过车,当然很轻易就被带跑了思路,似乎真以为有寇松说的那么好玩。   “嗯。”   *   寇松并没有告诉江逢秋,这次其实跑了一趟西南地区,离上林村也就两三百公里而已,但他都没有想去看一下的意思。   他离开的时候,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也都变卖了。剩下一些实在带不走也卖不掉的,他也分给周围的邻居了。   就是这样,他也没有想分给两个哥哥或者那些宗亲的打算,他记仇,不仅记小时候的那些仇,更记之前他们对江逢秋说的那些话。   他的确没有江逢秋想的那么淳朴,那么老实,他只是对自己在意的人好而已。   那几天除了跑车之外,   他也在偷偷的四处倒卖。   就像葛建国之前说的那样,前段时间的确发布了一条新通知来着,对内改.革.,对外开放?这下不用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一趟下来他赚了挺多的。   *   还听说,再过一段时间还能注册个体商户了?个人也能做小生意了?他打算在过年之前,趁着那段时间,多赚一点钱。   然后他想在清芜开一个小铺面也好,最好就开在江逢秋学校附近,再远一点的话,他甚至想在清芜买套房子,这样两个人就不用再租房子住了。   那会的房价根据地段和环境,寇松都打听清楚了,六十五到七十五一平,就算七十五一平米,他想买个大一点的,有单独的卫生间和厨房的那种新的单元房。   最好能带一个小院子就更好了,他可以在院子里种种花种种菜什么的。哪怕不重那些东西就是天气好的时候搬一把摇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也是极好的。   清芜这儿离江逢秋的老家挺近的,他要是愿意的话,自己有时间就陪他回老家看一下。   小秋之前一直说要回去的,虽然后面又不提了,但他心里还是想回去的吧?   寇松在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但他思考的这些东西,他一句都没有告诉江逢秋,说出口的就只有:“嗯,这次挺好,赚了一点,咱们晚上去下馆子吧,怎么样?”   白白净净的小青年笑起来,黑漆漆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好啊好啊。”   *   之前在上林村的时候,看一次电影特别不容易,每次有放映队过来放电影,全村人就像过年一样。   后来到了清芜,这里就有电影院,并且电影票也并不是特别的贵,可之前的江逢秋就是没想过去看一看。   一直等着等寇松放假了吧,他又突然想去看了,于是礼拜六的晚上,他和寇松说了这事,礼拜天他们俩就去看了。   他们去的那天,电影院人还挺多。   江逢秋记得很清楚那个电影院叫解放电影院,片子很少,外面还有几个小摊子卖小吃,寇松买了一份盐水过的毛豆。   那天到底看了哪部片子,江逢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就记得那天他们一起拿了一颗毛豆同时拨开,又几乎同时递给对方。   两个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同步了,江逢秋和寇松都没有反应过来,看到彼此的动作后,先是一愣,然后才笑了。   *   整个观影厅的正后方有一个孔,后面就是放映室,座位是阶梯座位,江逢秋和寇松跳了一个中间的位置。   记得当时周围还有一些年轻的男男女女相约看电影,但基本上都是男生和男生坐在一起,女生和女生坐在一起。   哪怕同行中彼此都有那么一点心意,也不敢做什么,只是单纯的坐着看电影,连坐着中间都要隔一条清晰的楚河汉界…   可能只有他们垂下去的手是牵着的吧?真大胆啊…   江逢秋也不确定,反正出来后问他电影具体演了什么,他是一点没记住,就只记得寇松那双温热的,略粗糙的手。   黑暗中,在视觉没那么灵敏之后,触觉反而更加清晰起来。   寇松的手比之前还要粗糙一些了,和江逢秋细皮嫩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江逢秋没有低头看,光靠感觉触摸的,屁股还在第三根手指的第二个指节处摸到了伤口,之前见面都没有的。   所以他所谓的好玩的工作,其实压根没那么好玩吧?一定很辛苦。   *   这次收假后,江逢秋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些,周围几个朋友也都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尤其是盛辉,在知道是他哥上个礼拜天回来后,说了一句至于吗?   他自己就有个哥,平时可烦他了,一点都不想见到他,恨不得他永远不出现。所以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江逢秋会那么黏他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之前他哥出去出工,能明显感觉到,江逢秋情绪那几天都不太对,后来他哥回来之后,他的情绪又好了一点。   这兄弟感情也太好了吧?   江逢秋当时笑了笑,并没有过多解释:“快吃你的饭,一会儿凉了。”   那会儿他们俩还在学校食堂吃饭。   清芜大学的食堂饭菜份量足,味道也很不错,价格比外面要便宜一点点,因此过来吃饭的学生很多。   没一会儿,他们坐的那条长桌上就坐满了其他学生,还有一些还在讨论着上一堂课堂的内容。   江逢秋秉承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把饭菜都吃完了后,这才自己起身去洗自己的饭盒了。   那一周由于课程安排的关系,没怎么在课堂里上课,都是在校办的工厂里结合实践进行教学。   的确,有了工人师傅更生动的现场演示,比之前单纯的文字教学更容易明白一些。下来以后,江逢秋仔细做了笔记。   *   等最后一周的教学完成后,已经是接近年末的尾声,那是一九七九年的一月二十号,腊月二十二,距离过年还有八天。   当时的江逢秋已经不记得那是自己重生第多少天了。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他还饶有兴致的在心里计算这是多少多少天,后面就实在没有什么心思想这些了。   学校放假以后,他之前的那些同学大部分都回了家,有家里住的比较远的,提前几天就已经动身了。   盛辉要回西南那边,还特意问江逢秋要不要一起,他们一起买票。江逢秋摇摇头,表示不回去了。   西南方不属于他的家,之前他之所以会在火车上承认那是他的老家,无外乎也不过是因为寇松在旁边罢了。   寇松依旧很忙很忙,他来来回回的倒腾货物,尤其是在接近过年那段时间,他更忙碌了。   也是,毕竟那时候的价格甚至可以是平时都翻倍,他当然想多赚一点。   那会子的寇松在经过前面小半年的历练以后,已经对路线非常的熟悉了,甚至可以自己独自开车?   也因为更有经验,   他每一次赚的钱也比之前多些。   当然,他每次跑一趟回来都会给江逢秋带礼物,会把这次赚的钱交给他数清楚,再放进他们一起的存钱箱里头。   真多钱啊,   不过江逢秋并不怎么高兴。   在他跑第三趟回来的那一天,已经是大年二十九的傍晚了,他依旧和之前一样,给江逢秋带了很多外地的特产,给他买了好几件崭新的衣服。   其中有一件还有一圈儿毛茸茸的领子,肉眼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但是用手摸.着特别的舒适。   以前的江逢秋可能会欢呼一下,然后接过新衣服就在身上试穿,但那一次江逢秋没去拿,他甚至看都没看。   他从背后紧紧抱住寇松,把脸贴在寇松的后背,声音闷闷的:“要么,你今天就留下来陪我,要么,你就带我一起去。” 第67章 第四单元(完)   寇松当时的选择是留下来。   不过他并不是把这句话明明白白说出来的,而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江逢秋。   当时在被江逢秋抱住以后,寇松整个人几乎完全僵硬,过了好久好久才缓缓转过身,紧紧的回抱住江逢秋。   他那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装着特别多的事情,一心只想着要趁着这段时间多赚点钱,多赚点钱…   一时竟没有顾虑到江逢秋的情绪。   男人那会子轻轻和他道着歉,而江逢秋也是那会儿才知道自己眼窝子如此浅,只是被哄了几句而已,却感觉眼里的酸涩感愈发加重了。   他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自己之前每次回来都一个人的事儿,说他吃饭也是一个人,睡觉也是一个人…   *   语言有时候真的很匮乏,哪怕江逢秋文科成绩并不低,让他写他能很快写出潸然泪下的句子,但让他当时现场说,他又只会干巴巴的翻来覆去说那么几句。   语言很难表达出他真实的情绪和感受,那种习惯了寇松在身边,但每次他都不在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是连平时最喜欢吃的炸鸡都没心思吃,也没胃口吃的感受。是提不起精神,整日昏昏沉沉睡觉,好像病了的感受。   这些光靠说是没法的,江逢秋只能干巴巴的说:“你总往外跑,屋里就我一个人,大冬天的,实在太冷清了,我吃饭都没滋没味的,晚上睡觉被窝里也是冰的……”   寇松拥住他,粗粝的掌心一点点擦去他脸颊上的湿润,又低下头和他额头抵着额头,连声和他道歉:“好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   记得刚和寇松从上林村厉害的时候是一个炎热的夏季,那会子江逢秋拿了通知书,正是愉悦的时候,两人几乎很快就定下了提前去清芜的决定。   在他们离开清芜的最后一个礼拜六,当天也是一个寻常的赶集日,江逢秋和寇松又去赶了一次集。   这一次就是单纯的逛集市,不像前面几次那样,都是带着各种心思和目的去,压根没怎么认真看过集市上都有些什么。   那一次,他们并不卖什么东西,也并不需要时刻注意提防着集市上戴着红.袖.章的管理人员,他们就只是像每一个逛集市的普通居民那样,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那会儿天气热,又正值农忙时节,集市上的人也比之前少了些,真说逛吧?也其实没什么好逛的,不过江逢秋和寇松还是一路从街头走到了街尾。   看看去过许多次的供销社,门口似乎还是上次看到的那个短发售货员?这个没另外一个长头发好说话。   江逢秋对她记忆深刻,每次看到是这位在柜台前,江逢秋都不愿意去,对方脸子拉得老长了,活像谁借了她的米,还了她的糠一样。   他们还看依旧食客比平时少了一些的国营饭店,里面的服务生都闲得趴在角落的桌子上睡瞌睡呢。   天气炎热,人就容易晕晕欲睡,报亭里的那位看着直直坐着,眼皮却也上下开始缓慢的和上。   江逢秋那会子就那样认认真真的打量着集市上的每一个摊位,本地的居民、路过的行人、乃至街边蹲守着自家农货的农民…   也不止江逢秋,寇松也认认真真的看着。那会子他倆心下就已经有了一个共同的共识:——估摸着,下次就很难看到了吧?   *   抱着这样的心思,当时的江逢秋吃着寇松给他买来的赤豆冰糕,那是由红豆和糖水冻起来,在炎热的夏季里很是解暑。   他们就那样走啊走,等把一根冰糕吃完,一条街也就逛完了。   回去的那天寇松和江逢秋坐在驴车后面的板车上时已经是傍晚,那会子迎面吹来的风都夹杂着白日的热气。   驾驶驴车的人早就认识江逢秋了,知道他考上了外地的好大学,也知道他被市长发了奖金,笑呵呵的祝贺他。   江逢秋也应答着。   “读书好啊,读书好啊…”那人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让江逢秋一定要好好读书,“国家培养你们不容易,你可要好好读啊,记得我那时候……哎…”   老人一辈子没出去过西南地区,别说西南了,他去的最多的也只有镇子上,连县城里都很少去,更别说什么去省外的地方,对他来说,那更像是另一个世界。   江逢秋和寇松当时都沉默着,两侧的肩膀不自觉紧紧抵住了,垂下的两只手挨在一起,两根小拇指也不经意的搭着。   那时候他们同时看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差不多的东西。   大概也是那时吧?江逢秋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寇松说跟自己走时会特意补充一句,不是因为他,是他自己也想走了。   因为他不愿意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小地方,蹉跎余生,不愿意自己的世界就那么大,他年轻,当然会想出去走走看看…   唯一的不同是,之前他可能只是漫无目的,想走但不知道去哪。而后来遇到江逢秋,开始有了更清晰的方向而已。   而江逢秋那会子依旧是同样的心思,哪怕重来几次都是一样的,他一样也不愿意被困在那里一辈子。   离开上林村的前一天晚上,两个人早早收拾好了东西,依旧和往常没什么区别那样搂着,门开着时不时能吹进来一点风,也不算特别热。   “一下去那么远的地方,你怕不怕?嗯?”当时都江逢秋这么打趣寇松,“这一下两千多公里呢,想再回来可就难了。”   寇松摇头:“不怕,我又不是小孩子。”   江逢秋:“……哦”   寇松闭着眼睛抱着他,亲了亲江逢秋的侧脸:“好了,不管去哪里,我们俩肯定都在呢,怎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的…”   也是这句话,江逢秋心里那一丝丝对于未来的畏惧,恐慌,担忧全部都没了。   是的,心里有一丝丝害怕的那个人不是寇松,其实是江逢秋。   *   西南地区那边天气冷也是阴冷,就是不下雪,而江逢秋出生的地方同样四季分明,属于亚热带季风区,也不怎么下雪。   就算偶尔偶尔才下那么几次小雪,也属于还没落到掌心就已经融化的那种。   清芜这边就不一样了,几乎每年都下雪。江逢秋听一些本地学生说,往年都是在十二月左右,那一年也依旧如此。   十二月下旬就已经在陆陆续续的下了,到一月份时候,雪就越来越大了。   记得十二月下旬刚下初雪的那个礼拜天,那会子江逢秋放假,而寇松也刚好休假,他们两个人像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在薄薄的雪地里走了很久很久。   那时候很冷,外面几乎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外面手牵着手。当然,也只有这时候,他们才能那么大胆的牵着手。   大年三十那天依旧如此。   那天的早饭是他们两个一起包的饺子,还顺便出门买了一些别的吃食,有荤有素,满满当当的摆满了一整个桌子。   其中一份热气腾腾的烤鸭是排队好久才买到的。肥瘦适中,色泽金黄的烤鸭被刷上酱料撒上芝麻,在火炉子里旋转一圈又一圈,直至烤外酥里嫩时取下…   哪怕烤肉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江逢秋也都能闻到里头扑鼻的香味,一路上也不知道吞咽了多少次口水。   “咱们快回去吧!”   他一脸正经的对寇松道。   寇松给他拢了拢衣领,又把他有点歪了的耳捂子正了正,免得他耳朵被外面刺骨的风冻到:“好,咱们这就回去。”   *   大年三十那晚,寇松和江逢秋喝了一点白酒。   江逢秋第一口不太喝得惯那样的高度烈酒,觉得实在是太辛辣了,一口下去,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后来第二口就习惯了很多。   两人那天并没有看春晚,也没有出去看噼里啪啦的烟花,他们只是在自己租的小房间,面对面说了很多很多话。   也是那一次,寇松第一次和江逢秋说了自己心里关于未来的想法,例如他想在他学校附近开店铺,例如想买房子…   江逢秋:“……那些很重要吗?”   寇松点点头:“很重要。”   江逢秋:“为什么?”   寇松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开口了,先说他以前的生活可能很好,说总不能让他跟着他就得吃苦吧?   江逢秋:“……”   除此之外,寇松还隐约提到了一些别的。在说那些事之前,他甚至提前和江逢秋打预防针,说那些可能都是假的…   寇松:“我可能是生病了吧?之前在上林村那会儿,脑子里突然多了一些很奇怪的记忆。记忆里你跑了,然后我找了你很久很久…”   江逢秋:“……”   寇松:“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嗯,今天过年就不说那些话了。总之我觉得那可能是对我的一种提醒。”   *   说了那么多,寇松都没有说最后看到的江逢秋是什么样,只含含糊糊的说这次肯定不会让他变成那副样子了。   他虽然没说,但江逢秋却再清楚不过他没说要的话是什么,他最后什么样子?骨瘦如柴、病痛缠身、穷困潦倒的样子呗。   他上辈子干过好些事呢,也并不是一直都那么失败的,他也有成功过,只是运气很不好,很快又从云端坠落了下来。   江逢秋当时的脑子可能是被酒精麻痹了,也可能是别的,他吸了吸鼻子,只感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寇松:“小秋,你别多想啊…”   “嗯。”   江逢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仰头,将酒全部闷了下去,连着这样自己灌了自己两大杯以后,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眼神有了一点点飘忽不定,语气确实笃定的:“你刚才说的那些,我想了想,觉得可以,不过那不是你一个人的目标,应该是我们一起,对不对?”   寇松点点头。   *   那天再往后,江逢秋就彻底没有记忆了,所以他并不知道他在喝晕过去以后小声的抓着寇松的手说对不起…   当然也并不知道寇松是如何低下头,如何轻轻的吻在他额头,又如何为他轻轻擦拭面部,如何将醉醺醺的他抱到床.上。   “好了,小秋,快睡吧…”   那时候的他压根听不懂寇松在讲什么,也无法沟通,只是一个劲说对不起,直到被寇松紧紧抱住以后这才安静下来。   眯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大约靠近凌晨的时候,江逢秋突然问:“是不是过年了?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倒数…”   那时外面的几乎人家年夜饭都已经吃完了,院门外只能听到几个孩子互相追逐打闹的声音,隐约还能几个大嗓门的大人在高声阔论,最响亮的当属不远处放烟花的噼里啪啦声,哪里有什么倒数?   *   现实没有什么人在倒数,那只是江逢秋幻听了,他一会儿说听到有人在倒数,一会儿又说好冷:“寇哥,我好冷,膝盖好疼…”   寇松给他揉了揉膝盖,又给他把被子拢了拢,他还是说冷。又说什么他太笨了,怎么总是被骗,怎么那么倒霉…   他哭,寇松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外面是欢声笑语阖家团圆,谁能知道,另外一个转角处的屋里,有两个浑身酒气的人就这么紧紧抱着。   “好了好了…不会了,肯定不会了。”寇松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怀里的江逢秋才终于安静下来,当时的他被棉被紧紧裹着,像条还没孵化出来的蚕蛹。   寇松那会子把蚕蛹往怀里抱了抱,没一会儿也睡着了。脑海中不自觉的又想起了一些,他没有和江逢秋明说的画面…   *   寇松并不知道那些多出来的记忆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记忆里的他一直在找江逢秋,但怎么也找不到。   每次找不到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劝慰自己说不定他回亲戚家了呢?说不定他现在过得很好,说不定他很幸福,说不定……   等他找到江逢秋时正月刚过。   其实寇松在刚看到那个地下室的地址后,听了就已经有了隐隐的不好的预感,真正见到过更是直接晕厥了过去。   他的确不敢认那是江逢秋,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就是走在大街上可能都认不太出来,怎么会…瘦成那样?   听周围的邻居说,他好像是被骗了。听说本来之前做什么生意还赚了点钱,后面他被很信任的朋友拉进了一个“水变油”的项目中,全赔了。   *   那个事寇松也听说过,好像就滴几滴神奇的液体,就能把清水变成汽油?   水和油的价格几乎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如果这是真的,那这的确是一个奇迹,一经发现几乎举国轰动。   更被说发明这个东西的人还是一个仅仅上了小学四年级就辍学的小市民。   他光靠着“水变油”的发明,被当地省长,乃至中.央某部委亲自接见,甚至中科院都参与其中,最后还成立了专门的国家新能源开发局,并且让那个小学四年级的发明者当局长。   那算是一个副部级的职位,凭借着这个头衔,他和军.区签了合同,在得到了国家的大量拨款后,又在民间大肆集资。   眼看着一间间车间都办起来了,不少投资者都等着收回报的时候,他跑路了。也是这时候,这场惊天骗局才被揭露出来,原来之前的一切都只是魔术。   不少人因为这个骗局家财散尽,后来那也被称之为80年代最荒诞的闹剧之一。   老实说,寇松当时都有点心动,不过还是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他没想到江逢秋会相信…   也是,这场骗局的最开始还是有不少人持怀疑态度,并不相信。只是后来越来越多的宣传,再加上各种权威机构的发声,和国家的参与,让更多人开始将信将疑…   寇松当时身边认识的不少人都参与其中,他当时也想投一点进去试试,只不过那会子他忙着在找江逢秋,想着等一等,等工厂建起来了再说。   这一等,骗局被揭露了。   *   记忆里的寇松自从见过江逢秋那时的样子以后,回去就病了。自责,悔懊,各种情绪纷纷涌上心头…   曾经那么白白净净的小青年怎么变成那个样子,住在如此阴暗,潮湿,逼仄,到处都是虫子的小房间里后…   房间里的食物已经发霉了,但显然能够看得出并不怎么样,他似乎生病了,目之所及处有很多药,他还摔了腿,膝盖有些扭曲…   寇松还找到了一本江逢秋的日记,上面的他其实也刚开始很怀疑这一次的项目,但他实在是太想赚大钱了。   而且…江逢秋似乎也是知道寇松在找他的,但他不愿意见他,或者说他不愿意以失败者的姿态见他。   如果两个人见面的话,他更愿意体面一点的见他,有模有样的出现在寇松面前。怀着这种念头,他失去了理智,陷入了这次骗局当中…   寇松:“……”   这种铺天盖地的情绪哪怕在寇松从梦中醒来以后,依旧还是久久无法抽离。   他半夜从梦中醒来,几乎是立刻坐起身,仔仔细细看了怀里的江逢秋一眼。   嗯,确定他现在没有变瘦,确定他现在依旧是白白净净,脸颊没有凹陷,呼吸也依旧还在,身体也是温热的后,这才放下心,继续抱着江逢秋睡觉。   *   前一夜发生的事,江逢秋并不知晓。   反正他醒来以后,他和寇松两个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觉,那时候的寇松把他抱得很紧很紧,紧到江逢秋都有一些喘不过气了。   不过江逢秋还挺喜欢这种被紧紧抱着的感觉,尤其是冬天,互相抱着多暖和啊。可能是上辈子死去的时候很冷,所以这让他也特别怕冷,暖和一点多好。   外面天寒地冻的,光是开着窗户就能想象到外面的风有多大,又刮风又下雪的,而他们窝在床上睡懒觉,多幸福呀。   中午的时候,俩人连吃饭都没下炕,把那个小桌子上来,热了一点,昨天的剩菜。吃完又继续抱着睡了。   就这么腻歪了一整天。   *   按照之前说好的,江逢秋和寇松过完了二十九、三十、初一以后,从初二开始江逢秋就开始跟着寇松一起跑车。   他们俩也算靠着信息差倒买倒卖,从乡里到城里,开着一辆破旧的小货车流窜在在各个村子,以及各个城市里。   寇松那辆小货车应该是他借的,看起来有点破旧了,后车厢开关门的那个车锁都有点生锈了,不过能装货物就行。   白天的时候江逢秋和寇松一起去扫货,一起沿途售卖。到了晚上,货箱如果有空的位置,就停下来一起睡在货箱,堆满了就只能睡在副驾驶。   倒不是他们多么舍不得住旅店,主要是因为车子太大,货物太多,还有一点…   哪怕那时已经改.革.开.放,但毕竟还只是刚刚下发文件的程度,全国不少地方根本不知道这事,就算知道也不会那么快就接受这样的投机倒把行为…   因此,他们依旧还是不能太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路上,只能这样躲躲藏藏,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忙碌起来的时候,更是连午饭都顾不得吃。   *   记得有次寇松刚把货搬上车,看到江逢秋已经累得在旁边睡着了,那一瞬间,心里一阵密密匝匝的疼…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江逢秋身上,而这时江逢秋才迷迷糊糊醒了,瓮声瓮气的问他:“你回来了?”   寇松:“嗯。”   江逢秋:“我下去帮你搬…”   寇松:“不用了,已经好了。”   江逢秋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车厢里的东西,有些迟钝了哦了一声。   *   第二天,两人沿途继续把从工厂那里收来快淘汰的货物沿街售卖。   东西不算特别多,本身成本也不高,但对于当地人来说,却都是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没多久就卖完了。   之前寇松都很少这么快出完的,但那一次都是江逢秋在旁边帮忙,他会耐心和其他当地人演示,又或者和寇松演戏,在其他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充放那个托儿。   不仅如此,他每天还会记账,每一样都清清楚楚,比寇松记得清晰多了。   跟车的那段时间,江逢秋既没怎么休息好,也没怎么吃好,不过每次都在他感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看到钱以后,一切疲惫又顿时烟消云散。   那会子距离他们原定的回去的路应该有两个目的地的吧?江逢秋在心里一边盘算着晚上的事儿,一边在副驾驶上啃着干巴巴的面包。   他啃一口面包喝一口水,吃完后又自己埋着脑袋打一个盹儿,睡之前,还说让寇松到了叫他。   他想的是到的地方后应该就要起来干活了,结果等他再次醒来时,却发现目的地和原定路线不太对:“哎,咱们不是还要去下一个地方吗?怎么掉头了?”   “没事,先回去休息一下…”寇松目视前方,紧紧把着方向盘,声音听不出喜怒,“小秋,我好像有点太着急了…”   江逢秋那会子估计还没睡醒,一时还有点听不懂寇松在说什么:“啊?”   *   大抵还是这辈子过得太舒坦了,江逢秋明显能感觉自己没有上辈子那么能吃苦耐劳了。   从初三一直初十,他也跟着寇松跑了短短一礼拜而已,他居然就有些受不了那样的风餐露宿的日子了。   甚至还在心里嘀咕,   真不知道以前的寇松怎么过下来的…   不过其实也还好,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他其实并不觉得多么辛苦。   但寇松似乎不这样觉得,哪怕听到江逢秋说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的话,也依旧把原本定在十五回去的日子,提前了五天。   *   回去以后,两人东西都没来得及吃,结结实实的搂着睡了整整一天,再次醒来才感觉周身都精力重新回来了。   “寇哥,你想开店面的话,想开什么店?服装店还是餐饮店?”那会子就这两样比较适合他。   江逢秋那会子醒来以后也没起床,依旧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你要不还是开餐饮店吧?可以弄点西南那边的特产,我感觉我们学校附近都没有…”   寇松嗯了一声:“有这个打算。”   他那时候也没起床,半靠在床沿的位置,上半身披着一件衣服下.半.身盖着被子,自己皱着眉拿着笔在写写画画。   江逢秋则整个身体都缩在温暖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半张脸,边念出某一个词句或者字,边催促寇松写。   这是他俩的听写练习,之前在上林村的时候,江逢秋也是靠着这样的方式才让寇松多认识了几个字。   以前都是他给他写一遍,教他念一遍,然后让他自己照着写几遍,等他明白了之后再听写。   一步一步来嘛,慢慢从笔画少的到笔画多的,那会子已经可以听写成语了。   甚至江逢秋那还提高了一点难度,念着念着在发现寇松的眉头越皱越紧后:“不会写的,你也先写,等会儿我起来再看看。”   寇松依旧还是皱着眉,但那并不是生气的意思:“是是是,江老师…”   *   既然寇松想过要开店,肯定也不会是突发奇想,肯定提前去问过门面的房租如何,又或者需要办理什么证件之类的。   江逢秋甚至在心里猜测,以寇松这样的影子,一定连心仪的位置都看好了。   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江逢秋果然是猜对了。寇松的确是连位置都看好了。   在他当时看上那个位置时,原店主还是一家经营裁缝店的,不过他也真有耐心,一直等对方转让这才去盘了下来。   他盘下店面那天是在江逢秋读大二的上学期,那在盘下店面之前,他先在附近买了一个小房子。   那是一栋新修不久的单元楼,位置离学校很近,记得好像是七十元一平米?   反正这个价格在当时周围的房子里并不算多么便宜,但他位置好,加上又是新楼,一共约莫花了五千五百多。   谁能想到当时70多块钱一平米的房子,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先是涨到几百,又涨到几千呢?未来甚至更高呢?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搬进去的那天两人并没有思考那么久远的事。   搬新家那天,江逢秋谁也没有告诉,只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一盆鲜花,又和寇松一起在新家吃了一顿,权当作乔迁之喜。   哪怕对于其他寻常人家来说,乔迁之喜这样的大事,怎么也要请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一起来吃一顿吧?   但他们两个谁都没请,就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去菜市场买了点菜,互相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子,做了几盘家常饭。   饭间吃饭时,互相给对方的杯子里倒了一点饮料,喝之前轻轻碰了一下杯,就权当是庆祝了。   寇松:“小秋…”   江逢秋:“嗯?”   寇松嗫嚅了半天:“我感觉我现在好幸福啊。”   江逢秋:“我也是。”   *   搬家后又过了半年,寇松之前申请的个体商户证也下来了,店面也租下来了。   他不用再到处跑车,两人每次交流也不用再像传纸条那样通过铁盒子联系了。   他开始忙着装修店面,忙着采办,忙着收拾铺子,忙着办理各种各样的证件,这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宜整整忙了有两个多月,才算是正式开门迎客。   开了门以后,寇松的日常行动轨迹就完全固定下来了,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店里待着。   而然后那会子的江逢秋突然间也不怎么爱去食堂吃饭了,整天有事没事就往寇松店里跑。   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去,不过也有几次是和同学一起去,久而久之,不少人都知道那是他哥开的店。   江逢秋也会顺嘴的打一打广告,为寇松的新店拉一拉新客什么的,不管别人去不去,反正知道有那么一个店就行。   *   寇松店铺的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刚好在两条街道的交接处,无论从哪边走都会看到寇松的位置。   不仅如此,附近还有一个公园,不少人从公园里出来游客刚出公园,也都能刚好看到寇松的店面。   店里不仅做面食也做粉,价格卖得不贵,味道也很不错,开店后的人流量一直都很稳定,甚至他一个人都忙不过来,还专门请了两个小工来店里帮忙。   有时候江逢秋也回来店里想帮忙,不过寇松都不让,觉得耽误他学习,也觉得他一个大学生不应该干这些杂事。   “大学生怎么就不能干了?”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寇松抢去抹布以后,江逢秋如是道。“我就擦一下桌子而已…”   寇松却非常执拗的决定江逢秋辛辛苦苦考上大学不是来擦桌子的,他只让江逢秋去后面看书学习就行。   那会子周围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食客也站在寇松那边,他们大多都觉得那时候考个大学多不容易啊,当然更希望他能做更有用的事情。   有一位更是猜错了两个人的关系,他可能看江逢秋白白净净还能读书,看寇松日晒雨淋的皮肤很感慨,问了一句你们屋里的人呢。   当时江逢秋还没说话,寇松先回答了,他用很平淡的口气说:“死了。”   哪位陌路人不知道又在心里怎么脑补了一个悲切的故事,沉默了一会儿,安慰寇松人还是往前看,又语重心长的给江逢秋说什么你哥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供你读书也不容易云云的…   虽然当时的江逢秋非常想笑,但还是忍着嗯了一声。等晚上回到屋里以后,他才笑出声,他抱着寇松调侃他:“哥…为了养我,你真是不容易啊…”   寇松:“好了…”   *   大约是在江逢秋读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寇松陪着江逢秋回了一趟位于灵江的老家。   本来华东离华北就不远,坐车很快就到了。两个人上午出发,中午就到了。   小时候住的屋子依旧和江逢秋记忆中一样成了一片废墟,屋顶上的瓦和地板都被砸烂了,看起来破败不堪,全然没有了记忆中的气派。   那些亲戚倒是依旧和记忆中一样,就算知道他回来了,也对他爱搭不理的。   不过,他们都不是重点,反正江逢秋那次回去也不是去认亲戚的。   他只是带着寇松在他以前上过学的地方看了看,又带着他重新走了一遍他以前上学时走过的路,告诉他自己小时候在哪里哪里待过,在哪里玩过…   最后的最后,又带着他去了一片更荒凉的地方,他父母的坟似乎是一家好心邻居的垒的。好像就是因为以前江父江母无意中帮过他们一回,他们就一直记得…   人啊,就是那么奇怪。   以前他们两口子不仅对陌生人好,对那帮亲戚更好,逢年过节的时候少不了连吃带拿,可最后去莫名构陷一些莫须有的也是被这群亲戚,但没得到什么好。   似乎有一种人,他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哪怕把江父江母拉下来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但他们也愿意。   那一趟路程并没有改变什么,也没有对他们的生活起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   江逢秋只是回去重新修缮了一下坟头,只是重新回顾了一遍小时,也顺便把寇松带回去给家里人看看。   哪怕他们已经看不到了,但江逢秋还是在扫墓的那一刻,在心里说出了那句话:——我回来了,爸,妈。   *   江逢秋上大学还算是赶上了好时候,记得他1979年上大学根本不需要交什么学费,不仅不交钱,反而学校还会给他另外发补贴保证他的生活,毕业后也包分配工作。   也正因为这样优渥的待遇,故而许多寻常人家都家长才会如此拼命的督促自家孩子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上大学。   但等江逢秋毕业后六年,1988年随着每一年大学生的数量越来越多,这项政.策也随之取消,以后上大学就需要自费。   而1988年已经是他们买新房子的第九年,房子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新房子,里面也多了更多两个人一同生活的记忆。   那时候江逢秋和寇松生活也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江逢秋在学校的安排下有了一份待遇极为优渥的工作,常常奔波于工厂的实验室。   而寇松那会子的小馆子也扩大经营了好几倍,也还在别的城区开了分店,店里也招了更多的人手,寇松时不时在几个店之间转悠。   虽然买了昂贵的BB机,但由于太显眼了,外加过于笨重,因此也很少使用。   那会子两个人白日里各自在外面忙碌着生活,等到了夜里,又不约而同的回到彼此的身边互相慰藉。   晚上会一起吃晚饭,各自都会说着自己当天都发生了哪些事,遇到了哪些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   当然,他们的生活也并非一直如此一帆风顺,尤其随着两人年纪愈长…   哪怕就是兄弟俩,年纪大了,还那样住在一起,亲密的同进同出,难免会有一些不怎么好听的风言风语传出来。   虽然他们并不算犯了什么错,但毕竟流言可畏。那段时间,他们只能在白天时更低调一点,只有夜里的时候才敢稍微亲密点。   *   不知不觉,他们俩在清芜待了整整十年,听上去特别久,但似乎一眨眼就过了,已经到了在清芜的最后一年。   由于一些江逢秋的工作变动以及个人私事,最终两人最后决定去国外。   就像当初决定去清芜那样,在出出国的前一天晚上,两人依旧紧紧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远走他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沉重的,似乎国人骨子里就有一种乡土情节,认为落叶归根,在外就是漂泊无助。   而对于江逢秋和寇松来说,却完全不同,故乡对他们来说并不值得怀念,真正能让两人有归宿感的只有彼此的身边。   上一次离开是两千多公里,这一次离开,可不止只是两千公里那么简单了,但那会子两个人心里都没有一丝的忐忑。   *   后来的江逢秋和寇松去了很多很多地方,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区,听过许多不同的语言。   有时会有人看出两个人的关系,得到过异样的眼光,也得到过真心的祝福…但那些并不能影响江逢秋和寇松的关系。   寇松的英文本来是江逢秋教的,虽然可能不是很标准,但日常交流还是没问题的。后来他自己到了地方后,也学得飞快。   时间仿佛被按了快进键,两个人自己都不记得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多久。   一九九八年,江逢秋和寇松重回故土,那会子正值年末,下飞机后,清芜正是夜晚,外头大雪纷飞。   一时两人都有些感慨。   虽然他们没有孩子,但他们把过去赚的钱成立了一项基金会,专程帮助那些偏远山区上不起学的小孩,而那次回国也是为了去看向其中一位资助的小孩。   “下雪了…”   “嗯。”   那时的两个人明明已经不年轻了,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拒绝了几位助理的跟从,非要去外头慢悠悠的散一圈步。   等回到温暖的室内后,头上肩膀上都覆盖了一层细碎的雪花。   江逢秋和寇松互相看了一眼,几位默契的相视而笑,而身后一长串属于两个人的脚印也在慢慢被雪花掩盖。   *   回国后的第一天,江逢秋久违再度回顾了上辈子那一连串的失败,不懂得珍惜的人,错过的机会,那些在当时不觉得,在过后才明白过来的幸福瞬间…   那些他悔恨不已的东西,   他在这辈子全部都抓到了。   半夜睡醒,他发自内心的揽着寇松:“我感觉我现在好幸福。”   寇松:“你去年就是这么说的。”   【第四单元完】 第68章 惹是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这个由美国气象学家提出的理论在多个领域被不断提及,更普遍的理解是:一个不起眼的一个小动作,能在未来引起一连串的巨大反应。   *   符安想了很久很久,他和商时序之间的蝴蝶效应具体要追溯到什么时候呢?得从二十年说起吧。   假使二十年前,自己的母亲没有被人渣欺骗而未婚先孕,假使她不是稀有的hr阴性血型的话,那么他和商时序后来的一切,估计都不会发生。   但,没有如果。   符安的妈妈出生在偏远地区,那儿重男轻女的风气格外严重,从小在亲生父母那里都没得到过什么爱和重视,他妈妈自然好骗得很。   出来以后,很轻而易举的被渣男的几句甜言蜜语给欺骗了,认为自己找到了真命天子的她在怀了孩子以后才发现人家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正因为有了符安这个拖油瓶,而母亲又舍不得打掉他,毅然决然的和家人断绝关系,成为了一位单亲妈妈。   为了养活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母亲四处打工,长年累月的过度劳累让这个可怜的女人落了一身的病。   她是早产生下的符安,在符安出生前八个小时,她都还在一家餐馆的后厨帮人做着打包的工作。   符安的母亲实在是太倔了,明明可以和家人低个头的,但她就是不愿意。迫于经济压力,在生下小孩后,连月子都还没出,她又开始继续工作。   生活本就不容易,屋漏偏逢连夜雨,早产儿符安身体一直不好,三个月时还被检查出先天性耳聋,需要做人工耳蜗。   那可是一个很昂贵的东西,以女人当时的经济条件根本负担不起,但她还是想试一试,于是更加忙碌起来…   但老天爷并没有对她生出怜悯,更令人绝望的事发生了,在母亲因为一次工作中突然晕厥后,醒来被告知得了病。   病倒是不重,花钱也能治,但那会儿她本来连儿子的手术费都凑不齐,又上哪里去凑自己的?   走投无路之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穷困潦倒的母亲选择把自己心脏卖了。   或者说,用“卖”这个词不太对,因为这不是一场商业买卖或者金钱交易,而是一场各取所取的互相交换。   不知道商家的人是怎么找到母亲,又或者母亲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身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商家少爷急需“换心”续命,不巧的是,他是非常稀有的hr阴型,合适的心脏供体太难找了。   好巧不巧,母亲正是。而她自己也并不是多么大善人,会无偿把自己的心脏移植给商时序,她有要求的:   第一个就是要治好她儿子的病,第二个是要好好的把她儿子养大,让他幸福,快乐,并满足他的一切愿望。   *   符安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做下捐献心脏的决定前经历了多少的心理斗争,他只记得有一天,平时非常忙碌的母亲突然间不忙了。   从来非常节俭的女人还在那天破天荒给符安买了一个大大的甜筒,在看他如此高兴的样子,她背过身偷偷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小安…等会儿妈妈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要乖乖的,要听话,知道吗?”   小小的符安因为听力不好,其实是听不到母亲说话的,但他和母亲呆久了,也能看懂他的唇形,看到了听话等熟悉的字样,于是用力点了点头。   小时候的符安非常听话,耳朵听不到的他比别的小孩都要安静,他会在母亲累得在沙发上睡着时,给她盖上毯子,也会看到外面下雨时,会拉着出门的妈妈,主动给她指雨伞…   正因为他如此听话乖巧,女人才会对他百般割舍不下,在无数次可以把他扔下的时候,又无数次折返回来抱住他。   包括那时候也是,女人背过身抹掉眼泪的一瞬间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拉着当时还瘦瘦小小的儿子一再嘱咐,等会儿要听话要懂事,在看到什么也听不到的儿子点点头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的,一步一步,走进了那处高耸的庄园。   那一年,符安四岁。   那一刻,命运的蝴蝶轻轻煽动了一下翅膀。   *   符安第一次踏入商公馆时并不怎么适应,只觉得手足无措得很。   那地方实在是太大太大了,豪华的公馆和当时的衣着寒酸的母子俩格格不入,他就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未来好多年都会住在这个地方。   就连母亲被人提前带走了,他都有些担心,想拉着母亲的手,但母亲却说她等等就会来。   “刚才妈妈怎么说的?要听话…”   小符安听不到声音,但是听话两个字的唇形他是最熟悉不过的,于是他点点头。   留下来的他始终记着母亲的叮嘱,不吵不闹的,乖乖坐在原地,一动也敢不动。   但毕竟还是小孩子嘛,他坐不住一会儿,眼神就开始四处张望,行一抬头,就看到了二楼的商时序。   那是符安第一次和商时序见面。   那会儿的他也才十四岁而已,远没有以后的迫人气势,甚至因为心衰严重的关系,看起来气色很差很差,还只能坐在轮椅上。   而商时序的父亲就在他旁边,那是一个很严肃的中年男人。他在让人带着符安的母亲去做检查后,又指了指被留下来的符安:   “你认识一下,这就是你那位心脏供体的儿子,以后他要和你一起生活。”   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的责任,我是不会管他的,你得负责他的一切,懂吗?”   面色苍白的少年点了点头。   小符安就像个物件一样被指给了商时序,而那时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很单纯的打着自创手语。   他在问自己的妈妈呢?   商时序那会儿虽然也看不懂他打的手语是什么,但看着他望着的方向也知道他想问什么,小孩子嘛,无外乎找妈妈。   他当时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符安看着那个比自己大的大哥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又看着一步步走近他,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虽然符安那时候听不清,不过后来的他已经能够听清,并且也知道了他那句话是什么:——你有喜欢的玩具吗?   *   当时的符安天真的以为自己只是被母亲带来短暂的玩一会儿。   就像去以前去母亲带着他去游乐场一样,只要等门票的时间一结束,就会带着他回到他们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   可实际上并没有…   从那以后,母亲就带着他住在了那个看起来像城堡的庄园里,在接着的一周时间里,她几乎时不时做一次全身体检…   而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在医院里,穿着病号服的女人一见到符安,便紧紧的抱着他,抱得特别紧,特别紧。   尚且不到五岁的小孩子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被女人迎面抱着,看不到母亲的表情,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感受到母亲胸膛一下一下的起伏。   然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   符安等啊等,始终没等来母亲,已经好几天了,他还是没见到妈妈,于是他开始不停哭闹…   最后依旧没等到母亲,反而是等到了穿着病号服,坐着轮椅的商时序。   那会儿的他才刚刚术后两天,哪怕恢复得还不错,却还是不能下地的,起码四天才能下地,一周才能自由活动。   是因为听说符安哭闹着要见妈妈,所以这才坐着轮椅过来看他。   那会儿的符安因为营养不良,整个人瘦瘦巴巴的,个子又矮。导致他明明已经四岁了,但看起来也就最多两岁的样子。   商时序控制着轮椅到到他面前,摸了摸头,对他说了第二句话:“我是商时序,以后我就是你妈妈了,我会负责你的一切。”   他是认真说的那句话,但那会子才四岁的符安还没植入人工耳蜗,他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只知道哭。   *   那段记忆非常模糊,一来是那会子的他年纪小,二来也有耳朵听不见的关系,反正对于符安来说,往后整整一年多的记忆都是混乱无序的。   妈妈消失后,他被重新送去医院。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手术,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只是去医院睡了一觉而已。   醒来后两个耳朵后面的麻药褪去以后特别疼,但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忍一忍就过去了。   然后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月的样子,一帮穿着白衣服的大人围着他,也不知道往他耳朵上贴了个什么东西,他突然就能够听到声音了!   那时他第一次听到声音,第一次感受到外面原来如此嘈杂,他的反应不是激动,而是吓得从床上滚了下了。   那会儿一直在不远处看着的商时序立刻着急的过来问他:“安安,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看符安没反应,他又问一旁的护士,“他到底怎么回事?”   商时序那会儿为他请了国内外最权威的专家主刀,为的就是确保万无一失。   他那时才十四岁,却已经有了未来的雏形,沉下脸色,一个皱眉就能让周围人一阵心慌,赶紧为他解释。   这都是很正常的,小孩以前听不到声音,现在突然能听到,当然会害怕,慢慢适应就好了,往后还要做语言康复训练。   “5岁以前是言语发育的高峰期,12个月至5岁都是植入人工耳蜗的最佳时段。”医生解释着,“所以您应该庆幸的,如果小少爷错过了语言发育期,再植入人工耳蜗的效果就会比较差。”   小小的符安第一次听到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哪怕听不懂他们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也认认真真的听着。   那时候的符安尚不知晓,这段话不止他听过,他的母亲也曾经听到过,而正是这段话促进了女人的决心。   *   普通小孩一般一岁左右就会说话,而符安不同,他四岁才第一次听到声音,真正流畅说话时,已经六岁了。   在他做语言康复训练的时候,商时序经常来看他。小小的符安学会说的第一个字是妈,他一直重复这个字,就是想问商时序,他妈妈去哪里了?   当时的商时序沉默了很久以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妈妈在这儿。”   才四岁的小孩子哪里懂这些,他看到商时序的动作,只觉得商时序一定是大妖怪,是他把妈妈给吃了。   他讨厌商时序!   *   小小的符安有一段时间不喜欢商时序,但后者却经常出现在他身边,在他上小学每年,上中学每年,商时序都会送他报名,还会一次不落的为他开家长会…   他没办法,小小的他只能用自己的法子对付商时序!不过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最后的结果总是弄巧成拙。   有次他看商时序在台阶边上和人讲话。他就偷偷摸摸的猫在后面,想着一下冲出去把商时序给推下去。   结果他准头不太行,不仅没把商时序给推下去,自己反倒差一点摔过去了,如果不是商时序眼当时疾手快把他捞起来,他估计早毁容了。   商时序抓着小豆丁的衣领,单手把他拎起来,无奈的叹气:“你想干嘛啊?”   还有一次是他想扔石头砸商时序,挑来捡去的,终于找到西一个合适的,刚颤颤巍巍的把石头举起来,因为手部没力气,没拿住,哐叽给砸自己脑袋上了。   顶着脑袋上的大包哇哇大哭,商时序立马叫了医生,又看着瞪着他的崽子叹了口气:“那么大个石头,你拿得动吗?”   带小孩真的太累了。   不过,索性也只是一个小孩而已,商时序还不至于对付不了,后面他用了一些法子,花了一些时间去陪他玩,陪他聊天,也认真的和他解释为什么妈妈的心脏在他胸口…   “是你妈妈把你托付给我了。”商时序紧紧抱着小孩,“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了,知道吗?”   随着日常的相处,小孩也终于一点点信任他,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变乖的小孩,在逐渐长大进入青春期后又变得愈发叛逆起来…   *   商时序做生意的确很厉害,脑子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是商家那一代的出了名的天才,也一直被寄予厚望。   这位天才几乎什么都会,   但其中一定不包括带孩子。   商时序过去从没有带过小孩,也不知道怎么正确的引导教育符安,他只会一味的纵容,一味的宠溺,一味的偏袒…   符安喜欢什么就给他满足什么…   因为小时候的符安看完狮子王后,就一直很喜欢狮子,商时序便直接带着他坐飞机去国外,托人找来了一窝狮子幼崽,直接让他自己挑!   一直到后来,哪怕符安不喜欢动物了,那两头狮子也都还是被商时序叫人好好照顾饲养着。   他为此还买下了一座庄园,仅仅就只是因为符安的一句:好喜欢狮子。   商时序对符安的所有要求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给他买最贵的玩具、买最贵的衣服、买各种他想要的又或者随口一提零食,送他去最好的学校…   甚至小时候的符安说一声想骑马,他也能跪着让他骑。哪怕后面工作再繁忙,也一定会回家陪他。   他对他的确有些溺爱过头了,无论是正常的要求,还是无理取闹的要求,他通通都答应,为他处理所有烂摊子。   甚至在有些事情上,哪怕是符安错了,他也能继续为他善后,为他擦屁股…   就这样,以前小的时候尚且听话又懂事的乖小孩到了商时序这里,硬生生带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   商时序对符安的溺爱是圈子里人人皆知的事情,但凡是稍微消息灵通点的,谁不知道符安啊。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那位小少爷小时候喜欢去游乐场,就直接给他买下来,喜欢手办玩具?也好办,家里还有他专门的放手办的房间…   未成年的时候砸了别人的车,商时序说随便砸,反正赔得起。成年后和人起了冲突,听说气头上把人腿给弄断了,完事后同样还是商时序去捞他…   从小开始,商时序就把他当眼珠子一样疼着,从他十四岁一直护着四岁的符安,一直到到三十岁都还没谈过恋爱…   不少人怀疑他是不是那方面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说有什么不能告人的隐秘爱好,再或者有什么心理障碍之类的?   这些一般都在私下讨论,其他人又没和商时序接触过,当然只能靠猜测…   而符安却是和他相处了那么久的人,他知道商时序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至于隐秘爱好有没有,这个就不知道了。   他从小到大不知道给商时序惹了多少祸,大大小小的事儿一大堆,反正无论那一次,商时序都会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次数多了,符安的性格也就越来越任性,望江小霸王的名声也越来越广,这可不是什么褒义词,是明显的贬义词。   小霸王一次次的惹事生非,直到最后一次,这次他把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   而那事起初就是一点口角矛盾…   *   符安因先天耳聋做了人工耳蜗,这导致他如果想听到声音就得一直佩戴外机,这个东西本来就非常奇怪了,再加上小时候商时序总让人跟着他…   这种自以为的保护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他以为的“保护”,只是让那些异样的眼光越来越多,让他一个朋友也交不到。   后来的后来,符安终于交到了朋友,或者说不是朋友,是一群小弟。   他上初中那会儿正是港片大流行的时候,他那时又不迷狮子王了,转而迷古惑仔,看陈浩南和山鸡看得热血沸腾…   他也开始在望江市组建自己的人马,很快还真让他聚拢了一大批人,小弟们齐声喊大哥时,声音大得能传出去好几里。   这群人里有不学无术的学生,有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还有早早辍学的社会三无人员,几乎都比符安年纪大,他们在符安面前故意哭穷,而非常讲义气的符安觉得自己作为老大怎么能不管?   然后每月给他们发工资,那可两百多号人,加在一起的工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钱,当然都是从商时序账户划的。   *   十几岁的符安被港片里那种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情节荼毒得极深,他非常维护自己的小弟,这完全是和商时序学的,不是正常的维护,是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   而符会和那个其貌不扬的男生有口角矛盾的根本原因不是他和对方有什么矛盾,是因为底下的某个小弟和那个男生有了点个人恩怨。   小弟先把自己组长搬了出来,组长去后没解决,又继续把符安搬了出来…   对方是外地人不认识符安,但知道他耳侧戴的是人工耳蜗的外机,知道他肯定耳朵有问题,不然不会戴那个…   都知道骂人就是要揭短,不然怎么能有杀伤力呢?对方当然也开始揭短啊。   其实那件事最初的最初,本来就是符安底下人的错,而在对方笑嘻嘻的问,把外机关了你是不是就听不到了?   符安当时脸色就不对了。   对方一看觉得,哎,看来他在意这个,于是继续加大力度:“小聋子,你让开,这里没你什么事啊…”   他一开始或许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恶意,虽然叫他小聋子,但也在后面补充了着让他少被那些小弟忽悠了,说他都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说的他…   那个叫盛阳的男生甚至可以说在好言提醒他,但符安压根没听,他脑海里只有那三个字,然后一时冲动就扑上去了。   他看着其貌不扬,身手却是极好的。符安根本打不过他,被轻轻松松捏着手腕反绞在了地上,又进了医院。   符安出了事,   商时序当然立马就知道了。   *   那件事情在事后回想起来简直就像打了小的来了大的,事情的最开始其实底下的小混混和对方有个人矛盾而已。   他自己打不过对方,又觉没面子,于是叫来组长。组长没解决又叫来符安,符安出了事,又转头给商时序告状…   他没有直呼其名,   而是久违的叫商时序为序哥。   说起来,其实大他十岁是一个非常尴尬的阶段,叫他叔叔吧?总感觉不太合适,毕竟商时序那时也才十四岁而已,自己都还是个未成年呢,   叫哥哥吧,两人之间又没什么关系,最后思来想去,他叫他序哥。   “序哥,我好疼啊…”   他当时这么委屈巴巴的告着状。   也因为这样,本来一件芝麻大小的事儿越滚越大,到后来商时序去调查了一下,说对方还是有点来头的?   据说是某某大家族的有了婚约的上门女婿?说实话,乍一看看着挺废的,家庭似乎也不算很好,还是个孤儿?   “啊?”   符安知道以后不屑一顾,   而商时序那时候也是无脑护短。   哪怕他知道符安不占理,但自己从小拉扯大的小家伙和别人打架打输了,让人给揍了一顿,小东西鼻青脸肿坐在床上,手上还挂着石膏,正眼泪汪汪望着自己,谁不心疼啊。   他当时就心软了,   转头去那个家族敲打了一下。   其实也没怎么样,就只是派个人过去带了一句话,大概意思就是你打的那个小聋子是我家的人,你把他打成这样,这事儿不能这么了了,赶紧过来道个歉…   *   当时的符安还美滋滋的等着对方过来登门道歉,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越来越离谱,几乎每一件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后来他又和对方起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矛盾,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这个梁子算是越结越大了。   并且那会商时序似乎也越来越忙,不是正常的忙,仿佛有谁在针对的那种…   关于商业上你来我往的事儿符安也不懂,但他有眼睛,也有耳朵,   那段时间,他时不时能在新闻上看到商家和商氏底下又被曝出了什么丑闻,几乎条条都是人命官司,怎么压都压不住,公司的股价也一直狂跌…   而那个他以为只是小小赘婿的盛阳真名也不叫盛阳,他真名叫杨盛,真实身份多得不行,据说是什么…马甲文男主?赘婿只是其中一个最小的表面身份。   *   符安不太懂这些,这些知识都是他在死以后,听另外一个声音说的。   那个声音在他死前蹿进他的脑袋里,和他介绍了系统编号,又说他已经看完了他的上辈子,抑扬顿挫把他好一顿说。   【人家可是男频马甲文里的男主啊!马甲就跟洋葱一样,一层一层的,扒都扒不完的,你说你非惹人家干嘛?】   【而且最开始本来就是那个小混混先调戏他后宫之一,你这边本来就理亏,你怎么想的,居然还跑上去打人家啊…】   【人家可是部队里出来的,那能惯着你吗?你以为天底下人人都是商时序啊,人人都像他那么无脑宠着你?】   符安:【……】   那会子的他因为太虚弱,根本没办法发出声音,甚至思维也因为被那么一通乱轰乱炸后,有些停滞。   最后他听到那个声音总结道:【哎,你说说你,这是怎么搞的啊,真是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符安:“……”   【不过也不能全怪你,也有世界意识的原因,毕竟你的角色就只是一个又蠢又坏的小反派而已…】   *   时间在那时仿佛过得特别慢特别慢,符安在那个声音的引导下,开始久违的回忆起自己当初那么听话懂事,为什么突然开始执着于给商时序添乱?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继承了他那个人渣父亲的劣质基因?或许有吧,毕竟遗传这东西本来就说不准。   但更具体的原因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就是在他亲生父亲找到他以后?   符安亲爹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哄骗无知少女未婚先孕后又跑路,在知道她生的是个男孩后,又腆着脸想来认。   那会子符安的妈妈早就已经看清了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但毕竟孩子还小,并且她觉得安安的耳朵也应该孩子的生父一起承担责任。   女人想得很好,她觉得如果两个人能一起攒钱,说不定就能够在安安五岁语言发育期结束之前为他安一副人工耳蜗?   可是当初能跑路一次的男人,就能跑路第二次。男人在给孩子上完户口才知道符安是个聋子,还是那种重度耳聋!难怪他感觉孩子那么安静原来是听不到!   男人果然开始嫌弃这个儿子,甚至还反过来觉得自己反过来被女人骗了,要是早告诉他这个,他肯定不会…   就这样,突然出现的男人又突然消失不见,对自己的亲儿子和花言巧语欺骗的女人撒手不管,熟练的玩起了失踪。   符安的妈妈没办法,只能自己更加努力的打工养着听不见也不会说话的小儿子,这才累出了一身的病。   *   而那些事情发生时,符安还是个啥也听不见的小聋子外加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母亲当然不会刻意对一个小孩子说这些不高兴的事儿,去见他爹也是自己去见到。   符安压根对自己的父亲都没有任何映象,再加上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还没有形成完整清晰的记忆。   所以当那个男人出现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他找了他好久好久,说他是他亲爹,还说他是多么多么的想他…   男人当初就是靠着这般精湛的演技外加巧舌如簧的口才欺骗了符安的母亲,而那会子,要欺骗一个涉世未深的十来岁小孩,也是易如反掌!   符安就这么…信了。   符安的亲生父亲总是有意无意的在符安面前说一些商时序的坏话,   他教符安怎么从商时序那里骗钱给他了,教他怎么给商时序惹祸,他甚至告诉他,他母亲当年并不是自愿捐出心脏的,说是被威胁的,就是被商时序威胁的…   他告诉符安,商时序之所以对他那么好,都是因为心虚,还说商时序之所以养着他,就是为了随时摘掉他的心脏…   他还说自己之所以现在才来找他,以前那么多年不出现也是因为商时序在背后阻拦他,还说他们两个见面的事要偷偷摸摸的,一定要保密,不能告诉商时序!   *   小小的符安信了,就这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撺掇着成为了后来的那个性子。   商时序若能及时发现及时引导,说不定也不会那样。但他从没带过小孩,也不知道怎么教小孩,他只会一味的纵容。   而这样的态度,   反而无形中印证了那个男人的话…   过去的符安一直都那么觉得的,所以自从长大后和商时序的关系也越来越别扭,直到死后才听到那个声音的解释:   ——【商时序并没有逼迫您的母亲,是她自己愿意的,她那时因为过度劳累,身体早不行了,本来就生了很严重的病,而她又那样担心您……】   ——【您的母亲,真的很爱您啊。】   ——【为了让您能够活下来,她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倘若她后来看到你变成这样,她一定会很失望的。】   符安:“……”   真是可笑啊,那个男人起初骗他妈妈,后来又来骗他。到头来,母子俩居然都被同一个男人耍得团团转。   *   符安确定自己已经死亡了,他的手脚都被折断,又被一个戴着面罩的陌男人捏着下巴生生灌了酒,把他拖进车里按住了刹车…   他在做完一切后,熟练地擦拭自己留下来的所有痕迹,清理现场,伪造现场。   而已经无法动弹的符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飞速朝着悬崖冲去…   对方一看就是做这行的老手,非常擅长将故意杀人包装成意外事故。   先不说在这样的断崖下多久能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根据他口腔里的酒精还有车里的酒瓶,别人也只会觉得是他自己喝醉了酒,误踩刹车摔下悬崖的…   哪怕验伤时,会被发现身上的伤有一点不对劲,但这点小问题,它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   *   死亡以后,符安的大脑反而越来越清醒,他完完整整的把过去的一切都回顾了一遍,从小时候那些和妈妈相处时的模糊记忆,再到见到商时序…   他知道妈妈是真的很爱他,几乎把他未来的一切都考虑好了,但他对于妈妈的记忆却是有些太模糊了…   他只记得女人身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茉莉香,记得她似乎不是汉族人,好像是少数民族,别的就不太记得了…   更清晰一点的记忆都是在他能够听到声音以后,记得在他做语言康复的那段时间里,商时序常来看他。   他在旁边一直鼓励他,听到他每成功的发出一个音节,商时序都会非常高兴的为他鼓掌。   上学以后,学校里的小孩子手欠,把符安贴在耳后的外机扯下来,他瞬间又听不到声音,以为耳朵又坏了,抱着自己哇哇哇的怪叫。   同样也是商时序过来急忙抱着他哄着他,重新为他小心翼翼的戴上外机,怕他听不到,就一遍遍和他重复:“安安,没事了,安安没事了,没事了…”   商时序那时也才十四岁而已,也不过是一个半大少年,每天还要上课呢,一下课几乎急急忙忙回家看他。   检查他的体温,询问家里的阿姨他今天吃了什么,心情好不好,有没有多说话?只要商时序在家,无论他去哪里都要抱着小小的符安。   哪怕那时候的小符安又不是不会走路。但商时序就是很喜欢抱着他,喜欢背着他,甚至一看到他就高兴。   他会主动把符安抱在大腿上坐着,吃饭的时候给一口口喂饭。   要是小符安闯了祸,   商时序也会站出来替他受罚。   “父亲,安安您既然已经交给我了,那么就请不要插手他的事情了,您说过的,他是我的。”   那应该也是商时序第一次站出来违抗自己的父亲,将小小的符安严严实实的护在身后,整个人极为护崽。   不仅自己把那个年代久远的昂贵花瓶的碎片扫干净不说,还自己亲自写下了欠条说以后他来赔。   在扫了几遍后,甚至自己又脱下袜子踩了一遍,就生怕符安那时候被扎到。   商时序就这样像个父亲一样为符安四处奔波,为他操心所有琐碎的事宜,为他承担所有风雨,只是因为他当初的那句话:   ——我会为你负责。   *   说起来,符安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调皮捣蛋,在他的亲生父亲还没有出现之前,他也是乖巧过很长一段时间的。   那时候的他刚开始做语言康复训练,虽然已经可以听到声音了,也在慢慢的学说话了,但他那会子还是不太喜欢开口。   以前和妈妈一起住的时候,因为女人太忙碌,大部分时间也都是符安自己一个人待着的,他自己看书,自己学认字。   上小学以后,更是听老师的话,学认字非常快,一回家就做作业,乖得不行。   他那会子会和商时序写纸条交流,想去出去散步的时候就写,你愿意在明天下午带我去公园散步吗?等待回信。   那会儿他的字非常工整,一笔一划透露着稚气,唯一的问题就是总是大小不一,而商时序也会下下面回:当然可以!   他白天带小小的符安出去玩,无论多忙都陪他一起吃饭,时间多的时候给还会帮他洗澡。   洗完澡后,为他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像裹粽子一样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他感冒…   最开始那段时间,在小时候的符安闹着找妈妈的时候,商时序也会陪着他一直找,等他找累了,又抱着他回去睡觉。   说来也是神奇,那会儿小符安趴在商时序胸口听着那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很快就能睡着。   而商时序似乎也真把自己当成了符安的“妈妈”,会轻手轻脚的拨弄他的头发,也会哼歌哄他睡觉。   在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涣散以后,符安满脑子都是商时序,他问了最后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商时序呢?他怎么样了?】   因为自己的关系,商时序和系统口中那个男主对上了,系统都说那是男主,商时序只是一个反派,他肯定赢不了的。   ——【现在我死了,那个男主肯定会收手了吧?商时序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有事?】   那会子的符安特别慌,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慌什么,假如没有他的话…假如…   *   他很想听到系统说商时序没事,但系统并没有告诉他最后关于商时序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只重新问了他一个问题,问他想不想重新回到过去,再来一次?   ——【想,不过…】   符安上辈子死之前蠢得不行,这会子倒是聪明了,觉得天底下没有白掉馅饼的事儿,又怀疑起是不是需要他做什么…   ——【不需要,您只是我们的实验观察对象之一,我们会收集您重生后的所有情绪波动或者言行作为辅助参考。】   ——【这对我们来说只是采样一定的数据,不会对您有限制,不会打扰到您,但对您来说,您获得了一次新的生命。】   ——【好,那我愿意!】   符安答应了。   *   对于回去的时间点,系统说是随机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点…   对面那个其貌不扬的青年笑了笑:“小聋子,你闪一边去,没你什么事儿啊。”   其实符安平时不怎么看网文,也压根不知道系统说的什么男频马甲文是什么,但对方说了那么多,他也还是迷迷糊糊明白一点重点信息的。   那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是主角,自己是小啰啰,商时序是反派,和主角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这个主角还有很多层大佬的身份,绝对……不能惹!   而且这件事是男主的女朋友还是啥,反正据说是后宫之一的一个妹子先被他这边的小弟出言调戏了,然后他们之间才有了一点私人恩怨。   不管后面那些事情怎么样,也不管符安自己服气不服气,起码单在这件事情里,“盛阳”并没有错。   不过是因为上辈子的符安过于敏感那个“小聋子”,他听不得这样类似的话,头脑发热冲了过去,而现在…   *   “哎,不是……你咋了?”   对面的男人估计也懵了,明明刚才还语气嚣张,要跟他随时打一架的小聋子突然好像傻了一样,直愣愣的呆在原地。   他楞了许久,等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表情也没有像刚才那么了狂妄了,慢慢的慢慢的,他的眼眶居然…居然红了。   对面的小聋子本身就长得还可以,五官精致白皙的,乍一看像个粉头粉面的小白脸,不过就是表情拽拽的,耳朵上打了好几个耳洞,头发染着红红的,看起来格外不好接近,像那种不三不四的小流氓。   按理说以前的盛阳最讨厌就这种人了。可偏偏不知道怎么了,那时小聋子突然不狂了,眼眶红红的,顿时有了一种莫名的反差感。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全场的人都愣住了,一时谁也不知道开口说点什么。   *   “不是……你别哭了吧?”   盛阳把原本想说的更嘲讽的话都咽了下去,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你到底是不是个爷们儿啊,我不就说了你一句吗?”   盛阳想过符安可能会冲过来揍他,不过这种弱不拉叽的小菜鸡,他根本不用放在眼里,闭着眼睛都能把他撂倒。   虽然听他旁边的那些小弟的口气,他可能和商家有关系?那的确有点麻烦,不过……他从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   盛阳甚至都已经在心里做好的打算,一会儿要怎么把这个小聋子给制服,又或者赢了以后,要怎么嘲讽他…   结果……   他眼睛居然红了?   他在干嘛??   ?????   对面要是个女人,盛阳这会子倒还知道怎么办,他哄女人可有一套了,可那是个货真价实带把儿的男的啊!   靠!!!   *   虽然系统答应过会送他回到原来的时间线,符安也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但等真正回来的这一刻,那种激动和喜悦依旧还是抑制不住的眼睛里往外冒…   他看看头顶的湛蓝的天…   那天早晨是个大晴天,天气非常好,头顶的云朵软绵绵像棉花糖,温热的阳光洒在皮肤上,能感受到少许的余温…   又看看自己依旧完好无损的手,稍微活动了一下,没有传来疼痛感,也没有伤口,又看了看身后的小弟们……   老实说,他已经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那会子仔仔细细一个一个的扫过。   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那是一个很深很深的巷子里,因为已经提前清过场的关系,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外人了,能看出巷子很深,是一个适合伏击的好地方。   等把周围的环境都看了一遍,符安最后把目光落在对面的平平无奇的男人身上…   他看起来的确不像那种很厉害的人物,穿着很随意的衣服,五官也没有什么很奇特的,头发还有点乱糟糟的,明明看起来就很普通啊,   但他……的确不普通。   哪怕符安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毕竟他还没那么轴的,不是还有那么一句话吗?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符安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刚才说了一些很不礼貌的话,我向你道歉。”   对面的盛阳:“……”   身后的小弟们:“……”   小巷口路过的狗:“……”   房顶上的乌鸦:“……” 第69章 惹事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以前符安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进派出所,不仅自己被调解过很多次,也观摩过很多次其他人的调解。   不止一次的听到过其他的民警在一起闲谈时讲过一些,他们见这种事情见的多了,逐渐就会发现其中的规律:   大多数由口角矛盾上升至肢体冲突的的案子基本上都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无外乎都是因为两个人情绪上头,话赶话,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谁也不了低头…   其实这时候只要有其中一个人率先道歉,另外一个人的气势也会跟着弱下来。   不过年轻人一般会把面子看得比天还要重,会认为低头道歉比死还不如,但真正死过一回的符安已经不在乎了。   *   在他那句干脆利落的对不起说完以后,对面盛阳先是诧异,接着明显也有些不怎么自在了。   他这种干脆利落的道歉,反而显得自己刚才有些得理不饶人,小心眼一样。   “恩…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盛阳叹了口气,明显话也跟着软了起来,“我也不该笑话你是个小聋子的…”   “恩,其实我本来就是重度耳聋。”   符安指了指自己一侧耳朵的外机,“我生下来就失聪,后来植入耳蜗才能听到声音,只要这个东西没电或者丢了,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真是个聋子了…”   *   那些他原来感觉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话,不愿意去碰的伤口,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其实还真不算什么。   符安:“其实你那样说也没有说错,我本来就是个聋子嘛。”   他如此真诚的坦白也让盛阳更加无地自容了:“抱歉,抱歉,我真不知道…”   “恩,没事…”符安抬起手背擦了擦自己之前因为太激动而有些湿润的眼眶,又明知故问的问,“那个…我能问一下你们为什么有矛盾吗?恩…我下面的小弟说是你故意把其中一位打进医院了…”   “这事儿啊…就是那天调戏我一妹子,我过去说了几句。他立马就要和我动手了,但他太弱了,我没怎么用力,他就倒下了,还说要我等着瞧…要找谁来给我好看。”   符安:“……”   盛阳说着耸了耸肩:“然后就是昨天,他叫来的另外一个人吧?那个人也没打过我,一个电话又喊来了七八个人,二话不说上来就要围殴我,我当然不可能站着让他打,就还手了呀…”   符安:“……”   “谁知道他们七八个也不怎么经打呢,然后他也说让我等着,然后说要找谁来给我好看…恩,然后就是今天你被找来了…”盛阳说到这里笑了笑,“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下一步你又要找谁来了…”   符安:“……”   不知道为何,有点心虚。   *   这时候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清楚了,是符安急着护自己人,根本没问清楚到底因为什么事,就来替兄弟出头…   “抱歉,我…我…”   符安其实还是不太习惯低头,毕竟过往都是被商时序哄着捧着的,这会子要和另外一个人因为和他无关的事情低头,他语气明显有些生硬:“我不知道这些…”   “恩,我知道你不知道。”盛阳从兜里摸出了一包烟,从里面抖出来两根烟,一根叼在嘴里,另一根本想递给符安,想想又收回了,“你叫…什么来着?”   符安:“符安。”   “哦,我其实听过一点你的名字,自称望江老大嘛,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   盛阳低头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个标准烟圈,目光盯着符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语气带着些过来人的温和:   “你那些个小弟,你有空还是好好清理一下吧。我那天听到他们说你是个冤大头,每个给他们发几千块的工资,只需要跟着你演演戏就行,说你脑子不太行,看电视剧看傻了…”   符安:“……”   *   他能那么轻轻松松的聚集那么多人,并不是靠什么江湖义气,只是靠钱而已。   那些游手好闲的闲散人员,自己找工作辛辛苦苦一个月也才能拿到两三千,但跟着他吃吃喝喝就能拿钱,犯了事告诉他一声,就会被捞出来,多有面子啊!   符安看影视剧里兄弟都非常讲义气,可现实不是电视剧,更何况他们身处现代社会,哪里还有什么古惑仔里的□□?   哪怕以前有,也差不多死的死,退的退,就算残留到现在的,大多也都改头换面,纷纷金盆洗手了。   他这个所谓的“望江老大”确实是有一点名不副其不实,一些不太懂的未成年口中,他可能被吹得和神一样,但在大人眼里,完全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   大抵是看符安沉默不语,对面的盛阳又跟着劝慰了几句,大抵就是让他不要看太重之类的。   也不止盛阳,跟在符安身后的小弟们的表情也都是各有不同,有一脸心虚的,有支支吾吾解释的,还有一脸茫然,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那天那个小巷子里符安背后约摸有20多号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手上都拿着一根棍子和一些别的武器。   说起来,本来是被叫来打群架的,怎么也没想到发展会这样…   “恩,谢谢。”符安那会子脑袋还是有点疼,那个系统说是什么后遗症,反正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改天,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盛阳点了点头。   真难以置信,明明之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那会儿会那么和谐。   而符安更是不敢相信,这场原本在上辈子引发后来一系列事情的冲突,就这么被化解了?!   他看了看自己手机联系人多的那个新朋友,又看了看这个据说马甲多如洋葱的男主,脑子一抽问了一句:“咱们…咱们现在…算朋友了吧?”   盛阳:“啊?”   *   本来符安是想确认他们现在是朋友的话,他们之间的这点小打小闹就不会连累到商时序吧?   上辈子具体发生了哪些事,符安一直都不太清楚,毕竟商时序也不会告诉他,大多数都是后来系统和他说的…   没有哪个人经得起仔细审查,尤其是他们那样的大家族,谁又能确保一定清清白白,一点把柄都没有呢?就算没有,诬陷栽赃也并不是多么难以做到的…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符安惹到了主角,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事情。而现在,自己及时的道了歉,应该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吧?   符安一脸期待的看着盛阳…   *   这不得不说,主角毕竟是主角啊,身边的事情就是多,没说几句话呢,盛阳的电话又响了。   隐约可以听到对面是一个女声…   “恩,好,我现在过来…”盛阳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面色匆匆的想赶过去。   ——真忙啊。   符安在目送着盛阳离开以后,又看了看身后的小弟们,之前太阳穴的疼痛感那会儿更重了,抿了抿唇,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这样,周六的时候,咱们还是在老地方见,记住,把所有的人都叫上,我要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最好不要缺席。”   等着其他人散开,小巷子里终于只剩下了符安一个人,他晃了晃有点昏昏沉沉的大脑,摸出手机给其中一个号码打去了电话。   铃声响到第三声的时候对面就接了,   “喂,安安,怎么了?”   大概是符安实在是很久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了,能听得出对面的商时序还挺高兴的,语气的尾音都是上扬的。   他那边似乎本来在谈工作,后来听到他对着旁边说了一句等下再说,然后又继续和符安讲话:“安安,怎么了?突然给打电话,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   说起来,商家其实没那么容易被扳倒,上辈子之所以会变成那样,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树大招风,本来就有不少人眼红嫉妒,一旦瞅准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但就真的一点都没办法吗?   有的。   那会子最好,也是快捷的的办法就是把商时序立刻出面和符安划清界限,把他扔出去,说自己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商时序不愿意。为此,当时住在疗养院的商爹那时候都病更重了。   但商时序依旧一意孤行,他不愿意放弃这个给他带来祸端的小祸害,甚至在那样忙碌的时机里还在想法子给他找退路。   他之前明明连符安要搬出去都不愿意,那会儿却愿意想把他送去国外留学,去外面待一段时间,也相当于避难。   他在那边为他找好了学校,连住宿都为他找好了,据说一个月房租就接近两万美金,知道他不会做饭,还为他找了两个菲佣来照顾他…   他为他考虑的是那样周到,哪怕自己的自顾不暇了,却还是拼尽全力想要保护这个给他惹是生非的小祸害。   上辈子符安听过不少人说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了,说商时序实在是太溺爱他了,   本来小孩子就没有是非观,在他小时候和同学发生矛盾时,商时序能不分青红皂白的让人家退学开始,就注定了以后他还会惹更大的祸出来。   甚至当时还有人在往后嘀咕,猜测说以后符安万一哪天小小年纪搞大女同学肚子,商时序是不是也给他擦屁股…   而这些话,商时序真的不知道吗?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来哪怕是天才商时序,在深陷其中的时候,也会看不清这么简单的问题啊…   *   “…喂?”商时序那边说了两声都没听到符安那边的回答,语气有点着急了,“怎么了,安安?安安?你在哪?”   符安能听到那边翻动文件的声音,还有商时序起身的声音,似乎他要是再不回答,他就要立刻过来找他一样。   他想说话的,但可能是因为太久没听到过商时序的声音,那一瞬间他突然特别特别委屈,喉咙里竟然一个字都发不出。   “我…”符安开口发出了一个音节,感觉再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他担心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忍不住哭出声。   僻静幽深小巷子里,一名红发青年缓缓地蹲下身:“序哥,我头有点疼。”   *   那通电话很快就结束了,在他说完头疼以后,商时序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定位。   想着这条巷子不怎么好找,担心商时序会找不到,因此符安自己扶着墙壁一点点走出了那个又深又窄的巷子里。   当他走到尽头时,就看到一辆加长的黑色豪车低调的停在路口,后排刚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气质不凡的男人。   是商时序。   他今年已经三十一还是三十岁来着?符安不确定的想着,这个年纪的商时序正处于一个男人最富有魅力的时刻。   那天他应该是从公司赶过来的吧?   里面是笔挺的西装革履,外面披着一件黑色高定大衣,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   “安安?怎么了?”   商时序在看到符安出现后,几乎是快步走到他面前,可能是觉察到他脸色不太对,先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脸色怎么这么白,是身体不舒服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带你去医院。”   符安那时不太想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系统口中说的那个什么后遗症的关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疼痛,不只是身体,而是一种来自精神上的难受。   他摇摇头:“我睡一觉就好了。”   商时序当时大抵想说什么,最后也还是抿了抿唇,应了一声,熟练的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又揽着他进了车里。   上车没一会儿,符安就靠在商时序的肩膀上睡着了,他闭眼闭得很快,因此他没有看到商时序的眼神,以及他无声看向后视镜的动作。   只一眼,那位跟商时序许久的司机就知道了这一次目的地应该是哪里。   是商家名下的一处私人医院,   *   睡着的符安又梦见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画面,有小时候的他趴在商时序胸口睡着的温馨画面,也有长大一点的他叛逆的片段…   梦里更多的内容还有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商时序的画面:他那天本来打算出国的,离开时,商时序定定的看着他,一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的样子…   那个表情始终在梦里来回重复,   他当时到底想说什么啊?   *   因为一些原因,其实符安对外界公布的身份是商时序父亲收养的养子,那么从身份上他应该算是商时序的弟弟才对…   但对于商家内部人员来说,其实符安更像是商时序的“儿子”?   商时序的父亲大概为了锻炼儿子的责任心,说到做到,几乎从不管符安。   而符安的一切,都是由商时序全权负责。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生活中任何一点不起眼小细节几乎都是由商时序来决定…   十几岁的商时序就像亲爹那样,把另外一个小孩照顾得极为妥帖,在他哭的时候默默抱着他,在他找妈妈时陪着他…   在他生病难受的时候,同样也是商时序在病床边悉心照料着他。有次为了能够随时看到他的情况,他甚至还直接在符安的病房里办公…   他比符安的血缘上的亲爹可靠谱太多了,商家一些知道内情的家佣还曾经在背后嘀咕过,为什么商时序会对符安那么好?难道他换了符安母亲的心脏,就真的变一个人了?   *   当然,这都是不可信的。   心脏仅仅只是一个人体器官,它本身的存在并不携带任何感情,也不存在于换了谁的心脏就等于变成了谁。   但…有时符安也会迷茫,   为什么商时序会对他这样好?   商时序有一点矛盾,说他对符安不好吧,几乎对他所有要求有求必应,都把他宠成这样了,但他说他对他好吧?他的控制欲又极强…   后来他一天天长大了,不止生活,连他谈恋爱的人选,商时序都要横插一脚,他挑剔这个挑剔那个,反正就是对他所有女朋友怎么都看不顺眼!   不是觉得那个性格不好,就是这个长得不好,再不然就是学习不好。   甚至有一回更离谱,面对符安带回来的女朋友,他垂下眼帘喝了一口茶:“我找人算过了,你们八字不合。”   符安:“……”   因为他的关系,符安很少有谈得久的恋爱,几乎最后都不了了之,而他恋爱史里交往的最长的一位竟然是网恋。   当然,一开始符安是没有想过要网恋的,就是在游戏里面认识,又聊了很久很久。   对方很关心他,而符安也和那位网友说了很多很多,他们经常彻夜长谈…   哪怕并没有见过面,但符安一直觉得自己和他一定是灵魂伴侣,哪怕对方说他是男生,但那又怎么样?   总之这段恋情应该算是符安唯一瞒着商时序的秘密。   上辈子那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不好告诉他的网恋对象这些,只能说心情糟糕,那段时间也几乎是网恋对象鼓励着他。   明明他们约过好几次见面,可两个人的会面一直因为各种原因被打断,好几次都是因为商时序突然出现…   那会儿就是个傻子也看出来了,他在有意阻拦!但是…为什么呢?上辈子的符安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就已经死了。   商时序…   商时序…   不知不觉,梦里无处不在的充斥着这三个字。梦里梦着,睡着的符安不自觉小声喃喃出了声:“商…时序…”   *   商时序听到了。   他沉默的低头凝视着符安的侧脸。   真难以置信,当初那个和他讲话时还需要半蹲下来的小崽子现在居然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自从进入叛逆期以后,白天的符安已经很少这么安静的靠着他睡过觉了,以至于那一刻商时序竟然希望车子再慢一点。   不过他的期盼并没有实现,司机很快将车开到了目的地,而符安也在即将抵达医院时醒了。   他都不需要开口询问,只是看了看外面熟悉的路况,也猜到这是去哪里?   因为需要定期复查,调配耳蜗数据的关系,符安过去经常去医院,他都已经习惯了,因此那会子只是半眯着眼睛随口问了一句:“恩…今天也要检查吗?”   商时序:“恩。”   符安:“哦…”   *   到医院检查完耳蜗数据后,符安又被推着去检查了一下其他各项指标。   因为和平时的流程不太一样,所以他很快反应过来,看来是今天自己脸色不太对,让商时序以为自己生病了吧?   符安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也没抗拒,跟着配合医生抽这个抽那个的,等一套完整的身体检查做下来已经临近中午。   在整个检查的过程中,商时序就在旁边看着,一如过去的每一次那样,商时序时不时还会问问他的感受。   而这次符安没有像之前一样叛逆的充耳不闻,这次他认真的回答道:“恩,我感觉还好。”   商时序的唇角明显上扬了一瞬。   做完检查他的身体数据一切正常,各项指标也都没有什么异常,至于脸色不太好的原因可能是没休息好,先休息。   医生这么和商时序说的时候,符安其实并不在现场,但他还是能够猜到。   因为假如他身体真的被检查出任何问题,商时序从医生那里回来后不会是那个脸色,不会那么温和的问他:“怎么样?是不是饿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恩?”   符安乖巧点点头:“好。”   *   检查完身体,吃完午饭,符安又跟着商时序回到了商家老宅子。   车子一路平稳驰入庄园,在看到缓缓升起的大门以及熟悉的花园以及巨大的石像喷泉后,符安竟然还有一丝丝怀念。   那天中午他回到家就开始犯困,而商时序那会子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的,他也要折返回去处理他之前没处理的工作。   但在离开前,他看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觉的符安,就像小时候那样,自然而然的俯下身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好了,快睡吧…”   符安那会儿也没睁眼,他已经习惯了,恩了一声:“恩,你去忙吧。”   *   约莫等着商时序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甚至已经听不到声音时,他这才睁眼,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里面有好多好多人发来的信息,但符安都直接略过,点开最上面置顶的回话,对面的头像是一个黑色头像。   往上滑一滑还能看到上午符安给他发的消息,时间是他在给商时序打完电话以后,又给他发的消息。   先问他在吗,   又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   ——[刚才在工作,没注意手机消息,恩,你今天怎么了?突然又提到见面。]   ——[我上次不是说了嘛,我现在还在外地,等过年吧?好不好?]   ——[生气了?]   生气倒没生气,反正那会儿突然发那条消息也只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已。   主要是当时的符安想着想着两人上辈子聊了那么就都没见面,这辈子不管什么样还是想见一面的。   现在冷静下来后,又觉得其实这样聊天也挺好的,不用那么着急非要见面。   *   虽然上辈子的符安在心里一直把这个网友当成为网恋对象,但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其实他们并不算在网恋。   毕竟他们两个人还并没有正式确定关系呢,就连之前在聊天中对于关系的定义一直都是含含糊糊,极为暧昧的。   有几次符安会半开玩笑的问他,想不想和自己谈恋爱,对面隔了很久很久才回复了一个想,又跟着补充一句很想。   之前的符安把这段话理解成确定关系的信号,但现在跳出自己的视角,以旁观者的身份想想,这不算确定关系,这只是暧昧而已。   并且……他们上辈子聊了那么久,都没有见面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商时序,还有一部分符安自己的原因。   他在和对方聊天的过程中也撒了些谎。他说自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实际上他并不是,他成绩非常糟糕,大学都没考上,得商时序花钱给他买的那种。   人在网络上总会下意识的展现出自己想要成为展现的那一面,符安就是这样,如果见面的话一切就都曝光了。   正因如此,所以上辈子对方不怎么愿意见面,他也不怎么想,两个人就这么默契的没有提过,就算是提过,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耽搁下来。   ——[没有生气,我有那么容易生气吗?你把我当我小孩子啊?]   ——[汤汤,我好困哦,一会儿下午三点的活动我可能去不了了,你帮我登录我的号替我会儿嘛?]   那会儿符安本来就困,聊了几句越来越困了,眼睛都睁不开了,在打了好几个错别字后,他干脆不打字了,直接把话筒贴近唇边,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那条语音带着一些显而易见的慵懒和撒娇,“汤汤,好不好?我真的太困了,要是这次缺的话咱们就该输了,我也要掉排名了,你帮我上号,密码你知道的…恩……我先睡了太困了…等醒了给你发消息。”   他一起玩的那个游戏在每天固定时间都会有一场世界攻防战,自由选择攻或者防,符安在游戏里是氪金大佬,要是没他去的话,他们帮会肯定会输!   但他那会儿实在是太困太困了,他有预感自己一定会一觉睡到晚上,那样就肯定错过活动时间了,就只能拜托他了。   忘了说他这位网恋对象给他说的名字叫徐汤。   对面隔了好久才回复。   ——[恩,好。]   不过关于这条消息,符安就没有看到了,他那会儿已经睡着了。   *   系统之前说休息下就好,果不其然,醒来后的符安能明显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没有之前那么疼了,那种如影随形的疲惫和烦躁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起来时外面已经天黑了。   符安随手摸出手机摁亮屏幕,发现那会子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晚一点,睡前也不过才一点,醒来竟然十一点了。   他竟然整整睡了10个小时,   难怪他起来感觉肚子那么饿!!   从床边开着的小夜灯就能够看得出,商时序应该已经回来过了,符安对比也没太在意。   就是在他起身打算下床的时候,目光注意到自己床铺旁竟然还有一丝丝余温,就好像在刚才还有人躺在上面一样。   但如果有人在他旁边躺过,那么应该会留下褶皱才对啊,但床单异常平整。   大抵重生后脑子里清醒了不少的关系,那一瞬间符安突然想起来自己睡觉喜欢翻身,他旁边是不可能如此平整没有褶皱,除非有人特意抚平了…   就在他在思考这样的问题时,   不远处卧室的门开了。   “安安,你醒了?”   门外是穿着家居服的商时序,他还戴着那副眼镜,不过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叫符安看不清他当时的表情如何,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一如往常。   “你饿了吗?起来吃点吧…”   “哦哦哦…”   *   饭菜应该是很早就做好了的,一直温着,只等符安起来,等他拿上筷子吃上饭时,所有菜肴的温度都是正正好好的,没有太冷,也不会太烫。   吃饭时,符安发现商时序居然也坐在一边,一副他也要吃一点的样子,还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他没吃饭吗。   商时序恩了一声,也算承认了他并没有吃晚饭的意思。   不过这奇怪了,都这么晚了,他为什么没吃晚安,就为了等他?   这句话符安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就自己先否定了这个问题。怎么可能嘛,肯定是工作太忙了呗。   商家属于一个庞大的家族,以前尚有商时序的父亲帮忙分担,但自从商时序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他爹退位让贤,送进养老院以后,商家大大小小的事儿可都全落在商时序一个人头上了。   作为家主的商时序是非常忙碌的,可不是什么都不做的的闲人,他每天要处理特别多的事务,忙点…也正常吧?   *   那天睡太久,起来后的符安胃口特别好,而在他风卷残云般吃东西时,一旁的商时序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假如他那时能够抬头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商时序镜片后眼里满是笑意。   “我听说…你上午是打算出去打架?”大概在符安快吃完那顿饭时,一旁的商时序冷不丁开口问道。   他知道也很正常,毕竟上午的他的确叫了不少人,打算去伏击男主的。   符安:“恩,后来没打起来。”   假如不是了解商时序,光听他刚才问话的语气,在看他毫无表情的脸色,说不定还以为他是在兴师问罪呢。   但符安知道他的潜台词,毕竟上小学时,商时序就不止一次的和他说,有什么不顺眼的人和事都可以交给他解决…   他这样纵容,小孩又怎么可能不长歪呢?网上有段时间特别流行一句话,说熊孩子背后肯定有一个纵容的熊家长。   而商时序很明显就是那个家长。   *   “我听小李说了,这太危险了,万一伤着了怎么办?下次有什么,你先跟我说一声,我肯定会帮你啊,恩?”   符安:“……”   果不其然。   “没什么,就一点小事,已经解决了。”符安喝下碗底最后一口汤,拿起一旁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餐巾擦了擦嘴,犹豫很久,还是喊了一声序哥。   “恩?”商时序看他那么犹犹豫豫的样子,估计以为他又想要钱或者想要别的什么,“说吧?你那个帮会没资金了?”   “……不是。”   符安想问当时他母亲捐献心脏的时候不应该有一个医院捐赠书吗,他想看看那个,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和商时序的关系实在是太特殊了,根本不怎么怎么定义。说他们俩是亲人吧,他们两个毫无血缘关系,说他们是陌生人吧,他几乎算是商时序一手带大的。   小的时候不懂事,尚且能够无忧无虑的和他撒娇,和他友好相处。   年纪越长,懂的越多,因为他亲爹的介入,因为周围人的话语,还因为青春期的叛逆,他和商时序的关系也疏远了些。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他们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好好聊过天,基本上也只有出了什么事儿,惹了什么祸,需要用钱的时候才会想起商时序…   而现在,上辈子坚持的那些莫须有的仇恨没了以后,他竟然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口吻问他这个问题。   “算了,没什么。”符安突然起身,椅子的桌腿在实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我…我先回房间了。”   *   睡了整整一个白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的,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煎饼。   怎么都睡不着的符安干脆起来打了一宿游戏,直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有了一丝丝睡意。   下线前还边打哈欠边给那个黑色头像的网友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先睡了。   他发完这条消息后就真的去睡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因此根本不知道,在他睡着后没多久,他的房门悄悄的被打开了,眼下一片青黑的商时序就坐在他床边看了他几秒后,坦然的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熟练将他搂在怀里…   熟睡的符安:“……”   *   其实他不知道的何止这些啊?   商时序更不知道其实在他发完消息的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房间里商时序的手机响了,他熟练的打开并回复消息…   假如他那会儿能出现在商时序的书房就会发现他手机上登录的账号正是一个黑色头像的小号,电脑运行的游戏也正是他晚上玩的同一款…   *   商时序在收到他说他睡了以后的消息后,并没有直接去他房间,而是先打开了符安房间的监控…   恩,真的睡着了。   他这才轻手轻脚的来到他房间…   屋里的冷气开得太低了,商时序顺手调低了一点,走到床边熟练的将他手中的手机抽走,充上电放在床头柜上,又把他还露在外面的胳膊塞进被子里。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熟睡的红发青年。   大约过了半分钟的样子后,他熟练的掀开被子,自己躺在了符安身旁,小心翼翼的将他揽在了怀里。   *   正如符安并不知道自己睡着以后,商时序来过他房间这件事一样,他同样不知道自己睡着以后还会有一个怪癖…   睡梦中符安似乎睡得非常不安稳,突然间,他像是闻到了什么熟悉的气味,嘴唇蠕动了两下,自然而然翻了一个身,形成一个趴在商时序怀里的动作,脸颊刚好贴在商时序的胸口…   商时序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了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于是自然而然的掀起衣服…   *   四岁的小孩应该早就断奶了,而符安到商时序身边时也的确早断了。甚至因为母亲忙碌的关系,他其实也没喝过真正的母.乳,一直喝的也是奶粉…   之所以会有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小癖好,还是在他刚到商时序身边不久的某个夜里发生的事…   那次半夜他突发高烧,身上特别烫,看起来很不舒服,但他自己又口齿不清,说不出来自己哪里不舒服,哪里疼…   反正就一直哭闹不止,不管被说什么也听不进去,怎么都没办法安抚下来。   而当时外头又下瓢泼大雨,叫来的医生还在路上,估计一时半会儿赶不到,屋里的几个保姆尝试了好几种办法,就是哄不好…   明明那些保姆也不是新人,以前怎么也带过许多孩子的,那些法子对其他小孩都是奏效的,可偏偏对符安不奏效。   说来也是奇怪,那时候生病的符安也只有被商时序抱着会稍微好一点。   *   没办法,商时序只能自己抱着那个小崽子睡觉,十几岁的少年也是第一次哄人,他僵硬又生涩的抱着,轻声唱着小调哄他睡觉。   安安真给面子啊,别人一碰就推开,但他抱着,还真不知不觉安静下来了。   那时候实在是太晚了,哄着哄着商时序也睡着了,等他模模糊糊醒来时,一低头只看到胸口的布料一片濡湿…   那会儿小小的符安早就已经睡着了,并且他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只是凭借着本能……   从小读书的时候就越级好几次,十几岁就已经读完远超这个年纪阅读量书籍的商时序在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很快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开始寻找背后的逻辑,很简单,很简单的,这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表现。   这是婴儿口.欲期尚未退化的表现。   正常的小孩在两个月就会有口欲期的表现,具体表现在吃手,舔嘴,啃咬物品,这种行为在一岁左右达到巅峰,这时就需要家长及时制止,引导其戒断。   但…安安的口欲期似乎并没有过度好,也没有家长被很好的戒断,导致他现在已经这么大了依旧还是存有口欲期的显眼特征。并且当时的他似乎还不是很满意布料的感觉,闭着眼睛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紧紧皱着眉头…   给商时序看的都心疼坏了,   所以那怎么办呢?   那时候的商时序本该叫醒他,或者引导他戒断,再或者…再或者也有很多别的办法吧?当时肯定有别的法子,想一想肯定能想到的,但他那时沉默了一会儿后,抬手一颗颗解开了纽扣…   尚未成年的他,   就这样有了又当爹又当妈的体验。 第70章 惹事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商时序小时候的家教是很严格的。   具体严格到什么程度呢?从他每日看什么书,到什么时候该学什么东西,再到几点出门,几点回家,但几点睡觉,几点起床,乃至于穿什么都有严格标准。   他的每一个阶段该做什么,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早早被规划下了,他的人生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分毫!   如果没有达到父亲给予的标准,那么商时序就会接受家法,要么一个人被关在黑漆漆的小黑屋,要么被鞭责。   而接受家法也有一套非常严格的标准,全程要跪得笔直,脊背不可以塌,不能发出声音,全程要很清晰的报数。   为了不败坏家族的名声,为了满足父亲对他的期待,所以商时序必须时刻如钟表般严谨精准,绝对不可以出错。   商时序没有童年,为了保持住在其他人眼中天才的名声和形象,他必须学习这远超同龄人的知识和技能。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也是有一点吃力的,他其实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也是会累的,也是会烦躁的。   不断的跳级让他很少有和同龄人相处的机会,身边的同学永远都是比他大很多很多岁的高年级,当然也没有什么朋友。   他从小就这样独来独往。   *   商时序一直都觉得自己如行尸走肉般活着,对于自己有心脏病的事儿,并不觉得怨恨,他甚至希望能够早点死亡,说不定就解脱了。   这种想法他当然没有说出来,   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假如没有他自己不断暗自折腾,他的心脏情况其实也不会那么糟糕,更不会十几岁就复发那么多次,最后不得不紧急寻找心脏供体。   他对这事不怎么上心,   死了就死了呗。   可是那天父亲带回来一个女人,和他有着相同的血型,配型的成功概率会比其他血型要高一些。   说实话,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商时序有点失望,他更加希望找不到的。   不过在听到那个女人额外的条件后,一直神游天外,发着呆的商时序才终于有了一点点兴趣。   过去好多年了,他始终都记得那个女人的样子,记得她个子不高,记得她身材有点纤瘦,穿着一身廉价劣质的地摊货。   记得她当时没化妆,五官整体很好看的,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似乎是少数民族,说话的时候,能听到有一点口音。   大抵还是因为生病外加过度劳累的关系,女人看上去脸色暗沉,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   也只有在提到她的儿子时,女人的语气才会稍微轻松些,唇角会带着一抹愉悦笑,仿佛整个人瞬间鲜活起来。   “你问我儿子啊?”   “安安可听话了,非常乖,我因为经常要工作的缘故很少在家陪他,但只要我在家里,他都会主动过来待在我身边…”   “他虽然听不到,但他很聪明。每次我回家以后,都会发现他在沙发那里等我…”   “有一次我因为回家太晚,他依旧还是坐在沙发里等我,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我当时还哭了,他就给我擦眼泪,啊啊啊的哄我…”   说着说着,   女人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   她生病了,治倒是能治,但需要很多很多钱,而她最缺的就是钱。毕竟她还有个先天失聪的儿子,更需要一大笔手术费…   在自己和儿子之间,她并没有犹豫选择了儿子。她答应可以捐献心脏,但要求他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的儿子…   “我查过了,我那个不影响心脏,我心脏还是健康的,复合捐献条件。”女人一看就是那种很淳朴很老实的人,似乎还生怕他们不信,“真的…我检查过了…”   *   就算她不检查,   商时序的父亲也会做全面检查。   并且除了血型以外,他们还需要检查一些别的东西。但父亲既然能把她带来见自己,就说明之前的检查没什么问题。   商时序的父亲在听完女人的要求后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转头告诉一旁的商时序问他怎么想的。   十四岁的商时序点了点头。   父亲见状,又继续补充,告诉商时序,假如他选择这位的话,由于心脏是他在使用,那么那个拖油瓶也是他的。   拖油瓶…   “这个选择权在你,但假如你选择这个供体,我是绝对不会管那个拖油瓶的,他出事也好,惹祸也罢,全部都要由你来负责,你要想清楚。”   其实商时序的父亲那会儿不怎么看好符安的母亲作为心脏供体,一来她有病,二来还带一个拖油瓶,怎么看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哪怕商时序的hr阴性血型的确很稀少,但以他们家的人脉,再耐心找一找,未必找不到别的更合适的配型者。   而且更巧合的是,当时还真有另外两个选择,其中有一位黑市的,可能不怎么干净,还有个是刚出车祸不的年轻人。   这个是最优选。   不仅仅因为他在生前就已经签下了自愿死后捐赠身体的协议,还因为他年轻又健康,对商时序的后续影响最小。   虽说他们家不是很在意什么流程,但在患者自行签订了协议的前提下,的确就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在有那么一个最优选的前提下,父亲不怎么满意这个还要帮她养一个儿子的女人作为心脏供体。   但商时序就不同了,他在听着女人讲了一些小孩的事,反而更满意这个,甚至莫名有点憧憬起来。   那会子还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副画面,以后自己回家的时候,那个叫安安的小崽子也会那样来迎接我吗?   *   商时序过去从没有拥有过什么,哪怕在外人眼里看来,他是光鲜亮丽的商家大少爷,实际上他连一次生日也没有过,一次生日礼物也没有收到。   别说什么礼物的,他生日哪一天永远是家里气氛最压抑。   这个他自己也能理解,毕竟就是为了生他,他的母亲才大出血才离世的。   而所以他的父亲对他没有亲近之情,从来不会给他过生日的行为也能理解。   总之每每商时序生日这天,就是整个家里气氛最压抑,最黯淡,最冷清的一天。   哪怕他完成了父亲给予他的任务,达到了他给他的要求,他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奖赏,无论是口头奖励还是物品奖励。   商时序的父亲都会认为这是他应该做到的,哪怕他没有说,但他的眼神,他的表情无一在向商时序传递一个信息:   ——你的母亲为了生下你,而失去了生命,你难道不应该表现得更优秀一点?不然怎么对得起她?   因此商时序也不敢要什么东西。   那应该是他十四岁以来,第一次收到某一样,属于他的“东西。”   父亲说得很清楚,以后那个小孩就是他的了,就属于他了!   *   商时序得承认,他那时的确违约了。   如果按照他和女人的约定,他不该提前去找他,本该在合适的时间由女人自己主动带着小孩来到商家的宅子才对…   但他实在是对那个小孩太好奇了,于是他主动按照地址去了女人出租屋的附近,也见到了那个小孩。   的确和她说的一样,很乖巧的小孩。兴许是因为早产,因为听不到,也或许是别的原因,他看起来和他母亲一样瘦弱,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格外安静。   小公园里,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蹲在地上看蚂蚁,外界的所有喧嚣他都听不到,也通通与他无关坐。   那一刻,他实在像极了一个被放置在橱窗里的,等待商时序去拿取的洋娃娃,一份属于他的礼物。   其实那才是商时序第一次见符安,那天他就那么在背后看着小小的符安,看了很久,很久…   在家里那一次应该是第三次见面吧?   因为他第二次又去见过他,看着那个小崽子先是在幼儿园孤零零的靠着墙壁,在看到母亲来了后,眼睛腾地一下亮起来,边叫边朝着母亲的方向跑去…   因为听不到,自然也不会说话,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那会儿他激动时,会发出一些啊啊的怪叫吧?   商时序听到旁边有大人小孩说他像个小怪物一样,那会儿明明他还没有换心脏,但他就是感觉不舒服,仿佛已提前把小小的符安当做了自己的东西。   在家里那次见面是符安第一次见商时序吧?但对于商时序来说,那却只是他第三次见他。   彼时他和父亲讲话时,头一次感受到心不在焉,表面恭恭敬敬的一问一答,实际上余光处一直注意着楼下的小孩。   他应该被母亲嘱咐过要乖乖坐着,于是那会子当真就规规矩矩,不过也没规矩一会儿,开始好奇的东看西看。   真…可爱啊。   他的礼物,他的礼物,终于来了!   *   进行换心手术前的一个晚上,那个女人最后一次找到商时序,她对他说了许多话,一再嘱咐着小孩平时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玩具,喜欢什么颜色…   她听到了商时序父亲对他的话,在经过前面几天和商时序的相处后,她也没有把他当成普通的十四岁的少年看。   “我把安安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对他,就算他不听话了,你也不要凶他,不要打他。”   “安安胆子很小,很怕陌生人,也很黏我,假如一开始他因为找不到我,就一直闹哭的话,你也不要嫌他烦。”   “他现在还小,之前因为耳朵听不到,也没有什么同龄小朋友,可能性格还有些古怪…”   “他也很喜欢看动画片,你平时忙的时候,可以给他放…”   在交代完零零碎碎的一切后,女人又去最后看了一眼符安。   那会儿小小符安已经睡着了,女人把额头贴在她额头上,轻轻的落下一吻,太舍不得了,豆大的眼泪滚滚落下…   在商家的私人医院里,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决定去死,但她是笑着的。   商时序的母亲从小早逝,他自己从没有感受过这种浓烈的母爱,但他也能看出来那个女人很爱很爱他的孩子。   那份无私的情感,哪怕是身为外人的他都能感觉到,甚至极为动容。   商时序那会儿在想什么呢?在想自己未来是否也能给安安那样的爱呢?   *   商时序在做完手术后,没有任何不适,心脏一如往常般跳着,眼前的景色也没什么不同,他却感觉哪里不太对了。   具体哪里不太对,他又说不太上来。   直到他听到医护人员说那个家属的小孩一直在哭闹,一直啊啊啊的怪叫,完全听不懂他要干嘛。   就那一瞬间,   商时序感觉心脏处猛的收缩了一下。   医生劝他那时候最好好休息,不要剧烈运动,但他那时太想见到符安了。于是自己控制着轮椅去见了那个小孩。   隔着好远就听到他的怪叫,商时序走过去把他摸了摸他的脑袋,他的头发和他想象中一样柔软,商时序心情极好。   “你好,我是商时序,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我会负责你的一切。”   那一刻,连商时序自己都没觉察到,他竟不知不觉将自己代入到了他“母亲”的角色中。   他将小小的安安抱进怀里,紧紧的抱着,不知不觉眼泪也跟着一起掉。   那时候的商时序是真的好心疼符安啊,心疼他以后也没有妈妈了。   ——怎么办啊,你现在只有我了。   *   该怎么给另一个人爱?这对自己也没有被爱过的商时序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   符安的出现让商时序父亲对他的严苛少了一些,他有了很多的时间去处理符安的事情,陪着他手术,带着他去游乐场。   大概可能因为自己曾经的经历,所以商时序在有孩子之后…哦不,在符安来到他身边后,他从来不对他有任何限制…   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只要看一眼的东西那就是想要,商时序想也不想,直接买买买。   只要符安高兴,哪怕要星星,他都能立马思考如何带一点太空物质下来。   当然,这种豪爽的买买买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只出现在商时序成年以后,在他成功把他亲爹搞下位以后。   而在商时序自己都还没成年之前,他自己的零花钱也是有限的,他的父亲说到做到,绝对不会管那个小拖油瓶。   所有那会儿符安的开支用的都是商时序的零花钱,有时候不够了,商时序还要去自己赚一点外快。   例如参加个什么比赛,拿点奖金之类的,毕竟要养一个孩子嘛,当然是要想尽各种办法赚钱。   无形之中,符安的出现也算是加速了商时序的成长,给了他不少的动力,甚至他都没时间像以前那样考虑一些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事。   哪有时间想这些哦,他忙着赚钱养孩子都来不及,白天要上课,课余时间要赚钱,还要陪孩子玩,晚上还要喂奶哄睡觉…   真的,商时序从没觉得时间这么不够用过,以前家里的心理医生还判断他有什么抑郁症,那会儿奇迹般的好的差不多了。   他把以前想东想西的时间和精力全部放在符安身上。符安高兴,他就高兴。符安生病,他也跟着难受。   *   小时候的符安又听话又懂事,   记得他刚来商时序身边头两年,那会儿他没有像头两个月那样怕他,也没像进入青春期那样叛逆,简直就是一个小天使!   早些年可能跟着妈妈可能吃了些不怎么健康的垃圾食品,导致后精心调理了很久的身体,可还是经常生病。   这让商时序的父亲更不怎么喜欢他了,小小的符安也仿佛知道整个商家只有商时序才是他的依靠,所以特别黏他。   哪怕生病难受也不说,怕给他添麻烦。第一次见到商时序受罚时,还会过去护住他,明明那时才那么小一点的人啊。   等商时序从禁闭室出来后,看到符安就蹲在外面等他,白白净净的小脸一看到他就扬起灿烂的微笑。   他过来给他呼呼呼的吹伤口,用如此幼稚又可爱的方式安抚着商时序。就那一下,商时序膝盖的伤好像真的不疼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吧。   怎么把他亲爹弄下台的计划就已经在商时序脑海里出现了隐约的雏形。   *   总之,商时序因为自己曾经受到的严苛教育让他痛苦好多年,于是他当然不愿意让安安也尝到这份痛苦。   他就愿意过分溺爱他的小孩。   哪怕看到安安不爱学习,看到他整天惹是生非,商时序也打心底里觉得这不算什么。逃课而已,打架而已,这有什么?   小孩子嘛,这有什么?安安这样做,不是证明他很有活力吗?   至于他对自己恶作剧?   这也很正常,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就,毕竟他也吓唬过他嘛。   而且小安安那些小把戏太幼稚了,他都懒得去计较,还是每次看着他弄巧成拙后的心虚表情更有意思…   商时序过分偏心符安,哪怕长大以后的小孩闹了事,哪怕不少人在他面前告状,试图让他管一管,哪怕他赔了不少钱,但他还是打心底里觉得安安没错。   他甚至觉得自家小孩闹过一次以后,就能乖好长一段时间呢,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啊?   符安是熊孩子,   商时序就是那个熊家长。   比起对他的纵容溺爱,每次看到他闷闷不乐的垂下脑袋,心情不佳,萎靡不振的时候,商时序的心里才会更难受。   时间久了,   符安可不就胆子越来越肥了吗?   *   真奇怪,每次在看到符安时,商时序都能清楚感受到自己胸口那颗心跳更激烈的跳了起来。   有时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着到底是自己对他无比纵容,还是这颗跳动的心脏对他无比纵容?   商时序一直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并不相信什么神鬼之说,但如果不是这样,他又能怎么解释自己对他的莫名其妙的强烈感情呢?   他打心底把符安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不允许任何人染指,所以他看到年纪很小的符安第一次和小女生互生情愫时,他第一反应就是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一种仿佛自己的东西即将要被抢走的愤怒以及铺天盖地的恐慌!   一直到当天晚上,在他感觉自己还紧紧抱着符安睡觉,看着他一如既往保留着小时候的口欲期行为时,心里些才踏实了一点点。   这些事,符安全部都不知道。   他估计还不理解吧?为什么商时序一方面对他纵容,他无厘头的事都不管,但另一方面求他不能夜不归宿…   带小孩真的没那么简单,   尤其是商时序,又当爹又当妈。   假如符安只是一株小盆栽就好了,他就可以时时刻刻把他带在身边,给他建一个小温房,让它不受外界虫蚁的伤害,   可符安不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长着腿,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总会在商时序看不到的时候受伤。   尤其是在进入青春期之后,随着符安渐渐长大,许是青春期外加叛逆期到了,他逐渐开始不听话起来,和商时序的关系也没小时候那么好了。   但哪怕是这样,哪怕白天的他还在和他冷战,等到他晚上熟睡后,只要商时序躺在他身边,他闻到了商时序的气味,还是会本能缩进他怀里,躺在他胸膛,并自发的如婴儿般喝.奶…   这个癖好是挺奇怪的,但商时序很喜欢,或者说他喜欢被符安依赖的感觉。每次抱着他的时候,他都无比的踏实…   于是他养成了无论白天如何,每天依旧还是会过去抱着他睡觉,并在他醒来之前偷偷离开,一连就是好几年…   *   自家小孩以前很乖,长大后却和自己不怎么亲近了,每次看监控他宁愿在自己的卧室里打一整天游戏,都不肯出来和自己面对面聊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被其他人给带坏了,我要怎么办?   商时序曾尝试把这个问题匿名发布在某问答软件的育儿板块里,试图询问网友,不到一天,得到了五花八门的回答。   有指责他居然在小孩房间里装监控的,控诉他控制欲实在是太强了,说小孩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他的个人物品,他应该有自己的自由空间!   商时序一本正经回复:【他就是我的东西,我也不会让他离开我。】   这位被回复的网友了一天继续回答:【为你的小孩,以及你小孩未来的对象默哀三秒。】   一众网友似乎是误会了商时序的性别,毕竟看他一口一个我儿子小时候如何如何,我儿子现在如何如何,还能事无巨细的说出他每天的生活,吃了什么,几点睡觉都清清楚楚,都不会认为他是个男的。   商时序还看到有人说他是不是有恋子癖倾向,对儿子这么强的占有欲,现在连他玩游戏不理自己都受不了,以后交女朋友了,那他岂不是更不能接受。   商时序回复:【是的,我不太能接受他谈对象,之前他小学时和同桌女生走的很近,虽然可能并不是情愫,只是单纯对异性的好奇,但我还是感觉不太舒服,然后出钱给了女生父母让她转校了…】   他这条评论被骂得最多,一堆网友说他这也太过分了,太恐怖了,说当他儿子生在她家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还有说那个女生遇到他也挺倒霉的…   商时序看的这些话也不生气,   认认真真的看起了那些友好的建议。   而当时那天问答下虽然大部分评论在控诉他,但也还有一小部分也有真心在为他提意见。   他们劝慰商时序,小孩子都这样,十几岁的时候特别黏人,等长大后翅膀硬了就这样了,这是青春期外加叛逆期的关系,说自家的小孩也这样,不用过分担忧…   还有一位给出了更明确的回答,说孩子为什么和他不愿意说话,是不是因为有代沟?还是你们没有话题,孩子也不太会和一个长辈聊心的吧?   如果想和自家孩子交流,就得和他有一定的共同语言,你可以尝试去接触一下你儿子的爱好吧!   商时序一寻思这是这个理,如果符安不能接受自己这个类似于长辈身份,那换一个身份会不会好一点?   刚好那会儿他也知道符安正对一款刚上线不久的游戏非常痴迷。于是说干就干,他自己也立刻下载了一个。   他知道符安的游戏id是“南风知我意,”商时序想注“吹梦到西洲”的,可创建角色时却发现已经被人抢注了,但这不算什么,他直接花钱买了过来。   这都是很小很小的事儿。   *   那时商时序第一次开始玩游戏,也是第一次接触到了好多好多以前根本不知道的知识。   什么是副本什么是日常,还有自称的各种风景党跑图党,包括世界频道里的各种各种游戏术语,他都听不太懂…   当时的他就像个完全误入新领域的小白,几乎是拿出了他之前学习的劲头,去学习怎么打好游戏,认识每一个角色的技能,怎么在合适的时候放技能才能打出最高的伤害…   他学了很久,甚至于办公室的桌子上都还有好几本他自己写的游戏重点笔记,各个副本的BUG以及材料刷新点…   当时的助理可能都会觉得好奇吧?看商总整天那么严肃认真的样子,说不定还以为他在看什么价值八、九位数的合同呢。   可实际上他在学习怎么打游戏,学习年轻人之间的流行语,当然,也顺便也一点点的接近游戏里的符安。   *   符安现实中花钱大手大脚,在游戏里也是一样的,是那款网游里非常有名的氪金大佬之一,新活动从来都不落下,一身武器都是最高等级。   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商时序。   主要还是因为两个人的id实在是太像情侣了。记得有次去接日常任务的路上,两人一起站在NPC旁边,符安游戏里的队友打字问那是不是他的cp。   商时序那会儿也了解了一些游戏用语,知道cp就是游戏情侣的意思,当时他和符安一起在频道里打出了不是两个字。   当时周围许多路人都说太有缘了,符安估计也这么觉得,当时和他聊了几句。后来两个人经常在地图里碰到,就这么认识了。   商时序还没那么蠢,就算故意接近也不会表现太刻意,一开始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一直暗自等待机会。   直到后来一天凌晨,他等到了机会,那天他们要打一个难度有点高本缺人,但又太晚一时找不到合适的。   于是商时序就这么顺理成章进了队,等一局游戏结束,也自然而然的又用小号加上了商时序的好友。   在加上好友以后,商时序也并没有很快的暴露自己的目的,作为一位合格的猎人,他是一步一步慢慢来的。   他跟着游戏里其他人那样叫他南风,而符安则叫他西洲。他对他的每一次问话都认真回复,无形之中养成了互相聊天的习惯。   两人经常一起在各个地图采集,一起做日常任务,一起打本一起做活动,慢慢的在其他人眼里他们已然是情侣关系了。   商时序能感觉他和符安在游戏里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好到他每天起床都会给他发消息,睡觉之前也会告诉他一下。   就连之前读书时,学校里的事儿,乃至生活里的事儿,那些不愿意告诉商时序的事情,他都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他的网友“西洲”。   他心情不好啊,很难过啊什么的,商时序永远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很开心,   商时序真的很开心。   于是他最后一次登录那个回答的后台,认真的感谢了当初给他提议的网友,说这个法子很好,他注册了一个小号去陪他孩子玩游戏,孩子在游戏里和他关系很好…   当然,他这样回复很快又会被其他网友攻击。不过和商时序没什么关系了,他并不在意,继续在网上以网友的身份和符安聊天。   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性别,但可能是日常聊天聊太多了,就会给人一种恋爱的错觉?在他看到符安问他想不想和他恋爱的时候,他脑子里那根线彻底崩了。   他们……也可以吗?   *   在问出那个问题的晚上,商时序比平时还要更早的盯着监控,在眼睁睁看着安安睡着后,他又和平时一样,轻手轻脚地进入他的房间。   一切似乎和往常一样,但又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具体说不太上来哪里不一样,可能是他当时的心情,也可能是气氛。   商时序熟练的拨开扣子,把睡着的安安拢在自己怀里,尽可能的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手掌一下下轻轻摩挲他的后背。   这哄孩子的手法可比小时候熟练多了,已经熟能生巧到哪怕自己都睡着了,手还是能够无意识的轻拍他的后背。   睡着的符安很乖,非常非常乖,他时不时砸吧一下嘴,像个小小的婴儿一样紧紧的蜷缩在商时序怀里。   安安四岁以前都是听不到任何声音都,他实在是太害怕再度失去听力,所以哪怕医生建议,晚上睡觉可以把人工耳蜗外机取下来,但他还是会一直戴着。   但有个东西膈在耳朵后面,他睡觉多不自在啊,商时序就会轻手轻脚的替他摘下来,等他快醒的时候又再给他戴上去。   那会儿的他当然也是熟练的取下符安贴在耳后的外机,安安在睡着的状态下失去听力不会像醒着时反应那么大,他唯一只有一个反应:   没有声音了,就只能抱紧自己熟悉的,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事物:也就是一旁的商时序。   商时序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他感觉心跳越来越快了,低头吻在怀里青年的头顶。   那时候符安已经比小时候重很多了,压在他胸口的重量也比之前沉,但商时序不觉得多沉,他反而觉得自己胸口一直以来的缺口被填补上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后如同一个整体,本来就不应该分开。   “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啊?”商时序轻轻开口,“安安…”   睡着的符安听不到,也无法回应,但可能是太过于巧合了,他那会儿不知道做了一个什么梦,哼哼唧唧了两声。   商时序全当他答应了。   *   第二天一早的符安可能还很奇怪为什么商时序总是有意无意的看他,还好几次摸了一下脸上,看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   商时序看出了他有点着急出门,于是问他这是去做什么?小孩嘛,总不想被大人过问的,于是装听不到继续吃饭。   “我走了。”   飞速跑了几口饭,扔下碗就跑了。   商时序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着急,熟练的摸出手机登陆小号,给符安发去消息。以西洲的身份问他今天忙不忙。   看着那边回来的一条条消息,商时序笑了,看吧,就算你不和我说发生了什么,我也有法子。   符安一开始还说什么有点忙,还说考试什么的,后来又老老实实说有个朋友出了点事,他只是去看一看。   【西洲,你不知道,这个是兄弟义气!】   义气?   哎,小孩的世界,   真有意思。   *   这么些年以来,符安得罪的那些人,不都是商时序在收拾烂摊子吗?所以这次他等着符安过来找他,甚至还很期待。   小东西早上还不和他说话,你看,出了事还不是要往自己身后躲?   一旁的助理看到商时序心情很好的样子,不用猜就知道肯定和小少爷有关。   啧… 第71章 惹事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商时序可能自己没有觉察,   而符安也压根觉察不到。   他们之所以形成这种一个在前面胡作非为,惹是生非,另一个跟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的相处模式,绝不是突然间变成的,也绝不是其中某一个的意愿。   严格意义上,这应该算是商时序无意引导的结果,最后演变为两个人都非常满意的一个局面。   商时序享受着符安的求助,享受他全身心依赖自己,出事后也只能来找自己,而符安更是享受着商时序对他的庇佑。   两个人完全属于相辅相成,尤其是商时序的态度,这点尤为重要,他如果真的有一点不愿意,这盘棋就玩不下去了。   *   重生前的符安不清楚这个关键点,重生后的他依旧没把这个关键点想明白。   第一天他先和主角道了歉,又给商时序打去了电话,由于他当时打电话时说的是自己头有点疼。所以他可能以为自己打架让人打到脑袋了?   反正商时序急忙忙就找到了他,又带着他去医院做了一番全面的体检。在得到他现在身体很健康的结果之后,才算松了一口气。   而那会子的符安看着商时序紧皱的眉头松开的样子,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两人一道回到商家,符安由于脑袋不太舒服的原因,睡了一下午。就连当天的活动都是让西洲上他号帮忙做的。   白天睡过的结果就是晚上睡不着,所以当天晚上的符安自然是一通宵游戏,把曾经打过的本又重新又打了一遍。   但心里毕竟装着事儿,脑子乱糟糟的,打游戏的操作也没有平时好,要么就是反应跟不上,要么就是技能按错。   以至于陪他一起玩游戏的几个人在副本结束后都说南风大佬今天操作怎么这么乱?还有平时的固队私聊问他是不是本人在上号?   看到那些询问,   电脑屏幕前的符安更烦躁了。   *   【南风知我意:抱歉,最近要考试,复习压力实在太大了,刚才没跟上,你们继续打吧,我等会儿退了。】   把这话发在队伍频道后,ID为南风知我意的玩家就飞快退出了队伍,而队伍里的队友的聊天信息这才一个个发出来。   几乎是让他压力别那么大,还说让他不然就退几天游,等考完了再一次玩?还有人说大佬也要吃学习的苦啊。   只有商时序知道他哪有什么考试,又有什么复习,他连学校都好久没去过了。   而他也知道,每次符安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都是心情不好,又或者有什么别的事。   果不其然,从队伍里出来之后,符安的头像状态就显示下线了,看起来就好像退出游戏了,但商时序知道他没有下线…   熟练的传送到另外一个地图里后,商时序果不其然在那里找到了符安的游戏人物。   他控制着游戏角色爬到最高的一座建筑上,安安静静的看着底下的npc和玩家。   两人实在太熟了,因此符安看到他的角色过来也不会很惊讶,反而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了一个位置,不让他的角色掉下去。   当然要给他留位置,不然角色掉下去就要死亡,一动不能动,要灰屏很长时间才能重新操作。   并且在那个游戏里每死亡一次,还会掉装备的耐久度,总之是非常不划算的。   【西洲:怎么了?】   【南风:没什么。】   这看着可不像没什么,一看就是有事,但不想说而已。   不过这对商时序来说不算什么。   一起玩那么久的游戏,又彼此聊了那么久,以商时序的心计,想和符安搞好关系,想从他嘴里套什么话,实在太简单了。   于是他又耐着性子的和符安聊了几句,成功把他的话头引了出来。   【私聊】   【南风知我意:西洲,我最近好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吹梦到西洲:你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南风知我意:就……】   【南风知我意:就是我以前误会了一个人很久,然后我最近才知道我之前误解他了,然后和他关系就不是很好,如果我想修复这段关系,我该怎么办?】   【吹梦到西洲:直接告诉他。】   其实在看到那段话时,商时序并不知道符安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他当时一边要陪着符安玩游戏,要他的回复消息,一边是堆在一旁的文件资料,他几乎一心二用。   【南风知我意: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以前都是有什么事才去找他,现在一开口他就觉得我肯定又犯事儿了。】   这一消息刚发出去,符安可能也觉得有点崩他之前给自己立的学霸人设,立马又把这条消息撤了回去。   但商时序还是看到了,也瞬间明白了他口中的那个“他”原来是自己。   【南风知我意:哎,你不知道,他有点不好接近,我们好久都没好好聊过天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当时外面的天已经很晚了,但透过屏幕的反光依稀能够看见男人唇角勾起的弧度,他那时心情无比的愉悦。   对于商时序来说,在游戏里用网友的身份陪着安安做日常,一起跑地图,一起打新活动等等的行为,和陪着小时候的安安搭积木,一起坐碰碰车都是一样的事。   前后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都是他在耐心带着自家小孩罢了。   现实中的两个人隔着墙壁,而网络上的两个角色紧紧靠在一起,商时序听着安安和自己说着他的心事。   大约是快一点多的时候吧,符安似乎是想起西洲说过自己是上班族,催促他早一点睡觉,说他明天还要上班呢,要是明天上班没精神,被老板骂了怎么办?   【南风知我意:没事,你快睡吧,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就行,挥挥~】   这句话打完以后,他控制着游戏角色也跟着作出挥手的动作。   明天的确要上班,不过自己就是老板的商时序默默打字撒谎,说明天刚好休息,不用上班,可以陪他玩游戏。   对面的符安问了一句真的吗?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也不疑有他,还挺高兴的样子,私聊的对话框里发来了好几个跑来跑去的表情。   连他的游戏人物也跟着在原地跑来跑去,当然,不小心还掉了下去。   刚好趁着人物等复活CD,商时序也控制着角色跳下高高的塔尖,稳稳当当的落到他身边,问他等会儿先去把双人副本打了?   【吹梦到西洲:现在刚好也刷新日常了,我带队打一个一条,然后我们再刷一个端午的节日本?】   【南风知我意:好!!】   *   他们俩在副本里配合还算默契,因为当时太晚,以前固本的队友都下线了,于是那天的队友是在世界频道里喊来的。   也就是俗称的野队。   商时序刚发完消息后很快就被一群夜猫子的cpdd给刷了下去,毕竟他没怎么充钱,而符安看他的消息被刷下去,立马又发了一遍。   他在游戏里面充钱充的太多了,乃至于他发言的时候都有金色的边边,在一堆消息里都特别显眼。   他可能是怕找不到人,还花钱买了一个大喇叭,一贯维持他的高冷人设——【一条差人,可躺尸】   世界喇叭刚发出去不到两秒,   队里二十个位置就满了。   之前有固定队友还没睡的,看看到了还问他不是要复习吗?符安也一律全当没看到,仿佛是把自己之前说的话给吃了。   而商时序确实再清楚不过,他那时候那样说只是随便找个借口,而现在心情好点了,当然就不会出现操作失误了。   其实像“一条”和“躺尸”这样词汇,商时序一开始都是完全不懂的,都是后来自己去一点点琢磨才明白的。   一条就是一条龙的意思,把当天的日常任务一起做了。可躺尸就是进队后可以什么都不做,挂机自动跟随就行,队里有人做任务,而不可躺尸就是不能挂机。   当时以符安账号的等级还有那几乎满级的装备,的确不需要别人帮忙。   队里来的人有认识他俩的,也有不认识的,但就算是不认识也知道那两个ID是战力排行榜前面的大佬。   尤其是符安,他同时还是氪金榜的前排!世界频道和附近频道同时刷起来了蹭蹭合影之类的话。   队内频道里也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们两个的ID非常像情侣ID,再加上他们经常在一起,自然而然的开起了玩笑。   出于某种心思,商时序并没有拒绝。而符安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出声。   *   在熬夜打了一晚上游戏,符安终于睡着了。当时商时序在透过房间内广角监控查看的时候,发现他依旧和之前一样,手上都还拿着手机呢,这就睡着了?   外面已经快天亮了,商时序轻手轻脚的进入符安的卧室,为他拿走手机,掀开被子,自然的把熟睡中的符安搂在怀里…   恩,他那天睡觉睡得特别不安稳,尤其是在商时序没去之前,他一直皱着眉,翻来覆去的翻身,仿佛做了什么噩梦。   一直到商时序过去,他缩到他怀里以后,皱着的眉头才稍微松开了一些。   也依旧和往常一样,商时序熟练的把符安耳后的人工耳蜗外机拿下,又解开衣扣,也让他睡得更熟一点…   因为有了符安,商时序后来特意去了解了很多很多育儿知识,其中频繁提到一个名词叫安抚巾。   背后的科学依据是,小孩从小需要一些触感来安抚自己的情绪,来缓解对未知世界的恐惧。   有时母亲不在身边时,小孩需要找一些象征母亲的物品来给予自己心理上的安慰,以此获得安全感,而这些物品就成为了孩子的感情寄托物。   而他似乎成了他的安抚物?   商时序还看了不少现实中的例子,某家的小孩都二十好几了,一条小时候盖过的被子都破得到处都是洞了,还是舍不得丢,晚上非要抱着睡,如果没有就很难以入睡等等的例子。   毕竟已经那么多年了,商时序已经能够完全无视自己胸口的异样了,一面揽着他,一面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很快就能感觉到红发青年呼吸声愈发绵长起来…   因为那个动作实在不好拿电脑,因此商时序过来时就只拿着了自己的手机。一边哄着熟睡符安,一点在手机上和自己的助理进行沟通。   当时外面已经天亮了,按理说商时序应该去上班了,可他喂着孩子实在没空。   【我今天可能会晚一点过来。】   对面很快回复了好的。   *   时间久了,商时序是能够觉察到符安什么时候要醒,什么时候只是在做梦的。   大约十点多的样子,他应该就是做了什么不太好的梦,下意识重重咬了一口。商时序挺疼的,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呼吸重了几分。   “安安,没事的没事…”   在商时序轻声安抚下,怀里的小青年果然又继续睡着了,当然,依旧没放开他的“安抚物。”   接近十二点,安安应该快醒了。商时序看了看时间,先是小心翼翼的和他分开,刚分开的时候,安安还挺不习惯的,会下意识的抿唇,会皱眉憋嘴…   不过一会儿就好了。   商时序开始熟练的给自己略红肿的地方擦拭完再贴上硅胶贴,以免穿衣服时太过于明显。说起来,这还是托安安的福,不贴是绝对不行的。   而他在贴东西的时候,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胸口处的盘旋在皮肤上的疤痕。   那是做过开胸手术留下的疤痕。   医生手艺挺好的,缝得很细致,并且在过去那么多年之后,疤痕其实已经比刚开始淡了很多,只是和周围的皮肤比起来依旧非常明显而已。   虽然也不是没别的办法,十几年的时间里,国内外的医学发展迅速,去除疤痕也不再是什么难事。   但商时序没有任何想去除的打算。   在私心里,他甚至把这个疤痕当做了一个关于安安的记号,是另一种形式的标记。   记得有次大约是他和安安关系很好那段时间,那会儿他胸口的疤痕比现在那可是要明显多了,像一条长长的蜈蚣盘旋在他胸口。   商时序看着安安静静趴在自己胸膛处的崽子,感受着他带来的异样感受,以及那明显的疤痕,他当时脑子真的抽了。   如果不是脑子出问题,他怎么会有那么一秒,异想天开的觉得安安其实是自己生的,是天上送给他的礼物。   当然,商时序知道不是。   *   熟练的把自己胸口的一切处理好以后,商时序一丝不苟地扣上扣子,穿上放置在一边的西装外套,再戴上眼镜,谁能想到他衣服下是这样的呢?   一晚上没睡对商时序来说不算什么,他最长记录应该是三天没睡依旧能够保持清醒,这真的不算什么的…   倒不如说在他刚才和符安抱着的那会儿,就已经休息好了,他一点也没觉得困倦,反而感觉精力十足。   离开房门时,商时序低下头在熟睡的符安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睡吧,我的安安。”   睡吧,我的宝贝。   *   一觉睡到中午,符安醒来后已经快一点了,那会儿房间里就他一个人。   他熟练的摸到床头的手机,自然给那个黑色头像的网友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中午了,你下班了吧。】   发出去后才想起他说今天不用上。   这位网友似乎只是一个小职员,他说他工作很忙,时常要加班。符安好几次想开口说想给他换一份工作又几次没开口。   他当然没有什么能力给别人换工作,如果他想给他的网友换工作,那么就只能去找商时序,而如果找他的话……   啊,又是商时序!!!   *   备注为西洲的网友在符安这次回消息稍微慢了一点,在符安外床上翻滚了好几圈以后才听到手机的传来一阵轻微震动接着类似水滴的提示音。   他摸过来一看,   弹窗上果然是那个黑色头像的消息。   【西洲:抱歉,我刚有点事,刚结束,才看到消息。】   【西洲:你现在睡醒了吗?饿不饿啊,我给你点个外送吧,】   他们两个人虽然是还没见过的网友,但毕竟认识很久了,彼此都知道互相的地址。他知道这个西洲是隔壁省的,给的地址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区。   他没去过,但感觉他应该没什么钱?   符安这边还在打字,想让他别点了。他自己工资肯定也不多,就别给点那么贵的外送了,这句话还没发出去呢。   【西洲:点了,等会儿记得拿。】   他俩刚认识的时候,符安那会子才上初中,西洲说他是大学生,后面符安也是一路听着他如何毕业如何找工作的。   他刚工作没多久,工资应该不高吧。结果却因为听符安无意中说起他喜欢吃某家店里的某样菜品,然后就开始时不时就要给他点…   那家可不算多么便宜啊…   符安都担心他工资够不够花,但每次给他打过去的钱,西洲都会原封不动的退回来。问就是我比你大,怎么能收你的钱?   符安怀着这样的心思又一次语重心长的劝诫这个比自己还要大的网友:   ——【我记得你刚发工资不久吧?你得把钱存起来啊,你现在刚工作也不容易…】   对面回复了一句没事,他有数。   符安继续劝:【你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现在网上那么多骗子,你这万一要是被骗了怎么办啊?】   对面似乎被他这一句话惊到了,明明名字下的状态显示正在输入,但好久好久都没有发过的消息。   过了好久好久,对面回复了。   【西洲:……】   【西洲: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西洲:我更担心你被骗。】   *   符安的确应该现在担心他自己,不然在西洲告诉自己的名字叫徐汤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后面汤字是多音字。   可以读作“tang”,也可以读作“shang。”   以及,在西洲给地址的时候也并不是全然毫无破绽的。   但凡符安多一点社会经验,又或者搜索一下那个小区,稍微了解一些真正打工人点的外卖,里会知道完全不一样的。   不过他不知道,他对小区的房租和房价没有一个很直观的差距,他只知道和自己家对比,那个小区还挺便宜。   所以最该担心自己会被骗的人,居然劝着另外一个人,让他担心自己不要被骗,这岂不是很搞笑吗?   可惜这时候都符安还没明白对面网友那段省略号的言外之意。   而等他明白的时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那时候的他和商时序关系已然变质了,他那会儿自然而然的趴在商时序胸口嘬干奶了。   哪怕是面对商时序故意调侃他那时候说过的话,他的回应也不是解释什么,而是拿尖牙咬了一口。   “嘶…!”商时序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但哪怕这样也没有把他推开,反而继续搂着这个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小崽子,“是是是,我那时候不该哄你…”   *   当然,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发生的事情了,而现在的符安还什么都不知道。   可能早上商时序吩咐过,所以等符安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卧室出去时,外面的家佣们已经有条不紊的准备为他布菜了。   商时序以前在家也是大少爷,后来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他亲爹搞下来后,自己则成为最年轻的家主。   掌握一点实权后,家里的家佣已经不会再叫他什么少爷了,而是恭恭敬敬的叫他叫商先生,少爷这个称呼又落到了符安身上,并且还多了一个小字。   “小少爷今天想吃点什么?”   符安想了想:“不用了,等会儿福满斋那边会送外送过来,你帮我拿下就行。”   他们这一块是别墅区,外卖员当然是进不来的,又因为每栋之间的距离很远,所以想要拿个外卖还是挺远的。   “好。”家佣低眉垂目的应了一声,见符安坐在沙发里玩手机,又照例问了一句,“小少爷,房间现在需要打扫吗?”   几乎每天他的房间都会打扫一遍,所以符安也没在意,随意的挥了挥手。   当然也没发现转过身的家佣。从围裙的兜里摸出手机,重新看了看手机的消息,对面的备注赫然是商总身边的助理。   发来的信息也非常的言简意赅,大概就是商时序有一颗珍珠白的袖扣不小心落在小少爷的房间里了,让今天打扫卫生的那位时顺便拿出来。   最后助理还补充了一句,拿出来之后商总另外给奖金,最重要的就是绝对不可以让小少爷知道这件事。   ——【已经拿到了,小少爷不知道。】   ——【图片】   ——【图片】   *   在他刚打不知道多少局消消乐,才成功把上次的最高分刷新掉后,立马截图发给西洲看,并成功得到了对方的夸奖。   ——好心情+1   符安那会子正闲适躺在沙发上翘两腿的时候,刚把手机扔开,听到脚那边的手机里传来了好几声消息提示音…   因为他习惯性给每个人设置不同的提示音,所以不用拿些手机看是谁发的消息,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发的。   是符盛。   也就是他血缘上的那个亲爹。   在意识到发消息的人是谁之后,又顺势联想到了上辈子的事情,符安脸上原本还没有完全褪去的笑容,瞬间凝固。   ——坏心情+1   *   血缘这种东西,有时候还是挺邪乎的。符盛从没有带过一天的儿子,但因为血缘的关系,他俩还是在有些地方很像。   例如符安都不用看内容就知道他先自己是干嘛的,绝对不是因为想他这个亲儿子了,也肯定不是想联络父子感情。   绝对是赌钱了,又输了钱,所以想问问他这儿借点钱!没有第二种可能。   就好像每次符安也只有闯了祸,需要赔偿善后的时候,没钱缺钱用的时候才会找商时序一样。   符安不紧不慢的继续吃着福满斋送过外送,其中有一份烤鱼,他特别喜欢吃,光是看着就味道极好。   鱼从厨房做出来再到骑手送过来,这段时间已经有点太长了,所以吃起来就没有他之前亲自去福买菜吃的那次好吃。   但…也还算好?   符安拿筷子一点点撕下鱼皮,放进嘴里,焦香味十足。   他不怎么吃鱼肉的,哪怕这种品种鱼其实没有多少刺,但他也还是很少吃,只是上头的一点点鱼皮。   说起来,这个习惯其实也不是一直都有的,也是来了商时序身边以后才有的。   四岁以前的符安在亲妈身边的时候,哪里有这么挑嘴,这么矫情,都是商时序给惯出来的臭毛病。   他小时候吃饭的时候商时序都要把他抱在自己大腿上,指什么给夹什么。   因为当时闻到了烤鱼的香味儿,就指着想吃,但商时序怕他吃鱼肉会卡喉咙,就给夹了一点鱼皮让尝尝味儿,然后他就很喜欢吃了。   自那以后,桌上如果有鱼,那么鱼皮就肯定是符安的。而那会儿的符安也非常嘴甜,经常给商时序画各种大饼。   从小到大,符安不知道给商时序开了类似于“等以后我长大了,我就如何如何”的空头支票。   尤其是在商时序爹还在商家时,他那会儿的开销都是商时序从自己的生活费里分出来的,但他还是经常给他买零食。   当时的符安还在做语言康复呢,他用不太标准的口音说:“序哥,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也给你买好多好多小蛋糕…”   当时的商时序很高兴的吃下了这张大饼,而未来符安的确长大了,也的确没有兑现他当初说过的话,甚至早就忘了。   那会儿又不知不觉想到商时序了。   *   吃饭期间,符安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手机一直在响,但是他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吃着自己的鱼。   等一顿饭吃完,这次手机再也不是信息提示音,而直接成了电话的铃声。   看起来这次很急嘛。   符安擦了擦手,一面朝自己卧室走一面接起电话:“喂?什么事,刚睡醒。”   *   能有什么事?   就和他刚才猜测的一模一样,   是借钱。   符安走到自己卧室外面的小阳台,眺望着头顶有些刺眼的日光,顺势坐到一旁的吊椅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在摇椅上,任由椅子晃晃悠悠的,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跟着有些轻飘飘的。   符安打断了电话里男人的卖惨声,大抵就是他现在如何如何过得不好,不还钱的话,他就会被如何如何…   “我这条命没了就算了,但我舍不得你啊,小安。你妈妈走了,就只给我留下了你,现在我已经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这话听着真是动人,声音听着也真是凄惨啊。但符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被他这番真情流露而感动,反而不受控制的想起上辈子死前的画面。   那会子在车子直冲冲跌落到悬崖后,他并没有立刻死亡,当时的他费劲巴拉的想摸出手机给符盛打了电话…   他当时想让自己的亲爹来接自己,但是对面的符盛似乎是在打麻将,连听他说了什么都没听,就直接挂了。   他又想给商时序打电话,那地方信号不是特别好,当时他的手机电量也不多了,接通后他又因为失血过多,连声音都没办法发出,只能听着那边焦急的叫他安安…   “喂?是安安吗?喂!”   意识逐渐模糊的符安别说听商时序那边到底说了什么,就是自己连身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然后也是在那会儿遇到了那个系统,他在脑海里说了好些话,像放电影一般通过上帝视角把他的前半辈子给他放了一遍。   通过上帝视角下,他以旁观者的身份又看完了自己的上辈子,从没有那么一刻,符安脑子里清醒的无以复加。   上辈子在他死亡的时候,他的亲生父亲到底在做什么呢?在打牌吧?是赢了还是输了?知道他死以后又会说什么呢?   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了。   *   约莫是因为他这边始终没有声音,电话里符安亲爹的声音里名字带上了几分急促,一个劲叫他小安。   符安那会子躺在吊篮里,半眯着眼睛接着电话,他能听出来,对面符安熟悉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外,他似乎还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似乎是在压着嗓子问他,能弄到钱吗?也不知道那边的符盛对那些人说了什么,反正……他可能要失望了。   符安似乎没有听到他爹说弄点钱给他的话,他状似不经意的提到了另外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对了,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和我妈感情很好很好,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对面沉默了。   *   人的恶意和胆量从来都不是凭空生长出来,都被后天被纵容出来的。   这句话无论是放在符安身上,还是放在符盛身上都是非常合适的。   就如同一开始的符安很听话很乖巧一样,记得刚开始找到符安的符盛并不会这样直白的问他要钱。   一开始的符盛其实也会和他打打感情牌,要会意思意思的关心他两句,尽可能让自己像一个父亲。   例如外面下雨了,会假模假样的提醒一下记得加衣,有时候也关心一句最近注意身体,关心他的耳朵会不舒服吗?   尤其是刚认识那段时间,为了表现父子情深,符盛连着给符安买了好几天的早餐,基本上还都是冒着大雨,俨然一副非常在意儿子的老父亲模样…   明里暗里的还叮嘱符安一句,什么不能让商家的人看到,仿佛在暗示符安,他这些年不知道被商时序迫害了多少次一样。   那会儿单纯的符安又哪里看得穿这种老油条的演技,不知不觉中就这么被忽悠了。   看他上钩一样,那会子他爹又开始说起他最近生活如何如何,目的就是为了引导符安主动提出帮助…   而等到符安一次次给他钱后,他就不怎么再像以前那样上心了。   就算遇到符安问他为什么不工作?一直问他要钱时…他也会随口编几个他和妈妈的故事,扮演出一副为情所伤,为情所困的模样。   甚至有时候还会说一些类似于假如你妈妈在的话,我们一家如何如何幸福之类的话,每次都把符安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口口声声说着多么多么爱他妈妈的人,在被自己的儿子问到他妈妈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居然愣住了。   他可能完全想不起符安妈妈的名字了,过了好久才支支吾吾的岔开了话题。   “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对面的男人声音里带着一些期许,“小安你就帮帮爸爸这一次可以吗……”   在后面的话,符安没有听了。   他直接挂了电话,顺便将那个号码拉黑了。做完一切之后,他又点进自己的联系列表,看了看自己一大堆消息。   有他之前帮会的几个兄弟给他发的,无外乎说的就是之前那事儿呗。也有游戏里打游戏的认识的好友,问游戏方面的事,问下一个新活动的事儿。   有不认识的同学,以前的老师,大部分消息都发了好久了,是符安一直没有看,都沉到最底下了。   符安继续划拉着自己密密麻麻的消息列表,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莫名的烦躁,突然看到一个头像…   ???   诶!看到联系人的备注之后,符安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看了几遍,确认后几乎腾地坐起身。   商时序发的消息?? 第72章 惹是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商时序就一个号,生活工作都一个,常年不怎么发动态,头像也是非常中老年风格的蓝天白云。   符安以前点开过,那是一朵有点模糊的云,看照片应该是好多年前拍的,他这么多年也一直都没有换。   他给他的备注也是一个字商。   【商:吃饭了吗?】   符安回了一个嗯,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刚才吃了,而对面可能是在忙工作之类的,再然后就再也没有回了。   他们太久没有在网上聊天了,以至于看到他的消息,符安竟然还有一丝丝紧张。   而更加凑巧的是,在商时序刚发完消息,西洲也跟着发来了差不多的消息,也是问他吃了吗?   【西洲:我看已经送到了了。】   【西洲:福满斋上了新菜品,你尝了吗,味道怎么样?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点。】   回西洲的消息就比较轻松了,符安直接走到。餐桌前对着桌上剩余的菜品拍了好几张照片发了过去。   【符安:原来那个是新菜品吗?我是说以前没吃过。还挺好吃的…】   【西洲:那就好。】   【符安:你现在是在工作吗?】   【西洲:是啊。】   【符安:可你不说今天放假吗?】   【西洲:……临时加班。】   符安没有工作过,很容易就被欺骗了过去,在最后发完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后,符安关掉了聊天框,又打开了之前商时序的消息,他还是没有回复。   难不成…发错了?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原因的符安也没继续纠结了,他翻看着各个群里的消息。   帮会群里的游戏好友们照旧在互相聊着各个地图的风景怎么截图最好看,怎么卡bug放技能伤害才能拉到最高,时不时还能看到几张游戏截图,或者打本缺人的消息。   而他现实中的那个帮会群则静悄悄的,而往上面翻一翻,倒是能够看到只有一些不明所以的人在里面问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人理解错了符安之前说的周六在老地方见是什么意思,估计还以为又有什么大事情要干,非常激动啊。   符安本想把自己想说的话直打在群里说,但想了想,感觉还是最后再见一面再说吧,毕竟也认识那么久了。   他着重翻了翻几个和他关系还不错的人的私聊,其中一个和他的关系最好…   对方很快找到了背后说他闲话的几个人是谁,把几人的信息一并发给了符安,在发完这些后,他又跟着补充了一句:   【顾泉:抱歉,前段时间进来的新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最近也有点忙,也没有一个一个去审查。】   *   假如符安认为自己是那个帮会的老大,那么顾泉就属于二把手的那种。   毕竟在符安之前,在几个中学当中,尤其是在学生之间,那时候能被叫老大的也就只有顾泉。   彼时符安知道以后,直接一个人去找了他。他们刚开始的关系也不是特别好,还是后面一起经过一些事,才对彼此改观,关系愈发好了起来。   顾泉和符安不同,假如说符安是靠钱招揽了那么多人,那么顾泉就是纯靠拳头,他打架很厉害,是学校里有名的刺头儿。   他和符安一样成绩不行,但又不一样,最起码符安还有一个商时序作为他的后盾,顾泉什么也没有,母亲早逝,父亲是个半瞎子,靠着经营一家拾荒站维生。   也因为他爹眼睛不好,时常有些人想要捉弄他,故意在废纸壳子里绑一些灌满水的矿泉水,又或者夹杂一些水泥来增加重量。   他爹发现不了,便只有顾泉来出面当这个恶人,小小年纪就是这样被迫学会了狠。   长大后进学校也是如此,有任何人嘲笑他是捡破烂的,他也会拎着棍子追上去。   家境不好,自己又不会读书,所以他高中没读完就早早辍学了,那会儿他说他最近忙也是因为忙于打工。   他并没有因为从符安这里拿到了所谓的“工资”,然后就心安理得躺平享受,而是自己也要去找工作。   其实当时他还没辍学时,他们那个洪兴小帮会也就仅仅只有十几个人而已,后来符安加入,再后来他主动给发大家发工资,人员这才逐渐扩大到现在一百多接近两百人。   这太多了,顾泉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挨个挨个审查…   而其实也不太需要他审查,后面来的人大多都是些滥竽充数,纯冲着福利来的,所以做出在背后嘀咕符安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儿。   别说什么相处久了就会有感情,人太多了,后面的新的可能都没和符安说过几句话。   *   顾泉后来又零零散散发了一些消息,例如他也知道了符安说周六的时候在老地方见,他说他那天请假过来。   而这些消息发送的时间是在凌晨那会儿,能看出来,他的确很忙。   【符安:没事,周六的时候你要是很忙可以不用过来,我到时候给你说。】   那会子正是中午午饭时间,顾泉那会儿应该也在吃午饭,消息很快回过来。   【顾泉:不用,我说了我请假。】   符安也没在推辞,顺嘴问了几句他工作上的事儿,顾泉也挨个回答。   没学历的他做不了什么,哪怕就是去工地上,也总是被一些老人欺负,但他并没有告诉符安,只说一切挺好的。   符安也没多问,又看了另外几个人的消息,其实也都差不多。他们大多都是帮会的最初成员,之前年纪小的时候尚可以打打闹闹游手好闲,整天无所事事,但年纪越长,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啦。   他们大多年纪和符安差不多,小的十八九岁,大的也有二十多了,这个年纪,有在找工作的,也有在认真读书学习的。   ——都好忙啊。   符安放下手机,长长的叹了口气,突然还有点怀念他们小洪兴帮人少的时候。   记得那时他刚和顾泉成为朋友,他超爱古惑仔,当时另外几个成员也几乎都是古惑仔影迷,几乎一拍即合。   当时符安刚上初中,也还不是老大,被顾泉接引着见了帮会的别的成员,因为年纪相近,又有共同话题,很快融入了进去。   大家一起在游戏厅玩游戏,哪怕上厕所也都是一起去,热热闹闹一大群人,正是这种在群体之中的安全感让那时的符安非常温暖。   他以前的生日都是和商时序一起过,后面的生日就是和他们一起过的,记得那时几个穷学生为了给符安一个惊喜,特意凑钱给他买了一个蛋糕。   买了蛋糕后就没多少钱了,几个人只能去路边摊点了份菜,都是给他这个寿星点的,当时符安特别感动,也很开心。   真开心啊…只不过后来他们逐渐有了自己的生活,开始忙碌起来,而他们忙碌的理由几乎都是为了钱。   符安为了找回身处群体之中的安全感,才想出了给大家发“工资”的点子,想以此来招揽更多人,也想自己身边多一点人。   他这一招果然为帮会招来了更多的小弟,他成为了新的帮主,他的身边又重新热闹了起来,但为了钱和有共同话题而聚在一起的群体,始终还是不一样的。   *   虽然说了周六的时候见,   可倒的时候到底和他们说点什么呢?   符安到现在都没有想清楚,首先肯定解散是要解散的,他自从死过一次后,对上辈子执念的那些事也没那么深的执念了,然后呢?   那会子商时序的消息发过来了,他回复了之前中午吃午饭那会儿没回的消息,说他没看到。   发完以后还补几个非常不符合他年龄的表情,那种类型的表情压根不像是他会发的,有点浓浓的违和感。   以至于符安收到消息时还楞了一下,反复看了看头顶的备注,又看了看头像,再次点进去确定了一遍这就是商时序…   大抵商时序自己也觉得不太对,于是发完表情包后又补充了一句说是看别人发的,想着年轻人可能会喜欢,就存下了。   【符安:哦…】   【商:阿姨说你闷在家里里很久了,今天天气这么好,要出去走走吗?】   【符安:不用。】   对方备注下来时显示正在输入中…   但消息很久很久都没有过来。   也是凑巧,西洲的消息也在那会子弹了出来,黑色头像的网友问他在干嘛,怎么也没见他上号…   西洲比他大几岁,以前有什么符安都会告诉他,那会子可能刚和商时序聊过,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西洲那边仿佛是知道他这儿心情很烦一样,主动提出有什么都可以和他说说看,他能帮助出出主意也好,就算是不能出主意,说出来也好受一些。   符安那会子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说,他那时候烦闷的东西太多了,现实里那个小洪兴帮的事儿,他爹的事儿,商时序的事儿,还有那个所谓的男主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还有风波…   太多太多事情搅在他脑袋里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死结,他怎么也解不开,甚至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西洲的那句说出来也能分担一下,总好过积压在心里难受的话也的确打动了他,于是他开始尝试诉说现在的困境。   不过他并没有很直接的透露自己的信息,他也不好意思说那些都是自己,于是含糊隐晦的将他的所有事情拆分一个又一个朋友的事。   一个朋友是小混混,底下有一个小帮会,以前关系很好,后来人多了味道也变了,他很舍不得以前的那份温暖,但现在帮会又面目全非必须解散了,他很纠结如何如何;   一个朋友的亲爹从小就不管他,突然出现以后还欺骗了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之前脑子也是浆糊做的,居然还信了,最近才知道真相,非常难过,现在又如何如何;   还有一个朋友得罪了一个不能得罪的人,虽然已经道了歉,但也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别的风波,他心里又如何如何;   最后就是他自己,他因为之前就和西洲说过一些他家里的情况,当时怕西洲不能理解就把他和之间很奇特的关系,就把商时序的身份说成是“养父”。   那会子都不用解释了,直接说他之前误会了他“养父”,再加上一些事,他对这位“养父”有点愧疚。   他想修复两人的关系,又不知道怎么修复,感觉无论是说点什么,还是做点什么吧?是不是都太过于突然了。   等把心里烦恼的事情挨个挨个说出后,符安的心里的确是心里舒坦了不少。   放完以后,符安也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你看,以给朋友问事情的名义,既没有暴露自己,还顺便把事情说明白了。   多聪明啊。   而在他倾诉期间,对面的西洲自始至终都并没有出声打断他的思路,而是安安静静倾听着…   【符安:西洲,我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真不好意思啊,我现在也不知道给谁说了,你就当我发牢骚好了哈哈哈哈】   【西洲:没事,我现在认真看一下,等下挨个挨个给你回复。】   符安看他如此严肃到不像看消息像回什么文件的样子,又打了一大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又连着发了好几个表情包。   他这个网友有时就是这样,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吧,但一副很老成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不过…西洲的回复恰恰证明了他没有敷衍符安的消息,而是有在认真的看。   虽然符安嘴上说着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就当我发牢骚好了,但是谁会不希望自己的消息被其他人好好认真对待呢?   *   说出来以后,心里轻快许多的符安从自己卧室里走出去了,心情格外好,连看到外头收拾卫生的阿姨都想打招呼。   他边寒暄着边走向冰箱,熟练的从里面找到了清洗好切好的水果。   符安喜欢吃水果,   所以家里的冰箱每天都会有。   且商家宅子里的家佣也不知道是被吩咐的,还是本身业务能力就很强,每天都会把当日不新鲜的水果换下,时刻保持他随时想吃时,里面都是新鲜的水果。   由于每天的水果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有事没事的时候,他就会过来看一看今天准备的是什么。   今天是……粉凤梨。   它和普通的凤梨最显著的区别就是它果肉是粉色,带一种独特的果香,多汁且清甜,就是比普通的要贵上一些。   *   符安端着盘子在客厅的沙发上瘫着,一边吹着空调,一边随意调节电视频道一边吃着切好的粉凤梨。   家里的几个家佣对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了,几个拿着毛绒掸子收拾墙面灰尘的家佣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离开了视线。   他们其实还挺羡慕符安的,就因为有商时序在,所以他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突发奇想出国,想随意挥霍,都可以。   无论是出去和谁打架,还是惹了祸也好,哪怕什么不做,无所事事在家里瘫着玩手机也罢,都不会有谁怪他。   他不想去学校上课就不用去,也不用工作不赚钱,反正有商时序养着,整天唯一操心的烦恼就是今天吃什么去哪里玩。   多羡慕啊。   这辈子的符安假如能够知道其他人看他的时候怎么想的话,估计也会认同的点点头,觉得人就是如此得陇望蜀。   但他不知道,所以他继续心安理得的躺在沙发里玩了一会儿手机后,又无聊的看起了电视。   大概在他终于找到一款还不错的综艺,正看得津津入迷时,他放在沙发另一边的手机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   是西洲挨个挨个的回复的消息。   他认认真真的把他那几个“朋友”目前遇到的事情做了分析,并尝试着给了几种他自己的解决办法,最后还安慰了几句。   【西洲:当然,以上都只是出于我个人角度出发的意见和参考,具体是否采纳或者有什么别的,你和你的朋友都可以再商议。】   【符安:……】   他前面发了太多太多消息,密密麻麻连在一起,符安一时都没看完,他先发了一串省略号,又觉察到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又跟着补充了一句,先等等,太多了我再仔细看看。   【西洲:好,你先看,我这儿还有点事,可能接下来两个小时内,消息都会回复很慢。】   【符安:好。】   *   花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符安认认真真的把西洲给他发的所有消息都看了一遍,看完以后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西洲真的是给他的每一位“朋友”都提出了非常理性的建议。首先帮会的事儿,他提出了两个不同的分支,要么就当断则断,直接解散。   他在消息里明确说明,无论是感情还是食物,变质变味后,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份了,他继续守着原来的回忆是种怯懦。   可能觉得第一条太生硬,他又给出了第二条,他朋友如果实在是心软,舍不得那个小帮会,那么就只能重新整合一下。   【西洲:能够聚集到100多200多号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哪怕折半,就一百个人也非常可观了,如果能好好利用,绝对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财富。】   【西洲:你也提到,说你朋友最初是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是想帮助大家,所以才提出了每个月发工资?】   【西洲:我认为这个出发点很好,但不该直接给钱,哪怕承包项目一起做,让他们自食其力,赋予他们个人价值,也比直接发钱好。而关于项目做什么,这个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   后面就是西洲整理的一些资料,他让符安那个朋友最好先召集一下所有人填一下下面的表格…   表格有点类似于个人资料,不过侧重点是在于让他们填各自想干什么,以及最擅长干什么,文化程度之类的。   【先整合一下他们的优势在哪,再考虑后续的方向。目前有两个大的方向,一个是他们如果都没什么文化,那么就只能做往土建或安装方面做。另一个大方向就是他们有点脑子,就可以一起做网络运营,销售代理之类的…】   这话已经算是比较隐晦的了。   说得更加直白一点就是:手上有这么多人,当然不能白白给他们发工资,可以用他们创造点一点收益。哪怕是送他们去工地干活,你光抽成一个月都能赚好多钱呢!   当然,这样说的话就实在是太难听了太市侩了,像“重新整合”以及“赋予价值”听上去就好听多了。   符安并不知道,就这样一段话是对面的商时序删删打打,修修改改了好多遍以后,最终才决定这样发的。他也知道他听不懂,要的就是他听不懂。   符安果然听不懂,但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符安:嗯好,我知道了。】   *   还有关于他“另外一个朋友”亲爹的事儿,西洲用了和第一条一样的一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西洲:通过你的描述,我认为你朋友的亲爹并不值得担得起父亲这个称呼,无论是养还是育他都没有做到。】   【西洲:恕我直言,一个只会和自己的孩子索取的父亲,我并不认为他能有多爱自己的小孩。】   【西洲:我还注意到你说那个亲爹还抛弃了你朋友母亲对吗?我认为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朋友还是趁早放弃在他身上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父爱了。】   可能是他觉得这话都语气不怎么友善了,于是他还在后面补充了一句。   【西洲:我不太清楚你朋友对他亲爹的感情,我不知道他们具体的事,就我自己来说,我的亲缘是很淡的,假如是我的话,我不会纠结这些东西,我会直接断绝关系,顺便把户口移出来。】   *   对噢,符安都快忘了自己户口还在符盛那里,想一想,还真是膈应啊。   甚至被西洲这么一提醒,不止是户口想迁出来,符安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想一起改了。   符盛忘了他妈妈的名字,但符安没有忘记,他记得他妈妈叫方玉萍。   小时候的他哪怕还不认识这三个字叫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读,甚至都没听过,但他也记得这三个字具体长什么样子。   一开始他妈给他取的名字也并不是符安,应该是符平安,就是因为那时候他早产,体弱多病,期盼他平平安安的。   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没有叫平安,只取了其中一个安字。   不管因为什么,他妈妈始终是最爱他的。因此每一年逢年过节的时候,符安经常会去墓园里看他。   当然,商时序也会跟着一起回去。   几乎每年,他都会记得把符安带去给女人看看,说一下他今年又长多高了,又或者身体怎么样之类的琐碎事宜。   *   思绪被拉的实在是太远了,符安低下头继续看着下面的消息。   后面同样是一些非常理智的分析,例如分析他另外一个朋友惹到了谁?   西洲回复的消息比较谨慎,先说这个“不能惹到”是什么方面的不能惹到呢,对方有什么让他朋友忌惮的东西吗?金钱?权利?抑或是某个不能公布的秘密?   西洲宽慰他,无论哪一个,既然说了是一件小事,并且他朋友还已经道歉了,那么事情就没他想象得那么糟糕。   而且假如他道歉了,对方还依旧不依不饶的话,那么对方的问题就很大了。   还有符安说过那个“养父”的事儿,他回复得字数是最少的,他说:“去吧,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会很开心的。”   *   符安在看完西洲给他的条理清晰的回复以后,脑子里原本打成结的线顺了不少,似乎每件事也不是那么糟糕?   每一次都是这样,在符安感觉不知道怎么办的其实,他都会给出很清晰的答案,给足了他满满的安全感。   他真的太可靠了!   符安先认认真真给对方道了谢,又透露自己心情比刚才好多了,还夸对方真厉害,好像什么事儿到他那儿都不算什么。   【符安:谢谢你,我们认识这么久,一直都是你在安慰我,你真的帮了我好多好多好多。】   【西洲:没事。】   符安很感激他,他本来也是那种很喜欢分享的人,当即拍了一张自己吃的粉凤梨给对方,说自己很喜欢吃这种,要给对方也寄一些过去尝尝。   【符安:我下午一点叫人给你寄过去,加急特快的话,应该明天或者后天的早上就能到你那儿~】   【西洲:好。】   *   那天是周四,离周六还有两天。在没有和西洲聊之前,他都不知道周六见面时要说点什么,要干点什么。   感觉自己有好多事情要做,又不知道怎么做,脑子乱糟糟的,但经过西洲这么一梳理之后,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心里瞬间有了一个前后顺序,等会儿就出门把户口的事儿给办了,明天弄改姓的事,后天刚好处理小洪兴帮会的事…   而现在嘛,家里就有打印机,符安让家佣把西洲发来的表格打印最少300份。   而等着打印期间,他又挨个回复了一下之前关系很好的几位帮会初始成员。   他和这几个人关系好,都不用填表格,他也知道他们各自都擅长什么。他们中有喜欢画画的,有喜欢弄电脑的,还有偏科特别厉害的…   他把他们拉了一个小群,又把刚才西周对他说的话润了润色,删删减减加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发在了群里。   刚开始没有人回应,过了几分钟之后慢慢有了回应,回应的几个人看完他给的意见以后,都比较倾向于先做工程,攒一点钱,然后再考虑别的。   【符安:可是干工程很辛苦…】   这句话发出去后,小群里起码安静了有好几秒,然后才开始跟着有了回复。   【顾泉:做什么不辛苦呢?】   【俞浩元:起码比我现在这个好多了吧,小安,我们和你是不一样的。】   【彭恩生:才看到消息,小安这个想法很不错啊,要干的话,加我一个。】   【……】   *   符安看着后面陆陆续续冒出来的熟悉的名字,他们大多的意思都差不多,比起让符安先垫钱给他们出前期创业的成本,他们更愿意自己先干工程攒一点本钱…   这倒是没什么,主要是看到那句他们不一样时,符安楞了两秒。   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他们的年纪是相仿的,爱好也都差不多,无外乎大抵符安有一个商时序做后背,可以什么都不管,理所当然的当一个米虫,整天吃喝玩乐,他们却不可以…   但……商时序。   符安看着自己刚才发过去的消息,那是他在看完西洲的回复后,头脑发热发过去的消息,主动问他今天晚上有空吗?能不能早一点回来吃饭?   商时序那边的回复是:【好。】   这段对话就这么结束了,晚上的事儿……算了,晚上再说吧。   *   那时他之前拉的那个小群里的消息已经很多了,还有人艾特了一下符安,问他最近怎么样?说他这样整天在家里玩着也不是个事啊,要不还是去上上大学吧,听说大学很好玩的…   【小安,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呆在家里吧?之前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先去大学上几天课,要是不舒服就不去了?】   这条消息是顾泉发来的,他并没有发在群里,而是私聊给符安的。他还是希望符安能够好好读书的,他说他自己是想上大学都没那个条件上…   【恩,我会好好考虑的。】符安把这条消息发过去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记得我好久没看到你们了,周六的时候,等事情弄完了一起去吃个饭啊。】   【顾泉:好呀。】   *   符安本打算用周四和周五两天来解决自己的户口和更改姓氏的问题,但因为周四的晚上在饭桌和商时序说了这事后,事情一下变得快捷多了。   记得当时商时序在听完他的话以后,陈思了一会儿,问了他一句确定吗?   “当然确定。”符安暼了一眼主位上的男人,“序哥,这个会很麻烦吗?”   坐在主位的商时序从小礼仪学得极好,这点从他谈吐和言行就能看出来。   他不会边吃东西边说话,在符安讲话时会认真看着他。而他在回答符安这个问题的时候,会特意把手中的筷子放下,将食物咽下去后这才开口。   “没事,不用担心,不怎么麻烦的,你自己确定了就好。”   符安点点头,然后殷勤的主动给商时序夹菜,在他看过来时还解释了一句,说没什么别的事要麻烦他的。   *   商时序当时的表情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波动,就是在用餐结束后,拿餐巾擦了擦唇,目光直直看向符安。   那一刻,   符安突然感觉他要对自己说点什么。   “安安,本来这件事我并不想告诉你的,既然你今天说了改名,那我决定还是应该和你说一下…”   在商时序开口的那刻,符安心里突然有种预感,这事很大概率和他亲爹有关。   “你的生父之前来找过我几次…”   果然……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真正从商时序口中听到的那一刻,符安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可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商时序端起一旁的茶抿了一口,语气依旧是那种不疾不徐的平静:“我忘记了,应该有好几次吧,反正第一次应该是你刚到我家不久吧?”   *   那会子符安的户口还在他亲爹那里,无论从法律意义上说,还是情理角度,作为亲生父亲,符盛假如想争夺抚养权,胜诉的概率并不小。   不然一个小混混当然是威胁不到商时序的,他唯一的筹码,唯一的依仗也就是他是符安的血缘上的生父这一项。   但凡商时序想对他做点什么,又或者让符盛悄无声息的发生一点意外直接离开都是完全做得到的,他可并没有。   只是商时序更担心符安对他的看法。   而符盛也很明显看出商时序对符安的莫名其妙的执着。   他倒不觉得他对符安有什么真感情,只会觉得商时序的心脏本来不好,肯定是把符安留着当备用库存。   符安的妈妈是hr阴性血,   符安同样遗传了他妈妈的血型。   众所周知商时序的心脏不好,所以他为了心脏才强行把符安留在身边这个理由看起来非常合情合理?   *   上辈子的符安也是这么认为的,才会那么理直气壮的觉得商时序为他收拾烂摊子都是应该的,觉得他欠自己…   而现在…   符安看着面上的商时序,他比自己第一次见面时气色要好多了,看向自己的时候,表情喜怒不形于色,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湖面,一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记得小的时候他还曾经坐在商时序的肩膀上过,后来年纪一点点长大,因为很多很多别的事情,他好久都没这么认真看过商时序了。   那会儿符安看过去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商时序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他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商时序:“安安,要不你还是去上大学吧,好不好?”   符安:“……”   商时序:“一定不会再发生高中时那样的事情,好吗?假如你去了以后觉得不舒服,也可以告诉我…”   符安:“……”   大抵是看符安一直沉默不语,商时序放软了口气:“算了,没事的…你不愿意也没事的,我总归是养得起你的…”   符安:“好,可以,你安排吧。” 第73章 惹是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其实不只是高中,符安初中的时候也发生了一些差不多的类似事件,而且几乎都是在学校里发生的。   虽然不少人都把学校称之为象牙塔,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知道学校并不是象牙塔,它是另一个等级分明的小社会。   太过于优秀,太过于差劲,太过于与众不同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点排挤。   这种排挤可能是明显的,也可能是不怎么明显的,甚至还有种排挤,其他人都觉得没什么,只有本人可以感受得到。   符安的就是这种。   *   他初中的时候经常和人发生矛盾,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他的问题。   因为有商时序的存在,符安也很少被处罚,被叫家长也好,去教务处也罢,哪怕进了派出所,也是没一会儿就能出来。   所以在周围人看来,如果真的有谁欺负谁,那么施暴者一定是符安,没人会觉得符安会被欺负,也没人会相信。   当然,符安也不会主动说。   所以没人知道,是他们先挑衅符安,是他们偷走符安的外机,身上故意带着强磁场的东西,故意给他取绰号,故意不小心撞到他,被欺负的那个人其实是他!   符安更知道,   哪怕自己这样说,也没人会相信。   其他健全的人当然不知道,贴在头皮上的东西是用来接受外部语言的,如果没了它,符安就不能听到声音了。   他不能受到剧烈的撞击,尤其是头部,会让他当场“丧失听力。”   更不知道由于人工耳蜗的一些构造关系,很容易被一些设备的电磁波干扰,他那时几乎等于一个聋子,还会很难受。   这种看不见的电磁波只对他有效,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面带微笑但只用唇语说出的恶毒绰号也只有他能看到…   在其他人眼里的样子就是别的同学只是从符安旁边路过而已,他就突然像发了疯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上去揍人家…   后来更是自己跑去加入了个什么小帮会,后来更是自己弄了那么多人,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怎么看都是那种坏学生!   *   可能对于其他人来说,学校是一座纯洁的象牙塔,他们毕业后还会怀念当初的校园时光,感慨学生时代真是美好啊。   然而对于符安来说,却并不是那样对,他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想明白了学校不是他的象牙塔,商时序才是。   无论别人怎么污蔑他,无论怎么指责他,商时序永远都只相信他说的话,永远都站在他这一边。   哪怕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商时序也依旧无脑护短,做出了特别多以势压人的事儿,替他出了很多气。   当然,商时序做的这些事情,包括这些动作也在未来成为了攻击他的把柄。   *   “你真要去学校?”   明明主动提出让他去读大学的人是商时序,可这时见符安如此爽快的同意了,他又莫名有些犹豫起来。   “恩。”符安继续点点头,“我想试一试,网上那些网友说大学很好玩…”   商时序恩了一声。   他其实也不知道大学到底好不好玩,他大学跳级读的,且不在国内,所以他对于国内大学氛围不怎么了解,他思索了一会儿:“好,那我明天挑一挑…”   当时饭桌上的气氛实在是太好了,符安都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和商时序好好聊过天了。   因此符安当时还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听说比高中课程少一些,还有不少漂亮妹子呢。”   他在说这话时,并没有觉得上大学就一定要谈恋爱,只是因为之前经常听到所谓“高中不许谈恋爱,上了大学随便谈没人管”之类的言论,突然间想到了而已。   但那时的符安并没有注意,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商时序镜片背后的眼睛陡然沉了下来,他意味不明的恩了一声:“哦,想谈恋爱了?安安喜欢什么样的啊?”   “额……这个啊…”   符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并且在商时序面前说这个,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不说吧,也挺怪的。   于是符安含含糊糊的说自己喜欢聪明一点的,喜欢长得好看一点的…   那时商时序周身的气势实在是太压迫了,他就那么安安静的看着符安,就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说自己喜欢的类型,而是瞬间变成了在和领导汇报工作的下属…   “恩,还有呢?”商时序好整以暇的推了推镜框,语气依旧波澜无惊,“对身高年龄啊之类的,有没有什么要求呢?”   为什么要用要求这个必须?   怎么越听越奇怪。   “恩,没什么要求,我感觉这个吧,主要还是得看缘分,还是得看相处吧…”   符安在回答完这句话后,飞快的转移的话题,“序哥,你总是问我,你自己都没想过给我找一个小婶婶吗?”   这话给商时序问愣住了,他可能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后,心照不宣的转移了话题。又继续聊了一会儿之前符安提到了改姓和迁移户口的事儿。   符安问到时候肯定得提前准备一些材料吧?他问商时序需要准备哪些,他到时候好提前备起来。   商时序却摇摇头,说他不需要准备了:“我很早就准备好了需要的材料。”   符安:“……好,好吧。”   虽然那场聊天不算特别成功吧?   但总体来说还算是挺不错的,那应该是自符安进入叛逆期以来,两个人聊得最久的一次谈话了,饭后两人久违一起看了会儿电视。   在这期间,符安甚至还主动去冰箱里,拿了一盘自己很喜欢吃的水果,主动给他倒了一杯茶,殷勤备至得很。   当时的商时序接过那杯冲泡得不怎么样的茶抿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今天怎么突然这么乖?”   符安也不说话,就笑着。   商时序倒也没有过于为难他:“想玩游戏就去玩吧,不用非在这里坐着。”   听到这句话就如同得到了释放令一样,符安立马起身:“那好,我就先回去了啊,序哥,就明天弄那个户口的时候,你记得叫我…”   商时序:“恩,好。”   符安离开时心情愉悦,但倘若他当时能够回头看一下,就会看到身后男人看向他的目光是那样的灼热,那完全不该是他以为的长辈看小辈的眼神!   *   那晚回到房间以后的符安又继续和西洲聊了很久,约莫是因为晚饭时间才和商时序聊过理想型的关系,那会儿的符安脑抽一样随手打字问西洲喜欢什么样的?   【西洲:……】   【西洲:你。】   对于这个回答,符安一点都不惊讶,其实从刚在游戏里遇到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这个网友对他肯定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不然他怎么会彻夜和他聊天?不然怎么会为了和他刷游戏里的好感度通宵做无聊的任务?   他明明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喜欢探索地图的人,但他还是会陪符安去探索未知的新地图,陪他去做那些在其他玩家看起来很无聊的事儿。   甚至游戏里除了自己以外,西洲也几乎没有碰到其他固玩或者固队,他几乎就只和他一个人玩?   有时候符安不上游戏,他也不怎么上游戏。   这事儿可不是西洲说的,是符安自己发现的,那次他因为忙着帮会别的事,两天没上号,上号不久,西洲也上了。   别人调侃他们怎么不上号都不上好,要上就一起上,怀疑他俩是不是奔过现了?符安这才从其他人口中知道,自己不怎么上游戏的时候,西洲也不怎么上。   他发现后即可去问了西洲,问他这两天很忙吗,怎么没玩游戏了。对方的消息回的很快,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西洲:你没在啊。】   正如西洲知道他的账号密码,他自然也登录过西洲的账号…不仅好友列表里也只有他一个人,连送礼的记录也只有他,甚至还看到了他游戏里的悬赏记录…   悬赏的也不是和他有什么过节的玩家,基本上都是在世界频道和符安有过矛盾的那些玩家…   这要是说对他没意思,谁信啊。   但自己对他呢?符安甚至都没看过西洲的照片,哪怕他们在游戏里通宵玩过游戏,在网上聊了很久很久,但…   高频率的频繁聊天的确会产生好感,乃至会形成恋爱的错觉,这种好感很大部分都是基于聊天者对于对面的想象…   分享自己的事情,互相讨论心底的看法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亲密了。   更别说愉悦的交流所产生的多巴胺本身很容易让人上瘾,与以及频繁聊天带来的依赖感融合在一起,就成了所谓的上头和暧昧。   以上的所有知识并不是符安自己捂来的,都是他在网上检索来的。   在某一日他和西洲结束聊天后,他竟然隐隐有点舍不得时,他立马去网上搜了一下自己这种行为叫什么,这才明白了自己这种现象是很常见的。   西洲呢,他也是这样吗?   就在符安思考怎么回复这个问题时,可对面似乎是误解了他的犹豫,看他一直没回复,他在后面又跟了一条。   【西洲:我开玩笑的,早点睡吧。】   【符安:哦…】   *   符安想改名为方安,想自己单独立户,这个想法是周四上午冒出来的,告诉商时序是周四晚上告诉的,而新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是周五中午送到的。   其实本来可以更快一点,不过周五上午的时候,符安赶着重新去拍新证件照了,就给耽误了一会儿时间。   当时好像是说可以不用拍新的,也可以直接用他原来的那个证件照?符安听完以后,立刻表示拒绝。   他原来证件上的照片还是他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拍的,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五官各方面都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能换新的,当然还是要换新的啊!   在符安愣神的功夫,对面的摄像师提醒他要注意看镜头,于是他看向镜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闪光灯咔嚓亮起的一瞬间,   一张新的证件照就此产生。   *   “方安、方安、方安…”   方安把新证件紧紧的贴在胸口,不停默念这自己的新名字,就仿佛在默念一段全新的人生一般…他本来就应该叫这个名字的,他本来…   昨天晚上在和商时序聊到这个事时,商时序额外问了他一个问题,大概就是想说他还想不想见那个男人,符安摇摇头:“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好,那就交给我处理吧。”   商时序当时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那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小的事情,“假如安安不愿意见他,那他就不能出现在你面前…”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他其实知道符盛以前来接触过他的,但他之所以没动手,就是因为考虑到他的心情?   “……”   当时方安在心里想什么呢,   忘了,只觉得五味杂陈。   *   方安拿到新的证件高兴了大约不到两个小时,又开始忙碌起来…   毕竟随着新证件更换后,许多与旧身份绑定的账号也几乎在同时失效了,都需要再次用新身份证重新验证。   等他忙活完这些,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拍了新证件的照片发给商时序,那边可能是很闲,很快就回了消息。先说照片拍得不错,又问他吃饭了吗?   方安的确还没吃饭,他便很诚实了说了,对面的商时序又跟着问他想吃什么。   恩,那时的他刚从派出所出来不久,正在大马路边低头玩手机,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呢,商时序那边一条消息让方安止住了脚步。   【商:安安,别走了,我在你后面。】   方安立刻回头,果然在路边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车。商时序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过来的,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跟着他…   *   “序哥…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方安上车后,还是有些恍恍惚惚的,他看看外头,又看看一旁的商时序。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全副武装的样子,今天穿得还要更严实一点,手上居然都戴上了黑漆漆的手套。   “顺便路过。”商时序很自然的褪下手套,摸出口袋里的手巾给方安擦了擦额头的汗,“外面这么热啊?”   “那可不…”   当时外面可是大太阳呢,方安还在心里暗暗腹诽,你穿成这样严实,我看着都觉得好热,你难道感觉不到热吗?   当然,这话方安并没有说出来,他挺大了商时序说他只是顺路路过而已,也跟着这个话头随口寒暄了一句:“哦,你…你去哪儿啊?”   他不觉得商时序会回答,但商时序的确回答了:“去医院,体检。”   他给方安擦好额头的汗后,便通过后排的控制台调节了车内空调的温度,车内的温度瞬间凉快了起来,而那会子又把那双黑漆漆的手套给戴上了。   “哦…哦…”商时序好像的确会每个月去一次医院检查身体情况,方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原来是这一天啊。   商时序:“你去哪儿,我送你。”   那天方安没什么别的事,也就第二天把小洪兴的事儿弄了,然后……然后,他也不知道做什么了。   “你不是要去医院吗?我陪你去吧。”   方安之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商时序处好关系,再加上昨天晚上两人愉快的交谈,他主动靠近了商时序一点,回忆着在大街上看到的那种小孩对父母撒娇的样子。   “我…我反正也不知道今天能干嘛,反正回去也是玩游戏,我可以去吗?”   方安并没有觉察到,在他靠近之际,商时序整个人顿时僵住,他不动声色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可以。”   *   去医院挺无聊的,商时序做各项检查时,方安在外面无聊的玩手机,习惯性的点开西洲的对话框给他发消息。   【在干嘛在干嘛,好无聊好无聊呀。今天你休假还是上班呀…】   方安太无聊了,同一条消息,一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但一直没等到回复。   可能是…在忙吧?方安也没在意,退出了社交软件,随意划拉了几下屏幕,最后还是点进了消消乐。   随着冰块破解,同色的动物接连被消灭,方安的手机不时传出:“great,amazing…”   商时序出来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声音,整个走廊安安静静的,就只有他游戏的背景乐最大,偏偏等他到了他跟前之后,他又立马把手机收起来。   “序哥…我来推吧。”他主动走过来接过助理的位置,推着他的轮椅,那张白净的脸庞上满是笑意,“我来吧…”   那会子商时序穿着病号服,比他平时严严实实的样子清爽多了,由于商时序坐着,方安站着的关系,他的视野更高,不经意还从领口处暼看到一点商时序胸口的伤疤,以及一点纱布。   他其实没看清楚疤痕的模样,并且他以前也应该从没见过才对啊,但不知为何,那一瞬间,方安却能在脑子勾勒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还不等他想清楚,坐在轮椅上的方安抬头问他怎么了。他那时检查还没完全结束,那会子是打算被送到另一边科室的。   “怎么了?”   “没事没事…”方安收回了乱飞的思绪,专心推着轮椅,“往哪儿走啊…”   “那边。”   商时序给他指路。   身后原本的助理将商时序的外套搭在手中,隐约能够看见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是亮着的,似乎是有谁给他发了消息。   商时序也注意到了,但他并没有问助理要外套,反而问了方安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刚才在外面等我是不是很无聊?”   方安:“……”   *   那天白天方安陪着商时序做了体检,晚上他俩一起回的商家,路上时,商时序还主动提出给他配一辆车和一位司机,这样以后去哪里都方便…   其实方安上学时,也是有专门的车和司机车接车送的。后来他不想去学校了,连带着原来的司机也被解雇了。   而这一次提出重新配车时,商时序也压根没有询问他的意思,自顾自的定好了:“恩,就这样吧,你喜欢什么车?”   他提了几个名气比较大的豪车品牌,其中跑车居多,且外观都非常张扬惹眼,深受年轻人喜欢的那种。   “……”   别说,方安还就喜欢那样的。   但他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跑车在提高外形的同时,它的车内空间肯定没有商务那么舒服了,座椅窄,坐着也舒服不到哪里去。   方安当时把自己的顾虑说了。   最后他直接当场摸出手机开始挑选起车型,最后还是选择了一款两百多万的保时捷,外形还不错,后排空间也大,困了能直接睡觉,还算中规中矩。   商时序对他的决定并不干预:   “好,看你。”   *   商时序做事向来都是非常讲究速度的,当晚和他说给配车配司机,第二天新车和新司机就在门口等他了。   那天是周六,他本来就刚好有事要出门,他斜挎着一个黑色包包,里面装着300多份打印好的表格…   “去水厂那边…”   方安如此习惯性的吩咐。   新司机是一个看起来很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车技也比较稳,坐在后排的方安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颠簸感。   他担心司机找不到,又说了一遍不是新水厂是老水厂,不要走错了。   “恩。”   前面的司机应了一声。   方安口中的老水厂也就是他之前告诉那些小弟的老地方,也是他们的根据地。   那地方原来就在老旧水厂的旁边,后来水厂废弃了,原本是打算拆了重新建楼房的,结果项目烂尾了。   方安那会子正在挑地盘呢,刚好通过商时序的人脉用超低价给老水厂给盘了下来,像圈地盘的小土匪一样,直接把那地方当成了小帮会的根据地,占山为王了。   为了小据点舒舒坦坦的,他还找人装修了,在里面建了许多的娱乐设备,能打电动能打游戏,能打桌球,打台球,甚至保龄球都不在话下。   修建这些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几乎都是从商时序的账上划的,他也几乎从来不问他拿去做了什么。   “小少爷,到了。”   车子稳稳停在了他们的据点门口。   *   大抵是因为他之前说过说一件大事让他们尽量到齐的关系吧,方安抵达据点以后,发现人来得比他想象中齐多了。   电梯刚一打开,外头乌泱泱一群人就已经等着了,有眼熟的,也有不眼熟的。他们一如过去很多次那样,齐刷刷喊了一声老大,声音大得能把屋顶掀了。   以前的方安很喜欢这个场面的,但死过一回的他心智成熟了很多很多,他挥挥手:“你们别都挤在这儿,我不是说了下面等吗?”   娱乐设备大多都在楼上,楼下原本是拿来做什么的?方安忘了,反正就记得那地方很空旷的。   “小安…”顾泉约莫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从另外一个房间出来了,直直走向他,然后抱了他一下,“好久不见啊,看起来比之前精神多了嘛。”   方安也在打量顾泉,他把头发染黑了,耳朵上面也没有带那些链子了,头发是清清爽爽的短发,身上穿着一件灰色背心,手臂上还有一丝丝灰。   “是啊,好久不见。对了,怎么没看到他们几个呢?不是说已经到了吗?”   方安往旁边看了看,没看到彭恩生和俞浩元那两个。   在路上时,他明明就在小群里看到他们一个个开始汇报自己的动向,基本上都朝这边走过来了呀。   “还在休息室睡觉,前一天工作太晚了,尤其是彭恩生,他为了赶进度,一晚上没睡呢。”   顾泉拦着方安往里屋走去,“至于胖子啊?他还在路上,估计还要一会儿,他不在望江市,过来有点远…”   “哦哦…”   *   他们原来的小帮会里只有一个胖子,又名坦克。   至于他本来的名字叫什么,方安已经忘记了,就只记得他非常的胖,非常壮,据说因为生了什么病,好像要打什么激素,吃什么药,而那药会让身体变胖。   胖子也没什么朋友,性格特别内向,以前每次跟着他们打架的时候,几乎都是靠吨位让压到对方的。   方安隐约记得。上个月还是上上个月,他在动态刷到了他的近照,好像现在停药了,比以前瘦了很多。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出口。   顾泉点头,笑着调侃:“是啊,胖子现在不胖了,从重坦转为轻坦了…”   两人走进专属于他们几个人的休息室,一进去就看到里面的沙发四仰八叉睡着好几个人。顾泉拍了拍手:“喂喂喂!!起来了起来了!!”   几个人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向方安的方向,愣了两秒,又即刻弹起身:“哎呀!!小安现在比之前高了…”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的模样真的好像是以前,方安之前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执着于那个小帮会,到这一刻才明白,他执着的,只是过去的记忆。   他眼眶有些湿润,原本帮会人数还少的时候,安安分分,也没发生那么多事,后来他们逐渐有了自己的生活,一个一个都忙了起来,留下来帮会就交给方安了。   结果方安现在搞成这个样子。   *   “我…”方安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我可能真的不适合管这些吧,还要一直麻烦泉哥…”   他说的麻烦是哪怕后来顾泉已经工作了,但因为不放心方安,也还是帮着他看住帮会里的事儿。   不管什么,人一旦多了,事情和摩擦也跟着多起来,顾泉有时工作累了一天晚上还要负责调节帮会里又出了什么事。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他拍了拍方安的肩:“好了,这是我昨天晚上整理的…”   他递给方安一沓资料,应该是他打印出来的各类交易记录,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方安看一眼就觉得脑壳疼得不行。   顾泉也没指望他能看懂,直接和他用大白话解释了:“支出记录里一共给两百四十三个账户有过往来,今天到了两百二十三个,我问了,是全部到了的。还有二十个名额,可能是谁多报了,或者说…”   说到这里顾泉叹了口气和方安说了一声抱歉:“这钱…我肯定给你追回来。”   他们一个月基础工资是四千,一开始方安还想给八千的,觉得数字很吉利,被顾泉给拦了下来,这才砍了一个半。   但哪怕每人每个月4000,看着也不是多,但20个人一共也是八万块钱了,更别说都不知道领了几个月了。   现在看是有三个月了,合起来都有二十四万了,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么多?!”彭恩生都惊了,他是他们这群人当中数学成绩最好的,他直接拿过顾泉打印的账单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安儿啊,你这……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   方安:“……”   因为走的是商时序的卡,再加上网络转账不同于纸币那样的直接,所以他真没什么特别多感受…   “好了,现在再说这样也没有用了,到时候你们看着我画红圈圈起来那几个人,我觉得那几个很可疑…”顾泉看向另外两个人,“听到没?”   两个人一如往常般点点头。   顾泉继续说第二件事,也就是方安之前在群里说的那个重新整合,他在说之前还用委婉的方式给打了一个预防针。   让他希望别抱太大,很大概率可能没他想象中那么多人会留下。   那些浑水摸鱼,滥竽充数的人在听到后面不会再有免费领基本工资的时候,十有八、九是会离开的,或许会有一些聪明的会留下来,但…   “但小安,如果你想带他们做工程队,也没有那么简单的,这事儿人不是越多做好的,尤其后面涉及到分钱,我的意思是人越少越好…”   顾泉还想和方安说点什么的,门被敲响了,外面是一个方安有点耳熟的声音,记得是他分给西城区那边的谁来着?   “老大,外面有人要找…”   *   虽然在商时序看来,方安这个小洪兴帮就是一群小孩子在玩过家家,但对于方安来说,却是认认真真的。   他仗着背后有商时序,把望江原来另外一个叫什么青龙还是红龙的帮派给打跑了?   那个帮派没有商时序这样的资金来源,经常一堆人去附近店铺找麻烦,也不做什么,就把位置全占了,不点菜也不走。   被打扰做的生意的大部分人都不想和他们起什么冲突,抱着破财消灾的想法,也就会给他们拿一点钱。   方安把地盘弄下来以后,就开始划分地盘,他不收保护费,只要店铺挂他们的牌子,然后就开始自己给划分地盘…   乍一听,还有点像模像样,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群小孩在玩角色扮演罢了。现实中的帮派的确会有摩擦,但根本不像电影里面的那么刺激…   那会子方安听到外面说有人找他的时候,他还有点懵,谁今天会找他?他记得今天没有什么事啊…   他怀着一种疑惑的心情出了门,顾泉还有另外两位也跟着出了门。他们倒不认识那个人是谁,但方安认识。   “你……你……你……”   怎么是那个啥男主?!!   *   “我怎么了?不认识了?我们前两天不是刚见过吗?”盛阳挑了挑眉,看着对面的小聋子一脸诧异的感觉,忍不住笑了出声,“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看吗?”   方安下意识开口:“什么消息?”   盛阳挥了挥手机上的页面,上面显示他给另外一个账号发了好几条消息,但对面一直没有回复。   他站着一个个子高挑,染着波浪卷的女人,并不认识方安,还问了盛阳一句:“他谁啊?”   盛阳凑过去在女人耳边说着悄悄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看方安的目光柔和了下来,还主动介绍了一下自己。   似乎还挺有身份的,具体的方安没听,他突然想起来自己那天虽然和男主加了好友,但转头就把他的消息屏蔽了。   所以他压根就没有不知道男主给他发过消息。这会子听他说,这才赶紧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备注为男主的账号的确给他发了消息。   在加好友的当天晚上,他给他发了这样几条消息:   【男主:睡了吗?】   【男主:我是盛阳,还记得我吗?】   【男主:白天那句话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人就是嘴快,真没别的意思,你戴那个东西一点都看不出来,真的。】   但是他没有回复,又过了一个晚上,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又发来了消息。   【男主:吃饭了吗?】   【男主:我查了一下,原来的老水厂现在在你名下?开个价,能不能让出来?】   【男主:价格上,我肯定不会亏给你,或者我们也可以谈一谈,怎么样?】   这几条消息他依旧没有回复。   然后紧接着是几个小时前,   【男主:我去你地盘找你了。】   消息看完了。   方安再次抬头的时候,因为心虚,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哎,我这手机太破了,就之前摔了一下,给摔坏了,有时候吧,就是消息懒收不到啊,你说这……”   他拿着新款说这话不会脸红吗?   不过盛阳并没有拆穿这样拙劣的谎言,他顺着方安的话往下说:“是啊,我还以为你把我屏蔽了呢。” 第74章 惹是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的的确确就是真把对方屏蔽了的方安完全不敢接这个话茬,只能尬笑两声。   并且由于上辈子经常在口出狂言后被当男主当场打脸,所以他对男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理阴影的,一时竟然不知道说啥。   在当时极为尴尬的气氛中,最后居然还是他身旁的顾泉通过他们俩的对话中隐约猜到了他可能是谁。   他主动走在前面指引着方向:“您就是盛先生对吧,这里太吵了,有什么事,我们去那边谈吧。”   盛阳同意了,甚至还对着一旁跟着女人说了一句让她在外面等她。   女人也不知道和盛阳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看着有点暧昧的样子,看盛阳进去她也想跟过来的样子,然后被盛阳哄了几句后,也就红着脸答应了下来。   这个和上次那个不一样诶。   一旁的方安:牛…   他不禁回忆起自己以前还小的时候,第一次对自己的女同桌有点朦朦胧胧的好感时,那会儿压根不知道怎么哄人家,想主动献殷勤,结果手臂都被掐青了,也不许越过那条三八线。   最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家女生似乎对他特别厌恶,后来还直接转学搬家了,这太打击他的自信了…   注意到方安看他的目光,盛阳疑惑的看过来嗯了一声:“怎么了?”   方安:“没,没什么。”   *   在隔绝了外界那些探索好奇的目光之后,几个人到了另边更为安静的会客室。   方安因为见到男主实在是太过于震惊的脑子在这一刻稍微冷静下来,他突然想起上辈子好像的确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情?   上辈子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了,且都是接二连三来的,他上一个事都还没消化下个乃至下下个就已经在路上了。   他只记得他作为小反派被打了很多次脸,中间有好几个事儿,好像确实有一件事是因为什么地盘来着?   他几乎下意识想脑子里那个系统求助,因为忘记了对方的编号,只能笼统的叫他系统:【系统系统,我该怎么办?】   系统的声音依旧毫无感情,但不知为何,方安似乎在那冷冰冰的机械音中听到了一丝丝无奈:【这是您自己的人生,本系统无权替您做决定。】   *   当初的小帮派也就十来个人,后来许多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现在还在联系的这几个中顾泉年纪是最大的,因此那会子也是由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或许并不知道男主的身份是洋葱怪,但他能够从方安的态度里感觉到一点,所以对盛阳说话的态度也很是谨慎。   “这位盛先生,不好意思,恕我冒昧的问一下,这样的大事您不应该来找小安啊,你应该去找商时序才对…”   顾泉顿了顿,“就算是小安答应了,如果商时序不同意,那也是没法子的呀…”   这一句话也瞬间把一旁的方安都点醒了,对噢!!虽然这块地皮名义上是方安的,但谁会真觉得是他的呢?   都会觉得是他背后的商时序吧?   在其他人眼里,方安就是一个小屁孩,真要谈什么正事,那肯定是要找商时序吧!为什么会绕开他?   盛阳笑了笑:“是这样的,我的确是想直接去和商先生谈的,但后来我想了想,毕竟我和符兄弟也算朋友啊,这事儿怎么也应该告诉他一声的…”   盛阳还不知道方安改姓的事儿,依旧还是一口一个符兄弟,小符兄弟的叫他。   方安那时候也懒得和他解释,干脆顺着顾泉刚才话头往下开始说:“是啊,我不管那些,你要谈这些,应该去找序哥谈…”   盛阳对方安的话充耳不闻,继续看着方安,说这次过来本来就是看看他的意见,他同意的话,他再去找序哥。   方安:“为什么非要问我?”   “我虽不是望江这边的,却还是听说了一些商家的事儿…”盛阳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丝玩味,“就按照你那个“序哥”那样护你的势头,你这儿要是不同意的话,他那儿也松不了口啊。”   *   虽然听上去很离谱,但方安知道,这是真的,因为上辈子就是这样,因为方安不愿意,商时序也不会答应,然后……   不能再往下想了,方安及时止住了回忆的势头,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好,那我答应。”   盛阳有些诧异他如此轻松就答应了:“不再考虑一下吗?谈谈价格什么的?”   “不用了,本来我今天就是宣布解散帮会的,就算你不来收购,这地方往后估计也会闲置下来…”   方安这话是真心的,他虽然不知道这地方到底多少钱,但是他知道当初买的时候,因为烂尾,没人愿意接受的关系,购入价格绝不会高但哪里去,现在能以市场价卖出去,肯定是能赚不少的。   并且他模模糊糊的记得,盛阳之所以要买这个地方,并不是因为它多么具有开发价值,而是他这个老水厂对他初恋有着什么特别的记忆…   反正就是没啥商业价值,除了卖给盛阳,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别的人会买了。   方安越想越觉得得赶紧脱手,他打断了盛阳接下来想说的话:“这样,你等等,我给序哥打个电话。”   *   在电话被商时序接通以后,后续的所有事情就和方安没什么关系了。   记得听筒里的商时序听到他愿意让出的时候,还特意很反常的问了一句:“安安,这是你的意思吗?”   这句话的潜台词非常明显,就是在暗示他,假如他自己不愿意的话,每人能够强迫他。方安赶紧点头:“当然!”   他又顺便把自己刚才目光盛阳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序哥,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啦,我不打算弄什么帮会了,所以这不需要这里了,再说了,当初这里你本来就不想买的吧,是我非缠着说想要的…”   大抵是觉得他的语气不像是装的,商时序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才算答应了。   再往后就是商时序和盛阳在约谈细节了,具体聊了什么方安不知道,因为他直接出去了,约莫二十来分钟后,盛阳再度出现,一如方安预料的那样提出了告辞。   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方安,半开玩笑的说:“小兄弟,记得把我的消息屏蔽解除啊。”   方安:“……”   *   有了盛阳这么一打岔,原本定在吃午饭前解决的事情硬生生中午才开始。   前一天晚上方安还提前准备了很多草稿,等真正开口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需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废话。   说来说去无外乎一句话就能总结出来的:宣布一下,以后每月没有钱了,要走的可以直接走,现在还不追责…   其实按照之前他们效仿电影里制定下规矩,成员是不能这么轻易退出的,但,电影毕竟只是电影,生活是生活。   上辈子的他总是分不清这个,一直到死了以后才算明白。   “今天走的,不追责,之前领的钱呢,我也不追回了,就当是大家相识一场。但是…如果你今天选择愿意留下来,明天又动摇后悔的那种……”   方安说到这里时,并没有再往下说了,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开过刃的匕首,直直投掷向人群中。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把刀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而是深深的没入后面墙壁挂着的靶心上。   方安当时的脸色深沉,语气同样非常奇怪:“到那时候,后果自负,我不确定我会不会做点什么事…”   *   方安虽然在商时序,乃至在顾泉他们眼里只是一个需要被照顾,被时刻操心的小孩,但在其他人眼里,可不是这样。   换句话说,其实方安在望江市的学生之中还是非常有名气的。尤其是他以前的光辉事迹,更是在口口相传之下,几乎越传越离谱起来。   他打架,他逃课,他组建自己的帮会,他几次进派出所都安然无恙,他疯到和人在天台上打架几乎差一点从楼上掉下来,看起来一点都不怕死…   这些事情随便给一个十来岁的,心智尚未成熟小少年说,都会觉得他很酷。   还据说同校的一个学长只是对他脸色不太好,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被方安拿着揪着头发往地上揍,似乎给毁容了?   且事后退学的竟然是那个男生,方安一点事都没有,还听说他当着老师的面儿抽烟,挑衅的吐了一个烟圈呢。   当然,其实关于方安的不少传闻都是虚构的,他虽然的确有和很起过口角矛盾,也的确打过人,进过派出所,但绝对没有传闻中那么密集!   他会抽烟,但只会抽假烟。   也就是所谓的不知道怎么把烟吸进肺里,只会单纯的吸到口腔里,然后假模假样的吐出来,整个过程不过肺,而这个就是吸假烟,就做做样子而已。   他也不会吐烟圈,   虽然私底下学过很多回。   而这些事情其他外人可不知道,尤其是那些小孩子们,他们可不这么认为。   十几岁的年轻小孩本身心底就很压抑,难免会被离经叛道、叛逆乖张、骄傲不驯的行为所吸引。他们会认为这是一种很酷的行为。   望江市不少人都很崇拜他,他去初中小学去一趟,会像明星一样团团围起来。   也不知道外面怎么传的,反正有一段时间,符安的好友里突然多了好多人添加,他通过了几个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小孩,一个个都想加入…   再后来,方安最后都不得不关闭了搜查功能,这下只能他添加别人的好友,不能别人添加他。   可这个行为不仅没有阻止其他小孩对他的追捧,反而让他的存在更神秘起来。方安在他们当中,似乎还有另外一个称呼?   方安本人可能不知道那些传言,但底下那些小弟们心里却是心知肚明的。   当然,他们心里也更清楚,方安说到做到,不是说着玩玩的。反正他以前更过火的事儿也不是没干过的,最后还不是安然无恙?   听说他背后那个商时序,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给他开了一张精神病的单子呢,就……这怎么能惹得起啊。   *   方安的威胁,的确是有效的。   在接近两百多平方的空旷地下室内,底下密密匝匝,人头攒动,没但一个人发出一点点声音,整个室内鸦雀无声。   就在这样沉默的气氛里,逐渐开始有人主动取下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项链放进了最前面的大箱子里,并对随意台子边缘的的方安鞠了一躬,约莫是表示歉意吧。   那项链是方安定制的。   最开始他想的是弄个纹身什么的,但是后来又仔细想了想,很多家长都不愿意让孩子纹身,且这种东西没有办法洗掉,这才改成了项链。   盒子里的返回的项链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原本200多个人走着走着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一小半。   哪怕在这之前,方安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着原本满满当当的场所,最后只剩下那么一点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不对味儿。   他在那一刻,终于想起来这个还没开始装修的地下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了,为什么还不偏不倚刚好有一个台子?   因为他想在这里弄一个表演台,地下做成蹦迪的那种迪厅,放在地下不会太扰民,虽然周围也没什么民。   方安手里不停的把玩着自己那把分量十足的匕首,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反正这东西还还挺重的。   是序哥给他买的,定制的来送给他的,匕首的柄上还刻了他的名字,就一个字:安。   顾泉大抵是看他表情不太好,特意坐在方安旁边来拍了拍他的肩,又把刚才在室内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   “嗯,我知道。”   *   最后满满登登的200多号人走了一大半,只留下了约摸五六十个。   其实这个数量也挺多的,但和刚才那么一大帮人比起来,的确就显得没那么多了。   看着底下很久都没人提出要走的意思,方安也放下了手里沉甸甸的匕首,抬头看一下留下来的那帮人,最后有问了一遍确定要留下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方安这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会选择留下来?   此话一出,底下的声音又叽叽喳喳的吵了起来,方安冷着脸扫了一眼,瞬间安静,于是这才一个一个的说了。   他们留下来的理由五花八门,有是真的崇拜他的,有没有地方可以去的,还有感觉之前领那么多钱,这样走不太好的…   大多数的年纪都不大,最小的才十五六岁,几乎都是家境不好,早早辍学,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二岁…   在听完以后,方安看了一眼顾泉,对方接受到他的眼神,这才把之前打印好的表格挨个挨个发了下去。   等他们填写完再收集上来,方安几个人大致先浏览了一遍。   毕竟在大多数眼里他们都是一群小混混,一个个的文化成绩的确不怎么样啊,但也不是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我来看吧。”顾泉看着方安没看几页,眼睛就眯起来了,于是很自然道。“你去后面玩会儿手机?”   “不用不用,我也要看。”方安。摆摆手拒绝了顾泉的提议,看着看着,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我改姓氏了。”   关于方安的家庭情况,他们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也没有打算细说,就以为他们肯定能猜到要改姓肯定跟母亲姓了呀。   结果三个人的表情各异,似乎并没有对他这个决定有什么异样,很淡定的样子。   顾泉:“嗯,挺好的。”   彭恩生前一天熬夜,那会子脑子俄语没转弯,也就只有他把话说的最明白:“哦…那你现在是姓商了是吧?现在得改叫你商安了?是商时序要求的吗?”   方安原本正低头看表格,原本也没上心,闻言猛地抬起头:“啊??不是啊,我当然我妈姓…”   “不是,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改姓就要和商时序姓,当然是和我妈姓方,为什么和他姓商?”   “……”   “……”   “……”   其他人沉默了,要怎么和他解释呢?在外人眼里,他们比起想起商时序能那么护着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还是更愿意相信,其实他们俩是有血缘关系的。   例如符安其实是商时序什么同父异母的弟弟啊什么的,反正各种各样的传谣,外面非常多的。   “没,没什么,没什么,跟你妈妈姓也挺好的…挺好的…”   *   等解决完帮会的事,又和好久不见的几个朋友一起吃了一顿晚饭,又一起玩了好一阵子,再回到家已经是很晚很晚了。   那天实在是玩得太累了,方安在回去路上困得都直接在车后排睡过去了,一支听到司机说到了的时候,这才迷迷糊糊的边揉着眼睛边打开车门。   在他的记忆里,商时序的日常作息都是非常规律的,所以在进屋后看到对方坐在沙发处等他时,他有些惊讶。   跟着就是有点心虚,就好像晚归回来的小学生被家长逮到那种感觉:“序,序哥…你,你你怎么没睡呀…”   商时序那回子不知道是装模作样还是平时就是如此,他那时竟然在看报纸?!   并且眼睛上戴着并不是他平时戴着那副无框眼镜戴着的是老花镜,总之那幅画面特别…奇怪。   他没有回答方安的问题,反而反问他吃饭没有?方安点点头说他已经吃过了。可不是已经吃过了吗?和他好久没有见面的几个兄弟一起吃的可开心了。   几个人一起兜风,一起聊了好多好多各自的近况,因为说了太多话,那会子他说话嗓子都有点哑呢。   “嗯,那就好。”   商时序没说话了。   看着一言不发的序哥,方安脑子里突然多了一个莫名的念头:他不会到现在都没吃吧?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亲手摁灭了,应该不会,应该不会…他那么大个人了,应该也不至于这样。   毕竟在晚饭时间,在商时序给他发消息询问时,他就说了自己在外面吃啊,所以他怎么会还一直等他呢?   *   方安匆匆洗漱完,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躺在已经被家佣换过被褥的干净床铺上,整个人趴在上面还能闻到一点点……   嗯,不是平时闻惯的那种洗衣液的香?有点…说不太上来烟草味儿?   方安的确自己就会抽烟,屋里有点烟味儿也不算什么奇怪的,可他今天几乎是一大早就出了门,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呀。   他房间里的床单被褥,还有卫生几乎都是一天一打扫的,按理说……不太可能这会儿还有这种味儿。   而且这个烟草味好像也不是他平时罐抽的,而且床单好像也有点温温热热的…   “……”   当时方安太困了,越想脑袋越困,翻了一个身也没管那些了,也可能是今天打扫的那个家佣没用心打扫吧?   他很快睡了过去,并不知道在他熟睡后不久,他的房间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巧巧的扭开了。   因为商时序过往几乎从来不怎么来方安的房间,几乎给足了他个人空间,所以说方安也没有养成睡觉要锁门的意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栋房子本来就是商时序的,方安就算锁了门,房主人想拿到房屋的钥匙,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睡着后的方安并不知道商时序躺在他旁边睡觉,他只是被引导着乖乖的趴在他身上,他只是又开始做那个熟悉的梦…   *   长大以后的方安经常做梦,其中梦到最多的就是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时的画面。   当时四岁的他还不懂何为离别,也不懂为什么母亲会那么紧的抱着自己。   他看不见母亲的表情,也听不到母亲的声音,唯一只能感受母亲胸膛的震颤,随着呼吸,一下一下的起伏。   往后很多年以后,他都格外喜欢听相同频率的心跳,不过那时候那颗心脏已经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胸膛跳动了。   他小的时候是真的非常喜欢趴在商时序胸口睡觉啊,这个习惯一直从他四岁一直延续到他十二岁,整整维持了八年。   那时他的生父还没有出现,他还没有被撺掇,和商时序的感情也很好,虽然偶尔有一点点调皮,但那都无伤大雅。   而在那八年里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无论白天发生了什么,只要一到了夜里,他都会抱着自己小枕头去商时序的房间睡觉。   *   商时序虽然自己没有小孩,也没有教过小孩,但那会子照顾方安,却是照顾得无比得心应手,知道安安有光脚的习惯,所以会在房间里铺上软乎乎的地毯…   在他睡不着的时候会陪他一起搭积木,给他讲童话故事,给轻轻的哼歌,哄睡以后就让他乖乖趴在自己胸口睡觉。   温热的手心一下一下抚过他的背脊,而方安也在这样的安抚下一点点陷入梦乡。   久而久之,一个习惯了趴在别人的胸口听着熟悉的心跳声入睡,而另一个也逐渐熟悉了自己的胸口有着沉重的重量。   以至于后来,方安一方面因为相信了他生父的挑拨离间,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都那么大了,都上初一了,不该再跟着商时序一起睡,开始嚷嚷着要睡自己的房间,要一个人睡觉!   当时的商时序二十四岁,已经开始接触商家公司的事务,白天的时候忙的不行,夜里还要哄小孩,那会子累得眼下都是青黑色。   他那时在听完方安的诉求后并没有反驳,只是定定看了他一眼,就同意了。   而他独立睡觉的过程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顺利的,在他自己睡觉的第一晚,因为没有了熟悉的怀抱,没有了熟悉的体温,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第一眼,他没睡好,吃早餐的时候头困的一点一点的,差一点栽到早餐盘子里去,还是一旁的商时序及早的接住了他。   那会子的方安记得很清楚,那天他没有睡好,而商时序同样似乎也没有睡好,精神比前一天晚上差劲很多。   两个人都不怎么习惯。那一刻,方安差一点就想收回前一天说的话了,可他那时太年轻,性格也太轴,硬是没说话。   后来具体是从什么时候他又开始能够一个人好好睡觉了呢?方安突然想不起来了,就是突然有天他发现自己一个人也能睡好,而那时候商时序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还是怎么,精神也逐渐好了起来。   *   那天晚上他又做了好几个梦,先是梦到母亲,后来梦境又扭曲成商时序。   他梦到商时序以前如何照顾着年幼的自己,梦见梦里的他因为喝水太急促了,喝进去不少空气,一下午都在打嗝,可把旁边的商时序都吓坏了,一直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还有一次,忘记是过节还是过年,反正商家公馆来的特别特别多的人,那些人方安全部都不认识,并且对他的眼神也不是多友好,所以小小的方安因为怕生,整个人怯生生的缩在商时序身后。   在场那么多人里,他就只和商时序一个人熟悉点,不管商时序去哪,做什么,他都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在后面跟着…   商时序也惯着他,不管去哪都带着。只有他实在没空时,才会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里,给他拿些吃的,拿点玩具陪他。   “安安乖乖在这里等我…”   那时候的商时序自己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却成熟的掀起方安的衣服,摸了摸他的肚子检查了一下刚才饭有没有吃饱:“嗯,看来刚才吃饱了,要是饿了记得给我说,我等会儿就回来…”   方安那时候刚刚进行语言康复训练没多久,还不会完整的说话,只能点头。   其实不少人都对人工耳蜗有误解,觉得只要安上了这个东西,耳朵就和正常人听到的声音没有什么两样了。   其实不是的,他头上戴的外部采集器毕竟只是机器,只会收集到声音,不会分别哪些有用哪些没用,只会一股脑把所有的声音都送到脑子里。   所以那时候的方安能听到声音,但是不知道那些声音到底是什么意思,更听不出语气,他只能猜…   他不知道商时序在说什么,但知道他要离开的动作,那时他一般会抓住他,而被抓住的商时序也挺舍不得的,就会蹲下来抱抱他,亲亲他的额头。   “我真的要走了…”   *   记得隔壁省发生特大地震那一年,方安刚上小学,因为地理位置比较近比较近,所以他们也难免感受到了一点震动。   应该是中午,他和商时序正在家里吃午饭,方安那时第一个注意到头顶的吊灯在晃。   而那时的商时序因为白天工作太累,饭都没胃口吃,并没注意到吊灯和地面在晃动,兴许还以为是自己头晕眼花了。   直到方安一直指着吊灯,重复不停的说,在动在动。再加上他看到原本正在收拾卫生的几个家佣都有些着急忙慌的往外面跑…   商时序那时才立刻反应过来了不是他头晕看错了,是真的地震了!!   当时的方安被反应过来的商时序立刻抱着躲了起来,一直等到明显的晃动感停止,又才赶紧抱着他从屋里跑了出去。   彼时的商时序是完全没有了他平时的冷静自持,他紧紧的抱着小小的方安,把下巴支在他的脖颈,一遍遍叫他的名字,说还好他没事,还好他没事。   他把这件事情认为是他的错,是他当时没有注意到。万一这次地震要更严重一点的话,商时序犹豫了那么几秒,他们说不定就……   小小的方安那会子连地震是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商时序反应那么大。   他拿小小的手轻轻的拍商时序的后背,模仿着他平时哄自己的样子:“没事了没事了…”   小小的小孩抱着比他高大许多的成年男人的画面又违和,又温馨极了,小孩对声音和语调有些怪异,但勉强能够听出他说的是:“没事了序哥,没事了…真的”   *   梦里的画面总是毫无逻辑的,上一秒在这里,下一秒又在那里。   方安梦见小的时候的自己乖乖巧巧躺在商时序怀里睡觉,而男人温热的手掌心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抚摸。   梦里的他只感觉很周身惬意,极为舒适,睡意就这么一点点生了出来,他隐约听到商时序在轻哼着一段儿歌。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   好熟悉啊…   真的好熟悉啊…   方安费力睁开眼,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庞,男人没有戴眼镜,似乎没想到他会睁眼,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和紧张。   方安下意识砸吧了一嘴,直觉不太对,看看商时序,又看了看自己在干嘛…   商时序以前因为身体不好的关系看起来比较瘦弱,后面年纪愈长,也开始注重健身,身材逐渐好了起来,尤其是胸肌。   胸肌其实并不是大部分人以为的硬的,只有在身体的主人有意识紧张的情况下才会变得紧绷,一般平时都是软的。   而那时的他…居然在吃商时序的奶?不是,不是…这个梦……也太离谱了吧?!他怎么会梦到这个啊?   他…他白天的时候也没有看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为什么会梦见这个?   *   “安安?”   商时序小声的试探的叫了一声,但方安似乎并没有完全醒过来,就只是刚才突然睁眼看了他一眼后,又重新闭上了。   就刚才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商时序明显感觉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狂跳不止,一直等到他闭上眼睛之后才稍微好了点。   “安安?”   商时序又尝试叫了一声。   ——嗯没反应   商时序紧紧绷着的胸肌这才一点点放松下来,闭着眼睛的方安似乎还挺喜欢这种软软的触觉,还拿脸颊蹭了蹭。   那会子,商时序也终于听到了方安小声嘟囔的那句:“天啊,这个梦也太吓人了。”   梦?   他以为这也是梦吗?   商时序唇角无声的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说起…梦,其实他前一天也做了一个很模糊很模糊的梦境。   具体里面发生了什么,醒来后的他早就已经全部忘记了,但是他能够清楚记得梦里的那种情感。   充满了懊恼、悔悟,自责、痛苦、难受等等负面情绪。梦里的自己似乎急切在向他传达什么情感?   商时序不清楚,但他能感觉自己这几天总是有种迫切的冲动,想见到方安,见不到他时总吃不下饭,也睡不好。   他之前一直都知道自己对安安有种不太正常的感情,这种感情很复杂,有对幼崽怜爱之情,有因为心脏的作用产生的移情,也有莫名占有欲在作祟,甚至还有一些难以启齿的背德之情…   太多太多了,商时序自己也分不清。后来他也干脆懒得区分了,对也好,错也罢,他本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   *   记得第一次觉察到这份感情存在的时候,商时序比任何人都要厌恶自己,他花了很久都没能接受自己这份过界的感情。   他其实是想把这份感情深深的埋藏在心底,永远都不会说出来的。但也不知道在那个模糊的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止是那几天的安安有些不太对劲,连带着商时序自己也能感觉自己心态上的一些变化,他对安安的情感和占有欲似乎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扭曲了…   商时序作为比方安大那么多的成年人,他当然能够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倒是…安安还做不到。   所以他的变化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他情绪平和了一些,和前几天急躁完全不一样…   并且通过用另外一个网友身份和他的聊天试探中,商时序知道了原来之前的方安似乎一直对他有什么误会来着?   而现在误会解除了。   所以那两天的方安看到他的时候也会和他打招呼,还主动等他一起吃饭,为了尝试和他修复关系,又是主动给他泡茶,又是陪他一起看电视,时不时还要看一下他的脸色怎么样…   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罕见了,就是安安以前刚来到商时序身边的那几天,都从没这么这副做派过。   那殷勤的动作,那讨好的表情,仿佛是在担心商时序不高兴就会把他给扔出去一样,但是…怎么可能嘛。   商时序不知不觉竟还想多看一会儿,他觉察到了,自己对安安的心思愈发浓重起来,浓烈到已经不太正常的地步。   肯定不正常吧?在看到他发消息说他晚上不回来吃晚饭时,商时序在那一瞬间,突然食欲全无,他看着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商:晚上记得回来。】   【安安宝贝:好,知道。】   这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规定,无论在外面玩多晚,方安晚上一定要回家的。哪怕他曾经因为这条规矩不满过,但也还是一直遵守了这么多年。   *   一般来说前天晚上做的梦,等到第二天醒来时应该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才对。但大概是昨天晚上那个梦太奇怪了,所以方安早上醒来还是记得。   甚至不同于以往做梦的虚幻感,那个梦非常真实,真实到他能够嗅到商时序身上的烟草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再仔细回想一下,似乎他还看到了商时序胸口那条做手术的疤痕?他做的是开胸手术,不可能不留下缝合的疤痕,并且在皮肤上还挺明显的…   大概是因为心里一直想着这些,早上吃饭的时候,方安总无意识看着商时序。   他以前好像从没有这么仔细的注意过商时序,那会儿突然发现他身材还不错?   他三十岁了,除了工作时间外,还会经常去健身房锻炼,因此穿着衬衣时都能隐隐约约看到布料下手臂肌肉的线条。   还有他胸肌,好像也挺发达的?之前怎么一直都没注意过呢,隔着衣服都能看到很明显的起伏和弧度…   某人的目光实在是在他胸肌上聚集太久了。商时序就是想不注意到都很难,他眼里带着笑意:“嗯?看什么呢?”   方安:“没…没什么…”   太尴尬的他下意识拿起手机装作是在看手机,几乎是条件反射,他点进了西洲的对话框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   【你起来了吗?你起来了吗?起来了吗?啊啊啊我跟你说,我刚才好尴尬…】   很巧的是,在他发出去的瞬间,商时序放在一旁的手机也跟着响了起来。   几乎霎时间,   空气瞬间安静起来。   商时序:“……”   方安:“……” 第75章 惹是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手机响起的瞬间,商时序和方安几乎同时看向对方,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   方安倒没有脑洞大开的觉得商时序就是西洲,他只觉得尴尬,第一反应是自己刚睡醒,脑子不清醒,把消息发错了?   赶紧低头检查了一下发送的账号,   嗯,确实是西洲,没有发错!   确定自己没有发错消息之后,方安又感觉这实在太巧合了!怎么会他刚好发消息,商时序也刚好接到消息呢?   但看商时序也非常镇定自若的样子,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方安也逐渐放心了下来,他刚才只是瞄了一眼手机,并没有拿起来,可能是什么手机应用的推送吧?   好像他手机有时候也会平白无故的响一下?所以应该只是巧合…吧?   *   商时序那时已经自然的放下手机,顺势还提到了之前说过让他上大学的事儿。   “之前大学那个事,我昨天看了几处比较合适的,等晚上的时候我把名单和地址给你,你挑着看看,都是本地的,也都不远…”   “噢…”方安满不在意的点点头,又继续问起昨天下午和晚上给他说的事儿。   下午那事就是盛阳要买地皮那事儿,而晚上的事儿则是他那个小帮派的事儿。   他确定了留下的人以及整理了各自的优缺点后,就该着手找合适的项目了。怎么找呢,方安不认识什么人,自然弄不来什么工程,最后还是得靠商时序。   他简略的和商时序说自己不想搞什么帮派了,想试一试搞一点别的,但在搞别的之前,他想自己先积累一点点原始本金。   “这是我朋友告诉我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我与其给他们发钱,不如让他们自己创造价值……”   其实西洲还说了好多了,就因为当时方安说启动资金不用这么辛苦的赚,说他自己可以出,然后西洲否认了他的想法。   说他的确可以个人直接出这个启动资金,但就人的本性而言,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会被珍惜。他出钱自然就会被认为是他的事,就没那么上心,到时候这出问题那出问题就得不偿失了。   还不如让他们自己赚启动资金,把这件事变成大家所有人的事。   并且前期赚启动资金的这个过程也可以当做是一个历练和磨合的考验,后期也能减少出问题的概率。   当时方安是越听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啊,但等他复述的时候,他就没说那么多了,因为他忘词了。   忘记后面怎么说的方安依旧习惯性说出了那句他以前经常常说的话:“我不管,反正我要搞这个…”   *   孩子不作妖了,不整天出去和不三不四人打群架,也不鬼混了,商时序应该是高兴的吧?   不知道,因为商时序当时在电话里听完以后沉默了很久很久,没直接说同意,也没说反对,只说帮他看一看,让他晚上把确切的人数告诉他。   说完以后,又很奇怪的问了一句那个朋友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吗?语气里似乎还隐隐带着笑意?   “很重要啊,我们都认识好久了,”   方安听他那么问,立刻开始反驳说他们如何如何,反驳到一半又闭上了嘴,他为什么要和商时序说那么多?   刚好那会子,相熟的几个朋友过来搂着他,问他怎么在外面不进去啊。方安也就没继续往下说了。   “我这儿挺吵,我等晚上回来再和你说吧!”方安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继续回到了包间之中。   然而,真等到晚上的时候,方安早已经把这事儿给忘到九霄云外了,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   回来的时候还很疑惑为什么商时序在等自己?商时序面对他怎么这么晚还没睡的问话,也并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的扶着醉醺醺的方安坐到了沙发上,又去给他到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他扶着他的脖子:“来,喝一点。”   当时晕乎乎的方安也乖顺的借着他的手一点点喝着,喝着喝着还打了一个嗝。   商时序:“你今天喝洋的了?下次不能喝那么烈的了,你才多大啊?嗯?”   等商时序话这话都说完好久了,方安这才慢半拍的抬起脑袋,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呆呆的看着商时序:“我没喝洋的,我喝的是白的…”   商时序:“……”   有区别吗?   方安看看商时序:“哎,你怎么在这儿。”又看看周围的环境,“啊?我回家了吗?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商时序:“……”   他不打算和一个醉鬼计较,但还是没忍住捏了捏方安的脸。   安安脸上的肉比小时候要少一些了,但在商时序眼里,他还是那个会黏着他,会因为父亲脸色一沉,而害怕得躲在他身后的小孩子。   他看着闭着眼睛,双颊泛红,满身酒气的方安,不知不觉低头吻在他的脸侧。   “睡吧…”   *   方安那天回来的实在太晚了,等他被商时序扶着喝完蜂蜜水,又迷迷瞪瞪的洗漱完,自然就去卧室睡觉了。   以至于原本定在晚上说的话,当然也就没说成,以至于等方安想起来该和他说自己那个小洪兴帮的事儿时,已经是他们快吃完早饭的空档了。   并且还是商时序主动提示的。   商时序:“你昨天晚上说的那个工程队的事儿,一共是多少人来着?”   方安:“四十五个,加我四十六。”   商时序皱眉:“你也要去?”   “当然。”方安点点头,“我当然要去。虽然干不了什么吧?但我监监工总可以吧?”   方安干不了什么重活,这里不是说他力气不行,是因为人工耳蜗的事儿。   屏气过度会影响耳蜗,虽然可能这个由于个人体质不一样,影响也不一样,但医生的建议是尽量能不做就不做。   在听到他只是监工后,商时序仅仅皱起的眉头这才松开,但语气依旧有些凝重:“这几天天气有些热,你们要开工的话打算什么时候?”   “都可以,越快越好。”   方安喝下碗里的最后一点汤,擦了擦嘴,习惯性往座椅靠背一瘫,一副吊儿郎当,坐没坐相的样子。   那样他坐着更舒坦,不过看了看商时序端端正正的坐姿后,又立刻坐直了身子。   商时序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在家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方安噢了一声,又瘫了下去。   他实在是做不到像商时序那样,无论在外面还是在家里,永远都永远那么得体的礼仪,这对他来说,太难了。   “我和他们都聊过,打算先去工地干一段时间,赚点原始资金后,然后下一步想做跨境电商,我朋友说国内都已经趋于饱和了,现在搞外面的更合适…”   方安单只腿支在椅子上,下巴刚好靠在自己的膝盖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手机,刚才给西洲发的消息还没回。   商时序:“确定了吗?”   方安:“嗯,试试呗,反正做不成也没什么…”   别说商时序怎么想,方安自己也没什么底,但他总想试一试的。他把手机放下,又顺便把之前和顾泉一起聊的那些话挑挑拣拣的和商时序说了一些。   他们中有几个英文好的,到时就可以做客服,还有人对电脑很擅长,可以做网页,还有很会拍照可以抓来做设计等等。   虽然以上等等内容不是他一个人弄出来的,是顾泉他们,甚至其中还有西洲的帮助,是他在看完那几十份资料后给出的最优搭配。   “嗯…大概就是这样。”   方安很久没撒过娇了,那会子还有点生涩的撒了一个娇:先把自己连人带椅子靠近商时序,又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蹭啊蹭的:“序哥,好不好?”   *   以前的方安只要用上这一招,百试百灵,而当时的商时序…自然也是答应了。   等具体项目资料以及负责人电话一到手,方安立刻把兴致勃勃的将资料发到了小群里,和他们一起商量了起来。   对于方安来说,那事儿也就是玩玩而已,成与不成,他都不会损失什么,但对其他三个人来说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在干。   在你一言我一语中,几个人很快就商量好了由谁去联系负责人,钱怎么结算,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两天后就开始动工。   聊完正事儿,又跟着聊了几句私事,方安那会子时不时插上一句嘴,然后退出来看看自己给西洲发到消息回没回。   居然…没回?   *   当时的方安并没有发现一点,他明明可以回自己的房间去,但他却一直有意识到待在客厅,和商时序待在一起。   一直等他和朋友们在小群里聊完天以后,心情特别愉悦的时候,一抬头看到商时序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当时的商时序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吃东西,就只是看着他,不知为何,方安却莫名觉得他看上去好孤独。   他从没有见过商时序身边有什么较好的友人或者可以谈天说地的朋友,他的生活里除了工作似乎就只剩下自己。   以前是这样,后来还是这样。   方安曾经见过许多商时序少年时得的奖项,但他并没有像寻常人家一样把自己的奖项挂起来。   他把那些东西全部都装进一个大大箱子里,一起放进看杂物间,连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都没有想过要打开。   他好像很优秀,好像什么都会,但又好像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仔细想想,他的生活好像还挺枯燥的…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误会解开了,还是因为重生前商时序哪怕最后事情闹成那样都还是没把他交出来,甚至还给他安排出国的事儿,方安那会子一时还有些心软。   方安:“序哥……”   商时序:“嗯?”   方安:“你今天有事吗?”   商时序思索了一会儿,“今天周末,其实也没什么很重要的事儿,有可以推掉,怎么了?”   “我等会儿教你打游戏吧?怎么样?”方安提出后又觉得不太妥,“你要是不感兴趣就算了,我就随便一说…”   商时序很快答应:“好。”   他说些话时,甚至还是带着笑的。   *   在重生后的第一天,方安用一句及时的道歉成功平息了未来的一件大祸事的起源。在重生的第二天就改了姓,迁了户口。重生第四天把原来的小帮会解散了。   而重生的第五天,他已经没有第一天时见到商时序的忐忑不安,他居然和商时序一起打起了电动游戏!!   商时序又输了。   方安还在绞尽脑汁的想安慰他,告诉他一些自己以前琢磨出来的小技巧,如何控制连招才能发挥最大优势,如何卡视野,手柄游戏无外乎就是这几点。   仿佛终于有个地方能是他来教商时序了,他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来劲,最后整个人都贴在商时序身上都没注意到。   “啊,这么厉害啊…”商时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夸安安真聪明,给方安夸得心情更好了。   他并不知道,那对于商时序来说根本算不上多么难,他学习方面领悟能力非常强,换到游戏上也是一样的。哪怕以前从没有接触过,但只要让他试几次,他就很快从中掌握到要领。   他的确可以轻轻松松的赢得比赛,但比起游戏里的赢,他还是更希望让家里的小孩高兴一下。   果不其然,赢了游戏后的方安心情特别好,连带着他也愿意和他讲话了,甚至还尝试把他拉进他正在要的那款网游里。   “特别好玩,你要是不会的话,我就带你…没事,你加我的帮会,我是帮主,需要什么材料或者打本的时候都可以叫我去,我给你邮!”   方安一副特别大方的口吻,想了想又补充到:“其实直接买一个号也行,但是买一个号的话就过不了前面的剧情,我觉得剧情也挺好玩的,你可以从一个新号开始玩…”   他越说越起劲,甚至想直接拉着他去他书房,直接用他的电脑给他装。商时序当然不能让安安现在去,去了不就发现他早就下载了?   于是他含含糊糊的说:“改天吧?我有空的时候再弄吧?安安,快中午了,你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们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虽然家里的厨师做的饭都挺好吃的,但在家都吃腻了,方安当然选择出去吃。   于是在那个周末,两人午饭是在外面的餐厅吃的,吃完午饭后,方安也有点好奇商时序无聊的时候回去干嘛了。   “你看,我上午的时候教你打了游戏,等会儿你也带我去你那个什么马术俱乐部看看呗…”   商时序从小就学过马术,也是俱乐部的会员,这一点方安是知道的。   这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商时序和方安都非常有点兴趣的项目,也算是两人的共同爱好。   记得在方安小的时候,商时序主动带着他去过俱乐部,带着小小的他第一次触摸真正的马。   因为怕小小的他被马踢到,那会儿商时序不是把他抱着就是背着。骑马时也会特意选年纪大点,脾气温和一点的马匹。   方安也会骑马,几乎都是商时序手把手教的,教他怎么戴护具,在他第一次上马时,小心翼翼的在旁边扶着守着。   俱乐部时不时会有赛马比赛,下赌注时,别的其他人为了能够挑出哪一匹马更能够获胜,能为他们赢得奖金,都会非常认真观察,仔细挑选。   也偏偏只有商时序压根不看这些,不看赛马的状态如何,也不看赛马过往的战绩,他无脑相信小小的方安。   自家小孩说下注几号就下注哪个。   虽然十次里面,有八次都一定会输,约莫只有两次走狗屎运赢了,但那又如何,商时序在意的本来也就不是钱。   想起之前的事儿,方安还有些怀念,问他这个周末也会有赛马吗?商时序想了想,说记得有。   方安:“行!那咱们去吧!”   商时序:“好。”   *   那天方安和商时序在外面吃饭完以后,两个人去了以前去过的那家俱乐部。去的时候,比赛刚刚开始在下注阶段。   方安在认真观察了几分钟后选定了其中一个号码,商时序依旧和小时候一样,也没问为什么,也跟着一起下注了。   比赛刚开始的时候,方安选的那个号码的赛马表现并不出众,一直远远的坠在最后,看起来比别的马要慢一些。   不远处应该也有和他一样下了那一个号码的几个观众,看起来兴致不高,一直骂骂咧咧的,而方安看着就要自然很多。   第一圈…第二圈…   方安选的那匹马逐渐开始一点点发力,一点一点的追上前面的马追上一匹追上两匹,最后从后排追到了中游。   整个过程极为刺激又惊险的,看台上的观众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着下面的战况,为了照顾一些眼睛看不清楚的观众,最中间还有大屏幕实时转播。   到最后两圈的时候,起初远远落后的那匹马,竟然隐隐跑到了前面。不少观众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刻,将镜头对准的。那匹后来居上的黑马。   之前还骂骂咧咧的那几个观众现在也不骂了,一个个全部聚精会神的看着场下的赛况。   最后一圈了,越是这个时候,看台上的观众越是安静,每个人都秉着呼吸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包括方安。   哪怕他知道最后的结果,也还是有点紧张得坐直了背。他其实并不那么确定。自己选的那个号码就一定会赢。   其实他知道这匹马还是因为上辈子无意中刷短视频的时候了解了那匹赛马背后的故事,知道它血统没有别的同期好,也知道它会在退役之前赢一次,那是它职业生涯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方安只是知道会赢,但并不确定是哪一场比赛,也不确定是否就是今天,假如如果不是今天,那么就输了。   索性,最后还是赢了。   因为那个号码属于后来反超上来的,几乎在无数双眼睛的见证一下,他越过的第二名,成功晋升到了第一名。   在抵达终点的那一刻,整个场馆内此起彼伏地响起各种喝彩声,而在这样热闹的环境里,方安也被这股气氛所感染,激动的一把抱住了商时序。   “啊啊啊赢了!!我们赢了!!!”   商时序也笑着回抱住了方安,同时手下轻轻的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是啊,我就说我们安安特别有眼光吧?”   方安也跟着一起得意的笑。   *   周日那天,他们在看完赛马后,又去别的场地骑了一会儿马。   不同于小时候,商时序还得手把手抱着方安上马。现在已经成年的方安已经能够熟练的为自己带上护具,熟练的挑选马匹,并自己独立的轻松跃到马背上。   上去以后,方安回头看向商时序,略得意的挑了挑眉:“怎么样?”   商时序也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无外乎就是求夸夸嘛,于是他毫不吝啬的连着夸了好几句,给方安乐得牙不见眼的。   两个人晚上的晚饭也就是在外面吃的饭,因为刚才赛马赢了钱的缘故,方安非说要请客,说那顿饭一定要他来请。   商时序笑而不语,任由他闹着。   等俩人吃完晚饭之后,也没有着急让司机来接,而是随便在附近逛了逛。   夏夜的傍晚是最舒适的,不同于他们别墅区的静谧,外面闹市区街边不少大人带着小孩一起散步,还有老年人互相搀扶着在自家公园外头乘凉。   方安那会子看着跑过去的小孩,还感慨了一句时间过的真快啊,商时序也跟着附和,两人久违的聊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商时序说起方安以前小时候胆子特别小,记得商时序的父亲还在的时候,他就总被训斥,被凶了以后,他也不知道去找谁,只能去找商时序。   有一会商时序晚上没有回家睡觉,等他第二天早上回来后,竟然在自己的门口看到了,蜷缩在门外睡觉小孩。   这些事,方安有些不太记得了,只隐约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例如他小时候的确很黏着商时序,这不是很正常吗?   毕竟那个家里就只有商时序对自己这么好,不黏着他,他要黏着谁呢?   依稀记得在商时序刚接手起家族事务的那段时间特别忙,有回他在外地出差时,而方安那一晚居然生病了。   那会子远在千里之外的商时序只能隔着屏幕看着自家小孩在电话那头眼眶通红的样子,觉得心脏都疼得喘不过气,也莫名其妙的跟着流泪。   那一次,他连夜飞回去了。而商时序回去的时候,方安迷迷糊糊的都还没睡着,他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从此以后,不管商时序去哪里都带着方安,硬生生给方安惯出一身臭毛病。   小小的方安特别护食,只要自己盘子里的食物,任何人都不能碰,但很奇怪,这个任何人不包括商时序。   他非常依赖着商时序,哪怕只是被蚊子叮了这样的小事,也会一声接一声的喊序哥,序哥…序哥   甚至在被他的亲生父亲糊弄,误会了商时序,存心想给他找事的那段时间,他在外头输了钱,也会下意识给商时序打电话。   “我那个时候是不是好蠢啊?”方安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他那时候脑子里到底是怎么了,想被灌了水泥一样。   “还好啊…”商时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我只记得你那时候经常像一只小猴子一样挂在我身上。”   “什么小猴子!!”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方安的两只手又搂在了商时序的肩膀上。假如不是在外面的话,他几乎就要挂上去了。   两人似乎谁也没有发现,原本彼此的肩膀还有一些距离,但那会子正在一点点靠近…一点点靠近,直至毫无缝隙。   方安:“序哥。”   商时序:“嗯?”   方安:“没什么…没什么。”   等逛得差不多了,商时序这才叫来了司机来接两个人一起回家的,回去后又一起看了一部多年前的老片子。   方安对那部片子实在是没什么兴趣,看着看着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整个身子软趴趴的躺着,脑袋则自然枕在商时序的大腿上,一睁眼就能看到,商时序正俯首凝视着自己,那目光是那样的认真,专注。   商时序的指腹是温热的,方安享受的闭上眼睛,没了视觉之后,人体的触觉会被无限放大,那种感受则更加具体。   方安能感受到,商时序垂下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摸着自己脑袋,抚过他的额头,他的鼻端,他的唇…   “安安,困了吗?”   “嗯…有一点。”   闭着眼睛的方安只感觉真温暖啊,真的好温暖啊,总有种莫名的熟悉。   有那么一两秒,方安的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还没等他看清楚那些片段都是些什么,又很快消失不见。   哦,应该没什么吧?方安睡之前如是想着,并无意识抿了一下唇,像在吃什么东西,但他对自己的这个动作全然无知。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商时序身旁,在他身旁就绝对是安全的,绝对放松的。   *   第二天是周一,商时序有工作要处理,只留下无所事事的方安一个人在家里玩儿。   大抵也是因为昨天两个人相处的很愉快的关系,早晨出门的时候,商时序还特意和他说了一声,自己出门了。   甚至就像小时候那样,过来抱了他一下,嘱咐了他一大堆,无外乎都是一些。不要在家里打赤脚走路,不要空调开太低,记得要盖一点被子,可以适当的出去晒一晒太阳之类的。   “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饿了,知道自己找吃的,我渴了知道自己喝水的,你出门还这么不放心我呀?”   方安捏着商时序的肩膀把他往外推,“去吧去吧,晚上我等你回来吃饭哦!”   商时序笑笑:“好。”   *   商家宅子里的家佣一贯都被训练的很好,平时很少会出现在主人家眼前,走路都是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声音。   所以哪怕家里还有其他人,但对于方安来说,也安静得和一个人没什么两样。   方安以前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要么玩游戏,要么混迹在各种吧里玩儿,再不然就是在帮会的根据地。   当然,更多的时候,不是在和人起冲突,就是起冲突的路上。上辈子的他就是这么冲动!   而这辈子他其实也没有收敛多少,方安依旧还是那个他,在上辈子死亡的阴影一点点褪去后,他又开始作妖了。   原本在家里想打游戏的,结果给西洲发消息,对面没有回,方安想着他可能是在忙工作吧?   他很无聊,便想着出去玩。   原来的那个根据地被卖掉后的钱,商时序并没有拿,而是直接给了方安。再加上里面的一些设备啊都被方安给二手卖了,他手里非常宽裕。   他拿着卡去以前常去的场子里消费,那里的老板一看方安来了,立马挤出笑脸迎着这位财神爷进去。   *   记得以前的方安经常在这玩,哪怕那时许多娱乐场所明令禁止不让未成年进去,但谁又会把财神爷关在门外呢?   未成年的方安经常去一些不让未成年去的地方,有时不少老板还会为他打掩护呢,那经历,别提有多刺激了。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方安这边在包间睡觉,隔壁警察在扫黄,动静特别大,他立马睡意全无,整个人像一只壁虎一张牢牢趴在墙边,试图听对面的动静。   当时听得实在不清楚,干脆自己推开门出去看。手上还不忘端了一盘西瓜,一边啃一边看,还很自然的问的民警:   “警察叔叔,我跟你们说,我觉得那间也有问题,你们去看看!”   当时的民警:“……”   当然,那都是好几年之前的事了,自从方安成年以后,自然不用像未成年时那样从后门进,他可以大摇大摆从正门进!   *   大概就是在刚进入前厅时,方安发现前面有一堆人在争执。   而他呢,从来就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一看前面有事儿,第一反应不是绕开,而是凑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人群中央是两个女生和几个男生在对峙,两个女生中清醒的那个护着后面那个,大声说有人在她朋友的酒里下药。   那几个男生也非常冤枉的样子,一声声说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做,说她们冤枉人血口喷人。   两方都这么振振有词,   导致周围看热闹的也不知道该站谁,   而就两边在这么僵持不下的时候,男生那边有两个人看到了方安,他们立刻非常惊喜的对他挥手,一口一个老大。   方安不认识他们,但勉强还是认出了这几个人,好像是自己曾经帮会的小弟?似乎上辈子关系还不错,而这辈子在他不再提供工资以后,他们选择退出了而已。   那会子已经退出帮会的小弟们一个个就好像忘记了这回事,赶紧过来和方安说他们被冤枉了如何如何。   *   上辈子也发生过这事儿,方安当时看着自己的小弟说自己被冤枉被欺负了,他当时二话不说直接上去就护短啊。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两个女生不止和盛阳有一点点瓜葛,其中一位更是隔壁省厅的孙女,不是那么好惹的。   面对曾经踩过一次的坑,这辈子的方安不会蠢到再踩一次。他直接无视那几个小弟的声音,目光看向那两位女生。   一个长头发,一个短头发,长得倒还是不错,尤其是身后那位长发女生,面容娇好,可能是要和谁约会来着,妆容和打扮都格外用心,身上的衣服也…格外清凉,那会儿明显有些神志不清了,脸红扑扑的…   而清醒的短发女生就把朋友牢牢护在身后,非常警惕的看着方安:“我知道就是你手底下那些小混混干的,你别过来!”   方安:“……”   虽然方安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那两位女生,但很明显,清醒的那位短发女似乎是认识他的?   不然短发女生不会在看到方安过来以后神色更加激动,也不会用那样仇恨的眼神看着他,甚至还说什么谁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等等之类的话。   方安当时还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短发女生会对自己如此厌恶?   他以前从来不打女生的,按理说应该和她没什么冲突啊。难道说她的什么朋友,她的什么亲人和自己有矛盾?   以前的方安无脑护小弟的事儿也算很多人都知道的,让她知道了,所以他是不是以为自己这一次也会帮着自己的小弟?   方安本想刚想解释一两句,但对方压根不听。他叹了一口气,正打算离开。直到那个女生没在口袋里的手隐约露出了一角,那是一个方安很熟悉的小东西。   那一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觉脑袋轰的炸开,面色阴沉下来,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好几个度:“拿出来!!”   短发女生被他的态度吓到了,而刚好就在此时,盛阳从门口出现了。在那样混乱的时刻,他过来分开了方安和短发女生。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尽可能劝着明显不太理智的两个人。而在这个过程中,不知道是女生按的,还是无意中碰到的,那个黑色的小东西被打开了。   对周围的正常人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方安就不一样了…   一瞬间,他耳朵立马听不到了!   仿佛整个世界被瞬间按下静音键,之前还能听到的各种嘈杂音乐,以及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在那时通通不见了。   他只能看到周围人的的嘴一张一合,但是完全听不到任何一丁点声音!!   *   在其他普通人眼里,那天事情的经过只是前厅不知道怎么吵了起来,一位女生和另一个后来的红发男生争执起来?   然后又是从门口赶过来的青年把两个人分开,那个小女生都没怎么样,反而那个红毛男生。现场又没人碰他,又没人打他的,他突然莫名其妙大声怪叫起来…   就好像…一瞬间疯了一样!   红毛小青年整个人莫名其妙开始怪叫,开始发抖,像个神经病一样抱着自己耳朵,不停喊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后来赶来的男生尝试半蹲着和他说话,那个红毛不理会,自己连滚带爬蜷缩到一个散台的桌底下,怎么叫也不肯出来…   原本坐在卡座那儿的几个客人见他爬到自己桌子里下,都吓了一跳,立马跳到位置上离开了。   盛阳半蹲下来尝试和里面的小聋子讲话,他把手上的外机设备递给他,还以为是因为这个掉了才听不到的。   “喏,出来一下,你这个掉了…”   方安不理会,他闭着眼睛紧紧抱着自己,活像一只受了惊,陷入应激状态的猫,整个人还在发抖。   盛阳见实在劝不出来,只能去和店里的老板商量一下,让他先把前厅的那些人驱散一下,看是不是因为外面的人太多了,他才不肯出来。   老板那会子也着急,无论是盛阳还是方安,都是两位爷,他谁都惹不起啊,当然也就答应了这个提议,主动提出给当天受到惊吓的客人的酒水打个折扣。   *   等盛阳把老板那边的事儿弄好了,再回到前厅时,那个小聋子的表情看起来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起码不会大声怪叫了。   不过他看起来还是很怕,整个人缩在卡座的桌子底下,背对着盛阳,不知道小声一边遍嘟囔着什么,一边摸出电话给谁在讲电话?   可能因为丧失了听力,小聋子自己也听不到自己发音是否标准,所以他当时说话的声音非常含糊,盛阳完全听不清。   只是能够听得出他似乎在不断重复这两个音节,说话的声音特别大,然后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   当然,假如他认识方安久一点的话,才能听清楚方安当时嘟囔的是:“就你会摇人啊?我也会!我也会!”   他当时只按下了一个快捷键,一通早就储存好的电话拨了出去,对面很快接听了:“怎么了,安安?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方安听不到对面的商时序说了什么,但他眼睛是好的,能看到电话已经显示接通了,于是开始和对方说话。   说话时又因为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不知道自己的嗓门是大是小,更不知道他那会儿扯着嗓子在喊:   “疼!啊啊啊!序哥!我疼!耳朵好痛!痛!呜呜呜!!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第76章 惹事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商时序赶来的时候,   方安还是蜷缩在卡座底下。   他整个人像惊弓之鸟一般,警惕的看着外面的人,也只有在看到商时序过来的,他才放松下来。   而商时序半蹲着在把他哄出来以后,立刻脱下身上的外套,把他全身罩了起来。   哪怕知道他那个时候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商时序也还是轻声哄着:“好了好了,我来了,安安没事了,安安没事了…”   方安那时紧紧抱着商时序,也不大声怪叫了,也不闹了,像只小猴子一样安安静静挂在商时序身上,和刚才那个不停怪叫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啊…啊…”抱了一会儿,方安又指着自己的耳朵,啊呜啊呜的也不知道在和商时序说些什么。   盛阳和店主乃至于周围的几个在店里工作的店员都没听清楚什么意思,似乎也只有商时序听懂了他到底在说什么   “嗯,好,我知道,我知道…”商时序温和的应着,伸手盖住了他的耳朵,低下头吻在了他额头上,“没事,安安,睡一觉就好了,睡会儿就好了…”   *   说实话,商时序和方安当时的相处氛围有一点莫名的奇怪。   盛阳是个钢铁直男,一时想不出为何觉得奇怪的原因,只是有种直觉,他俩真不像是寻常长辈和晚辈相处…   他看着商时序先是轻轻松松把方安抱起来,哄小孩一样将其送到外面的车里,过了好一会儿,本人又才出现。   再次过来时,商时序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对那个小聋子说话的温和,也没有了前面几天谈生意时的疏离和冷淡。   他表情凝重,面上乌云密布。   而那会子场子的店主一看这个阵势,心里更慌了,一边擦着汗,一边迎上去和他打招呼,语气和表情都真挚极了:   “商老板,这都是个误会…”   作为生意人当然不能得罪商时序,他有心解释几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说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结果商时序那会儿根本不予理会,他直接把锐利的目光看向盛阳,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和前不久见面时的态度完全不同,盛阳能清晰感受到商时序眼里的排斥和不喜,他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   “商总,又见面了…”   盛阳跟着也想客套了两句。   “拿出来…”商时序没有和他客套的心思,他伸手,“把东西拿出来。”   “什么东西?”   盛阳真不知道是什么,但余光处明显看到短发女生表情慌乱,立马明白了什么。他伸出手:“是什么?拿出来。”   *   那是一个自制的小小仪器,准确的说它的全名应该是,自制强磁场仪器。   这种电磁场对普通人来说没有任何影响,甚至不会被觉察,但对于植入了人工耳蜗的方安来说就不一样了。   人工耳蜗植入体的精密集成电路特别害怕强静电和强电磁波。换句话说,能产生强磁场的仪器,会对其进行干扰。   他们制造的这种半成品还达不到对耳朵造成损害的程度,之所以能感受到疼痛,也是一种心里错觉。   但说到底这只是客观条件,对于方安的主观视角来说,却不是什么错觉,在他的感受里,确是货真价实的疼痛…   看到那东西以后,商时序牙关咬得更紧了,但他还是保持了最后的风度,他看向那个女生:“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生看上去反而更恨他一样,她比恨方安还要恨商时序,在经过她咬牙切齿的叙述以后,其他人这才知道她是谁。   据说她弟弟就是因为和方安起了一点点口角争执,就方安底下的小弟围殴了一顿,至此以后,留下终生性质的残疾,几乎算是毁了他的整个人生!   学校里恨方安的也不止他们,还有不少其他人,有因为有过矛盾所以恨的,也有单纯嫉妒他怎么这么好运气所以恨的,各种五花八门的理由…   也忘记是哪个发现出能够“治”他的法子,利用学到的知识制作简易的磁场发生器,很容易就能干扰掉那个小霸王的耳朵,让他一瞬间变成聋子。   这个法子妙就妙在针对性特别强,对普通人没影响,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只能针对方安一个人。   看着以前那么欺负别人的人那么瑟瑟发抖的躲起来,那样子的确很滑稽很可笑,于是这个法子越来越多人都知道了。   女生从别的学生那里拿来的,她之前只是也是听说,不知道打开了会怎么样,那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方安那样。   她心里隐隐想起来今天的方安似乎并没有想帮那几个男生的意思,好像靠近的时候还对她说了一句没事的?   短发女生顿时有点心虚起来,但还是强撑着为自己辩解,他以前那么欺负别人,现在不过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而已,他能欺负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欺负他不能反击回去?   短发女生躲在盛阳的身后,又看了看依旧不怎么清醒的友人,依旧咬牙切齿的说了几件以前方安干的事儿。   *   从传统价值观上讲,方安的确不是一个好人,他被商时序溺爱得太过了。   以前在生母旁边时,尚可以听话又懂事,到了商时序身边,被无条件的纵容给宠坏了,他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以自我为中心的小霸王性子。   他是真的觉得所有人就应该让着他,所以很有可能他们口中的冲突是真的…   但那又如何?   商时序本来就是一个帮亲不帮理的,因此他对于女生的讲述,没有一丝丝的动容,直接一开口就抓住了问题的要害。   “可是今天安安似乎没有招惹你吧?这样你刚才的行为就是对他进行故意伤害,我会保留追责的权利。”   严格意义上来讲,无论是商时序还是方安,其实本质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一个是小坏东西,一个是大坏东西。   “你最好祈祷他没事…”   商时序的表情没有笑也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就是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出的,但在场的人并不会觉得他有多平静。   毕竟挂心着方安,因此说不了几句话,商时序就要离开。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盛阳,意有所指的提醒了一句:   “今天这事是你们先动的…”   盛阳叹了口气,刚才他查过现场监控了,不说前面几次怎么样,他也不了解了具体内情,单就说这一次,当时方安的确是没想过要对他们做什么的。   方安只是单纯的去看个热闹而已。   “嗯,这个…”盛阳把之前在地上捡到的外机递给了商时序,“刚才捡的。”   商时序沉默了两秒,还是从他手里接过,急促的大步离开了。   *   盛阳并不是望江本地人,但他以前也听说过商时序,听说过他家有一个宠的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几乎当亲儿子在宠的那种。   据说那个小子和他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唯一的关系也就是他心脏的共捐献者是那个小子的妈妈。   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愧疚,   但……这也太宠溺了吧?   以前就听说过,方安经常在外面惹是生非,每次惹了什么事,都是商时序出面来收拾烂摊子,事情多了当然就传开了。   不过每次商时序听到他家那个混小子又惹事的时候,都不会责备什么,不是说他还小,就是说他本质不坏是个好孩子。   这句话从他几岁开始说,一直说到十几岁,都半大的小伙子了,还小呢?还不懂事呢?是不是有点太晚熟了?   当然,这话很多人都只敢在心里说,并没有当着商时序的面说。   记得有一回,商时序参加了一个什么慈善拍卖会,当时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参加,盛阳有一位友人也去参加了。   根据他回来之后的转述,这场晚宴的精彩之处不在于那天的拍卖品有多么的珍惜,在于那天商家那个小霸王又惹祸了!   商时序当时也在场,听完他惹的祸以后,脸色很淡定的解释他不是故意的,他本质不坏的,他是个好孩子,他只是有点贪玩而已。   当时在商时序周围的其他人几乎都是想和商时序搭合作的,那会子怎么可能反驳呀,只能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小孩子嘛,都贪玩,长大一点就好了。”   也远处的人在憋笑。   ——虽然我仗势欺人,虽然我和同学打架,虽然我逃课,虽然我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炸,但我是个……好孩子。   那些离商时序远一些的宾客们倒还好,小声笑一笑也不会被发现,这可就苦了那些离得近一些的宾客了。   为了不笑出声,可能把他那辈子最悲伤,最难过,最痛苦,最无法接受的事情都想了一个遍,还是想笑,都已经忍到面目扭曲了。   最后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嗯啊,只是…有点…贪玩而已…”   盛阳虽然没有亲自去现场看,但是听到他朋友绘声绘色的转述,也能够想象到当时那副场面有多么的搞笑。   大概也因为这样,所以一开始还没有见到方安之前,他对他的印象就只有一句话:“他是个好孩子,只是有点贪玩。”   而他对商时序的印象就是:   ——有点心狠。   他能对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小孩都尚能如此宠溺,如此宽容,但对于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却展现了异于常人的冷漠。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以很快的速度把自己的父亲挤下位,还把人以养病为由送到了疗养院。   虽然以前不少人也总听说商时序的父亲是一个非常严苛的家长,严苛到商时序几岁时就被他父亲高强度训练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课程,吃什么穿什么,和谁交朋友,都没有自己的自由。   据说有一些外人见见十来岁的商时序出门时,说他完全不像一个活人,明明正当青春年华,眼里却一片死灰。   后来,那个小孩到他身边以后,他的状态才一天一天好了起来。   他父亲或许的确有问题,但毕竟怎么说,那也是血浓于水的父亲啊,他的行为在外人看起来,无疑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不管什么说,那都是以前的盛阳道听途说的,他并不觉得这里头能有几分真实,一直到真正见他俩以后才发现…   ——似乎,好像真是这样的。   *   方安那天也是倒霉,本想去凑热闹看一下稀奇,结果给自己看到医院去了。等他再醒来时,人工耳蜗已经恢复工作了。   商时序那会子正在一旁守着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东西,注意到他醒了以后,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文件。   “安安?怎么样?”   方安终于能够再次能听到声音了,也没有了之前那副瑟瑟发抖的样子,一如他失去听力时看到商时序的动作一样…   他醒来后,几乎是想也没想,一把扑了上去抱住了男人,紧紧的抱着,仿佛溺水者抱着一根救命的浮木一般。   在他睡着的期间他又做梦了,梦到了些上辈子的事,不知道怎么和商时序说,只能靠抱住他来延缓心里的恐惧。   本来情绪就不太好,一低头又刚好看到商时序刚才看的文件,他在里面的资料里居然看到了盛阳的照片!   那时的他正被商时序一下下轻抚的脊背,看到照片后,心里一沉,脑海中不自觉的想起了系统对那个所谓男主的介绍。   当时和他讲了很多很多,他已经不记得原话了,但总结起来的意思无外乎是他虽然看着如何如何,实际上如何如何。   本身有很牛逼的身份,但他偏偏喜欢伪装成小角色,最后再扮猪吃老虎。   毕竟是主角嘛,他总会认识一些人,身边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一个个无脑的小反派总会以为能随便拿捏他,到最后也一定会是那些反派。   思及此处,方安顿时突然坐直身子:“不行,你绝对不能动他!!”   商时序当时一头雾水,脸上虽然是笑着的,但很明显语气有些怪怪的:“怎么了?你就这么维护你这个朋友?”   那句“朋友”成功让方安一头雾水,他和盛阳什么时候是朋友了:“什么朋友?”   商时序看他不似撒谎,又提醒他:“是他自己说的,说和你是朋友。”   方安:“……”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好像重生的第一天他确实主动和盛阳说了一句朋友?但那会子他…   “总之,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安飞快的否认了商时序刚才的说话,并嘴一快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我怎么可能担心他,我是担心你!”   那会子商时序先是一愣,语气里怪异感终于没了,他抬手揉了揉方安一头乱糟糟的红毛:“就你,还担心我?”   方安看他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更担心这辈子会重复之前的悲剧。他清楚记得系统说过,反派无论多么强大,最后都会被主角打倒的。   这一次已经尽可能的和他避免产生冲突了,就是为了不想让商时序掺和进去,结果,居然还是避不开吗?   “别担心了,那个小子说等会儿他会带着人过来给你道歉。”   正低着头沉思的方安被被这句话惊的立马抬起了头:“啊?不要,不要!”   商时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方安对这个反应这么激烈,但他还是用最和缓的语气和他讲述了他在睡着期间发生的事情。   例如那个女生是他以前学校一个同学的姐姐,再例如,这次的确是对方先误会了方安,她的确不占理…   商时序:“怎么样还让他们来吗?”   *   来什么来?方安当然拒绝了。   毕竟他心里非常清楚,仅仅只是这一次,他看上去占理而已,真要正儿八经的掰扯,前面那几次他可是完全不占理的…   因为有商时序这么一个“大哥”,方安从来就没有缺过钱,但还是曾经收过保护费,这事在他看来可能就是好玩,在其他同学看来就是完全的霸凌。   这一点,是怎么也洗不白的。既然方安都做这样的事情了,那对方对他有意见,对他戴有色眼镜不是很正常吗?   如果可以的话,方安根本就不想和那个盛阳有任何接触,这时更是不愿意节外生枝,让人家来道什么歉,   “算了吧…”   方安突然罕见的好说话起来,并且头一次主动反省了自己的问题,他垂眉垂目,乖巧得不得了:   “其实我也有很多很多问题,我之前实在是太小心眼了,只要听到有人在背后笑,就认为是在嘲笑我,然后我…”   商时序也不责怪他,只是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抚摸他的背脊:“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也是在那会儿方安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流了眼泪。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渗透在商时期的西服外套上,把那一块布料都打湿的,使得那块看上去比周围颜色还要深些。   死过一回以后,似乎让他变了,又似乎没变,方安也不知道,最起码他在承认错误的那一刻是真心的。   他和商时序坦白:   “对不起,序哥,我不是一个好孩子,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其实我做了好多好多坏事,我的确欺负过……嗯,我真的欺负过别人,我以前还撒谎欺骗你,我以后改,行不行?”   商时序并不说话,   依旧轻轻的抚摸他颤栗的脊背。   其实在方安说出他欺骗他的那刻起,他就已经知道具体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有一段时间不是有一些大嘴巴的外人说方安那天在外面搞大了女人的肚子,是不是也要商时序给擦屁股的那话吗?   其实这种流言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在方安十七岁的时候,还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时候正是青少年情窦初开的时候,难免就会忍不住有人偷尝禁果。   但当时的确不是方安和那个女生交往的,真正孩子的爹吓坏了,压根不敢承认。而方安倒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直接把这个锅给认下了。   最后烂摊子都是商时序在给收拾,不管是给赔女方的家里人好多好多钱呢,光压下这件事,也花了不少功夫的。   当时的商时序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和对方家长道歉,说:“他是我带大的,有什么不是,也是我没教好罢了。”   而现在…商时序轻声开口:“我知道不是你,你要是和谁谈恋爱,你觉得我能不知道吗?”   记得那时候替人背锅的方安还觉得自己很酷,觉得自己很像那种电影里的忍辱负重的男主角,心里特别高兴。   现在想想,真是个蠢出天的。   *   回想起以前,方安真是越想越羞愧。   “我一点也不听话,总是给你惹事,任性又脾气差,我简直太糟糕了,我…”   方安后面的忏悔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商时序轻轻抹去了眼泪,男人用温热的指腹为他擦去眼泪。   商时序:“安安,你知道野生的小鸟是如何学会飞行的?”   方安:“不知道。”   商时序:“幼崽会被父母从巢穴上推下去,为了不摔死,幼崽会在空中拼命扑腾,为了求生,就学会了。”   方安:“……那,不会怎么办?”   商时序:“不会就只有摔死。我父亲以前对我就是采用了如此的教育方式,但我舍不得那样对你……”   方安:“……”   商时序遇见方安时,他尚且只是一张白纸,后来变成这样,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实在是太溺爱小孩了。   无论方安做出多么无理取闹,无法饶恕的事情,他都会无条件原谅,心里总念着他从小没有了妈妈,他多么可怜啊,所以总想给他双倍的爱。   太过于严厉的教育方式当然不对,但太过于溺爱,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正确的。   *   那天在医院里两个人聊了很多,聊到最后方安都不记得自己都说了哪些话,只记得那天哭了,记得商时序紧紧抱了他。   在人工耳蜗已经重新弄好以后,方安在商时序的陪伴下,在家里结结实实躺了一天,第二天又恢复了生龙活虎。   并且开始活力满满的投入到了他人生第一个小项目,从以前的惹是生非的小霸王摇身一变成了戴着帽子的小包工头!   倒也不需要做什么体力活,就是戴着帽子在身上走来走去,监督其他人,就是有点晒,就是灰尘有一点大,需要时不时帮一帮忙之类的活儿。   等商时序来接他的时候,看他如此灰头土脸,晒得通红样子,还心疼了一会儿,说自己出钱给他们休息室装台空调。   方安那会子在开着空调的豪车里吃着一根一块钱的冰棍,连忙摆手:   “之前不是说好的吗?这事你不管。我早预约了装空调,只是太忙了,他们没来,得明后天才装呢…”   说着他在商时序面前撸起袖子,努力想让自己的肱二头肌更明显一点:“你看是不是比前两天明显了…”   他才开工两天,都没干什么重活,能明显到哪里去,还是跟之前一样。但商时序还是点点头:“好像是…”   方安高兴了,一口把之前一块钱的冰棍啃完了,又麻利的拿了一根带夹心的。   那根比方安想象中还要甜,外表的脆脆巧克力裹着里面的奶油他刚咬完一口,便惊喜的把雪糕往商时序面前递了递:“你尝尝,特别好吃!”   商时序也不嫌弃低头啃在了方安啃过的位置上:“嗯,好像还真不错。”   *   施工开始后,虽然的确发生了些意料之外的情况,这都是很正常的,毕竟他们以前都没做过这种嘛。   不过也还好,都是些不大的问题。   本来工地上就没什么特别深奥的技术含量,大家又不笨,学起来很快。就这样,一个临时的工程小队就这样有模有样的干起来了。   虽然和其他工地上干活很久的工友相比,他们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进度一开始也有些缓慢,但熟练以后就好了很多。   年轻的小伙子们总是充满了活力,对未来的一切充满希望,闲暇时互相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天,畅谈未来,   这种日子不过几天,连带着也把其他干活的工人给带得精神头好了许多。   方安在施工开始以后,就忙碌了起来,中途盛阳来找过他一次,直呼都不太认识他了。   几天不见而已,变化还真的挺大的,穿着一件背心,脸上还有一点灰尘,大大咧咧坐在乱石堆上啃着一块烧饼,看起来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听盛阳说那话时,还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周围的人:“没什么啊。”   那天盛阳是来告别的,他要离开望江市了,还说好歹认识一场,还把他的真名告诉了方安。   方安即使早就已经知道了,但是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盛阳大抵也看习惯了,也没纠结这个。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盛阳在聊天过程中还问了他一个问题:“我总感觉你有点怕我,为什么啊?”   方安想了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怕你打我,因为我打不过你…”   盛阳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了好久好久,后来干脆自己也坐到了方安身边,伸手从他一边的袋子里拿了一个馍馍啃了起来。   盛阳刚啃了两口,又看到一旁递过来一瓶没打开的矿泉水:“要喝吗?”   那天方安和盛阳的交谈特别特别友好,甚至盛阳还说让他以后去他那儿的时候,他做东,一定好好招待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男主这辈子对他的态度变好了,但方安也不是那么木的人,听他这么说也就答应着好啊好啊。   *   那天盛阳走后,方安心里就一个想法,他看起来和自己的关系还不错,应该不会发展成上辈子那样了吧?   他真的挺高兴的,不过还没高兴多久呢,另一件事情又冒了出来。   这次不是因为盛阳的事儿,也不是因为他自己的事儿,不对劲的人是商时序。   之前是因为太忙碌,方安也很少认真调察过商时序,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奇奇怪怪的。   刚开始亲近点很正常,无外乎就是来接他下班,给他买水买零食,拿叉子喂他小吃,或者给他擦一擦唇什么的。   后来慢慢的,无论多晚回来,商时序总是会等着方安回来吃饭,方安坐在沙发的哪一边,他也一定会挨着他坐下来。   虽然看似是不经意的小动作,   次数多了就会特别明显。   最开始的时候方安还没发现,但快一个月了,商时序还是那样。   甚至还有点愈演愈烈的样子,包括平时看他的表情,说话的语气也透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当然,除了他变得有点怪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也一直压在方安心里。   *   就前两天吧?方安下工会来以后,依旧和商时序挨,中间可能是他的下属他发消息,商时序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其实这都没什么,就是在退出页面的时候,方安不经意在桌面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照片。   那个照片似乎是他前两天发给西洲的,是他在工地上戴着安全帽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剪刀手的照片。   怎么会在商时序手机里呢?   是眼睛看花了吗?   方安从来没有偷偷查看别人手机的癖好,但那刻他真的很想把商时序的手机拿过来看一眼。   *   商时序:“嗯?怎么了?”   此时在方安心里东想西想的时候,一旁的商时序非常自然的捏了捏他的脸。   按理说明明小时候商时序也经常这样做,方安那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却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又说不太上来。   方安:“没,没什么…”   可能是太累了吧?   虽然说,他那大半个月都是监工,但也不代表他就真坐在玩手机就行了,偶尔还是要去帮一下忙的。   那会子又正是七月初,   是望江市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他都感觉自己是不是晒那么久把脑子给晒傻了,不然怎么解释他居然从商时序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怀念和不舍。   “我有点太困了,先去洗漱了。”   商时序:“……”   *   方安的直觉很准,他能感觉到商时序不一样了。他明明之前经常也想让自己好好学习,又请家教老师,又想让他上大学的。   可明明那会儿学校都挑好了,就等着9月份开学去报名了,结果商时序却改口又说其实他上不上大学都行,在家玩也好,说反正他赚的钱也足够他挥霍了…   话虽然是这个话吧,   但怎么听怎么有点怪怪的。   并且方安每次在家里和几个朋友打电话聊天的时候,他都能够感受到商时序的目光。   尤其是他和别人说说笑笑时,   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则会更加明显。   他不禁开始回忆起来,不对啊,以前的商时序有那么闲吗?他之前不是经常住在公司吗?像个工作狂吗?   可为什么那大半个月里,   他几乎天天都在家?   并且之前那个很怪异的梦,方安后来又做了两次,和其他的梦感觉不一样,有点太真实了,在仔细回想了很多遍以后,越想越觉得太不正常了。   以及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关联,但随着商时序在家的时间变长,以前总是几乎秒回信息的西洲也变得时回时不回。   每次回复也都是很晚以后,问就是工作忙。   当时已经快到月底了,方安除了想那些事之外,还要想过两天的结算款,越想越烦,越想越烦…   算了,明天早一点起来然后找个机会拿到商时序的手机看一看?方安在床上翻了一个身,闭上了眼睛。   那天他睡得比平时晚一些,睡觉之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好像少了点什么的感觉,具体少了什么又说不太上来…   当然,假如方安当时面前能有一面镜子的话,他就能够注意到他在想起商时序时,习惯性砸吧了一下嘴。   而他本人对这个动作毫无觉察。   *   商时序这次过来时已经是接近凌晨一点了,他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看到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熟睡的方安。   那会儿的他哪怕睡着了眉头也还是紧紧皱着,床上的被子被他滚得乱七八糟,一看就睡不太好。   好巧不巧,商时序也没怎么睡好。   他熟练的坐到床边,熟练的掀开被子,又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将侧躺着的赤发青年拦进自己怀里,一如往常一般一颗颗解开扣子…   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商时序非常喜欢方安睡着以后无比依赖的躺在他胸口的模样,仿佛自己就是他的全部。   安安以前小时候就很喜欢靠在他胸口的,一双小手紧紧抓着他,多可爱了。再长大一点就爱咬人,自己手上都是他咬的印子。   听到有结婚的员工讨论自己家小孩换牙期总是爱咬人,他也会跟着罕见加入话题,闻声开口道:“是啊,我家小孩也是。”   哪怕他已经长大后半夜迷迷糊糊也会想喝.奶的动作,那不是饿,就是过嘴瘾,每次商时序都会不假思索的撩起衣服就要喂。   以前的商时序很能隐藏自己的情绪,例如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安安,其实他有梦游的习惯,其实他那么大了,晚上还会抱着他睡觉时,甚至口.欲.期都还没退化。   他一直觉得应该找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告诉他,所以一直隐藏着,但最近他自己的情绪都有些不太对劲了。   最大的原因还是那个梦…   *   对于商时序来说,起初只是一个有点模糊的噩梦而已,早上醒来也就忘得差不多了,最多只觉得那个梦有点压抑。   一直到后来,梦境的内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直到某一天早晨,商时序突然意识到,或许那不是梦。   或许那是已经发生过一遍的事…   *   梦里的商时序在得到安安具体死讯的那天已经是距离他出事的第三天了。   望江市那天下了特大暴雨,但那会子屋外噼里啪啦的雨点也不足以掩盖听筒里的的声音。   电话那边的人说发现尸体了,疑似是他自己酒后驾驶,可能是没分清油门和刹车,从山崖边摔了下去,已经死了。   “喂?!喂!”   电话里的声音刚把这个消息说完,就听到听筒那边传来一声沉闷的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等电话那边再次有声音时,已经不是商时序的声音了,应该是他们家里请的雇佣,非常焦急的说,商先生晕过去了!   再度醒来的商时序并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他坚持要见到安安的尸体,一定要亲眼见到!   那时候的商家虽然还没到破产的地步,但也算正值风口浪尖,其实他应该更加谨言慎行一点才对。   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自从得知安安的死讯以后,商时序全然没有了之前在外人外面的冷静自若。   眼里都是红血丝的他对着噼里啪啦的闪光灯语气阴狠:“无论是谁,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   那时的商时序有点疯了,反正神色就是看起来不太理智。而他后来做的事情更是印证了之前大众对他精神状态的担忧。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事故发生地的上方,第一次看到那个小青年尸体的商时序并没有害怕,他颤抖着手一点点掀开白布,目光在青年冰冷的面部流连好久。   一旁有别的人意思意思的劝周应淮节哀顺变,他却置若罔闻,仿佛没听到那样,伸手轻轻的抚摸太平间上青年的面颊。   他抚摸青年的动作是那么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眼神里都是缱绻的情意绵绵。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看起来精神恍惚不太正常的商时序轻声开口:“安安,我…好像还没和你说一件事呢,本来我想等你再长大一点才告诉你的…”   他语气那样轻柔,甚至称得上温柔的的对着躺着的毫无气息的尸体讲话,那幅画面真的非常非常…诡异。   当时周围举着相机的记者意识到这是一个大新闻,赶紧噼里啪啦的对着商时序按起了快门。   也因为这样,他们完美捕捉到了商时序接下来的一系列轨迹,他是如何低下头,如何弯下腰,又是如何郑重的吻在了青年苍白毫无血色的唇上,每一张都拍下来了。   吻完以后,商时序还对着镜头笑了笑:“正如你们所见,我对他是这种心思。”   那一刻,除了商时序脸上有笑容,其他人的脸上都是震惊茫然,可能都以为自己幻听了,或者出现了什么幻觉。   等意识到这都是真的之后,心里只有同一个想法:商时序果然疯了!!   *   他的确疯了。   他怎么能不崩溃呢?他那时候连给送安安出国的事儿都自己全部安排好了。   商时序当时想的很好,安安在他身边,他做什么都得顾手顾脚,所以等安安离开后,他就能稍微放开手脚了。   但……   别人都说那是意外死亡,商时序却一眼就看出来了,那绝对不是意外死亡,一定是人为制造的意外!   至于在车厢里找到带着安安指纹的的酒瓶,那算什么证据,他一眼都不想看。   那么廉价的酒,安安不会喝。他不怎么习惯喝高度烈酒,他更爱喝带着甜甜的,带着水果味的果酒。   所以酒肯定是别人灌的…   再往前倒推死亡时间的时候,商时序又发现那个时候的安安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而那时的他因为电话里迟迟没有声音,还以为是他不小心按错了。   意识到自己竟然错过了他的求救后,痛苦,懊悔,自责等等情绪铺天盖地的席卷了商时序的全身神经。   商时序认真去看了尸检报告,在全身多处伤痕里,手脚的伤痕很明显也非常奇怪,这会是摔下去的时候完成的吗?   还是……   商时序都不敢去想到底是怎么弄的。   真的好奇怪啊,他以前瞻前顾后,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一直迟迟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思,等真正知道死讯的那一瞬间,他脑袋轰的一下,突然感受不到心跳了。   就好像另一个人死亡了,   连带着把他的心也一起带走了。   他以前总担心自己会死,他要是死了,安安可怎么办啊?   安安脑子不太聪明,根据他亲妈说,他小时候就干过一边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大叫的蠢事,明明只要松开手就行了,可他就是要紧紧抓着…真的好笨哦。   自家小孩不太聪明,当家长的总要多费一些心思的。   商时序一直都只担心自己哪天走了,安安怎么办?安安会不会被欺负?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安安先走。   那个梦的最后,商时序的确彻底疯了,完全不顾以后,以一种鱼死网破的架势弄得整个望江市一时之间鸡犬不宁。   *   那些画面是那么真实,   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那种心绞痛明明那么真实,真实到哪怕醒来后都能感受到那种剧痛,痛到商时序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大口大口喘气。   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安安失去生命的样子:——没有呼吸,苍白的身上多处伤痕,连那张脸上也被飞溅的玻璃划伤得面目全非。   只是想一下,心脏就开始泛起一阵阵尖锐的抽痛,耳边是刺耳的耳鸣声,有时疼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梦境里的恐慌严重影响了商时序的日常生活,乃至于他把更多时间都留在家里,需要一遍遍确认安安的确安然无恙。   安安似乎也发现了吧?   发现他这段时间的异样。   被梦境影响过深的商时序从思绪中抽身的时候,一时还有些分不清梦境和正在进行的现实,不过这个也很好分清的,   他低头看着安静躺在他胸口睡觉的青年,对,这边才是现实啊。   仿佛受到了某种看不了的蛊惑一般,商时序情不自禁低头吻在了青年的发顶。   凭借着以前的经验,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安安应该还不会醒,所以商时序打算自己也先眯一会。   也是奇怪得很,自己的胸口明明积压着那么大的重物,但商时序不觉得有任何窒息感,反而感觉非常惬意,踏实,满足。   睡一觉吧,在安安醒来之前离开,过去的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商时序如此想着。   然而他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却仿佛突然有什么感应似的,猛地睁开眼睛,直直对上了一双微微睁大的眼睛。   安安醒了,不是前几天那种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这一次是真正的醒了。   但商时序却一点都没有了慌乱的感觉,他先对着方安笑了笑,感觉到他想离开的动作后,用力按住他的头不让他走:“嗯?安安不喜欢吗?” 第77章 惹事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那一刻,方安的心里如是想。   他只感觉自己好像睡醒,又好像没醒,可能还在做梦吧。假如是真的醒了,为什么他还能看到这一幕画面?   他在做什么?   商时序又在做什么?   商时序看起来也不太正常,居然还在对他笑。在觉察他醒了后,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按住方安,然后还想往他嘴里喂?   不是,他疯了吗?他疯了吗?他疯了吗?方安当时脑子里不断重复这一句话。   商时序不知道方安心里在想什么,但从他的表情也应该能看出一点点吧,结果表情一如往常,还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   这…这…这…   方安:“……”   商时序表现得实在是太自然,太正常了。可恰恰正是这种,“一如往常”在如此反常的气氛下反而显得诡异。   方安那会儿还能看到商时序胸口明显不像正常男人的颜色,以及各种深深浅浅的印子,几乎明晃晃告诉方安,这肯定不是一次或两次,这他妈是积年累月啊!!   方安:“……”   那一刻,前面几天的梦突然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起来。乃至于过往那么多年,那些模糊的印象,在这一刻通通汇聚到了一起…   看来之前那些模糊的梦都是真的。   他想起来了,并且也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但等明白过来的下一秒,方安又觉得还不如不明白呢!!   他余光处又暼了看到了商时序解开扣子的地方,看过去的一瞬间,他竟然还下意识砸吧了一下,甚至还能感觉到舌尖似乎有一丝丝的甜味?   我擦!!!   这一点其实是方安多虑了,商时序再怎么说,他也的确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再怎么弄也是变不出那玩意儿来的。   他之所以会觉得有点甜滋滋的,其实那只是他自己的口水,不是别的什么,说到底还是心理作用,是他脑补太过了。   方安:“我,你……我……这个…”   商时序:“嗯?”   *   安安的脸色变了又变,像个五颜六色的调色盘,从迷茫到震惊,到不可置信,最后定格在一脸恍恍惚惚上。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又抿了抿唇,仿佛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尴尬的上看下看,嗯,这的确是他自己的房间。   商时序倒是一点都不慌,他甚至都没有想扣上扣子的打算,还非常淡定的问了他一句:“还吃吗?”   然后成功瞟见安安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红了,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螃蟹,从脸到脖子都红得不行。   他甚至都不看他了。   “我…我…你…你…”   说话又结巴了。   商时序抽出一旁的纸巾低头擦了擦口水,又自然的贴上胸.贴。因为太明显了,必须得弄这个,不然穿衣服很容易看出来的,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哎……”   安安显然从他的动作和叹息声中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可能还想问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问,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商时序看小孩那么艰难的样子,也没有了捉弄他的意思,淡定开口为他解答疑惑:“还记得你小时候都是趴在我胸口睡觉吗?那时你还很瘦,整个人可以叠在我身上,把脸靠在我胸口,蜷缩着睡觉…”   方安点了点头。   商时序又继续试探的问:“你有一次生病发烧,你还记得吗?”   方安有点迷茫了,实在是因为他小时候生病发烧过好几回,突然这么说的话,还不知道说的是哪一次呢。   “就第一次,你醒来以后和我说,你梦到了妈妈那一次。”商时序提醒道。   方安思索了一会儿,终于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些陈年旧忆,但记忆依旧是太模糊了:“嗯…然后呢?”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吧。你那时候闹得很,睡着了也不安分,而那天又下雨,医生赶来也要很久,只能我抱着你才行,然后你就闭着眼睛在我衣服上乱蹭…”商时序想了想淡定的补充,“真的挺管用的,吃上就消停了。”   方安:“……”   他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说的吃上是什么意思后,脸红得更厉害了。   “再后来…就一直这样了。”商时序看安安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补充道,“我不抱着你睡觉的话,你会睡不好觉,我也睡不好。”   方安沉默着:“……”   商时序看得出来,安安看起来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啊,目光和表情明晃晃写着怀疑。也是,这事乍一听都不会相信的吧?   商时序:“你别怀疑,真的。”   方安:“……”   青年一脸呆滞,仿佛大脑过载宕机了,其他人可能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但从小把他拉扯长大的商时序就不一样了。   毕竟相处了那么多年,他总能通过一些细微的变化来看出安安当下的心情,甚至猜测他的心理活动。   那会儿的安安应该挺懵的,还挺紧张,但他自己都没发现吧?他的眼里并没有排斥,厌恶等等情绪…   *   原本商时序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可能会看到这样的画面以后,安安可能会有的反应和眼神,他可能会把他当做怪物,会骂他变态,但…没有。   他眼里只有诧异、不解、迷茫和震惊,以及…羞赧,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点吧?   *   方安的确没有注意到这点。   那副画面对他来说还是太震撼了,那一瞬间大脑都空白了好久,以至于当时都没有认真的思考他为什么没觉得很恶心?   “……”   方安深吸了好几口气,尽力想平复乱糟糟的心情,一团乱麻的的脑子里突然冒出另外另外一个问题:   ——商时序和西洲是什么关系?难道是他花钱雇的人吧?这个倒是有可能,总不能就是商时序本人吧?   哪怕他也知道在那会子说这话的确有些不合时宜,但他还是冷不丁的开口:“那个…序哥,我之前给你推荐的那个游戏,你…你下载了吗?”   他本想一步步来,例如先问他有没有下载游戏,问他玩不玩游戏,从商时序的反应里试探下他到底和西洲有什么关系。   结果商时序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那会子异常闲适的半靠在床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安安,我就是西洲。”   方安:“……”   大抵是因为在问那句话之前,心里已经有了一点点隐约的猜测,所以这时听到商时序说出来,方安的心里除了猛的一缩之外,居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   方安一时脑子有些发懵,回想起他和那位网友聊天这么久,也是连过麦,发过照片的,甚至还互相邮寄过东西!   方安:“……那照片和声音呢?”   商时序:“合成的。”   方安:“地址呢…”   商时序:“我雇人帮我签收的。”   方安:“……”   *   男人目光里的侵略性实在是太强了,强到有些陌生,几乎让方安开始怀疑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记忆中的商时序?   以前的商时序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么一想,方安那会儿给真有些想不起来了,记忆中的商时序一直对他特别纵容,想要什么给什么,特别好说话,就是有时工作会很忙碌,但依旧非常可靠,在方安的是亦父亦兄般的存在。   而现在呢?   是商时序突然之间变了,还是他其实压根就没变过,他本来一直就是这样,以前只是在他面前压抑而已?   这个问题方安还没想明白,商时序继续补充更多的细节,目光中带着怀念,唇角是一抹明显的笑意,他似乎心情很好?   “安安,你以前小的时候很黏我的,不管有什么心里话都会跟我讲的。只是后来你长大了,不知道怎么了,就不愿意跟我讲话,开始天天沉迷游戏,我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了…”   “刚加上的时候你也不爱和我讲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们年轻人搭话,想着要有共同话题,所以去看了你看过的动漫,去搜集各种你可能会喜欢的话题…”   提起过往那些事情时,商时序的眼神明显是愉悦的,就连之前始终毫无起伏的语气也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起伏。   “后来你慢慢有什么事都会来找我,我很开心,真的……”   他诉说着他是如何尝试融入他们的小圈子,如何学习那些新鲜的网络用语,如何去挨个挨个解析那些游戏技能的冷却时间以及最佳搭配…   “再后来我渐渐和你熟悉了起来,每天和你一起打游戏,每天跟你聊天,那些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你都愿意告诉身为网友的我,我都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高兴。”   方安:“……”   “我会觉得是不是我太过于失职了,才会让你连心里话都不愿意跟我讲,有时却又很高兴,起码我能用另外一个身份陪你成长,为你答疑解惑…”   方安:“……”   “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用黑色的图片当头像?我当时说我不知道用什么,就随便换的。但其实我的头像其实也不是完全黑色的,如果你把头像保存下来,再调高最高曝光,你就会发现那是你的照片…”   这个方安是真的没想到,他眼睛微微睁大:“我…我…我不知道……”   “安安,你知道嘛?我换头像时,既希望你能够发现,又希望你不要发现。”商时序顿了顿,竟然笑了一下:“我是不是很矛盾?”   方安:“……”   是挺矛盾的。   商时序如果想伪装另外一个身份,对他来说是非常简单的,哪怕只是伪装一个网友,但他也却对不是随便装装的。   这位网友西洲的老家在哪里,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平时几点上班,又几点下班等等,包括和方安聊天中记和他说过的关键信息,他都会在备忘录记好,免得下次忘记,又或者不小心说漏嘴。   关于他发的照片,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照片,是商时序通过科技合成的。偶尔几次连麦用的也是变声器交流,甚至会通过假地址给他寄过东西彻底打消他的疑虑。   他把一切都准备的非常妥当,就算是用来欺骗经验丰富的成年人也足够了,更别说欺骗那时候还没成年的,尚且天真不知世事的方安呢,那更是手拿把掐。   *   接受到接二连三的各种冲击之后,方安变得异常平静起来,他几乎麻木的问着商时序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事情?   “…没有了吧。”商时序思索了一会儿,又改口,“哦,还有一件。”   方安那会子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连忙问他什么事,商时序却毫无预兆的坐直身体,凑过来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方安:“!!!!!”   商时序的吻突然又迫切,那样急躁的样子根本不像他平时不急不慢的性格,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在察觉到方安想要退让时,商时序手上的力道还会逐渐加重,用力控制着方安不让他离开。   不仅如此,那会子的方安明显感觉到商时序的手都在发抖?   为什么,明明是他在强迫自己亲吻,但他的手居然在轻颤,仿佛极度害怕他会离开…他会消失那样。   一面吻着还能听到商时序唇边溢出一些含含糊糊的小声喃喃:“真好,真好,是暖和的安安,是暖和的安安…”   完全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的方安很快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他以前从没有和谁亲吻过,小时候莫名其妙异性缘很不好的他唯一和女生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偷摸牵手。   再多就没了了,亲吻经验几乎为零的他连换气也不会,被吻住的时候居然还屏住了呼吸,很快整张脸就被憋得通红…   商时序也发现了,于是赶紧松开,引导着他要用鼻子呼吸,不要用嘴。   一次不会就教两次,   两次不行就三次,耐心极了。   在看着他终于不会在接吻时憋气后,商时序笑了,眼睛弯弯的,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   他就像小时候夸奖他在语言康复里终于成功开口说话那样夸了一句真乖:“好孩子,学得真快,真乖。”   方安莫名感觉更羞了。   然后下一秒,他继续吻了上来。   *   等两人不知道吻了有多久,分开时还能看到唇边相连的一道细细的银丝,以及两人的嘴明显都比刚才更加红润了。   商时序没有像刚才那样长篇大论,而是用行动告诉他还有一件事是什么。他亲完以后,眼睛笑得眯起来:“就这样…”   “我喜欢你,安安。”商时序的声音一如既往,他的眼里也依旧是宠溺,“你可以拒绝我。”   “……”   方安唇上麻麻的,脑袋也如一团打成结的毛线团,连他自己都理不清他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上辈子直到死之前他都非常疑惑,为什么商时序对他那么好,为什么对他又管又不管。   “管”在于他从不允许他在外面过夜,“不管”在于他做什么,他几乎永远无条件相信他,站在他这边。   哪怕方安做的事一些在其他人看来不务正业的事,哪怕他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他也对他溺爱有加…   为什么,就因为他对他怀着如此不可告人的心思吗?方安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些疑惑与不解。   而商时序却立刻否认了他的想法。   男人浓厚情意的目光流连在对面青年的脸庞上,又看了看外头静谧的夜色,习惯性的想摸起一旁的烟,不知想了什么又放了下来。   “要问为什么的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觉得看到你就很开心,觉得…终于拥有了一样只属于我的礼物,后来……”   商时序的语气轻轻的,但里面内容却让方安有种后背发毛的感觉…   他说他后来无论做什么都会想到他,会觉得方安是他一手养大的宝贝,他压根舍不得让给其他人…   他甚至还提到了他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第一次给女同桌准备礼物那事儿。他说他当时看到以后不怎么高兴,但并未觉察。   后来他上初中,上高中,偶尔会有女生对他告白,他也非常不高兴。他认为从小由他带大的宝贝就应该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这是天经地义的。   尤其是方安第一次交女朋友时,他没有高兴,心里竟然产生出一种扭曲的不快,觉得自己的所有物被旁的人抢夺了…   明明是自己如珠似宝般养大的小东西,从小还和自己那么亲的,突然看到他和其他人亲热起来,他当然不高兴。   “我看到你和其他人那么亲近,就感觉不太舒服,你应该只是我一个人的。”   额…   方安:“……”   他那时候的确交往过一任女友,那会儿的两人特别纯洁,最亲密的动作也不过就是拉一拉小手而已。   本来和女生相处得挺好的,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那个女生突然转学了,转学之前还给他写了一份分手信。   因为这样的事情之前还发生过,方安一直都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以为是自己不擅长和女生相处,不经意触碰了对方的雷区,才导致不告而别,现在才知道……   *   商时序对他的占有欲有些过分强烈了,连他自己也很坦然的承认了这一点,还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说他之前一直分不清自己对方安的这份强烈的感情是出自于他本人还是出自于这颗心脏,也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一直没有对他坦白。   后来他想明白了,其实就是他自己的情感而已,心脏不过只是他不能接受自己产生如此背德情感的一块遮羞布而已。   是用来欺骗自己,搪塞自己的借口。   商时序说着说着,又开始和方安道歉,为他如此扭曲,如此过界,本不该存在的情感而道歉,还说他本可以继续掩藏在心底,可他之前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你死了。你知道吗?安安,那一刻,我真的很后悔,非常后悔,觉得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   商时序原本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在那一刻有些凌乱,几根碎发颓颓的垂在脸边,还透着几分沮丧的样子。   而在他说出那个梦境内容之后,方安的脑袋就已经轰的一声炸开了,他没想到商时序也会想起来上辈子,一时之间有些哑然。   “非常抱歉,安安,我对你存在如此肮脏,如此龌龊的心思…”   商时序的语气依旧是轻轻的,就如同平时他叫他起来吃饭那样,“哪怕你恨我,我也认了。”   “……”   那会子别说商时序,就是方安自己也在心里询问自己:他真的恨他吗?不知道,他那会儿心里真的很乱,很乱…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看着眼神炽热的,和平时不太一样商时序,他毫无防备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心声。   “序哥,我有点怕…”   或许方安当时那种情感并不是害怕,但他也实在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了。   商时序听他这么一说,表情顿时一僵,又过了好一会,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没事,别怕,我还是我的…”   *   那天谈话到最后外面已经快天亮了,大约接近凌晨五点的样子,方安表示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他脑子里快炸开了。   “今天我想一个人睡觉,请你不要在我睡着之后再过来了。”方安着重强调了一个人,“我还是想自己试一试。”   商时序倒是依旧是那副样子,他暼了方安一眼,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你会睡不好的。”   方安不吭声。   商时序:“好吧。”   他离开前先是嘱咐方安一定要记得盖好被子,又说他房间的空调不要调那么低,以及床头柜有他接好的温水…   说完那些以后,   他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   商时序离开了,外面应该也快天亮了吧?大抵因为短时间内大脑接受太多信息,方安那会子还真毫无睡意。   就这么一直睁着眼睛到外面的天大亮起来,中间有好几次,他下意识好几次拿起手机想给西洲发消息,在又想起对面的人是谁以后,又悻悻的放下手机。   好几年养成的习惯,   还真不是那么难以戒掉的。   大约在上午八点多的样子,翻来覆去很久的方安这才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困意。   他在去睡前,心里并不相信商时序之前说什么自己会睡不好,可等他真的睡着后,发现他的确…睡得并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商时序之前的那句提醒,还是因为他真不习惯,心里感觉少了点什么,还感觉房间实在太安静了。   整个人就像陷入了一种很难以描述的状态中,像睡着了,又像根本没睡着,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焦虑,   在不知道舔了多少次嘴唇后,方安终于睡着了。入睡之前。他隐约间又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味,他那会儿完全睁不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商时序又来了。   而等他再次醒来时,他旁边空无一人,他赶紧摸了摸一旁的被子,嗯冷冰冰的,昨天没有人躺在这里过。   那会子的方安还在心里笑了笑,觉得商时序明明就是在骗他,还说什么自己一个人怎么不能睡了?这不是睡着了吗?   *   方安醒来时外头已是中午,感觉肚子有点饿的他打算先出去吃一点东西。   刚走出房门没几步,方安看到了楼下的商时序,他似乎也没睡好的样子,居然还在看电视?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的那么认真,屏幕的光照在商时序鼻梁上的两片镜片上,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商时序:“饿了吗?”   方安:“……”   他没说话,但商时序似乎也知道了。他挽了挽袖子,朝厨房的方向走去,随意的给他提出了几样备选,问他今天要吃哪个?   他给出的选择,无论哪个都是以前的的他很喜欢吃的。但方安一直以为那是阿姨做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   楼下的商时序已经戴上围裙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穿着小熊睡衣,赤着脚站楼梯边的方安,语气自然极了:   “回去,把鞋子穿上。”   *   虽然心里还在想着他又不是自己的亲爹,自己凭什么听他的?但方安行动上还是自觉的去卧室里穿上了拖鞋。   等他回卧室重新穿上鞋,再下楼后,商时序已经在厨房里开火烧水了,而之前还播放着什么的电视也已经关闭了。   也不知道商时序刚才在看什么,声音开得很小很小,方安在楼上只能听到一点点声音,心头还有种莫名的熟悉。   又看到商时序是那么聚精会神盯着屏幕,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但唇角明晃晃挂着笑容,这可做不了假。   刚想下来看一看,结果他又给关了。   算了。   *   方安把目光放在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商时序,脑子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他刚被商时序接到身边时,他也为他做过饭。   那时的商时序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已,却要又当父亲又当母亲般的照顾起另外一个四岁的小孩。   他作为商家的大少爷,在那之前应该是从没有照顾过别人的,因此那时的动作生疏极了,看着手忙脚乱的,   而现在如此熟练的动作也不是一夜之间突然会的,是后来随着次数越来越多,这才开始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这么饿了?”   可能是见他一直依靠在厨房边看自己,商时序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不是饿得等不住了,很自然的从小煎锅里夹出一块熟透了的煎鸡蛋,又用餐刀将其划开,叉其中一块喂给一旁的方安。   “快过来,肉还没熟,先吃点鸡蛋垫垫胃。”商时序这样和方安解释道。   户外的阳光透过商时序身后的玻璃洒在他身上,那一刻,方安像受到蛊惑一般真凑过去,张嘴吃下了那块热乎的煎蛋。   顿时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商时序:“怎么样?味道淡不淡?”   方安:“还好,有一点点…”   听他这么说,商时序又熟练的往里撒了一点调味料。   那会子的他上身穿着衬衫,下身穿着西装裤,紧紧抿着唇,清晰流畅的下颌角棱角分明,怎么看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可他却那么自然的系着围裙为他在厨房里忙活。   “这次呢。”   商时序又喂过来一块,这次是肉。   “还可以。”方安张嘴吃下,“嗯,味道还不错。”   商时序:“那就好。”   *   前一天晚上他们真的聊了很久啊。那也应该还是方安和商时序第一次如此坦诚公布的聊天。   昨晚不止商时序亲口承认了他对方安的不可告人的心思,过于强烈到占有欲,其实方安也说出了自己之前对他的误会,他还成功看到了方玉萍女士当初签下的那份捐献同意书。   商时序当时用一种怀念的眼神看着方安,甚至还想伸手摸一摸,感慨的说他以前多么小的一个小团子啊,现在被他养这么大了。   商时序又说了他现在亲生父亲的下场,似乎进监狱了。   方安诧异极了,难怪以前那么勤快联系他的人那段时间就跟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还以为他是突然改性了,原来是…   “稍微用了一点法子…”   商时序事无巨细的说了他如何设局,如何收局,其实总结起来无外乎以利诱之罢了,最后如此评价道,“他如果能不那么贪,或许不会中计,可惜…”   方安:“……”   除此之外,商时序还说了上次和他谈合同的那位盛先生,他说他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这一次会更加小心一点,肯定不会像上次,一定会给他出气如何如何。   给方安当时吓得脸色苍白,立刻拒绝了,连忙摆手:“别!别!千万别!我们没有起冲突了就很好了,不要折腾了…”   商时序却觉得假如他心里委屈的话,这一次他会更谨慎,包括他前几天也可以防万一,甚至提前把可能被捏住的柄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这次肯定不会让他那么轻而易举的…”   后面的话就没说出口了,因为当时的方安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哭笑不得道:“序哥,我真没觉得心里委屈,再说了,那事儿本就是我不占理,你也太…”   *   商时序实在过于无脑护短了。   以前就一直是这样,方安告诉他自己在学校被欺负,他就真的会相信,哪怕在其他人眼里,他才是哪个施暴者。   但商时序就是会无条件的相信他。   所以在昨天晚上的最后,在商时序在说他可以接受他恨他的时候,方安心里其实不觉得自己恨他,他只觉得有点茫然。   ——自己为什么要恨他啊?   ——天底下对自己最最好的人,对自己最最纵容的人,除了商时序,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他为什么要恨他呢?   *   在吃早饭时,商时序自己做了满满一桌子,但自己却像没什么胃口一样,一口没动,全程看着方安吃,时不时给他添一点:“多吃点…”   他那么开心的看着方安吃饭,好像看他吃饭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情一样。   大抵是因为晚上刚摊牌的关系,那会儿商时序的眼神比前两天还要更加外露,时不时吃口饭都要突然抬头盯着他。   那么紧紧盯着他,就好像生怕他一错眼,方安就会原地消失不见了一样。   而和他明显蕴含着情感的眼神相比起来,商时序的态度和语气几乎和往日的寻常问候一般,问他等会儿要出门吗,还问他几点回来。   方安:“嗯,要出门的。”   他昨天回来的时候就和商时序说过了,马上就快月底了,可能快要结算当月工款了,方安答应等结算以后,要和大家一起吃饭的!   而且,经过接近前面一个月的相处中,虽然中间也陆陆续续走了一些人,但最后留下来的,方安都基本上记得脸和名字,不再是之前不熟悉的路人甲乙丙丁。   记得他昨天在回家的路上还和西洲发消息说这个事呢,西洲还说就现在这样挺好的,当做是前期磨合了。   还告诉他,什么一个成功的团队,必不可少的就是互相了解,这样以后能够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磨合期呢。   当时的方安还不知道对面就是商时序,还觉得挺高兴的,都说网上骗子多,他不就遇到了一个这么为他着想的吗?   现在想起来,其实刚开始聊天的时候,对面一句句诱导式聊天几乎就是把冲他来的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可他那时候…不知道。   现在倒是知道了,不过还不如不知道呢,自从以后商时序就是那个网友以后,他难免又总是会想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他们如何在游戏里暧昧,如何购买情侣套装,如何参加情侣活动,彻夜探索新地图,甚至游戏里他们还…成亲了。   他们玩的那个游戏在宣传时主打的就是自由,同性玩家之间是可以成亲的,甚至还可以去领养小孩。   而小孩根据玩家投喂的道具不同,也分为一星到五星小孩,小孩的等级越高,对家长的属性加成也越高。   方安和西洲一个不差钱,一个实打实的技术好,两个人在游戏里成亲了,有一栋游戏里最豪华的房子,还有俩五星崽。   突然想起他们俩还曾经深夜聊天聊过,怎么给两个崽取名字来着,越想越羞耻,越想越羞耻…   *   “怎么了?”   商时序看着一旁的方安不知道在想什么,在饭桌上就开始发起了呆。   “啊,没什么没什么…”   方安被商时序这么一打断才算回过了神,因为没听清他刚才的话,他反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商时序:“问你几点回来,要我去接你吗?”   方安:“现在还不知道,但我尽量早点回来,明天跟你讲可以吗?”   商时序也感觉到了,方安和他说话时加快的语速,他就那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好。”   *   那会儿的方安只要一看到商时序,就会不受控的想起了晚上的画面,有些不太自在,突然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了。   但商时序又是如此镇定自若,表现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于是不知不觉,方安那点莫须有的尴尬也跟着少了点。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好一会儿,商时序的态度甚至让方安产生了一种错觉,就是昨天他们脾气并没有说那些话,好像那只是他的幻觉一样。   但很快,在他出门时,商时序叮嘱的一句话又把他拉回了现实,他的语气悠悠的,眼神几乎化为实质:   “安安,晚上记得早点回家。”   *   方安出门了,明明外面的天还是那个天,外面的树还是那个树,但可能因为心境不一样,看来的风景也变得不一样。   上车后新配的司机问他去哪里,还是跟之前一样吗。方安嗯了一声。   他把头抵在后玻璃窗上,看着外面那个他住了好多年的大宅子里的一草一木,任意的一处,他几乎都能即可想起来一段和商时序有关的回忆。   他推着他在微风中荡秋千,两个人一起种花一起浇水,一起晒太阳…那会儿的两人都特别开心,那些记忆总不是假的。   以前商时序的父亲还没被商时序搞下台时,他的规矩特多,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稍微有点不对,脸色瞬间沉下来。   那时候的方安唯一害怕的人就是那个大叔,但每一次,商时序就会把他护着,哪怕他犯了什么错,也会替他受罚。   商时序昨天晚上说他喜欢自己时,方安有点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商时序,但唯一可以肯定的事,他非常依赖这商时序。   除了已经逝去的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对方安最好的人,对方安最重要的人,方安最依赖的人里,只剩下商时序了。   一路上,方安都在想一些有的没的,很快就到了他和师傅说过的目的地。   *   整整一个白天,方安都是恍惚的,完全不知道自己那天到底都做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干,就该到下工的时候了。   要是你以前他肯定早就溜了,但那天他表现的特别心事重重,拖了又拖,实在拖不住了,还是回了家。   在还没回家前,方安就在猜测商时序会不会坐在沙发上等他?   果不其然,在他蹑手蹑脚推开门之后,看到熟悉的背影。   男人可能出过门,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头发也重新梳理得整整齐齐,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和他搭话:“回来了?”   方安挠了挠脑袋,仿佛过去很多次那样:“嗯,回来了。”   其实在他推门进来时,无意中还是瞥见商时序似乎又在客厅看什么,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似乎以前听过,但一时又不记得在那里听过。   和白天差不多,等他推门进去以后,商时序又给关了。他当时也不好问,就只是随意打了一声照顾:“……我去睡了。”   商时序:“嗯。”   *   前一天晚上没睡多久,那天晚上依旧还是刚开始睡不着,那种莫名的焦虑让方安在床上翻来覆去…   最后连他也不知道怎么睡下的,只知道等他醒来,他在耳边听到了熟悉的心跳声,以及熟悉的烟草味儿。   ——是商时序。   方安略不自在的拢了拢商时序胸口的衣服,本来还以为他昨天又过来了,质问的话还没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一抬头才发现房间的摆设很陌生。   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是…商时序的房间。   商时序那会子也醒了,他看看自己胸口的熟悉的印子,又看了看一旁的方安,一点也没有很诧异,仿佛早有预料。   “你不知道你有梦游吧。”   商时序冷静开口:“其实你昨天晚上也过来了,但我在你醒来前给你抱回去了。今天……”   他说着垂下眼帘,露出了一丝丝愧疚的歉意:“我今天实在是太困了,不然我该更早点醒来,把你抱回你的房间。”   方安喉头突然有些堵塞,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之前也梦游过吗?”   商时序点点头。   方安:“昨天我梦游过来了?”   商时序再次点点头。   方安的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自己前一刻还在说不许商时序去他房间,后一刻由自己梦游跑去商时序房间的画面。   越想越羞愧,他捂住自己的脸,但红透了的耳朵尖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思:“那你为什么不把我赶出去?”   商时序笑了笑:“舍不得。” 第78章 惹事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是啊,当然舍不得。   商时序巴不得安安过来找他呢,又怎么会主动把他拒之门外呢?   从商时序晚上睡觉压根没有关门这点不就能够看出来吗?假如他不愿意让方安进到他的房间,后者是根本进不去的,   他能够进去也就说明:   ——商时序是愿意的。   前一晚,商时序之所以没有告诉方安他有梦游这个毛病,主要也是怕他接受不了,毕竟一次性告诉他太多太多事,实在担心他的承受能力…   但现在才发现,其实安安的承受能力比他想象中要坚强许多,最起码他在知道自己有梦游症之后,并没有出现像商时序之前想象的反应…   *   商时序在还没开口之前,其就已经预想了很多种安安可能会有的反应。   想着他可能会无法接受,可能觉得商时序在骗他,可能会要求查看录像,而他要看的话,那也没什么,他早准备好了。   就算勉强能够接受的话,也一定会有一个排斥期,安安说不定会让商时序带他去医院看病,想把这个毛病治好?   但唯独没想到一种:   方安在知道是自己会梦游,并且还是自己主动来他房间的以后,脸上空白几秒,随后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的…   又过了很久,安安也不知道在心底做了什么决定,干脆利落的卸了力气,往商时序身上一躺,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   “噢,这样啊,我知道了。”   在注意到商时序微微震惊到睁大眼睛的模样后,方安反而笑出了声:“怎么了,很难得看到你这副表情啊?”   商时序思索了一会儿:“你白天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变化这么大,明明前一天晚上的时候看着还不是很能接受,为什么回来之后就好像一下能接受了?   “你是去了什么地方,还是见了什么人?又或者有谁和你说了什么话吗?”   商时序只能这样猜测,不然没办法解释方安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   “没有。”方安说,“我没去什么地方,也没见什么人,更不是因为听了谁的耐心开解才突然想开的……”   商时序:“那是……”   *   为什么很多人都觉得一个人的心态转折,抑或是突然想做什么事都必须要有一个明确原因,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事件呢?但很多就是没有原因啊。   前一天晚上,方安毫无心理准备,一时之间的确有些无法接受,于是他整整一个白天都在想这件事情。   精神恍惚到不止是他关系好的朋友,就连没说上几句话的小弟都关切的过来问他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那时的方安也并没有和对方说什么。因为在那一刻,在他的心里已经把商时序的事情划分到了自己的私事里面…   “啊,没什么没什么,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吧!”   当时的方安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干脆拍了拍手,让大家聚集起来,今天先放半天假。   其他人都在欢天喜地的高兴,方安低头给商时序的账号发了一条消息:【不用过来接我了,我晚上自己回来。】   那边的消息回复回的非常快,就好像一直抱着手机等待着他的消息。   【商:好,注意安全,不要喝酒,回来的时候叫司机去接。】   *   那天也没有发生什么很特别的事情,依旧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他只是和朋友们一起去吃了一顿饭而已。   听着他们讲着他们生活中零零碎碎的事情,抱怨着各自生活中的琐碎的烦恼,方安则一直没开口,全程安安静静听着。   中途有人想要给他倒酒,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盖住了酒杯,说我今天不能喝酒。   至于关于晚上必须要回去这件事情,似乎一开始商时序并没有这样要求过,真正让两个人都养成这个习惯的原因还是因为方安小时候吧?   小时候的他特别黏商时序,每天晚上都必须要见到他,完全离不得人,所以这才有了所谓的晚上必须要回去的规定吧?   *   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方安和朋友们吃了一顿饭,听了好多他们很烦恼但在自己看来根本无足轻重的事儿,顺便在回去的路上,重新完完整整的,把自己的上辈子回忆了一遍。   回忆起小时候那些和母亲相处的模糊记忆,回忆初次到商家时的忐忑紧张,回忆做语言康复训练时商时序一次次的鼓励,回忆一次次对商时序的捣乱…   也回忆那天商时序认真的告诉他,以后要是再有人故意弄坏他的人工耳蜗外机,故意吓唬他,一定要和他说。   就像小时候他也不止一次告诉他类似的话,无外乎都是他永远都在他身边。   小孩子都是很精明的,他们对大人的情绪极为敏感,为什么他敢在商时序面前闹,却不敢在商时序的父亲面前这样做呢?   因为他不敢,   他知道只有商时序会容忍他。   车开到半路,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方安透过车窗玻璃的水珠往外看,外面的世界瞬间变得扭曲起来。   他在心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假如他真的和商时序在一起的话,会有什么坏处吗?   他想了半天,   硬是没有想到一个坏处。   和男人在一起,会被其他人嘲笑,会名声不好,会被看不起吗?可他平时的名声也不是多么的好啊…   可能对社会风气的影响的确不怎么好,但他平时本来也不是多么有素质的人,他败坏风气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这会子开始考虑那么多了?   说到底也是两个人自己的事。   商时序给他配的那个司机非常沉默寡言,开车技术也非常的稳当,那会子更是没让车后的他感受到一丝丝的颠簸。   哗啦啦的雨水打在车窗玻璃上,蜿蜒下一条条水痕,手机上是不久时商时序给他发的消息,他用的是西洲的号以及西洲的口吻。   【西洲:下雨了,我让司机来接你了,记得接他电话,顺便给他带了一件外套,晚上吃饭了吗?】   方安当时随手点进头像,只看到了一片漆黑,他又保存下来,进去图片编辑页面调高了一下曝光,果不其然看到了他自己的照片。   那是一张侧脸的照片,忘记是在什么时候拍的了,能够看出来应该是在家里,也不知道在专注的看着什么。   估计是手机吧?   方安退出照片的页面,并没有选择回复西洲这个账号,而是点进了置顶里一个账户。   【方:好,我在回来的路上了。晚上在外面吃了,不是很饿,但有点想喝蜂蜜柚子茶…】   商时序大抵是担心他会不回复自己的消息,这才用了西洲的账号?但方安却偏偏回复了商时序的账号。   这一次,   商时序的回复稍微慢了一点。   【商:好。】   *   放下手机以后,方安把脑袋抵靠在车窗上,隐约已经能够看见外面熟悉的道路了,然后他在心底问了自己第二个问题,和商时序在一起有什么好处吗?   这个问题他都不用思考,脱口而出就能说出好几个。商时序对他那样好,有求必应,再没有谁比他对他更好了。   就像系统对他说的那样,你以为天底下人人都是商时序吗?对他予取予求,把他的所有说过的话放在心上,无论他是对是错,不分青红皂白的,永远偏向他。   至于商时序对他过于执着扭曲炽热的感情,这个方安的确有一点点不太能适应,但他换一种思维,好像也能够理解。   就像其他人会有烟瘾、酒瘾,会有性.瘾,甚至还有人有手机瘾,购物瘾,打牌瘾是一样的。   这种成瘾性行为非常常见,而背后的逻辑无外乎都是这种行为会让他们很愉悦,会刺激身.体分泌更多的多巴胺。   别说商时序了,就是方安自己在和商时序在一起的时候,都能明显感觉到心情非常愉悦,整个人非常放松。   毕竟在其他人面前他可能还要考虑一下一些有的没的,但在商时序面前,他就完全不用想这些东西。因为他确信,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商时序都会接受他。   而自己呢?   也可以试着接受一下?   在记忆完全清醒之后,方安自己也陆陆续续的回忆起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其中也包括商时序之前说的发烧的那一次,因为时隔太久,回忆起的记忆是碎片化的,他都有些不太确定那些是不是真的发生还是他臆想出来的?   总之经过白天自己一个人的静心思考,那会子的方安接受程度明显大了很多,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不就是和商时序一起睡吗?反正他小时候又不是没抱着自己的枕头来商时序的房间睡过,一睡就是好几年呢。   这有什么?   *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比较显著的原因,他自己也发现了,商时序说的对,他没有他抱着,的确睡得不怎么样。   也忘记什么时候在哪里看到过的一个说法,说一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染上了某种瘾,那他会有觉察吗?   似乎还真有人做过实验,最后得出结论,哪怕这个人的意志并不知道他有这项瘾,但他的身体也会对此有反应。   方安大抵就是这种,虽然他自己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个习惯,但他其实也是有在无意识的靠近商时序。   在还没完全摊牌的那前一个月里,他只发现了商时序很奇怪,却没发现其实自己也在无意识的黏着他。   “……所以啊。”   躺在商时序胸口的方安懒洋洋的开口:“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只是和朋友去吃了一个饭,回来的时候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雨,然后就想通了呗。”   商时序:“……”   方安:“…就好像某一天天气特别好,我突发奇想喝一杯奶茶,虽然看似把这两句话放在一起,但它们间并没有关联,天气好就天气好,我想喝奶茶就想喝奶茶…”   商时序:“……”   “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也和你今天和我说的没有任何关系…”   方安半张脸都靠在商时序在胸膛的胸.肌上蹭了蹭,他之前就听说过男人的胸.肌说到底也是一团肉,只有在他刻意发力的时候才是硬的,其他的时候其实都是软的,而那会子就是软软的。   “昨天你说你喜欢我,然后希望我一直留在你身边,我后来想了想,一天二十四小时可能不太行,但每天晚上回家这个我能做到。”   方安半眯着眼,估摸着有些困了,声音更加慢悠悠的。“我觉得我可以答应你,试一试又怎么样。”   商时序阖了阖有些干.涩的眼睛,仿佛在消化他刚才说过的那些话,不过手下轻抚他脊背的动作倒是一直没停过,一下一下轻抚的动作给方安整得更困了。   “安安,你现在还小,还什么都不知道。”商时序的嗓音温和极了,“以后可不能这么轻易的答应别人这种要求,知道吗?”   那语气就好像是在哄着一个小孩。   方安连眼睛都没睁开:“你真奇怪,明明是你说喜欢我的,我现在答应你了,你又说这些…”   他哪怕重生一次,心智也和之前差不了多少,他不知道成年人要考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这才会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但那都是之前的商时序了。   现在商时序只是笑了笑:“不,安安,你想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你只能这样答应我。”   方安:“……”   “我不是之前就说过吗?”商时序低下头,将一个吻落在方安的头顶,“我舍不得推开你的。”   *   前一天下午落的雨,一直到第二天都没有停,方安也是起来以后才知道外面竟然还在下雨,据说这场雨要持续三天。   下雨意味着室外工作做不了,也意味着方安这个小包工头不用早起去工地,他可以自己给自己放假。   商时序就这么看到方安迷迷糊糊摸出手机在群里发语音,在说完今天上午放假后就扔开了手机,继续躺在商时序胸口睡觉   下雨的时候睡觉是最舒服的,于是那一个上午他床都没起就一直趴在商时序的胸口处,听着心跳,就仿佛小时候那样。   但他毕竟已经不是小时候的他了,他的个子比小时候高了很多,他的五官也比小时候长开了很多。   包括脑子也是,那时候的方安闭着眼睛听着那一下一下的来着胸膛的震颤后,清晰感受到其实他的心态并不会有什么问题,那会子商时序的心态才是最严重的。   他似乎深陷在了自己死去的阴影中。   方安白天的时候从系统那里知道了,商时序这是因为他之前那次刺激下,一点点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   上辈子啊,原来不止是自己会记得,商时序也会记得啊。这种两个人拥有用一个秘密的感觉让方安在商时序面前仅剩的一点点扭捏都彻底散去了。   他重生以后是在商时序的陪伴下才一点点忘记了上辈子死之前的阴影,那商时序呢?自己要怎么帮助他呢?   *   方安的脑瓜子想了一大堆,但现实中的他一声没吭,只是继续趴在商时序的胸口睡觉,无意识砸吧了一下嘴。   要是商时序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估计会笑出声,他的确那段时间有些被那个梦境影响,但他还不至于让自己养大的小孩来哄自己。   他那会儿想的只是安安这么答应,肯定也只是觉得好玩而已,他要怎么才能不吓到他呢…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起躺到了中午,实在是饿了,又一起起床,那会子外面的家佣已经接到商时序起床之前的消息,做好了饭菜。   那会子外面的雨已经渐渐停了,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算早饭有点迟,算午饭又有点早的餐食。   饭桌上,方安接着睡觉之前的话题和商时序谈了起来。   他想说其实关于那个梦他也有记忆,他甚至还亲身经历过呢,还想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吗,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他想像商时序以前无数次安抚小时候胆怯的自己那样去安抚他,但这话还没说全呢,被商时序夹了一个小丸子送到他碗里堵住了所有的话。   “吃饭。”   对方用行动止住了他后面想说的话。   方安当即也没再继续说了,用筷子戳起小丸子放进嘴里,嗯,味道还不错,外头裹得一层不知道啥的东西很好吃。   *   以前商时序的父亲在的时候,总要求商时序要严格遵守用餐礼仪,进食绝对不可以讲话,也不能发出一点点声音。   后来安安来了以后,   商时序就从来不会这么要求他。   而至于他自己,常年刻入骨子里的习惯已经更改不了,所以那会子他一直安静咀嚼完食物后,擦了擦嘴,放下筷子,这才开始看着方安说话。   “安安,我自己心里有数,怎么也不至于让你这么担心。”   说来也真奇怪,在没和方安摊牌之前,商时序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慌,那是梦境里的情绪,浓烈的懊恼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但就上午那会儿,在方安趴在他胸口睡了一上午以后,那些之前乌压压堆积在胸口的情绪又如一阵轻烟一般不见了。   “你下午要出去吗。”   商时序问。   方安思索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吧?那我估计要出去一趟。”   虽然不用他自己去,但他感觉自己还是应该去一下,怎么也算一个态度嘛。   月底了,本月很少下雨,几乎都是天晴的关系,他们的进度并不慢,还剩最后一点进度,这两天赶完了就能结算款了。   方安那会子在餐桌上头一次。认认真真算了一下这次项目他能赚多少钱。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最开始的他其实没有想过一定要赚多少钱,只是因为太无聊了,想给自己找个事儿做,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所以直到这时候他仔仔细细一样一样算的时候才知道,他光是靠抽成,这个项目少说都能赚个十来万。   望江市属于发达城市,工资本来就挺高,而方安其实已经算抽得很少了。   可哪怕每个人抽几十块,五十来个人一天也有三千了,一个月就有十万了。等两个月工期结束,差不多二十多万了。   虽然这点钱对于商时序以前给方安发的零花钱来说,不是特别多,连商时序随便给方安配的车都是这个的十几倍呢。   记得方安还没成年时,就不止一次偷偷无证上路,不知道撞坏了多少辆车呢,那些车一个个可都不便宜。   更别说惹事后,商时序追在身后给给收拾烂摊子,给人赔偿的那些钱了,算起来更是一笔笔不小的数字。   他就是对商时序撒撒娇,也能拿到不低于二十万的钱,但…还是不一样的。别人给的和自己赚的钱总不一样的,意义上带来的成就感是完全不同的。   那天等方安把这个数目算出来之后,一时有些失语,一时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算错了,算了几遍依旧还是这个数。   这还仅仅只是提成,还没有算别的,去过吧其他杂七杂八各种各样的费用,实际上拿到手应该比这个还要更多。   *   那天上午,方安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干工程的会那么多土大款了,里头的油水是真的多啊…”   他这已经算抽的非常少的了,如果是那些抽的比较狠的,然后手底下人再多一点的包工头,他们光坐着能赚多少钱,真是想都不敢想。   当时的商时序收到助理发来的消息,需要去公司一趟,那会子正在穿衣服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方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恍恍惚惚。   商时序:“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方安当时没理会,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抬头,用很认真的语气问他:“序哥,我这算是剥削他们的劳动力了吧?我也是资本家了吗?”   作为真正的资本家,商时序听到方安如此天真的话,没忍住笑出声。   他展开双臂任由身后的家佣为他套上外套,而前面的家佣正在给他系领带,下面还有一个正在为他擦鞋,将他换好的鞋子收起来,一切都非常熟练且安静。   商时序自己整理了一下领带的松紧,发大布走到方安面前,俯身捏了捏他的脸:“你算什么资本家,你只是个小包工头…”   小包工头点了点头,认真道:“等结算了,我送你一个礼物,你想要什么?”   那还是方安长这么大以来,第1次说要送他这种什么东西,商时序也来了兴致,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好啊,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   最炎热的那两个月终于算是过去了,在即将到达七夕之前,方安人生第一个项目完全结束了,开始进入第二个。   而在工程结束的最后一天,一行人依旧是照旧聚餐。这对方安来说很常见,以前在小帮会还没散之前,他就经常请客。   这次方安走进大包间的时候,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大声的“老大”,但明显看向他的眼神都炽热了许多。   “老大,你来了!”   “老大,坐坐坐…”   “坐我旁边!!”   “还是我这儿!”   他们彼此的年纪本来就不大,之前小帮派里人太多了,方安能记住的也就那么几个嘴甜会说话的人,更多的人压根没和方安说上几句话。   但前面两个月就不一样了,他们日日相处着,见面的机会太多了,久而久之,竟还比之前相处大半年的关系还要好。   小帮会里的大多数人之前都因为游手好闲总被家里人嫌弃,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做什么,心里都是迷茫的,他们需要的仅仅只是有人明确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   抱团取暖的本性让他们聚集在一起,以前是无所事事,现在转型后,也不需要天天去打架了,好几个小弟都说和家里人关系融合了不少呢。   方安坐在主位上,一旁是顾泉还有彭恩生他们,几个人在他还没来之前,连菜都已经点好了。   期间又聊了一会儿等下个月的工款拿到手之后要怎么做的事儿。   要去哪里租场地,怎么找货源,怎么搭建平台,怎么写朗朗上口的广告词,这些事儿都被顾泉一一细分了下去。   大家各自都领到了自己比较擅长的工作,就算有那种什么都不会的,顾泉也绝对不会让他闲着,会让他去外面的各大网站注册无数个小号,充当一下水军。   而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的时候,也是友谊最坚固的时候。   *   年纪小就是好骗啊。   仅仅靠着一句商时序教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我们大家的事,所以当然要一起出钱。”让他们转头把刚拿到的钱交一大半上去,每个人竟然…还挺高兴的。   这种付费帮人创业,空手套白狼的事儿,有点阅历的社会人都不会答应的。   且但凡方安是个只会画大饼的骗子,在拿到钱后转头跑路,他们一堆人连哭都找不到地方。   当然,方安并不会这么做。   在他结束和朋友们的聚餐以后,商时序过来接他,当时在车上时,商时序再次问他已经决定好真做跨境电商吗?   此时的方安点点头,然后商时序又问他有认真了解过吗,打算前期怎么引流呢,后期的社区怎么搭建,前期需要投入一定的成本,钱还够吗?   看似是商时序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与其说是在问方安怎么办,其实也是在等方安说不知道,然后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帮他了。   而方安也相信,只要自己说一句哪个环节不太行,或者缺钱,商时序都会立马过来帮他,但他并没有这样说。   当时的他继续若无其事的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咀嚼,边吃东西边说话:“嗯…目前的想法是找一些网红推广,然后投放一些广告,做一点优惠…”   *   其实从一开始,从商时序以西洲的身份为方安提出那么多详细意见时,从他提示他国内饱和,试一试跨境的时候…   与其说商时序只是在单纯的提意见,几乎等同于在手把手教自家小孩了。   甚至在方安全然不知情的时候,他们能一路这么顺利的原因里也是有不少商时序在背后帮忙的影子。   包括后面的一系列的动作,选址也好,如何铺广告也罢,也几乎离不开商时序的动作。   但商时序没说,方安以前只会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哪里能懂得这些。没人告诉他,他自己也压根没意识到。   就在方安沉浸在自己有一天也能做成功一件事的喜悦里,商时序只是浅笑的看着他:“是是是,我们安安真厉害。”   方安也觉得自己虽然上辈子什么都没干光顾着玩了,什么正事都没干,但其实自己认真起来,也没有那么废嘛。   被夸着夸着,尾巴都翘上天了:“我也觉得诶,感觉进展好顺利啊,网站搭建好了,广告打出去了,新客户也来了,现在就等着怎么把他们留住了,我上次想的那个活动怎么样?”   “好了,来,尝尝这个。”   商时序拿着一块叉子叉一块方安很喜欢吃的粉凤梨递过来,熟练的进行投喂。   真奇怪,明明食物也没有送到自己嘴,但仅仅只是看着他把自己递过去的食物吃掉,商时序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油然而生的满足感。   “来,再吃一个…”   *   因为租的场地和商时序的公司不远的关系,摊子成功铺开以后,那会子方安和商时序又有了更多的相处时间。   工作日的时候,他和商时序一起出门,中午一起吃饭,中间偶尔也会向商时序请教一些问题。   商时序的阅历毕竟远胜于他,那些让方安感到迷茫不解,不知道怎么办的事儿,一到商时序面前就自动迎刃而解。   方安的变化还是挺大的,不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惹是生非了,一时之间,望江市安静了不少。   连带着几个辖区内的片警都觉得,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那个小霸王了?   方安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时,是他的新网站新用户破记录的时候,同时也是他出现在某某大学的新生名单上的时候。   这种诧异程度不亚于同班考试年年不及格的学渣,俩月不见,突然在考试时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并谦虚的说:其实我之前放假的时候有在好好学习…   不管外面怎么说,   反正也影响不了方安自己。   有了自己事业以后,方安自觉现在成熟了,也没像以前染些花里胡哨的发色,在头发褪色成浅灰色后,他还去染黑了。   他的头发本身就有点轻微自来卷,又是不怎么柔顺的沙发,以前的他会选择拉直,染黑后也懒得管这些了。   每次洗完头发,头上微微卷曲的小卷卷还往往下滴答滴答淌着水儿呢,就搭着一根毛巾过来抱着商时序撒娇。   商时序也会很自然的帮方安吹头发。   方安本身湿的时候头发就不少,吹干之后头发炸毛炸成一个毛茸茸的球,发量多到连照在墙上的影子都像极了某种小动物,也像海底的海胆。   他自己看着自己的倒影,都会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真是好圆一颗脑袋!”   而每次这时候商时序都会特别喜欢摸他的头发,他感觉手感特别好,要揉好一会儿,才会把人给放开。   方安一开始还挣扎着不让摸,   后来揉着揉着也就习惯了。   并且因为看他好像很喜欢摸自己的头发,后来见商时序周围工作上的事儿烦心时,竟然还会主动过去问他:“来,给你摸.摸,给你摸.摸…”   自家养大的小家伙,那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那会子见方安用这样的法子来哄他时,商时序是又觉得可爱又觉得好笑。   他的手又痒了起来,于是自然而然的一把拉过方安,把他抱在自己大腿上坐着,整个人占有欲满满的将他牢牢箍住。   那是一个典型的家长抱小孩的动作,但无论是商时序,还是方安,反正两个人谁也不会觉得不舒服就对了。   方安那会子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到商时序怀里以后,自己条件反射的蜷缩着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自然而然的把脑袋搭在了商时序胸口的位置,是稍微偏一下就能吃上.奶的程度。   毕竟那么多年的习惯了,哪怕方安自己没有很清楚的记忆,但这种已经形成反射的行为也还是会时不时冒出来。   商时序:“嗯?怎么了。”   方安一般会选择闭着眼睛装睡。   但他那会子面前没有镜子,他自己也看不到他自己的脸色,自然不知道他当时下意识咬唇的动作,也不会了解就是在折射他心里想要点什么的内心想法。   *   休息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也会去周边游玩,经常都是商时序开车,偶尔的几次方安也开过,商时序会坐在副驾驶。   方安习惯性把两边的车窗玻璃全部降下来,感受着风呼啦啦灌进来的畅快。   两边的景物倒退的速度越来越快,风也从两人的领口和袖口涌入,让后背的衣服像充了气一样的鼓起来,也两人像无端的生了一双翅膀。   有时商时序会吻他,基本上不会告诉他,都是突然且毫无预兆的,例如两个人说着说着话,他会突然凑过来亲了一下。   再比如方安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沙滩边写着字呢,他也会凑过来吻他一下,顺便帮他把脸上的沙砾抹掉。   方安:“嗯?”   商时序:“有什么问题吗?”   方安:“……”   是哦,没什么问题,他们是恋人诶。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方安有时也会回吻回去,他的吻并不熟练,完全是一次次以后,才慢慢找到了一点诀窍。   *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当你不怎么注意或者你不知道的时候,一切相安无事。一旦你注意到了,一切又变得完全不同,就会一直不受控制的去想。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在两个人的关系愈发亲近以后,方安已经能够自然的躺在商时序的怀里睡觉。   而既然都已经天天都躺在商时序怀里睡觉,那自然而然的…   某天商时序迷迷糊糊睡着后,感觉到了胸口的动静,那会子的安安应该是口欲期的瘾犯了,但他本人是清醒的,所以有点不自在。   那个由商时序一手养大的小青年耳朵尖红红的,脸也有些红,他眼睛东看西看,声音磕磕巴巴的问了他一句可以吗?   商时序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安安一头卷卷毛,熟练的将他揽进怀里,一颗颗解开扣子:“当然可以啊。” 第79章 惹事生非小霸王攻重生以后   怎么说呢?   任何一件事都有一个从零到一,再从一到一百的过程,然而最难的并不是一到一百的那一百步,而是第一步。   当自己迈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之后,后来的一切都将变得轻松起来,那天方安睡得很踏实,非常非常踏实。   他像个小婴儿一样蜷缩在商时序怀里沉沉睡去,之前一直隐约觉得心里有什么空缺却不知道怎么描述,然而在那一刻也陡然感觉到了填补上了。   假如小孩都有安抚巾,且这个安抚巾能给小孩带来安全感和愉悦的话,那么商时序就一定就是方安的“安抚巾。”   方安砸吧了一下嘴,心里如是想着。   *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方安醒的要比商时序晚上一些,刚一抬眼,对上商时序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自然的揉了揉他的脑袋:“还要再睡会儿吗?”   方安已经没有前一天晚上的扭扭捏捏了,他心态好了不少,摇了摇脑袋,继续埋在商时序怀里:   “不了,还是起来吧。”   商时序那会子肯定在憋笑,方安能明显感觉他在抖:“嗯…还吃吗?”   面对商时序那会子明显和另一边完全不同的胸脯,始作俑者心虚的移开了眼睛,对这个回答避而不谈。   商时序笑出了声。   *   温馨而幸福的日子过久了,方安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己上一辈子还发生了什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想起以前的事儿了。   再次听到自己亲生父亲名字时,已经是深秋的一个午后,那会子商时序和方安正在外面吃午饭,在吃饭之前,商时序面色沉重的告诉他,他的父亲想见他一面。   “啊?你说什么?”方安有些不敢置信,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商时序却用肯定的眼神看了方安一眼,也算是肯定了他听到的内容。   方安:“……”   记得自己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商时序和他摊牌的那个晚上吧?   那会子的商时序亲口承认他是如何如何的设计,如何如何的设局,把他的父亲送进了监狱里。   当时的方安具体是什么心情呢?现在想想都有些模糊了,不知道说什么,觉得有点复杂,又觉得五味杂陈。   在不知道符盛是欺骗自己之前,方安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吗?其实也不尽然,他也有一点隐隐的猜测,感觉到哪里不太对,但他还是进行自我欺骗:   ——觉得他好歹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和自己血浓于水,不管怎么说,他对自己肯定是会有一点点的爱吧?   事实证明,那都是假的。他对他一点点爱都没有,但凡有那么一点点,上辈子的方安在死之前,满怀希望拨出去的那通电话也就不会被那么轻易挂断了。   “嗯……”方安当下餐具看向旁边的商时序,“他说他要见我?”   “是的,其实他在很早之前就一直说想要见你一面,但我怕影响你,然后一直没有告诉你,但前几天他好像生病了…”   商时序说着说着垂下眼睫,把厌恶的情绪完全掩盖了下来:“所以我想着还是应该和你说一下,毕竟和你有关。”   “哦,我不见他。”   方安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商时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好。”   *   当天下班吃过晚饭以后,方安和商时序依旧和前几天一样去了花园温房。   温房的顶棚是特制玻璃,极为厚实,其耐寒耐高温的效果非常好,哪怕就是烈日高照的正午,在里面也不会感觉炎热,更别说那会子已经是傍晚了。   躺在花园温房里并不会觉得炎热,反而一抬头就能看到天际边的瑰丽的晚霞以及头顶缠绕着的藤蔓,周围扑鼻的花香。   那会商时序躺在一张躺椅上,而方安则躺在他臂弯里,两个人一开始还一问一答的聊着天,后来方安的回应越来越慢。   “安安?”   “安安?”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商时序叫了好几声都没把神游天外的方安给叫醒,于是他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方安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原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熟练扒.开商时序的领口,那会子的咬痕又多了几处…   “额,抱歉我刚才没注意…”方安垂下眼帘,他是一个不怎么会藏得住心思的人,“没,没想什么,就是发呆。”   “嗯没事…”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想去看看的话就去看一看吧。”商时序轻声开口,“也当是了却一桩心事。”   “……”这一次方安并没有立刻回绝,而是低头沉思了一会,“好。”   *   最后方安还是选择去见他一面。   就见最后一面,等见完这一面以后,他们的人生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去见之前,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去监狱看符盛那天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气,望江市是沿海城市,常年都有风,那天的风更大,路上都有看到地上枯黄的树叶被卷上天。   那天开车的是商时序,方安。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外面的树叶被风吹起来又落下,一旁还有一位环卫工正在那些扫把清扫。   “安安…”   商时序握紧了方安的手。   “嗯。”   方安也跟着回握了回去。   两个人那天还围了差不多颜色围巾,站在一起就能看出两人关系匪浅。抵达他所在的监狱后还要经过一系列登记,等前面的流程都走的差不多了,两人被引导着带到了一个小房间。   再进那个门之前,商时序没有跟着方安一起进入,他自觉的站在门口:“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方安:“好。”   *   那是方安最后一次见他的生父。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父亲本人长得并不丑,有一张还过得去的脸。如果要是拿着放大镜细细的找,其实也是能从方安的五官中看出一点点符盛的影子。   这个男人有一张比同龄人更不显老的脸,只可惜他的心一片漆黑,在看到方安的时候,他甚至依旧想编瞎话哄他。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方安看着对面的生父,在听着他一顿胡扯以后,这才对着听筒那边轻声开口:“我忘记跟你说了,我改姓了。”   符盛:“……”   方安:“还有,我把户口也迁出来了,我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符盛:“……”   在没来之前,方安真以为自己见了符盛以后,一定有很多话想跟这个男人说,问为什么明明是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却那样欺骗自己?那样戏耍他?   可真正见了面之后就发现好像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他就那样隔着一道玻璃,看着对面那个和记忆中不太一样的男人。   对于符盛来说,他在见到方安时其实也稍微楞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他整个人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不过很快又很快回过神来,他趴着窗户,一声声的叫他小安,小安。他依旧如往常那样,在他面前搬弄的是非,说他这一次根本就是被人陷害的!   旁边有人看着,当时的方安也不好多说什么,也有点怕多说了什么话,万一对商时序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于是方安在安静的听着他胡言乱语,后,才对他说完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听到他改姓了,男人看起来不大高兴。他和外界的其他人一样,似乎下意识认为方安如果改姓的话,肯定和那个商时序姓,脱口而出就是他又不是你亲爹。   “不,我和妈妈姓了。”方安直直的看向那个男人:“我上次问你的那个问题,你现在想起答案了吗?”   符盛似乎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方安竟然现在还在关心这个问题,他整个人顿时愣住,试探性的说了两个名字。   很好,那两个名字都不是方安妈妈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他哪一任的名字,反正不是方玉萍。   符盛看方安的脸色不对,也猜到自己可能记错了名字,最后竟然直接问起了方安,想让方安直接告诉他。   “没必要了。”   以前方安总是听到各种血浓于水的理论,认为血缘是长不断的羁绊,于是对生父充满期待,以为他也会像自己的母亲那样,而现在看来其实也没有那么神奇嘛。   一手将他带大的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给予他爱和陪伴的,也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另一个和他毫无血缘的少年。   *   从监狱出来以后,方安和商时序并没有讲什么多余的话,似乎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两个人默契的去了一趟墓园。   前些日子天气炎热,上次来的时候摆的花已经枯萎了,方安蹲下为其更换上新鲜的花束,又擦拭了一下周围的灰尘。   那会子商时序可能是看到方安有什么话想对自己妈妈说,他自觉的提出他去另外一边等他,然后被方安拉住了。   他在商时序诧异的眼神中取下贴在自己耳后的耳蜗外机,然后交给他。   方安的世界再度没有了声音,陷入一片死寂,因此也并没有听到商时序那句话的声音,只从唇形推断他在问他怎么了。   方安摇摇头。   他四岁以前就是这样的世界啊,之前还能听到的一点点呜呜呜的风声那会子也听不到了,能感受到的也只有触觉。   那一瞬间他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   等两个人从墓园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接近中午了,早晨还灰蒙蒙的天气到那个时候竟然出了大太阳。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从云层倾泻而下的阳光洒满了这个沿海城市,路上的时候,方安突然想起他俩之前还商量过,10月份国庆的时候打算去哪里玩?   望江市的周边几个大大小小的景点,或热门或冷门,几乎都已经被他们逛完了,所以并不考虑这个,那会子他们想的就是国内国外有什么好玩的…   之前商量了很久,都始终没有商量出一个具体的地方,那会子方安突然开口“我想去一趟妈妈的老家,就只是去看一下,不去打扰她的家人…”   方安轻轻开口:“我其实对我妈妈的家人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象了,只记得他每次给某一个电话打完之后都会抱着我哭,哦,我那时候还不知道那叫哭,只是看着她眼睛不停的往外冒水…”   虽然在车上的方安只说自己想去,并没有说要带上商时序,但这事是不需要特意强调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要去的话,商时序肯定会跟着一起去。   “好啊。”商时序当时专心开着车,一边还要回答着方安的问题,“刚好这两天天气也没之前那么热了。”   *   方安母亲的老家在一个不怎么发达的小地方,两人一进去就能明显感受到那里浓浓的排斥感,那些人似乎非常排外。   当地人对于外地游客的态度并不是热情或者欢迎,而是狐疑,两人一路上不知道接受到到了多少探索和探究的目光。   给那会子的方安吓得一直和商时序紧紧挨在一起,生怕和他走散了,会被套麻袋,而商时序也几乎和他形影不离。   但好在那些不欢迎也只是停留在目光上,且基本上都是些年龄比较大的本地人才会这样,而一些年纪稍微小一点的年轻人比较思想还没那么老古板,看起来就非常正常了。   那次方安和商时序在那座小城里待了三天,而也就是这三天,就已经足够他们把那个不大的地方几乎逛遍了。   中间还去了一趟当地比较有名的一个小景点,一个开发很久的溶洞。   为了照明,溶洞里面被工作人员装了好些五彩斑斓的彩带,但这依旧改变不了整个洞穴的压抑、逼仄,也驱散不了当时的方安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越进入那个溶洞的深处,越感觉心慌,整个手臂都汗毛直立,感觉胸闷气短,几乎透不过来气。   而商时序应该也不怎么舒服,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紧紧拉着对方的手。   其他人似乎没感应,还说他们俩大老爷们磨磨蹭蹭的,让他们赶紧走。方安却开口:“我要回去了。”   商时序并没有觉得他无理取闹,立马也跟着同意了。当时队伍里还有不少人说他俩花钱买了票都没进去看就直接走了,也太冤大头了。   不过那些话都是用本地方言说的,所以两个人都没有听清楚,只听到了一些嘀咕,当然也就没在意。   可能人真的有直觉这种东西吧?   说起来也是幸运,他们后来离开那地方大约半个多月之后,再新闻上听说听说那地方的溶洞出事了,还上了新闻。   不过由于那地方太小,知道的人不多,新闻也只是昙花一现,发出以后也没引起多大的关注,很快逐渐降低,被其他更大的新闻掩盖了。   那会子的他们依旧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两个人紧紧抱着彼此,心里想的内容在那一刻都差不多。   ——真好。   *   而那趟旅程也算不上多么好玩,地方很小,也没什么逛的,但也是在一趟旅途中,方安意外得知了另外一件事情。   人的确是会扭曲自己的记忆的,起码在方安过去的记忆里,在他自己的眼中,自己的母亲从没有放弃过他,即使再辛苦再累,打工也一直为他赚手续费…   但实际上,女人也是有过动摇的。毕竟她那个时候才多大呀,年纪不大的女人孤身一人带着一个孩子,怎么承担的起?   更别说那个小孩因为听不到声音,自然也不会说话,连小孩自己也不知道,他偶尔高兴或者难过的时候,会胡乱的大声怪叫,因为这一点,经常被邻居投诉…   她的确有生出过把方安送人的想法,甚至连要送给谁的人家都看好了,   是女人的一个老乡,对方家里也算小康之家,有点积蓄,为安安治好耳朵肯定没什么问题,就因为生理缺陷的关系,要不了孩子,一直心心念念要个儿子。   他们对安安挺满意的,毕竟他长得白白净净,年纪又那样小,觉得养一养应该能养熟,保证以后一定对他好,也能象征性的给女人一点营养费。   要求就只有一个,以后绝对不允许她来接触孩子,不能见面,也不能出现。   女人答应了。   明明当时都已经把他送过去了,送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真正脱手以后又万般舍不得,毕竟安安那时候那么乖巧的…   女人想了想还是舍不得,   又转头把孩子给要回来了。   这些事过去太久了,在年幼的方安眼里压根不是自己被母亲送人。   他因为听不到母亲和其他人交谈的声音,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以为母亲只是出去工作,把他暂时交给其他人而已。   而且,她很快又回来接自己了啊。   这些事方安早就不记得了,所以在那个小城里遇到那对夫妻时,是对方先看了他很久很久,试探性了叫了一声小安?   然后才有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对话。   在知道他妈妈去世以后,两夫妻唏嘘了一阵子,先是感叹了几句苦命的女人啊,然后又把方安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说他现在比小时候看着机灵多了,还说就差一点,他就是他们的孩子了。   方安当时也是第一次知道以前还有这样的事,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呆呆哦了一声,又随口问了几句关于他们后来领的别的孩子的情况。   那对夫妻那么迫切的想要一个小孩,没有领他,当然也领了其他人。   只是…他们似乎不是很满意后来的孩子,一直觉得是不是因为领回家的时候,年纪大了,有记忆就养不太熟了,不停和方安絮絮叨叨的抱怨了好多。   “我就说吧,这养小孩啊和养狗差不多,就是要从小开始养,才养的熟,不然大了就养不家了。”   方安当时听到这话差一点就笑出声了,他看了看一旁的商时序,他倒是从小开始养自己,上辈子也没养多熟啊?   两夫妻依旧还是絮絮叨叨的,方安也不打断,也不反驳,只是听着,不做任何评价,后来在从他们手里拿到了一张自己之前小时候的照片后,又顺势提出他们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有商时序在旁边,就连客套的话都不用方安来说,只需要他不想交谈的时候。给商时序递一个眼色,他就能瞬间明白。   “有机会吧。”   商时序皮笑肉不笑的提出了告辞,这样的态度也非常符合他之前介绍自己是方安家长的身份。   “这次是国庆放假,我带我家小孩出来玩,这两天也玩够了,也该回去了。”   外人眼里的商时序气质不凡,是个极为儒雅的男人,三言两语就把话题给结束了。   这趟旅途让方安知道了原来他以为从没放弃过自己的妈妈,也曾想过放弃他啊,也能想过把他送人啊。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人之常情而已,难道就因为这一点就要否认她全部的爱吗?   *   在告别那对夫妻后,两人启程回了望江市,这次两个人并没有选择没有乘坐私人飞机,而是选了最慢的绿皮火车。   望着窗外往后倒退的风景,方安轻声开口:“序哥,你以前想过把我丢了吗?或者后悔过吗?”   坐在他对面软卧的商时序那会子正在给他剥小橘子,闻言手下的动作都没有一丝停滞:“养你又耗费不了什么,为什么要放弃?又后悔什么呢?”   方安:“哪怕在我以前那么不听你话,那么任性的时候?”   听到他这么说,商时序把剥好的小橘子递给方安,语气更加温和了一些:“安安,我和您母亲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我并不缺钱,养育你并不费劲,也不会让我感觉吃力,相反,反而是你经常带给我快乐…”   “你以前听话的时候,还会过来安慰我,你忘了吗?”回忆起以前的记忆,商时序的面上浮现出一丝丝笑意,“那时候你调皮被训斥,然后我替你受罚的时候,你就会偷偷摸摸过来看我……”   在那个他从小被关习惯的小黑屋里,一个小男孩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像只灵巧的小动物般钻了进来,又蹑手蹑脚的靠近他,把怀里藏的零食献宝似的递给他,还像模像样的轻轻拍他的后背。   安安那会子具体和商时序说了什么,他早就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但他始终记得那个软软热热的拥抱。   自己的生活原本如一滩死水一般,甚至觉得死了也没有什么的少年,在上天把一个小孩突然来到自己身边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刚确定关系的时候,安安似乎还很不理解,那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没有他,自己才会孤单啊。   这些事情对于已经长大的方安来说,他记不太清楚,脑子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大概,似懂非懂的点了点。   “哦……”   *   火车的速度慢下来,好像人的思维也跟着慢了起来,那会子的方安还久违的提到了上辈子。   虽然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和商时序提到过之前的事儿,但几乎都是含含糊糊,几句话带过的,那是头一次清楚的提问。   方安:“序哥。”   商时序:“嗯?”   方安:“你能告诉我,在上一次,我最后给你打的那通电话里,你那会儿在电话里想对我说什么来着?我当时因为人工耳蜗坏了,听不到了。”   他其实一直都对这个问题挺好奇的,但之前就商时序那个诡异的状态,他也没怎么提到这回事。   商时序思考了一会:“我当时想问你为什么那么晚还没有休息,又想起你可能已经到国外了,可能是时差关系,我想问你有没有成功抵达…”   “哦…”   “至于我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啊?”商时序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笑,“我想想…应该是在想你。”   方安担心的的确也有一定的道理,前段时间,在商时序回想起上一辈子时,胸口还一直郁结着一股闷气,但仅仅只是和安安相处了一段时间后,那股气就没了。   “……那我死以后呢?”方安。看上时旭的脸色还不错,于是又继续问了第二个他同样一直很好奇的问题,“你呢,你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并不同于上上个问题时嘴角还带笑的模样,商时序那会子语气变得有些轻飘飘的,他叹了口气:“安安,你真的想知道吗?”   其实就算是安安想知道,商时序也绝对不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他。谁不愿意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是完美无瑕的呢?   对上那样一双澄澈的眼神,商时序要怎么才能告诉他,自己在他离去以后所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呢?   甚至哪怕是这辈子,哪怕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哪怕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上辈子,但就在刚刚,在他从方安口中听到他死了这样的字眼时,心脏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抽痛了一下。   他到现在都还避讳着这个死字,可想而知他上辈子是什么样的心情。至于他最后又是怎么死的呢?   这些不怎么高兴的事情,他当然不愿意讲给安安听,就算可以讲给他听,他也觉得没必要。   于是就只是含含糊糊的带过去了。   “好了好了…”   商时序见方安似乎还想提,立刻要找到另外几个话题转移了他都注意力,“唉,你上次说你想了个什么新活动来着?”   一句话,成功把安安的注意力吸引了。他果不其然跟着商时序思路开始想起了别的话题。   “啊,你说那个啊?”   *   他们两个人买的是独立的卧铺,因此只要关上门以后,车厢里除了他们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方安当然能够无所顾忌的趴在商时序胸口,依赖的睡在他臂弯里。   外头是一片片茂密的梯田,由于阳光太过于刺目,商时序还拉上了一半的帘子。隐隐绰绰的细碎光点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到两个人身上。   “唔…”商时序感受到了胸口的动静,都不用低头就知道是谁了,他笑了两声,“……睡会儿吧?”   回应他的是含含糊糊的一声嗯。   安安这段时间的变化挺大的,要知道,在他刚清醒那段时间,好几天都一直很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就算是商时序穿衣服,他目光也会不自觉的落在他胸口,然后又立刻移开,这时候商时序就会主动给凑上去,问他要不要试试?   然后方安就会像个被流氓了调戏的大姑娘,从脸一直齐刷刷红到脖子,那样子别提有多搞笑了。   商时序在那段时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习惯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双向的。   *   那次旅途看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外出而已,但两人的关系在那以后肉眼可见的浓稠了不少。   甚至于方安上厕所时,都还不小心听到隔壁新招来的员工在小声嘀咕,觉得他和他的那个大哥是不是有一点太亲密了?   怎么个亲密法?无外乎就是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空间的时候,视线总是黏在对方身上,又或者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投喂对方?   方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嗯,好像的确有一点太亲密了,已经超出了正常男性之间交往的亲密阈值。   但……哪又如何呢?他们私底下更亲密呢,这才哪里到哪里…   心里这样想着的方安转头就把这事告诉了商时序,然后收获了商时序发放的的揉脑袋和捏脸颊的组合套餐。   也是在同一天,方安和商时序在外面逛街,回来的时候,他把草丛里的一截麻绳看成了蛇,立马吓得大叫。   几乎是同时,他下意识的往商时序身上挂,手臂挂在他脖子上,两只腿挂在他腰间,像只过分黏人的小猴子。   而商时序那会子被他突然的大叫也吓了一跳,但也还是自然而然的抱着他,就这么把他端了回去。   等后来发现那压根不是蛇以后,商时序还笑话他,方安则岔岔不平的扑上去把他压倒:“你还笑!嗯?你再笑一个看看?”   商时序这时候面临两个选择,要么继续笑,这时可能会被生气的小崽子咬上一口,疼倒是不疼,就是会留下一点印子。要么就举手投降,这时倒不会被咬了,会被得意洋洋的暼一眼。   那天的商时序选择第三个选择,他保持着躺着的动作,却一伸手把得意洋洋,尾巴翘的老高的小崽子一把拽了下来,在他诧异的眼神中抬头吻上了他。   商时序:“嗯哼?”   方安:“……”   小崽子楞了半秒之后他反应过来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幼稚打闹,整个卧室都是两个人的笑声。   *   整个商宅的家佣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机器,他们安安静静的坐着自己的事情,动作小心翼翼,假如不是看到他们的人,甚至都不会觉得他们存在于家里。   以前的商时序也被这样教训,他那时候最不喜欢待的就是家里,里面有那么多人,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这简直太压抑了。   可后来他突然喜欢在家里呆着,原因无他,因为那个小孩来到了他的身边。   而留在这样安安静静的宅子里,唯一能有欢声笑语的时候,也就是方安回来的那会儿啊。   这一点,方安始终都不知道。   *   回到望江市以后的生活继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再没有了经常需要给方安处理这种烂摊子以后,商时序的时间也顿时变得充裕了许多。   他之前给方安报名的那个大学,方安其实也有去报道,但后来因为一些个人方面的原因没怎么去了。   但也不代表他一次都没有去过,偶尔还是会去学校里逛一圈的,   他知道学校附近有一家比较大的商场,知道新开不久,也知道经常会有学生去里面逛。   当然他的记忆点还不是这两个,他之所以能够记住这家商场,不是因为里面的东西多么物美价廉,也不是服务多么好。   主要还是在那家商场里还发生了一件特别有趣的事儿。   当时方安都等不及当天晚上回去和商时序说,还没从商场里出来,他就立刻给商时序打了点电话说这事。   电话里说了一遍,   晚上回去又当着面说了一遍。   说的那天自己穿了一件很普通的T恤,脚下穿着人字拖,就是这一身随意的穿搭去逛了逛奢侈品层。   他本来是打算给商时序挑点礼物的,又感觉他好像什么都不缺,选择困难症犯了也不知道选什么,最后挑了半天也没买。   又因为当时天气比较热,他整个人人也比较昏昏欲睡,就在里面的沙发上躺着睡了会儿。   这样的他自然被后来进店的两位客人认为是蹭空调的,两人在一旁小声嘀咕了方安好久好久,见方安醒了也没有停下,反而声音做来越大。   后来两边起了一点争执,谈话间对方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左一句你买得起吗?右一句你以为商场是你家开的?   当时的方安也是睡懵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过了好一会儿,想了想,好像这家商场还真是商时序名下的。   既然是商时序的,那不就等于是他的?   当时的场面特别有意思,回去后方安都还在讲那会儿发生的事。他说突然明白了,扮猪吃老虎的爽感…   “序哥,我当时都想给你打电话了,让你过来给我撑腰,我好狐假虎威…”   方安说这话时,其实就是开开玩笑的,但话音未落,他听到一旁的商时序说:“可以啊。”   他永远愿意为他撑腰,永远愿意为他借势。 第80章 第五单元(完)   真的很难以想象,   他居然和商时序恋爱了。   哪怕已经确认关系都过去小半年了,方安有时都还是感觉有点不真实感,每天的生活都是如此的安逸,实在是太舒适了,都仿佛在做梦!   假如是上辈子的自己肯定难以想象自己居然能和商时序在一起,但真正在一起之后,又觉得其实也还好。   哪怕是在恋爱,哪怕两个人有了亲密关系,但他们也没有因此性情大变,他们还是他们,彼此的相处模式也一如往昔。   商时序依旧还是那个样子,时而像父亲时而像兄长,带来他无限的安全感。   非要强行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吧?其实也是有一点的,无外乎就是商时序比记忆中稍微开始多管着他一点了。   管着他在运动过后不能立马喝冰水,不让他在房间里打赤脚走来走去,不许他空腹喝酒,还要时时刻刻督促他一定要按时吃饭等等等等…   哦,还有还有…   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里,商时序经常会时不时抱住他或者吻住他,这种接近于恋人的亲密肢体语言越来越多了。   但方安吧?他接受还挺良好的。   他甚至更喜欢现在的商时序,上辈子的商时序就是对他的态度太忽远忽近,总是让方安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自己不知道,商时序又不肯和他说,两人间又没什么机会互相说明白,那可不就被有心之人忽悠了吗?   不过现在再想让他对商时序有什么误解可就很难了,因为现在方安有什么事情都会第一时间去问本人。   而商时序也会很认真的和他解答。   两个人只要一对,什么误会都立马解开了,心里的小刺都不等过夜,就已经被拔除干净了,感情自然也越来越好。   *   记得之前他俩刚摊牌那天,方安提出要自己一个人睡觉,商时序同意了。   然后第二天一早,方安起来时发现商时序一直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看起来也没有睡觉,好像在看什么电视?   等他过去的时候,电视被关了。   后来又有两次他都看到商时序在看什么录像之类的东西,他能听到录像里的背景音乐有点熟悉,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安最后干脆直接去问了商时序本人,也是那天,他知道了商时序当时看的录像是什么。   是关于方安从小到大的影像资料。   他都不知道,原来商时序还录了下来,图像里清楚记录了他许多个第一次。   第一次带上外机听到声音时惊喜到落泪,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的样子;第一次跟着商时序去外面玩,却因为转头看不到商时序,而哇哇大哭的样子;第一次睡在商时序怀里时,恬静又安详的模样。   他第一次过生日的样子…   小小的安安还不知道有摄像机对着自己,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在哇哇的闹,这可算是把屏幕里的商时序急坏了,赶紧过来手忙脚乱的哄他。   本来商时序那会子自己年纪也不大,应当也是没哄过小孩的,但他还是把小小的方安抱得紧紧的。   后来录像里的方安逐渐长大了,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有更多了正脸画面,大部分都只有一些侧脸和背影。   “…我那时候不知道你喜欢我。”   方安看着录像里想为他准备生日惊喜的商时序,也看着那天很晚很晚才回家的自己,都没和商时序打一声招呼就径直进屋了。画面里一片黑暗,他莫名有些心酸。   商时序看起来倒还好,他拿起遥控器关了录像带,认真的靠着方安说:“嗯,我那时还在心里想着你能多惹点事,这样你就会多来找我一次。”   方安:“……”   商时序或许对他的亲生父亲不怎么样,他的确冷漠又薄情,包括对那些和方安有过过节和矛盾的人家来说,商时序也几乎等同于帮凶,着实算不上是什么好人…   可唯独只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最起码,他对方安是仁至义尽,毫无亏欠的。   而方安自己,过去也做过很多不值得同情的事儿,两个人某种意义上,还挺般配而。   方安主动抱住他,两只手如藤蔓一般紧紧缠在他的腰上,而很快另外两条藤蔓也跟着缠绕上他的腰。   方安:“序哥。”   商时序:“嗯?”   方安:“我发现我有点喜欢你了,就刚才,你抱着我的时候,我感觉周身都暖洋洋的,心情也特别特别好…”   他尽力在向商时序穿搭自己的情绪和心情,但头顶却传来两声轻笑。   商时序的心跳在刚才分明就快了一点,但他嘴上却用很温和的口气说:“没事的,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就算你不懂也没事,我们不着急的…”   *   秋去冬来,时间在不经意间悄然飞逝,天气逐渐冷起来以后,商时序和方安的日常活动多了蒸桑拿和泡温泉。   两个人其实都不算是很黑的人,但方安的皮肤要稍微敏感一点,角质层也更薄弱,每次蒸完桑拿脸就会变很红很红,就像一只刚出锅的螃蟹一样。   虽然看起来有点吓人,但方安所很喜欢那种流汗的感觉,出来以后整个人都要轻松好些。   除此之外,两个人还会时不时的泡一泡温泉,商家的宅子里本身就有温泉,两个人经常在同一个池子里泡。   有时候方安会把脑袋搭在商时序肩膀上,把他当做一个椅子那样靠着,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商时序的脸以及他饱满的胸.肌,还能看到上头斑驳的牙印。说起来…他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像个没断奶的小孩一样…   那会子两个人并排靠在池子边缘。   当时的方安因为嫌弃前面的头发挡眼睛,每次都会把额前的碎发全捋到后面,露出五官的他比平时多了几分英俊,透明的水滴一滴滴顺着眉峰和发梢往下掉。   大抵是因为人泡在暖洋洋的药浴里,方安的声音也有些模模糊糊的:“序哥…”   “嗯?”   商时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单音节。   “序哥…”   方安又继续叫。   “嗯?”   商时序依旧不厌其烦的应答。   “序哥…”   “嗯。”   就这么一来一回大约五六次以后,商时序依旧还是极有耐心的答着:“嗯,到底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下。”   关于年后的春节后去哪玩,两人早就已经商量好了,这次他们约定好久违的去伊朗看下之前他小时候领的那只小狮子。   方安第一次见那只小狮子的时候,还是一只腿部头部遍布幼年斑点的小东西,他当时可是稀罕了好一阵子的,还为小狮子专门取了一个名字叫星星。   小时候的方安是真喜欢,后来回国以后也去看过一两次,不过后来随着年纪逐渐长大之后,就很少再去看过了。   偶尔再看,也并只能通过一些照片或者视频知道星星又长大了,长鬃毛了,知道它有自己的孩子了等等等等…   而不管方安关心那只狮子还是不关心,这些年商时序也一直从没有断过基地的钱,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抚养费。   据说星星已经快十五岁了,这在动物当中已经是属于年迈的老年狮子了,假如不是一直有人工投喂,他在野外早死了。   而前不久的时候基地的工作人员给商时序打来电话,说他可能不行了,于是这才有了去看一下的想法。   “那边天气是不是很热?”   商时序嗯了一声。   中东地区闭塞的高原地形成功阻挡了外部海洋湿润空气的进入,加剧本地的干旱,也形成了特有的热带沙漠气候,一年四季都非常炎热。   “到时候我会备好防晒用品的,肯定不会把你晒到。”   这个方安当然知道。   如果他们两个去某地旅游的话,那么提前做攻略,提前备好所有东西的那个人一定是商时序,而方安自己,他只需要不带脑子,跟着玩就是了。   “哦…”   *   老实说,过去那么久,他早就已经忘了那个叫星星的狮子长什么样子了,还是出发之前他看了一下它从小到大的照片。   小狮子从一开始小小一只后来长成了棕毛浓密的雄狮,还有几张是它和另一个雌狮,以及几个小狮子幼崽的照片。   不停的滑动照片就能看到健壮的雄狮是如何一步步迈入老年期的,眼神也变得浑浊起来,棕毛也没有壮年期那么浓密。   “时间过得真快啊…”   方安看着照片里的雄狮有些感慨。   躺在他旁边的商时序目光则一直顶着方安的侧脸,他也在心里感慨,是啊,过得真快,以前方安的脸蛋还有点肉肉的,现在没肉了,出落成了一个小帅哥。   “诶?”   脸部的触觉让方安知道商时序又在捏他的脸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捏的。   “要不睡会儿?”   私人飞机的好处就完美体现出来了,能躺在接近于商务套房的飞机上慢慢悠悠的前往中东,只需要睡一觉就到了。   “好。”方安放下手中的平板,熟练的翻身滚到一旁男人怀中,又自然而然的趴在男人的胸脯上。像个没断奶的小孩撩起衣服…   那会子两人正在万米之上的高空,他们互相紧紧抱着彼此,那一觉也睡得格外踏实。   *   因为提前和基地那边的人说过,所以他们一落地就有人过来接他们,在落地的当天,方安见到了那只上了年纪的老狮子。   哪怕它老了,但毕竟还是猛兽,再加上许久不见,又不是小时候那样可以随意抱着,那会儿也是害怕他们被伤,因此当时的方安没有靠太近,只能隔着厚厚的铁网看着星星。   肉眼可见的体型比照片上看着要庞大一些,但同时,也明显比照片上还要瘦了一些,毛发也显得有些凌乱。   好多年没见了,方安不抱什么希望的叫了几声星星的名字,没想到那只原本趴着无精打采的雄狮当真抬起了头。   狮子记人和认人从来都不是靠人类的外貌,它们一般都是靠嗅觉,靠气味。星星可能是认出方安来了,听到声音之后,整个身子明显的停住了。   年迈的狮子在方安面前停留了很久,又隔着铁网做了好几次嗅闻的动作,几分钟后,他才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   精神头肉眼可见的比刚才好了一些,两只前爪紧紧趴在铁网上,一边还隔着铁网尝试舔.舐。   假如没有那层网的话,大抵是想扑在方安身上吧?哪怕是一只年老的雄狮,它扑过来的力道依旧不可小觑,整个铁网都颤抖了一下。   而那会儿的方安心情格外兴奋,他主动伸手隔着铁网摸了摸它鼻子:“他还记得我!!!星星居然还记得我!!”   其实在长大以后,方安就没像小时候那么喜欢狮子王了,但在伸手触碰到雄狮的鼻子以后,他还是忍不住眼眶湿润。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小时候,商时序第一次带他去见这只小狮子的样子,他那时候应该也就一个月的样子,和它的几个兄弟姐妹们蜷缩在一起。   他那时候也还很小,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小狮子,特别高兴。那会子的商时序就在一旁看着他。   那天的阳光似乎也和今天的阳光差不多。   *   可能是担心他们误会吧?那天在方安和商时序去看星星时,一旁基地的几个工作人员一直在和他们解释。   大概意思说不是他们喂的不好,他们一直有在喂,但星星现在牙齿有问题,眼睛也不太好,胃口也不太好了,所以才…   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方安反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意思,还是一旁的商时序就为他耐心的一句一句的翻译。   在翻译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商时序可能是看出方安表情不太好,出言安慰他他一路:“狮子年纪大了就是这样的…”   大概可能就是这一句吧,一直到回国的路上他都在想这一句,不止动物会老,人也会老的,商时序呢?   再思虑这个问题时,方安已经坐上了回国的飞机,正在高空之上和商时序一起共进午餐。   商时序用餐礼仪学得很好,慢条斯理的一手拿刀一手拿叉,每个动作都极为规范且优雅。   而坐在他对面的方安就不一样了,他从没被要求过那些规矩,怎么舒服怎么来懒懒散散的坐着,一旁的侍者在上好菜以后非常识趣的退下了。   那会子正是白天,天气非常好,只要转头从窗外就能欣赏但底下的如棉花糖一般的云层,丝丝缕缕的,或絮状,或片装,和在地面看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真的挺美的。   不过因为来的路上方安已经看过了好一会儿了,并且还拍了很多照片的缘故,所以那会子并没有什么心思去看。   “序哥…”   方安知道商时序。在进食的时候是不会讲话的,所以硬是等着他吃完东西看着他擦好嘴之后才向他搭话。   “嗯?”   商时序那会子估计还以为方安和之前一样,只是想叫一叫他而已,结果听到他一副非常认真,煞有介事的模样:“等你以后老了,我照顾你。”   商时序:“????”   “真的。”方安似乎是怕商时序不信,又强调了一遍,“我说真的,你别不信。”   年轻的孩子似乎总是这样冲动,能把关于未来的许诺轻而易举的说出口,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的变化,至少彼时彼刻,商时序心里的确一暖:   “好好好…我信,我信…”   *   回程的路上,之前被方安屏蔽又解除屏蔽的盛阳发来消息。哦,应该是说杨盛,他回去后就没再用之前的化名了。   他自从离开望江以后,偶尔也还是会和方安聊上几句,还和方安吐槽过,说你那个序哥真小气。   如果不是杨盛和他说,方安是真不知道商时序竟然还有这么小气的行为。   根据杨盛自己说,之前谈好的互赢的合同硬是不合作了,说是他们名下的什么产业出了什么,商时序也跟着…   还有很多很多,其他外人可能看不太出来,但他还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吗?说他不是还因为之前那事生气吧?   方安后来拿这事笑话商时序,说他之前还教自己要理智,结果他自己原来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但那时候的商时序却一言不发的笑了笑:“是啊。”   过去挺久都没有和杨盛聊过天了。上次聊天还是年底群发的祝福语呢,这次突然发来消息,估计是看到了他发的动态,所以知道他们刚途径他所在的城市?   方安如此在心里猜测着,点开消息果然看到了杨盛问他,怎么到他这儿了也不和他说一声,还说请他吃饭呢!   虽然这辈子方安和这个所谓马甲很多的男主间的关系没像上辈子那样僵硬,但毕竟也做不到突然好如亲兄弟,于是他那一次是直接婉言谢拒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间很有缘分还是怎么的,回望江以后的第三个月的月末,他们还是在一场晚宴不期而遇了。   由于不久前彼此间稍微有一点合作的关系,两人见面后客套寒暄了好一阵子。   当时的杨盛因为不需要刻意伪装的关系,已然不是之前在望京那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他还差一点没认出来。   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仅仅只是换了一身衣服,换了个发型,整个人脊背打直了而已,但感觉整个人的气场和气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时的商时序自然也在方安旁边,如果有细心的人观察他的话,就会发现,无论他和谁交谈,无论在哪里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份。   而那个人大抵是整个晚宴里真正心无旁骛的人,其他人说是来赴宴,心里无外乎想着如何交换资源,如何搭上大鱼,那些琳琅满目的菜肴都只是摆设而已。   只有他,真心的在品尝美食!   “这个挺好吃的。”   方安吃了一圈,肚子都有点撑了,于是回到了商时序身边,刚一过去就看到商时序和杨盛原本在聊什么,看起来气氛不怎么样。   “吃好了?”   “嗯。”   商时序无比娴熟的从衣兜里摸出一张洁白柔软的手帕,擦拭了一下方安唇边沾着的一点食物的渣渣。   就两人如此熟练程度,看起来好像只是普通的长辈和晚辈之间的亲昵,但离商时序最近的杨盛却能清晰从商时序眼里看到不一样的情绪。   眼神还是不一样的。   *   那天杨盛依旧提出了请他吃饭,方安在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不就是吃个饭吗?有什么不能去的。   那顿饭期间,杨盛还和方安谈到了之前方安搞的那个跨境电商网站。   他入场的时机还算不错,虽然没什么经验,虽然只是一个门外汉,只是一个新小白,但谁让他有一个事事为他出主意的叔叔呢?   短短时日,杨盛几乎是看着铺天盖地的广告,和无孔不入的营销,就这样大的投入当然给那个网站的首日创造了不错的流量和关注度。再加上后续的所有操作也几乎非常在行,平稳的接下了这波流量。   这么一套熟练的操作,几乎一看就知道有人在背后指点,绝对不是什么新人初创。   至于未来会如何,可以说,只要方安不作大死,应该也是绝对没什么问题的。   杨盛想的那些,方安并不知道,他只听到对方笑了笑,自嘲说当初自己要是入一下股就好了,也能分一杯羹。   当初只需要投入一点点就能拿到原始股,只需要等,等不到一年就翻倍的赚,每个月还能拿到分红。   “那时候,嗯…也没想到吧。”   方安小时候就长得讨喜,甜甜笑的时候真像那种乖小孩,长大以后因为性格的突变,面相也逐渐冷硬下来,但那会子,他又恢复了以前的柔和。   “我当时在弄的时候,都只是想着随便打发时间而已,可能是我运气好吧?序哥就这么说的。”   杨盛并没有反驳,只笑而不语。   *   某种意义上,杨盛还是比较有原则的,是那种只要其他人不主动去招惹他,是完全不会刻意针对谁的性格。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总能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哪怕方安没有刻意去了解杨盛的消息,偶尔也能听到一些事。   假如说方安重生以后的生活是风平浪静,那他那边就是时刻都是狂风巨浪,感觉总能遇到一些很奇怪的人和事儿…   系统说这都是必然的,没有了他来顶替无脑反派的位置,也会有其他人。   大抵也是身边因为见过了莫名其妙类似于NPC的人,而遇到一个突然不按以前的路子走的方安以后,他说他还挺想和他交朋友的,方安也只是笑笑,低头给商时序打着消息。   【方安:我听外面有声音,是不是下雨了?我这边快结束了,你在附近吗?】   【商:在。】   商时序那会儿的头像已经不再是那个黑色头像,他直接换成了方安本人清晰照片。   是某一次洗完头以后的照片,毕竟方安沙发体质外加自来卷,每次头发吹干以后都要炸一会儿毛,图片里炸毛更厉害,刚好那会子头发也长了一些了,他干脆拿扎了,头像就是他扎头发的样子。   【商:我快过来了。】   【方安:好~】   “嗯?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光顾着和商时序聊天,因此也没注意一旁的杨盛刚才小声说了句什么。   “嗯,你和你那个那个大哥…”杨盛估计不太能理解这种关系,一直没有很明确的把那几个字说出来,“你们……”   方安:“怎么了?”   那会儿商时序已经过来了,杨盛也就吞下了想说的话:“恩,没事。”   *   在室内时,方安就只听到了一点沙沙的声音,他还以为只是下了一点小雨呢,结果走出门才知道外面的雨势是那么大。   坐在副驾驶都能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雨点子打在地上和车顶上沉闷的声音,外头的气温骤降,车里的温度就好了很多。   在方安歪七歪八躺着睡觉的时候,心里都还在感慨,买车果然不能只看颜值,还是得看实用性。   一路上都是狂风暴雨,而回到家以后,外面轰隆隆下的雨那会子反而逐渐小了下来。   回到家的商时序赤着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原本正在玩手机呢,突然听到淅淅沥沥的小雨听着比之前温和多了。   一瞬间,他灵光一闪:   “序哥,我想去外面玩。”   商时序:“……”   *   方安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而商时序呢?他在对上一双澄澈无比的眼睛后,实在是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在方安提出约定的下一秒,两个人穿着雨衣跑出去淋雨了。起初是穿着雨衣的,毕竟商时序担心方安着凉了。   后来方安疯了一样在雨中奔跑。   此时的方安明明都好大个人了,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调皮的撑着一把伞玩水,在雨中肆意奔跑。   时而走着,时而跑着,时而展开双臂仰着脸感受雨滴落在脸上的感觉,笑声穿得好远好远。   最后他回头看看现在屋檐下的商时序,他主动朝着他伸出手,“你也过来啊…”   商时序过往的人生里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出现这样的行为,可他那天还是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主动从避雨的屋檐下走到了雨中。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当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纪念日,可他就是想那么做。   在头顶没有了遮挡物以后,商时序原本干燥的衣服当然就被雨淋湿了,布料贴在皮肤上的感觉也没有之前想象中的糟糕不适。   *   网络上有人盘点了一百件最浪漫的事,其中有一起爬山一起露营一起荡秋千,也有一起淋雨。   淋雨这个行为本身并不浪漫,被其他不明真相的人看到还会觉得他们俩像俩傻子一样,但说到底真正浪漫的不是行为本身,而是身边的那个人。   那怕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起,只要身边的人对了,多年以后,再度回想起来,这段记忆依旧会变得弥足珍贵。   方安的人工耳蜗外机。采用的是比较好的材料,当然具有防水的功效,可他那时候还是突然把耳外机摘了下来,   没有了接受外界声音的外机,一瞬间方安的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寂静到无以复加,他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人。   商时序那会子看他的动作还想制止,但仅仅只是对上他的眼神,立马就停止了他的动作。两人默契的靠拢,相拥,仿佛整个世界是剩下他们。   在雨中接吻,在雨中拥抱,这种事在商时序十几岁最叛逆的时候都没有做过的,甚至无法想像自己未来有一天会这样。   但的确就是发生了。   甚至他们还排躺在湿漉漉的地板上,闭着眼睛感受雨滴落在皮肤,听着雨滴落在耳边的地面,又溅起水。   雨水具有清洗污秽的含义,无形之中好像自己整个人也被洗涤了一番。   那一刻,方安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幻想,仿佛这已经是百年以后了,他们俩已经是一对尸体了。   可即使两个人都在雨里淋雨,商时序也还是会尽可能的护住他的耳后,那是他做植入手术时就开刀口…   听不到,   但又好像听到了。   *   记得他俩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方安不经意中在网上看到这么一个问题:   ——爱情里面掺杂着感激,愧疚,习惯等情绪,还是纯粹的爱吗?   把这个问题里的主体换成他们两个,这个问题就变成了“商时序的确很爱他,非常非常爱他,可自己呢,自己也如此爱他吗?自己对他是依赖还是爱呢?”   当时的他在看到这个问题时,已经有很多网友就答案争论了起来,几乎吵的不可开交,有人认为是,也有人认为不是。   而方安只花了三秒的时间把这个问题扔出自己的脑袋,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吗?混合着依赖的爱就不是爱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好像的确不符合传统的价值,但那又如何?   商时序对他的感情是如何一点点发酵的,而他对商时序的依赖感又是什么?   严格意义上,商时序对于方安来说约等于他的“阿贝贝”,被称之“客体性过渡”,同样也叫“安全毯现象”。   说到底也无非是离开妈妈的小孩会有焦虑情节,下意识寻找一些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和依恋感的物品或者人。   不过这只是冷冰冰的科学而已,人类的情感是复杂且多变,并不能用单一的理论来判断或者定义。   例如上辈子的方安看似对商时序毫无感情,似乎是厌烦他的,但真的吗?   明明从没有被很严格的要求晚上一定要回来,或者明确规定晚上不回家会如何如何,反正方安平日里叛逆的事情干的多了去了,为什么就只有这一条,他一直没有打破呢?   因为是方安自己想回到他身边的…   无论在外面玩到多晚,哪怕喝的迷迷糊糊不省人事了,脑子里还是有一个迷糊的念头,不行,我得回去…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不知道,反正就是得回去才行。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身.体已然记住了这条指令。   方安的确分不清自己对商时序究竟是纯粹的爱意,还是依赖中夹杂着爱意,他只知道自己和商时序在一起很开心,既然他们在一起很开心,那就足够了呀。   无论是觉得他们有违常伦还是别的,但是那都只是别人的看法而已,他们在一起,世界不会毁灭,地球不会因此爆炸,说破了天也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而已。   每个人都必须按照同样的模板生活吗?方安不想,也不愿意。   *   淋完雨刚回到家后,担心他感冒的商时序立刻叫人放热水,给他洗了头,又洗了澡,还非要盯着喝下了感冒药。   “你看…”方安张开嘴给他检查,“我真的喝完了,没吐。”   商时序:“嗯。”   刚洗完头发,不止是头皮放松,周身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惬意舒适的信号,身旁就是熟悉的体温和熟悉的思维…   方安一如往常般趴在商时序胸口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觉得就这样一直睡到地老天荒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序哥…”   商时序:“嗯。”   方安:“如果我变成毛毛虫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商时序:“……”   方安:“嗯?”   商时序:“如果你变成毛毛虫了,我就盖个小房子把你养起来,天天喂你新鲜干净的小树叶吃…”   方安:“那如果我变成蟑螂呢?”   商时序:“……”   商时序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他闭着眼睛把怀里的人又拢了拢:“你又在网上看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方安以前的名声不太好,后来好转了一些,但依旧不怎么样。   这其实也正常,哪怕是当前最火最红的明星也不可能一个黑粉都没有,哪怕十全十美的圣人也会有人不喜欢,所以他被骂,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方安每次看完以后,有外人在的时候,他轻蔑一笑,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   然而实际上,在只有他和商时序独处的私底下,下一秒就嘤嘤嘤的求安慰了。   他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不用非要成熟,非要懂事的啊。   鉴于以前的安安就经常在网上看着奇奇怪怪的问题来问他,这次商时序也能猜到肯定又是在那里看的。   仅仅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商时序便感觉胸.口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他也知道这是安安在催促他的意思。   “嗯,你让我想想,蟑螂啊…那具体是多大的蟑螂呢?”   家里的家佣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得很干净,方安其实也没怎么见过蟑螂,就比了一个指甲盖的大小,他打心底里觉得蟑螂应该也就这么大吧。   商时序:“那么小啊?那应该不会飞,也吃不了多少,那我就把你揣在小兜里,时刻带着。”   方安那会子声音有一些含含糊糊的,不甚清晰:“为什么?”   商时序的手心一下下轻抚方安后背。   “嗯…我想着你这么爱到处玩,万一出去被什么陌生人,或者被路上的小猫小狗踩死了怎么办?”   这下换到方安笑了,他阖上了眼睛,放任自己进入恬静的梦乡:“说的也是,外面好危险啊,那我这只小害虫以后就待在你的小兜兜里……”   【第五单元全文完】 第81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1   二零一九年的暑假开学不久,   周应泽被一位不知名人士盯上了。   这事儿也不是最近才开始的,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只是之前的周应泽没有发现,但最近才发现而已。   对方最近露出的马脚实在太多了,他就是想不注意都很难,甚至还有点惊讶。   明明之前都能循序渐进,怎么现在就这么沉不住气了呢?就好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一般?   自己生活中又有什么变化让那个人受到了刺激呢?就因为他准备要结婚了?   那会儿正是课间操时间,作为科任老师的周应泽不需要像班主任一样去下面守着学生们做操,于是他在办公室里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面翻看着教案,一面揣测着那个不知名人士的心理活动。   办公室的空调年代有些久远了,不过好在虽然冬天的制热不太行,但夏天的制冷还是很好的,就是运营时会有嗡嗡嗡的声音。   而周应泽早已经听习惯了。   *   警察是在下午两点左右到的学校,那时周应泽正在上课呢,就被警察带走了。   刚被找上门时,周应泽不慌不忙,几乎没有一点点失态,很镇定的对门外的警察说了一声抱歉,商量着能不能稍微给他几分钟就好,他想把最后一点点讲完,然后再布置一下课后作业。   “可以吗?也耽误不了多久的。”   毕竟周应泽当时仅仅只是有嫌疑的嫌疑人而已,又不是已经定罪的罪人,民警也无权对其进行控制,再加上周应泽态度也很好。   他是老师嘛,挂心学生也是非常正常的,于是民警自然也就答应了。   “那好,周老师,我们在外面等你。你也尽快,这个案子比较急。”   周应泽露出惯有的温和笑容:“嗯,好,我知道,也麻烦你们了。”   于是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就那样在教室外面的走廊等着,而光是这一幅画面就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   都一群十几岁的年轻小孩嘛,好奇心总是最旺盛的,周应泽看着底下要么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的,要么就是互相交头接耳,他用力拍了拍教案:   “好了,安静!安静!别东张西望了,现在把练习册拿出来,翻到第十二页…”   *   周应泽教的初中物理,和别的老师稍微不同的事,他年轻又长得好看,脾气还温和,因此学生们和他的关系也很融洽。   布置好作业以后,周应泽就打算离开了,同样也是因为关系好,几个班级里平时就很活跃很跳脱的学生们大着胆子喊了他一声周老师,但在周应泽看过去以后,又收了声,似乎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说什么?说刚才听到那些警察说死了人,又觉得和他们相处那么久的老师肯定不会杀人,杀人诶……想想都头皮发麻。   这事怎么会和周老师有关系呢?   肯定是误会!肯定是误会…   毕竟也相处了两年了,周应泽看着那一个个清澈的,全然信赖他的眼神,里面几乎都是对他的担忧。   平时很少接触到警察,自然会认为这种是大事,说不定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他了,真是一群可爱的学生啊。   周应泽在心里如此感慨,面上依旧还是挂着很温和的笑容:“别担心,没事的,就是过去问一下情况而已…”   见他们好像依旧还是很担心的样子,周应泽又慢悠悠的补充:“这节课先上自习,就写我刚才给你们布置的作业,要好好做,不要以为我不会检查,课代表到时把作业收到我办公桌上…”   物理课代表看起来也很担心他的样子,但那个小孩向来是个听话的,乖巧点了点头,也就应下了。   周应泽平时脾气很好,但他有个规矩,就是他过会检查的作业就一定会检查,并且这时候。谁要是漏交了,试图浑水摸鱼的话,他就会非常严厉。   于是原本一个个抬着的脑袋,登时低下头开始做起了作业,嗡嗡嗡的声音也没了。   嗯,挺好的。   *   周应泽走出教室以后,跟着外面的民警一起了车,在去局里的路上,随行的民警也对他简单阐述了一下案件。   首先,他的同性伴侣秦源死了,其尸体在今天早晨的六点左右被环卫工人在下水道被发现。   由于那位环卫工人的眼神不太好,再加上那是一块特征不太明显的碎肉,那位环卫工人以为是谁家扔的猪肉呢。   拿着袋子装了起来,打算回去炒着吃。   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不同街道的环卫工人发现了差不多的碎肉,其中有一位捡到的肉块,人类的特征很明显,就是一只人手,可把那人吓坏了,直接晕过去了。   于是这件骇人听闻的案子才算真正被发现。   因为这种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很快成立了专案组,从法医到场验尸,到确认身份一共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死者的身份查清楚后,自然就要开始着手死者的周围人,而周应泽作为死者的同性伴侣,当然是第一个重点嫌疑对象。   据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把秦源的全部尸体找到,正在全市内的下水口进行严密搜查…   分尸碎尸、沿街抛尸,长郡市只是普通的三线小城市而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生过如此恶性事件了,可想而知多么重视!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刑事案件了,属于影响非常恶劣的恶性事件!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周应泽只是嫌疑人,但没有循例对他进行传唤,而是直接来他学校里找他的根本原因。   *   审讯室里,周应泽对面坐着的就是刚才来找他的那堆警察里最不起眼的一位。   他几乎算是有意无意的观察了他一路,尤其是在其他民警和周应泽讲办案细节的时候,他非常认真的观察着周应泽的反应。   也不知道他观察出了什么,那时他主动自我介绍,自称是庞警官。   作为一位经验老道的老刑警,对方锐利的视线仿佛能够洞穿人心,直直盯着周应泽的眼睛,不放过任何细微变化。   他拿起了不久之前另一个小警察送过来的资料,翻看了两眼,诧异的挑了挑眉。   “周老师,我认为以你的履历,在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中学里当初中老师了,是不是太屈才了?”   周应泽的学历很高,本身是重点大学的,在本科毕业后选择留在本校读研,读完又当了一年多的大学老师,后来据说违反职业道德被通报批评过一次。   再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离开原来的大城市,来了长郡这么个小地方,到一所普通中学当起了初中物理老师,也快三年了…   看完他的履历,是个人都会摇头叹气,的确有一些太大材小用了。   “你背井离乡来到长郡,是因为你爱人是长郡本地的?所以跟着他来的?”   周应泽点点头。   小地方对于这种同性恋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不理解,但庞警官还好,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带着什么轻视之情,他只是直直的盯着周应泽。   “你为了他放弃了原来的工作,离开了原来的城市,来到了这么一个小地方,可见你很爱他,我还听说你们下个月就准备去国外结婚了?对不对?”   周应泽继续点点头。   鉴于他两次点头,庞警官的问话里的猜测已经有了笃定的意思:   “根据对你们楼上楼下邻居的走访调查,就在前两周,你们俩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是不是?”   这一次几乎没等周应泽做出答复,庞警官又抛出了一个接着一个尖锐问题:   “根据调查,您的同性伴侣秦先生似乎和另一个人存在过界的关系,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把他杀了吗?”   这个理由听上去非常成立,但周应泽了摇头:“不是,我没有杀他。”   “那按理说,恋人失踪整整一个星期了,你身为他最亲近的人,难道就不知道吗?”   “你不仅没有报警,在知道他死讯后也表现的非常镇定,就仿佛早有预料…”   “其实我也能够理解,你为他放弃那么多,临近结婚,他却背叛了你,所以你一气之下,把他杀了是不是?”   *   如此迫人的态度,一句接一句的尖锐问话,说白了,也就是为了击溃他的心理防线,让他能露出破绽罢了。   这是非常常规的手段。   包括审讯室头顶的刺眼的强光灯也是一样,也是审讯犯罪嫌疑人的惯用手法之一。   这样既能方便警方观察到嫌疑人脸上的细微表情,又给予嫌疑人一定的心理压力,达到击溃心理防线的目的。   于是周应泽那会儿也适时的露出了一些疲惫,他支起两只手撑着额头:   “好吧,其实我的确早就知道了,不过我也没有比你们早多少,是上午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消息…”   进审讯室当然是不能带手机,因此在周应泽说完他手机里有信息后,没一会儿,他的手机就被送到了审讯室。   “你看…”周应泽把短信页面翻出来递给他,“是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是他告诉我,秦源死了。”   说到这里时,周应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极力压制什么情绪一般。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以为是什么恶作剧短信,但后来见到你们过来以后,我就知道这是真的了…”   说到这里时,周应泽停顿了一下,顺便也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他之前表现得那么镇定,只因为有学生在…   “我如果慌了,我的学生们也会很担心我的,说不定就会对后面的课程分心,作为老师,我当然不愿意看到这样…”   周应泽说那些话时,伴随着皱眉,上眼睑下垂,唇角微拉等等动作,这些在微表情里都是典型的代表悲伤,难过,愧疚的情绪。   对面的刑警对于这些微表情不可能不知道,他语气比刚才更缓和了一些,一边叫人把手机上的号码拿去给技术侦查部门,一边让别的小警员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这个陌生人对你进行这样的短信骚扰一共持续了多长时间呢?”   庞警官的态度比刚才温和了一些,一副和他唠家常的模样,但一旁一直做记录的小警察手中的笔也一直没有停过。   他问周应泽,如果让他自己猜测的话,觉得发信息的人很可能是谁呢。   周应泽捧着温热的纸杯子抿了一口热水,继续摇摇头说不知道。   “你再好好想想呢?”庞警官拿着刚才已经打印好的聊天记录,一张一张的翻着,“看得出来,他对你很了解嘛…”   的确,从那些微妙的信息能够看得出那个变态一定在他身边,不然不会对他的生活如此了解,连他每天吃了什么,每周的课表都了如指掌。   每天给他发这种奇奇怪怪的信息,无外乎都是各种狂热示爱和关心他的信息,其中出现频率次数最多的一句是:【日安,亲爱的,你今天依旧如此美丽。】   其他的日常信息包括但不限于:   ——【这么晚了,还在备课吗?】   ——【今天食堂没有你喜欢的菜吗?看你没去食堂。】   ——【手受伤了吗?我把药放在你办公桌上了,记得擦哦,我自制的药,效果很好的。】   ——【今天怎么睡那么,你明天又没有早课,不会又要和那个贱人去约会吧?我有点生气了。】   “……”   一切都是是之前的暑假开始的,而那时候的周应泽正和同性伴侣在长郡市的隔壁景点游玩呢。   突然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庞警官看着打印纸上的那天信息,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好碍眼,真想把他杀了。】   这是他发的第一条,而他最后一条信息是:——【那个贱人终于死了。】   *   “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报警?”   周应泽苦笑了两声:“我去我们辖区派出所报警了,你去查查应该能查到记录。因为他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实际伤害,所以填了一个表以后,就不了了之了…”   庞警官:“……”   长郡市是个三线城市,小地方的办事效率没那么高,尤其是一部分辖区的片警,在这一方面的问题尤其严重。   那会儿已经连续审讯周应泽很久了,他被强光灯连续照射下都有些疲态了:“庞警官,能问下现在几点了吗?”   “五点五十六分。”   从下午两点半抵达公安局,抵达到五点半,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你好,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周应泽态度很温和,“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要回去了,我今天有节晚自习,明天上午有课,晚上得改作业,还得备课…”   周应泽虽然是嫌疑人,但在没有任何关键性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是警方也不能控制他的人身自由。   加上他也的确提供了新的线索,更别说侦查和网安那边的人也在查了,应该很快就能查到新的线索。   至于那个变态,到时候应该还要再走访调查一下周应泽身边的人。   “好,那就没别的事了,目前死者准确的死亡时间还没有查出来,你这边随时保持联络,后续有任何情况都会通知你的…”   *   庞警官这话约等于同意他先离开了,于是周应泽也终于从审讯室专用的审讯椅里坐起来了。   从那间小屋子出去时,周应泽明显看到隔壁的几个里面的灯都亮着。   这也是自然的,这样大的案件,当然不可能只有他一个嫌疑人。   除了他之外,和死者秦源关系亲密的几个亲朋好友,乃至曾经有过节的同事朋友,此刻都是嫌疑人。   其中有个房间可能是秦源的那个出轨对象,周应泽虽然没看到,但他能感觉经过那间小屋时,庞警官微妙的眼色。   不会以为他们两个会在警局里发生什么争执吧?怎么可能。   两人并排往外面走,其中庞警官可能是性格,也可能是因为着急去重新了解别的嫌疑人的情况,走的比较快。   而也不止他急,   外面的小警察们也都是行色匆匆。   毕竟长郡市已经好多年没有发生过这种恶性案子了,假如在规定的日子没有解决,能一层层报上去,到时候评选…   当时两边都走得挺急的,即将走过的转角处,陡然出现一个新辅警拿着一沓资料急匆匆急走。   两边都处于视野盲区,眼看就要撞到的时候,周应泽反击极快的停住了,甚至还把快摔倒的小辅警扶了起来。   他自然的还蹲下把散落满地的文件一一收集起来递给了那位小辅警。   “啊啊啊谢谢谢谢…”   “没事…没事”   *   庞警官看到这一幕时,不知为何,忽的想起他们之前去学校找周应泽时发生的事儿。   记得他们在表明来意后,还有一些别的老师向他们打听为什么,好几个人做保证,说周老师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谁都有可能杀人,就周老师绝对不可能。”当时有人这样斩钉截铁的说。   从这就能看出周应泽平时为人和善,和同事和学生关系都处得非常好,乍一看,好像的确不像是有嫌疑的样子。   但不知为何,出于多年刑侦经验的直觉,庞警官在听到那样一边倒的称赞时,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而这种异样在简单周应泽本人以后则更加明显了。   那个站在讲台上的身影笔直,修长挺拔如松如柏,穿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黑裤,白衬衫的袖口挽起,露出的手腕筋骨微凸。   周应泽本人比庞警官想象中长得帅多了,脸型线条清晰流畅,眉骨深邃,鼻梁高挺,不像是个普通老师,更像是一个清俊儒雅的贵公子。   庞警官目送着这位贵公子离开,回头的时候却见到刚才被他扶起的小辅警将刚才上了一地的资料交给他。   “庞警官,重大发现!!您快看看!在其他嫌疑人那里有一个新发现!!”   不知为何,庞警官那一刻心里突然有种预感,这个新线索很有可能和周应泽有关,他眉头一挑:“拿来给我看看!”   *   从警局离开以后,周应泽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前往他所在的中学。   他去的时候学校已经是七点多了,学生们的晚饭时间刚过,刚开始上第一节晚自习,他的课在第二节,所以还来得及。   可能是见他中午被警察带走了,还以为晚上的这节晚自习他上不了了,班主任还安排了其他科任老师去抵课呢。   那会儿见他回来了,还关切地问他怎么样,周应泽露出惯有的温和微笑,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应付完几个班的班主任还有另外几个应训而来的科任老师,周应泽终于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待着了。   他一转头就看到了自己办公桌前那一摞练习册,应该是物理课代表给他放的,他翻了翻,果然在最底下翻了一张纸片。   上面的字并不是手写的,而是由从报纸上写下来的各种字拼接在一起的。   【抱歉,我有点太生气了,所以没处理干净,吓到你了吗?】   今天在审讯室的时候,他的确也看到了一些残肢的照片,说实话,挺难看的。只有纯粹的血腥,毫无美感可言。   他只觉得不好看,吓到还不至于。周应泽脸色毫无变化,继续把纸条翻了一个面,背面果然还有文字。   从歪歪扭扭的字迹可以看出,写字的人用的是他桌子上的笔,并且用的反手。   ——【我下次会处理更好点的。】这段文字的后面还画了一个哭哭的表情。   哦……周应泽脸上的表情依旧还是没什么变化,他先把那张纸揉成一块,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过了一会儿,周应泽又一脸镇定的把那团纸团从垃圾桶中捡起来,顺手从抽屉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   他就那么看着跃动的火舌一点点吞噬纸张,最后变成一摊灰烬。   *   衡青来的时候,周应泽刚上完第二节晚自习,他拿着自己的课本刚回到办公室,就看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青年。   “放下…”周应泽轻微蹙眉,“别动我水杯,也别动我教案。”   衡青是周应泽以前大学的室友,为人还不错,性格非常爽朗,两人关系也还行,大学四年从没有闹过矛盾,也是毕业后宿舍里唯一和他还在联系的舍友。   哪怕后来周应泽离开望京市,孤身来了如此偏僻的长郡市当初中老师以后。   其实这在其他人看来,周应泽明显就是落魄了,但衡青依旧没有和他关系如初,时不时会千里迢迢来长郡市找他。   衡青毕业后发展的还可以,他家本来就挺有钱的,后来当然顺理成章继承了父母留下来的资产,是他们整个宿舍最有出息的人。   “啧…不动就不动,真小气。”   衡青依旧和以前一样,看起来一点分寸感都没有,他指了指周应泽桌子上的练习册:“你还有这么多作业没批啊?那你今晚得几点睡觉?”   周应泽:“不知道。”   衡青:“我早跟你说了,当什么破老师啊,又累不说,一个月才几个钱…”   *   周应泽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径直走过去,当着衡青的面拿起刚才被他晃来晃去的水杯去一旁饮水机的热水下冲了冲。   在冲到第四遍时,他没有冲了,而是转头扔进垃圾桶了,又得买新的了。   初中老师的工资确实不怎么高,甚至很低很低,但周应泽不靠这份工资为生。   他偶尔也在互联网赚一点钱,以及拜他在学生时代就已经有了储蓄和理财观念的好习惯,他有一笔不菲的存款。   看着一旁依旧和以前完全没有什么区别的友人,周应泽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白天中午的事:“你知道吗,秦源死了。”   “啊???我靠!”衡青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什么时候的事儿?”   “太浮夸了,收一收。”   周应泽低着头批改着早已经被课代表摊开摞起来的练习册,时不时刷刷刷的打下勾或者叉,又或者偶尔写下一点评语。   他把手中的练习册批改好放在一边,又拿了一本新的,全程没有看一旁的衡青一眼:“你以前不是不怎么喜欢他吗?”   “……也没有…吧?”衡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之前只是一时之间不太能接受你突然为了他变成同性恋而已…”   *   周应泽之前虽然没谈过对象,但周围人几乎默认他是异性恋,结果突然有一天他和秦源接触,再后来居然在一起了?!   突然在一起就算了,结果周应泽就像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一样,竟然还跟着他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当时周应泽身边不少人都不理解,难以置信,觉得周应泽是不是疯了,还是让人给下降头了?   衡青也很难以接受,那大概也是他们唯一一次发生争执吧?   不过仔细想想,也算不上什么争执,也就是在周应泽离开望京的时候,他过来拦住他,问他确定吗?周应泽点头确定。   再往后,   两人罕见的两个月没有联系。   而之前几乎每天烦着他的衡青在那两个月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直到两个月过去,他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的和他发来了问候。   然后两人又默契的恢复了联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周应泽的身边开始凭空出现一些很奇怪的纸条。   再后来,周应泽在这地方待了三年,几乎每个月衡青都会过来看看他,待上个两三天后又离开。   之前在审讯室里的时候,在和庞警官谈起那个骚扰他的变态,他让他说一说身边认识的人,他也都一一说了。   其中说到衡青的时候,在听到他几乎每个月只在长郡待几天后,自然而然的排除了他的嫌疑。   毕竟以短信内容来说,那个变态应该就时刻在他身边的,衡青如果偶尔才来一次的话,那的确可能性不大。   当时在审讯室里的周应泽点头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但离开了审讯室,回到了自己办公室里的周应泽一面低着头给自己的学生写着鼓励的评语,一面用最平静的语气开口:   “那个人是你吧?”   *   衡青没有承认,也不可能承认。但周应泽不需要他的承认,在他问出口时,心里有了确定的答案。   秦源是在一周之前失踪的,也是在一周前死亡的,但在他失踪的第二天,周应泽就和那个骚扰他许久的变态有过交集。   虽然只是在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虽然对方戴了面具,带了伪造声音的变声器,但周应泽依旧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他用一种极度狂热的眼神看着周应泽,用怪异的语调说:“他背叛你了,所以我替你清理了他。”   这话委实是有一点奇怪,听着就好像在邀功,在向周应泽讨要什么奖励一样。   当时的周应泽看着对面这个身形熟悉的人,闻着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浓厚血腥味,笑了。   不是那种在人前温和如面具般的笑,而是真心实意的笑了。   当时的周应泽悠悠感慨:   “是啊,他背叛我了。”   听到他说这话,对面那个变态面具中露出来的眼睛瞪着一亮,他似乎更兴奋了,仿佛是自己得到了认可一般,连忙点头:“是啊,我还拍了他和那个奸夫的照片,用不用我也去处理一下?”   那时候只要周应泽点一点头,哪怕露出一点点同意的意思,下水道存在的就不只是一具尸体了,可能就是两具。   但那时的却轻轻摇头:“不,我说的不是这个背叛。”   见对面的人似乎听不懂,周应泽也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又换了一种玩味调侃的口气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下。   “真巧,我正琢磨着怎么解决他,现在不用想了,得考虑下怎么解决你…”   周应泽顿了顿:“真可惜啊,我真把你当兄弟的…”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对方显然以为周应泽用真话在诈他,还装傻的啊了一声。   就像现在一样。   衡青:“啊?你说啥?”   *   “你之前伪装的挺好的,我都没有怀疑过你,只是后来你的破绽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就是想不注意都很难了…”   周应泽手中批改作业的动作越快越快,因为长时间埋着脑袋颈椎有点难受,他放下笔左右晃动了脑袋,在放松颈椎的同时,也抬头看了一下一旁的友人。   衡青那天穿着一件花衬衫搭配一条黑色西装裤,领口敞开着,身上有股浓烈的香水,头发做了时下最流行的烫发,给人感觉就是那种很不着调的富二代。   周应泽:“你的不在场证据可能确实做得很完善,但我认得那天就是你。”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衡青说这话时注意到了周应泽活动颈椎的动作,知道他颈椎难受,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要给他揉一下?   但很快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抬起的手放下了。   “同一句话,我不喜欢说两遍。”   当老师本来就是一个很费嗓子的工作,所以在除了课堂以外的地方,周应泽从来都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中午在警察局说了那么久的话,嗓子都有点哑了,他没什么心思和衡青在这里绕来绕去的。   “把袖子撩起来。”   *   那个变态的手臂上应该有一道伤,可能是秦源挣扎的时候抓到的,在之前的小巷子里的那次见面里,周应泽就已经看出来了,看出他手上可能受伤了。   以至于他才会拔了秦源的手指甲?   周应泽之前听庞警官说凶手的手段非常残忍,还试探性的询问过,他觉得凶手为什么会这样做?   周应泽又不是凶手,他怎么知道。   而对面的青年脸上的笑一点点淡下来,他知道现在已经躲不过去了,也是干脆利落的承认了。   或者说他并不算承认,他只是终于卸下了他过去的伪装而已。   他看他的目光变得和之前那样炽热,或者说不是变成这样,是他本身对他就有这样的感情?   周应泽不太理解。   “你都能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能是我?”这句话似乎是衡青心里永远的痛,他在说出来的时候面目扭曲了一瞬间,“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男人的,可你既然能够接受男人,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他?你以前不是只喜欢女的吗?他到底哪里好?哪里好?!”   衡青胸口剧烈的起伏,完全撕下了之前刻意伪装出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显然是非常讨厌秦源的,单单只是提到他,脸上的浓烈厌恶便完全掩饰不住。   “那个贱人和你在一起了,却不知道珍惜,到处在外面勾三搭四,你居然还要和他结婚?”   说到这里的时候,衡青牙关咬得紧紧,下颌角因为太过用力,甚至还突出了一块,“他背叛你,他就该死!”   *   哪怕是看到衡青如此面目,他面色也依旧毫无变化,他转头看了看外头空荡荡的走廊,天际边橙黄色的余晖已经渐渐收紧,天色也渐渐黑了。   学生应该在上第三节晚自习,没课的早下班了,而有课的也都在教室里上课,所以周围格外安静   “你喜欢我?什么时候?”   周应泽讲话永远是简明扼要。   “……”   刚才还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秦源生吞了的衡青又支支吾吾起来,但最后还是说出了答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那你以前交的那些女朋友……”   “那都是假的!我花钱雇的…”   还没等周应泽说下去,他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在打断以后才发现周应泽脸色不太好,又跟着补充:“我家里情况不一样嘛,之前好些都是以讹传讹。”   “哦。”周应泽对这个问题是真是假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一边聊天一边也把练习册批改得差不多了,揉了揉眼眶,“你捡拾我丢弃的垃圾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别说是从上大学…”   衡青点点头。   周应泽:“……”   他上大学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是经常更换的,他也没有扔完垃圾又去重新检查还在不在的习惯,所以并不知道自己当做兄弟的舍友会去捡他丢弃的垃圾。   “应泽…”衡青可能是担心周应泽从此以后和他断绝来往,看他沉默的样子,脸上竟浮现出了一丝丝害怕,“应泽,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了…”   “之前那个周主任…”周应泽想了想,“他之前意外身亡,是你做的吗?”   周主任是学校也算是很有名的关系户了,据说是校长的侄子,不然以他的年纪,以他的资质,是怎么也当不了那个主任的,无外乎就是因为和校长有关系。   半年多前才调到学校来的,一来之后谱子摆的特别大,连周应泽这个和所有同事关系都处的很好的人都和他不怎么对付。   他忘记自己哪一次可能是和他有了一点矛盾,可能随口吐槽了一句吧?然后第二天听说他死了。   经过各方面调查,最后鉴定是意外。   小地方就是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除非是很恶性,完全压不住的案子,基本上都是捂着就捂着。   周应泽当时就感觉有些奇怪,而这也是衡青第一次露出破绽的地方。   “是。”衡青承认了,语气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理直气壮,“你不喜欢他,所以我就让他消失。”   他看起来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哪怕在提到这些事,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没有一丝丝的羞耻心和罪恶感。   男人带着讨要夸奖的意味看向周应泽:“应泽,我能帮你很多的…”   周应泽本想说就算没有他,自己也是可以解决的,但还是没说出口。   *   见他沉默,衡青朝着周应泽的方向走了两步,抬手有一点想触摸他,然后又可能怕他生气还是放下了,但嘴上还是不忘卖力的推销自己。   “应泽,如果你可以接受和男人在一起的话,你和我试试吧,好不好?我可比那个贱人有用多了,我长得也不丑吧?”   秦源是那种纤细的类型,个子也不怎么高,约莫一米七多,而衡青个子就一米八几了,这一点和周应泽差不多。   秦源面容清秀,而衡青的五官就明显要更硬朗一点,两个人虽然从头到尾都是不同的类型,但横青的确算不上是丑。   相反,他还算很帅。   而关于衡青对生命毫不在意这一点……其实这点其实在大学就有端倪了,只不过那时候谁都没有在意而已。   至于现在周应泽也不是很在意,他已经批改好作业了,于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台面,又拿上了个人物品就打算下班了。   一旁的衡青可能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反应,他继续噼里啪啦的说着他对周应泽的了解。   也对,这么久以来,虽然对衡青外只是每个月来几次,且都是可以查证的那种,但实际上他一直都在长郡,一直在周应泽身边。   他日积月累的观察了那么久,天底下的确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衡青的习惯了。说到最后他说:“那个贱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不可以选我?”   周应泽那会儿正在从抽屉里找到自己的教案,打算晚上回去以后在备课,一边忙活一边就像寻常家事那样,和一旁这个不久之前杀过人的凶手讲话。   “哦,对了,我把你之前发给我的那些垃圾短信拿给警察看了。我不太喜欢麻烦,假如你给我带来了麻烦,那么我同样也会解决掉你。”   周应泽拿好东西,往办公室外面走,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他旁边的衡青:“我要回家了,请不要再跟着我。”   *   当时的周应泽大抵怎么也不会想到吧?后来他的确迎来了一个接一个麻烦,而第一个麻烦就是秦源死前留下的证据。   这个决定性的口供是警方从秦源的最后一次见过的情人那里知道的,根据那位男士描述,说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秦源时,他整个人非常慌乱,说刚才已经去过派出所了,但始终不敢进入。   还说什么那时候的秦源一直要拉着他跑,还说越快越好,不然他就会死,说着说着还哭了。   这段口供经过警方后来调查附近的监控,以及当时见到他们的前台的佐证,表明了的确是真的,那个男的没有撒谎。   一个人在死亡之前就预判了自己一定会死亡,而他最后也真的以很凄惨的方式死了,那这件事情就是有预谋的。   那事儿本来就闹得挺大,毕竟有好多人都捡到了尸块,再后来为了尽快搜到其他遗失的残尸,警方出动了不少人。   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这么传开来了,当地想藏也藏不住,只能严肃处理。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周应泽给出的那个号码最后查出来居然在境外?!   而那会儿根据秦源身边的一些朋友的口供,都非常出奇的说秦源在死亡之前都表现过惊慌、害怕等等情绪。   就这样,哪怕在秦源死亡的时间,周应泽拥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但还是被列为了重点嫌疑人。   因为这些事,他在学校里比之前还要备受瞩目,这还只是他的第一个麻烦,这是秦源带来的。   而第二个麻烦是衡青带来的。   他可能是见周应泽一直被调查,想帮一帮他,于是他开始故意留一些证据,试图给和秦源有过暧昧关系的人泼脏水。   就是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不仅没有成功转移视线,反而反方向证明了他们的清白,事情闹得太大,连省里面来人了。   就在整个城里人心惶惶的时候,也在周应泽想着怎么办的时候,这件事最后却以凶手的主动投案自首作为结尾。   虽然很难以置信,   但这的确就是最终交给群众的答案。   对方交代了行凶的工具,交代了行凶的时间,过程描述得非常详细,甚至还教出了警方怎么找都没有找到的那颗心脏。   除了凶手外,没人能够知道这么详细的资料,也没人能够把丢失的尸块交回来,那么很明确了,那个人就是凶手。   哪怕那个凶手仅仅只是他们楼下的一家卤肉店的老板而已,哪怕他自己交代的所谓作案动机都是些很零碎的小摩擦…   那怕动机说出来都有一些牵强,听上去很站不住脚,哪怕秦源的家人都不能接受,但这个案子还是结了。   第二个麻烦是衡青带来的,最后却也是衡青帮忙解决的。   结案的那一天,衡青穿着他惯穿得花衬衫,开着一辆极为招摇的跑车专门来接他,头顶架着一副墨镜,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过来和他拥抱了一下。   其他人只能看到他如此大大方方的在众人面前抱周应泽,感受不到他僵硬的身体,也听不到他在他耳边小声的说:“我说过吧?阿泽,我会帮你的。”   *   是的,衡青帮了他。   那个凶手的妻子前两年到时候不幸残疾,老人本来就有病,更惨的时自己的孩子一个月之前又被诊断出重病…   他需要钱,而衡青不缺钱。   哪怕代价是他的生命,但能为家里人换来一千万外加别的城市的两套房,他也都愿意。   当然,这些东西当然不会直接给他们,会用各种各样看起来很合理的方式不声不响的方式送给他们。   例如一家人连续买几个月的彩票,期中有一张运气好,突然好中个头彩什么的,这也很正常吧?   第三个麻烦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属于周应泽的,是属于衡青的麻烦。   他在帮助完周应泽以后,自以为和周应泽的关系好了,好奇心很重的他开始试图了解更多,又挖出了他别的秘密…   为了防止他知道更多,周应泽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让衡青同样死于了一场意外。   并且这场意外的最成功的地方在于衡青死亡时并不在长郡,两个人之间相隔几百公里,怎么怀疑也怀疑不到他头上的。   他利用了衡青的怪癖。   毕竟同一个宿舍,当然知道他的习惯,知道他的过敏源,甚至知道只要自己告诉他在什么时候才能打开那个盒子,他就一定会在什么时候打开…   之前考虑过很多种意外情况发生的周应泽在那件事结束后,依旧还是觉得那场意外实在太轻松了,轻松的有些反常…   *   在他接触到有毒物质后,衡青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适,放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手机却开始响起欢快的电话铃声。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接听了,而对方好像也知道一般,在响了三声之后,电话被自动接听了。   听筒那边是轻轻的一声脆响,能很清楚,听到对面并不是在实时讲话,而是在给他放一段早就录好的音频。   而里面的声音是周应泽的声音!   周应泽在里面久违的提到了那次他口中的“他的确背叛我了”中的“背叛”是什么意思。   这个背叛不只是说和别人在一起了这种情感上的背叛,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其中涉及到周应泽当初为什么会和秦源在一起的原因,在其他人看来,他是突然被下了蛊一样变弯了,实际并不是。   周应泽为了让另外别的人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他花了很多年的时间做各种准备。   一切都非常完美,只可以天不遂人愿,最后一幕却被另外一个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看到了。   而这个目睹的人就是秦源。   他是周应泽的学生,那天之所以出现在那里,也是因为他想和周应泽表白。但结果目睹了凶案现场,因受刺激太大,醒来后的他竟然直接失忆了。   非常有趣的是,失忆之前的秦源对周应泽有好感,失忆后的他依旧还是希望,在一个午后鼓起勇气对周应泽表白了。   以前的周应泽也不是没有被男男女女表白过,当时的他正在心里琢磨着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亦或者怎么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呢?就他听到男生红着脸说喜欢他很久了。   然后……他就答应了。   在一起之后,他们也算是度过了一段非常不错的时光,虽然周应泽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看住他,但毕竟当身份是他男朋友时,他装也要装出一点感情来的。   所以哪怕他并不是同性恋,也还是为此去了解了一些。   两个人住在一处,睡在一处,一起去旅游,一起去散步,一起逛街,几乎和其他小情侣没什么两样。   秦源刚开始也是很开心的,他觉得自己很幸运,暗恋了周应泽那么久,一朝得以实现心愿,幸福得有些找不到北。   但不知道是因为周应泽答应的太快让他没有成就感,还是因为他们那个圈子的人普遍就是这样滥情。   他就算和周应泽在一起的时候,就算他嘴上很喜欢周应泽,与此同时也并不妨碍他和其他人聊天,和其他人见面。   也不知道秦源后来到底发现了什么,还是模模糊糊想起了什么,他逐渐开始避着周应泽,不像以前一样和他同进同出。   再后来,秦源开始一遍遍问周应泽当时为什么会答应他,到底是不是爱他?   除此之外,他开始不停的说自己和周应泽在一起压力太大了,说觉得自己永远都看不透周应泽在想什么,觉得和他在一起太累太累了等等等等。   于是两人开始发生争执,不过这种争执一般是单方面的,因为周应泽不会和他有任何言语冲突,他不屑于逞这种口舌之快。   任凭秦源如何歇斯底里,周应泽也只是安安静静的,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一脸漠然的看着他。   这倒不是他故意激怒秦源又或者说有意这样做的,周应泽是真心不理解秦源为什么生气,也觉得和那时的他无法沟通。   于是他俩这样的表现在周围的邻居看来,这就是感情似乎出现了问题嘛。   *   其实最初他真没打算做什么,直到秦源死亡的前一个月,周应泽照旧像往常一样在秦源睡着以后翻看他当天行动轨迹。   他的新款智能手机,开的汽车乃至身边的电子设备都被周应泽安上了一些小东西,能够清楚记录到他每天什么时间,出现在在什么地点,具体又停留了几分钟。   以前约摸就是一些酒店或者娱乐场所之类的地方,但那一天他在记录里发现了派出所的记录。   他为什么去派出所?他去那儿干什么?难道他想起来了什么?还是说他当时还留下了什么证据?   周应泽从来不是一个很拖延的人,在发现秦源可能想起来以后,又花很久的时间制定一个绝对完美的“意外”计划。   然而在这个完美计划实施之前,   另外一个变动出现了。   那就是比以前还要频繁出现的那个变态,他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越来越频繁的联系他,也导致他露出了越来越多的破绽。   虽然不太愿意相信,但当他把目标锁定在其中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他真的不敢相信那个人居然是衡青。   他和他的关系虽然没有到出生入死的地步,但大学四年里,两个人的相处也算是非常愉悦的。   以前上学期间也曾经开玩笑,说以后结婚请你当伴郎云云,两个人也互相答应对方,等以后结婚,自己肯定过去,还承诺给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只可惜啊…   *   衡青死前硬是撑着把那两分钟的音频听了,听着周应泽讲如何如何发现自己,又解释了为什么会和秦源在一起,最后还说了一会儿他们大学时的事儿。   那时候他因为洁癖很重,和宿舍里耍几个人都不怎么处得来,也只有衡青不介意他这一点,他们是可以当朋友的。   但奈何…衡青并不满足于此。   “衡青啊…你说说你,何必呢?”   周应泽的声音透过音频传出时,带一点点轻微的电流波动,他可能是在办公室里录的,隐约还能听到一点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那段音频是通过网络远程控制的,可以随时连接,自然也可以随时永久删除记录,这些对于周应泽来说并不是特别难。   *   于是在周应泽的同性恋人死去后第二个月,他以前的大学同学兼室友衡青同样被发现意外死亡,死因是不小心接触到有毒物质。   而大约是在他的舍友死亡后的第几个月来着,反正衡青死的时候正是国庆节,而那会儿已经是春天了。   跟着学生们一起放寒假的周应泽无所事事,在一个清晨站在自己卧室的窗户边时,看到了对面那栋楼关着的窗户,他猜测以前的衡青应该就在那里看着自己?   他从口袋里摸出之前在衡青那堆东西里找到的一把钥匙,又乔装打扮了一番混入对面的小区。   走到和自己对应的楼层,找到和自己卧室方向对方的房间,轻松插.入钥匙,再扭开,和他猜测的差不多,门开了。   那是一个三居室的格局,一进去他就被客厅正中间的那幅画给吸引了全部的视线…   那是一副周应泽和衡青的合照,是上学时期他硬拉着他拍的。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打印下来,放那么大挂在墙上…   除此之外,周应泽还看到了很多自己以前丢失的东西。以及一些秦源和周应泽的照片,两个人在外面逛街吃饭的照片。   每一张照片,衡青都把秦源的那一部分剪去了,无一例外不是剪去就是拿笔涂掉,再不然就是脸上有各种各样的刀戳印…   唯独干干净净,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皱褶影响的,就只有一旁的周应泽。   周应泽:“……”   *   刚来长郡中学时,周应泽教的是初三,还是为了顶替原来老师的空位,后来送完那届初三后才开始带初一新生。   那应该是他从头带到尾的第一届学生,很快一眨眼也毕业了,   这一届学生整整相处了三年,感情还是不一样的,在他们刚升上高中的那个国庆,周应泽还收到了很多祝福短信。   而当时的周应泽正在前往另一个城市旅行的路上,由于需要进山,中间需要换乘大巴,他那时就坐在最后排的位置。   他平时只要是坐车,基本上都会选这个固定的位置,因为这能让他更清晰的把整个车的布局印入眼底。   没由来的,在外面一束刺目日光的照耀下,他突然想起来了以前在大学时,记得学校曾经组织过一次研学旅行,那会儿天气好像也是这样?   彼时周应泽和衡青的关系还不错,他坐在他旁边,在其他学生叽叽喳喳的兴奋讨论中,衡青和他谈起了以后。   周应泽当时还没把要做的事情做好,就含含糊糊的说不知道,说他还有没完成的事情,衡青顺口接话:“好,不管你以后有什么事,我肯定帮你。”   *   再度醒来时,耳边原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全部变成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尖叫声,顺着玻璃,所有人都看到   他们遇到地震了,   而地震又引发了山体滑坡。   全国平均每年就有接近九千人死于意外事故,而周应泽很擅长制造意外,尤其是把人为意外制造出非人为的样子,但就是那么巧,他最后竟然也死亡于意外。   意识完全陷入模糊后,周应泽本以为会就此迎来自己的结束,却听到一声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自己脑海里。   他在听完以后他选择了同意。   *   说来也奇怪,当时周应泽那会儿脑子里冒出的一个想法,并不是劫后余生,或者庆幸自己还能再来一次,他那会儿想起了另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衡青那边案子最后还是被定义为意外,不仅仅是因为周应泽的计划很完美,更重要的一部分是最后警方在衡青的手机备忘录里找到一段他死之前的录音。   仿佛是在交代遗言一般,他气若游丝的说了很多很多话,大概意思就是自己是愿意的,反正就是没提到凶手半个字,这几乎才是被定义为意外的关键证据之一。   而在衡青断气之时,   周应泽正在做什么呢?   想了想,他那时好像正在教室里写板书,冥冥之中仿佛得到了什么感应一般,手里的粉笔突然折断,应声而落。   周应泽弯腰捡拾掉落在地上的半截粉笔,只稍微愣成了片刻又继续开始板写,规规整整在黑板上画上图形以及写上注释。   他的粉笔字还是那么规整。   “好,我先给讲一遍原理,然后我们待会儿再自己尝试动手做一遍实验。”   “好!!”   底下是一个个稚嫩的脸庞。   彼时的周应泽露出惯有的温和笑容,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细密的粉末纷纷扬扬落下,而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人渐渐没了呼吸。   [检测到用户已无生命体征,默认即刻传送,传送进行中——] 第82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2   虽说重生的时间节点是随机的,但他的确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时间点,在秦源还活着的时候…   “应泽哥,你怎么了?”   头顶是有些晒人的炎炎烈日,耳边是喧闹嘈杂的人群声,而上辈子就已经死掉,已经被分尸的秦源正无比鲜活地站在他面前。   周应泽:“……”   如果这是做梦的话,那这也太逼真了。面前的白皙清秀青年手正拿着一只冰淇淋,一副要递给周应泽尝一口的动作:“快尝尝,香芋口味的特别好吃!”   秦源边说边把食物举起凑到周应泽的嘴边要喂给他,但周应泽摇了摇头:“不了,你吃吧。”   虽然之前衡青之前老是在短信里一口一个贱人的叫秦源,偶尔还叫他丑八怪,但秦源其实不算很丑,长得还是挺清秀的,不然也不能同时和那么多人暧昧。   但要是硬是说他多么多么好看吧?   其实也谈不上,最起码当他和周应泽站在一起的时候,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俩不是一个量级的。   就连秦源当初为什么会喜欢周应泽,很大一部分原因,无外乎也是喜欢这张脸罢了,以及喜欢他优秀的履历而已。   这会子的秦源应该是为了出来旅游特意做的新发型,头发是浅咖色的,笑起来的时候,唇边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   “应泽哥?你怎么了?”   “没…没事。”   头顶太阳有些太晒了,晒得周应泽头皮都有些发烫,他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应该就是暑假的时候,他们一起来到长郡市的隔壁长原市来玩的那一次吗?   随着这一点想起之后,慢慢的其他细节也跟着一点点浮现在脑海里。他这时好像和秦源的关系就已经不如从前了。   秦源一直都觉得周应泽没对他上心,觉得暑假之前的自己一直忙于学校的事儿,没有工夫陪他。   而为了缓和那次争执,两人这才会在放暑假出来游玩,一来是为了在假期放松一下,二来也是修复关系。   可惜这一次没修复好。   而在这一次暑假之行之后,原本心情很好的秦源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突然整个人变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与此同时,衡青也开始频繁的用变态的身份给他发各种骚扰信息,往他的书桌里放纸条,放早点,放治疗嗓子的药。   他用这些方式默默证明着自己比那个贱人好多了,起码能够关心他,到底是为了阻止周应泽和秦源结婚…   至于后来的事儿…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可能是看到秦源居然想从周应泽身边逃离开,也可能是看到他想和自己的奸夫私奔,所以突然发疯,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了秦源。   所有的事情仿佛一副多米诺骨牌一样,第一张牌倒下顺势压倒第二张牌,后面的每一张牌也跟着挨个挨个倒下。   *   重生这种事儿,在没经历之前,的确很难体会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周应泽的感受就是…挺难受的,具体的体验有点像晕车,又有点像喝了很多酒,宿醉后的感觉。   这就是系统口中的重生后遗症吗?那个冷冰冰的声音说这种现象是很常见的,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不必过于惊慌。   周应泽没有惊慌,他一向很能忍,起码从面上,离他最近的秦源不就压根看不出他有一丝一毫的难受吗?   秦源依旧叽叽喳喳的说着,说一会儿去哪个景点打卡拍照之类的话,周应泽虽然对那些地方并不感兴趣,但也跟着点着头。   “嗯,可以。”   他这样的态度,无疑让一旁的秦源更高兴了,他紧紧挽住了周应泽的胳膊,语气还有些许愧疚:“应泽哥,我之前不应该和你吵的,只是你平时不怎么主动和我讲话,每次一问就是忙,我也猜不到你到底在想什么,所以才会多想的…”   周应泽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秦源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和他后来的那个奸夫聊上了吧?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胳膊从秦源的臂弯里抽了出来。   *   记得以前刚认识时,秦源还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的他只是偷偷暗恋着周应泽,对他态度小心翼翼,连直视都不敢。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的性格变成这样了?   应该从周应泽答应他的告白开始,从周应泽跟着秦源来到他的老家开始的吧?   他这样的举动在秦源的朋友眼里就是彻底迷上了他的样子。而他们估计天天在秦源面前说这些话,以至于他自己也越来越相信周应泽一定深爱着他。   偶像之所以是偶像,就是因为遥不可及,因为不可得到,一旦真的在一起了,就会发现对方没有之前想象中那么好吧?   当然,也有一部分周应泽的原因。   毕竟他不是真心爱他,只是为了一直把这个目击证人看住而已,而伪装出来的东西哪怕再真实,终究只是伪装出来的。   秦源那个脑子不一定能够想明白这些,但时间久了,他的直觉总会告诉他哪里不太对的,然后才有了各种争执…   *   “哎,前面有表演,我们去看看吧?”   隔着好远,秦源就看到了不远处似乎有人牵着猴子在表演杂技,他很感兴趣,连忙想要拉着周应泽一起去。   周围一圈也几乎围满了人。   本来正是放暑假的时候,他们俩又在热门景区的步行街,人多是很正常的,两个人几乎是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走。   走不了几步,也没注意是哪位游客挤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了秦源一下。   而经过这么一推,原本就离他比较近的秦源更是被推的往前踉跄了一下,手中的冰淇淋怼到周应泽的胸口,把他面前的衣服给弄出了很大一块污渍。   秦源是知道周应泽有洁癖的,因此吃冰淇淋时才会把第一口给周应泽吃,不然的话后面他是绝对不会吃的。   果然,在感受到自己胸口有那么大一块黏黏腻的东西后,周应泽整个人顿时僵住,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抱歉抱歉,应泽哥,我没注意…”秦源连忙边和他道歉,边拿纸手忙脚乱的给他擦拭。   他的心是好的,只是这一擦吧,不仅没有把那一块奶油擦干净,反而把污渍的面积越擦越大。   “没事,不用了。”   周应泽顺势拽住秦源的手:“我们刚才走过的那儿有个卫生间,我去里面洗下,你是在这儿等我,还是和我一起?”   他给出了两个选择,而秦源看起来好像要答应和他一起,但又不舍得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表演。   而好巧不巧,几乎同时,秦源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屏幕明显亮了。   他可能也感应到了裤兜里的震动,顿时又改了主意:“应泽哥,前面人太多了,我过去也得挤半天,这样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吧,好不好?”   周应泽当做没看到对方听到手机响的时候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也没看到他面上的慌乱,淡定的应声:“嗯…好。”   *   他不能忍受的就是身上有黏黏糊糊的东西,故而实在没有什么功夫和秦源闲扯。   快步走了几步,   很快看到了之前路过的卫生间。   景区的厕所向来都是人满为患的,那个厕所也不例外,门口排满了长长的队伍。   不过周应泽还好,他不需要进去上厕所,所以径直走过人群,在外面的洗手台前简单清洗了下胸口还没干透的污渍。   由于还没有完全干透,洗起来也比较方便,遇到水以后,胸口的那团黏糊糊的奶油冰淇淋很快就被洗干净了。   直到那会儿,周应泽心里的那点强烈的不适也一点点散开,他顺便从随身携带的洗手液洗了一下手。   要不是因为包没在身上,寄存在景区的店里,他都想当场换一件衣服。   而手机的震动是在他刚刚把手擦干净的时候响起的,周应泽知道消息的内容是谁发的,不着急点开,慢悠悠继续洗手。   等他将手上的水珠擦干净,已经是半分钟以后了,他熟练的通过指纹解锁,看到了信息提示上的红点。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他好碍眼,真想把他杀了。】   果然,衡青也在这里吧?   *   这次旅游的地方是秦源选的。   他是那种出去玩从不会做攻略的人,那次也是在网上听很多人提到长原市的网红景点,于是想也没想拉着他过来了。   关于这点,周应泽和他就不一样,他在去任何地方之前都会提前做好详细的攻略和计划才会出发。   包括在这之前的几次旅游,也都是周应泽做攻略,秦源只需要全程跟着吃吃喝喝玩玩就行了。   大概也是这样,让他觉得旅游攻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这一次让他来做,可不就翻车了。   临到了地方才开始买票,   怎么可能买得到?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了,周应泽低头一面在手机上编辑信息一面朝着存包的地方走。   上辈子的他可是全程跟着秦源把所有他想去的景点都打卡完了的,这辈子他脑子实在太难受了,他实在撑不下去了。   他在短信里尽可能以委婉的语气说自己现在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酒店休息一下,就不过去了,让他自己好好玩。   说起来,周应泽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人多的地方,更别说因为天气热,游客们身上的体味乃至汗臭味混合在一起,浓重的气味熏得他脑袋更疼了。   上辈子之所以会答应秦源,也只是因为周应泽觉得他们是情侣关系,一起出去玩也能塑造在秦源朋友眼里的友好形象。   而这辈子…头真的太难受了。   *   周应泽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就已经感受到手机里一阵嗡嗡嗡的,他看到了是秦源打开的电话,想也没用挂了。   脑袋太眩晕了,他真的得休息下。   大概就是在他取包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上辈子好像也发生过?   他之所以不记得,也是因为对于周应泽来说只是一件不需要在意的小事而已,直到那会儿看到不停打开的电话这一幕才想起。   上辈子秦源差不多也是他把什么东西不小心弄到周应泽身上,他有点不太高兴,在洗干净后也是丢下他径直自己回去了。   好像晚上还吵了一架?   他觉得周应泽不应该把他丢在那里。   但周应泽是真的搞不懂,他都已经那么大一个人了,又不是说一个小孩子,把他丢在那儿有什么问题吗?   哪怕重生了,周应泽还是不懂,   他只想回酒店好好睡一觉。   *   有些事情无论重生多少次,也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例如周应泽依旧和上辈子一样选择把电话挂断了。   他手机那会儿又多了一条消息,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消息,这次没发别的,就是写了一串密码。   看数字的格式,有行有列,还有一串纯数字密码,跟明显应该就是他所在的这面智能寄存柜的位置以及对应开箱码。   “……”   周应泽在取好自己的包后,又按照上面的提示找到了最边上的柜子,在输入取货码后,智能柜门果然自动打开了。   里面除了有眼熟的纸条之外,居然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一件衬衫,还有一盒…药?   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两盒精神类药物,适用于慢性疲劳症,精神不佳等等症状的药,两盒唯一的区别是一个药性比较温和,另外一个则反之。   那张字条上的字依旧不是手写,而是打印出来的印刷体——【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是没休息好吗?记得吃药。】   周应泽手中拿着两盒药,往四周环视了一下,只看到了来来往往的路人,由于天气炎热,大部分游客要么戴着遮阳帽,要么打着遮阳伞,分不太清样貌。   应该没有衡青,就他的个子,在人群中应该很明显的,可他没看出有什么很像衡青的路人或者游客…   周应泽确定衡青一定在某一处地方看着自己,假如他不在一楼,那会在…一抬头看到了对面的特色餐厅。   一楼的露台做了微挑高处理,整个比地面上要高出一截,周围围着一圈花花草草,看起来很是雅致。   二楼应该是包间,门窗正对着楼下。周应泽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中一间房间…   毕竟站台外面天气如此炎热,怎么会有人在开了空调的包间还打开了窗户拉开窗帘呢?这不是把冷气都放跑了嘛。   窗户边上坐着的人影似乎注意到了周应泽在看他,像只狡猾的泥鳅一样,立马就不见了,窗户也拉上了。   ——果然在那儿啊。   周应泽低头看看手上的纸条还有两盒药以及一件干净整洁的衬衣,又看看对面二楼关上但依旧还留着半条缝的窗户。   那一刻,他真的特别特别想笑。   *   这件事上辈子似乎是没有的,   周应泽记得很清楚,绝对没有。   不太清楚为什么衡青会做出了和之前不一样的选择,但……回到酒店的周应泽沉默的看着桌子边衡青送的两盒药。   大抵可能因为现在是白天,他还不怎么困,但脑子里的又一直有种挥之不去的烦闷,他自己其实也是有打算买药的。   但……周应泽打开药盒,把里面的两板塑封胶囊仔细对着光检查了一下。   如果有任何人为的二次打开,哪怕只是一个小针孔,对着光也能够看清楚的。   嗯……没有。   他这次没有犹豫,还是选择就这杯子里的温水吞下去了,药物见效很快,吃下去不久,他就感受到一阵倦意。   鉴于上辈子和秦源的争执,以及他一直有在不停发消息的动作,周应泽回酒店以后当然没有选择住原来的房间,而是叫前台在别的楼层另外开了一间新的。   不管有什么事,   都等他醒来了再说。   *   他睡得很快,甚至还做了一场梦。梦到了上辈子自己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的那段时间,当时多少还是影响了他的生活。   工作那边,学校以很委婉的方式给他放了假,说的好听一点就是放假,难听一点不就是不愿意惹祸嘛。   而那几天他几乎就一直待在审讯室里,头顶是一盏明晃晃的强光灯,而对面审讯他的警官也从长郡本地的庞警官变成了另外一个有点陌生的警官。   对方紧紧皱着眉,看他的眼神压迫感十足,仿佛居然在看一个潜在嫌疑犯,而是确切的犯罪凶手一样。   大部分人都会有这种体会,明明自己经历是第一视角,但做梦却通常不知不觉中换成了第三视角。   也正因如此周应泽能够在梦里清晰地看到审讯室里的自己的样子,原来那时候他是那样的脸色啊,意识在神游,但嘴上还是习惯性对警官提出的疑问进行解答。   无论是正着说还是反着说,他都能把他那一天的所有行程都说的明明白白。   “我说了,不是我。”虽然知道这句话很徒劳,但他还是重复了一遍,“真的不是我做的。”   *   当时的警方难道不知道周应泽有不在场证明吗?但那事闹得实在太大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管怎么样,必须要抓住凶手,才能让外面的民众安心。   哪怕周应泽不是凶手,他们也硬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来证明他们并不是一筹莫展。   周应泽上辈子经过这些了,再看一次,他几乎都能背出来自己那会儿都说了哪些内容。   梦里的询问环节进行到一半时,外面可能是有了新的变化,那位省里来的陌生警官接到一通内部电话后就匆匆离开了。   隐约能够听到一些“凶手”、“自首”之类的字眼,估摸着应该是那个卤肉店的店主来了。   梦里的周应泽知道审讯室里肯定会有监控,所以哪怕在警官离开以后,依旧没有放松,一直保持着一个相同的姿势。   而等讯问室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的时候,那位陌生警官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一些,但眼里的怀疑依旧还是没有散去。   不知道是为了最后炸一下他,还是真心称赞,他突然开口:“周老师,你的心理素质真的很强,不愧是京大出来的高材生…”   是啊,连续三天这样高强度的审问,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崩溃,情绪失控,但周应泽的意识依然清醒,依旧对答如流。   可见他的心理素质多么的过硬。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他,和凶手的侧写画像越来越相似。不同的是,从手法上看凶手有些暴躁,而周应泽太冷静了。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不会把尸体那样暴力分割,就仿佛是在宣泄什么怒火。   从之前无数次询问也能看出,周应泽并不恨他的同性伴侣,同样的,他对他应该也没什么爱。   不然也不会对于他的死,表现得如此镇定,连一点点悲伤和情绪波动都没有,这一点也很奇怪啊。   面对自己为何如此镇定,以及心理素质好的评价,梦里的第三视角的周应泽抬手扶额,手上戴手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则叹了口气:   “警官,我是一位老师。”   陌生的警官不置可否,沉默的看着他,仿佛在问他然后怎么了。   “我以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一位教书育人的老师,我的父亲曾经还告诉我,师者,传道授惑也,如果我自己都管理不好我的情绪,又该如何为我的学生们以身作则,如何做好一个表率呢?”   *   周应泽算是出身书香门第的,他的父母和他的母亲都是人民教师,虽然家境算不上多么大富大贵,但也算衣食无忧。   只可惜在他上小学时,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以及年幼的妹妹,还有家里的一位保姆,全家七口人,其中六口都被一位陌生人在一个深夜闯入,用提着的砍刀将其全部残忍杀害了。   而当时唯一的目击证人就是年仅十岁的周应泽,据说在凶手杀害他们全家的过程里,他就一直躲在衣柜里。   警方到现场之后,都被现场激烈的惨状吓得顿时失了声,现场到处都是血迹,以及扭曲的尸体,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刺所有人都极为不适,   几乎目睹了全程的小孩,在被发现之时,整个人非常僵硬的抱着自己,仿佛成为了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当时那个罪犯四处潜逃,第三年才成功抓获,当时群情激愤都想让他判处死刑,可最后的结果却令所有人意外。   ——那个杀人犯经鉴定,患有非常严重的精神病。   法律规定,如果精神病人在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犯罪,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以后,是不用不负刑事责任的。   那位连杀六口的杀人犯就光明正大的逃脱了法死刑,被去精神病院治疗了。   *   当时那件事情还挺多人知道的,不过另一件事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当时的精神病,宣判的法官被告辩护的律师,以及当时出具报告的医师在十几年后接二连三的意外死亡了。   有出车祸的,有溺水的,有坠楼的,虽然乍一听都觉得是人为,但无论怎么仔细调查,最后都会发现的确是意外。   但这件事不算什么秘密,省里来的陌生警官能把这事儿给查到也不算什么。   在三天的审讯里,警官试图用这件事来打开缺口,不知多少次循循善诱的说一些很理解他的话,试图引诱他说出点什么。   但无论警官怎么说诱哄,   周应泽始终都没露出一丝丝的破绽。   在问到他知不知道他们仨后来接连死亡的事儿,知道后心情又是如何呢,周应泽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心情?心情当然挺好的啊,这可能就是报应吧。”   对面继续问:“你说你想当老师,也是因为你父母的原因吗?”   周应泽:“有一部分关系吧,但并不全是。”   那个陌生警官就这样和他一来一回的聊了起来,好像是在试探他,又好像只是随便和他聊一聊,并没有别的目的。   聊他的同性伴侣,聊他的过去,聊他的未来,眼看着一个上午又过去了,周应泽还是毫无破绽。   一般人只要撒了谎,让他重复一遍可以,但让他连续不断的重复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一定就会出现对不上的地方。   但周应泽没有。   他这边找不到任何缺口,而刚好又有这么一个自称凶手的人投案自首,不仅交代了那么详细的过程,还把他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的残缺的尸块递了上去…   哪怕省里的人认为这个案子太蹊跷了,但长郡地方的人几乎是着急忙慌的就结案了,毕竟他们破案的时间拖得越长,对于他们的年底的考核评选就越不利。   再加上周应泽这边的确是没什么明确的证据能够证明他是凶手,自古杀人的动机的理由,无外乎为名为怨,为情为财。   前两者谈不上,为情就更不像了,至于为财…秦源家的确在当地有一点小钱,但他们两人之间有点特殊…   两个人都是男性,在一方没有签订留下任何东西都前提下,他们不受法律保护,就算秦源死了,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父母,怎么也轮不到周应泽的。   秦源死了,周应泽得不到任何好处,于情于理,他好像都没有动机?   于是这个案子当然就这么结束了。   周应泽被放出去的那天,衡青开车过来接他,在所有人面前大大方方拥抱他,并附在他耳边只有他能够听到的声音说:“我说过吧?阿泽,我会帮你的。”   上车后,衡青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柚子叶,那东西在民间都是用来去晦气的,他装模作样对着副驾驶的周应泽挥舞了两下:“好了好了,晦气和霉运都走开了!以后你会很幸运的!”   周应泽当时…笑了吗?   不记得了。   但梦里的他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到了自己的表情,他好像的确笑了?   *   鉴于他吃的是效果比较强的那一板药,周应泽那一觉睡得格外深,格外熟,也格外久,醒来后往着满屋子的黑暗,他还稍微蒙了几秒钟。   过了大约一分钟,大脑才算是彻底开机,并完完整整的回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梦里的画面。   他在床头边找到了中控按钮,打开了床头灯,又在柜子上摸到了自己睡觉之前特意关机的手机。   开机后果然看到了很多个未接电话。   “……”   周应泽在答应秦源的告白后,秦源倒是很快切换到了恋爱模式,但周应泽之前又没和男人恋爱过,当然没有切换过来。   他过于理性和冷静,而秦源很明显更希望爱情里多一些浪漫,于是两个人之间似乎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交流。   上一次争执是为了什么来着?好像是秦源的某个朋友过生日,他想请周应泽一起去,结果周应泽说:“那是你的朋友,我为什么要去?”   秦源:“就当是为了我行不行?”   周应泽:“我没兴趣,但非要去的话,也不是不行,最早几点能离开?”   还有一些很多类似的事情,总结起来无外乎就是周应泽对秦源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比起爱人,更像是同居舍友。   甚至在那种事情上,周应泽也并不热衷,有种敷衍了事,公事公办的冷漠。   明明是恋人,明明也会记得他的生日,每年都会送礼物。明明还为了自己离开了望京来到了长郡这么个小地方,明明看起来好像多么情根深种,明明周围人都那么羡慕,但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到爱呢?   从周应泽这里得到不到爱,   他当然就在别的人哪里得到关心。   这些都是上辈子周应泽在秦源死以后,才从他的那些朋友那里知道的。   秦源的朋友在诉说秦源心思的时候,可能想从周应泽的脸上看到一点点懊恼悔悟等情绪吧?才会一遍遍说秦源之前多么多么难过。   但周应泽的确是让秦源的友人失望了,他当时在听完以后,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哦了一声:“这样啊,我知道了。”   然后就没了。   秦源的朋友和秦源同一个属性,用他们那个圈子的专业术语来说,好像是0?   周应泽不太懂,反正之前他们对他态度挺好的,偶尔几次见面也会不知真假的说些很羡慕秦源能有这么帅的男友。   但那一次,秦源的友人从周应泽脸上看不到一丝丝的伤痛:   “秦源说你不爱他,我们之前都不相信,你明明看上去那么爱他,一放假就带他出去旅游,下雨天还会来接他下班,节日生日也会按时给他送礼物,怎么会不爱他呢?我们觉得是他自己想太多了,现在看来,你的确不爱他…”   周应泽:“……”   说实话,他认为自己足够仁至义尽了,到底还要他怎么样啊?   *   爱不爱的,周应泽都不是很在意。   反正他在做那些在外人眼里看来是出于爱的举动时,心里的确不是因为发自内心的爱某个人才这些做的。   那些仅仅只是他在网上检索到的恩爱的情侣是什么样,于是有样学样而已,仅仅是觉得这样可以给周围的朋友同事邻居等等外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罢了。   这样等以后秦源死了,   也能减少自己被怀疑的可能。   就像上辈子秦源死之后,警方去走访他们周围的邻居朋友,那些人哪怕说他们最近在吵架,但也坚决否认了周应泽可能会杀了秦源的猜测。   他们一致都不觉得肯定不可能是周应泽,都觉得这俩兄弟平时感情很好啊。   对,兄弟俩。除了彼此的朋友知道他们真实的关系之外,他们对其他陌生人都是讲的是两兄弟。   他们两个俩并不算完全同居,只是秦源经常过来找他而已,给人一种住在一起的错觉而已。   “我跟你说呀…那个高个子的小伙子人真的挺好的,他上次看我领着一大包菜太重了,还主动帮我拎东西呢,那个矮个子的就不太行,他脾气不是特别好…”   这是住在楼上的邻居阿婆说的。   包括其他几个邻居同事对周应泽的印象都差不多,无外乎都是周应泽这个人表面上看着非常冷淡,但实际上很热心肠的,他肯定不会是那样的凶手!   情况对于周应泽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假使没有衡青出手很残忍的分尸引起那么大的动静,按照周应泽自己的计划,他是可以完美制造出一场意外的。   如果只是一场的意外,再加上他平时在外人眼里的伪装,警察最多只会简单调查下就会结案,根本就不需要后面那么多流程。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   周应泽把秦源的电话设置为免打扰,又继续翻了翻,果不其然在短信里翻到了陌生号码发来的一封彩信。   是睡着的他。   照片里的男人哪怕睡着,也看得出他长得极为好看,长长密密的睫毛柔软地覆盖在眼睑上,让人忍不住幻想,他睁开眼睛会是什么样子。   五官是精致的,而凌厉的眉峰又给男人带来了一丝丝锐气,两者相结合,形成一张俊美的脸庞。   周应泽连自己的照片都没点开,底下一段段不知所谓的情话也没仔细看,他在意的点在于居然是如此拍摄距离。   这样近的距离肯定不可能是在外面,只可能是衡青在他睡着的时候,真正进入到他的房间过,也可能趁他睡着摸过他的脸,也可能……   总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他的房间号,怎么进入他的房间的,周应泽皱着眉起身想去检查房间的门锁。   刚走出去两步,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这间酒店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衡青家族产业中的一家子品牌?   难怪,他能那么轻易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也是非常能够理解的事情了。   在周应泽醒后不到五分钟的样子,他拿在手里的手机叮咚一声,又来了一条新短信,依旧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睡醒了吗?我给你叫了一点吃的,一会儿记得拿哦。】   他能如此准确的掌握到自己睡醒的时间,说明房间里可能有监控,当然也可能是…周应泽看了看打开房间内视野非常开阔的落地窗。   啧。   *   比衡青送的食物更早到的是秦源。   老实说,白天刚重生过来的时候周应泽并没有怎么仔细看过他,但仔细也记得他那时候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吧?   但那会儿的秦源看起来和白天都样子判若两人,看着一如往常冷淡的周应泽,似乎是更加生气了?   可能是这辈子的自己没像上辈子那样陪他到处玩吧?周应泽如此猜测道。   他又开始如同记忆中那样质问各种问题,是不是不喜欢他?为什么当初会答应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永远都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我在你眼里很可笑吗?”   和看起来声音大,情绪不太稳定的秦源相比起来,周应泽就明显镇静太多了,两个人几乎形成鲜明对比。   当时的周应泽看了看其他房间似乎被吸引着探出脑袋的房客,有些不太愿意被当作观赏品的他主动把秦源拉进了房间。   “秦源,你冷静。”   进入房间以后,周应泽开口打断了秦源的话,他当时由于刚睡醒不久,声音还残留着一些轻微的嘶哑。   “你先冷静一下,可以吗?”   周应泽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语气柔和一点:“我有洁癖,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我睡觉的时候手机要关机,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所以你为什么生气,就因为我白天没陪你逛景点,挂了你的电话,没回你信息,所以你就生气吗?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你说。”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周应泽条理清晰的一条条分析:“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找不到路回来吗?如果觉得无聊,可以找你的朋友们玩。”   周应泽期望通过这样的讲道理,让他明白他在无理取闹。但显然他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感情里不讲道理,大多谈的都是情绪。   又或者周应泽如果以前多谈几次恋爱说不定就会猜到秦源介意的原因,但他一是没谈过,二就算知道也不会当回事。   “好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周应泽已经听到了门口的门铃声,和一道明显是压着嗓子的男声,对方似乎在说什么您点的餐到了。   秦源也听到了,周应泽对上前者疑惑的目光,随口问了一句:“你下午吃东西了吗?”   就这一句话,可能是让他误解了。   他估计是以为周应泽特意为他点的饭,顿时也不像刚才那样了:“我在外面吃了一点,不过还能再吃点。”   *   “先生,您好,您的餐…”   外面那个个子高挑的男人穿着外卖员的制服,戴着头盔,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声音也压着,听着有点瓮声瓮气的。   但即使这样,周应泽还是一眼看出了眼前的人就是衡青。   真有意思,他的目光越过周应泽看到了里屋的秦源。   他似乎真以为周应泽给他特意点的,非常兴奋的走过来问是什么菜啊,还非常愧疚的说他刚才不应该那样对他说话…   还说了一些什么,周应泽没注意听了,他明显能感觉在看到秦源过来后,穿着外卖员衣服的衡青情绪瞬间不对了。   秦源想伸手过来拿,但他偏不给他,非要递给周应泽,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位客人,如果确认无误的话,麻烦签个字吧。”   那会儿他挺想笑的,透过头盔,他隐约看到衡青看向秦源的眼神,怨毒极了。 第83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3   那天晚上在门口的闹剧并没有维持多久,衡青可能是还是担心被周应泽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吧,飞快的说了两句就走了。   就是走之前还不忘记斜了一眼一旁的秦源,用明显嘲讽的口气来了一句:“是你点吗?你就拿…”   那口气说的好像秦源是什么偷东西都小偷一样,气得立马想和他理论呢,最后还是被周应泽叫住了:“算了。”   秦源当时气不过,本想说点什么,一回头竟然看到周应泽居然……笑了?那种轻笑还是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笑。   于是他一时也顾不了去想那个外卖员的事儿,视线直直的盯着周应泽,主动往前走了两步,扬起脖子试图和他接吻。   但刚有动作,就被周应泽拿一根手指轻轻巧巧的给抵住了。   俊美的男人长长的睫毛往下耷拉着,声音听起来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我睡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   那天衡青给他点的都是一些周应泽更偏好的食物,不是清炒就是清蒸,一眼看过去竟然看不到一点点油辣,   如此清淡,显然不太符合秦源的胃口,他本来就在外面吃过了,因此只夹了两筷子,感觉不合胃口就没吃了。   吃完饭以后,周应泽让秦源回楼下的房间,理由给的很充分,他需要处理一点副业上的事儿,可能晚上会忙到很晚,他在这里会影响他的睡眠。   “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另外一个景点玩吗?晚上睡不好的话,第二天就是想玩,也没什么精神的。”   周应泽露出惯有的温和又疏离的笑容:“去休息吧,等明天我叫你。”   这意思就是…   周应泽答应第二天陪他去了?   自认为得到自己想要的秦源又喜滋滋的离开了,他并没有注意到背后周应泽看他的眼神,那并不是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看一件毫无生命的物体。   *   他现在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和往常一样脑子不太好,看来不是这个时候。   既然不是旅游中遇到了什么,那么就是旅游后,果然还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所以想起来?   周应泽在心里思索着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而他当他手里震动声响起的时候,都不用低头看就知道是谁发来的短信。   不同于上辈西子他还仅仅只是怀疑那个变态是不是衡青,这辈子他已经确定对方就是衡青,所以他看到变态以及衡青大号的消息同时发来时才会更觉得好笑。   那个陌生号码倒依旧还是差不多的口吻:——【饭是给你点的,不是给那个贱人!!!】   就这样一条消息,他发了一模一样的三遍不说,还打了那么大一长串的惊叹号,可见真的生气了。   而他的大号几乎一前一后发来的消息,画风又截然不同了。   【衡青:睡了吗?最近看你动态在长原,玩得怎么样啊?】   这条消息的画风都非常正常,后面还加了一个笑嘻嘻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只是随口的问候一般。   再一点开主页,他动态全是望京市的照片,仿佛是在告诉周应泽,你看我现在可在望京,不在长郡!   两边消息摆在一起,真的喜感十足。   周应泽真的笑了。   那个陌生人的短信还是一天天的往外弹窗,周应泽看到他发说什么那个贱人今天下午去和别的男人见面了,他背叛你了,真想把他杀了云云。   前半段口气真的很像告状诶,再结合他上辈子数学的那些话,一股子浓浓的自荐枕席的味儿,为什么他上辈子居然就是没看出来呢?   那是他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回信:   ——别轻举妄动。   *   那天由于白天下午睡过的关系,晚上便不怎么睡得着,周应泽摸出电脑看了一下自己的几个副业的情况如何。   他不靠老师的那一点工资生活,他从上大学时就开始接触投资股票,   手中持有的几只优质基金股票是他经过许久挑选留下的,每个月都会给他带来不错的收益,行情好的时候能有小六位数,行情不怎么好也差不多有五位数。   主要是这个不怎么费时间,就偶尔看一下,根据当下的市场行情变动进行一下交易就行。   那天也是一样的,他花几分钟就搞定了,等退出页面的时候,屏幕最下面的一个任务栏在一闪一闪的。   他点开就看到了衡青大号对自己的回复,口气依旧和上学时差不多,看起来就是普通朋友,特别正常的语气,先说暑假太热太无聊,想来长郡找他玩儿。   【衡青:怎么样?你可别说你没空啊。我们俩都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吧?】   后面他又回忆了一些两个人上学之间发生的事儿,他们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在学校外面的小摊里吃过,哪怕这些都是衡青非要拉着他去的,但终归还是去了。   【衡青:真怀念那时候啊。】   周应泽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了一下,消息也很快发了过去。   【周应泽:我现在在长原,预计三天后回长郡。】   他一副不知道衡青其实也在长原市的模样,而对面的衡青也有模有样的装自己不在长原,还问他长原的天气怎么样,好不好玩,说最近高温天气很多,让他出去玩注意不要中暑了。   静谧的酒店套房里,周应泽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声游走,整个房间里除了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再听不到别的。   而打开的电脑屏幕的轻微反光,能看到男人唇角微微扬起的笑容。   【周应泽:我跟你说,我最近遇到一个变态。】   【衡青:???什么时候?】   【周应泽:有一段时间了吧?我也不太清楚,其实也没上学那会儿,就隐隐有点不对劲了…】   周应泽就一副和朋友聊闲话的模样将这几天遇到事情告诉他,而对面的衡青也不能露出一点破绽,他只能尽量安抚着他,同时为了保持人设,他还要义愤填膺的指责这种变态行径。   【周应泽:他现在还在给我发消息,我都睡不着了。】   这当然是假的。   毕竟那时候的衡青当时正忙着用大号和他聊天,又哪里来的精力用小号骚扰周应泽呢。但他就是要这么说,甚至还一副很苦恼的样子,问他现在怎么办。   周应泽以前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和衡青说过话?以前两个人在同一个宿舍的时候,周应泽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是自己解决,从没有说过要向谁求助的苗头。   不要说什么他向别人求助什么问题了,以周应泽当时在学生会的职位,从来都只有别人求助他的份儿。   这应当还是周应泽第一次,第一次像外人展露出我需要帮助,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想法和念头,对面衡青当然是兴奋的。   假如换成旁的什么事情,他说不定就立马义无反顾的帮了,哪怕他自己出谋划策不行,也要找别人帮忙。   可问题是……   衡青看了看自己另一个备用机,他当时压根就没给他发消息了啊!!周应泽说他还在收到的消息到底是谁啊?!   *   【周应泽:抱歉,你就当我乱说的吧。我可能是最近没睡好…】   这一次衡青的消息依旧回得很慢很慢,仿佛是在做什么心理斗争一样,过了足足两分钟,他才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   【衡青:是因为他给你发到消息太多了,才导致你睡不好的吗?】   一听他这么说,周应泽那会儿也不正面回应了,他只回了一句好了,不说了,还补充其实自己也不该和他说这事,说他自己能处理,让衡青不用管。   衡青:“……”   文字本身是没有语气的,只能观看者自己看着内容,自行想象其中的语气是什么样的,不同的人哪怕看到同一段话,想象出来的情绪也不一样。   而周应泽那会儿的那话听上去就有些委屈,衡青只是稍微在脑袋里想象了一下周应泽有点委屈的样子,就开始心疼了。   他也想帮他,可问题…   【衡青:你确定现在还有消息吗?】   【周应泽:对啊。】   衡青那边彻底沉默了。   而这边的周应泽盯着对面久久没有回复的对话框,莫名感觉到一阵心情愉悦,他端起一旁冲泡的咖啡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压根就没有衡青以为的什么委屈,什么难过…   既然他想装,那就陪他装一装嘛。   周应泽的目光顺着玻璃窗看向对面的大楼,老实说,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并且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以肉眼的距离,他根本看不清对面的景色。   但很奇怪,那一刻就好像看到了对面的窗户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真有意思啊,明明两个人就在同一座城市,明明在两幢相邻的大楼,却在网络上相约互相假装,还相约下次有机会出来玩?   早在衡青用他大号发来消息时,周应泽就已经简单查了一下他的IP地址,他果然已经连IP都改了。   明明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但他的大号的网络却显示在望京,应该是用了虚拟定位吧?   记得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一到考试或者布置作业,他总来抄他的作业,在这种小细节的方面倒是做的挺严谨的嘛。   两人后来又一来一回,聊了一些有的没,已经很晚了,那边的衡青不停催促这他要早点睡觉。   【周应泽:嗯。】   而相对应的,可能衡青真的以为自己打扰到了周应泽,于是那个陌生号码那一个晚上都没再发来消息。   安静得不得了。   *   第二天周应泽故意又在衡青面前说起这个,当时他们正通着电话,对面的衡青明显愣了一下,打着哈哈的糊弄了过去。   衡青:“你不是和那个……那个姓秦的出去玩的,他没和你一起吗。”   周应泽:“嗯。”   衡青:“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他和你不合适,你总是不听我的…”   周应泽:“嗯。”   衡青:“你在哪?”   周应泽:“石墨山这边,这边风特别大……嗯……你那边怎么好像也有风?”   衡青:“啊?我忘记关窗户了吧?”   长原市一直有个地方是周应泽想去看看的,他上辈子说要来的,然后因为秦源说让自己陪着他去了另外一个打卡点,就一直没来得成。   这是一处在长原边缘的自然景观,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这边一大片都是很独特的石头,再加上奇特的地形地貌,给人一种异域星球的景观。   虽然不少人认为这边没什么好玩的,就是一大堆石头,但周应泽还挺喜欢的。   那时候的他站在人为修建的一条栈桥上,两遍都是各种石林,地下是一个大大的盆地形状的,有点类似于火山的形状,还伴随坑坑洼洼的石坑。   山间的特别大,呜呜的吹着,而制造周应泽仔细听,就能听到不只是耳边,听筒那边也能听到隐隐约约的风声。   衡青其实也和他在一处,但电话里的他还是装作没有和他在一处的样子:“好看吗?”   周应泽:“还可以。”   *   在长原市玩了几天,除了头两天周应泽和秦源两个人在一处之外,后面的几天几乎都是各种玩各自的。   毕竟他们两个人一个人喜欢热闹,喜欢被簇拥,另外一个则更加喜欢冷清,更喜欢独处,注定玩不到一起的。   其实假如不是那场意外,假如那天晚上秦源不出现在那个阴暗的小路口,假如他不在哪里看到周应泽。   其实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在对上秦源诧异眼光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涌现出无数种悄无声息让他消失的法子,但秦源直接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之后,他竟然忘记了!   这让原本打算动手的周应泽犹豫了。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是什么好人…   上辈子的衡青和周应泽坦白时,能够明显看出他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对自己做的事情没有丝毫的羞耻感,对于自己伤害他人,更是没有罪恶感。   他是这样,那周应泽自己呢?   其实他也是差不多的。   当初他们一家人惨死以后,给了很多赔偿款,不少人都觉得留下来的这个小孩该有多难受,得多崩溃啊。   结果出乎意料,小小的周应泽在葬礼上并没有嚎啕大哭,不仅一滴眼泪没有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表情漠然得就好像参加陌生人的葬礼一般。   就因为这事儿,   他还被骂过一段时间呢。   后来还是网上一些自称很懂心理学的医生出来为周应泽解释,说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并不代表他冷血无情,说这是心理创伤。   说人在遭受到巨大打击的时候,身体就会打开这种自我保护机制,所以他不是不难过,他是难过过度了,才会这样。   经过这么一通解释之后,小小的周应泽又成功得到了不少怜爱,收到了好多好心人捐过来的善款和各种物资。   周应泽也不知道那些解释到底是真是假,反正自从那件事后,以前小时候还非常活泼爱笑的小孩,一瞬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自己对外界的情绪感知大大降低的同时,也的确就很少会有什么很明显的情绪波动或者起伏了。   其他人能看到的情绪和动作几乎都是伪装出来的,不管是做什么,得了什么奖,被赞美还是诋毁,他的心里都毫无波动。   不止对他人的生命,其实就连对自己的生命,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当初面对秦源的突然出现,周应泽第一反应就是让他消失,可偏偏他失忆了,这就让周应泽停下了原本的计划。   于是他这才活了下来。   周应泽当时想着等秦源想起来后再处理他,在他没想起之前就暂时不杀他。   之所以会有这些的想法,也是因为他给他自己设置了一条不能越过的线:只有当谁确切威胁到自己时,他才可以动手。   虽然乍一听好像有一点荒谬,但他心里的的确确就是这样想的。   周应泽当年高考选专业时,其实就是想学法医的。还没成年的时候,他曾经独自尝试过解剖小兔子,又把他们重组在一起,最后将其偷偷掩埋。   他心里知道这是不对的,毕竟他小时候看着自己的家人几乎凌乱尸体,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把他们缝起来。   就好像是自己以前的娃娃破碎了,都是他自己缝的,那时候奶奶还夸奖他呢。   年仅十岁的周应泽当时把这个想法和警察说了,当时一大堆大人看着他的眼神怪异极了,仿佛看一个怪物。   也是那会儿他明白了,有一些想法只能藏在心里,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也是不可以做的。   周应泽希望自己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就好像自己的父母那样,脾气温和,不管出门遇到谁都是和和气气的。   他可能本身不是那样的人,   但他能伪装。   *   这也是他和衡青的不同之处吧?   周应泽知道自己心理有问题,他会尝试克制,尝试伪装,如果有一点选择,他并不想伤害谁。   但现在…按照上辈子的轨迹,秦源这一次旅游回去,大概就会因为什么契机,而想把那天晚上的画面想起来了吧?   看来,这次他得提前做准备了…   在回长郡的路上,下起了一阵小雨,不过没一会儿就停了。   周应泽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山涧里有一道彩虹,他刚想说什么,一转头看到副驾驶的秦源不知道不在和谁聊天,笑得咯咯咯的,周应泽也就没开口了。   余光注释着那一道绚烂的彩虹,心里也回忆了下出门时看过的未来天气预报。   夏季多雨,但都是些小雨,有雷暴雨的天气并不多,起码长郡的天气预报显示起码半个月后才会有一场特大暴雨。   也就是刚开学那几天?   嗯…来得及。   从长原市到长郡有几百公里,不堵车的话四个小时就能到了,到那会儿暑假正是旅游的高峰期,高速上也有点堵车,不然这时候早就应该到了。   周应泽直视前方,手里稳稳把着方向盘,侧脸的线条清晰又流畅,秦源放下手机,不经意一瞥,还稍微征住了几瞬。   那会儿的秦源当然也不知道此时的周应泽又在想什么,只听到周应泽问他:“要上厕所吗?前面快到服务区了,到时候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走吧…”   *   见周应泽关心自己,刚才才和别的男人暧昧聊天的秦源,还有一些心虚,但很快下一秒他又理直气壮起来。   他以前的确是喜欢钟周应泽那张脸,当时他和周应泽并不亲近,就只是远远的看着他,谁知道真的能在一起呢?   在一起后他才发现周应泽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他的性格实在是太无趣了。   秦源也不是没想过分手,   但或许是虚荣心作祟吧?   周应泽在学校里也算得上是非常有名的人物,不少人说怎么也拿不下他,怀疑他是不是压根不喜欢人类。   以至于后来他们刚在一起时,身边认识他的人这事后,都是不怎么相信的。在确定这一消息后,秦源更是被羡慕了好久…   尤其是周应泽被处分以后,愿意和他一起回老家,不少人都说周应泽这是万年铁树不开花,一开花就这么恋爱脑?   反正秦源挺享受这种羡慕的,所以在潜意识里,他并没有想过和周应泽分手,但这不代表他们间的问题就不存在了。   于是从周应泽这里得不到情绪价值,又不愿意分手的秦源,当然就只能从外部寻找一点情绪价值和慰藉了。   而且…就只是聊聊而已嘛,又没有真的和其他人发生什么,这种程度的聊天在这个圈子里是很正常的,所以……这也不能算作是出轨吧?   秦源在心里这样宽慰自己,很快就镇定下来,他看向一旁的周应泽,想起自己之前光顾着自己玩也可以陪他,于是主动承诺道:“应泽哥,等下次吧,下次你想去哪里,我也陪你一起去。”   开车的周应泽并没有应声,他就像没听到一样,控制着手中的方向盘转了一个弯进放缓进入到收费口,把卡递给给了高速上的收费员。   “嗯,好,谢谢。”   秦源见他没搭理也没有在意,反正周应泽平时在家里也几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永远都会是那副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秦源自己主动找了另外一个话题:“等下换我来开车吧,你休息一下?”   周应泽却摇摇头,并不是说他多么体贴秦源,纯粹只是因为他不放心这个。   尤其在高速上,方向盘这种东西当然还是在自己手里,更让他安心一点。   “不用了,我来开吧。”   *   两个人回到长郡的家里以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了,周应泽开车累了好几个小时,一言不发的去卧室休息了会儿。   而秦源也没有想着做饭,而是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在手机上打起了游戏,时不时切回另外一个聊天页面聊着天。   而在房间里休息的周应泽?他正看着手机不久之前收到的图片。   那是一张彩虹的照片,照片拍得还算不错,将那道弯弯的虹桥拍得非常清晰,阳光,彩虹,山间,是张不错的照片。   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好看吗?我有注意到你一直在看,所以拍了几张,你喜欢彩虹?】   周应泽并没有回复,但把那张照片仔仔细细点开了一下,通过拍摄的视角他能够推断出衡青也跟着他们回长郡了。   自从上一次他说故意和衡青透露自己睡不着以后,衡青再用那个陌生号码发信息的时候都格外注意时间,晚上都不会发,一般都会在白天发几条。   偶尔是一些生活的碎碎念,偶尔是一些在各个地方摘抄的情书,剩下的就是骂秦源,他对他莫名的敌意实在是太大了。   那会儿也是,周应泽往上翻了翻,他几乎一路上都在骂秦源。   中间在服务区吃饭的时候吧,秦源也就让周应泽给自己递了一瓶水而已,毕竟周应泽当时的位置离货架比较近嘛。   结果…衡青像疯了一样骂他没手吗?要那手干嘛,干脆砍了算了。   就一些周应泽其实不是很在意,可能压根都没在意的点,被他无限放大再放大,也难怪他之前会那么讨厌他?   周应泽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门口传开脚步声,是秦源过来了,他脸上还带着笑容,捧着手机问他今天晚上吃什么?   “你要是现在饿的话,就叫点外送吧。”周应泽想了想,预估了一个大概的时间,“我可能睡半个小时以后起来。”   “哦…”   门口的脚步声又逐渐走远。   *   睡觉之前,周应泽明明记得卧室里是开着空调的,他那会儿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有了睡意。   但醒来以后却发现不知道房间什么时候停电了,失去了空调的冷气,整个房间像蒸笼一样热,连带着他的后背出了不少黏黏腻腻的汗,他非常不舒服。   秦源应该不在家吧?   假如他在家的话,一定能够听到他的动静,无论是手机的声音还是说话的走路的,但那时候整个房间无比的安静。   可能是出去吃饭了吧,也可能是是朋友出去玩了,他就是长郡这边的本地人,他的熟人可就太多太多了,但和周应泽就没什么关系了。   他看了一眼窗子外面如火焰般的火烧云,在欣赏了零点零一秒以后,麻利了起身,去卫生间冲一个冷水澡。   洗完澡之后,整个人身体这才好了点,而衡青的电话。就是在他洗澡期间打过来的,只不过那时候他在厕所洗澡,没有听到他边擦头发边围着浴巾,出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打到第3个。   *   “喂?”在第三通电话即将挂断之际,周应泽按下了接听键,“什么事?”   “你在家吗?”衡青用自己号码打电话就不需要故意压着嗓子了,说话声音都轻快了不少,“刚才是不是睡着了?”   周应泽心说,我睡没睡着你能不知道吗。但嘴上还是嗯了一声,把手机打开免提放一边,自己边擦着头发边回着:   “什么事,说。”   “我在你家楼下诶,我刚到长郡不久呢,你吃饭了吗?出去吃呗。”衡青顿了顿,“放心,我请客。”   *   以前大学的时候,衡青作为他们宿舍最有钱的富二代,可没少请整个宿舍吃饭。   哪怕那时候他和恒青的关系其实不算特别好,周应泽不是那种主动的性格,两个人连话都没说几句,是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点熟络起来的。   “这儿这儿!”   周应泽刚换好衣服下楼,还没走近就看到外头停的车,以及原本懒懒散散依靠在车旁的男人,他正挥舞着手臂,一副生怕终于怀看不到他的样子。   “我在这儿!”   周应泽加快脚步走到了衡青面前,“行了,我眼睛没瞎。”   因为知道衡青就在楼下等他,周应泽当然也没在家里磨蹭,那会子连头发都没吹太干,属于半干不干的那种状态,随便从衣柜里找了一件衣服套上就下楼了。   微微凌乱的头发,再加上清清爽爽的白衣黑短短裤,配上一张清汤寡水的脸,那会儿的周应泽活像个大学生。   反而穿着一件花哨衬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似乎还抹了发蜡都衡青反而被衬托得像个不怎么正经的小流氓。   他一见到周应泽过来,还想要过去拥抱他一下,被周应泽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也不尴尬,像完全没发现一样,又主动给他拉开了车门。   “哎…你什么时候到的…”   “没,没多久吧。”   衡青系好自己的安全带,转身就要过来给周应泽系上,但周应泽已经系上课了,看到衡青伸过来的手,还笑着打趣了一句:“没事,我自己有长手。”   衡青:“……”   周应泽在长郡住的房子是在一座有些念头的老小区的,连电梯都没有,就这一点当初还被秦源嫌弃了好久呢。   小区并不大,没一会儿就开出去了,从门口出去时,负责给他们开门的门卫大爷还冲着周一还友善地笑了一下,也算打过了招呼。   衡青:“我发现你自从当了老师之后变了好多,你以前在学校怎么没这样,对谁都笑?”   周应泽不吭声。   衡青也不在意,继续说着话:“就上次吃过的那家怎么样?他们家出新品了,我刚才已经和他们老板定好位置了,现在过去应该来得及。”   周应泽:“嗯。”   衡青:“你带的那届学生开学以后是不是就升初三,快毕业了?岂不是开学之后会很忙?”   提到学生,周应泽的话这才多了一点:“嗯,是啊,要毕业了。可能课会比上学时多一点。不过也忙不到哪里去,毕竟我只是科任老师,不是班主任…他们也挺省心的,我也不用太操心。”   衡青没当过老师不太懂,但他听到了课多的字样,有点心疼的皱了皱眉。他知道周应泽每次上完课以后,因为长时间说话,嗓子都会不舒服很久。   衡青预定的地方并不远,主要是晚高峰都有点堵车的,被前面一个车别了一下,又遇上了一个红灯,衡青只能缓缓踩下刹车。   “对了,那我到时候给你留意一下咽喉方面的药,对了,你……”   衡青边说着,边转头看一下周应泽,本来只想看看他的脸色,却发现副驾驶的他正眯着眼睛,好像在睡觉。   几乎同时,衡青的声音放轻了。   周应泽呼吸声很轻缓,长而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射出一小片阴影,他的鼻子高挺,嘴唇的形状很好看…   衡青看的有些入迷了,以至于前面红灯早就过了,他都没注意到,还被后面的车不停按喇叭催促才反应过来。   后车的后车是位暴躁大哥,哪怕隔着很远也能够清楚听到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看不到前面衡青的车很贵,就只是单纯发泄着怒火:“妈的,前面的那辆车,没长眼睛啊,灯亮了都不走!哈戳戳的!”   *   周应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明明只是听着衡青絮絮叨叨的声音,他竟然迷迷糊糊中有了些许睡意?   等再次醒来听到的就是后车司机的骂声,有点搞笑的是后车那个骂骂咧咧的司机开到前面之后,才发现最前面的堵着是一辆价值七位数的豪车…   原本暴躁的声音立马没了,车子也嗖嗖一下开跑了,仿佛生怕被追一样。   周应泽还不知道发生了啥,笑着打趣他:“这是怎么了?”   总不能说,因为他刚才因为光顾着看他,信号灯亮了都忘记走了吧?硬是他所在车道的车都给堵住了。   “没什么…前面就快到了。”   “嗯。”   *   因为之前就已经来过,两个人都比较熟门熟路,被接待引着抵达了早就预定好的包间。   房间没造景格外雅致,中式的屏风,中式的挂画,虽然没找到香熏在那里,但空气中还能闻到一股幽淡的清香。   除了房间外,那家店在上菜流程上特别讲究,在正式上主食之前,会提前给客人上一些垫垫胃的前菜以及汤。   而上的汤也有讲究,口味淡淡的蔬菜汤是最好的,易吸收,对肠胃也好。   主打的就是一个养生,这也就是衡青之所以带周应泽来这家店的原因,味道普遍比较淡,符合周应泽的口味,并且也很安静,两个人。不用谈什么都很方便,不会被其他人打扰。   哪怕,衡青自己的口味不是淡的。   *   “你怎么这么闲跑来找我?你家里的公司呢?倒闭了?”周应泽抿了一口温热的汤,目光并没有看向一旁的衡青。   “…哪能啊。”衡青直直看着周应泽,也低口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汤。“你说说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的吗?”   明明是如此寡淡无味,但大概因为一直看着一旁的周应泽的原因吧?他那会儿竟然品尝出了一丝丝说不出的甜。   那天具体聊了些什么,两个人都有一些忘了,聊彼此的生活,也聊最近的社会新闻,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大学生活。   那天吃饭吃到后半截的时候,周应泽的电话响了,是秦源打过来的,周应泽也没有回避的意思,直接放着衡青的面接了。   “喂!嗯,讲……我在外面吃饭,怎么了?……没拿钥匙?”   其实房间的钥匙周应泽和秦源一人一把的,不存在说谁拿的唯一的那一把,另外一个就没钥匙。   说白了就是秦源出门时自己忘记拿了,可能是想着反正周应泽在家,回来的时候有人开门,这才没拿吧。   “那你现在在哪,是回去了?好,那你现在过来,还是在那等我?嗯。”   对面的衡青当然也听到了对面模糊的声音,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对面的声音说他太累了,就在家附近的店里等他吧?   在周应泽没看到的地方,他的牙关默默咬紧了。他一直都非常讨厌秦源,不仅仅是讨厌他性格,更多的其实还是嫉妒。   “我去给他送一下钥匙。”挂完电话的周应泽看了一眼衡青,“那我先走了,等改天吧,下次再聚。”   衡青心里都快气死了,面上还是得硬挤出一抹笑,声音听上去也好像并不在意,他也跟着起身:“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去。”   *   陌生号码的骚扰短信约莫是周应泽刚从衡青车里下去的时候收到的。   他都还没上楼呢,一边走着一边摸出来看了眼,直到他看清楚内容,整个人站在楼梯间停住了好久。   直到头顶的感应灯都已经熄灭了,黑漆漆的楼道里就只剩下了手机屏幕的光。   ——【你穿短裤好看。】   ——【腿好白啊】   那个陌生号码一共发了好几条短信,而这两条仅仅只是那些露骨言论中不那么露骨的两条。   周应泽:“……”   真不敢相信,发这样短信的人,刚才还那么气氛友好的和他聊天,他们一起谈天说地,一起谈最近的赛事,谈时娱,结束之后他说你腿好白?   应该是设置的定时发送,这几条消息应该是他刚见到他过来的时候编辑在手机里的,只不过现在才一起发过来了而已?   周应泽只能进行这样的猜测,继续往下翻了翻剩下的新短信,和前面不一样的是,后面的画风又陡然割裂起来。   前面还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在短信里夸赞他今天的穿搭,还说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应该是他沐浴露用的味道吧?猜测了好几种,说自己等下也去买。   结果后面几条心情就明显不太好了。   【那个贱人真碍眼啊。】   【他怎么还没死】   *   “诶,你怎么这么慢…”   秦源还是没去店里等他,而是选择在家门口等他,整个人坐在门口灰色地垫上,等走近了,周应泽才闻到他身上非常明显的酒味儿。   “应泽哥,我问你一件事儿,你有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吗,就是有印花刺绣的那种?”   黑色的长风衣他有几件,但有印花刺绣什么的肯定是没有的。又或许他看错了,那不是什么印花刺绣,或许是血迹。   想到这里的那一刻,周应泽眼底迅速闪过去一道异色,很快又恢复平静,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不懂他什么意思的话。   “问这个干嘛?”   周应泽一如往常的拿钥匙打开门,屋里不知何时已经来电了,打开玄关处的灯,又转身过去把门口的人给搀扶进入。   被搀扶的秦源眼睛有些发直,可能因为喝了酒,说话声音有点大舌头:“应泽哥,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会答应我呢?这个问题我好奇了很久,始终都不知道…”   “你怎么会答应我呢?一开始我以为你也喜欢我,后来发现不是的…”   周应泽:“……”   “为什么会答应我,又为什么会跟着来到这么一个小地方呢?” 第84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4   上辈子的周应泽始终不清楚秦源到底是怎么想起来的?这辈子他倒是终于从他的一些酒后胡言乱语中了解了一点。   说到底还是他方面看到的那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了,以至于他在刺激下忘记了周应泽的脸,但还是记得这么一个印象。   而他今天和他朋友出去吃饭,又或者去看了电影之类的,总之一定是在哪里看到了某个非常相似的情景,然后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一些隐隐约约的画面?   周应泽看着如一摊烂泥一样躺在沙发上的秦源,默默地注视着他,而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脑中闪过好几种法子。   但认真想想,又一一被否决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如果他今天晚上死亡的话,自己和他待在一起就是最后一个和他相处的人,不仅不好制造不在场的证据,突兀出门也显得很奇怪。   嗯…   被盯着的秦源丝毫觉察不到,他闭着眼睛甚至咂巴了一下嘴,也不知道具体是在跟周应泽讲话,还是在跟他某个朋友讲话:“……你说,我这样…他都不生气,他到底是爱我,还是不爱我?”   周应泽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但他口袋里一阵阵响起的电话铃声倒是听得不能再真切了。   他没有要接听别人电话的爱好,但那个电话锲而不舍地打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终于在第四遍时被秦源自己接了。   醉醺醺地青年迷迷糊糊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慢吞吞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嗯……到家了…”   电话那边应该是他的朋友,周应泽听到问他到家了吗?秦源说已经到家了,说是周应泽回来给他送的钥匙,对面松了一口气说知道了。   秦源那会儿也不算完全丧失了意识,打着舌头和电话那边的朋友聊了起来,说的都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事儿,周应泽也听不懂也就没仔细听了。   他当时只是在想:   ——幸好…幸好刚才没有动手   *   秦源其实是有工作的,只不过他那个工作和没有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是他父母托关系给他找的,一份待遇好,工作又清闲的活儿。   他平时只要去打个卡就行,具体有没有在工位上上班这些都不管,所以他一天才有那么多的时间和他的朋友出去玩,也正因为时间多,才能想一些有的没的。   那天应泽先是扶着秦源去了卫生间的厕所吐了,又拿着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呕吐物实在是太难闻了,他全程几乎是屏住呼吸的。   等弄好一切,就把他丢在了沙发上。   周应泽也并不担心秦源睡在客厅沙发上会感冒什么的,先不说他是个男的,体质没那么弱,再者那时天那么热,夜晚的天气更是闷热得很,怎么也不可能感冒。   而屋里的周应泽则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他要怎么做呢?   他上次其实是想利用天气,但是最近的一次暴雨天气还要开学后,而秦源想起来的速度明显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多了,那个计划只能暂时搁浅。   他只能重新再想一个。   但也还好,这种事儿对他来说不是特别的难,没一会儿,一个比较详细的计划出现在他脑海里。   *   世间万物都有相生相克,其实食物也有。两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食材混合在一起却是能够伤人的毒素这也很正常。   但也不是说随随便便混合在一起就能够成功的,不仅需要掌握好用量次数,乃至当天别的食物也很重要…   假够控制得当,把握好一个绝佳时机,被发现的概率很低,就算被发现了,也至多觉得他自己倒霉。   例如他喜欢喝酒,那么只要提前预判好,那么就算出了事,最后也只能是他自己酒的问题…   计划想出来的一瞬间,具体怎么实行周应泽也有了对策,当然不会很冒昧的突然拉着他要他吃点什么…   他只是做自己的饭而已,他愿意吃一点就吃一点咯。   而且周应泽也不是突然做饭,他以前就经常自己煲点汤带去学校的习惯,也不算什么突然间才有的突兀举动。   这点能够洗清不少嫌疑。   除此之外,周应泽甚至还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事后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到时候自己要怎么说…   想着想着逐渐有了困意,在意识完全陷入沉睡之前,周应泽突然想起来,好像一个星期后是秦源的生日来着?   *   是的,的确就是。   第二天醒来以后,周应泽看到了酒醒的秦源明里暗里的打量了他好几次,眼里带着隐隐的,完全藏不住的期待。   周应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装作没看到。他的记性不算差,以前每年生日的时候也会给秦源送礼物,所以…他可能也很期待这个吧?   “你今天不去上班吗?”周应泽低头在咖啡机面板前选择研磨咖啡豆,等待的间隙,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啊,不着急,我叫我同事帮我打卡了,我中午过去也来得及。”   秦源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托着腮帮子看着周应泽一系列添粉,压粉,萃取的过程。长得好看的人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是赏心悦目,更何况周应泽呢。   “我要喝拿铁。”   “嗯。”   *   教师的工资并不高,所以哪怕寒暑假是有工资的,他们学校还是有不少老师都会选择在寒暑假的时候开一些补习班,但周应泽没有这样做。   他要么待在自己的书房里做一些手工制品打发时间,要么出去走走,逛逛博物馆,户外登山徒步等等。   那段时间他就没那么做了。   秦源第二天傍晚下班回来时还没打开房门就闻见了有饭菜香,开门后那股香味更加浓郁了,他顺着香味进了厨房,一眼就看到了在灶台边忙活的周应泽。   对方也知道他回来了,连头都没回:“要吃的话,就去洗手。”   秦源愣了两秒,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大:“好勒。”   *   那天在饭桌上秦源拍了好几张图,美滋滋的发了朋友圈,周应泽也没阻止他,继续吃自己的饭。   期间收到了几条短信,周应泽的并没有拿起来的动作,这个时间点,他还和秦源待在一起,能发短信的还能是谁?   “嗯,然后呢。”   秦源那会子还在讲他这段时间特别倒霉,车子被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给划了,不说车胎还被扎了钉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总感觉有谁针对我…”秦源愤愤不平道,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块周应泽煎的豆腐,吸满了汤汁的豆腐味道极好,“嗯…这个不错诶!”   “哦,你查监控了吗?”   “查了,其中一次监控被挡住了,什么也没拍到,一次监控坏了。”   虽然还没查看短信内容,但周应泽觉得自己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应该就是衡青做的吧?除了他之外,不做他想。   *   也不知道那几条秦源怎么了,在周应泽连续做了两顿饭后,他突然开始不怎么出去玩了。   明明上辈子的这时候,秦源还不是这个样子的,但那两天,他居然也不怎么看手机了,平时整天就黏在周应泽身边。   第三天吃晚饭时还破天荒和周应泽道歉了,承认自己之前和别的男的暧昧,解释说只是一起吃过饭,一起看过电影,但说绝对没做到最后一步。   周应泽的回应是沉默。   看周应泽的表情没什么表示,衡青继续说他之前的确想岔了之类的云云,说周应泽的性格就是这样,不善于表达…   虽然不太懂他前面说了那么大一堆到底什么意思,但他最后提出的那句话周应泽听懂了。   “应泽哥,我们去国外结婚吧!”秦源兴致勃勃的提出,“反正我父母也见过你了,他们一直都对你挺满意的……”   差一点周应泽就以为秦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在和他打感情牌呢,但很快从他的表现就能看出来并不是。   “再说吧。”   周应泽如此道,余光处看着手机,心里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直到晚饭结束以后,他才想起来,前面几天都会在吃饭时发来短信的声音那天却迟迟没有响起。   衡青突然转性了?   *   不知道。   周应泽也没有管这些。   往后的两天依旧和前面几天一样,周应泽每天晚上会做自己的饭,会加一些他知道秦源一定会吃的菜。   并不会非要他吃,很随意的态度,要是想吃就添一双筷子,不吃就算了。   秦源当然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几乎每次都会自己有说有笑的去洗手,拿碗筷,而按照当时的进度,一切非常顺利。   秦源有时候会觉得最近是不是有点太疲惫,但很快又会觉得肯定是因为天气太热的关系,完全压根不会想到周应泽。   而周应泽也当作没听到,下次做的时候继续适当逐步增加分量。   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表情放松,神态自然,仿佛在完成一项精密的实验,只要确保每一个步骤不会出错,最后的结果就不会相差太远。   而不出意外的话,最后的计划实行日子原本定的是在秦源生日那天,也就是八月一号的时候。   他由于经常出去菜市场,其他外人又并不知道周应泽的心思,楼上楼下的邻居们见他每天拎着菜回家,还夸赞他是多么多么少见的好男人…   而每次被这样说的时候,周应泽就会露出惯常的笑容,看起来又礼貌又客气,但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计划很充分,甚至为了应对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周应泽还另外准备了别的备选方案。   但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在秦源生日的前一天,周应泽还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他还是接到电话说他死了。   死因是误触高压电。   周应泽:“……”   *   打电话通知他的人在重新确认了一下他的身份,因为没听到周应泽的回应,可能还以为他过于悲伤到发不出声音了?   在喂了几声后,还劝告他不要太悲伤了,天灾人祸,这种事谁也不想的…   而周应泽也立刻反应过来了,他把电话夹在肩膀边,一边接过小摊贩给他递过来的齐良菜,一边从零钱包里摸出零钱递给对方。   “嗯,我知道了。”   他之所以弄住,除了因为他的死讯以外,还因为对方说死者手机里给自己的备注是未婚夫。   上辈子好像都没有这回事。   *   挂断电话后,周应泽又逛了一会儿菜市场,重新买了点别的菜,把原本袋子里买的菜丢进了垃圾桶。   买蔬菜的时候,还碰到了其中一位学生的家长。   比起班主任,其实大多数科任老师在家长眼中存在感其实并不强,所以最先认出周应泽的不是家长,是那位学生。   看着对方一边写作业,一边还要帮着妈妈卖菜的样子,周应泽笑吟吟的夸她几句,问暑假作业写的怎么样了?   “写得差不多了,还剩一点。”   小姑娘的妈妈那时刚给上一个顾客装好菜,顺手把周应泽的挑好的菜放在电子称上,刚说出价格呢,却听到旁边的女儿叫什么周老师,这才反应过来他可能是教女儿的老师。   脸上立马堆满了笑,摆手说不要钱了不要钱了,哪能收周老师的钱,顺手往袋里多塞了两把小葱,说了一些自己平时忙,也没怎么管孩子,要费心老师在学校多多照料孩子这种话。   周应泽哪能要啊,一再推脱,在这个过程中也回答了一些家长问的各种关心的问题,无外乎孩子在学校里表现怎么样啊,上课有没有开小差,有没有捣乱之类的。   其实对方在班里成绩不上不下,属于是那种小透明的角色,不怎么合群,也不怎么爱说话,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没有没有,王思月在班里表现挺乖的…”周应泽看了一眼特别紧张的小姑娘,语气温和,“她挺聪明的,性格也很安静,我听语文老师还夸过她呢…”   其实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说她其他科成绩不太好,有点偏科,但那位家长也没什么文化程度,觉得老师说好那就是好。   女人听自家孩子被老师表扬了,乐得嘴都合不拢。又主动给周应泽装了好些菜,塞了满满两袋子非要递给他,说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周应泽不可能收的,最后还是趁对方不注意,把钱丢在了摊子前走开了。   学生家长本来还想追上来的,到那个时候刚好有另外一个顾客来选菜,也就没空了。   周应泽走出去有好几步了,一回头看到后面学生和家长不知道正在聊什么,两个人看起来有说有笑,还挺高兴的。   嗯,真好啊。   他已经好久没梦到过自己妈妈了。   *   一个自然人非正常死亡后,会按照流程,都会先排查一下确切死因,检查周围摄像头,检查死者手机,   这一步是为了排除是他杀,还是意外,又或者是死者自杀。   想来最后大抵还是归为意外了。   因为和上辈子完全不同,周应泽最后见到的不是带他去审讯室的几位警察,而是秦源父母的电话。   他们两口子听声音精神状态不太好,据说已经去认领过遗体了,和他打电话也是为了给他说一声葬礼的安排。   毕竟以前周应泽对外的面子工作做得非常到位,不只是周围的邻居认为他们两个之间感情深厚,连秦源的父母也觉得他对自家儿子感情很好。   所以电话的结尾还劝慰了周应泽两句,“这人啊,总是说不准的。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改天有空还是可以过来坐坐…”   而被劝慰的周应泽自然也跟着客套了几句,无外乎说一些你们也保重身体,不要太操劳,你们还有另外的儿子女儿,还有孙子孙女呢。   他这番话把两位老人说得心情舒畅极了,感慨的说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挂断电话以后,周应泽站在阳台上,看了看头顶的一朵片状的云,心里想着秦源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或许乍一看真的很像意外,假如不是在接到电话后,还收到了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的话,周应泽说不定也这样以为。   彼时衡青已经有两天没有给他发消息骚扰,也没有在他的办公室里送什么东西,仿佛整个人消失了一般。   周应泽也以为秦源可能是出了什么别的事情,可能忙碌着没时间,又或者是这辈子突然改性了?   但在他刚接到电话说秦源触电死亡后,在菜市场买完菜回家,走在路上的时候,手机叮咚一声。   他那时候也没有查看,等到回家后才打开手机进行查阅,果然是数字的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   ——【那个贱人死了,这一次,我没有给你添麻烦了。】   *   这一次?!!   什么叫这一次,什么叫这一次?   看到那条消息的一瞬间,周应泽的脑海里不断循环着这么一句话。这一次,那就表示在他的意识中还有上一次咯?   周应泽做饭的时候始终都在想这个问题,最后不抱希望的叫了一声那个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声音的系统。   对方很快给予了他答复。首先对他的猜测进行了肯定,又解释不同的实验观察对象,想起来的时机也是不一样的。   知道这个以后,周应泽的表现也没有很惊讶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他的表情就淡淡,打开水龙头清洗买回来的小菜,清洗案板,清洗菜刀,切菜炒菜盛菜,又自己默默坐在餐桌前吃饭。   对于放在一旁的手机的响动,他就像没听到一样一口一口把食物送进嘴里,机械的咀嚼着。   吃完之后又立刻自己去洗碗,自己擦拭案台,自己收拾厨房。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周应泽到了卧室的阳台边上,穿着一件宽松的家居服,手里端着一杯现磨咖啡,眺望着正对面的窗户。   那天天气很好,他隐约可以看到窗户外有一个人影,虽然那个人影在对上周印怀的视线后立马躲开了。   周应泽:“……”   那也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回复衡青的短信,第一次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第二次也就是这一次,他只回了两个字。   ——【过来。】   *   衡青过来了。   周应泽家住在五楼,每上一层楼梯他都的心都愈发沉重一分,到四楼的时候已经在脑海里演练无数遍说什么了。   到了五楼后才发现门是敞开着的,他犹豫了一下,直接进去了。   整个房间很安静,目之所及处都是周应泽生活的痕迹,还有一些秦源的东西,衡青看了一眼就离开了视线。   没有在客厅看到人的衡青又去卧室看了一圈,刚走到卧室门口,突然看到了脚边的一道影子。   周应泽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一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睛就那么安静看着他,表情无喜也无悲。   其实这才是他不伪装下的真实表情吧?没有了刻意露出来的微笑,那时的周应泽比起一个活人,更像一具尸首。   衡青:“你……”   周应泽:“……”   *   客套,寒暄,试探,都是完全没必要且多余的开场白,周应泽一上来就直截了当的询问:“你记得多少?”   衡青:“全部。”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周应泽前几天还故意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故意提的那些事,应该也自己想明白了吧?   周应泽嗯了一声,跟着走出客厅,把刚才就一直端在手中的茶杯放在了茶几上。桌上摆着两个杯子,很明显,其中一个是给衡青的。   周应泽:“大概什么时候?”   衡青:“前天早上”   *   和之前周应泽猜的差不多,就是他突然中断消息那一天,他吹了一口杯子上的浮沫,继续听着衡青讲他是怎么想起的。   但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在衡青的视角下,自己那段时间和秦源的关系似乎是越来越好了,两人一起面对面有说有笑的吃饭,饭后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起相拥接吻做亲密的事…   听到这的时候,周应泽有点蒙了,他怎么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见周应泽疑惑,衡青补充了一句就两天前,在客厅这里。   “……”   他记得那时候好像没做什么吧?记得那会儿的确有想和他接吻,两个人也很久很久没做了,但那会儿周应泽拒绝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   就成功让秦源脸色煞白的离开了。   包括死之前的两天,秦源可能是出于心虚,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除了刚在一起的那会儿之外,那应该是他三年多以来,难得罕见的主动收拾家里的家务。   而周应泽当时说的那句话是:“我有洁癖,且不喜欢别人撒谎。”   他之前和周应泽坦白,说他只是聊天而已,没有越界,那句就是撒谎了。   所以他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相拥亲吻的画面,周应泽平静地看着衡青:“你看错了。”   “可我明明……”   *   很多影视剧拍摄亲密镜头和接吻镜头的远景时都并不会真的让演员亲上,会采用另外一种借位拍摄。   就是在特定的视角下看到他们是在很亲密的相拥在一起接吻,但实际上两个人并没有,衡青应该就是视觉错位了。   他当时可能是隔得远,又被挡住了一些,就给看错了呗。在周应泽的眼神下,衡青也逐渐回味过来。   “……靠!”衡青整个人呆了几秒后,捂着自己的脸笑出了声,“我简直像个白痴一样,天啊…”   衡青当时是真的以为周应泽和秦源做了什么,他还很傻兮兮的在对面看了一晚上,还自行想象了很多有的没的画面,嫉妒的面目扭曲,一晚上都没睡好…   周应泽倒是不知道他那些事,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拿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安静点:   “继续往下说,不要说没用的废话,就说秦源的事,他怎么死的?”   单单只是听着那个贱人的名字从周应泽的口中说出来,衡青都感觉到无法抑制的嫉妒和怨恨,表情当即阴沉下来。   不过在想过来周应泽在对面以后,又才稍微注意了一下,稍微让表情不那么狰狞:“…也没什么,他自己倒霉呗。”   意外这种东西,看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很难,尤其还要找到一根裸露的高压电线,让他自己走过去触碰…   “好吧…”衡青开始老老实实的交代起了那天的细节。   他起初是想自己上手的,但想起周应泽说过的不要轻举妄动,以及脑子里多出的那段记忆,一个案子只要确定为他杀,就很麻烦的。   那天说到底也是凑巧,一条因年久失修而不小心掉落的高压线,一位刚好迟到的检修人员,一群小孩在追逐打闹间不小心撞倒了危险勿靠近的牌子…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巧合,完全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但就是这一个又一个的巧合组成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意外。   周应泽点了点头,继续问了第二个问题:“你有什么想说的,又或者说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衡青沉默了一会儿,没有问他上辈子为什么杀他,也没问他怎么会知道上辈子的事,他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现在秦源已经死了,你还要继续待在这边吗?”   周应泽:“……”   “你当初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是因为看到了你什么把柄对吗?他现在死了,死人是永远不会泄露秘密的。”   衡青看着周应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几乎笑得眯起来:“恭喜你,应泽,你现在自由了。”   周应泽:“……”   见周应泽沉默不语,衡青兴许是以为周应泽真对那个贱人还有几分留恋,语气急促了几分:“他根本就配不上你,人长得不怎么样,不仅欺骗你,还背叛你……难道你真的爱上他了?”   周应泽:“没有。”   衡青:“那为什么?如果你只是想当老师的话,你在哪里都可以当老师的,为什么非要在这么一个地方呢?”   周应泽低头看了看手中茶杯里沉底的茶叶:“我上辈子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说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   衡青愣住了,他下意识的反问:“你说的最后一件事难道不是指解决我吗?”   他那样理所当然地觉得周应泽就是把他杀了也没问题的态度成功让周应泽笑了,虽然一闪而逝,但是真心的笑。   不同于假笑时眼轮匝肌的平整,人在真笑时,会牵动眼部肌肉,连带着眉毛和眼角都是呈现出收缩或者上扬的动作。   周应泽:“当然不是。”   衡青:“那你当时……”   他当时的确说了类似于会解决他的话,但说到底也只是他故意说给他听的,他如果真的想解决掉某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当着对方的面这样说的。   之所以后来会对他动手,也是因为事情发展太快,以及衡青毫无边界感的行为,他可能是想帮他,所以才偷偷调查,但在周应泽看来,就是他过界了。   而且衡青和秦源还不一样。   秦源看起来脑袋空空,智商不是很高,随便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样子,衡青就不同了。   他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疯子,这就意味着没办法用正常人的逻辑去揣测他,也代表他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未知炸弹。   对于衡青口中的对他狂热的爱,什么很爱他,很喜欢他等等类似的情话,周应泽并不相信,第一反应只觉得是什么骗局,或许是为了获取他的信任?   反正那些话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不止不会相信,周应泽当时还在心里点评了一番,觉得衡青演技还挺精湛。   所以他当时能想到的最好做法只能是在炸弹还没爆炸之前拆掉它,所以才…   当然,这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最起码衡青最后用他的命给周应泽证明了他的感情乃至他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是骗局。   不然怎么会有骗子在临死前的留言里还在说爱他啊,用的那是那样的语气,从里头听不到一丝丝的后悔,甚至他似乎还挺高兴的…   这也是周应泽之前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哪有人去死,还那么高兴的。   *   “应泽,那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啊?”   是衡青的声音。   “最后一件事是…”   周应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衡青的脸,耳边回响着上辈子曾经在死之前留下的那段示爱的录音。   “还剩最后一个人。”   衡青上辈子调查过他,当然也知道周应泽小时候经历的事,哪怕一开始没听懂还剩最后一个人是什么意思,但是从他的眼神中也莫约知道了。   “谁?”   除了法官,律师,罪犯,还有谁?   “……还有位伪造病历的院长。”   作为当年唯一的目击证人,周应泽当时应该算是目睹全程的,清楚记得那位凶手当时的意识绝对是清醒的,中途还在给谁打电话呢,怎么会是精神病?   只可惜他那时候的年纪还太小,哪怕当时有说得很清楚,但最后还是以他年纪小,被现场吓到精神恍惚为由被认为是无效证言。   事情还是在二零零零年发生的,那是杀人案发生最密集的时候,不仅仅时代原因,还有侦查手段的落后和个别干部的插手,以及一条“命案必破”的规则。   快速破案能够使相关侦查人员获得一些经济或前途上的好处,反之如果长时间没有破获就会影响职业考评,所以为了追求速度,冤假错案真的不算什么。   “他收钱了?”   “嗯。”   周应泽一家也是倒霉,平时与人为善,从没结过仇,也没得罪过谁,最后竟然还是遇到的那样的事。   不为谋财求色,只是即兴杀人。   衡青:“那剩下的那个在长郡吗?”   周应泽:“事情发生后,他可能是为了避风头,申请调到了这边,今年…他就快退休了吧?”   衡青:“……”   那还是周应泽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吐露那么多事,虽然没有透露最关键的信息,但对周应泽来说,已经是非常非常难得了。   倒不是说他突然一下子就对衡青全然信赖了,那就仿佛是一个小小的试探。   好像一只蜗牛颤颤巍巍的伸出柔软的触角去探索外面未知的世界,那是一种既万分期待又万分恐惧的心情。   衡青也没有劝他什么的,也没有刨根问到底问出第二个罪犯是谁,他只是思索了一会儿:“那解决完以后呢?”   以后?   想到词语以后,周应泽征愣住了。   以后和未来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是一个很虚无缥缈的词汇,他很少去想。   之所以会把当初的法官,律师,乃至逃过一劫躲在精神病院里苟且偷生的偷偷处理的事情也并不是因为他内心多么多么愤怒,多么多么记仇。   愤怒、仇恨、之类浓烈的情绪对于周应泽来说都是没有的,或者换一个词语,不是没有,是他感知不到。   在他的认知里,他只是经常会做梦,只是梦见那天发生的一切,梦见自己父母死不瞑目的眼睛,梦见那天凄厉的惨叫声,那么过去那么多年他好像还是能够闻到当年的血腥味儿。   他觉得好像自己得做点什么才行,必须得做一点什么,必须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不然他毫无动力。   至于完成之后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周应泽低垂眼帘,看着手中的已经泡开的茶叶一时之间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衡青也并不着急催促,只是耐心等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应泽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解决完以后要做什么…”   对他来说,好像做什么都可以。继续当老师,继续做别的,都没有任何区别,无非只是活着而已。   “好,那咱们就先不想…”   衡青之前一直都双手牢牢捧着周应泽给他递的手里的茶杯,他又小心地放好在茶几上,起身走到周应泽跟前…   在他诧异的眼光中他单膝跪了下来,把脑袋靠在周应泽腿上,说出了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   “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会帮你的。”   他望着周应泽的目光里满是浓稠到几乎快快流淌出来的爱意:“应泽,我会帮你的,你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都可以,你可以利用我…”   周应泽:“……”   衡青:“现在…请摸摸我吧。”   两个脑子都不太正常的疯子…   就此,成功汇合。 第85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5   衡青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同,他的喜怒哀乐都非常明显且外露,喜欢某样东西就喜欢得不得了,恨的时候又恨得不行。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他的情感过于极端,且中间没有缓冲,就像过山车,上一秒可能还在暴躁的砸东西,后一秒又能高高兴兴的吃东西。   这点在衡青还很年纪小的时候,其实还没有那么明显,并不会让人觉得他很极端,只觉得他的情绪很充沛而已。   例如三四岁的时候,他很喜欢听故事,喜欢童话故事里的精灵,非要闹着找,可这个世界上哪里来的精灵?   于是家里人就给随便买了一个娃娃糊弄过去,衡青很喜欢那个娃娃,非常喜欢,喜欢到别人碰一下都要发很大的火。   那时候家里人觉得小孩子嘛,还觉得很有趣。直到后来,一个和他原来关系很好的小朋友,就因为没有洗手拿了下他的娃娃,他就把对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而他在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并没有像正常小孩一样感到害怕又或者恐慌,他居然还哈哈大笑了。   父母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甚至开始怀疑起当初检查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难道自家儿子其实是超雄基因?   当然,衡青并不是。   不过哪怕不是超雄,他的情绪波动的也确是起伏太大了,不同于正常小孩,且越长大,这种情绪便越明显。   他和谁关系好的时候,那是真好。当然,反过来也一样,对谁厌恶时,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折磨对方,不死不休。   按照这样发展下去,要是不干预是很可怕的,因此衡青的衡家人为了避免儿子长歪,提早做了准备。   例如从他上小学开始就为他请好几个心理医生进行定期疏导,尽量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记得具体治疗了多久,应该有好几年吧?期间还换了两次医生,最后也算是有点成效,只要衡青自己不主动暴露,表面上看就完全像个正常人了。   衡青的父母很满意,一再叮嘱他回国后不要惹事,而衡青也答应得好好的,就这样以留学生的名义回国开始了新生活。   以前的事儿能封口的都封口了,再加上国内国外的信息没有那么流通,以至于大学里其他人都只知道他家似乎很有钱,但并不知道他本人是什么样的人。   *   记得回国的那段时间,衡青的确按照叮嘱好好的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他每天按时上课,每天按时下课,时不时参加课外活动,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慢慢又觉得很乏味,直到遇见周应泽…   他第一次遇见周应泽的时候,其实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就是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生而已,看过一眼就没看了。   衡青那会儿不觉得自己会喜欢男的。   直到大一的某个极为普通的午后,记得那天天气有点冷,应该是刚下过小雨,空气中有些湿润,校园里也没几个人。   在望京大学的天鹅湖的东南角,衡青先是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那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鸣啼。   等靠近以后才发现是一个背对着他的男生,那股声音似乎就是他发出来的,远处几只黑天鹅正朝着那位男生方向游过去,应该就是被召唤而来的。   学校的天鹅时长有许多的成群结队的白天鹅,这个衡青经常能够看到,但那是衡青第一次知道原来也有黑天鹅啊。   很难以形容当时看到那副画面的心情,以及当时听到的声音都很难用语言描述出来,非常空灵,压根不像人类可以发出来,有点类似于婉转的鸟啼…   虽然很难置信,   但他的确对周应泽一见钟情了。   怎么会不心动呢,他居然会召唤黑天鹅诶,还会模仿天鹅叫,实在是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精灵!!   严格意义上,衡青第一次对周应泽感兴趣,不是对他的人感兴趣,是那种那一刻独特的氛围,让那时候的他心动不已。   忘记在哪里看到的一个说法,据说真爱出现的时候,整个世界的时间都会暂停下来。还有人说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是会发光的。   他以前从没爱过别的什么人,不知道爱是什么,也更不相信那些虚头巴脑的说法,但在那一刻,衡青信了。   他的眼里只能看到不远之处的青年,   哪怕过去再久,衡青依旧清楚记得那天的场景,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周应泽穿着一件浅咖色的长款呢子大衣,记得脖子围着一条纯白色的围巾…   记得他伸出的手指修长白皙,更记得不远处傍晚的余晖为他镀上一层漂亮的金边,每根头发丝都在发光,没得不似凡人。   因为当时的衡青离周应泽还有一段距离对,因此当时的周应泽并没有发现他。但从周应泽熟练的动作来看,他大抵也不是第一次去那儿了?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水中的几只黑天鹅,他模仿者啼叫两声,黑天鹅也跟着回应,人和鹅看起来都很熟悉一般。   然后……他突然笑了。   上大学的周应泽还没有像他当老师以后那样,可以熟练地露出各种伪装出的温和笑容,上学期间的他是不怎么笑的。   而不经常笑的人,突然笑一下所带来的冲击感是完全不一样的,尤其是那会儿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出来的光点在他白皙面上跃动着,真让人移不开眼。   一刹那,如冰雪初融。   而一同融化的,还有衡青的心。   衡青的爱和狠一样用力,甚至他的爱比恨还要更加浓烈数倍,尤其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的爱意在逐渐发酵到了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地步。   也正因如此,上辈子的衡青才会那么嫉妒秦源,凭什么那个贱人能够和周应泽在一起?凭什么?   哪怕后来的结局是那样的,他也是真心不觉得有什么别的问题,甚至还觉得能死在周应泽所制造的意外之下,何尝不是一种浪漫呢?   这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恋爱脑,仅仅只是衡青自身对于爱情的极致向往,也有他自己情绪波动本就极端的关系。   哪怕到了现在,他想起就上辈子的事儿,他也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想着上辈子都失败了,这辈子一定有多远跑多远?   不,他反而觉得这是天意!   老实说,在想起来的一刹那,他对于周应泽的感情不仅没有减淡一丝一毫,反而翻涌了好多倍。   尤其是他在知道了周应泽原来也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后,他也没有别的情绪,只觉得想被他触碰的情绪愈发高涨。   怎么办,怎么办,更爱了。   衡青匍匐在周应泽的膝盖上,仰头看着他,仿佛一位虔诚的信徒看着心目中的神明,他愿意高高的将前面的人捧起来,愿意为他亲手塑上金身,为他俯首称臣。   “你摸一摸我吧。”   您摸一摸我,低头看我一下,我便立刻会获得无与伦比的快乐,因为那是您赠予我的。   *   衡青的脑海里是千思万绪,但现实中的周应泽没有读心术,不能从他的眼睛或者脸色里读出他那么多的心路历程。   他最多只能从衡青的眼里看到兴奋。   看到他鼻翼翕动,看到他胸口处一起一伏,乃至于茶褐色的瞳孔微微放大,搭在他膝盖上的手也在轻微颤抖…   这些外在的明显表现都在告诉周应泽,眼前的这个人,正处于兴奋状态!好像周应泽再不摸他一下,他自己就要过来蹭了一样。   果然还是脑子里抽了吧?   在犹豫了两秒钟后,周应泽试探性的伸出手轻轻的将掌心覆盖在衡青的头顶。   在被触碰的意思了,衡青立马闭上了眼睛,喉咙里溢出几乎满足的喟叹声,与此同时,脸上露出一丝丝潮红。   周应泽:“……”   *   大抵是反正在他面前已经撕下那张人模人样的皮了,衡青也没有了再装下去的意思,干脆就在周应泽面前直白袒露了他的心思。   在听完他几乎等同于□□宣誓一样的表忠心的话以后,周应泽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他确定有些话还是得提前说明白。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的事和你无关,无论有什么,我自己都会处理好。”周应泽垂眸直视着衡青的眼睛,“你呢,已经想好了吗?”   哪怕衡青可能都没明白周应泽说的想好了说的是什么,就已经在点头了。   周应泽想了想,半天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干脆也懒得想看。   “你今天起来,然后离开长郡,回望京去,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周应泽的意思很明显,重新给衡青一次选择的机会。两人还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恢复成以前的好兄弟关系。   *   这次衡青几乎没有犹豫:“不要。”   周应泽:“……”   衡青以一个仰视的角度继续道:“我一开始也想和你当兄弟的,毕竟那时候我以为你不喜欢男的,但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色刷的阴沉下来:“我每次看到你和那个贱人在一起,都非常愤怒,如果你可以接受同性,那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比他要好多了吧?”   周应泽:“……”   突然感觉太阳穴有点隐隐作痛,一般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都是在看到最调皮捣蛋的几个刺儿头惹事的时候。   “应泽……”   衡青的脸色变得特别快,明明上一秒提到秦源的时候还乌云遍布,但下一秒在望着周应泽的时候又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这变脸速度快的有些恐怖了。   “等我和你把最后一件事情解决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明明都还没有答应他,明明连那个第二个凶手是真是假,又是哪个都不清楚呢,衡青已经自顾自的把周应泽的事情当做了自己的事,还擅自的说起了以后。   周应泽:“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   “我和你认识那么久,在同一个宿舍里待了四年,如果你拒绝的话就直接说出口了,但你没有直接拒绝…”衡青咧嘴一笑,“那就说明我是有机会的…”   周应泽:“只是有机会而已…”   “那也足够了。”衡青继续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至于别的,我自己会想办法。”   周应泽:“……”   “总之我不要和你做什么狗屁的朋友了,我想能够拥抱你,想能够亲吻你…想和你睡在一起,做最亲密的事情…”   衡青越说,呼吸越重,胸口的起伏也愈发明显,从他某些地方的某些明显的变化来看,脑子里还在想一些别的东西,连带着看向周应泽的眼神都带着些不对劲。   “阿泽…”   *   当时的周应泽沉默了。   他就这么低头看着自己曾经以为的舍友,以为的好朋友,以为的好兄弟就那么半跪在他膝盖边仰头看着他。   被他看了一眼后,衡青拿脸蹭了蹭周应泽的裆处,眼里是明晃晃的某种暗示,语气中还有一点得意的意思。   “我看了,你去年买的套还没用,你们的确没做,是因为你发现他那时候出轨了吧?所以才……”   关于这一点,衡青的确猜对了。他的确周确很早就知道秦源出轨了,也的确很从那以后没有和他发生过关系,一般都是各种推脱之类的。   但有一点说错了,周应泽还没有急不可待到这个地步,他低头冷静的看着衡青的动作,把他的爪子从自己裤子上拿来,他又身上来,拿来他又伸上来。   “我很干净的……”   衡青一开始试图这样和周应泽解释,但没一会儿他又不解释这些东西了。   他做了一个让周应泽很诧异的动作,他干脆不用手,凑过去用牙齿一点点把周应泽的裤绳拉开了。   那天周应泽因为在家所以也没穿长裤,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短裤,裤带系的也没有很紧,所以一会儿就解开了。   周应泽毕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和尚,他呼吸一滞,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问了一遍:“你确定吗?”   然后他听到了含含糊糊的回答,以及更用卖力的动作直接打断了周应泽当时想说话出的话。   当时,也是本能反应的关系,迫使周应泽下意识按了一下衡青的脑袋,然后被衡青发现了。他当时实在是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抬头看他,眼里没有责怪,只有一丝丝喜悦的笑容,仿佛在说没关系的。   *   真难以置信,哪怕过去好久好久以后,周应泽再次想起他们之间的这个开头,还是很难以置信衡青当时脑子到底是什么想的。   面对周应泽提出的可以做回兄弟的要求,他直接拒绝了不说,又主动提出想和周应泽谈恋爱,然后周应泽也拒绝了他。   两个人在互相拒绝对方一次以后,并没有又发生了那样的边缘X行为,气氛陡然间变得更加奇怪起来。   离开的时候他应该是想亲吻他的,不过可能想起自己嘴里当着周应泽的面儿吞咽过他的东西,因此凑到一半时又突然停住了,只是吻在了周应泽的手背上。   衡青的眼里满是笑意,还有点得寸进尺的问:“我今天晚上可以留下来吗?”   周应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里明晃晃写着你说呢。   “哦。”衡青也不气馁,砸吧了一下嘴,好像是太回味着什么一般,餍足的眯着眼睛,“没关系,可以慢慢来…”   周应泽:“……”   *   小地方总是藏不住事的,秦源意外身亡的事儿不到三天就在小区传遍了。   他被劝慰了好多次,无外乎人要向前看云云的,又或者说逝者已逝,生者要好好活着…   周围的邻居们由于不知道他们情侣的关系,只以为他们是关系很好的小哥俩。   记得以前秦源还活着的时候,那些大爷大妈隔三差五热情的想给周应泽介绍对象,毕竟他是老师嘛,端着铁饭碗,人又长得那么好看,性格还好,一看就是个过日子的料啊!   心都是好的,只是和周应泽住在一起的那个弟弟,每次知道他们上来介绍对象,都各种甩脸子各种不高兴。   这才是秦源和楼里楼上关系不太好的根本原因,不过毕竟那都是之前的事儿,现在人都死了,邻居们碰到周应华的时候,也还是会意思意思的安慰了几句。   周应泽当时也不好反驳什么,就只是安安静静听着,等对方发散完他们的好心以后,这才点点头,也顺势露出一些别人想要看到的表情。   然而回到家之后,将踩在外面的表情,几乎一秒钟瞬间消逝。   假如他们能够看到的话,就会发现房间里,秦源死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屋里关于他的所有东西就已经看不到了。   完全看不到有他生活过的痕迹。   *   那个暑假真是炎热啊,距离九月一号开学还有最后两个星期了,周应泽除了处理自己副业工作时,还多了另外一个习惯:——时不时看看班级群里的消息。   小孩子们一个个都非常有活力啊,他们有时讨论着班级里的事儿,时不时问问彼此的作业写的怎么样了,还有一起约好几点几点在广场哪里见的。   十来岁的小孩,关心的事情无外乎就那么几件,似乎世界也就这么大了。   周应泽饶有趣味的看着聊天框里不断滚动的消息却并不发言,偶尔也会想一想他十来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于是他一面思考这个问题,一面去客厅的一角给自己泡了一杯现磨咖啡,听着研磨研磨咖啡豆的声音,他想起来了。   嗯,他可没有这么活泼的。   家里出事之前可能稍微好一点,但他依旧是经常被夸稳重的小孩,偶尔会有一点孩子的俏皮。但家里出事以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体会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这种感觉类似于他知道现在应该该哭,应该笑,应该有什么样的情绪反应,可是身体做不出相应的动作。   十几岁时最爱独来独往,到二十来岁慢慢学会了一点点伪装,也明白了一片绿叶要想藏起来,就在生活在森林里。   周应泽一直觉得在十岁那年其实就已经死了,往后这么多年不过只是行尸走肉,自己背着自己的尸体,饮着自己的血在过活而已,连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   只是活着。   *   咖啡机的指示灯亮起来了,意味着上一个步骤已经好了,周应泽把研磨出来的咖啡粉按压紧实继续进行萃取步骤。   周应泽:“……”   他其实不怎么爱喝咖啡的,也不爱喝茶,真要说他喜欢什么吧?好像还真一时想不起来,他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他父亲很爱喝茶,母亲很爱喝咖啡,他们两个在当地老家都是老师,一个教数学,一个是教英文。两个人性格各异,但感情却一直很好,假如不出事的话…   周应泽没再继续想下去了。   很多时候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他们生前的模样,而是死亡时的模样,眼睛睁的很大,面部表情狰狞,四肢血肉模糊,皮肉翻开的样子。   咖啡机前站着的青年脸色和表情沉着又冷静,无框眼镜让他整个人多了一丝丝书卷气,而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他脑海里想的都是些什么血肉横飞的画面。   周应泽低头抿了一口意式浓缩,熟练的走进自己的书房,在其中一排书柜子的里侧摸了摸,轻轻按下一个卡扣。   下一秒,哗啦一声,   整面书柜就被轻轻松松的挪开了。   书柜的后面是一个约几平方的小房间,墙面上挂着各种各种昆虫的标本,一个又一个的玻璃罐里摆放了很多了小动物的尸体和皮毛。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有两米多长的透明的生态鱼缸,底部是浓密的水草,正中间养着一颗占据大半个生态墙的莫斯树,各种五彩斑斓的小鱼儿在水草和树干之间欢快的游着。   *   这是周应泽的秘密基地,哪怕就是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接近三年的秦源都不知道他有这么个地方。   记得有两天没喂食了,得喂点了。   周应泽走过去喂了点鱼粮,喂完后又清理了一下水里的,剩下的时间就那么安安静静看着它们在里面游动的样子。   水缸的水折射出点点光斑映在周应泽的脸上,使得他半张英俊的侧脸明明灭灭,亮晶晶的眼睛里竟然充满了羡慕。   那天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他都泡在自己的秘密标本室里,继续把之前做到一半的昆虫标本继续做了下去。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血红色蝴蝶,为了尽可能展现它的美,就需要拿一根一根细细的针密密麻麻的沿着它的翅膀扎下去,将其固定位完全展翅的模样。   而这种针也被称之为展翅辅助针。   周应泽上次就已经把辅助针扎好了,只等风干几天就可以下板了,而这次过来就是做后面的工作。   衡青打来电话时,他正在专心致志的欣赏墙面多出来的新标本,非常完美,没有出去锻炼,蝴蝶的翅膀也没有残缺,真美啊。   因为太专注了,以至于周应泽在接到电话已经是对面打过来的第五通了。   周应泽:“讲。”   对面的衡青可能是通过周应泽当时讲话的语气听出他心情还不错:“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说了,自从他们上一次以后,他经常时不时就会避开人群,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来找周应泽。   有时候只是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有时候可能会发生一点别的什么,反正结束以后他就会自觉离开…   周应泽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定义他们的关系了,以前是关系很好的兄弟,现在呢?这个不叫恋人吧?   可偏偏这是衡青自己选的。   电话那边的衡青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低迷了,估计以为会被拒绝吧?   “……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周应泽的视线落在自己满屋的标本上,又遥遥的看向外面客厅的沙发上,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之前那次…   “随便你。”   *   衡青绝对在周应泽没在家的时候偷偷来过他家,绝对。从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周应泽就已经发现了。   毕竟他对他家的格局似乎还挺熟悉的,第一次来就卫生间在哪,知道书房和卧室的位置,那么他肯定来过啊。   既然他都来过,那么对于自己书房后面的小标本室,他应该也看过了吧?   这次衡青过来的时候,周应泽也并没有把用来遮拦的书柜门给拉上,因此他一来就看到了满墙的标本。   “真漂亮啊。”   出乎周应泽意料的是,衡青似乎好像还没见过他的标本室,刚看到的时候,脚步还迟疑了一瞬间。   周应泽:“你之前不是来过吗?”   衡青:“但我没见过这个小房间啊。”   周应泽:“……”   “真的。”衡青似乎生怕周应泽不相信他,又强调了一边他之前每次来都没有待多久,“毕竟我怕被发现嘛,之前真没见过这个…”   对于这个解释,周应泽勉强相信了。他已经没再纠结这个事了,结果衡青突然像反应过来一样。   “那个贱人不知道这个地方吧?”   衡青没有得到周应泽的回复,但也不需要了,他只看到后者的脸色就知道秦源肯定不知道,那么自己岂不是……   啊,好高兴啊。   他捂着自己的脸无声了找了出来。   一旁的周应泽:“……”   不理解。   *   过了好一会儿,衡青脸上那股兴奋劲儿才算是一点点褪下来。   他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下别的昆虫标本,各种各样的蝴蝶,甲虫、蝉、蛾,甚至还有动植物标本。   其中最栩栩如生的是一只纯白色的小猫,因为保存得太完好,衡青差一点就以为它还活着了。   他仔细观摩着,猜测周应泽应该最喜欢它,毕竟只有它被摆在最顺手的书桌旁,还给它穿上了衣服,躺在小篮子里。   完全可以想象到周应泽看一会儿书,或者在案台上工作一会儿就会顺手摸一摸那只小猫,嗯,突然还有点莫名的嫉妒。   *   “嗯?”周应泽注意到衡青的目光看在雪雪身上,他走过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它叫雪雪,是以前家里养的小猫,你看它做什么?”   看似语气淡淡的,好像只是随意问着话,实际上周应泽在密切的观察衡青的每一个微表情,猜测他现在在想什么。   “真巧啊,我以前也很喜欢弄这些,不过我没你手巧,也没你这么有耐心,每次制作的时候总是不小心弄坏…”   周应泽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衡青也没觉得被冷落了,自己又兴致勃勃的扫了一眼别的标本。   周应泽的收藏真的特别多,不仅有鸟类鼠类的,蛇类的动物标本,还有不少植物标本。   他把那些花花草草处理得很完美,其中叶脉标本应该是处理得最费心的,叶片上每一根脉络都清晰可见…   每块标本的相框都有对应的名字。   周应泽的秘密基地迎来了第一位客人,而身为主人的他则在一旁细细打量着来访者的表情和一切行为。   他脸上的喜悦不似作伪,先盯着那只栩栩如生的小猫,又看看一旁的小鱼标本。   和其他标本的栩栩如生不同,那只一副有点残缺的鱼骨头,标本的旁还写了名字,想来也是周应泽以前养的小鱼吧?   衡青心里想着,嘴上也问了出来。   “嗯,的确是我以前养的小金鱼,和我爸爸妈妈一起在夜市小摊里捞的。那时我不会做标本,就把它埋了起来,后面腐烂成一堆骨头,我又把它拼起来了…”   周应泽想了想,继续很平静的语气解释道了小猫的事:“雪雪是生病死的,为了让它身上的毛保持光泽,我时不时就要为它做基础的清洁工作…”   “哦……”   衡青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连带着眼睛下的卧蚕都变得更明显起来。   衡青:“应泽…”   周应泽:“嗯。”   衡青:“哪天我死了,你也把我做成标本吧?”   周应泽:“好啊。”   衡青:“这样你会天天过来看我吗?或者时不时抚.摸我?”   这个问题衡青问的很是认真,而周应泽也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前者的身高体重,仿佛是在心里预估要怎么下手。   “嗯,你个子有点太高了,处理起来有点麻烦,全部的话有点难,可能需要大一点的地方。”   衡青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手长腿,也跟着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不过没一会儿,他又很严肃的说:“这样不好吗?我就是你标本屋里最大的标本了,”   周应泽:“…也是。”   当时但凡有第三个外人在场,听到他们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着这样的毛骨悚然的对话,估计都会吓得当场报警的程度。   可惜两个脑子都不太正常的疯子并不觉得这种对话有什么问题,他们依旧饶有兴致的聊着到时候怎么处理的问题。   *   也忘记那天晚上是怎么靠近,是怎么突然亲上的,怎么开始的,反正完事后的周应泽有点累,小喘着气,半眯着眼睛倚靠在床头抽了根事后烟。   烟雾弥漫间,俊美的眉眼若隐若现。   衡青以前很少看到周应泽抽烟,一直以为他不会抽烟呢?原来还是会的。   “看我做什么?”周应泽嗓音带着一点点不易觉察的沙哑,他有些好笑的瞥了直勾勾看着他的男人一眼,“嗯?”   看他做什么?当然是看他好看啊。   周应泽平时是很难接近的类型,哪怕是夏天的时候,穿衬衣也会把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尤其戴上眼镜时禁欲感十足。   但也正因如此,那会儿他慵懒又性感的模样才更让衡青心跳加速,挪不开眼。   衡青没出息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并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今天干了哪些正事:   “我在外面蹲守了一整天,然后记下了他每天的日常起居,他几乎不单独出行,去哪里身边都一直跟着人。”   这个周应泽也知道,毕竟这三年里他也没有闲着,他点了点头,伸长手臂在床头柜旁的烟灰缸上抖了抖烟灰,语气里带着嗤笑:“…他胆子也太小了。”   其实胆子小也很正常,毕竟前面已经意外死了三个了,他会担心也正常。但…三年了,他竟还是这么小心谨慎。   男人的两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两个孙女一个孙子,其中最小的孙子今年九月开学,在周应泽所任教学校的隔壁小学读书。   如果硬是要想的话,也不是想不到别的法子制造一些机会,但周应泽不是特别想用这个法子。   *   衡青虽然不知道周应泽那会儿具体心里在想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在为什么烦恼,于是他凑过去主动开口:   “我没有道德,我也没有良心,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我可以帮你的…”   衡青那会儿的表情很正常,并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问题,他就仿佛说着平常的吃饭喝水一样的闲事一般说着他可以为周应泽做任何事。   他把重音强调在了任何事情上。   任何。   “……”   周应泽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猎手,在猎物露出破绽之前,他能够一直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很久很久,等待着最合适的时机。   那会儿周应泽手里的那根烟也抽完了,他顺势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又自己起身卫生间洗了一个澡。   洗澡的整个过程里,他知道外面的衡青一定在看着他,那道过于强烈的目光仿佛能够传播门板一般。   等哗啦啦的水声停了,周应泽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声出来了,脖子上搭着一条纯白色的毛巾,一面给自己半干不湿的头发擦拭水滴,一面从卫生间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在看到衡青依旧还在以后,周应泽心里已经猜到,却故意皱起眉,故意开口道:“你还没走?”   衡青那会儿应该就打算走了,都已经坐到床边上了,依旧还是不抱希望的问了一句:“我今天晚上能留下来吗?”   两人对视着,周应泽能够明显闻到空气中的某种气味,也能看到衡青眼里的希翼,他正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周应泽目光疏冷,一如往常。   衡青:“……好吧。”   他离开的时候依旧是小心翼翼的,就是背影莫名有点像一只被抛弃的弃犬,有那么一瞬间,周应泽竟然想让他回来了。   算了…还是下次再说吧。 第86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6   这辈子的暑假似乎记忆中还要漫长一些,衡青中途借着放假的名头,大摇大摆的过来找了他好几次。   别说,他做戏做的还是挺全面的,明明本人从没有离开过长郡吧,但每次还是要装模作样的说他已经到车站了。   而周应泽为了配合他这出戏,   也假模假样的去车站接他。   于是不久之前才见过的两个人,甚至前一分钟都还在发短信骚扰他的人,在人来人往的旅客中假装才见面的样子。   “什么时候的票啊?”   “啊?你等等,我看看啊…”   周应泽哪怕面上的情绪控制的非常到位,但心里还是觉得这幅画面实在是太过于荒谬了,两个人心知肚明的在演戏,周围又没有观众,演给谁看呢?   很快,他俩终于知道了演给谁看。也就在衡青刚摸出车票吧,约莫十来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封锁了车站的出入口。   一看这阵势,当时的衡青第一反应居然是一把握住了周应泽的手,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毕竟那一看就是外地的警察啊,他可能以为周应泽以前的事儿东窗事发了,在那一瞬间,他居然就已经想好了怎么溜,以及让他进去后不要说话,他来想办法。   “收一收,收一收。”周应泽无语的抽了抽嘴角,淡定的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心的挣脱开:“…不是来抓我的。”   周应泽的目光盯着正在询问其他乘客的警察,口中的话却是对着衡青说的:“你等会儿表情自然一点。”   衡青起初还不知道那话什么意思,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周应泽居然主动伸手对不远处的一个警察招手。   在对方过来以后,他听到周应泽和他们搭话:“你们是不是在找一对夫妻,一男一女以及两个这么高的小孩?”   周应泽边说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我刚才看到了,他们在你们来之前就已经走了。”   看他这样,警察的表情登时就变了,面容严肃的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本子记录下了周应泽说的信息。   那天衡青假装从望京来找周应泽,   而周应泽也假装过去接他。   这本该是一场两人之间的游戏,谁知道这一接,给车站接封锁了,也顺便给自己接到派出所里去了。   *   在暑假收假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一件在上辈子压根没被注意,但这辈子却因为少了衡青分尸碎尸一事来吸引火力,现在自然而然被注意到了。   周应泽也幸运的再一次和当初那位庞警官再度面对面坐着,对方和上辈子差不多,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不过这次还是和之前不太一样,起码这次他不是以涉案嫌疑人的身份,而是以提供线索的热心市名的身份。   他也没有坐在讯问椅上,而是坐在办公室内,一旁还放着一个一次性纸杯子,方便他说累了口渴的时候喝一点。   “嗯好,你说你今天早上出门时打算去车站接朋友,然后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你第一眼就怀疑他们有问题,对吗?”   坐在他对面的负责做笔录的小警员看着年纪不大,应该是刚入职不久,做事还是挺严谨的,他认真的将刚才的笔录内容一一与他核对清楚。   周应泽点点头,又补充了一些自己所记得的细节,例如两个嫌疑人那天所穿得衣物是什么颜色,所戴的帽子是什么材质,鞋子是什么样式,背包什么样…   “男的比女的高出两个头,那个女的应该有一米六左右,头发是短发,椭圆脸,手上提着一个桶,背后背着孩子…”   “男的眉毛边有一颗黑色的小痣,眉毛稀疏,脸型方正,个子约莫有一米七五到一米七八左右,身形偏瘦…手上牵着一个小孩,”   “背上那个小孩被捂着太严实了看不太清,不过男人手上牵着的那个小孩应该有三四岁了。”周应泽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画面。   “是个女孩,上衣穿着一件胸口有亮片的短袖,裤子是带着碎花边的牛仔短裤,鞋子是一双浅蓝色凉鞋,人看着有点昏昏沉沉,可能吓到了,也可能喂了药…”   说完面部特征,周应泽又说了一些别的猜测:“那两个小孩应该没有被他带去多远。应该还在长郡市内,你们可以沿着那种长郡市下面的小镇里的小旅馆找找,特别是那种夜市边的,基本上都不要身份证的…”   *   当时他正在做笔录,记录着自己知道的内容,他当天为什么去火车站,又是如何觉察到那个人不对劲的一些列细节。   正说着说着,结果庞警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悄无声息的站在周应泽身后。   一双温热的手忽的拍在他的肩膀上,等周应泽一抬头,撞见的就是一张上辈子早已见过数次的脸。   “你是做什么?观察得很细致嘛。”   的确,生活中很少有人会把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观察得如此细致,能够记得对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别说记得那么多。   这得是多么强大的记忆力和观察力才能准确无误的回忆起前几天看到的一个路人的详细体貌特征啊。   “我做老师的…”周应泽弯了弯唇角,露出他那副惯用的和善笑容,好奇的问,“警官,我猜他除了贩卖人口之外,应该还涉及到别的案子吧?”   庞警官的某种闪过一丝异色,但脸上的笑容依旧,但并没有回答周应泽这个问题作出回答。   也是,毕竟重大案子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告诉给他这种一个陌生人呢。   但对于周应泽来说,   庞警官的沉默已然是一种回答。   他分明已经知道了面前警官的姓氏,面上却还是适时的露出一丝疑惑:“您是……”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姓庞…”   庞警官伸手和周应泽短暂的握了一下,说出了依旧和上辈子一样的自我介绍。   *   周应泽和庞警官唯一的交道就是在上辈子,不同于之前全程带着怀疑的审视目光,这次换了一个方式认识,庞警官看他的眼神赫然是带着欣赏的且友善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应泽,眼里是藏不住的欣赏:“小伙子,你记忆力很好嘛。你今年多大,大学在哪儿读的?”   周应泽长得不显老,   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点脸嫩。   分明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有时穿着颜色鲜艳一点的连帽卫衣或者棒球服走在大街上,还不止一次被不知情的路人误认为是高中生或者大学生呢。   “我快三十呢…”   果然,在周应泽说完年纪以后,庞警官诧异的挑了挑眉,直说完全看不出,又往后听到他的学校后,表情更和善了。   “长郡市也不是什么大城市,怎么会突然想到来这里呢?”庞警官一面和周应泽往外面走,一面从兜里抖落出一根烟递给他,“这可有点淹没人才啊…”   “工作不分这些,再说了…”周应泽接过庞警官递过来的烟,却并没有点燃,而是拿在手里,“我挺喜欢当老师的…”   在秦源的事儿被定义为意外结案的那刻,案子就已经结束,不会移交给更上层的机构,因此庞警官还并不知道那些。   他在听到周应泽以前上大学时还曾经去山区支教过的事儿,用略感慨的语气夸他:“哎,像你这样的孩子可不多了。”   周应泽适时的露出了一副略微腼腆的表情,像是那种被夸了不好意思的样子:“哪有…”   他一直都记得上一次,哪怕他解除嫌疑以后,对方依旧很怀疑他,以至于周应泽都直接问过他为什么。   当时的警官说是直觉,原话是:“你给人的感觉太完美了,感觉什么都面面俱到,但人不可能没有缺点…”   是啊,能够让周围绝大部分人对他赞不绝口,这也太假了。   所以这一次都周应泽自然而然的适时的露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例如稍微有一点骄傲,稍微卖弄点小聪明,不会让人觉得他傲慢,只会觉得他更真实了。   *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已然不知不觉走去了公安局。   “哦哦…那边那个你朋友吧?”   顺着庞警官的目光看过去,外面正大摇大摆停着一辆豪车,太过于招摇了,就是想不注意都很难的程度。   车主正半依靠在车外,穿着一身高调的牌子货,看起来和周应泽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路人。   刚才做笔录的时候,按理说衡青也应该跟着一起的,但他的确什么都没注意到,他直言不讳自己当时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周应泽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和功夫去注意什么小孩什么夫妻?   并且他说他还有什么别的事,当然也不好强行把他留下来,这才导致了做笔录的时候一直是周应泽一个人的画面。   两人对视间,衡青冲他笑了笑,笑容看起来阳光又开朗,但周应泽兜里的手机稍微震动了一下,一条新的信息传来。   ——【可恶啊,他为什么离你那么近啊。】   ——【我刚才新买了一套衣服,等会儿换一下,身上这套可以扔了,真晦气。】   还没看过短信,但猜到不会是什么正常内容的周应泽也对不远处的衡青挥挥手,顺便回应一旁警官的问题:“嗯…以前的舍友,关系一般。”   离开警局之前,周应泽真像是一位普通的热心市民一般回应着庞警官的话:“行,我知道了,我电话会保持畅通的…要是有什么情况也可以和我说一下,我说不定能帮你们呢?”   庞警官怎么可能让周应泽帮,但对于他显露出来的这种“小聪明”并不反感,年轻人嘛,总是充满热情的。   “好!”   *   上车后衡青显然对周应泽上午的行为非常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在警方搜查车站时,他会主动承认他见过那个人。   明明在场有那么多人随口说一句没注意不就完了嘛,其他人不也是这样吗?谁愿意给自己没事找事啊。   衡青:“我当时没注意到什么抱着小孩的男人,你是怎么注意到的?”   周应泽:“用眼睛看到的。”   衡青还是不理解,以他对其他人死在眼前都不会有任何触动的脑子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啥啊?这不白白耽误一上午,本来还说去周边玩一圈的…”   周应泽:“不为什么。”   他做事从来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理由,单纯就是想做,所以去做了,没什么别的很特别的原因,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衡青:“……哦。阿泽,我们待会儿去哪里吃饭啊?”   周应泽:“都行。”   他低头查看了一下衡青刚才给他发几条消息,又看看坐在他旁边的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本人看着如此正常,短信里的口吻却截然相反。   鉴于上次衡青夸过周应泽穿短裤好看,腿很白又很直以后,周应泽已经没再穿过短裤了。   但这次他说自己又去买了一套,一整套,其中就包括短裤,不只是外穿的短裤,甚至连内穿的短裤他都准备好了。   ——【嘿嘿嘿嘿嘿嘿】   ——【我选了好久的。】   看看手机里的信息,又看看车子后排放着的包装袋。   周应泽:“拿走。”   衡青:“哦。”   *   彼时的周应泽控制着车门边的开关半降下车窗,刚才还在庞警官面前还是满脸温和的笑意,到了这时,到了衡青跟前,竟是一丝一毫也找不到了。   他眼里和脸上都是一片冰凉。   车窗外的风讲周应泽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那天穿得深蓝T恤也吹得鼓鼓囊囊。   衡青的余光处一直都在注意这边,自然而然的注意到了周应泽当时的表情,很难以形容那种眼里空无一物的感觉。   驾驶位和副驾驶位分明近在咫尺,但那时候的衡青却突然觉得周应泽离他好远好远,这种“远”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远,而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远。   好像他人明明就在自己眼前,但又好像不在。衡青心里有种莫名的慌乱,他不得不另外绞尽脑汁想有趣的话题,试图引起周应泽的注意。   而周应泽对他讲的那些别人的事儿又或者各种冷笑话并不感兴趣,他盯着外头不断倒退的树影,又看看头顶的天空。   天际边有一道很明显的绵长的白线,这也被称之为尾迹云,是飞机飞行过留下来的痕迹,这说明不久之前有一架飞机曾经从他们头顶掠过。   寻常的尾迹云一般会在天空停留四十分钟左右,周应泽根据浓淡程度推测应该快散开了。   “你说,我去自首怎么样?”   *   “刺啦——”   衡青紧急踩下刹车,将车停在了马路边,因为惯性,车轮子都冒火星了,车上坐的这两个人也惯性往前倾了一下。   幸好那会儿那条道上的车子不多,要不然就他这样紧急停车,后面的车主要是反应不过,就直接是一起交通事故了。   这种动作不仅极度危险,对车子的轮胎,刹车片,悬挂系统等等各方面都有一定影响,但那会儿衡青却没管了。   “你刚才说什么?!是认真的?”衡青疑惑的问了一句,想了想又补充道,“…算了,你去的话,那我跟你一起去。”   远处就是橘黄色的夕阳,给远处的一排排大风车笼罩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周应泽把目光从那三片扇叶上拉扯回来,放到一旁的衡青身上,他表情还挺认真的,好像周应泽说走,他就能立刻开车一样,   他被衡青那副认真的表情给逗笑了,突然笑出声:“开玩笑的…”   衡青哦了一声,自己耷拉着眼皮,重新启动了车子,后半截路一路无言。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快到他们吃饭的地方时,他突然又开口:“你要是觉得很无聊的话,咱们也可以去里面玩一玩,到时候不想呆了,我再想办法捞出来。”   他说这话说的自然极了,就好像之前他提到同学聚会时,顺便还问了周应泽有没有讨厌的人,他给他出气。   听他自己的口气,就算他人不在望京,但真想给谁添堵,还是能够做到的。   而现在衡青又如此说,周应泽倒不是怀疑他能不能做到,单纯懒得搭理他。   被无视了的衡青早就习惯了。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继续又问了之前的那个问题,这一次多了几分急切,就好像是在寻求什么答案来让自己安心一样。   “对了,阿泽你说你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解决,那如果等那件事情解决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你那会儿还会继续留在长郡吗?还是去别的地方到处走走,还是……”后面那个可能性衡青都没说出来。   周应泽抿抿唇,目光看着远处:“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也不知道…”   *   他知道的,毕竟周应泽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了,他的理想状态就是解决完一切以后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死去。   或许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一天,又或许是阴雨缠绵,他会早早的起床,一如往常一般洗漱洁面,整理床铺,清扫房间。   也会和寻常天一样,默默的给自己做一顿早饭,再静静悄悄的吃完,说不定还会随手翻看其今日的报纸看看当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穿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出门时提上垃圾袋,遇到邻居可能也会笑着打招呼,只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其他人或许还以为他只是出一趟远门而已,而他希望的就是这样。   这些话,他并不打算对衡青说,于是只是随意的扯过一个话头:“行了,不是说去吃饭吗?”   *   在做完笔录后的第二天中午,周应泽接到了一通电话,被告知那个逃窜在外省的的嫌疑人于昨天晚上被抓到了。   这次他们行动很迅速,这样快的速度一定能够让好几个主要的警员受到一定的表演,通知他的那个就明显很高兴。   对于电话的赞扬,周应泽面上平静如水,语气却表现得非常喜悦,笑呵呵的客套了两句:“嗯,哪有…”   两分钟后,他放下电话后看了看熟悉的小区,这是……秦源父母的家。   秦源的葬礼结束也有一段时间了,周应泽之前才去帮忙过,这才没隔几天呢,又拎着水果上门来看他们了。   他的到来对于秦源父母来说并不算很突兀,毕竟周应泽在和秦源交往的三年里,早就已经来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甚至可以说,周应泽比秦源这个亲儿子来他家都要勤快一些,家里一些操作复杂的智能家居设备几乎都是周应泽教的…   一来二去的,两老口也几乎把周应泽当成另外一个儿子了,尤其是知道他是个孤儿以后,经常让他没事去他们家坐坐…   这次见他过来也依旧非常非常感动。   “你说你人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啊?快进来吧进来吧?”老人接过周应泽手里拎着的果子和装着保健品的袋子,随口搭话道“哎,外面热不热…”   “还好。”周应泽语气温和的和他们唠着家常,“估计中午要出太阳…”   两位老人当然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开明的,尤其是在那样一个小地方,同性恋这事儿怎么都是不光彩的。   但不开明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周应泽并不是秦源第一个带回家的男朋友,但应该是他们第一个非常满意。   无外乎周应泽的外表长得白白净净,戴着半框眼镜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又是当老师的,说话文文气气的,对人接物都非常有礼貌,怎么看都是一个好孩子啊。   不仅在儿子生前经常来看他,葬礼上也帮着忙前忙后,甚至现在又专程带着东西来看他们。   只是听他们随口说了一句,还帮着卫生间坏了几天的灯给修好了。   秦母:“哎呀,本来今天下午就叫了人的,唉,你说说这……”   周应泽低垂下眼睑:“也没什么麻烦的,也就顺手的事儿。”   秦源的除了秦源这个儿子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成家了,除了逢年能团聚下,其他几乎不怎么回来,平时在家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的。   人上了年纪,腿脚和腰总不是那么灵便的,卫生间的灯都已经坏了几天了,一直说找人修,但总忘事儿。   前几天实在是太忙了就给忘了。   周应泽那会儿二话不说搬着板凳上去看了看,没一会儿功夫不仅把灯泡修好了,又帮着他们把马桶下水慢,无吸力的老毛病给一起弄好了。   “来,阿姨,您过来自己试一下,现在是不是比之前好一些了吧?”   周应泽示意秦母自己过来尝试一下。   看着下水不再变得慢吞吞的,秦母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小周,还得是你啊,你懂得可真多啊。”   周应泽笑笑没搭话,继续告诉他是因为密封圈损坏了,他刚才虽然涂了一层胶水,看着是高了点,但还是最好还是重新买一个新的回来换上,这样更保险一点。   最后嘱咐道:“更换密封圈其实也很简单的,您二老要是不会换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哎哎哎…”秦母连声应着,看着周应泽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连忙给他拿了几张纸巾,示意擦干净。   说着又朝外面喊着她的老伴儿:   “老秦,老秦,茶泡好了吗?”   外面久久没有传来秦源父亲的声音,秦源母亲出去看了眼,再过来的时候,脸上堆着笑:   “哎呀,我给忘了,你秦叔出门时和我说过的,说出去买酒了。小周啊,你忙活那么久了,先坐着歇会儿吧,等会儿我弄菜…”   周应泽擦了擦额头的汗,点了点头。   他这边正和秦母说这话呢,秦叔拎着袋子从屋外回来了,一进来就听到自己老伴儿说小周把马桶也弄好了。   “哎,又麻烦你了…”   秦父也笑呵呵的和周应泽打着招呼:“年纪大了,这不服老还是不行啊,腿脚就没前几年那么利索了,不然我就自己在家弄了…”   周应泽:“没事没事…”   当时如果有哪个不认识他们的人路过,不仔细瞧,就那和谐融洽的气氛,估计还以为周应泽是他们儿子呢。   *   饭桌上,周应泽能感觉到秦源的父母都在尽可能的回避提到秦源的话题,尽可能都是在说别的话,例如问他的工作怎么样之类的…   周应泽也点头说工作挺好的,就是暑假过后,他要带初三,学生们要中考,可能会比头两年忙一些。   秦父秦母也跟着点头。   毕竟这次过来比以往几次少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秦源。   “我能看出你对小源是真心的,哎…”秦母看了看轻微蹙着眉似乎依旧还是很伤心的周应泽,一时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最后反过来劝了他一局,“这事儿,得看缘分啊…”   周应泽垂着眼皮,并没搭话。裤兜里的手机已经是第三次微微震动了,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   眼看桌上的气氛越来越凝重,秦源的父亲主动给周应泽拿了一个酒杯,倒了一点他刚才出去买的酒。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了。”   *   那顿饭后续气氛还算愉悦,就是在差不多吃到尾声的时候,秦源的父亲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小周啊,我其实之前就想跟你说个事儿了…”   对于长辈说话,周应泽当然是认真的听着,并没有出声打断,他正放下筷子认真听着。   但好巧不巧,秦母正端着一盘下酒菜从厨房里出来,突然听到秦源父亲的那个话头,立刻突兀的咳嗽了几声。   周应泽关心她是不是感冒了,最近天气太热了,还是得多注意身体。   “没事没事,都是老毛病了…”   秦母笑呵呵的把一盘菜放在桌上,不动声色的拿眼色飞了秦父一眼,“你们刚聊什么呢。”   秦父:“啊,没什么没什么…”   周应泽也完全当没看到一样,非常识趣的没有追问刚才他想说的是什么事。饭后不仅主动帮着两位老人把碗筷收进厨房里,还顺手把桌子擦干净了。   饭后小坐了一会儿又提出了告辞,这次两位老人倒是没再继续挽留,但还是一路把周应泽送到了电梯口。   “行行行,下回有空再来啊,就别拿那些东西了…”   他们几乎是目送着周应泽进了电梯,连声说下次有空还是可以来拜访的,再过来就别拿什么东西,人来就行…   “嗯嗯,你们快回去吧。”周应泽。在电梯里冲两位老人挥手示意他们快回去,外面天气热的很,别中暑了。”   “哎哎哎…”   *   随着电梯门缓缓关闭,电梯内反光的钢板倒影出周应泽的表情,温和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笑容。   任谁看到他,都会觉得他是一个脾气特别好,特别好相处的人。一直到走出了电梯门,他脸上那种好接触的笑容这才一点点慢慢收起来。   而同样的,刚回到家的秦父秦母也同样收起了刚才的笑容,他们俩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叹了一口气。   “刚才…我要是不拦着你,你打算跟人家小周说什么?说源源那事儿?”秦母看沉默的老伴儿也知道他的回答。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还是别说了。说出来也是白让人伤心…”   老两口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生了个喜欢男人的儿子也就算了,早些年闹了好多年,想着也就随他去了。   带回来的前面几个他们都不是很满意,也就小周看着踏实一点。他们也就盼着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也就算了。   谁知道老两口又无意中撞见自己儿子在大街上和别的陌生男人拉拉扯扯。   起初他们眼神不好,还以为是和小周呢,近了才发现不是,是另外一个陌生男人。   也因为这事儿,他们俩还一直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想找个机会和儿子说说的,给儿子打了电话,让他放假一定要回来。谁知道回来的前一天会出那样的事呢?   作为死者的父母,秦源的手机等等物品都是老两口去拿的,从里面翻翻看看了一些信息,发现儿子整天聊的人还不少。   并且言语都非常…露骨,甚至出事当天,能够看出他似乎本来也是去见另外一个男的?   自然人死亡以后,手机信息通通都是要查的,当天在派出所里,老两口看到那些信息,感觉老脸都挂不住了。   更别说当天接到电话后,还急急忙忙过来帮他们跑这个手续,忙那个流程的周应泽呢,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感觉很不好意思,   这事儿怎么也不好和他说的…   “哎…”   “哎…”   *   关于楼上老两口的讨论,电梯里的周应泽倒是一概不知道。   他出了电梯后,差不多在离开秦源父母那个小区三百米以后,这这才开始摸出手机查看刚才收到的短信。   第一条消息是最早的:   ——【我给你带了礼物。】   ——【你不在家,你在哪啊。】   第二条和第一条间隔了一会儿,约莫是知道了他在秦源父母这里:   ——【我在外面等你。】   刚看完消息抬头不过两分钟,路旁多了一辆车缓缓跟着他,车窗也跟着慢慢降下,驾驶位的人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衡青。   *   “哎,你还去他们家干嘛?”   衡青自以为知道他做那些事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为了打消疑虑,减轻怀疑才这样做的,嘟囔了一句现在也不用装了吧。   周应泽却只是继续看着外头的街景:   “我没装。”   衡青:“嗯?”   周应泽:“我没装。”   在和秦源父母相处时,他表现出来的善意和情感都是真的,他不认为那些靠装能够装的出来。   “我挺喜欢和他们相处的…”周应泽偏着脑袋透过玻璃看外头不断经过的行人,“就好像真的有了一对父母那样…”   衡青余光一直就留在副驾驶的青年的脸上,他可能刚才喝了一点酒,从来白皙的面颊上罕见的有一点点泛红,清透的眸子里氤氲着一层轻薄的雾气。   衡青对父母就没什么很深刻的情感,实在是无法理解周应泽,只哦了一声没了下:“算了,你高兴就好…对了,我明天就要走了,走之前喝一个吗?”   周应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行。”   *   深夜,长郡市,天桥街头,   周应泽和衡青靠在桥头吹风。   假如他们在望京,那会儿一眼看过去应该是灯火通明,喧闹嘈杂的,但长郡的夜生活显然就没有那么丰富。   桥下就是黑漆漆的河水,吹上来的风都要比别的地方凉快点,因此墙面上零零星星的坐了几个附近乘凉的居民,大人小孩都有。   不远处有一队年轻人在卖唱,摊开的琴盒里放着一些零零散散的零钱,搭配着头顶的微润路灯,那种萧条感瞬间就有了。   衡青目光盯着路边弹唱的青年,口中的话问的却是一旁的周应泽:“我突然想起你去年教的那节叫什么来着,同频共振,你觉得咱俩是吗?”   周应泽轻笑了两声:   “你拉倒吧,谁跟你同频共振。”   物理学上,同频共振的的定义是两个振动频率相同的物体,当一个发生振动时,引起另一个物体振动的现象。   在声学中,同频共振亦称"共鸣",它指的是物体因共振而发声的现象,如两个频率相同的音叉靠近,其中一个振动发声时,另一个也会跟着发声。   在心理学乃至一些情感的领域上,同频共振的两个人又被称之为灵魂伴侣。泛指这两个人的思想行为意识,观点想法言论都无比的契合,具备一定的相似性。   周应泽不认为他和衡青多像,但衡青一脸认真:“可我觉得是啊,我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才感觉是真的活着…”   周应泽的目光盯着头顶微弱的星子,单手开了一罐冰啤酒,仰头喝了一口,霎时周身冰爽。   他和衡青在一起的时候也的确会更放松一点,毕竟在他面前,他可以暂时放下伪装,这是同频共振吗?他不知道。   “随便吧。”   是往余光处看到了衡青喝完了手中的易拉罐,他几乎就要开口,对方却在他没说话之前抢先道:“不用你说,不能随便扔地垃圾,我知道我知道…”   衡青拖长了嗓子模仿着周应泽的那些学生们一样,一声一声的叫他周老师。   “我肯定听周老师的话…”   “周老师能给我一朵小红花吗?”   周应泽:“……”   他的确喝多了。 第87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7   这个忙忙碌碌的暑假终于结束了。   学校也开始陆陆续续的下发开学通知,而新的课表早就开学前已经发到了周应泽手中,他早就看了。   开学第一天,上午有两节课,下午有一节课,晚自习没有,看来第一天上班可以早一点下班啊。   关于下班,每个学校的规定不一样,有的学校会规定哪怕没有课,老师也必须要在学校里呆着直到下班,但有的学校规定就比较轻松,没有课的时候也可以不用来学校。   周应泽任职的这个小学校属于后者。   衡青自从完全摊牌后,伪装的工作也越来越不尽心了,早上开车去学校的途中周应泽好几次发现他在后面跟着的衡青。   这车子跟的也太明显了吧?   于是他立刻在短信上和衡青反映了这个问题,也很快收到了对方的回应,解释了一下是昨天晚上忙着工作上的事,所以有点没睡好。   周应泽看到信息内容后出神了几秒。好在他虽然意识不在,反应还是在的,哪怕脑子里神游天外,手上却还是稳稳当当的把着方向盘控制着车辆。   “真有意思啊。”   如果他那时能够抬头看一眼的话,就能发现车内后视镜里自己唇角是上扬的,这表明他当时的心情是愉悦的。   *   周应泽心情的确还挺不错的,毕竟过往乏味无趣的生活突然多了一抹不一样的颜色,可不就突然变得有趣起来了吗?   开学第一节课一般都讲不了什么太重的知识点,无外乎就是回顾上学期的主要内容,检查暑假作业之类的。   底下的学生们又都不是刚上初一的小孩了,都已经升上初三了,一个个比周应泽还要熟悉流程。   周应泽抱着课本还没走到教室时,就听到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而且他走到了教室又立刻安静起来。   老师进教室,值日生喊起立,一个个稀稀拉拉站了起来,声音有气无力的,周应泽也没在意,挥挥手就让坐了下来。   “课代表把暑假作业都收上来吧。”   周应泽一句话成功让底下本来就蔫了吧唧的学生看起来更蔫了。   仗着周应泽平时好说话,那会儿经常有几个同学出声要求着说:“不嘛,周老师,晚一点再收嘛。”   只要有人先出声了,后面跟着的声音就越来越大,周应泽一眼就知道他们一个个昨天晚上肯定是通宵赶作业了,   “作业还没赶好啊?”   底下大部分人说赶好了,也有人说早写好了,还有人发出一声声的唏嘘声。   周应泽那会儿想着刚开学,课也不是特别重,而且就算是上课,以他们的精神状态也的确听不进去,他看了看时间,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吧,我看你们一个个困成这样也没什么精神,讲课估计听不进去,我给你们十分钟,你们躺着休息一下…”   话音刚落,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你们睡会儿,我好翻翻作业…”   周应泽坐在讲台前看了看课代表刚才收上来的作业,他都不用挨个挨个数,打眼一看就知道肯定有人没交。   并且讲台上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具有优势了,从他的位置往下看,有谁在心虚的偷瞄他都是非常清楚的。   但周应泽还是当做没看到:“我知道有人没交作业,我也就不点名了,明天上课前记得作业记得交到办公室…”   “耶……”   *   作为科任老师的周应泽虽然比班主任工资低,但相对应的,他也不用像班主任那么操心,还有那么多的指标和任务。   他一共给四个班上课,平均下来每天上三到四节课,不算特别轻松,也不算特别累,就是零碎的琐事有点多。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于幼年时期的记忆也一天比一天越来越清晰,以前不太能理解父母身上的点也越来越明白了。   他需要看四个班的作业,每个班的学生由于整体水平不一样,课程的进度也不一样,有时候还要采用不用的方式,尽量让他们能够多听明白一点。   晚上回家要备课,课件不能太死板,最好在有一点互动的时候,还要把知识点概括进去,极为耗费心神。   有时候经常看到头晕眼花。   那会子就是,周应泽看到一半时,他刚想从桌边拿自己的眼药水滴一下,伸手却发现以前的小瓶子不见了。   他想也没想,直接拉开抽屉,果然内部多了一个小盒子,上面贴了红十字的标志,应该是个小药箱?   打开以后,的确是药箱。   里面不仅有一些简单的医护用品,例如创口贴,酒精,棉签之类的,还有一瓶的洗手液,乃至新的护嗓润喉药品,和一瓶没开封的眼药水。   把小盒子拿开还能看到底下压着的纸条,这一次他没有在用印刷体,而是手写体,上面写着这些都是全新的。   周应泽:“……”   *   自从暑假那次很荒唐的开局后,衡青坚定的选择不愿和他当朋友,然后…他就经常夜里悄悄来他家,然后又悄悄离开。   在小区的其他外人眼里,周应泽之前和自己的弟弟住在一起,后来弟弟不幸离世之后,他便一个人独自居住。   但实际上……并不是。   衡青经常来找他,也都有了实质性的亲密行为,但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是兄弟朋友?衡青自己亲口选择不要这个身份的。恋人?但两人之间连恋人的正式告白都没有过,也不能算吧?   总之两个人的关系格外模糊,难以定义,相处也陷入了一种极为微妙的氛围。   说陌生吧?衡青参观过周应泽从来没给外人看的标本室,知道他从没和别人说的秘密,也见过他面具下真实的样子。   两个人在傍晚气氛一起坐在阳台边吹风赏落日余晖。衡青主动讲了很多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情,周应泽也跟着讲了一些。   但要说多亲密吧?两人在人前几乎没有互动,衡青都去过他家那么多次了,但住在他楼上楼下的邻居们都还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人居住。   乃至于那天晚上,衡青主动凑近他,想和他进一步再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周应泽拒绝了,他问衡青是想和他谈恋爱吗?   衡青先是点了点头,但在听到周应泽说他可能不适合谈恋爱的时候,他又摇头说自己不是想谈恋爱的。   “要你要什么?”   当时周应泽当时如是问。   “我也不知道。”   而彼时衡青诚实回答。   从那以后,衡青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时不时用陌生号码发信息给他,偶尔身边多出一些别的东西和字条。   甚至晚上在卧室里睡觉的时候,周应泽都能感受到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在自己周身萦绕。   衡青不在,但他又无处不在。   滴了眼药水后,周应泽在办公室里又看了一会儿作业,中间闭眼给自己做了会儿眼保健操,还去上了一节课。   那天上午周应泽一共有两节课,等他第2节课下完,就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他不是很饿,主要是底下的学生们看起来很饿,毕竟上了一上午课了,好几个同学是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看看手表。   终于挨到了最后5分钟,周应泽也坐在讲台前歇会儿,顺便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也把带在嘴边的耳麦以及腰间的扩音器取下。   周应泽刚合上书本,对上底下一双双期待的眼神,他拍了拍手上的残留的星星点点粉笔灰,露出他往日里一贯的温和笑容:“还有多久下课啊?都饿了吧?”   底下一堆应声的。   毕竟都处于青春期,身体发育乃至新陈代谢都是高速时期,饿得快也正常。   “现在还没下课,我不能提前放你们,到时候你们班主任要说我。”   在一堆失望的眼神中,周应泽顿了顿,继续说:“这样吧,再过两分钟,等11点57的时候你们再出去,记得要轻手轻脚的,不要吵不要闹,不要把其他正在上课的班级打扰了,知道吗?”   学生们也都不是听不懂话的小学生了,虽然兴奋,却也的确没发出太大的声音,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教室。   坐在讲台上的周应泽也准备离开了,他端起一旁的保温水杯喝了一口里头依旧还温热的桂花乌龙茶。   刚把喉咙里的水咽下去,放在讲台边的手机就响了。周应泽摸出来一看,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   【快中午了,想吃什么?】   *   从教室回到办公室,周应泽一点毫不意外的在自己的桌上看到了几个摞在一起的精美饭盒,上头依旧有一张便签。   他走过去看了眼,依旧是衡青熟悉的手写字:【记得按时吃饭。】   盛饭的盒饭应该是全新的,做了双层设计,保温效果更好,光摸着外壳都还有一些烫手,打开更是热气腾腾。   一荤一素一汤一份米饭以及……一份已经切好的新鲜水果,单从营养摄入的成分考虑,的确还挺均衡的。   周应泽往周围看了一眼,嗯空无一人,又想了想又去窗外看了一下,在楼下看到了一小片没藏好的衣角。   周应泽想了想,摸出手机给他发短信:——【看到你大衣了。】   下一秒,那块衣角迅速收了起来,真的,就那一瞬间,周应泽笑出了声,他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很少笑的。   衡青给他点的饭菜都挺喝他胃口的,汤还是那种沙参玉竹的养生汤,主要的功效就是生津止渴,润肺化痰。   起初他和衡青是住在同一个屋檐的舍友,是关系还行的朋友,是认识多年的兄弟…   而在经过那么多事后,两人明明比之前更要了解彼此,但关系居然又退回到了不知怎么定义的不知名人士。   真有意思啊。   *   由于这辈子提早把秦源的事情解决了,所以这次暑假开学后,也没有出现什么警察过来把周应泽带走问话的场面。   以至于他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等到再一次在学校里看到那辆熟悉的警车时,还稍微驻足观看了几秒。   当然,在引起对方的觉察之前,周应泽就迈开步子朝着教学楼走去了。   当时不止他一个人看着警车,不少老师和同学都非常好奇的看着停在校园外的几辆警车,叽叽喳喳的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应泽第一反应就是难道是衡青又做了什么吗,随着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他的手机也仿佛有和对方有心灵感应,屏幕即使的亮了起来。   ——【不是我。】   他说了不是他那么会是什么事情呢?在进入教室上课之前,周应泽的脑子里都都还想着这个问题。   但是在当天都值日生站起来说起立,其他六七十个学生齐刷刷站起身异口同声对他问好的时候,他遍彻底把这样的琐碎事迹抛到了脑后。   “好,还记得我们昨天讲到哪里了吗?”   *   那节课的上半节主讲理论,讲原理,后半节周应泽拿了道具做现场实验,由他做一次,底下的学生们自己动手试一次。   每次有实践的课,学生们学得都会格外认真,更何况他那天上的还是第十班,是他带的四个班级中最听话的一个班。   当天的课堂气氛非常愉悦,连平时总打瞌睡,走神开小差的几个后排学生都无比专注的望着他。   被那样憧憬的望着的周应泽还有一瞬间的晃神,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应该也曾经不止一次的收到过这样的目光吧?   人生似乎真是一个闭合的圆啊。   想到这时,周应泽扫了一眼台下正在各自埋头做这串联电路的学生们,一眼就看到了一位学生面前的小灯泡怎么都没亮。   小姑娘看起来和周围同桌的关系不太好,没人主动和她说哪里错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问,就那么巴巴的摆弄着。   周应泽悄无声息的走下讲台,走到小姑娘的身后,耐心又温和的手把手教她把面前的小灯泡点亮了,并再次告诉他哪里弄错了。   “怎么样,记住了吗?”   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   之前在台上的时候,周应泽就觉得那小姑娘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会儿才想起了她是谁。   她不就是上次菜市场那个跟着妈妈一起卖菜的小姑娘吗?   当时她妈妈非要给周应泽送菜,虽然他当时也没要,但等后面他回家以后才发现多给他称了些,也就几块钱吧。   就如同他之前已经看到小姑娘略粗糙的手以及她藏起来的动作一样,他那会儿也依旧和之前一样,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离开了。   他继续开始在教室里转悠起来,时不时看看其他同学的电路图有没有画好,又或者哪一步操作做弄对。   “刚才教的口诀都记住了吗?”   周应泽的话音刚落,教室里传来异口同声的应答,以及还算整齐的朗声背诵。   那节课由于气氛太好,周应泽最后很少见的拖了几分钟的课,但也没有被璀不说什么,布置完课后作业离开的时候,依旧还听到有人在背后讨论。   周应泽笑了笑,拿好水杯,课本和教案离开教室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了。   *   科任老师一般是没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的,所在他那间的办公室里有好几个工位,也不只有他一个老师,只是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他在而已。   毕竟另外的什么音乐老师,美术老师很少上课,当然也很少来办公室的。   剩下的两位个老师大多都结婚了,平时一有空要么赶着回家给孩子做饭,或者接小孩,很少有像周应泽这样下了课,还有时间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的。   但那天办公室倒是难得多了另外两个老师。周应泽都还没推门呢,就听到了里头几位科任老师似乎在压着嗓子聊些什么。   老师们平时在办公室里也会聊天,不外乎聊一些各自班上学生的近况,又或者其他教师的事,都没有像这样压着嗓子讲悄悄话的架势。   *   直到周应泽推门进去以后,几个人还安静了一会儿,在看到是周应泽后,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   其中教化学的陈老师率先和周应泽打个招呼:“诶,是周老师啊,下课了?你刚上的是十班的课?”   周应泽点点头。   “哎,那你还记得十班的那个教英文的刘老师吗?就是那个…埃文。”   这话是另一位老师说的,说话时,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说到后面两个字时,更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周应泽当然记得这个刘老师。   是年初不久才来的新老师,之前一直说自己从国外某知名院校留学回来的。   具体哪个学校没说,反正说的挺厉害,甚至非常与众不同的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要别人都要叫他的英文名字Evan。   *   虽然这辈子还没发生,但周应泽记得上辈子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被暴露出其实好多经历都是他自己吹的。   刘老师的确出过国,但并不是他自己吹的那么厉害,他上的是那种不入流的语言学校,是只要给钱谁都能上的类型。   不过国内好些人都不懂这其中的区别,毕竟只要是出过国回来的人,在他们眼里都相当于镀了一层金。   而学校在刘老师来之前,学校里老师兄学历比较高到一直都是周应泽,他实打实是国内一流顶尖大学的研究生,来他们那小地方来支教都属于是屈才的那种。   后来刘老师来了以后,可能是也听了不少人说起周应泽吧?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他就打断了周应泽的介绍,直接说已经听过他的名字了。   那个语气吧?就很微妙。   虽然周应泽本人并不喜欢参与这种攀比,但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位刘老师对自己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当然也就很少和对方有什么交集。   上辈子他装逼被揭穿以后也没发生什么啊,无外乎就是背地里被嘲笑了一阵子而已,但这辈子…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   周应泽:“我知道他啊,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啊?他之前不是请假了几天嘛,说什么暑假去国外玩了一趟,说回来要倒两天时差,啧啧啧…昨天也没来也没接电话,今天才知道他死在家里了……”   “啊?”周应泽是真的惊讶,“怎么会…会这么突然?他怎么…”怎么死的。   虽然周应泽没有把后面一句话明确的说出来,但很快在其他老师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中,也知道了大概的前因后果。   是一个意外啊。   说是他住的那个地方外墙的砖因年久失修掉了下来,那会儿他刚好看着老大,不知道在看什么,正好砸到脑袋,人当场就没了,被发现的时候都臭了。   “……你说这人啊,真是说不准。”   一位老师从口袋里摸了一把瓜子出来,给大家各自分了点,自己边磕着边感慨,“上学期那个主任,好像就是喝多了一脚踩空给摔死了吧?”   是的,这件事可讨论了好久呢。那个主任的家人老婆孩子还跑来学校闹了好一阵子,就是为了多要点赔偿。   另一位接过瓜子的老师也跟着附和:“是咯,那会儿警察好像也过来调查了几天,他老婆当时非说是被什么人害的,结果后来什么也没查到就走了。”   那个靠有个校长亲戚做后台,平时对其他老师并不是很客气,经常胡乱扣分的主任在老师里的人员并不是特别好。   记得他刚死那会儿,周应泽也不是没再厕所听到过有人说摔的好,人贱自有天收,但具体是谁说的,就不知道了。   反正大家表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谁也不会说扫兴的话,背地里,谁知道呢?   上次的事儿周应泽记得是衡青干的,   那这次…真的也是意外吗?   *   “周老师?”   “嗯嗯。”   周应泽回过神,耳边已经响起了熟悉的预备铃,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刚才的几位老师要上课的,也拿着课本去上课了,至于没课的,也要忙别的事去了。   “行,行…”   办公室很快又只剩下了周应泽。   每个科任老师都有一张单独的桌子和椅子,周应泽的那张桌子靠着窗边,他当时沉默的收拾了会儿桌面。   把可能是其他老师借用过的红笔收回自己的笔筒里后,又把凌乱的课本以及一些文件分类整理好,最后擦拭好桌面。   办公室外头有几颗枝繁叶茂的树木,好处是能为他挡去了不少毒辣的太阳,隐约能够感受到外面吹来的凉风,坏处就是那会子耳边萦绕着的蝉鸣。   蝉鸣这种东西在不同的年纪,乃至不同的心境下听着都会有完全不同的感触。   心烦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聒噪,心情好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对夏日的感触。   周应泽那会儿坐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看着手中刚刚收到不久的短信,心情整体还是还不错的。   发信人依旧是一条长串的陌生号码,这次短信内容的解释明显比之前那句简短的“不是我做的。”要更加详细一点。   能够看出衡青在这条信息发出之前应该是仔细斟酌,用心修整过的,他写了很长一大篇,事无巨细的讲述了从事件的开始,过程以及结尾。   周应泽认真看完了。   总结起来,他想表达的意思就一点:刘老师那事真的不是他做的,虽然他的确也真的想做来着,但的确不是他做的。   衡青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谁知道会那么凑巧,那位刘老师没触碰到他设下的陷阱,反而一探脑袋被这么一个“意外”压倒了呢。   而这一次,居然真的是意外。   至于为什么他会不喜欢那个刘老师,衡青也短信里给出了非常详细的理由。因为他听到对方在背后说他的闲话,因为他认为他故意针对他,所以想给他点教训。   衡青的原话是这样的:   ——【所有你不喜欢的人,所有不喜欢你的人,乃至背叛你,伤害你,谩骂你,诬陷你的所有人,我通通都讨厌。】   【我想给他一点教训而已,起初也没想要他命,只是想让他在床上躺一个月,我也没想到…】   周应泽:“……”   突然想起一件他们上学时候发生的事儿。   那会儿周应泽听到的关于衡青的第一个谣言就是,最好不要和他做朋友,也不要和他来往,说他这个人精神不太正常,情绪不太稳定什么的。   现在想来,那个传谣的人或许并不是在传谣,兴许就是以前认识衡青的吧?   不过当时的周应泽并没有当做一回事,一直等到后来真正和衡青接触时,对方伪装得也是人模狗样,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唯一能够被说的就是情绪的确变得有点快,属于来的快,去的也快的类型。   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在大喜,大悲,大怒之间转变自如,像演戏一样流畅,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很独特的天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管衡青在其他人面前是如何凶神恶煞,如何不好相处,如何喜怒无常,但在周应泽面前他却始终都是脾气极好极好的。   像一只很凶的恶犬,对不熟悉的陌生人就是呲牙咧嘴,随时等着扑上去咬下来一块肉,但在自家主人面前则会收起了所有的尖牙,变得前所未有的温顺。   只要周应泽说一句不喜欢谁,   他都能立马想办法把他清理掉。   再进一步的,又或者有谁冒犯到了周应泽,他同样也似乎比周应泽本人还要生气?   周应泽继续看着那条长长长的短信,手指一面滑动着屏幕,一面逐字阅读着剩下的文字内容。   在衡青把事情讲清楚以后,估计是担心周应泽生气,小心翼翼的说了几句以后肯定不会擅自背着他做事的话。   周应泽:“……”   奇怪,不知为何,   耳边的蝉鸣似乎都变得悦耳起来了。   *   时间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开学半个多月了,老师们讨论的话题也从之前意外死亡的刘主任转移到了国庆放假去哪里玩的事情上。   以前秦源还在的时候,周应泽就不太喜欢放假,因为一放假,他就要很长时间和秦源单独相处。   哪怕他的确可以把很多细节做的天衣无缝,也能够时刻保持伪装的状态,但比起伪装,做自己显然更轻松些。   这次国庆,他打算倒是再看看。不出意外的话,他想应该不会出门吧?   说起出门,周应泽猛的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要是按照以前衡青伪装时的时间习惯来看的花,他这时也应该从望京市也应该过来找他玩了?   再次从暗处走到光下…   *   果不其然。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周应泽在自己办公桌前看到了衡青,他眉头都没有挑一下,心里已然预料到了他今天会现身。   不同于之前为了低调穿的那些,今天的他和以前每月来找他时穿得差不多,一件很令人眼花缭乱的衣服,就生怕别人不记得他一样。   而越是这样显目的衣服和标记越是能给过路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样替换起来也比较方便,对吗?   周应泽在心里很快有了答案。   衡青可能本来想看看他惊讶的样子,结果看到了他如此镇静的一幕,表情失落了几秒:“啊,你已经猜到了吗?”   “……”   周应泽没说话,但目光里就是明晃晃的你觉得呢?   衡青的情绪的确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一秒还在失落,下一秒又兀自的高兴起来,维持不了几分钟又露出破绽来。   “你看,我们如此心有灵犀,我之前就过吧!说我们很合适吧?!”   周应泽置若罔闻,目光看了下他手里拿着转动的红笔:“放下,别动我桌子上的东西。”   衡青也跟着放下红笔:   “…不动就不动,真小气。”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   周应泽没再说什么,只是径直走过去把他放在桌面的红笔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抽屉里。   这种类似的对话和画面以前发生过好几次,衡青其实知道他摆东西都有固定的地方,可就是喜欢乱动他东西。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偶尔会用他的笔,所以周应泽平时摆在外面的笔都是给他们用的,他自己用的是另外一只放在柜子里面的钢笔。   衡青当时拿的就是那一只。   不同于之前衡青拿周应泽柜子里的水杯,被周应泽冲洗一番后扔进垃圾桶的后果,这次衡青只是把笔重新拿纸巾擦了擦,就又放回了柜子里。   而衡青也和之前没摊牌那会儿不太一样,没再劝他别当什么破老师,又累又没几个钱。   两个人就这么无比默契的互相演着以前还没有露底的相处模式,但还是不一样的,多多少少还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你等会儿打算去哪儿吃饭?”   衡青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在周应泽面前晃了晃,“反正你晚自习也没课了,应该可以直接下班了吧?别吃食堂了,咱们出去吃饭吧?我请你。”   *   衡青既然能够花几年的时间摸清周应泽的生活作息和习惯,那么在那小半个月里,周应泽也能摸清他的习惯。   摸清他虽然一天绝大部分时间都跟着他,但还是会剩下的一部分时间,供他处理一些别的事情。   甚至于有一次,周应泽明显觉察到了他不在附近,给他发去短信问他在哪时,衡青回等下,他那个会快结束了。   真的好搞笑,记得周应泽当时看着那天消息,在办公室里无声的笑了好久好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好笑。   等笑完以后又,周应泽一本正经的回给他:——【嗯,知道了,那你快点。】   而那会儿衡青依旧也回得非常快,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还说下次注意。   周应泽:“……”   恍惚间,这好像压根不是尾随者与被尾随者,跟踪者与被跟踪者,监视者与被监视者之间能够发生的对话。   *   说起来,上辈子的周应泽在警察局被问话那会儿,他过自己被某个变态骚扰后就去报过警了,然而这辈子也一样的。   在秦源还没死的那几天,也就是衡青刚给他密集发消息的那会儿,周应泽从隔壁市回长郡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所在辖区内的小派出所报了一个警。   去的那一天天气非常热,空气中肉眼可见一层层热浪,前台接待的年轻小警员在周应泽去之前还在眯着眼睛打瞌睡呢,见他来了,还得撑着给他做笔录。   当时就问一些具体情况以及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后,让留下那个人的信息,最后再补一句有情况通知,就没有然后了。   其实他知道衡青用的都是虚拟号,根本查不到,需要查好耗费很多精力,也知道就在没出大事之前,对方压根不会管。   而他之所以去报警,也不是为了寻求警方一定要替解决这件事情,而是提前给自己留一个存档,万一以后真出了什么事情,他可以把这个档翻出来迷惑下对方。   不过这辈子和上辈子不同的是,这次他之后出来之后还主动给衡青发了一条消息。两个人还进行了一段很有趣的对话。   周应泽说他报警了,衡青说知道了。然后就没有后续了,衡青问今天晚上我能来找你吗?周应泽回了一个问号。   ——【好吧,看来是不行。】   ——【……】   任何不知情的人看了周应泽和衡青两人之间的对话,都不会觉得这是两骚扰的变态和被骚扰的受害者能产生的对话。   他俩某种意义上…更像同伙。 第88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8   那天傍晚两人依旧还是在上次那一家菜馆吃的饭,更为巧合的是,就连坐的包间和位置都和上次的一模一样。   吃饭间又接着之前的话题聊了起来,聊了很多以前在学校里的事儿,以前的同学,以前的老师,以前的研学旅行等等。   他们在同一个宿舍住了那么久,哪怕并没有刻意制造什么回忆,真聊起来的时候也还是有很多的共同回忆。   很久没想起的画面也将周应泽的记忆久违的拉回到了学生时代,就在气氛越来越好的时候,衡青突然靠近周应泽:   “我跟你坦白个事儿呗。”   周应泽抿了一口汤:“你说吧?”   衡青:“你先答应我,说你知道以后也绝对不会生气。”   周应泽从小到大情绪都特别稳定,哪怕对某一件事再生气,也很少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甚至大部分时候,他拿着过于外露的情绪几乎需要他自己刻意演出来。   所以那会儿的周应泽不仅没有感觉到生气,反而对衡青的话产生了几分好奇,生出了几分“我倒是要看看有多离谱”的心思:“你说来听听?”   衡青:“你记得以前那个系花吗?”   周应泽:“嗯。”   衡青:“以前那个副部长呢?”   周应泽:“嗯。”   衡青:“那…关老师呢?”   周应泽:“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衡青:“……”   *   后面接近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衡青像个犯了错的小狗在主人面前一五一十的承认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以及错误。   起初都是些小事,无外乎过去好几年他丢的东西其实都被他捡拾了起来,又或者那些本该落到他手里的、却被他藏起来的数封情书和礼物什么?   周应泽以前和其他人来往永远保持着一个度,既不会太主动也不会太热情,看起来和谁关系都挺好,但实际上和谁都隔着一层膜。   收到很多节日礼物都不算什么。假如不是衡青提起来,很多人和事儿周应泽都忘得差不多了。   这倒不是他记性不好不记得,而是觉得记得也是浪费时间,所以选择性模糊了很多以前的事儿。   听这些时周应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到他开始提到当年的学生会部长竞选事件时,咀嚼的动作这才跟着慢了一两秒。   其实他当年就感觉有一点奇怪了,但一直到毕业也没能知道当初的内情,而现在毕业多年了倒是误打误撞的知道了。   那次竞选部长人选不只有周应泽还有另外几个学长学姐,其中周应泽的成绩乃至之前在各种活动中的表现很出色,是很有可能成功的。但是还有另外一个人选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对方的成绩分数可能比周应泽低一点点,但他人际关系这一块要更加活跃一些。不仅和几位老师走得近,和还有当时的学生会长关注似乎也很好。   这一点在初面时,对各自不同程度的提问中,就可以明显看出老师的倾向。   当时和周益华一起的几位候选人几乎都认为下一届的部长肯定就是那位同学了,自嘲的说自己这次就是来陪跑。   周应泽当时虽然也觉得十有八九是他,但对于最后的竞选环节也还是做到了最充分的准备。   但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学生居然没有来参加,连带着和他关系很好的那几位老师,似乎也发生了些别的事。   当时不少人说周应泽运气真好,但他自己心里却有些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似乎有谁背着众人做了什么手脚,但一时又不知道是谁做的。   而衡青当时就一直在他旁边,一直到参加最后的竞选演讲那一天,他故作大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的劝慰他,让他心理压力不要太大,参加过就行。   当时的周应泽没啃声,衡青又试图一把搂住他:“说不定会出现奇迹呢,如果你选上了,我请你吃饭啊!”   那事以后,当时的老师和学生虽说没有死,但也算是倒霉了好一阵子,具体的发生了什么,当时的周应泽没有仔细去打听,反正也不能算什么都没有…   周应泽以前在学校里的名声不小,他频繁的参加活动,人又长得那样好看,追求者众多的同时,不喜他的人也不少。   但有意无意的,那些人总会出现一些大大小小的倒霉事件。仔细说起来每一个都像巧合,但又处处透露着诡异。   现在衡青说……都是他做的。   *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嘛。”   衡青拿起桌上的公筷给周应泽夹了一筷子菜,唇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将之前的短信内容原原本本的重复了一遍。   “…所有你不喜欢的人,所有不喜欢你的人,乃至伤害你,谩骂你,诬陷你的所有人,我通通都讨厌。”   在撕下那层伪装出来的轻薄假面后,衡青赤条条的将他本就异于常人的情感观原原本本的摊开在周应泽面前。   因为喜欢一个人,进而想要维护他这种情感非常正常,但不正常的是他的维护欲似乎有些太过于旺盛且极端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以后就不做了。”衡青顿了顿,“或者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阿泽?”   周应泽:“……”   但凡他是一个正常人,那会儿应该都表现出一丝丝不适吧?又或者难以接受之类的抵触抗拒的情绪吧,但他没有。   周应泽神色如常的拿餐巾擦拭了一下唇,表情毫无波澜:“嗯,知道了。那今年国庆的同学聚会,你要去吗?”   衡青盯着周应泽:“你呢,你要去吗?你去我就去。”   周应泽:“……不一定去。”   毕业这么久了,彼此之间的那点同窗情分早就淡的没边了,就是再见面又能说些什么东西呢,无外乎攀比一下现在过得怎么样而已,想想都觉得无趣。   再加上周应泽本身不是特别喜欢这种聚会,所以十有八九是不会去的。   衡青:“你不去,那我也不去。”   周应泽:“……随你便。”   *   这次的晚餐没谁突然打电话打扰他们吃饭,周应泽不需要回去给谁送钥匙,自然是慢悠悠吃的。   两个人边说边吃,还喝了一点酒,导致那顿饭足足吃了有一个半小时。   饭后,由于两人都喝了酒都没发开车,于是叫了一个代驾过来开车,他们两个人则并排坐在小汽车的后排。   那天接单的代驾是个格外健谈的年轻人,自从一见面到上车都一直在和他们闲聊,起初聊他俩看着都不像本地的,问他们多大,做什么之类的。   后面可能是看周应泽不怎么回应他,代驾小哥就开始和衡青聊,聊一些天南海北,有的没的东西。   “你朋友没事吧?”   代驾小哥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正闭着眼睛休息的周应泽。他喝酒上脸,加上皮肤又白,所以那会儿看着脸有点红。   “没事。”   衡青回答完问题,一面和前面的代驾聊天,垂在座位上的手同时试探性的盖住了周应泽的手背。   周应泽抽回来,他的食指和无名指曲起来像两条腿一样又一步步靠近了周应泽,这一次只是触碰的手指。   周应泽没有再缩回去。   衡青就这样一边和前面的代价聊着天,聊长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聊外面那些地方发生的大新闻啊。   但在司机看不到的角度他的手指搭在身旁男子的手上,轻轻的摩挲着。   那副画面别提有多搞笑了。   *   第二天也差不多是这样,周应泽一下课就在外头看到了衡青停着的车。   他们一如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时那样,一起出去吃饭,饭后在这座小城市的街头一面闲逛一面闲聊。   衡青:“感觉最近街道有点太干净了,没看到那些塑料袋子,我都有点无所适从…”   周应泽:“可能是有谁要下来检查了吧。”   衡青:“哎,好像是,你不说我都忘了。”   第三天和前两天不同,由于周应泽那天课比较多,本身自己就有四节,又替别的老师代了一节,等于是五节课。   那天下完课,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衡青依旧在外面等他,周应泽突发奇想说请他去食堂吃饭。   “喏,走吧,我去办公室拿下饭卡,我请你。你之前不是说想去试试吗?”   衡青脸色登时一变:“你…你…还记得啊。”   周应泽头也没回:“你觉得呢。”   那应该是三年前了吧,周应泽刚来长郡,也刚到这座学校任职,第一天吃食堂的时候发了一条动态,大意是说味道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行。   他当时发完就秒删了,但还是被衡青看到了,于是当晚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那会儿的衡青应该还没有来长郡,所也不知道他们食堂怎么样,只是看到他夸饭菜好吃,就说希望有天能和他一起。   “站那儿做什么,走了。”   周应泽有一段时间没去食堂吃饭了,乃至他找饭卡,还找了一会儿。   *   其实按照他们学校规定,教职工食堂是不允许老师以外的校外人士进入的,但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条规矩基本等同于虚设。   经常会有老师带着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伴侣又或者朋友亲属之类的去教师食堂吃饭,都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之前衡青本来就经常来找周应泽,一来二去的也都眼熟了,问就是以前的同学过来看看朋友,于情于理都非常合适嘛。   次数多了,难免就会有人问他做什么的,当时的衡青谦虚说其实没做什么,就是在望京那边一点点小生意而已。   后来不知道哪个好使者去搜了衡青口中的那个什么小公司,发现根本不是他口中说的什么小生意而已,是规模还挺大的家族企业。   自从那天以后,周应泽有这么一位很有钱的朋友就此传开了。   借着衡青的光,连带着周应泽自己的身世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似乎也成了望京市某个低调豪门的小公子。之所以到他们这儿来当老师,也只是出来体验生活而已。   这个猜测乍一听还挺符合逻辑的,毕竟周应泽谈吐儒雅,长得又好看,学历还那么高,条件那么好怎么会突然到这么个小地方呢。他们学校的工资待遇又没有特别优渥,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啊?   思来想去,还是体验生活这个理由更加能够说服众人。   周应泽想起那些还有点好笑,看着对面吃东西的衡青:“味道怎么样?”   “不错诶。”   衡青很给面子的称赞了一句。   实际上他们学校食堂的饭菜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家常菜而已,又能好吃到哪里去?   周应泽没戳穿他的恭维,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前不久听说你一直在休养?你还打算休养多久呢。”   衡青毕业前在网络上还算是比较活跃,后来慢慢就像消失了一般。   而他的秘书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一直都是同一个说辞,问就是衡青这几年身体不太好,需要在家静养,不便露面。   谁知道静养到周应泽这边来了。   衡青也知道他问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依旧像装作听不懂一样,夹了一块白菜豆腐:“这个味道还行,很鲜,你尝尝?”   *   第四天,名义上的衡青要离开了。   周应泽送他上车时,两个人不仅还像模像样的一路上说了很多嘱咐的话,分开的时候还拥抱了一下。   也是那会儿,周应泽觉得他和衡青多多少少都应该有点表演型人格。不然怎么能真的像模像样的和他演了起来?   衡青:“我走了。”   周应泽:“嗯。”   十来分钟后。   周应泽开车回去时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一辆车跟着,从后视镜可以看出,驾驶位上坐的是一个穿黑色T恤戴黑色帽子的青年。   是衡青,   他走了,但他又没走。   *   他就这么厚着脸皮跟着周应泽回了家,上楼梯的时候,也依旧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仿佛周应泽的影子一般。   周应泽在玄关处换鞋,他就后面把他换好的鞋子收在柜子里。周应泽备课,他就给他时不时添一点温热的茶。   等他洗完澡出来,看不到衡青的人,但干净的浴巾却被折叠好放在外面,他刚拿起,手背上忽然多了另外一双手。   接着是一具温热的身体从后面贴上来。周应泽转身,平静的直视着面前青年的眼睛,从那里头,他看到了显露无疑的炙热占有和滚烫情意。   衡青也看着他,他爱的人正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眸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湖面,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浴室外的门框边,两个人一个字都没有说,目光落在彼此的身上,头部逐渐靠近,逐渐靠近。   在最后只有几厘米的时候,两个人原本仿佛两块相吸的磁铁,猛的凑近互相吻了起来。   *   那次完了以后,衡青依旧不抱希望的问了一句晚上可以留下来吗?   周应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既没有说可以留下来,也没有说不能留下来,他只是往床旁边的位置挪了挪。   由于当时卧室并没有开主灯,只开着一盏小夜灯的关系,周应泽也看不太清衡青当时的脸色如何,表情是什么样的,但能感觉到他似乎不敢相信般愣住了很久…   随后等他反应过来刚才周应泽忘里头挪动的动作代表着什么以后,表情是抑制不住的狂喜,突然扑上来抱住他。   外面是闷热无比的夏季,空气中兴许还残留着些许白日里余留下的暑气,而卧室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所以哪怕当时衡青的体温很灼热,但他也不觉得很热。   嗯,还算挺温暖的,   周应泽闭着眼睛如是想。   *   重生回来的第二个月,衡青终于第一次成功在周应泽家里留宿。   他看起来还挺激动的,激动到半宿都没睡着,那狂跳不止的心跳以及粗而重的呼吸就连一旁的周应泽都能清楚听到。   起初还觉有些吵闹,   但听了一会子也习惯得差不多了。   衡青喜欢抱着周应泽入睡,炽热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两条胳膊则像一条缠绕紧紧在他腰间的藤蔓。   说实话,周应泽有点不习惯,他以前都很少和秦源睡在同一张床上,主要他们作息时间不同,就算是睡一处也几乎是一人一头,衡青…挨得太紧了。   他睡觉前特意洗了澡,用的是和周应泽一样的沐浴露,两个人傍在一起,身上的气味也都是一模一样的,似乎还隐约有那么一点点…浪漫?   *   不过那一晚的确算不上多么浪漫的,因为后半夜衡青差点被周应泽掐死。   *   当时的周应泽可能醒着,也可能没醒,而衡青一开始原本只是安安静静和周应泽并排躺着,后半夜的时候兴许是想离周应泽近一点,结果……   周应泽两只手牢牢掐着衡青的脖子,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衡青的脖子以上的皮肤涨得通红,面部充血,眼球微微凸出,只要再维持一小会儿,他就会死。   就在他几乎就快要背过气时,衡青居然放弃了抵抗,结束了本是出于求生意识而努力拨手的动作,居然开始很费力的想伸手触摸周应泽的脸。   然而也就是这一个动作,让周应泽原本毫无聚焦的眼神逐渐聚焦,他就像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似的,瞬间清醒了。   而一旁的衡青喉咙间由于掐紧的力道骤然放松,新鲜的氧气也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肺腑,他在原地呼吸了好久好久。   而一旁的周应泽则有些迷茫的看看衡青又看看自己的手,从没有那么一刻,他如此清晰认识到,刚才有一条活生生生命差一点在他手中消失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他的太阳穴猛的跳动起来,心脏也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同时还伴随着口舌发干,呼吸急促。   这种外在的情绪特征很像是他在恐惧,但同时也很像是…兴奋。   *   卧室里并没有开灯,除了衡青大口大口的喘气外,就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黑暗中,一时谁也没有先开口。   衡青是一时半会儿还发不出声音,而周应泽则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一股死寂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我……”   “我……”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口,而其中衡青的声音因为有些嘶哑而听不太清,周应泽的要稍微清晰一点。   “抱歉,我似乎做噩梦了…”   周应泽那会儿本想继续再说点什么来着,可能是想道歉,想解释,也可能是别的,只是那些话都还没说出口呢…   等他把目光放在衡青脸上后,注意到衡青当时依然潮红的脸以及一些部位的明显变化的时候,原本在脑袋里准备的话一瞬间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你……”   “没事…”衡青的声音带着嘶哑,明显没有生气,甚至还有显而易见的愉悦,说话时还有点小喘着气,“没事,我发现我很喜欢…真的…”   他不需要说真的,周应泽已经从他的短裤的某些反应里看出来了。   *   由于刚睡醒的缘故,周应泽的脑子运转的比平时缓慢一些,所以他花了十多秒的时间理清思路,也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这个世界上的确会有些较为奇特的爱好,例如痴迷于缺氧所带来的快感。   大脑仿佛检索到关键词,周应泽脑海里迅速闪过一排以前在刑侦类书籍里看到的内容,大概就讲述了许多死于性.窒.息的真实案例。   其中有提到引起性快感的主要机制还由于在缺氧时会引起高碳酸血症、碱中毒,这会造成轻型的幻觉。它会让人体验到一种类似高.潮的感觉,产生像可.卡.因一样强烈的易上瘾的体验。   早在十六世纪末的欧洲,一些死刑犯被当众处以绞刑时,会发现犯人在被执行死刑的过程会有生理方面的反应,这也是窒息能够获得快.感的最早的证据。   而衡青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变态,就是不知道这个癖好是他本来就有的,还是刚才误打误撞让他体会到的?   *   过去很久以后,周应泽和衡青之间已经完全坦诚相见的时候无意中又聊起这个话题。未来的衡青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发生的事,又详细描述了他当时的心情。   “我之前都没有那种体验,那会儿…嗯…怎么说呢,一开始我也以为我只是喜欢那种濒死的窒息感,私底下还做了些装置,尝试过几次,的确有感觉,但没哪天那么强烈。然后我就发现还是不一样…”   “不一样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说着,原本坐在地毯上的衡青凑过来把脑袋搭在周应泽大腿上,笑眯眯的补充上后半句,“我发现好像由你给予的窒息感才会让我更加上瘾…”   窒息会导致缺氧,而缺氧带来眩晕感会让大脑内的神经细胞迅速唤醒,一点点极为微妙的感受被急剧放大,这本身就会产生超乎寻常的刺激。   更别提那时候他还看着周应泽…   哪怕就是平日的状态下,他看到周应泽都时会感觉心跳加速,觉得无法呼吸,而那时任何一点点微小的喜悦都会被急剧放大,他当然就……   虽然很难以理解,也很难以形容,但他的确还是挺喜欢的。   *   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起码那天晚上的周应泽并没有从衡青那里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大约应该是四点到五点的样子,最多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了他平时应该起床的时间。   明天有几节课来着?好像有上三节,上午一节,下午两节?下午似乎有一节要做实践,得早一点过去领一下道具,嗯…   周应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着这些琐碎,想以此来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不要再去回想刚才的那几秒。   但思想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说着不想还是不知不觉的想到了,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他能清晰脖颈处的动脉跳动,只是想想,指尖便开始发麻…   那会儿一旁的衡青也没有睡觉,半眯着眼睛的周应泽不止一次的看到他伸手小心的触摸着自己脖颈的动作,就好像是在回味什么…   周应泽:“……”   又大约过了小半个小时的样子,外面的天比刚才更亮了些,周应泽闭着眼睛都能听到窗外鸟儿鸣啼的声音。   ——该起来做早饭了吧?   这个念头刚刚冒起来,一旁原本躺着的衡青有了动静,他先是看了一眼一旁装睡的周应泽。   就是闭着眼睛,周应泽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离,以及低低的笑声。   “阿泽睡觉怎么这么规矩,像个小学生一样,手还放那么板正…好可爱啊”   下一秒,额头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觉,不过很快又一触即分。   跟着就是床榻一些细微的窸窸窣窣声,推测应该是床边的衡青轻手轻脚下床,轻手轻脚的出了卧室门。   躺在床上的周应泽心里还想着衡青到底要去做什么的时候,厨房那边传来了隐约的煤气灶被拧开的打火声。   周应泽:“……”   *   留宿后的第一个晚上就发生了那样的事,然而第一个早晨,他们两个面对面吃着早餐…   周应泽那会儿是一直有听着厨房里声音,在听到一阵滋啦啦后,一阵香气扑鼻的黄油香从厨房飘了过来。   他闻着香味走厨房外面时,一眼看到衡青正在背对着他在厨房里给做早餐。他当时穿着一件背心,一条宽裤,腰间系着一条米色的围裙…   这些都不是吸引周应泽目光的原因,周应泽都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横青的脖颈上移开…   明明昨天晚上衡青脖颈处的淤青还没有那么严重,记得只是一层浅紫,在经过一夜之后淤青已经逐渐有些骇人的深紫。   但衡青本人好像不觉得自己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淤青有什么不对的。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还能哼着歌。   在注意到身后周应泽的醒了,衡青还转身若无其事的对他笑:“你起来了?应该还有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去洗漱吧?等洗漱好了,应该就差不多了。”   衡青的声音听起来比昨晚还要嘶哑了。周应泽虽然不是医学专业的,但他也能推测出衡青的声带一定受损了。   并且他明明昨天晚上还差点死在自己手里,但今天…   衡青正在煎鸡蛋,在不是很熟练的将平底锅里的鸡蛋翻了一个面后,扭头疑惑的看向依旧还站在原地的周应泽: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难不成今天才突然发现小爷我很帅?”   周应泽对这种挑眉挤眼的耍帅并不感冒,不忍直视的移开视线:“没什么。”   现在还能一本正经的和自己贫嘴,看起来他本人看上去完全不在意啊。   不过他不在意,似乎也正常?毕竟前段时间他哪怕在回忆起上辈子死在他手里后,也并没有在意这个啊。   反而看起来还…很开心?   *   那天早晨,在和衡青一起用过早餐后,差不多是七点十分的样子,周应泽也一如往常般自己开车去学校上课。   出门时衡青非要和他一起去,而周应泽也懒得说什么,只是在临近开门时,瞥了一眼衡青脖子上的更加明显的淤青,提醒他:“你不拿什么东西遮一遮吗?”   “我为什么要遮?”衡青挑眉,一副不怎么理解的样子,随后也不知到底想到了什么,面颊竟泛起一丝丝兴奋的红晕。   “这是你给我留下的痕迹,是爱的证明诶,我还想要好好的留着呢,为什么要遮起来啊?”   衡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仿佛不能理解为什么周应泽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对此,周应泽沉默了几秒选择当没听到。   *   周应泽住的地方离任职的学校很近,平时如果不堵车的话,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堵车的话也不超过二十分钟。   那天不怎么堵车,从家里出发到抵达学校也不过才七点二十五分左右。   那会儿学生们已经吃完早餐,跑完早操,开始上早自习了,车子一开进学校就能听到班级里传来的各种朗读声。   周应泽只是科任老师,不需要去监督早读,只需要在八点之前抵达学校就行。   之前他都是七点四十分左右到办公室,但那天因为有衡青给他做早餐,为了节约了些时间,故而他比平时还要早到学校。   将车停在学校的地下停车场,周围一片静谧,周应泽一面低头解开安全带,拿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一面冷不丁的开口询问:“对了,你回望京做什么?”   衡青一愣,可能没反应过来,他们前面还在聊中午吃什么,这一会儿又开始聊到他回望京的事儿:“……嗯,家里的事儿,我妈生病了。”   “哦。”   作为好几年的舍友兼朋友,衡青家里的事儿他也是了解一点点的,大多都是以前的衡青和他说的。   比如他妈妈有精神方面的遗传病,一直在疗养院里休养,再例如他父亲在外有好几个小三和私生子他都知道得很清楚。   他以前还以一种开玩笑的方式和周应泽说他小时候被请的保姆虐待过。   这事具体是真是假周应泽也不知道。   毕竟衡青当时说这事的时候表情并没有很沉重,很悲痛的样子,反而是笑着说的,就像随口说了一个别人的玩笑话一般。   这种没有代入感的旁观者叙事角度,也很难让人相信他说的其实是他自己的事情。   “大概需要三天左右。”衡青看了看周应泽的脸色,立马跟着又补充道,“也不用三天,其实我觉得两天也行。”   周应泽应了一声,拿好东西下车了。   *   抵达办公室后,周应泽一如往常般先是开窗通风,再简单收拾桌面卫生,最后坐在办公桌前预习下节课的教案。   而他在做这样琐碎事宜时,从始至终,都能明显感觉到有一道若隐似无的视线一直跟着他在移动。   这道目光不仅没有让周应泽的情绪变得多糟糕,反而让他的唇角上扬的弧度更明显了些。   下周就是国庆放假了,那几天不仅老师们在讨论放假的相关事宜,学生们看起来也期待得很啊。   周应泽上课时没收了几张传来传去的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都是在讨论到时候放假了,要去哪里玩…   “我是不是说过,上课不要搞这些,你下课搞这些我都不管的…”   周应泽的表情没有了平时温和好说话的模样,他把收上来的几张纸条以及基本课外书摞在了一声。   “…下课自己去你们班主任那拿啊,跟我在这说没用啊。”说完,也不顾身后一片哀嚎,周应泽径直走出了教室。   周应泽的确是老师当中比较好说话的类型,但这并不代表可以在他的课上无视课堂纪律。   该平易近人的时候,他就很平易近人,该严肃的时候他也不会嬉皮笑脸。   这个微妙的度,周应泽一直把握得很好,既不会让学生对他毫不尊敬,也不会让学生觉得他很严肃。   以至于他带的这三个班当中没有物理成绩很差的,也因为成绩还不错的关系,上个季度他还得到了一笔奖金呢。   虽然并不多。   *   在没有晚自习的情况下,周应泽一般是下午六点到六点半左右下班,而衡青的消息是在五点五十左右发过来的。   那会儿的周应泽正在办公室里看之前在课堂上没收的漫画书,刚把第一卷看完,还挺有意思的。   手机响了,他摸出来一看,预料之中,是陌生号码发过来的两条消息,一条是彩信,一条是文字消息。   彩信是他用高清设备拍下了他刚才捧着漫画书笑的模样,不说别的东西,就构图来说还挺好看的。   玻璃窗里的戴着眼镜的清俊青年正在翻看着什么,虽然看不清他在看什么,但唇边的笑容拍得很清晰。   前景郁郁葱葱的大树,乃至玻璃窗上的蘑菇倒影都让画面多了一丝丝静谧,氛围感,光线光影,构图还是挺不错。   更重要的是拍照人的情感。   周应泽点开看了一下,通过拍摄的角度就大概知道了他在什么地方。并不怎么近啊,中间起码搁了好几栋楼。   啧,他这么该去做侦察兵。   ——【刚才在看什么呢。】   ——【漫画书。】   周应泽刚把漫画书的名字发过去,在对方后来的信息还没发过来之前,又飞快补充了一条:【刚才你不在,去哪儿了?】   ——【去接了一个电话,处理了一点事。】   ——【哦。】   ——【下次一定提前跟你说。】   *   在其他人的眼里,那是衡青已经离开的第二天,但实际上他本人并没有走,还正和他紧紧相拥着。   新换的空调被前两天才刚刚清洗过,闻着带着一股子淡淡柔顺剂的味儿,背后紧紧贴着的皮肤源源不断的传来暖意,这些很容易就让周应泽有了一丝丝的倦意。   衡青:“…应泽”   周应泽:“嗯。”   衡青:“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周应泽:“说。”   衡青那会儿把下巴抵在周应泽的肩膀窝里,说话时的潮湿的热气正好喷洒在周应泽的耳边。   他耳朵处由于皮肤很薄,所以稍微有一点点敏/感,这点几乎没人不知道,但他那会儿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瓮声瓮气的应答了一声:“嗯,你继续说。”   “就上一次,你以后是…怎么样了,”衡青问的还是有点犹豫,“当然,你要是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也就是随口问一下,并没有很想知道的意思。”   周应泽很快就听明白了对方口中的上一次指的是上辈子,他上次想起来以后的反应不算很激烈,以至于周应泽都有些忘了衡青也记得他们之前的事啊。   “我上次啊,挺好的。”周应泽顿了顿,“我完成了最后一件事后,很开心啊,然后就一直四处旅行呗。”   “…没了?”   “嗯。”周应泽终于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衡青的嘴,“…别对着我耳朵吹气,很痒。”   如果之前那几下可以被解释为无意的,那后面频繁的动作就只能是有意的脸。衡青绝对知道他耳朵比别的地方要薄弱些,刚才肯定是故意的。   “你之前肯定在撒谎……”衡青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周应泽的侧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丝哀求,“应泽,你告诉我真话吧,我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应泽:“……你真的想知道?” 第89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9   衡青家里有个年纪比较小的表妹,非常喜欢追星,偶尔能从她嘴里听到一些陌生词汇,例如私生饭之类的。   不只是他表妹不太理解,其实衡青自己以前也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那种狂热的喜欢某一个明星,喜欢到天天在对方家附近蹲守着,就为了看他一眼的程度?   一直到后来轮到他每天跟着某个人,各种找藏匿点,找如何才能看到他的时候突然能够明白这种感觉了。   以前天天都能见到面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自从周应泽离开望京以后,衡青像一尾缺失了生命之源的鱼,周身皮肤开始枯萎,明明周围氧气十分充足,但他却总觉得呼吸不畅,萎靡不振…   直到他来到长郡,直到重新看到周应泽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如获新生。   他很喜欢悄悄跟着周应泽,看着他走路,看着他和其他人说话,看着他修改作业,看他每一个低头的瞬间都让他胸口充盈无比。   衡青不认为他做这一切是为了满足窥私欲,起码他对其他陌生人的私生活,对于他们每天在做什么就一点都不关心,他只想知道周应泽在做什么。   时时刻刻看着心仪的人,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知道心情如何…   这些微小的小细节能够支撑起他一整天都愉悦无比的心情,让他工作起来的精神都更加充沛了很多。   当然,每当镜头里出现秦源的时候,衡青的脸色都会瞬间阴沉下来,心里想着:那个贱人能够早点去死就好了。   *   衡青本来就不是情绪那么稳定的人,尤其是对于周应泽以外的人,他的耐心几乎等同于无。   而这种压抑的负面情绪一点点累积,终于在有一天,在他看到那个贱人和陌生男人手挽手时,脑子一懵…爆发了。   长郡市是个小地方,夜生活自然没有望京市那样丰富,到深夜十一二点的时候,外面很多店铺就已经关门了。   周围夜深人静,地广人稀,身处一间废弃的地下车库里,他就算是喊再大的声音把喉咙喊破了也不会有谁听到的。   衡青那会儿也压根没有在秦源面前做什么伪装,所以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衡青是谁。   毕竟衡青以前经常来长郡找周应泽玩,自然也是和他见过面的,以周应泽以前的舍友外加好友的身份见面的。   “你不是应泽哥的朋友吗!”   都到那一刻了,那会儿的秦源竟然还天真的以为是不是衡青抓错人了,还说什么只要他放他出去,他一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绝对不会报警。   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愚蠢了?   衡青没功夫和他瞎说,在给自己换了一身雨衣后,他半蹲下来,揪着他的头发往水泥地上狠狠砸去,顿时鲜血流了一地,也让他成功认清楚了现状。   他一会儿骂骂咧咧的,不怎么不干不净的话,一会儿又哭哭啼啼的求饶,说可以给他很多钱之类的话。   反正衡青通通当做没听到。   他并没有在处理秦源这件事上花费太多时间,一来着急过去看着周应泽在做什么,二来秦源心理防线实在是太弱了,并没有被折腾太久。   但也就是在他意识逐渐丧失之前,衡青从秦源这里知道了一个关于周应泽的秘密。   当时的他似乎看着衡青身上那一身漆黑的雨衣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比刚才还要惨白些,口中呢喃着奇奇怪怪的话。   虽然他没说太清楚,也只是透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就足以让当时的衡青从头到脚的酥酥麻麻…   *   于是在解决完秦源后,衡青迫不及待的想去见周应泽,像一个得了奖状的学生去兴冲冲和老师邀功请赏一样。   在去的路上,他甚至都没提前想好到时候要怎么和周应泽说这个事,见面以后果然卡壳了。   他不敢在周应泽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他已经背叛你了。   当时的周应泽看向他,并没有任何诧异的模样,甚至对于他的出现还有些苦恼,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在斥责课堂上不听讲开小差的同学一般,说他真拿他当兄弟的。   衡青:“……”   “…现在我得解决一下你了。”   当时衡青心里就一个念头: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好像破坏了周应泽的什么事…   再后来,所有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以至于衡青完全没有时间和周应泽好好聊聊。   等到他再次听到从周应泽口中听到那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死之前了。   *   人类有种本能,叫"预感离别"。   上辈子的衡青提前告知到了这份别离,那会儿的他因为很想了解周应泽,所以背着他做了一些调查。   他知道自己的举动不会逃过周应泽的眼睛,而他本来也没有想瞒着他的打算,一直在等着他来问自己。   结果他并没有。   某天他们聊得很开心,周应泽冷不丁的提到等放假的时候想去繁山看看,那地方位于长郡市与另外一个城市的交界处,是一座近几年才兴起的旅游之所。   听到自己喜欢的人想要某个地方的特产,但他自己有没有时间去,衡青。理所当然的提出了自己去给他买。   “是吗?那太好了。”周应泽的脸上是他一贯的温和笑容,但哪怕只是这种虚假的笑容也依旧然而一旁的衡青看呆了。   周应泽用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神看着他:“我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你路上不要打开,要到了之后才能打开哦。”   衡青当时已经猜到了,但他无法拒绝,点点头:“好呀,我在那里等你。”   *   离开长郡的前一天晚上,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阳台边吹风,看他从口袋里摸烟的动作,衡青想也没想从口袋里摸出火机点燃,并拿手为他挡了挡风。   周应泽凑过来吸了一口,星星点点的火光照应在他半张脸上,真美啊。   一缕轻薄的烟雾从他的形状完美的唇边溢出,俊美的青年眯着眼睛看向远方,用平静的语调叫他的名字:“衡青。”   “嗯?”   就是那一瞬间,衡青预感到了别离。   在他们俩一起在楼下的快关门的那家卤肉饭吃饭时,他从筷子篓里抽出筷子,手却突然没拿稳,咕噜咕噜滚到地上。他弯腰打算捡起,一片枯黄的落叶恰好从外面的街道风裹被卷入店内。   看着脚边那片卷曲的落叶,那一刻衡青他总觉得他们要分开了。   也不止那一个瞬间,往后的两天时间里,在无数个细节里衡青都清清楚楚的有种无法形容的悲戚感,   在每一个周应泽明明离自己很近很近,但他却觉得很遥远的时候,他无比清晰预知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于是在周应泽来送自己的时候,他壮着胆子,在他诧异的目光中突然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当时周围有好多路人都看到了那一幕。   他吻得太过于急切了,冲上去的时候也没掌握好力道,两个人的牙都有点磕到了,这导致他和周应泽之间的第一个吻是混着星星点点的血腥味。   又趁他愣神的功夫跳上车走了。   衡青的预感果然没有错,   那的确是他们俩的最后一次见面。   *   不过也可能是他的执念太过于深沉了吧?在某一个夜里,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一切,这简直就是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可他偏偏就是发生了。   而在衡青想起来的时候,他正在周应泽的对面,拿着高清望远镜看着他家,同小区内的装修布局大体是相同的,所以衡青大体也能想象到周应泽家里的布局。   他买的应该是一个小套三的户型,刚进门是一面玄关,鞋柜和换鞋凳,再走两步就是客厅,厨房以及卫生间。   在客厅的右手边是两间对着的卧室,左手边是一间次卧,也可以当做杂物间,不过被周应泽改成书房了。   衡青闭着眼睛都能在脑海里清晰的想象出周应泽房屋内的格局,客厅中间是L型沙发,可能因为天气热,屋里拉了一半的窗帘刚好遮住了一部分的视野。   以至于他看到的场景就变成了秦源原本躺在沙发上,但似乎对周应泽说了什么话,周应泽凑过去仔细听,然后两人凑近亲热了起来?   被窗帘挡住了一大部分视线的衡青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能进行自我想象。   于是当时的他自然而然的被想象出来的画面嫉妒扭曲到感觉整个人快蒸发了,胸口处强烈的负面情绪让他有种冲动…   这一次,他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这一次的事情没有像之前闹得那样沸沸扬扬,自然也没多少人注意这个案子,更没有把周应泽变成重点嫌疑人。   哪怕有谁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毕竟宣扬出去既不会得到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影响考核评分,会影响城市形象,那为什么要捅出来?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的原则,一场“意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了。   *   那会儿衡青关心的问题已然不再是秦源那个贱人,他那会儿满脑子只有和周应泽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吗?   在秦源死掉以后的某一个夜里,周应泽难得和他亲口讲述了他的过去,包括他还有一件没完成的事。   甚至周应泽还和他解释那天并不是他看到的那样,说那天他只是过去拿了一个遥控器而已。   说这话的周应泽那会儿眼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不然你以为在做什么?”   衡青为自己龌龊的想象而羞愧的低下了头,周应泽看他的表情也能大概猜测到他想象的是什么画面,突然笑出声。   彼时在那个被橘黄色灯光笼罩的房间里,衡青的目光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周应泽,而身后的白墙上就是他和周应泽的两道影子,看起来多么亲昵啊。   他觉得自己离周应泽更近了,然而事实上,但那仅仅只是那一个夜晚而已。   第二天醒来以后的周应泽又回到了他往日的生活,平静的去学校回家,平静的上课下课,闲暇时在标本室里摆弄他的标本…   连带着而衡青也回到了以前总是在角落里注视着周应泽的日子。   唯一不同以往的是,这次明明已经知道他在暗处的周应泽也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配合他的表演。   有时周应泽会在他快要下课之前给他发消息问他想要吃什么,这样等他一下课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了。   两个人就这么默契的互相演着,在其他陌生人看来,衡青仅仅只是待了两三天就离开了,但但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亲吻过,也拥抱过…   甚至还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   “上一次,你后面…怎么样了。当然,你要是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了。”   周应泽思索了一会儿:“我上次啊,挺好的。”他顿了顿,“…很开心,辞职后四处旅行,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没了?”衡青紧紧盯着周应泽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然后呢?”   周应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没了啊…哦哦,我还回了一趟以前的学校。对了,咱们之前住的那间宿舍现在是新生在住了,以前总关不上的那扇窗户也重新装新的呢。””   撒谎。   他在撒谎。   周应泽有双很清澈透亮的眼睛,虽然绝大部分时候,衡青都在里面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但他还是很喜欢看…   就像欣赏一片绝美的晚霞,观赏一幅美丽的画卷,他就算不得到回应,也能独自欣赏很久很久…   正是因为这样,真因为衡青曾在暗处观察了周应泽那么久,还不至于分辨不出来他到底在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   他在说谎,并且非常不自然。   “你告诉我吧…”衡青那会儿刚好接着搂住周应泽的动作,凑过去轻轻咬了一下怀里人的耳垂尖。   他知道周应泽这里的皮肤更薄弱,神经细胞更密集,比别的地方反应大些,但真下嘴咬到时候又舍不得太用力,都没用牙齿,用的是唇瓣,   周应泽在没开灯的房间里精准的伸手推开他的脸。跟着,那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嗯……你想知道哪些呢?”   *   周应泽的确说了一个半真半假的假话,真在于他的确把最后一件事完成了,也的确是辞职了,假在于他没有四处旅行,也没有很高兴…   当时明明亲眼看着当初那个院长在自己面前咽气的画面,周应泽也没有特别喜悦兴奋,又或者很畅快淋漓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就如同马路边一群看热闹的如同围观群众一般,漠然的看了一会儿,又漠然的离开了。   他逆着人群往外走,身后是吵吵嚷嚷的声音,各种男女老少一看到前面出事了,立即兴致勃勃互相讨论起来,有拿起手机拍照的,有给各自的朋友打电话…   “前面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一个老人犯病了?过马路的时候也没看到前面的大货车,直接就被…啧啧啧。”   “拍照了吗?拍照了吗?”   “前面的,都散开…都散开,大家不要围在这里,不要堵在这里…让救护车进来…别拍了,别拍了…”   当时的场面一度混乱的不行,哪怕有执行的交警在现场竭力维持着秩序,不断的大声吹口哨让大家散开散开,却还是架不住越来越多人不断的想冲进去看热闹。   “前面怎么那么多人?”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听说好像出事了…”   “让开让开,让我去看看…”   周应泽都走出去好远了,还听到有几位年轻人正好奇在往那边赶,一面往那边骑着车,一面还和自己的朋友们打着电话分享着今天遇到的大事。   “诶,听说三桥那边好像出车祸了,还死人了诶…嗯,我现在过去看看…”   平时的生活还是太没意思了,因此那些好奇的群众才会对这种少见的“血腥”“刺激”的事儿感到新奇。   一无所知的路人们略显激动的奔向事故现场,殊不知而真正制造这起意外的真凶云淡风轻的和他擦肩而过。   *   那时候的周应泽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很平静,平静得有点反常。   明明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一直心心念念要复仇,为什么在真正完全完成的那一天,他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狂喜。   反正只有深不见底的迷茫和一阵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空虚。   那天以后,周应泽有时走在路上会不知不觉的出神,有时候不小心翻到一张以前衡青给他留下的字条,他也会看很久。   不过半月,他一点点看着自己陷入虚无主义。既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更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他尝试去看过心理医生,对方说了很多很多宽慰他,鼓励他的话,但他心里没有一丝丝的触动。   只有一段话他记得比较深刻:   “成长期经历过巨大创伤,又或者遭遇过自身无法应对处理的状况的小孩,为了能够活下去会自行屏蔽自己的感知力,无法感知就不会痛,就可以活下去了。”   周应泽当时也只是哦了一声,对于医生鼓励他去做想做的事情放松放松心情,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的提议,他当时并没有反驳,认同的点了点头答应了。   他温和的笑笑:“谢谢医生,我回去以后会自己好好想一下的,今天麻烦了。嗯,再见。”   然后等出了医院的门以后,周应泽面上温和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他抬头看看之前进医院前还万里无云的天,那会儿乌云密布,看起来好像要下雨的样子。   在周应泽脑海里冒出那个念头以后,他的鼻尖,头顶,肩膀依次感觉到一阵冰凉,看来不是快要,是已经开始下雨了。   周应泽没有带伞,就只是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或快跑,或疾走,或那些手中的东西顶在头顶,总之都行色匆匆的。   好像只有他的反应慢了半拍,都在原地淋了好一会儿雨了,这才慢吞吞的走到了一旁的商铺屋外避雨。   没由来的,他突然想起之前衡青在的时候,他经常会提前看天气预报,然后发短信提醒他拿伞。   如果哪一次他忘了,不出五分钟,他视线范围内总会莫名其妙出现一把雨伞。但那会儿已经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   哦,他已经死了。   面前就是车水马龙的马路,四通八达的马路去哪里都可以,他那会儿是自由的,但他的脑海里一片迷茫。   最后想看三天勉强想出来一个地方。   *   周应泽上辈子出事前去的城市正是繁山的方向,也是衡青死亡的那个城市。   凶手总喜欢在事后重返现场,他也不例外,又是一年深秋,当时的他看着楼下已经拆下招牌的卤肉店,猛然间也想去他最后住的酒店看一看。   不为什么,   就只是想去看一看而已。   那会儿的他就已经觉得活着找不到目标了,他也知道繁山那边由于一些极端天气并不怎么安全,可他就是偏要去。   因为他就是去找死的。   “大概就是这样吧,然后就在去的路上遇到了意外。”周应泽用温和平静的语气讲完了他上辈子的事儿。   “最后那次完成的“意外”不是很完美,我在他面前显了一次身,他看到我了,留下了些证据,给我造成了一点点的麻烦,不过……”   不过曾经的老院长一朝退休以后,上门前来拜访的人也肉眼可见的少了。再加上做过亏心事的他由于整天疑神疑鬼,总觉得所有人都要害他,脾气越来越古怪,   一天两天还行,三年过去了,和家里人的矛盾和摩擦也一天比一天多,以至于他死的时候…   “他的子女在葬礼上笑得还挺开心的…”周应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衡青一直认真听着,中间没有打断过一次,在确定他已经讲完话后,他搂着她的力道明显加重了一些。   “要是我在的话,就能帮你了…”   周应泽:“……”   不是…这是重点吗?   *   衡青抓重点的能力似乎不太行,那些在周应泽口中三言两语便轻轻松松带过的事儿在衡青这里似乎并没有被轻轻带过。   他的注意力不在于周应泽如何制造意外害人死亡,他注意力在于他后来因为那一点点证据被怀疑的那几天…   于是他出了要是他在就好了,毕竟无论做什么,两人做事肯定比一个人要快捷许多。   比起别人的死活,衡青更在意的周应泽说自己看心理医生被说有抑郁症倾向,以及他表示最后是自己不想活了,因为觉得活着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会帮你的。”衡青又重复了一边,“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有什么事都可以交给我的,不用弄脏你的手…”   周应泽:“……”   衡青就像是在许下什么郑重其事的承诺一般,凑过去吻在周应泽的脸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哪天你真的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了,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周应泽被他这种认真的语气勾起了一丝丝兴趣:“告诉你有什么用?”   “也没什么用,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就陪你一起去死,我们可以一起选一个死亡的方式,这样你也不会孤单…”   周应泽沉默了两秒:“你喜欢哪种方式?”   “我啊,我想一想啊。”衡青当真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我之前也想过一些方式,我跟你说说?”   周应泽:“好。”   *   结束生命有很多种方式,常见的有跳水、跳楼、跳崖、上吊,割腕,服用安眠药、一氧化氮中毒、□□中毒等等…   “割腕不太行,这个根本死不了。”周应泽第一个否决了这个方式,“这个需要割得很深,起码要把手腕上的大动脉全部割断才有死亡的可能…”   衡青:“上吊很痛苦诶…”   周应泽:“嗯,这个主要也会给其他人留下心理阴影吧?”   衡青:“也是,那为了不影响其他人,找个人比较少的悬崖怎么样?”   周应泽思索了一会儿:“可以。”   衡青:“可是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更喜欢海诶,我觉得我们一起手拉手一点点走向海里也很不错诶。”   周应泽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海…也可以,不过你不是怕水吗?”   衡青:“我想了想,如果有你的话,我好像也没有那么怕了。”   周应泽:“……”   衡青和其他人的确都不一样,不会说什么老掉牙的“这个世界很美好,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不要想那些不好的事”的鸡汤,他只会和他一起讨论怎么死。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的死亡方式以及各自的感想,气氛轻松愉快的得好像聊的根本不是怎么去死而是放假去哪里玩一样。   真奇怪,越聊周应泽的心情反而越放松,这比他上辈子听陌生的医生疏导了大半天还要更有效果。   “那行,那就这么决定了。”   衡青一个人待的时候几乎不怎么笑,但他和周应泽在一处时,唇角就总是不用手控制的往上扬,“哎,对了,你知道我小时候第一次学游泳是什么时候会的吗?”   周应泽:“什么时候?”   衡青:“保姆在外面受了气,又不能对我爸妈发火,给我洗头时就摁着我的头往水里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怕水。”   周应泽:“……”   “我记得你以前住过一段时间福利院,对吧?”衡青顿了顿,“我也差不多啦,虽然我爸妈都在,但基本上他们很少和我相处,我都是和保姆阿姨一起住的,和福利院也没差别了…嗯,福利院什么样的?我以前捐款时去参观过,感觉他们还能有自己的图书室和游戏区,比我过得好多了。”   “也不是。”周应泽表情依旧如常,抿了抿唇:“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虽然不知道你参观的是哪个,但我所在的那个福利院在好心人士来参观之前都会提前得到通知…”   衡青:“嗯,然后呢?”   周应泽:“提前三天就开始打扫卫生,提前两天开始发新衣服,提前一天开始对台词,当天换伙食,等参观结束以后,新衣服都是要收回去的…”   衡青:“平时不是吃那样吗?”   周应泽:“不是,那时候成绩好表现好,或者和那几个妈妈关系好点的,可能就可以不用把新衣服还回去。”   衡青:“……”   周应泽:“嗯,我那时候脾气还比较怪,嗯…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   那天不知不觉他们聊了很久,久到周应泽不经意往窗外一看,才发现外面的天竟然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周应泽下意识开口:“几点了?”   衡青喝着看了一眼床头柜的时钟:“凌晨四点了。”   “啊?这么快?”   周应泽第一反应就是已经这么晚了,自己第二天是不是还要上课,这时候还不休息的话,到时候没精神怎么办。   衡青一把抓起打算去床头柜拿药的周应泽,“你忘了吗?你昨天放假了啊。”   看他似乎依旧还有一点懵的样子,衡青又补充了一句,“放国庆啊,七天呢。”   周应泽:“……”   哦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意识到他不用上课以后,周应泽僵硬的身体又一点点放松下来,既然没课的话,他早点起来晚点起来都无所谓了。   衡青掰着周应泽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塞,如一张茧网一般将其包裹得严严实实:“有点困了吗?”   “嗯。”   以前周应泽喜欢在睡觉时点上一些帮助睡眠的香氛,那天晚上睡觉前,他似乎忘记点了,但……依旧睡的挺好的。   就是某人的心跳声有些吵,周应泽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声:“别吵了。”   “好。”衡青先轻轻应答,然后又用更小的声音低下头对自己的胸口讲话,“听到了吗,都让你别吵了。”   “……”   周应泽的唇角浅浅的勾起一个弧度。   嗯…其实也没有那么吵?   *   放假的第一天,   两个人一觉睡觉了日上三竿。   那天最先醒的其实是周应泽,他醒来时,衡青都还在睡觉呢,他那会儿睡在他手臂上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的侧脸。   卧室里的空调温度开的实在太低了,他露出来的手臂都还有些微凉。   而他就只是稍微动了一下,闭着眼睛还在睡觉都衡青几乎是下意识的把他冰凉的手臂往被子里一塞。   瞬间,一股酥酥麻麻的暖意从对方的手心一点点侵蚀进周应泽都皮肉里。   再……睡一会儿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别的事,周应泽如此想着,一面朝那个温暖的怀抱更靠近了一些。   *   等周应泽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衡青已经不见了,而他怀里正抱着一个抱枕,看样子是衡青塞进他怀里的。   房间的空调的温度被调高了一点,厨房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一阵食物的香气,周应泽一抬头看到了床头柜的时钟,已经…十一点十二分了。   他很久很久没有睡这么迟了。   仿佛心有灵犀,周应泽这边刚起床,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外面是穿着围裙的衡青:“哎,我还刚准备过来叫你呢。”   *   那天中午,周应泽迷迷糊糊洗漱完,又晕晕乎乎坐在餐桌上看着衡青忙前忙后的一样一样的把菜和汤端出来。   “你等等啊…还有一个。”   周应泽看着桌上好几个盘子,还挺丰富的,又是炒菜,又是炖菜,又是凉菜的,他到底……几点钟起床的呀?   “来了来了…”   衡青端着最后一份蔬菜汤放在的中间,知道他有喝汤的喜欢,在周应泽还没开口之前,就提前拿着汤勺率先舀了一碗汤晾在旁边。   周应泽看着如此色香味俱绝的饭菜总觉得哪里有的不太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于是只能在恒心的催促下夹了一筷子尝了尝。   “怎么样,怎么样?”   衡青看起来又紧张又期待的样子。   “这……”周应泽咽下口腔里的食物,语气已然带上了几分笃定,“这些菜…不是你做的吧?”   看着衡青略心虚的表情,周应泽也知道自己一定是猜对了:“你叫的外送,然后把盒子扔了,自己放锅里热了热,然后装作是你做的,是不是?”   衡青不大好意思的干咳了两声,点了点头,也算是承认了周应泽的猜测:“我把盒子都已经扔了呀,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又不是白痴,要把这一大桌子做好,你得一大早就起床,但很显然…我第一次醒来那会儿你都还在睡觉呢。”   衡青脸上露出一丝丝悔懊。   而周应泽明显也注意到了,从来毫无波澜的语气里罕见的带了一点明显的笑意:“你只有最多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来做饭,但这个炖菜里的海带最起码前一天晚上就得提前泡好,你昨天晚上也没泡啊,所以做不来这么一大桌的……”   衡青:“好吧…其实我今天做了,但是我平时不怎么做饭,厨艺也不怎么样,做出来的也不好吃,所以我就……”   周应泽嗯一声:“我刚才去厨房的时候看到了…端出来吧。”   衡青一时还有点没懂:“什么?”   周应泽:“你做的啊,端出来啊。”   “我做的不好吃,卖相也不怎么好看,还是……”   衡青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被一旁的周应怀斜斜看了一眼,他立马吞下了后面的话,“我这就去端出来。”   *   衡青应该是想做清蒸排骨吧。   周应泽不太确定,他只能认出特征比较显著的排骨了,其余的一些配料因为煮的太糊了,他都分不清楚都放了哪些了…   他镇定自若的吃了一块:“嗯…还行。”   周应泽这样平静的态度把衡青都弄懵了,他一边嘟囔不对啊,一边自己接过勺子尝了一大口。下一秒,他脸色一变,立马抽纸吐了出来。   他的面部表情的管理能力终究还是没有修炼到家,那会儿的周应泽还能继续平静的喝了一口水漱漱口。   那会儿喝完水的衡青也注意到了周应泽的样子,心下立马猜到他肯定是故意的:“你刚才故意的…”   周应泽点了点头:“所以?”   所以他又能怎么样呢?   *   一顿饭就在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中结束,饭后两人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几乎同时端着碗碟进了厨房。   那应该是他们俩第一次一起洗碗,却仿佛是配合过千万遍一样,一个接,一个拿,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   周应泽心里都觉得有些怪怪的,衡青仿佛住在他肚子里蛔虫一般,他一抬手就知道他要干嘛,总能提前预判他的动作。   但想了一会儿,他也有点慢慢想明白。衡青了解自己不是很正常吗?毕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都一直看着他啊。   那么长的时间里,衡青都一直盯着他,当然对他的所有言行举止都很了解了,知道他有什么习惯也是自然的。   周应泽看向一旁挽着袖子擦拭台面的衡青,几乎下一秒,对方也看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   *   假使周应泽那会儿能够拥有读心能力,就会知道周应泽心里的想法,他也能告诉周应泽的答案,也会告诉他关于他自己心里的想法。   例如,他其实在私底下,就已经幻想这幅画面很久很久很久了。   在从他以前拿着望远镜看向他和秦源相处的时候,他总是会把自己代入进去。   想着假如自己和周应泽在一起的话,他会如何如何。在真正和周应泽见面之前,他就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   和周应泽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甚至就连每一次呼吸的频率都已经预演了千千万万遍,又怎么可能不熟悉呢?   正是因为太熟悉了,以至于衡青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手就已经及时的接住了周应泽扔过来饮料罐。   冰凉的罐身上还挂着一层冰雾,拿在手心冰冰凉的。   周应泽早在他出神的功夫已经切好了一盘红艳艳的西瓜放在了茶几上,那会子都已经拿着走到了沙发边了,一只腿曲起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呲——”是周应泽单手拧开瓶盖的声音。   “外面太热了,在家里休息会儿。”   “好。”   *   假期的综艺节目似乎都要比平时好看些,不过在看了没一会儿后,衡青视线不自觉飘到旁边人的脸上。   周应泽只是微笑的,一语未发的,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里就很吸引衡青的目光。   由于太热,客厅里的窗帘是拉着的,电视机的光折射在青年的眼瞳里,模模糊糊的光晕在他的脸庞上氤氲…   那时两人之间的距离约莫有十多厘米,这点距离比对面那栋楼到这里的距离近太多了,是他以前想象的距离,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接触到的…   而衡青突然觉得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仿佛一生都是在追寻的就是这一刻。   衡青的心里没由来的突然出现一句话:——你的身边,就是我的终点。   这句话将将浮现脑海,一旁的周应泽突然毫无预兆的转头。他眼里清晰倒映出另一人的影子:“想说什么就说,不用一直盯着我…”   衡青喉结滚动,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直到死之前,我们都在一起吧。”   周应泽:“好啊。” 第90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10   周应泽所住的小区人口流动并不频繁,但由于衡青每次来的时候都是挑的他们不在的时候,以至于在其他人眼里,周应泽依旧还是独居。   那些很喜欢周应泽的大爷大妈一直很关心周应泽,尤其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之前是他弟弟毕竟出事了嘛,想着他可能那会儿心情也不太好,也就没来问,一个月过去,又开始像之前来打听了。   放假第一天的傍晚时分,周应泽上楼时撞见了住楼下的那家阿姨,他儿女都不在身边,也都各自有了对象,也都用不着她催促。   她和老伴儿关系也算是周围老夫老妻中罕见的关系好,整天去广场跳舞的那种,那会儿也正要出门的样子。   那天楼下阿姨还依旧和往常一般说着要给周应泽介绍对象,而周应泽也依旧习以为常推脱着说自己还不着急之类的云云。   “周老师,不是我说你,你老这么一个人也不是个事儿啊,你说你那个弟弟之前老来烦你就算了,现在他……”   上了年纪的阿姨可能也觉得再这么说下来不太妥,又立刻换了一个语气,   “你得找个知冷暖的人照顾你啊,两个人过日子总好过你一个人这么孤孤单单的啊,你先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姨给你相看相看…”   似乎老一辈的人都比较偏向于铁饭碗,非常喜欢老师等等职业,觉得很稳定,再加上周应泽长得那样白净,脾气又好,看着完全就是很适合结婚的人。   再加上阿姨的交际圈非常广,之前也不是没有给周应泽介绍过,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路上撞见过两次。   不过后来几乎都不了了之了。   “余阿姨,您就别操心我了,我自己心里有数…”周应泽无奈的笑笑,余光处意到她手上拿着的道具后,立马又转移了话题,“您今天是领舞啊?”   提到这个,余阿姨脸上的笑容明显增多了:“是阿,本来是你陈阿姨领的,但他前两天把腰扭了,就到我了。”   周应泽温和的笑着,夸了几句之前路过广场的时候看过,说她跳的挺好的。   余阿姨表情更好了,笑得合不拢嘴,眼神在注意到周应泽手机拎的大西瓜后,还贴心的嘱咐了一句:“你一个人就不用买那么大的,买个小点的就行啊,你们年轻人啊,真是…”   “没事,家里有冰箱。”   “哎…不跟你说了,我得先去排练了…”   “好。”   *   在周应泽和余阿姨讲话时,衡青就在门后面,把两个人的对话都听的真真切切。   那其实也不是衡青第一次撞见那些人给周应泽殷勤的介绍对象了。   说远点,在周应泽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就经常有给他塞情书的,他都会以很委婉的方式拒绝。后来哪怕来到了这么一处小地方,在其他人不知晓他和秦源关系的前提下,也经常时不时说要给他相看。   以前的秦源不好直接挑明和一群不太懂的大爷大妈挑明他和周应怀的关系,但又很介意,每次就表现得非常生气,以至于在楼里楼上的眼里,才会觉得这个小伙子脾气没周应泽好。   至于衡青…   *   “你不是说有事吗?弄好了?”   周应泽一打开门看到了衡青,对方眼疾手快的将西瓜拎过来,全程也不需要说什么,他自己就抱去冰箱那边了。   “弄好了,就一点小事而已。”衡青拿着扇子给他扇了扇风,“你呢,你那边怎么样,那个学生没事吧?”   周应泽摇摇头,接过衡青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冰水:“还好,就是中暑了,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那是国庆放假的第二天,外面依旧是烈日炎炎,两个人本来想的也是在家待着的,后来衡青远在望京的总部出了点事。   这种商业上你来我往的舆论战役,已经见怪不怪了,平时的那些小打小闹,公司的公关部门自己就能处理,都不需要递到衡青跟前来。   但平时自己的这次似乎是牵扯到了衡青过往的一些事儿,那些事儿里有真有假,这种类型的谣言也是最难被辟谣的,那是又正值假期,他们才做了活动,也算是关键时期。总之……他得去处理。   又由于他的设备资料之类的都在对面那栋楼,理所当然的先去了那边。   而在衡青在处理自己的工作事宜时,这边的周应泽看了一会儿电视,也跟着遇到了一点事——他接到了一通家长打来的电话。   周应泽作为副科老师,学生们有事一般也不会找他,只会找班主任更多一点,但那个学生不知道怎么了就只存了周应泽的电话。   对面是个留守儿童,父母在外面打工,自己被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照顾着,不知道怎么了,出去还好好的,回来人就晕了。老人家也是慌了,第一时间居然是给周应泽打电话。   接到电话的他一面安抚着已经急昏了头的老人家,一面自己赶过去。幸好他离得不是特别远,也幸好没出什么大事,就是小孩去外面玩太疯了,回来以后有点中暑了而已。   周应泽陪着在附近的诊所打了一瓶吊针后好了一些,离开的时候老人家千恩万谢,说了好些话。   西瓜也是那会儿实在推脱不了收下的,反正开着车,也不用一路提着回去,索性也还好。   *   明明是开车去,开车回的,但回来后身上也还是多了一层黏腻腻的汗液。   感觉不太舒服的周应泽去浴室里冲了一个凉水澡,等再次从淋浴室出来时,这才感觉身上清爽了点。   衡青看他搭着一条毛巾出来,便自告奉勇的要过来给他吹头发,周应泽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还是把毛巾递给他了。   那会儿的周应泽刚从浴室里出来,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周身上下只随意的围了一条纯色的毛巾。   他的身材不算是特别干瘪,也不是特别健壮,是恰如其分的类型,肉眼可见一层薄薄的肌肉,皮肤很白,体毛也不多…   周应泽:“嗯?”   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他半干未干的发梢不堪重负的落到肩膀,又顺着白腻的皮肤往下滑落,一路滑至…   周应泽:“看什么呢?”   衡青那会儿的视线依旧还是黏着在那几滴水珠上,着了迷一样凑过去想要舔掉,心里这样想着,被问时也这样说了。   周应泽:“……”   甚至他还自己凑了过去,只不过被周应泽眼疾手快的掐住了他的后脖:“别过来,我不喜欢黏糊糊的口水。”   “哦…”   *   被拒绝了的衡青也没什么别的情绪,哦了一声后,接过毛巾跟在周应泽身后,等他坐下了,给他擦了一会儿头发。   中间还给他抹了一点带着花香味儿的护发精油,虽然一边抹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凑近闻一下,不过这些小动作周应泽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抹完护发精油,衡青又动作生疏的给他按摩了一会儿头皮。不清不楚的按揉力道让周应泽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也是那会儿他听到衡青用一种感慨的语气道:“你头发比之前长一些了。”   “是嘛?”周应泽睁开眼,余光无意中往旁边一瞥,正好落到了一旁柜子上的画框里上,玻璃镜面的反光倒映着他和衡青那时候的身影。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另一个人站在身后,时不时低头凑近说说话,两人的倒影几乎融合在一起,显得格外亲密。   “诶,嗯,现在可以吹风了。”   茶几旁没有可供插电的插口,于是那会儿的周应泽听到他这么说,身体自然而然的站起身…   他起身起得太自然了,以至于忘记自己本来坐的那一会儿,腰间系的毛巾就有些松了,他又猛然站起来,那条毛巾理所当然的顺着重心引力…滑落了。   周应泽:“……”   衡青:“……”   他真的很难不把目光自动聚焦到某个地方,而在两个人都沉默了约莫两秒半以后。周应泽镇定弯腰,捡起地上的毛巾。   他当然没有把毛巾重新围到身上,而是拿在手里,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自然的往浴室走去。   背影看起来非常的镇定啊,不过也只有在身后的衡青才精准的捕捉到了周应泽耳垂微微的泛红。   有点……可爱。   *   那天下午是怎么开始的呢?   其实也没什么很突然的原因,就是周应泽刚去卧室里拿了一套新的家居服,刚给披上,一具温热的躯/体从后背贴上来。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较为薄弱的耳壁,连带着那一片的皮肤都比周围其他皮肤要红上一些。   衡青磨蹭了不到三秒,直到被他搂住的周应泽转身,突然抓着他的头发把他往一旁的床铺猛的一砸。   柔软的床面当然不会让衡青受什么伤,反而让他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他翻身四肢并用的爬到床沿,抬头看向周应泽。   而那会儿的周应泽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别动。”   话音刚落,衡青立刻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保持着一个仰望的动作。而站在床沿边的周应泽则垂下眼帘拉着他,施舍般的抬手轻轻抚过他的面颊。   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只要是他指腹轻轻触碰过的皮肤仿佛带着轻微的电流划过,所到之处都让皮肉带着轻微的颤栗,泛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周应泽触摸了一会儿衡青的脸颊,也能感觉到他手在哪边,衡青的重心就在哪边,他的脸在自动追逐着他的手心。   就在他即将倒向自己手心的动作时,周应泽游离里的手心已经到了衡青的脖颈处。   年轻人的恢复能力好,上一次的淤青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假如不是凑很近很近去观看,在正常的社交距离之下,几乎都看不到上一次留下来的痕迹。   但周应泽还记得那处的淤青在哪,手指在轻抚到衡青的喉结居中的位置时,原本轻抚的动作瞬间加重了力道。   窒息感所带来的本能,让衡青一开始抬手想要拨开,但下一秒他的手又软软的垂下来,眼睛直直看着掐着他脖子的人。   目光里满满的都是依恋,并且随着窒息的时间拉长,他胸膛起伏的弧度越来越急促,面部也因充血逐渐涨红,眼里的瞳孔因为过度兴奋而逐渐放大,某个地方还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比起之前的不太清醒的状态,这次的感觉到更加真实,尤其是虎口处清晰传过来微弱跳动,那是…人体的大动脉。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随着手中的手指逐渐收紧,周应泽能明显感觉自己的胸口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的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几乎和手中的大动脉互相呼应起来。   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副谋杀场景,但身处在其中两个人却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彼此都从互相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在躺着的青年呼吸愈发微弱,面色甚至有逐渐变紫的趋势之前的一刹那,掐住他脖子的那双手猛的松开了。   *   这一次衡青足足大口大口呼吸了半分钟才算平静下来。那会儿他裤子布料处仿佛被什么东西打湿了一般,比周围的布料颜色都要深一些,浅灰成了深灰。   又过了大约一分钟,衡青的呼吸没有刚才那样急促了,但面上的红还是没有完全退下来。   再次开口时,衡青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他目光看着某处:“我帮你吧…”   *   摸约一个钟头后,   汗津津的两人一同去洗澡。   当时装修浴室到了做干湿分离阶段,装修师傅有问过周应泽,淋浴区要不要做大一点?   但当时的周应泽也没有预知能力,并没有考虑到未来有一天他会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洗澡,只考虑到自己喜欢泡澡,所以就让师傅把原本淋浴区的一部分做了一块很大的下沉式浴缸。   缩减后的淋浴区如果只站一个人还好,但两个成年男人一起进去,多多少少还有点拥挤的。   不过那会儿的两个人居然没有谁先出去,几乎还是紧紧贴着。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身量相仿的成年男人紧紧抱在一起,顶部淋浴头的水哗啦啦的流,而他们两个鼻尖抵着鼻尖…正在接吻。   顺着胳膊肘留下的水花溅到一旁的玻璃壁上,又顺着玻璃往下缓缓滑轮,在磨砂玻璃上流下一道道水痕。   *   周应泽并不知道自己的吻技究竟算好还是算不好,但那会儿也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两个人捧着对方的脸,互相啃咬着撕咬着。   那是一个侵略性十足,   且充满血腥味的吻。   甚至都不能叫吻,他们就仿佛要从彼此身上咬下来一块什么东西似的。   那个吻快结束时,周应泽的刘海中间掉了下来,他随意的拿手往脑袋后面一捋,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湿漉漉的脸庞,湿漉漉的眉峰,连又长又密的睫毛打湿成一缕一缕的,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多了几分罕见的脆弱感。   他本身就长得不错,那会儿更是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莫名的慵懒,更是把离他最近的青年迷得神魂颠倒。   衡青就像个狐狸精迷住的穷书生,明明将才亲过,那会儿又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凑过去吻他的唇角。   和眼底浓烈痴迷之情形成正比的是,他脖颈处明显手指形状的青紫色淤青,比之前还要更加明显一点了。   他抬手摸了摸周应泽湿漉漉的头发:“你看我头发短,一会儿就干了,你这头发,等会儿又要吹半天了。”   周应泽没吭声,只是抿了抿唇。   很快,衡青又自己对自己刚才的话作出了应答:“算了,吹就吹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别的事可以浪费…”   嗯,是啊,的确没什么别的事。   衡青:“饿了吗?”   周应泽:“还好。”   衡青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但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眼睛亮晶晶的,唇角的弧度始终保持上扬的。   “晚上想吃什么?”   就仿佛是还在大学时期那样,衡青跟在周应泽身后,看他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后,拿肩膀轻轻撞了撞。   “诶,问你呢。”   “都行。”   *   国庆放假的第三天,两人终于只没有在家里待着,而是开着车去长郡市周边的一个柳源古镇玩了一圈。   比起已经商业化的热门旅游景点,柳源古镇显然要更加冷清一点,规模明显没有以前周应泽去过的景区那么大。   两个人走在路上基本看不见游客,只能看到一些上了年纪的当地人,有时会对他们露出善意的微笑,就当是问好了。   当地的许多建筑还保留着好多年的风格,桥两边的扶手不知道被多少人摩挲成那样光滑的形状,地上断裂的青石路里还能看到冒出来的杂草。   由于地势的关系,这边的整体气温比市里要低很多,他们俩那会儿按照导航七拐八拐的开到了一家农家乐。   在那儿吃过了午饭后,又去后面的大棚里摘了一会儿新鲜的草莓。   其实周应泽。对这种活动没有多大兴趣的,但是毕竟来都来了,摘点草莓也不算什么。   草莓是开农家乐的主人家自己种的,个头很大的同时,果肉还特别饱满,颜色红艳艳的,看着都很甜。   就这种品相和大小,在外面的超市里怎么也得三十几块钱一斤,在那摘多少算多少,吃的不算,才一半多的价格。   这个价格真的是很便宜了,所以当时的周应泽在心里盘算可以多买一点放在屋里吃,哪怕吃不完还可以做成草莓果酱…   周应泽正低着头仔细挑选呢,突然听到后面传来衡青叫他的声音,他没理会,也就一会儿衡青出现在他跟前。   他把一样东西神神秘秘的背在身后,等到了周应泽跟前了,他这才拿出来,像献宝一样地巴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你看!!”   那是一颗个头还挺大的草莓,但它的形状和普通的草莓有点不一样,它的形状是一颗很标准的心型,看起来很独特。   “怎么样,好看吧?我刚才一眼就看到了。”他又朝着周应泽递了递,示意他拿着,“你拿着啊。”   周应泽没说话,只是把视线从草莓身上慢慢移到了拿着草莓的男人脸上。   他用那样真挚炽热的眼神看着他,就仿佛他递出去的不仅仅是一颗草莓,而是他自己胸膛处那颗跳动心脏一般。   见他犹犹豫豫,衡青直接把草莓塞到了他的手里:“你等等,我再去那边看看他还有没有…”   周应泽:“……”   只是一颗草莓而已,看久了以后,竟莫名感觉那颗草莓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   可能有些东西就是可遇不可求吧,后来衡青几乎快把那个大棚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第二颗那么完美的心型草莓。   他再次过来找周应泽时,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应泽,我刚才刚找了,找不到第二颗了,等明天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不用了,有一颗就行了。”周应泽一看衡青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抢在他前面开口,“我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吃草莓…”   与其说他不是特别喜欢吃草莓,还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特别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对他来说,只要不是特别难吃,他其实都是可以吃下去的。   “哦…”衡青拍了拍身上沾到了灰尘,“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周应泽:“……”   *   来的路上是衡青开的车,回去的路上,开车的人变成了周应泽。   在即将离开镇子之前,他看到路边有卖一位栀子花的老人,老人家看起来年纪有点大了,头发花白,佝偻着背蹲在路边,眼巴巴的望着外面的行人。   那模样突然让周应泽想起了他奶奶,虽然不太记得样子了,但她假如活着的话,年纪应该也是这么大了吧?   周应泽于是缓缓将车停到老人面前,从钱包里抽出了几张红色的纸钞从窗外递给她,又指了指老人面前所有的栀子花,示意说剩下的他都要了。   老人家很高兴,连忙对他说谢谢这些。后来又还说了一些别的话,但由于口音有点重,两个人都没有听清楚,只能一脸懵的看着老人。   她看起来挺着急的样子,一个劲的比手势让他们先等一等。差不多又过了一会儿,老人家抱着一个麻袋过来了。   周应泽刚想问里面是什么,就听到了一阵非常微弱的小猫叫声,老人把麻袋的口子摊开,里面果然是几只还没满月的小猫。   根据老人不停比划的动作,周应泽大概猜到她是在马路中央捡到的一窝小猫。   生下这几只小猫的大猫好像是被路过的车不小心撞死了,老人还指了一下路旁边的绿化带里的小土堆,大概就是说被她埋在那里了。   袋子里一共有五只小猫,老人又不会养,关键猫猫还这么小,看起来不过刚刚睁开眼睛,没长牙,蓝膜都还没褪去呢。   老人兴许是怕他们不接受,又说了好大一通听不太懂的方言。   周应泽虽然没听明白,但看到小猫的状态以后也猜到了一些:袋子里一共五只小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的,其中三只似乎依旧没动静了,剩下两只叫声倒还是能动,但声音也非常微弱了。   ——看起来很微弱了,感觉不管的话,甚至活不过今天晚上。   老人用蹩脚的普通话跟他们讲,她带不回去,家里的儿子还是孙子来着,反正就是家里的人不会同意的…   “行。”坐在副驾驶的衡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他把袋子从老人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另外那三只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先送医院去看看吧……”   周应泽明显有一点点顾虑,直到他听到衡青说:等大一点,看看能不能在网上找领养。”   周应泽:“行…”   老人见他们收了,脸上紧绷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甚至比刚才拿到周应泽的递出去的钱还要松快些。   到这时候,周应泽也明白了。   原来老人之前眼巴巴看着道路上路过的行人并不是焦虑自己的栀子花卖不出去,而是焦虑那几只小猫怎么办啊。   *   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了,那几只小猫一直在叫,一直在叫。   衡青全程把装着小猫的蛇皮袋放在大腿上,也没嫌弃那袋子多脏一直小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咱们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周应泽搜过地图导航,附近三十公里以内几乎没有宠物医院,得往市里的方向走才有,最近的一家都有三十八公里。   又开了约莫半个多钟头,两个人终于到了那家最近的宠物医院。   他们到的时候,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都快下班了,见他们抱着一窝小猫,这才纷纷停止了收拾东西的动作。   五只小猫里有三只没动静的小猫已经救不回来了,剩下两只叫声微弱的小猫经过检查挺健康的,身上既没有跳蚤,也没有耳螨或者猫藓,就是饿得不行了。   于是一位医生他们讲着小猫的情况,另一位医生则负责拿最小号的针管熟练的给两只小猫喂了点羊奶粉。   果然是饿了啊,刚喂完就不叫了,原本瘪瘪的小肚子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   小猫们吃饱了就开始犯困,没一会儿蜷成一团在蓝色的无菌铺单上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之前喂猫的那个医生照旧问着他们两个以前有没有养猫的经验,衡青说没有,周应泽没说话,沉默着被默认了没有。   “那这样,因为小猫现在还很小,需要经常喂奶,最好每隔两个小时喂一次,喂完过几分钟可以拿纸巾刺激下排便…”   医生是个很温和的小姐姐,能看得出来她也喜欢动物,哪怕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依旧还是很耐心的和他们两个人讲解要怎么照顾两只未满月的小奶猫。   衡青:“嗯嗯,大概一次喂多少呢?”   医生:“一次不要喂太多了,尽量少量多次,可以适量的在羊奶粉里加一点点益生菌调理一下肠胃…”   衡青拿起手机的备忘录,认认真真的把刚才医生说的那些注意事项记了下来。顺便把医生推荐的小猫用品也都买了一个遍。   周应泽:“……”   *   也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过,说在小猫的世界里,颜色越花越杂乱的猫更能隐匿身形,也更加受欢迎。而白猫在猫的眼里就是毫无用处的丑八怪,还会被欺负…   而好巧不巧,那五只小猫里活下的那两只小猫,其中一只通体纯白,另一只通体纯橘。   那只通体纯白的猫和像周应泽以前小时候家里养的雪雪很像。   想当初,他就是在外面下水道里捡的雪雪,差不多也和今天捡到的这只小猫这么大。   以至于刚看到那只小猫时,周应泽一方面挺喜欢的,但另一方面他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对小猫的未来负责,万一哪天他…   衡青里就是看出了他当时的脸色和表情,这才主动推开车门把小猫留了下来,并说出了等大一点就找领养的事儿。   于是他这才答应了下来。   *   回去的路上周应泽都没有讲话。   衡青在快到家时捧着已经醒了那只小猫放在他腿上,看他全身僵硬不敢动的样子,衡青让周应泽摸一摸:   “我问了医生,小猫在三个月以后送人是合适的,也就只能相处三个月了,摸一摸吧…”   在犹豫了整整半分钟后,周应泽缓缓抬起手,轻轻的轻轻的触摸了一下腿上的毛茸茸的小东西,小东西也主动闻闻他的手心,湿漉漉的鼻子蹭得他手心痒痒的。   周应泽:“三个月?”   衡青:“嗯。”   真奇怪啊,就差最后一个了,以衡青那样对急性子他早该着急了吧,但无论是衡青还是周应泽都无比默契的没提这件事。   三个月后刚刚是公里新年的一月,   真是个好日子呢。   *   有小猫的第一个晚上,两个人基本上都没有睡好,定了闹钟一会儿就要去喂奶,一会儿就要去喂奶…   后半夜衡青为了让周应泽好好睡觉,自己默默的把闹钟关掉了,他没靠闹钟,自己在心里估摸着时间,到点就起来给两只小猫喂奶。   一晚上过去,小猫的精神比昨天好多了,从叫声的洪亮程度就能听出来,居然衡青有些昏昏欲睡。   *   国庆放假的第四天,两个人都没有出门,在家里围着两只小猫转悠了一整天。   国庆放假的第五天,按照之前就已经说好的,衡青要暂时离开长郡,回一趟望京,两天或者三天就会回来。   这一次周应泽依旧去送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说一些假模假样送别的话,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等到车子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后,他立马掉头回去了,毕竟还要喂猫呢。   回去的路上,周应泽依旧能闻到车子里那股浓郁,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   这香味还真是持久啊,就只是两天前在车里放了一会儿,到现在都还沾染着。   甚至刚才分开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在衡青身上也闻到了一点淡淡的花香…   *   十月五日的中午一点左右,   衡青在给小猫喂完奶以后走的。   他走之前,长郡市还热得不行,整个城市犹如一个巨大的蒸笼,什么都不做,在外面站一会儿都会汗如雨。   等他离开当晚长郡市就下雨了,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伴随着刮风,雷鸣,闪电。   周应泽那会子半靠在阳台的窗户边看外头的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树,刚摸出一根烟放在一旁的手机就响了。   他都不用看来电人是谁,就知道对面一定是衡青,而接起以后也的确是他,   周应泽:“你那边下雨了吗?”   衡青:“没有。”   一听声音就知道没有,他那边的背景声太安静了,不像周应泽这边轰隆隆的。声音这么大,衡青当然也挺大了。   衡青:“记得把门窗关好。”   周应泽:“嗯。”   衡青:“今天晚上可能会降温,你卧室的空调不要开那么低。”   周应泽:“嗯。”   衡青:“别熬夜,小猫也可以四个小时一喂,不用那么严格…”   周应泽:“嗯。”   外面的雨依旧还在下,轰隆隆的闪电雷鸣在天际边咆哮,密集的雨点子砰砰砰的砸在雨棚上,噼里啪啦的仿佛下的不是雨,而是冰雹。   两只小猫被吵醒了,一直在嗷嗷叫。周应泽立马拿着电话到了毛茸茸的猫窝旁边,拿手轻轻的安抚着小猫。   衡青应该也听到小猫在叫了,宽慰了几句说他两天就回来了。周应泽嗯了一声,同时手里轻轻的抚摸着两只小猫。   这么大的小猫,突然叫只有一个原因,一定是饿了。不过猫小胃也小,喝了几口肚子又鼓起来,周应泽按照医生说的给刺激了排便,又把两个小兄弟放在了一起。   吃饱喝足后的小猫不再嗷嗷叫了,   互相依靠着睡过去了。   看着它们睡着后,周应泽这才拿起一旁被他开着免提放在一边的手机,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来到了外面的阳台。   衡青的电话一直都没有挂断,那可能是因为天气导致信号不怎么稳定的关系,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滋滋滋的电流。   周应泽:“你在哪儿。”   衡青:“家里的后花园。”   周应泽:“嗯。”   衡青:“我刚才看到一朵很漂亮的花,已经拍下来发给你了,你收到了吗?好看吗?”   周应泽:“还没…”   果然是信号不太好,那天晚上他们的通话一直断断续续的,偶尔是周应泽能听到衡青的声音,但衡青听不到他的,再不然就是反过来。   一直到雨势渐渐小了,等到周应泽和衡青的通一话结束以后,信号才稍微好了点,而那张图片才姗姗来迟。   的确是一朵很漂亮的花。   *   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是在第二天中午左右停的,周应泽因为要上课,又担心小猫在家没人管,于是偷偷偷偷的把两只小猫崽也带去了办公室。   索性小猫们的年纪都还小,正是长身体,且睡眠很多的年纪,吃了睡睡了吃的年纪,只要不饿,基本上是不会叫的。   毕竟是收假后的第一天上课嘛,班主任要嘱咐的事情更多些,那天周应泽本来只有三节课,其中一节替了以后,就只剩下了两节。   他仿佛又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他也是小心翼翼的把小猫带到学校去,放在课桌的桌肚子里,上课时都要抚摸着,生怕它突然就死了。   当天晚上,衡青依旧打来电话关心周应泽,前面都挺正常,后面问到他带小猫带得怎么样时,那口气仿佛在问他带小孩一样。   衡青:“小猫呢?”   周应泽:“刚喂完奶,睡了。”   衡青:“你呢。”   周应泽:“刚吃完饭,准备睡了。”   听筒那边的衡青沉默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辛苦你了,你白天要上课还要带猫,等我回来,就交给我吧。”   周应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聊的是猫,但某种违和感却越来越强烈,恍惚间他还以为他什么时候和衡青生了两娃呢。   *   十月九号,衡青回来了。   他回来那会儿,周应泽正在教室里上课。他没有发信息给他,只是突然间他感受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注视…   拿着粉笔的手明显的一顿,随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在黑板上书写着后面的板书,写完后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   “这一段很重要啊,快记笔记,以后考试可能会考的…”   底下的同学们埋着头记笔记的时候,周应泽摸起手机看到了衡青的消息。   【别担心,我已经拿到猫猫了。】   跟着后面是一张图片,由于周应泽上课之前才给猫崽子喂了奶的缘故,两只小猫依旧还在呼呼睡觉。   【你中午想吃什么?】   周应泽抬头看了下底下记笔记的同学,问了一声:“你们记好了吗?记好了,我就要擦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黑板擦,底下声音立马炸开锅了,有说自己记好了,还有人说再等等,没记好…   周应泽看了看手表:   “再给你们两分钟,抓紧记啊。”   就这会儿功夫,衡青那边又发来的消息,是一张图片,满满当当的红色草莓组成一个大大的爱心,他仔细把图片放大,发现每一个草莓几乎都是心形。   【怎么样?好看吗?】   【我花了一点功夫让别人帮忙找到,然后挑选了好久呢。】   【这是我的心,我把它送给你了。】 第91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11   衡青一共也就离开了两天而已。   第一天晚上下雨时,长郡市气温骤降,周应泽站在窗台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往下砸落的雨点子,欣赏着窗外东倒西歪的树木,耳边是似哭似嚎的哭声。   他想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但由于风太大,火苗刚蹿出来,就被外头的风给吹熄灭了,他怎么点都没点上。   冷空气顺着鼻腔进入肺腑,他拢了拢身上的单薄外套,心里还疑惑,明明昨天还热成那样,怎么一夜之间入了冬呢?   他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的确有不少人对他表达过爱慕,或因为容貌,或因为他当时看起来不错的前途,但在他最后选择做一名老师以后,那些人都逐渐消散了。   只有衡青,他到底…图什么呢   在衡青打来电话之前的前五分钟,周应泽打来冰箱的保鲜层看了看,那颗形状完美的爱心草莓并没有和其他草莓放在一起,它被单独的放在了最上面一层。   草莓的个头有半个拳头那么大,颜色又是那样红,红得鲜艳欲滴的,看起来真的好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啊。   衡青的心脏会是什么样的呢?   一定很甜吧?   *   耳边传来小猫尖细的喵呜声,这彻底打断了周应泽后面的思绪,他连忙快步走向自己的卧室看了一眼。   他半蹲下来,摸了摸小猫的肚子,嗯不是饿了,身上也很暖和,应该也不是冷了,可能就是被外面的声音吓到了吧?   “怕打雷吗?嗯?”   周应泽伸手拨弄着那两只小猫,他记得医生说这么小的猫一定要注意保暖,又毛绒毯子重新裹在小猫崽的身上。   那天晚上一直打雷下雨,周应泽最后干脆把小猫的毛绒小窝也跟着搬到了床上,当然,他在窝底下垫了一点东西。   他睡觉的时候蜷成一团,两只小猫就刚好在他蜷出来的空位里。   周应泽做那些动作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在另外一个视角下,他那会儿实在是像极了一个正在孵蛋的鸡妈妈。   卧室里的有监控这事儿,周应泽也是知道的,衡青查看的时候,摄像头会进行转动,有时候周应泽还会对摄像头说话。   前面还听得到一点衡青那边的回应,后面信号不稳定也就听不太清了,当然,那时的周应泽也渐渐睡着了。   他当然不知道千里之外的望京市的衡青是如何一直盯着屏幕上的自己,更加不知道他如何伸手小心翼翼地隔着屏幕触碰上面蜷缩着抱着小猫崽睡着的自己。   *   衡青倒是记得那些,但他并没有主动和周应泽提起,更不会把自己截图打印的那些图片拿出来给周应泽看。   虽然他在周应泽面前几乎毫无秘密,但偶尔也还是会保留那么一点点。   例如他这次回望京的事儿还挺多的,不仅仅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和家里的事。   在他都还没抵达望京市,那个和他长相有几分相似的替身就发来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到,大意就是他真的顶不住了。   平时见一些其他人还好,反正具体的商议工作都是底下员工在讨论,他只需要整理起来交给衡青,然后从他这里得到最后的意见再下发给各部门就行了。   那些员工本来和衡青就不太熟,当然也不太可能经常有事没事过来烦他,但衡青的那些亲人就不一样了。   哪怕他们其实一年到头也很少和衡青相处,但毕竟是血亲,对方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担心露馅被发现,一直在问他。   ——【好,我过来了。】   *   从长郡到望京到坐火车需要接近十个小时,坐飞机只需要三个小时。中午一点出发,抵达望京市也不过四点左右。   在衡青刚抵达目的地前,就给自己雇的人发了消息,让他不管什么样,弄脏一下衣服,借口去换衣服,也就趁这个空档,他去试衣间换一身衣服出现。   这个法子不能说多么完美,简直可以说是漏洞百出,露馅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凡他爹对他多一点关注,就会发现人换了。   但比较讽刺的是,衡青没抵达前就全程听着那边的语音,直到换回来了,他的家人还是没认出来眼前的人已经换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上次让你去看的那几个,你到底看上哪个了?”   中年男人低头一张张翻看着手里的照片,每翻一张都介绍着上面女孩的背景等等,“我比较满意这个,刚好跨行业,如果能借此达成合作,也算互惠互利…”   那会儿衡青的妈妈还在医院里待着呢,他爹已经很着急要拿他去达成什么互惠互利了。   衡青坐在沙发上,手指烦躁的一下下点着木质扶手,语气并不怎么好的打断了他爹的话:“我妈不是还在医院里待着吗……你就没去看过她一眼吗?”   男人的表情依旧很镇定:“我在和你说你的事。”   妻子精神有问题,早些年的时候儿子似乎也遗传到了一些,为了以防万一,他并不介意外面的小三给他另外生个儿子。   但不知为何,这些年私生女倒多了几个,就儿子只有衡青一个。   随着自己的年纪渐长,身体也大不如前,能再要个儿子的希望愈发渺茫,男人也实在没办法给衡青放了一点权。   索性儿子年纪越长,也没有再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发疯了。   衡青假如能够知道他亲爹心里的想法,一定会不屑的大笑几声,他爹真以为他为什么外面的小三没生儿子,生了,但衡青不会让她们生下来的。   “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了。”衡青笑了笑,“我谈恋爱了,是个男的。”   男人手里的相片顿时飘落一地。   *   原本衡青答应周应泽,说最快两天就回来,但因为要处理一堆事宜,非常麻烦,还要去看他妈妈,最终还是花了三天的时间。   三天的时间,足够衡青把自己的亲生父亲气到住院…哦…还有另外一件事。   衡青低头看了看手机上周应泽的回复,对于自己噼里啪啦发出去了那么一大堆的话,对面的人只回复了一个字。   ——【哦。】   在盯着那个字盯了一会儿之后,衡青决定看看现在的周应泽在做什么,应该……还在上课吧?   为了能够随时看到周应泽,衡青不仅在周应泽小区对面那栋楼买了一套房,连带着他学校教学楼对面的居民楼也买了。   原来那一栋是教师公寓的,后来因为一些事儿变成居民楼了,也刚好给了衡青机会。你能更加清楚的看到他的动作,他购入了许多价值昂贵的设备。   他熟练的调整镜头,将其对着某一个教室的窗户聚焦再聚焦,嗯…终于看到他在干嘛了,周应泽的确在上课。   隔得很远,他当然听不见周应泽在讲什么,他只能透过小小的镜头看到周应泽的动作,看到带着扩音器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又看着他转身在黑板上写板书。   可能许多人会觉得这有什么意思,但对于衡青来说,却让他原本糟糕无比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镜头里的周应泽应该是刚讲完一个知识点,正坐在讲台前……喝水。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他离周应泽那么远,两个人之间起码隔着两栋楼,但在他望远镜聚焦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正在喝水的青年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窗户。   好像还动了一下嘴唇,好像是在……说什么?衡青仔细瞄准了一下镜头,同时模仿了一下他的口型读出来的口音是:   “傻…哔——”   衡青:“……”   他露出了这三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   那天中午的午饭是在外面吃的,晚饭是在家里吃的,甚至周应泽和衡青一起在菜市场挑挑拣拣挑的菜。   其实也挑不了什么了,菜市场普遍只有早市会更热闹一点,菜也更新鲜一点。等周应泽下班那会儿,早就是晚市了。   这会儿的好处就是菜市场的人会比早上的时候少一些,没那么拥挤,就是菜可能种类没有早上那么丰富新鲜。   周应泽去粮油杂货店买了点家里少的调味料,每挑好一样就很自然的往后面递,而衡青也正正好好掀开袋子接着。   买青菜的时候,周应泽特意避开了同学妈妈的摊位,倒不是说多么不想见到对方,而是不愿意再占对方的便宜。   他在另一头挑选豆角,都不需要和恒清说一个字,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他就能配合极为模式的打开袋子。   一个选一个装,时不时聊上几句,如此枯燥乏味的事儿也变得没那么无聊了。   周应泽:“草莓你放哪儿的?”   衡青:“家里。”   周应泽:“太多了…你选了多久?”   衡青:“没多久吧…”   周应泽把最后一根挑好的豆角扔进口袋里,看了衡青一眼,或者立马知道这是已经够了,不用挑了的意思。   “草莓酱你吃吗?”   “吃啊。我不挑食的…”   衡青一面回答着一面熟练的把口袋拉起来,递给摊主,称斤算钱。而一旁的周应泽也提前把零钱小包里掏了出来。   他的零钱小钱包是他特意准备的,里面放着一些小面额的纸钞和硬币,就是为了买菜更方便的。   “你又在那里笑什么?”   周应泽刚把钱包收好,余光处注意到衡青一直看着自己手里都钱包,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就是一个零钱小包吗?无外乎就是外形是一朵软绵绵的云而已。   衡青摸了摸鼻尖:“也没什么,就是…就是觉得有点可爱。”   周应泽看了看手里的小包,随口解释来一句这个小钱包是之前过教师节的时候,他教的一个学生给送的。   ——不是,不是包可爱。   一旁的衡青看着周应泽将那个毛绒婆的云朵小钱包装进大钱包里的动作,就觉得他好可爱,不是钱包,是他的动作。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似乎就是这样,心上人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一个在其他外人眼里根本不会被注意到的表情,在他的爱慕者眼里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虽然但是…周应泽那会儿刚下课,上半身穿着一件纯白的衬衫,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的长裤,衬衫的下摆还被他扎进裤腰里,这种在其他人身上略土气的穿搭不仅没有让周应泽显得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将他劲瘦的腰身体现得淋漓尽致…   长得斯斯文文,白皮细肉的,鼻梁上还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手上戴着手表,兜里插着一支笔,书卷气满满的样子。   他挑选每一根豆角时的表情严肃又认真,仿佛在做什么严谨的实验一般,挑完之后又一本正经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朵小小软绵绵的小云朵,真的好可爱啊!   莫名戳到了衡青。   “诶,站那里做什么,快点…”   “嗯,来了来了。”   *   等两个人拎着一袋子菜回去时,差不多刚好傍晚的七点多左右,正是平时楼上楼下吃晚饭的时间。   但那天,他俩上楼时还恰巧撞见了下楼来扔垃圾的邻居…   由于以前的衡青每次正大光明来找他的时候,几乎都是去学校找他,偶尔来小区也几乎是大爷大妈出去遛弯的日子,剩下的日子就算来也是偷偷摸过来,以至于他们……还不认识他。   “周老师,你朋友啊?”   对方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周应泽都还没回应衡青是他的什么呢,一旁拎着菜的衡青自来熟的点了点头也算答应下了:“是啊…”   说完他看着对方手里的拎着的黑色塑料袋,明知故问道招呼他是不是下楼扔垃圾。   “嗯呢,现在天气热,垃圾不扔得勤快点,放在家里就要招蚊子咯…”   “是啊是啊…”   大妈又感叹了一句,说前两天雨下得那么大,本以为能够凉快多几天呢,居然也就凉快了一两天,天气又热起来咯。   “…天气嘛,就是这么阴晴不定。”衡青笑吟吟的寒暄着,等着大妈下了楼,背影越来越远以后,笑容一下收敛住。   “怎么办…”   一旁的周应泽刚拿出钥匙拧开门,听到这句话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怎么办。”   “她看到我了,怎么办?”   衡青跟着周应泽一起进门,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的查看他的脸色,眼皮耷拉着:“她平时这时候都在家吃饭的,我不知道她会下来…”   *   周应泽刚把钥匙挂在玄关处的挂钩上,一转头看到衡青那副有点自责的样子,并且还和他说什么下次不会了。   “看到就看到了…”   周应泽从没有说过衡青不可以出现在其他人面前,是他自己长年累月在暗处偷窥周应泽,外加前段时间的相处,所以才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能见光的,但……   “我从没说你不可以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啊,你不是之前也经常过来嘛…”   衡青明显愣了几秒,唇角的笑怎么压都压不住。   明明在自己亲生父亲面前的时候,还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在和另外一个男生谈恋爱,睁着眼睛说瞎话,自己和他多么多么恩爱,多么多么幸福。   可到了真正的正主面前,   却连询问一句关系都问不出口。   “对了,还有件事儿”   *   两人边说边走往屋里走着。   兴许是因为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熟悉的脚步声,也或许是饿了,刚关上门,放置在卧室床边的两只小猫崽子原本安安静静的,突然开始扯着嗓子的嚎叫。   “小猫应该是饿了吧?”   周应泽把东西刚放下去就给小猫崽冲泡羊奶粉,适量的奶粉加适量温水,一点益生菌,再摇晃几下,使其充分溶解开。   “没事,你继续说,你刚说什么?”   周应泽低头熟练的抓起小猫崽子放在手心,把小奶瓶对着那只酷似雪雪的崽子,又看了眼衡青,用眼神示意他等下喂另外一只。   衡青自然也照做:“我说……她看到我们在一起了,昨天那个院长…”   “等等…”衡青才说到一半,周应泽看了一眼手里的小猫,立刻把小猫的耳朵捂上了,仿佛是不让它们听到这些事。   “进屋说。”   衡青:“哦…”   *   周应泽之前刚把小猫接回来的那一天,都不怎么主动喂它们,仅仅三天不见,他喂小猫的动作娴熟了不少。   小猫年纪还太小,喂完奶没一会儿眼皮半张半合的样子,估计又要睡觉了。   两个男人生怕吵醒小猫,轻手轻脚出了卧室,又小心翼翼的把卧室门给带上。   只互相对了一个眼色,   便一同往厨房的方向走着。   衡青也跟着刚才的话题补充上了,他见周应泽听到那个院长的事儿,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猜测他知道了。   “你知道了?”   周应泽拿了一个盆顺手打开水龙头开始接水清洗刚才买回来的新鲜豆角:“嗯,其实也不确定,但看你表情也大概猜到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上午吧,猝死的。”衡青手下的动作麻利,没一会儿就折了好几根豆角,连带着豆角筋也没放过,“准确的说,应该是吓死的。”   说完后又特意强调了一句,“我感觉我什么都没做…”   *   一般每当一个自然人死亡以后,警方首先需要排除到底是他杀还是意外。   如果判定有他杀的可能性,那么首先排查的就是他的交际圈。在一切的和他有关系的人当中筛选出最有动机的可疑对象。   而衡青和那位院长之间不说不认识吧,基本上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两个人压根就是天南地北。   就算他出了事,警方调查周围的人,衡青很大可能不在嫌疑人名单里,就算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他也毫无动机可言。   不过衡青应该不会那么蠢…   周应泽早几年时都非常谨慎,动手之前都知道提前很久很久就去踩点,看好监控的方向,找每个监控之间的死角…   没由来的,   他竟觉得衡青应该也会这样。   “哦…”   一会儿功夫,一堆豆角已经被折好了,而那几颗土豆就更不费事了,两个人分工明确,再加上数量也不多,两个人很快就弄好了。   在重新洗了第三遍案板后,周应泽开始切肉,而那会儿的衡青也在一旁给他剥蒜,洗姜一面还和他交代着他做了什么。   例如他自己之前观察了那个院长很久,从中知道他的很多生活习惯,说他当时只是想去踩踩点而已,结果…   “我感觉他收的钱太多了,自己也不记得是哪一件,当时吓尿了,心脏本来就不好,就这么自己给自己吓死了……”   说到最后衡青还说了一些他打算做,但还没有开始做的想法,他觉得可以匿名或者用别的身份在网上把当年的事透露一下…   他找的那个别的身份是一个在网上经常给人算命的玄学网红,无外乎花一点钱嘛,再让网红自己润色一下…   衡青似乎是担心周应泽会生气,说到这里时还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当然,应泽,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不弄这个。”   周应泽轻轻叹了口气:“我早几年的时候就弄过了,你没在网上检索过吗?”   衡青:“啊?”   他立马摸出手机开始检索关键词,   果不其然,关于当时判决的讨论后面都跟着各种揣测和猜测,从好几年前就开始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这一切…   衡青抬头看向对面的俊秀青年,他也正在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一瞬间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周应泽:“小猫多大了?”   衡青:“快一个月了。”   *   “…你看,我还是有用的吧?”   衡青被之前周应泽的眼神鼓舞了,他在说这话时的表情和他当初从小巷子里走出来的表情一模一样。   兴奋中又带着外露的期待和忐忑,好像那种自认为这次写好了一份很不错的答卷,正交给老师检阅的、满心期翼着老师的夸奖的学生。   他应该是想看的周应泽高兴的表情吧?但说实话,那会儿他心里毫无波动,无喜无悲,只有说不出的疲倦。   周应泽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衡青眼下明显的青黑:“你这三天…睡觉了吗?”   “睡了睡了…”衡青被突如其来的关心给弄懵了,有些受宠若惊的开口,“反正我睡眠也不是很多。”   周应泽:“……”   衡青父亲住院的事儿周应泽在新闻上看到了一点,虽然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能够想象到,这种事儿挺麻烦的。   要忙家里的事儿,要四处给他找那个什么心形草莓,晚上还得抽时间给他打电话…   三天时间,真的太赶了。周应泽甚至怀疑他那三天到底有没有睡过觉…   不过看了看他似乎并不困的样子,可能真如他所说,他本来睡眠就很少吧?   *   在厨房里的两人一面聊着天,手上的动作也是一刻都没耽误的。   锅里油热下入五花肉,以及搭配好的葱姜蒜八角,为了炒出香味。   就是刚放进去时油点子四处溅,周应泽面不改色的继续翻炒,中途再加入之前折好的豆角和土豆,跟着又炒了会儿。   炒的差不多了,加入适量水进行焖煮。   等他做好这一切,一转头一旁的衡青已经在准备另外下一道菜的配菜了。   他知道周应泽那会儿要洗手,在他伸手前,水龙头都提前给他打开了,而等他洗好手,一旁的干帕子也递了过来。   周应泽:“……”   几乎不需要他开口,衡青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而这就是他日积月累下,总是躲在暗处观察他的结果。   后面的两道菜是依旧是两个人一起合作,配合默契,一个洗一个切,一个炒一个装,没花一会儿工夫晚饭就做出来了。   等两菜一汤端到餐桌上时,距离他们进厨房连一个小时都没用到。   鉴于那是周应泽第一次给衡青做饭吃,他非常给面子,从做第一道菜开始,直到所有的菜都上桌了,到已经端上碗吃饭了都还是在一个劲的夸他做的好…   “可以了…”周应泽都有些忍无可忍的打断了他过于夸张的吹捧自己的话,“再说,饭都凉了。”   *   吃完饭收拾桌面洗碗的工作当然就交给了衡青,周应泽去洗了澡,洗了头发。   等俩人再次面对面已经是并排坐在沙发上了,中途还去喂了一次小猫。   说起来,之前两只小猫醒了以后总是嗷嗷叫,那天可能是因为对周围的环境熟悉了一些,哪怕醒了也没有叫。   在他们俩坐在沙发上倚靠着时,两只小猫崽子从毛茸茸的小窝里爬了出来,因为太瘦弱,走路时还有新摇摇晃晃的。   但哪怕站都站不稳,却还是很坚定的朝着周应泽脚边的方向前进。   周应泽正在讲话呢,突然感觉脚边有毛茸茸的触感,低头一看才知道两个小猫醒了。   “哎哟喂…来找爸爸了?”衡青把小猫从地上捧起来放在膝盖上逗弄着,“你看刚才他们都先走向你…”   是啊,明明那天是衡青先下车去抱起小猫的,甚至刚到家以及在宠物医院的时候,也都是衡青一直在忙前忙后的照顾。   但小猫却反而挺黏周应泽的。   经过前两天的照顾,还更黏他了,两只小猫都挤在周应怀的脚边,甚至还想通过他的裤管往他腿上爬。   “怎么样?要不要给它们俩取个名字来着?”衡青看似问的是小猫的名字,但语气里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不了,还是不取名字了。”   取了名字就代表产生了羁绊,也代表一人一宠之间有了责任,假如没有名字,那就只是两只无名的,随处可见的田园猫而已,但有了名字,就成了…   “还是到时候让新家长取吧?”周应泽摸了摸小猫毛茸茸的脊背,“帖子发了吗?”   衡青:“提前发了,也有人在问预定…”   周应泽:“那挺好的…”   *   吃完晚饭后,周应泽在书房里备了一会儿第二天的课,由于上午在学校时就已经梳理过,晚上整理一下重点就行,外加再把前一天剩下的课后作业批改了。   他在做那些琐碎事宜时,   当时的衡青就在一旁看着他。   周应泽备课备了有多久,他就在一旁直勾勾的看了他有多久。就一直看着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乏味枯燥一样。   周应泽对衡青的视线已经习以为常了,一面低头批改作业,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衡青聊着天:“你妈妈那边……你不去看着吗?”   衡青嗯了一声,似乎是不解。   “你不是说她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吗,你其实可以多陪陪她的。”   周应泽低头新翻了一页,提笔刷刷刷批改完之后还在后面加了一句批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回来。”   “不是,你理解错了。”衡青轻轻摇摇头:“她不需要,或者说她也不愿意看到我…”   听到这话,周应泽从练习册中抬起头看向他:“嗯?什么意思?”   衡青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考虑着怎么和周应泽说这事。   他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展现得最为直接,约莫过了半分钟的样子,他像是没想到怎么说,干脆直接在周应泽面前脱起了衣服。   周应泽:“……”   *   这不是他突然有了什么龌龊的想法,突然精/虫上脑,突然想和周应泽做点什么,就单纯让他身上多出来的伤而已。   他还有肩膀处和手臂多了好多伤…   周应泽:“……”   前两天离开的时候,明明记得他身上是没有新伤的啊?他们俩当时还一起洗过澡,虽然当时就已经发现衡青身上有一些很浅的疤痕之类的。   衡青当时也没说,但都能看出是很多年前的陈年旧伤,而现在肩膀上以及手臂的伤很明显就是最近造成的新伤。   有红红的烫伤,有几乎泛着紫的牙印,还有几道或轻或重的抓痕,看起来有点……惨不忍睹。   周应泽:“这是……”   “我妈妈弄的,她犯病的时候就会这样,完全不认识人…”衡青语气平淡,就像在说着寻常天气一般,“没办法,我和我爸长得太像了,她不愿意看到我…”   周应泽:“……”   “还好,真的…”衡青还笑出了声,“幸好我的脸没让她扔东西砸到,不然啊…”   “嗯?”周应泽之前也没觉得衡青对他自己的颜值有这么在意啊,“不然什么!”   衡青回答得倒是认真:“不然我脸受伤了,万一你不喜欢了怎么办?”   周应泽那时正好把最后一份作业批改完,他合上笔帽后,当真仔细端详了一下衡青的五官。   他打量的目光让衡青如坐针毡,脊背都不自觉的挺直了,不知道该以为领导巡检呢。   周应泽很少仔细看谁长得怎么样,也就是衡青和他关系很好,他才会记得他的样子,其他人,如以前的同学老师,包括现在的同事,他基本都是过目即忘。   面对面倒是能够认出来,但要让他离开了特定的环境,再度回想那些人的脸,他能够回想起来就只有一片模模糊糊的大概,根本想不清具体的五官。   衡青是他为数不多,离开相处的环境也能回想起五官的人。   他长得并不丑,不然长大学时也不会有那么多绯闻女友,假如是不认识衡青的人,说不定真的会被他那副样子所欺骗。   被周应泽的目光看了一会儿后,他甚至主动还侧了一下脸:“我左右脸不太对称,要不然你看这边吧…”   周应泽唇角轻扯:   “…你这是在讲什么冷笑话吗?”   *   衡青回来了,那么半夜起来给小猫喂奶的任务自然也就交给了他。   那天晚上周应泽几乎没听到小奶猫的叫声,结结实实的睡了一个整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在脑子都还没完全开机,周应泽懵懵的望着天花板时。   虽然都还不知道几点,但外面传来的声响以及闻到的气味也差不多在告诉他:——早餐也已经做好了。   “起来了?”   衡青听着脚步声就知道是周应泽,头也没回:“锅里还有一个煎蛋,一会儿就好了,我可是练习了好几次了,现在煎蛋可比第一次娴熟多了…”   嗯,记得衡青刚做煎蛋的那天早晨,也不是一次就成功的,周应泽还在垃圾桶里发现了好些失败品。   那天衡青还着急忙慌的要主动提前扔垃圾,是觉得把垃圾扔了,自己就看不到,就不会知道吗?   可他又不是瞎子,冰箱里可是少了那么多鸡蛋,可他却只端出来了一个,少的那些去了哪里呢?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   那会儿的衡青在哼歌,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或者说,他不是从那会儿心情才好的,他从昨天回来开始心情就一直很好。   尤其在见到冰箱里那个新鲜的草莓不见后,在他昨晚对周应泽展示身上的疤痕,而周应泽睡觉之前仔细为他涂抹药物以后,他看起来心情更愉悦了。   在周应泽洗漱的时候,他指了指他头顶翘起来的一缕碎发:“好可爱哦…”   周应泽:“……”   *   依旧是毫无起伏的上课,下课。偶尔听着同事们之间讲的八卦,看一会儿从学生那里收上来的课外书。   日子就这样平淡无波的过着。   嗯,还有…   ——【你刚才不在。】   ——【我刚才出去开了一个远程会议,稍微有点繁琐,在离开之前已经提前告诉过你了呀,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是周应泽在去上课之前和衡青的一段对话,等到他下课以后,熟练拉开自己的抽屉赫然看到了几束鲜艳欲滴的玫瑰。   能够看得出来挺挺闲的,花枝潮湿,花叶微润,花瓣上还带着些些许的晨露,凑近嗅一嗅,芳香扑鼻。   周应泽耷拉下眼皮,沉默的看着手里的花,他压根就没生气吧,他怎么总擅自做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   小猫崽长得就是快,过去好几天后,原本走路都摇摇晃晃的猫崽又长大了一点。   虽没有一下就长多么壮实,但最起码走路的时候不会像刚开始那样,每一步都像站不稳似的摇摆,周应泽看着都担心会起不来。   那会儿不仅走路不会摇摇晃晃了,还已经可以满屋子乱跑了。   周应泽走路时还会看着脚下,衡青就不一样了,在无意中踩了两只小猫好几脚以后,小猫崽子们更加黏周应泽了。   这让他非常不服:“好呀,我天天给你们两个小东西铲屎,居然还不亲我,真是没良心啊…”   每次这时候,周应泽就会在一旁看热闹一样的看着,有时还会故意招手。   而只要他一伸手,两只小猫就会扑腾着欢快的步子往他的方向跑去,   真是奇怪啊,他小时候养的小猫也是这样亲他,乃至于他在大学时,也经常被流浪猫碰瓷。   那些警惕性极高的小猫咪对于其他路人的招手总是充耳不闻,偏偏周应泽仅仅只是路过,却偏要凑过去蹭一蹭。   他似乎格外招小动物的喜欢,但…   “算了…还是不亲吧。”   *   吃早饭时,周应泽看着自己早餐上歪歪扭扭的爱心,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衡青,你在追我吗?”   衡青刚刚咬进去的食物还没咽下去,就被这句话惊的咳出了声。   他咳了好一会儿,终于顺过气,“为什么你现在才觉得我在追你,难道我以前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是挺明显的,   周应泽也早该想到的。   两个人认识了那么久,从在同一间寝室的时候,衡青就一直对他挺好的,哪怕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以后,他也依旧没什么改变。   他就差把求偶写在脸上了,结果直到现在,周应泽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明明已经睡在同一张床上了,居然现在才开始讨论关系?   也是有点太搞笑了。   衡青清了清嗓子:“我之前只说我不想做你兄弟了,却没说想做你的什么,对吧?”   周应泽:“……”   衡青:“我做你的爱人,做你的男人,做你的狗,做你可以利用的工具,做什么都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   周应泽:“哪怕什么?”   “哪怕很短暂。”衡青一直觉得能够和爱的人一起去死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他并不抗拒死亡,甚至很期待。   周应泽镇定自若的端起一旁的温牛奶抿了一口,暼了衡青一眼,“你果然脑子有问题…”   坐在他对面的衡青却突然起身,俯身凑过来舔干净他唇边浅浅的牛奶渍。   “你现在才发现啊。” 第92章 第六单元(完)   一般来说,一段普通的恋爱都是先从认识开始,再到相识相知。   在相识相知在这个过程中互生情愫,暧昧一段时间以后,其中一方表白示爱,再进行热烈追求。   不幸运的话可能在这里就结束了,但幸运的话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接着再是牵手,拥抱,亲吻,再发生亲密的关系吗?   但他们却不是,已经住在一起了,已经睡在同一张床上相拥而眠,不知道几个晚上了,结果现在才开始生涩的谈起了恋爱。   莫名让场面有了一丝丝滑稽感。   *   “周老师…”   一个学生的声音打断了周应泽的思绪。   对方小心翼翼的将作业放在讲台上,在周应泽低头翻动,他一脸心虚的补充,“周老师,我昨天真的写了,就是忘记带了。”   周应泽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依旧温和:“嗯,我知道了,下次记得带。”   他所教的班级虽然大部分是住校生,但其实也有部分是走读生,每天中午和晚上是要回去的。   经常会有一些学生没写作业,心里还抱着一些侥幸心理,想着兴许可以糊弄过去,兴许并不会挨个挨个收。   但周应泽就挨个挨个收了。   预备铃已经打过了,去厕所的也基本上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剩下两个空位也不是没来,据说是请病假了。   周应泽看了看底下一张张望着他的面孔,清了清嗓子:“好,把课本拿出来,还记得我们昨天教到哪里吗?”   *   衡青的父亲住院了,这使得他的事情陡然间多了起来,周应泽同样也很忙,毕竟他带的是初三,他们即将要中考了。   他后来又回了几次望京,之前摸口袋没摸出来的礼物也送了回来。   他送的东西中有一只万宝龙镂空钢笔,笔身点缀着红宝石,笔盖笔帽笔尖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是之前的限量款。   售价六位数一支的笔,他就像送一颗糖一样轻而易举的递出来:“你用一用这个?看怎么样,我也不太懂。”   周应泽:“……”   除此之外,还送了很多精美的袖口,还有领带,以及一些他自己没有出现,总偷偷给他放在。办公室抽屉,床头柜等等地方。   那段时间,周应泽感觉自己就像在和衡青玩什么寻宝游戏一样。由他提前将东西放置好,再由他去找,这…太幼稚了。   但不得不说,他用这样的方式成功转移了周应泽的注意力。以至于他都忘记了他已经有半个月没在暗处偷窥他了。   他似乎总能有办法让周应泽的生活里没有他,但又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   ——【好烦啊,好烦啊,他们他们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么点小事都要来找我!】   ——【好想你,真的…好想抱着你睡觉,好想吃你做的饭饭…】   ——【吃晚饭了吗?下班了吗?】   ——【你怎么把卧室里的摄像头给拆了?我就想看一看你嘛,让我看看嘛。】   衡青那边的回复每一条都热情满满,而相对应的周应泽的回复就显得语气冷淡了不少。   ——【哦。】   ——【吃过了。】   周应泽那会子已经吃过晚饭,课也已经备好了,没什么事情做的他正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翻看一本杂书。   十月一过,天气入秋,虽没有立刻冷下来,但气温明显没有那么炎热,家中之前还整天开着的空调也不知不觉关上了。   两只毛茸茸的小猫卖力的顺着沙发往上爬,没一会儿就爬到了周应泽大腿的位置,两只猫崽子对于领地的分配,倒是均匀,一只腿趴着一只。   自从救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   明明以前刚捡到他们的时候都还没半个巴掌大呢,身上的毛也是稀稀拉拉。而那会儿不仅个头长大了一些,连身上的毛浓密了不少呢。   尤其那只橘的,由于干饭积极,个头也是长得最快的。炸毛时活像一只被嗦过的芒果核。   那只小白比小黄的个头稍微小一点,平时很黏周应泽,每次被摸两下,喉咙里就咕噜咕噜的响,像只小摩托。   小东西们逐渐把地方摸熟之后,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只敢在卧室里活动,也开始往别的房间探索,每次都能在各种角落里发现两只小猫。   ——真调皮啊,   周应泽一只手轻抚摸着手底下软乎乎的小猫,顺手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衡青。   ——【图片】   ——【小猫好像又长大了一点。】   *   手机传来叮咚一声水滴声,那是衡青给周应泽设置的专属铃声。   这样无论他在做什么,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是周应泽给他发消息了。   看他低头在回消息,一旁讲着基金会相关内容的助理,适时的停住了讲述。   她约莫是想等着他看完了再继续讲,但衡青头也没抬,一面打字,一面讲:“没事,你继续讲,我听得到…”   一心二用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过去那三年里,他为了能够以更好的视角看到他,特意在正对着周应泽学校那栋教学楼的写字楼的同楼层买了下来。   那会儿他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远程看着周应泽批改学生作业,看着他在办公室里和其他老师聊天,又或者备课。   哪怕收到了他的消息,衡青也没有觉得这会打扰他,反而使他的精力更加充沛了。   单独成立基金会的事儿上次他就提了一个框架,这会不过是来落实一下而已,他打算把他份额的成红直接全部投入基金会。   而基金会目前刚开始提出的帮扶对象是一些底层人民,为他们免费提供法律方面的援助,提供辩护律师。   后来又陆陆续续的添加了一些别的东西,山区助学,残疾人等等等等。   而衡青需要忙碌的也就是严格把控审核流程这一块,确保不会有人故意骗取救助金。等把这个弄好了,约莫也就一个星期吧?   到时候就能回一趟长郡了,那天刚好是周六,到时候和阿泽一起去周边玩玩吧?他要是不想动,那在家里也行。   心里这样想着,一边还能对助理刚才讲的几个备选方案作出点评:“第三个还行,第四个不行…”   可能助理也不太理解为什么衡青为什么会突然搞什么基金会吧?明明以前也没看到他有多善良…现在居然来搞这些,审核流程卡这么紧看来还是真的想弄…   助理搞不懂,但也不需要他懂,他只需要完成衡青给他的工作内容就行。   “待会儿,您要去疗养院吗?”   助理确认了一下衡青的行程。   “嗯。”   *   再次从疗养院出来后,衡青的手臂上又多了一些被热水烫伤的红痕,尤其是额角的位置,仿佛被什么瓷器之类的东西砸过一样,伤口还在往外流血。   但他就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任由额角的血淌着,又从兜里摸一直没动静的手机,他本以为是周应泽没发消息。   这才看到信号格那里只有微弱的一格。   “靠?什么破地方,信号这么弱?”   等他从山里出去后,手机这才叮叮当当的收到消息…   ——【抱歉,刚没看手机。】   ——【看到图片了,好嫉妒啊,好嫉妒啊,为什么小白都可以睡在你胸口,我为什么不能睡在你胸口啊…嘤嘤嘤】   车子已经开上高速了,   一声清脆的水滴声响起:   ——【你太重。】   在衡青这边还在打字回复时,又是一声清脆的水滴声,周应泽那边又补了一条文字消息:——【别撒娇,恶心心。】   不远处就是望京欢迎您的字样,再开个10来公里就能到市区,作为最繁华的一线城市,是不少人拼死拼活都要留下来的地方,怎么看都比长郡好太多太多了吧。   但他却完全没注意,时不时拿起来看看小屏幕,在看到后面那个恶心心后,无声的笑了好久好久。   怎么办啊,好想回到他身边。   为什么应泽之前还问他,问他过去一直在暗处守着他,难道不会觉得累吗?   怎么会累啊,能够和他待在同一个城市里,随时随地看着他,这怎么会累?   余光处看到了桌上乱糟糟的文件,衡青心情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摸出手机摁亮屏幕。   上头赫然是周应泽的照片:   照片里的青年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外面叠穿一觉黑色外套,戴着口罩,斜挎着一个黑色双肩包,身姿挺拔修长,正从远处走来,清清爽爽的真的好像一个高中生。   就一眼,心情立马好了很多。   *   他俩第一次发生关系那天应该是衡青最晕晕乎乎的一天。两个人毕竟太熟了,因此那会儿的时候自然得仿佛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   周应泽的身材很好,是那种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他的小腹还有一颗鲜红小痣,隐隐的青筋也性感极了。   周应泽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不知道衡青在离开长郡后的每个夜晚,是如何靠着过往的臆想来自我疏解的。   周应泽周身有一股很淡的香味。   说不太上来具体的名字,有点类似冷杉香,闻起来非常舒适,总能让衡青很快平静下来,他曾问过他用什么香水,他说他从来不用香水…   周应泽说话的语气也不太一样,在学校的他是温润的,而私底下他讲话的语调则会更加偏冷冽的,毫无感情。   他看向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垂眼抬眼的动作,每一次微笑时唇角扯起的弧度,他几乎都记得非常清晰。   清楚到闭上眼睛就能一幕幕浮现眼前,过于沉浸在幻想中时,他甚至还似乎问到了那股熟悉的冷杉香。   “应泽…”   在自己诺大的卧室里,闭着眼睛的衡青呼吸愈来愈急促,直到等他再度睁开眼睛时,他眼里依旧有着尚未褪去的某种情绪。   他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皮,整个人无力的往后倒下,像是得了某种戒断反应一般,还有三天。   黑漆漆的房间里,一声水滴声顿时让原本一动不动如一具死尸般的某人腾地从床上弹跳而起。   ——【应泽:小猫睡了。】   ——【应泽:图片】   *   周应泽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吧?   他和之前比有一些变了。   从一开始对衡青的所有信息视若无睹,完全把他当做不存在到看到他的存在,到习惯他的存在,再到慢慢开始主动等待回复,甚至能…主动发信息。   一切就如同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   而相对应的,衡青在和他相处中也有些变了,他变得没那么暴躁,没那么易怒,情绪也没像以前那么喜怒无常。   每次在每次冲动想要发火的时候,都会在心里下意识想着假如是周应泽的话,他对这样的场景会如何相处呢?   不知不觉中,他就学会了冷静。   *   几曾何时,在两个人还在读大学的时,有一天傍晚,学校那块区域突然停电,当时又是夏天热得很,宿舍里的舍友大部分都出去了。   当时周应泽依旧还在床上躺着,安安静静的仿佛不存在一样,但衡青却知道他一定在。   他和他闲聊起来,问他刚才在停电之前看的什么书,他说:“《在西伯利亚森林中》。”   衡青没听说过:“讲的什么?”   “他说有些人的人生如同冰冻的湖泊,有些人的人生犹如潮湿的沼泽,前者表面坚硬,冰冷,实际上内里翻腾生动。后者表面温和轻软,深处却呆滞,无法渗透。”   周应泽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丝说不出的莫名情绪:“笔者更喜欢前者。”   衡青:“嗯。”   他们俩那会儿关系本来就还行,再加上宿舍里又只有他们,于是周应泽理所当然的继续追问:“那你呢?”   其实彼时的衡青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全凭本能意识到啊了一声。   周应泽:“冰湖起码是干干净净的,但我是沼泽…”   在那个闷热的,停电的,光线不甚清晰的午后,睡在床对面的衡青只需要偏过头就能看到周应泽。   他听不太懂什么沼泽什么冰湖,但是他看得见那会儿的周应泽情绪不怎么好,看起来好孤单,身上有种浓烈负面情绪。   彼时的衡青虽然并不了解,但并不妨碍他当时立刻出声:“那又怎么样啊?”   后来过去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天不仅仅是他的生日,在十多年前也是他家里人在他眼前一个个死亡的日子。   他不知道,还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又或者说为了即将到来的考试而烦躁,再或者说为学生会的事烦恼。   “等会儿咱们出去吃烧烤吧,就学校外面那家,我请你,怎么样?”   当时的周应泽翻了一个身:“不想去。”   衡青直接从自己床上下去,噔噔噔上了周应泽的床,硬是生拉硬拽的要把他拉出去:“停电了,屋里多热啊,出去凉快凉快呗,走啦走啦走啦…”   他俩关系能好,很大一部分得依赖于衡青是个厚脸皮。   *   ——【我明天就回来啦。】   收到衡青这条消息的时候,下课铃刚刚打响,他顺手将台面上的实验器材收拾好,手机就响了。   他还没有掏出来看来信人是谁,就有种隐隐的预感,可能是衡青发过来的。   “嗯,科代表记得等会儿把作业收上来,交到我办公室里。”周应泽离开教室前又重新嘱咐了一遍,“要是有没交的同学,就记一个名单交上来。”   初三了,马上中考了,要求当然要更严格一点,这也是为学生们好,虽然这点也要等这些孩子们长大以后才能明白。   回到自己办公室的周应泽看了看手机里的后来又多发的几条信息,注意到了他其中一天消息强调的是回长郡。   其实“回”这个字不太合适的,毕竟衡青的老家又不是长郡的,也没什么亲人家人在长郡,也只有周应泽在长郡而已。   长郡对他来说也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小城市,所以他真正想说的应该不是回长郡,而是回到周应泽的身边吧?   *   那天的课比较多,周应泽有两节晚自习,上完两节晚自习下课后,他打算去教职工食堂吃一点饭再回去。   依旧还是坐在固定的位置上。   说起来,那是他选了很久,非常满意的一个位置,刚好靠边缘,旁边还就有一根柱子,正正好好隐藏住了自己。   因此后来进来食堂吃饭的其他几位老师才没看到他,他们自顾自的结伴打菜,自顾自的聊他们班上学生的事儿。   不得不说,十几岁的孩子就是调皮啊,本就是青春期外加叛逆期的时候,精力自然旺盛得很。   周应泽作为几个班的老师,隐约也知道一点,好像他们学校的各个年级还什么一位老大来着,而这一次好像是为了点什么小事,两个班的十来个学生约在外面打架,还有有两位学生受伤了?   后来两位学生的家长直接找到了学校大吵大闹,非要班主任给一个说法,今天中午紧急开会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事吧?   周应泽是科任老师,这种事儿轮不到他来管,所以他也只是津津有味的听着。   本来也只是随便听听,结果几位老师的话题不知不觉居然又转到了他的身上。提到了以前总有人给周应泽送饭的事儿。   周应泽:“……”   *   之前衡青经常来给他送饭,虽然都是躲着周应泽,花钱叫其他人送的。   但次数多了,其他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端倪,基本上一听是来送饭的,又看了看跑腿小哥去往的楼层,就能猜到是送给谁的。   他们在讨论到底是谁给周应泽送饭,他长得好看,有人觉得是他的追求者,也有觉得会不会是他对象?   “周老师不是说他是单身吗?之前我小侄女来我们学校找我,看到了周老师,当时就问我要电话呢。”   “哎,那些个学生还不是嘛?上次教师节让写最喜欢的老师,好多都写了周老师,他那时也才来没多久吧?”   “哈哈哈哈他长得好看嘛。”   “说起来,除了望京市每个月来看他的那个朋友,好像几乎没看到周老师身边有谁比较亲近的人?”   “你不知道啊?周老师不是本地人,好像据说……”说话的人也知道说这话不好,因此后面的话就说的比较小声的,“好像他是孤儿诶…”   “啊?难怪呢…”   “其实这样也好,家庭关系简单,购物也就不会有什么矛盾。”   “是咯是咯,周老师看着人挺好,面善,脾气好,好像听说他自己买了车买了房,这个条件还行。”   “哎…那我改天问问周老师,看他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亲戚家有个合适的…”   周应泽本人:“……”   *   他那天早就吃完了,但还是等着另外几个老师们先走了才走出去的,主要还是人家在聊他,他出去对谁都挺尴尬的。   他当时最好的选择就是等一等。   而且因为这个原因,他比平时晚了一些到家,回家的路上,外面整个天空都是阴沉沉的雾霭灰,仿佛要下雨似的。   开车进小区时,   还和跳广场舞回家的邻居撞见了。   对方依旧非常热情的关心他的终身大事,旁敲侧击的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也聊着一些最近长郡市发生的大事儿,抬头看看天,说看着今天早上要落雨的样子。   差不多也是那会儿,周应泽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目光,他下意识从车窗探出脑袋转头看向车后面。   没有…什么都没有,   是他自己看错了。   “哎?周老师,你刚在看什么呢?”   “哦哦,没什么没什么…”   周应泽摸出卡刷了一下门禁卡,挡在前面的杆子也跟着缓缓抬起,他缓缓开入小区,又扫了一眼后视镜。   嗯,依旧还是没人,之前那道让他感觉熟悉的眼神原来只是错觉啊。   *   等手机再度响起时,周应泽已经回家看,给两只嗷嗷叫的小猫添了粮,加了水,又拿着逗猫棒陪着玩了一会儿,小猫们也就乖乖的自己互相叠着睡着了。   ——【长郡市好像要下雨了,你记得把门窗关上,我大概明天早上回来吧。】   ——【嗯。】   回复完消息后,周应泽收起手机,一如往常般去卫生间洗漱。刷完牙洗完脸还顺便泡了一会儿澡。   反正第二天就是周六,他也不需要早起,泡一会儿澡也不算什么。   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懒懒散散的搭在浴缸的外沿,周应泽整个人往后仰着,脑袋靠在浴缸的头枕,半眯着眼睛,感受着皮肤每一个毛孔被热水浸泡的舒适感。   之前衡青也试图和他一起泡澡来着,那会儿两个都不算矮的大男人一起挤在浴缸里,连脚都伸不开,但他们那会儿居然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   在浴缸里泡了十来分钟后,周应泽终于有了些许睡意,都不需要再吃什么助眠药物了,那天入睡的也比平时早了些。   差不多在他睡到半夜时,半梦半醒之间又感觉到了熟悉的目光,周应泽以为又和白天一样,是自己看错了就没有管,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觉。   直到身后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躯,对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壁,微弱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一些颤音。   “阿泽,终于抱到你了…”   窗外一道惊雷闪过,原本昏暗的房间也登时亮堂了一瞬,而他的床前赫然站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他正半俯着身子看他。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点子拍打着窗户,偶尔还能听到一阵阵呜咽的风声。   “你不是说明天…”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衡青抱了一个满怀,他应该是连夜赶回来的,身上的外套湿漉漉的,一看就是被雨淋到了。   “我等不了了。”衡青的手是冰的,望向他的眼神却如同带着火星子一般滚烫炙热,“阿泽,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周应泽垂下眼帘,看起来就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去换衣服,拿毛巾把头发擦干……算了,重新洗一下吧。”   衡青以为他是嫌弃他身上湿漉漉的,笑着应声:“是是是,我这就去洗干净。”   周应泽:“……”   其实只是因为他以前经常被大人嘱咐过的,让他在外面淋雨了,回家要立刻洗干净,因为外面的水是生水…   算了。   *   前一天夜里的雨让长郡本来一点暖和的天气骤然间降温,丝毫没有一点点转折。   而也是突如其来的降温,让睡梦中的人们意识到,啊,原来就快要入冬了。   那场雨在早间时分稍微停了一会儿,不过吃在周应泽刚吃完早饭后,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那会儿的周应泽正在书房里处理衡青捡回来的几只虫子,都是他在回来的路上捡到的,因为担心压坏了周应泽不喜欢,还小心翼翼的拿帕子抱着,揣在口袋里。   第二天早上,等吃完早饭以后,又献宝一样的掏出来给他看。   他保存得还有蝴蝶有蝉,还有一只雄性的黄粉鹿角花金龟。   “它身上花纹挺多的,是雄性吗?”   衡青对虫子明显就不怎么了解,不然不会问出这种的问题。除了部分哺乳动物外,自然界许多昆虫都是雌性比雄性体型大,而雄性又比雌性颜色更鲜艳的。   周应泽嗯了一声,指了指放在台面的其中一只虫子:“其实还是挺明显的,雄性的前胸背板中央有两条栗色纵纹,虫头部觭角酷似鹿角…”   “哦…”   *   那天早晨,两只小猫吃饱喝足就睡了,周应泽则耐心的将衡青捡回来的虫子做着去污,还软处理。   在他认真将标本的内脏去除,进行一系列还软,针插,整姿的流程时,衡青就在一旁认认真真的观看着他的动作。   一开始的衡青的目光停留在周应泽的手上,以及他镊子上的动作,后来不知不觉目光慢慢移到他的侧脸上。   近在咫尺的青年是那样的认真,那样聚精会神,好看的薄唇紧紧抿着。   有那么一瞬间,衡青觉得如果能被周应泽那样专注的凝视着,自己就是变成他手中的标本,好像也挺好的…   因为怕打扰他吧,衡青大气都不敢出,一直等到看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这才开口:“这样就好了吗?”   “嗯,还没好,还要等几天风干。”   “哦…刚才为什么泡水啊?”   “……为了还软。”周应泽褪下手上都手套,收拾好台面的工具,随口说了一句,“……你要是有兴趣,我教你吧。”   “好啊好啊。”   *   两人就这么一个耐心教,一个认真学。而当人的精神全身心沉浸在某一件事情中,是意识不到外界时间流逝的。   等周应泽教会衡青如何简单制作一只标本后,平时吃午饭的时间都已经过了。两人那会儿才后知后觉感受到饥饿。   那会儿也实在懒得做,   衡青直接干脆叫了外送。   长郡市只是一个小地方,外送的种类没有那么多,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好在他们两个都不是多么挑嘴的人。   等外送的人把食物送上门的空隙,周应泽也没有闲着,抽空现磨了一杯咖啡。   一面和他闲聊着在望京的事儿,还说他遇到了两人之前的同学呢。   “哦,是嘛?”   “就是之前特装那个,你还记得不,之前在背后说你清高那孙子。”   “不太记得了。”   周应泽的记性很好,很多年前的画面都能记忆犹新,但对于不重要的人和事都会忘得很快。   他一面回应着,一面摆弄咖啡机,刚好那会儿咖啡机亮起红点提示上一个环节已经好了,已经到了压粉萃粉的环节。   “你要喝什么?甜一点可以吗?”   衡青那会子正在给周应泽一五一十的讲述他前面几天发生的事情呢,他对于谁在背后说过周应泽的闲话记得比他本人还清楚。   听到周应泽问话,他随口应了一声,笑嘻嘻道:“都行啊,别说什么味儿的咖啡了,你泡的屎我也吃。”   周应泽无语抽了抽嘴角:“滚。”   *   咖啡拉花的图案有很多,从入门的爱心图案到郁金香图案,到树叶图案,以及更难一点的天鹅和各种卡通图案。   那些周应泽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选择了最简单的爱心。   他的手很稳,缓缓将手中端着的杯子抬高,将奶泡注入咖啡液里,提起收尾时刚刚好好是一个爱心的尾尖。   “嗯……”周应泽把手中拉好花的咖啡杯递给他,继续提问,“然后你就回来了?不是过那个项目很重要吗,不继续顶着…”   “……放心,没事…”   衡青低头看到了咖啡上的图案,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他前面没注意到拉花图案,一直都看周应泽的脸,看着他认真专注的模样,看着他干净修长的手,接过后才发现是一颗很标准的大白心。   他闭上了嘴,小心翼翼的接过周应泽给他冲泡的咖啡,并没有选择喝掉,反而像捧着一个什么宝贝一样的捧在手里。   在拍了好几张照片以后,之前的外送也差不多到了,因为配送员进不来,就打电话问能不能下去拿。   “我去,我去拿吧。”   出门前,衡青似乎生怕把那颗几位标准的爱心弄散,他小心小心再小心的将杯子转移到了桌面上,这才离开。   周应泽:“……”   *   吃完饭,两人默契的收拾台面,一起拿逗猫棒逗着醒来的两只小猫玩。   逗了一会儿后,小猫对逗猫棒也没兴趣了,开始互打闹起来,而他俩则面对面坐在阳台边的椅子上休息着。   外头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的雨点子打在外面的窗户上淌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时不时一阵风吹过,看着都觉得冷。   室内开着暖气,两只毛茸茸的小猫在地板上你咬我,我咬你,玩的不亦乐乎。   周应泽端起一杯温热咖啡抿了一口,再抬头时看到窗外不只什么时候飞来一只鸟儿,顿时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   然而从始至终,   对面那道灼热的目光始终跟着他。   那天他俩闲着无聊,聊了些闲话。衡青望着外面摇晃的树枝,闻了一口从窗缝里钻进来的风。   “我以前特别喜欢下雨,尤其是下雨以后的空气,有一种很清新的味道,还夹杂了一点泥土的芳香,好神奇啊”   周应泽顿了顿:“嗯,我也是。”   又安静一会儿。   衡青:“怎么办?”   周应泽:“嗯。”   衡青:“我突然发现,即使我和你面对面坐着,我依旧会想你。”   周应泽:“……”   真肉麻啊。   *   是挺无聊的,那天的雨一直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到傍晚才渐渐止住。   两个人闲聊间还聊到了很久以前,衡青那会儿一面和他正常相处,一面给他发一些那种充满颜色以及各种意.淫的短信。   活像精神分裂患者。   至于是不是他心里想的,又或者说就只是单纯的只敢在脑袋里想想而已。周应泽并不知道,他用笑了笑:   “我记得你当时发的那些,嗯…我想想什么来着,办公室肯定不行,以我的性格和我接受到的教育,不太允许我在那样的环境做那样的事…还有什么来着?”   突然毫无防范,直面自己之前的黑历史,衡青尴尬得脚趾扣紧了,几乎脱口而出:“我错了,周老师。”   周应泽拿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真就仿佛是在教育他的学生一样:“你觉得你这样对吗?嗯?”   衡青垂着脑袋:“不对。”   上学时的作为最不安分的那个捣蛋鬼,他以前也没对老师有多么敬畏过,在其他同学怕老师的时候,他觉得这有什么可怕的,直到那会儿听到周应泽意味不明的一声嗯?他莫名还有点腿软。   “你管这个叫追求吗?”   “不是…”   衡青的确不知道那些垃圾短信周应泽居然也看到了,记得那还是他刚和秦源在一起,衡青也还没来长郡的那会儿吧?   各种嫉妒的情绪在胸口翻涌沸腾,他压抑太多太多,急需找一个出口发泄,所以才脑子一抽给他发了过去。   对面一直没有回复,所以他还以为没有看呢。结果他看到了。不仅看到了,还记那么久。   衡青都不知道应该先高兴,而是先尴尬,他当时见周应泽板着脸,还真以为他生气了,心里慌得不行,像个被老师教育的学生,深深的埋着脑袋。   “我知道错了。”   差不多安静了足足半分钟,他听到了周应泽的笑声:“行,下不为例。”   *   收假后的第一天上课,就上午有两节下午一节,那天没有晚自习的课,因此下班早,也就没再去教职工食堂吃饭,下课后就收拾东西往停车场的方向去了。   出门时还有老师和他打招呼,周应泽也笑着点头应付,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   【你在哪。】   【后面。】   【哦。】   下午最后一节的下课铃声响了,过道不少学生拿着饭盒蜂拥而出,周应泽刚收起手机,转角迎面走开的五六个结伴出来的学生对他问好:“周老师好。”   周应泽笑笑:“快去吧。”   刚走到停车场,他看了看手机的新消息,知道衡青就在附近,也知道他正看着他,这让他不由想起刚重生那会儿。   在周应泽从派出所出来的那晚,衡青半半开玩笑的说他知道周应泽这么秘密,他会想解决他吗?   当时的周应泽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假如他的存在给他带来麻烦的话,他会。回答完后,他又问衡青会怎么样。   衡青说:【我啊?泡福尔马林的时候,给我大一点的缸。】   周应泽又回:【没有怎么办。】   衡青:【没有也没事,其实分割下来不容易引人注意,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周应泽当时看到消息还笑出了声,直到看到他下一条。   【请不要再露出那副表情了。阿泽,我很心疼…】   当时的周应泽还不知道他口中的那副表情是什么,直到他转角在一旁的店铺玻璃门倒影上看到自己的表情,   有人时他一般是笑着的,唇边时常挂着恰好的弧度,但在没人时,在只有他一个人时,他的唇角却是向下的,眼里无波无澜,寂静得如一片死海。   衡青似乎比周应泽还要更了解他…   *   【过来。】   衡青一步步从黑漆漆的巷子里走出来,他从黑暗走到阳光下,走到周应泽的身边,两人并肩而行,垂下去的手背有意无意的摩擦。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已经不重要了。   一转眼就快到十一月了,气候明显经过几场雨后,整体有了明显降温,长郡往年每次都是十二月底或者一月份初才会下雪,刚好那时候小猫也满三个月了。   他俩边走边聊着天。   聊前段时间添加的那些领养人从聊天中考察得怎么样,也聊那些小猫的东西可以一起打包给下一任主人。   也聊周应泽之前的一些事儿,他对于自己以后的安排还是挺清晰的:“等我把这届学生带毕业了,我打算辞职。”   “嗯。”   “不问问我想做什么吗?”   “不问,反正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你想逃离这个世界,我们就一起逃离。”   周应泽看了看天边火红的晚霞。   “好啊。”   在某个深秋时节,两个男人轻描淡写的约定了赴死的日期以及方式:在某个大雪纷飞的时节,前往一处深山老林   人死后,尸体会成为肥料,为周围的花草植物提供营养,或许若干年后,那里会长出两颗小树苗,在经历数年长成两棵大树。   深埋土壤的根脉会紧紧纠缠在一起,而土壤上的枝叶会并排沐浴阳光,仿佛很多年前有两个人一起手拉手躺在雪地里相拥而眠。   【第六单元完】 第93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余闻礼有一个很有内涵的名字,据说是他父母当初翻了好几本字典千挑万选,选了好久之后才终于选到的一个名字。   出自张英的《题赠宗至镇公四首其二》中:闻礼闻诗道气浓,天家兄弟尽璜琮。   闻字本意指闻听、见闻、闻名,寓意才华出众、品德贤良、远近闻名。礼字本意指规范、仪式,或者表示对别人尊敬,寓意彬彬有礼。   闻礼两个字合起来的寓意就是才名远播、温柔敦厚、美德、高尚。他们希望余闻礼以后能够成为一个聚集各种美好词汇于一身的人。   可惜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吧?   在他们因意外离开后,留下的儿子最后没有成为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人,他的品德和才华也没有出众。   他最后在做什么…   *   夜深了,不少正常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也早就下班了,而余闻礼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他戴着口罩看着镜头对面的人,仅仅只是一个注视而已,对面的男人明显有些脸红了,感觉特别不好意思的样子。   “时间快到了哦…”余闻礼戴着耳机,耳麦正被他拿在手里,“你还有别的想看的地方吗?嗯?”   他的声线本就干净清冽,那会儿故意压得低低的,尾音上扬像带着无数把勾人的小钩子,顺着耳麦传过去后更是让对面连视频的男子面红耳赤,说话声音都结结巴巴了。   “您再等一下,我,我…我再去充一点钱。”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似乎在找充值入口,余闻礼出声打断了他的操作,他声音压得更低了:“不然你直接加我好友吧,方便吗?”   男子听他这么说,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了,连忙点头:“当然!当然…我还以为不可以加的您的…”   “当然可以的。”余闻礼摸出另一边的备用机,打开的图片并不是名片码,而是一个收款码,“你知道的,我这个也是有一点风险的,加好友的规矩你应该懂的…”   后面的话他就没说了,但是个人都懂余闻礼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加好友当然可以,但是……要先给钱。   至于多少钱?也不多,888一位。   对面的男子没有丝毫犹豫,脸依旧红扑扑的:“那个…猫猫头大人,那个码我刚才没扫上,您能再拿过来看一下吗?”   “好啊。”   余闻礼这次把二维码放在他胸口的位置。   那可是他特意在健身房练了很久的胸肌啊,不会过分肥大,也不会太弱不禁风,正正好好处于一个形状完美,极为很养眼的程度,再加上他皮肤很好,如奶油机般的质地,在头顶特意打光的衬托下,嗯……   反正顺着耳麦,余闻礼几乎能听到对面明显紊乱的呼吸声。   “好,好了。您收到了吗?”   随着男生那边的一通操作,余闻礼这边很快收到了到账提醒,看到钱到账以后,他也跟着亮出了自己的微信码。   等两人加完好友,视频通话的倒计时也几乎归零,几乎在他视频挂断的下一秒,新加的好友发来了一句问候,   【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超喜欢您的!】   【我,我太太太激动了,排了好几天终于排到您了,没找到还能加好友…】   对面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其中夹杂着长短不一的语音以及各种表情符号,这些能够看得出来他情绪的确很激动,非常激动。   这也很正常,毕竟余闻礼在网上还是一位挺有名的…网黄。他的网名叫流泪猫猫头,头像同样也是一只眼泪汪汪的小猫猫。   但和头像以及名字画风完全不搭的是他本人发布的内容,虽然他从不露脸,只露身材,偶尔发一些自我疏解的视频,但他涨粉依旧非常快,无外乎他身材实在是太好了!   连手也很好看,手指瘦削而修长,骨骼分明,净洁如玉,指甲圆润干净,白净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纹路。   仅仅只是一张手的照片就获得了无数的点赞和转发,更别说他后续发的其他腹肌和胸肌,又为他引来了多少粉。   再后来他除了发照片外,又多了一项业务,偶尔还会拍摄一些视频,基本上都是不露脸的,但越这样,反而让人的探知欲望抵达顶峰。   总之“流泪猫猫头”的账号越来越红了,于是和平台上其他的同行差不多,他也跟着公布了他在另外一款名为幸识网站的账号。   幸识是一个隐私交友平台,但对于余闻礼来说,完全就是一个中转站,里面可以文字聊天,也可以语音聊天,也可以视频。   当然,这些都要钱,由用户自己设置。   其中文字最为便宜,视频是最贵的。如果有谁想和他一对一视频,不仅按分钟算钱,还需要排很久的队,提前预约。   余闻礼一般都会在这一步挑人来进行下一步操作,看着就人傻钱多好骗的,他一般会让他们绕过平台,和自己私下进行联系,这样可以不被抽成。   反正又不是他一个人这么干,他其他的同行也这么干啊,爱加就加,不加就不加呗。   当然,作为回报,他偶尔也会在动态里公布一些不再推上公布的全新照片视频,也算是一种给了888的福利?   *   这位小男生已经是他加过的第八百五十七个好友了,每人加好友都需要888的红包,也就是他单单加好友就已经赚了六十七万多了。   嗯,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的确已经很多很多,但对于余闻礼来说,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熟练的和新加上的好友发了一串给所有好友都发过的注意事项。   其中包括可以保存他朋友圈的照片和视频,但只能看,不能私自流出去。不要打听他的个人信息或者真实名字等等…   要求还挺多的,但有些话的确还是一开始就明说比较好,这是余闻礼的一贯习惯。   而差不多再过了一分钟后,对面应该是看完了余闻礼发到内容,很快回复了好,并且还复旦一长串自我介绍消息。   余闻礼飞速掠过了那些性格和兴趣爱好的介绍,着重看了一下他说的家庭和职业,嗯,果然,他刚才就看到了对方视频后面的背景看着挺不错的。   点开对方的主页,在备注和标签里将对方讲的话复制了上去,名字则变成了857号杨林。   【857号杨林:还是感觉好激动啊…】   【猫猫头:嗯,今天有点太晚了,我就先睡了,明天再聊天吧。你也早点睡觉,晚安~】   这句话余闻礼发太多变了,熟练到几乎不用看键盘,闭着眼睛都能打出来的程度。   对方也立刻回了晚安。   而嘴上说着要睡觉的余闻礼退出和备注我和857号的聊天框以后,熟练的先给其中一个分组都发去了晚安,又摸出另外一摞旧手机。   一共五个,手机大多都是有些过时的旧手机,屏幕至少有几条裂缝的那种,每个手机都登陆着不同的账号,并且用着不同的情头。   他首先回了第三台手机,标签上写着一个名字范羽。   倒不是他心里多么在意这个范羽,主要是他年纪小,比较粘人,又是个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他刚刚也就接了两三个视频而已,消息又是99+了。不是,他是真能发啊。   【在干嘛?】   【你说我们明天去看哪部电影比较好?】   【图片】   【图片】   【图片】   【我比较想看第一个,但第二个最近风也挺大,听说特别特别好看。第三个是最近出的系列续作,你还记得吗?就记得去年上一部上映的时候,咱们一起去看过的。】   【那应该还是我和你第一次面基吧?】   【真怀念啊,那次你好高冷,我远远看了你好久都不敢走近和你搭话,你也不怎么理我,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图片】   【这是我那时候拍的…】   【好纠结啊,我想看1,又想看2,3也想看…】   【你在干嘛?怎么不回消息?】   【我看到你幸识还在线了…】   【你是不是又在和别人视频?】   这条往下就是连着五条的转账信息,几乎都是五千二,以及各种其他的乱七八糟的文字消息,余闻礼也没怎么耐心看了。   他点开对方的几条转账挨个收下了。   而他这边刚收下转账,对方也立刻知道他在线了,一条视频通话直接打了过来。   “……”   五个里,他是真的有点烦了。   余闻礼熟练地点了挂断,透过手机屏幕里反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余闻礼紧紧抿着的唇,但他。下一秒发送语音的语气却是微微带着睡意。   “我刚睡醒。”   “刚没看到消息。”   “幸识没在线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余闻礼一看到那句说什么他在线就知道是对方在诈他了,他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当然一直都是隐身状态啊。   幸识在隐私这一块做的还是挺好的,可以让用户自由选择是否出现在首页广场,是否可以被检索到,乃至在线状态都是可以更改的。   范羽果然只是在炸他而已,看他坚决否认以后,这次发来的语音里明显语气就低了很多,说他自己可能是看错了吧?   余闻礼立马反将一军。   【我好久没上那个软件了,你还在?】   这下应该解释的人立马成了对面,他说他只是因为他很久不回自己消息,他没有安全感,担心害怕而已,所以才上去看了一眼。   【余闻礼:哦…】   【范羽:你说看哪个电影呢?】   什么电影?余闻礼又重新把那上面的消息看了一遍,鉴于明天是情人节,能够看得出范羽应该是比较想看第三个的。   【余闻礼:第三个吧。】   【余闻礼:另外两个可以下个星期和下下个星期,电影应该不会这么快就下映的。】   【范羽:好呀好呀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实在有点太困了,明天再说,好吗?小羽?”余闻礼的表情很清醒,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朦胧的睡意,仿佛真困得不行。   “好吧好吧…”   *   对面又发了几条语音,至于内容是什么,余闻礼都没点开听就关闭了3号手机,继续的拿起另外一台贴着何思辉的4号手机。   这边的消息倒是没有前面那个三号那么多,但也基本上是一会儿一条,一会儿一条。他不会很直接的说嫉妒吃醋,只会不经意的透露一点。   【明天你要是没空的话,就算了吧。】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过这种节…】   过了一会儿   【图片】   【这家餐厅怎么样?】   【这家我之前吃过,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远了…】   【图片】   【这家离你那儿挺近的。】   又过了一会儿   【我觉得过节就两个人在一起就挺好的,不用特别准备什么礼物…】   【你应该在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我先睡了,晚安。】   十五分钟过去后:   【对了,你喜欢什么花啊?】   余闻礼之所以选择第二个回复4号的消息,也是何思彦看着不粘人,且本人从外表看着性格也不怎么样,但实际上…   【猫猫头:你选哪个就行。】   【猫猫头:抱歉,我手机最近出了问题,消息有延迟,没收到你的消息。】   【猫猫头:你睡了吗?】   【猫猫头:晚安。】   虽然何思彦说他睡了,但余闻礼知道他肯定没有睡,肯定还在等他的消息。   果不其然,余闻礼这边的消息也才刚发出去而已,对面的消息立刻就来了。   【何思彦:我正打算睡了。】   【何思彦:还没睡呢。】   【何思彦:我早就说给你换个手机了,你那个那么破…】   *   拥有消息延迟借口的余闻礼直接无视了他后面发的消息,有什么明天见面再说吧,   接着就是,2号手机。   在打开屏幕之前他就猜到了程贺的消息肯定和其他人与众不同,点开以后果然。   【图片】   【我明天晚上穿这个怎么样?】   【图片】   【图片】   程贺的年纪比余闻礼还要大上六岁,已经参加工作了,从事金融行业,不像三号那么粘人,也不像四号那么别扭,他有点……闷骚。   记得刚见面的时候,程贺西装革履,戴着金丝边眼镜,俨然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结果熟了以后才知道他内里…   余闻礼都没点开图片看是什么,单看小图,就知道了那是几件布料很少很少的衣服,有蕾丝边的,还有小铃铛…   【可以。】   为了显得他的确认真看过,也为了表示回复的真诚,余闻礼还特意补了一句。   【我喜欢第三张那个。】   *   2号回复完,余闻礼顺手拿起第五个手机,上头的标签是…蔺世彬。   5号是这五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的,今年…三十五岁还是三十六岁来着?余闻礼记得可能不太准确,反正他的确是最不怎么粘人的,平时工作也很忙,消息框就光秃秃的两条消息。   晚饭时间:   【吃晚饭了吗?】   过了一个小时   【睡了吗?】   【明天还是在之前的地方见吗?】   在网上是两人白天的消息和一些转账记录。毕竟情人节嘛,哪怕蔺世彬压根不和余闻礼在同一个城市,且工作繁忙,但他也还是打算飞过来,不管怎么样都还是要见一面的。   【猫猫头:嗯。】   【猫猫头:明天见。】   *   最后一个是一号手机了,余闻礼深吸了一口气,滑动屏幕,解锁,对面消息非常多。这个稍微有一点点特殊,因为他和余闻礼是同行。   【你又不在了。】   【哎……我应该就是你鱼塘里待遇最差的那只鱼了吧?】   【你再不来喂饲料,你鱼儿就要跑了。】   【明天情人节,你应该不止见我一个吧?你打算把我安排在哪个时间段?】   【猫猫,你真的好狠的心啊,我可是狠心推了好多人的邀约。】   【图片】   【图片】   【图片】   【你看看,这么多人约我,我都没有答应呢。你还不回我?】   江帆和余闻礼都是比较有名的网黄,也的确称得上一句同行,但也可以在这个同行前面加一个形容词前缀:一个有点蠢的同行。   起初刚认识的时候,   余闻礼是真没打算和江帆有什么瓜葛的。   那会儿余闻礼刚开始建号,只发了一两条动态而已,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而江帆已经是比较有名的网黄了…   在那个0多1少的圈子,本来1就非常稀缺的,长得还好的更是稀有品中的稀有品,所以当时的江帆还是很有名气的。   因为当时想着他能稍微转发一下,也能为自己引一点流,于是回复了对方的私信。   【兄弟你这图P的挺好的。】   【我没P】   这是余闻礼和江帆最开始的对话。   也因为这样的开场白,余闻礼也没想到他俩后来的关系会变成这样。哪怕就是见面之前,他看对方主页写的纯1,心里也压根没想过他们之间会有什么。   直到一次两人在线下见过一次以后,对方就立刻就变了一个人一样,格外热情起来,   【我靠我靠。】   【我还以为你照片是P的,真没P啊。】   再然后,他可能自以为和余闻礼成为了好朋友,经常来找他聊天,给他发消息,给他吐槽一些他经常遇到的一些粉丝的事儿。   【我靠,烦死了,我不回消息不就是不想回吗,长那么丑,该不会自己清理,身上还有味儿,谁他妈跟他约第二次啊?那点钱还不够老子的精神损失费。】   【猫猫,你在吗?】   【猫猫,我花钱找你约一次呗。】   【猫猫,我可以给你看我最近的体检报告,传染病八项检查也可以给你看的。】   鉴于江帆之前主页的标签,余闻礼拒绝了,说自己不太能接受下位。   对方消停了几天,直到余闻礼在幸识的订阅频道上传了一段他和别人的视频以后,江帆应该是看到了。   凌晨三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外加转账,   【是你的话,我可以试试。】   再然后余闻礼收下了转账,两个人有了第一次。再然后上一个1号的那位实在是太烦太烦了,占有欲过分强,居然开始跟踪他。   余闻礼顺势就给断了。   江帆立马就知道了,因为是同行,他太懂他的潜在台词了,只要不回消息就开始发红包转账,几乎主动想跳进来他的鱼塘,于是…   江帆就这样成为了五个当中的一个。   *   包括这一次也是一样,他完全不用看幸识就知道余闻礼在和别人视频聊天,估摸着他也快结束了,又给他发了几张转账。   【收到转账8888元】   【收到转账8888元】   【忙完了吗?】   【呜呜呜这是我这半个月辛辛苦苦赚的,全给你了,呜呜呜你真是好狠的心啊,还不理我,前面到底还排了多少人啊…】   【怎么还没到我?】   【你再不来喂饲料,我真的要走了!】   面对江帆的话,余闻礼就绝对不能用对其他人的口气和他聊天,他只需要在他面前显露出江帆以为的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就行。   他很坦白的回复:   【来了来了】   【诶,你走了吗?】   【你排在中午,时间是多的…】   这句话是为了让江帆知道他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他是其中最特别的。   余闻礼太清楚江帆为什么要这样了,无外乎男人的胜负欲作祟,所以他的消息可以慢一点,甚至有时候还可以故意露出一点破绽。   对面依旧回得很快:   【晚了,你的鱼儿已经死了。】   余闻礼本来是打字回复的,想了想发过去了一条语音:“那怎么办,那咱俩断了?就是有点可惜,我提前准备的礼物…”   对方这次回复很直接,没有打什么字,也没有发什么语音,直接一个视频给弹了过来。   余闻礼选择接了。   一接通,江帆先看到余闻礼这边敞着衣衫的雪白胸肌,立刻哇呜了一声,流里流气的吹了两声口哨:“你这是…才下播呢?”   余闻礼点了点头。   对面的江帆倒是穿得严严实实,但是能够从他做好的头发,以及背后打光灯能够看出他刚才应该也在直播。   “哎,我跟你说,刚才有个沙比,快给我烦死了…”他又开始照旧吐槽起刚才直播发生的事儿,“我都说了不用开镜头,不用开镜头,他还非开,差点没给我吓了,我看到他那张脸都吓软了…他居然还说要来找我?!”   和余闻礼的路线不同,江帆对自己的颜值很自信,发出去的所有照片和视频一直都是露脸的,粉丝多的同时,麻烦也很多。   江帆线下不止一次被粉丝骚扰过,他也经常和余闻礼吐槽这个事儿,都已经搬了好几次家了,余闻礼本人也偶尔时不时的回应一两句或者附和着。   “嗯,你下次少拍一些周围的建筑物。”   *   江帆有一张还算不错的脸,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笑起来的时候眼下的卧蚕格外明显。头发应该是前两天刚染的紫灰色,在背后打光灯的照射下,隐隐像在发光。   而余闻礼这边呢。   比起刚才和那几位陌生网友视频,这次对面是一个已经在线下见过的人,那就完全没有必要戴什么口罩和鸭舌帽了。   在他取下帽子和口罩后,对面的江帆眼瞳微微放大,而后摇头叹气:“哎,看了好多遍了,还是觉得你长得也太不像真人了吧?”   余闻礼没有染头发,他的发色极黑,由此衬托出肤色极白。他的眉眼精致,仿佛经人精雕细琢过一般,无一处不是完美的。   唇角微微向下的弧度可以看出他平时应该是不怎么笑的人,每当凝视着他人时,他的眼里又总蒙着一种灰蒙蒙的忧郁色彩 。   “哎……你快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了。”江帆故作夸张的捂着胸口,“我刚才可是把我赚的钱都给你了…诶,先等会儿。”   余闻礼看着对面的江帆熟练的当着他的面摸出另外一台手机,也不知道在上面敲敲打打的什么,应该是别人在聊天。   余闻礼安安静静的等着,对面大概过去了三分钟,他这边收到了一笔5200的转账,以及几张截图,均是来自于江帆的。   点开看了一眼,是江帆和别人的聊天记录,对方给他发了很多表白信息,还有转账,两人拉扯了一阵子后,江帆收下了转账。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前脚刚收了5200,还没到手里热乎一阵子呢,他转头一分没留的全转给余闻礼了。   视频里的江帆还冲他挥了挥手机,“猫猫,你看,我骗别的男人的钱养你。”   绕是素来不爱笑的余闻礼那会儿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清了清嗓子,看了看电脑下方的时间,真快啊,居然快一点了。   余闻礼:“你几点睡?”   江帆:“应该两点吧,哎对了,你说你给我准备了情人节礼物?什么礼物啊?”   余闻礼:“明天就知道了。”   江帆也没过多纠结,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屏幕上的余闻礼:“我真被你排在中午?时间是最多的?”   “当然。”余闻礼顿了顿,“你上午应该也起不来吧?你应该会睡到十二点,所以中午两点左右见面,刚刚好。”   江帆:“你还挺贴心的,上午是谁啊?”   余闻礼抿了抿唇,含糊不清道:“一个小孩儿,陪他吃早饭。”   江帆:“早饭?你起得来?”   余闻礼:“嗯。”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结束通话的时候正十二点五十三分,他这一次是真的要睡了。   关闭电脑后,挨个挨个把手机收起来后,余闻礼整个人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就这样闭目了约10多秒,再度睁眼后,他起身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他在市医院旁租住了一个套二,一室两厅一厨一卫,他自己睡次卧,主卧充当工作间,电脑和直播设备以及一些布景道具都放这边。   从工作间到洗手间洗脸,洗澡,再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睡觉一共花了半个小时。   主要由于他今天洗澡的关系,不用洗的那么仔细,稍微冲一下就好了,半个小时里有十多分钟的时间是他在给自己拍视频。   这样明天发朋友圈的素材就有了。   一面想着到时候怎么发,一面回复着其他网友的消息,同时零零散散收些小额红包。   等余闻礼从浴室出来躺在床上已经是四十多分钟以后了…   如果说明天见面的那五个勉强算男友的话,那么余闻礼断断续续的回复的这些陌生网友约等于就是一个备选。   偶尔选择性回两句,养一养。   入睡前,余闻礼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是一点五十的样子,闹钟是早上六点半,他还能睡……不到四个小时。   睡眠时间不多,他可没工夫拿这个时间去思考一些有的没的,在闭眼冥想了一会儿后,很快就睡着了。   *   余闻礼一方面喜欢情人节,一方面又不喜欢情人节,喜欢是因为在这一天他能收到很多很多礼物和转账,不喜欢是…太忙了。   早上6:30起床,洗漱收拾。7:00出门地铁,7:20见到前一天还在聊天的三号范羽,当然他手中拿的也是相对应的手机。   范羽比余闻礼要小几岁,还在读大学呢。在他过去前,前者就提早等在了地铁外,远远看到他,立马迎了上去。   这是个藏不住事儿的,见面没一会儿呢,早点都还没上来,他就已经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一共有两个精美的盒子。   还没打开余闻礼就猜到其中一个盒子肯定是球鞋,毕竟范羽自己就是重度鞋迷,乃至于他那天脚上穿的也是之前范羽送的限量款。   他专门是穿给他看的,而范羽当然也看到了,知道余闻礼挺喜欢的后,脸上的笑容又明媚了几分。   第一个盒子打开,果然是一双崭新的白色球鞋,余闻礼记得售价在两万多左右?   另外一个盒子是一个高奢牌子的吊坠,和他自己胸口佩戴的是情侣款,价格也不便宜,小一万左右。   轮到余闻礼送时,他从随身背的黑色背包里摸出一个还没拆封的新盒子:“你之前不是说想打游戏嘛,我就随便挑了一个…”   那是一款很有名的进口游戏手柄,各方面都是顶配,价格不算便宜,也有小五千了,但他送出去也没有什么可心疼的。   毕竟这东西又不是他自己花钱买的。   是别人送的,他又不怎么打游戏,所以收到手以后连拆都没拆过,这会儿刚好拿出来。   范羽:“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你居然记得啊…”   那会儿早饭也快到了,余闻礼顺口安抚了几句,余光处注意到范羽又在摆弄他的手机,他也依旧什么别的反应,看呗。   反而是范羽打开手机以后挺惊喜的:“你真的把我照片设置成屏保啦?”   不止,连手机密码也是他生日呢。   如果他再点开联系人列表,就会发现他的对话框还是被置顶在最上面的,这种类似的小细节很多很多,余闻礼做得太熟练了。   范羽当然也看到了,瞬间被感动,反过来和余闻礼主动道歉:“我昨天不应该随便试探你的,我只是感觉太没有安全感,太害怕了…”   他的害怕完全是出于余闻礼长得太好看了,就他们刚才走在大街上时,就有路人过来给余闻礼搭讪…   这话也是挺搞笑的,他俩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心里还不清楚吗?当然,余闻礼不能这么明着说,他现实中话很少的:“嗯,我知道。”   *   两人一起吃完早饭,又去附近的电影院看完了昨天说好的那场电影。   因为余闻礼给的借口是自己今天还要上班,早上还是让同事替他顶班,所以在从电影院出来后,也就顺理成章的提出了告辞。   范羽是挺舍不得的,但被余闻礼摸了摸脑袋后,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而在亲眼看着范宇走进学校大门之后,余闻礼立刻转头在路边开始拦车。   坐上车以后,在司机开口问目的地之前,他就提前把目的地报了出来:“师傅,去星辉商场的B2口,麻烦快一点,谢谢。”   当时是上午十点二十五,本来预定是最晚十点离开的,十点半约了何思彦的。   但范羽太粘人了,硬是要余闻礼送他回学校黏黏糊糊了一路,这才耽误了二十五分钟。   看来得找个时间说分手了。   余闻礼如此想着,顺手把手里的手机关机放进了背包的夹层里,又摸出一台手机开机,屏幕赫然是何思彦和他自己上一次的合照。   他点开外卖软件,在星辉商场附近的一家奶茶店随便选购了一杯奶茶,配送时选择到店自取。   按照他们的出单十八分钟算的话,   他到星辉商场时,刚好做好。   *   08:05   【何思彦:你还没醒么?】   09:59   【何思彦:你不用那么早的,我可能得要一会儿。】   10:15   【何思彦:昨晚睡那么晚啊,现在还没醒,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约好见面的。】   10:26   【手机静音了,刚在洗漱。】   【我应该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到…   【你已经到了吗?】   10:27   【何思彦:还没。】   【何思彦:没事,你不用太着急。】   看到何思彦说他还没到,余闻礼就知道他肯定已经先到了。毕竟是自己这边迟到了,余闻礼。对待表情包里挑挑拣拣,发了几个流泪的表情。   【何思彦:好啦,我又没有生气。】   余闻礼一路上都在看手表,还有两分钟就到了,刚好外卖软件也弹出消息提示他,他的外卖订单做好了提醒他过去拿。   到了。   下车前,余闻礼熟练的把脖子上的范羽非要亲手戴的情侣吊坠拿了下来,又闻了闻身上应该没什么别的气味。   *   “…我都说了不用那么着急的。”   何思彦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了擦余闻礼额角的汗,又接过余闻礼递过去的奶茶,“我不怎么爱喝这些的…”   余闻礼知道他爱喝,尤其喜欢喝杨枝甘露,他刚才点的也是杨枝甘露。和程贺相处的时间里,他深刻明白了他的话,就要反着来听。   “抱歉,让你久等了。”   那时已经是十点四十五分钟了。   “没有没有,你来的刚刚好,电影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何思彦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电影票给他,“刚好去检票呢。”   余闻礼低头看了看电影的名字,嗯,很少,他不久之前才看过的。   这个系列电影宣传很聪明啊,号称什么情侣必看。似乎不管什么东西,一旦和爱情挂上钩,好像都一下变得不一样了?   尤其是那天还是情人节。   满场啊。   电影院里,余闻礼看着已经看过一遍的电影,手心是何思彦温热的触觉,酥酥麻麻的,他在轻轻的挠他的手掌心。   余闻礼自然也很懂的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至于两人中间座位的扶手,刚坐下的时候就何思彦很自然的抬起来了。   那会儿在黑漆漆的影院里,周围还有不少其他情侣呢,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余闻礼,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垂下的手紧紧握着。   *   看完电影出来刚好是十二点二十,两个人在商场内吃了顿午饭,等上菜时互送礼物。   何思彦这次送的是最新款的新手机,   而余闻礼则是一条领带   这次告别都不需要和何思彦说什么,他本身有工作,还是个小高管,情人节又不是什么法定节假日,他请半天就很不错了。   “真不好意思…”   何思彦刚才收到了余闻礼送的一条领带,又是他亲手为他系上去的,心情别提有多好了,罕见的没有说反话,“我很喜欢…”   余闻礼送何思彦去停车场的一路上,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因此他总能感受一些路人的不住回头看,兴许也是在猜测他俩的关系吧?   “每次跟你出来,都被好多人看…”何思彦看起来好像是在抱怨,实际上眼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你这件外套,是我上次送你那件吗?”   余闻礼点点头。   何思彦更开心了:“反正我上班还有一会儿时间,你现在去哪?我送你吧。”   余闻礼看了看时间,那会儿一点五十六分,距离和江帆约定的两点半还剩下三十四分钟呢:“…去市图书馆吧。”   刚好他给何思彦说的身份是大学生,去图书馆也是非常符合人设的,再者他和江帆约定的地方离市图书馆也不远。   “好。”   何思彦在余闻礼快下车时突然又叫住他,先是提醒他把礼物拿上,又突然凑近吻在他的脸侧:“闻礼,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   *   余闻礼把谈恋爱这件事认认真真是当作事业在做的,认真到记得每一个的生日,记得每一个的忌口,喜欢的颜色,说过的话。   平时出门在外,他自己不太喜欢说话,那么其他的细节就一定会做的很到位。   例如在外面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很注意对象的情绪,聊天时尽可能挑着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连走路步伐都会尽可能配合对方。   一米八六的个子,人又长得那样俊美,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是人群的焦点,怎么看都是完美男友啊。   所以很多时候都不用他主动要钱,只要稍微暗示一下,对方都会主动给他转钱。   余闻礼一共俩身份,对不同的人又有不同的说法,一个是在校大学生,另外一个牙科诊所的医生,他甚至还分别搭配了不同照片。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在余闻礼在路边等人的时候,一旁穿着校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学生小妹妹推来推去,来了一个性格外向的来问余闻礼要联系方式。   “可以加个联系方式认识一下嘛…”   看小姑娘脸憋得通红,余闻礼也没说太过分的话,取下耳机,装作刚才在听歌,没听到的样子:“……不好意思,我刚没听到,我也不是本地的,我外地过来玩的…”   余闻礼婉拒的借口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在他想着怎么能委婉的再说几句时,路边悄然停下一辆车:“哎呀,我还来晚了…”   车窗摇下,正是江帆。   *   余闻礼和江帆在一起以后,两边都极为默契的没有公布关系,顶多就是互动频繁了一些,在其他人看来无非互相引流嘛。   外人眼里的江帆依旧还是纯1,之所以和余闻礼互关,也只是关系好点的网友而已,粉丝们并不知道他们关系已经好到那种地步了。   正因如此,余闻礼每次看到江帆评论区一大堆留言时,都会有种莫名的喜感,类似于“你家1背着你在外面做0”的黑色幽默笑话。   江帆的网名叫凌晨四点半,他的粉丝给他留言时一般都是叫他凌晨,包括刚开始余闻礼也是这么叫他的,而江帆则叫他猫猫。   他降下车窗后,像只开屏的花孔雀般主动冲对问余闻礼要联系方式的那几个学生妹挥了挥手:“我的联系方式要不要也要一个呀?”   他一上来就如此主动热情,还说要载人家出去兜风,可不是把人家都吓到了吗?   余闻礼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对他这种行为实在是没脸看了:“开车。”   哪怕已经知道了余闻礼的本名,江帆依旧还是很喜欢叫他的网名,每次见面都不厌其烦的叫他猫猫猫猫,猫猫长,猫猫短的。   那会儿也不例外。   “猫猫吃过午饭了吧?我还没吃呢,陪我去吃会儿?”他把车载音乐的音量调得稍微小了一点,“中午吃的什么,西餐还是中餐?”   “日料。”   “行,那咱们去吃…”他想了一会儿,“猫猫,你想吃什么?”   “都行吧,反正我吃不了太多。”余闻礼看着外头车水马龙街道,看了看江帆后备厢隐约露出的灯光,又看看他开的那辆车。   挺出名的一个豪车牌子,不便宜。   江帆虽然和他是同行,但他自己并不缺钱,在网上做网黄纯属闲得慌,没事儿干,自己找事儿做而已,以上是他自己的原话。   而余闻礼自己呢,无论是对江帆还是对其他四个,他一直都没有在他们任何一个人面前隐瞒过自己的财务状态。   正因如此,他们收到他送的礼物后,高兴之余才会不约而同的说让他不用花钱,心意到了就行之类的话。   “你什么时候赶下一场?”江帆单手控制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捏了捏余闻礼的脸,“我还有多久的时间?”   既然他问的这么直接,余闻礼也没有拐弯抹角:“到五点半。”   两点半到五点半,三个小时。   “你分给我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要多些…”江帆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夸张的捂着胸口,“要不不去吃饭了,咱们直接去酒店吧。”   余闻礼也认真思考了一下:“也可以。”   “你别这副很严肃很认真的样子,我真的会当真的。”江帆再度动手动脚,试图伸手过来捏他的脸,这次被余闻礼伸手挡了下来。   余闻礼:“不要把我脸上的防晒蹭掉了。”   他不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语气或者表情有什么不对,甚至他压根只是在很正常的聊天,说话而已,但在江帆眼里却特别戳他?   “别这样看我,我心跳又加快了。”江帆控制着他那边的车窗半降了一点,“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很冷漠,后来又觉得你有点天然呆…”   余闻礼:“嗯?”   江帆:“没什没什么。”   最后江帆还是带着余闻礼去了提前预订的餐厅,到在下车前,他神神秘秘的打开后备厢,里面果然是满满当当的红玫瑰,而花丛的中间有一个发着光的丝绒礼盒。   就那个大小,一看就是饰品,   已经猜到了。   余闻礼:“你不如直接给我折现呢,也省得我到时候还要挂二手网站卖…”   江帆:“我送的你也要卖掉吗?”   余闻礼:“……”   “行吧行吧,给你折现。”江帆摸出手机熟练的开始转账,操作完之后还在他面前晃了晃,“好了吧,我的猫猫头大人,你现在对我笑一下了吧?”   余闻礼突然想起他和江帆第一次面基的时候,他其实早就到了,但是他还是在远处观察他很久,最后才走近他。   此时的江帆用一种疑惑不可置信的口气问他:“你就是…流泪猫猫头?”   余闻礼当时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而现在他又模仿着一些粉丝叫他的称呼叫余闻礼猫猫头大人,这份喜感成功让余闻礼弯唇笑了笑。   一个平时不怎么笑的人,骤然想起来给别人的冲击是不一样的,仿佛冰雪初融,有种令人心跳顿缓的错觉。   江帆怔愣片刻后,回过神:   “值了。”   *   他和江帆告辞就完全不需要什么借口,甚至于他去见程贺时,都还是江帆给他送过去,还从他的后备箱挑挑拣拣,包了一束花。   “嘶……”江帆一副牙很疼的样子,看着余闻礼抱着花要走了,突然又拽住他,“房号到时候给我说一下啊。”   余闻礼:“你干嘛。”   江帆:“我开隔壁…”   余闻礼:“……”   后来两个场子赶的还算顺利,第一个是程贺,他们是五点二十左右见面的,那会儿吃晚饭太早,余闻礼又不太饿,所以…   他看着手中熟悉的电影票,在心底叹了口气,而一旁的程贺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怎么了,你看过了吗?”   余闻礼看过两次了,这是第三次了,但他当然不能这么说:“没有,这个我还没看过。”   程贺:“那就好,我平时不怎么看电影,也不知道该选什么,还担心你对这种类型的片子没兴趣呢。”   那天的程贺应该是有特意精心打扮过的,没有穿西装,穿着一身卡其色的便装。   余闻礼能看到他特意修过的眉毛,也能闻到他身上还有一股很明显的香水味。   “我都忘记给你拿花了,下次一定给你补上…”说话时程贺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一捧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时不时凑过去闻一下,看着还挺喜欢的,“好香啊…”   余闻礼:“你喜欢就好。”   熟练的入场检票,等看完电影出来,其实差不多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但程贺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他直接开车到了一家星级酒店。   *   再结束,外面已经天快黑了。   余闻礼看着手机里多的转账信息,又看看在一旁睡得很香的青年,他那会儿特别特别想点一根烟,但他控制住了。   不能抽烟,留下来的味儿很重。到时候蔺世彬能够闻到,自己在他面前的人设可是一个乖乖学生仔,不会抽烟喝酒的那种。   甚至,蔺世彬为了不让他吸二手烟,在他面前也几乎不抽烟,假如他身上有烟味的话,那岂不是就露馅儿了?   蔺世彬的生日什么时候?他感兴趣的话题呢?上次见面两个人聊了什么?真累啊,脑子连轴转了一天,余闻礼感觉到有点疲惫。   他有点困,但那会儿还不能睡,因为再过一会儿,蔺世彬已经下飞机了,他似乎定的酒店也是在这边吧?   毕竟附近星级酒店也就这家位置好,环境还好,虽然价格昂贵,但服务的确到位。   那到时候怎么办?余闻礼提前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等蔺世彬到了酒店,他就以出去吃点东西为由出门,然后和蔺世彬见面?   希望他俩的房间不要搁太近。   说起房间…原本闭着眼睛的余闻礼突然睁眼,他想起来了,江帆就在隔壁!他余光处看了一眼依旧还在熟睡的程贺。   轻手轻脚的从他的背包里摸出了另外一台手机,江帆的消息果然已经好几条了。   【你们结束了?】   【我靠,你今天不行啊。】   懒得回复,直接无视。余闻礼确定江帆应该不会捣乱以后,又抽空看了一眼蔺世彬那边,上一条消息还是刚下飞机时给他发的。   从机场到进城…   应该…快了吧?   手中的手机都还没收好,一旁睡着的青年翻了一个身,整个身子依赖的埋进余闻礼怀里,他并没有睁眼,只是迷迷糊糊的问他在干嘛。   “没,看看时间…”余闻礼也是担心他看到屏幕上的内容,干脆低头在他睁眼前来了一个深吻,在遮挡住他视线的同时默默把手机藏好了。   被突然亲吻得逞贺不知道真相,还以为是余闻礼又想了,他自然的伸出手臂拦住余闻礼,扬起脖颈给亲了亲他的鼻尖。   余闻礼那会儿想了想时间已经有点来不及,于是继续亲了亲他的眼皮:“你太累了,现在好好休息会儿吧,嗯?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程贺本来也就没怎么睡醒,也顺势答应了,等着他呼吸越来越平稳时,余闻礼缓慢的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   轻手轻脚的下床,轻手轻脚的穿衣服,轻手轻脚的出门,然后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神:“啧啧啧…”   江帆抄着手半倚靠在门旁边,凑近在他脖颈闻了闻:“一股浓浓的玫瑰香精味儿,来我房间散一散吧,这味太大了…”   余闻礼:“……”   *   蔺世彬工作很忙,平时很大一部分时间都不在国内,那会儿应该也是抽空过来的。   男人见面时穿着一身正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行走之间,那种久居上位的气势,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他见到余闻礼以后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说他比上面见面的时候要瘦一些了,余闻礼倒没觉得哪里瘦了。   “可能是因为上次我们是冬天见的,那会儿我穿得是羽绒服,现在是夏天吧…”   他俩见面次数不多,提到这个蔺世彬还挺自责的,觉得自己没办法陪余闻礼过节日,因此一见面就把礼物递了过去,还问把一些他生活费够不够之类的话。   余闻礼非常符合人设推举了一番。   大约也是在那时他又感受到了那股被什么人注视的感觉。   也不只是那一会儿,从早上开始余闻礼就感觉到了,但他并没有当一回事,这种被路人打量的视线对他来说太正常不过了。   更别说他那会儿和一个成熟男人面对面坐着吃烛光晚餐,会被其他人当新奇怪物一样的看,也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很正常的,余闻礼尽可能让自己忽略那道视线,一面回答着蔺世彬提出的问题:“课程还好,不是特别多…就是现在还不知道以后做什么呢。”   在烛火的映照下,余闻礼那张俊美的脸庞显得更加,   “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刚才送的礼物也是我在网上看到的。我另外给你拿点生活费,你自己喜欢什么就自己买…”   蔺世彬看着他的目光除了对他那张脸的欣赏之外,还有一丝丝显而易见慈爱:“你别担心钱的事儿,也不用这么着急出来参加工作…”   他轻描淡写得说他要是喜欢学医,他可以出钱送他出国留学深造个几年,等再回来的时候,他想去哪个医院都可以…   余闻礼把盯着对面的男人的目光收回到面前的牛排上,他想起来了,蔺世彬今年应该是三十六岁了吧?   他结婚早,和前妻离婚后,唯一的儿子理所当然的归他,好像快初中毕业了吧。   他足足比闻礼要大十五岁,但他看着还好,面部不怎么显老,又因为平时有经常健身的关系,身材很好,看起来就像刚三十出头。   以他那样的年纪和性格,当然不会关注什么网黄。所以余闻礼最开始并不是先认识蔺世彬,而是先认识的他十来岁的儿子。   因为他儿子很迷余闻礼,明知余闻礼不加未成年,却还是装成年人加上了他的好友。一直给他发消息,很主动的约他见面。   后来余闻礼几句话炸出对方是个未成年,立刻想也没想把之前收的钱全部退了,并顺便将对方的几个平台账号一起拉黑。   他也没有想到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那小孩的父亲居然会加上他?当时他也是同时在跟好几个人聊天,酒出了一点点纰漏,一不小心就把消息发错了。   上一秒还在和对方正经的聊天,下一秒就变成了暧昧消息,蔺世彬当时也立刻反应过来,问他多大?在网上做这个多久了?   男人可能都有那个救风尘情节,哪怕对象是个男的,蔺世彬也苦口婆心的劝他,说什么看了他的照片,感觉他年纪还挺小的,缺钱的话也不用干这个…   反正后来稀里糊涂的,他俩不仅见面了,然后又发生了不可言说的亲密关系,再往后就变成了这种类似于包养的交往。   蔺世彬相信了余闻礼随口编出的一个感人身世,为此和他儿子关系一直很僵,甚至对余闻礼应该是有一点点愧疚在身上的。   他也是余闻礼鱼塘里除了江帆以外,   最好糊弄的那个了。   *   那天余闻礼和蔺世彬吃完晚饭,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网上搜了些什么东西,觉得看电影是约会必备,包了一夜场的电影。   第四次了,   同一天看同一个电影看四遍,   他连台词都会背了!   第1遍看的时候感觉有点好笑的笑点,第四遍看的时候已经完全麻木了,他甚至看着看着脑袋一偏倒在蔺世彬肩膀上睡着了。   但也没有睡多熟,毕竟记着酒店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呢。蔺世彬倒也不吵他,安安静静的让他靠着,看他靠的不是很舒服后,又推醒他。   “我送你回去睡觉吗?还是…”还是跟着他去他订的酒店?蔺世彬当时应该是想这么说,但他鬼使神差把后面一句话引隐住了。   “我在附近开了间房间,去睡会儿?”   余闻礼闻言自然也点了点头。   蔺世彬太好糊弄了,余闻礼只是担心他看到身上被程贺留下的痕迹,推说自己不好意思,他还真就信了,把房间大部分灯都关了。   完事后,余闻礼又用一个很拙劣的借口溜了出去,再回到程贺这边时,他已经醒了,好奇的问他去哪儿了,怎么没看到他。   而余闻礼倒也聪明,不慌不乱,一点心虚的表示都没有,顺手晃了晃之前和蔺世彬吃饭时打包的一点小甜点。   “我刚才有点饿,出去吃宵夜了,又怕吵醒你,所以就……我记得你挺喜欢吃甜点的,给你带了一点回来…”   程贺:“原来这样啊。”   *   等所有人都糊弄完毕,已经是接近凌晨两点,只睡了三个小时的余闻礼身心俱疲,躲在外面的消防通道抽烟。   刚点上,转头看到江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他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什么说出口的样子。   “到我那儿睡会儿?”江帆顿了顿,又补充,“不做。”   余闻礼再度回到了江帆开的房间,留在程贺的隔壁,他和他相拥而眠,感受着温热的触觉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脑袋。   他摸摸他的后脑勺,又揉揉太阳穴,同时还轻轻的哼唱一首歌:“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让你喜欢这世界……啦啦啦啦…我的宝贝,倦的时候有个人陪……”   “我的小鬼小鬼,捏捏你的小脸…”   余闻礼闭着眼睛都能感受着脸颊被轻轻触碰的酥痒感,对方的指腹从他的鼻梁到眼窝,那会儿正在触摸他的眼睫毛。   “好难听。”   “好哇,这还是我第一次唱歌哄人睡觉呢,你就这么不给面子啊?”   余闻礼闻言依旧闭着眼睛,声音瓮声瓮气的:“也还行。”   太累了,一整天都绷着一条神经,无时无刻不在该说什么,有没有说漏嘴,有没有露出破绽,只有在江帆身边反而能够好好睡觉…   *   他一直都知道的,自己迟早有天会翻车,但他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第94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余家在早些年的时候也算是家境不错,就是这个“早些年”有点太早了,具体追溯的话,得追到余闻礼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去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概括:祖上阔过。   老话叫富不过三代,这话在余家体现得淋漓尽致,祖上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有什么用?得富下去才是本事。   余家从显贵人家到余闻礼爷爷那辈时,就已经不如从前了,但也算比大多数人强些,到余闻礼父亲这辈时,也算勉勉强强过得去,而到余闻礼…   反正在余闻礼的记忆里,自己一家人就一直龟缩在一处小院里,母亲时常在背地里皱眉叹气,当着他面时却又强撑起笑容:   “闻礼,吃饭不可以发出声音。”“闻礼,不可以乱学那些话。”“闻礼,走路不要蹦蹦跳跳。”“闻礼,你只管读书,大人的事不要管。”   家里落魄了,可留下来的繁琐规矩没忘,仿佛只要还有这些规矩,就能再度回到原来的生活一般。   他们哪怕过着清贫的日子也还是保持着旧日的面头,不肯接受其他人的施舍,这个叫什么“不是嗟来之食。”?   余闻礼不理解,   后来,父亲生病了,却因没钱治死了。母亲不久后也因为自身的遗传病死了。   再后来,余闻礼长大了。   *   闻,知闻也,博学多闻为见闻,令闻令望为美好名望,声誉。以闻字入名,寓意拥有广博的见识和认知,才华卓越出众,出类拔萃;   名字是个好名字,可惜他并没有如他的名字那样成为这般的人物,他从小一路小地方一点点到大城市,这没有增强他的见闻,反而让他对钱这种东西愈发执着。   他要好多好多好多钱,哪怕不花,就是看着数字一点点增加他也觉得开心,这也是他唯一能够感到安全感的时候。   余闻礼有一副足够迷惑人心的皮囊,这使得他做过一段时间牛郎,后来也是无意中接触到了网络上那些事儿,便开始了网骗之路。   严格意义上,也不能叫骗。   因为余闻礼几乎是把那当作一个业务在做的,认认真真的对待每一个人,在他的认知里,就是收钱办事嘛,这有什么错?   他只是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而已。   *   当然,以上都是余闻礼用来自我安慰的话罢了。   不管他自己再心里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但他同样也清楚,说一千道一万,他就是欺骗了他们的感情还以此牟利,这样是不对的。   在他早在同时交往五个男朋友时,就知道自己一定会翻车,而为了避免这个结果,他暗地里可是做了很多很多准备的。   首先从筛选到培养,从相处到交往,乃至最后的撤退,每个环节他都考量了很久,几乎无懈可击。   这样可以让出事的概率小一些,应该可以延缓一下翻车的速度吧?   但余闻礼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也从没有爱过谁,所以他低估了感情的占有欲,也低估了嫉妒之心,更低估了由爱生恨。   他当初相处时但凡没那么细致,估计别人也不会陷得那么深,但他总想处处做到最好,其后果就是他的男友们最后似乎总会发展成消息越来越多,试图时时刻刻黏着他…   每次当他觉察到这个苗头时,都会立刻进行冷处理,进行开始找借口分手,跟着又从备选池里捞一个上来替补。   五个是他能同时应付的极限,再多就真的不行了。而之前替换下的那些,余闻礼也还是会时不时看看他们的动向,偶尔安抚一下。   但那个情人节,真的…太累了。   忙于在五个之间奔波的余闻礼实在是没有心思想一些别的,在当晚结束后他和江帆相拥而眠,在他的轻声哼唱中缓缓入睡。   一直陷入黑暗之前,他心里只有松懈,觉得这个节可算是过了。   只要过了今天就好了,毕竟平时他们五个的时间几乎都是间错开的,几乎不会有什么冲突,也就只有这一次避不开而已。   有件事被他忘记了,   他忘记安抚那些被他随手抛弃的废鱼了。   *   等余闻礼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他当时给程贺和蔺世彬各自留了言,说自己先去学校了,让他们好好休息。   可不是在网上留的言,而是在他们枕边留下的一张便签,亲手写的,明显要更加郑重。   而前一晚写的时候,江帆就在旁边托着腮帮子看着:“猫猫,你写字还挺好看的,什么时候给我写一份,别人都没有的那种。”   余闻礼头也没抬:“好啊,你要什么?”   江帆大抵也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吧,愣了一会儿才又回答:“现在还没想好,等我什么时候想好了再跟你说吧。”   第二天早晨,余闻礼一直在江帆的房间窗户硬是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开车走了之后,这才从房间里出来。   事故发生前十五分钟,他刚走出酒店,这你和江帆走在一起闲谈着一些有的没的。   江帆问他今天打算做什么,余闻礼说先寄一点快递,然后想好好睡一整天,让他今天不要给他发消息。   “你是猪吗?”江帆嗤笑出声,“真能睡?那明天呢,明天总有空吧?”   “明天啊…”余闻礼思索了一会儿后面的安排,“明天上午我有点自己的私事,但一整个下午有空,怎么了?”   *   事故发生前五分钟,余闻礼和江帆到了酒店的停车场,那地方安静得很,江帆也不知道当时脑子怎么抽了,突然凑过来说亲一个。   余闻礼没机会,继续低头找东西,发现充电线落在房间里了。江帆拦住他,说他上去拿就行,然后就离开了。   事发前两分钟,当时的余闻礼在停车场等江帆,一面低头回复着其他网友的消息。   注意力全在手机上,当然也就没注意到那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子是从什么地方冲过来的,他甚至都没有认清楚是谁?!   比起看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他最先看见的还是自己小腹处猝不及防的尖锐疼痛,一抬头就是对方扭曲又灼热的目光。   发生得太快了,余闻礼压根连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一把小小的水果刀没入他的腹部,又快速抽出。   “你……”   从伤口处蔓延的剧烈疼痛让余闻礼一时听不到捅他的那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只看到了自己流了好多好多血,满脑子都是痛痛痛…   再后面发生的什么,余闻礼的回忆里已经更没有清晰的时间线了。   他记得当时周围不止凶手一个人,还有其他三四个年纪不一样的男人,虽然没看清,但几乎都是之前被他以各种借口分手的“废鱼”。   不知道他们各自是怎么发现彼此的,也不知道怎么是聚一起的,反正他们看起来和过去相处时的样子解散不同,并且似乎还有矛盾?   有对这种行为不同意的:“到底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了只是吓唬他一下嘛?!你干嘛真动手?!”   也有隐隐赞同的:“这样也好,不这样,他肯定不会听我们的…”   还有年纪小点的,完全被蒙在鼓里:“你疯了吧,是你们答应说只过来吓吓他,说这样就能让他重新和我在一起,我才跟着来的……”   说着说着,居然还吵起来了。   现场太乱了,余闻礼压根没工夫注意他们在争执什么,不久拿充电器的江帆下来了。   他可能也没想到几分钟前还好好的人怎么一会儿不见,再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就狼狈的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呼吸微弱。   一旁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男的在互相争执,互相指责?江帆立马报警,同时蹲下扶着余闻礼帮他按着伤口,试图给他止血。   他的这个动作也让一旁的几个男的终于停下了鼓掌指责,可能这才发现怎么这么多血?不仅衣服都被染红了,血还在滴答滴答往外面流,地上都流了一小摊了。   “怎么会这么多血?我没捅那么深的?!”动刀子的那个也有些懵了,他想上来查看伤口,但被江帆一脚踹开了。   他紧紧抱着余闻礼,一面又报警又打急救电话:“你们全部都是凶手,一个都别想走!”   *   那会儿江帆应该也是吓到了,他平时很少能见到那种惊惶失措的样子,从他说话的声音还能听到一点点颤音。   “你别睡,别闭眼睛,跟我说说话…”   余闻礼那时候就已经有很明显失血过多的症状了,皮肤苍白,手足失温,心动过速、呼吸加快,这些都是休克的症状。   “怎么止不住啊?!”   江帆应该是想给他止血的,但没用,无论他怎么按着伤口处,外涌的鲜血都没有一点要止住的意思,连带着把他自己的外套都浸湿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流那么多血啊?   余闻礼当时的意识已经处于半迷糊状态了,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反应有些迟钝,他想告诉江帆他有血友病,但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痛到极致反而感受不到痛,   只觉得太冷了,太困了。   他母亲就有血友病,他也跟着遗传了这一点,他自身的凝血功能异常,受伤后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结疤愈合,所以…他不能受伤。   平时一点破皮都会流很久的血,更别说那么大的伤口了,他会一直流血一直流血…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半阖着眼的余闻礼已经不知道了,听声音他们好像后来又打起来了?好像江帆也受伤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   彻底陷入昏迷后,余闻礼脑子里反而快速闪过许多许多过去的内容,他也不知道那个奇怪的声音是自己的想象还是真实听到的。   总之那个奇怪的声音问自己愿不愿意重来一次,这不废话吗?如果能够活下去,谁愿意死呀,余闻礼选择了愿意。   然后……   仿佛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又好像仅仅只是做了一个梦,又或者发了一下呆而已。   一愣神的工夫,余闻礼从光线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他有些恍惚的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些男女老少经过他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的偏过头看他,有些路过好远了还会回头看看。   周围很嘈杂,两边街边的店铺放着不同的流行歌曲,头顶的阳光照射在皮肤上,温热的余温和他之前手脚冰冷的体验完全不同。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这个问题刚冒出来没多久,不远处一个卷卷毛的男生犹犹豫豫靠近余闻礼,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你,你就是猫猫头大人嘛?”   余闻礼点了点头,用一张冷淡的脸说:“对,我就是流泪猫猫头,你就是…”   面前的男生比他略矮点,衣着还挺时尚的,夸张的印花T恤搭配破洞牛仔裤,脖子上点缀一条项链。   整体搭配还是挺不错的,   但他看起来似乎不太适应的样子?   至于长相嘛,还算清秀,鼻尖有一颗小小的痘痘,能够看得出他在很尽力用粉遮盖了,只不过并没有完全盖住。   他明显有点紧张,只是和余闻礼搭话的那短短一句话,起码吞咽了起码三次口水。   而和他这种精心打扮不同,余闻礼那天穿得还算随意,轻便的纯色背心,搭配一条休闲七分裤和一双舒适的运动鞋,完全就是一副清爽男高的打扮。   “我,我是…那个落叶…”   他说出了自己网名,有些不太自在的轻咳了两声,“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奇怪?其实我平时不穿这样的,就是…就是在网上看了一些穿搭,才想着…”   “还好,没有很奇怪。”余闻礼从手中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一瓶早就买好的水递给他,“这天天气有点热,我们去那边说吧?”   男人接过水后双手捧着,目光一直紧紧跟着余闻礼,连连点头:“好好好。”   *   余闻礼的鱼塘里有许多鱼,但总体分四大类,一类是刚进入鱼塘,正在观察期的新鱼苗,也就是愿意花888加他的那一类。   这类他一般不会透露太多自己的个人信息,连消息都不怎么回复,而这一轮的表现也决定了是否进入下一轮备选。   第二类是备选鱼种,这个阶段余闻礼会试探性的回一两句消息,透露一点点信息,看看对方的表现,从中挑选一些进行线下接触。   到第三类的差不多也就是养熟了,也就是那五个男友的样子,而最后一类就是前面的鱼出了问题,被抛弃的废鱼…   能够和余闻礼走到见面这个步骤,基本上也算是进入备选了,也说明他们起码接触了两个月以上,他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故而在从花坛离开后,余闻礼也逐渐想起这次见面的男生是谁了,他叫易楚生,二十七岁吧?已经参加工作了,计算机行业的。   想起这一点以后,关于易楚生的所有其他信息也跟着浮现在余闻礼脑海里。   他就是余闻礼之前抛弃的废鱼之一。   他明明是做网络信息相关的,但他给余闻礼介绍的却说自己只是一个做游戏开发的,这一点就撒谎了。   记得他们还没见面之前,在网络上聊天聊的还挺好的。   易楚生经常主动给他发消息,各种节日也会主动给他发红包,给余闻礼的表现就是:人傻钱多速来。   但见面以后,他和网上健谈的样子几乎是两个人,他俩第一次面基就有点尴尬,一直都是余闻礼在活跃气氛。   再后来慢慢两人关系熟络了起来,易楚生的性格逐渐开始和网上差不多,对他也越来越上心,甚至不止一次的提出要不直接把工资卡给他的话。   他工资高,他自己又是个宅男,基本上没什么开销,在一起的短短几个月,也不知道在他身上投入多少钱,   付出的同时,随之而来的是他越来越强的占有欲,他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知道了他另外的小号,这个被余闻礼找借口搪塞过去了。   再后来,他越来越频繁的占有欲让余闻礼觉得是时候换人了,自然而然的进入到处理阶段…再后来就没什么印象了。   上辈子找过来的那几个似乎就有他,并且他当时在哪的信息似乎就是他查出来的,他的本意应该就是想吓唬余闻礼一下,然后想继续在一起?   有点不太理解。   *   “嗯?”余闻礼跑神了,没注意易楚生说了什么,“抱歉,我刚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我说你本人比照片还要好看…”   易楚生眼睛有一点近视,他平时都是戴眼镜的,但那天为了能够给余闻礼留一点好印象,他捯饬了好几天,还戴了隐形眼镜。   但因为以前没怎么戴过的关系,他尝试了好多遍才终于戴上,戴上后眼睛总是感觉很不舒服,所以那会儿一直在眨眼睛揉眼睛。   “别揉,眼睛会发炎的。”   面前是陡然放大的一张毫无瑕疵的俊美面容,易楚生那一瞬间心跳都骤然慢了一盘,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你戴框架眼镜了吗?还是把镜片取下来吧…”青年顿了顿,“没带的话,附近有家眼镜店,可以去配一副。没事,我可以陪你。”   “可是,菜还没上?会不会有点麻烦…”   “或许配好了,菜刚好就上齐了呢?”余闻礼说着已经说过一次的话。   毕竟眼前的景色是已经发生过一遍的事情,他当然知道下一句易楚生会说什么。   不止他说什么,今天一整天会发生什么他也知道。   上辈子的易楚生就是因为第一次戴隐形眼镜,又自己在那儿拿手揉搓着,余闻礼当然不可能装作没看到。   于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余闻礼凑过去给他吹了吹眼睛,又抬手轻轻擦拭了他眼角处因为眼部刺激而流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他小心翼翼的易楚生取下隐形眼镜的镜片,又拉着高度近视的他去附近的配镜店配眼镜,一路上都在告诉他小心一点…   后来的易楚生说,就是在那里,他第一次感受到心跳加速的感觉,说他的世界一片模糊,只有余闻礼的手是清晰的…   所以他会爱上余闻礼太正常不过了。   *   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再一次在眼前发生时,余闻礼毫无代入感。   他整个人的意识漂浮着,仿佛观看电影那样,以第三人称视角看着自己和易楚生交谈,看着自己带他去配眼镜。   第一次见面,当然不可能发生什么。   重新配好眼镜后,两人再度回到之前预约的餐厅随便吃了一点,期间又闲谈了一些有的没的,也就差不多也到了告辞的时候了。   分开时,上辈子的余闻礼头也没回,而这辈子的他依旧没回头,但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易楚生一定在看着他。   人行道的绿灯亮了,余闻礼戴上耳机迈开步子顺着人流走到了对面的地铁站,耳机里并没有播放什么音乐,只有一声声的消息提醒。   消息是易楚生发来的吧?   余闻礼暼了两眼,都是一些感谢消息,无外乎今天很开心,夹杂着几句夸他好看的消息,他刚把拇指放在键盘上,几乎都没怎么思考,一条完美回复就被打了出来。   开头先表示自己也很开心,其次隐晦提到一些他在聊天时提到的细节,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他讲话,最后嘱咐他一下眼睛的问题。   *   非常完美,但余闻礼在发送键上停留了很久都没按下去。不小心还碰到了返回按钮,屏幕从单人聊天页面切换到了消息列表。   余闻礼只看一眼列表里密密麻麻的红点,脑袋里的眩晕感也跟着愈发严重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还是没有把那个莫名的烦躁感压下去。   脑袋里那个奇怪的声音告诉他这很正常,休息一下就好了,毕竟骤然重生,他的精神也需要一点点时间去适应。   “哦…”   他尝试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越是不去想,那些杂乱的念头反而越清晰。   突如其来的死亡又重生,莫名其妙的系统都太超出他的认知了。所以要怎么做才能避免死亡呢?太痛了,他真的不想再来一次。   而越是想,脑仁越像一团绕在一起的毛线团,怎么都理不清…他干脆低头打开听歌软件,随机打开歌单放起了歌。   歌单全部都是余闻礼收藏的纯音乐,刚打开随机到了一首白噪音。   淅淅沥沥的雨水声顺着耳机划入耳道,仿佛置身屋檐下赏雨,鼻尖似乎都闻到雨水的清凉,胸口那股莫名的烦躁也好了一丢丢。   回到他住的出租屋坐地铁一共十一个站,先做八个站,中间要换乘一次,下地铁后再走一百来米就到了他租住的小区。   他一贯不怎么从正门进入,一般都是从北侧的小门,那边人比较少,离他所在的单元楼也比从正门进入要更近一点。   需要换乘的地铁线上有许多热门景点医院和车站的缘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拥挤的,那会儿已经算是比高峰期人少一些了。   就在余闻礼犹豫是出去打车还是忍两站路时,他就已经被乘客们一起挤了进去,一直挤到了两个车厢中间的连接处才稍微好点。   其实这么几年了,余闻礼自己也攒下不少存款,不说买别的,买一辆车还是绰绰有余的,但他太吝啬了,如在世葛朗台,越多反而越舍不得花钱。   “滴——”   地铁门关闭,随着一阵晃动,地铁载着满满当当的一车乘客开始朝下一站行驶。   *   余闻礼靠在一节车厢角落处,他戴着耳机听歌就是为了尽可能忽视周围的人声,但有些东西不是说忽视就能忽视的。   他盯着前面穿黑T戴口罩的男生的背影。   背对着他站在他前面这个男生已经不小心撞到他第四次了,就在刚刚,他甚至感觉自己短裤拉绳被拉动了一下,这才突然睁眼…   靠!他这是遇到了什么?!   地铁痴/汉?   如果第一次和第二次可以说是车厢太挤了,不小心碰到他的,那后面的几次就实在是有些太刻意了。怎么可能每次都刚好是屁股撞上来,还撞得那么准,他绝对是故意的!!   随着车站缓缓到站,在开门的鸣笛声之后,熟悉的失重感让车厢里的人都往后倒了一瞬,余闻礼背后就是车壁,没什么退的。   而他前面的男生,真就像没站稳一样,重心不稳的往后退了一步,试图正正好好的靠在余闻礼身上?   可惜余闻礼这回是睁着眼的,直接往旁边站了一点,没让他靠到,而男生似乎这才注意到他一样,忙低着头和他道歉: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   “……”   余闻礼有一张迷惑性很强的脸,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拒人于千之外的疏离,更别说他那个时候心情不是特别好,脸色都是冷着的。   所以哪怕那节地铁那么挤,但他的周围却有一圈真空带一般,也不算很挤,其他乘客有意离他有一段距离,只有这个人,他的小心思实在是太明显了。   上辈子的他并没有这么早和易楚生分开,后来似乎也是他开车送他回去的?记不太清了,反正绝对没发生这回事!   他已经尽可能表现自己的排斥了,但对方就像是看不懂脸色一样,在和他道完歉后,又问他能不能加个好友。   余闻礼:“不了。”   *   从没有觉得两站地铁这么遥远过。   一路上余闻礼都盯着前面戴着鸭舌帽,又戴口罩,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黑T恤青年男子,只要对方一有想要试图靠近自己的动作,他就立马灵敏的躲开。   终于到了要下的站点了。   车都还没停稳,余闻礼就已经提前站在了门口,等门刚打开,他第一个窜了出去,像是身后有什么穷凶极恶的怪物在追赶他一样。   也是因着被突如其来的事儿一刺激,他甚至连之前重生以后脑子里那股疲惫都给吓没了,满脑子都是他当时到底想干嘛?!   二十五分钟后,   余闻礼终于回到了他的出租屋。   而他就回到家以后的第一件事,没有像往常一样欣赏他客厅整整齐齐的码着还没拆封的礼盒,更没有去摆弄那些包装到一半的快递…   他刚放下背包,   就是直奔卫生间去洗澡。   余闻礼其实对男同没什么特别的偏见,虽然私信里也经常能收到一些不堪入目的内容,但他一般都是直接略过,全当没看到,毕竟网络是网络嘛,不能和现实相提并论。   并且今天以前现实中也不是没遇到上来问他要联系方式的男生,但基本上都是挺有礼貌的,就算被婉拒了也只是笑笑就算了。   这种线下的体验还是第一次,   那会儿他的感觉不是怕,更多的是懵。   *   在约莫洗了半小时后,等余闻礼卫生间出来时,身上已经换了新的背心和短裤,一股清爽的沐浴露香气让他心情也跟着稍微好了一点。   随手把额前凌乱的碎发捋到脑袋后,趿拉着人字拖到冰箱拿出一罐冰镇饮料,   消息列表依旧是满满当当的。   他自然而然靠在平时最惯躺的位置,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一会儿没看手机,好多密密麻麻的红点…   余闻礼习惯性无视那些消息,专心的打开好友列表,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开始搜索起来。   他想把上辈子动手的那个男的找出来,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但往前看了看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余闻礼彻底沉默了。   他本来还想着他这会儿要是已经和对方见面了或者确认关系了,他要如何说,结果别说确认关系了,他这时好像还没和对方见过面。   仅仅只是偶尔回复几句的关系而已。   看着对面热情的邀约以及无比真诚的自我介绍,中间还夹杂着数额不小的转账。   余闻礼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就已经点开了转账,那即将触碰到确认接收时,他愣了几秒,手指往下移动了一点,点了退回。   对方大抵也没想到吧?今天晚上还聊的那么好,怎么突然之间又这样呢,他先愣了几秒,又跟着连发了好几条文字消息和语音。   余闻礼一时也不知道回复什么,干脆退出聊天软件,退手指滑动屏幕两下,熟练登上某个软件的主页看了看。   一般来说,他能够在首页能刷到的东西,要么是最近热门,要么他的互关好友转发,点赞过的内容,他这边也能看到。   他平时不怎么刷这些,所以也没仔细看,稍微划了一下,突然瞄到了自己的照片,他以为看错了,赶紧又滑回来。   的确是他的…   *   那个账号是一个树洞类型的账号,平时每天都会发很多很多动态,接收各类投稿。   因为投稿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小众圈子,渐渐的在其他人眼里也吸引了更多相同癖好和性向的人,投稿内容也就越来越奇葩。   其实这个账号的投稿里也偶尔能够看到一些余闻礼的照片,但那些照片一般都是从余闻礼的主页里拿的,都不算什么…   但这一次…是现实里。   虽然只是一张侧脸,并且也有打码,   但余闻礼怎么认不出自己?   除了一张他侧脸的照片之外,还有一张他的背影,跟着就是起码四张密密麻麻的文字图片,应该就是他的投稿内容了吧。   那个树洞账号在发动态时,   还特意标注的是来自网友的匿名投稿。   四张图片里的问题少说也有一两千字了,投稿的匿名网友详细描述了他那天心情多么不好,那天出门是为什么,并表达了后悔之情。   【真后悔那天不该穿那么草率,谁懂邋邋遢遢出门取个东西,却遇到一个难得一见的大帅哥是什么体验啊?】   对方的描述还挺细致的,说他那天本来应该坐对面的线路,但看到他在候车以后,当时想也没想,鬼使神差的跟着他上了相反的车。   他讲述他如何如何挤到帅哥跟前,讲那个帅哥身高多高,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香水,闻起来有一股很清冽的香味。还说他自己如何不小心撞到他,还说凭着触觉应该不小?   四张文字图片里,一大半讲各种心理活动,中间穿插着夸当时那个帅哥多么多么好看,皮肤很好,身材很好,看起来如何如何。   其实一句话就可以总结:地铁上遇到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大帅哥,猥.亵了对方,又鼓起勇气和对方搭讪,最后偷拍了两张照片…   照片里的余闻礼虽然打了码,但只看他的身形和露出的一点下颌线都能看出是个帅哥,背影挺拔如松,看着就极有气质。   评论区一大堆说很羡慕,说真是好福气啊,自己怎么从没有在地铁遇到过这么帅的。或者问到底在哪个城市的几号线,自己也想上去偶遇一下,又或者说他胆子太小了,如果是他的话会如何如何,还有一些别的。   【不是,咱都只是想想,你来真的呀…】   【求一下那位帅哥的心理阴影】   【胆子好大…】   【哪有,要是我的话…】   【我看有点像我家楼下的,明儿去看看…】   还有一些余闻礼就没看了,他又不能直接去私信对方博主让删除投稿。   本来那条推文热度在一堆奇葩投稿中不算特别高,大家也都是看一乐呵,他要是去私信了,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吗?   当然,余闻礼心里也清楚网友都是调侃居多,看看热闹,随口说说口嗨一下而已,并不一定有那个胆子天天真去地铁口蹲他。   但……   刚好那会儿,他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评论,应该是关注他很久的粉丝,估计也刚刷到了地铁那天投稿。   在他的评论区好心提醒他出门在外,还要小心一点,甚至还把那天投稿截图发了出来,说在别的博主那里看到的…   那位网友评论的口气带着一丝丝调侃,明显并不是认出了那个打码的人是他,只说身形有一点点像,让他以后在外面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啊…   【刚看到照片,还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你呢。仔细看城市对不上,应该不是…】   其实就是本人,但每次发动态都用修改器改了定位的余闻礼面无表情的回复消息。   ——【谢谢= =】   很快这条回复又被其他关注他的网友刷到,纷纷前来点赞,评论了很多类似于这么一看真的有点像啊,以及要是如果真的是他的话如何如何……   余闻礼没回复了,刚退出网页,任务栏弹出新弹窗,这次不是评论,是互关好友私信。   凌晨四点半:   【那就是你吧?】 第95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余闻礼承认,他在看到这条江帆给他发了这条私信之后,心跳的确猛地收缩了一下,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   在回复消息前,他先翻看了一下他之前和江帆的聊天记录,又点进对方主页看了看他最近发的那些动态,主要看定位。   这么一通下来,他也大概了解了他们这时候的进度,应该就是他想和他面基的时候吧?   上面还有江帆发来的其他消息。   【猫猫在吗?猫猫在吗?】   【就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面基的事,你现在考虑的怎么样了?】   【还是不行吗?为什么啊。我又不会把你吃了,我们就是见一面能怎么样?】   【该不会其实你主页发的那些照片都是你偷的?那些都不是你本人,其实你现实中长得又胖又丑又矮又猥琐?!见光死是吧?】   说实话,好低劣的激将法啊。   别说这辈子的余闻礼会不会上钩了,就是上辈子的余闻礼也并没有对比有任何情绪波动,所以聊天记录上他这边只有一句话   【哦。】   【……】   对面的江帆看他如此冷淡的回复,也知道他没上钩,又随便转移话题说了一些别的,例如他每天更新的照片和视频都是他自己拍的吗?看起来氛围感很好什么的。   如果再往上翻翻,还能看得他俩的聊天时不时并不怎么频繁的聊天记录。   他问过他平时吃什么蛋白粉,也感叹过他粉丝又涨了很多,涨好快啊,又或者问下一个视频拍什么?猜他拍摄的合作对象是哪个…   *   其实也不怪上辈子的余闻礼为什么在见面时都没觉得能和江帆发生什么,因为对话看起来太正常不过了。   如果仔细再翻翻他们之前的对话,还能看到江帆和他讨论过一些别的网黄,哪个哪个摆设效果如何等等…   这完全就是同行之间的交流嘛。   网站上的网黄当然也不止他们两个,还有一些其他的,不同类型和风格的,彼此之间也会有礼貌性互关和交流。   余闻礼也被邀请过参加他们之间的聚会,但他一次也没有去过,依旧维持在网上互关,偶尔点点赞的网友关系。   也就和江帆私底下交流频繁了一点,这还是因为他自己是个话痨的关系,几乎他们的每一次对话的开场白都是由他先开始的…   【是你吧?】   【不在线?】   【猫猫…】   【猫猫…】   一会儿工夫,又多出来五六条消息。   上辈子的时候余闻礼也差不多就是这几天答应和他接触的,这辈子的他叹了口气,把对话框里打出来的没有删掉了。   流泪猫猫头:   【在。】   凌晨四点半:   【照片那个就是你吧?虽然脸部被遮住了,但手上的手表有点眼熟,和你之前发过一张照片上戴的款式和颜色一模一样。】   【我当时还存了】   【图片】   【是这个吧?】   那张图片还是余闻礼刚创建账号那段时间发的,他那个时候刚开始嘛,还是发过露一点点模糊侧脸的,而这条动态早就删除了。   江帆居然那时候就存了?   其实余闻礼也不是没有可辩驳的余地,毕竟手表相似算什么证据,那款手表又不是什么全球独一无二仅此一款的,本身就是热门款,就算撞了也不稀奇。   他完全可以反驳,但他想了想。   【是我。】   *   凌晨四点半:   【你突然这么坦诚,我还有点不习惯。】   【那怎么回事?他这是认出你了吗?】   【没发生什么吧?】   流泪猫猫头:   【我不知道。】   【应该没有。】   余闻礼的头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灰猫靠在枕头边眼泪汪汪的图片。   连带着哪怕他只是干巴巴的发了几个字,连表情符号都没加,但搭配上可怜巴巴的头像就像在撒娇卖萌一样。   凌晨四点半:   【看你用这个头像说话,总感觉你好像快哭了一样,被吓到了吧?】   流泪猫猫头:   【还好,就是有点懵。】   鉴于余闻礼上辈子已经和江帆一起赤着洗过澡,在同一个被窝里睡过的,所以哪怕他也知道这时的他和江帆关系还没这么亲密,但字里行间之中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泄露一点亲近。   他们俩居然…就这么聊了起来。   *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对面的江帆很快就觉察到了今天的猫猫头聊天回复的频率快了一点,之前他给他发的消息几乎都是上午发中午回,晚上发第二天早上回,就仿佛两个人不在一个国家,有时差一样。   之前能有一次及时回上就不错了,这会儿不仅回复速度快了,语气也显然亲近了一些,真就像在和朋友聊天一样,不像之前还带着一点点防备。   江帆第一反应就是这恐怕不是本人吧?但聊了两句,就能发现的确是他本人,所以今天如此反常是因为……真被吓到了吧?   不会…吧?   那条投稿里虽然没有主动说位置,但拍到了站台名,再结合地铁的颜色布局,要猜出他在哪里也并不是特别难。   【你也不用特别放在心上,就那种怂包啊,也不敢真在地铁上对你做什么的…】   【估计就是片子看多了吧?】   【精虫上脑分不清网络和现实了…】   江帆尝试着安慰了两句。   他过去很少会安慰谁,那会儿挤牙膏一样挤出几句后,再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别的了。坐在他对面的友人见他一直捧着手机瞎乐,调侃了一句他到底给谁发消息呢?   “没什么,一个网友。”   江帆放下手机,随意的沙发上一靠,端起一旁的酒杯喝了一口:“你们看我做什么?”   他看起来不怎么在意手机,实际上余光一直注意着手机屏幕。只要亮起来,他就像被按动了什么开关,立刻坐直身子飞快拿起手机。   这副生怕错过消息的样子又吸引了几道目光,他们不敢置信的啧啧啧起来:“啧啧啧,一个网友还这么上心呢?这话你自己信不?”   “我管你们信不信,爱信不信…”   那天是周六,江帆和他的几位现实中的相识已久的友人三三两两的相约在以前常玩的场子,为谈谈事的同时也算是聚一下。   那天底下的舞台上就有表演,他们一行人坐的是楼上的包间,也全是最佳的观看位置,甚至他的几个朋友几乎都叫了不同风格陪侍。   有衣着清凉的头戴兔耳少年,有波涛汹涌的女仆萌妹,还有一个朋友喜欢御姐,只有江帆身边孤零零的,像没看到一般,一直盯着手机,回消息的时候唇边的笑怎么都止不住。   备注为猫猫用户对于他再次提出见一面的要求并没有一口拒绝,似乎有点犹豫的样子,这在江帆眼里不就是有戏的意思吗?   【你说你明天没空什么意思?】   【明天没空,后天就有空呗?】   【说起来,你上次哄我说你在什么邬同,这不是就在申城吗?既然这么近,有空出来吃个饭嘛,我又不会把你吃了,我请客。】   对面那个眼泪汪汪看起来非常可怜的猫猫头像等了约莫半分钟后,终于回复了消息。   ——【好啊。】   终于答应了!   江帆那会儿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脑袋,突然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身后是几个朋友的呼唤声,问他去哪里?   这一问倒是让他脑子清醒了一会儿,哦,他明天没空,怎么也得后天才能见到吧?他这会儿高兴着实是有些高兴过了头。   “来来来,干一个!”江帆心情好,自然也表现在脸上,神采奕奕的样子更让他们那群人好奇的,一个劲的问到底是谁啊?   江帆的回答还是网友,   其他人不信,但这的确是真话。   *   江帆是什么时候注意到那个网友的?   记得刚开始也就是不小心在实时里看到了他发的照片。   那会儿的猫猫头还是新号,关注很少,但图片的质量却很高,所以那会儿他还以为他是那种盗图的…   毕竟这事儿也非常常见了,江帆自己就经常被冒充被偷视频等等,他保存了图片打算找出原主人,却怎么没检索出相似图片。   他评论了一句是本人吗?那边立刻回复了一个字是。然后大约也就搁了十来分钟吧?   那个网名为流泪猫猫头的网友又发了和刚才那套图一样背景的一段实况视频。   假如说之前的图片只是让江帆有点心动,那会儿他就能明显感觉到心跳的紧缩。   昏暗的阳台,一个身穿宽大背心的黑发青年正低头抽烟,氤氲的清薄烟雾在半空升腾,缭绕,让整个画面显得静谧无比。   他那会儿还是中长发,面部又是虚焦,其实看不太出来无关,只露出一个模糊的侧脸。   但……侧脸的线条是真美啊,那个手是真好看啊。   看图片的时候,江帆就一眼注意到了纤长的手指,当时还觉得这人把手指P太过了吧?看了实况视频下才发现…是真他妈好看!   他当时用的是小号冲浪,也就顺手点了关注。往后猫猫头发什么动态,他几乎都能看到。   他一般隔日更新自己的各种视频和照片,偶尔也会发一些蓝天白天,草地大树之类的风景照,搭配一些简单的文案。   不知不觉,他的关注者越来越多,可以说江帆几乎是看着他那个号起来的,包括他第一次公布幸识账号,第一次更新视频。   江帆还是第一个订阅的,全程没快进的把那一个多小时的视频看完了。   怎么说呢,反正那个视频让猫猫头的关注量一夜间涨了很多,江帆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那个视频来来回回看那么多遍,并且他的注意力还和以前不太一样。   其实虽然都是同一个圈的,但各自属性不同,哪怕看同一个视频,对于视频主角的观察着重点也会不一样。   他也认识一些和他同属性的朋友,从没听过哪个攻方会在看片时会一直盯着片子里的攻方看的。虽然听起来就有点怪怪,但他的确好像不知不觉目光就自动移动到某人的身上了。   猫猫头是介于结实与纤细之间的恰到好处,身材颀长,肌肉线条匀称,莹白皮肤泛着诱人的色泽。尤其是在切换后背镜头时,还能看到他那隆起又凹陷的漂亮背线…   用猫猫头其他粉丝在下面的高赞评论来说,那真是一场视觉盛宴啊。他全程没有说什么很低俗的荤话,但就是有种莫名的气氛…   他讲话很少,几次都是试探性地问对方疼吗?这样可以吗?会不舒服吗?语气温和,声音很好听,酥酥麻麻的…   再后来,江帆用大号关注了他,约莫还是出于礼貌,猫猫头第二天起来就回关了。   互关后第一句开场白要怎么说呢,说什么你好什么的也太老土了吧?这压根不会有什么记忆点啊?说不定他一天收好多条这样的。   江帆想了整整一个上午,最后脑子一抽发了一句:兄弟你这图P的挺好的。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他就后悔了,只可惜没有撤回功能,他只能等啊等啊等啊。   那会儿对面可能不在线,那条消息也是搁了两个多小时后才收到的回复:我没P。   再后来嘛,他们时不时聊一些有的没的。   那个猫猫头的防备心挺重的,几乎不会主动透露自己的现实信息,如果江帆不小心问到,他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装死不回。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他的好奇日益剧增,越来越想看看他现实是什么样的,在约见了几次都没拒绝了,这次居然……同意了?   当天的晚饭时间,依旧还是感觉没什么真实感的江帆想来想去,又去确认了一次:   【后天中午十二点半,在中心商场门口的石像那里见面,对吧?】   【对。】   *   看着对面带着问号的确认信息,余闻礼还能不知道江帆这是什么意思吗?不就是担心他到时候放他鸽子吗?   回完对后,余闻礼想了想还是又补了一条——【放心,我不会放鸽子的。】   当时已经六点多快到七点了,要是冬天的话,早就该天黑了,但夏天一向要黑得更晚一些,外头还是一片橘红色的晚霞。   屋里没开灯,光线略昏暗,余闻礼就那么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着,沙发旁倒扣的几个手机屏幕亮着,时不时震动着。   余闻礼手中的手机的状态栏同样也有很多消息,他耷拉下眼皮,木着一张脸划拉了一下满是红点的消息列表。   一些刚加上不久的新好友在问他就是流泪猫猫头本人嘛。有纯粹的激动说自己终于加上他了,还有问能不能看他露脸照的。又或者提一些奇奇怪怪要求的…   而加了有一段时间的好友,在关心问他吃晚饭了没,在做什么,问他什么时候直播的等等,还有把他当备忘录分享自己生活的…   其中两个联系人的消息最多。   具体多少条不知道,但超过了100条消息后,就不会显示具体数目,只会显示99,   这两位就是余闻礼最近打算分手的两位,他们可能是通过所谓的“私人号”找不到他,这才给他的所谓的“工作号”发了很多消息…   看着一连串的红色未接提醒,余闻礼有些烦躁,但并没有回复,也没有拉黑,熟练的点开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这是他每次要和谁分手前的惯有流程:   先冷落一段时间,无论对方怎么发消息,怎么打电话,反正一律不回,也不接。   等一个星期后再回复,回复也不会正面答复,发些似是而非的话,无外乎“你给我的压力很大,我最近心情很糟糕。”“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可能不太合适”“我们还是做回朋友吧”等等屁话。   与此同时,余闻礼还会装模作样的提出把对方曾经给他送的东西还给对方,并且也真的会寄回去一两个…   寄回去后,再在凌晨发几条仅对方可见的动态,他常用的照片就是余晖渐收的夕阳,或者黑漆漆的房间茶几上一瓶孤零零的啤酒罐。   这样一套小伎俩下来,也就结束了。   *   其实这些东西完全都没人教过余闻礼,几乎他天生就会,无师自通。他以前忙着应对一大堆人,这种非常消耗脑细胞的事儿让他很难去完整的对自己的过往复盘,   在经历过生死后,余闻礼头一次尝试站在陌生人视角审判自己,大约在回顾了一半以后,余闻礼觉得他应该下地狱。   他午饭没吃多少,晚饭也没吃,但那会儿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饿,脑子里不断回放着上辈子死之前的那一幕。   那会儿因为事故发生太快,他压根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到底在对着他说什么东西,他满眼只能看到自己不停往外流的鲜红血液。   等现在再度回忆起来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那些嘈杂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呢,除了被欺骗所产生的恨意之外,还有浓烈的爱意。   正因为爱他,才会那样无法接受啊。   似乎他们应该是跟了余闻礼大半天啊,眼睁睁看着他在几个男友之前赶场子一样的奔波,用差不多的表情说着差不多的话…   “你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告诉我,说你只是玩玩而已,我还没有那么玩不起,但是你不能这样耍我……你太过分了!”   在养鱼这一块,余闻礼有些太认真了。他本就对他人的情绪就很敏感,在聊天的过程中就约莫可以猜出对方喜欢什么样的方式。   不同的人面前有不同人设。甚至在某些亲密的事上,他也是不一样的,温柔的,粗暴的,绝对符合对方的喜好。   再加上见面时,聊天时,体贴又细心,简直就是就在扮演一位他们心目中的完美爱人。   这源于他自己的强迫症,觉得无论做什么都一定要做到最好,但也正因如此,鱼塘里的鱼才会愈陷愈深,无法自拔。   余闻礼这会儿有些迟疑起来,他做…错了吗?他坐在沙发上,一抬头就能看到原本放电视墙的位置被他拿来堆放礼物。   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物几乎都是他那些男友送的,价值都不怎么便宜,从饰品到衣服到鞋子,到纪念品,还有一些稀有的收藏品…   有些被他卖掉了,又或者转手送给了别人,而剩下的都被他整整齐齐的摞在一起,都快一面墙了,宛如陈列的战利品。   余闻礼:“……”   *   如果说这些全部都是别人寄给他的话,那么还有一些是他要寄给别人的,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两三个打包到一半的快递…   余闻礼是个钻钱眼里的,不止花钱可以和他睡觉,他连自己的贴身衣物都打算卖。   虽然刚开始有粉丝提出想购买他穿过的袜子,并且出价还挺高时,他心里非常无法理解这种奇怪癖好的,并直接拒绝了。   后来他想了一会儿,还是经受不住金钱的诱惑,犹犹豫豫的答应了几个。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地址,这些快递他不打算在自己的本来位置进行邮寄,他心里想的要么搭车到别的地方去邮,要么委托转寄。   当然,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现在的余闻礼看着桌子上打包得差不多的快递,突然就不是很想寄了。倒不是对钱没兴趣的,只是觉得这样没必要。   他早些年的时候因为要还债,所以的确很缺钱,一分钱都要被摆成两分钱花,但他现在已经还清了啊…   在他十来岁时,家里的父母都还没出事,父亲也是急切的想改善家境,才会想尝试跟着他认为信得过的人一起做生意。   可惜最后钱没赚到还被人骗了,而他前期生意的钱还都是问亲戚们没借的,打底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才会生了那样的病吧。   余闻礼靠着国家补贴才算是勉强读完了书,出来以后,他满脑子都是赚钱还钱,每个月还一点,每个月还一点…   父亲当年借的钱他已经还完了,但留下的极度匮乏心理却没那么轻易的褪去。他的心态还是早些年的样子,对金钱极度渴望…   【喂?】他在心里对那个奇奇怪怪的系统搭话,【你在吗?】   随着一声类似什么被唤醒的叮声后,那个冷冰冰的机械音凭空出现在他脑海里。   【…在的】   【我真的很好奇你们的挑选标准啊…】   他像没骨头似的软趴趴瘫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方枕,看起来像闭着眼睛在休息,实际上他在和那个东西交流。   【为什么我这样的人,也会被挑中啊…】   那个机械音在三四秒的沉默之后,有了回答,说它暂时没有权限查询这个问题。   余闻礼反正也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期待得到什么回答,继续闭着眼睛。不知不觉中他竟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   余闻礼再度醒来,外头已经完全黑透了,而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他凭借着对房间布局的熟悉,起身越过茶几,走向客厅开关的位置。   随着清脆的一声啪嗒,房间重新亮堂起来,墙上挂着的时钟显示快十一点了。他居然…睡了四个多小时?难怪脖子这么不舒服?   余闻礼晃了晃僵硬又酸痛的脖子走向厨房的方向。之前睡前没觉得饿,醒来倒是有点饿了,他想着给自己随便下点面条。   而等水开的功夫,余闻礼又摸出手机看了一下屏幕上的消息。   那两个他已经冷落了约莫四五天的男友,已经从一开始的不解疑惑,愤怒到说要来找他,再到冷静下来,询问到底怎么了?   按照上辈子的惯例,余闻礼应该再冷落个三天左右才回消息才是最合适的。到那个时候他们的情绪就会变成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那个时候他再回复的效果也是最好。   但他想了想还是解除了两人的免打扰,斟酌词句后,将同一条信息发给了两人。   大概意思就是先为自己这几天的消失而道歉,然后再约他们明天上午八点和九点在同一个商场,不同的楼层处见面。   两边的回复得都挺快的,内容也都差不多的,抛开一些情绪修饰词,反正就是答应了。   明天上午的时间用见他们俩,能在中午前解决就好了,因为他明天中午还要回一趟老家。一个以前给余闻礼父亲借过钱的亲戚女儿结婚,他得去走个过场,意思意思随个礼。   老家也不算远,就在申城底下的一个小镇里,坐车的话也就两个小时就能到吧?等随完礼晚上再回来,休息一下,后天和江帆碰面?   想到江帆,余闻礼的思绪也跟着发散起来。上辈子他一直都觉得江帆是自作聪明,到最后那一刻才发现他远比自己想到还要蠢。   他鱼塘里养了那么多鱼,只有江帆这条是自己主动跳进来的鱼塘的,同样,他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真面目,依旧态度如一的鱼。   甚至…江帆还曾经帮他打过掩护。   有两次还是三次,因为两个男友的时间挨得太近了,余闻礼没有正常理由走不开时,江帆就会打电话,随便找个借口把他支走。   而江帆和余闻礼只是朋友而已,所以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   虽然每次打完掩护后,江帆都会调笑几句,例如怎么样,还是我这条鱼好养活吧?又或者你看我今天帮了你,你下次是不是得多陪我一会儿之类的话。   这种类似的话在余闻礼认知里就是在开玩笑,哪怕江帆经常说些很不着调的情话,但他真的始终没觉得他能有多喜欢自己。   直到死那会儿,江帆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他抱着他的手都在颤抖,他说求求你了,不要睡,不要睡…   好慌乱,好慌张,哪怕只是听着他的声音都能感觉到他的在意。在救护车赶来的路上,他还试图用体温为失血过多的他回暖。   也是那会儿,余闻礼才迟钝的感觉到,好像…他之前都不是在开玩笑诶,好像我在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分量诶?   思索间,锅里的水开了。   沸水的咕噜噜声拉回余闻礼越来越远的思绪,他回过神,戴起一旁的防烫手套揭开锅盖,往里头下了一小股细面。   等把碗里的调料配好,   锅里的面也差不多好了。   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他随便吃了两口,中途看了一下江帆下午新发的动态。   那是一张大合照,从周围的环境以及灯光看应该是在申城哪个花场玩吧?他朋友还挺多的,看起来满满当当的坐了一大桌子呢,   余闻礼就没什么朋友了,靠着他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哪怕只是发着呆,但在其他人眼里都是自带冷漠和疏离感,格外不好相处。   其实他笑起来就会很好很多,那种距离感骤然拉近,和他不笑的时候形成一种强烈反差,不过很少能有人看到他笑的样子。   23:45:18   凌晨四点半:   【猫猫】   【你睡了吗。】   23:45:38.   流泪猫猫头:   【快了。】   【:D】   *   睡前余闻礼又看了一下另外几个号的消息,花十五分钟挨个挨个进行回复,凌晨十二点过放下手机睡觉。   大抵是在沙发那睡了四个小时的缘故,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后,才慢慢有了睡意。那天晚上,他睡得并不好,迷迷糊糊中还做了好几个梦。   不是梦到上辈子翻车那会儿的事,就是梦到第二天他第二天早上去和两位男友说分手时出的各种各样的岔子。   其中一个突然变成一朵巨大的食人花,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他脑袋吞下。还有一个生气极了,泼了他一脸水,还打了他一个耳光。   梦境过于真实,以至于余闻礼醒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摸到还在后,又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嗯,是个梦啊。   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思,余闻礼那天的心理预期放得特别低,从原来的“要是能好聚好散就好了”到“只要不起冲突就行。”   但梦境毕竟只是梦境,他先和第一位见的面,对方已经参加工作了,那天出来见他也是偷溜出来的,还穿着一身正装呢。   他从余闻礼手中接过他早就买好的咖啡,低头看了下贴的备注。   在看到是自己惯喝的口味后,他苦笑出了声,轻轻叹了口气,又在余闻礼还没开口之前打断了他:   “你想和我说分手是吧?”   他太直接了,余闻礼只能把准备好的铺垫词吞了下去,点了点头。   对方一点也不意外,推了推鼻梁的眼镜:“其实我自己也发现了,我前面那段时间情绪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他笑了笑,“我也没想到我会陷这么深,你知道吗?我前段时间无论做什么都在想你,我就知道我完了,被一个小年轻耍的团团转,真是白活这个年纪了…”   两人坐在一家咖啡店的角落里面对面坐着,气氛竟然还有一些和谐,和他昨晚做到的梦境,以及来的路上想象的情节完全不一样。   男人平静的接受了分手,不仅没有说要回之前给余闻礼转的那些钱和礼物,甚至在余闻礼提出还回去时,他还拒绝了。   “送出去的礼物再要回来算什么啊?再说了…”他顿了顿,“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也很愉悦,按理说应该是我赚了才是…”   本以为会和对方耗一个小时的,结果谈了十来分钟就结束了,离开时对方提出能不能再抱他一下,余闻礼答应了。   两人短暂的拥抱了一下就分开了。   男人看着余闻礼,好像还有点舍不得的样子,冷不丁的开口:“不谈恋爱,找你约,行嘛?我出钱……”   余闻礼:“阿?”   “你看,你怎么又这个表情啊?”他伸手捏捏余闻礼的脸,“你要是真像你表现得冷漠就好了…”   还没等余闻礼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对方已经离开了。   第二个也是,谈话的气氛比余闻礼想象中和谐太多了,甚至第二位也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   他看了看手中的饮品,叹了口气:“哎,你看看你,不是要断了吗?完全没必要再做这些了吧?你这样只会给我留下一点希望的。”   余闻礼倒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动作能有什么,但还是轻声开口:“抱歉。”   他这一句抱歉让对方的眼神更温和了,并没有梦境里的被泼水被甩耳光剧情,他只是叹了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就仿佛第一次见面那样,但又有微妙的不同。   他当时想告诉余闻礼,其实他就算不用感情的名字要的那些礼物,自己依旧还是会给予他。就当是被知名网黄翻了一次牌子,不会太走心,也不会闹成后面这样…   但余闻礼错就错在做太多了,温柔又细心,给他营造了一种他真爱上他的错觉,自然而然地就会想要更多,但余闻礼给不了。   说到底似乎是余闻礼的观念似乎有点问题,他好像觉得只要收下谁的东西,就一定要答应对方确认关系的要求才行。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他太有责任心,还是说他太没责任心了。   “怎么了?”余闻礼看他目光复杂,却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便主动开口,“…你之前送我的那些,我到时可以寄回给你…”   “我不是说那些…”   对面的男人摇了摇头,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开始没开口:“算了算了,虽然做不了男朋友,但做粉丝还是可以的吧?那些东西就当粉丝送你的吧…”   余闻礼在沉默几秒后,吐字清晰地开口:“那……谢谢。”   “你……”   余闻礼极为用心地经营着自己的账号,圈内其他网红脚踏几只船,被扒被挂的事很多,但他却一个都没出来过。   原因只有一个他在挑选“鱼苗”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哪怕再怎么样也只会私底下找他,不会把事情闹得很大,给人看笑话。   “我走了…”   第二位走时还特意告诉余闻礼,好友能不能不删?又或者他下次拍摄缺搭档时,他可以报个名,除了不能露脸其他都行。   余闻礼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说下次再说吧。   他更新频率并不算特别勤快,一般三周左右更新一次,每次主题和内容都不一样,就算真的要拍摄的话,他肯定会提前说明的。   余闻礼一路把人送出商场,在看着他的背逐渐消失之后,这才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天运气好,他站在路边很快就拦到了一辆空车:“师傅,去北门车站,谢谢。”   本来以为要花一上午才能解决的事儿,结果不到一个小时就搞定了,出奇的顺利也让因闻礼比想象中要更早的坐上了回老家的车。   *   老家还是和记忆中差不多,他抵达的时候,婚宴也已经开始了。   申城是一线大城市,消费极高,连带着底下小镇也有荣与焉,在红白事的随礼这一块,也差不多是六百八百一千起步。   余闻礼和他们又是亲戚,以前他们又帮过他们家,就更不能少了。他咬咬牙随了两千八。在负责记账的人给他记名字时,礼仪讲完了话,开始轮到两个新人拿着话筒念词。   那会儿余闻礼也被引到女方亲戚这边,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桌上其他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和他关系也不是很熟,他百无聊赖的低头玩起了手机。   已经十二点多了,按照江帆的作息应该醒了,他叮叮咚咚给他发来了一连串消息。   上辈子的两个人明明就加了别的社交账号,但他似乎还是更喜欢给他猫猫头那个账号发消息。   根据后来的江帆亲口说的原因是觉得余闻礼用那个可怜巴巴的猫猫头像很可爱,说他用着那个头像,无论什么话都像在撒娇。   余闻礼很不能理解,于是盯着江帆的头像看了一会儿,对方的头像就是他自己的自拍,是一张在沙滩戴着墨镜的照片。   流泪猫猫头:   【你是现在才醒吧?】   凌晨四点半:   【你怎么知道?】   余闻礼怎么知道,当然是上辈子和他在一起过呗,他随手回复了一句猜的。   凌晨四点半:   【好吧,我平时一般是这个点起来的,不过我昨天要睡得早了一点,今天八点就醒了,出去跑了一圈…】   【你呢?】   余闻礼如是回答了他早上七点就醒了,现在正在参加婚宴,并且台上刚刚过了交换戒指的环节,现在进行到双方父母入场。   凌晨四点半:   【原来你昨天说的今天有事原来是这个啊,哎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   流泪猫猫头:   【以为是什么?】   对面这次难得没有秒回,而是间隔了两分钟后才回复的,倒也算是坦诚:——【以为你今天要去见别的男人,我被你排到明天了呢。】   【啊没事没事,是你家亲戚结婚吗?】   其实他这样理解也没错,他今天也的确去见了别的男人,还是两个。   余闻礼抬头看了看台上的煽情环节,台上的结婚的新娘算他表姐吧?   两人没什么交情,对她唯一的记忆就是一年年末大人们吃完饭都在隔壁聊天,上高中的表姐看到他过来给他手心塞过一颗玉米糖。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现在穿上婚纱以后真漂亮啊,在心里感叹了两句后,余闻礼一低头正好看到江帆发过来的第二条回复。   他面无表情的低头打字:   【是我结婚。】   【啊??!??开玩笑的吧?!】   【嗯,开玩笑的。】   对面又沉默了许久……   凌晨四点半:   【我以前一直都以为你是那种高冷型的,看来现在我得重新定义一下了…】   【对了,你口味怎么样?偏咸还是偏淡,有喜欢的菜系吗?我想想明天带你吃什么…】 第96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江帆看起来真的挺高兴的,是那种透过文字都能看出他很高兴的程度,和上辈子余闻礼答应和他面基差不多。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问过一个大多数网友都会问到的一个问题,问余闻礼为什么要取那么一个名字和他本人看起来不怎么搭。   余闻礼当时一本正经地回复:   “不为什么。”   但可能让他失望了吧,这个用户名的背后没有一段特别的故事,更没有什么隐藏的含义,单纯就是他喜欢小猫而已,就是随便取的。   当时的江帆愣了一下,也就没在再余闻礼面前提过头像或者名字相关的问题了。   *   而现在,余闻礼盯着江帆头像的本人自拍,又看着他发过来在一段段段话,似乎也真的能想象到他就在自己对面讲话的样子?   好像还真有点影响。   台上的新人已经扔完花下场了,没一会儿,再次出现时新娘已换上了一身更轻便的敬酒服,挨着挨着的开始给来访的宾客敬酒。   到他们这一桌时,新娘居然还认得余闻礼,很惊讶的说他居然也来了,新娘的父母也跟着过来和他客套了几句。   顺口问了一句他最近怎么样,又在其他人问这是谁啊的时候,压低了嗓子把他家的事儿又讲一遍,很快余闻礼就会收到同情的目光。   “原来是那家那个小子啊!一转眼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一个余闻礼不太记得是谁的长辈笑眯眯的看向他:“你小时候就长得俊,特别照找姑娘喜欢,现在看着更俊了,还在申大读书吗?交女朋友没啊?”   一个接一个问题,余闻礼一个个回答着,他现在读大二了,明年就毕业了,目前还没交女朋友呢,也没有这个想法…   那顿婚宴的菜看着还是挺丰盛的,炖菜炒菜蒸菜炸菜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看着就很好吃,不过都是余闻礼不能吃的。   因为经常要拍照片的缘故,他对于自己的身材管理也是非常严格的,桌上那些高脂肪和高热量都是他一口都不能碰的。   最后只吃了一点鱼肉和蔬菜,前者是肉质蛋白,后者是维生素,都可以适量的吃一点。   看他吃的那么斯文秀气,有些不认识的亲戚估计以为他内敛害羞,不好意思夹菜,几次试图给他夹菜被余闻礼挡住了。   *   这顿2800的饭,余闻礼只吃了一点鱼肉,一点青菜和一点米饭就没了,可给他心疼坏了,但他面上依旧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   饭后他挨个挨个拒绝了那些虚留的招待,借口学校有事,直接打车去了车站。   等从申城的车站下车后,已经临近傍晚,夕阳渐渐迫近地平线,霞光将天边的云朵渲染得一片通红,夕阳下则是行色匆匆的人群。   他举起手机拍下了那张图:   落日余晖下,人来人往的车站里,有人相拥,有人牵手,有人独行,每个人头顶的发丝都被阳光染上一层稀碎的金色…   真好看啊。   余闻礼看了一会儿成片后收起了新手机,   他平时主用的手机还是新款偏多,另外几个旧的都是故意在他们面前时才会用,在外面时也不会很笨的都拿上,直接切换账号就行。   五个,但上午在分手完两个后,还剩下三个,在回申城的一路上他断断续续切换账号和剩下的鱼聊天。   问候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主要试探下他们的情绪,目前为止还没什么要翻车的迹象?   余闻礼不仅经常需要和其他同行在网上互相点赞引流,偶尔他们也会开开玩笑,叫余闻礼一些比较亲密称呼,甚至于订阅频道里也会时不时更新些他和别人的新视频。   这要是搁在其他人身上估计就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但他一向把这一块平衡得非常好。   对第一个说,我和他们都是假玩,那些都只是摆拍的。对第二个说,我只和你才是真的,对第三个说你要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对第四个说,我要自己赚钱的呀…   这样一通下来,余闻礼不仅不会被说什么,还会收到不少的转账或者红包。   *   从申城的北门车站回到他居住的小区并不算特别远,打车需要接近四十多分钟,但因为碰上晚高峰,堵一个小时才算到小区附近。   下车之时他还在低头回复蔺世彬的消息。   记得应该是五个中除了江帆以外,比较久的一位吧?不怎么黏人,也不怎么需要余闻礼去哄他。毕竟他的年龄和阅历摆在那里,余闻礼在他面前会更加小心翼翼的。   蔺世彬:   【你们快开学了吧?】   【真不好意思,这个暑假我实在是有点太忙了,上周说好见面的,也没过来。】   【我给你转点零花钱,你到时候看你自己喜欢什么,就自己买…不够和我说一声就行。】   余闻礼刚低头看到消息,手机银行卡的到账短信就来了,蔺世彬给他转了两万后,又零零散散的嘱咐了一些别的。   什么和同学相处如何如何,和老师相处又如何如何,他看起来真的担心很担心余闻礼啊,担心他因为外表看起来不怎么好亲近的原因,就被同学排挤或者校园霸凌……   看到老男人这么说,余闻礼不用猜就知道他肯定在网上看到了什么有关校园霸凌新闻。   【嗯嗯我知道啦。】   【有事我肯定会和叔叔说的】   【你快去工作吧~】   *   看两个人的对话,蔺世彬看起来就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但也不是那么纯洁的。   最起码他如果真的毫无私心,当时也不会频繁从国外飞回国内和余闻礼一次次见面,更不会和他发生那种关系了。   甚至在上一次见面时,余闻礼那会儿正在头疼怎么更新订阅视频,也就没抱希望的询问一句是否可以拍摄。   当时的蔺世彬叹了口气,答应了。   虽然余闻礼进行了一些后期处理,上传到他自己付费频道的那些片段肯定没露脸,但拍摄的原片肯定难免会露脸。   蔺世彬的国外有自己的产业,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对于名声自然也是看得很重。   他能够答应和余闻礼拍摄这种带颜色的东西,几乎等同于是把一颗炸弹交到了他手里,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他多么相信余闻礼。   小于:   【叔叔,我看你那边最近在下雨…】   【天凉记得添衣哦~】   远在大洋之外,蔺世彬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旁边桌上就是一摞摞文件,他则低头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尤其是文字后面的小波浪。   ——真可爱啊。   他几乎能够想象到他那张俊秀的脸庞,透亮的眼睛,以及…身上的气味。   在余闻礼发来消息之前,他正好在看他的订阅频道,点开账户可以看到他也只关注了一个频道,就是流泪猫猫头的私人频道。   付费频道里经常会更新一些视频,他划拉了一下,点开其中一个他早就看过无数遍的视频,是他上次和余闻礼的画面。   作为当事人之一,他看视频时看到的也不止是视频,还有当时的回忆。他记得余闻礼当天带来了好几台相机,拍下了不同的机位。   这样是为了如果其中一个机位露脸了,那么就可以直接剪掉,替换成另外一个没有露脸的机位。   余闻礼对拍摄还是挺用心的,经过他精心的灯光布局后,视频画面呈现出一种极为温馨的暖色调,不像低俗钙片,像…文艺电影。   加好机位,布置好灯光后,就要开始商量剧本了。这完全是蔺世彬从未涉足的领域,余闻礼给了他几个身份,让他自己选。   鉴于他俩的年龄差,所以他要么演他的老师,余闻礼就是学生,要么演他的继父,余闻礼就是继子,总之得是长辈的类型。   蔺世彬鬼使神差的选择了后者。   当时他们在一家民宿里拍摄的,不同于酒店的布局,那家民宿看起来真的很像是那种真实的家庭。   蔺世彬饰演的父亲坐在客厅沙发里,门吱呀一声开了,余闻礼穿着一身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校服进门了。   别说,余闻礼穿在身上还真像个高中生。他背着双肩包,喊了一声叔叔,而蔺世彬也按照事先记住的台词说他应该叫自己爸爸。   而在余闻礼真的开口喊出的那几秒,大抵也只有蔺世彬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心跳的确比之前加速了几分,这不是演的。   毕竟又不是真拍电影,剧情也只有一会儿,并且余闻礼似乎还准备了不同的两个版本,一个是继父对继子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在他睡着以后如何如何,一个差不多是反过来…   不知不觉蔺世彬刚才点开的那个视频已经播放到中途了,第一段也就算结束了。   他又主动把视频往后面倒退了一点,画面里没拍到两人的脸,但拍到年长者呼吸时不断起伏的胸口。蔺世彬当时在想什么,天呐,他都多大了被一个小十几岁的小年轻这么折腾…   “砰砰砰…”   外面是属下在敲门,说起来汇报工作的,蔺世彬几乎是迅速把手机按上,清了清嗓子问了一句什么事。   属下说有一份文件需要他签字。   “拿进来吧。”   自从上次拍摄后,或许是因为太心虚了,当时拍摄时穿过的衣服鞋子戴的手表,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戴过。   哪怕这样,蔺世彬总觉得其他人看他的目光里夹带着一些打量,好像是认出了那是他一样。   当然,他这些心思完全都是他自己多想了。   首先余闻礼的粉丝虽然看着很多,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订阅视频,且就算是传播,基本上也只是在小圈子内传播,根本不会传出去。   更别说余闻礼还把蔺世彬露脸的全部镜头都删除了,就连他的声音也在后期做了一些变调处理,能认出来还是挺难的。   “蔺总…”下属在拿到签好字的文件后,又提醒了一句,说夫人在会客厅等他。   他口中的夫人就是蔺世彬已经离婚的前妻,两人在离婚后已经许久没联络了,除了每月的汇款日。   按照当初离婚时的规定,哪怕孩子的抚养权被判给了男人,但他依旧得每月给前妻支付一笔赡养费,直到女人重新结婚为止。假如女人一直只谈恋爱不结婚,他就要养她一辈子。   “她怎么来了?”   “还有小少爷也跟着。   “嗯,知道了。”   蔺世彬走出办公室时,重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那个视频下许多评论,几乎都是余闻礼的订阅用户,网上说话本来就更放肆。   【这次又没露脸,是素人吗?是素人吗?还是随机抽的粉丝?啊啊啊好嫉妒啊啊啊啊,什么时候能轮到我…】   【摸摸举手排个队,身高182 体重140…】   【那我也排队…】   【啊啊啊猫猫大人看看我啊我肯定比这个素人发挥好…】   走在前面的下属往后看了一眼,迟迟没看的上司跟上来,便打算再去看看,结果刚走到门口,暼见蔺世彬正好收起手机。   “怎么了?”   “啊,没没…”   *   【如果你还要拍的话,下次也可以…】   收到蔺世彬这条消息时,余闻礼已经拎着在楼下的饮品店打包的冰粉回了家中。   他正坐在沙发下的软垫上,边吹着空调边吃着碗里的冰粉。   因为当时他已经切换到账号,并且正在某网站上和江帆聊天的缘故,压根没看到蔺世彬这条消息。   凌晨四点半:   【你刚才发的动态不是你今天拍的吧?】   【是你以前拍的?】   流泪猫猫头:   【嗯,的确是之前拍的。】   作为一名勤快网黄,余闻礼更新动态频率很稳定,固定每隔一天就会更一条动态,直播随机,但每月两到三场,每场几乎都是两小时起,这对于其他网黄来说,真的很敬业了。   每隔一天更新的照片不太可能现照现发,都是新照旧照混着发,有时还会专门多拍几张然后存着,当做以后备发的素材。   而余闻礼刚更的就是以前的旧照,还是一张洗澡后拍的对镜自拍,照片上的他依旧戴了黑色口罩看不到脸,半干不湿的发梢不断有晶莹剔透的水珠一滴滴落下,又从肌理分明的胸膛滑落,他上身没穿,腰间只松松垮垮的系着一条将落未落的浴巾…   江帆是第一个点赞的,   不过在余闻礼账号视角却并没有看到。   毕竟他刚发布动态,立马就多了更多的点赞提醒,手机弹窗不断弹出,几乎都是某某的评论,某某的转发,某某的私信的提醒。   他先点进去评论,发现那天动态下,最多回复的评论排在第一个:   【猫猫老师好小气噢,怎么这么见外,拍照居然还要挡着,我是那种人吗?不过没事,我看到弧度了,看起来小猫猫也不小……】   跟着不少其他用户不嫌事大的回复他什么早就已经看过了,说前两天频道里更新的视频已经看了好多遍,还截了几张图,乃至开始讨论起他的形状和颜色等等。   再往下滑的话,其实还有很多网友的回复更加漏.骨,但余闻礼没再细看了。他退出评论,翻了翻私信,自动过滤了一些不怎么礼貌的消息,以及一上来就问约不约的…   等他往下滑拉了一会儿才看到了江帆的私信:【你猜你没穿里面的…】   还真没穿,所以围着浴巾才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弧度,并且不止他的身上有水珠,连拍照的镜子上也残留着一些水雾。这些东西都很容易给人产生另一种联想…真是一张很擦边的照片啊。   余闻礼还没回复这条,江帆又发来了新的私信:【存了,打算今天洗澡的时候就拍个同款。】   流泪猫猫头:   【……】   说起来,余闻礼刚开始创建账号的时候由于之前从没有接触过这一块,有心想擦一下边都不知道怎么擦…所以他在注册账号后并没有急着发照片,而是先观摩了几个网黄的风格。   其中就有江帆的,甚至有两张照片就是模仿的江帆,这个哪怕上辈子他都没有和江帆说过,但现在拉着江帆如此说,他怔了两秒。   【行。】   *   晚餐时间,江帆那边先给他发了几张图,分享了他的晚餐。而余闻礼想了想,也把自己的餐盘拍了两张发了过去。   两个人一来一回聊着天,江帆还询问了下一场直播什么时候开。经他这么一提,余闻礼也想了想自己上次直播是什么时候?   他时间充裕的话,每周播一场,如果时间不怎么充裕的时候就是两周一场,上次好像就是上个星期?   确定直播日期后,他一般会提前一天预告第二天直播的时间,直播时只要刷够一定数额的礼物,就能够和余闻礼进行连麦聊个几分钟的天,或者也问一些不涉及隐私的问题,提一些不太过分的要求,例如让余闻礼叫他什么,在身上写写字,穿什么衣服之类的…   除开从男友们那里收到的钱以外,余闻礼主要收入来源就是订阅视频外加直播的钱,好的时候一场就能赚几万呢。   流泪猫猫头:   【可能过两天吧,买的衣服还没到呢……我上次答应他们了,说下次主题是制服…】   余闻礼把大概时间发了过去,心里也知道江帆到时候肯定会用小号来看,毕竟这些都是上辈子他后来告诉亲口告诉自己的。   说他为了不让余闻礼发现,他连麦的时候都没开声音,都是打字和他交流的。   凌晨四点半:   【行呀行呀,什么样的制服?】   流泪猫猫头:   【买了好几套,等到时看吧。】   【暂时先不和你说…】   一般一场直播都不太可能从头到尾只穿一套衣服,都会备上两套别的,上次他特意问了粉丝想看他穿什么,弹幕区五花八门的。   余闻礼也就记下来了一些,什么清爽学院风,什么禁欲正装,医生的白大褂和别国军.服,乃至提到过的女仆装他都有买…   凌晨四点半:   【好吧,那我就期待一下咯。】   【明天你打算穿什么颜色衣服啊?】   流泪猫猫头:   【不知道,起来再看吧。】   聊着聊天,余闻礼饭做好了,也吃完了。中间还穿插着回了一下鱼塘其他鱼的消息,时间愈来愈晚,他也该睡了。   等余闻礼洗漱完,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时,枕头旁的手机叮咚一声,他不用睁眼就隐约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   摁亮屏幕一看,果然是江帆发来的消息:   【猫猫,猫猫…】   【明天要见面了,我还有点睡不着…】   【怎么办…】   有点困啊,余闻礼抿了抿唇,半眯着眼睛单手打字,他本来是想打“我先睡了”,但那会儿结果因为手误打成了“我先死了…”。   发完他就没有再看回复了,给手机充上电,翻了一个身睡过去了。等到第二天才看到了江帆后面发的回复。   凌晨四点半:   【?????】   【啥??】   【你打错字了吧?】   【看到你消息,给我吓一跳…】   【你睡了吧?】   【嗯,我也要睡了】   这有什么可吓到的,这不是很轻易就能看出是自己打错字了吗?余闻礼醒来后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很快把这条消息抛之脑后。   两人约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在中心商场见面,那地方离他住的小区不远,半个小时就能到,过去的时间还算充裕。   等余闻礼慢慢悠悠的收拾好,慢慢悠悠吃完早餐,慢慢悠悠打车过去时离约定的时间大半个小时呢,   下车给司机付车费时,余闻礼寻思着,要不…还是买个代步车吧?这样的话,他得在这个月内考驾照,不然等开学就更没时间了。   上辈子他鱼塘里其中有个鱼说可以给他买车,让他去考个驾照,他自己也去驾校练了几天,感觉也不是特别难。如果不是出那样的事,估计……   想到这里,余闻礼自嘲的笑了笑,能捡回一条命就算不错了,现在想着那个莫须有的车也没用,他自己买也不是不行,至于驾照嘛…   一面寻思着到时候去考驾照,一抬头就在马路对面的石像下看到了江帆,他看起来好像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   里面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衫,外面一件皮质黑色外套,搭配宽松的牛仔裤,架着一副墨镜,嘴里好像叼着一根棒棒糖?总之不少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在打量着他。   突然就……不想上去了呢。   在余闻礼打算掏出手机和他说一声,要不还是在别的地方见面时,对面的江帆一抬头一眼看到了马路对面的他。   两人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道路遥遥相望,余闻礼那会儿下意识忘记了这辈子他们还没见过他应该不认识自己才对,   凌晨四点半:   【猫猫,猫猫,是你吧?对面那个穿白衣黑裤,戴着口罩,背个包的,是你吧?】   *   在还没有和猫猫头见面之前,   江帆其实也和别的网友面过基。   照片嘛,多多少少都会稍微修一下,p一下的,真人和照片有差距什么的,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也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所以在提前很久到了约定地点后,江帆估摸着他快出门了吧,还想发消息问了一下他今天穿什么衣服,这样等会儿好认点。   不过这条消息还没打完呢,他一抬头看到了对面站着一个极为出挑的青年。   虽然还没见过余闻礼的露脸照片,但就一眼,江帆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笃定,对面那个帅哥肯定就是猫猫头!!   他把已经打好到一半的消息删除,用笃定的口吻问马路对面的人是不是他。很快他看到那边也拿出手机低头开始查看信息。   这几乎算是从侧面佐证了江帆的猜测。   果不其然,猫猫头那边回了消息。   ——【是我。】   接着,江帆几乎亲眼目睹着对面的青年一步一步走近他。   之前远远看着,只觉得他体态不错,气质出尘,清濯如莲,走近发现他长得也很不错。   虽然戴着口罩,但露出来一双极好看的眼睛,深目长睫,瞳色极黑,宛如一块上好的玉墨,望过来时,周遭的所有事物都黯然失色。   “你…你……你就是…”人都到跟前了,江帆却罕见的结巴了,“就是流泪猫猫头?”   面前的清冷帅哥轻轻点点:“你不是说你安排吗,现在去哪儿。”   “啊…这边不让停车,我车停那边的地下车库,走两步就到了。”江帆走前面,余光一直盯着一旁的青年,“……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   网上说话倒是能够随便开玩笑,等那么惹眼一个大帅哥到眼前了,江帆只觉耳朵热热的,胸腔处的心跳也跟着砰砰作响。   “那行,我定的地儿也不是很远…”   江帆过去和谁约见,几乎都是迟到的那一个,但这一次他破天荒提前了很久出门,想着估计得多等一会儿,倒没想到他约见的人和他抱着差不多的心思,也提前出门了。   因此明天两人昨天约的是十二点半见面,但第二天也才十一点过而已就已经汇合了。   猫猫头的确是个帅哥,就是话太少了,抵达车库的一路上都是江帆主动开口询问,他只是嗯嗯嗯的应着,搭配他冷淡的眉目,总给人一种他兴致缺缺,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他甚至看了一下一旁店铺橱窗里的倒影,自己今天的穿着好像也没有那么差劲吧?   这时候的江帆还不知道,得等到他和余闻礼稍微熟悉一点以后才知道,他不是没兴趣或者心情不好,单纯就是天生那副表情。   他平时发呆都那样。   *   两人刚一进店门,大厅两位接待员面带微笑的迎了上来,在询问得知有提前预定后,便跟在前面为两个人带路,上楼时还轻言细语提醒有楼梯。   从上车开始没多久,余闻礼就大概猜到了这次吃饭的地儿估计和上辈子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看到熟悉的门头,心里默道:果然。   江帆对那儿挺熟门熟路的,走了几步就极熟稔让带路的两位侍应生先下去了。能这么熟,当然是因为这是他家名下的吧?   “这是我一朋友开的…”江帆轻描淡写的一语揭过,“也不用看什么菜单,我昨天就已经说过了。”   “嗯。”   余闻礼应了一声。   说话间,已经到了最里的包间,里头不见侍应生却能看到摆好的茶具,应该是在他们进门开始就已经摆好了。   余闻礼先行落座,江帆则坐在他旁边,全程他都能感觉到一道目光。上辈子的他特别不习惯,后来和熟了以后,也逐渐习惯了。   “猫猫,你比我想象中长得还好看,我那会儿给你发消息的时候还有点不敢认…”   江帆说了和上辈子差不多的一句话,余闻礼也跟着客套的回应:“你和照片也没什么差距…”   “哎,猫猫…”   “我叫余闻礼,是多余的余,见闻的闻,礼仪的礼。”余闻礼和上辈子不同的是,特意把每个字的组成告诉了他,免得他又和之前一样问他哪个yu,是不是虞美人的虞。   一道骤然清脆敲门声响起,   是外面的侍应在问现在可以上菜吗?   “可以。”江帆说完,又继续和余闻礼介绍起他自己的名字,“江帆,三点水的江,一帆风顺的帆。”   侍应生轻手轻脚的一样样上菜,余闻礼时不时回应几句他问的问题。   可能他那天穿得比较显年轻吧,他居然问他成年了吗?   余闻礼:“成年了,二十岁。”   江帆:“那我比你大五岁。”   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而余闻礼面前上的第一份金堂蟹肉鱼翅羹差不多已经吃完了,江帆热情的拿公筷给他夹了些别的。   明明不久之前两人才刚刚互通了姓名,结果,一转头他就像是原地失忆了一般:“来,猫猫,你尝尝这个,我感觉你会喜欢…”   余闻礼:“……”   *   那顿午餐吃得很是愉快,江帆依旧如记忆中一般健谈,余闻礼也很是配合,气氛就没有冷下来过。   饭后,侍应生撤下了用过的餐具,重新上了一件茶具。江帆则拿起倒扣在茶盘中的茶杯充当侍应生给他倒了一杯茶色碧绿的温茶。   一面倒着茶,一面状似不经意的提了几个余闻礼的别的互关好友,问他之前有见过他们吗?   余闻礼思索了一会儿:“…见过两个。”   但也只是见过,各自都心知肚明,在一起时愉快相处,拍完视频后,出门各走两边,网上互动时依旧还是无比亲热。   “噢……”   江帆放下茶壶,讲倒好的茶杯轻推到余闻礼跟前,心里估计也反应过来了。   猫猫头刚开始上传的那几条视频里面的受方就是大大方方露脸的,这就代表不算素人,他当时还看了,就是感觉太腻了。   只能说不愧是同行,一个嗯啊能拐出九曲十八弯的调调,相反猫猫头全程就没说几句话,以至于江帆看的时候还是关掉声音看的。   然后…后面就给忘了。   “那除了他们呢?”江帆顿了顿,“就是不为合作,是只是单纯见面的…”   “那倒没有…”余闻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余光暼了一眼江帆上扬又压制住的唇角,又补了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   *   按照两人见面之前说好的,其实吃完饭就应该各回各家了,但余闻礼能感觉到江帆在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多留一会儿,甚至提出了要不去附近的俱乐部打场桌球?   江帆:“我记得你说你会打完桌球,打完去滨北七街玩玩呗?然后我再开车送你回去…”   他口中的滨北七街是申城非常有名的一处休闲胜地,连着几条街的娱乐场所遍地都是。   那里不仅是申城夜生活的天堂,也是各大明星网红,都市白领经常光顾的地方。   余闻礼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还是说你下午还有别的事吗?”江帆本来还在饶有兴致的说着后面的安排,注意到余闻礼的脸色后又及时的止住了话头,试探性的开了句玩笑,“……不会是约了谁吧?”   下午的确没什么事,但晚上有别的事。   程贺昨天晚上发消息说要从隔壁城市过来找他。那个比他大六岁,做金融行业,外表看起来西装革履社会精英,实际上有点闷.骚的…   总之他要是过来的话,晚上肯定就得陪他睡了。余闻礼端起茶杯抿了口,没说太透,含含糊糊说下午没事,只是傍晚要去见个朋友。   “…朋友?”江帆几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是我们都认识的?”   余闻礼:“你应该不认识。”   江帆:“噢……明白了。”   都不认识,那就是只是素人,江帆听出了这句话后面的言外之意,再看他脸色,他傍晚时分要见到人是什么已经很明了。   养鱼这种事儿在这个圈子不算什么特别稀奇的事儿,江帆听过见过的事例太多太多了,包括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是多么专情的人。   江帆:“几点去?”   余闻礼:“他五点三十的飞机,六点半左右抵达酒店,我只要六点半之前到就行。”   江帆摁亮摆在桌子上的手机,那会儿是下午一点三十四,“还早,还有接近五个小时呢,走吧,去打两局,我到时候送你过去。”   早在他还没说出口前,余闻礼就猜到了江帆一定会这么说,事实证明他的确这样说了。   “好啊。”   *   余闻礼上辈子也经常和江帆打桌球,他起初对这个也只是稍微懂一点点规则,江帆比较喜欢,后面几乎是他手把手把他教会了。   但也正因如此,本就是由江帆教会的,他的握杆姿势,摆球习惯,乃至击球角度等等,必然或多或少都会带一点点江帆的影子。   所以两人打着打着,能余闻礼明显感觉他看他的眼神愈发炽热起来,仿佛找到了知音:“你之前谦虚了啊,还什么说你不怎么会…”   桌上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毕竟按照十五球的规则,任何一方选手先将自己花色的子球都击入球袋后,再将8号球击入球袋,即赢得该局。   虽然其中也有江帆特意让着的原因,但余闻礼的赢面的确已经很大了,过不了多久就能结束这场球。   “你刚才一拿杆,我就看出你不是新人,好哇,你还骗我…”江帆重重叹了口气,“哎…本来还说我教你的…”   “其实我一开始的确不怎么会。”余闻礼拿指腹蘸取了一点干粉,边擦拭着球杆的头皮,边慢悠悠的补充上后面的话,“后来有人教我的…慢慢就会一点了。”   “谁啊?”江帆突然抬头,“不会是你哪个男朋友吧?”   余闻礼没否认。   于是下一秒,刚刚还夸他打得不错的人又沉思了一会儿:“其实我觉得吧,教的也不怎么样…”   余闻礼没说话,俯下身子,摆好手架,专心致志的盯着即将要击中的球,随着一声清脆的击中声后,目标球在转悠一圈后稳稳落袋。   收好球杆后,余闻礼看了眼一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好像有点呆住的江帆,微扬下巴,提醒道:“该你了。”   “哦哦哦哦…”   找位置,摆好手架,寻找击球点时,江帆的脑海里没有像以往那样心无旁骛,不自觉的不停回放着刚才余闻礼半俯在书桌上的样子。   身上的白衬衣随着他的动作而紧绷,勾出一道流畅漂亮的腰线,夏天的衣料本就轻薄,绷紧了之后还能看到他的皮肤。   莫名有点移不开眼。   “砰…”   *   打了几场球,又在俱乐部喝了点茶,时间就这么一点点到了傍晚时分,江帆也按照他之前说好的,开车送他去酒店。   去的路上,余闻礼也没有避着江帆的样子,坐在副驾驶就开始切换账号和程贺聊天,而江帆就在一旁的驾驶位。   “啧啧啧…”前面是个红灯,他手把着方向盘,踩下刹车,缓缓将车停稳了,暼了余闻礼一眼,“…你这业务还挺忙的。”   余闻礼正在专心致志回消息,闻言也没有抬头的意思,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说不上来为什么,江帆那会儿心情有点不是很高兴,尤其是越接近酒店,他心情越是沉闷,这种情绪到底叫什么?   他巴巴请人吃饭,巴巴请人打球,完了人家去跟别的男人睡觉了,他又巴巴开车给人送去酒店,他到底图什么啊?   江帆自己也在心里问自己。   红灯快结束了,江帆松刹车前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副驾驶坐着的那位俊美青年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了一抹很明显的弧度,   有什么好笑的,江帆的心情更烦了,这种烦躁的情绪直到他将车停到酒店楼下的路边,看着青年下车之后达到顶峰。   车门刚关闭,江帆几乎想也没想,抬手砸了一下方向盘,胸口处的烦躁过于浓烈又找不到源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缘由的烦躁更令人无所适从。   车外没走出去几步的余闻礼仿佛有感应一般,突然回头冲他笑了笑:“你快回去吧。”   他笑起来是真的挺好看的,尤其是那双蕴着一泓春水眼睛更是勾人,有种令人心跳顿缓的错觉。   身为颜狗的江帆刚才还在莫名心烦意乱,结果不远处的青年只是对着他招了招手,笑了笑而已,胸膛的心跳又跟着加速跳起来。   *   余闻礼刚刚进入酒店的大堂,手机轻微震动了几下,他低头一看,是江帆发来的。   【猫猫,我能花钱找你约一次吗?】   【我可以给你看我最近的体检报告,传染病八项检查报告也可以给你看的。】   ——这条消息来得比上辈子早了。 第97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余闻礼低头看到这条消息时并没有任何的意外,只是稍微有一点点诧异,因为他发来的时间比上辈子似乎要早一些?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问题,   毕竟他们这次见面也比之前提前了一点?   “叮——”   电梯抵达楼层了。   紧闭的两扇门缓缓拉开,余闻礼一眼就看到了外面站着的男人。   是程贺,他外套还搭在手上的,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好像是打算给谁发消息一样。   余闻礼低头看到了新弹出来的消息。   程贺:   【我在电梯门口等你。】   电梯口站着的男人刚把消息发出去,一开头就看到了余闻礼朝着他挥了挥手机,并踏出了电梯,几步走到他身边。   余闻礼:“你怎么在外面?”   “没什么,就想过来等你。”程贺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答,并自然而然地挽上了余闻礼的胳膊,“你比我想的要来得早一点,那外送估计得等会儿…”   两人并肩朝着房间走去,   进门后几乎是心知肚明的吻在了一起。   刚才在外面时,在程贺过来挽着他的那会儿,余闻礼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他衣服里似乎绑着什么,很快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   结束后余闻礼去洗澡。刚打开淋浴喷头了冲一会儿,程贺从身后抱住他,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别动,让我就这样抱一会儿。”   程贺这次来申城倒也不算是专门过来找余闻礼的,主要是到这边出差,还是有工作的,然后他特意提前一天过来了而已。   “嗯,你明天是不是有工作?”   “本来说好的明天的…”程贺听起来有点不太高兴,本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罕见的多了一丝丝闷闷不乐,“不过等会儿要出去一下…”   说着他低头在余闻礼的脖颈处亲了好几下,看起来着实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但他们这行本来就是这样,他以前也经常出差的。   “没事儿…”余闻礼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莫名多出的一条手链,以及刚才他透过玻璃隐约拿手机的动作,应该是…转了钱吧?   在两人抱了足足有一分钟后,程贺的电话响了。他从浴室出去接电话,应该是在讨论工作,余闻礼隐约能够听到一些零碎的句子。   之所以非得今天这么急,好像是另外一个他们某个对家也到了,说怎么也得赶在他们之前。   “嗯嗯,好…先不说了。”   外头的电话挂断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等再次出现在余闻礼面前时,程贺已经是穿戴整齐,恢复了一身西装革履。   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的他抿着唇在洗手台前整理衣服,眉头微皱着,让人完全想不到他刚才的样子。   “外送等会儿就到了,我不能陪你吃饭了。”程贺的语气里满是歉意,又过来抱了已经洗好澡的余闻礼一下,这次是亲在他的脸侧,“下次肯定弥补你好不?”   余闻礼点了点头。   而抱着他的程贺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嗅闻他身上的气味:“对了宝贝,你另外一个手机一直在响,去看看吧。”   余闻礼明明记得他手机一向都是静音啊!   他刚开口,唇被程贺伸手抵住:“嘘……不要说出来,我不想自寻烦恼。”   *   程贺走了,但房间是他开的,一间视野很好的江景房,余闻礼赤着脚躺在床边的躺椅上,腰间围着一条浴巾,指尖夹着一根烟。   他刚才已经看过了,手机的确开了静音,但他放进包里时忘记底朝下了,毕竟一出电梯门就遇到了程贺,一进门俩人就……   那时距离他和江帆分开也过了一个多小时了,而在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江帆分别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对于那条说可以花钱找他约的消息,余闻礼是回复了的,回复了两条。一条问他是不是开玩笑,另一条是说自己只做上面的。   回复完这两条之后,就被酒店工作人员引着到了电梯。电梯需要刷卡,程贺提前和前台说过了,所以他们帮他刷了卡。   再然后,他一出电梯就……所以江帆后面的信息自然是没时间看了。   ——【猫猫,我说真的,我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冲动。】   ——【你可以考虑一下的。】   ——【位置这一块可以商量的嘛,你要是怕疼的话,我保证不让你疼行不?】   过了十分钟,余闻礼没回复。   ——【你们见到了?】   过了十五分钟,余闻礼没回复。   江帆兴许觉得他俩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进入正题,怎么也得聊聊天啥的吧?   ——【突然想起你还没吃晚饭。】   ——【你们等会儿打算在哪吃?】   又过了二十五分钟,还是没回复。   ——【你们在干嘛啊?】   又过了二十分钟。   ——【其实我做下面的也不是不行…】   ——【要是你的话。】   等余闻礼看到江帆最后一条消息时,已经是十六分钟之前的消息了,他刚发过去一个噢,对面又发来几条,问他们是聊完天了吗?还问他们晚上打算去哪儿吃饭?   余闻礼能回什么,说事儿都办完了?不出意外的话,吃饭应该在酒店。   毕竟外送刚送到,那家菜馆的工作人员也不是送到就走,还负责给他一一摆了出来。   余闻礼看了一眼一桌子还没有动一口的菜,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流泪猫猫头:   【你现在在哪儿,离希尔维远吗?】   【方便来一趟吗?】   凌晨四点半:   【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你还想三个人??】   余闻礼另一只手夹着烟,单手打字的速度的确比平时要慢一些,刚把不是两个字发过去,另外一边又发来好几条。   流泪猫猫头:   【不是。】   凌晨四点半:   【那是什么?有什么事需要我过去…】   【等等,你别跟我说什么你临阵突然发现身上没带套儿,让我过来给你们送套儿吧?】   【你……你……】   江帆打字的手速实在是太快了,一会儿工夫唰唰唰几条消息,还夹杂着一些表情。   ——【我刚好离得不是不远,就在希尔维大酒店附近,你房号多少,我等会儿怎么上去?】   —— 【对了你用什么型号的?】   余闻礼看着消息立刻笑了。   他故意把已经打好的文字消息一个一个删除,并没有过多和他解释,反而顺着他的猜测说了房间号以及…   *   流泪猫猫头:   【大号的,001或螺纹。】   “靠!!!”   江帆的确就在附近,看到后,他脱口而出一句靠。   长这么大以来,这应该是他最憋屈的一次,捶方向盘时不小心碰到了按键,车载音乐突然响了起来。   不久之前,余闻礼坐在他车上时,两个人还听着这首音乐,他说他挺喜欢的,而这首歌刚好也是江帆很喜欢的一首。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总算平复了一点点心情,他车里今天没带套,只能去店里买了。   好在希尔维大酒店坐落在市中心,周围的店铺非常多,几乎不用怎么找,就被他买到了,他买了两盒,想了想又买了一瓶水。   付钱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这也太…太他妈离谱了,一面骂骂咧咧,一面拍了一张图发给那个可怜巴巴的猫猫头像。   凌晨四点半:   【买了。】   【图片。】   【还有什么别的吗?】   流泪猫猫头:   【没了。】   【谢谢咯~】   盯着那个看起来心情很愉悦的波浪号,又再看了看一旁头像上眼泪汪汪的小猫,江帆长长叹了口气,算了算了算了。   *   一般管理严格的星级酒店,对于陌生者的来访都是非常严格的,进出酒店客房楼层都需要刷房卡,又或者需要开房的房主本人打电话证明其身份。   对于这个问题嘛,江帆选择直接开一间,他本来就是会员,办理入住时稍微提一句要几楼的房间当然不算什么很过分的要求。   登记信息时,   还碰见了店里的经理。   江帆家里有点钱,自己又经常在申城玩的,他当然也认识。两人客套的寒暄了几句,对方估计他来这儿还像以前一样呢。   江帆笑笑没说话。   不,他这次是去给别人送套儿。   顺着余闻礼发的房间号,江帆没一会儿便找到了,他现在房门前莫名还有些紧张,敲门前他甚至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   他轻轻敲了两下门,正想着是再敲一下还是在网上给他发信息,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门内正是余闻礼。   *   不久之前还衣着整齐的帅哥那会儿穿着一件纯白色浴袍,腰间的系带没有系多么紧实,行走之间能够看的胸口大片大片莹白的肌肤。   江帆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不敢直视,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把手中拎着的袋子晃了晃,伸手要给他。   江帆:“诺…你要的…”   余闻礼也没伸手去接,反而半倚在门框似笑非笑看着他:“……这么快啊?”   江帆:“不是你说……”   等等,不太对,到这时江帆也直觉感觉到不对劲,对面余闻礼的表情,以及房间里有些过于安静了?他都没听到第二个人的声音…   江帆:“你啥意思?”   余闻礼还是不说话,但脸上笑容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明显了,他站直身子继续往屋里走,走了几步,还回头看着门口的江帆,似乎在问你不进来吗?   江帆也将信将疑的跟着走了进来。   希尔维大酒店的商务套间一进门并不能看到直接看到床的样子,只能看到一个客厅。   开着的电视正播放着一条饮料广告,而电视的对面就是沙发,靠背和扶手的位置搭着余闻礼白天时穿的衣服和裤子。   再往里面走几步就能透过看到镂空的隔断屏风看到里面的双人大床。   和他想象中乱糟糟的样子不同,床面看起来非常整齐,没有一丝丝褶皱,就好像…压根就根本就没有人躺过一样?   没有看到什么他想象中的某个人,浴室是半透明的磨砂,一眼也能看到没人,整个屋子似乎只有余闻礼?   而再一看一旁的余闻礼,他那会儿正在坐在沙发上,而沙发前的茶几则成了餐桌,摆放着一些没动过的几道申城特色菜。   身上的浴袍随着他坐下的动作,敞开了一些。   江帆站着的视野明显要比坐着的余闻礼更加高一点,他一眼看到了他大半个胸膛,以及浴袍下一双笔直的长腿,体毛很浅,几乎看不到有腿毛的样子。   余闻礼:“看什么呢?”   江帆:“没,没什么。”   不知为何,他莫名还有点脸热。   余闻礼靠在沙发上,微抬头看着江帆:“在这儿吃,还是出去吃?”   江帆就是脑子再蠢也明白什么意思了,他大剌剌往余闻礼旁边一坐:“不是,你这故意耍我啊?!”   余闻礼面上的笑意愈发明显:“哪有,什么我耍你,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   在给江帆发消息问他在哪儿前,余闻礼前脚刚看着程贺离开,自己去手机看了一下到账的钱。   两万五,比之前多了五千。   他应该挺高兴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反正他那会儿莫名有点疲惫。   他坐在窗外看着楼下灯光通明的江景,没由来的就想到他刚来申城时也曾经在江边吹过风,那时他穿着过时的衣服,灰头土脸,看着一旁高耸的大厦,甚好自己的渺小。   思维扩散着扩散着,不知怎的突然又想到了江帆,就那一会儿,他有点饿,但又觉得一个人吃东西挺没意思,想问问他在不在附近。   本来想着如果江帆在的话,那么他就顺理成章的说请他出去吃晚饭或者夜宵,反正什么都行,就当做是回请他中午的饭吧。   但江帆的回复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于是余闻礼突然临时改变了自己本来想说出口的话,干脆也顺着江帆的剧本演下去了。   *   余闻礼:“你想想是不是,我只是顺着你的话往下说而已…”   江帆也渐渐回想起来了,似乎余闻礼从没自己说过,本就是他自己先提出来的假设,他不过顺势而下。   “好吧好吧…”江帆很快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那你约的那个呢?”   余闻礼:“他工作上有点事,先走了。”   “所以我这算…你找的替补吗?”江帆自己说着说着都觉得有点莫名的好笑,“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心虚一点?不然等会儿他回来了,不会生气吧?好怕怕…”   江帆的五官本来就不是那种惹人怜惜的小白花类型,他那会儿非用那样一张脸做出如此表情,违和感实在是有些过于强烈了。   “行了行了。”余闻礼收起脸上的笑,正色道,“介于你中午才请了我,所以晚上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啥?”   江帆也收起调笑:“…都行。”   余闻礼:“忘了问了,你吃晚饭了吗?”   江帆:“还没。”   余闻礼和程贺是六点半见面的,在一起一共待了一个多小时,那会儿已经快八点过了,晚饭时间说早也不早,说晚也不算特别晚。   他没吃是因为有别的事忙着,那江帆呢?他也是有别的事情要忙?大抵是没有到,他如果有什么别的事,或许就不会那么快上来了。   “这是他叫的外送?”江帆看了眼包装盒精美的菜肴,在得到余闻礼的点头后,他自然而然的拿起了其中一副餐具打开了。“行,那我不客气,蹭点饭了。”   余闻礼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以为他夹起来的不是菜,而是什么人呢。   送来的时间不是很久,饭菜都还是温热的,除了饭菜外,程贺还叫了餐后水果。   可能他自己叫餐的时候,也压根没想到他居然会中途有事吧?连餐具备注的都是两份,可惜他本人没吃到,反而便宜了别人。   “味道还挺,就是名字没听说过,可能是新开的店铺吧?”   江帆拿起店家临走时留下的关于他们店的宣传手册,翻开看了起来,“哦…果然是新店,在这儿啊,改明儿去店里看看…”   放下手册后,他及其自然的拿小叉子叉一块哈密瓜就要递给余闻礼。   他做的实在太顺手了,以至于在看到余闻礼的目光后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才是见面第一天吧?   为什么总觉得好像认识很久了。   余闻礼:“要下去吹吹风吗?”   江帆:“好呀!”   *   离开房间之前,   江帆再度扫视了整个商务套间。   他嗅觉还算灵敏,从刚一进房间开始,他就能从空气中闻到一股很熟悉的气味。他们肯定做了。   这一点从丢垃圾时,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一个用过的套就说明了,奇怪的是床单上几乎没有一丝褶皱,不在床上?那在哪里?   吃饭的整个过程他都在想这个问题,是窗户旁?还是……沙发上?只要一想到不久之前可能他坐的这块地方可能发生着什么,原本还算可口的饭菜,突然也没什么滋味了。   “想什么呢?”电梯下行中,约莫注意到他有点安静,一旁的余闻礼突然开口,“想问什么就问呗。”   “你们刚在哪做的?”   江帆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余闻礼一点都不诧异他会问这个问题,他目光凝视着不断下行的数字,清俊的脸庞折射出电梯内电子显示屏盈盈微光。   讲话语气平淡,看起来就像在说很寻常的天气一般:“嗯,我想想,落地窗那…哦,还有沙发…”   江帆:“嘶,你们……”   余闻礼:“嗯?”   “叮——”   电梯发出语音提示一楼到了。   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在江帆下一个问题还没说出来之前,余闻礼率先回答了他还没问出口的问题:“哦,好像就你刚才坐的那儿。”   江帆:“……”   *   电梯外还有客人等着上电梯呢,余闻礼绷着脸走在前面,刚走出去,被外面的夜风一吹,刚才还沉闷不已的心胸顿时透气了不少。   不用江帆开口,他单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大概率要问什么问题,毕竟上辈子他问来问去不就那么几样么?   那会儿在他同时要应付好几个时,经常有兼顾不到的时候,而每次他几乎都是最晚回复江帆消息的。   同样的,江帆每次也是嘴上抱怨自己是余闻礼鱼塘里待遇最差的那条鱼,但等余闻礼忙完后去找他时,他很快又忘了之前说过的话。   上辈子他和江帆在一起时,偶尔还会回复别人的消息,然后江帆就在旁边看着,笑嘻嘻的让他把刚才对其他人说的话再对他说一遍。   他还不止一次说过喜欢他,用调笑的,用漫不经心的,看起来就好像是在开玩笑一样。而以前的余闻礼不明白他,就觉得他有点蠢。   “猫猫。”   “嗯?”   “…我给你拍张照吧?”江帆说完后似乎还怕余闻礼有什么误会一样,又连忙解释,“我不发出去,就只是自己存在手机里。”   余闻礼:“好啊。”   那是他们正在申城最繁华的一处知名一点,早些年的时候那里曾是运货的码头,经过数年的变迁,逐渐形成了现在的样貌。   脚下就是一条绵延的大江,江边树立了很多警示栏,也安装了很多霓虹灯,而江的对面就是几幢风格迥异的高楼大厦,一眼望过去,五彩斑斓,甚是好看。   而他们片刻之前一起倚靠在护栏边吹风,听到江帆提出要拍照的要求后,余闻礼转身背对着大江,目光看向不远处江帆手中的手机镜头,尝试露出一点点微笑。   余闻礼:“这样可以吗?”   江帆:“稍微等一下,你站那儿有点背光,拍不到脸,你稍微侧一下…”   余闻礼:“这样吗?”   江帆:“再等等,我找一下角度…”   如果余闻礼有透视眼的话,就能看到江帆这边的页面不是拍照,而是录像页面,拍了一小段视频后,他这才切换到拍照。   余闻礼:“好了吗?”   江帆:“好了好了。”   在江帆的拇指按下快门之际,刚好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余闻礼额前碎发,照片也随礼定格,模糊的发丝记录了风吹过的痕迹。   五官好,当然怎么拍都好看。   *   拍完照,两人吹了会儿夜风,期间还聊了一些别的东西,喜欢的爱好,音乐,书籍,乃至江帆还以过来人的口气问了一下他毕业后的打算等等等等。   聊着聊着,江帆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余光处看了一眼一旁的余闻礼,也给他分了一只。   两人一个字没说,仅靠眼神交流,脑袋互相凑近,两只烟头接触中,江帆将自己烟上的火星传递给另一个烟头。   周围拍照的游客还挺多的,时不时还能看到有网红身后跟着几个举着摄像机的助理在这边拍视频。   余闻礼和江帆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养着地下的江面,倒也没觉得气氛有多么尴尬,反而…还挺惬意。   江帆:“猫猫。”   余闻礼:“嗯?”   江帆:“你冷吗?”   余闻礼:“啊?……还好。”   那会儿正是七月份,正是入伏天,白天任要在外面多站一会儿,都会热得汗如雨下,又怎么还会冷,一天中也就晚上稍微凉快点。   江帆很快也意识到自己在说废话,他干笑了两声:“我脑子也是…”   *   十一点过十二分,江帆提出送余闻礼回去,后者在定定的看了他几秒,点了点头,并报出了一个地址。   于是余闻礼再次坐上了江帆的副驾驶,行驶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在余闻礼的指引下停在他租住的小区侧门外。   “我到了…”   在余闻礼解开安全带下车时,看江帆欲言又止想说什么的样子,轻声开口:“怎么?突然感觉很口渴,想上去喝杯茶?”   “不是不是不是…”江帆连忙否认,并说出了他一路上都一直想说的一句话,:“我之前给你发的那天消息不是开玩笑,也没有冲突…”   “嗯,我知道了。”余闻礼没有直接回答,他下车后对车窗里的男人挥了挥手:“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也不早了。”   余闻礼鱼塘里养了那么多鱼,江帆是第一个主动跳进来的,也是第一个知道他真实住址的鱼,说不一样吧,好像也的确不一样。   如果他当时承认了想上去喝杯茶,其实余闻礼未必会拒绝,可惜江帆不知道。   *   直到看着余闻礼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后,江帆这才启动车辆朝着他家的方向前去。   车载音乐放着一首舒缓的纯音乐,约莫在开到一半时,他无意中偏过头看到了墨黑色的天幕中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看起来真美啊,他下意识拿起手机对着月亮拍了下来,又把那张照片发给余闻礼。   23:29:58   凌晨四点半:   【看,月亮。】   【图片】   【今晚月色真美。】   23:30:40   流泪猫猫头:   ——【图片】   对面也没发什么别的废话,也跟着发了一张他从阳台处照的月亮,两个人在不同的位置,但看的月亮总归是同一个的。   23:58:23   流泪猫猫头:   【今天真不好意思,下次请你吃饭。】   【你定地方?】   23:58:35   凌晨四点半:   【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   【所以你的回复是…】   23:59:25   凌晨四点半:   【猫猫?】   【你在吗?】   【我想申请跳入你的鱼塘游一圈,你按其他鱼的标准给我是不是喂点饲料就行,我也不怎么挑食的,很好养活的,嗯哼?】   00:05:52   凌晨四点半:   【……不行吗?】 第98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江帆发消息那会儿,余闻礼压根没看手机,正盘腿坐在沙发下的软垫上,在一个摊开的本子上写写记记画画。   不久之前江帆和他讲过他对于未来的规划,还算中规中矩比较清晰的。   他家有家族企业,他爹现在身体还不错,起码在二十七岁以前,是可以随便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的。   等二十七岁以后就可以慢慢接受家里的事务了。当时的江帆在说完自己的情况以后,还问了一句余闻礼呢?   他啊?余闻礼之前也很少想过自己的未来,刚开始满脑子只有先把家里欠下的那么多债还了再说。   等还清债以后,他还是没想过未来,只知道自己想要很多很多钱,却没想过有了钱然后呢?   回家后,面对一屋子的黑暗,余闻礼久违的审视起自己的生活,考虑起以后怎么办。   现在他还算年轻,或许靠出卖色相能行,但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吧?他总有上年纪的一天,保不齐还会发生上辈子那样的事…   他的确应该提前好好做打算了。   就像给自己的人生做一次大扫除,余闻礼开始检查自己的存款,清理自己的鱼塘,都见过谁,和谁分了,又和谁有过接触等等。   首先现在不是上辈子那会儿,这时候他还是比较收敛,还没有主动暗示问他们要钱,都他们自己给的,数额不多,很快就理清了。   *   静谧的客厅里,余闻礼的手机倒扣在沙发上,而他自己择在随手找来的本子上写下了五个数字,并且把其中三个叉掉。   这三个当中的有两个是之前重生后就分掉的,有一个是这几天陆陆续续淡掉的,虽然他不太愿意,但安抚几天也就好了。   余闻礼这几天也点想明白了。   他上辈子之所以翻车,还是他太贪了,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精力有限的,有时的确应该适当的做一些舍弃。   剩下两个,一个是程贺,另一个是蔺世彬,这两个人都和别的鱼不太一样,他在这两个数字上面各自画了一个圈。   这表示先一步步来。   剩下的其他的,不过就是网上聊聊而已,不算什么很亲近的关系。他后面的日子会慢慢一点点减少回复信息,不会太突兀,会尽量自然一点。   鱼塘算好后,   接下来就是财务状态了。   他干网黄的时间不算很久,还是因为之前居家隔.离那会儿,没钱又负债的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才机缘巧合接触了那个圈子。   算一算,也有一年多了,的确是赚了挺多钱的,付费频道的订阅,各种加好友的好友费,直播打赏的钱,一对一直播,还有鱼塘里的鱼在各种节日时转的钱。   这些钱足够把家里之前欠下所有的外债,加高额利息还完之后还有剩余。   余闻礼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头摸出一台计算机加了加。   他把自己名下三张银行卡的余额再加两个网络账户里数字挨个挨个加起来,最后发现自己手上居然也有小六十万了。   其实他真正赚的应该更多,要是不还那些外债的话,应该有一百六十几万了,平均下来每月最少也有十万,他的确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   能还剩六十多万了,已经比余闻礼原本想象中还要多那么一点,但他心里还是没有多么轻松…   现在距离毕业还有两年时间,他目前脑子里能够想到的计划就是在两年的时间里好好弄直播,弄视频,在多赚点钱的同时,还想要避免发生上辈子那样翻车事件…   他上辈子一直有个愿望,希望在毕业后,要是能买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就好了。   但……申城的房子挺贵的,他之前在网上看过一个七十多平的小房子都要一百四五十万呢。   房费费用加上基础装修,以及一辆普通代步车等零碎的东西下去,怎么也两百多万了。   记得当初选专业时没人给指点,是余闻礼自己胡乱选的,等真正开始进入大学以后,才知道这个专业普通家庭的小孩应该慎选。   设计师在装修公司地位低,待遇低,基本没有节假日,无休止加班还没加班费。   他打听了一些同专业的学长学姐,设计专业的基本都会在2-5年内选择转行,可能也只有百分之一的人能坚持下来…   听说在自己的本职工作外,还要和销售挂钩,这导致了余闻礼在还没毕业之前就开始早早的考虑毕业后做什么的事儿。   所以他对于毕业以后的考虑就是不打算在公司朝九晚五的上班,想一面开个小店,兼职做自由设计师,至于什么店面,到时候再看吧。   这样的话,那需要的钱就更多了。他现在还差得远呢,不过…一步一步来吧。   说起来,江帆今天来接他那辆车就不止一百万了吧?他家里挺有钱的,从他的一些穿着打扮就能看出来,似乎也不用操心房子的事儿…   有钱是真好啊,余闻礼一边感叹着,一边合上了手中的本子,又顺手捞起一旁的手机打算看看时间。   看到时间的同时,这才看到了弹窗上江帆发来的一条条消息。   *   01:00:36   ——【真的不行吗?】   ——【是鱼塘满了?】   01:13:06   ——【猫猫,你是睡了吗】   这边的江帆彼时也已经回到自己家了,他躺在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一边觉得今天的自己也太奇怪了,一边又不可抑制的想到余闻礼。   发出去的消息还是没有得到回复,对于成年人来说,这是一种不成文的规定,不回复其实就是一种默认的拒绝了。   他自己就是这样。   但思来想去,江帆还是不太甘心,透过手机屏幕仔细看了一下自己的脸,还和平时一样啊。   “我长得也不丑啊?”江帆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难不成…他是因为不太喜欢我这种类型的?”   的确,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有人喜欢肌肉精壮的,有人喜欢白皙瘦弱的,猫猫呢。他喜欢什么的?   江帆并没有故意偷看别人聊天记录的癖好,但白天时余闻礼就坐在他旁边,他真的是无意中一瞥,也看到了余闻礼回复别的男人消息…   回复的语气和态度是真好啊。   那会儿心里想的居然是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养鱼什么的,太正常了吧?   随着科技发展经济繁荣,现代社会的节奏越来越快,随之而来人们在工作和生活等各方面都开始追求高效率,这种观念也不自觉地渗透到了恋爱关系中。   出于追求快捷,以及恐惧承担责任等等各方面因素才慢慢有了极为流行的快餐式爱情。   在这样的环境下,过于痴情反而成为了一种贬义词。   人们一面吝啬付出真心,一面又渴望得到真心,这几乎已经是年轻人的普遍困境。   江帆身边认识的人就没一个专一的,他对于余闻礼这种可能同时和几个人保持暧昧的行为并不奇怪,最让他比较难受的还是,自己似乎连进别人鱼塘的资格都拿不到…   还是问问为什么吧?   就算落选也被有个理由不是?   “叮……”   原本放在一旁已经息屏的手机亮了起来,江帆不抱希望的瞟了一眼,在看清楚内容后,腾地从床上坐起。   流泪猫猫头:   【好啊】   【你可真有意思啊】   【:D】   【抱歉,我刚没看到你发的消息,手机消息还一点延迟,不然你加我别的联系方式吧?】   【图片】   *   另一边的余闻礼继续在刚才的本子上又写下了一个江字,这一次他并没有像另外两个数字一样圈起来,而是在上面打了两个问号。   他也不知道怎么定义江帆了。   至于另外两个,他脑子里已经想到了维系或者断绝的法子,只有江帆,他一时竟然没想到…   “算了,明天再说吧…”   睡觉前,余闻礼登上购物软件看了一下之前购买的那几套衣服的物流消息。   全部都已经发货,差不多都已经在半路上了,明后天的样子就能到。   还有两个由于卖家是同省的关系,已经到了附近的驿站,明天起来去拿吧?   *   余闻礼这边是睡的香甜,而另一边的江帆就没有这么好的睡眠了。   在加上好友以后,江帆几乎把余闻礼朋友圈的内容都翻了一个遍,他记得一般加好友是要给钱的。   他虽然并没有问自己要,但江帆也不是这么不懂事的,他凑了一个整,转过去后发现以后那边没有收,想来……应该是睡着了吧?   毕竟已经凌晨两点了。   江帆过往的作息时间素来日夜颠倒,但他那天却不是因为在哪个场子里玩儿,而是在家看另外一个男人的朋友圈看了半宿。   一直从最近的一条翻到了第一条,愣是没找到一点点个人信息,也没找到一张露脸的。   假如他没见过猫猫头的本人,或许还无法想象他脸长什么样,但现在,两人现实中见过面以后,再看那些没露脸的照片,都会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想象…   想着想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某个地方。   转头打开了一个小群,里面五个成员基本上都是和江帆认识多年的老友,彼此父辈间的关系就不错,小辈自然也就来往密切。   你帆爷爷:   【完球了。】   【完球了。】   【这次我好像真的动心了。】   【人生第一次当舔狗……】   *   七月份的天,哪怕只是早间时分就已经非常热了。   余闻礼迷迷糊糊被热醒,眼睛都没有挣开,摸出遥控板启动了卧室里的空调。   随着一声“滴——”,空调被启动,习习的凉风顺着出风口渐渐蔓延整个房间,半眯着眼睛的余闻礼也跟着睡了过去。   他睡了一会儿,再醒来就是被快递的电话叫醒,说什么他的包裹在运输过程中外包装损坏了,已为他重新打包了一次,但不确定里面的东西有没有坏,需要他本人亲自确认。   “嗯你现在在哪儿?”余闻礼睁开眼看了看时间,当时才八点过五分,“哪家的快递,大概多大,你能把单号给我说一下吗?”   随着快递员一一说出快递名字和单号,以及他所在的位置,余闻礼也在手机上的购物软件进行搜索,也的确搜到了对应快递。   余闻礼:“好,你在驿站门口等我下,我马上下来。”   不好让人一直在原地久等,余闻礼出门时穿着一身背心短袖,踩着人字拖就下去了,临关门时想了想还是把玄关处的口罩戴上了。   驿站就在小区内,他下楼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驿站,以及门口停着的快递小车。   快递小哥刚好就在等他,见他来了从小车后面拖出一个大纸箱子快递让他检查。   “就是这个,您看看,要是里面的东西有任何破损和损坏,可以直接拒收…有运费险,您不用出钱。”   “嗯,我看看。”   外包装损坏的快递是他在网上找人定制的一整套欧洲中世纪复古宫廷男装,领口荷叶边带抽绳的衬衫,满是繁复暗纹的马甲,以及燕尾服外套一应俱全,也是几个快递中最重的。   余闻礼将每个袋子都拆开挨个挨个看了,索性也就是外面的纸壳子破了一个洞,里面的衣服卖家给套了两层厚袋子,并没什么损伤。   检查后,余闻礼接过快递小哥递过来的笔飞快签下了字,“签在这里可以吗?对了我是不是还有另外两个…”   见快递员应答了,余闻礼便将三个快递摞在一起,想着就这样端着离开,却又听到那个小哥对方还压低嗓音问他是不是什么网红,说他长得真帅,还说什么他肯定不会告诉别人…   “不是。”   “噢噢噢…”快递小哥嘴上应答着,但看起来明显不怎么相信的样子,在余闻礼拿着快递走后,还打量了他好几遍,连夸他真有气质。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余闻礼的注意,他抱着三个快递回了家。   七月申城的天气是真热啊,余闻礼在空调房里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出去拿了一个快递回来,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通过指纹解锁打开房门后,被屋里的空调一吹,毛孔里闷热被驱散,这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   回家后,余闻礼把三个快递中剩下两个没有拆开的快递一一打开,几乎都是他在网上购买的衣服,他试了一下,还挺合身的。   将收到衣服收好,又去厨房去煮了点稀粥,而在等粥好的空隙里,余闻礼在电脑前剪辑了一下他昨天睡前拍的视频,内容是他“自给自足”的视频。   本来是没想的拍的,但睡前到余闻礼突然想起自己第二天不仅要更新动态了,还该更新一下订阅频道的视频了,但又不知道拍什么。   毕竟订阅频道是按月费收钱的,他自己定的价格本来就不算多么便宜,更新也要勤快一点才能吸引更多的新用户订阅啊。   记得第一次自己拍摄视频,自己剪辑视频时,余闻礼还会脸红不好意思,一个视频要拍很久,剪很久,发布以后都不好意思去看。   不过后面嘛,拍的次数多了,剪的次数多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键盘旁放着一盘切好的冰镇西瓜块,余闻礼时不时拿小叉子叉起一块送入口中,时不时敲敲键盘,调整一下画面的比例和色调,以及…声音。   虽说不能露全脸,但稍微露一点点下巴还是可以的,原视频一共半个多小时,等余闻礼剪辑下来之后还剩下20多分钟。   剪完后他自己又重新看了一遍,在确定的确没有什么遗漏后这才点击保存并导出。   刚发布出去不久,手机上的弹窗就没停下来过,余闻礼那会儿也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前排的评论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猫猫头,啃一口!啃一口!】   【爱看,爱看,太爱看了,建议多发!】   【请问前面的第一张图是视频截图吗,原视频在哪啊?后面几张是明天直播时要穿得吗?啊啊啊…期待!!】   【更新在订阅频道里,指路在第一天评论的链接哦~】   【啊啊啊终于等到直播预告,上次就错过了!】   【飞速去频道~】   【看完频道更的视频了,猫猫哼哼唧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涩好.涩,都不敢想像要是每天晚上能和这样的帅哥睡在一起得多爽,得多幸福…】   【啊…看完了,就是这种味儿,一点不刻意的,就像是忍不住了才小声哼哼,啊啊啊啊啊啊有脑补画面了!!!】   【就我的注意力是猫猫的那东西还挺……还挺大的吗?】   【勾起我的兴趣了,等下就去看!】   【猫猫下次什么时候更新呀…】   【猫猫大人好像比上次白一点了,有在健身吗?感觉腹肌更明显了!刺溜刺溜~】   后面还有一些别的,或许十七岁刚刷到余闻礼,在询问怎么能线下约他,被他的粉丝回复不可能。   与此同时,厨房里的电锅发出清脆提示音一声,这意味着稀饭煮好了,余闻礼没再看后面的新评论,关掉手机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   江帆给余闻礼设置了特别提醒,因此每次他更新动态时,他这边都会收到推送,提醒他特别关心的某某在什么时候发布了什么。   猫猫头那天一共更新了一条动态以及订阅频道更新了一条新视频,文案是直播预告,说明天晚上直播。发送时间也没多久,但等江帆点进去时,评论区已有不少新评论了。   动态是四张图片,有三张图是三套衣服的平摊图,根据文案上预告的直播时间应该就能推断这是明天晚上直播时穿的衣服,   还有一张图,有点像什么视频的截图,光线有些许昏暗,但气氛非常暧昧。   能看到图里的男人穿着一件略清薄的浅灰色家居睡衣,衣摆处微微掀开,露出半截白皙劲瘦的腰身,一双白皙的手半掩在衣服里,还能看到隐约起伏…   照片依旧还是没露脸,但这一次漏了半个下巴,清晰的下颚线,仰头时格外突出的喉结,乃至若隐若现的锁骨…   江帆默默保存了图片并熟练切换小号,点开了已订阅的频道里最上面一条的更新…   和静止的图片不同,动态视频的氛围显然还要更加涩.气一点,江帆戴着耳机并调大声音,再闭上眼就好像他本人在耳边微微呼吸一样。   江帆的耳朵根都是红通通的…大清早的,本来就有点冲动,被视频这么直观的刺激,江帆的手也跟着没入被褥。   他的目光仅仅的盯着视频里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的动作,看着他从隔着衣服轻抚,到一颗颗解开扣子,再到……   那双手很好看,尤其是手指,细长得仿佛比旁人多一节似的,那样好看的手,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是极为极为吸睛,更何况那会儿…   那样的画面再配合着耳机里呼吸声轻哼声,光听着这些声音,江帆结束了。又过了一会儿,视频里的猫猫头也完了,但视频的进度条还在继续播放,还没结束。   后面的几分钟里,江帆看着他清理好腹肌上的东西时,还不自觉舔了舔唇,又看着他下床,坐在床边喝水。   床头柜点燃的香薰旁放着白色瓷杯,应该是猫猫提前倒的水,视频里他应该是有点口渴,端起水杯咕噜咕噜喝了水,喝得有点急。   视频里依旧还是只能看到他的下巴,随着大口大口喝水的动作,下巴,喉结和脖子形成一个完美而性感的弧度,喉咙随着吞咽起伏滚动,一些透明的水珠流在他白皙的脖颈上…   私人频道的视频和其他视频网站差不多,也具备有弹幕功能,只不过之前的江帆在观看时担心弹幕挡到画面,所以就给屏蔽了。   那会儿他刚打开,屏幕上不约而同的齐刷刷滑过一条条差不多的弹幕。而内容几乎和江帆脑海里的念头一模一样:干,好想舔一下。   视频的末尾是视频里男人朝着镜头伸手,给观看着一种他的手要透过屏幕过来触碰一般,然后视频……结束了。   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而进入息屏状态,手机的黑屏反射出手机主人当时的脸色:他的的脸和耳朵明显红透了。   完了完了,在那只手逐渐靠近屏幕时,他居然…又有反应了。并且不止是生.理反应,他的胸膛,他的心脏居然也跟着猛烈跳动起来。   评论区的评论他随便看了一下,在那个1少0多的圈子里,又都是在网上,发言自然是要多放肆有多放肆   而同为网黄,江帆自己评论区也挺有挺多,他对这些句式和话语非常熟悉,但不知为何,那会儿他划拉了几下就关掉了评论区。   【猫猫,吃早饭了吗?】   【图片】   【图片】   【这两套好看!】   几条消息发过去后,那边很快给回复了。   【在吃饭】   【图片】   【你呢?】   余闻礼的网站头像和社交软件的头像不是可爱的猫猫头像,而是一张背影照,应该是他自己的背影,站在雪山前的背影。   江帆第一次加的时候就点开看过了,莫名感觉那个模糊的身影还有点孤独。   他顺手点开对面发来的早餐,餐桌上摆着一碗杂粮粥,一个雪白的瓷盘上摆着一根玉米,一个苹果,切开的水煮蛋。   还挺…均衡的。看到余闻礼上面的消息问他,江帆麻溜的起身超外走。   【我刚醒没多久,你等会儿。】   【视频】   *   余闻礼拍照前稍微摆了一下盘,还调了一点色,这样拍出来更具美感。   点开江帆那边发过来的视频,是他躺在床上的,穿着睡衣下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等会儿我去看看阿姨在做什么…”   镜头跟着江帆的步子来到外面的走廊,他一面走一面碎碎念,到了厨房后,两个阿姨正在忙活,都不忘停下手里的事问候他醒了。   看完整个视频,余闻礼记住的不是他今天早上吃什么,而是他家还挺大的…   再次感叹一句有钱真好。   江帆加上好友以后就开始陆陆续续的给他转钱,仿佛散财童子在世,而余闻礼也照收不误,甚至可以说有点习惯了。   收下钱以后,对于他口中的吃饭,他那慢吞吞的打字:【中午啊?我中午要去学校一趟…】   没撒谎,他是真的要去。但看着对面发来一个小人背对着墙角拿树枝画圈圈的落寞表情后,他又跟着补了一句。   【不过…晚上有时间。】   【行,那你弄好了给我说,我去接你~】   【……】   两辈子了,余闻礼依旧还是没明白江帆的脑回路,哪怕到现在,他依旧觉得他脑子是不是有点太蠢了。   并且…这辈子的江帆比之前还要蠢了,起码上辈子他俩从网上聊天到下线见面,到他提出试一试,到他妥协这个过程是用了三个月。   而现在…距离见面还不到三天啊。   *   重生后的日子总给余闻礼一种熟悉又不熟悉的感觉,在和三个特别黏人消息特别多的“男友”分手后,虽然的确少了一点经济来源,但相对应的他的时间陡然也多了起来。   这次去学校办事的时间都比上辈子提前了一点,还是因为之前的线上考试,由于系统失误把他成绩记错了,导致失误挂了一科。   这件事情上辈子就找过学校,先教务处,中间找过辅导员,找过老师,拖了好久才给解决的。   而这次,有了经验,余闻礼提前带全了所有的资料,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搞定了。   江帆来学校找他时,离晚饭时间都还有一会儿,外头天气炎热,那大路上的路都是滚烫的,他刚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江帆递过来一瓶冰水。   江帆:“吃什么?还是先去逛逛…”   余闻礼:“都行。”   *   那天两人依旧还是什么都没发生,兜兜风,又一起面对面吃饭,饭桌上两人仿佛一对认识许久的老友那样聊天。   气氛轻松又愉悦。   晚饭结束后,江帆依旧把余闻礼送到了楼下。这次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甚至都不需要余闻礼给他指路,自己就能精准的找到路,并停到侧门。   余闻礼:“那我先走了。”   江帆:“哎,等等…”   余闻礼低头刚解开安全带,一只手即将触碰到车把手,被副驾驶的江帆叫住,他下意识转头想问他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结果第一个字的音节还没发出来,后脑勺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按住,江帆总一个吻打断了后面想说出口的所有的话。   不过…江帆的胆子还是有点太怂了,那一次亲的不是唇,而是余闻礼侧脸的脸颊。纯情得说出去他的那些朋友们估计都不会相信。   副驾驶的余闻礼倒没有什么诧异,非常平静的样子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挑了挑眉,似乎在用眼神嘲讽他:“就这?!”   车载空调的冷气开得很足,在舒缓的纯音乐中,也不记得到底是谁先凑近的,反正两人互相对视了几秒后,彼此间的距离愈来愈近。   两个人明明都不是什么纯情少年了,但那会儿嘴唇相碰时,彼此的身体都是一僵,那是一个带着明显试探的极为收敛的吻。   车载音乐在上一首播放完后,自动切换下一首歌,那是一首英文歌,前奏是一段空灵的男声演唱,曲子的整体音调极为温和…   余闻礼那会儿也没怎么认真听,直到他听到其中一两句歌词,他英文不能算特别优秀,但也还行,起码能听得出来歌词的大意。   【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   江帆很快就注意到他的走神,估计还以为余闻礼是一边和他亲着,一边心里想别的男人,原本小心试探的吻骤然变得强势起来。   那会儿车载的音乐还在继续播放:   【过去的事无法束缚于我,   失而复得的爱更甜蜜   过去的生活永远不能让我们分开】   再后面的歌词,余闻礼就没仔细听了,因为他很快也开始反击,前半截的温情荡然无存,两人就像是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后半截的吻凶狠极了。   等分开时,余闻礼能感觉自己唇部以及舌根都是麻麻的,江帆的唇角还有一个小小的伤口,看着不太明显,他拉下车内后视镜看了看一下:“嘶,你牙齿好尖…”   余闻礼轻扯唇角,笑了笑,一直等江帆收起后视镜后,这才一脸认真道:“你明天要是看我直播,不要刷礼物了,你完全可以直接转我,这样没有平台抽成…”   江帆:“看你长得一副不染尘埃俗事,没想到还是个小财迷呢。”   余闻礼:“不行吗?”   江帆:“行!”   该下车了。   “对了,猫猫,我明晚上刷到榜一,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江帆说的含含糊糊的,但余闻礼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可以啊。”   上辈子他俩的第一次不怎么美好,主要还是因为当时余闻礼中途因为别的男人的事儿离开了一阵子,虽然很快就回来了吧,但他的确对江帆来说不怎么公平。   这次大概率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江帆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看余闻礼答应了,乐得唇角咧耳后根去了,主动让他晚上记得早点睡觉。   “嗯,知道了。”   看着余闻礼的背影逐渐离开,江帆将想说的那句话咽了下去,等下次,下次就开口说上去喝杯水吧? 第99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那晚余闻礼久违梦到上辈子的一些繁琐零碎的旧事,梦境里他以第三人称视角看完了自己年末的一天。   那是在情人节之前发生的事儿,他那年因为之前拍一组雪地照片,给自己拍感冒了。   他身体素质一向还可以,也就没把这个小感冒当一回事,谁曾想着一天拖一天,感冒没有好,在大年三十那天演变成了重度感冒。   脑袋昏昏沉沉的,头重脚轻的他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但他还不能休息,还得在电脑前回复回复。   几乎从早到晚,他都坐在电脑前回复着不断弹出来的各种消息,期间也重复点开转账或者红包的动作。   键盘旁边就是他自己才给自己冲泡的感冒冲剂,以及一个夹心面包,也算是他自己给自己准备的食物。   他就这样盯着头顶的退烧贴不停回复着不断弹出来的消息。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快亮了,他这才稍微歇了一会儿,撕开一旁的夹心面包。   但可能是感冒了,味蕾嗅觉都莫名跟着迟钝起来,不仅没尝到果酱的甜味儿,吃起来也像是在嚼塑料一般。   食欲不振的余闻礼吃了两口就放在了一旁,继续看着电脑又多出不少的消息,他优先捡着那些有收款提示的账户回复了。   梦里的余闻礼依旧是回完所有人的消息之后才点开了江帆的聊天框。   江帆:   【猫猫,新年快乐啊~】   【你今年在哪儿过年啊?】   【是在申城吗?】   【我们家每次过年都要一家人守岁到凌晨三点,你们呢?】   【啊,,你怎么又不理我啊。】   【[转账52000]】   【我现在还在家里呢,每到年关家里就特别烦,你要是在申城的话,咱们等会儿出来玩不?】   【我按分钟给钱也行…】   【城内不让放烟花了,咱们去郊外放,行不?我带两箱过来找你。】   【怎么样?】   【猫猫?】   【就去隆和那里,我记得那里年年都下雪,今年肯定下得更大,雪地里放烟花,到时我带上相机给你拍照…】   【猫猫?】   【还没回完其他人的消息啊?】   【你总把我排在最后,我有点生气了哈…】   几乎是手指的肌肉记忆,在接触到键盘后,余闻礼先是打出了发给其他“男友”的模板回答:   无外乎先说自己还在老家,暗示出不来,再不经意说自己感冒了,身体不太舒服,心情也不是特别好。   只要对方再追问为什么,他就可以说一下自己快实习了,专业多么不好找工作,想自己弄店。再或者不小心弄坏了亲戚的什么什么,现在人要赔钱如何如何,以他的脑子,他分分钟就能相处各种各样的借口。   但凡之前的铺垫到位,这时候自认为是自己是余闻礼男友的鱼几乎都会立马接话说愿意帮他。   余闻礼再拒绝几次,说自己可能还不上之类的,总之诱导他们说出这是自愿给他的,无论怎么也,都不要他还的类似的话语后。   而本就没打算还的他只需要顺势收下对方转来的大额转账就行。   那样的行为已经在违法的边缘徘徊了,余闻礼心知肚明,但人的欲望本就是无止境的。   看着屏幕上打出来的一段流水线一样的话,在按下发送键之前,余闻礼把这个回答给删除了。   【今年没回老家,在申城。】   他就算能回老家,回去以后也无外乎在几个亲戚之间来回辗转,表面笑呵呵的,指不定背后怎么说他呢。   对面很快回复了消息。   【那你还在之前尚林居?】   【行,那我现在溜出来找你。】   *   尚林居就是余闻礼租住小区的名字,他想打“对”,但已经成了一团浆糊的脑子也没注意打成了“队”。   脑袋上贴的冰凉贴没那么凉了,余闻礼取下后,迟缓的看着手里温热的贴纸,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噢,这是要换新的了。   他慢吞吞起来,打算去客厅冰箱里拿张新的,刚走出去一步,脚一软跌在地上,又自己慢吞爬起来。   又不知过了好久,换上了新的冰凉贴后,余闻礼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也接到了江帆的电话。   电话里的江帆那边还有乎乎的风声,他可能是在开车:“猫猫,我快到你那儿了,还是上次那个侧门对吧?”   过了五六秒,余闻礼这边才迟钝的回答:“嗯,知道了。”   江帆立刻意识到了余闻礼声音不太对,回复也有些慢了,但他还以为:“你现在在和别人聊天吗?怎么反应这么慢,声音也这么小?”   又过了三四秒。   “……没有。”   江帆还是没意识到余闻礼已经烧糊涂了,他哈哈大笑了几声:“猫猫,你现在是在和我撒娇吗?怎么这么小的声音啊!”   又过了几秒,余闻礼的脑子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器,笨拙的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把电话那边的声音消化完。   余闻礼:“噢,不是…只是脑袋有点晕,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江帆:“你感冒了?喂?喂?”   半天听不到回应的江帆这才有点着急了,他那时已经到了侧门,但看了看需要刷卡的铁门,又对听筒那边喊了两声还是没得到回应。   一不做二不休,   他干脆直接翻了过去。   江帆知道余闻礼住几楼,也知道他大方钥匙放在那里,熟练的从门福后面摸到了用胶带贴上的钥匙。   *   梦里的余闻礼的意识就比较模糊了,等他睁眼时,他已经躺在了被窝里,额头上搭着一块冰凉的毛巾。   床边有个熟悉的背影,他把软塌塌像面条一样的余闻礼扶起来,又在他后背处垫了枕头让他能够靠得再舒服一点,一面给他喂一面打着电话。   “嗯有个病人,我也不知道,摸着额头挺烫的,你说意识?”   他看向余闻礼,伸手比了一个数字,“猫猫,看下,这是几?”   看他半天答不上来,床边的男人语气更急促了几分,对电话那边继续说,“已经没有清醒意识了,什么温度计?你现在多久能过来?快点!”   生病的余闻礼脑子里一团浆糊,他甚至不知道江帆怎么突然出现在眼前了,满脑子都是江帆之前发过来的消息,说他带着烟花和他一起去隆和放烟花…   ——噢,还有看雪。   “你说什么?”江帆把耳朵贴近余闻礼,才听清他在说啥,“看雪?现在,你想看雪,我看你是疯了吧?你现在这个样子……”   江帆轻轻叹了口气,动作轻柔都捧着余闻礼滚烫的脸颊,和他额头贴着额头,亲亲他的温热的鼻尖,又亲亲温热的脸颊。   “好,乖,等你病好了就带你去”他小声嘟囔着,“还以为你和别的野男人在一起呢…”   *   余闻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境里的场景在扭曲变型后,原本还坐在他床边的熟悉背影又突然不见了。   一转眼又变成了正盘腿坐在出租屋沙发上的造型,身上穿着一件夹绒外套,手里屏幕正停留在刚注册好的账号页面,发点什么呢?   虽然相册里存了一些别的网黄怎么拍的,他自己也在脑海里掌握了技巧,但望着相册里拍出来的几张照片,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还是把脸遮住吧?”   余闻礼小声嘀咕,在其中挑了几张面部特征不是很明显的照片,在按下发布按钮的时候耳朵都是红红的。   不少人觉得猫猫头不露脸是为了让粉丝对他保持新鲜度和探索欲,又或者为了未来跑路和吊着粉丝?   大抵没人会相信的,最开始的原因真的很简单,就是不好意思而已。   甚至他当网黄的契机也是因为看到有个社会新闻,讲有人网恋骗了某个男人几百万,他点开评论区听到有人提到了网黄这个圈子。   有一句话他记忆尤深,说什么男人一旦动了心,花钱是很大方的,然后就开始慢慢摸索起来…   *   拍照那天也是,余闻礼自认为在做一件不是特别好意思的事情,因此在拍照时选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凌晨。   上传第一条动态之后没多久,他就收到了几个零零星星的点赞,以及一条质疑的评论,问他是不是本人?   被质疑后,想要自证的余闻礼跟着又发布了刚才那张照片的动态视频,想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偷图。   动态视频明显比照片的浏览好,余闻礼第二条的动态点赞的数量比第一条多了很多,还涨了几十个粉。   这对于未来的他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彼时的余闻礼却是高兴的。   之前质疑余闻礼是不是本人的网友在发布第二条动态后没几分钟,给他私信了一句抱歉。   当时的余闻礼还顺手点开了他的主页。能看得出来是一个小号。   账号名字叫TiAmo,是意大利语中常用的示爱单词。主页空空荡荡,但显示地理位置在申城,和他同城…   本就是一件芝麻大小的事儿,余闻礼很快就没纠结了。但往后这个名字越来越频繁的出现。   后来他第一次直播时,也是这个叫TiAmo的小号稳稳占据他的榜一。数额最大的礼物是数额是5200的一个璀璨皇冠,他每次几乎都是送这个。   一来二去的,   余闻礼就是不眼熟也眼熟了。   *   “谢谢TiAmo送来的璀璨皇冠…你可以提一个小要求,嗯…”   梦里的余闻礼还在直播念着感谢名单呢,一睁眼对上了洁白的天花板,一转头外头的天已经大亮了。   脑子里的思维这才一点点的从层层叠叠的梦境中抽离出来,噢,原来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梦啊。   余闻礼伸出手臂把放在桌子上的手里摸下来,短信上小红点,还没点进去之前就知道了是快递到了。   点开以后,果不其然,列表安安静静躺着取件码以及驿站地址,短信里让他在驿站关门之前去取就行。   别的软件也依旧时不时弹出新的弹窗,无外乎就是鱼儿的消息,余闻礼一反常态的没有回复,反而只是看着。   上辈子江帆每和他见面以前经常给他分享一些圈里各个网红的八卦,和他吐槽什么的,余闻礼也回复着。   后来仔细想想,他给他发那些东西,并不是真的想和他讨论,是他以为这样能够和他拉近距离吧?   有时候也莫名其妙的给他发一些他和别的人的聊天记录,余闻礼搞不懂,一律当他在交流经验。   但重生以后,他好像没怎么发了。余闻礼脑子里思绪翻涌,手上依旧机械的滑动屏幕,划着划着,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头像。   一点进去,果然是范羽。   上辈子的他特别黏人,在一起也没多久后,余闻礼就想和他分手,可惜还没提出就被…   但这辈子,他们还没有发展到后面的阶段,范羽才刚加上他不久,哪怕得不到回复,也还是事无巨细的在聊天框分享着他的生活和心情。   余闻礼看了一会儿后,没有像上辈子和他下一起那样对他的每条回复都给予应答,他退了出去。   之前的那条预告直播动态下已经有不少人在蹲了,明明说的晚上八点,那会儿才早上八点就在期待了。   他随机挑着回复了几个粉丝的评论,很快他回复的评论下又有了更多的新评论。   【猫猫刚醒吗?吃早饭了吗?】   【求翻牌~】   【啊啊啊啊啊猫猫回复我了!】   【猫猫今天没有更新吗?】   【终于抓到一次活的猫猫了,想问下会抽粉线下见面嘛?举爪报个名。】   【今天直播还是和之前一样吗?刷后继续就能单人连线吗?】   在好几个回复中,余闻礼回复了最后一个:【规则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哦。】   他会先直播两到三个小时,期间送礼物榜单前几个不仅可以提一些不太过分的要求,还可以和他一对一。   一对一视频按分钟付费,大约就是八百左右可以和他连十到十二分钟,不便宜,可以说很贵很贵,但名额有限,一共也就三到四个名额。   *   起床,刷牙洗脸,做早饭,在等早饭的空隙,稍微在客厅外的跑步机上晨练一会儿。   他没有低血糖,空腹晨练可以使体内脂肪燃烧,使身体得到更好塑形,加强对心肺的锻炼,加快身体新陈代谢,体内的废物尽快排出。   三十分钟后,余闻礼周身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几乎是出于条件反射,他撩起无袖背心的衣摆,露出劲瘦的腰身,紧实的腹肌。   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照片拍好了。昨天发过了,留着明天发吧?   他刚这么想着,江帆的新消息发了过来。他先拍了一张角度清奇的大头贴,应该是躺着拍的。   余闻礼刚点开看清楚他鼻子上多了一个痘痘,图片又被撤回了。   江帆:   【长痘了。】   【家里医生说心火太旺了,让我最近清心寡欲一点。】   【你呢?还在睡觉呢。】   余闻礼:   【图片】   【晨练刚结束。】   对面反常的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等了几分钟才回复的,他这次发来了一条语音。   “你故意的是不……”江帆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猫猫,刚没看清,再发一张…”   余闻礼又发了一张图片,不过这次不是自拍,是已经摆好的早餐。   吃完早饭,他打算出门一趟,为了去拿剩下的快递,顺便也把屋里的垃圾带下去扔了。   等折返的时候,也可以在附近菜市场买点西瓜,买点别的肉和蛋,家里冰箱没什么菜了。   嗯…晚上要直播,回来后还得敷一块面膜,保证到时候的上镜效果。   虽然对外公布的是八点开播,但实际上他得从七点就得开始准备了,调试灯光,调试麦克风。   还得把直播中可能用到的的东西放在旁边,方便拿取。   他一般不是戴口罩就是面具,面罩和面纱都戴过,其中因为面纱能隐约看到一点点轮廓,反应较好,但它的确不怎么牢固,有掉落的风险…面具的视野不太好…   选来选去,   余闻礼还是选择了口罩。   *   差不多开播前的灯光准备和道具准备都做好后,离开播还有四十六分钟,余闻礼拿起直板夹开始捯饬头发。   他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一点,尤其是前面的刘海,夹蓬松后微微挡着眼睛,这样看人有种朦胧又深情的美。   弄好头发,开播还有三十分钟,当时直播间都还没打开就已经涌入了许多提前蹲守的网友和粉丝。   一片漆黑的屏幕上刷过一条条弹幕,有在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有问这次的主题是什么的,还有说怎么一片漆黑,什么都不看不到啊…   【还没开始吗?】   【前面的,还有二十六分钟呢。】   【从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   【靠,你们来这么早?!】   【那个…我是第一次看,请问,看这个…主要注意什么嘛?】   【新人?注意把门关好…】   【hhhhhhhhhhhh】   【还有,注意带耳机…】   【注意拿纸巾,别弄脏了裤子hhhhhhhh】   余闻礼已经换上了第一套衣服,那是一套医师制服,里面是白衬衣加黑领带,外面是一件白大褂。   而为了让制服更加逼真一点,不仅挂上了配套的听诊器,连带着兜里还别了一只笔。   甚至背后的布景都是一块雪白的帘子,看起来就好像真的在医院一样。   离直播还有十分钟,余闻礼控制着鼠标打开了摄像头,他注释着镜头,清了清嗓子:“喂,大家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能能能!!!】   【本来还说什么时候开始呢,突然一张脸凑近屏幕啊啊啊啊啊啊!】   【想起来了,今天是制服…】   【嘶……会脱吗?会脱吗?!】   【猫猫穿这身好有气质…要是有这些的医生,我肯定天天待在医院…】   【第一次看到猫猫的眼睛诶…】   余闻礼戴了口罩,但哪怕但从眼睛也能看出他一定不丑。   眼睫如鸦羽,眸色似点漆,黑白分明,如清水洗过的琉璃一般。   穿着那样一身严严实实的白大褂出现在视频里,一点不像网黄,反而像个光风霁月的清俊大少爷。   “嗯,听得到就好,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先聊聊天吧…”余闻礼轻笑了两声,仿佛和友人们聊天那样,询问大家最近的近况如何…   *   “我啊,我最近心情非常非常糟糕,不过看到你就开心了…”   一个二十来岁,头发乱糟糟的男人窝在被窝里,满目痴迷的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双深邃清透的眼眸,哪怕对方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还是和他应答着。   他几乎是全程一直在直播间里守着的,甚至可以说是最早的,只是没有发送弹幕而已。   热场的十分钟结束后,差不多逐渐进入正式环节,随着聊天框飘过一个个礼物,视频里青年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搭在纽扣上…   随着一点点拨开,男人也能明显感觉自己呼吸逐渐有了变化。   直播间里的戴着口罩的余闻礼在做所有动作时,目光都会一直看着镜头,这会给观看他直播的观众一种微妙的互动感。   起码屏幕前的男人在对上视频里直直望过来的视线时,都会有种“他正在看着我”的错觉,进而让手中正在做的事儿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视频里的青年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浮,他的身材真的很惹眼,明显匀称的肌肉线条,完美开阔的一字锁骨,有种一切都恰到好处的美感!   前十分钟聊天时,明如同脆玉一样冷淡的声音在那会儿听着却格外沙哑撩人,甚至说话间还夹着喘息…   “啊?”   镜头逐渐拉进,视频里的男人将那双净白如玉的手靠近屏幕…   视频上的弹幕越来越多,而视频外的男人看着近在咫尺的手,舔了舔唇,并熟练的按开了送礼的选项。   “嗯…谢谢TiAmo送来的礼物~谢谢松松送来的礼物~谢谢果子送来的礼物…晚上好呀…”   哪怕视频里的男人并不是单独感谢他的,但观看直播的男人在亲耳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他亲口念出来后,幸福到几近昏厥,他颤着手开始打字…   【猫猫头大人,昨天做梦被您拥抱了……】   *   幸识直播的弹幕是可以设置的,可以让其显示在画面上,也可以将其统一归纳在另外屏幕外面。   余闻礼当然选择的就是统一归纳在旁边的弹幕区,他其实并不会过分关注那边在聊什么或者说什么…   但那条实在是太长了,一眼就能看到,再一看发送用户的名字,果然是他啊,那个…松松。   男人的用户名全名并不叫松松,其实前面还有一个猫猫头以及一个爱心的符号然后才是松松。   余闻礼每次发动态也好,发订阅视频也好,直播和私信也罢,反正每次都能看到他的各种发言,且都是一些非常露骨的各种关于他的幻想。   只要他一开直播,这个网友就会坚持不懈的待在他的直播间,头像和名字几乎都和余闻礼有关,一看就是铁粉。   但他也不是每次都会送礼物,每月二十号前后会送的比较频繁点,余闻礼推测那应该是他发工资的日子。   那天刚好是7月21号,那个松松刷了刚好卡在第三名,第一名是江帆的小号,第二名是个一串数字的默认id,也是之前的常客。   按照规则,他们三个可以对余闻礼各自提出一个要求,可以指定让他说话,做什么动作,唱歌也行…   余闻礼一面对着镜头下,桌子底下的手几乎在给江帆盲打信息:   【不是跟你说别刷嘛?】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号?】   对面很快回复了,但那会儿的余闻礼不太好低头查看,看着屏幕上的一条条飞过的信息。   前三名区别于其他用户的就是打字时会有金色的边边。   第二名似乎直播中途就有事离开了并没有在评论区,剩下的两个人嘛,江帆的小号提出想看他戴兔耳朵,剩下那个第三名的网友   ——【我希望您能抱我一下。】   真是一个奇怪的要求。一般来说大家默认提要求都是提一些和现实没有关系的,他这个看着就…   没等他回答呢,弹幕里他其他观众也跟着一起回答了,这怎么抱?别捣乱了,猫猫还没有主动公开过说线下见粉丝的。   余闻礼想了想,还是在摄像头前做出了一个搂抱的动作,并同时将听诊器放在胸口的位置,这样只要录音段连接起来,这样他清楚的心跳声音就会被无限放大…   【啊啊啊啊啊啊…】   【我都还在想怎么抱呢】   【闭上眼睛后,听着心跳声,感觉他好像就真的在旁边一样】   【在录了在录了】   【我怎么没找到啊!!】   *   那天长达两个小时的直播里,余闻礼一共换了两身衣服,播的还算是顺利,直播间没发生过什么意外事故,全程就没冷下来过。   在后续的一对一里,因为那个第二名还是没回应,却是第三名最积极的和他申请连线,接着才是第一名。   以前的余闻礼为了能多赚钱,也会时不时把前三名的要求放低到前十名,但他那天并没有那么做。   等在挂断第三名的一对一视频后,他扯下口罩,一个视频给江帆打了过去。而在等待对面接通的间隙,他也看了之前江帆回复给他消息。   陆陆续续还挺多的,从他开始直播开始,江帆每用小号在直播间刷一份礼物的同时也会给他另外转一笔。   【我知道你心疼那点提成】   【我把提成补你嘛。】   【这么财迷…】   【猫猫,刚才你让我提一个要求的时候,你猜我当时想的什么,我本来想让你叫一声老公的…】   再后面的消息还没看完,江帆的视频已经接通了,一张脸几乎占据半个屏幕,明显可以看出他似乎正在他家床上躺着,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眼睛就差笑得眯成一条线了。   余闻礼:“我先说好啊…”   江帆:“嗯哼?”   余闻礼:“进了我手里的钱,可就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了。”   屏幕里的江帆哈哈大笑:“就这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在江帆的笑声中,余闻礼的手机短信响了,他本以为又是什么垃圾广告呢,就在他打算随手删除时,看请内容后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那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您答应的,可以抱我一下…】   看到信息的同时,他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很快,那个陌生号码跟着又补了一条彩信。   能够看出拍照片的人似乎是在楼下站着仰拍的。由于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拍出来的图片像素也很糊。   可哪怕是如此模糊的图片,余闻礼也还是一眼认出这是他自家楼下。   “怎么了?”视频另外一头的江帆注意到他骤变的脸色,“怎么了怎么?我刚没说错什么话吧?”   余闻礼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自己的确没有看错,并且对面的号码又跟着发来了几张彩信。   有他的背影,他穿着那天取快递时的衣服,一件纯白色的老头背心,一条灰色的大裤衩子,脚下踩着一双人字拖,戴着黑色的口罩。   甚至还有他今天出门的买西瓜时的照片,附带了一句文字短信:【我只是想让您抱我一下…】   视频里另外一头的江帆还在问怎么了,但余闻礼没说话,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现在的情况。   于是他把截图发给了江帆。   对面接到图片后也愣了下,但好在他对这事儿太有经验,很快冷静下来:“你先别紧张,我这就过来!” 第100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余闻礼对于自己的个人信息一直隐藏得很好,包括主页设置的位置也几乎和本来所在的城市南辕北辙。   包括那些会聊天,乃至会确定出来见面的“鱼儿”也都是他经过精心挑选以后才留下的。   对他太过于冷淡的不行,而太过于狂热的也不行,有一点好感就很不错,同时还要看他们的年纪和职业。   确保他们的确有足够的经济实力的同时还要有正当工作,既不会因为那点钱纠结,也会比他自己更要面子,就能减少后期发生纠纷的概率。   这些都不是哪个前辈给余闻礼传授的观点,一切都是他自己悟的,大概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当骗子吧。   余闻礼始终捂得严严实实,哪怕在现实中比较低调,结果现在……   *   在收到照片,并等待江帆过来时,余闻礼已经在心里计划好了过几天搬家等一系列事宜。   并且,他在收到照片的那一刻开始,理所当然的认为网上那个“松松”肯定就是那天见过面的快递员。   不然怎么解释对方会有他取快递时的背影和签字时的照片呢?   上辈子没有发生这件事,呃上辈子他这时候非常忙,快递到的时候他还在外面和别人见面,就算想签也签收不了,只能让他暂时放驿站里。   而这辈子他下去了。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变动,却造成了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在江帆赶来前,陌生号码又给他连着发送了好几条消息,语气和他在评论区以及弹幕区发送的话差不多…   无外乎他要的不多,就只是想抱一下,希望他下来见他一面,他说他只是见他一面,见到他就走。   余闻礼尝试的安抚了几句,对方看起来也很快被安抚好了。   只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是因为看到江帆上了楼,还是因为突然脑子开窍,意识到了余闻礼在拖,短信上的态度也开始突变。   本来还答应先回去,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结果又立刻反悔了。   从一开始的要求余闻礼下来见他,不然就一直不走,变成了必须下去,不然他就把他的照片还有地址发到网上…   余闻礼:“……”   见他不回短信,直接开始打电话过来。当时江帆就在他旁边,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还是接了电话。   “喂?”   *   那天整个事态的发展比余闻礼想象得还要离谱,首先电话沟通没有让他离开,反而因为听到江帆的声音而情绪更加不稳定。   尤其是在得知他可能身怀凶器后,余闻礼这边不得不报了警。   哪怕是深夜,辖区内的值班民警出警依旧非常快,从接电话到赶来一共不到三十分钟。   抵达现场后,出警的民警的确发现发现对方的确身怀一把长长的水果刀,自然而然的就把他给带回了。   同样,作为相关人员,余闻礼和江帆当然也不可能回避,跟着一起到了附近最近的派出所内。   深夜的派出所不算多么安静,隔壁有三位酒后闹事的醉汉,哪怕被手铐铐住在椅子上了,也依然瞎嚷嚷着各种啼笑皆非的醉话。   相比起来,他们这边的调解室安静得吓人,只有负责记录的民警在挨个挨个进行询问。   民警:“谁是报警人?”   江帆:“我。”   民警:“为什么报警?”   江帆:“有人半夜骚扰我朋友,在他楼下,还拿着凶器不肯离开,我认为这严重威胁到了我朋友的人生安全,于是报了警。”   他的语气和态度都无可挑剔,且他们也的确从楼下那位言行举止都很奇怪的男士身上搜到了尖锐的利器。   既然涉及到了人生安全,那么他报警的行为也是无可厚非的。   负责询问的民警低头记录了几句,都没有问江帆,扫了一眼在场三个人后,把目光停留在余闻礼身上。   民警:“你们呢,怎么回事?”   那会儿的余闻礼没戴口罩,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坐在斜对面的那位网友的强烈视线。   而对于民警的询问,他抿了抿唇,含含糊糊的说自己在网络上是个小主播,对方是他的一位观众。   至于自己到底是什么主播呢,民警没细问,余闻礼挺不好意思细说,他能感觉自己耳朵尖都是红红的。   “哦…”   值夜班的民警低头在纸上又写了几句话,写完后继续把目标看向剩下的男人,“你呢?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去人家楼下?”   余闻礼那栋单元楼的路灯前两天就坏了,物业还没有来得及修,当时外面天色太晚,他也没看清他的脸。   而现在到了灯火通明的室内,余闻礼也终于看清了那位网友的脸非常陌生,并不是那天那个快递小哥。   他长得不算丑,也不算帅,就是很普普通通的路人脸,扔在大街上都找不到的那种。   整张脸上唯一有点突兀的地方,可能就是右边脸侧有一块挺小的乌青胎记…   对于民警的问话,男人态度不明,甚至可以说精神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对劲。他无视了民警的问话,死死盯着余闻礼:“原来你长这样啊…”   说完那话后,他又才看向记录的民警:“你问吧,不管问什么我都说。”   余闻礼:“……”   *   那位网名为松松的男子经查证,真名叫赖松,实际年龄三十一岁,老家是外地的,学历不高,似乎上完初中就辍学了。   经他自己讲述,他在一家物流公司工作工作了十多年,终于才混到了站长的位置…   赖松的确不是前两天给余闻礼派送快递的那个小哥。   他之所以能知道余闻礼的地址,也是因为给余闻礼派件的小哥和那个网友是在同一家物流公司工作。   他是先在群里发现了那位快递小哥无意中发在群里的照片,看到对方说今天遇到了一个个子很高,长得还不错的帅哥,看起来有点像明星…   或许那位小哥发照片时也没什么别的心思,就是单纯就是想分享一下,但是同群的赖松一眼就认出了是余闻礼。   更别说余闻礼当时签收的那套衣服后,回家就发照片晒了,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他就住那里。   再后面的事就比较简单了。   赖松都不需要去找那位快递员要地址,作为站长,他只要差一下当天破碎快递有哪些就能立刻锁定余闻礼的单号信息。   快递面单上有余闻礼的地址电话,虽然快递留的名字不是真名,但电话是真的电话啊。   手机号可是能够查到很多相关信息的。   不止他如何发现的余闻礼的信息,就连他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余闻礼,他也交代得非常清楚。   余闻礼之前发过一个系列照,和屏幕前的粉丝互动感非常强。   有一张是他端着一盘子自己亲手做的炖汤,然后拿勺子舀了一点递给镜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屏幕。   看着图片的赖松突然就被击中了。   说到这里时,赖松还转头问余闻礼还记得那张照片吗?他说他还记得余闻礼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记得他当时具体做的什么菜呢。   “……”   余闻礼沉默,他早就不记得了。   然后就这么沉默的继续听着赖松讲他当时是怎么无意中发现余闻礼,怎么无意中点进他的直播间。   毕竟他除了搞颜色直播外,偶尔也会做些助眠的哄睡视频…   赖松说他之前从没有打赏过这类主播那天也是我说他脸不小心误触屏幕送了礼物出去,然后就听到屏幕里眉目如画的大帅哥眼神深情的盯着镜头,字正腔圆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然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余闻礼在直播开始前后都会和网友聊聊天,人少的时候也会像模像样的说欢迎某某等等。   赖松在现实中不被关注,因为脸上的胎记,因为少见的姓氏,从小到大听过,遇到过太多冷嘲热讽了。   突然有一天他听到有人这么说:“松?很好的字啊,如松如柏…”   他当然理所当然沉沦了。   赖松又不是什么特别有钱的有钱人,每月工资包括这么多年的存款几乎全刷给余闻礼了,就为了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在他身上花的钱越多,投入的精力越多,沉没成本也就越大,自然而然的,也就越无法割舍。   赖松说他没想杀了他的,会持刀是因为想来见他,见完就算满足人生的愿望了,所以是留给自己的。   至于为什么会在电话里那么说,完全是看到余闻礼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然后脑子里一热,吓唬他的…   “我没啥真对他做什么…”   *   现场调解室里一片寂静,赖松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一开始调节的民警还非常认真的记录,后面干脆也放下了笔,只记其中的关键节点。   余闻礼的沉默倒不算什么,毕竟他的确不知道说什么,比较诡异的事,江帆也沉默着。   整个房间里除了赖松的自言自语外,房间里剩下的声音就是外头大厅里那几个醉汉胡言乱语的吵吵声。   民警:“嗯…我大概明白了。”   持刀威胁他人但并且造成伤害,一般来说要被拘留五日以下并处罚款的,但他主观意义不存在伤人,就是吓唬人,这个主要还是以调节为主。   民警说了几句和稀泥的话,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能和解呢,当然还是和解最好。   而余闻礼呢,他自从在电话里听到他身上带有凶器开始,很难不让他想到上辈子,脑子一下变得雾蒙蒙的。   后来到了派出所,听他的“狂热粉丝”说了那么一大堆自言自语的独白后,脑子里更混沌了,就好像他自己也有问题一样…   都在场的调节,因为都没开口讲话而进行不下去,民警只能把两边分开调节,分开询问其有什么诉求。   他们先去问的赖松,又来问的余闻礼,也算是变相的传达一下那边的诉求。   1,他真的很喜欢余闻礼,希望他能够抱他一下,说这个是他本人自己亲口答应过的事。   2,这个有赖松自己的要求,也有民警的综合,他把积蓄都花在余闻礼身上是想和他在一起。如果不能……总结起来两个字就可以了:还钱。   “一的话,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事,二的话…”民警明显看出余闻礼当然不可能答应和那人在一起,这样的话,就只能尽可能调节,不还全部,一部分也行。   余闻礼揉了揉太阳穴,要一个财迷把到手的钱还回去,对他来说还是挺抵触的。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呢,他垂在桌子底下的手突然一暖。   “都是成年人了,三十好几,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当时也没谁硬按着他的头让他充钱,让他刷吧?”   是一旁江帆的声音,他一改刚才的静默不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屑。   “这样,你让他先列个清清楚楚的单子,然后我这边确定好了,倒不是不能还给他。”   江帆顿了顿:“当然,我还有个前提条件,他得自己手写一份保证协议,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也保证不会在收下钱以后还在网上乱发一些奇怪的东西…”   民警看向余闻礼,问询的意思很明显,而他则点了点头:“嗯。”   至于另一个要求,这个主要还是看余闻礼,他在反复思量过后,最后还是轻轻的抱了他一下。   两人单独相处了十九分三十五秒钟,至于为什么会如此精准,当然不是余闻礼自己计算的。   是他出来以后从江帆口中得知的,仿佛赖松是什么吃人的怪物,生怕余闻礼进去以后少了点什么东西。   一开门就看到江帆守在外面,见他出来先是把他从头到脚的仔细打量一遍,看他衣服完好,状态也不错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说好十几分钟吗?你刚才都进去十九分三十五秒了,差一点就二十分了。”   余闻礼:“…额。”   赖松也是在那会儿才把江帆认出来的,毕竟之前他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余闻礼身上,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目光去看旁的人。   以至于现在才认出江帆也是网上那个,兴许是想起他俩都是纯1的人设,又或者说他们经常互动的关系,反正当时的男人看起来还挺愧疚的,说误会他们了。   “你…原来你是…哦…”   他甚至还过来和江帆道了一句歉,说之前没看清他的脸,误会他和余闻礼之间的关系了。   余闻礼当时没说什么,但江帆的脸色还挺怪异的,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最后叹了口气:   “你为一个人付出,是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他给予了你一定的情绪价值,让你觉得他值得,然后你才会付出,对不对?又不是说你付出了什么,对方就必须永远跟你在一起,你这个就属于是道德绑架了。”   *   其实这种类似的话,   余闻礼上辈子也听江帆说过。   当时是在一个很搞笑的场景下进行到,此时的余闻礼正和另一位刚接触不久的“新鱼”在吃饭时,一个被他冷落的“废鱼”从外省跑来找他。   眼看就要撞上了,余闻礼去卫生间给江帆发了这个事。   那时的江帆刚好也在附近,五十立刻赶了过来,并在隔壁的隔壁包间开了一间。等人来找他的时,他又为余闻礼打掩护,说今天是和他出来吃饭,顺便还语重心长的劝慰他:   “感情这东西就像赌博一样,没有哪个场子敢跟你保证,只要你下了注,就一定会赢的…”   “起码你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是不是?你这样闹下去对大家都不好,不如给彼此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江帆实在是太会说话了,三言两语就把人安抚到了。   而余闻礼其实就在房里,一直等着江帆把人劝走后,听到他朝着屏风处慢悠悠开口:“出来吧。”   前后还没有过去一分钟,分明刚才还在正义凛然劝余闻礼前男友不要过于执着,要放下,那会儿自己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怎么样?猫猫,我可是帮你解决了一个麻烦,你打算怎么奖励我?嗯?”   此时的余闻礼抿了抿唇,指了指隔壁,又看了看时间:“大约半小时后见可以吗?”   江帆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可以可以。”   然后在余闻礼离开前,突然凑过来按着他的后脑吻了三十来秒。   “去吧,我等你。”   江帆很清醒,毕竟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主动跳的鱼塘,他了解余闻礼,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   *   粉丝事件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来了,又突如其来的结束了。   等签下调节协议,离开派出所时,已经是凌晨三点过了。   两人打车回到余闻礼租住的小区,再次来到那栋灯坏了的单元楼,余闻礼和江帆几乎同时打开手机灯。   “那边路灯坏了,小心一点。”   “我知道…知道…”   余闻礼住十二层,电梯上行中,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来是的确不知道说什么,而来也是那会儿实在太晚,彼此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到显而易见的疲惫。   余闻礼通过指纹打开房门,走在最里面,江帆跟在后面。   直到这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硬生生等到两人洗漱完后,他才突然想起来,江帆…睡哪儿?   “我睡沙发吧。”   江帆倒是自来熟得很,明明也是第一次来余闻礼的家,但一点也没有认生的感觉,自顾自躺在了沙发上。   出租屋给配套的沙发是一款很经典的,正L型带贵妃位的皮质沙发,余闻礼在上面套了一层沙发套。   他自己平时午休的时候也会躺在沙发上睡觉,也不是不能睡,就是…   “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江帆瞥了他一眼,“现在都已经三点四十,快四点了,你不困吗?”   困,当然困。   余闻礼看看抱着沙发枕的江帆,想了想还是去卧室给他另外拿了一个枕头,又给抱出来一床清薄的绒毯。   客厅本就放着一台立柜式空调,余闻礼把绒毯递给他后,去空调的外显示屏幕调节温度:“26度怎么样?”   “嗯,可以啊。”江帆翻身趴在沙发上,托着腮帮子看着余闻礼的动作,“突然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啊?”   专心调空调的余闻礼没有注意到江帆到底在说什么,而等他问到时,江帆又不说了。   他裹着余闻礼送他的薄毯,枕着余闻礼给他另外拿的枕头,笑眯眯的对他挥手,“猫猫,晚安,好梦~”   余闻礼:“嗯。”   *   入睡前,余闻礼特意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四点零二分。那时他的眼皮已经彻底支撑不住了。   闭上不久便陷入了黑暗。   而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十一点,等余闻礼再次醒来的时候,肚子里已经饿得不行了。   那应该是他重生后的第六天还是第七天来着,睡太久的脑子昏昏沉沉的,等他出去时,沙发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出于对江帆的了解,他几乎想也没想去桌边找到了自己昨晚充电的手机,果然在里面躺着一分来自江帆的短信,来自于五分钟前。   短信写着他先出门一趟拿点东西,钥匙他就先拿走了,让他醒了记得给他发消息。   “……”   余闻礼刚放下手机,门外传开钥匙扭动的声响,跟着大门被打开,外头的江帆拎着好大一个袋子进了门。   “你醒了?”江帆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路过余闻礼时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是刚醒吗?看起来呆呆的。”   *   那会儿的余闻礼是挺呆的,等洗漱完出来后,雾蒙蒙的脑子才差不多清醒了几分。   而那时外头的江帆已经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了,正端着从他厨房里找出来了碗筷,放在餐桌两边。   他说:“过来吃饭吧。”   余闻礼看看江帆,又看看桌上的菜,肚子也的确饿了,恍恍惚惚的坐在餐桌边吃了起来。   上辈子的江帆虽然来过余闻礼租住的房子里几次,但基本上都是拿落下的东西,还没一起吃过饭呢。   以前的余闻礼要么在外面吃,就算在家里吃,也基本上是在茶几上,长餐桌经常被用来堆放快递…   余闻礼:“你几点醒的?”   “也没多久,就比你早一个小时吧?”江帆顿了顿,“那时我醒来的时候去你房间看了眼,你还在睡觉,还把被子踢了,我就给你盖上了…”   难怪。   余闻礼睡觉不怎么老实,一直都有踢被子的习惯。如果是他一个人睡的话,那么第二天起来,他的被子一定不会在他的身上。   “哦……”   吃完饭,两人一起在厨房里收拾了碗筷,很快弄好后,又不约而同的回到了客厅的沙发处躺着。   余闻礼:“给我拿下遥控器。”   江帆:“喏。”   两人一个拿,一个接,自然得一点都不像是第一次留宿,默契得好像是已经同居多年的老夫老妻。   *   余闻礼平时的午睡时间是一点左右,但那会儿估计是才吃完东西的关系,他一点也不困,自己习惯性的摸出手机开始回复消息。   回复着回复着,新朋友一栏显示有人通过账号查找申请添加他为好友,申请信息填的是:是我。   在看到申请人的头像是某个眼熟的动漫角色后,余闻礼猜都不用猜,立马知道肯定是蔺盛鸣。   蔺盛鸣就是蔺世彬的儿子,他爹姓蔺,他妈姓盛,余闻礼以前不知道他是未成年时,也曾叫过他小鸣。   后来嘛……   上辈子的蔺盛鸣不知道被他父亲用什么方式监视或者控制了起来,总之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烦他。   后面又陆陆续续拿小号来加过他,但都被余闻礼无视了,再后面好像也就很少在有他的消息了?   偶尔能从蔺世彬那里知道一点消息,他现在好像在一所封闭式管理的学校里读书吧?   余闻礼选择了和上辈子一样的处理方式,没拒绝,没同意,直接无视了这条好友申请,并反手在朋友圈更新了今日份动态。   虽说是“今日份”,其实也不过只是从往日的废弃照片堆里扒拉扒拉找出来的几张旧照而已。   *   自从重生后,余闻礼深刻反省了自己上辈子犯下的错误,并且也很快想出了更合适的方式来避免。   但在实施之前,他只是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大概流程都觉得太累了。   贫穷是有痕迹的,这不止在衣着方面,更多的还是心理情感以及行为认知上。   例如过往的余闻礼虽然还清了债务,但心里的窟窿还没填补上,所以才会那么迫切渴望能得到更多钱。   甚至在死之前他最后悔的事儿不是自己居然百密一疏翻车了,而是:   ——怎么办啊,我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久的钱啊!还没花啊!真心疼…   在经历过“人死了钱没花”后,重生后的余闻礼对鱼塘里的“鱼”进行一个逐渐冷落的过程。   在回复频率明显降低后,他每天也有了更多的空余时间,本以为这样会让他们对自己逐渐失去兴趣,但……   余闻礼随手划拉了一下自己依旧满满当当的消息列表,似乎好像没什么变化,甚至比以前还多了。   连以前很少主动发消息的蔺世彬都好奇的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蔺世彬:   【你最近几天怎么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如果是遇到了什么事,可以说出来,我可以帮你一起解决问题。】   翻了翻,这不是余闻礼还翻到了更多类似的话。   彼时正值暑假,他也的确曾经在朋友圈说过等自己放假了,有时间会去找暑假工赚钱。   当然,这都是说说而已。   说这些话,无外乎就是为了更加隐晦的要钱而已,并且也能给自己不能及时回消息找到一个完美借口。   ——我可真坏啊。   余闻礼在这里自嘲道。   *   手机里的短信再度响起,是银行的到账提示,钱大抵是蔺世彬转的,毕竟只有他每次转都是直接转卡里。   而其他的“鱼”都是转某信账户上,相比起来,多一个步骤,就是需要余闻礼点开转账确认收到才行。   余闻礼只要确认收下了,那边立刻就能知道他在线,他看了看几个好友消息列表里一条条橙红色的提示。   他太心动了,   但收了钱不回消息又不太好。   系统消息:   【您有一笔待接收的转账】   【您有一笔待接收的转账】   【您有一笔待接收的转账】   余闻礼最后还是没忍住,点开了其中一个的对话框收了下来,收完以后那边的输入状态果然动了。   【宝宝你终于在线了…】   【这两天在忙什么啊?】   【都没怎么回消息啊】   【真去做暑假工了吗?我说过的,你不需要啊,那么累又赚不到什么钱,你缺的话,跟我说就好了。】   发消息的是一个“备选鱼苗”。   之所以还只是备选,他落选的原因很明显,还没确认关系就这么黏人,那确认了关系岂不是更黏人?   余闻礼思索了会儿,开始熟练的进行拉扯:   【啊抱歉,不小心点到的。】   【不然我还是退给你吧…】   【你已经给我很多了……】   当然不是他不想要,   这只是以退为进罢了。   *   任何事一旦变成必须要做的工作,都会发自内心地产生抗拒,余闻礼的心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和对方一来一回聊着,而彼时江帆就在他旁边,电视里之前的综艺已经结束了,开始播放起广告来。   也不知道江帆是什么时候把脑袋凑过来的,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看了一会儿余闻礼怎么糊弄其他人后。   他冷不丁出声:   “要不…我来帮你回?” 第101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然后……   后面的消息都是江帆在回了。   当然,刚开始的余闻礼并没有那么快适应,他有些不太自在。   手机这种东西对于当代年轻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最最最隐私的东西了。   过往余闻礼和别的“鱼”在一起的时候,第一个需要保护又或者需要藏起来的东西一定是手机。   手机里面有太多太多秘密,这一点不仅仅是对余闻礼,对于很多人都一样,所以在谈到江帆拿过他手机后,出于条件反射,余闻礼还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   十分钟以后,   他就不那么紧紧盯着了。   无外乎,江帆这个“代聊”实在是太敬业了,回复消息时不仅会翻翻上面的前情提要来进行回复,回复时还会模仿他的语气和他的常用词汇…   甚至遇到拿不准的备注,他还会转头问余闻礼,问这是谁,要怎么回?   余闻礼会撇一眼,如果有记忆的就告诉他一些,但基本上都是一些不太记得的:“我也有点忘了…”   江帆则会哦一声,   继续中规中矩的回复着。   他打字的速度很快,糊弄的手法也很专业,而比起自己费心费力的想法子应付,旁观他人明显要更轻松一点。   余闻礼就这么看着,还觉得有点新奇,两个人不知不觉越来越近。   从头到尾,江帆自己的手机也没有避着余闻礼,就大大方方的放在哪里。   他的消息不算多,时不时能听到几声动静,江帆也没有很着急去回复的样子,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的手机。   反而是余闻礼看了好几眼,想了想,鬼使神差的开口道:“要不,我也帮你回?”   *   正在替他回复消息的江帆眼皮都没抬一下:“行啊,不过你看看就行,手机看多了伤眼睛,等会儿又要眨眼了…”   “哪有…”余闻礼拿起余闻礼的手机自然的伸到江帆面前,“密码多少。”   江帆并没有直接告诉他密码多少,反而问他平时解锁手机指纹用哪个?余闻礼想了想:“拇指?”   江帆:“哦。”   他一言不发的接过自己的手机,用指纹解锁后,又在上面快速操作了几下,在密码设置页面选择添加新指纹。   “按这里,多按几下。”在余闻礼还没反应过来时,江帆就已经握着余闻礼的手按了五六余下。“好了,你试试看。”   十多秒后,余闻礼不用问江帆要密码了,用自己的指纹就能解开手机。   *   其实就在刚才江帆自己解锁手机时,余闻礼不小心暼到了手机壁纸有点眼熟。   但还没看清呢,江帆当时很快点开了设置,他都没仔细看壁纸是什么。   这会儿手机到他手里,这下看得仔细,照片居然是他以前发过的一张照片。   他在惊讶的同时不可避免还是生出了一丝丝怀疑,他下意识以为是那种专用手机,又或者是那种手机的隐私空间分身。   用不同的密码,不同的指纹,能够进入不同的空间,这种不是什么很新鲜的技术了,余闻礼自己也不是没搞过。   他心里揣摩着,其实这种破绽也很多的,相册,手机联系人短信和账号列表都能一眼看出是不是他常用的…   怀着一种莫名的心思,余闻礼点开了他的账号列表,一共记录着俩号,正在登陆的账号里不少消息。   两个号看得出来一个等级高一点,一个等级低一点,明显就是大号和小号,而他自己居然在江帆的大号里?   小号的消息比较多,余闻礼刚切换过去,上方就有消息弹窗冒出来。   点进去看是一个很普通的问候消息。回复前,余闻礼还特意往前翻了翻,看看他们之前在聊什么,发现他基本上就没回复过…   【恩。】   返回消息列表查看时,余闻礼又划拉了一下消息列表,翻着翻着还还看到了一些略眼熟的头像和名字。   很正常,网黄圈子里长得还过得去的本来就不多,其中1就很少了,就那么几个,他们间会有重叠的粉丝也并不奇怪。   但余闻礼还是第一次观察别人的鱼塘,他用一种对比的心态扫视了一圈,发现江帆的确是没他用心。   无论是对于好友列表的大体分类,还是好友备注都一团糟,不像他一目了然。他回复的频率和内容也大多比较随意,   比起职业养鱼,江帆更多的是把这个当做一场好玩的游戏,对那些关注他,又私信对他表白示爱的粉丝们,心血来潮的时候就回一两句,心情不好就不回。   其中有个对话特别好意思,约莫是一个粉丝和他发自己很喜欢他,希望他下次能不能更新某某内容等等。   虽然发送时间是在深夜,但对方的语气态度还挺好的,假如是余闻礼来回复的话,一定会更有礼貌一点,会先表达自己知道了,再委婉提醒他很晚了。   江帆的回复就很直接了。   【滚。】   【也不看看几点了。】   *   余闻礼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   一旁的江帆抬眼向他看来。   本着和同行交流交流心得的意思,余闻礼则清了清嗓子:“你这样回复会不会太生硬了,万一人家对你印象不好怎么办?万一没有他们上钩怎么办?”   “不好就不好咯,不上钩就不上钩咯…”江帆顿了顿,语气中带有几分嘲弄,“反正都是一群傻比而已…”   余闻礼沉默了。   他上辈子也听到过江帆说类似的话,  他和余闻礼嘲笑乃至吐槽过很多,能看出他打心底里看不起那些迷恋他的网友,觉得他们很蠢,脑子少根筋…   “笑死了,怎么有人这么蠢?把别人随口说的话都当真?真白活这么大岁数了…”这是江帆亲口在网上说过的话。   自然而然的,余闻礼也不觉得他能对自己能有几分真心,一直都认为他们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玩玩而已。   但上辈子的江帆一面不理解其他人,一面却又自己主动跳进余闻礼的鱼塘,成为了自己以前嘲笑的“傻比”。   实在是太矛盾了。   余闻礼看向一旁正认认真真替他“打理鱼塘”的江帆,越来越弄不懂他了。   回复完一条消息,并替他把转账收下后的江帆就好像有透视能力,都没有看他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才弄不懂你,为什么对每个人的态度都这么好,难怪你之前会…算了。”   会什么……   后面的话江帆几乎是含在嘴里完全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等余闻礼想问的时候,他又已经飞快的转移了话题。   “猫猫…”   “恩?”   江帆随机点开一个联系人,指了指头顶清楚的备注,又往旁边滑一下,露出消息描述一栏,里面详细记录了对方的名字年龄职业,甚至聊天时提到的信息,乃至于每一次转账时间和金额也会记下。   “有什么问题吗?我怕自己忘记了呀。”鱼塘里太多鱼了,为了担心聊天的时候聊串,余闻礼当然要备注清楚点。   “你看着啊…”   江帆又当着余闻礼的面,点开他自己的账号,对比起来他的备注和详细信息那里就明显少了很多个人信息,除了一些转账金额和时间,文字消息就一句话:   ——【同行,脑子不太聪明,分享欲强,话有点多,作息不规律。】   江帆:“他这么多,我这么少,我觉得有点不公平…”   “额……”余闻礼不得不提醒他,“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见面没多久…”   江帆没管那些,他开始自顾自的在自己的备注信息那里自己给自己填消息,例如他的年龄,爱好,职业,哦还有转账…   自己拿着自己手里,这边转账,这边收。五六分钟过后,他的详细信息成功被他自己填成了最长最长的。   观看全程的余闻礼:“……”   起猛了,突然看到鱼塘里的鱼……自己给自己整理信息了。   其实就算上辈子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江帆的信息也没有比别人多多少,甚至可以说是最少的,因为他最好糊弄。   稀预   而现在被他自己加成最多的了。   那会儿余闻礼特别想笑,但他感觉不太好,所以一直忍着。而一旁拿着他的手机的江帆还在继续翻,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气:“原来如此,你之前没有回我,原来是在回他啊……哎。”   余闻礼笑出了声。   *   就这样,江帆顺理成章的继续又在余闻礼的出租屋里赖了整整一下午,全程也没有提要走的意思。   除了帮他回复消息外,还主动切了盘水果,并自告奉勇的帮他拍了几张照片,他吹他自己的拍照技术可好了。   余闻礼平时拍照都是通过相机链接蓝牙,自己手机这边调整位置拍照的,的确不怎么方便,现在嘛。   余闻礼思索了一会儿,点头:   “好呀,正好素材没多少了…”   江帆一下替他拍了好几组,其中有组是他趴在沙发上,照片用侧拍角度拍的。   照片没露脸,但能看到一双白皙瘦长的手垂在沙发沿上,也能看到流畅的腰部线条,挺翘的臀.部,以及一个深深的腰窝,一小部分髋骨将露未露…   江帆在镜头里特意蒙了一层欧根纱,自动给照片加了一层模糊滤镜,使整个照片有一种慵懒朦胧的美感。   “啧啧啧…”   拍完成片后,出来的效果还不错,余闻礼也凑过来看了看,说存着等下次发。   江帆咧嘴笑:“行。”   余闻礼没说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太上来,江帆应该也算是自己鱼塘里的鱼吧?   但他现在又是主动给他管理鱼塘,又是给他拍照片…他难道不知道这些照片明显是要发给别的男人看的吗?   “啊没什么没什么。”   余闻礼看着正在收拾拍摄道具的江帆,状似不经意地问出了一个很久以前就想问的问题:“江帆,你为什么做这个?你看着也不缺钱啊。”   “为了炫耀身材…”   “啊?”   “最开始就真的只是无聊,后来嘛…觉得很好玩而已…”   江帆手中一面把刚才拍摄的衣服叠起来,一面回答问题:“我家是那种家风很严格的家庭,你肯定看不太出来吧?我平时在家都不这样的…”   那还是江帆头一次在余闻礼面前提到自己的家庭,以前余闻礼只知道他家应该挺有钱,但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你上次…”   “哦,上次不在家…”江帆顿了顿,“我现在不和他们住,一个人住。说起来,你不是说搬家吗?要不要搬我那里去,我不收你房租,等你以后开学了,我我还能顺便送你上课呢…”   江帆越说越来劲,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法子,而余闻礼含含糊糊的搪塞过去:“再看看吧…”   *   时间一点点过去,   眼瞅快到晚饭的饭点了。   经过一整个白天外加昨天一晚上的相处,此时江帆也不像刚到那样的拘谨和忐忑,相处间随意了不少。   他放下微微发烫的手机,揉了揉太阳穴,看向余闻礼:“猫猫,你饿了吗?咱们出去吃还是在屋里吃?”   余闻礼想了想,想起他们中午那一桌还没吃完呢,外面热得很,不是很想动,晚饭就这么对付着吃了两口吧?   他把想法说出来后,江帆也跟着同意了。两个人有商有量,气氛是说不出的静谧与和谐。   转折应该就是他们刚吃完饭一会儿,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起身,打算一起收拾桌子呢,头顶的灯突然黑了。   *   江帆看看头顶,有点疑惑:   “灯坏了?”   余闻礼则不慌不忙的摸出手机点开早已经屏蔽消息的小区群,果不其然,消息九十九加。   物业在里面艾特全体人员说是小区周边需要进行电路方面的维修,预计要维修五个小时的样子,现在正在尝试使用发电机发电。   又因为他们小区的发电机型号较为老旧,启动时长不一定,预计在半个小时左右来电。   群里的租户住户们是一片嘈杂,怨声载道,有说自己洗澡洗到一半的,有打游戏就快要赢了的,还有做饭做到一半的,家里孩子正在做作业,突然停电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余闻礼划拉了两下就没继续看了,他一脸淡定的放下手机,看向一旁模糊的黑影:“停电了。”   江帆:“有说什么时候来电吗?”   想到物业一贯不怎么靠谱的前科,余闻礼自动给半个小时翻了一个倍:“说是…一个小时以后来。”   黑暗里模糊的江帆:“哦。”   *   夏日的天气本就热,外头晒了一整天,这会儿热得像个蒸笼,屋里好歹还残留了一点点空调的凉气。   两人极为默契的没提出去的话。   那时天还没黑透,在将黑未黑的天气里,两人坐回了沙发,正好对着外头的阳台,还能时不时吹点风…   江帆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一把扇子:“怎么样,凉快了点不?”   余闻礼暼了一眼,发现他手上拿着的那把扇子似乎是自己很久以前买的道具,之前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呢。   “你在哪儿找的?”   “喏,就这个靠枕后面。”   余闻礼还是不太习惯戴着眼镜,不过那会儿戴不戴都没太大的区别,轻度近视的他在昏暗的房间几乎啥也看不到。   而为了能够看清他指的方向,余闻礼不知不觉和江帆的距离又进了些,一转头还差一点和江帆亲上。   气氛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浓稠起来,余闻礼和江帆挨得得很近,因此也算是亲眼看到他吞咽时,喉结上下滚动的动作。   “诶,你那个订阅频道是不是该更新了呀,你打算更什么?”在那样的气氛下,江帆突然开口。   “不,不知道呢,手里还有点往期的素材,也不知道拍……”什么…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余闻礼因江帆的动作而止住了要说本来想要出口的话。   抬头就能看到外头天际边一大片将熄未熄的火烧云,低头则是一个样貌英俊的男子缓缓矮下身将头凑近他的裤链…   “手机就在旁边…”江帆含含糊糊的提醒,“从你那个角度拍不到我的脸…”   他看余闻礼还是不说话,声音更低了:“猫猫,你之前答应我的,说到榜一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的确答应过,   也的确猜到他可能会要求什么。   余闻礼轻轻叹了口气,打开手机录像功能,再开口时,声音比之前要略沙哑一些:“…继续。”   *   这种自上而下的拍摄角度的确拍不到江帆的脸,但隐约能够看到他宽阔的肩胛骨,锻炼得还不错的胸肌…   他的身材自然是的不错的,肌肉线条明晰,笔直的锁骨,肩宽腰窄。肌肉柔韧紧实隐藏着爆发力…   余闻礼什么也不需要做,他一开始还看着镜头,后来慢慢的,先是镜头随着他的动作有了轻微的晃动,跟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动作也慢慢急促起来。   因条件反射,他空闲的手想去按江帆的脑袋,但还没等他有动作,江帆更加上道,他主动有了动作。   十来分钟后,两人周身都渗出一身的汗液。而外面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了,房间里的光线也比刚才还要更昏暗。   两人手拉着手摸黑前往卫生间洗澡,刚走两步,余闻礼突然感慨说幸好现在不是冬天才,江帆也接话附和着说是啊。   夏天洗冷水澡没什么,   要是冬天的话,肯定要感冒。   余闻礼之所以突然这么说是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儿,而江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也接上了余闻礼的话头。   “是啊,幸好不是冬天,不然你感冒了要说胡话,还特别难伺候。”江帆乐出声,手心温热的体温顺着两人的手心蔓延,“小心点,要转弯了。”   真有意思啊,按理说只是刚来不到两天客人的江帆却小心点提醒的身后的居住很久的主人家让他小心不要被转弯的墙壁撞到。   而那会儿的余闻礼一时竟然也没觉得那副画面有什么不对劲:“恩我知道。”   *   余闻礼早就已经有所预料小区的具体来电时间肯定比物业说的时间要更晚,所以在看到群里的物业说半小时能来时,他才会直接无障碍替换成一个小时。   然而事实证明,余闻礼对于物业的办事效率还是太乐观了,最后真正来电的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左右。   差不多是十八点二十五六的样子停的,来电已经是二十点过三十二分了。   过后想想,   那也算是一次非常特别的体验。   在没有了光亮,失去了习以为常的视线后,余闻礼只能隐约看到模糊的轮廓,一切只能靠指腹去摸索…   以前非常熟悉的卫生间变得陌生,他重新又用指腹认识了一遍自家冰凉的墙面上的瓷砖的图案。   通过触碰各种瓶瓶罐罐的材质猜测这些是什么,有塑料的,有玻璃的,高的矮的,凹凸不平的…   *   其实他当时是可以直接打开手电筒的,但他一来没有想到,二来觉得新奇,就这么通过另一种方式熟悉了卫生间。   过了大约几分钟的样子,外头也不知道到底在磨磨蹭蹭什么的江帆跟着进来。   “猫猫?你在干嘛?”   一个黑漆漆的人影走向余闻礼。   “没什么,我刚才还找到了以前弄丢的耳钉呢,原来掉在这个缝隙里了。”   余闻礼顺手把刚才摸到的耳钉重新放进了一旁置物架的小杯子里。   一转身,江帆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在那间没有光线的浴室里,他看不清江帆的五官,于是又像刚才一点点触碰墙壁那样一点点触摸江帆的脸部。   被触摸的江帆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到还是一动不动的任由他触摸自己的脸,从额头到鼻子,又缓缓落到嘴唇,落到下巴,到喉结…   大约触摸了有三四分钟的样子,江帆的形象在余闻礼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用指腹的确比用眼神看还要记忆深刻…   “原来你长这样啊…”余闻礼感慨着就是上辈子都没这么认真记过江帆的脸。   这边手才将将放下,下一秒,余闻礼脸上陡然出现温热的触觉。他一愣,身体紧绷,但在意识那是江帆的手心后,又骤然放松下来…   江帆也有样学样的模仿着余闻礼的样子,开始拿手指一点点记住后者的五官,他的动作还要更细致一些。   在那个光线不怎么清晰的浴室里,余闻礼也安安静静的闭眼任由他摩挲着。   他第一个触摸的就是眼睛。   江帆轻轻的触摸余闻礼的眉毛,顺着眉毛滑到眼窝,到睫毛时,因为后者不自觉的眨眼睛,弄得江帆手心有些痒痒的:“你睫毛好长啊…”   是很长,猫猫的睫毛又密又长,宛如用炭笔描出来的一般,而他垂下眼睛之时,乌黑的睫毛会在雪白的面颊上投下一层阴影。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则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掀起眼皮看人时,总会给被注释方一种被深爱着的错觉。   “我小时候特别不喜欢自己的睫毛,觉得很挡眼睛,还拿剪刀剪过…”   “哈哈哈是嘛…然后呢?”   “然后就重新长出来了呗。”   江帆的手指继续摸索着,一点点到了余闻礼鼻梁,他的鼻梁高挺,能让江帆的手指像滑滑梯那样顺利的滑下来。   嘴唇的形状江帆已经在不久之前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上唇略薄,有一个很清晰的唇珠,是一看就很适合接吻的类型。   然后就是喉结…   整个过程中他触摸得很是认真,仿佛是要将他脸庞的每一处转折和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到最后他说:“我记住了,以后闭着眼睛都能认出你。”   最后他捧着余闻礼的脸,估计是想亲他一下,没入发丝的手指突然感觉触觉好像不太对。   “唉,你这里是……”   江帆轻轻的摸索着余闻礼到太阳穴那块的位置,在反复摸索过后,的确能感觉那一块和其他皮肤不太一样。   “哦,那应该是以前的伤疤吧。”余闻礼轻描淡写道,“是很久以前的,不过现在肉眼看不太出来了。”   *   伤口愈合大致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凝血期,第二阶段为炎症期,第三阶段为恢复期,第四阶段为成熟期。   等伤口处的结痂掉了,新长出来的肉会和周围的皮肤差不多,时间久了,再拿头发挡一挡,用肉眼看的话确实看不太出来,如果用手摸的话就不一样了。   这伤口在当时还是挺吓人的,   而现在嘛…   江帆试探性的触摸,发现整块疤痕的范围还不小,几乎蔓延余闻礼的整个太阳穴,默着凹凸不平,不像是余闻礼口中就不小心摔了那么简单…   “都是好久以前的了…”   余闻礼并没有想旧事重提的打算,有心想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而江帆也没有那么没眼色的刨根问到底。   他也顺着余闻礼的话往下说:“好啊,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   两人挨得很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将才还觉得比外头凉快的空间不知为何竟然有些隐隐的灼热起来。   余闻礼轻拍下江帆的手,自顾自的把手中的花洒递给他,“你先洗吧,等你洗好了再叫我。”   说着,他就要摸黑先走出去自己待一会儿,但他刚试探着走出两步,手腕就被一双手抓紧。   黑暗中,那双手从他的手腕转移到他的臂弯。江帆就像一张无形的网,从背后紧紧抱着他。   “猫猫…”   一颗心跳隔着一层皮肉狂跳不止,余闻礼能感觉到身后男人胸膛的震颤以及有些地方的变化。   于是他转身缓缓回抱住江帆。   在没什么光线的浴室里,江帆只能看到余闻礼隐约的轮廓,但凭借着刚才触碰时留下的记忆,他精准无误的找到了脸颊和嘴唇的位置。   “跟你说件事…”   “恩?”   余闻礼只觉一阵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男人的声音轻轻的:“我刚才在外面做了一点准备的…”   *   在那间方方正正的浴室里,   余闻礼洗了他人生中最久的一个澡。   平时他一个人洗的时候,站在淋浴喷头下,淋湿身体,打湿头发,洗澡的同时顺便洗个头,最后也不过三十来分钟。   这三十来分钟不仅要算上挤压沐浴露,打沫,冲洗干净,涂身体乳的时间,还算上了他洗头的时间。   但那天他洗了快一个小时。   好的是,虽然那天停电了不能使用热水器,但水管白天在外面暴晒了一天,连着那里面的水都被晒成温温热热的。   浴室里,两个身量相当的男人站在淋浴区下闭着眼接吻,头顶哗啦啦的水流打湿了两个人的头发,又顺着发梢落到脊背。   有那么一刻,他们好像不是在一间小小的浴室接吻,而是在四下无人的街头,在一场大雨滂沱的大雨中…   *   等再次来电的时候,   两人已不在浴室里了。   余闻礼穿着一条裤衩坐在一旁抽烟,江帆喝完水从背后抱住他,同时想在烟盒里抖落出一根新的,却发现烟盒里没了。   他自然的凑近余闻礼,一言不发,但后者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了他的意思,顺手将手里的烟递过去。   江帆接过抽到一半的烟,倒也一点不嫌弃,完美的覆盖在余闻礼的唇印上,仿佛是…间接接吻。   时间就这么在两人的呼吸之间一点点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灯亮了,昏暗的房间骤然被明亮的灯光填满。   余闻礼的手机里躺着一笔来自于江帆的转账,数额非常诱人。   但他还没收,所以两人之间应该还不算是交易关系,直到那一刻,都还只是分享同一支烟的关系。 第102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在余闻礼屋里的第一晚,江帆还知道很自觉地自己睡沙发就行,第二晚就自然而然的躺在了主卧床上。   一张二米二的大床,平时他一个人睡的时候可宽敞了,现在在多了一个男人后,顿时感觉拥挤了不少。   倒不是床突然变小了,主要江帆实在是太喜欢挨着他睡觉了,哪怕自己那边有好大一块空的,可他就是要挨着他。   哪怕那会儿电来了,房间里开着空调,被这么抱着,余闻礼还是不太适应,他推了两下没推开:“你再不松开,我可把你踹下去了啊…”   江帆不情不愿的松开了。   晚上睡觉前,如果按照以前的习惯,余闻礼本来还要和鱼塘里的鱼统一回复最后一遍消息,但那会儿他不用操心了。   因为江帆在帮他回复。   而没什么事做的余闻礼自己翻了一个身,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闭着眼睛睡觉的他并没发现一旁江帆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板的动作。   他只是觉得怎么越睡越冷?加层了一层绒毯还是觉得有点冷,眯着眼睛都余闻礼下意识往热源处靠拢。   原本两人之间的还有一条大大的缝隙,那会儿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脚伸在外面被冷到的余闻礼赶紧把脚从外面缩回来,一旁的江帆把他冰冰的脚捂在他腿间,又替他把被子掖了掖。   为了让某个人主动钻进自己怀里,而故意把空调开到16度的江帆:“你看吧,还是我身上暖和吧?”   “恩……”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但又实在是太困了,没有精力去想的余闻礼,把脑袋往江帆温暖的臂弯里继续靠拢了一点。   恩,好像是挺暖和的。   *   前一晚是因为睡得迷迷瞪瞪的,没发现这事儿,第二天起来倒是发现了。   开了一晚上十六度空调的房间是真好冷啊,两个人盖着过冬的棉被,你看我,我看你,那场面别提有多搞笑了。   在把空调调至正常温度后,过了差不多二十来分钟,室内的温度才慢慢恢复。   早饭依旧是一起吃的,那会儿两人前一刻钟还商量着等会儿去哪里玩,商量到一半,江帆接到了一通电话。   “嗯我在,什么事啊?”   接电话时,江帆的语气都还是笑吟吟的,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嗯嗯好,我现在过来…”   *   那是余闻礼重生后的第八天早晨,江帆在挂掉电话后说他需要出去一趟,说在他名下的一家工厂出了一点事。   “我得过去一趟,要是事情顺利的话,可能今天晚上之前就能解决,要是不顺利的话可能得耽误几天…”   江帆几句话说完自己的事儿,又开始挂心起余闻礼,他双手捉住余闻礼的肩膀,面容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慎重:   “你这两天最好不要单独出门,如果一定要去哪里,一定见什么人的话,一定要先跟我说一声你的位置,可以吗?”   余闻礼点点头。   “还有,假如之前派出所那个,要是换号骚扰你,或者待在楼下给你发短信之类的,你不要管也不要回复他,直接给我发消息,我会叫人处理…”   余闻礼继续点点头。   “还有…还有…”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说来说去还是不太放心,最后他看着余闻礼:“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话还没落音,手里的电话又响了。   余闻礼和他离得近,隐约也能够听到一点那边的声音,说是记者已经到了,他人呢。   “我知道,你们先拦着呗。”   江帆手里拎着一包垃圾,一面应付着电话里的人,一面还不忘问余闻礼:“猫猫,还有什么一起带下去的吗?”   那态度,那语气,那样子,就好像他就只是下楼去随便买个东西,顺便扔下垃圾,去去就回一样。   余闻礼想了想,还真去自己的卧室里逛了一圈,出来后手上拎着一个袋子:“喏,这袋也顺便扔下去吧。”   “行。”江帆接过,关门时还有些不太舍得的样子:“那我走咯?”   余闻礼挥手:“去吧去吧。”   朝着电梯口走了两步,江帆又不是很放心的停了下来:“我刚才跟你说的,你要记住啊…”   余闻礼:“知道了知道…”   *   上辈子他只知道江帆家里有点钱,但具体做什么的却并不清楚,他也没找到机会问,前一天倒是被江帆自己老老实实的填在个人信息那块了。   那是一家年代非常久远的,家喻户晓的老牌子,名下主要做餐饮和食品起家,后来慢慢也有涉及一些房地产和医疗。   再结合江帆自己说过的他家家风比较严,好像一时……也对上了。   而这次好像是江帆名下的某个食品厂质检出了问题,对面和江帆打电话的人还特别提醒了一下江帆两个问题,一个是说记者能赶那么快应该也就是提前接到消息,另一个就是家里的老爷子也去了…   这事一听就挺急的,但低头他看了看手机上江帆刚刚发过来的短信。   【啊,出门时忘记抱你了。】   好像又不是很急。   *   余闻礼之前都是一个人住,   安安静静的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后来江帆来了以后,余闻礼嫌弃他叽叽喳喳的吵死了,这才待了不到两天时间,一下走了,竟还有些不太习惯。   租的房子并不怎么大,他那会儿认真打量了一下自己整洁干净的小窝,一眼看到台面的小阳台上多出来的一个小花盆。   里面种的可不是什么花花草草,是前一天中午他俩弄菜时,江帆随手把半截葱头栽进去了的。   “这个长起来很快的,十多天就长出来了,不到一个月就能吃了。”   余闻礼看了看依旧还光秃秃的盆栽,想了想,拿起一旁的小水壶,顺着边缘浇了一点水。   目光顺着阳台往下看,楼下是小区特意种植的一排树,中间是活动区域,有两张乒乓球桌,和三四张刻着棋盘的石桌。   每当夏天傍晚晚饭那会儿,底下就会有大人带着小孩乘凉,那时时间还早,底下依旧还是那几个老熟人。   没什么好看的,余闻礼想了想,又从客厅的阳台不知不觉到了厨房里。   厨房外头有个小小的洗衣房,不大也就刚好用来放洗衣机以及平时晾衣服的。   那会儿上头晾着一件江帆昨天晚上换下来的裤衩,而楼下嘛…   底下就是……是江帆!   他竟然还没走!!   哪怕只是一个小黑点,余闻礼也一眼认出来的。这倒不是他目力多么过人,主要还是那个小黑点一直站在那里仰着脑袋,看着楼上。   余闻礼随手把手机的相机打开,双指放大,看清楚了底下的人,他也正拿着手机看楼上呢,果然也看到了余闻礼点动作,他冲他挥了挥手。   江帆:   【这回我真走了。】   余闻礼:   【恩。】   *   眼睁睁看着十五楼某个小黑点进屋去后,江帆这才放下手机,脸上镇定自若的表情也登时收了起来。   别说,真他妈疼啊。   昨晚是江帆的第一次,不仅仅是第一次在下面,还是第一次倒贴给钱,并且他自己还心甘情愿,乐得不行的那种…   这要是搁在以前,有人要是告诉江帆,说他以后会迷上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小年轻,会为爱迷失双眼,不仅愿意为他做下位,还甘之如饴,上赶着的那种…   那时的他一定会不屑一顾,然后叫那个人有多远滚多远,而谁知道呢…世事难料啊。   江帆走出去没多久,巷口外安安静静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车,门被缓缓打开后,江帆动作小心翼翼的坐了进去。   嘶——   其实余闻礼还算是很温柔的了。虽然江帆除了和余闻礼外也没有和别的1做过,但他还是会拿自己做对比。   他自己肯定不会像余闻礼那么细心。   猫猫会在注意到他不适时停下轻轻一下下摩挲他的后.腰的皮肤:“没事没事,放松点…”声音温和得江帆心尖都是酥酥麻麻的,仿佛置身于绚烂西花海。   只要一抬头,江帆就能看到那个长相俊美非凡的青年在凝视着他。   他低垂眼帘的动作,每次呼吸的起伏,每下心跳的震颤,清冽如冷杉的气味,一切的一切都让彼时的江帆陷入一种类似于醉酒的眩晕中。   而他自己呢?大脑晕晕乎乎,不知今夕是何夕,只觉得胸膛处有一处正在跳动的炽热火焰,而火焰的温度和跃动的频率全部由另外一位雄性完全掌握。   ——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好喜欢他啊。   之前见面时,江帆夸余闻礼照片和现实差距不大,其实还是有些不符合的,他本人比照片好看太多了。   照片只是平面的,但人可不是,人是三维的,是立体的,是生动而鲜活的。   如果他会对照片一见钟情,当然也会对能够动起来的真人一见倾心。   余闻礼有一双被月色浸润过的眼眸,江帆几乎要溺毙在那双漂亮的眼眸里了。   也是那一瞬间,他突然就明白家为什么余闻礼鱼塘里那些鱼会那么喜欢他了,因为真的很难不心动啊…   *   江帆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和自己鱼塘里的那些“鱼”交流时,是如何在心里嘲笑他们怎么会这么愚蠢的。   也忘记了自己不久之前和朋友们聚会时,面对着自己为情所困的友人,他又是如何斩钉截铁的说自己以后绝不会这样…   然而事实上,等到轮到他自己真正迷恋上某个人时,他没有比那些曾经看不起的网友好到哪里去。   他甚至要更犯贱一点,他哪怕知道对方脚踏数船,知道对方就是个职业玩家,到还是主动跳进对方鱼塘的。   哪怕余闻礼经常不回复,   江帆也还是时不时给对方发消息。   为了能够引起对方的注意,想着让心上人能对自己多一点点印象,经常给他截图自己的和其他鱼的聊天记录,然后说一些搞怪的话,其背后的逻辑也很简单,不过就是为了讨他高兴而已…   然后得到了【脑子不太聪明,分享欲旺盛】的文字备注。   哪怕亲眼看到这个备注后,江帆也没觉得有多生气,反而觉得,自己和其他的鱼不一样,也算是一种“成功”吧?   爱情真的是一种可怕的病毒,没感染之前,江帆信誓旦旦自己肯定不会恋爱脑,等遇到后,曾经的理智啊,清醒啊,通通都被抛之脑后了。   在自己主动送上门倒贴付钱给别人睡自己后,他还挺高兴的。   满脑子都是自己终于和他有了更亲密的关系。并且自己和他鱼塘里其他“鱼”不同,他还是在猫猫家里的诶…   家里诶…莫名还有点骄傲呢。   坐上车的江帆内心狂喜,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他沉声对前面的司机开口道:“好了,开车。”   *   车子启动了。   随着外头的街景开始倒退,江帆的思绪也跟着出神,也就一晃神的工夫,他发现自己不自觉解锁了手机。   并且不知不觉点开了余闻礼的消息列表,他给他的好友备注依旧还是猫猫。   江帆就这么盯着那个背影的头像,虽然才刚刚分开没几分钟,但那会儿却莫名好想他好想他…   昨天晚上他们用的同一款沐浴露洗的澡,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好像真在身上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更想他了。   ——对了,你要是出门去哪里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哦……   江帆在对话框里删删打打还是没把后面的话发出去,他要怎么发呢?说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余闻礼被人拿刀捅死了?   大早上的说这话,多晦气啊。   思索再三之后,江帆还是把已经打出来的长长一大段话挨个挨个删除到只剩下前半句后,这才发送出去。   退出聊天页面后,顺手点开备忘录,里面有好几个人的联系方式,这是昨天拿余闻礼的手机那会儿,他把整个好友列表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的。   到时候…挨个挨个弄吧。   江帆想着。   法治社会,也不一定非要对对方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但花钱找点人盯着他们的动向还是做得到的。   脑子里想着事儿,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头像,干脆又顺势点进了朋友圈。   猫猫的朋友圈显示不久之前发布了一条新的动态,而照片就是刚好是江帆昨天下午给他拍的那几张照片。   江帆自己也点开照片欣赏了会儿,恩拍得不错,主要是拍摄的模特本来就长得出挑,无论怎么拍都好看。   欣赏了几分钟,正要退出时,江帆的余光处不限行暼见照片的边缘,茶几的一角也被他不小心拍入镜了。   茶几摆着两个杯子。   江帆:“……”   好歹他自己也关注了猫猫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他一直在立单身人设呢,这个照片……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这是江帆当时的第一个想法,于是他立刻把这个细节给余闻礼发了过去。   江帆:   【你刚发的照片有两个杯子。】   【你记得裁一下。】   发完消息之后,连江帆自己都对自己这种行为感到非常不理解,自嘲的笑了笑,他这是在干嘛呀?   自己作为人家鱼塘中的一条鱼就算了,怎么还开始操心起别的鱼会不会对塘主造成影响?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手机轻微震动,   是余闻礼回复的消息:   猫猫:   【没事,我发的时候就看到了。】   【你到工厂了吗。】   江帆:   【还没,应该还有半小时吧。也没多大事,我也只是去走个过场而已。】   *   在朋友圈发布照片时,余闻礼就已经注意到了照片上的两个杯子。   像他这样如此细心的人,当然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早在发布时就已经选择性屏蔽了一些人。   但凡江帆换一个新号看,就会发现他看到的是裁过的照片,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到原图,其他人看到都是裁过的。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告诉他了。   比起照片,余闻礼那会儿更在意的是江帆已经是第三次让他不要一个人出门了。就算不用他说,余闻礼因为上辈子的阴影也肯定不会一个人的。   但江帆是为什么,只是单纯因为那个物流站长的事儿吗?前面那两天相处时一些细微的细节在脑海内一幕幕闪。   有什么答案隐隐约约就要破土而出了,余闻礼越想越觉得太荒谬了,不过转念又一想,难道他的重生就不荒谬吗?   出于对未知事物的谨慎,他很少主动去和那个所谓的系统搭话,甚至自从重生以后,他也刻意的在忽略它的存在。   【我想问一个问题…】余闻礼试探性的和那个声音进行搭话,【江帆他…】   他想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那几天经常做梦的关系,他经常梦到上辈子的事儿也影响了和他在一起的江帆吗?   【如您所想,是的。】   一只灰扑扑的鸟儿落到阳台的窗台上,叽叽喳喳的声音唤醒了余闻礼的思绪,他低头看着江帆发过来的新消息。   江帆:   【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叫外送?】   【你下次想拍什么视频都可以直接找我~不然我给你想个刺激点的剧本?】   他的语气和态度依旧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那个声音应该不会欺骗他。   并且自从那天深夜从派出所出来后,江帆的确变得有些奇奇怪怪的,回去的一路上都很沉默,经常盯着他看很久很久。   第一晚说是睡在沙发上,但余闻礼在晚上睡着后也总感觉床边有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隐约还觉得有谁坐在他床边,轻轻的抚摸他的脸庞…   当时的他半梦半醒之间,似乎自己还问了一句是谁?但没得到回应,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一直坐在床边。   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余闻礼发现床边什么都没有,出去以后正撞见江帆从厕所出来,还随口问了一句昨晚他睡哪儿的,   江帆沉默了几秒,说他睡沙发的啊。   当时的余闻礼并没有过多纠结,还以为只是错觉或者做梦呢,细细想来应该也不是吧?   包括江帆突然以玩笑的方式提出看他回得那么累,干脆他帮他回复吧?在拿到手机后又几乎把他好友列表从头翻到尾…   这个动作也非常奇怪啊,   是因为知道他上辈子翻车了吗?   昨天的余闻礼居然还想着原来江帆也和别的“鱼”一样,会对自己的手机感兴趣啊。过后想想,比起检查男友手机,他当时更像是在他的手机里找什么人吧?   在厨房忙活时,江帆似乎也格外注意着余闻礼的动作,只要一看到他要拿菜刀就抢先在他前头拿过:“说吧,你要干什么?我来帮你弄…”   甚至于前一天晚上,在他们俩做完之后,江帆当时说的话也非常奇怪。   在那个黑漆漆的,不见光的,有些潮湿的浴室里,他捧着余闻礼的脸一下下亲吻他的眼皮,亲一下便嘟囔一句我爱你。   那会儿余闻礼感觉江帆的脸庞一片湿漉漉的,当时的他还以为是不小心溅到的水,认真想想……似乎并不是。   太黑了,当时没看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有些怪异的语调,还有他把自己抱得很紧很紧的动作。   在电还没来之前,房间里有些闷热,外面隐约能听到一些嘈杂的声响,楼上楼下的居民抱怨着到底什么时候来电啊。   而屋里的江帆为他一下一下扇风,余闻礼不热,两人还聊着一些有的没的。   早在多年以前,科学家就做过实验,灯光太亮更容易让共处一个环境下的两人放大彼此都"攻击性",同时也会增强对情绪化言辞的敏感性,更容易发生争吵。   相反,在光线比较暗的环境中,双方看不太清表情,戒备更少,彼此产生亲近的可能性会远远高于光线亮的场所。   心理学家将这种现象称之为“黑暗效应”。   或许也因为“黑暗效应”,来电前的二十来分钟,余闻礼和江帆俩在幽暗的房间里聊了很多有的没的。   当时的气氛特别好,两人一点不像刚见面几天的,反而像是认识许久的旧友。   余闻礼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和他说了自己额头上伤口的事儿,是一次过年时,一个亲戚的小孩手贱把楼梯上的余闻礼推了下去。   当时的余闻礼年纪还很小,从楼上摔了下去后,脑袋磕在楼梯上,流了很多很多血,但因为家里还欠着那家亲戚钱的关系,最后他这个受害者反而和对方道歉…   江帆:“……”   余闻礼说了许多,说起自己对金钱的渴望其实都来自于内心不安全感,说起自己忙碌又压抑,贫穷又窘迫的童年…   江帆听后非常不淡定,几乎能听到他呼吸加重的声音。最后他紧紧抱着余闻礼,就像哄小孩一样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后背。   他试图安慰他:“会好起来的,以后你肯定不会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听者尚且如此,但余闻礼这个真正的亲历者却没什么特别大的感受。他安安静静的坐在床沿边上,望着窗户外头墨色的天空,心里毫无起伏,最后还反过来和江帆说:“没事,那都过去了。”   那应该也是头一次,余闻礼在外人面前说到自己对未来的规划:“我以前小时候一直想着,等有一天,等赚到足够的钱,我就远离所有人…”   江帆顿了顿,问:“也包括我吗?”   余闻礼没回答,顾左右而言他:“那是小时候的想法,长大以后,我就只想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店,然后过普普通通的小日子…”   江帆则抿紧了唇,当时可能是想说什么来着,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好啊,那我来当你的顾客吧。”   那天也不止余闻礼在讲,   江帆也讲了一些他家里的事。   俩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家长都喜欢在孩子身上寄予厚望,余闻礼的父母是因为家里曾经富过,一心想重新富回去,才会整天在儿子面前念叨着咱们以前如何如何,现在如何如何,嘱咐他以后一定要如何如何…   而江帆要好一点,他们家最少还没有落魄,只是父母观念比较老旧,并且性格较为固执罢了,理念依旧还停留在那套打压式教育上。   过于严苛的教育并不会教出多么听话懂事的孩子,还有可能会教出一个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骗子。   昏昏暗暗的房间里,江帆抽了一口烟:“我在家从来不抽烟的,恩,等会儿给你看看我在家的照片,和在外面完全不一样的…”   “我家里是那种…恩,也不知道怎么跟你描述,反正挺古朴的,等以后有机会你去一次就知道了,他们不怎么上网,更别说外网了,所以我才会选择在那个平台……”放飞自我。   说起自己之前的事儿,江帆莫名还有些心虚,他压根不能算是什么好人,甚至可以说非常非常渣。   遇到余闻礼,并与之互关后,为了能够每天和他多聊天,每天绞尽脑汁的做寻找话题…他和余闻礼讲的那些话,有真也有假…   江帆省略了一些自己之前的事儿,咳嗽了两声掩盖过去,“猫猫,我感觉我们真有缘啊…”   余闻礼:“…哦。”   在停电的大半个小时里,两人诉说自己的过往,仿佛两只落单的小兽紧紧挨着。而电灯来了以后,反而没有再提那些事。   “睡吧。”   “好。”   *   前两天的破绽实在太多了,不用细想都能想出来一堆,要是再认认真真的复盘细想,肯定还能想到更多。   余闻礼收回纷纷杂杂的意绪,看了看手机正停留在消息主页面,最上面备注为江帆的联系人就一会儿功夫又给他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点开一看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日常,说他已经到工厂了,并且还给他自拍了一张照片。   和从他家出去不同,估计是在车子上换的衣服,照片里的江帆身着正装,表情严肃,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江帆:   【我穿这身帅不帅】   【挺好处理的,应该晚上能回来吃饭,你中午吃什么想好了吗。】   【要不明天咱们去庙里拜拜…】   【猫猫…】   【你不会又睡着了吧?】   【还是在回别人的消息?】   余闻礼:   【刚突然想起一些事…】   【算了,等晚上见面再说吧。】   此时正是上午九点左右的样子,余闻礼登录上自己的大号扫了一眼班级群和辅导员的动态,   恩,没什么新消息,继续切换小号,回复了几条鱼塘里的鱼儿发来的问候信息。   因为江帆自告奋勇的关系,昨天从下午开始以后的消息几乎都是他模仿余闻礼的口吻回复的,但而他们好像居然完全没看出来中间有换人?   今天的消息依旧和往日没什么区别,问候,分享生活,示爱表白,又或者询问第二天有没有空。   【猫猫~】   【晚上好呀~】   【下次什么时候直播啊。】   这是一个曾经给余闻礼刷过榜前三的观众,他那天提出的要求是让余闻礼在身上写下他的id,一对一视频的时候也愿意花钱加他的好友。   这位网友一直都挺想和余闻礼见面的,但因为人在国外留学,地理位置太远,也只能作罢。   每次他发消息几乎都是在深夜,昨天余闻礼早就睡着了,所以后面的消息当然是江帆在回复。   【不知道。】   【到时候再说吧。】   他打完讲两句可能也觉得有点生硬,又立刻补充了一个可爱的表情。而对方也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还有程贺的消息,这个因为和余闻礼见过的关系,他给他分组和备注都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问余闻礼上次见面时,他里面里面穿得那身怎么样,然后提出下次他想试试别的,还配上了几张图片。   【上次啊…】   【还行。】   这两条是江帆回复的,他的确在模仿余闻礼的口吻,对面的程贺都没认出来不是余闻礼本人。   两人还有来有回的聊了起来,气氛很好,除了有几条消息后面跟着红色感叹号表示没发出去,那几条的画风和发出去的语气截然不同,   【煞笔】   【身材比我差多了】   应该是发出去之前,提前把飞行模式打开,然后消息就发不出去,但聊天框又能看到?   余闻礼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江帆当时的操作,他用余闻礼的号说看看他照片,等对方发了照片,用他的口吻夸两句,跟着打开飞行模式用他自己的口气吐槽…   不是……他在干嘛?   看完消息后,余闻礼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回复了几条消息后,跟着动作谙练的登陆网站后台。   评论点赞转发乃至私信箱里依旧是满满当当的,余闻礼也和往常一般挨个挨个点开,飞速浏览了一遍。   除了不少粉丝的留言外,其中有一条消息格外醒目,对方用很礼貌的口气问他有没有意向签约公司,可以对他进行包装…   余闻礼也熟练的开始回复:   【抱歉,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   网黄和网黄是不一样的,例如余闻礼和江帆看起来是同行,并且也都是1,但他们就是完全不同的。   他不需要像余闻礼勤快的发订阅,发视频,发动态,保持活跃度,提高粉丝粘合度。   他想发就发,想聊就聊,别人发钱他就收着,不发就不发,毕竟不靠这个赚钱…   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么幸运,能够投胎到有钱人家,网站上还有一部分网黄主要就是靠这个为主业。   其中一部分为了能赚更多的钱,会选择签约公司,让公司对自己进行从头到脚的包装和宣传,也算正式下海了。   还有一部分不愿意签公司,觉得一个人更自由些,主要就只能靠付费频道订阅,加好友的门槛费来赚钱。   这个收入就不怎么稳定,视频拍得不够吸引人,粉丝粘合度不够都有可能影响订阅。   余闻礼之前就被不少经纪人找过。对方开的条件非常优渥,但任凭他们说得天花乱坠,余闻礼只看其中一条就直接拒绝了。   一旦签约,肯定就要露脸了,并且他们估计也会以这个来作为卖点大肆宣传,余闻礼接受不了这点,现在这样已是他所能接受的极限了。   虽然就法规以及道德观念来说,他自己也知道做这个事的确是不怎么光彩的,属于一种灰色地带。   正因如此,之前在派出所时,余闻礼只敢说自己是主播,都没有说自己在哪个平台,更没有说直播内容。   为了节外生枝,余闻礼平时在学校里更是尽可能的低调,网上发布的视频和照片都没露脸不就是不想被知道吗?他怎么可能签约。   在礼貌回复完拒绝后,余闻礼点进对方主页,娴熟的将其拉黑。   他现在的收入在网黄中不算低了,他用心经营账号,时不时发动态刷存在,每次拍的视频都很清晰,尽可能保持优质的质量,以至于哪怕他月费很贵,也依旧有人愿意订阅。   付费频道的订阅共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订阅,只能观看视频,二是高级订阅,可以提出想要的内容…   不算别的什么门槛费,或者各种“鱼”给他的转账红包之类的杂七杂八,单算每月订阅收入就是六七万。   偶尔如果那条视频的内容选材比较吸引人,也会吸引很多新用户进行订阅,最多的一个月有九万多,抛去给平台的百分之四十分成,到手接近六万。   就算视频选材普普通通,依靠平时的粉丝订阅,到手也有三万左右。   就他的专业出来找工作,辛苦一个月,可能也只能拿到十分之一。   而他现在要做的仅仅只是每月最少上传四条不低于三十分钟的视频。   而一般四条更新里,余闻礼会混进去两条自拍,而剩下两条,他要么找人合作,又或者和其他人商量好。   如果哪个月多发一点,订阅也会更多一点,算是他的主要收入了。   *   看完自己当月的订阅,余闻礼心情极好,顺便又看了下评论频道的催更,看了一下他们的选材。好像还挺喜欢带一点点剧情的?   “下次拍什么呢…”   余闻礼一面想着下次的题材,一面打开电脑开始剪辑昨天晚上的拍摄素材,前面一段是他们在沙发那里。   镜头的轻微晃动,光线的昏暗乃至周围的布局,很容易给观看者一种偷拍者的视角。   画质和他平时的清晰不同,模糊一点反而更有那种隐秘的刺激…   剪辑好以后,余闻礼自己观看的时候还非常恶趣味的想着,其他网友会不会认出来呢?   认出跪在他腿下的人其实是网站上也还算是有点名气的1?评论区点开一大堆粉丝喊着老公的男人现在出现在另外一个网黄的视频里…   啊…余闻礼看了看自己有了反应的地方,捂着有些滚烫的面颊,无声的笑出了声。   余闻礼:   【图片】   江帆:   【靠?!】   【你被盗号了?】   余闻礼没回复,又过了一会儿,江帆那边直接一个视频打了过来。背景显示他正在厕所里,他直直盯着镜头说他看看,又折返摄像头给他看了一下他的反应。   恩,这种反应也会传染吗?   *   二十来分钟后,这应该是余闻礼最短的一次自我疏解。   收拾完纸巾后,余闻礼看了看时间,第一次觉得过的真慢啊。居然才十点半,他离开也才三个小时而已。   为了转移注意力,余闻礼开始有意识的引导自己想一些别的东西。   例如:这个月快结束了,还有一个月就该开学了。   余闻礼之前还打算在开学之前出去旅游一下,但现在不行了,现在多了另外一件事。   虽说之前和那个粉丝在派出所已经和解,但地址终究还是暴露了。   为了未来的保险起见,   他最好还是搬一次家。   江帆说让余闻礼直接搬到他那里去住,余闻礼考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推说先找找房子…   余闻礼的心里更多偏向于买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可这样一来,按照申城的高额房价,他手里的钱全部都得付首付,然后还得还房贷…   余闻礼每次感到内心焦虑时,身体会有一个标志性反应:胃里会觉得有点想吐,他那会儿就是这样。   只要一想到自己手里辛辛苦苦攒到钱一下没了,又要开始每天还钱,又要欠款,胃里顿时搅在一起,各种恐慌不安纷纷涌上心头。   他深呼吸了几次,才算平复了一下心情,算了,先不买吧,先在周边租个房子,租的可选择也多一点。   余闻礼摸出手机,试图在租房软件内寻找一下合适的房子,套二,装修和周边好一点,最好离他学校近…   但房子也不是那么合适的…   找着找着,手机短信箱多了一个红点,一个提示弹窗出现在屏幕上方,说是拦截了一条黑名单短信。   黑名单?除了一些诈骗电话他很少会拉黑谁,哪怕是那些“输入完成后按回车”   所以会是谁呢?他好奇的点进去想看看是谁给他发的短信。   ——【我到申城了。】   ——【图片】   是蔺盛鸣那个兔崽子?!   *   往上翻,其实上面还屏蔽了一条消息,只不过他发送的时间是在夜里,凌晨那时他没看手机,也就没有注意到…江   昨晚上03:08:   【闻礼哥哥,我偷偷上车过来找你了。我从老头子那里知道了你的学校,估计就能到了。】   再往上划拉,还能看到一些别的消息:【你最近怎么样了?我本来上次就说来找你了,但老头子不让,明明他自己就来找你?凭什么不让我?】   再久一点的,就是余闻礼之前让蔺盛鸣不要再联系自己那会儿。此时的余闻礼斩钉截铁的告诉蔺盛鸣,说自己绝对不会和未成年谈恋爱的。   然后还没等他回复就直接把他给拉黑了,连带着后面的所有信息也跟着被系统自动拦截。   余闻礼之前也没有专门翻拦截信箱的习惯,于是直到现在余闻礼才翻到他曾经发过这么多消息。   【你把我拉回来好不好?】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这是最开始的,再翻翻就是后来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法子知道了余闻礼和他自己爹的事儿,信息里开始提到他爹:   【我是十六岁,我马上就成年了,我不是六岁,你也就比我大四岁而已,搞得好像我们之间差很多一样,那个老王八比你大十五岁呢,应该害臊的人是他!】   【原来你叫余闻礼啊,你名字也好好听啊…】   【我真的很想见你一面…】   余闻礼从没有把自己的真名告诉过蔺盛鸣,也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所在的城市以及自己就读的学校…   所以他能知道这些东西,真相只有一个,他一定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从他爹那里看到的!   从来不怎么说脏话,自认为自己脾气特别好的余闻礼在看到消息后瞬间江帆附身,脱口而出:   “靠!!煞笔!” 第103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余闻礼并没有见过蔺盛鸣本人,充其量也就只是在网上聊过天而已。   他对他唯一的印象还是之前加好友聊天那几天,他给他写了密密麻麻好几篇长文,用来表明他很喜欢他。   态度非常真诚,语气非常主动,讲话热情,给钱爽快大方,他还欺骗余闻礼说他已经二十二岁了,说他家里有钱,在外面留学。   实际上只有家里有钱,和本人在外面留学是真的,其余全部是假的。   在知道他还没满十八岁以后,余闻礼立刻将之前在他那里收到的红包以及转账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   再然后,就是余闻礼和蔺盛鸣他爹蔺世彬零零散散的接触了。   刚加上他爹好友时,余闻礼是真没想过和那个老男人有什么关系,至于后来的发展,只能说世事难料…   *   和这个小子拉黑太久没联系,余闻礼对他的印象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了,以前他好像的确给自己发过照片来着,但长什么样来着?   忘了。   真的忘了。   余闻礼那会儿脑子里想半天能够想起来的印象还是上次和蔺世彬见面时,不小心在他手机里翻到的合照。   “这谁啊?”   那会儿的余闻礼躺在蔺世彬的臂弯里,任由年长的男人搂着他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后脑勺。   而他自己半阖着眼,低头摆弄着蔺世彬手机。只要蔺世彬一低头就能老粉怀里的小年轻:   ——柔顺的黑发,白净的脸庞,温顺得像只单纯无害的小白兔。   两人相处时,余闻礼会尽可能的扮演听话懂事的人设,而他越是这样蔺世彬反而越心疼他,会主动给他转钱,手机也拿给他看。   余闻礼百无聊赖的翻看他的相册,翻到了蔺世彬年轻时候的照片,也翻到了他前妻的乃至他儿子的…   他指着相册里那个和蔺世彬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小孩问:“这是…你儿子吗?”   蔺世彬低头撇了一眼,从鼻腔里恩了一声:“这是他小学时候的照片,现在要长开一些了…”   余闻礼记得还挺清楚的,照片上的小孩子看起来脸还有点胖嘟嘟的,身后站着的应该是他母亲。   女人一头披肩的波浪卷发,戴着夸张的耳环,涂着红艳艳的口脂,母子俩看起来还挺温馨的。   两人身后的建筑乃至背后一个个金发碧眼的外国路人都表明了这张照片肯定不是在国内拍的。   拍照的是蔺世彬,他没入镜。   余闻礼又划拉了几张照片,无一例外都是在各种景点游玩的照片。   啧啧啧,   这么小就能到处周游世界了。   当时的余闻礼还随口感叹了一句:“这后面就是埃菲尔铁塔吗?真羡慕,这么小就能去那么多地方,我像这么大时连镇上都没怎么去过…”   他当时也没有想着卖惨或者茶言茶语,他只是随口感慨一下。搂着他的蔺世彬沉默了几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要是喜欢的话,下次等你放假,我带你去,恩?”   当时的余闻礼答应了。   结果事情的发展赶不上变化,放暑假的前半个月,因为蔺世彬工作忙碌,两人的行程就这么给搁置了。   前几天蔺世彬倒是没那么忙了,主动提出余闻礼想去哪里玩,说自己可以带他去。   但那会儿吧,余闻礼刚重生回来了,脑子正是一团糟到时候,还不是很想见他,就找别的借口推脱掉了。   要不是现在这个兔崽子突然跑来找他,余闻礼估计都把这人给忘了。   聊天时发的自拍照早就忘得一点影子都没了,在余闻礼的想象中,蔺盛鸣就是照片上那个傻乐的小胖墩…   一想到自己要带这么一个小胖墩,他的脑袋就开始莫名头疼起来,他甚至想直接装死。   但手中的手机弹窗适时的再度弹出来:【已拦截两条黑名单消息】   余闻礼木这脸点进去,里面已经是三条消息了,而他怕什么来什么。   【我在校门口等你好久了…】   【图片。】   【我能进学校找你吗?】   余闻礼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噼里啪啦的打字:【行了,你就在那儿等着,哪也别去…】   “这狗崽子!!”   *   余闻礼木着脸换衣服,木着脸出门,木着脸上车,看着外头的街景越来越熟悉,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糟糕。   二十分钟后,   他到了自己的校门口。   彼时正是中午十一点,外头太阳热得很,也还好余闻礼出门时特意戴了墨镜,不然在外面眼睛都睁不开。   他看了看外头零零散散的人,抛开一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也没看到什么小孩啊,也就树下那个拿着行李箱低头玩手机的看起来在等人…   想到这里,余闻礼迟疑了一下,是他吗?可是这和照片也不一样啊。   树底下那个少年看着个子挺高,穿着一身宽松雾霾蓝短袖T恤和一条休闲浅色短裤,脖子上带着一条铁链子,头发染成了……绿色?   这个颜色的确很别致,很独特,很难得一见,导致余闻礼一眼就看到了树下的绿毛少年。   是……他吗?   在余闻礼还没犹豫要不要上去的时候,埋着脑袋的小绿毛倒是一抬头看到了他,眼睛嘣的一下亮了起来!   他甚至连自己手边的行李箱都没拿,直接朝着余闻礼大步跑了过来。   那样子实在像极了见到主人后无比兴奋的某种小动物,身后无形的尾巴都要甩出残影了。   他好像完全看不懂余闻礼的脸色已经很差了,冲过来后把他抱得紧紧的,直到他冷声道:“放开。”   小绿毛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余闻礼并不高兴,犹犹豫豫的松开了他。   从始至终,面前这位绿毛少年的唇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始终咧着嘴乐:“余闻礼,你就是余闻礼吧?你肯定就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作为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他显得有些过于自来熟了,一面夸他太白了,站在太阳底下像会反光一样,一面上下打量他:   “说真的,你本人和照片差不多诶,不对,你比照片还好看!”   兴许是因为常年生活在国外,蔺盛鸣说中文时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口音,有时候似乎还要停下来思考一下中文怎么说。   “恩?你,怎么了?”   余闻礼轻轻摇摇头。   他倒是能够听懂蔺盛鸣讲话,就是他话实在是太多太密了,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有点吵。   本身就在变声期,嗓子就有点公鸭嗓不怎么好听,居然还有口音。   蔺盛鸣用那个很别扭的口音叫余闻礼名字时,不仔细听,还以为他在叫他“温丽”,听着怪怪的。   “余闻礼,你吃午饭了吗?我跟你说我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一直在坐车,都没吃东西…”   “我昨天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都没有回我,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呀?还是老头子给你说了什么?”   “他上次回国是来见你了吧?”   “余闻礼…你怎么不理我。”   余闻礼太阳穴隐隐又跳了两下,但毕竟还是在自己的学校门口,他还是不太好发作,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去别的地方说吧。”   “对了,现在中午了,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吧!”   余闻礼瞅了一眼正在偷看他的小绿毛,冷笑两声:“那你还挺大方,身上有钱吗?”   这傻孩子还听不懂余闻礼话里的讽刺之意,还不住的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其实也没有很大方啦,但我就是想请你,你别担心,我身上有钱!我从家里偷偷拿的…”   说到这里时,蔺盛鸣不知道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脸上得意的表情顿时收住,转头看一下他刚才站着的那棵树:“啊!我的箱子!”   他急匆匆的跑过来把自己的箱子推过来,一脸感慨:“幸好还在,幸好还在,我的钱还放在里面呢…”   *   当然还在,   毕竟余闻礼一直给他看着呢。   就之前在蔺盛鸣只顾着和余闻礼说话时,他的箱子附近还有一个大叔在左看右看,似乎是在看箱子里主人在不在附近。   后来还是在对上不远处余闻礼的目光后,以为这是他的箱子,这才灰溜溜走了,不然早就被人偷了。   也不知道他这个样子是怎么从大洋彼岸偷跑回来的…余闻礼想着,半路没有被人卖了真是个奇迹。   “我请客,你想吃什么!”蔺盛鸣似乎是担心余闻礼不相信他的话,又和他重音强调了一遍,“没事,我有钱,真的!”   余闻礼看一副自己要是再不相信,他就打算把箱子打开的绿毛给按住了:“好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   三十六分钟后,两人坐到了附近一家中餐馆的二楼包间的桌上,服务员行行拿着他们点好的菜出门。   而余闻礼看着对面的小绿毛,深刻的感受到了一股无力:   “我已经和你爹说了你在这边的事,他估计下午就能到申城,你到时跟着他回去。听到没有?”   蔺盛鸣的确和上次在他爹手机中看到的照片不一样。不过这也很正常,那只是他小学时的照片而已,就像他爹那时候自己说的一样。   而现在的蔺盛鸣抽条长大了。   十六岁的少年和余闻礼站一道,也就矮半个头,相信过不了几年就能蹿上来,说不准比余闻礼还高些呢。   听到他的话,蔺盛鸣一点也没有慌张的意思,他反而得意一笑:“你放心,他下午绝对到不了,起码得明天才能到。”   看对面的绿毛如此自信的模样,余闻礼心下猜到他可能故意给他爹多搞了些事,目的就是为了把他绊住。   啧啧啧…   这儿子还不如生块叉烧呢。   余闻礼:“我不管他什么时候到,反正你吃完东西就自己去找个酒店住,别想着跟我走…”   蔺盛鸣:   “你为什么总要赶我走啊?”   小绿毛现在年纪还小,心思也单纯,眼里藏不住什么东西,那一点小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   从见面开始,蔺盛鸣目光就一直在他的脸上停留,从他学习打车到酒楼的路上也是,他和余闻礼一起坐在后排,整个人都快贴在他身上了。   他喜欢余闻礼,所以被喜欢的人如此冷落了,语气还有点委屈:“你都还没回答我刚才问的问题呢…”   *   什么问题,   问他为什么会和他爹在一起?   余闻礼自己并不觉得那叫在一起,那顶多叫包养和各取所需,一个付出金钱,一个付出情绪价值。   他也不认为孩子都已经这么大的蔺世彬还能不懂这个道理,但自己就完全没必要和面前的这个小屁孩讲这些东西,他又不是他的老师。   余闻礼不咸不淡的绕开话题:“大人的事,你就别管了。”   “什么大人,你也就比我大四岁而已,又不是大好多。”   小绿毛对余闻礼嫌弃他年纪小这事儿还挺耿耿于怀的,他试图绕开年纪这个话题:“我真的挺喜欢你的,你为什么不相信?”   一个才十六岁的未成年说喜欢他,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是不能接受。   余闻礼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点:“你现在还不懂什么是喜欢,兴许只是觉得这样很酷,很流行,你再等过几年就知道了…”   “我懂…”蔺盛鸣想要为自己辩解,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外面几声清脆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门外是服务员的声音,告诉他们之前点的菜已经做好了,请问他们这时候方便上菜吗?   “恩,可以。”   *   在服务生一趟趟上菜的途中,余闻礼翻开桌上的手机,低头查看时间的同时,也回复了几条消息。   江帆问他吃午饭了吗?程贺给他发了几张照片,蔺世彬的消息最多…   蔺世彬:   【小余,我刚在开会,没看到你发的消息,他是去找你了吗?】   【你可以不用管他,直接报警,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丢不了。我这边有一点事,大约晚上就能到。】   【很抱歉…】   【他可能会说一些胡话,你别管他就行。他小时候就这样,他妈给他惯坏了,也不听我的…】   【他偷撬了家里一个保险柜,他身上有钱,你可以不用管他…】   上面还有些零零散散的消息,无外乎告诉余闻礼,他儿子是怎么趁他不注意偷溜进办公室看到了余闻礼的照片,又是怎么顺到他的手机翻到他们两个都聊天记录…   蔺世彬还在聊天记录里面提到,说这个兔崽子本来很早之前就要过来的,但是之前被他拦下了。   过了这么久,他还以为他终于消停了呢,结果只是趁他放松警惕啊…   完完整整的看下来以后,余闻礼都不得不说,这兔崽子还挺聪明。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终于想起来了,上辈子的暑假期间他的确跟蔺世彬出国玩了一个多星期?   那会儿似乎也听蔺世彬说他儿子偷跑回国想去见他…但运气不好,等他到国内时,余闻礼刚和蔺世彬从飞机上下来,在海岛的沙滩边吹海风晒日光浴…   这次他没跟着蔺世彬出去玩,所以自然而然的和这个兔崽子撞上了。   “……”   余闻礼重新把蔺世彬的消息又浏览了一遍,最后定格在照片那里。蔺世彬办公室里居然还有自己的照片?   总觉得有点怪怪,   又说不太上来。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了。   蔺世彬除了发来一些解释的消息以外,跟着还有几条短信,一看就是蔺世彬给他转的账。   余闻礼姑且把着十万当做是他儿子的伙食费和被打扰的补偿吧?   *   服务生的菜已经上齐了。   对面的小绿毛正在用洋洋得意的语气说了他自己如何从昨晚凌晨偷偷跑过来的过程,惊险又刺激…   据他亲口交代,他的确从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在计划了,如何要支开身边跟着的人,如何偷偷摸摸拿钱,整个过程不能有一点差错…   他说这些时得意洋洋得很,估摸着是希望余闻礼听到以后能够夸他两句吧?   但余闻礼埋着头摆弄手机:   “恩…知道了。”   江帆:   【在干嘛呢~】   【刚分开没多久,好想你呀】   【你吃午饭了吗?】   【我帮你点?】   【想你…】   他发这些消息时,余闻礼还在和小绿毛打车的路上,所以也没回复。然后江帆又跟着补充了几条。   【你出门要跟我说一声哦。】   【当然,我没有要打探你行踪的意思,也没有要管着你,我只是…】   余闻礼:   【出门了,就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小孩,他过来找我了。】   【现在应该…算是在给人看孩子呢吧,等他爹晚上回来把他接走。】   江帆应该也是没想到他这边的状况,隔了差不多一分多钟:   【啊?!?】   *   余闻礼平时吃午饭的时间一直都很汇聚,十一点半但十二点半之间,那时正是他的午饭时间。   有点饿的他自然而然的拿起了筷子,时不时看看手机,在嘱咐一下对面的蔺盛鸣:   “你不是说你昨晚没吃东西吗?快吃吧,早点吃完,我带你去附近开个酒店,然后你就在那好好给我呆着,哪儿也别去,等你爹来接你…”   余闻礼捏着勺子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口蘑冬瓜汤,味道还不错,汤底浓郁,就是刚出锅稍微有点烫,稍微晾一晾再喝应该就好了。   他一面和江帆打字聊天,简单说明他这边的情况,一面低头吃饭,同时再时不时应付几句话有点多的“小孩”。   蔺盛鸣在家的确就是被宠坏的那种小孩,平时应该很少被人忽略吧。   尤其是自己激动的和喜欢的人分享自己是如何过来找他的经历,而喜欢的人却不咸不淡的低头玩手机时,他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一次,两次,第三次后。   “余闻礼!”   他拍了一下桌子。   *   对面的绿毛从一见面开始就对余闻礼直呼其名,大抵就是为了想表达自己不比他小。   但殊不知,他越这样反而更加证明了他是个心智还没成熟的小屁孩。   “余闻礼!你到底在跟谁聊天啊?”   小绿毛想过来看余闻礼的手机,后者轻松的将手机反扣在桌上:“和你没关系…”   “跟老头子吗?”他顿了顿,“我刚才看到头像了,好像又不太像他的,难道是别的男人?你背着他还有别的男人?!”   蔺盛鸣试探性的问,看着对面沉默没说话的白净青年,一时还以为自己猜对了,语气更加急促了。   “你故意演给我看的是不是?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你之前在网上和我聊天时,明明不是这样的…”   *   ——带小孩真的挺累的。   余闻礼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你有点烦了啊……”   他本身就不是很亲切的面相,平时发呆都会被认为是不高兴,更别说他那会儿完全就是刻意的。   他故意在对方话都还没完时,立刻出言打断他,故意做出一副不礼貌的样子,故意板着脸,故意冷笑。   “我哪种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爱慕虚荣的人。只要给钱,谁都可以的那种人,所以你最好趁早打消对我的各种莫名其妙的想象……我就是这样…”   虽然看不到自己讲话时的脸色如何,但余闻礼看到了小绿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结合他刚才一路上自己碎碎念的内容,说什么他一直很期待能够和他见面,还说他穿蓝色衣服是因为他之前照片里有一张差不多的,他这才买了类似的同款…   少年人如此滚烫炽热,赤诚又直接的对他表达爱意,可惜余闻礼并没有给予回应,还故意这样…   余闻礼猜测自己那会儿一定像极了故事中的反派人物,但他必须得这样:“蔺盛鸣,我最后再说一遍,我真的没工夫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   绿毛:“……”   *   没有看到他预料之中的发火,余闻礼以为是火候不够,就在他故意皱着眉,想着要不要再说一点别的话刺激一下他时,小绿毛有了反应。   同款脸上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连饭也不吃了,起身摆弄他那个行李箱。   “你什么意思,要走了吗?”   余闻礼语速飞快的开始嘱咐一些别的东西:“这附近有家酒店,你带身份证件了吗?你直接去哪吧…”   申城是个大城市,城市治安也还行,但万一这倒霉蛋子丢了,余闻礼多多少少还有点愧疚的,他还想嘱咐几句让他记得把行李箱放好呢。   蔺盛鸣不理余闻礼,自顾自把箱子摊开,拨开表面的几件衣服,又从里面拿出两个黑色手提包摆在桌上。   余闻礼被他的动作吸引了视线,本来还疑惑他到底要搞什么,就看到小绿毛紧紧抿着唇拉开两个黑包。   里面不是余闻礼想象中的个人物品衣服或者别的东西,居然是几摞崭新的美钞以及五块金灿灿的金砖…   美钞只看到了表面一点,里面不清楚,但金砖他看的真真的,一块应该有1000克的样子?   一块约等于五十万,五块就是二百五十万,再加上那些美钞,他居然拿着几百万招摇过市……   一时之间,余闻礼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你居然还偷你爹的钱…”   “没偷,这本来就是我的。”蔺盛鸣解释道,“反正他只有我一个儿子,以后肯定是要给我的啊…”   余闻礼:“……”   原来蔺世彬说他撬了保险柜,原来是拿了这个啊。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还真是个冤种儿子…   不过这个和余闻礼没关系了。   *   “你……”   虽然乍一看,他财迷的本能让他有些心动,到还是控制自己收回了目光,继续吃着自己的面前的食物。   “你快收起来吧,要是弄丢了我是不会负责的,还有你要是想在国内用的话,得先换成现金…”   许是他的态度并没有达到绿毛的预期中的效果,他脸上的期待表情慢慢凝固。   在空白了有三四秒后,他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让余闻礼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你干嘛?”   他一步步走到余闻礼面前,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中,拿手抓着衣领,往上一提,很自然的在余闻礼面前脱了短袖,衣服一抛,手放在了裤子上…   余闻礼差一点被嘴里的食物卡住,连忙制止:“不是,你干嘛?!”   *   绿毛的脑回路又清晰又直白,他直言不讳和余闻礼坦白,说他本来是想和他一起吃完饭,再忽悠着余闻礼和他一起去酒店…   也不一定是酒店,他觉得能够混进他家就好了,然后再试图勾搭他…生米煮成熟饭。   余闻礼:“???”   “我在路上一直是这样想的,但后来和我原来计划的完全不一样,你刚才一直在和别人聊天…”   说这话时,小绿毛还有点委屈的样子:“你跟我在一起吃饭,你还和别的男人聊天…”   余闻礼:“……”   “然后我觉得这里也行…反正你自己订阅视频里不是更大胆吗?你自己也说给钱都行,不是吗?”   “那些只是剧情,不是真的…”   余闻礼上传视频的网站本身私密性很强,其中的成人频道必须得是认证过的成人账号才能进入并阅览。   未成年连进都进不了,所以想都不用想,他肯定是用的其他人的号。   “天呐,你那是什么大惊小怪的眼神,我看点成人视频怎么了…”   蔺盛鸣笑出声,那张和蔺世彬眉眼相似,但又明显更加年轻的少年一脸不屑的讲述他更早的时候就接触这些了,这都不算什么,他还在某某网站看过死亡直播呢。   余闻礼:“……”   十六岁的少年赤着上身走向余闻礼,试图坐他腿上,被起身避开了。   被拒绝后,小绿毛头顶短短的绿毛都好像无形之中软塌了一点,他一脸疑惑:“我还没有和别人做过哎,听说很tight哦,你不试试吗?”   余闻礼当时脑子就一个想法:现在小屁孩说话都这么口无遮拦吗?   *   虽然还没成年,但蔺盛鸣青春期个子发育得还不错,穿的也还行,走出去也是一个挺惹眼的小帅哥…   假如他没说那些话,   没有说那些动作的话…   小绿毛把一块金块拿在手上试图塞给余闻礼,说只要他和他做一次,他就给一块,他保证来路清白。   这一块就是五十来万呢,这可真是大方啊。就和当初没见面时,他俩网上聊天时的氛围差不多,那会儿的蔺盛鸣也是时不时转账发红包…   当时的余闻礼不知道他的真实情况,还在心里感慨他真有钱,感情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一点都不心疼啊。   他的确是个财迷,但也不是什么财都贪的,尤其对方还是个未成年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碰的。   绿毛估计看余闻礼还是没反应,也有些急了又凑近了一点,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这些东西。   他整个人贴过来想扒余闻礼的衣服,手也灵活的往他的裤子里…   就在如此时候,门外的门把手传出扭动的声音,接着是一道熟悉的声音:“诶,明明就是这里啊。”   是江帆的声音。   约莫又过了十来秒,这一次是余闻礼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外面的江帆名字也听到了,门被推搡了两下,之前被蔺盛鸣拿走抵在门上椅子很轻松就一脚踹开了。   哗啦一声巨响,门开了。   三目相对下,   空气无比的寂静。   *   三个你看我我看你,小绿毛估计是没反应过来,而江帆可能在揣摩那个小绿毛是谁,一时都没开口。   而余闻礼…   他脑子一团糟,也懒得理会,理了理刚才被抓乱的领口,又把刚才被扯松的裤绳重新系上,余光看了看桌上刚才盛好的汤,差不多已经晾凉了吧?   和另外两个表情各异的男人比起来,余闻礼情绪稳定得像个水豚,他坐在主位继续喝着汤。   “别站着,把门关上。”   余闻礼讲话时并没有代指谁,也没有抬头,但门口的江帆进屋,反手关门的动作迅速又敏捷。   他看了看小孩,又看了看余闻礼差不多就已经猜知道了情况,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坐到余闻礼旁边,对小绿毛的方向看了看:   “这就是那小孩?”   江帆那会儿穿着平时很少见的正装,头发梳理得整理,以前手上戴的戒指手串,耳朵上戴的耳钉,脖子上戴的那些链子通通都取了下来。   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光眼睛,衣冠楚楚,斯文俊朗的模样和早上出门时判若两人。   之前江帆说自己在家是完全不一样的形象,余闻礼当时还不信,视频那会儿也只是隔着屏幕没看太清楚,现在看到真人才知道什么叫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啊。   由于本人太过于严肃,过于正派,余闻礼差点还以为这不是江帆,而是他的什么双胞胎兄弟呢。   “恩。”余闻礼瞥他一眼,“你现在过来,那那边呢?”   “哦,事情比想象中好解决一点,那几个小记者,给了点钱就打发走了,我就中途溜出来了啊。”   江帆拿起桌上的汤勺给自己盛了一碗和余闻礼碗中一模一样的汤,尝了一口:“恩,还不错…”   *   两个人一来一回的聊天,都不用说他俩的关系好,就已经明晃晃的表明他们亲密程度。   蔺盛鸣并没有在别的陌生男人面前赤着的癖好,他自己把衣服穿上了,脸臭臭的盯着江帆。   “余闻礼,他是谁啊?”他问的是余闻礼,目光却紧紧的盯着江帆,“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前来后到?”   江帆也笑了:“小朋友,真要算先来后到的话,我才是最先的,你得排在我后面…”   可能是“小朋友”这样的字眼刺激到了蔺盛鸣,毕竟他本来就一直想在余闻礼面前装出成熟大人的大人,可他还是太幼稚了,在真正的成年男人面前自然是不够看的。   彼时的余闻礼正低头进食,并没有注意那一大一小之间的眼神交流。   他无法确定是不是江帆的某个挑衅的眼神和动作激怒了那个小屁孩…   反正他那时咀嚼的一块烂熟的排骨都还没咽下去,谁知道那两个人怎么突然扭打在一起了?   椅子倒了几个,边上的几个桌上摆件也因两人的动作掉了下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把外头的服务生惊动了。   服务生处于隐私考虑,并没有直接进来,只在外面敲门问怎么了,语气还挺礼貌的询问需要帮助吗?   “不用,谢谢…”   开口的是余闻礼。   屋里的战况差不多也结束了,江帆一个成年男人单手按住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屁孩还是轻轻松松的。   他看向余闻礼,   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余闻礼叹了口气,一步步走到蔺盛鸣跟前:“先松开他。”   靠着江帆松开后,余闻礼又把目光挪向脸色臭臭的绿毛,尽可能挤出一抹笑,语气也比之前温和了些:“你不是说你昨天没吃东西,先吃点东西吧,恩?”   喜欢的人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对他冷言冷语,说话也不怎么爱搭理,那时骤然放缓脸色,语气如此友好,蔺盛鸣的反应是…愣住了   “哦哦…哦哦…”   *   就…比想象中简单?   余闻礼本以为就这狗崽子的臭脾气,估计不好哄,没想到他只是对他笑了笑,他就…就哄好了?   看他情绪好了,余闻礼还出去叫来了服务生让他们把房间里打破的摆件碎片收拾了一下。   两三位穿着统一制度的服务生很快就把地面收拾干净了,离开时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经过这么一打断,房间内的的气氛比将才好了一些,桌上也多了一些后来另外点的菜。   余闻礼已经吃过了,江帆不是很饿,吃东西的就只剩下了蔺盛鸣。   十来岁的半大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还挺…还挺大的,吃了三碗饭,把三盘菜吃光了…   等他吃完,   又是二十来分钟过去了。   不久之前,江帆刚好接到一通电话出去接电话了,包间里只剩下余闻礼和蔺盛鸣。   小绿毛放下碗筷,拿手背抹了抹嘴,看看外面,对着余闻礼飞快的抛来两个问题:“他是你在外面的小三吗?蔺世彬知道他吗?”   余闻礼:“啊?”   蔺盛鸣通过余闻礼的脸色自顾自进行了猜想:“看来不知道,没事,我会帮你保密的。”   余闻礼:“……”   蔺盛鸣:“他看上去比蔺世彬要年轻一点,他多大啊?他知道你还有一个男朋友吗?他有钱吗?”   不,他不止知道,还知道更多呢。但这话显然不可能告诉这个小屁孩,余闻礼清了清嗓子:“有吧。”   “哦,那你也不会和蔺世彬结婚咯?”蔺盛鸣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算了算了。”   余闻礼彼时并没有听清楚蔺盛鸣后面说的话,他的注意力算都在他的前半句上:“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他结婚了?”   余闻礼确信自己从没有和蔺世彬传达过这种思想,但作为他的儿子,应该也不可能撒谎,所以…   余闻礼:“是你爹和你说的?”   蔺盛鸣:“他没说,但我前段时间用他电脑的时候在浏览界面看到了他在浏览同性结婚相关的网页,他应该想过和你结婚…”   余闻礼:“……”   蔺盛鸣:“我还花了好长的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准备,想着到时候要怎么称呼你呢…”   余闻礼:“我不会和他结婚的。”   “那看来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蔺盛鸣对他的爹没什么尊敬,说话间,目光看向外头江帆的方向,“那你和谁,和他吗?”   余闻礼没回答:“你话有点太多了啊。”   蔺盛鸣没有了刚才在江帆面前的样子,他小心翼翼的开口:“要是我年纪比现在大一点,是不是你就不会拒绝我了?”   他们压根就没接触多久,当时聊天也不过只是聊了不到一个星期,能有多深刻的感情,只是小孩的不甘心而已。   气氛凝固中,   外头的江帆打电话回来了。   他浑然不觉自己的身份在已经变成了“小三”,也不知道屋里的两个人都在聊些什么问题,他主动还问余闻礼:“他爹什么时候来接他?”   余闻礼看看手机上蔺世彬发送来的消息,推测了一下:“应该晚上就能到了吧?你呢,等会儿有事?”   “本来有一点事的,只不过我刚才推掉了,下午陪你带带孩子呗。”   江帆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附近有家海洋馆,要不要去看看?或者还有一家儿童乐园…”   余闻礼余光处瞥见了蔺盛鸣愈发不太好看的脸色,清咳了两声,打断江帆的同时,也在示意他可以了。   江帆也很懂事的没再继续说儿童乐园的事儿,他换了话题:“你下午出去看房子看的怎么样?有看到合适的吗?”   余闻礼:“没有,最近可能是淡季吧,也不太好找。”   江帆:“那就别找了,搬我那儿呗,免得再发生之前那事。我到时候见人过去帮你搬东西…”   余闻礼:“我想想吧。”   江帆:“他没给你发短信了吧?”   余闻礼:“发了两条,没看。”   江帆:“那就行…”   *   一旁的两个人说着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事儿,作为第三个人的蔺盛鸣压根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那次”“上次”到底是说的什么。   他完全插不进话,只能听着他们聊天,这种感觉真憋屈啊,蔺盛鸣只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哎,你之前来过申城吗?”本来在和另外一个男人讲话的余闻礼突然把话题抛向蔺盛鸣。   蔺盛鸣:“啊,没有。”   余闻礼:“行,等会儿带你去看看申城的标志性建筑,怎么也得打个卡拍个照吧?”   蔺盛鸣眼眶微微酸涩:   “嗯。”   虽然余闻礼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但他好像和网上没什么区别呢,怎么办,好像更喜欢他了。 第104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蔺盛鸣总体来说也不算多么难以相处,除了刚开始有那么一点点小摩擦,后来几个小时里还算挺愉快的。   在这里特别划一个重点,   主要是和余闻礼相处愉快。   小绿毛和江帆一直都没愉快过,保持着微妙的关系,连走路都不愿意和他挨一起,非要挨着余闻礼这边。   去打卡点拍照时,兴高采烈的和余闻礼合拍了好几张照片。知道要拍照,出门前,早有准备的拿上了拍立得。   现场拍,照片很快就被打印出来。绿毛小心翼翼的把相纸取下来,又摸出一张袋子仔细装好,再放进口袋里,能看的出来他挺高兴的。   他和余闻礼提到了他们加好友那天,说他心情特别特别烦,是余闻礼宽慰他,还和他一起听了一首歌。   “我后来听了好多遍…”蔺盛鸣说着轻轻哼唱了几个调子,“心情很烦的时候听一听就好了…”   其实余闻礼早就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和蔺盛鸣说过什么了,他没接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这话你可能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但我还是想说,你还年轻,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下次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你也才多大啊,就说这么老气横秋的话…”蔺盛鸣冲他笑,没有再对余闻礼直呼其名,而是叫他,“闻礼哥…”   *   赶来接儿子的蔺世彬比预定的时间要来得更早些,原本预计晚上九点左右过来,实际上不到八点就到了。   彼时三人刚从申城最有名的一条美食街出来便接到了蔺世彬的电话,说他已抵达申城了,并询问了一下他们所在的位置。   挂断电话也不到半个小时,蔺世彬到了,他到后也没对儿子说什么别的话,只扫了一眼身后的人。   就一眼,身后几个保镖接到示意,态度恭恭敬敬的带走了蔺盛鸣。   “抱歉,他给你添麻烦了。”   蔺世彬依旧和记忆中一样,在他面前没有用那种强势的口吻,放软声音和他说着歉意的话。   余闻礼摇摇头:“还好。”   蔺世彬顺势把目光看向江帆,略迟疑开口:“这是…你朋友吗?”   余闻礼都还没说话,江帆倒是率先承认了:“是是是,你好,我是闻礼的朋友,你是?”   蔺世彬笑了笑,没有正面回复这个问题,反而像随意聊天那样和江帆闲谈起来。   *   成年人的试探往往都是隐晦的,不动声色的,任何一句看似寻常普通的问候,其背后都隐藏着一个又一个的小陷阱。   “我啊?刚毕业不久,也就靠着家里的一点点积蓄啃啃老罢了。我爸还说让我多玩几年呢…”   这话一大半是假的,以前江帆也对余闻礼说过类似的假话,这似乎是他对外的人设?   蔺世彬也语气平和的顺着他的话说年轻挺好的,还说他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随时问他…   江帆说好说好说,貌似不经意般开口:“哎,刚才那是你儿子吧,啧啧啧,不得不说,您看着可真年轻,我一点没看出来呢…”   两人话里话外都是软钉子,一个说这里有点嘈杂,一个立马说还好,并说这里都是年轻人喜欢来玩的,他不知道也很正常。   听起来都是在和和气气的聊天,仔细琢磨,全都是明里暗里的底话。   作为第三方的余闻礼倒是知道,但还是装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一样,和他们打着哈哈。   蔺世彬好歹也算是大老远的过来,又很久没有见过余闻礼,当然想单独和他相处,但他没有直说,只耐心询问余闻礼晚上有什么安排。   “我…我…”   余闻礼还在思索怎么回答才能不显得偏袒哪一方,怎么说才能让两方都满意时,江帆的电话适时的响了。   他接起后走到不远处说了几句什么。等他人再次回来的时候,他便推说他有事先行离开了。   可余闻礼分明听得很真切,那个铃声根本就不是他的来电铃声,更像是……设置的闹钟零声?   所以他更像是担心他在那种情况下左右为难?意识到这点后,余闻礼倏地抬头看向江帆的背影。   *   “那是你…朋友?”蔺世彬意义不明的顿了顿,“他好像喜欢你。”   余闻礼还想怎么否认,又听见蔺世彬不紧不慢补充后文:“你这样优秀,会被人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事。”   他看起来好像并没有看出江帆的身份,只是把他当成了喜欢自己的某个追求者?那会儿的余闻礼应该庆幸才对吧,但又没想象中那么高兴。   “啊?我啊,最近还好,也没发生什么别的事…你呢,之前忙的那个项目怎么样?”   余闻礼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着蔺世彬对于近况的问询,目光看着外头的车窗。   蔺世彬的司机似乎又换了一个,这次这个看着年纪比之前那个年轻点,上车后目光还一直往后偷瞟。   直到蔺世彬抬眸扫了一眼,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让他等下去找谁来着?总之那股视线这才消失了。   前排与后排之间有一个单向挡板,缓缓升起后,后排的人还能看到前排的一切动作,但前排看后排却是一片雾蒙蒙的。   蔺世彬还挺喜欢搂着他的,挡板升起来后,他如同之前每次见面那样,惯性的伸手拦着余闻礼的肩膀,而余闻礼也顺着力道靠在他肩头。   “你是不是生气了。恩?”蔺世彬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之前是真的有点忙…”   余闻礼没生气。不仅不生气,他反而巴不得他更忙碌一点,但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没有啊,我只是最近有点累了。”   他依旧和往常一般随口编着瞎话,这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难度,非常得心应手,但……   他转头看向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觉察到自己挤出来的笑容是不是有点太生硬了,应该更柔和一点才对啊。   “蔺叔叔…”   他重新露出笑容,想重新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年长男人的手已经抚上他的眼睛,“不想说话就不说了,先陪叔叔吃顿便饭怎么样?”   *   鉴于之前余闻礼已经在小吃街吃过饭了,所以纯粹只是陪着没吃饭的蔺世彬一起找了一家符合他口味,并且环境也挺不错的私房馆用餐。   等面对面坐下以后,两人又谈了一些有的没的,之前约好的旅行,他之前说他在做暑假工什么的…   蔺世彬给钱一向大方,也就交谈了几句话的功夫,他陆陆续续又给余闻礼转了一些钱…   其中最大的一笔是二十万。   他说是他自己可能不太懂年轻人的想法,要是余闻礼喜欢一个人出去玩或者和朋友一起都可以,那些当做是给他赞助的旅游资金,还有这次蔺盛鸣给他带来的麻烦,以及……   蔺世彬:“这次来的有点匆忙,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什么礼物,你自己喜欢什么可以自己去买…”   余闻礼低头查看了一下到账短信,心里想着觉得这钱拿的可真是轻松啊,面上又露出惊喜诧异的表情,象征性意义的推脱了两下。   按照之前的流程,晚上如果继续留下来和蔺世彬待在一起,那么应该还能再拿到一笔吧?   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申城繁华夜景,餐桌前的两人却各怀心思,蔺世彬说到了余闻礼上次直播,说他也在看,不过后来中途有事,所以也就没看到他第三套换得什么…   “原来你就是那个第二名啊…”余闻礼端着饮品抿了一口,“难怪我那时连喊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他那天直播一共换了三套衣服,第一套是医师制服,第二套是西式学生制服,他搭固定的西装外套,搭配了一件浅灰色卫衣外套,里面是清爽干净的白衬衣。   前面就挺好的,看起来就像十来岁的高中生,后面在直播间观众的要求下,一点点拉开拉链,往衬衣上泼水,而沾了水的清薄衬衣若隐若现的露出里头流畅的肌肉线条…   蔺世彬应该也就只看到这里就没再继续往下看了。换第三套的时候,他没有像换第二套那样在镜头外换,他是直接当着直播间的摄像头换的衣服,当时气氛也是最热闹的…   余闻礼正要和他说,突然想起之前蔺世彬还说他不怎么看那些直播的,结果还是会看的嘛。   余闻礼:“你之前不是…”   “也看偶尔看一下。”蔺世彬轻咳两声,拿刀叉切下一小块牛排伸手递给对面的余闻礼,“味道怎么样?”   余闻礼:“还行。”   *   那顿饭的最后,蔺世彬提出自己明天才会离开,今天晚上会在申城待一晚上。   看余闻礼沉默,他又提到了之前的拍摄,说他那时太紧张,没有发挥很好,这次可以试一试别的…   这已经不能算是什么隐晦的邀请了,几乎就是很直白的询问他今天晚上能不能留下陪他。   留下就意味着有新的拍摄素材,还有钱,余闻礼应该答应的,他甚至一时都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并且以他对蔺世彬的了解,他在事后特别好说话,基本上只要他说什么都会答应,到时候还能多要一点。   “小余,怎么了?”   余闻礼:“啊…没没事。”   蔺世彬:“好,那你稍微等一下,我去结账…”   *   蔺世彬不可能如此蠢的觉察不到余闻礼的心不在焉,包括见面时那位年轻人对自己的敌意,实在太明显了,他想不知道也很难。   甚至更多别的,他都能大致猜到。   例如他养的小兔子或许和对方之间或许不只是简单的朋友关系,也有一些亲密的关系吧?   这一点从他们的站位,乃至同一种气味的洗发水也能看出来。   再例如,虽然那个年轻人虽然口头上说走了,实际上并没有离开,他和余闻礼在桥上散步时,开车时,吃饭时,他应该都跟着…   甚至余闻礼和他讲话时,还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噼里啪啦的打字,想来应该也是在和他进行交流吧?   蔺世彬年轻时没有沉溺于情爱,现在也快四十岁的人了,居然还和一个小年轻搞到了一起。   就像他前妻说他的那样,太讽刺了。   记得刚开始和那个小孩接触时,对他并没有别的想法,顶多也只是觉得挺好的一小孩,性格好,长得好…   再后来,两人相处也很愉快。   小余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早熟,性格温柔,善于捕捉他人情绪并随机应,这意味着他会无意思迁就对方。   大抵从这里开始,蔺世彬开始有些心疼他。不知不觉,不知不觉,他好像时不时就会想起他。   事情逐渐偏移原先预定的轨道,原本只是想随便玩玩的,现在居然开始考虑起了未来。   更可怕的是蔺世彬自己明明知道,却不愿停下来…   哪怕到了现在,蔺世彬一边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一边来自于雄性的占有欲又不停作祟。   只要一闻到余闻礼身上有和刚才那个男人一样的气味,就开始莫名烦躁。   这种像毛头小子一样的暴躁情绪对于蔺世彬来说非常陌生,他在心里排练了许久,等下要怎么说。   从一开始的:   ——你必须和他分开,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到后来的:   ——他还年轻,年轻人爱玩,定不下来心很正常,只要别让他看到。   蔺世彬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很奇怪,哪怕知道余闻礼在外面背着他有别的男人,但脑海里浮现的居然还是他平时讨巧卖乖的样子。   尤其是第一次见面时,白白净净的小年轻收下他送的礼物。   那是一个翡翠镯子,说实话,他也没怎么用心挑,随手买的,但格外的很衬那小孩的肤色。   他小心翼翼的收好,又略带期待的问他这东西很贵吧?不得好几千。   蔺世彬温声开口,告诉他这种料子,最此等的都最少六位数。他当时眼睛一下亮了,那样子真是记忆尤深啊。   接着就是每一次见面,他都格外注意他的情绪,比他过往任何一任情人都要贴心。   当然,最开始的蔺世彬也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小孩在一起,对方还是个男的,甚至因为他几句小声哀求,竟然真的让他上了自己的身。   最昏头昏脑的是,他竟然还想到了结婚。蔺世彬是有这个想法,自己在背后偷摸的连流程都看好了,但……人家似乎不太愿意啊。   之前都还好好的,也就前段时间开始,小孩的回复逐渐变慢了,也很少像之前一样主动关心他了。   小孩变了。这次再见面的时候,隔着老远,蔺世彬就感觉到不对了,他身边多了一个年轻人。   恩,看着比自己年轻啊。   那个年轻人眼珠子都快粘在小孩身上了,说对他没心思,怎么可能。   余闻礼长得好看,哪怕就是走在大街上,都有不少男男女女侧目回望,就连蔺世彬自己,一开始不也是被他的脸吸引吗?   他会被其他人喜欢也很正常。   结账回来时,蔺世彬故意在门口多停留了一会儿,透过门缝看到里面的白净小青年正在低头摆弄手机。   *   江帆:   【没有,真没有。】   【我怎么可能跟在你身后嘛,我早就已经回去了。】   【图片】   余闻礼:   【你给我开个定位。】   【共享一下位置。】   【我总感觉有人盯着我…】   【我最讨厌被骗了,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在哪?】   江帆:   【楼下。】   余闻礼:   【…我就知道。】   上辈子他就是被人一直跟着,他自己却没有觉察到,最后才会酿成那样的结局。有了这么一个深刻的教训,这次余闻礼对视线非常敏锐…   江帆兴许是担心他生气,一下发来了好几条消息,甚至有些一句话都没有打完就先发过来了。   【抱歉…】   【我只是很想你…】   【我刚才给你添麻烦了是不是】   【我感觉他可能怀疑我了…】   应该说抱歉的人不该是江帆吧?   之前他总在余闻礼面前说他肯定是余闻礼鱼塘里待遇最差的“鱼”,实际上他这么说也没错。   上辈子当江帆的行程和其他“鱼”有冲突的时候,一般都会是减少他的时间,有时候余闻礼还会放他鸽子,让他帮忙给自己打掩护等等…   只是因为江帆比起其他人更好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因为应付他不需要绞尽脑汁的去找借口。   甚至相处的时候,也不需要余闻礼时刻注意他的情绪,迁就他…   今天也是,假如不是出蔺盛鸣突然跑过来找他这个事儿…他原本答应江帆说晚上和他一起吃饭,然后还打算和他好好说说他是不是想起来什么的事儿,结果……   这种发类似的事情,   上辈子也不是第一回了。   每当江帆和别人有冲突时,江帆似乎都是被舍弃的那一个?毕竟他好忽悠嘛,毕竟他蠢嘛。   久而久之,   江帆好像也有点习惯了。   江帆:   【……算了,我早上去接你?】   余闻礼刚打了两个字,门外传来动静,是出去结账的蔺世彬回来了。   他注意到他还在和别人聊天,唇角往下压了压,以余闻礼对男人的了解,这明显是不太高兴了的表现。   按照以前的习惯,他应该把手机收起来,起身,拿起一旁蔺世彬的外套,在递给他的同时再顺势挽着手臂,跟着再一起往外走…   这样一套流程下来,   他应该就会心情立刻好起来。   余闻礼很清楚,他甚至连脸上的微笑都能在脑海里模拟的分毫不差,可实际上他做出来的却是:   “蔺叔叔,不好意思啊。我突然有点事,我晚上可能不能陪你了…”   蔺世彬自己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外套搭在手臂上,一步步走到床边,扫了一眼楼下。   他们在的楼层非常高,底下的人在这个高度看起来完全看不清的,就像一个又一个小蚂蚁。   “你要去找刚才那个?”蔺世彬用笃定的口吻继续道,“你们不止是朋友吧。”   余闻礼:“……不是。”   最起码不是纯洁的朋友关系。   *   那天晚上,他还是没有和蔺世彬去酒店,并且还把不久之前蔺世彬给他转的钱又原封不动的转了回去。   因为数额太大,还触发了银行的风控提示,比普通的转账输入还要多出好几道的验证是否为本人的操作。   在按下最后一遍确认提示的时候,余闻礼真的挺心疼的,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说不出的轻松。   钱还回去了,   有些话也更加说出口了。   “他不是我朋友,我们睡过…我暂时还没想和他断了…”   蔺世彬和他想象中差不多,他沉默的看着他:“你好像知道我刚才本来想对你说什么吗?”   “看你表情,能猜到一点。”   余闻礼手机微微震动,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他继续扣上手机,“所以我提前说出来…”   和蔺世彬讲话就不需要太费力,点到为止就好,剩下的他自己也清楚,场面不会闹得太难看。   “你和他什么时候的事。”   余闻礼想了想,把已经到嘴边的谎言吞了下去,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蔺叔叔,我是一个主播,虽然我跟你说我不加观众,但这是不可能的。”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余闻礼也觉得在蔺世彬面前继续耍小心思还不如直接一点。   “我不会只加一个人的,也不会只和一个人聊天,我会广撒网,多捞鱼的,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蔺世彬一愣:“你……”   “抱歉…我可能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余闻礼继续道歉,“真实的我就是这样的,让您失望了,关于之前和您说过的那些话,并不全是真的,也并不全是假的…”   无论全真还是全假的话,都很容易被发现破绽,只有半真半假,掺和着真,掺和着假,适当夸张的谎言才会更真实。   这一点,作为老油条的蔺世彬不可能不知道。甚至他自己应该反省一下为什么他会被一个小年轻给糊弄到。   蔺世彬:“……”   “至于你之前给我的那些钱,有一些我已经花掉了。如果需要偿还的话,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一下子让他全部还,他压根还不了。几个鱼当中,蔺世彬是给钱最爽快的一个,所以……   余闻礼表情认真,语气诚恳:“哦,还有,那些礼物的话,有些我拿去送给别人了,还有些在家里没动,您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一个地址,我可以寄回给您…”   他太真诚了,那双眼睛一如当初见面时的澄澈,蔺世彬在怔愣片刻后,竟然笑了两声:   “我在你眼里有那么小气?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来的道理吗?”   哦?意思不会问他要回了?   余闻礼听他这么说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立刻打开录音软件:“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随口说的话当不得真,是可以随时收回的,但如果把它变成一份录音,意义上就完全不一样了。   万一以后蔺世彬后悔了,想食言,余闻礼好歹也有这么一项证据。   年长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还是面露无奈,又重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表示自己绝对不会问他要回自己以前送出的东西。   毕竟余闻礼是真真切切的陪他那么久的,不是吗?   看着那个小年轻正在录音的页面,蔺世彬长长喟叹出声,走了几步走向余闻礼跟前:“离开之前,抱最后一下,可以吗?”   *   这个拥抱大约持续了差不多一分多钟,余闻礼便离开了,临出包间门时,他听到蔺世彬问他:“他知道吗?”   这个“他”没说是谁,但结合语境也能听得出来这个他应该是江帆。   “恩。”   他知道啊,不仅知道自己脚踏数船,知道自己养鱼,还是主动跳进鱼塘的,甚至还帮他回复过…   “…以后还能见面吗?”   余闻礼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到当时蔺世彬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他只是加快脚步朝着电梯口走去。   他从没有这么一刻,   突然很想见到江帆。   走出电梯时,外面有工作人员提醒他下雨了让他再等一等,说他去为他拿伞,余闻礼拒绝了。   “不用了,谢谢。”   *   也不记得那是重生后的第几天了,夜里十点三十五分,申城突如其来的下了一场小雨,原本街上还有不少路人那会儿也都躲雨去了。   余闻礼隐约记得上楼时都还没下雨了,等出了门才发现地上密密麻麻的雨点子。   街上都是急匆匆避雨的路人,余闻礼环视一周没有看到江帆,干脆直接点开了之前江帆给他共享的位置。   地图上两个代表位置的小点非常近,余闻礼沿着箭头朝着大厦旁边走去,左拐右转在一家711便利店的后门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说句不怎么恰当的话,那会儿的江帆真的像极了一只灰扑扑的,可怜巴巴的,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明明还是穿着白天那身衣服,要是好好的站着,也还是挺英俊帅气的,结果颓靡的却依在角落里。   男人一只手的指尖夹着一根烟,一只手伸出去接着屋檐落下的雨水,抬头看着半空的烟雾升腾、弥漫…   江帆的脸上的表情是很少在余闻礼面前显露的阴戾,脚边都已经堆满了一小堆烟头了。   一转头看到余闻礼出现,他估计还挺差异的:“你,你怎么下来了?怎么没拿伞?”   说着往余闻礼身后看去:   “咋了,闹掰了?”   *   余闻礼从大厦出来时,外头还只是小雨,就一会儿功夫,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声势浩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的砸出雨棚上噼里啪啦的声响,又顺着屋檐往下哗啦啦的流…   余闻礼一直有沿着商铺的外援走,也没有淋饭多少雨,就有裤腿还有肩膀上那么一点点湿润而已。   江帆:“你……”   余闻礼:“……”   感觉明明有挺多话想说的,但真正对视上的那一瞬间,又什么话都没有了,凑近亲吻的动作太自然了。   都还没想好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已经搂着亲上了。   江帆嘴里的烟草味儿还挺重的,是清香型的烟,这种香型的烟刺激性小,香气自然醇和,更显烟草本香。   余闻礼喜欢抽这种类型的,上次抽的就是这种,也不贵,二十来块一包,余闻礼记得江帆不抽这种啊…   熟悉的吻,熟悉的烟草味,熟悉的水声,熟悉的呼吸频率,熟悉的气味,只要闭上眼睛时,仿佛瞬间回到当初那个狭小又昏暗的浴室里… 第105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申城是个沿海城市,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因城市热岛效应,每一年的夏季尤为炎热,那不是单纯的热,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闷热。   那一场雨也算是冲散了白日里的难以招架的暑气,让空气凉爽不少。   余闻礼之前也曾经在这家711买过东西,但并不知道后门在哪,也后面还有一个小巷子。   算是他第一次来这儿,后门偏僻后清静,隐约能听到一点里面客人说话的声音,倒算个藏身的好地方。   “你在这儿干嘛…”余闻礼无奈的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儿躲债呢。”   “那我不得躲起来啊…”江帆也跟着一道笑,“到时你不得想法子怎么解释,又给你添麻烦…”   这话说的,   整的他俩跟背着谁偷情一样。   余闻礼被自己的想象逗得乐出声,他斜眼瞥了一下江帆的轻微颤动的膝盖:“说吧,膝盖怎么了?”   “没,没什么。”   江帆尝试站直身子。   “说实话。”   余闻礼加重了语气。   *   其实白天那会儿,余闻礼就有点发现了,不过他当时还不觉得是江帆的膝盖受伤了,只觉得他走路比平时慢了一些?   还有他和蔺盛鸣那小子差点扭打起来时,似乎只是被碰了一下膝盖,他立刻反映很大的避开了,并且很用力的反手把人绞在墙上。   太用力了,明明江帆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何况对面还是一个还没成年的毛头小子,他不该那样的。   那时的余闻礼只好出来打打圆场,让江帆松开他,然后几句话轻轻松松把炸毛的小子给哄好了。   再然后就是下午那会儿,外头出了太阳,蔺盛鸣想和余闻礼一起到光线好,背景好的地方拍照。   小绿毛兴致勃勃的说一定要找郁金香最旺盛的两处花坛,要半蹲下来拍,镜头仰拍,网上都这样拍的,出来的照片特别好看。   余闻礼当时先看了看江帆,他挺喜欢拍照,尤其和余闻礼一起,要是以前,他肯定是要跟着上去的。   但他那时却一反常态的让他们俩先去,还说他在路口的饮品店歇歇。   而余闻礼在被热情的绿毛挽着胳膊出门时,无意中透过玻璃的反光看到了他抚膝盖的动作,等他回头想看更清楚时,他整个人又恢复了常态。   余闻礼的脑子里总想着那个画面,以至于在和蔺世彬吃饭的过程中,他的确有一些心不在焉。   因为心里装着事儿,对他的回答几次没答上来,还时不时低头看手机,玩手机。   之前的余闻礼肯定不会这样的,毕竟这种行为多多少少对对面的人有点不礼貌,蔺世彬当时也不咋高兴,估计以为自己在和别的男人聊天吧?   实际上并不是,他只是尝试江帆的社交账号,用的就是他之前给自己的密码,还真登陆上去了。   他的密保问题设置的问题很也很简单,三个里两个都是余闻礼知道的,最后一个试了两次也成功了。   一上去就看到有个小群里冒出来几句话,让什么江帆一定要好好考虑考虑,说让他回去和叔叔阿姨认个错啥的,还有说说不定就是见见而已…   一定要好好考虑什么?   和叔叔阿姨认什么错?   见什么?   因为漫游的聊天记录残缺不全,余闻礼没看的全貌,也只看了一个大概。似乎是江帆的父母让他相亲来着?应该是给两人约了见面,结果没去,然后…被罚跪了?   余闻礼不太确定,因为聊天记录也没有说得很清楚,都是东一句西一句拼凑而成的,他也只能自己瞎猜。   *   而他之所以猜到可能会有罚跪这个事,也是上辈子江帆自己说的。   他那时和江帆躺在一家酒店里,两人结束后亲密的搂着,江帆用开玩笑的口吻告诉余闻礼的。   他说怎么办,家里给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他要不要去呢?   当时的余闻礼正忙着应付其他人的消息,一心两用的他也没注意他到底在说什么,随口恩了一声。   “你真让我去啊?”   江帆当时的语气听着不太乐意,但假如余闻礼开口让他去的话,他肯定还是回去的。这种没由来的想法   “恩,去呗。等你啥时候结婚了,记得和我说一声…”   余闻礼放下手机,刚活动僵硬的脖子,颈椎处就多了一双温热的大手不轻不重力道适中的按揉着。   “说真的,你要结婚了,咱们就断了,我不和已婚男发生关系。”   余闻礼是个财迷,见钱眼开,为了钱他什么都能做,底线不多,但也有那么一点点底线。   这个底线总结起来就是,不和未成年以及已婚人士发生纠葛。   “哦…”这个江帆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也没说什么,继续为余闻礼按揉酸痛的颈椎,讲话的口气倒还是那种开玩笑似的的口吻,“那我只有被罚跪咯,到时候膝盖废了,猫猫给我上药不?”   余闻礼以为他在开玩笑呢,他反正平时说话做事都没个正行,于是也跟着半真半假的说:   “行啊,别说上药,到时候你就是坐轮椅了,我都推着你。看在咱们交情的份上,陪护费给你打折。”   这事儿也就这么嘻嘻哈哈过去了,至于最后江帆的家里到底有没有给他安排相亲,他自己又到底去没去,有没有被罚跪,这些余闻礼并没有关心,也没有过问,早就忘了。   一直到重生后再度看到相熟的字眼,余闻礼才算是想起来了一点点,再一想江帆白天的异常,他就更加心不在焉了。   对面的蔺世彬和他讲话,他反应慢半拍的回复了一个短暂的啊:“抱歉,我刚没听清,你说什么?”   等出了大厦,再顺着定位找到江帆后,他也一直都有注意他的腿,依靠这墙壁也是在借力吧?   没人希望在自己心仪的对象面前袒露自己的不堪,但对上余闻礼的视线后,江帆便知道狡辩无用。   他垂下脑袋:“恩。”   *   江帆原原本本讲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儿,首先,工厂那事儿的确挺小的,的确很快就解决了…   其次,后来是因为一些别的事情,他和家里长辈顶了几句嘴,发生了点争执,所以才会被罚跪…   这应该是他们家里的规矩?   余闻礼让江帆撩起来看了一下,嘶…膝盖的伤看着还挺严重的,刺目的淤青特别明显,应该是跪了挺久…   江帆的目光看着外头的滴滴答答的雨水,声音低迷,“我小时候一直都觉得我不是江家的孩子…”   不然怎么解释为什么家里从小能对他那么严苛呢,他本来就不是那样的性子,久而久之,他当然压抑。   这次除了因为他没顺从他们的安排去相亲,还有他第一次和家里坦白自己可能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他们说要和我断绝关系,恩,应该就是想吓唬我一下,逼迫我回去认个错,然后乖乖听他们的话,就像过往的很多次一样…”   余闻礼从鼻腔里恩了一声:“然后呢,你的想法是什么样?”   江帆:“我又不是毫无思想的工具,我是活人诶,我不想。”   余闻礼的语气不咸不淡:“恩,挺好,所以你现在被赶出家门咯?”   江帆沉默几秒,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了另外一个听起来不怎么相关的问题:“我对钱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执着,对这个现在拥有的头衔也没有什么留恋的,断了就断了呗。但你知道我那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吗。”   余闻礼:“嗯哼?想什么?”   “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他们的光环,一旦断了我的卡,我就什么也不是,他们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余闻礼没说话,继续看着他,等待着他还没说完的后话。   江帆把燃尽的烟头抛到刚才的小烟堆里,明明是笑着说的,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丝不自觉查的萎靡:   “而我那时候想着,怎么办,怎么办,万一我没钱了,我肯定就会被你踢出鱼塘吧?”   余闻礼:“……”   如果说的是上辈子的余闻礼,那么他这个形容…还挺准确的。没有利用价值的“鱼”,的确会被他踢掉。   *   记得在没遇到余闻礼之前,江帆也是开过直播的,没有什么规律的时间,属于是想到就开,这种行为应该算是一种过度压抑以后极度释放?   因为两个人相同的身份,所以江帆接近余闻礼也很好接近,再后来他时不时开直播,每次结束后都会和余闻礼吐槽好久…   这种与其说是为了赚钱,还不如说是为了找相同的话题和余闻礼聊聊天罢了,潜台词就是想告诉他:   ——你看,我和你一类人,所以你对我可以不用设防,你可以在我面前袒露最真实的自己。   而这样做的目的也不难猜测,只是为了和余闻礼关系更好一点。   这些东西都不会江帆自己说的,应该算是余闻礼后来自己一个人慢慢琢磨出来的。   江帆这个人挺矛盾的,说他不靠谱吧,他有时候又挺靠谱的,说靠谱,看着也不是那么靠谱。   他在说着他和家里闹矛盾这样的事,唇角也还是挂着一抹笑,看起来就像在开玩笑一样,但余闻礼知道他不是。   相貌俊朗的男人自嘲的笑笑:“怎么办,我到时可就真骗别的男人的钱养你了…哦,不够我打三份工养你…”   余闻礼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唇紧紧抿着:“打三份工啊,这么辛苦,我还以为你会说和我分开呢。”   “不,在你说让我离开之前,我肯定不会自己离开的。”江帆说出口后又停了停,“你就算让我离开,我也不会离开的。”   余闻礼这下是真没忍住了。   江帆又提到之前说过的让他和自己同居的事:   “之前和你视频看到的那套房子是我家里人买的,现在闹掰了,他们估计不会让我继续住了…不过我还有另外一套,可能就是比那个要小一点…但位置还可以。那套小房子,他们不知道,是我后来自己赚钱添置的,也算是我自己的秘密基地…”   江帆讲话的语速很快,几乎一口气没歇的把一长段话讲了,似乎生怕慢一点点,余闻礼就会拒绝一样。   余闻礼并不意外,恩了一声。   江帆:“你不问问在哪里,也不问问怎么赚的吗?”   余闻礼:“你不是说过吗?”   江帆:“我说过吗?”   余闻礼从犄角旮旯的翻翻找找找出来一段记忆,模仿着当时江帆的口吻:“你说是参加了什么比赛来着,好像是一款科技赛事上得了奖?对对对,你还邀请过我去你那儿喝下午茶,说你里面有搭建摄影棚,拍照方便…”   当时具体是聊到什么来着,余闻礼忘了,反正聊到了童年,聊到了各自的秘密基地,就这么知道了。   隐约记得还聊了挺多的,当时的余闻礼刚开始没多久,江帆说可以拍合照一起发,也能引流。   条件的确很令人心动,不过由于那时还只是网上聊天的网友而已,以余闻礼的谨慎程度,压根不会冒然去他的地方,就为了拍照。   邀请当然也就没有成功。   *   随着余闻礼的提醒,江帆渐渐也想起来了,想起来自己当时尝试套路余闻礼,但没套路成功的事。   他干笑两声:“我想起来了,我那时候的确是想哄你出来的,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   “哦。”余闻礼并不意外,突然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你带别人去过吗?”   “恩…”江帆回忆了几秒钟,“还没有,我自己都好久没去过了。”   余闻礼:“也行。”   “什么也行?”江帆的确有猜到余闻礼说的是什么,但他有点不敢相信,于是确认了一遍,“你说可以吗?可你还没看过呢…”   他应该是担心余闻礼嫌弃没有之前的大,所以才会特意解释比之前的小,但也算是一套大平层。   “恩,能节约一点房租啊。”余闻礼把当时江帆说过的话搬了出来,“还有什么来着,保护隐私嘛…”   “……”   江帆低头想重新点燃一根新烟,兴奋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点烟的手都有些颤抖。   但因为吹风下雨的关系,每次火苗刚点燃就被风吹灭,哪怕拿手挡着,那簇橙色的火苗还是有些东倒西歪。   余闻礼一言不发的伸手,替他把另一边的风口也挡住,那一簇小小的火苗这才重新直立起来。   *   两人在屋檐下分着同一只香烟,余闻礼看着外头的屋檐下连绵不绝雨冷不丁开口:“你知道吗?为了过来见你,我痛失二十万…”   其实不止二十万,蔺世彬试图挽留他,给他开了一个很是令人心动的巨额数字,他当时差一点就动摇了。   但想了想后续,还是拒绝了。   江帆从他的话语里也猜测到了一点点可能发生的画面,他先是一愣,跟着一言不发的留言摸出手机给他转:“等等,我还有另外一张存私房钱的卡…”   他的主卡冻了,但还有别的卡,是他平时攒着的,可能钱不多,但他那会儿满脑子都是要补给他才行。   不过屏幕都还没解锁呢,余闻礼按住了他的手:“不用了,我本来就是想找个时间和他说分的。”   他不可能真这么一辈子下去,之前就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说出来的。   “江帆。”   “恩?”   “如果有一天…”余闻礼紧紧盯着江帆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波动,“我在你面前死了,你会怎么样?”   江帆没有正面回答,但他也不需要回答了,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他眼瞳紧缩,嘴唇颤动:“你也做那个梦了?”   什么梦?余闻礼一怔,随机反应很快的接上了话:“阿?啊啊啊对对对。”   “啊,我还以为你…我一直想着要不要和你说,要怎么跟你说,担心说了会不会被你认为是脑子有问题,又怕万一说出来灵验了,不是成乌鸦嘴了……”   原本沉寂凝固的空气随着江帆噼里啪啦的话跟着瞬间融化,余闻礼之前那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讲的忐忑和尴尬也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帆,其实……”   “啪”的一声,一只嗡嗡嗡的蚊子被江帆打在手臂上。   江帆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余闻礼身上,看了看余闻礼的脸色,试探性的开口:“要不…咱们等回去说吧?…诶对了,你先等等,我去买把伞。”   *   雨中漫步,同撑一把雨伞,这应该是江帆脑海中想象的画面吧?   的确,想想都觉得很浪漫啊,但他忽略了他和余闻礼都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   而两个大男人挤在同一把伞下的后果,就是回家后江帆的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刚一回家就急匆匆换下了湿透了的衣服。   余闻礼也不可避免的淋到了一点点,两人刚回家就开始换衣服,顺便一起洗澡洗头。   等一切忙活完,两人也都各自换上穿着干燥温柔的家居服,已经是大半个小时过去了。   余闻礼去厨房顺手煮了一点热姜茶,而在等着锅里的姜茶煮开的空档,又在客厅隔断的收纳柜里翻翻找找出一个白色的药箱。   虽然他自己很少生病,但考虑到有备无患,家里药箱里的药却是备得非常的齐全。   他找了没一会儿,果然找到了一管买后就没用过多少的软膏。   找到药后,余闻礼首先看了看盒子上的生产日期以及有效保质期。还好,还好,还没过期还能用。   “我就说你脑子有问题,买伞的时候都记得买零食,怎么都没顺便把药给买了,旁边不就是药店吗?”   余闻礼拿着药从房间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江帆,他像是脑子傻了一样。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看晾在阳台上的衣服,重复这个动作起码三次以后,他……乐出了声。   江帆身上穿着的是余闻礼给他随手在衣柜里找出的一套他之前穿过的旧衣服,当然,是干净的。   至于他白天穿的那套衣服,被雨水打湿了不能穿了,因为料子还挺娇贵的,不能下洗衣机机洗,所以只能在阳台先晾着,等白天找干洗店洗。   这毕竟是余闻礼的屋子,阳台上除了江帆的衣服外,当然还晾了两件余闻礼的衣服,这有什么问题吗?   余闻礼也看了两眼,没觉得那个画面有什么好看的,也无法理解他在那会儿一个劲的抓着他的旧衣服闻什么闻啊?   余闻礼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那件衣服没洗干净?不对啊,他从衣柜里拿出来的,应该是洗干净的。   想来想去,   他觉得只有一中了可能。   “你淋雨把脑袋给淋坏了吧?”   余闻礼把药膏往沙发的位置一抛,“行了,自己先涂药。别闻了,是不是衣服没洗干净吗?那我拿给你再找一件?”   江帆反映还挺快,稳稳当当在半空中接住了掉落的药膏:“没有没有,不用另外找了,就是…”   说着,江帆表情慎重的低头闻了闻身上穿的衣服,一股说不出的淡淡香味儿:“我说真的,这闻着还…还挺香的,你这用的什么洗衣液?”   “啊?你说啥?”   余闻礼认真思考了几秒:“……好像是前段时间新款,不对,这件洗了好久了,是以前的,我给忘了,你喜欢的话,把链接发你。”   身上穿着心仪对象穿过的衣服,江帆彼时的心情愉悦得不行,一个劲的点头,唇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   余闻礼把药扔给他就先去厨房看姜茶了,搅拌了一会儿砂锅里还没化开的红糖,扬声让他要把淤青揉开,疼的话小声点叫,别把邻居吵到了。   “恩,知道了…”   江帆挤出一点软膏,自己给膝盖的伤摸上。刚抹上那会儿是是挺疼的,但闻了闻身上衣服残留的气味后,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好像又…没感觉多疼了。   *   申城的那场晚间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到半夜一点多才算将将止住。   而这时,余闻礼已经和江帆擦好药,煮好姜茶并喝完了,甚至即兴还拍了一个一个多小时的视频。   当然,一开始余闻礼并没有想着拍,甚至压根都没有把这个事儿给想起来,是后来江帆主动提的。   他主动询问余闻礼可以多拍一点素材,然后到时候多更新一点,这样其实有助于增长订阅频道的收益。   余闻礼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开始和江帆一起布置灯光以及镜头…   弄好一切后,江帆献宝一样发来从便利店买的东西零食一样样拿出来,什么跳跳糖啊,可乐啊,酸奶,其中有一大包果冻。果冻分常温款的,还有冰冻款的。   在江帆买这些东西的时候,余闻礼知道,但没怎么仔细看,也就大概的扫了一眼,当时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两人躺在了床上休息,原本躺着的江帆翻身抱住余闻礼,并反手从抽屉里摸出了袋子,   他一样样拿出来摆在床上,仿佛落水的溺亡者紧紧贴着余闻礼,同时手指在他裤链的位置打圈圈…   余闻礼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你……”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买这些东西,应该不是用来吃的,但仔细想想,又好像就是用来吃的?   那会儿的余闻礼穿着宽松的家居裤,松紧的绳带很容易就被解开了。松开后,他便不再用手,而是埋下脑袋隔着布料亲了亲有点苏醒迹象的物什,声音含含糊糊的:“宝宝,宝宝,我肯定能让你舒服的…”   余闻礼完全都没听清楚江帆到底在哪里支支吾吾的在说些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被勾起了一点点兴趣。   看着他撕开果冻包装袋,看着他将其咬在嘴里然后低头…余闻礼笑了笑,手肘闲适的撑在脑袋后面,大有一种我倒要看看你要搞什么的意味。   “继续啊…”   *   余闻礼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吧?他有一双很温柔的眼睛,当他注视着他人时,眼眸中会泛着诱人的柔光。   哪怕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对方,都会带着一种欲拒还迎的味道,无形的勾引着周围其他人的目光。   而他本人对此全然无所觉察,   这才是最致命的地方。   余闻礼一米八几的个子,比例极好,修长的身材让他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一股优雅的风范,随意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把江帆迷成智障。   周围摆了起码三四个镜头,但那会儿江帆却完全像没注意到一样,直愣愣看着余闻礼,其他什么也看不到,其他的也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实在是挪不开眼啊。   五官精致的美人皮肤白皙,整个人像在发光,肩宽腰窄笔直的锁骨充满男性魅力,线条清晰的腹肌,还有两条漂亮的人鱼线…   他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双浅色眼瞳如浸在湖水里的琥珀,温柔清隽,那一刻江帆只能听到自己嘭嘭直跳的心。   *   凌晨接近两点,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屋里的两个人都还没有睡觉,一个人在剪辑视频,另一个人在…   余闻礼剪着剪着,低头看看桌子底下正在忙活的某人,无奈叹了口气:“地上不凉吗?你膝盖上还有伤呢。”   被关心江帆就像得到了某种鼓励一样,啧啧的水声更大了些。   看他还是没有任何要起来的意思,余闻礼没法子,随手把搭在椅背上的旧外套递过去:“你垫着点…”   *   等余闻礼忙活完视频的事儿,外头的天已蒙蒙亮了,看江帆仔仔细细的没放过一点点东西的样子,余闻礼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味觉有问题。   睡之前,余闻礼平躺着,一旁的江帆翻身将他抱在怀里,表情惬意。   “问个事儿。”   “恩,你说。”   “你之前还说你打三份工养我,你打算打哪三份工啊?”   江帆认认真真的开始和他算起他的私房钱还有个一百来万,不是很多,但足够他盘下一个小铺子。   而他自己平时呢,还可以去跑跑滴滴,跑跑外卖,晚上干干直播什么的,除了这些以外,他还会写程序,到时候也可以靠这个赚钱…   “我之前也有认识一些人脉,到时候价格方面还能再谈一谈…”江帆顿了顿,“这些就是我之前想的…”   听他这么说,这肯定不止三份工了,得好几份了吧?这么努力卖力的赚钱,就是为了养他?   本来也就是开开玩笑的余闻礼听他说的那么严肃,脸上的笑容也跟着一点点凝固:“你……认真的?”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败家,养他还需要这么多钱?! 第106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人类天生具有一种“付出就想要回报”的心理。   这种心理可以在各个方面的生活中得到体现。   不论是工作、学习、家庭还是人际关系,只要是为了某个目标付出了时间、金钱、精力等代价,自然而然的就会希望得到点什么回报。   所以余闻礼在听完江帆的讲述以后,一共询问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确认他到底是在说玩笑话还是认真的。第二个问题就是询问江帆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   不久之前,在余闻礼尝试登陆江帆账号时,不止看到了聊天记录,还在他的收藏夹。   里面很多东西,飞速浏览一遍,总结内容大意为很喜欢他,很爱他的表白小作文,以及很嫉妒很吃醋之类的发疯日记…   那些他以为不会存在于江帆身上的情绪,原来他也是有的,只是被江帆自己管理收敛得很好而已,并没有显露在他面前…   于是在江帆还没说出口前,余闻礼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他认为江帆可能会说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让他和其他人断绝关系什么的。   就像蔺世彬没有清楚的说出口、但依旧明晃晃摆在脸上的那些话。   雄性天生的占有欲不允许他们和其他人共享伴侣,这是很能理解的。   结果江帆面对他的第一个问题还能不假思索的回答出,但第二个问题的时候就有点支支吾吾的样子。   “我…可以说吗?”   余闻礼看他的表情,更加觉得自己一定是猜中了,表情放松了一下:“恩,没事,你放心说。”   “你每周,哦不,只要每两周陪我一次就可以了。”   *   江帆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他能有什么用,什么他不喜欢回复消息,觉得很麻烦,他可以帮他回…如果他愿意的话,等他开学了,他还能送他上课…   他一下还说了好多项,但其中就是没有一个是余闻礼原本猜测中的。   有那么一刻,余闻礼还以为自己之前是不是眼花了,收藏夹里那些话都是他看错了吧?   “没了?”   “恩。”   “……”   “我之前其实一直都想着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待在你身边,让你慢慢适应我的存在然后再想别的法子把其他鱼弄走…”   说到此处,江帆环在余闻礼腰间的手臂紧紧的拢了拢:“但因为梦见了一些…恩,一些不太好的梦以后,我就有些看开了,你只要好好活着,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一开始想着独占这是本能,但失去过一次后,自然而然的开始觉得只要他还活着,只要还能看到他,别的一切,什么都好说。   在收藏夹里想着把他关起来的男人那会儿紧紧的搂着他,说只要他高兴就行,说他并不在意别的。   可能是看余闻礼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江帆话头一转,又变换了别的策略。   “我家里都要和我断绝关系了,我现在可只有你了…”   他试图可怜巴巴的和余闻礼卖惨,但余闻礼自己也是卖惨的个中高手,怎么可能会被这几句话而打动?   他甚至在江帆还没开口之前先打断了他后面说的话:“可以了,你以为就你记得上辈子的事吗?”   *   无论江帆之前说的多么严重,但实际情况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糟糕。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的家长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心血培养出来的儿子,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   上辈子不就什么都没发生吗?甚至余闻礼都不知道有这回事,这就表明江帆自己是有能力解决这件事的。   之所以会被罚跪,很大有可能只是毫无心理准备,突然间知道儿子性取向,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而已。   至于他到底用什么办法让家里人接受,这个余闻礼不知道,反正上辈子的江帆都能做到,没道理这辈子拥有之前记忆的江帆会做不到吧?   “……好吧,是我故意和他们吵起来的,这样我起码能有半个月的清静时间,应该都不会找我…”   余闻礼顿了顿随即补充:“当然,我也没有完全对你说谎,毕竟主卡是真的停了,只是我提前转移了一部分到别的卡里而已…”   半真半假的话嘛,   这个余闻礼实在是太熟悉了。   “恩,那是你自己的事,只要你自己能处理好就行。”   余闻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记得前几天俩人一起躺床上时,江帆指着吊灯说影子好像一个城堡,而余闻礼就是怎么都没看出来。   但这会儿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倒映在墙上的影子还真像一个城堡啊,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余闻礼:“…江帆。”   江帆:“恩?”   余闻礼:“我看到了。”   江帆:“看到什么…”   余闻礼本想说自己看到他之前说的那个很像城堡的影子了,原来是之前的位置不太对,所以没看到。   他甚至那会儿还想和他说说别的话题,说他自己的性格,说他对江帆的感情,说外头已经止住的雨,说搬家事宜,说学校里的事儿…   反正挺多挺多能够讨论的话题,余闻礼也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所有的一切全部被江帆不老实的、消失在他的裤子里的手给打断了。   他翻身攀在余闻礼身上,爱不释手的捧着他的脸庞,一下一下亲在他的额头,他的鼻尖。   “我很开心…真的…”   江帆低头吻住余闻礼淡色的唇,剩下的话语稀碎又含糊不清:“你不需要给我什么承诺,这就足够了,足够了。”   那还是第一次呢,余闻礼在江帆和其他人之间选择了江帆。   光是回想一下当时他朝他走过来那个画面,江帆的脑袋就开始头晕目眩。外头的雨越来越大,阴沉沉,但他当时只觉得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所以江帆已经挺满足了。   余闻礼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打算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小方块,他还没拿出来呢,江帆已经坐下去了。   “……”   “你不是看过我的体检报告了嘛。”江帆低下头去亲吻余闻礼纤长的睫毛,“就这样好不好?”   再然后……又是半小时过去。   最后余闻礼实在是太累了,促进懒得继续说之前的话题,也懒得起来,继续和他相拥而卧,并没出来。   而江帆呢,他似乎生怕他会离开,不仅本人的两条胳膊如藤蔓般把余闻礼抱得紧紧的,就连别的地方也把他箍得紧紧的,几乎密不透风。   *   这对余闻礼来说,体验不算特别坏,也算是一种新奇的感受,他就这么埋在他里头感受着温暖,惬意,慢慢的也有了那么一点点睡意。   半梦半醒间还感觉脸颊上有温热的触觉,似乎是谁在触摸他的脸?   接着是一道强烈几乎无法忽视的视线,里头的情意哪怕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   “……”   是江帆。   他在注视着心上人的睡颜的同时还能感受着两人亲密连接,胸口的心跳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几乎快要蹦出来。   就在刚刚,江帆第一次对余闻礼表白了。不是那种开玩笑的轻松语气,是认认真真的说喜欢他。   余闻礼:“我知道知道了。”   不,他还是不知道。   喜欢他,好喜欢他,爱他,好爱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   情绪阈值抵达某个数值后,江帆已经找不到别的句子或者词语形容自己对他的感情,他甚至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他看。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   那一晚,两个人都睡得很满意,就是第二天醒来醒来后,稍微有点点尴尬,两个人都出现了每个早晨都会有的反应…   “嘶…你别动。”   刚睡醒的余闻礼说话的嗓音有着轻微的沙哑,带着说不出的性感勾人。   两人昨天还是面对面抱着的,半夜余闻礼觉得压在他身上的江帆实在是太沉了,所以换成了侧躺。   背对着他的江帆也醒了:   “我没动啊…”   余闻礼眼睛都没睁开,继续闭着眼睛,有些东西是不用眼睛看的,他能感受到他还在偷偷用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行了,别夹了。”   他这边刚要出来,被江帆反手按住。余闻礼这才睁开了眼,语气颇为无奈:“我要起来上个厕所…”   江帆的抓着余闻礼的手松动了一点点,他犹豫中又略带兴奋的开口:“要不,就这样?”   余闻礼沉默几秒:“漏出来要洗床单,很麻烦,而且还有味儿。”   江帆一寻思也是这个道理,他点点头,但手上的动作还是没松开:“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厕所?对了,你把手机拿着吧…”   托江帆的福,余闻礼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在别人的那里头“放水”,又因为有反应,放得特别慢,他拍视频的手都在轻颤。   结束后,他自然而然的拿出,然后他看着江帆反手捏住,又给塞回去了,他说:“你不是还没…”   对,   早上的升旗还没结束呢。   *   他们俩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算是在一起了吗?感觉也不太像啊。   余闻礼咀嚼着有点晚的早饭,脑子里想着这件事,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形容词。   算…合作伙伴吧?   还是算在一起了?   这事儿在早两天前就想过了,那还是拍摄完第一条视频的时候,余闻礼久违的考虑了一下自己的未来。   其实他面前摆着挺多条路的,除了直播外,他还可以接一点别的广告赚钱,视频和直播他也会继续弄,要是江帆愿意,可以做固定搭档。   从个人的隐私风险和身体健康考虑,有个固定的拍摄对象,比每次都去找别的不确定的人要好点。   上次发了一条有江帆的视频后,反响意外的很不错,可能是因为有那么一点反差存在吧?   毕竟江帆的肌肉练得很好,身材精壮,气质也非常唬人,关键是那东西也挺大,给人的感觉就是top,结果却…   更新那条以后,给余闻礼带来了一波新订阅,当时在后台看到一条条收益入账,心情都格外好了些。   至于线下…   重生后余闻礼就一直在考虑这个,同时和多个人恋爱的风险还是太大了,虽然的确能捞更多的钱,但同时应付好几个人也是真的很累…   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以后都专注于线上,风险更小的同时,也不一定就比线下赚得少。   而这些事情,余闻礼当时只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把这个想法和江帆说,而现在…和他说说也没什么吧?   脑子里刚想了一个开场白,卫生间那边传出动静,是原本在浴室里的江帆出来了,脸上还是那副可惜心疼的样子。   他不怎么舍得洗干净余闻礼留下来的东西,但又必须得弄干净,毕竟那玩意儿本来就对身体不是特别好。   本来早就该弄的,是他自己舍不得,硬是拖到了早饭前才磨磨蹭蹭的,磨磨蹭蹭的去洗。   余闻礼:“你洗好了?”   江帆:“恩,好了。”   “跟你说个事儿…”余闻礼把之前就想好了开场白一一讲出,“经过昨天的事儿,我自己也想明白了…”   余闻礼长这么大以来,从青春期开始身边就从没有少过追求者,他也靠这些,获得了不少好处。   长大以后,做了网黄,他接触过的男人就愈发数不清了,他说过许多情话,约过很多会,但在他自己的心里,那些都不能被称之为谈恋爱,只是一一场场各取所需的交易而已。   他最擅长的也是交易,无时无刻都会权衡利益,考虑得失,要是抛开这些谈恋爱,他就完全不太会了。   他也知道江帆喜欢他,也知道他想和他谈恋爱,他和他相处起来的确更加惬意一点,但他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喜欢。   他一字一句讲着昨天就应该说出口的,却被打断的话:“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对你目前是什么感情,但…咱们可以先合作吗?”   以为会被放生出鱼塘的江帆:   “啊?”   *   江帆也有不少粉丝的,开一场直播赚的不比余闻礼少。他们合作的方式也有很多种,互动算是比较初级的,更深一点的合作可以一起直播?   当然不在同一个直播间里,他们可以在各自的房间里播,而这时直播内容就很多种多样了,包括互相演戏也是一种刺激打赏的方式…   稍微玩一玩互联网的,   对这些都很了解。   余闻礼之前就有想过弄这个,但需要对另外一个搭档绝对信任才行,他那时没有信任的,也就搁置了,现在倒是开始尝试着信任江帆。   “怎么样?……”   两人本来面对面坐着吃饭,听着听着,余闻礼看着江帆又非常突兀的从对面坐到了他旁边。   而正在讲话的余闻礼也被他的动作打断思维,有点好笑的看到坐到自己旁边的江帆:“你干什么?”   “没事没事,你继续说,我听着,合作,直播,接广,拍视频嘛,”江帆重新戴上手套继续剥着手上的鸡蛋,对余闻礼笑笑,“我都听着呢,还有吗?”   “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大概就是这么刚才说的那些,你可以和我合作,也可以不和我合作…”   余闻礼昨天晚上又收到了一些挺奇怪的短信,虽然被黑名单拦截住了,但是他还是看到提示。   思来想去,应该就是之前那个,看来搬家的事情得尽快提上日程了。   “我可以出一半房租……”   “不不不。”江帆把剥好的鸡蛋放进餐盘里,又往余闻礼的方向推了推,取下手套,罕见的打断了余闻礼点话,“昨天不是这么说的,我不需要你付房租…”   “哦…”   江帆要的不是钱,他想要余闻礼用自己当房租。他的确没这么说,但他眼睛里明晃晃的就写着这句话。   “没事,我也没打算付。”   余闻礼拿起江帆刚才给他剥好的鸡蛋咬了一口,又端起白瓷杯喝一口温热的牛奶,“我就是嘴上说说而已的…”   “行,那你想什么时候搬?”江帆看了看外头明媚的天气,“我刚才看了一下天气预报,最近一周天气都挺好的。”   “那行…”余闻礼瞥了一眼江帆膝盖上依旧还是挺明显的伤,“你膝盖的伤今天也要继续擦药…”   *   搬家的事情比余闻礼想象中还要顺遂,前一天他和江帆一起去看了一下他的秘密基地,也就是他口中所谓的“小房子”。   去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去了以后还是被惊讶到了。所谓的“小房子”压根一点也不小。   位置坐落在商业区,交通便利,看里头的楼层和空间,应该是上下三层全部打通的。再想到地段,往少了说,没个八位数都下不来。   全屋装修也很早以前就装好了,风格有点冷冰冰的工业风,里头的全套家电家具齐全,卫生也很干净,是随时可以拎包入住的程度。   “怎么样?”   在余闻礼四处参观时,江帆就跟在身后问他感觉怎么样。他挨个挨个带他去看主卧,去看工作间…   浴室比他现在住的要大上好几倍不说,还有一处非常大的,能够供两个人泡澡的下沉式浴池。   这意味着洗完澡,或者平时疲惫的时候可以在这里泡一会儿?   既然是秘密基地,上楼都有反复的单独。且为了隐私起见,大厦里别的电梯楼层上都没有这三层的标识。   “搬家的话很很便利…”江帆还在身后介绍着,说他当时是如何发现,如何买下的,“你要是不喜欢,现在的装修风格,咱们也可以换…”   “挺好的。”余闻礼环视了周围,目光落在那片巨大的落地窗前,外头就是海景,“明天收拾东西,后天搬吧。”   *   从看房到搬家,一共花了三天。第一天看新房子的位置,第二天收拾原来出租屋的东西,第三天搬家。   余闻礼以前也不是没搬过家,每次收拾东西,以及搬到新家后再一一归位的环节是最让他头疼的。   但这次他倒没怎么忙活过,主要还是江帆直接花钱请人复位了。   除了一些比较私人或者贵重的东西是他们两个在收拾以外,其他的杂七杂八的都是家政人员在忙活。   穿着统一制服的家政上上下下搬东西,并且按照指示放在该放好的地方,不到三个小时就完全归位了。   顺便诺大的屋子在热闹过后,有只剩下了余闻礼和江帆两个人。   毕竟在原来的屋子住了快两年,陡然间换了一个住所余闻礼刚开始的确有些不太适应,知道他和江帆一起在新屋做了第一顿饭…   江帆一样样往桌上端菜,怕你余闻礼只要坐在桌上等就行,百无聊赖的他发现餐桌上的垫板是从原来那里带来的,客厅的沙发上也放着几个他惯常抱的抱枕,连桌上花瓶的插花是在路上一起买的…   “恩。不是刚才就一直在说饿了吗?”说话的江帆端着最后一份汤出来,腰上还系着余闻礼之前戴过的围裙,他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很奇怪,心里最后一丝丝的不适应在那会儿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   同居后的生活比余闻礼想象中还要和谐一些,之前猜测的那些因生活习惯不同而争执的画面完全没发生…   甚至有些过于和谐了,平时想待在家里就待在家里,想出去逛逛就出去逛逛,一些琐碎的事宜经过两个人一起做也都变得没那么枯燥了。   期间余闻礼直播过几次,开播前,他还特意把直播背景尽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试图营造出一种他自始至终没有搬过家的假象。   不过开播以后才知道,他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压根就没有哪个观众在意他现在的直播背景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他们更加在意的是…   弹幕区:   【吻痕?】   【脖子那红红的是吻痕吧?】   【猫猫是不是换了直播的收音设备,感觉音质更清晰了】   【我是说呢,带着耳机感觉像在耳边讲话一样,啊啊啊啊啊啊】   直播的设备的确换了,价格比他之前用的贵多了,相对应的,收音功能比之前的要好一些。   余闻礼承认得很爽快,并在闲聊环节开玩笑般的说自己这次更新设备花了不少钱,说自己要吃土了等等,顺利哄得了一大波打赏…   还久违的收到了不少私信问候和关心,当然,那些消息也都不是余闻礼看的,他那时正头戴眼罩躺在浴缸里泡澡,手机正在江帆手里。   他听完江帆的转述后:   “行,就这么回吧。”   当天晚上睡前,余闻礼照例翻了翻手机,无意中看到江帆更新了动态,参加了一个热议的话题。   话题的内容是:觉得最幸福的瞬间。而江帆发了一段光线昏暗的照片,看起来环境有些破,能看到有个垃圾桶,像是什么店铺的后门?   好多粉丝都在询问他是不是手滑发错了,但江帆本人回复:不,没有发错。   余闻礼还没点开大图就已经猜到图片是哪里了,毕竟从地上那一小堆烟头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配文是:“I exist in two places , here and where you are 。”   翻译过来的译文是:我只存在于两个地方,这里或者有你在的任何地方。   刚放下手机,江帆正巧推门而入,他端着据说睡前喝能够能改善睡眠,补充营养的温牛奶。   “来,喝完睡觉了。”   余闻礼接过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喝完,刚放下杯子,江帆那张脸在他面前放大,眼皮上传来柔软的触觉。   江帆很喜欢亲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每次会在他睡着以后看他很久好久,他估计还以为余闻礼不知道吧?   实际上他是知道的,知道他坐在床边看他,也知道他小声的一遍遍叫他各种名字。   叫他全名余闻礼,叫他闻礼,小礼,鱼鱼,宝贝,宝宝,各种乱七八糟的称呼…而后面都会固定跟着一句。   “我爱你…”   *   不知不觉,八月快过完了,余闻礼学校是九月一号开学,提前一周就开始给学生们发返校通知。   记得上辈子的暑假开学前,这时候都他可是忙碌得很,尤其是八月还有个七夕,从前两天开始就开始回复密密麻麻的消息…   七夕节当天更是忙得头晕眼花,一整天下来要和这个玩游戏,要和那个吃饭的,时间上特别拥挤,排来排去,最后一个才轮到江帆。   一整天高度奔波下来,那时的余闻礼都已经没什么力气讲话了,见面后就直接倒在江帆怀里睡着了。   这辈子不用这么忙,不需要像赶场子一样的东奔西走,只需要在手机上回回消息就行,清闲得很,   而这时忙碌起来的人反而成了江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解决家里那边的事儿的,似乎正在拉锯战中?   但也就忙碌了不到两个星期吧?在七夕节的前两天,他笑嘻嘻的说解决了,一副特别轻松的样子。   余闻礼差一点就相信了,假如不是看到他肿起来的膝盖以及遍布鞭痕的后背的话,他就相信非常轻松了。   余闻礼沉默着,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半天憋出一句:“何必呢?万一他们真跟你断绝关系了?”   “那就断呗,反正我是不可能和你断的。”江帆耸耸肩,“我靠我自己又不是赚不到钱,更何况我还拥有半年的先知呢…”   余闻礼被他话语中的“先知”吸引了注意力,忙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忘了说,我在你死后半年,也死了。” 第107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关于上辈子,余闻礼所能够记得的记忆就是他失血过多晕倒过去,手脚冰凉,大脑昏昏欲睡时江帆紧紧抱着他的温热体温,还有在他耳边说着一些让他别睡别睡的话。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最后看到的江帆并不怎么好看,他那会儿通红的眼眶,颤抖的嘴唇,声音沙哑破音…和他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特别狼狈。   再多了就完全不记得了。   重生后,出于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余闻礼自己也很少主动回忆起之前的事情,都是尽可能的忘却回避。   他完全没有想过他死以后呢?江帆没提过,余闻礼自然也就没问过。   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这辈子江帆在想起之前的事情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花钱找人看着那天在场的人。   一共六位,哪怕他们中的一些人都还没和余闻礼发展到后来的关系,但有备无患嘛。   只要他们中的谁靠近了余闻礼的周围,江帆那里都会立刻收到提示,然后他再用别的法子让他们避开。   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   只可惜余闻礼不知道。   要过去很久以后,起码在他平安度过上辈子死的那天之后以后,他才会知道江帆还做过这些事。   跟着一起知道的还有上辈子乃至这辈子的江帆到底是用什么样的话术,什么样的法子让他的家人同意儿子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很多细节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   江帆用的办法很简单,他很认真的对他们说:“虽然他现在还没答应和我在一起,但我真的很爱他,如果离开他的话,我可能真的会死。”   他说完就按照小时候犯错那样跪得笔直,压根就没有要服软的意思,把他父母气得够呛。   而江帆也不是在说什么气话或者狠话,说的全部都是实话,余闻礼死后不久,他的确也死了。   只独自生活了半年就不行了。   *   两人同居后,余闻礼问过江帆一个问题,问他到底为什么喜欢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帆说喜欢的话是第一次见面,他对他一见钟情。   其实这句话并不完整,后面应该还有半句没说,他对他的喜欢的确是是从初次会面开始,而他对他的爱,却应该是他在死后…   江帆在没遇到余闻礼之前,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严苛的家庭教育下没把他养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反而成了一个演技精湛的两面派。   他自己很难喜欢上谁,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捉弄他人感情为乐,这一点,余闻礼比他还要温柔些。   起初对他也就只是一时好奇而已,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呢。没有谁能拥有预知的能力。   总之他逐渐对余闻礼上心,但那时也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开心,所以想在一起的程度…   直到他在他怀里死后,江帆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总觉得胸口空落落的…   白天的时候总是会突然发呆,好几次还看到了余闻礼的幻影,他总觉得他还没死…   余闻礼死后,他的账号并有停更,而他鱼塘里那些鱼也不知道他出事了,还在每天给他发私信,江帆也模仿着余闻礼的口气回复着。   就这么应付了三五天吧?   网上没见面的那些倒是好忽悠,主要是那些见过面的就不太好瞒了,几次下来也知道里面不是本人,直接问他是谁?   余闻礼离开的第六天,江帆还是和其他正在交往的四个男人,以及正在接触的两个、分手的六七个一起见了面,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说什么,男人们只是稍微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   有不太能接受的,估计分了手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没做好,结果突然知道男友是个八爪鱼…   也有接受良好的,这个圈子里发生太多事的了,总是要劈腿的,余闻礼好歹长得那么好看,也算值了。   也有沉默的。   江帆和其他四个正在交往的坐在同一个桌子上,谁也没有先开口,气氛凝重得有些窒息。   尤其是在知道出事的时间后,作为倒数第二个和他见面的年轻男人呼吸都有了明显的颤音,而同样也是晚上和他见的蔺世彬眉头皱得紧紧的…   幸好那时候余闻礼不在,那个互相对时间的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   “所以刚和我分开,就和你见面了…”其中一条鱼苦笑,“送我的项链,是你们谁送的…”   “…我吧。”   “情人节前一天,他和我我说学校有事…”一个“鱼”开口,“是去见谁了吗?”   “那天啊,额…好像好像…”一个略年轻的大学生开口,“和我在图书馆约会?但他中途离开了有两个小时…”   “图书馆?好像给我带过一本书。”一个看着就是职场人士的年轻男人开口,面露无奈,“我那时在附近…”   “那个,和我是前两个月分手的…我下一个是谁?”   “啊。好像那时候我出来和他见面的…应该是我吧?”   “……”   “……”   而一旁的江帆心想:不,不是,不止是你,他那段时间似乎还同时接触了两三个,只是最后接触下来选择留下他而已…   *   江帆对余闻礼的鱼塘太了解了,不止是他自己观察到的,还有他问余闻礼时,他也会毫不避讳的告诉他。   他们一起喝过酒,醉醺醺时也夜谈过许多次,那些余闻礼可能早就已经忘记的话,江帆依旧还记得…   他就这么看着余闻礼的男友们齐聚一堂,不知道这算不算翻车,反正气氛没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也是在这时候,他又看到了余闻礼的幻影,他指着门口那个背影问其他几个人:“你们看到了吗?”   其他人摇头,说那里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到底有什么?   江帆本想说你们看不到吗?猫猫就在那里啊,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在场的那么多男人,几乎都和余闻礼有过纠缠,但只有他能看到。他也为只有自己能够看到他而暗自窃喜。   后来,江帆还去余闻礼老家了一趟,也没去做什么,就是单纯去看看余闻礼小时候成长的环境。   连路过一个小池塘时,都会想着他会不会曾经也无数次路过这里?   那天江帆在哪里看了很久,仿佛真的看到了小小的余闻礼百无聊赖坐在池塘边朝水面扔石头打水漂。   从余闻礼的老家回到申城后,江帆的病越来越重了,医生说他这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才会出现幻觉。   与此同时,从来严肃的,对他一直以来少有温情的两位家长又重新聚在一起,接受了他的性取向。   但那时候,已经太晚了。   *   上辈子的那半年里,其实还发生了挺多事情的,但江帆说出口的就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你死后半年,我也死了。”   余闻礼:“然后呢?”   江帆:“没有了啊。”   余闻礼:“你怎么死的?意外?”   江帆:“自杀。”   上辈子的一些心理因素也的确影响到了现在的江帆,所带来的后果也很明显,余闻礼应该也感觉到了。   平时看起来很正常,相处时有说有笑,和记忆中一样,但在某些亲密的事上就能明显看出异常了。   他会像藤蔓一样紧紧的缠着余闻礼,晚上睡觉也要他在他里面待着才行,如果不是余闻礼拒绝,他甚至想吃饭的时候乃至一整天都要连着,这是上辈子的江帆没有的癖好。   江帆自己也意识到了,但他无法控制,他也很难去向余闻礼解释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他的存在,他才会安心睡觉。   因为真的失去过一次了,   因为太害怕了。   哪怕现在看着余闻礼在跟前,江帆的心也还是飘着的,只有实实在在的抱着他才能减缓一点心里的莫名的情绪。   余闻礼被他抱住后,叹了口气,也轻轻回抱住了江帆:“你膝盖上的伤,等会儿,我给你擦药吧?”   江帆:“真的?!!”   这是七夕前一天。   *   七夕当天,申城的天气还不错,大街上早早的就开始渲染气氛,商家们的招牌也是五花八门的打。   余闻礼那天的一整个白天都窝在家里,哪也没去。   在老老实实的待了一上午后,一直等外头都太阳看着没那么毒辣了,这才跟着江帆去江边逛了会儿。   江帆嘴上说着忘给他准备礼物了,等出去后还是偷偷摸摸给准备了。趁着余闻礼出门,一边陪他逛,一边远程指挥其他人布置场地…   而这些余闻礼通通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有一个不用四处忙着应付谁的情人节,所以当然只想好好放松下。   那天的他是真没准备,也相信了江帆的话。   结果到了家发现屋里的装置后,立刻觉察到不对劲,但还是沿着一个又一个的指示向前走。   *   江帆很会布置房间,地上用一簇一簇的铺着,两边砌成一条小路,每隔一段就会有一个大大的花束,而花束中间都放着一个又一个的小盒子…   里头的东西各不相同,小一点的盒子有祖母绿戒指,有BV家的经典款银色项链,有流苏耳坠,有打火机,还有…一件衣服?   反正都是挺有名的牌子。   一共打开五个盒子后,余闻礼已经走到了卧室,大床上是散落的玫瑰花瓣,以及各种两人拍的照片,几乎一大半都是这辈子重生以后拍的…   而在玫瑰花瓣拼凑的爱心的正中间,他找到了被包裹的,最后一件礼物,是一把车钥匙。   他其实对车的研究不是很多,也没有到达只看车钥匙就能认出是什么车的地步,但他看着手上的车钥匙,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辆车的外形。   不是他认识,   单纯就是前两天才刚见过。   *   那时申城的国贸中心正在举办豪车展,当时余闻礼从旁边路过也被发传单的工作人员硬塞了一张传单。   他俩当时反正也没事,就看了看。江帆状似不经意的问他喜欢哪个,余闻礼也就仔细对比了一下,发现上头的车子都挺贵的。   他当时想着反正都只是看看,也不一定要买,在考虑到外观以及性能后,他选了其中一辆,说这个还不错。   江帆一听他看上了,立刻高兴得带着去车展里看了。在销售人员的安排下,还亲自坐到样车里试了试。   当时他拿过车钥匙,所以才记得很真切,也清楚记得车子落地价两百来万,这还是车展的优惠价呢,如果是去店里提,价格还得再往上加加。   车作为消耗品,这不算便宜。   余闻礼在心里稍微估算了一下,车子的价格加上之前那些礼物的价格的大概价格,数额可不小啊。   余闻礼前段时间的确挺清闲的,除了直播发动态拍视频以外,基本就没别的什么事了,但江帆不同。   他前半个月是最忙碌的,忙着和家里人对持表明自己的决心,也忙着工作,忙着赚钱。   当然不是真的像他说的打三份工,送什么外卖跑什么车的,那些效率都太低了,他在搞别的,连轴转忙起来也和打三份工没什么区别了。   应该还是赚到了一些钱的。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有上辈子的记忆,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怎么可能赚不到钱?   哪怕只是半年,哪怕半年里他的精神状态并不好,哪怕知道的信息也不是很多,但哪怕只知道一些普通天气,知道一些关键节点的大事,也足够让他做了一系列未雨绸缪的准备。   余闻礼每天看江帆忙忙碌碌的,一回家的空闲就黏着他不松手,有时他也开玩笑的问他在忙什么,是不是在外面养鱼了。   每次这时候江帆就会义正词严的板着脸,像过飞机安检那样张开双臂:“来,接受检查。”   余闻礼也会非常配合他,装模作样的过去闻一闻:“恩,可以可以,检查通过。”   然后江帆就会继续无比黏人的搂着他,手臂几乎在他身上打一个死结:“这不要赚钱养你嘛…”   他这个变化好像就是从搬家开始的吧,也有可能是因为看到了他之前鱼塘里的“鱼”之前给他留的言?   程贺应该算是几个男友当中唯一一个没有见面说分手的。甚至那都不能算余闻礼提出的吧?大家都是成年人,聊天不到三句,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理解有问题,反正明明两人前一天晚上才说好了,说大家好聚好散之后,结果后一天晚上对方依旧会继续给他发那种…很凉快的照片。   就很…不知道怎么说。   有几次是余闻礼看到的,也有几次是江帆看到的,他看到以后还说这人他有点眼熟,然后去他的好友里一通扒拉,好吧…原来也加了他。   还有就是……蔺世彬!   虽然余闻礼的确和老男人算是分开了,但他还是会时不时去看看他的直播,可能之前无意中听见了他卖惨的那句吧?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给他转了一些钱的同时还头一次给他发了长长的消息,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   信息中他回忆了他们的初次见面,以及后来几次相处的微小细节,估计是发现他们之间相处都是余闻礼在配合他的时间,照顾他的心情,所以他稍微有些…感觉对不住余闻礼?   真的不太清楚他什么意思。   蔺世彬曾养过的情人绝对不止余闻礼一个,他过去还有别的,但应该也只有这一个,在分开后,他还记得他,还特意去了当时说要一起去的埃菲尔铁塔,拍了一张空荡荡照片。   消息的最后祝他幸福…   而第一个看到这条长消息的人是江帆,余闻礼在泡澡,手上湿漉漉的拿不了手机,就让江帆念给他听。   江帆读完以后,还问他回什么,余闻礼稍微思考了一些,说什么也不用回复。   有时,不回复也是一种回复。   然后就是江帆一步步走下池子抱着他,也不知道他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一言不发的把他抱得很紧很紧。   再然后就是努力的赚钱,连上厕所都要抱着电脑,忙着工作上的事,好像一夜之间就成了工作狂?   那么努力赚钱,   就为了给他买这些吗?   *   “哎…你这个表情,会让我以为你不喜欢的…”   之前还莫名消失不见的江帆又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他小心的看着余闻礼的脸色,同他解释道,“你不是有驾照嘛?然后…你自己之前也说嘛,有个车去哪都方便。”   余闻礼握紧了手中的车钥匙,听着江帆还在继续补充,什么以后肯定也不会再出现之前地铁上那事儿了,想去哪里玩也更方便了…   在看到地上有五大捧花束时,余闻礼其实就已经隐隐猜到为什么江帆会选择五份礼物了。   不过自己心里猜到是一回事,真正听他说出口时又是另一回事。   “恩…你看啊,你以前情人节都能收到五份礼物,现在怎么也不能让你比之前少呀。”   果然…   哪怕已经猜到了,余闻礼的心脏还是跟着收紧,喉咙也有些堵塞:“可是…可是我还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啊。”   样貌俊朗的男人牵起余闻礼的手轻轻吻了吻他的手背,“不,你已经给过我了。”   不久之前,在江帆抬头仰望头顶餐厅时,在不停的抽着一根一根的烟时,他一遍遍想着现在的余闻礼在做什么时,他的确不觉得他想念的人会下来找他。   但他就是下来了。   包括同居后每个清晨,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那张精致白净的脸庞,一整天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可是……”   余闻礼还想说什么,被江帆凑过去吻住了,并且他的手已经熟练的解开了余闻礼的衣摆正下方的拉链。   江帆那时穿着一身正装,配合着他那张英气十足的脸,走在外面也是挺唬人的,但他那会儿确熟练矮下半跪着,仰着头咬着拉链一点点拉下,隔着一层布料又亲了一下。   亲完后,他抬头看着余闻礼,眼里是外露的渴望,他轻声开口道:“那我就自己来取礼物了。”   余闻礼:“……”   *   订阅频道每个月能够给余闻礼带来不菲的收益,以前他每次都会头疼,不知道到底上传什么好呢,   每次在素材库翻翻找找很久。   不少人还是很抗拒拍视频的,他能找到合适的搭子不容易,有时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只能发自己的自我解决的视频。   但这种视频多了,观众也会乏味的,会影响一定的订阅率,所以他控制在每个月一次就行。   但……自从和江帆住在一起以后,余闻礼就完全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他的素材库永远都是满满当当的。   他几乎每天都在剪视频!   开学的前三天,江帆去工作了,余闻礼则躺在他家的沙发上闲适的玩手机,翻看了一下订阅频道的评论。   评论区有单纯评价这次视频的:   【干着点进来,湿着出去。】   【猫猫出道改拍片吧,这个镜头竟然还有一点唯美,这个剧情…】   【好刺激啊,能不能出一个续集,我有钱,快拍!!!】   也有人的注意在江帆身上:   【虽然没露脸,但总感觉有点眼熟…】   【这次又是上次那个吧??】   【啊,已经连着三个视频都是同一个人,猫猫这是找到固泡了吗?千万别跟我说是谈恋爱了。】   【有一说一,肌肉练的真不错,哎…圈子里的1本来少…】   余闻礼又手动在评论区里翻了翻,除了零星的几条说视频里的身材又那么眼熟外,就没了。   没人会相信那是江帆,更准确一点,是压根不会有人想到那是江帆。   余闻礼笑笑,顺便把频道里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截图发给了江帆。   ——【我能说吗?比起这种,上个月更的那个我更喜欢,翻来覆去看好多次了,真的很有代入感…】   余闻礼第一次看到这条评论时,还特意去翻看了一下上个月他都上传过上传过那些视频。   很快就找到了。   以前的视频大多都是由余闻礼本人拿着镜头,镜头的第一视角一般都是其他人,但那个视频不一样。   那个算是江帆偷拍的,所以第一视角一下就成了从下往上的仰视角度,算是一种非常新奇的拍法。   仰视的角度会增加余闻礼的压迫感,而背光又回会让肌肉线条更清晰,呼吸的起伏,手臂上隐隐约约的青筋,脖子上戴着的项链晃晃荡荡,这一切都太真实,太有代入感了。   那条视频发出去时,余闻礼就注意到了,评论短时间内增加了好多。   【不是,突然词穷,莫名能感觉…其他人能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懂懂懂!!隔着屏幕都能…】   【啊啊啊不是,到底是谁!】   【真的嫉妒死了!】   【感觉视频的风格真的和之前的不一样,不会是真的猫猫的那个床搭子给偷拍的吧?】   【感觉有点像,之前看到一个说法,说镜头会传达感情,这个镜头里的猫猫真的,看起来像在发光…】   【我就直说吧,是我酸了】   【请多拍,爱看!!】   【今天做梦就梦这个…】   余闻礼没有截完,只是挑挑拣拣的截图了几个,给江帆发了过去。他平时对他的消息都是秒回,哪怕在工作也是一样。   余闻礼:   【效果还可以。】   江帆:   【行,下次我多拍。】   *   七夕过后没两天就是余闻礼学校开学的日子,江帆哪怕再忙碌,也还是抽了一会儿时间送余闻礼上课。   一直目送着他走进了校园,再也看不到背影了,他这才驱车离开。   中午时还给他发消息问他今天怎么样。能怎么样,开学第一天基本上是不上课的,就是开各种各样的会。   余闻礼以前由于要应付好几个男友,本来自己的时间非常不够用了,当然也不会参与班上同学的聚会。   在学校上两年学了,班上的同学都不怎么认识,更别说在学校里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了。   他还有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平时上选修课时,只要他坐在哪一排,哪一排的周围都基本上是空的,没有人会故意过来靠着他。   可能是生怕打扰到他,到后来,原本吵吵嚷嚷的教室,等他抱着课本进来后,教室都会瞬间安静下来。   余闻礼早就习惯了。   开学的第一场班会里,余闻礼看似面无表情的冷着脸,实际上压根没听,一直在神游天外,中途偷偷摸摸和江帆聊了几句。   江帆:   【你不是说开班会不许拿手机吗?怎么还偷偷拿着。】   余闻礼:   【开会前有人收手机,但到我的时候,他没有问我要,我就没给。】   【这个可不是我不交啊。】   江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估计是看你表情不敢…】   余闻礼:   【啊?】   【我什么表情?】   *   什么表情啊?   这边的江帆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他刚第一次见余闻礼时,也第一反应这人肯定不好相处。实际上相处后才知道,他其实特别好接近。   江帆:   【恩,不知道怎么形容。】   【你开会还有多久啊?】   因为在开班会,余闻礼不能一直看手机,消息也是回得断断续续的,有时回的快,有时回的慢。   江帆也没着急,他那会儿也有工作,所以看消息也是时不时看一眼,看他没回复,他也就放下手机继续开始忙活起手头的工作。   家里那边的态度经过江帆前段时间的努力,已经比之前软化了好多,只要再磨一磨,应该就能接受吧?   他的预期是希望能在过年时带着余闻礼回去,这件事不只要家里同意,还要带回去的那人也要同意。   江帆的思绪从“到时候怎么和他说呢”跳转到,“余闻礼说过今天下课早,所以晚上吃什么呢”想着想着,最后凝结为,“好想他,给他发个消息吧。”   *   第一天的班会是最长的,最枯燥乏味,要回顾总结上学期的,还要展望新学期的,听来听去就是那些。   不许玩手机也是因为要拍照上传校园刊报,所以才要求他们要表现出一副认真的样子。   在开了一个多小时点会议后,终于大发慈悲的说到了结束语。   那时已经到午饭时间了,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喝水的喝水,上厕所的上厕所,教室没一会儿就空空荡荡了。   而收到江帆消息时,   余闻礼刚打算去厕所。   那天上厕所的人格外多,男厕门口也十分罕见地排起了队,余闻礼坠在队伍的末尾,摸出手机看了看手机。   江帆给他发来了好几条消息,之前还是比较正常的,到后面不知道在哪里存的表情包。   江帆:   【猫猫,猫猫,在?看看鸟。】   余闻礼:   【什么。]   江帆:   【那看看我的晚饭。】   余闻礼:   【……】   他最近真的有点…索求无度了。现在每天早上起来醒来几乎都能看到相同的画面,久而久之余闻礼习惯了。   后来不止晨起时习惯了,连晚上睡觉时,也开始起慢慢习惯在睡觉的时也放在他里面暖着了。   光是想想,余闻礼的耳朵就开始隐隐发热。前面队伍很快就到他了。   他们学校男生厕所一共分为三块区域,墙的两边一边是敞开的小便池,另一面是有隔板的隔间,中间则是一排镜子和洗手台。   余闻礼想也没想进入了最里面的隔间,放水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好像颜色好像有点红了。   【你得节制一点了。】   【图片】   这边的江帆发那些消息也只是为了逗一逗他而已,也没想着他会真给自己发…   江帆:“……”   因为太熟悉,所以不知不觉间有了条件反射,宛如巴甫洛夫的狗,只是闻到气味,看到图片都会不由自主分泌唾液,舔.舐嘴唇…   他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第108章 脚踏数船网黄攻重生以后   江帆其实没猜错,   余闻礼就是故意的。   在发完图片之后,他再也没有发过别的消息,大约过了二三十分钟的时候又才发过去一条,结束了吗?   江帆:   【……我还没有。】   余闻礼:   【我不信,你这么久?我记得前两天挺快的啊。】   这条消息,江帆难得没有秒回,差不多是过了三五分钟之后才回复的,回复的还是一条语音。   余闻礼在点开之前,首先确认一下自己的蓝牙耳机是否连接正常,这才放心的点开。   江帆肯定在卫生间,因为可以听到他的声音,有一点点隐约的回音。他说自己弄不出来,要看到他本人才行。   余闻礼就知道会这样,听到他语音里的叹气后,轻笑出了声。   而坐在他对面的一位小学弟看他一边看手机一边笑,还试探性的问他和谁聊天呢?   “学长是谈女朋友了吗?”   年轻的小学弟直勾勾的盯着余闻礼,眼里的爱慕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实际上几乎是明晃晃的摆在脸上了。   余闻礼收起了手机:   “哦,不是。”   听到余闻礼否认后,小学弟原本略微暗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又故作镇定的又和他说起别的话题。   “我上次还没和学长说谢谢呢,我加你一个好友吧,把之前的钱还你…”   *   这位小学弟认识余闻礼,但余闻礼却完全不认识他。经他自己介绍说之前余闻礼在食堂帮过他一次?   经学弟自己过后回忆,他也不知道怎么把饭卡弄消磁了,等排队到他的时候怎么也刷不上时卡,身后的其他同学还在一个劲的催促他。   而就在他急得不知怎么办时,一双白净修长的大手从身后出现,音色冷冽:“他的和我的一起。”   小学弟还沉浸在刚才的嗓音,以及靠近时那股浅淡的清香时,对方早就已经不见了。   他再想找到余闻礼,想把钱还给他,但之前的余闻礼一直很忙,神出鬼没的,在校园里就像一个传说,总是听见别人讨论,却极少见到本人。   这次好不容易再一次在食堂里遇到余闻礼时,他当然一下就坐到他对面,想着和他道谢。   结果对方说:   “啊是吗,我忘了。”   *   余闻礼也的确忘了,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顺手帮过他,更不记得有发生过这回事。   对方非要加他好友,说什么一定要把那点钱转给他,不然晚上都睡不着,余闻礼拗不过,就让他加了。   反正他网黄的号码和生活账号是分开的,除了必须要更新的网黄号,平时自己的号也几乎不发动态。   “谢谢学长。”   学弟在扫上余闻礼的二维码后,开心得很,暗暗的对不远处的朋友比了一个 OK的手势,表示要到了。   在还没接触余闻礼前,学弟就已经听不少人说他不好接近,所以靠近他时,也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例如他询问了好几遍能不能坐在他对面,余闻礼置若罔闻,完全不理会,继续自顾自吃东西。   这要是其他人的话,可能就自觉尴尬走开了,但是学弟自顾自坐了下来,继续和余闻礼搭话。   假如当时,江帆在场的话,就会看出那时的余闻礼并不是故意不理他,或者装高冷,他就是在发呆。   其他人不知道,所有之前和余闻礼搭讪的人都在这一步就已经自觉识趣的退缩了,直到有个学弟硬是一个人说了很久很久。   等着余闻礼从神游天外的状态恢复回来后,两人才算有了有效沟通,并成功加到了联系方式。   这好像又难又不难的…   学弟:“那,那个…”   余闻礼:“恩?”   学弟:“学长这这个月的月末,也就是周五那天晚上有空吗?我们社团弄了一个聚餐,也没什么,就大家一起吃吃饭……”   余闻礼:“哦…没空。”   他平时最不喜欢的就是什么社团聚餐还是联谊,又不认识的,多尴尬啊,想也没想就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这要是别的同学可能就没有后文了,自觉说一句不好意思打扰了,但是这位小学弟实在是太执着了。   他继续游说他,说社团里的其他人都很想认识他,说肯定不会耽误他太久,还说自己打了包票一定能够请到他,如果请不到他会被骂的…   这种联谊性质的聚会都这样,反正得有个吸引人的噱头才行,人要是少了,根本就玩不起来。   “学长今年就大三了吧?马上快实习了,其实算一算,也没剩余多少在校时间了,就参加一次也没什么的…”   余闻礼沉默片刻,想想自己是一般是周六周日直播,周五晚上的确没什么别的事:“……也,也行。”   *   开学后,余闻礼也没把他的本职工作给忘了,网上的直播和付费视频依旧在按照以前的频率照常更新。   虽然有时候动态会出现调侃似的评论,问他这个照片是谁给他拍的等等。还能是谁,几乎都是江帆拍的。   他手机里有个专门的相册就是用来放余闻礼的照片,各种背影,侧脸,还有一张他半眯着眼睛在浴缸里泡澡的照片。   原图是露脸了,能看到他惬意眯眼的模样,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出投射出一小片阴影,下巴和鼻尖沾了一点点泡沫,前额的刘海后梳着露出光洁的额头,视觉重心当然在他形状优美的侧颜。   不过裁剪就看不到这些了,视线的重点就被转移到了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上,白皙的肌肤上点缀着几颗透明的水珠,淡青色隐隐青筋以及后隐约能够看到趴趴的垂在草丛里的物什…   底下的评论也非常热闹:   【看到了看到了】   【调整最大的曝光度。】   【频道里早就看过了…】   【没有吧,只看过醒的没看过睡得…】   【不是,你们再说什么啊?】   【恩,只能说不小,颜色挺好看!】   【猫猫居然这么藏着掖着,一点都不把大家当自己人,太见外了!】   【啊啊啊猫猫】   【只有我关心是谁拍的吗?】   余闻礼只回复了其中一条,问他是谁拍的,他没有正面回答,只发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符号:【:)】   是一个很早古的表现符号,倒过来看就是一个笑脸,看起来好像是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   *   直播的时间嘛,虽然不能像暑假那样频繁开播,但也渐渐稳定下来。有时是周六,偶尔是周六周日都播。   就两次下来后,其它粉丝也都非常聪明的摸清了规矩,每到快到他直播的时间就开始提前去直播间等着。   哪怕他这边的屏幕都没打开,漆黑一片,但弹幕区也还是热热闹闹的等待着他的出现。   【猫猫今天要直播对吧?】   【按照上周的规矩应该是!】   【啊啊啊啊啊啊上次没赶上!这次终于赶上了,今天是什么主题?什么主题?!】   【还好我也赶上了上次…】   【有录频吗?我有个朋友…】   【实不相瞒…我也想…】   【对了上次看猫猫在评论区回复说开学之后放假才有时间直播,猫猫居然是男大?!斯哈斯哈…】   【应该是吧,我算是关注猫猫最久的一批老粉丝了,能大概猜到他的现在读大几…】   【前面的,猫猫之前在直播里说过,不要透露他现实的信息,你小心点,再讨论的话要被踢出去了…】   【对了,今天会和凌晨连吗?】   【会吧,我看他们刚才还在在评论区里互动了,感觉会有…】   【那岂不是双倍的快乐!】   【别别别…我还记着他上次那句话呢…】   【你们在说什么!好久没看直播了,他们俩关系是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吗?之前不是只是点点赞吗?什么双人连线?!】   *   那时距离正式开始直播的时间还有整整一个小时,余闻礼通过手机看着评论区看他们聊些上一次的连播,真心觉得是不是来的太早了。   “他们太早了吧,这才七点…”   “喏…管他们的…”   江帆戴着手套把剥好的虾仁一个一个剥好丢到干净的碗里,等堆成一个小山堆了全部递给余闻礼。   “这碗是蒜香的,这碗是麻辣,你快尝尝喜欢哪个口味的?”   余闻礼拿起筷子尝了一只虾仁,又夹起一只虾仁递给江帆的唇边:“辛苦了辛苦了,你也快尝尝…”   江帆有些受宠若惊的张嘴吃下了本来就是由他自己剥的虾仁:“这家的味道还不错!”   余闻礼又拿夹起另一个口味的虾仁喂过去,江帆更乐了,忙说他自己吃就行,本来就是给他剥的。   “等会儿你打算穿什么?”余闻礼咀嚼着虾肉,含含糊糊的问江帆,“还是上次那件?要不换一件吧。”   江帆对直播的事儿一贯都是听余闻礼的,包括连在连播时不经意说一两句不太礼貌的话也是听的余闻礼。   不能太明显,不然太假,反正一切都是为了让直播间更有氛围嘛,为了刺激打赏嘛…   “也行…”   *   等他俩吃完小龙虾,讨论好直播时穿什么,并提前串好供后,弹幕的消息又已经滚过去好几轮了。   余闻礼扫了一眼还是在讨论他们上次直播,那里应该算是他他直播以来赚的最多的一次吧?   两个人的确比一个人的人气要更足一点,尤其在观众们的眼里,还是两个身材都很棒的TOP…   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小小争执,观众里有更喜欢余闻礼的,又或者更喜欢江帆的,但那些都是一些余闻礼刻意引导的小风波。   比起那些东西,他更在意的是满屏的礼物特效,一个接一个,也幸好他戴着口罩,不然其他人早看到他止不住的笑容了。   直播的网站首页有一个排行榜,根据每个小时的直播热度礼物打赏金额来排序的,他们那条一整晚都稳居榜一,吸引了不少新路人围观。   新路人的到来也让余闻礼的付费订阅增加了一波收入,那晚粗略算了一下打赏加订阅就赚了十来万…   距离直播开始还有四十来分钟时,余闻礼开始布置场景,更换衣物,江帆在他隔壁直播,也开始忙碌的开始收拾直播前的准备事宜。   两个人没一会儿就把一切弄好了,那时距离八点还有十九分钟。   “喂,听得到吗?”   余闻礼开始试麦,如沁入冰水般透彻清冽的嗓音骤然响起,声线里还能听到一丝丝隐约的笑意:   “不好意思啊,让你们等久了,今天比上次来晚了点,不会怪我吧?”   【听得到!】   【老公我听得到!】   【又这样突然出现,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不晚不晚!】   【谁懂,戴耳机的我突然听到声音!】   原本还在讨论着上次直播的弹幕在余闻礼开口以后纷纷停止了讨论,纷纷和他互动问好。   【嗨!老婆晚上好!】   【宝宝吃晚饭了吗?】   【老公,今天直播什么?】   前面一个弹幕刚在问他今天播什么,余闻礼的摄像头下一秒便打开了,原本不断滚动的弹幕区先静止了两秒,跟着齐刷刷的刷上了。   【老公好帅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是这一套啊】   余闻礼照例在开始之前和大家闲聊,他的每场直播一般都会定一个主题,也就是这一场直播里他的身份。   一旦定下身份后,后面他都会以定好的身份进行对话,感觉有点类似于角色扮演,但又不太像。   说白了,也约等于是隔着屏幕给刷网友扮演他们想象中的完美男友。   余闻礼那会儿穿着一身复古的军服,是江帆给他找来的,据说是什么收藏品来着。   也不知道他哪里弄来的,反正比之前余闻礼在网上买的那套材质好多了,裹得严严实实反而有种禁欲感。   稍微调低一点的镜头,配合着身上的衣服,整个画面的压迫感十足。   “今天我的身份是审问犯人的…”   *   闲聊时间一般是十多分钟,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网黄主播先起的这个头,反正后来的人都开始沿用。   好处是能够和粉丝互动增加感情,其乐融融的样子也能让气氛好一点,反正也就10来分钟而已。   闲聊刚结束,余闻礼开始正式直播,很快也收到了互关好友的邀请。弹幕有人让快接,快接!   余闻礼点了接通。   很快,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的屏幕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他,另一半是江帆。   他们互相打着招呼…   就……那副画面真是有趣,明明现实中他们两个人就隔着一堵墙,明明不久之前还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却偏偏要装成在两个不同的城市的网友…   两人就这么按照之前早就说过的顺序一点点引导气氛。   江帆能成为网黄,自然也有他自己的值得夸赞的地方,双倍的视觉体验的确会更令人上头…   整场直播的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左右,过后的一对一约莫半个小时。   差不多的八点开始,结束得早的话能在十点半结束,要是气氛好一点的话,十一点也很正常。   那天是十点过四十多左右下播的,江帆比他还要早那么一点点,在他还在对着屏幕做最后的结束场时,他已经偷偷摸摸通过镜头的死角轻手轻脚的进入了房间,并且……   余闻礼低头看了看桌下的人,很快就继续看向镜头,若无其事的闲聊着。那时他衣衫凌乱,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深情的看着镜头,对面的人自然自没看他一只手不经意间垂到桌下。   还在夸余闻礼哼哼唧唧得好真实啊,又或者听到了喘息声了…   “好了,晚安…”   *   在亲眼确认摄像头关闭后,余闻礼没有像前一次那样点开当天的收益明细去看看今天赚了多少。   以前那可是他每日睡前都要看一遍的,看着卡里的数字一点点增加,他晚上睡觉都能睡得更加香甜些。   现在…他低头看了看江帆,只是顺手摸了摸他不久之前刚理过的,有点短短的头发,他便非常上道的收紧了…   一声从鼻腔比发出轻微闷哼后,余闻礼听到了清晰的吞咽声,想了想之前评论区看到的一些个别评论:“你粉丝还骂我蹭你热度…”   江帆比余闻礼要早一些,严格意义上应该算作是他的前辈,但这个前辈现在却……   “那我不是在给你道歉嘛。”他把面颊贴在余闻礼的裤缝处轻轻蹭了蹭,“现在能拿出来了吗?”   *   余闻礼一直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以前和不同的性格不同职业的“鱼”们在一起的时候,比起自己的喜好,他考虑得更多还是他们喜不喜欢。   一味的去迎合其他人的口味,迁就他们的癖好,但他自己呢?   和江帆同居以后,他好像也慢慢找到了自己喜欢的癖好。   他有时喜欢喜欢结束后温存的拥抱,那种两颗心隔着一层皮肉以相同的频率跳动着,这些都会让他很快睡去。   他很怕冷,所以江帆愿意一整晚都给他暖着,给他裹着,愿意一整晚都紧紧抱着他搂着他,而余闻礼自己心里当然并不排斥。   这是一件两个人都开心的事。   除此之外,余闻礼自己有时候也会有一些恶趣味,这些都是他以前并没有觉察到的…   “行吧…几点了?”   余闻礼问。   明明他的手机就在桌边,明明开着的电脑就在眼前,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准确的时间。   迷迷糊糊的江帆抬手看了看手表,声音含含糊糊:“十点四十八。”   “好像是到时间了…”   余闻礼摸出遥控器。按住了其中一个按钮,两秒钟之后闪烁着红色灯光停止了,“你明天晚上是要回去一趟吗?还回来吃晚饭吗?”   “我争取。”江帆从桌下钻出来,和余闻礼解释,明天晚上可能得晚一点回来,“我妈的生日,我得回去一趟。”   “恩。”余闻礼摸出手机翻翻找找,“你看这个怎么样?”   江帆凑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是一个很漂亮的镯子,“挺好看的,你喜欢这个呀?”   “不是,你不是在说不知道送你妈什么礼物吗?买这个吧。”   “恩也行…”   两人说着说着话,江帆出于惯性就想凑过来亲他,而余闻礼也注意到了,也跟着凑过去。   就差那么一点点的时候,江帆突然停住了:“我还没刷牙漱口呢…”   余闻礼:“……”   哦,想起来了。   *   周一到周五上课,周六晚要直播,剩下的周日晚上,两人一般会选择出去玩。   最近余闻礼爱上了在骑行。   尤其是在夜里时,戴着鸭舌帽,穿着黑色短袖宽松短裤,吹着微凉的夜灯,骑着自行车穿梭在街头。   就绕两圈下来,周身都是汗,运动过后,肾上腺素被激发,从身到心都有种酣畅淋漓的惬意。   江帆也会陪他一起。   回家之后累得瘫倒在沙发上,像叠猫猫一样,余闻礼会整个人叠在江帆身上睡觉。   听着熟悉的心跳入睡,   又听着熟悉的心跳醒来。   一天天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除了开学第一天是江帆非要送他外,其它的时间余闻礼都没再让他的送了,坚持要求自己去上课。   他又不是什么未成年的小孩,还得要家里的大人车接车送的上学啊?他自己也是可以自己开车上下课的。   再说了,江帆那段时间是真挺忙的,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每次和他发消息时,他几乎都在工作。   晚上睡觉也睡得很快。   不过哪怕这样忙碌,晚上的必要活动也是一天不落的,睡得迷迷糊糊中,睡梦中的江帆也不会把怀里的余闻礼放开。   凑近了还能提现他小声的梦话。   “呵……”   *   学校那边,余闻礼为了能加更多的学分上,陆陆续续也参加了几个课外活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身边多了几个聊得还行的同学?   应该算是吧?明明都快毕业实习了,居然还是体会了一把普通大学生活。   而之前在食堂新加的那个小学弟好像是姓罗,这人话特别特别多,特别喜欢给他发消息。   有时候和江帆在家吃饭时,也能收到他的问候消息,江帆没问,余闻礼也没有解释,一点也没这个念头。   江帆从来不会吃醋,不会问他到底有没有和其他人发生关系,他只会在夜里紧紧的抱着他…   偶尔也会在他脖颈处留下一点不轻不重的吻痕,但不会在很显眼的位置,会在靠近锁骨的位置。   这样的话,除非是余闻礼自己主动解开衣服,不然在正常的社交距离下,是完全看不到的这些的。   小学弟在几次接触下,和他表白了,余闻礼委婉的拒绝他,说他现在的确没有女朋友,但有一个正在稳定来往的对象。   他还想顺势以这个为理由,再拒绝即将到来的联谊聚会,但被得知…现在已经不能不去了。   “啊?”   之前学弟邀请的那个联谊会原本只是有几个社团自己组建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人数越来越多之后,渐渐的被学校知道了。   学生会也刚好有意搞一个活动,于是本来是一个私下组织的小聚会,莫名其妙就升级成了学校组织的。   说好的就只有十多个人聚餐,一下子地点也更改到了学校的大教堂。   “……恩,我知道了。”   *   人多一点也有人多的好处,人多了他就在角落里站一会儿然后离开,这样也不会显得很不礼貌。   这就是余闻礼最初的设想,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告诉江帆自己当天参加联谊,甚至认为自己还能早点回去呢。   结果当天,他被一大堆视线直勾勾盯着根本走不了,但不知道拒绝了多少次,哪位联系方式的同学之后,余闻礼摸出手机给江帆发短信。   轻微皱着眉,抿着唇,嘴角向下耷拉着,看着就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实际上他在发消息。   余闻礼:   【你到哪儿了?】   【给我打个电话。】   【现在就打。】   【我好提前溜…】   【T_T】   *   那晚才被拒绝了的小学弟又给他发信息,而当时余闻礼有点忙,也就只是瞥了一眼亮起来的屏幕。   “在想什么呢。”江帆咬住他的耳朵,并没有怎么用力,他也舍不得咬重了,“在想别的什么男人吗?”   余闻礼吃晚餐时喝了一点酒,并没有怎么醉,刚好处于一个微醺状态下,心情也特别特别好,笑呵呵的点头:“是啊是啊,你想怎么办?”   “不行不行…你现在是我的…”江帆捧着他的脸,和他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现在你得专、心、干、我。”   笑声引发胸腔震动,余闻礼半眯着眼睛声音懒洋洋的:“我万一啊,我说万一,万一要是和别的人在一起了,你打算怎么办?”   江帆没说话,但他别的地方的回答还要更加快捷一点,余闻礼倒吸一口凉气:“放松…”   “…继续做你的地下情人。”   “啊?你觉得我们现在算是地下情人吗?”   “恩。”   仔细想想,好像也是。   他们住在一起,他们睡在一起,他们吃在一起,他的所有日常开销也就会都是江帆在出,但他居然跑去参加单身联谊诶。   余闻礼还想说什么,但被江帆急促的吻打断,他吻得非常着急,连手都在轻微的颤抖。   “等会儿再说吧…”   “好。”   *   上辈子的江帆在和余闻礼在一起时最喜欢问一个问题,在意到几乎每次都会问,这辈子很少听到他问了。   余闻礼还以为不会再听到这个问题了,又或者江帆并不在意这个价,结果它还是出来了。   完了后他还是没出来,两人继续搂着,余闻礼眯着眼睛感受着惬意,几乎就要睡过去了,听到江帆问:“我和他谁比较紧。”   恍惚间还以为是之前呢,江帆也喜欢用半开玩笑半调侃的语气问他,除了自己他也没和别人做过,他最近也有在做什么什么训练,各种杂七杂八的铺垫以后,结尾都一样的问题,所以他紧不紧啥的,那时的余闻礼还会认真回答。   现在的余闻礼依旧闭着眼睛:   “谁啊。”   江帆:“今天我来接你的时候,你旁边那个,刚才发消息的也是他吧。”   小学弟长得很清秀,头发颜色有一点偏浅,个子不怎么高,差不多到余闻礼肩膀的位置。   江帆来接他时,好巧不巧,对方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是一旁的余闻礼也就伸手扶了一下。   而不同的视角下,那幅画面的确很容易造成错位视线。更何况那位小学弟一身的名牌,看起来就不缺钱。   “哦…他啊。”余闻礼连学弟的全名都没记住,怎么会知道这么隐私的事儿,“不知道啊,我没和他做过。”   “啊?!” 第109章 第七单元(完)   “啊?!”   江帆反问了一句,“真的?”   余闻礼不说话,非常无语的看了江帆一眼:“我什么时候在这种事情上和你撒过谎…”   江帆沉默了。   也是,余闻礼过去对很多人撒过很多谎,他说过的谎可能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了。   男友太多,所以和A在一起的时候,回B的消息,谎称自己现在如何如何。又或者和B在一起的时候,回复C的约见消息,这都不算什么…   有时候撒谎的确能解决很多不必要的问题,但他还真没对江帆撒过这方面的慌。   主要是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就算余闻礼直白的告诉江帆自己正在和别人在一起又怎么样?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海王吗?他知道啊。   *   上辈子不知道多少次,余闻礼等怀里搂着的男友睡着以后,轻手轻脚的摸出手机开始回复消息。   回别的鱼都是回复各种精心设想的借口,什么在亲戚家,不方便语音,网络不好等等。   只有回江帆就不需要那么费脑子编瞎话了,一向都是实话实说。   江帆:   【你在干嘛】   余闻礼:   【和男人睡觉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帆:   【结束了?】   余闻礼:   【算是吧,他睡着了,现在抓着我的衣服,我也走不了。】   【别跟我说什么你又在隔壁。】   江帆:   【……】   余闻礼:   【今天可能过不来了,他有点黏人,睡着了也一直要抱着,不让走,我一动,他就醒了。】   江帆:   【他这样,你后面别的那些呢,多影响你啊。】   【那不然换了吧。】   余闻礼:   【我也有这个想法,但慢慢来,过几天是他生日,先把生日过了吧…】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什么时候到隔壁的,不会一直在听着吧?隔音怎么样?】   江帆:   【隔音…还行吧。】   【光听他声音了,没听到你的。不想听他的,我想听你的…】   *   上辈子的余闻礼一直觉得他和江帆也算半斤八两,自己是个玩弄感情的人渣,江帆也同样不是个好人。   他俩唯一的区别在于,余闻礼为了防止翻车会对“废鱼”做安抚,在前期的相处时还是走心比较多的,更加费心费力。   但江帆不会,他之前就是圈子里很常见的那种渣1,纯粹就是为了玩,压根不会有余闻礼这么细心。   在网上冲浪时,余闻礼都不知道刷过多少遍圈里的0愤愤挂他的帖子了,帖子里抨击他是无情负心渣男!   他还看到了江帆给其他人的回复,有两句截图的水印最多。   第一句:   【拜托,这不是你自己上赶着来找我的吗?怎么成我渣你了?】   第二句:   【你以为你是谁?圈子里0多了去了,不要矫情,我今天踹了你,明天能找一沓。】   某种意义上,江帆这么说也没错。在那个0多1少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0,物以稀为贵,一堆0打破头竞争一个1,给1花钱倒贴的比比皆是。   江帆以前对别人态度恶劣,哪怕对方跑到他家楼下等一整晚,他都不会有任何一丝丝的动容,他还会觉得对方怎么会这么蠢?   他那时怎么也没想到吧,   现世报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曾经说给别人的话语,时过境迁,在江帆自己也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后,又会原封不动回到自己身上。   明明他以前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死缠烂打的,结果自己居然阴差阳错的喜欢上了一个职业养鱼的塘主。   江帆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自己对于对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余闻礼凭他自己的长相和身材,在那个1少0多的圈子里是多么吃香,各种类型的一大把由着他挑。   更别说余闻礼和圈子里别的1还不一样,他脾气和性格又是那样好,哪怕只是养鱼,但在和对方相处的时候都会无意识散发他的温柔。   他自己还全然毫无意识!!   江帆当然会没有安全感…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自己主动游进别人的鱼塘不说,还混得还那么惨?   他连吃醋都不敢明着吃,只能用玩笑的方式来掩盖心里的情绪。   真是想想都觉得有些太荒诞了。   *   连江帆自己都觉得荒诞,更别说余闻礼了。他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站在他的视角下,他们两个就是心知肚明,你知我知的玩玩而已,谁也别说谁,都不是啥好东西。   这种相处的模式已经形成一种习惯,哪怕这辈子他对江帆有所改观,哪怕心里隐隐知道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并且他也有想法和他好好发展。   但潜意识的习惯不是那么好改的,余闻礼时不时还是会残留一些以前相处时留下来的习惯。   例如小学弟这件事,他了就完全不觉得他有什么需要和江帆说明的,他甚至想都没想到这一点。   所以好像也不怪江帆会误会余闻礼和他有什么关系,因为他的态度就很暧昧不清啊。   加上好友之后,余闻礼为了区分开来,备注时也依旧按照惯例把他的信息备注到了资料栏,在江帆看来,不就是前期的筛选吗?   *   “你很希望我和他有什么吗?”   余闻礼看着江帆连忙摇头,表情像个调色盘一样,变了又变,心里觉得好笑。   “哎我忘了,你以前就爱听墙角,说真的,我一直怀疑你有喜欢听别人那啥的癖好……”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余闻礼的喉结被江帆轻轻咬了一下。他语速极快的反驳了余闻礼:“没有!”   他没有那种奇奇怪怪的癖好,他那时只是想和余闻礼更近一点而已。   “你那时候分给我的时间少得可怜,要是我不主动过去找你,你就把我忘了吧?”   这下轮到余闻礼干笑两声:“没有。”   其实…差不多就是这样。   两人都沉默下来。   “所以…”余闻礼直视着江帆的眼睛,“你这是…吃醋了吧?”   *   江帆很少在余闻礼面前正儿八经的暴露出吃醋的意图,但这不代表他就不会吃醋,更不代表他不会有嫉妒之心。   这是不可能的。   爱情具有排他性,只要喜欢一个人,就不可能完全不吃醋,江帆无非就是,不敢吃罢了,没那个身份吃。   “恩。”江帆先是恩了一声,又立刻找补一般的补充,“他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肯定没我能折腾…”   他一下一下吻在余闻礼的喉结处,声音含含糊糊的:   “你就算是想收心了,真正想找谁谈恋爱了,你最少也要找一个让我能够心服口服的下家吧?”   余闻礼开始动了起来,一面还明知故问的装傻:“比如什么样的?”   “反正他不行,他一看就和你不般配。”江帆尽力平稳着呼吸,让声音清晰一点,“不,不对…你之前……之前不是说不找年纪小的吗?”   江帆的反应速度明显比平时慢了很多,事实证明人在干一件事情的时候,的确不能同时思考第二件事情。   三心二意的两个人不知不觉又把问题绕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上。   “猫猫…”   “恩?”   “我可以吗?”   一面做一面还要思考问题,余闻礼的反应速度明显也比之前慢了很多,他重复:“可以什么?”   “我可以吃醋吗?可以吗?”   同一句话,江帆重复了起码三次,嗓音微颤,眼里泛起雾蒙蒙的水泽,同时手上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抓得实在太用力了,好像快溺水的落水者抓着一根救命的浮木。余闻礼一句话能让他生,也能让他死。   他低头亲了亲他眼角渗处的点点泪光:“可以的,你吃醋了也可以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嘶……你轻点…”   *   本来后面想说什么来着,余闻礼全都忘了。江帆可能是听他那么说一时太激动了,所以很用力,恩,这里的动作说的不是他的手啊。   反正江帆成功让余闻礼原本卡在嗓子里的话戛然而止,那么几秒的时间里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闷哼两声后,又感觉很没面子。   不同于余闻礼的郁闷,江帆倒是挺开心的,他抱住了打算撤开的余闻礼,紧紧的抱着他:“就这样待一会儿吧。”   跟谁不会动一样,余闻礼也控制着动了动,然后他也动。俩人就这么玩着这种很幼稚的游戏整整五六个来回。   两人那会儿身上都有着细细密密的汗,但谁也没嫌弃谁,就这么搂着呗。   “江帆。”   “恩。”   余闻礼这会儿不需要一心二用了,脑子也比刚才更加清醒一点,他清了清嗓子:“我和他真没什么…别说什么做,我连他名字叫什么都不记得…”   江帆也比之前冷静了些,从鼻腔里恩了一声:“恩,我知道了。”   余闻礼不疾不徐的讲着他怎么认识那位学弟,包括之前来接他那次也是顺手扶了一下而已,没别的。   解释到最后,余闻礼发现江帆好像并不怎么在意他解释的内容是什么,反而更在意他和他解释的行为。   在他讲话时,江帆一声不吭的听着,全程笑眯眯的看着他,眼眸里的浓稠的情意几乎化为实质流淌出来了。   在这之前,余闻礼还不相信什么爱能从眼睛里流出来,直到现在,他信了,满满的爱意真的会从眼里。   被这样盯着,余闻礼甚至突然还有点不自在起来:“我在跟你解释呢。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啊?”   “在呢。”江帆轻轻开口,“你愿意和我解释,是不是说明…我在你心里终于有那么一点点位置了呢。”   他甚至不敢比多了,只敢伸出手指比了比指甲盖还要小的一点点。   余闻礼没好气的笑出声:   “不是…哪有这么小。”   江帆又微不可查的稍微稍微放大到了一个指甲盖:“那是这么多吗?”   余闻礼干脆直接伸手把江帆的拇指挪动了一点,原本指甲盖大小一点点变成一个指节大。   “恩,大概这么多吧…”   他看着那一个指节,又觉得还是有点小,又往下挪了挪:“就这么了,不能再多了。”   “挺好的挺好的,”江帆从头到尾也只是笑:“比我想的多好多了。”   *   当时真没觉得有什么,过后想一想真是越想越觉得怎么那么蠢。人又不是机器,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动的位置,怎么可能这样来算啊。   但到底多大呢?   余闻礼自己也解释不清他当时胸口骤然涌上来的到底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隐隐冒出。   之前因为突然的刺激而一下忘记的话又在这时想起来了,他问:   “你为什么一定觉得我会找别人谈恋爱,为什么会觉得一定会有一个别人,这个“别人”不能是你自己吗?”   江帆也明显愣住了,他一时没说话,就是其他的地方收得比较厉害。余闻礼之前就早交代了,纯粹当按摩了。   他继续慢悠悠说出后文:“说真的,我一直以为我们正在谈恋爱呢。”   不然呢,不然他怎么会和其他人都断了关系唯独只留下他,总不能是真贪图节约的那一点房租吧?   先不说余闻礼自己那时身上还是有点小钱,并不怎么心疼房租,其次他真想的话,他有的是法子。   虽然这辈子刚和他接触时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别的心里作祟,觉得之前对他待遇不太好啊,想弥补一下下。   但后来没有这方面心思了。   *   “真的…”   余闻礼摸了摸鼻子,感觉这种话不该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来,但又觉得无比合适。   甚至他们间早就该有这么一场对话了,江帆也不会一直还觉得是他鱼塘里的一条随时都会被放生的鱼。   “其实之前情人节时就该说了,我给忘了…”   余闻礼舔了舔略干涩的唇瓣,“我们试下谈恋爱吧?虽然我可能的确一时无法回应和你一样份量的感情…”   江帆:“……”   “对了,还有这个…”余闻礼。伸长手臂在床头柜最后一个柜子里面翻翻找找,摸出来一个红色的小盒,“我本来想等你生日的时候再送你…”   江帆的生日在立冬前几天,距离他生日当天还有大半月呢,余闻礼很早开始挑选送什么礼物…   挑来挑去都没有选到合适的,最后干脆在金店里买了一个据说报平安转运的编制红绳。   当然不是普通红绳,编织的极为紧密的红绳上点缀这几颗小金珠,还有一个可可爱爱的小生肖。   珠子和生肖都是纯金的,加上手工费工艺费,红绳的本体就是小一万块。购买完成后还要去香火很旺盛的寺庙里找了一个大师开光,这样一套流程下来两万左右。   而这些东西也不能算余闻礼自己想到的,顶多算是他学的。之前有次过某个节日时,江帆就这么给他送过。他前段时间又给翻出来了,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给他整了一套。   作为一个吝啬的财迷,之前余闻礼送别的“鱼”礼物,很少自己花钱购买,几乎都是从自己那一堆“战利品”里挑挑选选,让其物尽其用。   这次他倒没这么想,想着之前他给自己送过,这下自己也给他送一个,不正好凑成一对吗?   “……我实在是不知道选什么了。”   余闻礼继续补充:   “我原本是打算国庆放假,也就是等下周再去清尘庙里的请大师开开光的,恩…到时候一起去吗?”   江帆无比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能看得出来他一时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   同居已经月余了,床都不知道上过多少次了,俩人这才算是后知后觉的明确了恋爱的关系。   那天睡前余闻礼催促他去浴室洗干净,那东西在里面呆久了很容易又排异反应,会发烧的。   以前的江帆总是会磨磨蹭蹭磨磨蹭蹭,总是要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就是想多留一会儿,拖一会儿再洗。   但他这次却没有磨蹭了。   被问余闻礼问为什么时,江帆顶着他那张俊朗的渣男脸理所当然的说:“我之前总是担心那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了,所以才想着……”   他这明显算是以己度人了。   余闻礼笑笑,想了想自己身上也挺黏黏糊糊的:“算了,我身上也有挺多汗的,我跟你一起去洗吧。”   江帆的唇角压不住的上扬:“行啊。”   *   余闻礼洗完澡后一身轻松,入睡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些,而那天晚上江帆就不一样了。   他很晚很晚才睡觉,余闻礼都已经睡着了,他还翻来覆去睡不着。   凌晨三四点了,他托着腮帮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余闻礼,低头看看手上的东西,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又亲亲他的鼻尖。   如果那时的他能睁眼看看,就能看到江帆表情爱不释手的一下下亲他,格外满足的模样。   “谢谢,我很开心。”   *   江帆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晚上直播前,余闻礼都还能看到他好像时不时要低头看看那个红绳。   “行了行了,别看了又不会跑…”   两个人那时正在准备直播场景,今天余闻礼要穿的是一套之前就预告过很久的正装。   衣服摆在一旁还没开始换呢,余闻礼照了照镜子,指着喉结处的红痕,“你看,这是你昨天晚上啃的吧?都让你轻点了,我现在才发现…”   江帆也不说话就只是笑。   余闻礼:“笑什么笑?”   “昨天忘记了嘛,用这个遮住…”   江帆拿起桌面的遮瑕膏,熟练的打开盖子,拿粉扑蘸取了一点点粉,“来,我来帮你遮…”   余闻礼之前常用那款遮瑕膏遮瑕更好,后台在之前搬家的途中不小心弄丢了,这个是后来新买的,还没用过,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广告打得满天飞,应该有用吧?余闻礼这样想着,同时微微仰着脖子这样也让江帆更好操作。   两人那时离得非常近,余闻礼几乎能够感受到江帆的呼吸声,还有无意识吞咽口水的动作。   喉结作为男性的第二性特征,自然是极为敏.感且脆弱的,余闻礼平时很少注意这里,但江帆好像就很喜欢亲吻,有时候会故意轻轻吹气…   “怎么样,好了吗?”   颈部脆弱的甲状软骨被人摸来摸去,余闻礼出于本能想伸手制止,但还是控制住了。   江帆:“好了好了…”   余闻礼下颌角传来温热的触觉,是江帆安抚似的亲了一下,跟着又对称的亲了另一边,拿起镜子递给他:“你看,没有了吧?”   余闻礼闻言接过镜子看了看,之前那几点红红的吻痕的确被遮得七七八八了:“还行……恩,你怎么了?”   “你喉结这里果然很敏.感啊…”他说着,目光往下移动:“要不要…”   余闻礼微扬下巴,示意江帆看了看时间,那时离直播仅仅不到二十分钟,这肯定是不行了。   “不行,快开播了…”   “好吧……”江帆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小帐篷,离开时还半开玩笑的提议:“反正我今天又不和你连播,我藏在桌子底下没人能看到的…”   余闻礼:“……你认真的?”   江帆:“可以吗?”   余闻礼:“不行哦。”   “那好吧…”江帆也没再继续强求,退而求其次的询问他等会儿是要喝果汁还是牛奶,“鲜榨果汁有橙汁和葡萄汁…”   余闻礼想了想:   “那就喝果汁吧,橙汁就行。”   江帆应下课,临出门时,还亲了亲他的脸庞这才离开。   *   丰富的直播经验让余闻礼无论之前什么状态,只要摄像头打开,他都会一秒钟进入状态。   他熟练的对着镜头微笑,余光在不断滚动的弹幕去里瞄到了几个经常订阅打上的眼熟粉丝们。   “晚上好啊,又见面了。”   随着一个又一个眼熟粉丝的用户ID从余闻礼口中说出,弹幕的气氛也越来越热闹。   【啊啊啊老公记得我的名字】   【听到我的名字了,也不枉费我每天过来混脸熟…】   【猫猫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   【不是,看到小帐篷了啊,】   【不是今天进入主题这么快吗?之前不是还有一个闲聊环节吗?】   *   那天直播气氛挺好,余闻礼也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篓子,背景道具都很齐全,他还准备的蕾丝眼罩呢。   直到他看到弹幕区的粉丝开始问他昨天晚上在干嘛,调侃的说这也太激烈了。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脖颈处的遮瑕膏不知道什么时候斑驳脱妆,而他自己应该也就是随手一抓,吻痕也随之跟着暴露出来。   弹幕的粉丝一向眼尖,更何况他现在又换了配置更加高清的设备,就是想推说他们看错了都不行。   【脖子上红红的是什么…】   【是吻痕吧?】   【这么激烈?!】   【老公不会谈恋爱了吧?】   【啊啊啊到底是那个贱人】   【应该不是吧,可能也就是临时搭子…之前猫猫不是说没谈恋爱吗…】   从发现到回过神,余闻礼一共用了半分多钟,他淡定的拿起纸巾把残余的一点点遮瑕膏擦干净。   原来还只是星星点点的痕迹在全部擦拭干净后,范围明显增大,锁骨处居然还有一些咬痕?   【不是…】   【这谁咬的!】   【看来是真谈恋爱了吧?】   【心疼老婆,太过分了,换了他!】   作为一名前职业养鱼的塘主,余闻礼之前一直都是对外说的单身,说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而现在…   镜头里的他从刚开始被发现吻痕的迷茫,到思索,再到现在的清醒,他深吸了口气:“恩…差不多算吧。”   余闻礼没有像以前一样一问到自己的感情状态便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的说一些顾左右而言他的话。   他对着镜头点了点头承认的确在恋爱:“很抱歉,我目前的确有交往的对象,本来很早就应该和大家说的…”   *   【谁啊?】   【谁啊到底谁啊。】   【其实之前就有点猜到了,状态都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我也是,听到恋爱了一点都不惊讶。之前隐隐就有点预感了,从订阅频道的视频一翻下来都是同一个人的时候,我就有点猜到了,唉…】   【我现在就非常好奇…到底是谁啊?真是视频里那个吗?】   【看起来应该是了…】   【原来老公喜欢这种类型的,现在去锻炼还来得及吗?】   房间的另一边,江帆同样也在用小号观看余闻礼的直播。   因为他刷礼物的等级很高,在直播间里也有一定权限,一边看一边把几个说话不太礼貌的网友给禁言了。   弹幕看着果然没干净了不少。   视频里的余闻礼还在继续讲话,那双清澈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镜头,认真诚恳的再次说了抱歉。   网站上稍微有点名气的网黄主播为了钓鱼基本上都说自己单身,但被发现背地里谈恋爱的多了去了。这压根不管新鲜,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也就几句话,这事也就过去了。   弹幕里的讨论起初清一色的好奇余闻礼的对象是谁,直到一条突兀的评论出现,后面的画风也开始偏移。   【说起谈恋爱…好像LC那边昨天晚上凌晨的样子,也发了一个很暧昧不清的动态,看起来好像恋爱了?】   【这么凑巧?他们这是商量好的吗?】   【谁啊,要是他的话我不信。】   【不是啊,这次好像是真的!】   【LC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凌晨,之前和猫猫连过那个…】   【啊啊啊听过,好像挺渣的…】   江帆本人就看着直播,但却完全没注意到这些正在讨论他的文字,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屏幕上的青年。   “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会谈恋爱,我一直都认为我不太适合…”   余闻礼哪怕戴着口罩也能看到他那会儿一定笑了,眼睛如弯弯的月牙,眼下的卧蚕比平时要明显一些。   他抬手调整镜头时,手腕上的红绳格外显眼。这个之前都没有的装饰也很快让弹幕区的评论再次偏移。   有在讨论之前好像都没有戴的,又猜测肯定是男朋友送的,有祝福也有单纯看热闹的。   而屏幕外的江帆胸腔处的心跳愈来愈,巨大的幸福几乎让他头晕目眩,拿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   另一边的余闻礼开始了正式直播,他按照以前的流程,一如往常的缓缓松开领带,一颗颗解扣子,   他手指干净修长,哪怕只是简单解扣子的动作都莫名带着几分色气,这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的画面…   弹幕区: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猫猫谈恋爱后,再看他…就莫名有点刺激感,好像…好像在看别人的老公…】   【哈哈哈哈哈什么赛博小三】   【完了,这不看还不行了,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刺激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猫猫别看,是恶评!】   余闻礼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   一个小时后,直播结束了,虽然前面出了一点点事故,但也算是有惊无险的画上了句号。   余闻礼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开一对一了视频了,结束得也比平时快些,他望着镜头说以后的直播会考虑多出一些别的内容,例如画画,唱歌打游戏之类的才艺。   【所以,这是要上岸了吗?】   【所以,这是要从良了吗?】   看着弹幕区好离谱但又莫名贴合的形容词,余闻礼轻笑出声:“恩,也可以这么认为,很感谢大家的陪伴。”   【老公不要啊…以后你不播了,没了睡前视频,晚上怎么睡得着啊!】   【不得不说,果然是恋爱了啊,猫猫今天播这一会儿,笑的次数都抵得过之前好几场了吧?】   【好像是真的诶,猫猫今天笑得好频繁,肉眼可见的心情好啊,啧啧啧,红光满脸,星生活很和谐嘛。】   弹幕滚动得飞快,通常是余闻礼还没看清楚整句是什么就滑过去了。   他能看到的就是一些高频出现的词汇,例如很多粉丝似乎以为他以后都不会再直播了。   对此他解释不是以后都不直播了,是考虑逐渐添加一些别的内容。   一个余闻礼也有点眼熟的老粉丝在弹幕区感慨道:【看来是认真了啊,又是转类型又是坦白恋情的。】   虽然余闻礼在开播之前完全没想到要特意公开,但坦白正在恋爱的消息对于主播来说是一把双刃剑。   人心都是复杂的,不可能都都是祝福,还是会有一些不太好的评价。尤其是一些把他当做情感寄托的观众,会觉得被背叛吧?   不过余闻礼的弹幕区还算和谐。   毕竟那些不怎么好的言论只要一发出来,没多久就会立刻消失,一看就是被江帆小号给屏蔽了。   而余闻礼就这么看着那些刺耳的评论一个一个变成星号,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到另一边的江帆屏蔽那些评论时脸上的表情…   天上下着瓢泼大雨,但有人为他撑着伞,所以那些雨滴一滴都没有滴到他的身上,哪怕撑伞的人也知道他有能力去面对。   不知不觉,好像又笑了。   *   余闻礼知道江帆一定会看直播,也几乎是在他对着镜头说出再见,并关闭摄像头的下一秒,门被敲响了。   房门也被人从外面打开,江帆走过来手上端着一杯新鲜的橙汁:“喏,我刚从榨汁机里倒出来的,怎么样?”   余闻礼:“还可以,挺甜的。”   他应该有放在冰箱里冰过,冰凉的果汁比常温更甜,更刺激味蕾,也刚好是他一贯的口味。   江帆嘴上说着那他也尝一尝,但却没有去拿那杯果汁,反而注意着余闻礼的唇。   两道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几乎不需要任何言语,两个脑袋的凑近,两瓣嘴唇的亲吻,都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行为。   还记得他们之前连播时,因为一些剧本,也因为一些节目效果,两拨粉丝还差一点因为输赢吵起来了。   但他们并不知道,第一场比赛赢掉的江帆不仅和余闻礼是互关好友,他们私底下睡都不知道睡多少遍了…   亲一下又算什么?   江帆:“果然很甜。”   *   直播结束后的周六晚,余闻礼和江帆洗完澡后在下沉式浴池里泡澡。   明明有浴池还有那么大的空闲地方,可江帆偏偏喜欢挨着他,贴着他,靠着他。   热气缭绕里两人贴着,江帆的手没入水下,熟练的抓住熟练的塞入,完了还喟叹一声。   余闻礼原本两只手臂搭在外沿,整个脑袋闲适的往后靠着,被他的动作弄得睁开了眼。他那时没反应,那么软竟然也…真是难为他了。   他和他面对面拥抱着,什么也没做,只是靠在一起,好像他们两个人生来就是这样严丝合缝。   *   “明天你忙吗?”   “还好,有一点。”江帆思索了一会儿,“不过晚上八点前肯定能回家,你明天有事吗?”   “恩,白天可能需要去学校一趟,有个课外活动。”   “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也不想啊,但是…”余闻礼轻轻叹了口气:“能加一点学分呢。”   “哈哈哈哈哈哈”江帆被他这幅样子逗的乐出了声,“难怪…”   温热的热水外加旁边有个温热的人,以及对方温温热热的里头,一切的一切都让余闻礼格外惬意。   由内而外的,从骨头缝里都冒出酥酥麻麻的暖意很容易催生出倦意。余闻礼眼皮耷拉着,一幅快睡着的样子,讲话的声音也模糊不清。   江帆:“宝宝,你是不是困了,困了我们就回去睡觉,好不好?”   余闻礼:“没有…你刚说什么?”   *   那天他们聊了挺多别的。   刚开始聊到了江帆父母,说来他也是厉害,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态度似乎还真软化下去了。   甚至据说还在尝试性的问关于余闻礼的事儿?江帆自己复述,说他对父母说还得余闻礼这边同意才行,说他在父母面前把他夸得很厉害呢。   余闻礼则笑而不语。   聊着聊着,还聊到了实习的事儿,江帆说他给他盖实习章,到时候来给他当秘书。   余闻礼把他不老实的手捏住,似笑非笑的看向他:“你确定只是当秘书吗?不会有潜规则吧?”   江帆清了清嗓子,笑嘻嘻道:“这可不一定啊,万一我兽性大发…”   “哦?那你胆子还挺大。”余闻礼调侃道,“那万一我不肯呢。”   江帆则凑过来亲亲他的脖子:“那就只有回家等你咯…”   不知不觉,两人口中的“回家”已然不是在代指的各自的家,而是他们此刻共同居住的地方。   余闻礼:“还以为你说来呢。”   江帆:“想过。怕你真生气。”   余闻礼:“……”   “本来就是吧,那种事也应该是两个人都乐在其中才行吧…”   江帆看向余闻礼:“我反正是没办法的一个人的,很多时候我都是看你爽,我才会更爽……”   余闻礼笑道:“你真会说话。”   他们之间相处已经太自然了,仿佛左手和右手,一个翻身一个就顺手搂着,已经形成一种条件反射。   后来又聊了一些别的,生活的琐碎事宜,那些看起来飘渺又遥远的未来的,在你一言我一语中变得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似乎近在咫尺。   “真不可置信啊。”余闻礼用感叹的语调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完全没想到我们会像现在这样…”   “我也是…”江帆也感叹道,“现在我自己都还是感觉很不真实…”   然后好像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情?   余闻礼实在是有些记不清后来的事了,水汽缭绕的浴池里撒着一些花瓣,但他鼻尖闻到的不止是花香,还有另一种更让他安心的气味。   “是不是困了?”   “恩,有一点。”   “那咱们不泡了,回去睡觉?”   余闻礼点点脑袋。   *   在热水里泡太久了,周身皮肤都泡的有些发红,浴室里温度高,等从池子里走到外面的房间,被风一吹,余闻礼竟还觉得有些冷飕飕的。   尤其是本来就一直被暖着包着裹着的物件被拿出来后明显不太舒服,他皱着眉瑟缩了一下身:“冷。”   江帆则轻声哄着:“好好好,一会儿就不冷了,咱先回卧室,好不好?”   此时的余闻礼意识不清点点头,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第二天清醒的自己回想起这一幕时,会有多么羞耻…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昏昏沉沉的,所以才会说出那句真心话:“真好啊…真好啊。”   “什么真好?”江帆刚把他放在床上,一时没听清,重复了一遍,“恩,你说什么?”   “真好啊,还有第二次机会…”   江帆几乎把耳朵贴在余闻礼的唇边才听清他的原话,他说他一直以为自己运气很不好,但他运气还是好的,错过一次后居然还能重来一次…   在后面的话,江帆就没听了,他掀开被子,在亲亲睡梦中的余闻礼的同时手上塞回去的动作无比熟练。   “不,是我该说谢谢的…”   是他该说谢谢的,他原本都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也做好在死胡同里耗费余生了,结果原本的死胡同竟然…   想到这里,江帆牵起余闻礼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两人手上差不多的红绳摆在一起格外的登对。   真好啊…是啊,真好啊,幸福到他几乎感觉这辈子都无所求了。   后半夜外头落了雨,骤降的室温睡得迷迷糊糊的余闻礼无意识的往江帆怀里拱了拱,而当时同样也已经睡着的江帆几乎靠着本能反应把人抱紧。   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第七单元完】 第110章 “恶毒暴戾”本土雄虫攻重生后   时间:虫历3577年6月6日凌晨   天气:微雨   方位:y39054,x804'z632   为防止以后的我不幸感染病毒,丧失记忆,现在的我想趁着头脑尚且清醒,用笔记录下来我现在的想法。   倘若未来的“我”能有幸看到这本日记,请务必认真仔细的看完。   但假若这本笔记被其他的虫捡到,而您捡到的时间如在七月前,那么请立刻将该日记寄到安塞尔家族处!   我以安塞尔家族的名义起誓,一定重重有谢!决不食言!   而倘若您捡到该日记的时间已经是七月以后,那么请您马上合上该日记,并将其立刻销毁!!非常感谢!!   书封上镶嵌的那颗绿宝石看到了吗?我虽不太清楚市价,但愿意将其赠送给你。记得兄长曾说过值一点小钱,那么我愿意将作为我送你的见面礼。   祝您生活安好!   *   你现在翻到了第二页对吗?看来你对那颗宝石并不感兴趣,若你没什么事,那就听一听我的碎碎念吧?   我在写下写篇日记时正在位于第三环系的多维菈星的天空岛上。   你听说过多维菈吗?就是那个身处在星系最边缘的、常年笼罩在黑夜的、每十年才会有一次日出的星球。   是不是觉得很神奇吧?怎么会有星球十年才有一次日出呢。   而我现在就在这里。   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根据负责我这层的侍应生说,几乎每次日出前都会下雨。   从淅淅沥沥的小雨慢慢转变为噼里啪啦的中雨,最后会变成狂风暴雨,而太阳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慢慢升起。   阳光一共会持续三天,这三天是唯一能清晰看到多维菈全貌的三天,同时也是本地居民不能出门的三天。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多维菈的阳光会伤害本地居民,但外地居民却会没事,不过似乎也不需要我的理解。   *   嗯,似乎有点跑题了。   言归正传,我写下日记的初衷很简单:近百年来,不知因何缘由,雄虫之间开始蔓延一种奇特的“病毒”。   据说感染该病毒的雄虫会在一觉醒来后判若两虫,不仅言行举止会变得奇怪、还会丢失最基本的常识…   且只要接触过这个“变异雄虫”的雌虫和亚雌,精神和行为也都或多或少发生一些紊乱。   这种例子出现的不算频繁,协会那边在拼命封锁消息,还有好多雄虫并不知道此事。我稍微有一点点小门路,也是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才知道的。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   但这就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而且我还听说病毒侵入的前期一两个月前,雄虫的脑海里会突然出现陌生记忆,这被称之为:病毒预告。   *   我猜你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吧?是的,没错,很不幸,三天前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不属于我的记忆。   我至今都记得,那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蔚蓝星球,它那样静谧,那样美丽,但我却实在无心欣赏。   我知道这意味在一个月又或者两个月以后,我将不再是我。或者说,我将变成另外一个“我”   唔,我的描述是不是有点混乱?请原谅我吧,亲爱的,哪怕到了正在写日记的当下,我内心也依旧充满迷茫,和恐慌。你瞧,我现在的文字甚至都在发抖。   你能想象到我当时刚醒来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吗?我感觉天都快塌下来看,头晕目眩到几乎站不稳。   那时的我对于这个预告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自己会被什么莫名其妙的病毒占领,于是我食不下咽,在家里的衣柜里瑟瑟发抖了整整五天!   唔,如果你看到这里,可千万别笑话我的胆小和怯懦。   当时的我的确无法理解“我不再是我”是什么意思,我甚至想了很多办法阻止那个病毒的出现。   后来我想明白了,或许我依旧还是我,只是没了记忆而已,或许你会再见到我,又或许那不是我。   我会存在吗?我不知道。   *   所以这是一份给未来的“我”的日记,我也不知道未来的你能记得多少,所以现在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我的全名是——雪莱·安塞尔,   是安塞尔家族的三殿下。   安塞尔家族是联盟三大家族之一,是虫族最为最古老的家族之一。   在联盟尚未成立之际,在那个动荡的暗黑时代,安塞尔的名字就已足够响亮,毫不谦虚的说,现在虫族在星际的地位绝对有安塞尔的功劳!   这一点值得骄傲,你不能忘记!   关于我的家庭,我一共有两位同胞兄长,一位叫西德尼,一位叫安因特。还有一位同胞弟弟,叫佩里。   他们都是很英勇的雌虫,也都是虫族的不可或缺的战士!   等等,你会不会连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吧?不知道什么是雄虫,不知道什么是雌虫,什么亚雌?   天哪,这个解释起来可太麻烦了。我不想在这里赘述太多,如果你对我们的历史发展有兴趣的话,可以用我的ID登陆一下星网查询一下相关资料。   嗯,我来继续介绍我的家庭吧。   在我破壳时,大哥作为适龄雌虫已经进部队服役,我与他来往甚少,对他不是特别了解。   但我要特意告诉你,大哥性格很沉稳,他不喜吵闹,如果你和他相处,请稍微安静一点点。而且他似乎对我有一些误解吧,与我关系并不是很好。   二哥和我一样是雄虫,平时对我很好很好,他对你可以尽情黏着他,对他撒娇。   *   对了,我还有很多关系很要好的雄虫小伙伴,其中关系最好的就是尼尔。   唔,你说你不认识他?没关系的,他那一头卷卷毛在雄虫中也算别具一格,你看到他就会认出来的。   我们关系非常好,私底下会互相叫对方的绰号,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叫他卷卷毛,他不会介意的。   和我关系不怎么样的是一个叫希尔安的雄虫。因为家族的遗留问题,我们之间的关系到了很差劲的地步。   如果你以后见到他,或者见到和他的朋友向你走近,或者和你问好,请你请务必一定要远离。   哪怕都是雄虫,但不同的雄虫之间,性格和行事作风也是千差万别的,雄虫也会不同的派别和派系。   里面的弯弯道道,具体说起来有些太麻烦了,你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总之,我属于中立派,一个被两边嫌弃的阵营(苦笑)   *   我想想还有什么是我漏掉的。   对了,我目前尚且单身,并无雌君,仅有的一位雌侍也是为了照顾我尚未成年的两个虫崽。   如果你未来见到他们两个,拜托了,对他们好一点,谢谢。   他们的雌父是一位非常勇敢的战士,只是很遗憾,他现已战亡,而我是在孤虫院接到他们两个的。   虫崽的名字是他们的雌父取的,一个叫乔森,一个叫梅森。   他们的发色都遗传了我的金色,因为是双胞胎的关系,五官非常相似,如果你分辨不清谁是谁,可以看头发。   哥哥乔森的金发要更浅一点,更加接近于白金色,而弟弟梅森的金发则更深一点,带一点点咖色。   我只见过他们雌父的照片,所以不怎么了解,如果你一定要问,为什么我没见过他,他却会生下我的虫崽?   嗯,这个解释起来太花费时间,家里的智能管家会提醒你的,在每个月十五号,你需要前往一个地方,你只要去了那里就知道为什么了。   还有,我虽然并不和我的血亲一起居住,但每个月的月末会定时和他们联络,这个你一定要记得,不要忘记。   *   在我写到这里时,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了,暴风把我房间的窗户都吹得哐哐作响,是隔着透明防护屏障都似乎能感受到的恶劣天气。   天呐,我现在已经开始有些担心屏障会不会破裂了,我想我现在需要打扰一下侍应生了。   嗯,好的我回来了。侍应生告诉我不要担心,等会儿还会更糟糕呢。   他说的果然不错。   外面电闪雷鸣,狂风把好多树木都卷起来了,我还能看到隐约的在外面巡逻的龙卷风。   我以前也在星脑里见过,但相信我,无论再真实的投影,都无法感受到我目前的体验。   真难以相信,我在这样的环境里,心跳的速度却增加了。这种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的感觉,让我莫名着迷。   如果你看到这里,千万别笑话我,对于我出生的星球来说,这的确是很难很难看到的场景。   我出生的地方,每天气候是最适宜的,空气是最清新的,什么时候下雨,雨势多大,什么时候出太阳,温度多高,连风向都是可控的。   在我没离开那颗星球之前,我曾天真的以为所有的星球,天上都会下花瓣雨呢?你见过花瓣雨吗?初次看的时候很喜欢,后面也就腻了。   总之我格外喜欢真正的大自然,过往每过三年,我都会专程去别的星球一次。   每次来这里,我都会选择在多维菈顶区的天空岛的云朵房里歇息。   你可以试一试,非常舒适,卧房里被类似云朵材质的棉花填满,躺在里面就像被裹在云里一样,软绵绵的。   我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   哦,还有还有,多维菈的植物常年生长在黑暗中,因此和其他星球上的植物颜色会不一样,你初次看的时候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但习惯了就好了。   它们都是很可爱的孩子…   嗯,这里的食物味道也很棒,很符合我的口味。   亲爱的,如果有机会,你也可以来看看,就当是…替我看看吧?   *   啊,我的话好像有点太多了?希望你不要嫌弃我话多,因为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和谁说说话了。   在写这本日记之前,我本来还想着要写很多很多呢,结果真正下笔后,才发现也没什么可讲述的。   我的生活乏善可陈,不怎么热衷于和雌虫或者亚雌谈恋爱,也不怎么出门,更多的时间都是宅在家里。   偶尔会参加一次雄虫聚会,每周回去圣约翰大剧院听音乐会,一季度一次的拍卖会也会去看看。   老实说,那地方很不错,推荐你也去看看,经常能淘到一些好东西。   我的星网账户以及账户密码,还有我的一些证件放置的位置包括一些重要物品我已经写在我床头柜的纸条上了,记得看。   *   我……   好像是天空岛的服务生在敲门了,这么快已经到早餐时间了嘛?   天哪,我才发现我居然写了一晚上,外面的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亲爱的,虽然我很想和你继续聊下去,和你说说我的童年,我的过去,但我现在要去吃早餐了。   天空岛的早点味道很不错的,等回来,我再继续和你聊……   …   …   …   *   雪莱手中拿着一本皮革材质的日记,日记本的封面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绿宝石,看着就价值不菲。   作为日记的书写者,他知道日记的后面其实还有很多内容呢,但他并没有耐心去认真仔细的看。   因为…   ——以上全部都是假的!!!   *   再次看到自己曾经写的日记。雪莱并没有任何波动,他将那本日记合上,随意的扔进了垃圾桶。   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日记本上封面是很稀有的某种兽皮,极为耐热耐寒。绿宝石颜色很纯,中心的竖瞳单看时会觉得诡异,但依旧掩盖不了它本身极为值钱的珍宝。   不少虫终其一生都无法触碰到,只能看星网才能看到的东西,但对安塞尔的三殿下来说不算什么。   日记后面还有很多其他内容,记录了他的各种生活小习惯,包括他幼年期做过的梦都事无巨细的记录着…   而就是这本这样用心的日记,雪莱却草草翻了几页就没再看下去,毕竟那那些话并不是真的。   雪莱都担心自己再往下看几行字,就会忍不住想笑出声。   *   笑话,他怎么可能真的如此坐以待毙的,如此老老实实把自己身体的所有权让出去?还那么愚蠢的把自己的所有信息都告诉那个“病毒”?   他是谁?   他可是安塞尔家的三殿下诶!   作为从小出身贵族的高阶雄虫,他这辈子都没用这么和蔼的语气和谁说过话!哪怕是和血亲手足都没有!   至于为什么要写那一本虚伪至极的日记?这不过是曾经的雪莱送那个“穿越者”的第一个见面礼而已。   那时候的他想通过这种的方式来让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放松警惕。   至于日记里写的那些东西,写完以后,自己都没看下去第二遍。   内容里除了他的名字是真的,身份是真的,他的确有一对双胞胎虫崽,的确有两个同胞的兄长外,其他信息完全错误!   *   雪莱和大哥的关系才是最好的,虽然在雪莱十岁时大哥就去服兵役了,但他的的确确是最疼雪莱的。   小的时候大哥还会把雪莱抱起来任由小小的弟弟骑在他的脖子上,驮着他到处跑呢。   和二哥的关系就不怎么样了,他见到那个蠢货不翻一个白眼就算不错了?   嗯,最开始也没有这么差的。   以前的二哥也很疼雪莱,后面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和接触某个雄虫后,他就开始对雪莱很多行为都看不惯,开始指责他,嘴里嚷嚷着一些听不懂的词汇,什么大家都是平等的…   雪莱也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两方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关系也就越来越差了。   *   雪莱不愿意再想了。   总之日记里说是和雪莱关系最好的雄虫其实关系是最差的,反而特别强调关系最差的,却是关系最好的。   雪莱还在日记里谦虚的写“我许久未曾提笔写字,字迹僵硬了不少,你看到的时候,千万不要笑话我。”   实际他的字体工整得像艺术品。   那本日记就是他设下的第一个迷惑陷阱,日记里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天真又温柔善良的雄虫,实际上他并不是这样。   日记里处处都是陷阱,包括里面透露出来的他平时爱吃的口味,平时爱去的地方也都是完全错误的。   但凡那个占据他身体的“寄生虫”的脑子稍微愚钝一点,真相信了雪莱日记里的友好形象,真按照他的指示做,不出一天就会被发现端倪。   除此之外,雪莱还在房间里各个地方都准备了不少陷阱。   他不仅在自己的卧房,乃至可能会经过的地方安了全方位的监控,甚至星网账号都设置了双重登陆。   雪莱直接和自己的智能管家说过,一旦发现他有任何和平时不一样的异样,请直接把他控制住。   *   上辈子的他这样再三防范,准备周全,但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了,那个所谓的“寄生虫”始终都没出现。   就在雪莱以为自己可能就是那个逃过一劫的幸运儿时,某一天醒来他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   换一种说辞,他突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看着自己的身体自发动了起来,先摸摸脸,又照照镜子。   雪莱甚至还想着,也不知道过去其他感染“病毒”的雄虫是不是这样也是,还是只有自己是这样?   这种感觉和他过去想象中完全不同,以为自己的意识会消失,结果并没有,只是无法控制身体。   他就像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的身体自发的动了起来,听着自己的嘴开始说话。   寄生在他身体里的这个病毒比他过往遇到的那些“病毒”加起来还要狡猾,还要聪明,还要有耐心。   他看到了雪莱那本故意只写到一半的日记,的确认认真真看完了,不过他却没有相信…   就仿佛他也知道雪莱心中是怎么想的一样,他居然完美的避开了雪莱在房间里的陷阱!   从房间里出来以后,碰到两个双胞胎虫崽时,他也几乎是目不斜视的走过,同时仔细观察他们的反应。   居然…没虫发现他的不对?!   *   不,其实那个“寄生虫”还是和真正的雪莱有一些些的不同,只不过他的变化都是潜移默化的。   他并不像其他几位自称穿越者的“寄生虫”一样,一醒来以后逢虫就问这是哪儿,你们是谁,这是哪儿?   等问完问题以后,再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哦,原来我穿越了…   又恨不得所有虫都听得到的声音,开始巴拉巴拉讲一大堆,然后开始哈哈大笑。   刚来几天就开始质疑当地的律法开始向大家普及各种他们那里的知识,任谁一看都是脑子有问题。   他不是这样的,他很聪明,知道自己怎么伪装都伪装不成原来的雪莱,干脆制造了一起事故,使得他的转变变得顺理成章。   他也从来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不同,遇到不太明白或者不理解的事物时,他会选择闭嘴。   至于雪莱的血亲们有没有发现,可能是发现了,也可能没发现,不管怎么样,那个“寄生虫”很顺利的蒙混过关了。   *   雪莱就那样看着那个“寄生虫”用这自己的名字,用着自己的脸,用自己的声音开始不动声色的改变。   更为讽刺的,他居然真的把那本日记里的假的全部变成了真的。   以前的雪莱和自己的血亲关系很冷漠,也没有几个真心的朋友,但他……居然做到了!   雪莱自尊心很强,不愿意低头,死要面子活受罪,但那个“穿越者”就不同了,他太懂得示弱了。   雪莱无法行动,只有在他熟睡时才能出来透透气。他气愤的去见自己的血亲,质问他们为什么没认出来?   他的雌父却淡淡的说:“雪莱,你实在太任性了,是安塞尔家族给了你一切,你身上的荣耀都是属于家族的,离了家族,你什么都不是。”   至于他的雄父,他叹了口气,用一种担心的眼神看他:“……雪莱,你看上去很不好,要不要做个全面的体检,我感觉你似乎有些分裂了。”   “所以你们认为他才是真正的雪莱?!”   *   雪莱跑了。   可早上他又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又重新回去了,为自己的无理和他们道歉。   看着他的两位血亲说:“嗯,这才是好孩子嘛。雪莱,你才是我们的雪莱。”   另一位也跟着附和:“是啊,这才是我们的雪莱,你终于回来了。”   无论雪莱怎么在心里狂喊狂叫,其他虫也听不到,只有那个穿越者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你别叫了,没用的。他们就算听到也不会选你的。”那个穿越者的声音淡淡的,“你我之间,是你输了。”   那个穿越者告诉他:   “我们那边的大人都只喜欢听话的小孩,哪怕不是亲生的也可以,只要听话就行。看来你们这边也差不多…”   雪莱当时的精神识海就已经有些崩溃了,但他依旧不服输,他想了很多很多法子,总是想着法给那个穿越者添堵,但依旧无济于事。   大抵是在被附身一个星期时,前方传来捷报,他常年在外的大哥要回来了!雪莱很高兴,想着自己的大哥总是会选他的,大哥是不一样…   殊不知,大哥带来的并不是希望,反而是压垮雪莱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他大哥回来的后一天,   雪莱被杀了。   *   准确的说,在被杀的前一秒,他都还在心里欢呼雀跃,就差给那个杀自己的雌虫鼓掌了。   而那个雌虫就是当时唯一认出穿越者不是雪莱的雌虫。他叫阿瑞斯,是雪莱以前认识的一位星盗。   他应该是偷渡到主星来的,可能是来与他偷偷见面,与他说什么事。结果发现了完全不一样的穿越者。   “你不是雪莱,你是谁?!”他狠狠掐着穿越者的脖子,“你把雪莱藏哪里去了,雪莱呢?”   那位一开始还企图伪装,说自己之前出了一场事故,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问自己以前认识他吗?   后来见这招行不通,他就开始用他本来的语气讲话:“你把我杀了,他也会死…”   那会子被外面的动静吸引来的是雪莱的两位至亲,而穿越者也开始向他们流着泪求救。   而他们竟然也真来救他了?关键嘴里还喊着雪莱的名字,就那一瞬间,身体里真正的雪莱本就摇摇欲坠濒临坍塌的识海彻底崩溃了。   他干脆以一种鱼死网破的气势强行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虽然很短暂,但在他终于可以控制喉咙时,在他终于可以说话时,他坚定的对阿瑞斯说:   “我命令你…”   “杀…了…我。”   *   雪莱死了。   临死前他看到的最后一个虫就是阿瑞斯。那时他的视野内一片模糊,看不太清楚雌虫的表情,但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冰冰凉凉的…   似乎是阿瑞斯哭了?   很难以相信,他居然会哭?!   阿瑞斯是凶名在外的星盗,不少虫提起他都恨得牙痒痒,其中就包括雪莱的亲属,提到他的飞影团就开始脸色不佳,恨他恨得牙痒痒。   也是,飞影团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星网上公认的毒瘤。   他们不是天天在各大星系的线路抢劫,就是搞各种破坏,反正新闻上只要出现飞影团的名字,就绝对没什么好事。   也不是没试过谈判,有一次当着几千万观看的直播连线里,团长阿瑞斯不屑的冷笑:“其实没想要那些东西,就是想恶心恶心你们…”   谈判彻底失败。   帝国被这伙盗贼彻底激怒了,连续好几年,几乎每隔一段期间都派出去不少精锐的部队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可偏偏他们滑的像条泥鳅,怎么抓都抓不到…别说抓了,那会子派出去的虫连根虫毛都没带回来…   *   有那么一段时间,在飞影团最猖獗时,很多虫都取消了原本定好的出门计划。   就算是不能取消的,也会去星网发一个帖子,希望这次不会遇到飞影团!密密麻麻,翻下来都是这样的帖子。   可想而知,其他虫有多恨他们。   不过雪莱并不怕他们,他甚至敢独自去飞影团的老巢。   说得再直接一点,雪莱不仅认识飞影团里的每一个成员,几乎都被他们抱过。   无论是飞影团上一任老团长还是后来的新团长,对雪莱都是极好的。   尤其是新任团长阿瑞斯。   他每次决定袭击哪个航班并不是突然行动的,或者随心而定的,他在动手之前问一下另外一位小雄虫的意见。   *   而这个小雄虫就是雪莱。   只要雪莱说一声不喜欢谁谁谁,阿瑞斯一定会给悄悄处理掉,制造雪莱高兴,他对雪莱简直是毫无底线的好。   这也没别的什么原因,他们认识还是在雪莱十来岁时,因为一次飞船事故,他和家中的雇佣走丢了。   他是完全毫无知觉的,只知道睡之前还和亲属在一起,等他醒来时,他已经身处一座荒星之中。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跌跌撞撞的跑了好久好久,也不值得叫了多久,可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荒星上几乎没有居民,昼夜温差极大,雪莱夜里被冷得睡不着,只能抱着自己瑟瑟发抖,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饿了只能去找点垃圾吃…   他心里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抛弃了,性子愈发沉默起来,而这样的生活直到他被外出巡逻的阿瑞斯捡到…   *   捡到他的那天,阿瑞斯高兴坏了,用他身上那件又臭又脏的长外套把雪莱裹得严严实实,把从荒星抱到了他们当时的根据地。   那时飞影团还是那位老团长在管事,那个老雌虫吓了一跳:“我天啊,你到底是从哪儿偷来的小雄虫!”   “不是偷,是捡的。”   阿瑞斯强调:“我在荒星最大的垃圾堆附近捡到的,他都饿得吃垃圾喝废水了,你看他都伤成这样,肯定是被扔了吧!所以现在他是我的了。”   老团长知道雄虫那样珍贵,是决不会被抛弃的,很大概率是遇到了什么事走丢了。   他想问问雪莱家属的情况。   可那会子的雪莱已经浑浑噩噩的睡着了,心里认定自己被抛弃的小雄崽就那么紧紧抓着阿瑞斯裹在他身上的外套,就像抓着自己仅剩的保护壳。   不管捡还是偷,反正团里就那样多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雄虫。   哪怕那时雪莱还没成年,身上雄虫的信息素也不够浓郁,但也足够把一群星盗迷得团团转。   尤其是阿瑞斯,是他把雪莱捡回去的,他自然就肩负起了照顾他的责任。对他非常非常好。   后来雪莱回到了主星,也知道了自己并非被抛弃,只是飞船某个零件被损坏了,发生了事故,而当时负责照顾他的雇佣一时疏忽大意,这才…   就算明白了这一切,但这段经历也还是让雪莱性情大变。   原来小时候的雪莱其实就像他那本日记里面写的那样,温和又善良,可再被找回来时,却变得刻薄,尖酸。   大抵也因为这样,他和两位血亲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不小的裂痕。   那两位估计一直等着雪莱去道歉,觉得以前听话懂事乖巧的雪莱怎么变那么古怪,还对他们越来越冷漠了,真是伤了他们的心。   而雪莱也在等着他们的道歉,觉得自己吃了那么多苦,觉得以安塞尔的能力,居然花了那么久才把他找到,是他们没上心,他也感到很伤心。   两方就这么坚持不下,关系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差,后来等到一成年,雪莱就从城堡里搬了出来。   再后来就发生了“病毒”事件。   两位血亲看到重新变得乖巧的“雪莱”,第一反应不是他是不是被“寄生虫”附身了,而是以前的雪莱终于回来了。   于是真正的雪莱在他的血亲眼里似乎反而成为了“寄生”,所以才对他的呐喊,对他的挣扎无动于衷。   *   明白这个道理后,雪莱自己也彻底心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各种办法都用尽了,自己的身体依旧被。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东西”占领着。   事情的转机在那个被雪莱不允许再来找他的阿瑞斯,却突然跑来找他。   原因仅仅是因为几天前,他在一次星网直播中看到了雪莱。   至亲都没认出来他不是雪莱,但他认出来了。就几秒钟的时间,阿瑞斯看出了雪莱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主动打破之前对雪莱的承诺,擅自偷渡来了主星,就是想亲眼看一看雪莱现在怎么样了。   而这次看望也完全确认了阿瑞斯的心里的想法,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雄虫绝不是雪莱!   敢胆大包天,主动跑进安塞尔家族城堡还伤害雄虫的雌虫绝没有生还的可能,哪怕是阿瑞斯也毫无可能。   在被团团包围住时,还有一些虫认出了阿瑞斯,喊出了他的名字。一时一刻,阿瑞斯的肩膀大腿被击中。   他那会子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双目通红,对着雪莱的两位双亲说着雪莱去主星那天晚上是多么开心啊,他多么期待能回到双亲身边啊。   “你们到底对雪莱做了什么,才会把我的雪莱变成了这样?你们不要雪莱,可以还给我!”   那只雌虫紧紧抱着已经毫无呼吸,瞳孔涣散的雪莱,低头吻在他唇侧,在他耳边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雪莱,我的雪莱,你醒一醒,求求你了,你醒醒…”   *   然后,雪莱真的醒了。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精神识海崩溃的疼痛中回过神来。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样摆设,又看向窗外,嗯,真是一个不错的夜晚。   他又回到了他死亡的前三天,上辈子这一天他去找了自己的双亲,然后发生了一段让他很不愿意回想的对话…   脑子里那个奇怪的声音也让他警惕万分,根本不然贸然搭话。就只是安安静静听着那个声音的介绍。   他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阿瑞斯那张脸,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阿瑞斯的声音,那个星盗总抽烟,味儿可熏了。   现在却突然有些怀念了。   *   在那本诱饵日记里,他几乎把自己从头到尾全都介绍了,家属有哪些,亲友有哪些,但唯独隐瞒了一点。   那就是阿瑞斯。   雪莱也并不是单身,他其实还有一位爱侣的,或者说前任吧?他也不知道怎么定义他和阿瑞斯之间的关系。   阿瑞斯把他捡回去以后,对他很好。而兴许是因为雏鸟情节,那会子的雪莱也非常依赖他。   后来雪莱被接了回去,因为一些要面子者自尊之类的东西,他不愿让其他虫知道他和臭名昭著的星盗有牵连,自然也不允许阿瑞斯来找他…   雪莱想到这里笑出了声,觉得自己那时候也太蠢了。根据房间的摆设,他已经猜到现在穿越者过来了,也只有在夜晚,他才能控制身体。   先不管那个莫名其妙的系统到底有什么企图,雪莱几乎想也没想在半空中点了点,半空中出现一道光幕。   熟练的输入双重验证,登陆上星网,找到黑名单里的某个账号,点击了一下,屏幕上立刻弹起弹窗:   【确认将该用户拉出黑名单吗?确认后将不再拦截该用户的消息以及通话,可能会对您造成骚扰,请谨慎操作。】   雪莱选择了确认。   很快,密密麻麻的消息出现在雪莱屏幕上,都是以前的阿瑞斯发的。他想了想,根据时差,那边应该还是白天?   作为一位合格的星盗,阿瑞斯一般是白天睡觉的,夜里活动。以前和他在一处时,雪莱就总说他像个猫头鹰。   阿瑞斯也从不反驳,他有一双灰蒙蒙的眼睛,乍一看可能还以为他是瞎子但其实他不是。他经常夸雪莱有一头漂亮的金发,还有那样漂亮的碧色眼眸,简直就像天使…   回想起以前的日子,雪莱苦笑笑了两声,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段日子会成为他最后的…快乐时光。   而现在,雪莱想了想,心念一动,光幕上开始自动输入他想的消息。   最开始是这两条:   [阿瑞斯。]   [救我。]   但后来又觉得太没头没尾了,又开始解释了几句自己的情况,让他务必晚上来找他,怕他不重视,他专门强调:   [白天不要来!晚上来!]   [这条消息不要回!不要回!]   发完后,   雪莱继续拉黑了这个账号。   *   一阵夜风吹过,将花园里一股清香吹了过来。   雪莱那会儿因为识海崩溃的关系,脑仁很痛,精神和身体都很困倦。但他还是撑着精神去花园外走了一圈。   一想到天亮了后就没有办法再操纵身体了,雪莱就格外珍惜这少有的自由。   “这花真漂亮啊…” 第111章 “恶毒暴戾”本土雄虫攻重生后   发完信息后,趁着宝贵的透气时间还没结束,雪莱忍着头疼开始在房间里四处打转,摸摸这个摆件又看看那个挂饰的。   说真的,他自己也有很久很久没有认真看过这间房间的样子了。   自从和两位血亲关系越发僵硬后,他就搬了出去,从此也就没再踏足这个屋子半步。   记得这房间里还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呢?也不知道为什么,雪莱感觉那个冒牌货似乎很喜欢这间房间。   把房间看了一圈后,趁着外头的天还没亮,雪莱又上星网看了看。   在那本日记里,雪莱写着他有很多雄虫小伙伴,实际上他的联系列表孤零零的,压根就没有什么朋友…   写自己每周都去大剧院听音乐会,还说自己是一个十分有生活情调的虫,有很多手工小爱好…   实际上他并没有,他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经常不一定是发病发疯。手工什么的都是他以前小时候爱玩的,长大以后压根就没有耐心搞那些了。   他也压根没去过多维菈…   日记里的一部分内容与其是说是虚假的谎言,精心准备的诱饵,倒不如说…那其实是他想成为的样子。   *   好困,真的撑不住了。   雪莱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渐渐发灰的天空,知道这是天快要亮起来了。   他上辈子实验过,那位穿越者只能听到他实时的心理活动,听不到他以前的过往记录。   这个好办,他到时候只要保持安静就行,但是……还是很憋屈啊。   雪莱习惯性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感受着头皮上传来的清晰疼痛,越来越烦躁了。   他感觉自己又快要犯病了,他暴躁得想摔东西,想拿脑袋撞墙,想把眼前看到的一切全部毁掉!   【其实…在你需要时,我可以帮你屏蔽掉那位生命体对你的心灵感知。】脑子里那个冰冷冷的声音再一次试图搭话。   “哦?!!!”   *   雪莱十分对这种外来物是很警惕的,他不相信这种突然出现的东西。   起初在他濒死之际突然出现时,雪莱几乎把对方当成了和那个穿越者差不多的存在。   有什么不一样吗?无外乎都是寄宿在自己的身体里罢了,至于它说的那些话?随便了。   雪莱随口答应了,结果它居然真的把他带了回来。也是这时候,他才对它有那么一点点相信。   这点信任并不多,也就那么一丁点,指甲缝那么一点点。   雪莱有在刻意忽略它,但这一次他实在无法忽略了。它提出了如此诱.惑的条件…   不可否认,雪莱的确心动了。   雪莱试探性的和对方交流:【你这样帮我,我需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吗?】   系统沉默了一下,似乎也在思考。雪莱听到了一阵电流的滋滋声,过了好一会子,毫无情感的声音这才响起。   【不,我所说的帮助可能和您理解的不太一样。这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等价交换。】   【我因为一些原因,能量消耗过多,现在需要补充,而我又刚好检测到您的位面里拥有这样的物质。】   【您需要您为我去指定一点找到这样物质,而我则可以在你屏蔽掉一体双魂的双向感知…】   前面都听得懂,就后面多了一个陌生词汇,雪莱立刻提出了一问:“一体双魂是什么?”   【就是您现在的情况。】   雪莱:“哦…”   那个声音继续响起:   【您觉得呢?】   雪莱没有开口,而是尝试在脑海里和那个声音进行交流:【好,我答应你。】   *   在听到它也需要自己做点什么以后,雪莱悬在半空的那颗心才算稳稳当当的落地。   他最怕的就是自己有所求,而对方无所求,这种单方面的赠予意味着对方可以随时撤走,而自己却毫无办法。   而只要对方也有想要的东西,那么自己也就有了可以商量谈判的条件,这个叫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合作共赢。   这更让雪莱信任。   【我答应你,位置在哪里?等我获得身体的自由权,我就去…】   系统说了一句稍等,很快一板一眼的报出了一个位置坐标。   听到那个位置后,雪莱愣了好几秒,很快哈哈大笑起来:【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那颗荒星真有你想要的东西?】   【好吧,我答应你,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如何才能把那个东西驱赶出我的体内吗?】   【就像他掌握你的心理薄弱点那样,你也要掌握他的薄弱点,在它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才能把它赶走。】   雪莱:【我的?】   【是的,你很在意你的亲属,很在意他们对你的态度,而他发现了这一点…】   【……】   *   这么一想,雪莱的确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要特意搬回安塞尔的城堡,为什么要和他的两位血亲那样亲昵,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刺激他啊。   他的确成功了,因为雪莱真的崩溃了,在他崩溃以后,他能清楚感觉自己能够控制身体的时间越来越短。   假如不是阿瑞斯突然出现,那么自己说不定就会被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东西一点点无声无息的吞噬掉?   不过…那个东西会有什么薄弱点呢?雪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开始回想,上辈子他除了破防,其实也有仔细观察过那个所谓穿越者的。   就像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声,看到自己的记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雪莱也能看到他的,听到他的…   他的本名叫…沈渊?   *   天亮了。   雪莱又变得没办法控制身体。   那个叫沈渊的“寄生虫”一觉醒来发现脑袋昏昏沉沉,眼睛干涩,包括植入在体内的健康系统一直在亮红灯…   想也不用想,大抵也是猜到了雪莱昨天晚上一定一晚上没睡。   那个“寄生虫”控制着身体一步步走入房间里的单独衣帽间。   那几乎不能被称之为衣帽间,因为那比不少虫的整个房间都还要大。那里面还挂着好些雪莱以前的衣服和玩具,甚至还有贴纸。   他似乎很满意雪莱拥有的这一切,他开始一丝不苟的穿衣服,抚平好衣服的每一个褶皱,穿好后又开始对着镜子一次次的练习笑容。   都是那种温和的,毫无攻击性的笑容,又开始让自己眼神更加楚楚可怜。   别说,雪莱自己都不知道原来那张脸还能做出这样的表情啊。   *   那个“寄生虫”看起来好像在对着镜子笑,但只有雪莱知道他不是。   他在对自己笑,因为他也能看到外面的一切,包括镜子里的自己。   作为高阶雄虫,雪莱的皮囊长得很美,他有一头半长的金发,发丝柔顺,在阳光下仿佛上好的绸缎般,还会散发着盈盈的光芒。   他的眼睛是碧绿色的,如早春的湖水,更像价值昂贵的祖母绿宝石。他的皮肤是常见不见阳光的雪白,因为身体不好,常年生病,看起来没什么血色…   他五官长得很好看的,只不过因为平时性格太暴躁,很少有虫能有资格看到他安静的样子,也就更少有谁去认真注意他的五官了。   而这时镜子里的表情和雪莱平时的完全不同,眉宇间的阴戾散去以后,使得他原本就漂亮的五官更加柔和了。   前一晚雪莱没睡觉,那一点疲惫和憔悴无形之中还给他添了几分脆弱,是很能激发保护欲的那种。   那个“寄生虫”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水汪汪。   雪莱都很难相信自己能有那样的表情,上辈子的他经常会被“寄生虫”如此的表情给恶心到。   大抵是雪莱今天实在是太安静了,居然没有大喊大叫的让他滚出去,而那个沈渊都有些不习惯了。   雪莱清楚听到对方的心声:——【哎,那个疯子今天怎么没叫了?】   【他难道已经接受了?】   【早像这样接受不就好了吗?】   *   疯子?谁是疯子?   雪莱真的挺想笑的。   他其实一直都有心理活动,但很明显那个“寄生虫”似乎是听不到的样子?   这是个好的现象,起码说明那个系统并没有骗他,的确用什么法子切断了那个东西对他的窥视。   【如果你想让那位生命体能听到的话,只需要在心里想一下这话是对他说的,那么后面的话他就能听到了…】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内响起,雪莱通过镜子观察了下那位“寄生虫”的表情,嗯看来这个系统的声音只有他能听到。   太安静了。   雪莱和那位沈渊一时之间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   “你…还在吗?”最后还是沈渊先开口,没得到火焰之后,他脸上逐渐露出一种狂喜,“难不成那疯子真…真消失啦?”   看他表情愈发喜悦,雪莱泼了一碰冷水,“你他妈才是疯子,你个小偷!窃贼!卑劣!无耻!”   听到他的回应后,“寄生虫”似乎又镇定下来了,镜子里的雪莱露出一个略嘲讽的笑:   “你现在才醒啊,昨晚上没睡?我最后再劝你一句,你要是能自己识相点,选择离开,我就不用那些法子让你离开了…”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才是卑劣无耻的小偷!】   镜子里的雪莱耸耸肩:“可是你的那两位亲人,似乎更喜欢我呢,怎么办?他们好像都认为我才是真正的雪莱呢。”   “雪莱”两个字被他用重音读了出来,语气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挑衅。   如果是上辈子的雪莱,可能就被这一话激怒得再次破防,破口大骂,胡言乱语,疯疯癫癫了,但已经死过一次的雪莱破防点没有那么低了。   【你要捡垃圾就给你好咯。】   “……”   *   客厅里,雪莱就这么置身事外,仿佛看戏一般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位“寄生虫”控制他的身体,和他的血亲亲密相处,手挽着手。   他对他们的期待早已经在上辈子死之前全部烟消云散了,所以哪怕看到这一幕,他除了心稍微刺痛一下,剩下的便只有嘲讽。   甚至开始想。自己当初真的是和雇佣的走散的吗?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抛弃的?   毕竟他的雄父甚至都并不愿意花时间来亲自孵化他们,几乎都是全部扔给孵化园用机器统一孵化…   “雪莱,真高兴你的病好了。”   说话的虫是雪莱的雌夫,他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满目慈爱的看着那个占用着雪莱壳子的“小偷”。   “你不知道你前几年生病时有多…哎,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的雪莱了。”   小偷开口了,声音虽然依旧还是许来的声线,但语气却与他平时的语气截然不同:“以前的事,我现在想来也有些模糊,我那时也太不应该了…”   “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雪莱,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那时候我们也的确有不对的地方,慌乱之中匆匆便把你给忘了,你恨我们也是应该的…”   雪莱那会子面前没有镜子,看不见自己当时的表情,但应该可以想象到脸上的笑容是什么样,一定是早上那个“寄生虫”在镜子前练习的那种。   接着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没事的,我并不怪你们…”   “寄生虫”演技太精湛,声音表情语气都无比到位,他轻微皱眉:“我知道,你们当时也一定很难过…”   这话让雪莱的两位血亲都非常感动,一时之间,他们三虫团团抱住。   雪莱恶心得都快吐了,尤其是听到那个外来者用他的声音,含糊不清的描述他的记忆…   话里话外都是他才去真的,之前只不过一直被关着,说晚上的时候,他身体里那个就会出来,无论他说什么,他们都不要相信…   “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我担心他会伤害到你们…”冒牌货说着说着,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真是…作呕!   *   是在看不下去了。   真的。   雪莱担心再看下去真的会吐。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不想通过这个视角去看向双亲对自己的少有慈爱。   这对于他来说不是幸福,   反而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上辈子的他就是再这样的一次次打击中,才导致精神崩溃的。而这也正正好好应了“寄生虫”的算盘。   现在的雪莱不想去看他们演戏,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不去听,本来昨天夜里他确实没有好好睡,非常疲惫,不知不觉真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那个“寄生虫”正操纵了他的身体和他的双亲一起进食晚饭。   以前那位总是对他各种看不上的二哥那会子居然主动给雪莱夹菜:“你最近这样可太好了,早这样该多好?以前的你真像个疯子…”   怎么一觉醒来就看到这货?真倒霉,雪莱一声不吭的继续又去睡觉了。   *   又一次醒来时,外头已经黑了。   雪莱尝试着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嗯,慢慢坐起来了,身体的控制权回来了,看来那个“寄生虫”已经睡着了?   来不及喜悦,雪莱飞速的起来登陆星网,从黑名单里把某个账号拉出来,也看到了阿瑞斯的回复。   [阿瑞斯:怎么回事?雪莱?]   [阿瑞斯:你发生了什么,前几天在直播会场的是你吗,你怎么了?]   [阿瑞斯:我正在路上。]   [阿瑞斯:位置.]   [阿瑞斯:我到了,我看到你了,那不是雪莱,你怎么了?]   看着对方发送的位置,以及发送时间,雪莱的脸扭曲了一瞬。他就知道他看到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过来,他看到了白天的雪莱!   所以他现在在哪?   *   这个问题刚冒出来,雪莱就知道了答案,因为自己的腰间骤然多了一双手,那双手臂把他牢牢的箍住。   雪莱能清晰感受到雌虫的体温,他狂烈跳动的心,他急促的呼吸,还有他沙哑的声音:“雪莱,你真的是雪莱。”   他收到消息后果然赶来的很急,估计连澡都没洗,一股浓烈的机油味:“我的时间很有限,你仔细听。”   阿瑞斯的个子很高,露出来的手臂上有着斑驳纵横的伤口,他长得很凶,任谁一看都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主。   但那会子在雪莱面前又很乖,就像一只温顺的大狗,他把下巴放在雪莱的肩膀处,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的气味。   “嗯,我一定好好听!”   *   雪莱以最简洁的口气概括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自己身体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寄生虫”占领了,自己却只有等对方睡着了才能出来透透气…   还有比这个更悲催的吗?   阿瑞斯当然也能理解雪莱,他甚至比雪莱更气愤,一点没犹豫:“那我把他杀了。”   雪莱一如好多年前那样坐在阿瑞斯的大腿上,脑袋靠在他的胸口,听到这句话,抬头翻了一个白眼:   “那我也会死。”   阿瑞斯显然并不想让雪莱死,他皱着眉:“那…那怎么办?”   他紧紧抱着雪莱:“我不想让雪莱死,但我又很讨厌白天的那个,我当时差一点就想上去动手了,但我想到了雪莱说的话,就一直等到了晚上…”   阿瑞斯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这么些年,飞影兵团要是全部都听他的指挥,早八百年就被帝国排出去的精锐部队给抓获剿灭了。   还能活到今天这么逍遥?   这么多年他们之所以能滑得像泥鳅一样,怎么抓都抓不住,当然是因为雪莱一直在给他们通风报信啊。   作为高阶雄虫,作为安塞尔家族的贵族,他的星网权限是最高的,他当然可以访问到很多普通民众访问不到的东西。   只要他愿意,他能知道太多,提前通风报信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儿。   “好了,别动不动就杀杀杀的。”雪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什么?”。阿瑞斯的眼睛登的亮了,他几乎没有一点犹豫的拍了拍胸口,“没事,你说!”   阿瑞斯是这个世界上最听雪莱话的雌虫,没有之一。   “你先安静会儿,让我好好想想…”   *   雪莱能看到那个“寄生虫”的记忆和心声,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叫沈渊,当然也知道他真正来自哪里。   因为文化和认知差异,其实雪莱对他的记忆并不完全能够看懂,就只知道他似乎来自一个奇怪的地方。   看起来非常落后,很像他以前在历史课上看到的远古时期,大部分的居民出行还只能乘坐由动物拉的车厢?   但又不太一样,他们和那些本地居民有不一样的,他们又能靠自己飞?雪莱也能飞,但他有翅膀啊,他们都没有翅膀,看着长条形的什么东西就能飞了。   很奇怪,雪莱看不懂。但他能感觉到,那个沈渊在当地的身份比较尊贵,有一些叫他“仙师”的,还有几位叫他“小师弟”的?   沈渊在自己的世界那边也就如同在这边一模一样,靠着那副“温和”“善良”“脆弱”的模样在门派备受优待。   只是似乎后来他的伪装被谁识破了,然后待遇急转直下。   再后来还有一段他看不懂了,他原来的那些所谓的同门师兄,似乎是伤害了他,拿走了他的什么内丹?   记忆中的很多对话,雪莱都听不太懂,也就算能听懂,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不知道沈渊最后通过什么方式完成了某种仪式,起初似乎想找死掉的尸首来进行“借尸还阳”?   但不知怎么出了岔子,他居然…到了雪莱这具还没死亡的身体上,还和雪莱开始争抢起来身体的控制权。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偷占了雪莱的身体,只觉得这具身体是靠自己得到的,觉得雪莱能被他占据,说明他身上本来就有死气萦绕…   “反正你早晚都是要死的,还不如把这具身体让给我,起码我还能让你的家人,哦不,你的家虫们喜欢上你。让你真的能有朋友,而不是只能可怜的幻想一些不存在的玩伴…”   这是那个“寄生虫”对雪莱说的第一句话。   *   在那个系统提出让雪莱找到他的。心理薄弱点时,雪莱想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那个沈最后死亡的时候…   当时沈渊难过的并不是那些对他很好的掌门,师叔师兄一夕之间对他失望了,而是他的伪装居然没用了?   所以雪莱觉得这里或许是一个突破口,但这些分析就没有必要说给阿瑞斯听了,雪莱只给他下达了命令。   “我给你制造机会,你趁机把他拐走,扔到荒星去!”   说到这里,雪莱不免想到了一些自己以前在荒星生活的片段。   他露出一个有些大大的笑容,“不行啊,不行啊,不能只让我吃这份苦,他既然这么想要我的身体,必须也得尝试一下才行!”   “你说是不是,阿瑞斯?”   *   荒星并不只单指某一个星球,它是一个代称,除了主星和下属附属星球,以及那些发展落后的星球外,剩下的那些环境恶劣,不适合居住,还没有被开发的星球都被称之为荒星。   在无数个荒星中有一颗最不适合居住的荒星就是雪莱当时流落的那颗,代号为——N77。   N77的白天是高温地狱,夜晚是极寒地狱,一整天时不时还有各种风沙,连下的雨都是接近于硫酸的废水。   能在这种地方生存下来的动植物可想而知又多么旺盛的生命力,植物都是有毒的带刺的,整个星球都遍布着一种极耐高温耐寒的小体型沙蚁…   虽然追根溯源,这些虫可能都还是雪莱的老祖宗。但还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是虫,但进化方向不一样,沙蚁并没有进化出思维,它们依靠本能行动。   白天太热的时候那些虫会躲起来,只有在夜晚出来觅食,当然它们的身上都是有毒的…   阿瑞斯说的没说,他的确是把雪莱当垃圾一样捡了回去。   他捡到雪莱时,都没有认出来雪莱是一只珍贵的小雄虫。毕竟那会子雪莱身上的皮肤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了,尤其是脸,被灼热的高温晒伤蜕皮,又被腐蚀,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他的腿被有毒的沙蚁咬了,或许不是咬,皮肤已经被吃了一部分了,阿瑞斯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事实上也差不多,   雪莱的确就要死了。   也因为他身上太多太多伤了,阿瑞斯才会把身上的防护外套脱下来把他周身裹得严严实实,避免他再次受到二次伤害。   当时飞影团的老团长会答应留下他,也是因为觉得他太可怜了。老团长极为精通药剂,花了很久时间才终于把雪莱身上的坑坑洼洼的伤全部治好。   身上的伤治好了,可心里的伤是治不好的。从那地方出来后,雪莱的性格怎么可能和小时候一样温和善良呢?   雪莱的性格就这样从小时候的乖乖崽变成后来的极端疯子,经常暴怒,遇到一点点小事就崩溃,大喊大叫。   他无法忍受生活中出现的一点点不顺心,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细节都会让他立刻开始犯病…   最终被医生诊断出患有很严重很严重的躁狂症,可能还伴随着焦虑症或者隐藏的精神分裂等症状。   两位双亲起初对他怀有愧疚,慢慢的开始厌烦他,反正他们也没有亲自孵化过雪莱,对他的感情也没有那么深。   所以才会对雪莱说:“你太任性了。”对他说,“没有谁可以接受这样的你。”对他说,“我真是受够你了!”   *   雪莱咬牙切齿的道:“那个窃贼还说,说我反正都要死了,还不如把身体给他……”   在科技愈发进步之后,大部分虫的寿命是很长的,几乎可以达到五百年。   在除去在蛋壳里待的日子,他们拥有最漫长的成年期,从一百岁到四百岁是属于成年,四百岁之后才是老年期。   而雪莱被判断不过活过两百岁,   不就等于是个废物嘛。   他那会子已经一百零五岁了…其实也的确如那个“寄生虫”所说,他周身萦绕着死气,的确活不了多久了。   但是…但是……   *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是活不久了,但我哪怕自己毁了我自己,也不愿意给他!!”   雪莱焦虑烦躁时就会忍不住伤害自己,当他又打算暴力扯头发,掐自己,咬自己时,一旁的阿瑞斯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把他抱住了。   “没事的,没事的!”阿瑞斯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没事的,雪莱,我在,我在呢…没事的…”   雪莱在这一声声的安抚中逐渐安静下来了,看似极为乖巧的抱住阿瑞斯,下一秒猝不及防的狠狠咬住了阿瑞斯的肩膀。   阿瑞斯对比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肩膀那里都不知道被雪莱咬过多少次了。反正他皮糙肉厚,咬咬不算什么。   他继续安抚雪莱:   “我听雪莱的,雪莱不是说可以把他赶走的嘛,不听他的不听他的…雪莱肯定不会死的…不会的不会的…”   *   雪莱的情绪很容易崩溃,他就像一个一个千疮百孔的沙漏,碰不得,一碰就会从里面哗啦哗啦的掉落出沙子。   阿瑞斯脑子不行,但安抚雪莱这一块非常有心得。他看雪莱一点点安静下来,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有些老旧的八阶魔方。   他把原本把颜色统一的魔方打乱,交给雪莱,说出了那句不知道说过多少边的话。“雪莱能复原的话,就给你奖励哦…”   奖励是一颗很廉价的软心糖。   老实说,对雪莱的家族来说,他应该不屑一顾的。但对于贫穷的星盗团来说,也是能拿出来唯一的好东西了。   雪莱接过了魔方,开始还原起来。当他全神贯注的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情绪就会稍微好一点。   *   他就这么一心两用,手上一边还原着魔方,一边和阿瑞斯嘱咐着城堡里各处的密码,通行牌都放哪里,到时候他又如何在清晨制造混乱,包括阿瑞斯绑了以后从哪里走不会被发现…   “对了,记得途中给他打一针麻醉药剂,哦不,还是打两针吧,他有点怪异,我怕他中途会醒……”   雪莱修长的手指极快的转动魔方,很快四面的颜色都被他统一了,他直接扔给阿瑞斯,张嘴吃下对方喂的糖。   因为嘴里有糖,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含糊:“等你到了地方,晚上再给我发消息。为了确保万一,发团里的暗号。”   阿瑞斯点点头。   *   雪莱对飞影团的一切了如指掌,与其说阿瑞斯是星盗团的团长,其实雪莱才更像那个背后的团长。   自从老团长肯特去世以后,团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宜都交给了阿瑞斯,但他那个脑子,让他去修修星舰还行,管理这些,他不行的。   于是只能雪莱了。   他那会儿已经重新回到了安塞尔家族,他最清楚知道哪个航线上的防守有多少,也知道哪里能抢到好东西,甚至还会在帝国的部队赶过去之前提前让他们撤离。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老团长在的时候,飞影团也就是一个不入流的星盗小团,但后来会变得那么频繁出现在各大新闻里的直接原因。   飞影团的其他成员都承认雪莱的地位。毕竟那些好东西谁不喜欢。   把那些东西往黑市一卖,大家就不用整天挨饿了,能喝上干净的饮用水,能吃上没有污染的食物。   而雪莱,他单纯就是喜欢看那些所谓贵族紧慌失措的样子。他会记下生活中每一个对他出面不逊的虫,转头就制定计划,让飞影团去打劫。   *   雪莱:“阿瑞斯。”   阿瑞斯:“嗯。”   雪莱:“我有点困了。”   阿瑞斯:“我抱着你睡吧。”   雪莱:“好。”   雪莱就想幼年时把那样缩成一团,藏进阿瑞斯的那件满是机油味的外套里:“我就睡一会儿,快天亮的时候你一定要把我叫醒…”   在阿瑞斯来之前,雪莱为了珍惜少有的自由时间,他压根舍不得睡觉。   但那会儿他想眯一下,只能眯一下,等快天亮的时候,他要去制造混乱。诺大的城堡里起个火灾什么的很正常吧?   反正他得让城堡里的其他雇佣都乱起来,这样阿瑞斯才能趁乱带着昏迷的自己出去,然后然后…   好困…   可能是当时他们俩的姿势太熟悉,不知不觉雪莱又梦见以前的事。   他刚被阿瑞斯捡回那个星盗团的垃圾窝一样的根据地时,他一直不怎么跟其他虫沟通,时常犯病。   在那个潮湿又阴暗的地下洞穴里,在数不清的夜晚,其他虫实在怕了他,也只有阿瑞斯笨拙的拿着食物哄他出来吃点。   “雪莱,雪莱…”   他一直这样叫着他的名字。包括上辈子雪莱在他怀里断气时,他也这样叫他。   “雪莱…我的雪莱…我可怜的雪莱。” 第112章 “恶毒暴戾”本土雄虫攻重生后   早晨的计划非常的顺利。   而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当然离不开雪莱从小就在这座城堡里长大的原因,没有谁比他更知道城堡里的小道有那些了。   哪怕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复了,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完全不记得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些雇佣们平日里都太懈怠了。   想来也是,细数整个星系也没有哪谁有胆子来安塞尔城堡闹事,这不完全就是上门找死吗?   他们压根就没有想到会发生事故,也没有做好准备,突发情况下,才会慌成了一团,东跑西跑的。   那个“寄生虫”也醒了,他起初也慌乱了一瞬,很快又立刻猜到是雪莱做的,他说:“你不要在白费力气了。”   后面他想说什么,雪莱就不知道了,因为阿瑞斯如鬼魅般的身影已经出现了身后,一根闪着寒芒的针管干净利落的没入了颈部。   *   雪莱早就说过,阿瑞斯的脑子虽然不太行,但是身手倒是不错,他果然很快就放倒了那个“寄生虫”!   那个抢占他身体的“寄生虫”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很惊讶的看着阿瑞斯,用唇形问为什么?   他有雪莱的记忆,知道阿瑞斯是谁,也知道阿瑞斯喜欢雪莱,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垃圾星吗?他记得在上一次见面的记忆里,他和雪莱不是决裂了吗?雪莱还对他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他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可能是条件反射,   也可能是对自己的魅力太自信?   总之那个“寄生虫”在震惊后居然开始对着阿瑞斯都想做出那副可怜的表情,想挤出眼泪想博同情,还想说自己就是雪莱来蒙混过关…   阿瑞斯当然不愿意看到他用雪莱那张脸做出这种表情,他只能别过脸不去看,沿用着雪莱对冒牌货的称呼:“你这个卑劣的小偷!可耻的寄生虫!你根本不是雪莱!别想用雪莱的脸来哄我!”   那一秒,已经失去身体控制能力的雪莱满意了,仿佛上辈子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随着脖子上的麻醉剂逐渐挥发至全身,和那个“寄生虫”共用同一具身体的雪莱也陷入了沉睡。   在眼皮最后合上之前,他看到的依旧是阿瑞斯,轻柔的把它放下来吻了吻他的脸,在他的耳边说话:   “雪莱,别担心,我会救你的。”   *   这句话应该回复的就是雪来前一天晚上给他发的两条消息吧?   他当时刚重生过来,脑子乱七八糟,如一团打结的毛线团,他自己理不清,只能想到临死前看到阿瑞斯。   ——[快来救我,阿瑞斯。]   这是他当时的第一个想法。   甚至在上辈子,他满心期待的大哥也没把他认出来的时候,他唯一的希望破碎,孤军奋战的他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看到了阿瑞斯。   他那时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救我,救救我…”   而现在,阿瑞斯把昏迷的雪莱轻柔的抱在怀里:“好,我一定会救你的。”   *   雪莱撒谎了。   他在日记里说自己一直都是单身,没有和那个雌虫交往过,实际上他有位雌虫爱侣,就是阿瑞斯。   阿瑞斯的手臂处除了有飞影团的标志外,还有雪莱的名字。   虫族有一些雄虫的确会有一些爱好,非常喜欢在自己的伴侣身上刺上自己的名字,以此来彰显所有权。   但是那个名字的确不是雪莱让他弄的,是他自己弄的,在他俩热恋的时候,他自己非要刺的。   当时雪莱还劝过阿瑞斯,说如果他真的要刺,不要用椤鸢花的花汁,要用就用另一种有点相似的蔓堇。   蔓堇同样也能上色,虽然色彩可能的确没有椤鸢那样鲜艳,也没有像椤鸢那样的会发光,但它有个显著的优点,无毒安全,可代谢。   这代表它会在一定时间内褪色,就算是后悔也没事,椤鸢一旦刺上去了,可就一辈子洗不掉了。   “你要想好。”   雪莱无比真诚的劝他。   “不,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阿瑞斯当时说的异常坚定,说雪莱是他生命中唯二重要的,还有一个是当初救下他的老团长,他们两个对他来说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   后来老团长死了,他的唯二成了唯一,他重要的便只剩下了雪莱。   飞影团那些初始团员几乎都是老团长在各个星球流浪期间一个一个捡的,他们都是一些流离失所的孤虫,无处可去,无亲无友,起码飞影团能给他们一个落脚点。   再后来阿瑞斯也模仿老团长,往团里捡了更多的孤虫,其中就有雪莱。哪怕那时候的雪莱因为疗伤,脾气非常暴躁,哪怕他那时候很丑很丑…   但阿瑞斯还是坚定的决定雪莱是他捡回来的,那么他就是他的。他是个认死理的,认为自己既然把雪莱捡回来了,那么自己就应该对他负责!   到底得是多傻的虫啊!   “阿瑞斯…”昏迷中的雪莱丧失了意识,却还是一遍遍叫着阿瑞斯的名字,声音满是惊恐,“阿瑞斯,你在哪…好黑,我看不到…”   “我在我在…”阿瑞斯一边要甩开身后的臭虫,一边还要安抚肩膀上的小雄虫,“没事啊没事的…”   就像刚把他捡回来那段时间一样,阿瑞斯小声的哼唱着一首小时候老团长哄他睡觉时唱的儿歌。   就如同以前小小的雪莱听到后会安心睡去,长大后的雪莱也真的渐渐安静了下来,手上还是紧紧把它抓住,小声念道着阿瑞斯的名字,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阿瑞斯,阿瑞斯…阿瑞斯…”   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了。   *   自主沉睡和药物沉睡还是不一样的,起码等雪莱再次有清晰意识时,他并不觉得自己睡了一觉,只觉得自己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时就已经到了这里。   他用力眨了下眼睛,抬头看向一旁的阿瑞斯:“我们现在在哪里?”   雪莱能感觉自己声音有些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绑的绳子,又看了看一旁的有些犹豫不定的阿瑞斯。   “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认识我了?在我之前他醒过来了吗?”   其实完全不需要问,单看阿瑞斯的表情,雪莱就已经却确认了心里的想法。   想必在他醒过来之前,那个“寄生虫”一定醒过,并且一定用过很多法子,假装自己就是雪莱。   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狡猾得很,他有雪莱的记忆,说不定会说一些他们之前的往事来迷惑阿瑞斯。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按阿瑞斯的性格,他在看到雪莱醒来的第一刻应该是高兴跳起来,而不是像那样防备…   但雪莱终究不是那个“寄生虫”,他不需要像他那样用什么来证明自己,他只是掀开眼皮看了一旁高大的雄虫一眼。   只是与之对上视线,阿瑞斯就立刻知道他才是真正的雪莱。   不一样的,哪怕他们用的同一副皮囊,但那里的灵魂不一样,眼神不一样,无论哪里都不一样啊!   阿瑞斯认出了是真正的雪莱醒了,他登时高兴起来,一把将他抱得紧紧的:“太好了,太好了,我还怕这次醒过来的不是你,是雪莱!是我的雪莱!!”   又是这样,快,快喘不过气了。   雪莱几乎想也没想,习惯性一口咬在雌虫的肩膀上,用这个动作来示意他太用力了。   “啊,抱歉抱歉…雪莱,我把你弄疼了吧?我吹吹,吹吹。我太高兴了,下次肯定不会了。”   这才对嘛,这就是阿瑞斯见到雪莱的正常反应。   *   “现在我们在哪?”雪莱看着为他松绑的阿瑞斯,再次问了出来。   阿瑞斯的脑子不好,注意力总是很容易偏移,每次和他说话都要说两遍以上。关于这一点,雪莱已经习惯了。   “啊,现在啊,在垃圾星呢。”   阿瑞斯挠头笑了一声,他这样傻嘿嘿的笑,那样的笑和他有点凶悍的长相,一点都不符合。   “雪莱,你之前说你晚上才会出来,但到底是晚上几点呢,我不知道。抵达垃圾星不久,那个小偷就醒了,他想装成是你,还说了些我们以前的事…”   说到这里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阿瑞斯露出来的皮肤从脸一直红到脖子,他甚至都不好意思复述。   “反正就是很可恶!还好我认出来的了,我想着等晚上等你出来,然后白天再丢到N77…”   “哦…”和雪莱想象中差不多,所以他并没有惊讶,甚至搞垮果然如此,“我知道了。”   身上没有束缚后,雪莱在阿瑞斯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大抵因为身体被绑着太久,起来时脚一软,差一点就摔倒了。   幸好被阿瑞斯在旁边:   “小心,雪莱。”   *   雪莱对周围的环境扫了一圈,这里看着还挺宽敞的,就是感觉有点潮湿,唯一光线只有奇形怪状的照明灯。   他只能通过目测,初步推断应该是一个地下洞穴:“这就是你之前跟我提到的新的根据地?”   “嗯嗯,你不知道,他们最近追得太紧了,我怕被发现,所以就挪到了这里了。”   阿瑞斯亦步亦趋的跟在雪莱身后,看着他熟练如同在自己家一般,一会儿伸手检查洞穴墙壁的防护有没有做好,一会儿抬头看头顶的高度,看出入口,最后把目光投在堆在大厅的战利品。   那些都是上一次打劫来的各种东西,里头可是有不少好东西的,现在还没来得及分呢。   本来应该他昨晚留下来大致分拣的,但昨天收到了雪莱发过来的求救信息后,阿瑞斯哪里还顾得了这些。   *   “他们呢,都出去干活儿了?”   雪莱在这个地下洞穴里走了一圈,还挺满意的,出入口都有好几个,还设有紧急逃生口,通风也做的很好…   是按照自己之前教他的布局,   不错。   “嗯,你知道的,我们一般都是晚上干活,白天休息的。”   阿瑞斯嘿嘿一笑,哪怕雪莱没问他们今天去干什么活儿,他也一五一十的和雪莱坦白:“今天是按照你昨天说的,抢的安塞尔名下的一条线路…”   “嗯。”   雪莱太了解飞影团里的成员,他只是通过每个洞口处的标记,就立刻找到了阿瑞斯的房间在哪里。   他几乎想也没想,自然的走进去,果然在里面看到一个很大的团子沙发。   记得那个沙发还是以前还是自己在的时候从垃圾场捡回来的吧?他以前很喜欢窝在里面睡觉。   没想到居然还在啊。   雪莱过去趟了一会儿,嗯,依旧和记忆中一样软和。大抵是阿瑞斯在他离开后,也还是按照他以前的要求,有经常拿去晒的关系吧?   反正雪莱闻到了暖哄哄的味道,和地下的阴冷潮湿截然不同。   *   “继续说,把我昏迷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一下。”雪莱强调,“所有细节都要告诉我。”   不远处的阿瑞斯像极了和领导汇报工作的下属一五一十都说了。   他如何从安塞尔庄园的混乱中跑出来,又如何偷渡出去,包括那个小偷什么时候醒的,他醒了以后说了什么,说话时什么表情都没放过。   雪莱边听着,边在房间里找东西。他知道阿瑞斯会把吃的藏哪里,果然没一会儿就搜出了一堆。   他仔细翻看,还有一些过期了:“这都放过期了,你怎么不吃?”   阿瑞斯:“想着万一你要来…”   雪莱:“……”   到底是以前穷怕了,挨饿挨习惯了,哪怕现在飞影团的名声已经今非昔比,但阿瑞斯似乎依旧还是保持着之前的节约作风,居然连个罐头都舍不得吃,要给他留着。   “过期了就要扔掉。”   看雪莱要把那个过期的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阿瑞斯赶紧翻出来,心疼的擦了擦:“没事,过期的我能吃,不就是过期了嘛,有毒的我都不怕…”   雪莱打开一罐日期接近的罐头,捏着勺子喝了一口糖水:“真没出息。”   *   吃完了一盒新鲜罐头后,雪莱腹中的饥饿感才终于好了些,他开始想着明天怎么办:“这样,等会天快亮了,你把我腿弄断。”   阿瑞斯:“?!!!”   雪莱暼他一眼:“怎么了?你不会觉得我心狠吧?我那个时候在N77,腿就是受了伤不方便的,而且我还那么小,他现在起码还是成年体…比我好多了!”   “雪莱,我不是那个意思…”阿瑞斯突然凑很近,几乎和他鼻尖贴着鼻尖,这是他以前惯常的动作,是一种示好,也是一种索吻,   “那你想说什么?”雪莱并不躲避,用那双翠绿色的眼睛盯着阿瑞斯,并不打算吻他,“嗯?说话。”   “雪莱,就是我就是想问一下…如果我打他的话,你会疼吗?”   说这话的阿瑞斯表情和语气都委屈极了,“我实在是有点想揍他,但我怕你也会痛,所以一路上都没有动手…”   雪莱:“……”   原来是关于这个问题啊。   雪莱也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如果我清醒的话会有一点点感觉,但如果我沉睡的话就没有一点感觉。”   阿瑞斯想了想:“那醒来之后?”   雪莱:“会。”   *   毕竟雪莱和那个“寄生虫”共用一具身体,除了精神是分开的,其余□□上的疼痛,他也是有感觉的。   这才是为什么那个“寄生虫”上辈子会对他实施精神攻击,让他精神崩溃,而从不伤害□□的原因。   而雪莱那时候呢?才不管这个。   上辈子雪莱为了给那个“寄生虫”添堵做了很多事,而这个所谓的“事”就是他会在他能够动弹的时候想尽一切办法伤害自己的身体。   哪怕他自己当时也疼,但只要能让醒来的小偷也一样感觉到疼痛,他就满意了。   *   “不行…你会很疼啊…”   阿瑞斯知道他也能感受到疼痛以后,不敢下手了,甚至提议要不要干脆把雪莱送到模拟仓去,他把模拟度调高一点,环境换成调到n77的星球。   “这样的话就只能让他感受到,而你不会疼了…好不好,雪莱?”   阿瑞斯见过雪莱以前的样子,他当然心疼雪莱要再尝试一次那样的痛苦。别说再经历那样的痛苦,他以前甚至都不敢在他面前提那些事。   现在,居然要在体会一遍?   “就用模拟仓吧,好不好,雪莱。”   雪莱坚定的摇头:“不行。”   他无比执着的让那个小偷体验一回自己当年的感受,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这个?   他自己当年是用模拟仓体验那些痛苦的吗?不是。那为什么这个窃贼可以有模拟仓?自己当时却没有…   “模拟舱永远是模拟舱,哪怕再逼真,真实度调得再高也代替不了实际的亲身体会。我尝试过的,阿瑞斯,我后来尝试过的,不一样的。”   雪莱说着说着,主动捧着雌虫的脸,一下一下吻在他的眉宇之上,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然带上了几分哭腔:   “这太不公平了,阿瑞斯,你不觉得吗?我能行,他为什么不行?”   雪莱那时候的神色已经接近癫狂,他语速越说越快,明显情绪不正常。   “阿瑞斯,你告诉我,我真实经历那一切,为什么到了他。你却给他用模拟仓,这对我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阿瑞斯:“ ……”   *   他阻止不了。   于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亲眼看着在雪莱晃了晃脑袋,感觉似乎是自己对身体的控制越来越薄弱,他毫不犹豫,干净利落的亲手折断自己的左脚腕!   “雪莱!”   就那一下,雪莱疼得额头都是细细密密汗珠,嘴唇瞬间毫无血色,他肯定很疼,疼到身体都在发颤。   就是一旁的阿瑞斯看着都疼,但他自己却笑了:“这么疼啊,太好了太好了…这个见面礼,他肯定喜欢!”   雪莱眼皮越来越困,但他还是固执的紧紧抓着阿瑞斯的手:   “阿瑞斯!快!把我送走,要送到我指定的那个位置上,等午夜十二点再来接我…”   阿瑞斯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好。”   *   雪莱却不确定自己当时到底是疼得昏过去了还是被那个“寄生虫”给挤下去了,大抵是疼昏过去了吧?   反正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他一抬头看到了时钟。   嗯…好吧,比起时间,他最先感受到的其实是周身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看了看手臂上熟悉的虫类啃咬印记,还有周深被晒到通红的皮肤…   一旁的阿瑞斯可能是哭了,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能够发出声音: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一定要这样吗?雪莱,不然白天我就用药,又或者把他绑住,晚上再给你松绑,好不好?”   雪莱那会儿才没管阿瑞斯在说什么呢,那股熟悉的疼痛让他哈哈大笑,嗓子因为太干,笑出来的声音都是哑的:“你还没跟我说呢,他白天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阿瑞斯继续开始细细讲述。   他能有什么反应呢?刚开始当然是震惊,不可置信啊。   可能也没想到雪莱居然会这么疯,也认为阿瑞斯只是吓唬他一下,所以一开始他并不害怕。   但慢慢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慌了了,知道阿瑞斯是来真的。   但他又能怎么办?因为脚受伤了,实在是跑不到哪里去,周围附近就是沙蚁的巢穴,他只能…   中午的时候,太阳最毒辣,那个冒牌货知道阿瑞斯一定看着,所以又开始故技重演的,想试图伪装自己就是雪莱,想哄骗阿瑞斯出来…   “阿瑞斯,是我,是我啊…”他企图伪装出雪莱平时里讲话的语调,“你快拉我上去,我好疼啊。”   不过阿瑞斯认得出,   并没有上钩。   就这么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伴随烈日的烤灼,他也没有力气喊了,没有力气叫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   “明天继续,我当时在那能待整整三个月,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雪莱就轻描淡写的说着,就好像一点都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一样。他甚至还坚定的告诉阿瑞斯,就算有别的法子,他也就是要用这一种。   阿瑞斯:   “雪莱,我给你找药敷一下吧。”   雪莱:   “不用,这样第二天更疼。”   一旁的雪莱头也没抬,低头细细数着自己身上的咬痕,越数脸色越差。“哎,不对,他怎么比我之前少好些咬痕呀,我不是让你把他放到沙蚁最多的地方吗?”   阿瑞斯解释因为现在不是沙蚁的繁殖季,而他那时候……刚好遇上繁殖季,单单就数量上来说…   两个季节肯定就没有可比性。   雪莱听后,明显有点不高兴了,有种凭什么他居然比自己当时少受了苦的愤怒,和不甘心。   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下来:   “现在虽不是繁殖季,但日头比那个时候晒一些吧?我记得我那时第一天还没有晒这么厉害的,不知道明天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雪莱的表情生动起来,他竟然带着期待。他无比期待第二天的到来,期待到光是想想就笑出了声。   而阿瑞斯呢?   他已经心疼到无法呼吸,尤其是看到雪莱雪白的肌肤被晒红,最严重的地方还晒蜕了皮,几乎可以看到里头的组织。   雪莱很疼吧,   他现在一定很疼吧。   阿瑞斯再度提出能不能给他上一点缓解的药,话都还没说完就被雪莱打断了。   “不行!我那个时候都没有谁给我上药!凭什么他可以享受到上药的待遇?”雪莱又开始自言自语,“哼…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第113章 “恶毒暴戾”本土雄虫攻重生后   雪莱失踪后,外头乱作一团,但他并不在乎那些,每天问过次数最多的是白天时那个冒牌货的惨状。   “恩?然后呢然后呢?”   雪莱不停的追问道。   阿瑞斯不得不继续把刚才已经说过一遍的重新再详详细细的复述一遍,尤其是要着重讲他多么多么难以忍受的表情…   每次听到这里时,在知道那个“冒牌货”的惨状后,雪莱都会格外高兴。   那双漂亮的碧绿色眼瞳微微放大,这是极度兴奋的表现。而恰恰正是这种极度愉悦又和他身体的凄惨状形成一种鲜明对比。   雪莱笑嘻嘻的,一遍遍追问着刚才阿瑞斯讲述中的细节,例如他有没有哭,他有没有大叫,咒骂过什么呢?又做了那些无用功?   阿瑞斯:“他哭了,叫得很大声,但N77没有能够救他的生命体…”   雪莱:“恩,然后呢…”   *   阿瑞斯不厌其烦的一一为他重复,同时紧紧皱着眉,一脸的担忧。   他比任何虫都要清楚,现在的雪莱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了,他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雪莱现在的状态就和他刚被捡回来那会儿一模一样。   哦,也不对,   他现在比之前还要更加疯狂!   雪莱以前就这样,只要一会儿不看他,他身上就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伤口,很多很多,遍布他的手臂和大腿,   最起初,老团长刚发现时还非常生气,以为是团里的哪个雌虫这么没底线,背地里在欺负他呢。   毕竟雪莱不仅是雄虫,还是高阶雄虫,别说对雌虫来说,他是什么样的存在了,就是亚雌,也不一定能够阻挡他的刻意勾引。   其它雌虫纷纷大呼冤枉啊,首先他们不能算正常雌虫,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残缺,其次,雪莱他那时候还没成年啊,怎么可能…   大家纷纷叫屈,说自己平时对那个小雄子讲话都生怕大声一点吓到他,又怎么可能对他做什么?   直到后来的某个机缘巧合之下,老团长亲眼目睹后,这才知道原来雪莱身上那些伤都是他自己弄的。   他喜欢自残,自伤,自虐,或者说不是喜欢,是一种过去的习惯。当巨大痛苦无法避开时,躯体为了合理化,就会把疼痛扭曲成快乐。   好像只有这样做,他才能释怀。但越是这样的行为,也表明他永远无法释怀。   *   当初为了帮雪莱戒掉这个坏毛病,老团长不知道用了很多法子,包括后来阿瑞斯也花了很久很久时间试图纠正,都并没有彻底让他改掉。   最多也只是让他从“把自己咬得遍体鳞伤”变成了“把阿瑞斯咬得遍体鳞伤”,也算是一种好的进步吧?   反正作为雌虫的阿瑞斯皮糙肉厚,被咬几口也不会怎么样,不到第二天就能立刻恢复如初,他觉得挺满意的。   总之,经过好长时间的努力,雪莱的的自毁倾向好不容易收敛一点,他自己也兴高采烈的回到了安塞尔家族后,回到了本该属于他的地方。   刚开始十几年还比较太平,雪莱时不时还会偷偷和他们联络,隔三差五总是能传来一些消息,还会一起约在主星下面的某个副属星球见面。   再后来…雪莱的精神状态比刚离开飞影团时还要糟糕,与此同时,他和他的血亲关系也越来越僵硬。   明明雪莱是那么那么渴望回到家庭,但他们之间似乎相处的并不太好,经常在公开场合发生争执。   雪莱的名声也变得越来越糟糕。   到最后雪莱干脆搬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谁给他提的建议,还是他自己的心思,每天龟缩在屋里,谁也不见。   包括阿瑞斯,他也不愿意见他,他让他不要去找他,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让他滚。   飞影团里稍微懂一点点心理的亚雌说还是让他自己待会儿吧,或许独自待着会让他更惬意一点。   阿瑞斯也是这样想的,直到…他在某个夜晚收到了雪莱的信息。   *   “他途中一共昏迷了五次,接着就是天黑了,我在他最后昏迷后将他带了回来,然后就是你醒了…”   阿瑞斯讲着讲着,余光处注意到雪莱盯上了另外一只腿,他赶紧开口打断他的注意力:   “雪莱,你现在肯定饿了吧?今天白天时菲里他们回来了,知道你晚上在,今天大家特意晚出发了一会儿…”   “雪莱,他们都很想你…”阿瑞斯语速极快,生怕自己慢一会儿,雪莱又要再对自己的另一条腿做什么,“你要不要见见他们呢?”   “菲里?!他已经可以独自出任务了吗。”雪莱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的目光终于从自己的另只腿上移开,“我记得他不是还小吗?”   阿瑞斯:“是呢,菲里比之前长高了许多,一直都很想你。”   雪莱点点头,打算去外面看一看。只是自己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过于疼痛,没有一点力气。   尤其是被他自己亲手折断的左脚腕,由于没有得到妥善的医治,这两天伤口已经恶化。   伤口比之前还要严重,原本纤细的脚踝看起来肿胀如发面馒头,青青紫紫的,稍微一接触地面就是一股钻心的疼。   可雪莱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他没有犹豫,很自然的对阿瑞斯张开双臂:“阿瑞斯,抱我出去吧,我去见见他们,都好久没看到他们了吧?他们知道我在这儿?是你告诉他们的吧。”   阿瑞斯小心翼翼抱着伤痕累累的小雄虫,生怕力道大一点就会弄伤他脆弱的皮肤,同时回答着雪莱的问题:“嗯。他们知道,之前你昏睡着,我叫他们小声点。”   “难怪,我都没听到声音。”雪莱伏在雌虫坚实而宽阔的臂膀上,“我还以为…他们早把我忘了呢。”   阿瑞斯抱着雪莱,几乎感受怀里雄虫的重量,他轻飘飘的就像一张纸,比以前瘦好多,骨头都瘦得膈出来,他们没有好好对他的宝贝…   巨大的愤怒的在胸口翻涌着,阿瑞斯眼眶酸涩,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开口时还要尽量让声音平稳一点:“没有,怎么可能呢,他们只是怕吵到你。”   *   飞影团的团员当然很安静。   虽然刚开始从阿瑞斯口中知道雪莱来了,还挺高兴的,特意把干活时间往后延了一点,想着怎么也要和雪莱打一声招呼的。   结果……这种喜悦的情绪一直到延续到晚上,他们亲眼见到阿瑞斯紧紧抿着唇抱出了这样伤痕累累的雪莱。   一时之间,   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一些资历比较老的雌虫,他们有幸见过雪莱幼年期的幼虫状态:那时候的雪莱还没到他们腰高呢。   他们也算是亲眼看着雪莱是怎么被阿瑞斯捡回来的,见着满目疮痍的皮肤是怎么一点点好起来,变得光洁如初。   从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怪物,变成漂亮精致的小粉团子,格外招虫喜欢!   而现在记忆里那个小雄虫现在长这么高了,但周身的皮肤上能看到好多小孔,那是被啃食…   飞影团的团员们只看一眼无法再看下下去,一个个的表情更是难以言喻。   年长一些的还好,会自己到一边去,年纪没那么大,情绪管理还不到位的虫直接大叫出声。   “别吵!让他好好休息下。”   阿瑞斯压着嗓子如此吩咐道。   于是在雪来沉睡的那段时间里面,外面死一般的沉寂,直到苏醒的雪莱再度被抱出来,凝固的气氛骤然松动。   “雪莱…”   “雪莱你醒了…”   *   雪莱一出来,立刻被外头十几道视线集中注视,他们或站或坐,一个个都无比担心的看着他。   “你们……”   好多年没见了,雪莱一个一个认认真真的扫过他们每一个的脸庞。有一些新面孔是后来进团的,他不认识,有一些倒是能够从面部特征中找到过往熟悉的影子。   还有几个他更加眼熟的人根本就没有凑上钱来,一直躲在一旁的阴影处,背对着雪莱。   “好久不见啊,各位。”   和曾经的旧友重逢,本该是一个轻松愉悦的氛围,雪莱也想扯出一抹笑,只可惜他一笑,身上的伤口就开始疼。   “…哎”雪莱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某个虫,“菲里?你是菲里吧?的确比之前长高了很多呢。”   被点名的菲里转过了身,眼眶通红。那是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正介于青年和成年之间的小亚雌。一头浅咖色的短发,浅茶色的眼瞳,脸上还有些许雀斑。   “雪莱,一定要这样吗?”   菲里说话时,嘴唇颤抖着,他应该也是听阿瑞斯说了他的事,“这样是伤到了那个“寄生虫”,但是…你也受伤了啊。”   *   假如说阿瑞斯是老团长捡回的,雪莱又是阿瑞斯捡的,那么菲里就是雪莱有样学样的从外面捡回来的小孤虫。   雪莱捡到菲里是在一个战火纷飞的附属星,它的血亲似乎都已经在那场动乱中战死了。   而小小的他刚刚从蛋壳里孵化出来,还什么也不知道,被天空中轰鸣而过的战斗力吓傻了,一动也不动,呆呆的缩在蛋壳里。   眼看着小虫子即将被头顶的战斗力扫射到,是不远处的雪莱通过实时直播看到了他,也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他。   那一次擅自行动后,让雪莱被拍摄到了一个模糊影像,后续引发了一些别的事故。   解决起来倒是不难,就是把当时的阿瑞斯吓坏了,抱着回来的他上上下下的检查,第一次对他发火,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的确,那是雪莱第一次往飞影团里捡虫,也是最后一次。   *   菲里的名字是雪莱取的,从小到大都对他的话自然言听计从,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质疑雪莱。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菲里茶色眼眸里满是心疼,“我们再一起想想…”   “菲里,不要对我的决定做任何异议,这是我以前给你说的,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雪莱看向那个比记忆中长高不少的半大少年:“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性格吗?”   知道,飞影团认识雪莱的团员都知道雪莱的性格有多么固执己见。   只要他认定的事,除非他自己想通,自己更改,不然旁的谁说什么都无法动摇他的意志。   菲里很清楚,但看着体无完肤的,虚弱的靠在雌虫肩膀上的雪莱,还是忍不住想阻止他:   “雪莱,你这样不会很疼吗?我看着都觉得疼……”   菲里的情绪控制不到家,说着说着,眼眶又通红了,“就没有别的法子把他分出来吗?”   毕竟是自己捡回来的虫,雪莱对菲里的耐心要多那么一点,皱起的眉头一点点松开。   “……你不该心疼,你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今天不是要巡逻,快去吧。”   飞影团是个星盗组织,成员并不算多,比较重要的日常任务,除了定期的补充资源,就是每日巡逻。   菲里已经到了可以跟着成员一起出任务的年纪,虽然目前还只是在周边巡逻,但等他一点点熟悉流程,经验更丰富了,接触危险级别更高的任务也不会手忙脚乱。   看着菲里的身影离开后,雪莱在阿瑞斯的帮助下,稍微调整了依靠的动作,顺势张嘴喝了一口阿瑞斯递到唇边的饮品润润嗓子。   刚才负责巡逻的几个虫子离开后,剩下的基本上都是些经验丰富的,绝大多数都是熟悉面孔。   “说说看,今天晚上的任务谁带队?”雪莱看向其他几个眼熟的成员,不急不慢的扔了好几个问题,“对了,还有,我之前是不是给过你们一个线路图,拿出来。”   作为安塞尔家族的内部,没有谁比雪莱更知道其中弯弯绕绕的线路,他从一个成员手中接过他们今天的地图,想在上面做了一些修改。   但他的手指上被沙蚁的锋利的锯齿状口器啃咬的痕迹,一些肉被吃了,而最严重的地方已经能够看到里头血淋淋的组织。   “你帮我写吧。”雪莱先是随手指了一个成员,想了想又改口,“算了,阿瑞斯,你来写吧。”   对其他虫讲话,雪莱可能还需要解释,但对阿瑞斯讲话就简单许多,他能很快的领悟他的意思。   “差不多就这样…前段时间航线更改了一部分,按照我的这个新修改的来,你们都好好背一下交班时间,到时候撤退就从这里……”   雪莱把每条线路上的守卫们换班的空隙也写在了上面,中间的时间很短,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这是我知道的,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现在会不会换,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你们要抓紧…”   这可是事关生命的数字,飞影团的成员们一个个听得认真,听到雪莱说还有,更是聚精会神等着他接下来的内容,但半天都没下文。   雪莱犹豫很久,还是把已经到唇边的让他们看看安塞尔家族有没有在找人的话给咽了下去。   算了吧。   “……没什么,你们去吧。”   成员们离开时也都和之前的一样,不忍直视现在雄虫的身上的各种惨状。   带队的队长是罗德尼,算是以前飞影团里对雪莱挺好的一雌虫。   他有一条纵横在面部的疤痕,横跨整个鼻梁,不知道是被谁弄的,也算是雪莱对他最重要的一个记忆点。   小时候的雪莱因为他脸上的疤痕还挺害怕这个雌虫的,后来发现他还是挺不错的。   每次出去搜集补给时,罗德尼都会特意给小雄虫找一些小孩的玩具和糖果,但又因为知道小雄虫怕他,而托别的虫给他拿。   后来雪莱离开飞影团后,罗德尼也时不时会给他的星网发送邮件询问近况。   在知道他有了一对双胞胎后,还给两个素未谋面的小虫崽准备了一些小玩具,并附言:他们一定很像你。   罗德尼更像一位长辈。   他在离开时深深的看了一眼雪莱:“雪莱,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但如果…”   雪莱:“如果什么?”   “如果你有什么用得到我们,或者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开口!好歹我们也认识相处这么久…”   见雪莱沉默,他也不再多说,把手上的绷带重新绑紧,戴好面罩,检查了下装备,最后又看了看阿瑞斯,走了。   *   洞穴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雪莱注视着他们离开的出口,突然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他询问阿瑞斯今天是几号了。   说完后,他都还没等阿瑞斯回答,便用笃定的语气再次开口:“明天,明天应该就是军队回归的日子吧?”   阿瑞斯点了点头。   “这场战争打了这么久,这么久…久到我都已经快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雪莱喃喃自语,“有好一百年了吧?”   阿瑞斯点了点头。   虫族在星际上并非全然没有天敌,尤其是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虫族内部就经常内战。   直到外敌入侵,虫族的内战也跟着被迫停止,几大家族商议暂时握手言和,放下恩怨,抱团迎敌。   这场战争持续太久太久,最后结果也算是输赢参半吧,耗费了巨大财力,就不知道,在战争结束后,这个“团结”还能维持多久。   “哎,我记得好像提前多久就开始欢迎来着?”   阿瑞斯不用说也知道雪莱想看什么,他在手腕的智脑上操作了几下,半空中出现一张光幕。   光幕上正转播着这次迎接军队的实时画面,大部队还没回来呢,就已经密密麻麻的等着呢。   几个比较有名的大家族纷纷扬起了旗帜,其中有一面旗就是安塞尔家族的旗帜。   除了帝国迎接这边有直播外,军队那边也有直播他们的航线,星舰内,不少板板正正端坐着的军雌,镜头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最后停留在其中一个雌虫身上,他面容严肃,肩膀以及胸前挂着各种勋章…   他有着和雪莱一样的璀璨的金发以及碧波般荡漾的绿眸…   那就是是雪莱的大哥,是那个小的时候还会把雪莱举起来,让他坐在他肩膀上的大哥啊。   转播画面很逼真,真实到雪来以为是自己的大哥就在自己眼前,他在看了几眼后,听着主持在一个劲的夸赞他:“算了,关了吧。”   阿瑞斯立刻关闭了广播。   雪莱:“安塞尔那边呢?这几天还是和之前一样?”   阿瑞斯:“不,这几天派出来的虫比之前要多了。”   雪莱:“哦,那你说他们会找到我吗?”   阿瑞斯:“会,但以现在的速度,可能需最快也要十五天,但如果中途发生什么别的意外就不一定了。”   是啊,毕竟雪莱当初失踪时,外界预判也是以安塞尔的能力,最多十五天就能把三殿下找回来,但…实际上呢?   雪莱的目光中带着怀念:“你觉得他能坚持过十五天吗?”   没说这个“他”是谁,但是阿瑞斯心知肚明,是那个占据他身体的冒牌货。   “哎,真希望他能坚持久一点…”   阿瑞斯没说话。毕竟那时候的雪莱也并不是在问他问题,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希望吧,要是这么快就坚持不了,那也太……无聊了。我会觉得很没意思的。”   *   事实证明,雪莱还是有些高估了,压根用不了十五天,仅仅不过第五天而已,那个“寄生虫”就已经不行了。   哪怕到了他本该困倦入睡的夜里,他也依旧睡不着。   仿佛这辈子和上辈子的角色发生了颠倒,夜晚的雪莱在掌控身体,表情镇定自若。而在身体里不停崩溃,大骂的角色又换成了上辈子气定神闲的“寄生虫”。   他崩溃了,   不停的骂雪莱就是个疯子。   “疯子…你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你自己难道不疼吗?我死了,你一样也会死!你到底在搞什么?!你说话啊?我知道你听得见!!”   而当时的雪莱在做什么呢?他张口吃下阿瑞斯喂来的食物,又对着一旁的镜子笑了笑:“说实话,看到你疼,我就不疼了哈哈哈哈,我现在高兴得很啊,我从没有这么高兴过!”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无论对方在与他说什么,咆哮也好,咒骂也罢,雪莱都一律置之不理,仿佛听不见那样。   真高兴,真高兴啊。   原来安安静静看着观看别人发疯是这种感觉啊?置身事外,看着他歇斯底里,就像看戏一样。   “阿瑞斯。”雪莱轻轻喊了一声,“我要喝水。”   阴影处的高大雌虫走到雪莱身边,手上是早已准备好了他惯爱喝的饮品,他小心翼翼的递来。   而雪莱也实在是没力气了拿了,干脆偏过头借着他的口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白天晒太久,身体已经严重脱水,皮肤似乎还能感受到沙蚁啃食留下的幻觉。   这种虫子之所以能够在那样条件恶劣的星球生存下来,靠的就是强壮的颚部和颚板,咬取,切割,磨碎食物全靠它们。连最坚硬的星舰外壁都有可能被啃食,更别说皮肉。   它们的口器还会分泌一种特殊的唾沫,这种液体里有毒素,能够阻止血液凝固,所以那会儿雪莱的手臂肩膀甚至耳垂都在渗血…   他那时该痛的,他也该像那个“冒牌货”那样大呼小叫,但他没有,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喝完饮料后,他又看了一眼比记忆中沉默不少的雌虫,他眼里一片猩红。   “啧,哭什么?我都还没哭呢……好困啊,昨天晚上那个故事讲到哪儿了?继续讲吧…” 第114章 “恶毒暴戾”本土雄虫攻重生后   哪怕飞影团所有的成员都夸赞过雪莱是整个星际里最最可爱,最最懂事的小雄虫,但他的确不算多么懂事的。   作为安塞尔的三殿下,又是高阶雄虫,雪莱理所当然享受着最好的待遇,最好的资源。   他在主星的时候劣迹斑斑,哪怕在自己在意的血亲面前都不会有任何收敛,更何况在其他虫面前,他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任性又骄纵的小雄子。   他自己从来不觉得那有什么,也没有谁告诉他这有什么问题,包括他的二哥。   在二哥还没有接触感染“寄生虫”的雄虫之前,在他还没有变得越来越不对劲、逐渐看不惯雪莱的种种行为时,他和雪莱的关系也算是比较好吧?   两个同胞的小雄虫经常一起结伴游玩,一起对家里的家佣恶作剧,在被发现后又一起手牵手逃离现场。   一口气跑出好远好好远后,两个小雄虫一起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然后相视而笑。   “看他们追着的那样,好搞笑啊!!!咱们就躲在这儿,等会儿等过来了再跳出去!”   雪莱:“好!”   他们一起搭积木,一起捏粘土,玩累了就一起抱着睡觉,哪怕睡梦中被照顾的家佣抱开时还会互相拉扯着彼此的手。   *   后来随着年纪慢慢长大,两人的精神等阶也开始逐渐显露。   大约也就是那时,等阶要稍微比雪莱低那么一点点二哥不再对雪莱说“以后二哥保护你”之类的话。   不知是他自己心里就是那么想的,还是别的什么虫告诉他的。   总之在有一次二哥和雪莱争执一个稀有宝石时,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他最讨厌雪莱了。   他说假如没有雪莱的话,他就是安塞尔家族里唯一的雄虫。   他认为雪莱拥有的一切本该都是属于他的,是雪莱抢走了他的关注、他的爱、他的资源、地位…   雪莱当时兜里还揣着从雌父那里讨来的糖果呢。   那是他最喜欢吃的,和普通的糖果不同,这种糖分更甜,且由于原产地偏远,产量低,导致很稀有。   雪莱还想着和二哥一起分呢,结果听到他说讨厌自己,抹了抹眼泪,也跟着大声喊:“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   两个关系都很好的同胞小雄虫自此开始了谁也不理谁的冷战,而也是这场冷战过后不久,便发生了雪莱丢失事件。   尚且还是个幼虫的雪莱独自在编号为N77的荒星生存两月,直到被雌虫捡到,带回了他们的星盗团。   *   从那以后,以前那个爱笑的,有着雪白肌肤的雪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暗的小怪物。   刚被捡回来的小雄虫身上坑坑洼洼的,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也不知道被养了多久,才终于把身上的伤一点点养好。   那时的雪莱性情大变,比以前在主星时的性格还要更喜怒无常,更加难以相处。   只要稍微一个不顺心就大喊大叫的砸东西,不是发出奇怪的怪叫,就是蜷缩成一团。   更多的时间里,他谁也不肯见,完全无法与之交流和沟通。   除了把他捡回来的阿瑞斯能够接近,其他虫都不行。且每次阿瑞斯回来,手臂和手上也都会多出不少新鲜的伤口。   而那些,都是雪莱弄伤的!   “那个小雄虫怎么样了?”有团里别的雌虫打量着阿瑞斯脸上有多出来的伤口,又连连摇头,“哎,也不知道他怎么活下来的,哎,你那件斗篷呢,还没拿出来呢?”   阿瑞斯摇头。   兴许是因为他当初就是用那件外套把小雄虫裹着带出来的关系,小雄虫一路上都闻着同一种气味,哪怕回到根据地后,也还是紧紧缩在斗篷里。   甚至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在阿瑞斯用各种法子把小东西哄出来以后。   小雄虫也依旧对那件破破烂烂的纯黑色斗篷情有独钟,无论做什么,去哪里,干什么,哪怕睡觉他都要抱着那件斗篷。   再不然就是阿瑞斯陪着。   *   从只肯蜷缩在阴暗角落里,不愿交流,再到慢慢试着走出去,试着和其他雌虫讲话,这个过程花了小半年。   也只有阿瑞斯有这些的耐心,耐心到在雪莱要第一次有主动出去看看的念头后,当晚就和其他雌虫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于是小雄虫第一次出来探索外面时,经过阿瑞斯的提前准备,外头一个虫影子都看不到,空空如也,任他探索。   第二次第三次…   阿瑞斯在角落里看着那个身上满是伤疤的小雄虫试探性的迈出犹犹豫豫的第一步,趴着闻闻,又仰起脖子闻闻那…   从一开始听到外头有一点点动静,就立刻跑回屋,到后来已经会分辨那些声音是什么…   等第五次第六次后,当时他们的所在地盘已经被雪莱完全摸熟,也就不害怕外面了。   *   第七次在阿瑞斯的引导下,开始对团里其他雌虫感兴趣。   虽然他感兴趣的方式并不怎么礼貌。   在看到对方手里有他感兴趣的东西,雪莱不知道怎么礼貌开口,只会学着以前的模样,颐指气使的让对方立刻给他。   “喂!站住,你手里的是什么?”他伸手,“给我,我要!”   那时团里的雌虫已经被阿瑞斯以及老团长提前嘱咐过,当然也不会和他争这个。   他把手里的刚下来的零件递给小雄虫。   假如那是一个有经验会察言观色的年长雌虫,那么应该就能看出小雄虫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有气势,也没有那么理直气壮,再认真观察一点,还会发现那双绿眼睛里满是试探。   只要他表情有一点不对,想来小雄虫应该会立刻跑掉。   很明显的细节,只可以那是一个还算年轻的雌虫,他没看懂那些。   再加上之前阿瑞斯抱着雪莱回来时,把他整个虫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也没怎么看到。   哪怕提前被阿瑞斯嘱咐过,但对他的伤也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直到那时,才算看清。   小雄虫的脸上手上的皮肤凹凸不平,满是坑坑洼洼。   伤口有深有浅,有的已经长出来新肉,还有的还没完全好。   旧伤新伤叠加在一起,还有一些将蜕未蜕的褐色肉皮半翘着,这就是阿瑞斯口中伤口已经好很多的样子?!   如果这是已经好很多的样子,那之前严重时得多恐怖啊?   光是想想,那位雌虫没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这么小小的变动,被小雄虫听到之后,立刻像一个充足气的气球,砰的炸了。   他一把扑上去,撕咬雌虫的大腿,用在雌虫看来几乎挠痒痒的力道攻击他…   半天也就弄破了一点皮,还是因为他手里拿着边缘锋利且尖锐的零件,不然那点皮都弄不下来。   *   后续当然还是阿瑞斯去哄的,哄了好久好久可算是哄好。   把雪莱哄好后,他又立刻去找了当时的年轻雌虫。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他现在脸上的伤还没好,让你们到时候看到他,脸上不要露出惊讶,或者别的表情……”   年轻雌虫还是愣愣的:“…我知道,但我没想到他伤这么严重啊。”   雄虫对雌虫有一定的吸引力,但也总会有那么几个特立独行的雌虫并不喜欢雄虫。   更何况,当时的雪莱并不漂亮,是个丑八怪,让几个本来对雄虫充满幻想、但又一辈子没见过雄虫的雌虫还有些失望。   “……搞不懂为什么要把他留着?阿瑞斯你也别摆出一副团长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   老团长那时还在,最后是他出来把吵吵嚷嚷的局面控制住,先教训了趁乱发泄不满的几个雌虫,又跟着阿瑞斯去哄生气的小雪莱。   “他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他就是想着零件太锋利了,担心您被弄伤了…”   老团长解释完看向那天那个雌虫,语气稍微加重,“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后来又过了好久好久,一个小脑袋才从里面探出来。   他在看清楚阿瑞斯的位置后,立刻冲了过来,麻利钻进衣服里,手脚并用的讲整个身子挂在阿瑞斯身上。   那时的阿瑞斯也还没完全成年,但他的反应已经极为迅速了。   他俩配合非常默契,一个往身上挂,另一个则熟练的用衣服把小东西裹住,隔着衣服轻轻抚摸他的脊背:“没事了没事了。”   然后,雪莱一口咬在了阿瑞斯的肩膀…   *   小雄虫脾气是挺差的,因为他的关系,当时团里还流失了几个本就志不在此的雌虫…   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年长雌虫,他们经历过太多坎坷,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也不觉得雪莱脾气怎么样,反而心疼他的在荒星上的经历,处处让着他,顺着他,只要在他表现出一点点安静时,便立刻夸赞他。   说来也奇怪,他们越是夸雪莱听话,越是夸他懂事。   慢慢的,原本暴躁又易怒的雪莱反而真的一点点安静下来,并表现得越来越乖巧了。   在老团长以及阿瑞斯的一再保证下,他渐渐也相信了自己不是被抛弃的,只是运气不好,一不小心走丢的。   他也开始乖乖配合养伤,并期待等伤好后回家的场景。   有时候在听到阿瑞斯连声夸他,说:“咱们家雪莱真乖啊,简直是整个星际里最最可爱,最最懂事的小雄虫了。”   小雄虫还会认真的摇头,认真的反驳:“不不不,我不是你家的,我是安塞尔家族的。等我身上的伤好了,我要回去的!”   从小听着家族的辉煌史,他自然非常自豪于自己的姓氏,连过家家时,胸口小名牌上都要写自己的全名:   雪莱·安塞尔   可惜,阿瑞斯好不容易把小雪莱身上的伤养好,舍不得吃舍不得吃,终于把他从丑陋的小怪物养成白白净净的小漂亮。   等一切都弄好了,他巴巴给安塞尔送回去后,没多久,居然又被折腾成了以前的样子…   记得刚离开飞影团的那天,雪莱像小时候那样叠在阿瑞斯身上睡觉,他不安的询问:   “听说安塞尔在我失踪以后,又多了一个小雄虫,我回去以后,他们还会爱我吗?”   “会的。”阿瑞斯亲亲他的额头,“雪莱现在这么漂亮,怎么会有虫不喜欢雪莱呢。”   样貌已经是少年模样的雪莱半信半疑的应了:“好吧。”   “睡不着吗?我给雪莱讲个故事吧,就讲你之前最喜欢听的那个怎么样吗?”   “好。”   *   一个故事,在第一次听时是新奇的,还会好奇后面发展如何,会精精有味的回顾,但第N次听时就没了当时的心境。   雪莱眯着眼睛听着那个他早就已听过数遍的睡前故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听的关系,还是因为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觉得有些情节居然和他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故事很简单,讲的是一个不幸漂亮的小王子因为邪恶巫师而变成了一只丑陋的小泥鳅,不幸流落到了恐怖黑森林里。   故事的过程是小王子一路冒险,一路认识了不少好朋友,他们越过沼泽地,穿过黑漆漆的森林,踏过河流,历经千难万险,最后终于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阿瑞斯缓缓的讲述着故事的结尾:“最后的最后,小王子解开了巫师的魔法,回到了小城堡,重新戴上了属于他的皇冠…”   故事结束了。   “然后呢。”眯着眼睛的雪莱追问。他以前每次听到这里时都会满足的睡去,这次他继续追问,“然后呢,后面还有吗?”   阿瑞斯愣住,低头看了看手里已经翻得破破烂烂的画册,这已经是最后一页了。   “没有了。”   “哦。”   雪莱还是躺着,但稍微换了一些姿势,他身上太多伤,稍微一碰到就很疼,他又不让阿瑞斯给他上药,就只能减少动作。   而他活动的整个过程里,阿瑞斯都小心翼翼的扶着雪莱,好像在扶着一张已经遍布裂纹,即将破碎的玻璃。   “慢点,慢点…”   雪莱本人反而没有阿瑞斯那样小心慎微,他就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一般。   他把脑袋搭在雌虫的肩膀上,也把脸颊上的血蹭但他肩伤,同时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小王子如果真像故事里说的那么受宠,他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被巫师带走了?   “如果他真的那么重要,怎么会丢失那么久,还没谁出来找他?而且回去后就真的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无解。   雪莱上辈子在临死之前都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以前那么喜欢他的父母在他回去以后会那样对他?   他问过那个奇怪的声音,那个声音说他不具备感情,也无法回答他如此深奥的问题。   这个问题得很久很久以后,雪莱才能从他的一个新好友那里得到一点大概的解答。   “他们对你肯定是有愧疚的,但也正因为愧疚,所以才不愿意见到你,因为一见到你就会回想起曾经犯下的错,没有谁会愿意一直被提醒,更何况你那时的脾气……”   现在的雪莱不知道,阿瑞斯也无法为他解答,他能做的也只是轻轻的哄着他。   一如小时候那样,他释放出独属于他的信息素轻轻的包裹着伤痕累累的小雄虫。   一般来说,都应该是雄虫为雌虫做精神疏导才对,但到了阿瑞斯和雪莱时,居然倒了过来。   但他们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阿瑞斯。”   “恩。”   “我还是睡不着…”   那时夜已经深了,按照正常的作息时间,他早就该休息了。   但或许是之前那种无法自己控制身体的阴影过于深厚,雪莱与其说是睡不着,倒不如说是舍不得睡去。   他尝试着自己动了动手,感觉到身体听自己使唤后,心里喜悦了几分,更加不愿睡去。   “你见过我那两个虫崽吧?”   雪莱开始没话找话。   阿瑞斯则恩了一声。   雪莱:“他俩长得像我吗?”   阿瑞斯:“有一点像。”   雪莱:“…喜欢吗?”   阿瑞斯喜欢也生不了,他虽然是雌虫,但因为早些年的一场事故损伤了身体,导致他无法生育,这是他一直无法释怀的事。   “嗯,很可爱,我看到他们了…”阿瑞斯说着又顿了顿,“他们的雌父没死之前,我也见过…”   *   众所周知,每位雄虫在成年后每月都能在雄虫保护协会凭借身份ID领取一笔不菲的补贴。   但也只有雄虫自己知道,这个补贴当然不是无偿的,领取的同时也有必须要完成的义务:   他们需要定期前往雄虫协会,为他们提供一些信息素,以及各种体,液。这个范围非常大,包括但不限于血液、汗液,唾液,尿.液,等等一切分泌液。   这些东西最后都会被制成价格高昂的抚慰剂,在有些地方也被称之为抑制剂,可以让那些陷入发热期的雌虫得到短暂的精神安抚。   雪莱作为高阶雄虫,他的补贴额度要比普通雄虫更高一些,相对应的,他定期所提供的指标也一样比他们高一些,甚至还比他们多一项义务捐献。   其中会有一些极为幸运的雌虫,能够通过雪莱每月的义务捐献,怀上虫蛋。   双胞胎的雌父就是这样的幸运虫,假如他没在现场上死掉的话,虫崽将会由他自己抚育长大。   但他死了,虫崽就面临两个去处,要么专门的机构,要么就由他们的雄父接手。   雪莱也就是这么接手的。   *   那两个崽子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再怎么也还是记得一点,至于他们的雌父,他见都没见过,突然听到阿瑞斯说起他。   “你怎么见到他的,难不成还是你认识的?”   阿瑞斯含含糊糊的应付了过去,大概就是他的确认识,算是旧识。   “哦…那还挺巧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雪莱已经困得不行了,不止是精神,还有身体伤口的双重折磨。   他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像小时候那样手脚并用的挂在阿瑞斯身上:“抱我出去吧?我想去洞口看看…”   阿瑞斯刚想说什么,雪莱接话:“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样连信息素都不会控制的我了!”   阿瑞斯答应了:“好吧。”   *   那天他们俩在洞口待了一晚上,在天色渐明时,雪莱能感觉到身体渐渐不受他控制了。   最后他死死抓着阿瑞斯的肩膀:“你不能帮他!”   他硬是看着阿瑞斯点了点,这才放心的陷入昏迷。   再度醒来,外头的天又黑了,身上的伤也比之前还要重一些,至于阿瑞斯……   雪莱当时只顾着挨个挨个数着多出来的伤,完全都没在意他的脸色如何。   “嗯,比多少多了…”说话时,嗓子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了,但他的表情却是喜悦的。   在借着阿瑞斯的手一点点喝下水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样,怎么样?今天他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   阿瑞斯沉默良久后,还是详细的告诉他昨天发生了什么。   雪莱听得格外满意,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满是雀跃:“今天比昨天要早一点诶。”   以前都是午夜十二点,但这一次他可能坚持不下去了,才十点就已经…   雪莱盯着手臂上新多出来的被原始虫撕咬过的伤口,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   曾经的雪莱坚持了三个月,那个“寄生虫”比雪莱想想得还要弱一点,第一天和第二天的时候还有功夫嘴,第三天就开始求饶,到第六天就精神崩溃了。   第十天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正常沟通了,到十五天的时候,雪莱白天偶尔也能控制身体了。   阿瑞斯刚要提出要不要先停止,就被雪莱暼了一眼,他那时候嗓子都已经哑了,说话声音微乎其微:“继续。”   又过去了几天,雪莱能够控制身体的时间越来越多。   ——居然连20天都没坚持过。   “也不过如此嘛…”   雪莱吩咐着阿瑞斯把自己抱进一个装满药浴的桶里。   这种药浴能够更快的促进皮肤生长,但同样的,它也有一个显著的副作用,伤口面积过大时会非常非常疼痛!   当时还是白天,雪莱想再刺激一下,看看那个“寄生虫”到底还在不在。   就在他身体刚刚没入药浴时,随着剧烈疼痛伴随而来的是那道脑海里的惨叫声。   那个声音翻来覆去的骂雪莱是个疯子,说他本来命就不长了,还要这样折腾,不是赶着找死吗?   “那就一起死。”   雪莱说这话时,表情和语气都很很平和,没有一丝丝起伏,就好像是在说着和他毫无关系的话。   “我无所谓了,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只是你啊,你好像很想活下去呢?”   脑海里的声音比最开始虚弱了不少,他甚至已经无法再和雪莱争夺控制身体的权利:“这就是你的目的?你做这么多就想逼我离开?”   “不不不,不是逼。现在情况变了,你爱离开就离开,不离开就不离开。我会很高兴有谁能同我一起回忆我的往昔。”   雪莱笑得眉眼弯弯,配合他漂亮的容貌,显得无辜又可爱,只是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你拥有我之前的记忆,想来也能够看到我以前的经历的那些。既然你想霸占我的身体,那么也不能只拥有我的地位和财富吧?这些经历也要一起接纳吧?不然你怎么成为我?”   “我可没有故意针对你的意思,我以前都能挺过来,你怎么就不行呢?是不是?”   “你之前不是挺能说的吗?”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我现在已经不希望你离开了,我希望你能多坚持一下,一定要再坚持下去啊,不然我多无趣啊…”   *   阿瑞斯当然听不到那个“寄生虫”对雪莱说了什么,他只能看到雪莱的表情,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雪莱的心情很好。   他那样…高兴,一会儿哈哈大笑着,一会儿紧紧抿着唇,抓着桶沿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又过了一会儿,身体的控制权短暂变成了那个寄生虫,他眼巴巴看着阿瑞斯:“疼,我疼…”   又过去几秒,表情又恢复雪莱平时的样子。他控制着整个身体连带着脸一起沉进浴桶里。   他在桶里蜷缩着,紧紧的抱着自己,这个姿势刚好能够让周身都能泡到药浴。   但在阿瑞斯看起来,雪莱那时好像是回到了蛋壳时期,看起来…好可怜啊。   他身上的细小的伤口实在是太多,刚淹没进去,桶中绿色药水瞬间变成血红色。   但沉在里面的雪莱除了身体痛到抽动外,他自己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又待了一会儿,等雪莱再次浮出水面时,他脸上的伤已经肉眼可见的愈合了不少,不过依旧还是可怖。   雪莱睁眼,笑眯眯道:   “他消失了。” 第115章 “恶毒暴戾”本土雄虫攻重生后   雪莱上辈子也想用这种法子逼迫那个“寄生虫”离开的。   不过那会儿一来他毕竟还在城堡里,想弄伤自己的范围比较有限,二来身边也没有可信任的帮手,等于是孤军奋战。   最后就算他想法子把自己弄伤了,那个东西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好像会一种很奇特的术法,不管身上有什么伤,他自己一会儿就能治好。   他还会用很平静的语气让雪莱别折腾了,都是白费力气。   但N77那边可不一样…   他就算能治好一只虫的咬痕,跟着又会有更多的上来咬他的,那点精力支撑不了多久的。   没有了那个什么神奇的“术法”支撑,他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清醒的感觉到自己的皮肉被那些沙蚁啃食,同时还要被灼烧的烈日干烤着。   烫伤,咬伤,还有耳边沙蚁穿梭于沙粒里的沙沙声,身上被虫啃咬着,这是一种精神上和□□上的双重伤害。   对这样一个过往被捧着的“小师弟”来说,的确太陌生了,但对雪莱来说,确是再熟悉不过的记忆。   那些可都是他午夜梦回时经常梦到的画面啊,他比他可熟悉太多太多了。   那段时间系统也自己去拿了一些所谓的它需要的、据说能够补充它能量的物质。   反正两方合作很顺利。   那个冷冰冰的声音还曾对雪莱提到,说它可以在夜晚也帮他屏蔽掉疼痛方面的感知?   也就是说,白天的疼痛归白天的冒牌货,夜晚的雪莱可以不用感受那些疼。   【您考虑得如何?】   因为雪莱和那个系统间的交流一贯都是在脑海里,所以从外表看起来,他只是在发呆。   他没着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把目光移到了阿瑞斯的身上,饶有趣味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时的雌虫正在给制作一种雪莱以前很喜欢吃的小吃。   将可食用腊和各种口味的甜浆果酱混合在一起,利用模具可以压成各种形状。   吃的时候,把蜡糖放进嘴里一直不停的咀嚼,等把里面的甜味吃完,没味道后再吐出来。   正确的吃法的确是这样,不过那时的雪莱一身的伤,一点咀嚼的力气都没有,连喝水都得阿瑞斯一点点喂着,糖也不例外。   阿瑞斯没有加可食用蜡,只拿出不同口味的果酱,只要雪莱的眼神瞟向哪一个,他就捏着小勺子很小心的喂到他嘴边。   雪莱张嘴尝下,味蕾的甜味也算是短暂的让他转移了对躯体疼痛的注意力。   吃完这个口味的,他微微又扬了扬下巴示意阿瑞斯再给他拿另一个口味的。   本来吃这种蜡糖是为了吃到那一点甜味,加可食用蜡也只是为了延长咀嚼时间,缩减成本而已。   “这个吗?”   “嗯。”   阿瑞斯一勺勺喂着,雪莱只需要张一张嘴就行。   身上的疼痛当然很疼,被鲨鱼啃咬了一整个,白天夜晚都还能隐隐感受到皮下的阵痛。   但是……   比起身上的疼痛,雪莱那时更加能感受到的事眼前雌虫看向他的目光里是满满的担忧。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谁用如此专注的眼神看着了,他正在被担心,正在被心疼。   “怎么样,甜吗?”   雪莱点点头,张开双臂示意阿瑞斯抱着自己,但却在心里对那个冰冷的声音说: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不用帮我屏蔽。】   *   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灵魂是一种什么的体验?   雪莱只觉得很恶心。   他的领地意识一向很强,自己的地盘被外来者强行占领不说,对方竟然还字。异想天开的想把自己赶出去?   这怎么可能,他就是把自己毁了也不会白白让给他的。   哪怕雪莱一直对于活下来并很深刻的执着,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会早死的结局。   不知过检查过多少次,得到的始终都只有同一个回答。   直到出现这次意外,他的身体被侵占了,他也同样看到了对方脑海里的记忆。   那个“外来者”会很多很多雪莱看不懂的东西,其中似乎就有能够治好他身体的办法。   都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雪莱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阿瑞斯,想把先那个外来者逼走了再说。   而这一等就是二十三天,   那个东西终于,终于没了。   在感觉没有挤压感后,雪莱甚至和那个声音做了一次确认,确认他的确不在了。   【是的。】   *   雪莱从一个血淋淋浴桶中探出脑袋,满是伤痕的手扶着桶壁的边缘,哑着着嗓子在吩咐他换下一桶。   这种药浴效果好,不仅能有效杀死那些残留在他皮下的沙蚁,也能那些产下的卵也一起消灭,更能对他们含有毒素的唾液进行消毒…   好处很明显的同时,坏处更明显,药材的刺激性极大,非常痛苦,一般都是军雌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用来消毒用的。   身为雄虫的雪莱那时已经疼得面无血色,身体不受控制的颤动,桶里的绿色的药浴被染一桶血水,表面密密麻麻的漂浮着一层层沙蚁的尸体。   还有一些无比顽强的沙蚁正顺着手臂往上爬,被雪莱轻描淡写的捏住,扔进了药浴里。   在雪莱让他再去泡一桶新的时,阿瑞斯拦住他:“雪莱,我们可以用治疗舱的!”   *   自从他开始和那个“寄生虫”做抵抗开始,雪莱每天清醒的时间就少得可怜了。   晚上清醒的那一会儿,他也很很少和阿瑞斯聊别的天,更多的是叫他一遍一遍的复述白天时发生的事。   他恨不能自己亲自看,可惜那段时间的精神实在是太疲惫了,白天的他基本上都在沉睡。   好在这场拉锯战终究还是结束了,雪莱还是赢了。   “阿瑞斯?”   “你怎么了?”   雪莱好久没有认真看过阿瑞斯了,这下认真打量,才发现他竟然变得如此…憔悴。   下巴处胡子拉碴,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看起来好像这二十天里痛的不只有雪莱,还有他。   他好像也能切身感受雪莱的疼痛一般。阿瑞斯继续和雪莱建议:“用治疗舱吧。”   *   看雪莱还是不说话,沉默着,阿瑞斯想了想又飞快的补充:“别担心,咱们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有很先进的治疗舱了,不会再让你像之前那样……”   “而且,那个小偷已经不在了,咱们就…就不泡那个了,好不好?”   阿瑞斯看起来真的很着急,生怕雪莱还要继续泡那桶效果很好但格外刺激到药浴。   他一副想要抱雪莱,但看着他满身的伤口又不知道从何下手,生怕哪个动作给他弄伤了。   总之那个表情格外…滑稽?让雪莱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你会很疼的…”阿瑞斯强调,眉头皱得紧紧的,又重复了一遍,“你会很疼的…”   其实雪莱不怎么在意这个,身体疼痛到极致,神经已经近乎麻木,疼痛反而成了一种习惯。   但……看了看雌虫几乎哀求的眼神,他最后点了点头,妥协道:“那…好吧。”   *   在被阿瑞斯抱着出去时,雪莱的余光处看到之前前一晚的战利品已经被收纳规整好了。   阿瑞斯也是熟练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了另一个后期开凿的洞穴里,里头是阿瑞斯的房间。   虽然据点是在地底下,但这处的内部比雪莱小时候住的那处要好太多了。   起码空间够大,看着并不逼仄,呆在里面也不会觉得憋闷。   松软的床,浅色的家具,墙壁四周内嵌着温暖的灯具,顶上还有漂亮的星空顶。   “这个……”   雪莱之前都没仔细瞧过顶上,那时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把那个“寄生虫”从自己身上弄走,也实在是分不出别的心思去注意其他。   而现在也就稍微一扫眼,他还在房间里看到了好几样眼熟的东西。   除了之前就已经看到的他从垃圾场里捡回来的团子沙发外,还有地上拼凑起来的火车轨道、一只缺了眼睛布偶兔子、从不同颜色轮子的小车车。   轮子都是阿瑞斯从不同的玩具小车上拆下又重新组装的,都是些捡回来的垃圾罢了。   想想真是贫瘠啊,但那时的他居然还挺快乐的…   *   “嗯,想着你以前挺喜欢的,所有搬的时候也一并拿上了。”   阿瑞斯轻描淡写的补充:“这里是一个新开发出来的临时补给点,还有更多的东西被我另外一个更大的据点里了。”   把据点分散开,东西也分开,这样对于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飞影团来说会更安全一点。   这一点都不用阿瑞斯特意解释,雪莱都知道的,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内部房间。   比他以前住的那间大了不少,大致布局倒是挺像,还比之前多了很多东西。   其中最明显,也最吸引眼球的就是一款最新版的治疗舱。   舱体的颜色是银白色的,形状有一点像是巨大的胶囊,舱门的把手处显示着解锁图标。   记得他前一天晚上都没有看到吧?想来应该就是在他昏迷期间,阿瑞斯弄来的吧?   *   雪莱之前也听说过这款,也观看过他们的模拟视频。   新版治疗舱为了更好的运作,在患者进入舱体后会自动释放一种气体让其陷入昏睡。   在确认伤患者的确睡着后,才会让富含修复因子的营养液充满舱体,侵泡患者全身,开始进行治疗。   修复的时间长短则和身上的伤情的严重程度有关,越严重的伤,也就需要更多的修复时间。   好处就是只需要睡一觉身上的各种伤都好了。   坏处是与之相匹配的营养液很贵,非常非常贵,都快比本身的治疗舱还要贵了。   是需要单独另外购买的。   并且…几乎市面上所有流通的治疗舱内部都配备自动识别身份ID功能。   这一点是为了让患者在治疗舱治疗期间也不会觉得无聊,能够连接上星网打发时间。   但对于雪莱来说,他需要考虑到更多,例如自己只要躺进去,被识别到ID,等于是在明晃晃发送位置。   他现在还不是很想回去,也不是很想暴露飞影团的位置。   *   雪莱只稍微犹豫了几秒,阿瑞斯似乎立刻看穿他的心思,告诉他不用担心,他对治疗舱进行了拆解,做了改装。   “你没发现,外观和你有什么不一样的了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雪莱开始认真打量,果然发现舱门处有几块好像不太一样。   “我稍微做了一点点修改。”阿瑞指了指舱门,“这里,我改成了可视化。”   说着,他当着雪莱的面操作了几下,原本银灰色的舱门顿时变成半透明状,隐约还能看到上面一些基础的操作键。   “除了舱门,我还拆除了内部的一部分…”   “哦?”   阿瑞斯说经过他改装后的治疗舱不会自动识别ID,更不会泄露数据。   雪莱对这块不是很懂,但大概也明白这样的好处,哦了一声便开始观摩起阿瑞斯往舱体注入营养液。   想起这东西昂贵的价格,又想起阿瑞斯一直以来抠门又吝啬的性格,他笑道:“这东西在黑市上得花不少钱吧?心疼不?”   “还好…”阿瑞斯一本正经的解释,“我还有点庆幸之前多囤了一点,不然短时间内可能都找不到这么多。大量收也很容易被注意…”   雪莱还以为这些东西是阿瑞斯在他他昏迷期间弄的,还在心里感慨这效率太快了,原来是早就有的。   雪莱:“那之前……”   阿瑞斯:“之前是因为放在隔壁房间…那时你没看到,我拿东西盖着的。”   雪莱:“哦。”   *   说话间,阿瑞斯已经将很大一桶营养修复液倒完了,开始注入第二桶。   雪莱那时被阿瑞斯放在软乎乎的团子沙发上。   他身上披着阿瑞斯的衣服,里头的伤也在不久前被阿瑞斯做了简单处理,为他涂上了药。   药效发作还算快,反正涂上没一会儿,他已经感受不到一丁点疼痛了,还能饶有兴致的看着阿瑞斯的动作。   耳边听那咕咚咕咚的声响,恍惚间好像他注入的不是修复液,而是昂贵的通用星币。   一看一旁的箱子里似乎还没好几桶呢。   这种修复液不仅昂贵,购入时还限量,雪莱之前的确听说会有一部分二道贩子会私下囤积一部分再高价卖出,从中谋利。   雪莱:“这样也好,多囤点还能卖出去,给团里当经费。”   “我囤这些不是用来倒卖的…”阿瑞斯倒好修复液,把空瓶放好,一面低头操作着面板,一面回答着雪莱的问题。   “我之前一直想着,要是当年能有这个,你也就不用受那么多罪了,想到就囤一点,想到就囤一点,然后就这么多了…”   “好了。”阿瑞斯设置好了面板,调整好了治疗模式,又检查了最后一遍。   “一共分为三个教程,第一次治疗时间可能会长一点,需要两天,第二次是一天,第三次就只需要半天就可以了…”   *   阿瑞斯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雪莱和他在一处,他总习惯把什么都替他做好。   调试好机器,阿瑞斯又小心翼翼的将脚腕受伤,无法行动的的雄虫打横抱进治疗舱。   “对了,雪莱,这一款要……”治疗不同,所以进入时是不能穿衣服的。   阿瑞斯的提醒还没说完呢,舱内的雪莱已经把身上的外套脱了递了出来。   同时半开的舱内还传来他的取笑声:“阿瑞斯,你转过来啊,不是,你转身干嘛,以前又不是没帮我洗过澡…”   以前的阿瑞斯的确给雪莱洗过澡,但那时的他只是幼龄雄虫,现在他已经是亚成年了。   雪莱语气揶揄的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把舱门改成半透明就是为了……”   “当然不是。”阿瑞斯急忙反驳,“只是这样好观察治疗进度而已…”   雪莱:“哦~这样啊~”   *   最后阿瑞斯还是听从雪莱的话转过身,手下操作着舱门关闭并启动深度治疗模式。   新版治疗舱的确比旧版更快捷,显示器上计时器还不到半分钟,舱内的雪莱就一点点闭上眼睛睡着了。   而外头的阿瑞斯缓缓吐出胸口的浊气,表情慎重又小心翼翼的低下头,轻轻吻在透明舱门上,隔空吻在雪莱的额头。   就雄虫对于雌虫的吸引力来说,一位雄虫正不着丝缕的躺在舱内的,他不该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但阿瑞斯的确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欲.念。   只是看一眼现在的雪莱,阿瑞斯便喉头梗塞,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雪莱白皙的皮肤上遍布伤口,都是那种非常小的,被啃咬留下的坑坑洼洼。   裸露在外的四肢是受伤最多的区域,不仅被沙蚁啃咬,还有被毒辣太阳灼烧的晒伤。   以及…之前被他自己亲手折断的脚腕由于没得到妥善医治,现在肿得高高的,整个脚踝部分扭曲着,几乎坏死…   雪莱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配合上身上可怖的伤痕,不说他睡着了,说是被凌虐致死的,估计都不会有谁怀疑。   *   过去二十多天里,阿瑞斯几乎没怎么合上过眼睛,雪莱睡不好,他也跟着陪着他一起。   大部分时间里,雪莱会让阿瑞斯复述白天的事,他喜欢听,尤其是听到那个冒牌货特别凄惨的样子他就会乐得笑出声。   还有剩下的时间,他就会让阿瑞斯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雪莱…”   “嗯。”   “雪莱”   “嗯。”   雪莱也会主动开口问阿瑞斯:“你现在看着我,我是谁?”   阿瑞斯则会认真的凝视他的眼眸:“雪莱,你是雪莱。”   “你更喜欢我的,对吧。”他反复的确认,“对不对?”   “对的,我只要雪莱…”阿瑞斯强调,“我只要我的雪莱…”   以上的对话几乎每天晚上都会重复不下十遍。   兴许还是之前留下的阴影太过于深刻,雪莱才会固执的想从阿瑞斯口中一次次确认自己被坚定选择的答案。   记得在中间的第六天还是第七天时,雪莱像小时候那样靠着他,半眯着眼睛:“阿瑞斯,我跟你说个秘密。”   他神神秘秘的说:“其实我不是高阶雄虫,是安塞尔家族买通了做检查鉴定的部门…”   他们那时候太需要一个高阶雄虫了,前面一个并不是那么第二个必须是,就算他不是,他也必须得是。   雪莱:“你早就知道了?”   阿瑞斯:“没有。”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阿瑞斯过于平常的反应让彼时的雪莱不是很满意,他说:“你该露出一副很诧异的样子才对…”   阿瑞斯也很配合诧异了几秒,然后又被雪莱说太假了吧。   两人一阵沉默。   约莫几个呼吸间,雪莱再度开口,他重复了一遍:“阿瑞斯,我不是高阶雄虫…”   阿瑞斯注意到他有点干躁的嘴唇,自然的拿起饮品递到他唇边喂他喝一点水:“可你就是雪莱啊。”   雪莱闻言高兴得笑了,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满是星光点点,他近乎撒娇的对阿瑞斯说:“你抱抱我。”   *   又过去几天,估摸在那个冒牌货彻底离开的前三天夜里,雪莱依旧还是没睡多久就醒了。   醒来的他突然心血来潮,他想让阿瑞斯抱着他到洞口去看一看。   阿瑞斯也跟着照做。   抱起来的时候,怀里的雄虫瘦得不行,轻飘飘如一片纸片,一点重量都没有。   雪莱望着头顶墨色的天空,呆呆得看了很久很久很久。   在阿瑞斯还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他的身体因疼痛而不自觉的颤动:“阿瑞斯…”   阿瑞斯的嗓音同样沙哑:   “嗯,我在。”   “如果,如果这个办法都没办法把他逼走的话,那……你就像上一次那样…把我杀了吧。”   上一次?   什么上一次?   什么把他杀了?   阿瑞斯当时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但雪莱没有给他重复第二次,他当时太疲惫,说着说着便闭着眼睛睡着了。   因为怕他在外头吹太久风对身体不好,阿瑞斯特意用身体出风口为他挡着。   那时的雪莱全程睡得不是很安稳,也不知梦到什么,一直在说梦话,不到半个小时又醒了。   外头的天还没亮,离天亮还有一会儿,而雪莱醒后的第一反应是先动了动手指。   在发现自己的手还能被他自己自由控制后,雪莱肉眼可见的长长松了一口气。   “还有多久天亮?”   他哑着嗓子问。   看到他这个样子,阿瑞斯的胸口莫名一阵绞痛,尖锐的疼痛蔓延到手指尖都是麻麻的。   他从没有那么一刻,后悔当时把雪莱送回去了,如果不是这样,他估计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   雪莱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想发脾气就发,现在的他变得格外…胆小。   刚躺进治疗舱时,他面露不安的询问阿瑞斯:“你会一直在旁边吗?”   阿瑞斯点头:“别担心,我会的,我会一直守在您旁边的。”   在听到他坚定的回答后,雪莱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而外头的阿瑞斯也的确像他答应好的那样,在整个治疗期间,都一直守在治疗舱旁。   中间时不时有飞影团别的成员过来和阿瑞斯汇报外头的情况。   他们手里拿着雪莱的悬赏,时不时担心的看看治疗舱里的雪莱。   “那边的据点已经在搜了,不过我们也转移得差不多了,要不暂停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阿瑞斯的半张脸在阴影里,哪怕面对的是和他朝夕与共的团员,但他依旧还是维持着保护的动作。   只要有谁有任何反常的动作,他立刻就能反应过来。 第116章 “恶毒暴戾”本土雄虫攻重生后   “雪莱…”   “雪莱…”   治疗舱外的雌虫隔着半透明的舱门用指腹一点点描摹内里雄虫的面容。   治疗舱内充斥着高浓修复液,而雪莱闭着眼睛浸泡在其中,周身斑驳的皮肤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绿色小泡泡。   有一些啃咬痕迹较为轻微的伤处肉眼可见的凝固起来,更深的伤处聚集着厚厚的小泡泡包裹着。   最明显的应该是他的头发。   原本经过二十来天折腾变得枯燥如杂草的、毫无光泽的金发浸泡不过一会儿,便重新变得柔顺起来,在营养液里漂浮着。   真美啊,像一副沉寂的画卷。   有一些话,也只有面对着睡着的雪莱,阿瑞斯才敢讲出来。   这些年他们并不是全然毫无交集,是不是还是会有联络,只不过这些联络说来说去都只是在讨论关于团里的事。   他想知道更多关于雪莱自己的事,例如他最近的心情如何,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事之类的。   但雪莱从来不会主动说这些,就算阿瑞斯稍微问两句相关话题,他也会像被踩到尾巴一样,立刻炸毛,尖声质问阿瑞斯是不是想看他笑话。   “雪莱…”   “我没有的…”   “我永远都不会嘲笑你。”   “一共三个疗程,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吧。”   “我会定期过来给你喂一点营养试剂,你更喜欢那种口味的?甜一点的怎么样?”   “你总是说我脑子很笨,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笨啦。”   “如果我不装得笨一点,你也不会一直操心着团里的事,也就不会和我联络了吧?”   “雪莱…”   高大的雌虫低头吻在半透明的舱门上,小心翼翼的。   *   而沉睡中的雪莱听不到外头阿瑞斯讲话的声音,也看不到自己伤口处的变化,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惬意和舒适,仿佛重新回到了尚且还在虫蛋里的胚胎时期。   周身舒适到连连原本疼痛难忍的伤患处也几乎感受不了,还久违的做了好多好多梦。   他梦到了他还没走丢之前在安塞尔城堡里发生的事。   他在诺大的庭院里奔跑,和自己的二哥一起,而身后是负责照顾他的两位亚雌,一声声喊着让他慢一点慢一点,小心别摔倒了。   安塞尔家族的古堡历史悠久,算得上是几大家族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群,坐落在主星的最核心地带。   内里堪称迷宫,最外边修筑着一圈高高的围墙,外部内部时刻都有巡逻的守卫。   雪莱平时喜欢在教堂待着。   他喜欢安安静静坐在跪拜长椅上,看起来是闭着眼睛有模有样的祷告,实际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祷告些什么。   高高的内顶上悬垂着精致的水晶挂灯,四面的壁上则是图片精美的墙绘,再往下是巨大的花窗玻璃,午后去的时候,能看到地上看到五彩缤纷的阳光。   他平时和亚雌们捉迷藏的时候多半都会躲到这里来,而他们很快也都会找到。   除此之外,   偶尔也去钟楼的塔顶玩。   雪莱很喜欢爬到高高的地方,每次看着底下的亚雌们一脸担心的样子,他都会笑得很开心。   “三殿下,您快下来吧。”   “太高了,您很容易摔倒的…”   *   其实底下的亚雌们完全可以飞上来,雪莱是幼虫,翅膀还没发育完全,但他们可不是,他们是成年体。   只是担心会吓到他罢了。   为了哄雪莱下来,在那时他们几乎什么都答应他,例如平时不能多吃的零食可以给他多吃一点,当天晚上可以无视门禁出去玩…   这个得看雪莱当天的心情而定,有时他会同意,有时不会。   而如果以上办法都行不通,他们就会搬出他的两位血亲来,而这…恰好就是雪莱想要的。   他的雌父有一双坚硬的鞘翅,他每次看到雪莱又上了钟楼的塔顶,都会无奈的叹气,前后飞上去把他抱下来。   “下次不许去了。”   他说。   而小小的雪莱则会把脸埋进雌父的肩膀:“知道了,知道了。”   *   在雪莱从飞影团重回安塞尔以后,他也照旧像小时候那样绕开照顾他的亚雌们,熟练的爬上钟楼的顶端。   他等着他们能够像小时候那样过来把自己抱起来,哄一哄他,他就不闹了。   实际上等了很久都没有。   那一次,雪莱不是被血亲抱下来的,是照顾他的亚雌们分工合作,一队吸引他的注意力,另一队则从悄无声息绕到背后,趁他不注意讲他带了下来。   被带下来后,雪莱追问亚雌,两位血亲到底去哪里了。   亚雌最开始还打算糊弄过去,但雪莱比小时候难糊弄多了,再他的几次追问下,还是露出了破绽。   雪莱明显注意到亚雌们的视线下意识看向最高的那座城堡,那里是家中最小的幼龄小雄虫居住的地方。   答案不言而喻。   为了保护他,连雪莱都不被允许靠近周围,说在亚成年前也不让他出来露面…   说不清那时候的雪莱是什么心情,反正从这一次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钟楼了。   他还很不理解为什么小的时候他们愿意陪他玩这样的游戏,但对于等他重新回到安塞尔后,又不愿意了呢?   仅仅只是因为那时的家族里多了一只小雄虫吗?   雪莱不理解,直到一次意外之下,他知道就自己等阶报告有假这件事,   知道他的精神等阶其实并不是高阶,是他的两位血亲为了冲面子改的。   他们在其中费了一些心思上下打点关系,只因那时一直和安塞尔对立的家族里的一位雄虫殿下被测出高阶。   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雪莱必须是,就算不是,也得是。   虽然雪莱的精神等阶报告是作假的,但他弟弟似乎是真的?   知道这个消息后,雪莱找到了两位血亲对峙。   对峙后的当天夜里,他连夜在雄协申请了一栋小别墅,并在申请通过后什么也没带,只身搬出了从小居住的城堡,开始了闭门不出的日子。   *   梦境里关于过去的画面始终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薄纱,画面显得模糊,又无比遥远。   对于过于痛苦不堪的回忆,身体处于自我保护机制会将其进行模糊处理。   所以幼年时期在N77的独自生存的那三个月的经历,雪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他能够回想起来的记忆也不是多么清晰的画面,而是充斥着浓烈恐惧和排斥的情绪。   再清晰一点的画面就是他被阿瑞斯捡到时的事情了。   他是如何被阿瑞斯发现,如何被他抱起来,如何被雌虫藏在他那身宽大的斗篷里,时过境迁以后,他也依旧清楚记得,依旧历历在目。   阿瑞斯那时乘坐着一架破破烂烂的不知道被淘汰多少年的二手飞行器,载着他晃晃悠悠的离开N77。   那辆飞行器破旧到什么程度呢,挡风玻璃都坏了一个小缺口,被阿瑞斯拿别的堵住的。   担心小雄虫被风吹到,阿瑞斯把他裹得严严实实,而透过斗篷的掀开的一小片缝隙,地面也越来越远。   他能闻到那个雌虫的气味,隔着一层布料感受到他的心跳,裸露的皮肤也感受到一点点轻微的风。   而这就是他对阿瑞斯的最初印象。   当时他一遍遍对雪莱讲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时的他已经丧失听力了。   当年他伤得可比现在严重多了。这次虽然看着有二十多天,但实际算不上。   毕竟夜里他都被阿瑞斯带了回来,没有感受那里极寒的天气,只有白天才待在N77。   且白天时掌控身体的又不是雪莱,算下来也就十天而已。   以可是实实在在的待了三个月,他只会伤得更重,最严重的地方还能看到骨头。   那时是繁殖期,沙蚁会顺着破开的皮肉钻进去产卵孵化,他的声带和耳膜严重受损,几乎听不见也发不出声音,很久很久才恢复过来。   而之所以恢复那么慢,有伤本身非常严重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太穷了。   飞影团那时只是名义上是星盗团而已,实际上经常入不敷出。   别的团要么太强了,他们压根抢不过人家,要么遇到落单的呢,又心软下不去手。   成员们十次出去,五次空手而归,有时还要经常被其他星盗团偷家,基本上只能去捡捡垃圾,维持生活。   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星盗团,在阿瑞斯出去捡到雄虫后,内部还发生了一些小矛盾。   接连失去了几个年轻雌虫的星盗团比之前还要更弱了,抢肯定是抢不过别的虫了。   也好团里剩下的年长雌虫们生活经验丰富,他们会伪造通行证,以假乱真,完全看不出,连机器都识别不出来。   有了这个证件后,只需要每天早晚带着小一点雌虫去附属星的废弃堆里捡拾一些居民们丢弃的杂物。   这里的竞争比他们生活的垃圾星要少很多很多,仔细一点的话,经常能有不错的发现。   他们几个的动手能力都不错,一些废弃的零件经过他们的二次改装好,比原版还好用呢。   最后再蒙着脸去有名的黑市进行交易,有时也会接一些散手工活儿,赚取一点食物。   他们很多年纪大了,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基本上吃不了太多食物,消耗最多的是一些年轻的雌虫,以及…雪莱。   整个飞影团最费心,消耗最多物资的就是他了。   没办法,雪莱身上的伤太重了,经常要用药,这个是一天也断不了的。   身为娇贵的雄虫,他的消化又没有雌虫好,食物都和其他雌虫分开的。   他只能吃无污染的食物,喝干净的纯净水,还要偶尔弄点零食哄他吃下,他才会心情好一点,才不会发脾气。   雪莱那时身量小,身上穿的衣物,和晚上睡觉盖的小被子几乎都是阿瑞斯手工缝的。   他有时做着手工活儿,还得把满身疤痕的、还是个小丑虫的雪莱或背着或抱着。   当时还有一些雌虫笑他,说明明自己还是个亚成年,就已经拥有多年带虫崽的丰富经验了。还调侃说,自己带大的雄主才放心是吧?   每次这时阿瑞斯就是笑,然后看着还什么都不懂的雪莱:“困了吗?我讲故事哄你睡觉?”   他们以为小雪莱还不明白什么是“雄主”,其实他还是知道一点点的。   那些小时候照顾他的亚雌们就经常和他说他以后的雌君如何如何,雪莱的理解是以后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虫。   小小的他上下打量了阿瑞斯,想着他对自己也挺好,其实当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的目光移动到阿瑞斯正在忙活的手上,一本正经开口:   “这样,只要你再给我编一个比昨天那个还要宽一点的手环,等我成年以后就……就勉为其难答应让给你当雄主吧!”   其他雌虫哈哈大笑,显然是把雪莱的话当成了玩笑。   阿瑞斯虽看着没有当真,当也还是顺手拿起新鲜的处理好的藿荆草,手指灵活编织起来。   没一会儿就好了,他递给雪莱:“喏,雪莱,你先去你房间里玩吧,等下我洗洗手过来给你擦药。”   知道擦药很疼的,雪莱不喜欢,所以阿瑞斯变戏法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金纸包装的糖果:“喏,怎么样?”   *   自从有了小雪莱,飞影团的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不再像一样一样在一个地方一待就好几年。   他们就像怀揣珍宝的穷人,生怕被发现,时不时就要搬家。   从不再同一个地方待超过半年,每次位置能多隐蔽就多隐蔽,逃生通道起码三个以上。   进出还会设置专属的暗号。   因为有了小雄虫,除了生活必用的补给外,他们多多少少都会带回来一点小玩意儿回来。   有次带了一串小彩灯,还有一次带了缺了一只腿的士兵。   他们动手能力很强,废弃的零件经过几个雌虫一番折腾下立刻变成一个新的玩具。   几个雌虫巴巴的为小雄虫的小窝里装上一条隧道,还有跑起来会发光的一排小车。   别的雌虫的窝都是能睡就行,就算乱糟糟的也没什么,但小雄虫的小窝就不一样了。   他的房间,无论是温度,还是位置,湿度,通风,内里的布置都是最好的。   当时飞影团的雌虫们茶余饭后最大的娱乐活动就常笑眯眯的看着不大点的小雄虫笨拙的模仿着他们的样子,   看着他一会儿自己叠自己的衣物,一会儿搬东西,又或者坐在玩具堆积玩小车…怎么看都看不够。   ——真可爱啊。   那时的雪莱身上的伤还没全好,新长出来的皮肤很是娇嫩,只能在洞穴里生活,但他也会尝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例如帮他们把少得可怜的补给分类,为他们整理杂物…   回来的雌虫们都会特别高兴,会高兴的夸他,在这次换来的东西里扒拉出一点小孩会喜欢的糖果给他。   得到夸赞,又得到奖励的小雪莱下次自然也会更加卖力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有几次知道他们快回来了时,小雄虫还提前来接他们:   巴巴探出半个脑袋在洞口等他们回来,兴奋的问他们这次有好东西吗?   “有,有,怎么能不记着小雪莱呢。喏,你看,是新的故事书哦,今天就给雪莱讲新故事…”   *   有了一只小雄虫后,雌虫们原本灰扑扑、沉闷、毫无盼头的生活顿时多了许多欢声笑语。   相对应的,也还是因为有了他,消耗的物资也比平时多。   有时运气好能捡到些好家伙还好,有时运气不好,一点入账也没有时,就只能先紧着雪莱的药和食物来。   有一次战争打到白热化阶段,也直接影响到了主星乃至下面的几个附属星,关卡比平时还要森严一些,他们根本进不去。   警戒状态一直维持整整一个月,假如再没有新的进账,他的药都要断了。   他们自己饿几天倒没什么,但雪莱不行啊,他每天得用药,要吃东西啊。   团里的这些事,年纪还小的雪莱通通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其他雌虫怎么经常躲着他开会啊,尤其是深夜的时候。   他碰见过一次,非常生气的觉得他们居然有事瞒着自己。   阿瑞斯上去哄着他早早去睡觉,说明天醒来就有了。   第二天阿瑞斯就不见了,   一直消失了整整八天。   等阿瑞斯再回来时,他不仅带回来了许多美味的食物,还带回来了比雪莱之前用的效果还要好的药。   他宽大的衣服里还藏着密密麻麻的通用货币,一只给雪莱带的极度仿真的蜻蜓玩具。   玩具的仿真度极高,触觉真实,一碰还会发光,光是看着就不便宜。   雪莱是高兴的,但其他雌虫的表情各异,看起来很不安,纷纷询问阿瑞斯一些雪莱听不懂的暗语。   他们好像很怕被谁追上,连带回来的东西都还没分,就开始麻溜的打包行李,撤离原来的巢穴开始寻找新的地方。   撤离时雪莱还是被阿瑞斯紧紧拢在怀里,恍惚间好像他第一次救他那样。   到那时雪莱才感觉阿瑞斯有点不对劲,他的皮肤比平时滚烫,周身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味。   他那时神志都已经不怎么清醒的,还是小声的安抚雪莱:“没事没事,我回来了,雪莱…”   而在阿瑞斯消失的几天也没睡好的雪莱在熟悉的气味中缓缓的和上了眼睛。   他始终都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阿瑞斯到底是怎么偷来的那些钱和东西。   反正从那以后,其他雌虫说阿瑞斯在外面受了很严重的伤,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再不久后,老团长也在一次外出又没再回来。   雪莱最后一次见他时,那个年迈的雌虫笑容满脸,伸手摸了摸雪莱的头,连声夸他等伤掉了,一定是个漂亮的小雄虫…   可惜他没看到雪莱完全恢复的样子。那次一共出去了十三个雌虫,说干一票大的,结果只回来了五个。   老团长和另外几个上了年纪的雌虫为了给其他的虫争取时间,自己引来了追捕的星舰,不然可能都回不来。   阿瑞斯带回来了一盒沾着血的铁皮糖盒,那是老团长出发时答应给雪莱带回来的零食。   阿瑞斯一脸平静的转述完老团长最后对他说的话,又把铁盒上的血迹擦拭得干干净净才递给雪莱。   他看起来好像一点都没受到影响。但当天晚上,睡不着的雪莱看到阿瑞斯独自守在洞口。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走过去坐下来陪着他。   阿瑞斯说他已经不适合和他们待在一起了,说等这次警戒期过了,他就把他送回主星。   “你比刚来的时候长高不少了。”阿瑞斯比了比自己腿往下,“你以前还没我腿高呢,现都到腰了…”   他絮絮叨叨的念着。   “你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你回去以后肯定比跟着咱们住在地洞里好多了。”   “住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吃丰盛美味的食物,还有漂亮的新衣服…还有还有,你的两位血亲也一定很想你。”   雪莱那时竟也在阿瑞斯的话语中期待起来,一点没觉察到阿瑞斯的表情有什么不对。   雪莱:“他们…会想我吗?”   阿瑞斯:“会的,雪莱这么乖,他们肯定非常高兴自己的宝贝失而复得…”   雪莱到这就记不太清了,因为他已经睡着了,但梦境里画面却依旧还在继续。   雪莱以第三视角看到在自己熟睡后,那只雌虫紧紧抱着他,说真舍不得他。   他把他从一个辨不清模样的、满身虫洞的、失去听力和声带的、几乎毁容的小怪物一点点精心照顾,好不容易养得能看清模样了。   哪怕这样,他依旧不敢亲吻他,只敢吻在他的手背上。   “雪莱…”   *   在那一场接一场的久违回忆里,雪莱还回忆起了和“冒牌货”拉锯的那二十来天。   阿瑞斯好几次趁他睡着后,动作小心轻柔的为他涂药,估计还以为雪莱不知道呢。   其实雪莱都是知道的。   不仅知道阿瑞斯曾经为自己抹药,还清楚记得他抹药时轻微颤抖的手。   明明在星舰上远程操作射击,都从来不会手抖,那会儿确抖得不样子。   他以为雪莱睡着了,一遍遍小声道歉,说对不起,说早知道当时就自私一点,把他留下了。   但没有早知道,   也没有如果。   *   梦境的尽头是一片迷雾,雪莱站在雾气里头,看不清脚下是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慢慢的,他只能够蹲下来抱着自己,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能够听到一点外面的声音。   他听到阿瑞斯好像在对谁讲话,声音和平时与他讲话时的语调截然不同,要更加冷冽些。   他们好像在商量着什么秘密行动?和这一次的军队回归有关,他听到了他们这次的游行进度…   这次战争结束,本来直接回来用不了那么多时间。   但也不知道议会里那几个雌虫的脑子是怎么想的,为了威慑也好,为了显摆也罢,反正他们临时决定,让军队在几个星球游行一圈再回去…   “这样正好给我们下手的时机,等他们游行到这里时,直线距离差不多是最近的,然后……”   *   说着说着,雪莱感觉阿瑞斯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似乎发现了雪莱快醒了。   雪莱闭着眼,但莫名能够感受到那阵熟悉的眼神,他笃定肯定是也开始到了治疗舱。   “滴…”   是操作治疗舱控制面板的声音,阿瑞斯应该在查看起他当前数据吧?   “雪莱?”阿瑞斯轻轻开口叫他,“检测到你刚才的心率和大脑活动比之前快了一些,你现在应该处于浅度睡眠,能够听到一点外面的声音,但动不了,对吧?”   “没事的,没事的,别害怕…还有一会儿就好了。”   阿瑞斯就像哄幼龄期的小虫崽那样,声音柔和的哄着雪莱:“别担心,我一直都在…”   后来剩下的时间里,雪莱都听着阿瑞斯给他讲着那个他闭着眼睛都能够背的下来的故事。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也稍微能够活动自己的手脚。   再感觉周身温暖的修复液缓缓褪去后,雪莱睁开了眼。   直直对上另外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是阿瑞斯。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雪莱望着头顶和自己躺进去时一样亮着的壁灯,感觉好像只是过去了几秒钟,但看阿瑞斯身上换过衣服就知道肯定不是。   “现在……什么时候了?”   “两天过去了。”   *   新款的治疗舱果然比前几代升级了,治疗的效果也比早古的药浴好太多了。   第一阶段的治疗时间最长,但效果也是最明显的,   身上那些坑坑洼洼的伤口,其中浅一点的已经完全好了看不出丝毫痕迹,非常深的地方也已经结痂。   就像阿瑞斯之前说的那样,只要完成两个疗程,应该就能恢复恢复,一点印都看不到。   他当时应该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雪莱心里并没有很喜悦,他甚至有一点说不出的失落。   *   在雪莱还在检查身上伤口时,阿瑞斯拿起提前准备好了干净的毛巾,轻轻擦他身上一些残余的修复液。   擦到手臂时,他还自觉的抬起手臂,两位配合得极为熟练。   等擦好,阿瑞斯又拿出另外一条干净的毛毯像裹肉卷一般把他裹了起来。   “雪莱,你脚还疼吗?”阿瑞斯的目光直直的盯在他已经消肿的脚腕,“虽然已经消肿了,但里面还不知道,你试试看?”   其实醒来那会儿,雪莱就已经暗自用过力了。   折断的左脚腕在经过治疗舱的修复后已经好了很多,不怎么疼了,是能下地走路的。   但雪莱垂下眼眸::“好像…还是有点疼…”   阿瑞斯当然不会怀疑他,继续抱着他开始往外移动:“雪莱,你饿了吗?”   雪莱:“有一点。”   *   虫族百年前可能还是全民营养液的时代,毕竟这东西能快速补充所需营养,增加饱腹感的同时还便于携带,易于储存。   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后来随着战争逐渐稳定下来,除了底层和中层依旧还在食用更新换代的不同口味营养液为主外,一些上层贵族已经开始追求珍贵而稀少的自然资源,开始享受经过烹饪后的热气腾腾的美食,并以此为荣。   雪莱就吃不来营养液,阿瑞斯不得不学着做饭给他吃。   以前条件不好,团里的雌虫为了能在黑市里弄到一点食材,不知道要费多少劲。   现在倒不用了。   自从有了雪莱这么个和他们里应外合的雄虫的参与后,数量和规模以及实力都今非昔比了。   弄点食材还是很简单的。   阿瑞斯的手艺也比记忆中还要好一些了,烤肉厚薄始终,火候也控制得刚刚好。   雪莱拿刀叉叉起一块煎得刚刚好的肉片放进嘴里咀嚼着,声音含含糊糊的:   “对了,嗯,你们之前在聊什么啊?我听到了一点,团里要行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阿瑞斯太清楚雪莱的表情了,从他的语气中就能立马知道他现在心情如何:   “啊,正要和你说呢…”   *   听着阿瑞斯的讲述,雪莱原本纂着的手也一点点放松的半张开。   嗯,的确。   这事他的确知道一点。   他一直都有指挥飞影团去抢劫自己家名下的航线。现在就有这么一队肥羊从家门口路过,上去干一票很正常嘛。   阿瑞斯补充说他自己知道很危险,所以这次他们不会单独行动,会和其他一样对军队战利品虎视眈眈的星盗团们一起。   “一起也是个法子,但是…”雪莱吞咽下口中的食物,接过阿瑞斯递过来的加热好的酸甜果的饮品,抿了一口:“咱们之前不是和他们有过节嘛…”   之前飞影团和那几个星盗团之间有过不小的矛盾啊。   因为各自之前的地盘啊,因为利益啊,总是吵吵闹闹的,合作估计不会那么顺利,要么就……   *   阿瑞斯和雪莱对视一眼,他们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了各自的想法:“合作只是一个幌子,就是想让他们把局势搅乱…”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他们的确没有成心合作,但我同样也没有成心合作…”   阿瑞斯低头耐心继续给雪莱剥着坚果,每剥出一颗,就立刻献宝一般的递给雪莱。   这东西的产地偏远,产量稀少,价格也贵得很。   阿瑞斯自己肯定舍不得吃的,平时都是攒起来,想着雪莱什么时候来了给他留着。   雪莱张嘴吃下阿瑞斯围过来的坚果,清甜的味道在味蕾间迸发,他心情也更愉悦了:“看来你没有我想的那么笨嘛。”   阿瑞斯手上給他剝堅果的的动作没停:“什么?”   “就是……”雪莱略感慨了重新打量了一下阿瑞斯,“我之前一直觉得你是不是脑子不太行,怎么一点点小事都要来烦我…”   都是一些很小很小的事,阿瑞斯都要不厌其烦的在星网上给雪莱发消息,问他这个怎么办,那个怎么办。   那只是因为想找个机会和他接触嘛,想多听听他的声音而已。阿瑞斯也不辩解,笑着恭维他:“是啊,要不是有雪莱,飞影团早就散了…”   雪莱很喜欢听阿瑞斯这么说,听后笑笑,心情好了很多。   *   雪萊之前就和阿瑞斯讨论过关于身上那位冒牌货的事儿,那会不知不觉间又聊到了。   要知道除了他身上的这个外来者外,主星还有好几个呢。   雪莱记得很清楚,第一个感染“病毒”的是一个叫赫伯特的雄虫,具体等阶多少忘了,似乎不算特别低。   就在某一个平常的一天,过去过去资质平庸的他在一觉醒来后判若两人,突然会写歌了不说,还会在短时间内写出一个又一个风格迥异的作品。   后来又过来十来年,陆陆续续又出现了相同的现象。   他们虽然都是外族的,但彼此性格完全不一样,有很聪明的,也有愚蠢至极的。   对于这种变化,帝国当然不可能全然不知,刚出现时,雄协还做过一次全面排查,后面突然就没弄了。   转头还在只有雄虫才能登陆的雄虫之家论坛里安慰他们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一定能解决。   “当时说那么好听,不就是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嘛?”雪莱嗤笑出声。   *   自从这个“未知病毒”出现后,雪莱一直都很感兴趣,一直都有在打听相关的消息。   哪怕他那时已经和两位血亲闹掰了,但安塞尔家族的名头是真的特别好用,他也因此知道了很多内部消息。   例如帝国似乎还从某个脑子蠢钝的“寄生虫”口中套出了他那边世界的大概情况。   在他的口中,那似乎是一个自然资源丰富,地大物博,且科技发展远低于他们的星球。   这不是妥妥的送上门的资源吗?当时的议会的成员本就在为资源不够分配而头疼,不会放过这么大一块馅饼的。   侵占,掠夺,榨干价值,这已经算虫族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反应了。   议会的雌虫推测这些“寄生虫”可能是从另一个尚未被发现的星系通过某个漏洞偷渡过来的?   他们最初的计划套出详细具体的坐标,再试一下能不能通过现有的最高级别的星际飞船载着他们进行“行星跳跃”。   *   这个计划很美好,别说帝国的君主和协会,就连雪莱刚知道时都还有那么一瞬间心动。   他们所在的星系在数万年前也曾经也是资源丰富的地方,只是后来随着时代高速发展,高速资源也被快速消耗。   自然资源的再生速度赶不上消耗,这么多年来,各种资源之间就争夺一直以來就沒停下來过。   如果能有这么一个地方…   雪莱当时看到论坛里一些知道内情的虫们在私密论坛里热烈讨论起来。   他们甚至都已经讨论好了到时候该如何分配领地了,可现实是第一步就卡住了。   聪明点的一个字套不出来,而笨一点的…压根不知道他们所在星球在在哪个星系,又在什么坐标,顶多只知道一个名字。   也不是没想过用法子,但按照雄虫保护法,雄协的雌虫们无法对每一位雄虫进行任何精神以及□□上的虐待。   后来好像又经过了几次试探和接触,直到他们发现那些占据了雄虫身体的外来者似乎比本来的本土的雄虫更加听话,更加好控制。   之前有不少雄虫无论给多少星币,都压根不愿意去军雌驻扎地进行精神抚慰的任务。   但他们好像接受得挺愉快的,不仅如此,他们也很乐于接受雄协的安排,且脾气还比被宠坏了的本土雄虫好多了…   不知不觉间,雄协们对于这种变化开始听之任之,他们要在星网上出风头就出,还能消耗一下雌虫们过剩的精力,多好。   只要不触及到底线问题,其他都不管,偶尔适当加以引导,再传输一些利于虫族的知识。   他们反而会成为很好的帮手。   众所周知,战争结束后,往往并不会立刻迎来和平,初期会有一个混乱的时期。   从大局出发,他们需要雄虫来吸引、牵制那些雌虫们,消耗掉过于旺盛的精力,这样雌虫不会闹事,不会找麻烦了。   如此,起初对“病毒”理论,就这样一点点被扭转为一场雄虫的“精神类疾病。”   *   这也就是为什以雪莱会自己想办法,哪怕夜间是自由的,也沒想过像雄协求助的原因。   他和其他雄虫的情况不同,他们似乎完完全全就被占领了,自己好歹还能出来喘口气。   想到这里,雪莱长长叹了口气,接过阿瑞斯递过来的白帕擦了擦唇:“你呢,你觉得其他雌虫会知道这些吗?”   阿瑞斯摇摇头。   这种只流传于贵族雄虫间的“病毒”没有大肆通报,也没有为大众熟知,知道的虫并不多。   “我之前和你说过吧?”   雪莱托着腮帮子,“我说他能看到我的记忆,同时我也能看到他的记忆。”   阿瑞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嗯,我记得,记忆怎么了?”   “他们那个世界和我们这里完全不一样,好像有一个办法,说不定能够让身体稍微好点,我就能进行远距离航行了…”   雪莱自己说时是随意的,只是阿瑞斯听到后,明显表情都明显愣住了:“真,真的吗?”   雪莱:“真的。”   他之前一直都没什么目标,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觉得自己这么难受,也像给别的虫添堵。   但在看完那个“外来者”的记忆后,他突然有了另一种想法…不执着于让旁的虫难受,他想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第117章 “恶毒暴戾”本土雄虫攻重生后   雪莱可不是一开始就体弱的,是在经历了那三个月后,他的各方面体质才下降不少的。   其中最显著的一项后遗症就是他的精神状态再也不能支撑他进行远距离跳跃航行了。   像他之前在那本日记里写的那样去不同的星系玩,见识宇宙的浩瀚,同不同的种族一起交流,都不过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这算是他的一个遗憾。   *   对雪莱一贯非常了解的阿瑞斯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所以他一直有在想办法。   只可惜雄虫的体质实在太娇贵了,药性弱的药起不来什么效果,而能够起效果的药性对他来说又太强了,他受不住。   阿瑞斯以前为这个事儿不知道操碎了多少心,自己把老团长留下来的那点医术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了。   他竟然异想天开的觉得现有的都不行,还试图从以前的法子里找能够治好他病的办法?   当然是没找到。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雪莱经常犯病,而每次犯病时,他的情绪都很极端,经常和雌虫闹。   描述得更加准确一点,应该是雪莱单方面的和阿瑞斯发生争执。   在他已经回了主星后,在他们每一次如地下情侣般会面的私密会谈中。   雪莱一会儿用力撕咬他,踹他,踢他,歇斯底里的骂他,活像个性格恶劣的小恶魔。   但少有的安静时刻,雪莱又会紧紧抱着他,傍着他,蜷缩在他怀里睡觉,又像个善良纯洁的小天使。   *   雪莱的血亲还说他性格越来越糟糕了,实际上他在他们面前已经足够收敛了。   他们是没见过他在阿瑞斯面前的样子,那才叫糟糕。   糟糕到那个霸占他身体的外来者都无法理解。   他觉得雪莱以前那么对他发脾气,几乎称得上羞辱了,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向着雪莱?   他也是打心底里觉得只要自己对阿瑞斯展露一点温柔,就能轻而易举的让雌虫倒向他。   就像是对付雪莱的血亲那样,在权衡利弊之下,他们不就是选择的更加听话懂事的他吗?   但阿瑞斯和他们不一样。   只有他会在雪莱伤害自己时,露出一副哀伤心疼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哄着他。   他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雪莱心知肚明。   也因为知道他会对自己无条件包容,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阿瑞斯都一定不会生气,更知道他会坚定站在自己这边,所以才敢在他面前任性啊。   *   阿瑞斯以前还答应过雪莱,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当时的阿瑞斯用笃定的语气道:“我会陪着你的,雪莱。”   而现在,他知道有办法了,知道雪莱能够活下去了,他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居然兴奋到哑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真,真的吗?”   阿瑞斯兴奋得就好像是他自己终于找到救命的法子一样,好像他自己能够活下去一样。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掩不住的喜悦:“雪莱…雪莱!”   反而是雪莱这个当事虫,一点都不激动,表现得非常淡定,甚至还白了阿瑞斯一眼:   “喂,抱太紧了,再紧点,都不用等几年,估计马上就……”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阿瑞斯立刻放开了雪莱。   “雪莱,你说说看,要怎么做,过着需要我帮什么忙吗?要是早知道那家伙还会这种法子,我肯定……算了算了…”   阿瑞斯说着说止住了声。   就算知道,他能做什么?像教训底下那帮雌虫一样教训他?还是用别的法子逼迫他说出来?   飞影团从最初的十来个到现在几百号人,阿瑞斯也在雪莱看不到的地方也在飞速成长的,他有的是法子让虫痛苦百倍,保管什么都能问出来。   但问题是他下得去手吗?   对着那张雪莱的脸庞,对着雪莱的身体,并且还知道雪莱醒来以后也会感受到疼痛,他肯定做不了的。   阿瑞斯没说出后面的话,但雪莱从他的表情就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他笑话他不过尔尔嘛。   阿瑞斯不反驳。   雪莱继续问,看起来只是随意的提问,余光处却一直观察着雌虫的反应。   “阿瑞斯,你知道我能活下去,对你来说,那么就开心,就那么重要吗?”   雌虫似乎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当然!”   雪莱笑了,脸庞和耳尖微微泛红,他像个被顺了毛的小动物,半点没有之前犯病时发疯的样子了。   “哦,那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先活着吧。”   *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嗯…先等等先等等…”   眼前的雌虫有一头短短的寸头,一双浅灰色的眼眸,他正聚精会神的拿着本子记录着雪莱说的每一个字。   毕竟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他理解起来还是有点难的,他把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拿给雪莱看:“雪莱,是这几个字吗?”   雪莱看了一眼:“嗯,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应该…差不多吧?”   本着严谨的态度,阿瑞斯继续询问所需物的大概形状是什么样的,颜色是什么色的,生长的环境又有什么特点。   他根据雪莱的讲述,开始自顾自的开始在本子上绘画,还真像模像样的画出了几样。   “嗯,有点像了吗?”   阿瑞斯问。   雪莱毕竟不是他们那个世界的原住民,哪怕记得对方的记忆,也不一定能够完全理解。   例如他们那儿叫的什么洗髓,什么炼丹之类的东西,他的理解就是要挨个挨个找到这些东西,像烹饪食物一样把它们烧制在一起。   但很明显好像并不是。   俩虫就这么对着草纸研究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清晰过程。   “要不,我到时候去黑市试着收一收?”阿瑞斯提出一个办法,很快他又自己否认了,“可我怎么分辨真假呢?”   雪莱:“也是啊…”   *   阿瑞斯倒也没气馁,他很耐心,哪怕没有记忆,只是根雪莱模糊的描述,也还是一遍遍不厌其烦的修改画着。   直到不知道修改多少次后,他画的几味植物也越来越接近和雪莱记忆中一样的。   只是等他再度拿给雪莱看时,发现他呆愣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喊他好几声才回神。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   雪莱一脸恍然大悟,拿起桌上的笔刷刷刷写下几个坐标地点:“应该在这里,不过这些都挺远的。不过在找这些前,咱还得修个小屋。”   雪莱估计也觉得自己刚才还犹犹豫豫不怎么确定的样子,这时候又如此笃定,的确有些不搭,他特意补充道:“啊,这些都是我刚才突然想到的嘛……”   阿瑞斯未必看不出他有意隐瞒了自己一部分,但这都不是关键了。   他没追问,只低头看了看雪莱记下来的几个位置,并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大概距离。   有最近的,近到本星球就有的,有最远的远到跨越星系了,零零散散的,要跑七八个地方,还挺…分散的。   阿瑞斯记性不错,扫一遍就能完全记下了。他收好纸张,仔细叠好:“好了,雪莱,接下来交给我吧。”   刚说完,雪莱又笑了。   “我就知道…”雪莱语气微妙,“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说这句话,和我猜的一字不差。”   他模仿着刚才阿瑞斯的口吻,把他刚才说过的那句话又绘声绘色的重复了一遍。   “什么都交给你,交给你,你总想把什么都包揽下,我什么事都没有,会很无聊的…你该不会想着让我后面就不要管这个事了,后面全部都是你来吧?”   阿瑞斯:“可是…”   雪莱:“太远的我去不了,那近一点的几个总可以吧?”   阿瑞斯迟疑几秒后答应了,但提出他们必须在一块儿。   雪莱:“那当然。”   *   那应该算是作弊吧?   比起自己一遍遍辛苦试错,一遍遍卖力寻找,直接省去那些步骤,抄正确答案更省时省力。   虽然还有另一种更省力的办法,例如直接让系统给他一颗成品什么,但雪莱最后还是没有这样做。   他还是选择自己弄。   【这样才有趣嘛。】   雪莱之前也特意询问过那个奇怪的声音,问之前占据在他身体里的灵魂是真的走了吗?得到的回答是,他的确不在了。   【你所在的世界有一处裂缝,所以才会时不时掉进来一些世界之外的灵魂。】   【除了无意识掉进来的,还有一些是自发的想要借尸还魂,然后被吸引裂缝吸引而来的。】   【他在他的本世界里本就受了伤,后来又…】毫无感情的机械音长久的停顿,【总之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寻找新的宿体了。】   以上就是那个声音的当时解释,雪莱从中知道了挺多。   他以前不了解为什么会有“被附身”这种现象,还真担心是病毒一样的存在。   他不敢去接触那些和平时不一样的雄虫,就怕被传染,结果…哎。   现在这么一说,   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   *   第一次治疗结束的当天傍晚,雪莱主动走出待了小半个月的阴暗洞穴。   那时他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站在风里,摇摇欲坠得随时就会随风而去。   外面的垃圾星依旧和他想象中一样,这么多年了,看起来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因为污染的关系,垃圾星的天空并没有主星那样湛蓝,甚至云朵也不是洁白的,是灰扑扑的,看起来像落了好多年的灰。   在霞光的笼罩下,天空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灰蒙蒙的脏橘色。   可能是这一起次选址还不错,空气中的气味倒没有记忆中的那样刺鼻,也没有霉味了。   “这么多年了,这个星球还是这样啊,感觉一点都没变。”   雪莱望着身后急匆匆跟过来的阿瑞斯,夸了他一句:“阿瑞斯,这次选的位置还不错嘛。”   阿瑞斯顺着洞口放下来的提议几步爬上洞口,出来后,他先是为他披上了一层外套,又在地上铺上一层毛毡布,示意雪莱可以坐在上面。   “用不用我再给你弄点饮料?最近天气转凉了,喝点热的吧?可可果味的怎么样?”   阿瑞斯看起来是在询问雪莱的意见,实际上每一个点都刚好是他本就想要的。   雪莱自然也不会反驳,他笑眯眯道:“好啊好啊。”   *   洞穴的位置在一处有着生长着浓密野草的山坡上。   当雪莱站在山顶往下看,压根不会想到底下一大片几乎全部都是挖通的洞穴。   为了更有隐蔽性,洞穴内部四通八达,四面都有起码五个以上的出口,并保证其中有两个是假的陷阱。   假的陷阱进出口会把对内部不了解的入侵者一路引到装置着数枚设计精密的引爆屋的地方,趁其不备时突然爆炸。   而安全的出口外头,同样也危险重重,放着许多用来掩盖的物品。   雪莱就在其中后面的一处,随便一扫就能看到许多。   洞口被一块块茂密的仿真草块遮住,还撒了许多用来散味的隔离粉末。   周围还有不少看起来是蒲英草的、实际上不过只连接着洞内的拟态摄像头等等。   把洞口海上,他们坐在洞口之上,完全看不出底下有一道暗门。   根据阿瑞斯介绍每个洞口都有,更远的地方也有,只要有谁靠近,哪怕只是路过,他们都能很快知道。   “哦,原来每月出去换能源板子是换这些的啊。”雪莱拿着一株看起来像是黄色花瓣的拟态摄像翻来覆去的查看。   “这谁做的啊,太逼真了。”   “我看看啊。”   阿瑞斯接过仔细在根茎的位置找了找,“哦,看到这个标志没,是我教菲里做的。”   菲里啊…   之前那段时间,雪莱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很少关注别的,他好像就之前见过一次?   后面几次见面,也都是在深夜,并且雪莱伤得很重,几乎只能靠着阿瑞斯,就算是和菲里讲话,说不了几句也就没力气了。   再后面…   好像就没怎么见过了。   “哎,我怎么感觉就上次见过菲里之后,后面就没怎么见过他了?他去哪了。”   “我让他去另一个据点了,反正他在这儿也帮不到什么忙。”阿瑞斯顿了顿,“他现在也能做很多事了。”   雪莱:“哦…的确啊,记得他长很高了,我上次见到他就差点没认出来。嗯……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没这么高。”   阿瑞斯:“他是亚雌嘛。”   雪莱未必对这个由自己捡回,但照顾了没几天又丢给阿瑞斯照顾的小亚雌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他只是随便找点话题。   聊着聊着,都不知道聊到哪儿了。聊以前的事,聊安塞尔最近的动态,也聊星网上的事儿。   聊着聊着,两虫一阵沉默。   恰好一阵微风吹过山坡,吹乱抚雪莱金发,也卷起一层层绿浪,空气里充斥着青草香。   *   “阿瑞斯…”   “嗯。”   “你说…”雪莱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类似于项链的装饰,“…我要是现在取下这个屏蔽器,会发生什么?”   那东西是用来掩盖他的雄虫信息素,如果要是取下,那…后果完全可以预料到。   阿瑞斯看出他在开玩笑,也就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   “发生什么啊。嗯,不出半小时,估计整个垃圾星的雌虫都得围过来了。”   他说着停顿住,嗓音稍微压低了一点:“到时候那群百八十年没见过雄虫的家伙可能会把你榨得一滴都不剩…”   雪莱很配合的露出害怕的表情,瑟缩的靠在雌虫的肩膀上,声音也带上了几分颤栗,好像真的很害怕一样。   “那…那怎么办,你不会就在旁边看着吧?你可要保护我呀。”   也不知道雪莱那时候心血来潮的剧本是什么,阿瑞斯只能按照寻常的剧本往下接。   他揽过雪莱的肩膀,把他整个身体都护在自己怀里:“当然,我肯定保护你。”   雪莱特别夸张的哇了一声,他情绪一直都是这样,多变得很:“那万一有很多很多呢,那你打不打得过啊?”   “嗯,得看数量有多少吧。就算是有很多,也不一定能靠近。”   阿瑞斯说着理了理雪莱被风吹乱的头发,语气平静:“这一片,但凡是眼睛能够看到的区域,我都布置了很多陷阱…”   雪莱:“真的吗?”   阿瑞斯:“嗯,真的,到时候你就坐在后面看戏就行。”   *   他回答得很认真,以至于雪莱。都忍不住开始在脑袋里幻想他口中说的那幅画面。   阿瑞斯在底下和其他陌生的雌虫厮杀,自己翘着腿坐在上面看戏……   光是想着那副画面,雪莱就忍不住想笑,他笑得前仰后合,还得阿瑞斯伸手扶着他才行。   “万一,万一打不过怎么办…万一他们给你很多很多星币,给你一座资源丰富的矿山呢。”金发雄虫继续锲而不舍的追问,“你会抛下我吗?”   阿瑞斯叹了口气,在第一个问题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最后一定会落到这个问题上。   他捧着雄虫的脸颊,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面庞:“雪莱,你怎么总喜欢想像最坏的结果,偶尔也可以想像一些好的啊。”   雪莱不说话,紧紧抿着唇,那双绿眸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直到雌虫败下阵来。   阿瑞斯叹气:“好吧,好吧,我回答,无论你问多少遍,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我都是同一个答案,我不会丢下你的。”   *   得到想要答案的雪莱不再装哑巴,他笑出声。   当时他身上的伤疤还没完全好透,露出来的皮肤还有一些浅淡的伤痕。   但那些浅淡了不少的伤在他的身上就好像绽放的玫瑰一般,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   “好了,那我们回去吧。”   雌虫弯腰摸了摸他的左脚腕:“你脚还疼吗?”   “嗯,好像…有一点。”   明明刚才还能自己上来的雄虫这会儿又自己下不去了,而雌虫也仿佛是不知道那样。   “你还有两次治疗呢。”他絮絮叨叨的念叨,“等伤完全好了,再带你出去玩啊。”   雪莱伏在阿瑞斯宽厚的肩膀处:“嗯,好。”   *   几天时间眨眼间就过了。期间雪莱在治疗舱里进行了第二次以及第三次治疗。   在消耗了几大桶贵得咂舌的修复液后,他身上的伤也全好了。   但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晒阳光的缘故,雪莱本就白皙皮肤比之前还要苍白一些,看起来毫无血色。   但想到星网上说雌虫都喜欢白一点的雄虫,他又觉得其实还行?   还有一点就是…头发。   浸泡过修复液的头发比之前长了很多,原本的长度是到肩膀下面一点,但经过三次治疗后,头发飞速长到了腰部。   第一次还没这么明显,第二次和第三次的时候,他的伤。好了很多,其实可以不用高浓度的营养液,适当加水稀释就行。   但阿瑞斯自己也没用过,估计是以为这样对他身体好,就没进行后期稀释。   于是多余的营养全长头发上了,出来后,雪莱自己看着的长了好多头发茫然了好久。   “阿瑞斯,你跟我说实话,我在里面到底躺了多少年了?”   雌虫拿着柔软干净的帕子一点点擦拭掉他身上黏黏糊糊的蓝色营养液,同时回答他的问题:“过去了不到一天。”   不到一天他的头发就长到腰部了,要是再泡两次,估计都能长到脚踝处。   雪莱一开始对自己的长头发无感,还觉得很麻烦,不好打理,容易打结,想剪了。   但…雌虫似乎挺喜欢的。   他每天清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厌其烦的为他打理他那一头流光溢彩的金发,偶尔编起来,偶尔也会扎起。   在梳理头发的过程中,阿瑞斯不仅会偷偷嗅闻,还会把他掉落的每一根头发都小心翼翼的收集起来。   好几次雪莱看到他这样的动作还会笑话他,说他既然那么喜欢头发,再自己给他一点啊。   这可不是光嘴上说说而已,雪莱往往以边说着,一边手上就作势从头上用力扯头发。   就那动作和力道,完全不是奔着拔几根去的,他更像是要把那一大片都薅下来给他。   每次阿瑞斯都会眼疾手快的握住雄虫的手腕,阻止他几乎等于“自残”的动作。   阻止完后,阿瑞斯无奈笑笑:“好了别闹了。雪莱,今天想要什么样的发型呢?”   *   治疗彻底结束后的第五天傍晚,绕行巡游的军队刚好抵达垃圾星上方。   刚好他们之前讨论好的,直线具体最短的,最佳突袭的位置。   在抵达的前一天,几个垃圾星平时几个最是水火不容星盗团破天荒地聚在了一起。   那场罕见的聚会只有阿瑞斯和几个他比较信得过的雌虫去了,雪莱没跟去。   于是一直持续到夜里才回来的阿瑞斯刚输入密码进入洞口,就看到一个雄虫在洞口等他。   他也不说想他,只是举起手上的头绳指了指自己松散凌乱的金色长发:“头发,散了。”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都被伺候长大的雄虫,他不会打理自己的头发,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有问题的是那双看到他出现时,骤然亮起来的碧绿色的眼眸,雌虫胸口的心都化了。   “抱歉,雪莱,是我回来晚了,你等很久了吗?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   *   阿瑞斯那时的确有些色令智昏了,当晚在给雄虫重新编好了头发后,又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晕晕乎乎的答应第二天带着他一起去。   等他想反悔时已经晚了。   他只能临时修改了原定的计划,不像以往那样一心想着怎么样才能抢到更多的物资。   首先尽量以安全撤离为主,其次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能带着小雄虫玩一玩就更好了。   *   “睡吧,晚安。”   睡之前,阿瑞斯如前几天那样,替雪莱把被角掖了掖。   担心地下空气不流通,贴心的为他打开通风装置,将头顶的星空顶打来,同时还时不时播放一些助眠的白噪音…   做完一切以后,他打算离开了,刚走出去两步,他的衣角被一股小小的力道拽住了。   以前雪莱小的时候很黏阿瑞斯啊,黏到什么程度,几乎每晚都要他抱着睡才睡得着。   并且只要阿瑞斯,换了团里任何一个别的雌虫都不行,哪怕是和阿瑞斯身材体型特别像的雌虫也不行。   因此照顾雪莱的事这才大部分都落在他的身上。   那时的阿瑞斯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别提有多爽了,嘴角的上扬的笑压都压不住。   至于后来嘛,发生了很多事,彼此见面少了,慢慢的雪莱也开始习惯独自入睡。   直到这次意外,雪莱再度回到他的身边,但还是不一样了。   之前毕竟还是幼虫,现在雪莱已经是亚成年了,如果再像以前那样亲密的搂抱在一起,阿瑞斯很担心自己会有什么…   尤其是这几天,本来不应该是他发热期的日子,但可能是因为和雪莱待久了,他能感觉精神识海隐隐有些躁动不安,似乎是临近的预兆。   阿瑞斯也是生怕自己陷入暴动,倒对雪莱做什么,这才没有像以往那样陪着雪莱。   “哎呀,你磨蹭到什么时候嘛。”雪莱说着往里面挪动了一下,给他腾出了一点位置,拍了拍空位,“喏,你的位置。”   那双绿眸偏在这时灵动万分,他掀起眼皮看向他,像某种狡黠的小动物在冲他撒娇。   阿瑞斯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在经过一番心理纠结后,最终掀开绒被,小心躺了进去。   雪莱看雌虫躺上来了,自然而然的习惯性往他身上一靠,想把手和脚都搭在他身上。   搭上去后明显能感觉他比平时更烫的体温,以及僵硬的肌肉。   “你别不是…”联系到他刚才的表现,雪莱很快就猜到了缘由,“嘁,我还以为什么呢,你是不是发热期快到了?”   他说这种话说的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嗯,我给你咬一口缓解一下?”   雄虫保护协会的确规定,在任何情况下,雌虫都不能对亚成年之前的雄虫有任何过界的行为,否则视为违法。   且雄虫的发热期本来就比雌虫要晚些,一些雌虫亚成年就会开始有反应,而雄虫却会等到成年后,才会有发热期。   以前阿瑞斯刚亚成年时候就有过一次,但雪莱那时还小…   小雄虫面对痛苦的蜷缩在地上的雌虫,手足无措,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副样子给一帮雌虫看笑了好久好久,后来陆陆续续有别的雌虫发热期到了,旁边就有这么个小蛋糕又不能吃,可想而知的痛苦。   而雪莱…他无能为力。   每次一有雌虫快到发热期了,为了避免这么小一点的小家伙被不清醒的雌虫们抱着不撒手,他就会被勒令不要出门。   这不是为了禁锢他,   是为了保护他。   那时的小雄虫还曾经隔着一大门对着外面的雌虫说:“要不,等等我长大再说?”   *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现在雪莱已经亚成年了啊。   在主星时,雪莱还接受过雄协的安排,做过义务抚慰任务,他和以前不同了,现在的他并不是毫无经验的。   就算阿瑞斯和他发生一点什么,也并不违反雄虫保护法。   可他似乎格外固执和坚持,认为亚成年始终还有一个亚字,离成年还有几年,所以不能算完全成年。   “不行,再等等…”   见阿瑞斯还是要坚持要等他成年后,雪莱也不说了,他乐出声:“行,那你就忍着吧,反正难受的又不是我…”   雪莱还是没经历过,只隐约听说过一些,听说那段时会很难受,也看过一些发热期的雌虫。   那时候的他们会和平时截然相反,平时收着的虫翼都会不受控制的展开,虫纹也会显露出来,得不到抚慰就会一直一直很难受?   半夜,雪莱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旁边有动作,费力的掀开眼皮只看到阿瑞斯好像是在亲吻他的一缕发丝,动作虔诚极了。   隐约好像还看到了他将开未开的虫翼,一些隐隐发着微光的纹路。   阿瑞斯在叫他的名字,语调和平时不太一样,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雪莱…雪莱…”   再后面的,雪莱就不怎么记得了,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实在困得不行,沉沉的睡过了。   阖上眼之前还想着第二天问问阿瑞斯,结果等醒来时,早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   第二天的场面比雪莱想象中的要混乱多了。   他和飞影团的雌虫们先是提前很久就已经抵达了埋伏附近,到了后,他明明记得垃圾场附近明明一眼望去,一个虫影子都没有。   但星网频道里滚动的那些对话又明晃晃告诉他,周围有虫,并且他们都已经利用各种掩体藏了起来的。   有一些年纪小点的雌虫在频道里质疑,说这次巡游名单上的压根没有写垃圾星,真的会来吗?别到时候等一场空。   很快又有别的雌虫解释。   军方的原定计划的巡游点的确没有垃圾星,但他们一定会巡游到这里,毕竟一路上产生的各种杂物废料得找个地方丢弃啊。   他们也不可能对垃圾星的混乱一无所知,但狂妄倨傲让他们打心底里觉得这群垃圾没这个胆,觉得翻不出来什么花。   然而事实上,正因为都是他们都是一群一无所有的垃圾,才会没有顾虑,才能豁得出去。   又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隐约的嗡嗡声,雪莱都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原本空空荡荡的各处垃圾场各处飞出来好多各式各样的星舰和战斗机。   从刚才的频道中能看出来,他们中的雌虫有一些是真的想抢一点好东西,还有一些是单纯的发泄不满,还有的就是无聊。   作为被主星放弃的垃圾,他们居然有着和当时的雪莱差不多的心理想法:‘因为我不好过,因为我难受,所以也看不得有谁好过,有谁好受。”   巡回的军队有些太小看垃圾星的星盗了,他们的装备的确要更先进,但他们每更新一代,其他雌虫也会做出针对性的调整。   毕竟本就是吃这碗饭的,如何破坏磁场,如何快速控制星舰,都是练习过许多遍的。   秉承着就算打不过,多少也得膈应一下的理念,居然还有往星舰上挡风上泼各种不知什么东西的恶臭黏糊物的。   在第一声破空声后,   混战,一触即发。   失去磁场后,星舰队里有一艘末尾的星舰摇摇欲坠,但很快又稳住,开始了猛烈的还击。   *   那应该也算雪莱虫生头一遭的新鲜体会,他全程跟在阿瑞斯身边,和他一起乘坐在一款小型飞行器里。   这一款机身小巧,杀伤力和射击距离和射击威力远不如别的机型,机内空间也异常狭小。   听上去这么多缺陷,但优点也很明显,足够轻巧的机身让它在速度上远超别的机型。   经过阿瑞斯的后期改装,还增加了“隐形衣”功能,能够巧妙的将机身颜色变化为周围的环境色,达成视觉上的“隐身”。   这本来是另外一款战斗机才有的功能,是阿瑞斯另外找了替代涂料也跟着做了出来。   成本没那么昂贵,连效果也更加逼真,由于驾驶过程中一直都是阿瑞斯手动驾驶,使得星舰队完全检测不到有这么个“小东西”偷偷靠近。   *   “好刺激啊…”   雪莱拿着观测镜看着周围的混乱战况,在大部分注意力和火力都被吸引的前提下,他俩居然悄无声息的躲了起来。   “咱们待会儿就去搜刮那个,不过锁好像和别的不太一样,你会开这种锁吗?”   雪莱望着其中一架在混站中不幸被击落的战舰,内心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贴在阿瑞斯耳边说着悄悄话。   雌虫的耳根被雪莱的说话时嘴里呼出的热气熏得通红,他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偏移到雪莱的脸庞。   “…会。”   阿瑞斯看了看顶上的打得正激烈混战的,转身想小声和雪莱嘱咐点什么,被雪莱打断。   “我懂我懂,要悄悄的嘛,我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现场不断有扫射声,轰隆隆的轰炸声,有情绪激烈的隔空和星舰上的军雌对骂。   训练有素的军雌们没有航线上的寻常乘客那样好控制,现场陷入焦灼,期间不断有雌虫掉下来,也不断有新的涌进去。   为了安全起见,阿瑞斯不打算带着雪莱参与进去,他只带着雪莱捡一些地上掉落的。   这种行为应该是以前阿瑞斯说过的捡漏?   不过以前捡漏是因为当时实力弱,参与不了,后来则是因为别的原因。   “好玩吗?”   阿瑞斯问。   雪莱用力点点头。   虫族的雄虫数量稀少,一出生就几乎生活在温室了,雪莱已经算是少有的经历丰富的雄虫了。   主星里很多雄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见到这样的场面。   那天阿瑞斯还是担心雪莱手上,并没有让他玩多久,最后还是提前带着雪莱溜了。   结束后,雪莱都还是觉得自己那时候太幸运了。   他当然不知道那时之所以如此“幸运”,完全是因为阿瑞斯提前告诉了团里几个信得过的雌虫让他们始终不要出来,在暗处看着周围,以防止阿瑞斯有注意不到的地方。   这相当于是好几双眼睛替他看着,怎么可能不幸运呢。   *   “我一直很好奇他们今天泼的那个是什么?好臭啊…”   阿瑞斯笑眯眯的为他解答,并告诉他,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味儿好久都没办法去掉。   “哈哈哈哈说真的,他们真的好损啊。”   那时的雪莱还穿着黑色长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眼睛以下的部分几乎全都隐藏在同色的兜帽之中。   露出一小片苍白到透明的肤色,几缕极浅极浅的金色长发从兜帽里调皮的冒出来。   雪莱长得真的很好看,他自己随手摘下兜帽,一头金发披散而下,如一匹丝滑的绸缎,使得整个地下洞穴里熠熠生辉。   淡粉的唇微微启开,轻薄透明的浅绿色眼眸清澈透明,柔和的唇线意味着他心情很不错,直到他听到阿瑞斯的后一句话。   “这次你兄长没在舰队里,巡行到上一个点时,主星出了一点事,所以他们分成两队,精锐部队先回去了,今天留下来的比较少,会比平时弱一点…”   如果不是这样,不管前一天晚上雪莱怎么样软磨硬泡,阿瑞斯都绝对不会答应的。   雪莱还在兴奋的看着他自己的战利品,哪怕和飞影团耍雌虫抢回来的东西相比。   雪莱带回来的那些可能不怎么值钱,但毕竟是他自己亲手抢的,意义上就完全不一样了。   雪莱打开智脑将其录制了下来,同时询问阿瑞斯,今天听到的一些新名词又是什么意思。   “嗯,他们说雄虫只适合待在家里,我感觉…也能做很多别的事吧?”   他取下兜帽,看向阿瑞斯:“我今天,没有给你添乱吧?”   没有,雪莱真的没有添乱。   他非常听阿瑞斯的话,一直很小声也很小心,因为不知道暗处还有雌虫在替他看着周围,他则冷静的观察周围环境。   在进入坠毁星舰时,雪莱也不会冒然进入,会先用感知试探里面的情况。   出现漏网之鱼时,雪莱也会干净利落的掏出阿瑞斯重开的武器将其解决掉。   他这些年的确长大了很多。   *   雪莱用眼神控制着智脑光幕的图标,收件箱上是密密麻麻的红点,雪莱没点开,继续浏览着别的页面:   “对了,我打算过两天回趟主星,你发热期几号来着?” 第118章 “恶毒暴戾”本土雄虫攻重生后   雌虫的发热期越是临近,出于生物的本能,他们便会越来越渴望和雄虫亲近一点,并且对于气味也会比平时更加敏感。   阿瑞斯也不例外。   他甚至还要更严重一些,哪怕他有意控制,但这种亲近的想法的行为几乎是不受控的。   不知不觉,   他又站到了雄虫旁边…   雪莱比他要矮一些,都不需要低头就能嗅到他发间一股淡淡的清香,他闻起来很香,香得和地下洞穴都有些格格不入。   他那时刚得到阿瑞斯发热期的具体时间,正在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几天。   “不对啊,按照你这个日期来算的话,你现在也不该这样啊?是不是提前了?”   ,兴许是因为经常和雪莱待着的关系,也可能别的,反正的确提前了。   阿瑞斯还没回答,雪莱自己思索问题,又自己回答问题,还自己补充道:“也行吧,那我等你发热期过了,我再走吧。”   阿瑞斯的皮肤正在发色,他从发紧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   雪莱虽然还没完全成年,但周围散发的信息素已经很明显了。对于雌虫来说,几乎等同于眼前放着一块香喷喷的蛋糕。   哪怕他当时戴着抑制信息素外泄的颈圈配饰,但特殊日期的阿瑞斯还是能闻到。   想离他更近一点,想触碰他,想拥抱他,想亲吻他,这种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遍遍翻涌。   而对雌虫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的雪莱窝在那个略陈旧的团子沙发里刷星网呢。   星网的页面从刚开始都是初始页面,需要用户自行检索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而使用频率得越频繁,主页板块也就越多。   雪莱星网板块上最频繁点开的就是雄虫之家,那是一个雄虫的内部论坛,只能雄虫进去,雌虫是进不去的。   以前论坛里的画风还是挺统一的,其中有脾气不好的雄虫,自然也有脾气好的雄虫,有时候会在里面吐槽遇到的事…   后来慢慢的,雄虫之家的画风不知不觉变了。雪莱好久没在里面发过言了,大部分时间是看里面雄虫的生活。   又看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的雪莱皱着眉啧了一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阿瑞斯因为好奇,也想凑过来看一眼,被雪莱伸手推开了。   金发雄虫一本正经道:“不行,这是雄虫论坛,你不能看的…”   “好…”   阿瑞斯那时的重点早就不在什么雄虫论坛了,他的注意力在自己脸上的温软触觉。   可惜也就短暂的几秒,雪莱收回了手,继续低头刷着论坛,同时很随意的问他:   “哦,对了,我忘记问了,安塞尔那边…还在找我吗?”   闻言阿瑞斯抬在半空,想要偷偷触摸发丝的手顿时停住,又一点点放下:“嗯…还在。”   *   雪莱之前和那个“外来者”的拉锯战一共耗了约莫二十来天,后来又是养伤又是休息的,又磨磨蹭蹭了好几天。   而那时距离他从主星离开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期间安塞尔的拍出来的虫当然一直在找他。   他们始终都没找到,其中有阿瑞斯的隐蔽性就做得太好的关系,也有一部分是没怎么用心。   不知道雪莱的血亲具体是怎么吩咐的,反正出来寻找的雌虫都仿佛完成任务那样敷衍了事。   有几次雪莱还在监视里看到过他们在原地发呆呢。   当时的雪莱刚做完第二次治疗。   他饶有趣味的看着外头雌虫寻找他的身影,像看电影一样:“你说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是真想的找我,还是只是为了装样子应付一下啊?”   “算了…可能在他们看来,我真的才是那个外来者吧?”   雪莱冷不丁的又换了别的话题,他依旧还是笑嘻嘻的问:“那你呢,想不想我留在你身边?别说谎话,我最讨厌被骗…”   阿瑞斯诚实的说:“想。”   那时屏幕上穿着安塞尔标志的雌虫卫兵们正在秘密寻找一个雄虫,而被他们寻找的雄虫正看屏幕。   “要不你把我锁起来吧?”   彼时的雪莱提出第一句后,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这个点子很好,他又继续补充道:“然后让我哪儿也不去,你觉得怎么样?”   雪莱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语气里带着几分兴致勃勃,似乎不是在讨论囚禁自己的事儿,是在讨论一次愉快的野餐或者出门游玩呢   说到最后,他用试探的语气问:“难道你就从没有这么想过吗?我有一段时间还潜伏过雌虫的论坛,我看星网上的雌虫说大多都有过这样的念头呢?”   爱意和占有欲总是相伴相生的存在,阿瑞斯也的确幻想过,但那仅仅只是幻想而已。   阿瑞斯思索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说实话:“有,但我不会这样做。”   雪莱:“为什么,你不爱我?”   “雪莱,你以后少在星网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爱的确有很多种,但所有会让你不舒服的,那都不是爱。”   阿瑞斯的手指蜷缩了几下,摩挲着回味之前小雄虫冰凉发丝的触觉:“嗯,我好像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明明不喜欢吧?”   金发雄虫一下没了声音。   *   雪莱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怎么稳定,正常的时候又好相处又听话又乖巧,长得还那么漂亮,还会撒娇,说是万千雌虫心目中的梦中情雄也不为过。   当然,相对应的,他不正常的时候就完全不这样了。   他可能会突然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可能会又哭又笑,也可能上一秒还在平静的讲话,下一秒就开始摔东西,开始抓头发撞墙,撕咬…   再就是……   神游在回忆中的阿瑞斯的肩膀传来一阵熟悉的尖锐疼痛,果不其然,是雪莱咬的。   他一直都这样,情绪起伏大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发泄,就会弄伤自己,咬自己,后来在阿瑞斯的引导下,这才变成咬阿瑞斯…   雌虫不会阻止,只会觉得自己这么皮糙肉厚,让小雄虫咬几口又能怎么样?   也就这么延续下来。   但…这次和上次的情况又不同了。   上次的阿瑞斯毕竟离发热期有一段时间,被咬住肩膀后,顺势搂住他,轻轻一下下安抚他的后背,很快就能把他哄好,也不会有什么失态,但这一次…   雪莱咬得深,阿瑞斯又刚好在特殊时期,这一口咬下去,比起疼痛感,他最先感受到是雪莱攀附在他肩膀上手指指尖的温润触感…   跟着是始终萦绕在鼻尖的、从雪莱身上散发的甜腻香味。   不到半分钟的样子,雌虫衣服下虫纹正在一点点显现,周身皮肤的体温也开始发烫。他口舌发干,头晕目眩,浑身滚烫…   *   雪莱显然也发现了,发现雌虫的呼吸声粗重,浓郁的信息素张牙舞爪在封闭的空间内游荡,如巡逻的守卫一般。   那时外头已经夜深了,他们由于提前撤离的关系,比别的雌虫要先回来,据点里那时只有他们,没有别的…   “我都要怀疑你说怕我遇到危险,所以先带我回来,是真的怕我遇到危险,还是……”   雪莱咬他时,可一点没有收着力道的意思,他从来都是能咬多大力,就咬多大力,这次给阿瑞斯肩膀那块儿都给咬出血了。   雌虫本人都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疼吗?”   雄虫的唇角沾着一点血问道。   阿瑞斯摇头。   雄虫的目光又顺着往下看,语气戏谑:“哎呀…没想到你还有这个癖好啊?”   阿瑞斯头晕目眩的得愈发严重,他艰难的吞咽了口水,想解释自己没有。   与其说是他是因为从疼痛中感受到愉悦,还不如说是因为被雪莱主动接触而愉悦的。   关于这些话,他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被发热期影响而变得迟钝的脑子里装不下别的,眼睛不受控的胶着在雪莱淡粉的唇上,白皙的脖颈…   他满脑子都是好想去抱着雪莱。   *   雪莱:“嗯?怎么不说话?”   阿瑞斯忘记第几次没出息的吞咽口水。   他望进雪莱的眼眸,如望进一片滚滚的绿色海洋,害怕在那双太过清澈的眼里透露出自己的卑鄙可耻的念头,也明白自己该撇向别处,却还是不受控制的继续盯着。   几曾何时,他还曾义正词严的呵斥别的觊觎雪莱的雌虫,厉声讽刺他被欲望支配大脑,也曾转身抱着头一次见到雌虫发热期,被吓到的小雄虫轻声哄着。   当时说到那么信誓旦旦,   结果现在仅仅只是一个眼神…   雪莱舔舐着唇角边沾到的血渍,抬手将自己脖颈处的颈带稍微弄松动了一点:   空气中独属于雄虫的信息素扑面而来,把雌虫本就不多的意志冲撞得七零八落。   雪莱则垂下眼皮,懒洋洋的随意捏起柔软的金发:“喏,你昨天晚上不是还偷偷闻我头发,亲我手指吗?”   一颗汗液从雌虫的额头滚落。   作为常年出现在通缉榜上的星盗,他长得并不面善,有一张看起来就不怎么好相处的脸。但此刻,他在一个比他矮许多的雄虫面前,结结巴巴的像个被审问的罪犯。   “我…我…那个…其实…”他试图想找借口,但发现找半天都找不到,最后任命般的承认了,“好吧…我的确那样做了,抱歉…”   雪莱并不怎么纠结这个问题,他能看到阿瑞斯背后的虫翼已经在隐隐震颤了,他心里只觉得好笑,他真的好能忍啊。   “还想闻闻…别的吗?”   金发雄虫那双绿意盎然的眼眸望着他,浅粉色的唇微微勾起:“想闻的话,就自己凑过来啊,不过你这个角度有点太高了,我脖子有点酸,你能稍微挨下来一点吗?”   虽然是询问的句式,   但语气和神态依旧他一贯的骄矜。   而雌虫,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诱惑…仿佛是两个磁铁不可避免地相互吸引。   随着一雌一雄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小,两道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度好像越来越热,空气都仿佛被什么点燃…   眼前的雄虫是他从一丁点大的幼龄期一点点带大的,只要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胸膛里的心跳便愈发剧烈起来。   他很羞愧,也很羞耻,觉得自己和当初那些雌虫没什么两样,哦不,他似乎还要更加没立场一点,他不过是仗着雪莱对他有一点点“幼雏情节”罢了。   他比雪莱年纪大,还没有显赫的身家,雪莱年纪小,还不懂情有可原。那他呢?难道他也不懂吗?   自认为卑鄙的雌虫虔诚低下头一下一下吻在雪莱纤长的睫毛,   “雪莱…”   *   也不算发生了什么吧,反正对于雪莱来说,连基础的抚慰都算不上。无外乎就是让他亲了亲闻了闻嘛。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没碰一下,仅仅只是闻着他裆间气味就能自己解决的。并且,那应该是第一次,他在清醒状态下看到阿瑞斯完整的虫翼长什么样。   雌虫的虫翼和虫纹一样,每个都不太一样,有不透明的,有半透明的,还有边缘有很多长而整齐的缨状缘毛的。   有些虫翼薄而透明,翅脉明显可见,还有一些虫翼上具有许多鳞片和毛,各种线纹和斑纹,显得异常鲜艳。   他已经小时候见过阿瑞斯的虫翼是属于半鞘翼的一种,不同于鞘翼的完全硬化,半鞘翼的基面硬化,端部成半透明的膜翼。   他以前还触摸着呢。虽然时间久远,但还是记得一点大概的形状和颜色,当时绝对没有这么多伤…   阿瑞斯那时是亚成年,现在是完全的成年体,记忆中完好的膜翼出现了好几条明显的裂痕,就连坚硬的端面也有不少伤…   “嗯……”   雄虫的一次触碰,就能让他剧颤不已。   “是…疼吗?”雪莱以前也见过一些虫翼受伤的雌虫,但他这个太多密密麻麻的伤,几乎形成了虫翼上新的脉络。   “不是…”阿瑞斯羞愧的埋着脑袋,前面好几次差点死去经历都没有此刻的窒息感,“不是,是太舒服了…”   雪莱:“……”   *   影响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互相的,阿瑞斯会被雪莱的信息素影响。同理,雪莱被浸泡在雌虫的信息素里,同样也有了一点反应。   不过因为是亚成年的缘故,所以雪莱的反应并不是特别剧烈,只有那么一点点晕晕乎乎的,有点类似于微醺的状态。   就在他俩差一点出事的时候,雌虫强大的感知力明显感觉到了有谁在靠近他们的据点,跟着就是一阵熟悉的声音…   是其他雌虫…回来了。   “哇靠,不是,这味儿好冲啊…”   “谁啊谁啊?谁到了啊?”   雌虫发热期时会格外排斥别的雌虫,信息素里也难免会携带一点,所以其他雌虫闻到后会感觉到很冲很刺鼻是很正常的。   当时的雪莱看了看“味儿好冲”的当事虫,特别特别想笑。他那点晕乎乎也跟着笑没了:“怎么办?”   外面的雌虫七嘴八舌之后很快也猜到了是谁,于是刚回来的不久的他们非常自觉的出去了,想给他们留点空间。   然后,在约莫一个多小时过去后,阿瑞斯半靠在床沿喝水,而一旁的阿瑞斯缓解了很多,而他清醒后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行了行了…”   他没理会他的那些复杂又纠结的心情,看他没那么难受了,就自顾自继续接着刚才的页面开始刷起了星网。   余光处注意到雌虫好像还没回过神,他一副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的样子,真的好蠢啊。雪莱心里好笑的感觉愈发浓烈了:“愣着干嘛,过来帮我弄干净啊…”   阿瑞斯吞咽了下口水,低头仔细帮他清理着小雪莱,温柔又细致,生怕把他弄伤了,而雪莱自己则随机点开了一个直播平台。   打开页面,点开排行榜,随便一刷下来热度高的几乎都是雄虫直播间,各种各样的类型的直播。   美食类的,有制作美食的,有吃美食的,音乐类的有唱歌的,还有弹一种他没见过的乐器的。   雪莱继续翻了翻,看到了热度最高的一个直播间,里面的雄虫认真的对着镜头教别的雄虫要如何尊重雌虫,如何宠爱雌虫…   *   不知为何,雪莱总有种莫名的、说不出的复杂心情,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好像就是从一个某个雄虫一觉睡醒以后,判若两虫开始的?   从雄虫内部开始划分守旧派和维新派的时候?守旧派的雄虫安于现状,希望把以前答应的落实了。维新派提出了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言论,其中就有平权说。   这种有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   雄协拿各种诸如此类的例子作为宣传,用来给那些单身雌虫画饼,忽悠他们的同时也潜移默化的影响其他雄虫…   显而易见的一个结果就是近两年的孵化中心的虫蛋明显多了很多,根据不久前雄协公布的数据,能够看得出代表繁育的和代表雄虫的数量线条罕见的有了上升趋势。   一切看起来非常美好,但比较可悲的是,议会里大部分依旧还是雌虫和亚雌,还没有一个雄虫担任要职。   他们这里的政体大体就属于议会制,虽然名义上有那么一个首领被称为君主,不过约等于一个摆设,本身权利是很小的。   君主在下发任何决定前都需要议会的成员提出,再经内阁审批才能完全下达下去。   议会拥有立法,组织,监督政府的权利,属于立法机关。而内阁属于政府,掌握行政大权,对议会负责,当然也受议会监督。   这两者再加上本身的司法机关,三权并立,且互相制衡,一代代都是这么运行下来的。   虽然到了雪莱这一代,本该独立且互相牵制的三权隐隐约约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了私下的牵扯,但这些基本上都和雄虫没有任何关系。   虫族的雄虫地位依旧还是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说尊贵吧,在大事上,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参与讨论的权力,但偏偏在各种形式上又做足了派头…   这种荒诞感在本世界多了一个漏洞,时病不时穿过来一个外来者后愈发明显了。——嗯,就是穿,这还是雪莱从那些“雄虫”口中学会的一个新词语。   有了外来者的加入,   本就混乱的一锅水,更混了。   在其他外族看来,他们这种模式简直畸形又扭曲。但好像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又或者在装聋作哑?   反正雪莱每次看直播都会想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新型的控制手段呢?   那些直播的“雄虫”像极了陈列在商场橱柜里的一排排商品,展览着供顾客挑选。   看着光幕里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雄虫,雪莱重重的叹了口气:“星网多了一个新的板块呢,你有注意到吗?”   阿瑞斯正在忙活,飞快扫了一眼雪莱智脑面前的光幕,又继续着动作,就是声音有些不太清晰:“啊?我很少上星网,一般都是看看你的消息,或者看你又发了什么新的动态照片,没怎么看过别的…”   “真的假的?”他用一种略怀疑的眼神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你真的不看?”   “真的。”阿瑞斯暂时停下来了正忙活的事,清晰的回答着问题,“也没什么好看的…”   正要继续,估计看到雪莱下意识舔嘴唇的动作,雌虫转而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一面把温水递给他,阿瑞斯缓缓开口:“雪莱,你之前说我们的世界有一个缝隙,所以才有其它世界的灵魂穿过来,对吗?”   *   雪莱不止说过这一句,他还说过别的。   都是他从系统那里知道的关于他们世界未来的走向,他也只透露给了阿瑞斯。   本世界有条缝隙,这条缝导致别的异世的灵魂会不断涌入这个世界,虽然暂时看起来还比较和谐,但这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一个非常坏的预兆。   按这个速度再发展下去,不出三百年,千疮百孔的本世界无法在容纳,就会为了填补缝隙开始清除,届时将会再度混乱起来。   战乱,瘟疫,疾病,将一点点蔓延肆虐至每个星球,很多生命会因此离开,尤其本身就体能更弱的雄虫们…   旧的王朝坍塌,新的王朝建立,新旧交替下,雄虫数量急转直下,直到世界本源认为清理干净了,大家又重新灰头土脸开始。   雪莱当时询问了一点更详细的信息,知道未来雄虫的数量会比现在还要更离谱。   正因为知道未来会这样,再看到雄协不久之前发的喜报,庆祝雄虫诞生数量逐年突破新高时,才有种说不出来的荒谬。   像毁灭前的最后一场狂欢。 第119章 “恶毒暴戾”本土雄虫攻重生后   雄虫的数量在连创新高过后,迎来的不是继续保持,反而将会持续降低至冰点。   就如同持续数年的战争终于得以结束,虫族上上下下都以为能迎来和平,星网上欢天喜地,当一个接一个的新指令被下达下来,没谁知道更大的灾难已经酝酿成型。   最后的余晖过后是漫长的黑夜,   而唯一知道这事的雪莱又能做什么呢?   刚从系统口中知道虫族未来的走向时,雪莱的确有在心里焦虑了那么一小会儿。   他当时想着假如不是自己,而是别的什么虫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怎么办?是会置之不理,还是想着各种办法要怎么挽救自己的族群?最后成为万众瞩目的救世主?   雪莱不知道,他冷静思考了很久很久,也设想如果自己要阻止,目前还能怎么办?   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到好的办法,毕竟这时已经又不是初期刚开始的时候,现在已经进行到中后期,早就错过了最佳时间。   如同从山顶往下抛出一个雪球,已经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单凭他个体的力量,当然不可能将其拦下来,只能看着它越滚越快…   雄虫内部已经被穿成筛子了。   而除了“雄虫”的问题以外,他们埋下的雷可太多太多了,贪污腐败的,上欺下瞒的,时不时打着雄虫名义大肆敛财的。   至于那些以雄虫的名义收上来的钱,最后到底最后有多少能够落到雄虫的手上,这话就得打上一个问号了。   政体腐败,本该互相监督的权力机构竟然开始互相包庇,这样的后果,就是垃圾星近些年来被冤判,被流放的案子越来越多。   民间已经有大大小小好几个反叛组织了,之前的雪莱从来都不知道这些,这个消息还是从阿瑞斯那里知道的。   他也在其中一个组织里。   说起来,阿瑞斯也算是受害者之一吧?   阿瑞斯的雌父也算一个职位不低的军雌,可后面战死掉后,本应该按月发放的抚恤金一分都没见到,不知道被谁吞了不说,死去的军雌还莫名给另一个有背景的雌虫顶了罪,反而成了一个叛军。   阿瑞斯不相信,但他那时候太小,无力反抗,小小年纪就这么被流落到了垃圾星。要不是后来被老团长捡到,以他当时的年纪压根可能就活不到现在。   而就是在这么一个摇摇欲坠,千疮百孔、外忧内患的现状下,议会的十来个代表和他们国家的首领竟然还做着美梦?   *   这种知道明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让雪莱心情郁闷了挺久,阿瑞斯估计还以为他是心情不好,经常变着花样的给他做饭,带他出去玩等等。   也是在这些空档,他开始尝试着和阿瑞斯说一些关于未来的事。并没有说的太清楚,只是说了个模模糊糊的大概。   那些话,雪莱没办法告诉任何一个虫,哪怕透露任何一点点,估计那些虫都会觉得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是不是疯了。   但阿瑞斯一定会相信他的,   不知为何,雪莱有种莫名的执着。   *   “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   雪莱接过他递的水,抿了一口。果然,是酸甜口味的,里面放了他喜欢的果粉,水和粉的比例刚刚好,温度也刚好是恒温。   喝到喜欢的饮料,雪莱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也跟着舒展:“我说的那些,你相信吗?”   “我怎么不相信,我相信啊。”   阿瑞斯坐在床沿边,引导着雪莱把他的胸口当做靠垫,又用手指充当梳齿,一下一下为雪莱梳理头发,动作温柔又小心。   “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看他语气说的那么平静,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一样,雪莱还以为他是不是没理解,又继续给他说明了一点:“嗯,就没了吗?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最后很大概率会失败,那你现在也要继续做下去?”   阿瑞斯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的起伏:“嗯,对。”   雪莱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那行吧,既然你执意要继续,那我也和你一起吧?”   他记得系统和他说过,他将会是唯一的变数,所以雪莱想着要是自己能参与其中,说不定会有改变结局的机会呢?   阿瑞斯听后却赶紧摇头:“不行。”   他为了不让雪莱参与其中,阿瑞斯很少在他面前透露所有关于反叛组织的消息,就是为了万一哪天出事,不会连累他。   而且雪莱作为雄虫,还是大家族的雄虫,参与这种反叛活动,怎么听都有些怪怪。   阿瑞斯说话已经足够收敛,他含蓄的想要劝一劝雪莱,认为他是不是因为参与过之前那次后就认为这种事很好玩,想告诉他这时完全不一样的,还想说他一个雄虫…   听到这里,雪莱有些好笑的开口:   “等等,我什么时候说只有我了?”   阿瑞斯:“嗯?”   “你先听我说完好吧?这不是我临时起意的,也是是我想了很久的想法…”金发雄虫顺着清了清嗓子,朝这个刚才还做亲密事都雌虫伸出手,短暂的接触后,他重新介绍了自己的全名,“我代表的可不止是我…”   *   很久之前,阿瑞斯在雄虫论坛潜水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些雄虫聊到处境问题,   最开始是有一个雄虫主动提出现在他们处境的尴尬,跟着又有另一个符合。   两个雄虫当时聊了很久很久,怎么都没有想到,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雄虫摆脱目前这种尴尬的局面。   当时有个雄虫开玩笑般的说,只有掌握权力才能改变处境,但现在有哪个新的组织来推翻现有统治…   他说完,下一个雄虫立马接话,说这个听着也不怎么样,就算是新的组织推翻了旧的,同样也和雄虫没关系啊,除非他们能够参与其中,达成平等的合作关系。   后面顺理成章的这个话题越来越多雄虫参与讨论,有不好看的,认为这种恐怖暴力组织他们做不来,不会。   也有看好的,说不会可以学,说雄虫体质弱有没有可能就是被一步步养起来的,科技发展下又不是一定要去近身肉搏,他们可以学很多的操作…   当时雪莱几乎是全程看着的那场对话,虽然后来这些内容都莫名离奇消失了,但他始终记得他们还是有过这么一场对话的。   虫族雄虫的名声一直都不太好,好像只要提到就是他们脾气不好等等。   有时当下性格如何,不取决于本身如何,还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来源于身边的环境,身边年长者对待他的方式。正确的引导下,他自然变成无忧无虑的小孩,但如果你本就觉得他恶毒,他就真的会越来越恶毒。   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下,的确会有一些雄虫性格极端,但这并不是全部。雪莱觉得由他去主星和他们商量一定行。   *   阿瑞斯明显还没有跟上雪莱的脑回路,雪莱也不跟他废话,进入新网的新板块。   “这个…”雪莱指着其中一个正在直播间里读故事的雄虫,“你认识他吗?”   他有一头很特别的自然卷,发色是深蓝色的,眼睛略圆,看起来非常无害,哪怕是很枯燥的故事,经过他讲出来,都变得活灵活现起来,因此他的直播间热度还不错。   阿瑞斯看了看,摇头。   “嗯,我认识他,他叫尼尔…”雪莱一副陷入回忆状:“他以前的性格是那种……嗯,怎么说呢,他说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别的当面还是挺不错的,属于那种嘴硬心软的…”   雪莱和尼尔的关系很差,不是说他和他之间有什么矛盾,更多的还是他们两个家族之间的事,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导致不太合,所以连带着他们之间也不怎么来往…   “但现在…”雪莱看着光幕里笑意吟吟的雄虫,“你看他现在他一下变得好有礼貌,是不是?听说他本来和以前被强制分配的雌君关系不怎么样,现在也比之前好多了,前几天还看到他发动态,你觉得会是什么样?”   阿瑞斯听到这个描述就立刻知道其中的大概,认为现在的尼尔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叫,他一脸果然如此,继续询问后来呢。   “怎么说呢…”雪莱憋着笑,“反正我和你的想法一开始也是一样的,结果…”   阿瑞斯隐约觉察到了不对劲:   “结果怎么了?难道不是?”   “你先听我慢慢说,我当时也觉得他肯定不是原来的尼尔了,毕竟我和他再度见面的时候,他居然笑眯眯的主动和他打招呼,还说要和他做朋友…”   那个“尼尔”看起来真的挺真诚的,说想和他做朋友,不过当时雪莱没搭理,转身的时候,还听到双目含泪的问他是不是讨厌他?   这怎么可能是尼尔能说出来的话?种种举动都让雪莱更加确信了,认为一觉醒来的尼尔不再是以前的雄虫了…   他那时对这种“附身”“强占”“病毒”之类的东西还完全不了解,以为和他讲话或者和他接触就会被传染。   因此哪怕后来的尼尔主动和他打招呼,和他示好,他也一概不理会。   直到…   *   “就有一次深夜吧,我突然在隐私留言板上发现他还给我发了很长很长的消息…”   消息里他说他坦白的说他白天都是装的,还问雪莱,他演技像不像。说他已经成功打入了那群“外来者”的组织内部。   说到这里,阿瑞斯愣了几秒:“啊?”   雪莱之前憋着的笑这会儿终于不用憋了:“我和他不算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平时其实也不怎么交流,但那次我们聊了很久。他说到一句,打不过,就加入!不就是装嘛,谁不会装。”   他当时给那个试图占据他身体的强盗写迷惑日记时,就有故意写到他和尼尔关系很好,试图引导他到时候去叫他卷卷毛。   尼尔真的很讨厌被叫这个,所以如果他真叫了,对方一下就能知道那不是雪莱。   他当时想的是挺好的,不过后来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按着他的预期来,发生了很多很多偏离轨道的事,那都是之前的事儿了。   陷入回忆的雪莱又讲了一些他之前在主星和其他雄虫接触的事。   他由于很少出门的关系,几乎每次都是固定日子里在雄协会碰见他们,和他们交流也不是很多…   但凭那几次接触以及在星网上对他们的观察,雪莱能看的出哪怕同样是从别的世界的来的,但也不代表他们就是多么坚不可摧的同阵营盟友。   他们之间由于原世界不同,经历不同,也并不是多么团结的整体:   有安于现状的,例如对于雄协试探性塞进房间里的雌虫来者不拒。也有特立独行的,曾伪装成雌虫偷溜出去的。   外来的越来越多后,他们间还有一个同盟会,雪莱之前想混进去,但没成功,而尼尔在给他留言里就说他就混进去了。   阿瑞斯从始至终都没有打断雪莱的意思,一直安安静静的倾听着。   “我之前的交际不是特别好,也没什么雄虫朋友,但尼尔认识的雄虫就挺多的,如果到时候你们需要组织,他能帮到很多忙…”   *   一次性讲太多话了,雪莱有些口干舌燥,而阿瑞斯就仿佛住住在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他刚觉得渴,阿瑞斯就立刻有了动作。   他接过阿瑞斯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两口润润嗓子:“反正就是咱们可以合作,并且,我们也能帮很多忙的,做很多你们做不了的事,里应外合,传递信息什么的…”   阿瑞斯抿了抿唇,能看出他好像也有一点点动摇了,但还是有些游移不定,毕竟这的确算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们会不会…”   “我虽然还没和他讲过,但他感觉他会同意的,反正一样都是利用,当然选自己能得到更多好处的这一边吧?”   说着雪莱顿了顿:“不过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主星现在还剩下多少雄虫,又有多少愿意参加,所以要回一趟主星啊,拿下我自己的东西,顺便见见他们,看看他们的大概态度后,再来和你说?”   他们正说着呢,阿瑞斯手腕上的指示灯不停闪烁起来,这意味着有谁给他发来消息了。他也没避着雪莱,直接当他面打开了。   ——是一段影像留言。   是团里的一个有些面熟的雌虫,能够看出他应该是在据点的附近,背后黑漆漆的,旁边还有几个同样是团里的雌虫。   发影像资料的那位朝着镜头挤眉弄眼的:“头儿,你,你那个完了吗?我想回来拿个东西,我看着都好久了…”   一旁也有别的雌虫起哄,有说这么点时间哪里够的,也有说不着急,不着急的,他们再多等会儿也没关系的话。   一时之间,场面闹哄哄的。   *   那段影像留言还是挺长的,从指示标就能看出后面应该还有一长段内容,不过阿瑞斯刚看完开口,也就没再看后面的内容。   直接点了关闭,并回复起了消息。   雪莱“等我先回主星看看那边的情况吧。”   “嗯好。”阿瑞斯很快接话,“到时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他们俩刚才一直顾着在谈论别的事情,以至于压根没注意到穿着有些不太妥当。   雪莱那时只披着一件灰色外套,面前的扣子松松垮垮的敞开着,白皙的锁骨处还有星星点点的一片片红梅。   垃圾星的天气渐冷,要不是洞内的恒温设备开启着,就以他的一贯身体素质,不生病才怪。   阿瑞斯拿起床尾的柔软绒毯盖在雪莱肩膀上:“你要是困了的话,就睡一觉吧,等会儿我让他们清理的时候小声点去别的地方分…”   雪莱:“好。”   阿瑞斯那时也差不多是半赤着身,露出的皮肤上纵横着各种深浅不一的疤痕,有新有旧,最明显的就是肩膀那一块。   雪莱之前还问过他有治疗舱,为什么不用。他没回答为什么。但雪莱一猜就知道,他肯定就是舍不得用。   说到底还是小时候穷怕了,所以长大后有什么好东西都不敢用,就想攒着。一边对自己抠门得不行,一边又对雪莱很大方。   “他们好像回来了…”   明明雌虫们还没有抵达,阿瑞斯就已经感知到了他们抵达的动作。他慢悠悠给雪莱盖好被子,又自己穿好衣服。   他的发热期虽然还没有完全结束,但经过刚才的缓解,已经能控制多了。   除了周身的信息素比平时闻着要浓烈一些,看起来就和平时一样,几乎没什么区别。   就和前一个月一样,阿瑞斯出去和他们谈事情,雪莱并没出去,只是隐约能听到一个吵嚷声,以及还有压着嗓子在询问的。   “雪莱身上的伤还没好吗?”   “早好了吧?”   “说真的,这一个月我都没见他几回,他好像比之前还要话少了。”   “行了行了少说几句…”   声音到这的时候就停了下来,估计是阿瑞斯走出去了,接着就是讨论当天的战利品分配,声音也听不太到了。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叫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身边有了点轻微的动静,应该是阿瑞斯过来了。   他过来后先探了探雪莱额头的温度,又捏着他的手臂放进了被子里。   手触摸到了他肩膀上的疤痕,莫名联想到他身上的密密麻麻的旧疤,他闭着眼睛“你就扣吧,我看之前不是还剩不少吗?”雪莱   “不是哦,”他指了指非常新鲜的咬痕,“我只是不想它消失而已。”   雪莱沉默了很久很久,几乎想也没想,张嘴咬住了阿瑞斯的肩膀,雌虫也非常习以为常的样子:“睡吧。”   *   主星还是那样,永远不冷不热的天气,永远和煦的微风。   整颗星球的外壳都一层特质材料包裹着,每天温度都是可控的,必要时科技降雨,连天空上的云都是科技制造的,需要的时候随时可更换各种形状。   干净整洁的道路两旁是开着正好的花朵,几乎以假乱真的全息投影,时不时从半空中飞过的小型飞行器…   对比一下别的星球,差距的确太大了,而能住在这颗星球上的人还占不到重组人口的5%,剩下的95%可能都见不到这些。   跟在一旁的阿瑞斯提他拿着行李,一阵风吹过,替他按住了即将飞走的帽檐:“怎么了,从刚才起,一直看着我?”   雌虫那时做了乔装,发色和瞳色,连身高都和之前的他完全不一样,要不是雪莱看着他一点点变成这样,都完全认不出来。   他自行更换了体内的芯片,用的是别的身份和雪莱一起过了智能机器的检查。   “刚才居然真没响诶…”雪莱刚才检查时还挺紧张得,等安然过去后还是感觉不可置信。   乔装的阿瑞斯连声音都换了:“嗯,他们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换,而用的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早就够破解出来了…好了,走吧,我来开始飞行器…”   *   和离开主星时一样,这次雪莱回主星依旧回得非常悄无声息,抵达后也没有回安塞尔古堡,目的是雄协给分配的小别墅。   阿瑞斯亲眼看着他进了大门后再离开了,他其实还挺忙的,在送他的一路上,一直都有通过星网和别的伙伴联络沟通。   离开一个月,屋里的智能管家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每天都有定时定扫卫生,因此门口的小院子毫无灰尘,干净得一如离开时。   大门口的密码和房门的密码都是同一串,只是倒过来的,雪莱熟练的输入后,门锁传来解锁的提示音。   刚打开,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智能管家嗡嗡的飞到雪莱面前,代表眼睛的显示屏上明显是开心的小花花,他说着雪来设定好的台词:“欢迎回家——”   雪莱压根没有看向自己的智能回家,他的视线养着客厅的位置,那里有个背影。   “雪莱。”   一个穿着军装的金发雌虫正在和两个小虫崽玩,他的目光越过雪莱的,直直看向外头,“所以这段时间,你就一直跟着外头那个底层雌虫厮混……”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大哥了,现在的他记忆中他变了不一样。只是看着那张脸庞,就能立刻能回想到上辈子的画面。   而一想到那些,雪莱喉咙里那声大哥怎么也喊不出来。他本来就是这样小气,这样记仇,这样小心眼的雄虫。   哪怕面前的大哥或许不知道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雪莱忽视他的问话,张开手对那两个小虫崽招手:   “过来,到我这儿来。” 第120章 “恶毒暴戾”本土雄虫攻重生后   说实话,雪莱是有些心虚的,   不是对大哥,是对那两个虫崽。   虽然那俩也算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崽子吧?但雪莱和他们几乎没什么相处过,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情感。   记得雄协当时给他送来的时候,明明说的只是让他临时带一下,等他们找到接养家庭就行了,还说很快的。   结果等雪莱一接手就开始三推四阻。   他那时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每天不是这里受伤就那里受伤的。他当时还想过,等等过段时间就丢给阿瑞斯带吧?   结果都还没和阿瑞斯说这事呢,跟着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太多太多事。再后来,雪莱几乎把他们抛之脑后,忘得一点影子都没了。   两个幼龄期的小虫崽其实长得很像雪莱的,都是金发,就是颜色深浅不同,可能是之前雪莱太冷落他们的关系,   现在雪莱突然用那么温和的声音叫他,两个崽子都有点不敢置信,看表情,他家有点想靠近雪莱,但又不怎么敢的样子,还在试探的观察他的脸色。   “过来啊。”雪莱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同时又花了十来秒的时间终于想起了他们的名字,好像是叫乔森和梅森?   应该是叫这俩名字吧?   雪莱喊出口时还有些不确定的想着,等看到他俩陡然亮起来的眼睛后,便在心里立刻确认了,没记错,他们应该就叫这个!   他又重复了一遍。   俩崽子好像这才从被自己的雄父第一次叫名字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在雪莱叫第二遍时,两个崽子非常给面子从客厅的位置噔噔噔的小跑着到了雪莱跟前。   到了他跟前,先是偷偷看了一眼雪莱的脸色,在明显犹豫纠结几秒后,还是弟弟先抱住了雪莱的大腿,接着哥哥也抱着。   虫崽各自抱着雪莱一双大腿,哥哥仰着脑袋叫了一声父亲:“父亲。”,跟着弟弟也叫了一声:“父亲,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   这个…   雪莱心思复杂,放松下僵硬的身体,抬手动作生涩的摸了摸两个还没他大腿高的崽子,他们和自己失踪那会儿差不多大吧?   “贝拉米呢?”   这是雪莱的雌侍,之前一直都是他在照顾两个虫崽的生活起居。因为是雄协塞进来的,所以和雪莱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一听到这个名字,两个小虫崽表情都不太对。年纪更小的弟弟藏不住事,脸上表情更加明显一些,瘪着嘴:“不知道。”   一旁哥哥又补充了一句,“他其实一直都不太喜欢我们。”   这倒也是,贝拉米估计以为做了雪莱的雌侍就能近距离的接触他,说不定还能揣上雪莱的虫崽,再上位当雌君也不是不可能。   结果谁知道进来以后,大部分时间都要照顾他们两个小电灯泡,都没多少时间接触雪莱,他当然不太高兴,也不怎么喜欢两个崽子,不过在雪莱面前的时候装样子而已。   雪莱不知道这些,而两个虫崽年纪又太小,表述能力还没那么好,也只能断续的说一些他走了以后,贝拉米一开始还照顾他们,前一个星期说有事就走了?   “走了?”   雪莱有些诧异。   一个星期?那岂不是表明他们这几天都是自己在家吗?虽然家里的智能管家每天能够按照程序打扫卫生,制作各种口味的营养液,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父亲…”   雪莱的思绪被两个崽子的手打断,再一低头对上两张略熟悉的脸庞后。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情绪,是雪莱过去从未有过的体会。   “对不起…”雪莱打心底里觉得会有贝拉米照顾他们,所以完全都没想过别的,他认真的和两个崽子道歉。   两个虫崽子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格外高兴的样子,连连摆手说不怪他不怪他,又指了指沙发上坐着的雌虫。   “他说他是你哥哥,这几天白天…”小虫崽里大一点的哥哥对雪莱的情绪很敏感,觉察到他脸色不好以后,立刻止住了话语。   年纪小一点的弟弟还依旧在说,不过刚说几个字被哥哥轻轻拉了一些,他也立刻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两个小虫崽黏糊糊的抱着雪莱的大腿,在他身上闻啊闻:“父亲,你脖子上带的是什么呀?”“闻起来气味有点不一样了,好像比之前淡一些了…”   会觉得不一样也是正常的,毕竟那本来就是用来遮挡雄虫信息素的东西,只不过被阿瑞斯做成了颈链的样式而已。   雪莱刚要随口解释两句,便敏锐的觉察到不远处那道强烈的目光已从他的脸上挪到了他的颈部。   军雌探究的看了两眼:“那是谁做的?”   雪莱这下不再装看不到他,把他当空气了,他抬头直直对上兄长的视线:“和你没关系,西德尼。”   西德尼是他大哥的名字。老实说,这应该还是雪莱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没礼貌的直呼其名。   大哥明显有些错愕,紧紧皱起了眉头:“雪莱,父亲说你现在变得很奇怪,尤其是这几年,我一开始还不相信…”   是啊,他离开时雪莱还是个白乎乎的小粉团子,差不多就像现在抱着雪莱两只腿的小虫崽这样大…   那时候的小雪莱还没经历走丢,还没在环境恶劣的荒星N77的两个月,喜欢整天黏着军雌,不是要坐他腿上就是要坐他肩膀上,一口一个大哥大哥的,而现在……   所以大哥估计也很懵吧。   所以…所以上辈子他才会没有看出那个“冒牌货”不是雪莱,因为在他心里,多年未见的弟弟就是那么乖巧啊…   “雪莱,你到底怎么了?”   西德尼一股脑的困惑都快堆在脸上了,他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问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问雪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问他和他们的两位血亲又发生了什么矛盾,为什么现在家里都不让提他了,还说他什么不是雪莱…   “他们果然,什么都没告诉你啊。”雪莱嘲讽的笑了笑,他抬眼看向自己的幼年时最黏着的大哥,“你真的想知道吗?”   西德尼面色严肃:“嗯”   雪莱用目光扫了一眼楼上的某个房间,示意他们上去说。   而在军雌上楼时,刚回到家不久的雄虫半蹲下身,伸出手臂用胳膊将两个小虫崽们揽入自己怀里,各自亲了一下。   “乖,你们先自己在下面玩会儿,我上去和那个大哥哥说下话,然后等下就下来。”   雪莱想了想,又继续补充:“别担心,我今天都有空,等和他说完话,我就下来陪你们吃饭,然后…咱们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这是雪莱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和他们讲话,同样也是第一次亲他们,更别说还带他们一起出去玩。   两个小虫崽开心得完全掩饰不住,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   和大哥的对话比雪莱想象中要轻松一点,他不算笨,有时候只需要他说一个前提,他就能自觉的补充上后面的。   他重新讲述了一遍自己当时是如何走丢,如何在N77生存,如何被捡到,如何养伤,又如何重新回到安塞尔。   雪莱承认自己回到家里后,脾气的确不好,他也的确对他的血亲有一定的责怪埋怨,觉得假如不是他们疏忽,不是……自己也不会发生那些事。   他说那些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能对自己更好一点,但效果似乎适得其反,他们关系也越来越差…   安塞尔是个庞大的家族,旁系和本支,孩子多得很,当然不可能只有他们几个。尤其是雪莱的两位血亲身份地位都不低的情况下,他的雄父外头还有一大堆呢。   后来不就是多了弟弟么。   “哦,说起这个,你见过他吗?”雪莱除了知道一个名字,和远远看过几眼外还没怎么接触过自己这个弟弟呢,“他怎么样?”   大哥的表情一直都很沉重,从他讲到走丢开始的凝重,越听到后面越眉头紧锁。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并不知道这些,并且他也觉得很奇怪,从头到尾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雪莱……”   “好了。”   雪莱打住了大哥后面的话,伸手慢条斯理整理着自己脖颈上的颈链:“刚才你不是还在问这个是谁做的那?现在还用问吗?”   那个和雪莱面庞相似的金发军雌沉默了许久:“你非要和他在一起?”   “不是,我什么时候说和他在一起了?”雪莱一脸莫名其妙,“我只是觉得和他待在一起很不错而已,别的我还没想那么多…”   “可你身上……”   同样是雌虫,他对于雪莱身上有另一个雌虫的气味非常敏感。尤其是这个气味浓郁程度证明他们肯定做了别的事,并且还在不久之前。   “那又怎么样?”雪莱更莫名其妙了,“大家你情我愿,高兴一下不行吗?”   西德尼:“……”   “听说你这次回来在外头捡到了一个雄虫?”雪莱半调侃到,“我没在你身上闻到他的气味,所以你们还没做吧?”   这也不能算听说了,雪莱在上次实况直播里看到了那个跟在军雌身边的雄虫了。   看出对方面貌清秀,也看出肯定是一个外来者,是从别的世界里来的,后续好像也给送到雄虫乐园了。   不怪他脑子里那个系统说,说他们这个世界已经被穿成一个筛子了,除了霸占本土雄虫的身体,居然还有自己来的。   因为心里记挂着楼下的两个虫崽,雪莱也没再和大哥有什么交谈。假如是上辈子刚死那会儿的话,他可能有很多话想跟大哥说,但那时的确是没有了。   “行了吧?反正你也看得出来,现在我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雪莱了。你觉得失望也好,不相信也罢。”雪莱的语气平静,“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   他最后还是没叫他一声大哥。   军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看着很是复杂,尤其是离开的时候,他突然主动问雪莱卡里的星币还够吗?   “我有的,不用了。”   雪莱那时正逗着自己的两个虫崽,都没看门口的雌虫一眼,“你还是把钱留着给你带回来的那个吧…”   他没故意说气话,这几年的飞影团今非昔比,已经不是早些年那样落魄贫穷了,一趟能抢不少呢,往黑市一倒腾,赚更多了。   阿瑞斯又是个堪比守财奴的性格,这么些年,他是舍得吃舍不得穿,堆成山的好东西全攒着不说,就算有一些卖掉的,他也全部折现存进了一张无记名的卡里。   来主星之前,他已经把卡给他了。   再退一万不说,就算没有别的雌虫给,雪莱每月老老实实听从雄协的任务安排,每月的补贴也有一大笔的。   他的确不怎么缺钱,   怎么也是养得活两个崽子的。   正陪着崽子玩的雪莱在一阵死寂的沉默声后听到了大门咔擦一声关闭的声音,他这才转头看向禁闭的房门。   他走了。   两崽子倒也是真的懂事,一言不发的一起抱住了雪莱,他们拿小小的手手忙脚乱的给雪莱擦拭脸上的泪痕:   “不哭,不哭,父亲不哭…”   *   回到主星的第一天:陪小孩。   两个虫崽子也不知道之前和雌父过得什么样的生活,又或者是之前照顾他们的贝拉米克扣了他们的伙食?   反正他俩看着就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雪莱明明只是带着他们随便在商场转了一圈,买了一点零食而已,也没怎么玩,他们一个个就如此兴高采烈。   高兴之余还非常忐忑的问雪莱,是不是要把他们送走了?问他什么时候还会离开。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走,就算走,也把你们带着。”雪莱抬手擦了擦两个崽子唇边沾到的一点食物残渣,绿眸里满是笑意,“慢点吃,我又不会和你们抢…”   在陪着他们玩的过程中,雪莱顺便和阿瑞斯通过星网忙里偷闲的沟通了几句,主要是和他说一下自己要带两个崽子一起的意思,其次就是了解他那边的进度如何。   要带两个崽子,阿瑞斯一点意见都没有,毕竟那的确是雪莱的崽,他喜欢雪莱,爱屋及乌也不会讨厌他的崽。   至于那边的进度…   阿瑞斯的执行力一向很强,专门用来炼制药丸的的小房间早就已经弄好了,在雪莱提出的当天就去按照他画的图纸做了。   比较近的几株草本植物他已经找到了,其中有长得很相似的,他本着宁可错拿不可放过的原则,也一起带了回来。   本来雪莱还说自己也要跟着去的,不过阿瑞斯没同意,毕竟有几处地方还挺危险的,他当然不会同意让雪莱去涉险。   阿瑞斯:   【两个崽子好带吗?】   雪莱:   【唉…】   【带娃也不轻松啊…】   【他们都玩大半天了,看着还是不怎么累啊,雌虫的精力都这么变态吗?】   阿瑞斯:   【也可能是太高兴了。】   【回去休息一下吧。】   雪莱:   【他们终于睡着了。】   【视频】   那时雪莱已经带着两个崽子回去了。   他们俩在知道能够和雪莱一起睡后,都不用雪莱提醒,自己就知道先去洗了一个澡,把身上玩了一天的汗水洗干净后,又各自抱着自己的小枕头上了雪莱的床。   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连雪莱拿着设备录视频时,他们依旧还没醒。雪莱也担心吵到他们,录制的时候都是压着嗓子讲话的。   “喏,这就是我那俩崽子,长得像我吧?”   *   收到雪莱发来的影像视频时,阿瑞斯正在一艘行驶中的战斗机里忙活着,压根没空看消息。   舰外是噼里啪啦的声响,而他稳稳坐在中控台不断操纵着战斗机,以一个又一个刁钻且匪夷所思的角度避开了那些攻击。   战斗机外还有另外几架星舰也都是飞影团的团员,他们配合默契,一个掩护一个就攻击,分工极为明确。   除了外头的同伴,还有两个和阿瑞斯在同一家战斗机里的,他们也没有闲着看热闹,在阿瑞斯操纵时,一个为他包扎伤口,另一个替他看着他的视野盲区。   “头儿…”这次收获不错,他们也高兴,乐得呲牙咧嘴,“这次你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又攒起来吧?你光攒着干啥?”   黑市有雄虫可以说是众所周知的事,根据该雄虫的相貌等级不同,价格也不同。但无论哪一个,花钱就能得到抚慰,也太划算了,因此他们也算是经常去光顾了。   阿瑞斯没去过,一次也没有。   “哎呀,你还不知道他?”   一个资历比较老的成员开口,笑着给资历较浅的成员科普了一遍阿瑞斯已经有雄虫啦,他当然要把钱给他家的小雄主攒着。   “我上次看了一眼,是个很漂亮的小雄虫呢,一头长长的金发,眼睛是绿色的,特别漂亮……”   外头的攻势越来越猛了,阿瑞斯也接到另外一边同伴的提示,说有一对增援快到了,让他们不要再继续恋战了,赶紧撤。   阿瑞斯很快做了决定,在打下指示灯的同时咳了一声,又往后扫了一眼,而原本还在不停八卦的立刻噤了声。   配合多年的默契让他们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的对视,便立刻明白了对方接下来的意图,并十分配合的拉下了潜水镜。   外面配合的同伴也是一样的,很快明白阿瑞斯的意思,立刻转而放特制烟雾弹。   追击他们的舰队在一阵浓烟中暂时失去了视野,等到那刺鼻难闻的烟雾散开之后,早就已经找不到那只星盗团的身影了。   他们那时早以潜进了水底,在不确定上当安全之前,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以过往的经验来判断,也待不了多久。   尤其是当时已经不早了,外头的光线本就不好的情况下,他们不会等太久的。   *   而经过他们独家改装后的战斗机还是不一样的,潜入水底后立刻启动潜水模式,约莫一分钟,舱内的氧气恢复正常。   阿瑞斯到了这时,才算是有空查看雪莱的消息,看到他发过来的视频里,两个虫崽安安静静睡着…   雪莱的孩子,当然是像他啊,   那金色的发色一看就是雪莱遗传下来的,哥哥的眼睛更像雪莱一点,弟弟的鼻子更像一点雪莱,至于别的…   虽然阿瑞斯不想承认,但两个崽子其他的嘴巴和眉毛会更像他们另外一个雌父多一点。   雪莱对两个崽子的雌父并不认识,但阿瑞斯却是认识的,也算是凑巧吧,阿瑞斯和那个幸运的雌虫还曾经打过几次交道…   他知道那位雌虫时,对方乐呵呵的说他花重金买到了一位贵族稍微稀释过的体.液,还给阿瑞斯看了照片。   他一眼就认出了是雪莱。   他当时也没当回事,谁知道他真的就那么幸运,真的就怀上了呢。雪莱估计都不知道那东西背后还会有如此完整的产业链吧?   阿瑞斯自己私底下也弄过,不过不行的,他在多年之前受了损伤后,不能怀了。他看着那两个虫崽,感觉就是…很羡慕,同时还有……嫉妒。   *   影像播放时,不止他看到了,另外两个同伴也看到了,资历较为新的那个雌虫还很诧异,说之前怎么没听说过头儿都有崽了?   资历老点的那个知道阿瑞斯受了伤不能生育,于是赶紧咳嗽两声,制止他再说下去。   新人脑子也算是灵光,看看同伴的脸色,再回想起刚才对方说的话,这金发碧眼的两个崽子一看就是他口中那个漂亮雄虫的,可……好像不是他们头儿的崽?   不过他也是太年轻,还不懂转弯,心里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直接直言不讳的开口:“我懂了,头儿,敢情你这是去当继父了…”   阿瑞斯:“……”   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都想说点什么,战斗机自带的通讯器传来同伴的声音,他们正在观察外面的情况,应该是走了:“头儿,可以了可以了。”   控制着上浮之前,阿瑞斯还不忘先回复雪莱的消息。   阿瑞斯:   【抱歉,刚有点事,所以没看到消息。】   【两个崽都很乖很可爱,很像你。】   阿瑞斯:   【雪莱,你睡了吗?】   阿瑞斯:   【晚安,雪莱。】   *   认识多年,雪莱了解阿瑞斯,知道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肯定会回自己消息,不回只能有一个原因:他那边的情况比较紧急,没有时间看消息。   他也没在意,   那天搂着两个小崽子早早睡了。   其实自从发生之前那事后,雪莱很少能够和除了阿瑞斯以外的谁一起睡过,本以为自己肯定会睡不着,但真正躺在两个崽子中间时,却发现的心情比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睡觉之前,雪莱在两个儿子的额头上轻轻了吻了一下,并为自己之前精神状态不好,而忽略他们的失责在心里小声道歉。   头一天晚上他睡得比之前早,第二天早上同样也醒的也早,雪莱还没睁眼呢,就已经觉察到脸上温热的触觉。   睁眼后果然是两个崽子在亲他。   那时刚好是早餐时间,智能管家为他们做好了营养搭配最为严谨的餐食,飞着来房间里找他们。   “起床吧,先去洗漱,然后再吃饭?”   两个虫崽异口同声:“好!!”   *   重回主星的第二天下午,   雪莱才终于算是见到了贝拉米。   对方估计没想到他居然又回来了,结结巴巴和他解释着自己之前有什么什么非常非常要紧的事情,必须要去处理一趟。   反正就是各种各样的借口。   “抱歉,我和您道歉…”   其实以他的身份是不够资格能够做雪莱的雌侍,之所以会被选中,也只是因为他当时的经历里写了他很会照顾幼崽。   “不用和我解释了,我已经通知雄协了,你到时候和他们解释吧……嗯,你能让来一下吗?”   雪莱那时要忙着带着两个孩子去参加聚会,是在没什么时间和他瞎扯。   他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又转头检查了一下孩子身上的安全带,确认好后低头解锁,飞行器启动后底盘升腾出蓝色的粒子光波,一眨眼不见了。   “雪莱?!你到哪儿了…”   驾驶面板上显示着正在通话中,一个小小的投影光幕上是一个有着自然卷的雄虫,他问雪莱现在到哪里了。   雪莱:“我出门了,快了快了。”   “你知道吗?他们今天就在隔壁诶,我潜伏在他们私密群组里打听到的,你快来,他们还在讨论呢…”他说着看了看周围,“记住,我们在隔壁,到时候别走错了…” 第121章 “恶毒暴戾”本土雄虫攻重生后   这场聚会雪莱早就收到过请帖了,还是由不同的,估摸着是听到了一些安塞尔城堡里一些家佣传出来的消息。   听说他一觉醒来判若两虫,于是迫不及待给他发了许多消息,可惜每一款星脑的设备都是植在皮下的,而附在雪莱身上那位没见过这些,哪怕有记忆,也不会操作,更不会唤醒,自然也就没看到。   所以最后他们的邀请信息自然而然的落到了雪莱的手中,也顺理成章的进入了邀请才能进入的私密组会。   雪莱始终都记得,当时里面聊得热火朝天,见他进来后,还在欢迎欢迎,热情询问他来自哪里,也有自告奉勇说自己是哪里哪里的,说自己是怎么突然来这里的,还让雪莱如果是刚来的,记得看攻略。   那个群组的名字好像叫穿越者同盟会。   【哥们儿,你怎么来的,我先说吧,我还是老土的出车祸,我记得前面不是有个末世来的大佬吗?怎么突然潜水了?】   【什么,还有末世吗?哇,我就没那么厉害了,我就是一个普通宅男,就看了一本小说,一觉醒来就……】   【什么末世?!不知道是不是跟我同一个世界…小说的话,我好像也看过…】   【你们都好惨,我还没经历过那些,我就是出门踩到井盖了…】   【小说?咱们看的是同一本吗?对个暗号?】   他们中的很多词语,雪莱听不太懂,但根据语境再结合上下文,大概还是能够明白意思是什么。   他们在讨论他们是怎么穿进这个世界的,也在讨论进来以后发生的事,包括穿越之前的身份年龄等等。   小的有十七八岁的,大的有三四十岁的。虽然在生命漫长的虫族,三四十年也都不算什么,但在他们那里的时间算,好像还挺大了。   包括他们说的什么小说,有几个都是因为这个来的,根据他们几个各自对的暗号情况来说,似乎好像不是同一本?   围观他们聊天时,雪莱还在阿瑞斯那里,他背靠着他,看着光幕上滚动的一条条消息,文字有,语音还时不时有视频。   他不敢置信就是这么一群吵吵嚷嚷的东西,竟然让以前的他那么防备,害怕到不敢接触,无外乎只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罢了。   那时的阿瑞斯一下一下摩挲他的脊背,和他说没事了没事了,雪莱也在他的安抚之下一点点也稳定下来。   总之在经过那一次后,雪莱就不怎么抗拒和他们接触了,也默默记下了他们平时聚会的地点和时间。   *   “雪莱你到了吗?”卷卷毛的雄虫在光幕里问他,从他身后的背景处能看到他坐到的圆桌上还有其他几个或陌生或熟悉的雄虫。   “到了到了。”   贵族专用车道几乎不会堵塞,雪莱自然也比他预计的时间还早的抵达了目的地,那时他都已经能够遥遥看到建筑的轮廓了。   等到这时,雪莱才意识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参加雄虫的聚会。   抵达聚会地点后,雪莱当然并没有发生走错房间这种乌龙事件,他拉着两个崽子,在带领下,来到了尼尔说的房间。   那时尼尔早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到他出现后,立刻对他招手,同时压低嗓子对他说,快来快来。   雪莱也半蹲下来嘱咐了两个崽子,让他们待会儿一定要安静,看着他们重重点头后,这才放下了心。   出门之前,雪莱本想着把他俩放别的地方的,可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崽子就那么看着自己,说自己肯定乖乖的,不打扰他…   雪莱心一软,就这么给带上了。   *   “哎呀,你咋把他俩带上了?”门口的尼尔弯腰捏了捏两个崽子的脸,“不过也没事,等会儿让他们自己玩会儿游戏就行。”   刚说着,包间里又探出另外一位雄虫的脑袋,他也注意到了雪莱和他的两个崽,尤其是在看到雪莱时,表情有些奇怪。   雪莱确认自己不认识他,且尼尔也一脸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看了看屋里:“你进来就知道了。”   他刚一踏进包厢,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那个雄虫用那种奇怪的表情看他。   屋内的正中间有个巨大的圆桌,而桌子的上当正投放着一块巨大光幕上,里面的情景应该就是旁边屋子的情景。   另一个房间的应该就是穿越者同盟的“雄虫”,他们那时正在聊天,而雪莱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并且不止一次。   “雪莱?你那本小说里居然也有雪莱?”   “啊,哪个雪莱啊,是安塞尔那个吗?我听着也有点耳熟,好像我这本里也有这个角色,记得是里面的一个恶毒小配角来着?”   “我这个里雪莱倒不是小配角,是一个对照组,好像听说他性格不是很好…”   “雪莱,你们说的是黄头发绿眼睛的那个吗?我做的那个梦里好像也有他诶…”   随着光幕里关于“雪莱”的讨论逐渐热烈,光幕外被讨论的雪莱本虫很快从诧异中回过神,他一脸淡定的带着两个崽去了旁边。   “来,我给你们找一点游戏玩玩,这个怎么样啊?嗯,这个呢?”   雪莱用视线控制着光脑在幼儿板块滑动着,“要不要这个吧?等你们通完关,差不多就可以带你们出去玩了…”   小孩年纪还太小,虽然皮下也有植入芯片,但还不能自主启动,进行开启操作前都需要监护者的同意才能使用。   他们也乖,非常听话的点头。   雪莱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   一共也就约莫耽误了不到两分钟吧。   等安置好小孩后,雪莱不紧不慢的在众多雄虫的注目下一步步走到圆桌前,又镇定自若的坐到空位上。   光幕里那些“外来者”还在一个个对着更加详细的剧情,根据他们一句句的补充和讲述,雪莱的确在他们的剧情里的确出现了很多次。   有时他是用来和穿越者做对比的“对照组”,有时还是主角里小丑一样捣乱的角色,有时他是背景板,但毫无例外,他的结局每一次都不怎么样。   他们在交流完后,发现事实上雪莱并没有按照小说剧情里那样在各种场合作各种死,他甚至像消失了一样,压根没走他们记忆中的那些剧情。   直到有个年纪略小的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哎,我不是记得,他之前不是说他一觉醒来就……”   “哦,想起来了…”   “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   “好像是两个月前?!”   “……嗯,那应该就是被穿了吧?”   “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也是,我之前也看过这种类型小说…”   光幕里的话题终于从雪莱身上转移开了,他们开始各种聊起了在这里的生活,说起遇到的雌虫怎么样,说自己之前第一次去雄协做义务任务的经历等等。   一个问之前的某某某怎么这一次没来啊,另一个哈哈大笑的说他肯定来不了,估计现在还在床上…   *   投影里的气氛热火朝天,而光幕外,雄虫们同样也在聊天,不过他们聊到是近些年来的各种变化,以及各种关于雄虫条例的细微修改,最近越来越紊乱的磁场等等。   一个雪莱不怎么熟悉的雄虫试探性的叫了雪莱一声,又关心的问他还好吗?说之前他也听说他的事情,说那个星球好恐怖的,他居然还能活下来,真是厉害啊。   雪莱虽然不认识搭话的雄虫,但明显能感受到他的善意,他笑了笑,先回答问题,又表达谢意,最后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其实完全不用介绍什么?   谁还不知道他啊。   “雪莱,听说你之前……”斜对面的一个雄虫犹犹豫豫的问起了不久之前的事。   他应该是从尼尔那里知道了一点,但知道的不多。更想从亲历者这里知道他是怎么经历,最后又是怎么摆脱的。   “对啊对啊,一开始我以为你也被……后来又听说你没有…具体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你不见那一个月去哪儿啊。”   哪怕到了现在这一步,雪莱也并非完全信任他们,他只挑挑拣拣说了一些能说的,其他的都含糊带过了。   “嗯,我想想啊…”   *   雪莱已经忘记自己上一次参加雄虫之间的聚会或者派对是什么时候的事,总之应该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随着他一样样的回答,房间内原本凝固的气氛顿时被破冰,慢慢的,也有别的雄虫主动和雪莱打招呼,聊一些别的话题。   有提到他头发说他长发比之前好看。   “雪莱,你长头发挺好看的…”   “是诶是诶,说真的,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我都没发现,比你之前短发时好看些…”   雪莱笑了笑没说话。   在没了阿瑞斯给他编头发后,他那会儿的长头是直接披散着的。   出门前他有想用一根头绳随意扎起来,但扎得太用力,会扯着头皮不舒服,太松又很容易滑落,所以干脆就披着了。要是他们见过阿瑞斯给他编的头发,那才叫好看呢。   还有雄虫用感慨的语气说之前在哪里哪里见过他云云,不过当时看到他一直冷着脸,心情不好的样子,也不敢上去打招呼,现在发现他其实还挺好相处的等等。   “雪莱,你比我想象中好接触多了。”   那个雄虫如此感慨到。   “这……这…我记不太清了。”   雪莱镇不记得他口中的“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反正他上辈子的确满身怨气,心理扭曲到看到谁都不爽。   就算他真的上来和以前的自己打招呼,说不定场面也不会太愉快,自己也不会觉得他友好,说不定会觉得他看自己笑话。   想到之前的事情,虽然有一些不太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   看着大家也都逐渐互相熟悉了,坐在主位的尼尔清了清嗓子,主动把话题拉到了今天聚会的正题上。   气氛也随着他的讲述越来越沉重,对于提议,他们中有同意的,也有不同意的,但犹豫的还是占大部分。   不知不觉,除了雪莱的两个崽子因为戴着游戏头盔玩游戏,脸上能看到点笑容外,在场所有雄虫的表情都不怎么好。   “最近的磁场越来越不稳定了,我总有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总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一样…”有一个雄虫小声的开口。   他话音刚落,剩下的越来越多跟着附和的。   “我也是。”   “我也这么觉得…”   “对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   每个动物基因深处都有一项得天独厚的能力,那是出于求生本能而演化而来的:对于危险的预先感知能力。   灾难来临之前,动物都都会有感应。   其他雄虫并不知道具体,只是单纯觉得不太舒服,而雪莱倒是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他不打算透露,一个字都不想说。   某种程度上,他也不算很信任他们。   *   快离开时,雪莱去收到了阿瑞斯发来的信息,他先是给他炫耀了他上次行动的战利品,又特别强调其中有串绿宝石很好看。   单从精巧的做工就能看出其价值不菲,更别说那颗椭圆形的宝石,颜色呈现出一种清透的墨绿色,尤其在阳光下,更是漂亮。   雪莱突然觉得那件饰品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还没想清楚呢,先就被视频里的阿瑞斯的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他拿着那穿项链先说什么很像他的眼睛,说完又立刻补充了一句:“嗯,不对不对,我觉得你的眼睛还要更漂亮些。”   “雪莱…”雌虫浅灰色的眼瞳一眨也不眨的紧紧盯着他,目光专注,“我好想你啊。”   从阿瑞斯的背景能够看出他好像是在一艘游船上,头顶是湛蓝的蓝天,旁边是海水,还能听到船舱里面其他雌虫的声音。   站在甲板上的雌虫看着就很温暖啊,平时浅灰色眼瞳在那时被阳光折射出几分橘色,他笑眯眯的看着雪莱:“你现在在哪啊,那个聚会还没结束吗?”   “没有,已经结束了,他们现在在吃东西,我…过来重新整理一下…”   其实并不是,只是特意来看看他有没有发消息而已。雪莱当然不会说实话,还对着光幕里的阿瑞斯指了指自己有点毛躁的头发,小声抱怨着:“你之前给我头发摸的什么?”   他没有雌虫那样的耐心,头发被他自己弄的毛毛躁躁,能一边慢条斯理的梳头发,一边涂抹富含营养的发精来护养,看起来也就没之前那么亮。   阿瑞斯笑笑:“那我可以过来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雪莱觉得他说这话真的很没有道理很奇怪,“我什么时候说让你不来找我呀,新换的密码你又不是不知道…”   雪莱的密码一贯是非常固定的,所以他大哥上次才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入他家。不过也就是上次后,雪莱立马进行了更换,并在换掉后还和阿瑞斯说了一下新密码。   所以阿瑞斯是知道他家密码的。   “我还以为……”投影里的雌虫表情有些茫然,在说到这里时立刻顿了声,高兴得乐出了声,“好吧好吧,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还以为…以为你现在更想和那两个崽子相处呢,不想见到我呢…”   “啊?这个和他们没关系吧?”   雪莱起初也不知道阿瑞斯怎么会突然提到他们,但看到他有点躲闪的视线后,心里陡然冒出一个他以前没想过的想法。   “你不会…介意这个吧?”   “不不不,当然不是不是。”阿瑞斯反驳的很快,投幕上几乎都能看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放大的瞳孔,“我没有没有…”   *   阿瑞斯不能生育了,当时为了给团里那个瘦巴巴丑巴巴的小雄虫找吃的,为了他的不能断的药,他接了一个很危险的任务。   那次报酬很丰厚,他却差点没活下来。   虫族上上下下都非常重视繁衍,但阿瑞斯其实对能不能生没有那么深刻的执着,他的确也不是很在意。   只是稍微…稍微有一点点遗憾吧?   尤其是看到雪莱和那两个崽子安静躺在一起睡觉时,阿瑞斯也会想着要是这两个小东西是从他的肚皮里爬出来的就好了。   他的确不介意有他们的存在,别的贵族雄虫的崽子只会更多,他只是遗憾,遗憾自己当时如果逃离得快一些,不被波及到就好了。   但怎么说呢,如果再重新来一次,在当时雪莱饿肚子的情况下,他估计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种想法他当然不可能和雪莱说。   投影里的雌虫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雪莱,我现在在翡翠海湾这里,你想吃鱼吗,我刚才捕捞了一条,到时候我给你带点过来?”   “……好呀好呀。”   *   那天带着两个崽回去的路上,雪莱特意当着他们的面,把阿瑞斯的照片同意出来,问他们俩见过他吗?   两个崽子摇摇头。   雪莱想了想,又把阿瑞斯上一次乔装打扮的影像翻出来给他们看了一眼,这次两个崽子没有在摇头,他们很快点了点头。   “见过!”   “见过!!”   雪莱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虽然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答案,但在听到的时候还是会感觉有些……酸酸涩涩的。   “什么时候?”   雄虫问。   虽然他俩年纪不大,表述能力不太清晰,但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中,他还是大概知道了一些哪怕上辈子都不知道的事。   在这辈子养伤的那段时间,雪莱问过阿瑞斯见过他们吗。阿瑞斯说见过,还说他们很像他,夸两个崽子很可爱。   那时雪莱就该知道的,他一定不止一次的偷偷来看过他。根据两个虫崽的讲述,阿瑞斯似乎还给他们带过零食,想从他们这里知道雪莱今天有没有从房间里出来,然后心情怎么样之类的…   “不过我没有说哦…”   小崽子这么说时,还有些洋洋得意。   雪莱抿紧了唇。   他那时精神状态处于崩溃中,糟糕到无论是谁靠近,和谁交流,都会把对方的细微动作扭曲成别有用心的,说几句就容易情绪激动,转而暴怒,根本无法正常交流。   连血亲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他,   但阿瑞斯居然……   雪莱没有再往下细想了,他温声嘱咐那两个崽子,说晚上会有个叔叔到家里来做客,他帮过自己很多,对自己也很重要…   “…所以到时候你们要礼貌点,知道吗?”   *   一切和雪莱预料的差不多的,阿瑞斯上门采访时果然又重新换了一身打扮。   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瞳色和发色,连脸型都不一样了,身高…估计是垫了点东西,反正应该比他平时还要高一点。   他自己的个子本来就不矮,那会儿更高了,穿一身黑色的风衣,带着礼帽,手上还戴了手套,隆重正式的仿佛参加一场晚宴。   让穿着家居服去给他开门的雪莱都愣住了,有那么一刹那,他真的以为自己认错了,直到对上那双熟悉的视线。   “雪莱…”虽然嗓音不同了,但语气的确是阿瑞斯一贯叫他的语气,“是我啊…”   “你怎么,你怎么穿成这样?”他上上下下认真打量着眼前的雌虫,“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这种衣服,你哪儿搞来的?”   就阿瑞斯以前那个抠门程度,一双旧袜子穿破了好几个冻都舍不得扔,春夏秋冬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件衣服的吝啬性子…   他要是得到这么一套昂贵奢华的礼服,第一时间应该是立刻去卖掉换钱吧?   “嗯…这个,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卖掉的。”阿瑞斯头一次和雪莱对视时移开了目光。   他陈恳的解释道,“然后托比说那太随意了,应该穿得郑重一点,要给小孩留一个好印象,然后我就试了一下…”   其实托比的原话还要更长一点。   他语重心长的告诉阿瑞斯,说继父不好当啊,还教了挺多怎么哄小孩的话术,说不然遇到那种故意捣乱的小孩可有他好受的。   还有其他团员也给阿瑞斯提了很多建议,阿瑞斯也认真听了。结果等真正拿东西上门之后,之前那些东西他全给忘了。   还是雪莱一样样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询问是什么,阿瑞斯也老老实实的回答。   雪莱第一个打开的是最大的袋子。   “这是什么?”   “鱼,翡翠湾特产的…”阿瑞斯补充道,“我怕鱼半路死了,拿箱子装的。”   雪莱指着另外两个小一点的。   “哦,那个呢?”   阿瑞斯:“项链,还有配套的耳坠…”   眼看着雪莱已经把手伸向的另一个袋子,阿瑞斯在雪莱还没开口之前,抢先回答:“哦哦哦…这个这个是玩具…我也不知道他们加喜欢什么,就随便挑了一点。”   雪莱没有去打开看看是什么,反而转头看向阿瑞斯,双手抱臂,莫名有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阿瑞斯:“没…没有啊。”   “你是真当自己过来做客啊?”雪莱看向两个明显有点茫然,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虫崽,“愣着干嘛,叫……”   他本来想说让他俩叫阿瑞斯叔叔的,但余光处注意到雌虫紧紧抿着的唇后,又立刻改变了主意。   “…叫雌父吧。”   “啊?”   这是阿瑞斯的声音。   两个崽也懵了,互相看了一眼,又看看雪莱的表情,在确认雪莱看起来好像是认真的以后,乖乖各自叫了一声。   阿瑞斯…明显有点恍恍惚惚,   而雪莱……他笑得眼睛弯弯。   “你看,你这不一下啥都有了。” 第122章 第八单元(完)   雌虫和两个崽子相处还挺愉快的。   虽然其中有阿瑞斯看在他们是雪莱的孩子,且长得像雪莱的前提下,本就对他们格外和蔼的原因,也有两个崽子的性格还算乖巧,没有故意捣乱的原因。   不管怎么样,两方都挺有好的,相处得也算是其乐融融,这让一旁围观的雪莱也在心里小小的松了口气。   晚饭时分,雪莱取消了智能管家做饭的这一项任务,转而交给了由阿瑞斯来做。   两个小孩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吃的营养液,几乎没怎么吃过这类的食物,那会儿万分新奇的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偷看。   是好奇他们俩到底在做什么,也是对阿瑞斯这个突然出现的雌虫新奇不已,被观察的阿瑞斯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雪莱看他们太明显了,半个身体都出来就,也就回头看了一眼,两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顿时消失了。   *   “怎么样?”   雪莱问他。   “嗯,还挺聪明的,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打听我的信息…”阿瑞斯一面低头小心处理着食材,一面回答雪莱的问题,将他们刚才独处时说的话也一一告诉雪莱。   那俩看着年纪不大点,脑筋还挺灵光的,还知道问阿瑞斯是做什么的,问他能赚多少钱,问他脾气怎么样,还说让他以后一定要对雪莱好…   “哦,还有还有,他们还一脸严肃的说我绝对不能像之前的贝拉米一样总是偷偷拿东西出去卖…”阿瑞斯说着停顿住,思考了几秒,“贝拉米是……哦,我想起来了。”   雪莱听到都忍不住笑了:“我说我怎么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还以为是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看来……算了,明天给雄协再说说这事……”   阿瑞斯那时正在专心致志的处理手中的食材,估计是因为眼睛里戴的瞳片太久,他无意识的眨了好几下。   “阿瑞斯。”   “嗯?”   “我刚才就想问了,你这样…嘶,不会难受吗?”   为了通过主星的瞳纹识别,他眼睛里起码需要叠两层,又为了改变脸型和使得肤色效果更逼真,不止脸上需要涂着一层特制的胶液,连手指都需要覆盖一层。   这种优点是足够真实,能通过主星的安检,缺点就是不怎么透气,并不舒服。   阿瑞斯则耸了耸肩:“没办法啊。”   的确,作为一名通缉犯,除了在自己的老巢里可以写卸下乔装之外,要想来满是摄像头的主星,可不得这样吗?   雪莱:“还是取下来吧,我发现我还是更想看你原来的样子。你现在这个,我怎么看怎么奇怪…”   雌虫则不紧不慢的脱下手套:“好。”   *   晚饭弄好后,   两个幼龄期间的虫崽可能也很疑惑,怎么就一会儿工夫不见,进厨房的时候明明是蓝眼睛啊,怎么再次出来一个完全和刚才不一样的灰眼睛雌虫?   还是哥哥先认出了这个灰眼睛都雌虫就是雪莱白天回家时先给他们看的那个投影,弟弟稍微反应慢一点,但也跟着想了起来。   跟着从厨房出来的雪莱伸出食指放在唇中心:“嘘……”   阿瑞斯也非常配合雪莱的表演,这俩加起来都快三百岁的虫,忽悠起两只幼龄期的虫崽,还不是手到擒来?   晚饭后出现了格外滑稽的一幕:   俩小崽子在中间的沙发坐着,雪莱和阿瑞斯各自坐在两边,垂在沙发靠背后的手臂看似随意的搭着,画面看起来温馨极了。   而在两个虫崽看不到的地方,沙发靠背后对两双手都手指仿佛有什么磁力一般,不知不觉触碰到一起…牵着了。   *   当天晚上,阿瑞斯留了下来。   那还是他头一次在雪莱卧室里留宿,兴奋激动到推门进入之前,胸膛内的心脏还在震颤,他闻了闻自己身上没什么气味后,又深呼吸了两口平复心情,这才推开房门。   “雪莱,他们睡着了,我刚去…”   阿瑞斯刚一进去,立刻感觉到不对劲,还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的卡在喉咙里。   “雪莱,你把手藏背后做什么?”   空气里隐隐有一股血腥味,其次的雪莱的表情稍微有些不自然。这一切都让阿瑞斯的心里瞬间警铃大作。   “你把手拿出来我看看?”   阿瑞斯开始在脑海里回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吃完晚饭,他们一起陪着两个崽玩了一会儿积木,这到的时候很正常。   然后睡前吃了点甜品,那俩崽也就自己乖乖去洗漱了,然后…然后雪莱出去接了一个通话吧?和这个有关系吗?   就一会儿的功夫,雪莱的手指头也不知道在哪里弄的,多了几条非常新鲜的伤口,血淋淋的,配合上他无所谓的表情。   他想了好几个理由,是因为刚才看到了什么,还是因为有谁和他说了什么,结果在他给雪莱包扎好伤口后,他否认了。   “没有啊…”雪莱开口,“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就是突然想看看你着急的样子…”   阿瑞斯:“……”   *   不久之前,自小生长在垃圾星的雌虫和两个还没出过主星崽子玩着一种很早以前丢失的数字游戏,他们玩的还挺起劲的。   而雪莱靠在一旁,捧着一杯由雌虫调配的饮品,闲适的靠在沙发上…就那一会儿,电光火石之间,雪莱突然感觉有点太不真实了,周围的一切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陡然间发现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再回忆之前在荒星经历的一切,也有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皮肤下那种仿佛有无数蚂蚁爬过的瘙痒感了。   这太奇怪了。也说不出为什么,雪莱突然就想疼痛感来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   “雪莱?”雌虫看起来依旧心有余悸,“你以后不能这样了,你要是…可以咬我。”   在雪莱出神的两分钟里,他的手已经被阿瑞斯上了药并包扎好了,他看着自己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有些哭笑不得。   “就一点点小伤口而已,你这包得还以为我整个手都废了呢…”   雪莱还挺高兴的,但雌虫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叹了口气,又揉了揉眉心:“雪莱,你不用这种,在我心里也是最重要的…你不用靠受伤来试探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阿瑞斯有时候像个傻子一样,但有时候说出口的话却又能让无法反驳。   金发雄虫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我没有。”   雌虫对此也不反驳,   只是用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看着他。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雪莱之前用过这一招来弄退那个“冒牌货”,自然也用来对付过他的血亲。   他们之所以能和他形成后来的关系,雪莱尖锐的脾气是一方面,他靠自毁自伤来博取关注是另一方面。他的血亲在某种意义上没有说错,他的确不是以前小时候的他了。   “我……”雪莱想说什么,但眼眶里的眼泪直直落下,“…我…”   雌虫眼眸里的怜惜都快溢出来了,他将雪莱抱在怀里,宛如很多年把伤痕累累的他裹在风衣里那样,小心翼翼的摩挲着。   “雪莱…你知道当你告诉我,未来会发生的时候,我再想什么?”   觉察自己失态的雄虫趁机擦了擦眼睛,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想什么?”   雌虫轻描淡写的开口:“我觉得他们死了就死了呗,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在意那些的…我更在意的是你。”   “雪莱,在你和我说那些以后,我想的是要怎么在灾难开始之前满足你的愿望。”   雪莱:“啊?”   他更懵了,的确不太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阿瑞斯说过自己的原因:“我的愿望,我的什么愿望啊?”   阿瑞斯俯身过来亲了亲他的眉心:“雪莱,我得和你说一声抱歉,之前去主星接你那一次,未经允许,我捡到你的日记本了…”   雪莱面上的笑容一点点出现裂缝:   “你……你说什么?”   阿瑞斯:“我说我上次去主星时捡到你的日记本了,就在垃圾桶里那个…”   雪莱:“……”   *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自己以前胡乱写的东西被看到还要尴尬的事了,更何况里面的内容都是假的,几乎都是他的幻想啊。   别的虫可能还会被蒙,但阿瑞斯他能不知道吗?光是想想阿瑞斯查看时的样子,雪莱就已经忍不住手心发麻了。   金发小雄虫表情凝固好一会之后,他不抱希望的反问:“是……是哪一本?”   “是封面上有一颗绿宝石的那个。”阿瑞斯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很抱歉,我未经允许私自查看了内容。”   雪莱:“全部?”   阿瑞斯:“全部。”   那本日记挺厚的,里面记录了很多内容,几乎全部都是他自己臆想的画面,某种意义上,好像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他的愿望。   在沉默了大约十来秒以后,雪莱的表情松动,他捧着阿瑞斯给他端的水连着喝了几口:“哦…我知道了,然后呢。”   *   雌虫浅灰色的眼眸出奇的柔和,他一开始一样一样和雪莱讲他接下来的一些短期内的规划都有哪些。   其中第一个是他们之前就已经商量好的治好雪莱的病,前期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至于别的,尽量在下个春天前全部弄好。   到时雪莱身体好了,能进行远距离的跳跃航行后,能去的地方就更多了,阿瑞斯说打算真的带多维菈星的天空岛去看看。   就是那个身处在星系最边缘的、常年笼罩在黑夜的、每十年才会有一次日出的星球,雪莱一直都很想去的。   很多游客都会不远万里去那里旅游,不仅仅为了看一次十年一次的日出,也为了能亲眼看看高耸得如一栋楼的藤蔓植物到底长什么样,去体验一下顶区昂贵的云朵房,吃一下当地的极具特色的食物味等等。   除了多维菈星之外,这个浩瀚的宇宙还有许多许多极具特色的星球,他听说有一个星球里的重力和其他星球不一样,轻轻一用力,就能飘在半空中…   除了雪莱日记本里已经记录的地点外,阿瑞斯还给另外和他说了别的地方,能够看得出他的确废了一些心思的。   *   经过他这么一通说下来,好像两人还真有挺多事要忙的。说着说着说着说着,两人不知不觉又说回了未来的那场灾难。   雪莱说反正三百年以后他也快到老年期了,死了也不亏,阿瑞斯却淡定的反驳。   “按照发展,如果有什么战争会在三百年之后爆发,那么从出现矛盾,到矛盾发酵,再到爆发,到各种瘟疫横行,我认为中间还需要一段过渡,不会立马死亡…”   “意思就是我们还能见证过程咯?”   “理论上是这样的。”   两虫同时安静下来,互相对望着,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一句‘那还挺好的。”   话音未落,又一起笑出声。   “我想要去远方,去旅居,去跨越兰格岭岛,去渊极搭帐篷住上一晚,我想去很多很多很多地方,但是……”雪莱轻轻开口,“但我以前……很害怕。”   阿瑞斯:“怕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雪莱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努力思考了半分钟后,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就是很怕,不过现在不怕了。”   雄虫那双漂亮的绿眸看向阿瑞斯:   “无论发生什么,你会在吧?”   雪莱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碧绿色的眼总让雌虫想起不久之前看到的翡翠湾,想起波光粼粼的湖面。   阿瑞斯像是被蛊惑住一般点点头:   “当然会的。”   *   那天睡前,雪莱几乎是叠在雌虫的身上,睡得迷迷糊糊中,他突然开口叫了一声:“阿瑞斯…”   睡梦中的雌虫迷迷糊糊应声:“恩?”   “你身上的气味还是没变,就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   雪莱仿佛是为了确认一般,又伏在雌虫的颈间嗅了嗅,“恩,的确,还是和那时候一样。”   阿瑞斯恩了一声,学着雪莱的样子闻了闻他:“你的气味也没变……”   以前雪莱总是做梦,梦见自己在一片茫茫大雪中独自行走,看不见前,看不见后,好像整个世界除了自己再无其他。   每次醒来后,他都会很难过。   那天夜里他又做了相同的梦,依旧是茫茫大雪,不过从大雪中走来的身影终于不再是只有他,他的身边多了一串脚印,就是有点看不清旁边的是谁…   *   早上醒来,一睁眼就是雪莱恬静的睡颜,那种愉悦到顶点的心情,阿瑞斯实在无法用语言描述。   从胸膛到指尖都是酥酥麻麻的,阿瑞斯不断重复睁眼和闭的动作,来确认这个画面确实是真实的。   雄虫睡着的样子非常恬静,金他的呼吸安稳舒缓,纤长的睫毛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有几缕金发柔顺的搭在脸侧,更衬得肤白如玉。   只是看着这幅画面,阿瑞斯的胸口便软得不可思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金发雄虫沉阖的眼睫颤动,不多时,他醒了。   雪莱掀开眼皮,绿眸里还残留着几分惺忪的睡意,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完全是靠着下意识的反应往阿瑞斯的怀里钻了钻。   “饿了吗?”   阿瑞斯问。   *   雪莱那时候的确没完全醒过来,他的意识还朦朦胧胧的沉浸在梦境当中,反应稍微有点慢半拍。   阿瑞斯的问他饿了吗?想吃什么。看他呆呆的样子,又忍不住凑近了闻闻他的眼皮,干脆自作主张给他确定的早餐内容。   雪莱木木的点了点头。   昨天他们聊太多太多了,都有点记不清到底聊了什么,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也说了好多和未来的事情有关。   例如上次聚会的那些雄虫有多少会参加呢?再例如接下来陆陆续续还会有多少别的世界的灵魂穿过来呢?   就算他们同意了,相信也不会很多,他们的参与会改变什么呢?会成功吗?这颗微弱的火星会在未来很多年以后被重新点燃吗?   一些宏大的问题,什么虫族的未来,什么这个世界的未来等等。   同样的,他们也说了很多很多微小的事:例如什么时候有空带雪莱和两个崽子去海上玩,阿瑞斯可以教他们三钓鱼。   再例如,雪莱说头发太长了想剪短一点点,阿瑞斯还很疑惑为什么要特意问他。雪莱解释因为觉得他好像挺喜欢自己长头发的,所以问问。   “你傻啊,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你的头发,雪莱,你本末倒置了…”雌虫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尖,“到时候我给你剪吧?”   还说了挺多挺多的,雪莱迷迷糊糊的半眯着眼睛,听到身旁雌虫离开的脚步,也听到了房间门关上的声音。   外头的雌虫正在压着嗓子和谁说话。   “嘘,等会儿小声一点,你们雄父还在睡觉呢。先别去他…嗯哼?”   跟着是两个更小的声音,也不知道他们三在外面说什么,讲话都是压着嗓子,完全听不清。   那会儿脑子里那些宏伟的议题消失得无影无踪,雪莱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也不知道等会儿吃什么,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不知不觉,他又陷入梦乡。   梦里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停了,温柔的阳光落在光秃秃的枝干上,梦里的雪莱只感觉温暖,舒适,惬意。   一转头,身旁同行者的脸庞不再雾蒙蒙的,那双浅灰色的眼眸里满是他的倒影。   高大的雌虫抬手轻轻拨开他头顶的积雪:“雪莱,别怕…”   【第八单元完】 第123章 懦弱老好人攻重生以后1   如果把人生比喻成一场电影,每个人在电影中扮演的角色不一样,所拿到的剧本也不一样。   有人天生就是光芒万丈的主人公,一生顺顺遂遂。而有人初始低处,再一步步登上高位,完成翻盘逆袭。   而齐祺应该就是那个背景板,连路人甲都不是,他只是一个渺小的路人丁。   家境普通,性格怯懦,毕业后找了份儿不上不下的工作,老老实实每天加班,赚到的钱也不过勉强在大城市生活。   唯一喘口气的时候…   也只有做梦了。   *   “叮铃铃——现在时刻:七点整!”   “叮铃铃——现在时刻:七点整!”   床头柜的闹钟响了。   齐祺一夜暴富的梦也跟着醒了。   他不情不愿的从暴富的美梦中醒来,半眯着眼睛从被窝里伸出一条胳膊将床头柜不停震动的闹钟按掉。   嗯,终于安静了。   他从小到大都有一个习惯:   睡觉时非常喜欢把整个脑袋都用被被子全部蒙起来,还很喜欢怀里抱着一个枕头蜷成一团睡觉。   这会让他非常非常有安全感。   但他的妻子却非常不喜欢他的这个习惯,每看到一次,就对他冷嘲热讽一次。   齐祺每次也只是沉默着。   他喜欢把闹钟定早点,这样起来后还能在床上多睡会儿懒觉,一般定七点的闹钟,在七点十分起床。   最近的气温实在太冷了,明明屋子里还开着空调,明明床上也足足盖了两层棉被,但齐祺的手脚还是冰冰凉。   他摸出手机看了下当天的天气,果不其然,零下5度,甚至当天最高温度也不过零度。   他再顺手点开未来一个星期的天气预报,依旧还是一排排负号。   真的很难相信那会儿已经是四月了,明明入春很久,早该回温了呀?   如果他再翻翻别的城市,就会发现其实他们这儿还算好了,据说东北地区乃至更偏远的地方听说更冷,全国的极寒天气给民众的生活工作都造成了不少影响。   “哎……”齐祺长长叹了口气,一团白雾从口鼻处氤氲而出,“这个冬天也太长了吧。”   今年的天气太冷了,手机任务栏里推送的新闻里,十条有一半都是某某户外工作者冻伤的消息。   面对如此的极端天气,低温补贴的呼吁声在网上一天比一天大,已经陆陆续续也依旧有企业开始执行了?   齐祺想起之前前两天上厕所时无意中听到几个主管闲谈,他们也要开始发补贴了?   想到这点,   他突然又有了一点动力。   “十、九、八、七…”   在心里默默从十开始倒数,直到数到最后一个数,齐祺心一横,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   “嘶……好冷!”   *   齐祺在一家还算知名的大公司工作,上班时间早九晚六,说起来他完全不用这么赶,但谁让他买的房子离公司太远了呢?   结婚得有个房才能结婚,以望京市的房价实,七八万一平米,一个六十平的老破小都要四百多万,一个从小城市漂泊而来的孩子是一辈子都买不起。   齐祺从上学就各种勤工俭学的存款,乃至出来工作八九年的工资全部加起来也仅够在郊区贷款按揭买一套小两居罢了。   虽然位置距离市中心很远,虽然每个月还要还上几千块的房贷,但毕竟…也算是有一个自己的小窝了。   齐祺对此非常满意,这应该是他毕业以来最开心的事了。   *   起床洗脸刷牙、刮胡子穿衣服,顺手将面包放进烤面包机里等等琐碎事宜他一共花了十分钟。   等穿好那身过季西装,站在门口穿衣镜前打领带时,七点十分。   齐祺平时是不怎么会穿西装的,作为室内工作者,他不需要出去见客户,在公司对穿着也没有特别要求的情况下,他平时都穿的比较随意。   今天穿西装也是因为那位难伺候的大老板要来视察工作,还说什么要重新拍什么证件照?   于是他这才不得不把他当初面试时买的那套西装翻了出来,幸好这几年身量没什么变化,还能穿进去。   哎…   就是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别扭。   齐祺对着镜子扯了扯自己扎的有点太紧的领带,又勉强挤出一抹笑。他笑,镜子里气质颓靡的男人也跟着笑了笑。   那笑容并不好看,是一种很卑谦的,充斥着一丝丝讨好的笑,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真难看啊。   因为一些心理层面的原因,齐祺故意把前额的刘海留厚了一些,这样既能挡住一点眼睛,也能挡住别人的视线。   而齐祺周身颓废感的主要来源也是遮住眼睛的刘海,假如有谁把刘海掀上去的话,就会发现他五官其实长得并不差的。   但……他本人不愿意。   哪怕他的妻子因为这个说过他很多次,但他还是不愿意。   厨房里的面包机叮的一声,两块烤好的面包腾地弹出来,没一会儿微波炉也发出短促的提示音,这表示里面的袋装牛奶也已经热好了。   齐祺一手拿牛奶,一手拿面包,腋下夹着公文包,一面咬着一面朝门口走。   以他的经验,从他家到外面的公交站快走需要三分钟,刚好够他在路上就把早饭吃完,同时公交站也恰好到站。   坐五站公交到地铁口需要花二十五分钟,再坐十二号线中途转二号线需要四十五分钟,下地铁后再走两三分钟就能到公司,能在九点前打卡。   手心将将触碰到门把手时,齐祺转头下意识的朝客厅开口,刚发出第一个音节,他突然想起来秦倩倩去外地出差去了,不在家。   “哦…”他对着空荡荡冷冰冰的家里小声喊了一句,“我出门了…”   *   等齐祺将牛奶袋和装着面包的油纸扔进公交站台的垃圾桶时,平时的公交车早就应该来了,但那会儿晚来了一分钟。   “滴…”   齐祺刷卡的时候看了一下,上次充值的余额还有几十块,过几天再充吧。   他所住的地方是郊区,也意味着在公交的前面几站,这里好处是——他刷完卡扫了一眼车厢,后排赫然有好几个空位。   随着车门再度关闭,齐祺坐上了公交车后排靠窗的位置。   他几乎惯性想摸出双肩包,又想起今天要合照,所以穿的西装,没穿平时的衣服,自然也没有背双肩包。   公交开始行驶,他则从公文包里摸出有线耳机带上,里面没有放歌。闭着眼睛开始补觉。   他昨天晚上因为答应帮同事改图,一直改到了凌晨两点多呢。   虽然对方一句谢谢都没说。   ——不行,太困了。   齐祺已经养成了闭着眼睛补觉的同时还能在嘈杂的声音同辨清广播播报的本领。嗯,下一站还有一段路呢。   闭上眼睛后,齐祺又久违的开始回顾他失败透顶的人生。   从小出生在一个三线小城市里,家里经营一家小小的面馆维生,生活不算富裕,也勉勉强强过得去。   作为大人们口中的极为懂事的乖孩子,齐祺从小就听话,大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老师说什么就听什么,乖得不行。   成绩中等,一路上着普通小学,普通中学,这辈子唯一值得夸耀的就是高考时超常发挥,考上了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   考上大学并不代表就轻松了,他没有享受过一天松快日子,课余时间被勤工俭学占据了大半时间。   同学的父母大多从很早就开始为孩子打点前途,规划未来,家里有钱的也都送孩子去外面留学镀一层金。   但齐祺不一样,他的家长不能给予他任何助力,甚至在刚一毕业就开始催促着齐祺找工作给家里打钱。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开始等着收利息了,毕竟把他养这么大,可不等享福了吗?   齐祺找到工作以后,隔三差五的打听他的工作,工资多少,认为他一个知名大学出来的大学生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   齐祺的压力可想而知的大。   *   那些艰难的日子实在不想回忆了,总之他找到了一份待遇还算不错的工作,说出口也算某某大公司,也能给父母脸上增添一点光彩…   也因着这一点,哪怕他在这个公司里面总是被同事使唤,让他干一些跑腿,打杂的活儿,他也忍了。   一转眼,五年多了吧?看起来也算是个老员工了,但他却时刻不敢放松,时刻紧紧绷着脑袋中的那根线,生怕自己被辞退。   他之前见过那个大老板。   说起来,这位大老板还和齐祺是同一个姓氏,他也姓齐,但同姓不同人,他们两个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齐祺第一次见齐良时,他正行色匆匆的朝着独属于他的专属电梯走去。   男人身着一身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张生人勿近的冷冽脸庞,周身自带上位者的迫人气场。   当时公司正深陷一场舆论事故,他来公司也应该是为了处理这件事吧?齐祺打眼一看,那位大老板的周围起码围着二十来个员工。   ——众星捧月。   齐祺心里就只有这个词汇。   他没想到齐良会突然抬头,刚好和楼上抱着一叠文件的自己对视上。   当然,也不过一两秒的功夫,男人就已经飞快的移开了视线,就仿佛从没发生过一般。   当时的齐祺只认为那可能只是一个意外,怎么也不会想到,从那以后,这位大老板越来越频繁的在公司里,明明一年也见不到几面啊…   *   大老板名叫齐良,虽然带一个良字,但不代表他就有多少良心,甚至可以说…最没有良心的就是他了。   底下的工厂出了非常严重的安全问题,他知道后想的办法不是如何替工人们解决问题,而是……如何封口,如何控制舆论,如何把损失降到最低。   商人逐利,这也能理解。但齐祺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会那么闲来针对自己?   起初一次两次什么的,齐祺只当是意外,后来次数多了,他就不得不接受:这位大老板似乎不怎么喜欢他的事实。   齐良频繁来公司视察,每次都会故意从他的办公位路过,还会在他后面看他的工作很久很久,这使得齐祺如芒刺背,一刻也不敢摸鱼。   “原来你就是齐祺啊…”   这是其中有一次齐良在他背后看了工作了一会儿后,突然开口说的一句话。   自己的名字被老板从口中说出来时,齐祺只觉得自己恐大限将至,当时的他赶紧停下手中的工作,迅速站起身,战战兢兢的回答了一声是。   齐良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行了,你坐着吧。”   齐祺赶紧摇头。   老板都站着,他怎么能坐着呢?   齐良似乎被他如此大的反应给逗乐了:“没事,我让你坐,你就坐。”   齐祺又战战兢兢的坐下了。   然后…那位他平时根本接触不到的大老板那天竟然就那么饶有趣味的一直看他办公?!   他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   当时的齐良实在是太过于慌乱了,因此没注意齐良话里有个关键词是“原来”。   这个词代表着齐良可能早就听说过齐祺的名字,也代表他可能在齐祺不知道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其实就算听过齐祺的名字也不算什么,毕竟齐祺在公司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也是出了名的不会拒绝他人的软包子一个。   齐祺也曾听过他的同事在背后议论他,摇头叹气的说:   “你说齐祺啊?脾气顶顶好,长得也还行,但要我说啊,男人活成他那个窝囊样子,不如死了算了。”   而齐祺自己呢?   他这样的性格还是源于小时候总是被教育“要懂事。”“咱家比不上别人。”“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怎么不欺负别人呢?是不是你自己也有问题?”之类的话。   久而久之,这些东西形成固性思维,自然而然养成了现在这幅生怕他人生气的讨好型人格。   齐祺当时真的以为齐良是听过自己之前的那些话,才会那么说的呢。   后来发现…似乎并不是。   这位和他同姓的上司从那天以后,开始频繁的出现在他的周围,时不时把他叫到办公室里来。关键也不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每次都是一些很小很小的小事。   大家又都不是小孩子了,都是成年人,还听不懂这些似是而非的借口吗?反正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针对的意味。   经常上一秒齐良还在问工作上的事儿,下一秒就开始打听他的私事。   他问他是不是结婚了,和妻子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和妻子感情如何,结婚多久了,有孩子吗?   关键这些信息都是齐良自己去打听过,并且知道的,却他非要从齐祺口中听到答复一样。   “你为什么会这么早结婚呢,不应该再打拼打拼事业吗,毕业没几年就结婚,是不是太早了?”   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手指一下一下重重点在办公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根据齐良的秘书说过,这是齐总心情格外烦躁,格外生气时候的特征。可是……他到底在烦躁些什么呢?   当时的齐祺不知道,他老老实实的回答,妻子和他是同乡,两人介绍认识,在双方父母催促下结了婚。   “你很喜欢她吗?”   *   当时的齐祺思索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心里感觉还好。   他和妻子关系和别的寻常夫妻是不太一样的。妻子叫秦倩倩,他和她相识于一次经人介绍,也没什么很深刻的感情,结婚也不过只是为了应付家里而已。   秦倩倩本人可能不太喜欢齐祺,尤其看不上他过于怯懦的芽衣子,但秦倩倩父母还挺满意齐祺这副老实样子。   齐祺看着性格还不错,本人五官端正,又没什么不良嗜好,上的大学不错,毕业后又在一家知名的大公司工作,每个月踏踏实实工作,从一开始的四六千慢慢涨到八千,又涨到一万五。   再后来底薪加工龄,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以及天天加班的加班费,年终奖等等,税后一年才能到手二十来万。   如果他偶尔再偷接点私单的话,可能当月还会再多个几千的,收入看上去还行,虽然这些东西他用亚健康的体制换来的。   而秦倩倩嘛,提了虽然学历不高,但长得很不错,梦想是成为一名专业模特。   只可惜模特这行的水太深,她虽长得好看,但没到令人过目难忘的地步,因此很多时候她一直都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   在没和齐祺结婚前,她几乎就要放弃这个梦想了,但和齐祺结婚后,她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也就不再考虑钱的事,哪怕不要钱也去频繁参加走秀,增加自己的曝光度。   慢慢的,随着网络兴起,秦倩倩也渐渐有了一点名气,近两年收入应该好了些,至于到底多少,齐祺没问过,也不知道。   反正他的工资卡一直是放在秦倩倩那里的,每月工资按时打进那张卡,她剩多少,花多少他也不怎么问。   他自己因为没什么爱好,平时两点一线,上班在公司食堂里吃,双休就在家里做饭吃,个人很少有用很多钱的地方。   说起来,自从妻子渐渐有一点名气后,工作也变得越来越忙碌起来,她经常出差,他都不记得有两人有多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齐祺的心里思绪万千,当然不可能对齐良全盘托出,他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承认了:“当然……喜欢。”   下一秒,敲击桌面的力道又变大了,齐祺几乎怀疑这位老板是不是要把办公桌给敲出一个洞来才满意。   “出去吧。”   “嗯。”   再后来,齐良依旧还是时不时把他叫过去,问一些很私人问题,例如他和他妻子的感情问题,再例如他个人喜欢什么之类的…   搞不懂,   齐祺真的搞不懂。   *   这种莫名其妙的疑惑一直在齐祺在秦倩倩的朋友圈里看到了她和齐良的合照的瞬间,才突然有点明白了。   从照片中看,齐良似乎是去参加什么活动,而秦倩倩也在?反正应该是在什么热闹的现场,好像是剪彩?   两人对着镜头笑得还挺开心,更加诡异的是,这张照片很快又被齐良发了一遍。   不同于秦倩倩发了一大堆带各种表情和感叹号的文案,齐良的文案就没有打什么文字了,只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齐祺的朋友圈也有秦倩倩的照片的,还是在他们结婚时拍的一张婚纱照呢,他的同事也是看到过的,当时不少人还夸过他妻子长得还挺好看的。   而等齐良那条朋友圈发出去没多久,不少眼尖的同事立马注意到了那是谁,齐刷刷的在小群里讨论起来。   【靠,齐总旁边那女的是谁。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这不是那个的老婆…】   【好像还真是…】   【我刚去他朋友圈翻了,真的…】   【我靠…这不是头顶绿光阵阵?】   【这他妈能忍?!】   他们兴致勃勃的讨论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他们口中绿光阵阵的那个人似乎也在这个群里,于是群里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齐祺看着小群里的安静,心里也知道他们并不是停止了讨论,而是新建了一个没有他的群聊罢了。   这种妻子和自己的上司亲昵合照,明晃晃的就是对齐祺的挑衅啊,难不成前面那几天也是因为这个?   当时不少人都觉得齐祺平时再怎么懦弱,这次肯定会主动提出离职,但他依旧还是和平时一样,上班下班。   有谁托他带早餐,他还是会帮忙带,还是让他帮忙做一下琐碎的工作,他也都还是和以前一样答应。   不少人觉得他太窝囊了。   但齐祺当时心里在意的只是主动提出离职和被动辞职两者的所拿到的赔偿是不能相提并论。   至于妻子到底和他的大老板有没有关系,她之前就一直挺看不上他的,看不上他性格温温吞吞,而齐良那样的人,恩……应该会喜欢吧?   齐祺都已经在等离职通知了,大概可能也许……这也会是最后一次集体合照拍了吧。   *   公交车到站了。   在到站广播响起的前两秒,齐祺仿佛有预料般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车窗外熟悉的街景,以及外面密密麻麻的等着上车的人。   地铁站的站点,上车的乘客很多,下车的人同样也很多,齐祺那会儿几乎算是被人潮裹挟着下了车。   下车后走两步就是地铁站,进地铁站以后路他就是闭着眼睛也知道该往哪里走。   上地铁时好巧不巧门边位置上坐着的人下站了,齐良立马过去坐下,心里正庆幸,结果又上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对方的目光在车里先是扫了一圈后,最终把视线停留在齐祺身上,也不说什么,就默不作声站在他面前。   那一瞬间,齐祺只感觉仿佛有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令他无端紧张起来。   从小学习的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让他做不到对这么一位老人视而不见,哪怕那会儿自己也很累,但还是起身给那位老人让了坐。   老人似乎早就断定了齐祺一定会给自己让位,全程并没有和齐祺说一句谢谢,非常理直气壮的坐了下来。   说起来,之前齐祺的同事就曾半开玩笑的说过:“你呀,一看就唯唯诺诺,很好欺负的样子。我要是劫匪,抢钱肯定都第一个抢你的…”   齐祺听他这么说,甚至还真认真想了一下如果遇到抢劫会怎么办…   自己身上的钱从来不会超过五百块,要抢就抢,但如果反抗的话,肯定会受伤,医药费误工费肯定就不止这么多了。   那些同事说的对,秦倩倩说的也对,齐祺自己也这么觉得,他的确太没用了,一点血性都没有…   *   “滴,打卡成功。”   齐祺看了看打卡时间:8:51:03。   他明明没有迟到,但是心里却总是像坠着一坨沉重的秤砣,脚步沉重的往自己的工位走去。   他这种沉重,无外乎是从前一个星期开始,齐祺每次到时,都能发现那个和他同姓的老板坐在他工位上。   而今天呢,也会在吗?   果然…   齐良果然还是坐在他的工位上,同样是穿着西装,前者身上的一看就面料昂贵,和齐祺身上略廉价的布料完全不同。   他不仅坐在齐祺的位置上,还翻动了齐祺留在桌面的笔记,连他平时喝水的水杯也正被他拿在手心。   “齐…齐总…”齐祺耷拉下眼皮走过去喊了一声。“早、早上好”   齐良转头看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穿西装怎么没做头发。”   齐祺很少能有需要穿正式西装的场合,当然不怎么会,所以也就老实说了:“我不太会。”同时也没什么时间。   齐良对此一点也不意外,笑意吟吟从原本就属于齐祺的位置上站起身,又往前走了两步,试图靠近齐祺。   在注意到齐祺下意识往后退两步的工作后,男人原本温和的笑顿时阴沉了一瞬间:“你很害怕我吗?”   “没有。”   齐祺当然不能承认这个。   而对面的齐良并没有停止靠近的脚步,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把不小心掖进去的领口重新翻了出来。   齐祺全程僵硬着身子,完全不敢动弹,任由齐良给他把衣领翻出来。   对方看看他打得不怎么好看的领带:“怎么连领带都不会打,你妻子从不帮你打领带吗?”   齐祺:“……”   他妻子都不怎么看得上他,又怎么可能会帮他打领带呢?   齐良似乎也看出来了他没说出口的意思,嗤笑了一声:“别动,我帮你。”   *   在前几天里…   这种类似的画面已经不止一次了。   周围的同事也都见怪不怪,一个个前所未有的专注眼前工作,紧紧盯着屏幕,没有谁发出一点声音。   记得前两天他们八卦时,有一个同事还不小心错发群,把他们新八卦群的聊天记录发到了之前的群里。   聊天记录的大概内容都是围绕着齐祺,工作这么多年,还没有看到他全脸长什么样子。   之前秦倩倩来公司底下找他拿过钥匙,他们也见过,还据说好像是和他们公司的某个主管交换过联系方式?   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知道,反正就有点暧昧的意思,这次又这样,他们揣测齐总这是不是在故意羞辱他?   齐祺聊天记录还没有看完,这条消息就被撤回了。他那时也差不多这么以为的。   但随着次数增多,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如果只是为了折辱,齐良为什么要请他吃饭?为什么还想试图开车送他回家,又为什么……   他看着齐良装模作样的问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后,非常自然的拧开他平时喝水的杯子,喝了一点里面的过夜水。   之前齐良第一次当着齐祺的面,喝自己喝过的水杯时,他当时表情还会很难以接受,再后面已经麻木了。   面前的齐良似乎是对打理他这件事上了瘾,在帮他整理好领带以后,又毫无预兆的抬手撩开厚重的刘海。   “你其实可以把刘海……”齐良还没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你……”   也不知道他当时到底想说什么,在掀开他的刘海看了一眼之后又立刻放下了,“……就这样吧,挺好的。”   齐良转身离开的时候,齐祺还听到他在小声喃喃着什么东西:“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啊…”   齐祺听到了,但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齐良这是什么意思。他低眉顺眼的问:“齐总,您还有什么别的事吗?没什么事的话…”   齐祺想用这一句话隐晦的提醒他自己要工作了,但齐良就仿佛听不见一样,继续问他和工作毫无关系的问题:“你待会儿中午还是去食堂吃饭吗?”   齐祺点点头。   他们公司待遇好,食堂饭菜也挺好吃的,是自助餐形式,中餐西餐都有,想吃什么拿什么,各种饮品,还有小蛋糕。   为了这顿吃的,齐祺有时候都愿意多加一会儿班,反正回去以后也是自己做,在公司吃还能节约点。   齐良看他点头,很坦然的接话说那等下一起吧,说完后又往前走了一步:“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齐祺:“不是,不是要拍照吗。”   齐良好像才想起来这事一样:“拍照也不是一定要穿正装的,你穿平时的衣服也行…”   “可是主管说……”齐祺还没说出口就意识到了这很像是在告状,于是立刻把话头收了回去。   “算了,没什么…”   *   齐良很奇怪,之前来的那几次中,除了问些工作的事儿外,还会有意无意的说一些他妻子的事。   有一次,他更是用很笃定的口气问他是不是她这段时间出差了,齐祺没说话,对面的男人继续开口:“我给她介绍了一个大单呢,估计要待半个月左右。”   看齐祺还是不说话,齐良继续循循善诱问:“齐祺,你到底喜欢她哪呢?你难道就不知道她在外面做什么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了,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齐祺不知道。不仅如此,齐良还明里暗里的说些秦倩倩的坏话…   他说那些应该是想让齐祺生气吧?但无论齐良怎么说,齐祺都没有要发怒的意思,一直都是低眉垂目的窝囊样子。   不然他又能怎么样呢,   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打他一顿?   这样的确是解气了,可随之而来后果呢,无论是失业还是巨额赔偿金他能承担吗?他每月还要还房贷呢。   齐祺都已经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并挤出那副他早自己习以为常的略带着讨好的笑:“齐总,我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齐良:“……”   他没生气,可齐良每次都会莫名其妙的生气,有次他定定的看了他几秒,然后叹了口气:“你和我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找错人了…”   这话说出口后,他自己似乎也立刻觉察到了不对劲,脸色微变:“没什么没什么,你下去吧。”   *   其实齐良的暗示一直都很明显的,只可惜齐祺那会儿一直都没听懂,也没往那方向去想。   他有点怕齐良,又或者说他不是怕齐良本人,而起害怕他上司的身份和地位。   这种惧怕是天生的,   仿佛上学时对老师的害怕一样。   那是一种对上位者,对权威的天然畏惧,就如食草动物会天然对肉食动物有种抗拒一般,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只要中午要和齐良一起吃饭,齐祺就心情低迷,要磨磨蹭蹭好久给自己做各种心里建设。   好在那也不是第一次和齐良吃午饭了,齐祺比前面几次的战战兢兢,食不知味好些。   这次的他轻松了不少,抱着“大不了把我开除”的心情,他拿菜时没再像之前那样仔细询问齐良的意见,只拿了自己喜欢的,他爱吃不吃。   吃东西时,也没在意齐良的脸色如何,若无旁人的大口咀嚼,自己给自己拿饮料,自顾自的吃自己盘里的食物。   但很奇怪,这次齐祺如此放肆了,可齐良的脸色反而比前几天好了很多。   齐良饶有趣味的拖着腮帮子欣赏着看着他吃饭的样子,心情还挺好的?   “慢点吃,慢点吃。”   “很喜欢吃这个小蛋糕吗?”   齐祺没理他,既是觉得他这些话太奇怪了,也是实在不知怎么回复,干脆专心吃起了盘子里拿的食物。   吃多少拿多少不能浪费,这也是他一贯的理念。因此他也没有抬头看祁阳,也没有看到他没有发出声的那句话。   ——你吃东西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   齐祺没听到他那句话,也没抬头看到他那时看向他的眼神,在看着齐良离开后,他紧紧绷着的脊背往下塌了一点。   手机里躺着一条备注为倩倩的联系人给他发来的短信:   ——【齐祺,等我回来就离婚吧。我们之前说好的,如果我遇到更好的人,我们就分开。】   他发这条消息的时候,齐祺当时正在吃饭所以没有看到,也没及时回复,秦倩倩估计以为他生气了,又补了一条。   【很感谢你前几年的照顾。】   【齐祺,我们真的不合适。】   其实早有预料,甚至都不用猜测就知道秦倩倩口中那个更好的人到底是谁,和或许是齐良,也或许是之前送过妻子回家的她公司的上司,又或者是之前一起在餐厅吃饭那个?又或者前几天发信息的那个?   齐祺擦了擦唇,认真回复了一个好。   等把手机放回去时不小心摸到了兜里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很小的布娃娃,做工有点略粗糙,大小还没有手机一半大,和手机放在一起时像极了手机吊坠。   刚好那会儿附近只有他自己一个人,齐祺摸出来左右看了一眼。他完全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拿上的,果然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太急促了。   这个娃娃并不是齐祺做的,是有一天加班时无意中捡到的。他当时看着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东西,还以为垃圾呢。   而就在他打算随手捡起来丢进垃圾桶时,不小心看到了娃娃的背面有一个拿针线绣的名字,居然是齐良?   他那时还没有和齐良见过面,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和他同姓的老板,听说对方年纪轻轻就接手了公司,听说他商业嗅觉灵敏,又手段果敢,是天生的商人。   当然,这都是外界对齐良的评价,公司内部不少人对齐良的意见还是蛮大的,他经常听到有人在背后骂他…   齐祺自己有时突然加班时也在背后骂他,但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恨他到这个地步,连扎娃娃都弄出来了…   这种扎巫蛊小人的东西,齐祺之前也只是在宫斗电视剧里看到过,作用似乎是用来诅咒谁的?   那还是齐祺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这种东西,他并不相信这东西能诅咒谁,但还是把小娃娃带了回去。   带回去后,他仔仔细细把娃娃身上好几道斑驳的脚印以及水性笔的痕迹给洗干净了,连娃娃被人拿剪刀戳破,而漏出棉花芯的地方,他都用针线细细缝过了。   还拿破布给他做了一件衣服呢。   当时的秦倩倩工作还没像后来那么忙碌,看到齐祺做那些事,嗤笑了一声说他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齐祺也没吭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他平时偶尔会把娃娃放在床头,偶尔也会对着娃娃自言自语的说些心里话,反正娃娃是死的,所以他的倾诉是安全的。   当时的齐祺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哪怕后来他和现实中的齐良接触,并且对方还说了一系列奇怪的话,做了一系列一反常态的动作,齐祺也从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变化会不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每日下班回家依旧还是会把娃娃放置在床头,对娃娃自言自语,说着今天发生了什么,心情如何…   “我有点讨厌那个齐良,他好烦好烦,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瘫在床上的齐祺翻了一个身,余光处看到了被他缝补好的娃娃,“…我不是再说你哦。”   秦倩倩虽然人还在外地还没回来,但她说她叫了搬家公司的人,等下个周末的时候,会来家里搬她的东西。   这套小二居室里,除了齐祺父母过来那几天外,其他时间他俩一人一间卧室,说是夫妻,实际不过是个舍友而已吧。   齐祺倒不是多么舍不得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下屋子里又只有他一个人了,莫名有一些孤单。   但也没多想,   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觉。   由于他睡觉时喜欢把脑袋蒙在被子里,所以也并没有看到在他缩进被子里时,他之前随手放在床枕边的一个小娃娃,陡然动了一下…   *   第二天醒来的齐祺一如往常起床,赶车,工作,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而中午齐良也依旧雷打不动的来和他一起吃饭。   齐祺那时已经麻木得不能再麻木了。   午饭时间结束后,他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完全不知道齐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还在小便池方便,一旁的齐良一直盯着他某个部位,盯得都有些尿不出来了。   “不小嘛…”   应该是听错了吧?齐祺只感觉从后脊椎开始一路爬满了鸡皮疙瘩。   “齐…齐总?”   齐良当时看起来有点不太对劲,明明之前也没有喝酒啊,可他当时却面色潮红,看着他的眼里带着些许的迷离:“齐祺,你真的很讨厌我吗?”   怎么不烦,当然烦。   但这话能这么明着对着上司说吗?   齐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齐祺,你什么时候和那个女人离婚?”齐良这话倒是直接,但就是后面一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把裤子提起来,不动声色的离齐良远了一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一点。   “倩倩和我说过离婚了,至于你们以后的事儿也和我没关系了,我只是想过好我自己的生活而已…”   他直到这一刻依旧还天真的以为齐良可能是看上了秦倩倩…   所以在下一秒齐良突然凑过来吻住他时,他才会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然后根本来不及答应,他几乎本能抬手一耳光重重扇了过去。   齐祺:“……”   齐良:“……”   齐祺不管平时怎么被说,他好歹也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再加上齐良那会儿也没设防,被打得头偏向一边,皮肤上很快浮现出红红的印子。   他似乎还有点懵…   “我……”   *   过去很久以后,齐祺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内心,在齐良亲吻他之前,他其实心里隐隐就已经有一点点猜测了,但习惯性逃避的性格使他不敢去深思。   那天也依旧如此,他实在是太慌乱了,尤其在打了上司一耳光后,他来不及思考,在齐良开口前就跑了。   没看到齐良后面的反应:男人没有生气,拿舌头从口腔内顶了顶发麻的颊肉后,还笑出了声。   只要当时的齐祺一回头就能看到齐良的脸色,看到他的眼神,但他没有。   不仅没有回头,他还因为不敢面对齐良,连公司都没回了,惴惴不安的回了家,也达成了从入职以来的第一次早退。   回家后的齐祺把手机关机,自己窝在被窝里逃避似的睡了好久好久,再次醒来后整个屋子都是黑漆漆的。   一股莫名的恐慌从心头蔓延,他觉得很奇怪,又说不太上来哪里奇怪,只觉得周围太安静了。   他买的房子隔音不是特别好,平时晚间时分总能听到楼上小孩跑跑跳跳的声音,不是动画片的音乐,就是哇哇哇的哭声,但那时却非常安静。   连以前外面时不时路过的汽车声鸣笛声,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气温也似乎比白天更低了。   这时的齐祺就该感受到一点反常了,但他刚睡醒,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心里虽然不安,但也把太安静当什么大问题。   心里只想着今天楼上的小孩可算消停一天了,趿拉着拖鞋去冰箱里看了一下,发现没什么菜后便打算煮点泡面。   而在烧开水的空隙,他重新回到卧室,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不停刷新新邮件,等待着可能下一秒就会跳出来的辞退通知。   至于左下角弹出来的窗口,他以为是什么垃圾广告,看也没看直接点了叉。   当时他的余光处只来得及飞快地扫过了几个字,什么极寒,什么病毒,什么请务必待在家之类的话。   是什么游戏推广吗。   他这样想着。   *   当然,齐祺最后也没有等到他以为的辞退通知,在他还在刷新邮件时,厨房热水壶里的水刚刚发出烧开的提示音。   他这边刚起身打算去厨房,头顶啪嗒一声,整个房间瞬间陷入黑暗,连带着电脑也跟着黑屏。   齐祺靠着对房间的熟悉,   摸到了之前放在床边的手机。   他之前把手机关机了,但手机本身还是有电的,在一声震动后还是成功开机。   只可惜微弱的喜悦还没升出来,齐祺看到了灰色的信号栏上赫然显示着一个大大的叉。   到这时,他隐约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心里那股从醒来就一直存在的恐慌愈发明显。   而之前手机关机时收到的信息,也跟那时跟着慢半拍一条条弹出来。   早一点的是中午上班时,同事问他去哪里的消息,还有想托他帮他帮什么忙的消息,还有一些垃圾广告,其中一个号码发的短信是最多的。   *   12:04   【我是齐良。】   【抱歉,刚才我太急,太冲动了,应该给你一点心理准备的。毕竟你胆子那么小…肯定吓到了吧?】   13:42   【工位上没看到你,你回家了吗?】   【也行,我帮你请假了。你今天好好休息下,明天上班我有事和你说。】   14:06   【你到底喜欢那个女人什么啊?】   【没回消息,是睡着了吗?】   15:52   【祺祺,你还在生气吗?】   18:01   【你看天空了吗,不要看。】   19:45   【你现在在哪?在家吗?在家的话千万不要出门,千万不要出门!!外面有东西,不要出门!!!把门窗全部都关上,二十二点后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别担心,我现在过来找你!!】   最后一条嘱咐他不要出门,不要发出声音的消息来自于两个小时前。   当时的时间是21:59:59,齐祺看着好几条感叹号,又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上变成整数的22:00,顿时遍体生凉。   窗户外黑漆漆的,四周诡异的寂静在那刻被无限放大,齐祺紧张得有些喘不过气,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空调在停止运作以后,整个房间的温度也在不停下降,也不知道具体多少度了,但肯定是零下了。   当时的齐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尽可能的按照短信上的提示,先把手机调成静音,再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挪动步子,想把半开的窗帘拉上。   他已经足够小心了,但房间里没有灯,摸黑往前走的他压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   “刺啦…”   油纸口袋摩擦的微弱响动在平时压根就不会引起谁的注意,但是在那样死寂的环境里却仿佛一道平地炸响的惊雷。   齐祺心跳都漏了一拍,几乎下意识的闭紧上眼睛,完全不敢面对可能会发生的未知情况。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   外面依旧很安静。   他这才壮着胆子睁眼,赫然对上了窗户外一双巨大的猩红色眼睛,那绝对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眼睛!!   他叫出来的声音都没有,直接晕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外头的那个东西在撞击窗户。   窗户经过那个不知名怪物的撞击,已经有了几道隐隐的裂痕,原本干净的玻璃被近乎乌黑色的血液覆盖…   他刚才都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肯定不是人类,看起来有点像什么动物,还是什么巨型的鸟类?   “嘭——”   是窗户破裂的声音!   *   昏迷过去的齐祺还是觉得太荒谬了,完全不能接受,怎么可能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肯定是在做梦吧?在做梦吧?   虽然在前一个月里,他在摸鱼时总在网上看到各种各样讨论,说什么今年气温极端,自从某某国开始排放污水后,海洋里又发现什么新物种,疑似是什么污染后的异变?   之类的新闻实在太多了,逐渐就开始有人说末世要来了,大家赶紧囤粮之类的话,他不是没看到过这些话,只是每次看到都划过去了而已。   凭什么嘛,辛辛苦苦工作了那么多年,房贷都还了六年了,还剩四年而已,现在来什么末世,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气温异常,身边的老板也异常,妻子那几天很异常,周围的同事看他的眼神更异常…   那一个月发生太多事情了,齐祺的鸵鸟心态发作,一心只想躲起来,但……还是没躲过啊。   昏迷过去的齐祺想着好好睡一觉,说不定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醒来以后就会发现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然后……他就真的醒了。   *   再次醒来的齐祺并不在家里,而在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的门窗紧闭,头顶开着灯,一时让他很难分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从屋子的价值不菲的摆设和豪华的装修,以及身上盖的真丝被子面料来看,屋主应该还挺有钱的。   齐祺那会儿正躺在床上,身上衣服也换了,一切看起来很平静,似乎之前见到的什么怪物啊,都真的只是一场梦。   “……”   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不仅没办法控制双腿,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腿的存在了。   这个发现几乎让他心凉了半截。   齐祺目光死死盯着盖住的被子盯了足足十来秒后,心里的倒数也到了尾声。   “三,二、一”   倒数完最后一位数字,齐祺面色凝重的一把掀开了被子,本来已经做好了可能丢失双腿的心里准备,发现腿还在,只是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纱布上还渗着血迹,但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齐祺好奇的拿手指戳了戳伤腿,雪白的纱布又渗出了更多的血迹!   而而与此同时紧闭的房门也在那会儿被打开,走进来的是齐良。   他身上穿着一身面料奇特的衣服,脸上还莫名其妙多了一道伤,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就…很违和。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曾经的集团大老板坐在自己床边,拿汤勺舀了一口粥放在唇边吹了吹,试图要喂他,齐祺那会儿只觉得自己肯定还没醒。   “都和你说了,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就行,不要出去,你看…腿被咬了吧?没事,我用了药,过两天就好了…”   跟着出现在齐良身后的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一个中年女人眼眶红红的看着他:“祺祺,你醒了?”   不对,不对…他妈为什么在这儿?她不是在老家吗?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齐祺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昏迷之前玻璃被那个怪物撞破的那一瞬,刚醒来看自己腿受了伤,自然而然的以为是那时被怪物咬伤了。   但现在看到母亲出现才反应过来和自己记忆中对不上,甚至连出现的齐祺上一次见面时不一样。   “祺祺?你怎么了?你是不认识妈妈了?都怪你爸,都说了让他安静点,让他安静点,都是他害的你受伤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啊…”   *   托着母亲熟悉的哭声,捂着脑袋的齐祺终于想起来了,脑子里所有碎片化的记忆通通粘合在一起,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之前的一切才全部都是做梦,什么一觉醒来的平静日常,什么坐公交转地铁,什么给老人让座都是梦…   包括被齐良强吻,也都是梦啊。   现实中的齐良虽然的确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但的确没强吻他。   他只是问他周末有没有空,问他你想不想听故事,还说他周末的时候跟自己讲一个有趣的故事?   虽然不知道自己梦里的记忆为什么会扭曲成齐良亲吻他,但现实中的齐良的确是没有强吻他的。   因此那天的齐祺当然也没有扇齐良耳光,只是公司外面转悠了一圈后,左思右想,想想那个月的全勤又重新回公司打卡上班了,没有回家。   也因为这样,所以在当天的18点整,在天空发生异变时,齐祺当然也不是一个人在家,更没有遇到什么撞破玻璃事件。   他一直都和齐良在一起。   *   齐良不止商业嗅觉灵敏,对于危机的感知能力也很厉害,他当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知道敏锐的捂住了齐祺的眼睛。   齐良消息来源显然要更加丰富一些,不然他怎么会在异变发生之前就提前做好准备呢?   但他似乎也没想到会来得那么突然,   因此准备并不怎么完善。   在齐祺还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齐良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不仅告诉齐祺一些他知道的内幕,还教了他很多东西。   两人一起在异变的世界里摸索着存活,刚开始的时候磕磕绊绊,发生了一些矛盾,不到还好半个月的磨合期过了以后,两人关系好了很多很多。   变故发生异变的第十五天还是第十六天天,两人在一起外出时遇到了齐祺的父母。   也是这时,齐祺这才知道原来异变前几天他爸妈就已经在隔壁城了,据说这次是来看他的,谁知道交通瘫痪了呢。   而齐祺腿部受伤原因归其根本也是因为他爹擅自在二十二点以后出门,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这才吸引了变异后的怪物。   而他为了推开他父母,自己被咬伤了,要不是齐良赶来及时,他就没了。   当时的情况还挺惊险,齐祺腿上受伤,沾上了怪物带有毒素的唾液,灼烧效果非常强。   他痛得面色惨白,昏迷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他父母说的:“我现在终于不欠你们了,我还了,还了…”   *   齐良的确救了齐祺,给他上了实验室新研发的止痛药剂,因此他才感觉不到疼痛,但这并不能救回他的命。   怪物的毒素目前还没有研制出解药,他也活不下去的,就像前面半个月死去的千千万万名无名的男男女女们一样。   他也会死的。   并且这种毒素还有一个副作用,他会让人们陷入变得嗜睡多梦,然后在睡梦中悄无声息的死去。   就像他之前一样,梦境是如此真实,一度让刚醒来的齐祺都没有分清楚那是梦。   *   等终于把目前的处境摸清楚后,齐祺深呼吸了三次,彻底平复了自己的纷纷杂杂的心情。   那会儿他的床边也不知不觉围满了好些人,齐祺的目光看向从一旁憔悴了很多的母亲身上,扫到几个在异变发生以后的结伴伙伴脸上,他们都挺担心的。   环视一周后,齐祺的目光最后落在紧紧蹙眉,关心看着他的齐良身上。   异变也不过不到一个月,他整个人周身的气质变了好多,他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开口问齐祺:“你是不是又做梦了,又梦到了什么?还是以前的事儿吗?你千万不要陷进去,那些都是假的…”   齐良点点头。   人啊,果然还是得有对比,在满世界都是怪物的异变末世时,他总会想起一些以前的琐碎日常。   怎么搭车,怎么转车,怎么上班摸鱼,怎么在食堂吃饭,这些在当时看来感觉很普通的日常,在后来都成为了另一种奢望。   齐良:“你这次又梦到什么了?”   齐祺:“以前的事。”   齐良:“梦到我了吗?”   齐祺犹豫了几秒,点了头。   齐良笑笑,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行了,别东想西想了,一切会结束的。实验室已经在抓紧研制解毒疫苗了,最多不超过两年,肯定能够结束的…”   *   ——两年啊,那他可能不行了。   说实话,齐祺对齐良的感情还是挺复杂的。刚才那些梦虽然是假的,但梦里很多东西却是真的。   异变发生前,   齐良到底想对他说什么?   “好了,吃点东西就快睡吧。”   齐良捏了捏他明显比之前瘦了不少的脸,知道他食欲不好,粥都煮得更软烂了一些,这需要煮更久时间,也需要花费更多的电。   而那时的资源比平时更加紧缺。   异变刚发生那天,也不过才在零度和零下五度左右,第二天就开始急转至零下十度,第三天零下二十度,到那时候一个月时,不穿上厚厚的防护服,出去必被冻死。   人体最佳温度保持在37℃左右,无论外界温度过高或者过低,都会影响人体的正常运作。但非要用两个来做对比的话,人体对于高温西的耐受度会更强一些,极寒比高温更容易致死。   尤其是气温还在持续不断的往下降,外面早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   这样的极端天气不适合人类居住,但对那些异变的怪物们来说却是如鱼得水,仅剩下的人们只能缩进各自的庇护所里。   各种食物物资都得省着点吃,出门要穿特制的防寒服,一到夜里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这种生活,居然也过下来了。   *   “祺祺?”   “祺祺?”   齐祺又出神了,毒素在这之前已经扩散了三天,被齐良用药物止住了。但现在似乎已经有了抗药性,再也制止不住了。   从双腿无法控制到感受不到腰部,就用了两个小时时间而已,而这个蔓延的速度会越来越快,直至死亡。   精神恍惚,频繁做梦,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就已经是临死前的征兆了。   齐祺被齐良扶靠着他肩膀,虽然看不到外头的天,但他猜测那会儿一定快到晚上就,因为他发现进出他房间的人脚步越来越轻,说话也几乎像含在嘴里似的。   他们不讲话,开始互相打手势,脚下穿着特质棉鞋,确保不会发出一点声音,他们似乎要…出去?   为什么来着,齐祺有点像不清楚了。他那时被毒素影响,又陷入精神恍惚状态,眼前浮现出异变之前的生活场景。   从他小时候乖乖在课堂上课的样子,出来面试时紧张得手心发汗的样子,还有他第一天入职的样子,嗯…还有和齐良相遇的那天的场景。   耳边是齐良的声音,他附在他耳边极为小声的叫他的名字,祺祺,祺祺…他是在叫他,同时面颊上传来湿漉漉的触觉。   齐祺当时想说什么来着?   他想说等齐良出了庇护所可不能哭啊,不然眼泪会瞬间凝结成冰块,会刺伤眼睛的,这个是有人这样做的,眼睛都瞎了。   但也是那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另外一件可能无关紧要的事儿,齐祺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叫他的祺祺,而不是齐祺。   脑子里机械音出现时,   齐祺真的以为是又出现了幻觉。   他从来战战兢兢,面对任何事都总想着逃避,不敢接触,懦弱又窝囊,但那会儿,他莫名生出一股勇气:   ——他都已经这样了,答应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情况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他开口无声的说了一个好。   在意识消失之前,齐祺也不知道这一次又是虚拟的幻觉还是现实真实发生的事:他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自己唇上有温热的触觉,耳畔还有灼热的呼吸。   “祺祺…祺祺……祺祺……”   [检测到用户已无生命体征,默认即刻传送,传送进行中——]: 第124章 懦弱老好人攻重生以后2   齐祺已经蜷缩在被窝里有半个小时了,全程没有任何别的表情,只是一言不发的紧紧抱着自己缩成一团。   若不是胸口处还有明显的起伏,口鼻处还有一丝丝呼吸的话,就他那纹丝不动的样子,真真像极了一具尸体。   屋外是一道模糊又熟悉的女声,齐祺蒙着被子都能听到她穿着高跟鞋踢踢踏踏走来走去的声音。   女声可能在打电话,也不知道在和谁讲话,听起来心情非常好,一直在嗯嗯嗯的应着,时不时还伴随着几声悦耳的笑声。   “哪有哪有,什么爆红啊,您可别开我玩笑了,就只是一时运气好而已,还是那天的衣服适合我。嗯嗯不说了待会儿见?恩好那行,时间就这么定了?”   外面的秦倩倩结束了那通快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踩着细细的高跟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一进门她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鼓起来圆鼓鼓的包,仿佛一个巨大的蚕茧。   “齐祺,你……”   女声本来想说什么,但估计是心情好,刚起了一个话头又止住了后面的话。   “算了,我懒得说你了,我待会儿和朋友出去吃饭,你在家做你自己的饭就行,不用做我的…”   一阵沉默后,齐祺把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看到了里头身着一身长裙,外面披着一件毛呢大衣的妻子。   女人妆容精致,身上的香水味格外浓郁,连手指甲上都涂着新鲜的指甲油,一看就是有精心打扮的,就是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掩不住的鄙夷。   也是,妻子一向不怎么喜欢他这幅颓废没精神气的样子,觉得没什么出息,当时和他结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或许更希望齐祺是那种事业有成的大老板,再不济会花言巧语提点、能说会道,会打扮点也行啊。   可惜…他哪个都不沾边。   齐祺心细敏感,齐祺厨艺好,爱干净,社恐,喜欢宅在家里,不爱说话,不爱交际等等在秦倩倩眼里并不是优点,反而让她根本拿不出手。   刚结婚那两年,两人可能关系好一点,毕竟那时的秦倩倩接不到什么活儿,也赚不到钱,基本上全靠齐祺养着。   再后来,秦倩倩的事业逐渐好了起来,自然就越来越看不上他。   基本上也只有每次齐祺的父母来的那几天,秦倩倩才会稍微伪装那么几天应付应付了。   虽然两人看着结婚也有好几年了,但秦倩倩想来对他也没多少感情的,不然上辈子离婚时也不会那么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齐祺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刚开口嗓音还有些沙哑:“……你去哪?”   他也只是随口问一下,但秦倩倩看上去挺不高兴的:“我不是说了吗,和朋友出去吃饭,你问那么多干嘛?!”   秦倩倩也懒得和他多说话,没说两句就关了门,在关门以后,齐祺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音。   “对了,我后面几个月可能会很忙,你到时候做饭都不用等我。”   齐祺:“噢。”   *   这段对话挺耳熟的,   毕竟上辈子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嘛。   齐祺无比平静的接受了自己死而复生的事实,躺在床上再度重新感受了自己腿部的触觉,先是弯弯脚趾,又动动腿。   嗯,能动弹,也有知觉。   脑子里那个奇怪的声音也一直在,看来这次是真的,并不是他被毒素影响后的虚假幻觉。   齐祺偏过脑袋看了一下床头柜的时钟,又伸手把上头的手机摸了下来,解锁屏幕,查看当天日期,查看当时天气。   嗯,果然,这会儿才二月呢,他还在放年假,明天才上班,难怪闹钟没响。   这时候的关于气温异常的消息似乎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年年的二月份都很冷,无外乎只是今年比去年更冷而已。   齐祺随手点开一个关于未来可能会持续低温的新闻评论区,都能看到不少网友在询问什么时候才能回暖。   *   什么时候结束?   齐祺仔细思索了一下,上辈子的记忆如同放映电影般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清晰回放着,异变开始是在四月中旬吧?十八号还是十九号来着?   距离开始还有两个月,至于什么时候结束,不知道,最起码,在他死前的六月中旬并没有结束。   怀着沉重的心思,齐祺最后翻看了一下关于气温热搜下的最高点赞评论,起初都没人觉得有什么,几乎都很天真的等待着天气会渐渐好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今年好冷啊,希望快点暖和起来吧,我养的小盆栽都冻死了呜呜呜…】   这一条的评论下的回复是最多的。   前面评论从心疼楼主的盆栽,到晒出自己同样也被冻死的盆栽,慢慢到讨论今年的比往年还要冷的天气上。   【是啊是啊,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么觉得呢,还以为是不是近两年天天熬夜关系,导致我使身体变差了[捂脸]】   【我也是我也是,我总感觉天气越来越冷了,不是已经快开春了吗?】   【是啊,我问过我妈,都说今年真冷啊。而是还是那种干冷,也不怎么降雨。】   在划过几条差不多的评论后,齐祺的目光瞬间被其中一条吸引住了视线。   【诶,不是前段时间还有新闻说哪里发现了什么新奇物种伤了人吗?这事儿怎么样了?还有之前那个废水就没后文了吗?】   【楼上的,我也看到了!!后面那个新闻我再去看,就显示没有权限了,还以为是我自己眼花看错了,原来你们也看到了。】   【楼上+1】   【细思极怖。】   【我好像听说那个啥物种最开始不是在国内发现的,好像还是从国外流过来的,希望不要蔓延过来!!我还想多活两年…】   【真的吗,别吓我…】   发布时间显示10分钟前,可齐祺刚点进第一个说新奇物种伤人新闻的用户主页,页面在一阵刷新后,显示对方的账号被禁言了?   卧室里的空调还在运转着,齐祺的身上还盖着一床厚实的绒毯,房间里不冷,但他后背却冒出了一层层的冷汗。   果然,齐良说的是对的!   *   上辈子异变发生这事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都是猝不及防,毫无准备,但齐良却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早在他家的地底下就建造了另一个全封闭式堡垒。   当时的齐祺非常诧异,但齐良却只是淡定的掀了掀眼皮,带着他去了地下室,又问他:“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齐祺:“什么话。”   齐良:“当你在房间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这意味着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最少已经有一千只蟑螂了。”   齐祺:“……”   这个道理齐祺当然知道,这就好像好在墙面发现一点渗水,这绝不止是打湿墙皮那一点点的小问题,同时也表示在墙的背面已经有更大的洞了,已经完全堵不住了,才会渗出来让外面的人看到。   齐祺:“为什么要搞这些?”   以他得过且过的心态,他理所当然的觉得人类现如今的科技水平已经足够了呀,为什么不安于现状,为什么还要做那些生化实验?   当时齐良只是叹了口气:“极端天气并不是今年出来的,早两年就有了。被发现的伤人的变异物种也是去年就有了,几乎是从实验室里流出来的,之前都控制得很好…”   齐祺:   “…所以,这是没控制好?”   齐良:“他们抱着一种侥幸心理,想着这是一次全新进化,最后发现已经没办法控制的时候,想消灭也来不及了…”   当时的齐祺想说他们这算不算自食恶果,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这枚恶果不是所有人类造的,但最后却是由全体人类一起吃的。   真是不公平啊!   *   手机叮叮当当的弹出消息,齐祺都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工作群里的。   几乎整个年假期间,公司同事群里都非常活跃,不是晒年夜饭就是吐槽各种八卦,吐槽各种极品亲戚,现在越是临近上班,群里的消息越是多。   由于那个群里没有老板,只有员工的关系,因此大家也不用收敛,聊得特别开。   那会子弹出来的消息里,有晒自己的午饭的,也有在晒自己车票的…   齐祺也没看他们都在聊些什么,直接点开上面的三个点,打开了免打扰。   刚才想到那儿来着?   今年二月十五号,鉴于这个月只有二十八天的关系,下个月三十天,下下个月三十一天,所以到四月十九号还有两个月,还有七十四天?   齐祺久违的打开自己的银行卡app,查询了一下自己的工资卡。   他们发工资一般是十号左右,一般工资到账后有几个固定支出,一是房贷,二是水费电费,气费网费,物业费,三是给家里寄的钱。   房贷五千五,水电气网物业等等杂七杂八的三四百左右,家里两位三千,全部加起来也是九千多了。   他每月工资基本都在两万二的样子,这钱基本上一到账就要扣除九千多,剩下的钱基本上也不管了。   齐祺看了看,卡上还剩个六千七百二十三快六毛,几乎等于无。再看了看自己另外网络账号,这里面放着些他接私单的钱。   他开销不大,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几乎没什么很烧钱爱好,衣服来来回回就几件,倒还攒下了七万多。   但这些够买什么呢?   极寒天气下,无论什么物资都很紧缺,什么都很刚需,食物也好衣服也罢,防护工具,药品生活用品太多太多了,算来算去,七万块钱完全不够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   齐祺越想脑子越想越涨,尤其一想到明天还要上班,脑子就更疼了。   心里有两个不同的声音。   一个声音先冒出来:“反正世界都要异变,都TM世界末世了,还上什么班啊,还不如直接等死吧!”   另一个声音又冒起来:“好死不如赖活着,不管怎么样,再苟两个月吧,先把工资拿到手,现在一个月多三百补贴呢…”   两个声音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齐祺在这样的纠结下选择打开备忘录,先记了一些最最紧缺的物资。   一定要多囤物资,要那种耐储存的。什么罐头,压缩饼干,还有药物,也要多存感冒药,消炎药,止疼片退烧药这些都是非常金贵的。   上辈子齐良虽然的确有一点点预感,也的确做了一点准备,但他没想到会那么快,自然准备也并没有做的很充分…   现在齐祺自己倒是有时间了,可他要准备的太多了,资金明显是不够的,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去借点钱时,他的肚子…饿了。   时间不知不觉时间临近中午,没吃早饭的肠胃开始叫嚣着饥饿,胃里一阵阵的绞痛成功让齐祺停下了记录的动作。   “算了,还是先吃饭吧。”   他关掉了记录中的备忘录,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走出卧室。   *   外面果不其然又是乱七八糟的一团,应该是秦倩倩走的时候换下的各种衣服,她忙着去赴约,走得太着急了,也没收回她的房间。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就习以为常的一样一样给她收拾了。   以前的他虽然知道秦倩倩和他结婚并不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但他当时还是想着说不定会好呢?   哪怕是一条狗,相处几年也有感情了吧。所以上辈子在他那样毫不犹豫离开时,齐祺那怕早有预料,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难过的。   所以这次他实在懒得一样样物归其位,为她叠好什么的,但又看不下去屋里这么乱,干脆一把胡乱收起来,全部放回了秦倩倩的房间。   等他刚把妻子东倒西歪的鞋子,各种颜色的丝巾,包包,衣服等等给她弄回去,放在台面上的电话响了。   会是谁,齐祺稍微想了一下,心里有了答案。以他压根没有朋友的朋友圈子,休息日有给他打电话?   秦倩倩刚出门,现在应该和朋友在吃饭,不太会给他打电话。今天不是月底,家人也不会给他打电话…   剩下的可能里,要么是推广各种信用卡垃圾游戏,培训机构的推销电话,再不然就是那个平时总在临下班时故意给他更多活儿的主管。   心里这样猜测着,齐祺走到桌边看了一眼来电人,备注上赫然写着:煞笔。   嗯,果然的确是他。   估计又想在放假时给他安培更多的活儿吧?再不然就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跑腿打杂的事儿,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齐祺以前怕得罪主管,无论对方要他帮什么,几乎都答应了,他还帮主管接过他家的小孩呢,而这次他一脸平静的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都世界末日了,还管这个…   *   脑子里想着上辈子的事儿,但并不耽误齐祺的手上的功夫。   他在冰箱面前挑挑拣拣了些之前的剩菜,尤其紧着一些要坏的菜,做了一锅大乱炖。   做法非常方便,火锅底料加点水煮开,再把洗干净的各种配菜挨个放进去,一锅煮熟就可以出锅了。   “真好吃啊…”齐祺端着自己做的菜,吃了两口几乎要感动得落下泪来,“火锅真好吃…”   不是说他自己煮的火锅多么好吃,主要是味蕾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麻辣的食物了。   上辈子自从极寒末日来到之后,食物匮乏,外面一片冰天雪地,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火锅真的是一件很奢侈很奢侈的事情了。   心情特别好,后果就是吃到最后实在撑得不行了,齐祺摸了摸微凸的肚子,起身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拾好。   *   大概五六分钟后,收拾完厨房卫生的齐祺擦干净手上的水珠,重重将自己砸进柔软的被褥里。   吃饱喝足后的大脑释放出满足的信号,齐祺也在将将酝酿而成的惬意里,缓慢的开始思考起未来。   上一秒想“反正自己是个废物,要不直接放弃等死吧。”下一秒又想着,“算了算了,还是意思意思挣扎一下吧。”   想想真是魔幻啊,还有两个月就世界末日了,好像时间还剩下很多,又好像很急切。   但…他一个普通人能怎么办,能做什么?他明天甚至还要上班…   说起上班,齐祺又避无可避的想到齐良,跟着下一秒手在枕头底下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了那个熟悉的娃娃。   娃娃穿着他用勾针织的一条浅蓝色小背心,他从小就喜欢弄这些在其他人看起来没什么出息的东西。   “哎…”   齐祺戳戳娃娃的眼睛,又戳戳娃娃的脸,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要是当着齐良本人的面,估计压根就不敢说,但当着一个小娃娃,他还是能说的:“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记得上辈子的这时他已经和齐良见过面了,并且齐良也说了那句什么原来你就是齐祺啊。   那句话在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事后回想起来真是越想越怪异。   还有好多好多好多疑点,可偏偏上辈子他死太早了,甚至都没来得及听齐良说的那个故事到底是什么,异变就来临了。   两个人大半个月里忙着生存,天气很冷时甚至需要互相抱着取暖。   一般那会儿两个人谁也不会开口说话,一来因为开口会浪费掉很多精力,二来也是担心声音会引来异变的怪物。   在后来,在齐良的忙忙碌碌之下,第一个庇护所成功建立起来。而他们那块区域的人类处境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不说什么回到极寒之前的生活,最起码白天的时候待在庇护所里还是能够正常说话的,每天晚上还有人专程巡逻…   但也就是这时,齐祺为了救他父母主动发出声音暴露了自己…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场极寒末世里,他没能活过三个月,所以对于以后的信息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这场极寒什么时候结束?结束以后还会不会有别的什么极端天气,抗体疫苗有没有被研制出来,那些怪物又消灭了吗。这些他全部都不知道。   “哎……”   全体人类以后怎么办啊,国家可怎么办啊,如此宏大的问题对齐祺这个社畜来说还是太难了些,他想着想着也没想出一个头绪来,反而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而已经睡着的齐祺当然也不会知道,在自己睡觉时,他放在胸口的小人突然稍微动了动…   小布娃娃缓缓的抬起那只破了洞又被齐祺仔细缝好的手,轻轻的碰了一下齐祺的脸,又在他身上走来走去…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住在齐祺楼上的那家人也回来了,照旧开始了每日一跳。   不得不说,   那孩子可真有劲儿啊。   齐祺半梦半醒间翻了一个身,并没有睁眼,只是凭着发出闷响的频率来判断小孩这次在家…跳绳?   真活泼啊。   他闭着眼睛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耳边的小人抓下来,小声喃喃着:“哎呀,还知道帮我挡着点啊,他们是不是好吵。”   小娃娃没吱声。   *   2月16号,年假复工第一天,寒冷气温依旧没有一丝好转,那怕穿再厚,空气中的冷空气也还是直往袖口里钻。   早晨出门时,齐祺看到马路上的车子堵成一条长龙,就已经想象到了地铁和公交有多么的拥挤…果然。   在地铁里差一点挤成人干的齐祺心里想着:——要不干脆现在就世界末日吧。   上辈子复工的第一天发生了什么,齐祺早就已经忘了,但也不难猜出来,无外乎工作,下班,回家,两点一线。   别的他也不会呀。   不怪秦倩倩不喜欢他,齐祺不止是生活,连他这个人也非常的乏善可陈。   以前的他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长大后除了上班还是什么都不会,他的日常生活一直都是真的乏味无趣。   年纪还小时没什么感觉,进入社会以后才发现,他这么多年除了懂事听话什么都没学会。   小时候总是被夸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长大以后才知道“听话”算什么优点?他成了一个普通平庸的老实人,没有任何的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价值。   当初在学校里学习的那些善良仁义,礼貌道德,公平正义,友善平等、无私奉献等等虚无缥缈的深深束缚住他。   在他被这些深信不疑的东西一次次绊倒时,发现有很多人不遵守这些但依旧过得很好,甚至因为不遵守,反而把自己甩在后面不说,在他面前狠狠嘲笑他。   当齐祺开始反思是不是应该要做自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完全无用的人。   性格内向,嘴巴笨,死脑筋,不会社交,就算想改,也不知道从哪改起,只能被迫的在每一次次摔倒中学会了那种谦卑的、讨好的笑…   齐祺常常自己在心里问,如果真实社会是如此,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直接教他弱肉强食,功利至上?   当然,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在即将抵达公司前五站有一个火车站的站点,下车的人很多,齐祺很快抢到一个位置。   也几乎是在他刚坐下,面前又站了一个老人,对方理所当然的看着他,等着他让位置。而齐祺……第一次闭上了眼睛。   都要末日了,   让我坐会儿怎么了。   *   再次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再次摸着熟悉的键盘,齐祺久违的有了一丝丝的怀念。   对于其他同事都笑呵呵的互相打招呼,他则习以为常的像个透明人。   作为收假后的第一天复工,各个部门理所当然的要开个会,以前就很烦开会,现在更烦了。   那个一直针对他的那个主管姓常,这次因为他前一天无视他电话,不回他消息的缘故,故意在开会时把他叫出来提问。   明明知道齐祺在其他人面前说话时会磕磕巴巴,也明明知道他压根就不喜欢在其他人面前说话,无外乎就是想看他出丑嘛。   “我……我……”   “你什么你,说话大声点啊?”常主管一副语重心长,全心全意为他好的样子,“齐祺,不是我说你啊,你今年年纪也不小了,我记得都快30岁的人了,怎么说个话还支支吾吾的,以后还怎么成事?”   齐祺低头沉默不语。   而常主管见他这样,嘴上更是没个把门的,说话的语气也更加阴阳怪气起来,从他的穿着说到他的发型,完了还要说一句:   “唉,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开个玩笑嘛。”   虽然常主管还没升职,但他自己可是从去年开始就一直来各种明里暗里的夸耀自己今年一定能够升职的。   不管是真是假,其他人不仅不会在明面上得罪他,甚至会小小的迎合他一下,例如那会儿看他笑了,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的哈哈笑起来。   诺大的会议室里除了齐祺深深埋着脑袋,其他人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齐祺习惯了。   他心里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他的同事们应该还会围绕着他以前的事儿再说个几句后然后再开始正式会议。   但讲话的主管说着说着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笑声戛然而止,声音也立刻变得谦卑起来:“齐,齐总?!您怎么来了?”   整个公司上下能称为齐总的也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同时也是公司的最高行政负责人与管理人,是……齐良!   意识到这点后,原本被取笑的齐祺突然抬起头,直直和门口的男人对上视线。   男人外披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里面是一套笔挺的深色西装,行走之间领口还带着隐约的暗纹,光看着都知道其面料一定昂贵、价值不菲。   上辈子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他或许不记得了,但齐祺记得很清楚,这一天齐良绝对没有来,可今天他为什么来了?   齐良的目光扫过众人,停留在齐祺身上时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一言不发的坐到主位上,甚至都没有看一眼战战兢兢,满脸堆着笑着的常主管。   “齐…齐总,您怎么想着来我们设计部了?”常主管平时也不怎么和齐良打交道,表情言语更加恭敬起来,“我们,这儿正开着会呢。”   “继续。”   齐良坐在主位上,撇了一眼一旁的主管,意思很明显,让他继续开会。   *   复工会议又能讲什么呢,无外乎总结一下去年的工作,展望一下今年的发展,顺便制定一个短期目标呗。   以前又不是没开过,但那场会议应该是常主管开得最忐忑的一场会吧,结束后还看到他不动声色的擦了擦额头的汗。   会议结束了,但鉴于齐良还在这里,所以他并不敢越矩代疱的说解散,生怕齐良还有什么别的指示,于是只能把目光看向主位上的男人。   “齐祺留下,其他人先下去吧。”   齐良的语气还是和刚才一样,听不出什么喜怒,但其他人却仿佛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只有被留下的齐祺有些不在状态的样子,看了看离开了同事们,又看看主位上的男人:“齐,齐总…”   *   齐祺还是平时那副样子,穿着一件黑灰格纹的羊羔绒棉服,里面居然是一件连帽卫衣。   倒不是说这样搭配不好,就是给人一眼看上去不像一个工作多年的职场人士,像个误入的高中生,也难怪公司里初出茅庐的实习生也敢对他指手画脚。   由于不自信而造成的微微驼背,颔首低头的动作,外加前额未经打击的碎发几乎挡住他的眼睛,看上去很没精神啊。   齐祺:“…找我什么事吗?”   说话声音还是那么小啊。   齐良在心里叹气道。   他记得一开始听到齐祺的名字还是在一个很模糊的梦境里,他在那个梦里看完了一本书,而齐祺并不是故事的主角之一,他只是一本低俗黄色故事里面的悲催的老实人,也就是俗称的头顶数顶绿帽的苦主。   一个被妻子踩着上位,被吸血的…老实人,一个自己妻子和不同的男人眉来眼去,睡来睡去,而他自己一无所知的……低俗故事。   齐良当然不是故事中的那个上司,那个会和齐祺的妻子有纠葛的上司本应该是齐祺的部门经理,不过后来被齐良给调离了。   那时的他对于齐祺就只是单纯的有一点点同情而已。   真是可怜啊,在书里的他也没有很多的戏份,每次出场也只是唯唯诺诺的样子。   唯一的优点就是睡眠质量实在太好,好到妻子在床隔壁偷.情,却依然毫无察觉的沉睡,真令人叹为观止!   至于妻子和其他人眉来眼去的画面,他长长的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睛,他依旧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直到这时,齐良对于这个和自己同姓的窝囊废都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情,只是单纯觉得他也太废物了。   结果有一天,齐良不知道怎么了,开始频繁的做噩梦,每天早上醒来,身体上各处都非常非常疼,就好像被无数人拿针扎过,或者拿脚踩过的感觉…   他甚至还去找了大师,只得到了他时不时会离魂到某个物件上的说法,至于别的,大师说还得再多看一看。   如果能够找到那个物件当然是最好的,可问题是他连他会离魂到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找那个东西呢?   齐良素日里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做生意手上总会得罪那么一些人,所以被报复什么的,他也是早有心理准备。   但后来随着次数增多,齐良的噩梦里终于不再是一片混沌,他偶尔可以听到一些声音,虽然都是一些无意义的咒骂和难听诅咒,能听得出挺讨厌他的嘛。   *   也忘记这段时间到底持续了多久,只记得突然有一天,齐祺在混沌中的噩梦不再是感受到疼痛,也听不到咒骂,而是非常温和的触碰。   “哎呀,身上怎么都破了…”   很温和的声音,接着又是很温和的触碰。   那个人捡到了他,既没有拿针扎他也没有拿脚踩他,更没有骂他,等等他只是把它捡了回去,似乎把它洗干净了,时不时会对他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   “这个衣服好看吗?”   “我给你织一个小背心呢?”   “蓝色可以吗?”   “算了,多织几件吧。”   在这个过程中,齐良知道了他就是齐祺,也发现他好像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无趣,他也有挺多的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他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小区外面每个流浪猫是他在投喂,他不仅认识他们,还给每个都取了名字,连外面的树都一起取了名字。   他有一颗很柔软的心,本性善良,情感充沛,会因为看电视剧而落泪,私底下也会发脾气,也会摔东西,并且摔完居然还会给自己摔的物品道歉?!   一些很小很小的小事就能让他高兴一整天。例如上班坐公交时,人刚到站,车也刚来了。再例如坐地铁时,刚好有位置,以及买到蛋糕店最后一块小蛋糕…   他真的太好满足了!   齐良一开始还会觉得不理解,为什么连在旧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了五块钱都那么高兴啊?五块钱而已,至于吗?   齐良已经很久没有那么高兴了,他在得到越多后,情绪阈值早就拔高,再得到什么都不足以让他情绪有任何几秒钟的喜悦。   他就这么看着他的生活,与之伴随的是对他的好奇就这样日益剧增…   *   而齐良忘记了,   每一段感情的起初都是从好奇开始的。   这种原始的探索欲.望让他不知不觉对齐祺这个名字越来越关注。   他开始好奇齐祺的穿着,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好奇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他的睫毛有多长,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呢……   不知不觉中,齐良的注意力就已经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放置了很久很久,所以他才会……   虽然齐良自己也很难以接受,但他的确在看到齐祺和那个女人走在一起时,心里还是有了不太舒服。   于是他破天荒的主动靠近他。   齐祺似乎并不怎么喜欢齐良的靠近,他表现得很抗拒他,也很排斥他,和他说话时也一直看着地面。   就好像自己是什么面目狰狞的恶魔一样,让齐祺如此恐惧,如此惧怕,怕到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就像现在,此时此刻,面前的齐祺正在和齐良讲话,但他的眼睛却只盯着他的皮鞋的鞋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和他鞋子对话呢。   “抬起头来。”   齐良在开口之前已经尽可能让已经的声音更加柔和一点,但依旧还是让面前的男人头更低了,他只能轻轻叹了口气,“祺祺,我不吃人的。”   或许齐良自己都没发现吧?   在过往的观察里,在混沌中,在他每一次听到齐祺的抱怨声中,他对他已然不再是最初单纯的好奇又或者同情可怜,其中还夹杂了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好像是看到一只可爱的小动物,他想帮一帮他,想抱一抱他。   “祺祺,你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还是有谁故意欺负你,你也可以直接和我说的。”   齐良这句话几乎已经是在给齐祺明示了,明示自己会给他撑腰了,他可以给自己告状,但他就仿佛是听不懂齐良的言外之意一样。   “挺好的,都挺好的…”齐祺连忙点头,“工作很好,大家也都很好,我没什么不满意的…”   齐良紧紧抿着唇,   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开口说点什么了。   前一个月他在老宅的床上醒来,脑子里莫名其妙多了许多记忆。   没有寻常做梦起来的那种朦胧感,那个梦清晰又深刻,仿佛他自己就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知道三个月以后,一些动物会异变,也知道会有极寒降临,更知道在这场极寒会维持半年,来这以后又是极热,全球的人口会骤减…   以齐良的人脉和资源,三个月对他来说,足够做太多太多事了,他绝对会比记忆中做的更加的准备完善。   异变,末日,极寒,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头疼,但怎么样才能让祺祺不重蹈覆辙呢?   他那对父母不是个省油的灯,长年累月的对祺祺灌输亏欠的概念,导致祺祺一直觉得自己欠他们很多。   多到要用命去偿还。   齐良想帮他,但那是他的家事,他不知道如何插手,他自己的亲情观念淡薄,甚至想过偷偷解决他们。   怎么办…   怎么办……   对于即将到来的全球异变,齐良一点不畏惧,他能够头脑清晰,有条不紊的想出各种应对的措施,可偏偏对齐祺…   怎么才能让齐祺能活下去?   这个问题让齐良想了很久很久,也没想好万全之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只有时刻把他带在自己身边。   他很想见他,之前放假期间就去他家附近看过,这次刚复工第一天,也迫不及待的提前来到了公司。   然后…   *   “齐总,那这个…嗯…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去工作了。”   齐祺没有读心术,不能通过齐良的一个眼神又或者一个抬眸就能猜测在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只觉得今天齐总表情不怎么样,似乎心情不佳,算了算了,还是不要触霉头吧。   灰溜溜打算走掉的齐祺刚走出去两步就被齐良叫住了,他清了清嗓子,用一个很严肃的表情说:   “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不相信,但我意识清醒,也绝没有开玩笑。”   齐良看着齐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加郑重其事:“是这样的,还有两个月就要发生异变了…”   齐祺差一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他一脸恍恍惚惚的听着齐良告诫他到时候天空会有异变,异变过后的世界会有多么多么危险,天气会一天比一天寒冷…   “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会有解决办法的。你暂时也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你要做的就一件事…”   “一直呆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男人捉住齐祺的肩膀,两只手紧紧的抓着他,“祺祺,你要相信我。” 第125章 懦弱老好人攻重生以后3   齐良为了让齐祺对这场异变更上心一点,本来是想告诉说他,说他自己最后也死在了异变里,但临说出口后又全部吞了下去,总觉得不太合适。   算了,还是不要吓唬他了,   祺祺看起来胆子本来就挺小的。   “嗯?你怎么了?”   齐良不想吓他,已经尽可能收敛的描述异变后的惨状,很多当时的惨烈情况都是一笔带过的,但即使这样,齐祺听完以后脸色还是呆呆的,就像被吓傻了一样。   “没事的,没事的,这都是之前,你不用太担心,我自己已经在做准备了,你今天出门时没看到楼下多了一些建筑吗?”   齐良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为了不提前引起恐慌,现在还不能公布那些建筑有什么用,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齐祺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看看玻璃窗外灰蒙蒙的天气和折射进来的略冰冷的曙光,又看看对面的齐良。   他甚至开始想着会不会眼前的一切又是一场幻想或者梦境?   【不是的。】   还是脑子里突然出现的机械音稍微给了齐祺一点信心,对方明确的告诉齐祺——【现在您并不处于梦境中。】   如果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境,都是真的,那么就这说明…齐良也记得。他不止记得,他还比齐祺更早记起来,甚至还为即将到来的异变做足了准备?   齐祺:“原来你…你也记得吗?”   *   齐良抓重点的能力一向很不错,他立刻注意到齐祺口中说的“也记得”,这代表着他也……   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齐良试探性的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还记得具体是哪一天的什么时候吗?”   这下齐祺不再一直盯着脚尖,他看向齐祺,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了同一个答案:“四月十九,下午六点整。”   话音刚落,两人都意识到了什么,彼此相顾无言,一股子窒息的沉默在会议室内蔓延。   最后还是齐良先开口,他估计还以为齐祺也是和他一样的,问他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并开始琢磨着两人有什么共通之处。   他之前自己一个人想起来以后就去试探性的问了好些人,发现谈到都一无所有以后这才断定的确只有他一个人想起来了,而现在齐祺也…   这让齐良不得不开始想着是否还有存在想起上辈子的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   “我想…应该不会有第三个人了。”齐祺打断了齐良的猜测,“应该就只有我俩了吧。”   他刚才问了那个很奇怪的自称是系统的东西。   他问那个声音——【为什么齐良会想起来,难道他也有什么系统吗?】那个声音明确告诉他没有。   于是齐祺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那既然齐良也会想起来,那是不是代表其他的人也会想起来?】   说实话,自从昨天重生以来,齐祺无数次想在网上分享又或者告诉身边的人关于未来异变的消息,但每次都是刚打了几个字,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不知道怎么说,也担心说出来会被当成神经病,干脆也就这么沉默下去了,故而在齐良口中听到相同的记忆时,他的确有那么一丝喜悦,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交流的“队友”。   不过伴随着喜悦的同时,还稍微有一点点的失落。他一直都很平庸没什么很独特的,拿得出手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东西,突然有一个了吧,才发现也不是。   ——【不,本位面暂时没有检测到除了您和他意外的第三个重生者。】   这是系统的回答,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一板一眼的回答着问题。这个声音除了齐祺自己以外,其他人压根听不到。   齐祺当然不能直接告诉齐良原话,于是对上齐良疑惑的目光,他只能含糊道:“应该是没有了,是我猜的。”   “嗯,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这个交给我排查就行。”   齐良久居上位,无论做事还是说话,都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那是齐祺不曾拥有的自信。   他心里一面羡慕着,一面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他所谓的排查,毕竟齐良又不能钻进别人的脑袋里去看别人在想什么,又怎么会知道人家的记忆呢?谁又会把这种事拿明面上说呢?   齐良却仿佛看穿齐祺不相信他一样,轻轻笑了笑,突然反问他道:“如果有别的什么人知道天龙会有异变来临,跟着会有极寒,你觉得他现在会做什么?你猜一猜。”   “一定都会提前大量购入物资吧?例如什么保暖的防寒服,防身的武器,耐存储的食物等等。而我只需要严格查看市场流向,如果有某个私人突然有大量采购的动作,那么我都能很快就能锁定到采购人的具体信息…”   齐良说完顿了顿,唇角漾起一抹明显的笑意:“当然,其实我也还有一些别的更加简单可以排查的法子,暂时就不告诉你了。”   齐祺想了想自己备忘录里记录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那点在齐良眼里算不算大量购入。看着面前这个胸有成竹,自信的男人,齐祺再一次感受到了他和他之间的差距,脑袋不自觉的埋得更低了。   因而也就错过了体面的齐良看他时的表情:“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齐祺:“昨天。”   *   这个话题很快就结束了,齐良在听到他昨天才想起来以后稍微怔愣了几秒,不过很快又恢复成往日的样子,不再提这个问题。   上司不说话,齐祺又哪里敢开口。   沉默中,齐良注意到齐祺规规矩矩得如小学生一般的坐姿,想笑又忍住了,半揶揄的开口:“刚才我主动让你坐下,你不是不肯坐吗?还非要站着…诶哎…”   本意就是想调侃一下,结果看这个听不懂话的小傻子当真要起身的样子,齐良立刻止住了话头:“行了行了,我又没让你起来……你说说你,总是那么怕我做什么?我那时候还救过你好几次的吧?”   说起上辈子的事儿,齐祺明显就没那么紧绷了,他跟着特别不好意思的开口:“我那时候太懵了,也没帮上什么忙…”   齐良:“你现在还没买物资吧?”   “还没有呢。”齐祺摇摇头:“我准备买的,但还没有头绪,还不知道买什么,做了一些记录,想着等以后慢慢买。”   “那你可以不用准备了,我准备的肯定比你充分多了。”   齐良语气笃定,说也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后在上面操作了一会儿,找到了几张图片递给齐祺。   “喏,你看这还只是一小部分。”   齐祺稍微有一点点近视,看不清,想也没想凑拢过去看了。   那是几张手机拍的纸质清单,图片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许多类目,多到一张图片都其中的一个小类。   各种食物和药品,水电,取暖,武器,还有一些他没看清的,凑得更紧了一些,还看到了娱乐?   这些东西应该是工厂发来给他确认的清单,看日期应该就是他说醒来那天,这执行力…还真是迅速啊,就不怕万一没来砸在手里吗?   他正看着入迷呢,不知不觉几乎和齐良挨在一起,耳边突然冒出来一句,“你早上洗头了?”   “啊?嗯,怎么了?”   “没什么…你就别多想了,就算那些记忆可能只是一个梦,就算可能到了那天,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也有其他的办法脱手。”   齐良伸手揉了揉齐祺的脑袋。   他发质偏细软,摸起来的手感也很不错,正想在多摸两下呢,被拿在手机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齐良看了一下屏幕上跳动的来电人,脸色稍微凝重了一下,从齐祺手中接过电话:“嗯,是我。”   *   那通电话并没有打来多久,差不多也就三四分钟吧,两人约定了面谈的时间就地点后就结束了通话。   “嗯好好,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的齐良转身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齐祺,“祺祺,我现在有一点别的事,等我下班来找你,嗯?”   刚才齐良的手机就在齐祺手中,电话来时,他无意中也瞄了一眼来电人,齐良并没有给对方备注全名,只是存了一个姓,但看起来应该也不啥小人物。   “嗯嗯,好…”   齐祺目送着齐良快步外走了两步,突然男人又像想到了什么事一般停下步子,转头看向齐祺,“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多准备一些。”   人在紧张焦虑的时候,   做点别的也能缓解情绪。   齐祺:“啊?啊嗯嗯知道了。”   齐良:“刚才已经加你好友了,等下记得通过一下。”   “好知道了。”   齐良低头用指纹解锁手机,果然在联系人的位置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好友申请提醒。   通过好友花了不到半秒,他便收好手机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鉴于刚才在办公室里和齐良单独带了半个小时的关系,齐祺回到工作以后明显感受到了无数道目光的注视。   外面的那些同事应该都挺想问他刚才在会议室里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尤其是他们部门的主管,能感觉到他有好几次想来和齐祺搭话,但碍于面子又实在拉不下那张脸,只能数次路过,又或者咳嗽几声…   齐祺心情好,直接无视了全部或好或坏的目光,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开会时分配到的工作中。   他当社畜好几年,经验丰富,能自由根据手里的活儿来调整工作时间,确保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永远都是在认真工作。   哪怕只是发呆,   也会给人他是在思考的样子。   这种被动技能几乎在坐但办公椅的那一刻开始就自动被触发了。   装的实在太像了,不仅忽略了其他同事对他的目光,以至于齐良给他发的消息,他都是快到吃午饭的时间才看到的。   齐良:   【你来公司多久了?】   这是他通过好友后发来的第1句话。   齐良:   【你们部门的主管叫什么来着,他是之前就一直这样针对你吗?】   又间隔了两三分钟,齐良又发来了这样一段话。   齐良:   【祺祺,是在工作吗?】   这是又过了约半个小时的消息,可能见齐祺一直没有回复,齐良也反应过来他的员工正在努力工作。   【不要太辛苦了,适当劳逸结合。】   这是最后一条消息,距离齐祺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前了。   12:02   【齐祺:我下班了。】   看着光秃秃的一句话,对比对面的好几条消息,齐祺感觉有点不太合适,删删打打的挨次回复了之前的消息。   第一个问题是问他到公司几年了,乍一看到这个问题,齐祺还愣了一下,很快也想起来了。   他上学的年纪比周围人都要早一些,十一岁就走了小学毕业,十六岁读完高中了,大学毕业也才二十岁。   毕业后四处折腾了两年,二十二岁机缘巧合下进的公司,差不多已经…快六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齐祺一面感慨时间,一面给齐良发下一条消息,他的主管从来不会很明显的针对谁,排挤谁,那样太蠢了,只会不动声色的“开玩笑”。   齐祺:   【他叫常康。虽然每次都说只是开玩笑,但我有点不太高兴,有时我都会想是不是我自己太小气了…】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管不住了。   例如他之前去帮忙接过他家小孩,尤其是齐祺刚进来那两年,几乎部门里的各种杂活累活都是他在做,打印机出问题了,需要换水了,需要买什么资料了几乎都是他的活儿。   这些齐祺一直觉得没什么,他一直很介怀的是另外一件事,主管之前拿他熬夜做的作品,转头交上去的时候改成了他的名字!   这事儿的受害者也不止他一个人,之前部门里还有另外一个这样被换了,不过对方直接就离职了。   毕竟他家里条件还行,就算在这里干不了,大不了去下一家呗。就算没钱,也还有家里人为他做最后的后盾。   那位同事走的时候还劝齐祺一起走,但是齐祺没有走,他当时已经认识了秦倩倩,已定下结婚的日子了…   那位同事的家人是他的避风港。但齐祺没有避风港,而他也不能确定离职以后还能不能找到待遇更好的下一家,自然而然的也就没有离职。   这些话要是当面的话,他肯定不敢说出来,或者就算说出来也不会说的这么详细,一定会隐瞒一部分,但是网络上打字讲出来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负担。   噼里啪啦把这么一大堆话打出去之后,心里畅快了很多很多,对面名字状态下显示正在输入。   齐良:   【好,我知道了。】   【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可以开除,也可以调任。】   *   齐良这边还在处理一点别的事情,并没有在公司。   他所在的工厂环境非常嘈杂,以至于看到齐祺发过来的语音,他都得特意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语音里,祺祺的声音明显带着迟疑,以及一些不确定。   “他结婚了,有妻子,还有一对儿女,最小的儿子才上幼儿园。家里的老人我虽然没见过,但应该想来年纪也不年轻了,他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如果失业了,他家里人也会…”   就这么一条语音,   还是在思考十来分钟之后才发出来的?   刚才明明噼里啪啦的说了那么多义愤填膺的话,齐良还以为齐祺有多么恨他呢,现在一听到齐良说要辞退他,他又这样不忍心?   齐祺太有良心了,总是处处为别人考虑,所以这些年才活得这么窝囊,像个软包子,谁都能来捏一把。   社会上还是像齐良这种人才更容易混的开,没良心的就不会有一点心理负担。   要是他们之前没有发生那些事,走在大街上,这种人,齐良估计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有什么感情,然而……   齐良手下熟练的打开某个软件,调整到监控页面,在切换了好几个摄像头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离齐祺位置最近的。   他似乎正在工位上收拾东西,长长的刘海盖住了大部分眼睛,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捧着手机的手指骨节修长。   从来最是反感靠关系走后门的人,甚至不久之前还义正词严的拒绝了试图把自己小孩塞进公司的远方亲戚,到了现在,他居然鬼使神差的发过去一条消息。   齐良:   【祺祺】   【你想升职吗?】   齐良也的确是昏了头,但凡当时的齐祺回复一句想,他估计立马就能着手让他空降,虽然…还有俩月就末世了,但真有这么一刻,他有些冲动了。   齐良:   【没事…】   【你不用考虑别的,其他的,我来处理就行。】   不过这次对面没有像刚才那样的犹豫不决,还要考虑十几分钟,回复的倒是很快,一连打了好几个不不不。   齐祺:   【不不不不…】   【我不行的,我做不了那些,到时候我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我只会做自己的事,也不知道怎么和其他人相处…】   【不行的,不行的。】   【你再好好想想…】   他看着监控镜头里的齐祺,看着体检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登时从座椅上坐了起来,回复消息时也一直在原地走来走去…   幻视看到一只随时都是受惊状态下的小仓鼠?   齐良很难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如何,但手机屏幕的反光清楚倒映着他当时的表示——唇角上扬的弧度代表着愉悦。   齐良:   【你吃午饭了嘛?】   祺祺:   【才刚到食堂,今天有我喜欢的香菇炖鸡,你呢,吃饭了吗?】   齐良:   【我还在工厂,还没。】   打完那段话后,楼上的办公室里齐良特意走出去拍了一张一楼的场景图,并附带了一句语音:   “已经在加急赶工了。”   *   几张图片能够看得出是从高处往下拍的,可以清晰看到他们正在加班加点紧急赶制一些御寒物品。   齐良说他已经提前准备了一月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应该是挺赶的,也难怪白天的时候看他脸上的气色不是很好。   还有两个月啊,说时间紧急,好像还是有那么多天的,但要说充裕,也的确还算不上,各个城市都要紧急假装应对极寒天气的装置,这可不是一项小工程。   并且齐良还要说服其他人压根不知道未来的人相信他,这个也挺难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的…   齐良:   【祺祺】   【晚上我能去你家吃饭吗?】   齐祺:   【啊?】   齐良:   【就跟你谈点事,耽误不了太久,说完我就走了。】   齐祺:   【哦,好吧。】   他以为齐良和他要么是工作上的事儿,要么就是谈上辈子的事儿,关于上辈子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挺好奇的。所以自然而然也就答应了。   彼时的齐祺还并不知道,虽然齐良嘴上说着只是谈一点事,说完就回去,实际上齐良早就知道他家有两个卧室,连晚上留下来说什么借口都已经想好了。   【齐祺:嗯,你下午也不来公司吗。】   【齐良:嗯,我等下还要去另外一个地方忙别的。你主管那事儿我已经和你们经理说过了,他说他会处理的。】   【齐良:放心,不会很突兀的,也不会让人知道和你有关。】   职场上,如果领导存心想找谁的错处,那是很简单的,太多太多法子了。齐良发完消息,想了想,又补了两条。   【齐良: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他本来也违反规定了,也不全是你的原因。】   【齐良:你下午下班我来接你。】 第126章 懦弱老好人攻重生以后4   主管下午被经理叫去了,再回来时,脸色肉眼可见的很糟糕,其他人也一直安安静静的埋头工作,包括齐祺。   虽然齐良已经说过了,这事儿也不全是因为他一个人的关系,但他还是有种莫名的心虚,一个下午都埋着脑袋工作。   主管兴许是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那一整个下午都没过来烦过齐祺,临下班时,还看到他一个人在消防通道抽烟。   齐祺心里莫名的情绪还没开始酝酿就被手机轻微的震动声打断了。他低头一看是齐良发来的信息。   齐良:   【我到停车场了。】   齐祺:   【好。】   【我也快到了。】   那天晚上下班,也是齐祺工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挤公交转地铁再走路,而是直接搭了齐良的顺风车。   再然后……因为望京市的下班高峰期比平时堵多了,两个人堵在路上堵了半个小时,比平时还要更晚到家。   中途还接到了妻子催促的电话。   那天秦倩倩说了让他不用做她发晚饭,说她在外面吃。但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她又不在外面吃了,回来时忘记拿钥匙了…   本以为这个点齐祺应该早就下班做好饭了,结果居然还没有回家,秦倩倩这才打来电话问他怎么回事。   “我还没到家,嗯…今天没坐地铁……老板找我有事,顺便搭的他的车,好,你又没带钥匙啊。我放了一把备用钥匙在门垫下,你掀开看一看,我用透明胶粘着…恩。”   齐祺讲电话时,一旁开车的齐良沉默寡言的听着,直到他挂了电话这才明知故问的开口:“你妻子?”   “嗯。”齐祺耷拉下眼皮,他在齐良面前提起秦倩倩还是有一点点尴尬的,“…她到家了,问我怎么还没回去。”   “平时都是你在家做饭吗?”   明明早已经在那个烂俗小说里看过,齐良却还是没忍住再问了一遍。   “还好吧。分情况,她工作时间不固定,有时候在外面吃,有时候工作太晚就回来。我有时候加班她就点外卖,我有空就我做…”   齐祺目光紧紧盯着前面路,压根没注意到一旁齐良的脸色是如何的糟糕,他只紧紧盯着外面熟悉的街景,生怕齐良开过头了。   “前面那个路口转个弯就到了…”   齐良:“嗯。”   *   其实按照上辈子的发展,现在这个时间点的秦倩倩还没认识齐良,但……齐祺看了看一旁的齐良,他现在应该是认识的吧?   “不用换鞋,不用换鞋,你直接穿鞋进来就行。”齐祺把自己的包放在玄关处,转头看到齐良在门口找什么的样子,又顺嘴“反正家里每周我都要做大扫除的…”   齐良充耳不闻,在鞋架上精准无误的找到了另一双蓝色毛绒拖鞋。真巧啊,那刚好是齐祺的。   那时他之前在超市促销打折买一送一的时候买的,他还穿过一两次呢,齐良就这么穿上了。   秦倩倩那会儿也因为听到门口响动从屋里出来了,她看了眼齐祺身旁的男人,又听着齐祺为他们两人做的介绍。   “是你!”秦倩倩的表情闪过一丝喜悦,快步往前走了两步,“齐总您好,上个月我们在展会见过的,您还记得吗?”   什么展会?   齐祺不知道。   他下意识看向齐良,只见男人抿唇一笑,似乎也刚刚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物一样,恍然大悟道:“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是啊,真没想到这么有缘…”   齐良一身衣着笔挺的高定西装,头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袖口处隐隐半露出来的奢华手表,以及面上自信沉着的气势,怎么看都是一个十足的社会精英。   而一旁的齐祺就截然相反了。   他前额的刘海盖住了大半的眼睛,看起来就像那种漫画角落里的路人,是那种漫画家都懒得刻画的背景板。   哪怕两个人都穿着正装,但他穿的那件西装的面料以及版型明显就没齐良身上的那件质量好,略反光的塑料感使得他像个推销保险的销售。常年埋着脑袋也让齐祺脊背有些微微的弯曲,整个人看起来不太有精神。   看他俩你一言,我语似乎聊的还挺开心的,齐祺低垂着眉眼,沉默不语的把鞋子放好,刚走了两步,被身后的齐良拉住:“你去哪?你要一直待在我身边。”   齐祺:“额…我去卫生间啊。”   齐良:“噢…”   真奇怪啊。   那时不止是齐祺觉得奇怪,就连他的妻子也有些搞不太清楚状况,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两个人的互动。   *   那天晚饭是齐祺做的,他没想到齐良会来,也以为妻子不会在家,因此前一天没买多少菜,那天也只能随便做了一点家常菜。   做饭时,秦倩倩在客厅的沙发看电视,中途接到了一个电话,而齐良依靠在厨房门边饶有趣味的看着他炒菜。   “这里油烟大,你先出去吧…”   家里的油烟机效果不太行,压根就没有当时在家具城被忽悠着买时,销售口中宣传的那么好用。齐祺都不记得今年已经请了好几次师傅了,再后来他也懒得再请了。   他让齐良出去也是担心油烟味儿弄到他衣服上,就连他自己进厨房都是换了另外一个身衣服的,不然溅到了油点子不好洗。   可惜,他的上司并没有接纳齐祺的好意,哪怕听到他的嘱咐后还是稳稳的靠在门旁,好奇的看着他翻炒的每一个动作。   “你平时在家都是自己做饭吗?”   “嗯。”齐祺老老实实应答,“自己做的话,会比点外卖和在外面吃要便宜很多。”   尤其是他买菜一般都是挑在傍晚有折扣的时间,又或者在一些软件上时不时会有一些抢购,都会便宜很多很多。   什么折扣,什么秒杀,这些都是齐良这个大老板完全陌生的领域,他听的一知半解,就明白了一个意思:这样更便宜。   齐良:“这样能便宜多少啊?”   齐祺:“嗯,几块吧?”   一阵长久的沉寂在厨房里蔓延,财大气粗的大老板自然是理解不了,他为了便宜几块钱而这么大费周章,直接笑出声:“才几块…”   要是什么都没发生的之前,或许齐祺还没这个胆子这么和齐良说话,但那时也不知道脑子怎么了,他突然开口:“对啊,又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有钱…”   那酸溜溜的口气让齐良唇边的笑容更加明显了:“所以你这是在暗示我给你涨工资吗?”   当时的气氛太和谐了。   将最后一个汤盛出来的齐祺解下腰间的围裙挂起来,又顺势在上面擦了擦手,仿佛辛辛苦苦赶出作业等着老师检查那样对忐忑:   “其实我做饭也不怎么样,也都是一些家常菜…”   *   “齐祺,你那个老板是走了……”吗。   到这时,外头的妻子才算是把电话打完。她自从工作顺利以后,经常忙碌,那天按理说也该出去的,听说临时取消了?   “诶,您在这儿啊…”   秦倩倩走进来看到了齐良正打算端菜的动作,赶紧上前几步,说她来就行,嘴上说着毕竟哪有让客人忙活的道理啊。   “客人?”   齐良把这两个字咀嚼了几遍,笑了笑,手中的盘子并没有任何要松开的意思,又是说这不算什么,当朋友就行,又是不经意的问秦倩倩,说刚才看她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工作可真忙啊。   “哪能啊……”   女人笑出声,拿余光看丈夫的同时,也滴水不漏的和齐良周旋着。“我也就是忙忙活活勉强赚一点糊口罢了。倒是您,早听齐祺说过您了,他工作上有什么事,多亏您多担待着了…”   秦倩倩明显就比她那个笨嘴拙舌的丈夫能说会道多了,几句话就把话题给绕开了。   就是不知道是她自己多想了还是怎么,她总觉得齐祺的这个上司看上去怪怪的,哪有第一次到家做客的客人就那么自来熟的去厨房的。   这也太奇怪了吧?   *   开饭前奇怪,吃饭途中就更是奇怪了。   她反正没见过那个上司会一再关心下属是否挑食的问题,而且要不是齐良开口说出来,秦倩倩都完全没发现她的丈夫有这么一个毛病。   那股怪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秦倩倩的手机响起,她看了一眼来电人后就放下碗筷回屋里接电话了,等在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我工作上突然有点事,就先走了…”   齐良看了一眼时间,外头天都要黑了,   这时候能谈什么工作?   而齐祺对此也习惯了,他嘱咐着:“外面可能要下雨了,你记得拿把伞啊…”   秦倩倩彼时正在玄关处换鞋,闻言头也没抬,语气还有些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你话真多…”说完后似乎想起来家里还有齐良在,又换了一副语气,“真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齐良意味深长的顿了顿,“工作要紧工作要紧。”   *   听着外面噔噔噔的高跟鞋走远了,饭桌上的齐祺和齐良对视了一眼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低头看了一下桌子底下。   刚才秦倩倩饭桌在时,他就总感觉自己的小腿肚的位置痒痒的,就好像是谁在拿脚尖轻轻的一下下蹭他的腿一样。   彼时的他看看秦倩倩,又看看一脸镇定自若的齐良,还以为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可腿上的触觉又是那样的真实。   到底是谁?   难不成是蹭错了?!   当时的他不好低头去看,这会儿可算等着秦倩倩走了,他脑袋一歪正看到齐良的脚尖悬在半空中轻轻的挑逗似的轻蹭他的腿,脚趾正从裤管的位置磨蹭…   齐祺:“你……你…干嘛?!”   齐良:“我怎么了?”   *   齐祺的嘴还是太笨了,哪怕到了眼下这种情况,依旧还是说不出多难听的话。   看着对面男人一副涨红了脸也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齐良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上辈子又不是没试过,激将法对他没用的。   他一脸镇定的收回了自己的脚。   老实说,齐良在梦里看那篇低俗小说里有类似片段时,没觉得有什么,但刚才他自己试了一下,顿时感觉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意思的。   尤其是看着某人惊慌的样子。   “咳咳…”齐良收回自己脚,顺便清了清嗓子,“说点正事吧,你之前在微信上问我后面发生了什么,对吧?”   齐祺:“嗯。”   齐良一一把自己之前经历的后续他和他说了,并且简略的介绍了一下自己,比他先重生的这一个月做了什么事。   虽然有一些专业名词没听懂,但大致明白了一点,明白自从一个月之前不少城市就已经在各大居民小区的外墙增加各种保温层,并且还在陆陆续续加急赶工,争取在接下来的两月内覆盖率达到百分之八十。   保温层的材料要确保坚固耐用,同时还要加强墙体间缝隙的处理,增加密实性及厚度,这样下来不仅能御寒,还能有效隔音。   齐良:“考虑到未来可能会有突发情况,也会设置一些临时避难层。对于一些过于老旧,年久失修无法加固的建筑,也将会有别的地方进行统一收容…”   而收容所的位置,就不再是齐良考虑的东西了,有专人会进行精挑细选,从地势到周围的环境都务必考虑得很周全,确保这一次一定能够安稳的度过去。   包括那些变异的动物,齐良比齐祺活的久一点,他们也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么强大,是有弱点的。只是上辈子发生的太突然了,不少人根本来不及思考罢了。   只要找准弱点,消灭起来并不困难。   而他们主要预防的除了外面的怪物之外,就是人和人之间病毒的传播,关于如何预防的应对措施同样也是专门有别的研究员在负责,有的是其他人操心。   齐良:“虽然就时间来说,可能会稍微赶了一点,但这一次肯定会比之前好的。”   *   很难想象,在短短一个月之内,齐良居然做了这么多事。齐祺听得恍恍惚惚,又想起自己刚重生过来的时候,他那时候满脑子只有躺平,甚至还懦弱的想过干脆一死了之。   但齐良就不一样了。   同样是重生,不过比他早想起来一个月而已,就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哪怕不能是他一个人能干出来的事,但起码也足以证明他的人脉…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还真是大呀。   齐祺:“啊,这样啊…”   “之前的疫苗已经有新的突破了…”齐良慢吞吞夹了一筷子青菜尝了一口:“总之这次肯定能比之前更早的结束…明天我会发一些新的工作,到时候你手头上的先停一停…”   都不用问就知道是和未来异变有关的内容,可能是新的网页设计?齐祺点了点头。   齐良继续说:“这些别的事我倒是不怎么担心,我就是有点……担心你。”   齐祺:“啊?”   明明上一分钟还在严肃地讨论这事关人类生死存亡的事儿,下一分钟就听到齐良继续用那种严肃的语气道:“齐祺,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婚?”   两辈子了,   这个问题他必须得问出口了。   虽然他的确也有这个念头,但是自己想离婚,和别人让自己去离婚,多多少少还是不一样的。齐祺看着齐良,问出了两辈子都很疑惑的一件事。   齐祺:“为什么你这么在意这个…”   齐良:“你不离婚,我怎么追你呢?”   齐良瞥了一眼脑似乎有点宕机的男人,伸手撩开他面前有点挡眼睛的刘海,认真的和那双浅棕色眼瞳对视。   “齐祺,如果你真的那么执着于想要一个家的话,我也能给你的…”说话的男人顿了顿,“当然,如果你想要孩子的话,这个我们可以商量着,以后领养一个或者两个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问题。”   齐祺:?!?!?! 第127章 懦弱老好人攻重生以后5   祺祺一直都很想有一个家。   这个不是齐良自己瞎猜的,是上辈子在两个人在异变后几十天相依为命的相处中,齐祺亲口说的。   根据他自己讲述,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家里就没有安生过一天。   齐祺的父亲是个对外人笑嘻嘻,特别好说话,却对家里人却很严苛的双面人,母亲是传统的家庭妇女。   两个人在一起也是被家里逼着结婚,毫无感情,一到晚上经常必定吵闹,吵着吵着还会打起来。   而幼小的齐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蜷缩在被窝里自己抱着自己,轻轻颤抖着,期盼着他们能早点结束。   小时候家里穷,他没有玩具,没有童年,几岁就被迫早熟,被迫学会察言观色,在知道父母心情不好时就会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说话走路连呼吸都要小声些…   母亲每次和父亲打完后,十次有十次都会抱着他哭,说一切都是为了他,要不然因为他,她早就离婚了。   小小的齐祺有一次坚定的对母亲说:“要不你离婚吧。”母亲又一脸怪异的说他居然盼着他父母离婚?别的小孩都盼着家里好,他居然盼着不好?   父亲也经常说为了他,要不是为了齐祺,也不用得到一大把年纪还工作吗,就是为了供他读书,如何如何…   齐祺害怕父亲,因为他只在外人面前是个好说话的“好好先生”,回家却会因为没先给他拿筷子或者没先叫他而大发雷霆,极度自我,像个阴晴不定的火药桶。   齐祺也害怕母亲,不是怕她打他,是害怕她的眼泪。母亲总在他面前哭,在每一次齐祺不顺着她的意的时候,在每一次没有达成她期待的时候。   例如小时候第一次偷看漫画书,妈妈哭着说我为了你如何如何,你居然还不认真学习?   再例如在他第一次和朋友在外面玩,晚回家了十多分钟时,妈妈哭着说你为什么没有按时回家,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渐渐的,齐祺成了亲戚中远近闻名的乖孩子。听话又懂事,一放学就回家,从不在外面逗留,除了课本以外,也几乎不看课外书。   可小孩子嘛,终究还是想看的。   记得有次他在同学家里和他们一起看动画片哪吒传奇,当时正放到陈塘关被淹,哪吒和父母辞别的那集。   齐祺没看过前面,连故事大概剧情都不知道,但他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时,他心情突然莫名很高兴。   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等长大了才知道为什么,他那时候是在衷心的为哪吒高兴。   高兴他终于走出束缚住他的陈塘关,以这种决绝的方式还清了身上的债,也高兴他即将拥有崭新的人生和广阔的天地…   *   “而我…永远也走不出我的“陈塘关”了,”   齐祺如此对齐良说说,用一种说不出的语气,“好像我身上一直都有一条无形的链子,另一头在他们手中…”   那时他们还没抵达齐良郊区的那栋别墅,还在赶去的路上。   外头天寒地冻的,缩在车里的两人为了能让车的温度暖和一点,一路上搜集了不少别人车里的东西,充当铺在外面的遮挡物。   说起来也是搞笑,在拿东西的时候,齐祺竟然还对着那些已经死去的人说抱歉,拿了他们的东西。当时的齐良只觉得有点好笑。   “他们人都已经死了,你说的那些,他们也听不到啊。”   哪怕齐良这样解释了,齐祺下次还是会那样,拿别人一点毛绒毯子的时候还会煞有介事的说谢谢。   挺蠢的。   铺上后的温度还是很冷,两人只能相互依靠这取暖。鉴于夜里不能讲话,白天时自然就会适当聊聊天。   齐祺说他的家庭,说他一直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家。在他的描述里,他认为家应该是温暖的,是整洁的,充斥着温馨氛围的。   但结婚后并没有过上他想象中的生活…   他和他的妻子没什么感情,比起夫妻,更像是那种合租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室友。   他会答应和对方结婚,有他自己其实很希望拥有自己的家庭的原因,也有他父母催促的关系,毕竟而他从小又是那样的听父母的话…   “我还挺感谢倩倩的,之前不少亲戚来找我借钱,找我帮忙,几乎都是她帮我挡下的……也不知道倩倩现在怎么样了…”   齐祺念叨着,“还有爸妈他们,他们平时就喜欢囤东西,家里物资应该还是够的吧?只要好好待在家里,就不会出事的…”   他又是担心这个,又是担心那个,挂心的都是别人的事儿,而那时的齐良还没见过齐祺的那对奇葩父母,他打心底里无法理解天底下居然还有会有这种父母。   怎么会给儿女花每一笔钱还要另外拿本子记账,时时刻刻叮嘱让他长大以后一定要连本带息的还?那还是家人吗?   齐良一直还觉得齐祺是不是有点夸大其词了,也就以他的视角劝了他几句。   当时真的不觉得有什么,过后想想,他那时说的话的确有一些想当然了。   那应该也算齐祺第一次反驳他。   明明以前连看他一眼都不敢,说话都要看着鞋尖的齐祺居然主动打断了齐良的话:   “我和你不一样,你生来就拥有一切,当然可以不用守规则,甚至你自己就可以创造规则,但我不能,我就是做不到啊…”   再后来,齐良算是亲眼看到了那对父母,才明白他们远比齐良想象中的还要愚昧,还要令他大开眼界。   明明那时的齐祺在齐良的鼓励之下,经过几次外出不太危险任务以后,已经慢慢有了一点自信,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结果他们一出现后,就开始对齐祺进行各种言语上的打压,不停的挑他的各种错,指责为什么齐祺之前没去主动找他们,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盼着他死…   别说齐祺心里怎么想,就是齐良这个外人听着都觉得窒息,于是稍微性格有所好转的齐祺?变得比之前还要沉默,还要寡言。   当时也有其他人看不过眼,主动为齐祺说话,说他们那时连庇护所都还没搭建好,自己都还没安顿好,又怎么去找他们呢,况且齐祺也不知道他们来了啊。   真后悔啊,后悔没早点弄死他们,   不然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   齐良脑海里回忆着上辈子的一幕幕,余光处也一直注意着齐祺的表情。   他在听到他几乎等同于表白的话语后,他倒是没有嫌弃,表情先是茫然一片,跟着就是疑惑和不解。   “为什么啊?”   “我没有值得你喜欢的地方吧?”   果然,他就知道。   齐祺太自卑了,所以不敢相信自己也会被喜欢。明明他长得没有那么难看,只要他把厚重的刘海撩起来,愿意好好打扮一下,也还是一个挺清秀的帅哥。   齐良叹了口气。   他做事一贯不喜欢拖泥带水,就好像他拥有之前的记忆,知道会有异变以后,他也是几乎立刻开始筹备起来,不会有任何悲春伤秋的多余情绪。   现在面对齐祺的疑惑的问候,他能想到的也是用最简短的语句向他概括前因后果。   “你是不是捡到了一个娃娃?”齐良尝试和他描述大概的外形,和特征,“应该在你那里吧?”   齐祺点点头。   “行。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的确不定时会感受到那个娃娃所感受到的一切…”   齐祺:“啊?”   看他似乎不太理解的样子,齐良顿了顿,重新换了一种说法,试图让他更理解一点。   “好,我从头到尾和你说…”   *   为了让他相信这个听起来有点不科学的事实,齐良不得不又从脑海里扒拉出一些记忆,主要详细和他讲述一些他知道的细节。   例如他知道齐祺家的大概布局,知道他卧室的床朝向哪边,知道他床头柜摆着什么摆件,知道他所谓的睡前习惯…   换而言之,用最直接的一句话来概括:就是说齐祺可以通过娃娃来控制齐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对于生性多疑的齐良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娃娃的存在对于齐良来说就是一个明晃晃的弱点,是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是他必须要解决的一个麻烦。   所以上辈子的齐良尝试过不告诉齐祺,   偷偷把那个娃娃拿回来。   但还是没用,无论他怎么藏起来,甚至试图将其销毁,但第二天依旧还是会回到齐祺身边,就好像是认主了一般。   齐良也知道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自己也清楚被不知道多少人憎恨着。   若是其他人拥有这项能力,目光短浅一点的,可能会以此为要挟,从他这里狮子大开口要些一些钱财,贪婪一点的还可能要更多别的东西,又或者故意折磨他…   对于人性的恶劣面,   齐良从来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进行揣测。   而他该庆幸的,庆幸齐祺是一个本分又怯懦的老实人,别说他想从齐良那里那里拿什么,他甚至都不会伤害他,还会把它照顾得挺好。   这把如临大敌般在背地里防备了很久的齐良反衬得像个一个演独角戏的小丑一般。   上辈子的齐良没把这件事告诉他,而这辈子齐良直接原原本本告诉齐祺了:你手里有一样可以控制东西,所以你可以掌控我,也可以伤害我,而我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所以,你想拿它做什么呢?”   在知道能够操纵他人的娃娃时,他会做什么呢?齐良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对面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男人,“我的财富,我的地位,我的…生命?”   齐祺的反应…是茫然。   他先是一懵,随着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哦……我大概有一点明白了,需要我还给你吗?其实那也是我捡到的,我不知道…”   *   说实话,齐祺自己也不记得最初捡到那个娃娃到底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在一次深夜加班后,他作为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自然要负责关灯。   一向非常怕黑的他关上灯,锁上门后立马头也没回的飞快跑了,所以也不知道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反正等他回家以后才发现兜里莫名多了一个娃娃,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针织钩成的小娃娃?   娃娃大概有手掌大小,身上穿着一身板板正正的西装,能看出是个男性,表情严肃,手上还带着一个小小手表。   越来越觉得有几分眼熟。   当时齐祺思索半天,左看右看,终于想起来这不是他们总裁吗?   作为一个经常被压榨的打工人,没人会喜欢自己的老板,齐祺当然也不喜欢,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有张不错的脸。   说他当时还以为是哪个总裁的员工做的呢,就是有些脏兮兮,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像被人用脚踩过,手上还有用美工刀划过的痕迹。   但哪怕这样,还是能够看出做工做工真细致,这么小的衣服还能这么逼真,连纽扣都是可以解开的,还有一个公文包呢。   当时的他一面感慨着,一面解开娃娃的衣服,发现衣服虽小,但还挺精致的,有缩小版的领带,缩小版的衬衣,小裤衩都是一应俱全的。   他就像是小学生给自己心爱的洋娃娃打扮一样,帮娃娃把衣服脱下来,又拿去卫生间洗干净。   从那以后他偶尔晚上会做梦,总是会梦见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梦见他们在一起聊天,躺在一起,搂在一起。   具体说了什么已经忘了,反正梦境里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开清楚,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点,他们做了很多不可描述的事情?   醒来后,齐祺只觉得非常离谱,他一直认为自己性取向是非常正常的,还以为是那段时间太忙,连自我疏解都没空,所以才憋出毛病了。   再加上那段时间齐良又不怎么了,经常在他工位后面转悠,有事没事就过来看他。   而齐祺之所以心虚,除了因为惧怕作为上司所代表的权威之外,还有一个更尴尬的原因:随着做梦次数的增加,他竟然慢慢竟然觉得他的上司越来越像是出现在他梦里面的那个男人。   无论是身形还是身高啊,包括说话声音,似乎都越来越像。齐祺压根没想过那会不会就是齐良,他只觉得自己肯定是出毛病了。   齐祺没什么朋友,而这种尴尬的事不能对谁说,光是想想,都感觉脸上烧得慌啊。   *   齐祺已经尽可能让自己慢慢忘记之前梦里面的那些内容了,但偏偏齐良又故意在他面前提及,问他有没有梦见过他之类的。   “有吗?没,没有吧?”   他心虚的低下头,目光漂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对面的齐良。为了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可信度更高一点,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记得了。”   “不对吧,在梦里的时候…”齐良抽出旁边的纸巾,一边淡定的开口:“我们不是早做过了吗?很多次呢,你忘了吗?”   *   下一秒,齐祺刷的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因为他突然的动作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随即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那时两人谁也没在意这个了。   齐祺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脸庞涨得通红,一看就心虚得不行,咳嗽了好半天才终于顺过气来,声音结结巴巴的:   “那,那那不是梦吗?!”   齐良对此早有预料,把刚才抽出来的纸巾递给他,同时一字一顿的打破了他的幻想:“对你来说可能是吧,但对我来说,并不是…” 第128章 懦弱老好人攻重生以后6   对于齐良来说,那的确应该算是一段比较新奇的体验。起码他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做出那样冒犯的事。   梦里的齐祺和现实中有一点点差距,不仅是话稍微多一点,也可能也和心理认同形象有关,第一次梦里的齐祺并不是他上班的样子,反而是他十来岁的模样?   十来岁的齐祺穿着某某中的校服,戴着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规规矩矩的坐在课桌前写作业。看到齐良出现,还会问他是谁?   梦境里的齐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了自己也不知道,而他的确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两人就这么聊着。   他叫他叔叔,和他讲了一些青春期的烦恼,例如自己的变声期比同龄人来得要早一些,那嘶哑如破锣鼓般的嗓音让他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被笑话。   再例如家里人对他实在是管得太严了,他非常羡慕班上其他同学都可以一起出去春游,但他却不行,因为家里人认为那是乱花钱的事。   瘦小的少年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明明正当青春年华,却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   “自从上初三以后,学校几乎每个月都要买好几本练习册和试卷,开支的确比之前大了很多,不去就不去吧,其实那些也没什么好玩的…”   *   那些画面与其说是在做梦,更像是齐良通过什么媒介窥视到了齐祺的内心一般。   他看着齐祺一点点褪去青涩,看着他原本清澈的眼眸一点点变得灰扑扑的,像沾上水垢后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玻璃。   莫名的,不知为何,   他竟然生出了重新擦亮这块玻璃的打算。   梦里的齐祺的确对齐良做了一些不怎么礼貌的,甚至称得上冒犯的动作。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气都生不起来,还有种不知哪来的纵容心态。   毕竟是春梦嘛,地点也总是格外大胆的,有办公室也有地铁公交,还有一次是在家里。梦里的两个人都是汗涔涔,齐良将他额前的被汗打湿的刘海撩起,仔仔细细端详着那张眉亲目秀的脸。   梦里的齐祺无比乖巧,不仅任由他撩起他的刘海,还将下巴支在他的肩窝处,面对面和他楼抱着,声音黏黏糊糊的像是在撒娇一般。   “怎么又梦到你了…”   “真希望明天还能梦到你…”   “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每次这时候齐良就会轻轻摸摸他的脑袋,他的头发发质是偏细软的质地,手感还是挺不错的。   “你要是想着我,肯定就能梦到我的。”   不得不说,因为这样的关系,哪怕在梦境外的地方,只要齐祺在场,齐良的目光的的确确经常会无意识的停留在齐祺的身上。   绝大部分时候,齐良的这种关注都是下意识的,每次都是在自己还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行为之前,他的视线就已经聚焦在了齐祺身上。   长久的注意之下,不知不觉他或许比齐祺自己都还要了解他那些小动作和小习惯。   知道他吃饭的口味,知道他穿衣服的尺码,知道他平时会在什么固定的时间段去喝咖啡,连他坚持不懈玩了好几年的游戏玩到第几关了都异常清楚,包括某些地方的长度也很了解…   他对他如此了解,但齐祺却全然不知。   *   “这是……什么意思啊?”   齐祺紧张忐忑的时候就会不停的舔舐嘴唇,在他不知道舔舐多少次后,对面的男人也用最简略的语气概括了他知道的一切。   包括但不限于他是怎么知道他,以及他们之间梦里发生的事……   “好了好了,可以了…”在齐良还要接着办公室往下说的时候,涨红了脸的齐祺主动打断了话题,“我知道了。”   他估计还以为那些画面都知道他一个人记得,以为那些都只是一场场春梦而已吧?谁知道另一人也会有记忆呢?   齐祺就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一般,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耷拉着脑袋:“抱歉…”   对面的男人对他如此的反应一点也不诧异,他拖着下巴,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其实我也不太确定那个梦里的是不是你,所以我需要确认一下…”   “怎么确认。”   “我留下来睡一晚就好了呀。”   他给出的理由是如此合情合理,虽然齐祺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但又一时找不到别的理由反驳,于是也就这么默认了下来。   *   而齐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留了下来。   晚上在他们睡下不久,发生了另外一件非常尴尬的事:在约莫晚上十一点时,客厅的大门有了动静,似乎是妻子和另外一个有点陌生的男声。   两个人的脚步声都有些重,应该是都喝了一点酒,那个陌生的男人说话含糊其辞,也听不清说了什么,女声倒稍微清晰一点。   “他啊?…他早就睡了。”   这个“他”虽然没明说是谁,   但能够听得出应该是说的齐祺,   如果按照齐祺平时的作息时间,他那时的确也该睡着了,但那天因为和齐良多聊了一些别的事情,导致他睡得也比平时晚一点。   黑漆漆的房间里,外头先是传来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后,接着又是一些隐隐约约,只要是一个成年人都大概清楚的动静。   *   从上帝视角来看,那副画面还是挺搞笑的,妻子在另一边和新欢相处,而隔着一一道墙壁的丈夫又和另外一个男人并肩躺在同一张床上。   有种说不出的荒诞感。   作为躺在丈夫身旁的男人,齐良清楚注意到齐祺骤然紧绷的身体,粗重的呼吸,包括紧紧抿着的唇,能看出他又在竭力克制情绪?   这个在同事和妻子,以至于所有外人眼中又窝囊又没用的男人在面对如此明晃晃的一顶绿帽子时,他并没有出现大多数男人都会有的表现…   他前所未有的平静,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用很冷静的口气对一旁的齐良说:“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一定留下来,也知道你可能知道倩倩的初恋回来了,也有另一种可能,今天晚上这一幕都是你故意让我看到的?”   这话乍一听有点绕,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彼此一定能够听明白。尤其是齐良,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的等待着接下来的下文。   “你认为这样就能让我崩溃吗。”齐祺抬起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皮,自嘲般的笑了笑,“我早就接受了我这种人根本不会被爱的事实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空气一阵窒息的沉寂。   “既然你知道,那我也不用多说了。”   一旁的齐良嘴唇嚅动了几下,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他强硬拽下齐良盖住眼皮的手背,试图和他对视着,语气好像在给他下达什么命令一般:   “明天,你就和她离婚。”   *   拥有多年社畜经验的齐祺在面对自己上司开口时,身体所养成的条件反射让他几乎就要一口答应,尤其是齐良的口气还是那么不容置疑。   但那一次,应答的话还没出喉咙便被齐祺吞了下去。他一声不吭的挣脱开被齐良捏住的手臂,固执的重新盖住了眼睛。   上辈子的他的确是有觉察的,但他还是装作不知道,勉强着维持表面的和平。因为内心清楚一旦知道,就会面临更多更多需要解决的问题。   面对一座摇摇欲坠到即将倒塌的桥梁,齐祺不擅长将其修补好,一时也没有主动逃跑的勇气,于是只能闭上眼睛假装忽略裂缝。   说到底……还是因为太懦弱了。   而这辈子的齐祺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决定,做出了会和妻子提出离婚的打算,但他的沉默很显然让一让的男人误解了他的意思。   估计以为他还是不愿意离婚吧?   齐祺突然一个翻身压在齐祺身上,白天的时候在装出来的那一丝丝温和有礼在那时全没了,他再度拨下他的手,撩开他略厚重的刘海。   齐祺拥有一张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清汤寡水的脸,五官之中唯一的亮点就是他的眼睛,像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   那双略冰凉的手指又开始游离在齐祺的脖颈处,轻轻的触碰他的颈动脉。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黑暗中,齐良的声音里罕见的有了一丝丝犹豫,以他的身份,他应该显少用这种语气和其他人说话,能听出不怎么适应的样子。   齐祺不知该怎么回答,依旧沉默着。   “你不想离婚,所以哪怕这样还是喜欢她?”齐良的声线明显有些拔高了,“你到底喜欢他哪儿啊?”   那个在齐祺印象中西装革履,走路带风,总是不苟言笑的冷血上司在那会儿就像被什么鬼附了身一般,说话的语气和神色和平时截然不同。   他竟然酸溜溜的开口:“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哪怕事实都这样摆在你面前了,你还不肯离婚?祺祺,我不想逼你,也不想伤害你…”   *   这倒也不是。   齐祺抿了抿唇,正打算开口为自己解释一点什么,不过话还没说出口,齐良骤然低下头,直接用嘴堵住了齐祺后面的所有话。   他低头亲吻的姿势,撬开唇瓣的力道都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同时一只手还不忘控制着他不要乱动,一气呵成到仿佛早就演练过无数遍。   那时黑漆漆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便只有窗外的一点点惨白的月光,齐祺借着那一点点光线,勉强看清楚了那双近在迟尺的眼里,满是浓郁到几乎满溢出来的情感。   那副画面几乎让齐祺以为在做梦。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明白了另一不怎么相干的事:为什么上辈子他在中毒后的梦里会梦到齐良亲吻他…   因为很大可能在他做梦时,现实中的齐良的确就是吻了他。并且真要细细深究起来,不止亲吻,两个人更亲密的事情在梦里都做过呢。   想到这里,齐祺隐藏在发间的耳朵尖迅速,充血变红,也幸好那会儿没开灯看不太出来。   再后面的事就越来越离谱了。   齐良似乎是不太满意齐祺在亲吻时的走神,不仅亲吻的力道也更大了些,连原本动作里还有几分试探,那时几乎是半强硬着坐在齐祺身上…   ——他这是又在做梦吗?   齐祺当时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的上司低下头,熟练的撩起他的刘海,低头亲吻在他的眼皮处,语气里的酸味儿都要溢出来了:“你现在还在想着谁?”   *   男人的身体构造和女人截然不同,如果没有充分的事前准备是无法进行某些事的,这其实也侧面证明了齐良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绝对是提前预谋好的。   但很明显,那时的齐祺压根没想这么多,他只觉得是自己的脑袋昏头了,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因此在结束后心虚得几乎不敢直视齐良。   而从他紧紧皱着的眉头得出,他内心还挺煎熬的,几次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给咽下去。   半躺在床侧抽烟的齐良看他这幅窝囊样子,都要气笑出声了:“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   到这时,齐祺才犹犹豫豫的开口:“你就不要耍我了。”   齐祺的眉目间有那么一点疲惫的意思,说话也是轻轻的:“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突然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喜欢我,还说要和我在一起,你…你怎么可能喜欢我?以前也没听过你……”   长这么大从没有幸运过一次的人突然幸运一次不会开心,反而会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诈,他宁愿相信齐良是和别人打了什么赌,相信齐良是耍他的,都不愿意相信齐良真的喜欢他。   齐良听后也沉默了,跟着苦笑出声,他开始细数了齐祺身上的很大一堆缺点。   他个子普通,长得也普通,性格自卑怯懦,还是个烂好人,胆小怕事,做事不够果决,习惯忍让,总是忍气吞声,还不懂拒绝…   这种窝囊废和齐良完全就是一个天一个地,齐良自己说着说着都开始笑出声,别说齐祺,就是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上辈子自己会因为见不到这个他而心烦意乱,为什么会因为他死了而流泪?   为什么无形之中把他划分到自己的领地里,看到他被欺负而生气,看到他和别的女人走在一起会觉得像被抢走了什么一样的不满?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起初只是觉得有一点好奇而已,再后来你就一直在我脑海里出现…”   齐良顺着从床头柜的从抽屉里摸出一包廉价香烟,点燃后抽了一口,嘲弄般的低笑出声,“包括做梦那事也是一样,说实话,齐祺,第一天我真想把你杀了,但等我在现实中找到你的时候,你却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   其实认真的想一想,   齐祺也不算是毫无优点可言的。   在公司作为员工他任劳任怨,办事可靠,业务能力不错,是个合格的下属;在家作为丈夫的他脾气温和,爱干净,喜欢下厨房,性格也很好,也算是个合格的伴侣。   自卑只是因为过去显少得到肯定和夸赞,所以才会只被稍微友好对待一下,都会受宠若惊。   他信守承诺,只要是亲口答应的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越和他相处越能发现这一点,他还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如小鹿般……   齐良打量着男人,   试图继续找一找他身上的优点。   每看一遍,条件都觉得自己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人啊,然而事实上,他的心跳的确在看到齐祺的瞬间加速了不少,手心的温度也在逐渐升高。   也是这时,齐良突然不纠结为什么了,有些事本来就没有为什么的,感情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毫无缘由的,能解释清楚的那些,多少都有点权衡利弊了。   齐良头一回如此反常,他自己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烟雾缭绕间,他注意到了一旁像个小媳妇一样规规矩矩坐着的齐祺。   “我现在也不纠结那些原因了,反正你就老实呆在我身边就行,至于那个女人的事儿,你要是面子薄,舍不得当恶人,我会出面替你解决的,还有……”   齐良说着说着换了一副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调听上去温和一点,“你在我面前别总这个样子,你现在抬头看我一下,我难道会吃了你吗?”   齐祺闻言,   当真抬头看了他一眼。   *   按理说祺祺也不算是多么年轻的少年了,但他的眼睛就是没有大多数寻常成年人那样的浑浊,清澈得如那种懵懵懂懂的小鹿。   齐良吞咽了一楼唾沫,鬼使神差一般,他冷不丁凑近,掐着齐祺的脖子亲吻了上去。   等一吻结束后,齐祺似乎还是懵的,看他这个样子,齐良又想笑了,条件自言自语的说过之前说到一半的话题。   他也想过齐祺要是不打算离婚的话,他怎么做,暴力点的逼他离婚,又或者从他妻子那下手,再或者找关系饶过他离婚,不让他知道什么的,法子还是有很多的。   “就算我这样做了,以你这种逆来顺受的性子,肯定也不会说什么吧?”   齐良顿了顿,揉了揉眉心,“你顶多只会自己在背地里生闷气,我完全都能想象到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   这倒是真的,齐祺自己想了想,假如齐良真的想做某件事,他一定能做到,并且自己似乎的确没办法…   “但是……”齐良突然话锋一转,“如果你真的不愿意,那咱们就只能继续这样偷情了。”   齐祺:?!?!?!?! 第129章 懦弱老好人攻重生以后7   齐良没有齐祺那么高的道德感,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到仿佛说的不是偷情,只是吃饭喝水那样稀疏且平常的事情。   反而是听的齐祺面红耳赤,他觉得这是一件很不好的事,重复不停的念着:“这不行,不行…”   “既然不行,那给个名分,不当奸夫了,来,我们出去说。”齐良随手抓起一件衣服盖在齐祺身上,作势要拉着他走出去的样子。   他是丝毫不顾及他自己那会儿不怎么凌乱的衣物,但齐祺脸皮薄,不愿意。   光想想齐良口中的“四个人坐下来好好谈谈”的画面,齐祺就已经尬到手心冒汗了。   “你先等等,等等,我衣服还没扣好呢。”这个性格温吞的男人连表达抗拒时,都是用的商量的语气,“你先把衣服穿好可以吗?”   而齐良倒也没真打算把他拉出去,就是吓唬他一下,他从床尾凌乱的衣物里找到自己的手机,在开机并划拉了几下后,扔到齐祺面前。   “你自己看吧。”   齐祺不明所以的接起手机,那时屏幕正停留在一个短信页面,对面是一个陌生号码,给齐良发短信说她已经睡下了,然后询问了一下说好的报酬什么时候给他。   再往上划拉几下,还能看到齐良联系到他以后的各种交谈。趁着齐祺还在查看时,齐良解释道:“我这顶多叫钓鱼,不能算骗人…”   齐祺:“……”   *   齐祺当初买的这处小区隔音一直都不太好,每次楼上小孩跳绳又或者放稍微大一点的音乐,楼下几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隔壁的动静,他们能听到,那么相对应的,这边有什么动静,那边应该也能听到的。会听不到只有一种可能,秦倩倩的意识不太清醒。   那天晚上,齐良口中的四个人坐下的画面好好谈谈并没有实现,第二天也没有实现。   在第二天等齐祺起床后,躺在手机里的只有一条来自妻子的信息。她估计以为齐祺和平时一样睡得很早,还解释说她昨天晚上是睡在朋友家里的,没回来睡。   然而事实上,妻子和她的初恋是在早上不到六点的样子醒的,连他们蹑手蹑脚出去发出了轻微响动,平躺在床上齐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而同时一旁的齐良依旧还睡得很沉,一双手臂紧紧的箍在他腰间,齐祺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不仅没有挣脱开,反而让睡梦中的齐良抱得更紧了。   可能是在什么梦话,齐祺隐约听到齐良小声的嘟囔,好像在说果然在他旁边睡得更熟一点?   ——应该是听错了。   齐祺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如是想着。   那个画面还是挺滑稽的,房间外妻子轻手轻脚的跟着她的奸夫出门,而房间里的丈夫,他的身旁同样有一个睡得正熟的“奸夫”。   这放在□□也是相当吸睛的一幕。   *   齐良之前有一句话说的没错,齐祺的性格就是不够果决,做什么事都喜欢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又是顾虑这个,又是担心那个。   哪怕早就在心里想好会和妻子提出离婚,但他也不会立刻说出来,他会想着怎么也得找个她有空的时间吧?   还会想着好歹也算夫妻一场,到时他又要怎么说才能让场面不那么尴尬呢?家里父母那边又要怎么说呢,他们那一辈认为离婚是很丢人的事,而他…其实有那么一点不想和他们沟通。   还有妻子的父母那边又要怎么解释呢?总不能直接说妻子有外遇了吧?这样对她名声也不好,并且他自己也……   齐祺太为别人考虑了,   某种程度上,这其实不算什么优点。   时间也就在他的瞻前顾后中悄然流逝,外头的天气越来越冷了,秦倩倩已经连着一个星期都没回来,除了中间发了一条信息说最近工作很忙外,就再没发过别的消息了。   而她的朋友圈,齐祺用自己的号看什么的确也没有,但只要用别人的号就能看到好几条最新动态,似乎都是和另一个男人在外省的某个知名景点玩儿?看照片他们应该玩得还挺开心的。   妻子不在那一个星期里,齐良头两天还厚着脸皮跟着齐祺一起回去他贷款买的小房子里。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在狭窄的浴室里洗澡,又一起在同一个被窝里睡觉。在半夜空调制暖效果时好时坏的时候,梦半醒的两个人完全都不用睁眼睛,就会下意识的像上辈子那样紧紧搂着。   一天,两天,三天,到第四天下班时,齐良很自然的直接开车把人接回他自己屋里去了。   *   那是齐祺第一次到齐祺市中心的住所。   上辈子他只去过齐良郊外的别墅,那时的他看着比自己整个客厅还要大的卫生间,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下沉式恒温泳池,再看着一些他都不知道怎么用的、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家具家电、和一些看起来把他卖了都赔不起的昂贵摆件时,他就仿佛一个刚进城的土包子。   别说走路,就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总觉得自己和那里格格不入,觉得自己踏入了一个距离他很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而当时的齐良什么反应来着?他好像是被他这幅没见过世面的窝囊样子逗笑了。不过笑了几声后,他又凑过来和他很认真的说:“祺祺,你喜欢啊,我送你啊。”   齐祺觉得他在开玩笑,心里也没当真。   *   这辈子的齐良带着他去了市中心的一处居所,两人刚一进门,玄关处嵌入式感应灯随即亮起,跟着两个阿姨有条不紊的接过他们的外套,又半蹲下为他们准备拖鞋。   对这一切很不适应的齐祺和一旁泰然自若的齐良形成鲜明的对比,估计是看他紧张,齐良主动拦过他的肩膀把他往屋子里面带。   期间阿姨跟在身后温声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到这时齐祺才知道原来在还没回去之前,齐良就已经告诉了家里的阿姨说会带人回来,也难怪她们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经常带人回来吗?”   齐良坐在沙发处,单手扯松了领口的领带,看到一旁的齐祺离他那么远,又有点不高兴了,“诶,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你过来一点。”   “噢…”   齐祺听话的挪动了一点位置,余光克制的打量着头顶有些晃眼睛的吊灯。   *   约莫还是注意到了之前齐祺好奇打量的目光,齐良又提到了那句喜欢吗,喜欢的话送给他。   “我说真的。”   齐良说这话时,语气轻松的就好像送出去的不是一套价值八位数的房子,而是随手在菜市场买的一颗大白菜一般,“怎么,你不相信我呀。”   齐祺犹豫几秒,最后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那好啊。”   点头时齐祺心里是不怎么相信的。   这个无论是地位还是财富都远远在他之上的男人,他的感情来的实在是太飘渺了,齐祺与其说是不相信,还不如说是不敢相信。   当时的齐良眼睛着看电脑屏幕上的远程会议内容,但一点也不影响他一只手闭麦,另一只手手熟练的伸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像哄小孩那样对他讲:“行了,你别这么紧张,你先等我一会儿,我这儿快完了,一起泡个澡再睡吧,嗯?”   齐良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以前只会用命令式的口吻和别人讲话,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开始询问起了另一个人的意见。   “可以吗?”   “好。”   齐祺紧紧绷着的脊背压迫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没刚开始那么紧张了,他还挺好奇的看了一眼齐良的屏幕,都是一些工作上的事儿。   基本上都和不久以后的防护有关,齐祺随便一扫眼看到了一些关键词,潜伏期,隔离什么的,还有一些明晃晃不能外传等字样。   看到那以后,他选择挪开了视线。   *   天气越来越冷了,网上关于低温补贴的讨论越来越多起来,越来越多人都渐渐注意到了冷得诡异的天气,超市里的米面油、鲜肉蔬菜区几乎刚一上架就被哄抢…   在消失了接近了两个星期后,齐祺终于再次收到妻子发来的消息,说中午时在他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见一面,想和他好好谈一谈。   ——【好的。】   刚回复完消息,齐祺一抬头发现他的上司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   男人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大衣,手上还戴着手套。   他动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取下手套,亲自将齐祺有点歪了的领口重新整理好,语气平静询问:“你们在哪见面。”   “楼,楼下咖啡店吧?”   “好。”齐良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那时离午休时间还有接近半个小时,“等你们结束了,记得和我说一下,我来接你吃饭。”   齐祺点了点头。   齐良那几天还挺忙碌的,和他说了几句便离开了。而差不多刚走,新调任过来的主管又和前几天那样特意过来和齐祺打招呼。   对方态度客气得说齐祺在公司的时间比他长,是个老员工,以后他有什么不懂的还得多问问他呢。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他能帮他在齐良多说几句好话什么的。   “没有没有…”   齐祺一届小透明,以前总被压榨,被忽略,都已经习惯了,突然间被新主管这么客气礼貌的讲话,他竟还有这不太适应,连忙说自己没什么可教的,和齐良关系也不是很好…   但新主管明显不怎么相信他的话,还在那里一个劲的夸着,说以前就觉得齐祺这个人不声不响,看着不简单,还说他和齐总一个姓氏还这么低调,早知道就多沾沾光了。   齐祺解释了几次,索性就不再解释了。   他从没有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个社会果然还是看人下菜碟的,自从齐良一次次过来找他以后,仿佛他身上就被贴上了一张齐良罩着的护身符一般,在公司的待遇直线上升。   不止是新来的主管比之前那个对齐祺要好一些,连以前总是喜欢拿他开玩笑的几个同事从那以后也几乎没有取笑过齐祺一次,也没谁再来找他帮忙完成他们的任务…   甚至在临下班的时候,还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叫他前辈,含糊的想邀请他一起吃饭。   这可是以前的齐祺完全想象不到的画面,他之前很想融入他们的时候,也曾经主动想参与,结果每次都是忽略,现在居然被主动邀请了。   “很抱歉,那个…我中午约了人。”齐祺看了一眼手机短信,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要不,你们先去吧…”   “好,好吧。”   邀请的小年轻礼貌的笑笑离开了。   背后的齐祺直到看着他走了,这才松了口气。他很少拒绝别人,因为总担心拒绝会让对方不开心,那时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他要是生气应该怎么办了。   倩倩:   ——【我快到了。】   齐祺:   ——【好,我下来了。】   *   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冷了,齐祺从大楼出去时,被外头的风一吹,冷的直打哆嗦,他下意识拢了拢身上外套,把拉链拉到最上面。   倩倩:   【你怎么还没到?】   齐祺:   【下楼了。】   记得以前他和妻子出去吃饭,几乎都是他在原地等她很久很久,这次她倒是难得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早一点点抵达,能看出她挺着急的。   着急到齐祺都还没坐稳,就听到她说我们离婚吧,齐祺坐下慢吞吞的哦了一声,连一声为什么都没问。   而对面的女人明显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样,她压根就没注意到齐祺的脸色如何,他还在那里自顾自的说着她以前多么喜欢那个初恋,只可惜因为种种原因错过了。   而不久之前,他们又重新遇到了,他离婚了,依旧对她旧情难忘,这就是缘分啊。   说到这里,妻子的脸色难得闪过了一丝丝内疚,但在低头回复完消息后,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她语气坚定的说:“齐祺,我们离婚吧。你之前答应过我的,只要我遇到更好的…”   “嗯好。”齐祺没再听下去,他接过服务生端过来的一杯热饮捧在手中,抿了一口,耷拉着眼皮一直看向手中热咖啡里的漩涡。   或许是看他还是以前那样温温吞吞没出息的模样,秦倩倩叹了口气,放缓语气劝他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你平时多注意下穿衣打扮,别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头发也剪一剪,再锻炼下口才,不然像你这么沉闷了,没女孩子喜欢的…”   这话以前秦倩倩也说过好几次,一般都是在觉得他拿不出手的时候,用来把他和其他人进行对比,现在的语气就比以前要好太多了。   “嗯,我知道了。”   齐祺像个被老师教训的学生那样垂着脑袋。   *   别人离婚可能还会掰扯半天财产分配,但他们两个在这一块到是没讲几句。   房子的贷款一直是齐祺在还,这个分配没什么太大的分歧,剩下的一些现金也比较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妻子把工资卡给齐祺还了回去,坦诚的说里面没多少钱了,说她之前都花了。   齐祺:“嗯。”   “对了,你爸妈之前送我的那个金项链我弄丢了,手镯我没丢,我前两天看价格高就卖了,这个你总不能让我还回去吧?”   齐祺摇摇头,掀起眼皮看了看秦倩倩,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秦倩倩看出他有什么话想说:“说吧?”   “倩倩…”齐祺握紧手里的杯子,“那个……就是我们离婚这件事,可以先帮我保密吗?就我父母那边如果问起来……”   他后面没说了,但秦倩倩也很了解他那对父母是什么样的人,随即点了点头:“嗯嗯,我知道了知道了,这个没问题…”   齐祺:“谢谢你。”   秦倩倩一面低头玩着手机,一面应付着:“我东西暂时先放你那儿吧。”   齐祺:“好。”   秦“哎,对了我前段时间充了几张美容院的卡,我在家里没有找到,是不是在你那儿?”   齐祺:“我之前收拾卫生的时候在地上捡到了,我给放进门口的第二个抽屉里了。”   秦倩倩:“那就这样吧,明天中午在民政局见面可以吧?”   齐祺:“好。”   “哦,行…我想想……没别的了吧?”   齐祺:“没有了。”   就这样,齐祺花了不到半小时结束了六年的婚姻,临出门时,他看着秦倩倩虽然漂亮但并不怎么御寒的衣物,犹豫几秒后还是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天气以后估计会越来越冷,你最好多囤一些物资放在家里面,还有记得多买点御寒的衣物。你那些衣服是好看,但一点都不保暖…”   看在几年相处的情分上,他有心想和自己的妻子,哦不,和自己的前妻嘱咐上几句话,让他多准备一点物资以应对未来的异变。   但那时的秦倩倩却没功夫听他唠叨,她低头接了一个电话,笑呵呵的对那边讲话,等挂完后语调瞬间变得不耐烦起来。   她挥了挥手:“知道了,你话怎么还是这么多,不说了,我朋友来接我了…”   齐祺一如往常般垂着耷拉着眼皮:“嗯。”   *   把外套给别人的后果就是等齐良过来接他的时候,齐祺冻得手脚冰凉,嘴唇都给冻青了。   给齐良气得脸黑了好几个度。   不过也不耽误在齐祺上车以后,齐良一边把车载空调调高,一边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拢着的动作。   “衣服呢?哎呀,你还挺有绅士风度的嘛。”   齐良酸溜溜的开口,启动汽车后,又摸了摸他冰凉的手后,“我真的不知道你脑子怎么想的,怎么在外面站着,不知道在店里等吗?”   “我……想着站在外面你能看到…”   齐祺小声辩解。   齐良叹了口气:“哪有你这么笨的,我到了不会给你打电话吗?你非……算了。”   那时的齐祺蔫了吧唧的样子像极了被霜打的茄子,齐良就是有再多话感觉也说不出口了,他控制着方向盘转弯朝着预定的餐厅驰去。   齐良:“饿了吗?”   齐祺:“……有点。”   *   那天吃晚饭时还没觉得有什么,齐祺的体温非常正常,晚上睡觉前的体温也很正常,谁知道到了第二天早晨,齐祺的嗓子开始沙哑,发烧…   齐良坐在床边黑着脸:   “你烧成这样了,还起来做什么?”   齐祺的反应本来就不怎么快,生病后更迟钝了,回答问题也慢了几拍:“起来…起来上班啊?都快迟到了,得赶紧去了。”   “我说了,给你请假了。”   “可是……”齐祺的皮肤因为发烧而比平时红很多,嗓子也沙哑得不行,“可是全勤就没有了,已经月底了,这个时候请假太不划算了。”   齐良:“……”   他说着就要继续下床,被齐良一把按回了被子里,顺便把他周围的被角掖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摸了摸他滚烫的面颊:“是不是很难受?”   齐祺不啃声。   齐良不得不提高了一点音量:“那个全勤能有几个钱?我十倍补给你可以吧?”说着,他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红色的纸币塞给他。   过去了足足半分钟,这个生病的社畜好像才终于算过来清点好手里钱是多少,他很高兴,乐得眼睛都眯起来,哦了一声,终于不再说要起来上班了。   齐良摸了摸他的额头,语调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你饿不饿?”   齐祺摇摇头,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那双眼睛湿漉漉的。   “那不行,不饿也得吃点。”齐祺撩开他厚重的刘海,低下头在他额头轻轻的吻了一下,“乖,先等会儿啊,我去厨房看看…”   *   齐祺本来平时就挺呆的,   生病以后更呆了。   齐良只是扶着他起来喝点温水,在递水杯前用手掌试了试温度,又端来了一眼白粥哄他说那可是自己下厨煮的,说自己可是第一回下厨呢。   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的,   但齐祺…信了。   他不止信了,还很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起初齐良还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啊了一声,听到生病的齐祺继续说:“谢谢你……”   估计还是因为生病的缘故,   他把前几天挤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   那时的齐祺睡在齐良的房间里,盖着他的被子,对他说:“你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给你了,谢谢你…谢谢…”   他生病了,脑子不太好使,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说什么他对他太好了。不止是这辈子,还有上辈子,还说他自己根本不值得,说不知道怎么才能还给他,其中夹杂着好多声谢谢…谢谢…   为什么说谢谢,因为他关心的那句这么难受,还是那句全勤能有几个钱?我十倍补给你?因为那个额头的吻?还是因为自己送过来的一碗寡淡的…白粥?   床边的齐良沉默着。   *   祺祺像极了那种路边很好养活的流浪小狗。   只要对他招一招手,他就能欢快的朝着你跑过来摇尾巴,要是再蹲下来轻轻摸一摸他的头,那更不得了,他估计得疯狂蹭蹭,简直不敢置信你居然会对他这么好…   而这哪里算什么好呢?   不过只是随手就能做到的小事而已。   齐祺的身上有一种廉价感,那是一种从没被好好对待过的“廉价”。看起来笨笨的,不太聪明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很好欺负…   他也的确很好欺负。 第130章 懦弱老好人攻重生以后8   生病的齐祺还在不停说谢谢,   而齐良…头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良心上的谴责。   不仅仅是因为那粥并不是他亲手煮的,也是因为他还在别的地方欺骗了他,他可没有他说的那么好,他也是有私心的…   就例如把他接到身边来这回事。   无外乎只是因为齐良发现当他自己本人和齐祺待着的时候,他晚上就不会再陷入那种莫名其妙的梦魇状态,也就是所谓的移魂到娃娃身上。   他本人非常非常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所以才会想把齐祺一直放在身边看着。他起初不过想着就算当养个小宠物也不是不行。   事态的发展和齐良预想的越来越偏移。   那个既窝囊又懦弱的男人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符合齐良的要求,他明明只是一个低俗故事里既没用的背景板而已…   为什么在男人生病时,   他居然会那么担心?   齐良坐在床边,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床上病人滚烫的耳朵,他受惊似地一抖,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他眯着眼睛辨别了一下是谁。   在发现是他以后,齐祺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或许是觉得他的手温度比较低,他估偏过头轻轻的用他滚烫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   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齐良的心跳居然开始狂跳,他几乎以为自己疯了,绝对是疯了。   齐祺不知道齐良心里想的那些。   他每天好好照顾着那个破娃娃,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他还亲手给娃娃新做了一件衣服,不管去哪儿都放在他的口袋里,生怕他给着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和他贴得很近的关系,总之齐良对他的气味也越来越熟悉,熟悉到隔着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暖暖的气味。   有时心情烦躁,只要通过监控看一看齐祺在做什么,居然能够让他心情快速的平静下来,这件事齐良自己也感到诧匪夷所思。   *   “砰砰砰。”   是敲门的声音。   就在他刚才在愣神的功夫,被早高峰堵在路上的医生已经到了。他估计以为齐良生病,结果到了才发现他坐在床边捧着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你走路小声点…”   齐良从头到尾没有转头看一下医生,目光一直停留在躺在床上的男人身上,“他好像是感冒发烧了,我半个小时前给他喂了一点退烧药,他刚睡着了。”   在医生靠近后,齐良也没有让开的动作。他自己伸手将齐祺额前被汗液打湿的刘海捋到一边露出额头,试了试温度,摸到依旧还是滚烫的,他面上不自觉浮现了几分焦虑。   “你过来看看,为什么吃了退烧药还是不行?总不能是……”   医生那时正在抽空观察床上的齐祺,他之前也算是接触过齐良几次,倒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紧张另一个人的样子,心里以为是漂亮的美人呢,凑拢了才发现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   男人正睡着,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   年纪看着不小,肤色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因为发烧,看起来有些红血丝,五官顶多可以说是清秀,是那种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普通。   他差一点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齐良眉宇间的担心焦虑可全然不似作伪。   “你在哪儿愣着干嘛,让你带的检测试剂呢,你带了吗?”齐良语速极快,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应该不会蔓延这么快吧?还有二十来天呢。”   “带了带了。”   医生以他过往的经验判断,应该只是普通高烧,毕竟从吃下药到见效,快一点四十分钟,慢一点两到三个小时退下来都是很常见的。   这一点齐良不可能不知道,还是他太着急了,甚至,他着急得有些过于反常。   *   齐祺醒来时,眼睛都还没睁开,先听到一个陌生男声正在和齐良嘱咐一些关于户外的防护知识。   他半眯着眼,模模糊糊的视野内能看到一大堆瓶瓶罐罐,应该就是给他开的药吧?   其中还有几支他有点眼熟的制剂…在想起来那是什么后,他原本朦朦胧胧的脑子瞬间变得清醒了一点。   他一直以为异变应该是从四月十九号下午才开始的,原来在两个月前空气中就已经开始传播初阶病毒了吗?   难怪前段时间时不时就会有喷洒着消毒剂的洒水车经过,每天早上一次,凌晨一次。   “祺祺,你醒了?”齐良很快注意到齐祺的苏醒,中止了谈话,主动伸手将他额头的帕子替换下来,“现在感觉怎么样?”   齐祺的姓氏和名字除了声调有些许不同外,几乎是同音,但他那时却听出了齐良不是在叫他全名,而是只叫的叠音的名。   他父母都没这样亲昵的叫过他。   “怎么样,头还疼吗?”兴许是看醒来后的齐祺一直看着他,也不说话。齐良有些担忧的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祺祺?”   “还好…”齐祺刚一开口,就被自己嗓子嘶哑的声音难听到了,立刻住了嘴,并看清楚了房间里多出来的陌生人长什么样。   上辈子齐祺也见过他,名字虽然忘了,但记得他应该是一个挺厉害的医生,毕竟那时也是他给齐祺打的试剂…   消毒注射的过程依旧和之前差不多。   相似的医生拿着相似的试剂,就连身边陪同的人也都是同一个,那一幕还真是奇幻。   不同的是这次齐祺没有之前那么严重,并且在那天在高烧慢慢退下来以后,齐良还自己开车载着他去一家私立医院做了医生全面的体检。   下车前,他把齐祺脖子里上的围巾绕了一圈又一圈,密不透风到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他对视着,他这才满意的说:“嗯,下车吧。”   *   齐祺之前工作忙碌,有个什么头疼发热,不舒服的,都是自己在家买点药吃完就好了,他没空去医院检查,主要是也舍不得钱。   这次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个彻底。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他居然还有些饮养不良,可能经常加夜班导致他的身体有些中度缺钙,其他微量元素也都有不等的缺乏…   总结起来也就一句话:得慢慢调理。   齐祺那时第一反应居然是去看齐良的脸色如何,而他当时的表情…很难以言喻,一时之间,齐祺都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复杂。   他把一张张报告看完后,轻轻叹了口气:“你平时吃的都是些什么啊?”   *   自从那天以后,   齐祺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他在齐良的要求下开始循序渐进的锻炼身体,吃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补品。头两天可能是身体不适应,补到半夜流鼻血。   流鼻血还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他别的地方醒了。齐良那时迷迷糊糊的醒来,看看面红耳赤的他,又看看精神抖擞的某处,直接笑出了声。   要是搁这些事没发生之前,齐祺压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够和齐良躺在同一张床上,还能做如此亲密的事情。   那天更加滑稽的一幕是,两个人那种事情都还没结束,齐良冷不丁的问齐祺:“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不喜欢男人?”   齐祺老老实实的思索了一会儿,他自认为他并不是同性恋,性取向的确是正常的,所以点了点头:“嗯,你呢?”   “我也不喜欢男人。”齐良的回答几乎没有一丁点犹豫,在说完以后他顿了顿,非常自然的往下坐了一点,从喉间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两个都说自己不喜欢同性恋的男人事实就是,不久之前他们还密不可分。   彼时的齐祺还没觉察到自己和齐祺的那段对话有多么诙谐,得在那天过去后,等他再度回想到那一幕时,他才会体会到其中的黑色幽默。   *   每一天都是重复的生活让他很难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距离那天越来越近了。   网上的讨论声一天比一天沸腾,各种五花八门的猜测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离谱。齐良也是一天比一天忙碌,经常很早出门,很晚回来。   这次他物资准备的很充分,地下堡垒修建得更加严实,加厚了好几层不说,就连里面存放的物资也进行了大量补充。   各种春夏秋冬的衣物,各种生活用品,各类食物包括坚果零食,压缩食品,罐头,肉类,米油面、盐白糖等等堆积得非常多,药物中还有不少复合维生素和矿物质片,退烧药,消炎药,止疼药,酒精算是最多的;   除此之外大量纯净水也是必不可少的,户外装置和电子设备也都一应俱全,包括发电装置,齐良都未雨绸缪的准备了满满当当一仓库。   齐祺还在清单里看到了种子和各种用来室内培育器具,后来经过他和齐良实验了五次后,只好控制好温度,也算能自己培育出新鲜蔬菜了。   *   一切都比上辈子好很多。   连外面也是,提前一个月就开始限制大型聚集活动,提前三个星期就开始提倡居家办公,提前两周前就开始提议非必要不出门。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关于异变的消息已经瞒得足够够紧了,但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有些消息较为灵通的人知道了大概内情。   尤其是哪些较为敏锐的商人们,提前大量囤积物资,试图在真封锁以后在从中敛财,而为了应对这一现象,限购的措施也跟着推上台面…   办法有了,但至于具体怎么施行下来,这块不是齐良在想,有其他部门的人专门负责这一块。   也就是晚上在一起吃饭时,他会和齐祺一起讨论这一块,讨论最近又发生了多少起暴力事件,有多少浑水摸鱼打算引起动乱的,讨论今天的空气质量如何,温度又下降了几度等等。   除了关于外人的事,他们偶尔也会讨论一些自己的事,例如讨论地下室水培的蔬菜长得怎么样,再例如……家人。   齐良的父母都在国外,他们消息灵通,本就地广人稀,在儿子的提醒下,早就囤够了的物资,地下室的一些东西都还是齐家老爷子远程空运过来的呢。   打电话时,还打算让他也过去。   不过…齐良拒绝了。   而齐祺……   齐良:“怎么了?”   齐祺:“……”   *   早在异变开始前三个星期,齐良就带着齐祺重新回到了上辈子待过的郊区别墅里。   这辈子估计是因为铺天盖地的各种谣言越来越多,一时之间,外头人心惶惶。这也导致他的父母也比上辈子提前和他联系,想要到他这里来。   年纪大了嘛,不靠儿子靠谁?   电话几乎是一天打三个,一次打一小时,语气没有小时候那样的嚣张,软和得不像话,时不时和他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试图打亲情牌。   三天前,齐祺的父母抵达了齐祺所在的城市,不过因为新出的防护规定,现在还在集中隔离中,预计隔离十二天,也就是还有九天。   好巧不巧,那天刚好是异变的当天。他们虽然不知道那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但还是知道外面很危险,一直催促着齐祺快去接他们。   无论齐祺怎么和他们说,让他们只要好好待在隔离区,那里的保温层做得很结实,既能保证内部温度的同时,还能隔音,只要不大声嚷嚷不会有事…   但他们完全不听,   在电话里哭着闹着说真是白养他这么大了。   每次和他们通话一次,齐祺都要心情低落很久很久,打两天电话下来,齐良都不用问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担心什么。   从孝道来说,齐祺认为自己作为儿子,应该管他们,但又觉得再次把他们接过来会连累齐良,不管不顾不行,管也不行…   “先吃饭吧。”   齐良夹起一块热气腾腾的肉片送到齐祺碗里,打断了他神游的思路,“早上不是说好了吗,让他们先在那儿待着,最近外面不太平,等稍微好点了,再接到你之前住的那处房子里,里面不是也放了很多物资吗?足够他们生活了,如果不够,可以另外叫人送…”   的确是这样商量的,那时外面很混乱,越是在那种人人自危的时候,越是有各种趁乱出来搞事的,为了发泄压力的,各种恶性事件层出不穷。   所以让他们先在隔离所好好待着的确是为了他们好,为此齐良还专门给底下的人打了招呼,给他们换了一处各方面条件更好点的套间。   这些都是没告诉他们的。   在齐良打电话给隔离区负责人的那天晚上,他俩还刚刚完事不久,依旧还互相搂着,齐祺几乎能听到他们之间讲话的全程,听到齐良说那是他一个表弟的亲戚帮着照顾一点就行,也听到对面连连说知道…   莫名多了一个“表弟”头衔的齐祺沉默了,那副画面真的像极了他们刚刚进行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交易一般。   并且某种意义上,也的确是这样。   齐祺也有和齐良说,让他不用管,但后者每次都充耳不闻,沉沉凝视他一眼:   “你先别管这些,你自己的事情还多着呢,今天的训练做了吗?”   *   自从上次发烧后,他多了几项特殊训练。   第一个就是挨个挨个认清楚那些会在异变中变异的怪物的模样长什么样,大致有哪些类型,各自的弱点在哪里等等。   他上辈子怕得要死,大多数时候都被齐良护在身后,要不就是有专门的清理队出去清理那些怪物,他自己一次都没出去过,就算出去做的也是一些比较安全的后方工作。   那时候的齐良说让他一点点慢慢适应,谁知道呢?这辈子齐良不再提那个话了,甚至还开始主动教他怎么清理。   “喏,就是这些…”   之前大多都是在黑夜里看到他们,齐祺一次也没有看到过完整的样子,那还是头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怪物的完整全貌,虽然只是在屏幕上…   “这些,你都见过?”   “嗯。”   齐良活得比齐祺久一点,那些都是他自己根据记忆画出来的图,做的3D建模,每一个都栩栩如生,旁边还有一些他自己的标注。   每个的怪物代称叫什么,移动速度是多少,视野盲区在哪,致命部位又在哪,密密麻麻的都是记录,他还按照危险等级分了大致的分类…   齐祺正看得专心入迷,听到一旁的男声响起:“祺祺,我之前一直想着这次要怎么才能让你活下去,我想了很久很久,甚至还想过要不就把你关起来…”   齐祺:“啊?!” 第131章 懦弱老好人攻重生以后9   在齐祺的记忆中,他记得那天齐良好像说了挺多,但仔细回想,又觉得好像没多少?   他只是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想过把他关起来?但看齐祺好像被吓到了以后,又连忙跟着补充:“那只是想想而已,我没有真打算这么做。”   齐祺哦了一声,   这个话题也就这么结束了。   那天好像真没说什么,他可能因为是看着齐祺如此为父母的事担忧,所以才提出和他玩个游戏,测试一下齐祺对他们来说到底重不重要?   内容也很简单,就是齐祺和他们联络,先答应去接他们,然后再过一段时间再由齐良装作陌生人和他们谈判,说绑架了齐祺,要他们交出巨额赎金,如果不给就杀了他…   “你觉得怎么样?”齐良的语气平淡,“你可以给一个你觉得他们能凑到的数字…”   齐祺沉默了。   *   他自从工作后,每月都会给家里寄钱,这里的不止是固定的三千生活费,还会给别的,例如时不时过个什么节假日时他们也会变相问他要钱。   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国庆节,劳动节妇女节,还有父亲节和母亲节,以及他俩的生日,一次一人就是一千八百的,过年时红包更是少不了。   甚至更早一点的时候,在齐祺还在读大学时,他们知道他有自己兼职打工后,就会时不时的对他哭穷,不是这里扭了,就是那里摔了。   总结起来就两个字:没钱。   那时的齐祺不仅不觉得有什么,他甚至为自己能够帮到家里而感到开心,最期盼的也不过就是被他们夸上几句,说养他还是有出息的云云…   他从没有怀疑过父母对自己的爱,毕竟他听过最多就是“为了你,我如何如何…”和“要不是因为你,我肯定如何如何…”   但不知道为何,那一瞬间,齐祺犹豫了,他在心里飞快算了一下父母身上大概有多少钱…   他们两口子经营一家小面馆,虽不说大富大贵,但这么多年,十来万存款还是有的。尤其是儿子从小就懂事,上初中就知道打寒暑假工,帮忙补贴家用,他们的必要开支并不多,可能存款比他想象得还要多一点…   本身就有存款,再加上他这么多年源源不断往家里寄的钱,发的那些红包,齐祺想了想,甚至都不敢报太高,只算了自己这么些年寄回去的那些钱:“五…五十万?四十吧,三十也行…”   “八十吧。”   齐良如此说到。   *   话虽如此,结果等真正到了该齐良打电话的环节时,他报出去的金额却是一百万,齐祺几乎和电话里那边的声音同样诧异。   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不值那么多。   一旁的齐良演技还算专业,声音冷冰冰的,听起来几乎没有一丝丝商量的余地,只在最后才缓缓松了一点,降到了八十,让他们可以去借啊凑啊什么的,反正总不能真的看着儿子死去吧?   那段时间“末日论”疯传的后果便是不断飙升的犯罪率和各种暴力事件。   纵观历史就会发现,越是动荡,民众情绪越害怕越不安的时候,越需要一个缺口来发泄,治安自然也就越混乱…   抢劫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齐良打电话没用他自己的手机,连打电话用开了变声器,并且做戏做全套,为了让效果更加逼真,他还真的捂住了齐祺的唇,让体检发出了那种被堵住口的呜咽声,急促中又隐约带着哭腔的声音…   电话很快被齐良挂断了,他给了他们两个小时的时间考虑,十二个小时的时间筹钱,这个时间不算充足,但也不算特别急迫。   “我调查过他们的存款,这个数字是够的,现金再加抵押,还是能拿出来的…”   齐良冷静开口解释,并转头询问齐祺,“你觉得会愿意拿出全部存款吗?”   齐祺没说话。   他那时心里有种预感,觉得他们多半不会救他。不过在没到时间之前,他也依旧还是抱着最后那么一丝丝期待看着息屏的手机。   万一呢?万一呢?   万一他的父母愿意救他呢?   书上不是说血浓于水吗?   *   人在心慌意乱的时候就会觉得时间过的格外慢,他那时就是这般,他没话找话的问齐良,问他怎么会那么熟练的扮演绑匪啊?   齐良思索了几秒:“哦,这样的,因为我小时候就被绑过啊…我那时候的赎金是五百万,对我父母来说一点也不多,那是绑匪第一次绑人,觉得要少了,又立马加到了五千万。”   “然后呢?”   齐祺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瞬。   “然后啊…”   齐良刚要开口讲话,一旁的手机嗡嗡嗡的响了起来,是齐祺的父母打来的。   有那么一瞬,齐祺燃起了莫大的希望。   他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听到那个不久之前还没把他生错,现在犹犹豫豫的说真的拿不出那么多,说他们最多只有八万,再多就真的没有了,还说能不能让他儿子说几句话。   怎么可能?!   光他给他们打的钱就远远不止八万了。   齐祺清楚听到了母亲的哭声,说对不起什么的还听到了一旁陌生男人的声音,以及父亲自以为压着嗓子的小声对话。   之前打电话到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要是敢报警就撕票,但他们好像还是…报警了,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儿子的性命。   从嘈杂的背景声能听出来派出所那边应该是挺忙碌的,时不时就能听到他父亲压着嗓子问警官又去哪儿来,还能听到一阵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   那场测试的结果很明显了,   在他的父母眼里他只值八万。   齐良挂掉电话以后,低下头不知道给谁发消息,没一会儿他抬起头:“噢,他们在刚才叫派出所的人送他们去了你原来的屋子里,拿走了里面的全部物资…”   齐良顿了顿,又着重强调了全部两个字。   齐祺:“……”   虽然那些本来就是给他们准备的,但听到以后还是怪不是滋味的,难道就没想过万一齐祺回去了,他该怎么办吗?   到了这时候,齐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父母的确不爱他,生他不过只是为了以后老了有一份保证,养他也是为了以后收取汇报,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投资生意而已。   他们不爱齐祺,他们只爱自己,而齐祺却一直被亲情之名捆绑了这么多年,甘愿被吸血。   *   那时距离异变来临还有八天,齐祺彻底和自己的父母断了联系,齐良说可以和你三天的时间,想让他好好整理一下心情,但他拒绝了。   他开始更加卖力的做着另一项训练,或者换一个说法,那更像是一种游戏:只要佩戴上特质眼镜,眼前立刻出现逼真度极高的全息投影,他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它们的致命弱点在哪。   记得他第一次在巨大的培养皿中看到那个海星形状的怪物时,由于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心脏都被吓到漏了一拍。   虽然齐良已经明确告诉他那只是一个模型,是配合眼镜一起使用的,其作用只是用来给他练手的,但眼前的东西实在是太真实了…   这些他以为只有在科技电影里才能看到的东西,原来在现实中早已经做出来了吗?这些他都完全不知道,差一点以为在做梦。   “其实很早就有了,只不过考虑到成本问题,之前并没有投入市场大面积销售而已,所以也就没有进入到大众视野…”   齐良也算有耐心,一直没有催促过他,而是慢慢等他适应后才开始教他要怎么做才能更快捷的消灭怪物,或者换一个词语:净化。   作为一个疏于锻炼的社畜,齐祺的体质不怎么好,他不像齐良那样有时间经常健身,他平时不是加班就是加班…   哪怕在上次生病后,他已经开始被齐良监督着锻炼,但这种事不是靠几次就能补起来,还得靠日积月累。   *   以他那样的体质,   头两次的练习基本上一次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在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后,齐祺慢慢找到了窍门,不就是就像玩关卡游戏那样,熟能生巧,一点点来嘛。   在熟练以后,齐祺比齐良想象中成长得快多了,他心思细腻,善于观察是他的优点,只要他自己不慌,并合理利用工具,都是完全没问题的。   而自信心也在一次次的成功下逐渐增加…   齐祺平时闲的时候都很少照镜子,更别说忙碌的时候了,他很少在意自己有什么变化,他对自己的外在形象本就并不怎么在乎。   但如果他那时能照一下镜子就会发现,一直以来萦绕在他眉宇间的那一股挥之不去的怯懦正在一点点消散,他慢慢的也敢直视他人了。   有一次他发现齐良在看他,不明所以的回望过去:“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齐良笑笑,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没什么,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刘海有点遮挡眼睛,其实剪一下的。”   齐祺愣了一下,在犹豫了几秒后,他问道:“这样看起来会不会显得很奇怪啊?”   “为什么会奇怪?”   首先齐祺的五官并不显老,长得很显年轻,剪了头发后,露出眼睛会显得更年轻。齐良和他做某些事的时候,也会很喜欢掀开他的刘海,和他对视着…   “没事,你要是不愿意的话…”   齐良这时打算让一步。   “好啊,可以。”   齐祺突然答应了,他自己拿夹子把额前有些略长的头发夹了上去,顶着一个滑稽的小啾啾,一本正经道:“毕竟我要加入清理队了嘛,到时这个的确很碍事。” 第132章 第九单元(完)   清理队这个组织在上辈子是异变以后才会有的组织,有些后知后觉的意思,慌里慌张的组成了一个个小分队,出去摸清楚外面的情况。   人始终还是怕的,尤其还是未知的东西。和平时代的时候尚可以靠着信仰舍身为己,到了那样混乱的世道,每天看着那么多人死去,可就没那么多有着奉献精神的英雄了。   那时清理队的效率很低不说,每天都有人受伤,有人死亡,跟着更多人退出,这种情况下也算是加剧了普通民众之间的矛盾。   不过这次不同,   这次提前很久就开始防备。   齐祺不太清楚别的城市进度如何,但体检所在的地方进度还是挺快的,主城区在两个多月前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安装防护墙…   就算是他所在郊区的小区也在在一个月前,亲眼目睹外墙上一排排施的工人在外墙的墙体上安装防护层。   当时底下还有不少居民旁敲侧击的在询问物业,安装这些做什么?物业估计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上面让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呗。   当时的物业斜了大家一眼,“管那么多做什么?又没另外收钱不就行了吗?”   对于这个理由,有人接受,也有人不接受。   还有人抱怨施工的声音太大,又或者觉得这样会如何挡住他们屋的采光,会对空气流通不好,不好看等等理由不让安装,闹了好久。   当时齐祺在旁边看着,亲眼看着施工队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单单略过了难缠的那几户。   看着那几户人家一副自己趾高气昂、仿佛终于打赢了一场胜仗的样子,他便有些想笑。   希望这些人再过一个月面对极寒气温时不会后悔那天的阻拦,齐祺当时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竟还有些期待那幅画面。   可惜,没有看到。   *   异变开始前,齐祺突发奇想进入了清理队,主要任务就是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去清理一些还没完全被污染物感染的动植物等等东西。   有点危险,但总要有人去做的。   队里的大多都是原来的公职人员,估计也就齐祺一个关系户,算是走齐良后门进去的。他们不知道这事,干活时还打听齐祺是哪个分局的。   为了不暴露自己原本的身份,齐祺一直很少和他们讲话,不知不觉还多了一个“高冷”的头衔。   加入清理队后,他能明显感觉,越是离越临近四月十九号那段越近,多出来的各种感染物也越多。   有时候手上的检测器经常到了某个地方就开始不停旋转,但四周怎么也找不到污染源…   他对星象学这一块不太懂,但自从知道异变的准确时间后,他就开始四处找那天的不同。   中间搜到了一篇八年前的帖子,里面说八年后的四月中下旬有一天刚好是什么星象?说是某某星系的哪几颗小行星按照规律刚好行转到某个角度,会对磁场有严重影响?会持续好几个月?   有一些专有名词他没听懂,但还是明白了,不稳定的磁场会造成异常的天气,也会让放射性污染快速加倍,届时空气中将慢慢的都是病毒…   *   “诶,想什么呢?”   齐祺和几个清理的队员在队里吃饭,对方和嘀咕说那东西怎么一天比一天多,还是得多找一点人手来帮忙,估计是看齐祺没吱声,就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咋了,看你哥还没来接你呢。”   齐祺摇摇头。   他和齐良的姓氏一样,这点的确会让很多下意识的认为他俩有什么亲戚关系。以至于就算齐良每天来接他下班,他们也挺正常?   最后感叹一句你们哥们感情太好了吧?   每次这时候齐祺都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一行十来个人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这才刚坐下吃点饭,都还没二十分钟,手上的腕表又传出急促的滴滴声,这是示意他们又该干活儿。   不大的房间里,原本有说有笑的调侃的声音停住,其中有个年轻一点的,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叹了口气:“啊,这世界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那时离四月十九还有五天。   *   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污染物越来越多,哪怕清理队紧急招聘了一批志愿者,哪怕他们全部人连轴转超负荷清理都无法完成指标。   渐渐的,越来越多民众也知道了一些大概情况,恐慌的情绪也越来越浓烈。   新闻三个月前还是一片和平,但仅仅过去三个月后而已,几乎每天都有暴力事件播报,再后面,干脆也就不进行报道了,因为…太多了。   那时网络上热议最多的话题之一就是一堆叛逆的年轻人相约一起死。   有人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有人真的现实实施了,那么多人中,就算会有产生反正都要死了,所以在死之前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这种想法也不算什么特别稀奇的事儿。   混乱中最后知后觉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惶恐的跟着年轻人们一起搬进集中点。   时间很快到了四月十九日,异变如约而至。   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上次是毫无预兆,这一次在十九号当天,无数个城市的上方几乎统一响起尖锐且刺耳的防空警报。   里面的播音一遍遍提醒着所有居民一定要尽快回到屋里去,在十八点的时候绝对不要抬头看天空,那时候的放射污染是最重的。   不止广播会一遍遍提醒,只要是能接收到信号的手机都会从早上开始,每隔两个小时收到一条提示短信,内容也几乎都是不要出去,不要发出声音等等…   哪怕都已经提醒得如此到位了,依旧还是有一些不听劝的犟种非要对着干,而这就是管不了的事情了,毕竟人非要找死也拦不住啊。   *   一切的发展都和上辈子差不多。   异变当天早晨开始,街道上寂静得有些诡异,几乎看不到一个动物,就算能看到,也几乎是惊慌失措的蜷缩成一团。   而十八点整的异变结束后,   气温也如同记忆中一般开始极速下降。   齐祺这边还好,齐良给他的地下堡垒加装了保温装置,体感并不是特别明显,他之所以知道降温很快,还是通过网上言论知道的。   随便点开一个应用网线都能看到铺天盖地的讨论声,说自己好冷好冷的,说原来只是在外墙加装的那些板子是这个用途的,有后悔早知道让他们多装几层的,还有报坐标家里有病人的…   乱乱糟糟的,   一秒钟就能多处几十成百的消息。   【外面突然一下子好冷好冷…】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还在一直降温?】   【末世真的要来了吗。】   【xxxx第三街道有人吗?我们小区太老了,上次施工队来了又走了,家里有个还没还没满月的小孩,现在冻得不行了,已经打了物业电话,也没人接…】   【还没满月啊,真可怜。】   【不对啊,不具备施工条件的小区,不前不是提前两个月就让大家多备取暖了吗?要不然就跟着去集中点,你们怎么没去?】   【要不楼上的试一试打急救电话?】   【我打过,一直占线,不然就是通话中…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是太多人同时打了吗。】   【?好卡,你们那边卡吗?】   *   消息太多,很多条评论几乎重叠在一起,齐祺看了没一会儿,评论的页面彻底刷不出来了,看起来应该是信号不好。   也是,当天气变冷时,突降的温度会给电缆造成一定冷却作用,使电缆中的电流流通受到影响。而电流受到影响后,在传输过程中衰减,就会出现网络卡顿,不稳定的情况…   再过几天,会迎来一场持续两天的冻雨,到那时外头的天气会很低,届时网络也会全面瘫痪。   齐祺在心里想象了一下后来的大概发展,又看了看手机上时间,那时距离十八点还有半个小时。   外面气温就已经很冷了,通过室内监控能看到外头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知道还以为一夜入冬了呢。   之前故障的网络在夜晚时分又断断续续有了一点,一部分能连网的用户在评论区期盼着能够好起来。   平时抱怨的那些烦恼,那些以为过不去的坎儿,在生死面上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突然又有一点信号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好大的黑影,是鸟?有那么大?】   【好像是有人跑了?】   【不是不让出去吗,这时候出去干嘛?】   【他们不相信啊…】   【我现在根本不敢发出声音…】   【真希望一切只是在做梦…】   还没看一会儿,屏幕上又显示网络断联了,齐祺和对面的齐良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   当天晚上齐祺没出门,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是在异变的第二天才穿着防护服跟着一对清理队的人出去的。   这一次不像之前那样还能抽空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这次整个队里的气氛凝重得很。   齐祺也就随意的扫了一眼,果然在大街上看到了不少已经死去的尸体,其中有因为不听话在放射污染最重的时候睁眼的,还有不相信画面,自己私自跑出来想逃跑的…   外面的面无全非的尸体在经过一晚上已经被冻成了冰雕,全身的肤色呈现出一种青褐色,脸上依旧依旧还保持着最后惊恐的表情…   而他们这次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被污染的尸体挪开,进行降解转化的特殊处理,等他们弄来以后,后续才会有别的清理队过来。   清理队里有一个可能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小伙子,看着道路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喃喃着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明明昨天还……今天就…   而作为上辈子已经见过好多次的老油条,齐祺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在其他队员还在反胃恶心时,他依旧能够面色如常拖完好几具尸体了。   他这么一动,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   *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气氛是一天比一天沉重。   不知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还是怎么,齐祺在一次外出中又一次遇到了他的父母,准确的说是是他好像受了伤的父母。   据说好像是物资被抢了?   异变发生前,国家做的补救措施不是全然没用的,至少这次明显有更多人都活下来了。在异变后,他们还会定时给小区和集中点投放物资…   按照友好设想来算,他们希望大家都老老实实的待着,外面的实验室加紧研制出最新疫苗,并一点点清除现有污染源,这样等清理好以后,拥有抗体的大家就都又出来了?   但事情的发展却没那么顺利,物资就那么多,僧多粥少,抢起来的时候,谁还顾得上尊老爱幼,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的确有点吃亏。所以腿受伤了,脸受伤了,也很正常吧?   齐祺听说还有人半夜偷的…   他就在他们面前,但因为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所以两位居然没有把他认出来,更可笑的是,他们抓着齐祺的手说有个儿子也像他这么大,试图和他套近乎…   旁边有和齐祺一起的队友喊了他一声小祺哥,即使这样,他们居然依旧没反应过来,是因为下意识已经当他死了吗?   “你怎么在这儿啊,你哥刚来接你了,你对讲机怎么也没拿?”   从异变第六天开始,每天夜里都会下不等的冻雨,电力基站很快就撑不住了,随之而来的是网络瘫痪,那时通讯开始用起了老式对讲机。   “哦哦。”   齐祺走的时候,特意走得慢了一点,中间还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但身后一次也没有传来他们叫住他小名的声音。   一次也没有。   *   齐祺走到另一边听着齐良的留言。   虽然对讲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仔细听还是能够听到里面的男声在问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明明也不算家人吧,但齐祺那时也没觉得这个说法有什么不对,他启动对讲机,在指示灯亮起后,开始讲话:“会比昨天晚一点吧。”   *   齐祺真的怀疑齐良是不是在他身上安装了什么摄像头,不然怎么可能连他所有的动向都知道?   在白天刚和父母见过面,并且心情正糟糕的时候,他就好像看出了什么,在饭后特意引着他到了一间以前用来堆放杂物的房间。   提醒他无论在这里发出多么多大声音,无论做任何事,外面都是不知道的,他可以随意宣泄情绪,这里的东西弄坏了也不需要他赔。   还莫名其妙的说什么人和容器是差不多的,能容纳的东西都是有限的,水满自溢,不能总是一味压抑自己…   齐祺:“啊?”   齐祺一脸懵,他完全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齐良捉住他的肩膀,和他双目对视了足足十多秒后,将他揽入怀里,像哄小孩那样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肩膀:   “祺祺,你太累了…”   很奇怪,明明他没说什么特别煽情的话,没做什么特别动作,但话音刚落,齐祺眼眶里的眼泪直直落下。   那一刻,齐祺自己也是完全没想到的。   他没察觉自己落泪了,还是在齐良抬手用指腹给他擦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脸上竟然已经爬满了泪痕。   *   在齐良离开后,齐祺一个人在空旷的房间里待了很久很久,起初是真的不敢动手砸那些东西,毕竟看着挺贵的,他的第一反应是赔不起。   就算喊也不敢太大声,心里生怕打扰别人。   从小学习的东西就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要听话,要懂事,长此以往,他已经习惯性压抑、忽视自己的所有需求。   在安静待了十来分钟后,他才从小声喊了两声到试探性砸下第一个酒瓶,最后他发现好像的确什么都没发生,这才慢慢大胆起来…   那些他自己全然没觉察到的情绪,在那时也发觉起来,一直觉得很疲惫的来源不是外界,更多的还是来自于他自己的内心…   *   等再出去时,当齐祺胸口那处看不见的石头好像的确松动了很多,相对应的,他的手上脸上多了一些玻璃划破的划痕,身上也湿漉漉的,头发更是乱糟糟。   但……他笑得还挺开心的。   齐祺的脸上显少能露出那样轻松的笑容,不是以往过往那种小心翼翼的,带着卑微、讨好、试探的笑,而是完全放松的,配合他新剪的头发,和以前的差别还是蛮大的。   他那时说话的嗓子有些哑,但一点不妨碍嗓音里的愉悦,他头一次叫齐良齐哥,再次说了谢谢,并告诉他,里面稍微有点乱。   齐良看出了他最后一丝丝试探,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别的情绪:“哦,没事。”   *   齐祺不会知道在他在里面的发泄情绪的时候,外面的齐良在做什么?   男人依靠在墙边,手里拿着一本育儿手册翻阅得认真又仔细,尤其把其中的心理健康篇反反复复,重点查看了好几遍。   在他第三遍查看时,助理刚好找过来给他送资料,里面记载着一些关于齐祺以及齐祺父母,乃至齐祺前妻的档案。   助理估计是不理解自家老板怎么跟被下降头一样,突然喜欢男人就算了,还是那样一眼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亮眼的普通男人。   于是在快走的时候,他随口小声嘟囔了一句像他这种人,不是满大街都是吗?真是不理解齐总为什么会对他这么上心…   被齐良敏锐的听到了。   但他也没说别的多余的话,只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也就那么扫了一眼,助理立刻住嘴了。   “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是…”   助理离开后,齐良低头查看了一下室内监控,自己搭建的自组网信号比之前稳定不少,画面也没那么卡顿了。   他安安静静的听着画面里的男人大喊大叫,除了毫无意义的单音节外就是各种情绪发泄。   其实助理说的也没错,像齐祺那样的人满大街都是,像乱石堆里随手捡到的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但谁让他刚好捡到了那块石头呢,更凑巧看到了普普通通的石头下漂亮的花纹呢。   而从那一刻开始,   它就已经和别的石头不一样了。   在日积月累的观察之下,齐良发现他脑子不算笨,相貌也并不丑陋,他有一双还不错的眼睛,倘若好好打扮打扮,倘若换一个家庭,倘若在少年时期能够得到更优质的教育,能被好好打磨一番,或许他现在也不会这样灰扑扑的…   他情不自禁地,   竟生出了想拉他一把的想法。   画面里的男子如在疯子一样的发泄一通后,又整个人累得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没穿他特意留下来的防护衣,头盔,面罩,手套这些都没戴。   高清的镜头下能够清晰看到齐祺露出来的面部皮肤,手掌以及臂上多处伤痕,血淋淋的。   或许,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吧?   在觉察到他慢慢起来时,齐良熟练关上了画面,面上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着出来的齐祺:“擦点药吧。”   齐祺:“……好。”   齐祺比之前好一些了,起码能够表达自己想法了,他说:“我以后还能来这里吗?”   齐良:“当然。”   *   异变发生后的第一个月,在尸体见多了以后,清理队的其他人慢慢的也就麻木了。   异变发生后的第二个月,由于齐良的一些插手,这辈子比上辈子还要更早的推出疫苗,从小范围测试到大范围接种一共花了整整两个月。   期间死亡的人越来越多。   到第四个月开始,物资越来越紧凑,而经过污染而变异的怪物越来越多,于是注射过疫苗的普通民众也慢慢被派出去清理污染源。   而齐良…他一向是个没什么良心的黑心商人,这一点在异变来临以后提现得淋漓尽致,他靠着前期收购的物资赚得盆满钵满,也完全对得起别人在背后骂他的每一句话。   一切似乎都和记忆中的画面愈来愈重合,连原本一直在不断降低的气温竟然开始有所回升。   这个消息让不少活下来的人们都欣喜不已,他们觉得这是即将结束的曙光,觉得这场天灾终于要完了…   但齐祺却知道不会,他从齐良那里知道在极寒结束以后便是极热,也清楚现有的人口最少还得锐减一半,最后才能一起活下去。   不知不觉又想到他,   齐祺摸出随身携带的娃娃试探性的戳了戳。   前几天这样做的时候,他很快就能收到齐良发给他来的无线电讯息,真的是非常神奇。   *   他并不知道,那时的齐良正在谈判。   因为知道很多未来的事,手里还掌握着大量物资,所以他自信自己的筹码足够大,在谈判上的他非常自信。   就是说到一半时,脸色突然变了变,他微不可查的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清了清嗓子:“恩,抱歉,刚才我没听清…”   对方又重新把条件说了一遍,看他没说话,又继续问了一遍,是有什么问题吗?估计还以为他对于那个条件不满意呢,看他一直在看手表上的时间,以为他有更着急的事。   “没有没有。”齐良把目光从手表上挪开,“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我弟弟估计是想我了,我得过去看看他…”   *   在齐祺上辈子死亡的前一天晚上,齐祺和齐良面对面席地坐着,没有上辈子的紧迫,桌上还摆着满满一桌子菜,如常唠家常一般聊着一些有的没的。   “你还在在担心他们吗?”   “不是,我已经不是那个想得到夸赞的小孩子了。我只是觉得很……”   齐祺轻轻摇了摇头,顿了顿,想了半天都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的心情,“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很…不可思议。”   齐良:“恩?”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没想到我们以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我那时还挺怕你的,真的…”   齐祺没想过他们会一起经历那么多,更压根想不到他们还会一起重来,“只是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呢,为什么又是我呢?”   齐良:“我也不知道。”   两人一阵沉默。   *   异变发生后,他们两个人各自一直都在忙碌着外面的事儿,已经挺久没这么闲适的聊天了。   尤其是外面的寒风瑟瑟,随意一块饼干,一块巧克力都被炒到数倍价格的时候给,他俩却在温暖的地下室里,面对面坐着吃考好的牛排,喝红酒。   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奢侈。   拿酒时,两人一个伸手递出的动作都还没做出来,另一个准备拿的动作已经准备好了,动作配合熟稔无比。不知不觉,竟已经如此默契。   但他们那会儿谁也没觉察到这种默契,还在那里感慨着缘分这个东西真是奇妙。   “是啊…”齐祺感慨着,自己晃了晃就被,仰头喝了一口,“恩,贵的酒味道就是不一样啊…”   他以前很少有机会能够喝如高档的红酒,哪怕总在电视里看到他们拿着精致的高脚杯晃悠晃悠,但他不知道在倒酒之前还要醒酒。   红酒醒过后口味才能更醇厚甘甜,而没醒过的酒不仅味道不好,喝起来也更容易醉。   他那会儿明显大口喝了几杯后就有些醉了。   齐良倒是知道要醒酒,但他垂下眼皮,看了看被子里的红色液体,一仰头还是喝下了那杯由齐祺给他倒的酒。   那是齐良人生头一回喝没醒好的酒,   他竟然觉得味道还行。   *   喝醉了的齐祺比他清醒的时候胆子多了,他估计以为在做梦,指着齐良的脑袋说他怎么有两个头…   齐良也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发酒疯,在他摇摇晃晃的时候,他还会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他,耐心听他说着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醉话。   “你是不是以为我喝醉了了,我没有醉…”   眼睛都对不上焦了,还说自己没喝醉的齐祺成功把齐良逗笑了:“嗯嗯,我知道你没醉。”   “恩,对,我只是有点头晕。”   为了证明自己没醉,他又问了些别的问题,不知道第几次问齐良最后是怎么死的,问他自己以后会死吗?以及后面会发生什么啊?   齐良挨个挨个回答:   “一时大意,被偷袭死掉的。你不会。极寒结束以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极热,跟着又会接连下好几个月的雨,形成水灾,现在的集中点会迁移,大雨结束以后,一切又会回复和平…”   而关于这些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能够活下去当然是最好的,活不下去那也没有办法,他已经尽力了。   “哦…”也不知道喝醉的齐祺听懂没有,呆呆的点了点头,重复着他最后一句话,“恩,活着就一起活着,死了就一起死了。”   齐良再一看,他已经睡着了。   *   那天在快接近零点时,两个人都已经躺回床上睡觉了,原本闭着眼睛就要睡过去的齐良突然睁开眼,伸手摸了摸一旁齐祺的鼻息。   嗯,还有气,他还活着。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齐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唇角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睡着的齐祺似乎也被他的动作弄的有点醒了,半梦半醒的抱住了齐良,他嗓音压得很低很低。   “几点了?”   “再…睡会儿吧。”   最后齐良也没弄明白自己对齐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的身份从旁观的观察者变成参与者的?记不清了,他那时候满脑子只有知道念头:   “这一次,我把你救下来了。”   【第九单元完】 第133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在心理学的领域里有一个词叫受助者恶意,在寻常谚语俗语里也有差不多类似的词汇,例如“斗米恩升米仇”,再例如“农夫与蛇。”   这些词语都在告诉世人,帮助他人不一定会得到感激,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在伴随着感激的同时,心里会生出另一种既隐秘又凶险的怨念。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被助者在受助过程中,不可避免会看见自己的无能,看到自己的弱小和卑微,并认为帮助他的人是在施舍他、轻视他。   而渴望平等,追求卓越是人的天性,于是就会出现受助者一边接受帮助,一边心生怨意的情况,也就是所谓的“受助者恶意。”   ——序言   *   邱至简一直都挺讨厌杨驰的,真的特别特别讨厌他,是那种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由头的讨厌。   两人从十四岁时相识,再到二十二岁时分开,一共认识了足足八年。   起初他只是邱至简的资助者而已,后来变成叔叔,再变成一个不可言说的“室友”,最后…邱至简已经很少再提到、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在他已经把他忘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却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他跟前,这简直太讽刺了。   邱至简只要一想到自己当初那么坑他,几乎算是压榨完了他最后一滴血才离开了,他现在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看待自己的?   *   仅仅只是翻了一个身,老旧的床板开始吱呀作响,这种声音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到只要一听到就能勾起不少回忆,进而开始烦躁。   外头的人一听这个声音果然知道他醒了,隐约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接着是沉闷的敲门声和那道更加熟悉的男声:“小简,你饿了吗?你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起来吃一点吧。”   男人像个老父亲一样,不厌其烦的唠唠叨叨:“我给你买了点你之前最喜欢的那家豆浆,现在还是热的,我给你放在门口好不好,你自己出来拿,可以吗?”   “滚啊…”邱至简也没看手上拿的到底是什么,抄起床头柜上能摸到的东西砸向门口,“少来假惺惺了,想看笑话就直说!”   砰的一声巨响,白瓷碗落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而里面已经凉透的、一口没动的小米粥则挂在原木色木门板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流,原本干净的米粒落在地上混合着灰尘泥土,变得脏兮兮…   外面的男人在沉默了一阵后,还是继续开口,只是语气里多了一些试探:“好吧,那你先睡会儿,饭就放在门口,你饿了记得出来吃啊,不吃东西不行的,胃怎么受得住,你本来就有胃病…”   *   好烦…真的好烦…   他以前也没有这么多话吧?   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话多了?   邱至简抓起枕头的一边把自己的脑袋夹在其中,试图物理屏蔽外头的动静,但不行,完全不听。   他还是能听到外面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听到杨驰打压着嗓子打电话的声音,更听到他用近乎祈求的语气小声说能不能再给他一点时间,说钱实在是太多了,他需要时间去凑一凑。   那又不是他欠下的钱,他凑什么凑?那是邱至简欠下的网贷,因为已经逾期很久了,所以才会接连不断的打电话进行催收。   想到网贷,进而又想到更多更多糟心的事儿,邱至简的脑仁更疼了,他欠那么多钱不是因为他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他就是被骗了。   真可笑,他明明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到头来…居然还被同行给骗了??   事前不觉得,事后回想起来,对方其实并不是毫无破绽的,只是他当时实在是太贪了,迫切的想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才会被坑。   活该。   真活该。   邱至简强行忽略自己胃里的一阵阵绞痛,讲定在天花板上的目光慢慢挪下来,开始一点点打量他所在的房间。   这是一间装修非常老式的主卧,以前是杨驰住的。靠门位置有一排木色的老式到顶衣柜,七八十年代的时候的确洋气,现在看就有点土气了。   衣柜的上方还贴着几张略眼熟的贴纸,邱至简回想了好半天,终于想起来这好像就是他的贴的?包括挂在衣柜门把手上那个更丑的水晶吊坠好像也是…他送杨驰的?   多少年的老玩意儿,居然还留着?   邱至简也不过随便一打量,就在房间里看到了不少眼熟的东西,那些东西也一点点把他的思绪拉回到那些刻意遗忘的少年时代。   *   邱至简一开始不叫这个名字,他原来的名字叫邱志健,他自己觉得太难听了,当时也不知道在哪看到了一句大道至简,他觉得好听多了。   至于为什么能自己给自己改名字?   当然是因为他家庭情况有点特殊。   他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名字很有意思,叫树木县,由于当地独特的地理环境,使其发展非常有限,几乎与世隔绝。   在外面的世界都在日新月异飞速增长的时候,也就只有他们那个四面环山的树木县跟不上节奏,年复一年,一成不变,好像时间就此定格。   出生地不怎么好就算了,邱至简还是个生父不详的野孩子,从小不知道被当地的大人小孩以开玩笑的方式叫过多少次小野种和小杂种。   关于自己的身世,邱至简都不需要问谁,很多人都会主动和他讲,一遍一遍的,以不同的语气不同的表情以及大致差不多的内容   他的生父是个外地流窜来的逃犯,在九十年代互联网技术还没有那么发达的时候,刑侦手段的落后导致那时的治安是最混乱的。   逃犯到了树木县后,并没有有所收敛,他半夜溜进好几户人家里偷盗财物,得手后他尝到了甜头,开始更加肆意大胆起来。   在一次行窃过程中,他看上了那户人家的女儿,而正巧的是,女儿的双亲在那天出去走亲戚家,只留她一个人在家,那是绝佳的时机。   惨剧就这样发生了。   邱至简的母亲那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本身也有喜欢的男生,还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家都非常满意,已经定亲了,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谁成想发生了这事呢?   逃犯当天晚上没有暴力强迫,用的迷药,这也导致女生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有点难受。   但由于难受的地方有些难以启齿,她有些不好意思告诉父母,又因为生理知识缺乏,她压根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也就没做什么事后措施。   怀了孕也不知道,还在一天天的上班。   那时又是冬天,女生的身量本来就又瘦又小,就算肚子比平时大一些,其他人也以为是冬天穿多了或者吃多了,也没当回事。   到最后突然晕倒被发现时,肚子里的月份已经足了,完全没有办法打掉,只能生下来。   而那时逃犯还没被抓到,所有人都觉得是女生自己不检点,肯定脚踏两只船,红杏出墙。女生当时的男友竟也这样以为。   女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乎百口莫辩。   直到孩子生下来第三个月,外地来的警方这才找到了树木县,抓到了在逃的逃犯。   被抓后,逃犯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不止承认了自己在外地的多起刑事案件,也承认了自己在树木县的盗窃罪行以及…一起迷.奸案。   他应该是听说了女生有了孩子,恬不知耻的说想见她和孩子一面。   这件事虽然洗清了女生“脚踏两只船”的谣言,但也把她推上了另一个风口浪尖。   尤其是逃犯被抓的时候有不少人看到了他,他把用来伪装的假胡子去掉,洗了脸后长得还是挺眉清目秀的,因此这也导致不少人认为女生当时根本就不是被强迫的,而是自愿的。   那样小的一个小地方,流言是很可怕的。   逃犯最后的确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多罪并罚之下,直接判处了死刑。但女生自己有着大好的人生却回不来了。   突然多了一个孩子,多了那么多谣言,关系好的男友还生了间隙,年轻的母亲比任何人都要恨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   她曾经几次想把邱至简杀了,亲手掐死,下药毒死,用被子捂死,扔到河里溺死。   她尝试了很多遍,每次都到最后关头放弃了,终于在邱至简五岁时,她干脆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从树木县的诺水河一跃而下。   *   邱至简小时候就是孤儿院里的边缘人物,被排挤,被欺负,营养不良到五六岁了,看上去比那些两三岁的小孩还要瘦一些。   要不是国家强制九年义务教育必须上,   他估计连书都不成。   小时候就经常被人叫小野种和小杂种,慢慢长大之后,邱至简又多了一些别的外号,例如灾星,祸害等等。   班上的一位女同学掉了钱,下一秒大家几乎不约而同将视线聚集到角落的邱至简身上。   他对此也习惯了,自顾自的趴在桌子上装睡,假装听不到那些细碎的议论声,也假装感受不到那些并不友好的目光。   那时的他十三岁,听说大城市的人都特别好心,之前就有几个好心人通过网上了解到了他们学校,这几年一直在资助学校的几个学生。   当然,别误会,资助名单里中可没有邱至简的名字。无论学校里的老师也好,同学也罢,对他的态度都不怎么好,有这种好事,又怎么可能想到他?   听说今年又来了几位要实地看看的,邱至简好几次故意路过老师的办公室,就是想听到一些关于资助人的消息,可是一点也没听到。   他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每天一有空就去树木县唯一一个汽车站外头等着,等啊等啊等,从秋天等到冬天,又等到春天,等到夏天…   他终于等到了。   *   这世上所有事,认真深究起来,其根源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就像在一个突然下雨的傍晚,一个个看不清面容的男男女女从邱至简身边路过。   他们好像都看不到他一样,非常默契的自动忽略他,而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靠近的呢?   一把突然撑在头顶的伞,是黑色的。   他说:“小弟弟,淋雨会感冒的。”   邱至简抬头:“哇,你能看到我吗?”   当时他心里想着,或许很多年后眼前这个男人会后悔,后悔当时不该多管闲事,惹到自己这么个祸害,甩都甩不掉。   但此时此刻,他却从未如此开心过。   杨驰其实并不是学校口中的资助人,至于他为什么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知道。反正他来了,然后遇到了邱至简。   两人从此纠缠在一起…   真倒霉啊。   杨驰可能不知道吧?第一次见面时,其实邱至简早就看到了他,心里想着怎么样才能在一堆人中脱颖而出呢?   思考不到半秒后,邱至简把手里撑着的破伞收起来,并毫不犹豫的扔进了垃圾桶,反正那伞也是他在垃圾场里捡的。   他那天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瘦巴巴的身材,尖尖的下巴,被头发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头发,一切都显得可怜巴巴的。   要是男人再凑近一点,还能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疤,瘦到一块块凸起来的脊椎,脚下破了洞的鞋子。   他像个等待鱼儿上钩的垂钓者,安安静静的蹲在路边,抱着自己膝盖,一直到头顶的雨停了,他才抬头。   露出他早就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的笑容。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家里的大人呢?这样淋雨会感冒的…”男人皱着眉,眼里满是怜惜,尤其在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后,他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你……”   “叔叔,我…我有点饿了。”   算是蓄意勾引吧,   他实在太想离开那个破地方了。   怪也只能怪是他先惹的,所以不是自己的错。   邱至简在大雨中淋着雨,其他人都没分一点眼神给他,只有杨驰,也只有他一步步走向了那个瘦巴巴的小孩。   藤生植物一旦找到可以攀爬缠绕的物体,就绝对不会松开了,会一直紧紧缠绕着。   *   树木县听着算是一个县,其实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镇,就巴掌大点的地方,发生点什么皮毛蒜皮的小事都传播的特别快。   邱至简也算是个供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身边多了一个外乡人,这能不显眼吗?   一个城里人干啥要突然来这乡下地方?他们几乎瞬息之间就给杨驰的身上安排了好几种剧情,要多离谱有多离谱,其中几个听着就想发笑。   也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有没有很热心的和杨驰讲邱至简的来历,反正杨驰对他的态度倒是一直没怎么改变过。   他甚至还说邱至简是好孩子。   “你都不了解我,怎么就如此断言我一定是好孩子呢。”当时十四岁的邱至简也这样问过。   杨驰递给他一根雪糕:“直觉。”   邱至简又笑:“这也太不靠谱了。”   其实邱至简平时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几乎是不怎么笑的,他也不爱笑,但和杨驰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总是笑。   除了因为心情比较好,还因为他有一个小小的酒窝,邱至简觉得自己得笑出来,露出那个酒窝会更好看一点,才会让他更心软。   *   就这么一步步的,从一开始只是递过去一把雨伞,到为他主动买药,带他去看病。   再后来因为他没地方去为他租房子,为他添置新手机,为他买新衣服,新裤子,新鞋子,也因为他说没吃过雪糕,为他买雪糕。   邱至简没有说谎,那他的确是第一次吃雪糕,至于以前捡别人丢弃的棍子,舔舔上面的那一点点残渣,那不叫吃雪糕。   真甜啊,邱至简很快把他自己手里的奶油雪糕吃完,继续把目光投到了杨驰的手上。   他看起来不怎么爱吃雪糕的样子,打开后也没有吃,下面边缘处都有些化了,稠白的奶油滴答滴答的往地上掉。   给邱至简看得心疼坏了。   估计是注意他的目光,杨驰把他手里的奶油雪糕递给他,但那时的邱至简没有伸手接的意思,他就着他的手,凑过去小心点舔舐雪糕的融化的底端。   有意无意的,   他的舌尖轻轻蹭过杨驰的手指。   那时杨驰也才二十二岁吧?反正就挺年轻的,但因为他当时穿得比较正式,又对邱至简说他是开工厂的,他以为他怎么也二十七八呢。   被雪糕冻得冰凉的舌尖划过手指时,他的手瞬间抖了一下,一个拿不稳,雪糕也掉了。   看着邱至简几乎下意识想继续捡起来的动作,杨驰立刻出声拦住了他:“我再给你买一个新的,哦不,买一箱。”   杨驰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纸巾,一点点给他擦拭手上沾上的黏糊糊的雪糕液,同时嘴上还不忘叮嘱他掉在地上的食物是不可以吃的。   “屋里不是有冰箱吗?我给你买些放着,但你不能多吃哦,一天最多只能吃三个…”   “好,我知道了。”   邱至简露出乖巧的笑容,伸手抱着杨驰的胳膊,紧紧贴着他,“杨叔叔,你对我真好,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杨驰的目光有些动容,一低头又看到了他手臂上新出现的烫伤,立刻拧着眉:“你胳膊上怎么回事?怎么又多了新伤?上次都没有的…”   *   那年邱至简十六岁,和杨驰这个他自己亲自找的资助人认识也快两年了。   两年里,杨驰为他付房租,为体检付学费,为他付生活费,还每个月都会给他另外寄钱,就是人不可能一直待在树木县。   毕竟外面还有他的工厂,他每次只有寒暑假和过年才会坐车来县里陪他呆上几天,其他时候他们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   为了这个资助人更挂心自己,邱至简经常和杨驰打电话卖惨,又被欺负啦,又被打啦,没饭吃了,生病了等等各种各样的事故。   他之所以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联络来维系他们的感情,说到底还是太害怕了,   每一次杨驰离开时,他都会这样害怕,害怕这他走了之后就再也不会来了,害怕这一次打了钱之后,下一次就不会打了…   但他不会当着杨驰的面说这么直白的话,他只会说:“你明天是不是要走了?我就是舍不得你嘛,下次见面得好几个月了。”   认识他不过两年的时间,但邱至简的变化非常大,首先是经常有了新衣服穿,不用再捡别人不要的,其次是营养跟上了后,个子很快跟上了同龄人,不过还是比杨驰这个成年人要矮一点。   “杨叔叔…”他从背后抱住他的资助人,亲昵的抱着他的腰,“你说我考哪个高中比较好?”   他上学上得晚,和他同岁的都上高一了,他却才读初三,在考虑考哪所高中。树木县只有一所很差劲的高中,稍微有点门路的都跑到外面去了。   树木县里的好多老头老太太们一辈子也没走出过这个小地方,他们把外面的世界形容成洪水猛兽,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他们不肯,也不愿意接受新鲜事物,一位过路的妇女染了发都要在后背说道半天,评头论足。   邱至简每次都觉得很恶心,他想离开,想去杨驰所在的大城市,但他不会这么直白的说。他只会支支吾吾的说很想杨驰,说杨驰不在的时候其他人都欺负他…   杨驰就这么迷迷糊糊的也答应了帮邱至简找关系搞定学籍,然后转学的事儿。不过答应是一回事,真正要搬过去还得他把初三读完才行。   “你别担心,学校我已经打听好了。”   杨驰转身回抱住少年。   “我最开始是想让你去五中,里面有我认识的亲戚,那边师资水平也比较高。不过实验也不错,教学设备齐全,离我住的地方近,两个都算是重点,你想去哪个?”   “是不是我去五中的话,就得住校啊?我记得您之前说两个学校离得很远,说五中是寄宿制,只有周六周日可以放假,而实验离得近可以办走读…”   “恩,对。”杨驰夸他记性真好,不过是随口一说的事,他记得这么清楚,“两个学校各有各的好,你选哪个?”   “我…我想去实验。”   比第一次见面时要高了不少的少年把脑袋搭在男人肩膀处,这个动作亲昵有些过界了,但男人看起来已经习惯他的接触了。   “好,那就选实验吧。”他摸摸少年的脑袋,“好了,今天晚上我陪你睡觉,这样不会再做噩梦了吧?”   *   其实杨驰也不是一开始就对邱至简的靠近这么习惯了,记得第一次抱杨驰的时候,他还会有点不自在。   而那时的邱至简也很聪明,立刻摆出了一副很受伤的眼神:“我,我…从小就没教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和您相处,只是想和您更亲近一点…”   他抿着唇,垂着脑袋:“叔叔每天能这样来陪我说话,我就已经好开心了…”   无论邱至简在心里如何吐槽,面上还是表现得像个天真不知事的少年一般:“我真的太高兴了,以前我都是一个人的…”   也半真半假的话吧。   他说以前就好羡慕别人,自己都没有被父母抱过,晚上睡觉冷的时候都只能自己抱住自己…   看着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他小心翼翼去触摸杨驰的手,那是一双干燥温热的手掌,虽然也有一些薄茧,但和他伤痕累累的手完全不同。   他没有抽回手,说明他被他打动了,被我的话打动,被他悲惨的童年和身世打动,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那时的杨驰估计是觉得邱至简只是一个缺爱的少年罢了,只是一个可怜又缺爱的孩子而已,他又能有什么坏心情呢?   而邱至简这么做的原因,仅仅只是想让他对自己更加上心,这样他才能拿到更多的好处。包括选实验也是为了能和他打好关系…   *   事实证明,的确,   读高中的那三年是他们关系突飞猛进的三年。   那三年,杨驰在他身上花的钱最多,并且都是他自己愿意,甚至包括他俩有了关系以后,杨驰依旧觉得还是自己没坚守住底线,是自己让邱至简误入歧途,愧疚使得他加倍的对这个孩子好。   而杨驰也不算什么特别有钱的人…   或许在邱至简没从树木县出去时,在他吃不饱饭只能捡垃圾的时候,杨驰是他唯一见到的外乡人,他当然比树木县的大多数人都有钱。   但等邱至简走出去以后,他看到了更加广阔的世界,越长大,他做接触了更多形形色色的人群,他也明白了杨驰不算很有钱。   他名下有个小服装厂,是从他父亲那传下来的,他自己经营得还可以去,每月的确能赚一些,如果不养邱至简,估计还能攒下更多钱呢。   只可惜随着时代的发展,他的小工厂哪怕质量依旧不错,但有些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了,慢慢的,接到的订单也越来越少。   不过就算收益再少,杨驰缩短自己的开支,都从没有少过给邱至简的那份钱。   而那时…邱至简已经上大学了,开过眼界以后,他的翅膀硬了,说白了,就是不知足。   中间还工厂发生过一次事故,那次杨驰损失不少,还赔了不少钱,而这么多年一直攒下挺多小金库的邱至简一分都没有拿出来。   *   梳理到这里时,邱至简突然睁开眼睛,抬起手,看了考自己手掌心的错综复杂的掌纹。   据手相来说,每个人的手心都有三条主线,生命线,智慧线和婚姻线,三条线的组合可以形成不同的掌纹,但还有一种是断掌纹。   他的双手都是断掌,这是比较少见的。   小地方的人大多都迷信,所以他们根据这个认为邱至简是一个克六亲的灾星,是个祸害。   而他好像也的确不怎么幸运,在他的生母死后,母亲一家也不怎么好过,在频频发生了许多事后,最后干脆举家搬出了树木县。   这一搬不得了,更加坐实了邱至简的灾星属性,越传越广之下,是个人都知道趋利避害。于是才形成了后来杨驰看到的那些…   杨驰也听说过,还看过他的手。   开始邱至简也不给他看,生怕他看到后也和其他人一样不再靠近他了,一直紧紧攥着手掌,用力到手掌心都被指甲掐出青紫色的指甲印。   不过杨驰最后还是看到了,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远离他,反而动作轻柔给他的手心上药,他当时说:“我不信那些的。”   *   邱至简几乎还能回想起他当时说这话时的表情和语气,也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后悔?   他的确是二十二岁和杨驰彻底分开的,   但并不是一分开就被骗。   邱至简来就有一张俊俏的脸庞和会说的嘴,外加丰厚的小金库,这些东西让他在刚踏入社会的那几年顺风顺水。   也正是因为之前太过于顺利,所以当他在飞机上认识了一个自称是美籍华裔的男子时,他没有提高警惕,反而以狩猎者心态靠近了他。   他们相谈甚欢,后来又经过好几次接触,他从对方那里了解到了“赌石”,也跟着小试了几手,而头几次也的确是让他赚到了不少…   至于后来嘛…   不提也罢。   总之这场骗局让邱至简一朝回到从前不说,还欠下了数百万的巨额债务,虽然及时报了警,但他自己也知道这种涉及到跨境,追回的可能也很小。   *   无法接受这种打击的他一蹶不振,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天。一次半夜坐在护城河围栏上喝酒时,喝头上了,一不小心还掉下去了,被路人认为要跳河,立刻报了警。   而等他醒来,床边是五年没见的杨驰。   男人不停对着救他上来的警察以及医生护士连连道谢,在付清了他住院的费用后,默默把邱至简重新带了回去。   他似乎是全然忘记了五年前分开时邱至简对他说过的怎么样不怎么好听的话了,也忘记他们已经分手,忘记…决裂了。   不过他是不记得,说的人可记得清清楚楚,出于某种自尊心作祟,邱至简不怎么想和他交谈。   *   “嘶……”   胃里的绞痛也越发厉害了。   邱至简痛得脸色煞白,伸手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就像杨驰说的那样,他昨天一整个都没吃东西,本身又有胃病,痛是很正常的。   这种饿到肚子疼的感觉在他十四岁之前,在他还没遇到杨驰之前,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是习惯的不能再习惯的体验。   而现在,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这种饿到肠胃筋挛,饿到心慌手抖的感觉了。   他晃晃悠悠的起床,在门口时又停了下来。蹲下来后,蜷缩着抱着自己,膝盖顶着胃部让他稍微舒服了一点点。   也不知道他脑子到底怎么想的,竟然伸手抓了一点地上的凉透的蔬菜粥放进嘴里尝了尝。   而外面的杨驰估计估计担心他饿得不行了,也可能是听到了他下床的脚步声,总之这次他没敲门了,直接用钥匙打开了门锁。   一开门正好撞见这一幕。   *   四目相对之下,   场面是说不出的尴尬。   “我…那个……”   邱至简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瘦瘦巴巴,营养不良的小孩了。他个子比小时候长高了很多,五官也长开了,这样一个面容俊朗的帅哥蹲在地上捡米粒的画面实在是太……   杨驰表情一阵恍惚,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立刻快步走到邱至简面前把他拉了起来。   他倒也没说什么别的多余的话,只说自己刚热好了饭菜让他去吃。而邱至简…他蔫头耷脑的低下头,只感觉鼻尖一阵酸涩,眼泪几乎都要控制不住了。   他真的挺讨厌杨驰的,只要一看到他,就能想起自己卑劣又不堪的过往,为什么,为什么总被他看到自己最难看的样子?   他还以为从自己身边离开就能开启人生新的篇章,结果兜兜转转竟然…   *   “那个钱不用你还,我自己会想办法…”邱至简吃了一点东西后,胃里好了一些,“我说真的,那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听他这么说,杨驰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对邱至简的话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说着:“我这些年也存了一点存款,可能不太多。但把市里这套房子抵押了,再借一点应该能还上一半,至于剩下的,再慢慢想办法…”   他说的房子就是现在他们住的这一套,虽然是老小区,虽然是步梯,面积也不是很大,但架不住旁边就是重点高中,算是赤手可热的学区房。   他就像个给孩子收拾烂摊子的老父亲一样,语重心长地劝他:“你现在还年轻,这些都是小事,你不要想那些……”   邱至简听明白了,所以他是真以为自己要自杀,所以才一个劲劝他钱没了可以再赚的?   看着他那样担忧的目光,明明到了嘴边解释的话,邱至简又生生咽了下去。   *   “小简,来,多吃点肉。”   男人往他的眼里殷切的夹了一筷子回锅肉,目光流连在他脸上打转,“你又瘦了…”   这句话太熟悉了,就和他当年第一次坐车来城里找他时说的一样,不停的给他夹肉,说他看起来太瘦了,得多吃一点…   之前能忍住的泪突然就忍不住了,邱至简端起碗还试图遮挡一下,结果眼泪比他想象得还要汹涌,吧嗒吧嗒的往碗里掉,给杨驰都吓到了。   “怎么哭了?”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摸摸他的胃,“是不是吃太急了,胃里难受?”   邱至简摇头。他和杨驰之间,最没资格哭的人就是他了,他倒是哭得像个受害者一样   杨驰:“那是怎么了?”   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邱至简答非所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还把那些东西留着,怎么不扔了…还有屋里那些布置,这么丑,也不换一下…”   杨驰耷拉下眼皮:“我想着你在外面玩够了,万一哪天回来了呢…”   *   说到这里,邱至简这才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眼杨驰。记得见面时他十四岁,杨驰二十二岁,现在他已经二十七,杨驰有三十五了吧?   或许是这几年太过于操劳的关系,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点点,不过也还好,顶多就是皮肤比原来黑了一丢丢,眼下多了一根眼纹。   邱至简的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那笔钱我自己会还的。”   他着重强调道:“我说真的,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第134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我真的有办法。”   为了让他相信,邱至简重复了第二遍。   “恩好。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杨驰应答着,说着又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来,尝尝这个,我特意炸的茄盒子,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了嘛…”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并不相信。   也是,几百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短时间内是无论怎么也凑不齐的。   而邱至简非说自己有办法,也不算是在说谎,因为在那一刻,他脑子里的确突然想到了一个能把债务还上的法子。   “怎么样,小简,好吃吗?”杨驰见他吃下了,连忙问他,“我好久没炸过了,也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   邱至简没回答,只是默默咬了第二口,味道依旧还是和记忆中差不多,他在吃完一个又夹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看他那么喜欢吃,杨驰干脆把一整盘都端到了邱至简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口口吃东西,就跟看他吃,他自己也能尝到味儿一样。   耷拉着眼皮的邱至简都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旁边投过来的、犹如实质的目光。   估摸着是五年没见了,所以自从重逢后,他才会如此念念不舍的看着邱至简,目光从他的新换的头发到他手上多出来的戒环…   他真的好喜欢看他啊。   “小简…”   “恩?”   看他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邱至简都好奇他到底想问什么,恩了一声?他这才开口,问他上次他去找他时,撞见的那个…那个女朋友还在交往吗?   邱至简摇头:“早分了。”   男人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喜悦,但很快就压下去,他说:“那这次…是不是就不走了?”   “……”   邱至简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   他的外债是一共有六百来万,   都是他赌石欠下的。   赌石说的是一种翡翠原石交易方式,在翡翠开采出来时,外表会有一层风化皮包裹着,肉眼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必须得切割后才能知道里头翡翠的质量。   其中的不确定性非常大,运气实力经验缺一不可,要是赌赢了,就是十倍百倍地大赚,一夜之间成富翁;要是赌垮了,那就一切都输尽赔光。   邱至简记得那块原石的外表以及色泽明明看着就是一定会出翡翠的好料子,并且第一刀就见绿了,多么好的兆头啊。   当时还有人高价想要把那块买下来,如果他真的那个时候立刻脱手的话,还是能小赚一点的。但他赌,赌后面会有更多的料。   要是真的如他想象得那样,那条绿能蔓延下去,价值绝对能翻数倍,他一夜之间就能赚上千万,但…第二刀切开后色带突然没有了。   他不信,继续开了第三刀,里面的肉质依旧粗糙,碎裂到处都是,居然只有那么一点点飘绿…这种在行内就是所谓的切垮了。   但也不是说全然就无价值了,   只不过和他买的钱比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他只要把那批料子外加之前切涨的几个种水极好的原石一起卖了,应该还是能回接近接近两百万的血,至于剩下的四百万…   说起来,这个想法还是杨驰提醒他的,在听到他好像真的很怕自己想不开去寻死的样子,还劝说什么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时,邱至简突然想到了还有保险呢。   他死了以后可不会什么都没有,他会有保险公司赔偿的五百万呢。   保险买了也有好几年了,之前受益人一直填的他自己,改一改,应该能改成杨驰。   虽说也不一定非要死亡,像摔断个什么腿也能赔,但是死的话会赔得更高,而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快捷的办法。   并且他自己也不是多么想活了。   赌垮后的好几天他都一直觉得是自己看走了眼,整天浑浑噩噩的,提不起什么精神,直到他无意中听到了一点点内幕,知道石料这种也是能作假的?   像什么移花接木,掏心注色,作假皮等等,骗局非常非常多。一些有经验的都不一定能分辨出来,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接触不久的小白。   邱至简无法接受杨驰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为他背上这么多债务,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在以后相处的每一天,这件事都会像一根刺深深刺入心底。   哪怕杨驰可能不会说他什么,   但邱至简的自尊心受不住。   那种亏欠感和负罪感会让他觉得自己永远都要矮他一个头,只要想一想,就仿佛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皮肤下爬过,啃食他的血肉。   这种心情比他刚知道被骗时还要糟糕数倍。   *   邱至简在心里计划好了一切,   但一个字都没有告诉杨驰。   那天他只是沉默的咀嚼,沉默的吃饭,最后沉默的靠在门框边看他洗碗,余光一瞥还在墙壁上看到了他小时候划下的刻痕。   也只有看到如此清晰的标识,邱至简才会意识到:啊,原来他长这么高了啊,原来……自己以前那么矮呀。   洗好碗的杨驰一转头也看到邱至简的动作,跟着过来,摸了摸那道刻痕,面露怀念:“这还是你第一次过来找我那次呢…”   “那一次你突然跑来找我,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可我把吓坏了,外面多危险啊,那么多人贩子,你还是个小孩子…”   哪怕过去这么久,三十五岁的杨驰提到那时候依旧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哎,也幸好你当时没出什么事啊…”   刻痕旁边还有用油性笔写下的日期:   【2013.7.20,简留。】   邱至简是一九九八年出生的,生肖属虎,所以旁边还有一只简笔画的小老虎,那是杨驰画的,过去这么久,早已经有些模糊了。   但很奇怪,邱至简在看到那些时,脑子里依旧还是能想到想到当时画这些的场面,能想起自己在划下第一道后说自己以后肯定能比这个高。   杨驰当时是什么表情呢,他挺高兴的,不仅没有觉得他弄坏墙壁,反而怎么一笔一画在刻痕后面画出了一只小老虎。   从那以后,墙面上每多增一道刻痕,他都会在后面画上不同表情的小老虎,然后笑呵呵的夸他:“哎呀,咱们小简又长高了。”   *   邱至简触摸着墙壁上一道道逐渐升高的划痕,仿佛触摸到了实质的时间在他的指尖流逝。   划痕一直停止在2017年就再也没有新的划痕了。那一年,他十九岁,即将上大学。   从法律意义上,也算是一个成年人了。   或许是迟来的叛逆期作祟,又或许是他上大学之后见识了太多太多眼花缭乱的东西。总之他和杨驰的感情开始不那么稳定起来。   在邱至简心里,他和杨驰之间,至始至终都是他在维系感情。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他在精心的蹲守他,往后后面的每一次相处,也都是他扮演出一副乖孩子的模样,在他面前讨巧卖乖。   他那时候,就是感觉装累了吧?   也刚好那时候杨驰的工厂经营不善,收益减少,也不能给予他更多了…   “小简?”   已经把碗洗好,厨房收拾好,顺便把饭厅的桌子擦好的杨驰估计是看着他怎么还在呆呆的站在那里看划痕,于是过来拉他。   “现在才中午,等外头太阳小一点了,要不要出去走一走?我陪你啊”他如此提议道,“你还记得之前那个正在修缮的公园吗?现在已经重修好了,比之前大多了…”   “……”   见邱至简沉默着没吭声,杨驰估计以为他现在不愿意出门,也就没再提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等会儿去菜市场买点。”   “……恩。都可以。”   *   更改受益人倒是不怎么花时间,打电话,再见面重新签订一张张合同,一天内就解决了。还有一天,他用来思考怎么找死。   期间杨驰什么都不知道,有好几次,他还偷偷拿着他的手机出去接电话,他估计还以为邱至简没看到呢,其实他都看到了。   也能猜到应该是催收打的。   同时杨驰也在联系中介了,作为一套地段很好的学区房,在他有意说要出售的情况那天开始,上门看房的购买者还是挺多的。   陆陆续续都有不同的人过来看房子,杨驰因为要忙着招待,也就一时没休息,等送走中介后,转头发现邱至简不见了。   明明之前还坐在沙发上的…   “小简?”   卧室看了,没有。   厕所门是开着的,扫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没有人。厨房里也没有,以前的小书房里也没有…   不知为何,杨驰心里有种巨大的恐慌,他立刻摸出电话给邱至简打电话,在等听到里面熟悉的提示音后又突然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邱至简拉黑很久了。   杨驰急得不行,都想着要报警了,这才发现桌上的水杯下压着一张纸条:   “我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心下都还没松快多久呢,他很快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对面的人先是询问了一下他的身份,跟着让他赶快去医院。   “什么?!”   在听清楚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以后,杨驰的大脑轰的一声,霎时间,他只觉天旋地转,耳边只能听到尖锐的耳鸣声。   *   在和杨驰时隔五年后再度重逢的第五天,   邱至简死了。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绝对就是死了,他当然还有点期待杨驰看到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并且还稍微替杨驰算了一笔账。   他已经还了一点就,拿到理赔五百万后,还掉剩余的,他怎么也还能剩个百来万。   挺好的,   他对自己这个结果还挺满意。   恍惚间,他好像还听到了什么声音,也没注意对方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便彻底陷入昏迷了。然后,然后……他居然再次醒了过来。   邱至简一脸平静的听完了脑袋里那个奇怪的声音讲的所有话后,也大概理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似乎因为某种力量回到了过去?   那个语调冰冷且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将他称之为用户,并告诉有任何疑问也可以在心底和他进行交流,还说什么它签订了协议,绝对不会干涉他的行为,更不会窥探他的记忆。   【噢…我明白了。】   *   邱至简那时候正坐在一辆行驶中的小面包车之上,封闭的空间里有股说不出来的难闻气味,是汗臭和廉价香水以及机油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让他有点想吐。   前排有个小孩一直在哭闹不止,还有个大叔扯着嗓子打电话,时不时咳出一口老痰朝窗外吐去。而他自己坐在最后排靠窗户的位置,旁边是一个中年大叔,很胖,几乎快把他挤到最边缘了。   大叔的旁边是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中年大婶,还有一个估计是大婶的女儿。   光后排就坐了四个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辆超载的小轿车。   邱至简转头看向玻璃窗的倒影,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脸庞。   熟悉感来源于那本就是他自己的脸,眼角眉梢之间还是能够看出一些往日的端倪;而陌生则在于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看到过这张脸了。   强行忽略掉心头那股莫名别扭后,邱至简开始回想自己现在的现状,其实也不用回想了,他光看着自己这辆车,看着脚边的红色带子,以及自己腿上抱着的书包就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应该是第一次从树木县跑去找杨驰那一次,那年是二零一三年,他十五岁,人生中第一次离开那个巴掌大小的树木县。   那时他还没有办身份证,在车站买不了票,所以只能坐这种在车站外拉客的黑车。   一路上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因为他杨驰住的地方离树木县太远了,他一路上坐了好几趟黑车,其中有一趟还转错了。   的确是他听错了地址,司机当时着急拉客也没仔细听他去哪儿,等开了半路才知道这小孩根本不是朝那个方向走的,直接把他扔在了半路。   上辈子的杨驰知道他一路上的遭遇后,脸色顿时变了,一把把他抱着很紧很紧:“天呐,你胆子也太大了,还跑去坐黑车,万一被卖了怎么办啊…你以后要是想来找我,一定要提前跟我说,我好过来接你,知道吗?”   而邱至简之所以主动去找他,是因为他那段时间太忙了,没怎么回他的消息。千里之外的邱至简以为他不愿意资助自己了,这才……   见面后,他哇哇的哭,给杨驰哭得心软得不行,看他穿得那么旧,又当即带着他出去买了一套新衣服,让他在他家过完了一整个暑假。   不得不说,那时候才十来岁的邱至简真的很聪明,因为从那以后,杨驰哪怕再忙也会回他的消息。   给他发消息的频率也变得频繁起来,从一开始的简短的问候,慢慢的,开始关心他的学习,担心他的身体…   *   “先听我说完…”   前面的司机还在大声叮嘱的后面的乘客,等会查车了,哪些人就留在车里,哪些人就先下去一下,等走个几步,到前面再上车。   说到最后他看了看整个车里最小的小乘客。   “小娃儿,等会儿要是查车了,你就稍微弯下腰,躲着点,你个子小,外头也看不到…”   邱至简:“……”   虽然很想反驳,但这是事实,现在的他确实很瘦又很小,稍微弯一下腰,外面根本看不到。   其他人估计都还以为这个小孩是跟着车里的某个大人的,现在才发现他跟谁都不认识,居然是一个人搭车的。   司机是个大嗓门,听到身后乘客的讨论,笑呵呵的插话:“你别看他人这么小,他说他要去华亭咯…”   他这么一说,其他乘客也跟着叽叽喳喳起来。   “那有点远哦,一千多公里哦。”   “我们只到绍市,你要去那里,那还得换好几趟车哦…有没有人接你啊。”   “你去华亭干嘛?到了你有地址吗?”   “哎,他怎么不说话…” 第135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邱至简一直都挺不爱讲话的。   但上辈子的杨驰可不这么认为,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每次和邱至简见面的时候,这个小孩话都挺多的,后来越长大,慢慢的话才越来越少…   他曾经还当着邱至简的面感慨的说过,说他小时候是多么乖巧,说每次和他见面时,他能从早说到晚,怎么变得越来越不爱和他讲话了呢。   那时候邱至简明面没吭声,实际上在心底里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没有变,他一直就是这样。   之所以小时候会在杨驰面前话那样多,也是因为在讨好他罢了,就像寄生类植物会迫切抓住一切给它提供营养的寄主,他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所以才装出了一副乖巧的模样。   真实的他,并不是那样的。   真实的邱至简其实没什么爱心,也压根不喜欢什么小猫小狗,让杨驰看到的什么“把仅剩的食物给流浪小猫的画面”都是故意给他看到的。   十几岁的时候,邱至简身上的确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伤,但那也并非他单方面被欺负,只要他身上有一块,打他的人身上一定有比他还多的伤…   故意让杨驰看到的那一次,也是他一个打三个的情况下,实在有些招架不住,所以伤才稍微多了一点点。   他因为知道杨驰要来,所以才故意示弱,装得惨兮兮了一点,顶着灰扑扑的一身伤回去就是为了让他更可怜自己…   假的,都是假的。   一遍遍在杨驰面前诉说自己的遭遇也是为了博取同情罢了,他就是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在榨干他的所有价值以后,他自然就离开了。   而杨驰,他居然还幻想着和他好好的生活,想着替他还债?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   耳边乘客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就已经让邱至简太阳穴一阵阵跳动了,鼻尖又一直萦绕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这些都让他特别难受。   中间不知道前排的哪位乘客又打开了一袋泡椒鸡爪,那味道直接让本就在临界点的邱至简再也忍不住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他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了几分。   “砰砰砰…”   他敲着窗户示意自己要下车。   一旁的乘客也很快注意到了邱至简的异常,一个个赶紧扯着嗓子喊前面的司机:“哎哎哎,师傅快停车快停车,后面那个小娃儿晕车,要吐了要吐了…”   司机也急啊,一边控制着车辆换车道,一边超后面的邱至简喊着:“你忍一下,千万别吐我车上啊!”   车子一个急促的急刹,整个车的人都肉眼可见的往前倾倒了一下,邱至简那会儿都抵到喉管了,连忙打开车门,捂着嘴下了车。   也还好司机当时没走高速,走的是省道,是可以随时停车的。   邱至简刚到路边就撑着膝盖哇哇吐了出来,呕吐物里只有少量的食物残渣,其他的都是些胃里的黄色胆汁。   在呕吐完后,胃里的确好受了一点,随之而来的是……他饿了。   上辈子的这时候,邱至简经常挨饿,对于饥饿的耐受度自然会更高一些,长大后很少挨饿了,所以他现在明显没以前能饿了。   邱至简在脑子里飞速回想自己的包里还有哪些食物,好像有一大袋馒头?他记得他买了挺多的,豆沙馅的,咸口的,甜口的,麻辣的,玉面的白面的,毕竟那东西便宜嘛…   他想的太过于认真,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脚步声,直到旁边突然多出来一瓶水,他这才发现司机不知道啥时候下车了。   “哎,小娃儿,没事吧?”   男人关切的问道。   *   时隔多年,邱至简早记不清这段路上具体发生了哪些小事,也不记得某段路上的司机长什么样,隐约只记得好像有个司机在知道他要去华亭后,非常好心为他写下了一条更简短的路线图?   那位经验丰富四处跑车的老司机为邱至简规划的路线虽然会多转一趟,但从时间上来说,的确会更省时,也算帮到了邱至简吧。   “诶,跟你说话呢。”   司机见邱至简不搭腔,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这娃儿真怪,你肯定没有成年,说吧,你到底多大?”   哦,想起来了,为了能搭上车,邱至简还谎报了自己的年纪,明明是十五岁的年纪,他非说自己十八。   司机又不是个瞎子,但估摸是看着他个子小,挤一挤还是能挤下去的,并且又能多赚一份钱,也就干脆让他上车了。   心理年龄二十七,身体年龄十五岁的邱至简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十八了,哦不,十七岁。”   “屁,你看着最多十二岁,是学校放暑假了吧?”司机明显不信,嗤笑两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喏,你拿着,按这个走吧。等你到了邵市后,先转到渠兴,再到简都市,到了简都就到亭台的隔壁了…”   “好些师傅不知道渠兴到简都的路在上个星期就已经修好了,已经能跑车了。恩……要是你非从安阳转也行,也就是要绕一点,可能得三天才能到,从渠兴要节省最多两天,快的话一天多也行,但太折腾了。”   邱至简:“哦…”   上辈子他用了四天…   “喏,喝点水吧…”   司机再次把手中的水往他前面前递了递,而邱至简不动声色的偷偷瞥了一眼,在看到那瓶水的确是没开封的,这才放心接过。先是漱了漱口,直到嘴里没有那股怪味后,又才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谢谢啊,叔叔,这个多少钱啊,哦,对了,还有多少到绍市啊?”   “水钱就不用了…”司机摆摆手,又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十点三十,应该下午三点的样子能到。怎么,有人接你啊?”   邱至简摇了摇头。   说起来,司机应该不是树木县本地人,算隔壁县的。这要是本地的,估计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谁了,也压根不会和他讲话。   估计是看他还半蹲着捂着肚子,脸色也不大好,以为他还晕车。司机看看天,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抖落出一根来点上。   “那你现在先歇个几分钟啊?这附近又没什么药店,怎么也得往前面开个二十来公里才有。不行等会儿你撑着点,我给你拿个袋子,你别吐我车上,行不?”   邱至简又继续点了点头。   司机也是个话多的,抽着烟都不忘絮絮叨叨的和邱至简搭话,说他年纪这么小,家里大人就敢让他一个人出来啊,又问他去华亭做什么,问他身上钱带够了吗?   邱至简哪有什么钱,那会儿他身上的钱几乎都是从杨驰每次给他寄来的那些生活费里一点点省下来的。   也就是因为要省车费的关系,他记得上辈子的自己连续几周一天只吃一顿饭…   而那时他本就是长身体的发育期,饿起来的时候是真难受,胃里时常能感受到灼烧般的绞痛,而他自己竟然也这样坚持了下来,后果是未来落下了很严重的胃病。   在这次旅途中,他为了怕弄丢钱,小心翼翼的把钱缝在了胸口处,连在车站睡觉的时候都要紧紧抱着,生怕丢了。   一大一小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很快,司机抽完了一根烟,把烟头扔在地上,抬脚碾了碾:“现在好了吗?”   邱至简点了点头。   在外面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他原本沉闷的大脑也的确要稍微好一点了。   *   上车后,邱至简腹中的饥饿感越来越明显了在旁边胖子的挤压下,他艰难打开的书包,从里面摸到了一袋子冷硬的馒头。   脑袋里的残留的记忆告诉他,这是下车以后的午饭,现在还不能吃,但肚子提出抗议说它实在太饿了。   刚好那时一旁的胖子又撕开了一盒带着果酱夹心的饼干,是蓝莓味,闻着是真香啊。邱至简只觉得胃里更饿了,只好从书包里随便摸出一个已经冷点的馒头。   不大的玉米面的馒头很快被他吃完了,每一口他咀嚼了好久才咽下去。或许饿太久了,他竟还从里面尝到了一点点甜味儿。   车子那时经过一段路况不太好的路段,颠簸得很,把邱至简将将酝酿的朦胧睡意都给颠没了。   从玻璃窗上的反光上,邱至简清晰看到了那张自己少年时的脸,瘦巴巴的像个小猴子一样,眼睛里满是迷茫。   他明明最讨厌的就是这段时间了,因为年龄小没有生存能力,为了活下去,只能依附他人存活,为什么,为什么不偏不倚回到这里?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   抵达绍市的时间差不多和司机说的差不多,刚好下午三点左右,也是日头最晒的时候。   眼看着车上的其他乘客都陆陆续续下车了,邱至简也背着自己的双肩包慢吞吞的下了车。刚走了没两步,身后的车辆慢吞吞的跟上。   半降着的车窗里露出司机师傅那张脸:   “哎,小弟弟,我认识个朋友,我刚问了,他明天跑中江,也算路过渠兴,可以顺便把你捎上,付个油钱就行。怎么样?还是说你很着急,今天就得走?你今天走的话,就算四点出发,你到渠兴怎么着也得晚上十点多十一点去了,你晚上睡哪儿啊?”   睡车站外面的购票大厅,   上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   上辈子那些逐渐模糊的记忆在重生以后变得越来越清晰,邱至简从没有那么一刻清楚离得自己那时候的心情。   那时他第一次离开从小生长的小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心里既有新奇和激动,还有忐忑不安。既是担心那一点点钱弄丢了,还是生怕自己见到杨驰后会被拒之门外……   现在算是重来一次的他倒是不用担心那么多有的没的,他那会儿比起晚上睡哪,更头疼的是要去见杨驰这件事…   他知道自己在见到杨驰后会发生的所有事,对方一定不会把他赶出去,他会非常感动,会很自责,然后会对他更好。就算不用提,他给他的生活费会涨,然后顺理成章的经常主动去看他…   然后呢,继续走一边上辈子的老路吗?   耳边是司机的念叨。   他之前就对邱至简说过他有个还在上小学的儿子,估计因为这样几分移情的功夫,不免对着他多说了几句。   他教他怎么分辨司机,在哪里拦车,还告诉他后面几趟车的正常的价格是多少,让他别被宰了,遇到可疑的坏人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虽然这些对于现在的邱至简来说已经是早就知道的常识,但他还是认认真真的对师傅道了谢。   “我看你刚才就只在车上吃了一点馒头,你是不是身上没钱啊……”   司机看着还想再说几句,但另一边已经乘客用当地方言问他方平走不走,他赶忙转头接话:“走走走,现在就能走。”   是咯,他还有个家要养的。   邱至简抬头看看头顶炫目的太阳,又扫了一眼绍市街道上的陌生的行人,最后落到一排排小店面上。   5.2的视力让他都不用进门就能看到里面店面的价格,想了想身上的钱,算了。   *   上辈子邱至简从树木县到华亭用了四天,主要因为中间走错了一段,只能折返,也浪费了很多很多时间。   而这一次,拥有成年人灵魂的邱至简想着,自己怎么着也能比上一次更早到吧?   的确,就如他预料的那样,前面一路都很顺利,从绍市到渠兴,再到简都,那时几乎离亭台也就只有两百公里了的路了。   差不多三小时就能到,   当然,袋子里的食物也不多了,   一想着都已经到亭台隔壁了,邱至简也就放松了一路上紧紧绷着的神经,破天荒下了一顿馆子,点了一份二两的素面。   老板人还挺好,看他狼吞虎咽很快把面吃完了,期间又给他加了一点点,最后也没多收他的钱。   运气还挺好的,   邱至简当时如是想着。   吃完面,付好钱。邱至简自然背起自己的书包,熟练的朝着汽车站的方向走,就是在去的路上需要经过一个窄窄的小巷子。   一想到走旁边的大路可能要绕个近两公里,而走小路能够大大缩减时间,邱至简抬头看了看晃眼的太阳,走了进去。   差不多在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位看起来很是面善的中年妇女靠近他,询问他大人呢,是不是去车站,去哪儿。   邱至简上下打量了妇女一眼,她的个子不高,也就比邱至简高一点:“去华亭。”   “哦,那正好,我们就走华亭,就差一个人了,马上走,你去吗?给别人算四百,姨看你年纪小,给你便宜点,给你算三百八?”   邱至简充耳不闻继续走。   那个大姨又立刻追上来,一副很舍不得的样子,和他讲价说三百五?三百二?三百?   说到三百时,邱至简脚步慢了下来,的确,这个价格比他预计的要便宜一点,他有点心动了。   看他有犹豫的意思,中年妇女直接上来拉他,并且和他解释说本来就可以直接走了,结果中间有一个人有时下车了,这没办法,才出来拉一个…   理由也很充分嘛。   邱至简慢慢放下警惕:“你们车在哪?”   “就在外面…”中年妇女说些引着他走向了路边的一个摩托车,自己率先坐了上去,招呼邱至简坐她后面,“你上来嘛,开车两分钟就出去了,走路太慢了…”   直到上车以后,那个中年妇女都还在叮嘱他,给他便宜的事儿可别和其他乘客说哦,到时候不好说,邱至简应了一声。   妇女一路上和他唠嗑,先说听他声音不是本地人,又问他哪儿的。最后用感慨的语气说他看着年纪不大,说她自己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还在读小学…   风呼呼的吹着,邱至简抓着妇女的肩膀,最后一丝丝警惕也没了。   *   走路从那个小巷子走出去需要10多分钟,开车的话的确会更快一点,几分钟就能出去,可眼看她的方向离车站越来越偏。   邱至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偷偷私下观望了一下。   这才发现旁边多了两个骑摩托车的男人,从后视镜里也能看到身后不知不觉跟了两个,每个身高都特别高,看着特别壮实…   邱至简的心前所未有的狂跳,原本前面都没怎么好好睡觉,也没休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这时候又遇到这样的事…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不行,得下去,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姨。”   前面的妇女还不知道他已经发现了,应了一声怎么了?还说前面马上就到了。   “我肚子不舒服,有点想吐了…”他说着还很逼真的做了即将吐出来的声音,而那时车子刚好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兴许是觉得他之前一直都表现的很乖,年纪也小,闹也闹不出什么呢,于是女人真当慢慢停了下来。   邱至简就这么背着自己的书包,一脸镇定的到了路边的行道树旁,不动声色的抠了抠嗓子眼,当真吐了一些清水出来…   “姨,你能去旁边便利店给我买瓶水吗?我等下给你钱。”   吐完后的邱至简看着小脸惨白惨白的,说话声音也微弱了好多,看他走了几步,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晕车药也带一点。”   他表现的太过于镇定了,完全看不出一点点破绽,除了隐在衣摆下的手紧紧攥着以外,完全看不出他很紧张。   妇女打量了他两眼,信了。   就在她去便利店的功夫,邱至简偷偷看了一眼身后几个摩托车,他们那时都停车在抽烟,又看了看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秒数…   在红灯亮起的瞬间,邱至简拔腿就跑。他知道自己当然跑不过摩托车,所以他朝着提前看好的警卫亭跑。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跑得特别快,心脏狂跳,脚步虚浮已经撑不住了,但还是坚持着往前跑。   直到到了路边的站岗亭,邱至简这才停了下来,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   *   太累了,本来那两天几乎在车上度过,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这么一跑下来,他的体力完全消耗殆尽。   邱至简手软脚软,连脑袋竟还有些头晕目眩的迹象,眼前画面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点。   里面值班的警卫那时也出来了,弯腰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邱至简想给他指认,一转头发现那几个溜得倒是快,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到底怎么了,小朋友?”   值班的警卫耐心的询问。   “刚才…”邱至简顺了好久才终于把气顺下来,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刚才有个阿姨说带我搭车,然后把我载到这里,也不知道要把我带去哪里,我看她后面还跟着几个男的,我有点怕…”   警卫一听这情况,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直起身左右看了一圈,想找出邱至简口中的可疑人物。   但那会儿来来往往的车流太多了,实在很难辨认,他看了看,继续弯腰和邱至简进行交流:“那个,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雨吸湪队M   说起这个,邱至简顿时也顾不上和他讲话,自顾自从书包内兜里摸出了一部成色很新的翻盖手机。   之前就因为担心耗电,他都是用一会儿就立刻把手机关机,这么开开关关下,哪怕过去两天,手机打开依旧还剩下一点电量。   因为太久没操作按键手机了,也因为刚剧烈运动过,他有些哆哆嗦嗦的控制着按键打开通讯录,给里面唯一的联系人打电话。   杨驰那边估计有点事,铃声想响到第二遍后才接起电话:“喂,是小简吗?怎么啦?”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邱至简莫名突然很委屈很委屈,喉头被堵塞到发不出声音。   而对面的杨驰见他一直没吱声,又隐约听到了吸气声,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异样,原本笑盈盈的声音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了小简,发生了什么事吗?”电话里的男声像哄小孩一样,语调温柔,“你跟我说说好不好?”   “我,我…我刚才差点,差点被卖了。”   邱至简紧紧握着手机,刚才奔跑过程中狂跳不止的心脏,到这时都还没有平复下来,手心满是汗液,“我现在不在树木县,我在简都,具体在简都哪儿,我也不知道…”   “啊?”   话音刚落,邱至简清楚听到电话另外一头传来刺啦一声,好像是什么凳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跟着是杨驰急促的询问。   “你什么时候过来?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你怎么过来的?”   他挺着急的,问他现在在哪里,问他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大的建筑,说他现在就过来接他。   说着说着,邱至简都能听到他那边关门的声音,以及他可能是对他旁边的人在解释,说他现在突然有点急事…   “小简你别怕,你现在附近有什么?有没有大一点的店之类的,你进去点一点吃的,然后在那等我过来好吧?”   “我…”   邱至简看向一旁的警卫,本来想询问对方这里是哪里,然后好和杨驰说地点,结果…那个大叔直接把手机接了过去。   “嗯?这是你家小孩吗?”   也不知道对面的杨驰说了啥,警卫大叔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不是我说,你是怎么当家长的,也太没责任心了吧?你怎么能让这么大点年纪的小孩一个人在外面呢。也幸好这小孩刚才跑掉了,这要是没跑掉…你自己好好想想后果…”   邱至简有心想为杨驰解释几句,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来,站拢了却听到电话里杨驰在一个劲的说谢谢,也不停为自己的疏忽道歉,说是他不对…   “行了行了,下次注意点…地址在简都市汉阳区第三大道这里,你到了就能看到,对面有个家乐福,你快点过来吧…”   挂断电话以后,警员问邱至简:“电话里那个听着听年轻的,是你哥哥吧?”   邱至简抿了抿唇:“恩。”   第一次见面时,他也应该叫杨驰哥哥的,只是他那时错误了判断了他的年纪,而杨驰自己也没纠正,然后他就一直叫他叔叔,再长大就开始直接叫他的全名杨驰。   “你哥哥说他现在赶过来了,别担心…”   *   在等杨驰过来的空档,那位值班警卫主动提议说带邱至简去旁边的路边吃点东西,边吃边等他哥哥过来接他。   邱至简摇摇头拒绝了,继续抱着那个比他要大不少的黑色书包坐在岗亭的台阶上,一声不吭的望着来来往往的车流。   值班的警卫叹了口气,看看这小孩瘦巴巴的脸,苍白的嘴唇,又注意到了他摸着肚子的动作,明明看起来就是很饿啊。   “不用你给钱,我请你吃…”   得到的依旧是摇头的回答。   真犟啊。   两个小时,整个两个多小时,那小孩就一直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车流来来往往。   很他搭话,他也像听不到一样。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看起来也就是一个不大一点的小屁孩,却一脸严肃,好像有很多心事一般,紧紧皱着眉头模样像个忧虑重重的老成小老头。   警卫有心和这个小鬼搭话吧,说问问他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他说说看,说不定他能帮他解决呢?   那小孩淡淡瞥他一眼:   “说了你也不懂…”   警卫:“……”   现在的小孩真是…人小鬼大。   *   那小孩的哥哥比警卫预计的还要更早的赶过来,在离着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急促的步伐。   而随着那位男人的靠近,原本一动不动坐着的小屁孩也动了动脖子,终于站起了身,眼睛一直盯着男人的方向。   来的男人看着挺年轻的,应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从他不均匀的呼吸以及他额头的汗液就能看出他赶来的还是挺急的。   他到了以后一个劲和警卫道谢,在一来二去的推脱中还给他塞了一点红包。   “你就是孩子的…哥哥吧?”   为了确保万一,值岗亭的警卫在和杨驰确认后,又继续弯腰询问了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孩,问对面的杨驰是不是他哥哥。   刚还板着脸一脸严肃的小孩那时才终于有了一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他看着赶来的年轻男人,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刚开始还只是不声不吭的掉眼泪,在被他那个哥哥抱住后,小孩脸上的眼泪掉越多,越掉越多,眼睛像一汪怎么也止不住的泉眼,声音也逐渐从小声的抽泣变成呜咽。   男人越是轻言细语的安慰他,他反而哭得越大声,肩膀不停地抖动,像个在外面受了多大委屈的幼兽终于找到自己的庇佑一般,哇哇的哭。哭得一旁路过的几个路人走出去好远了还好奇的回头张望呢。   “好了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啊…”年轻男人看着也挺担心的,轻轻哄着大哭的小孩。   “是我不好,我这个暑假说好来陪你的,以后肯定不会了啊…小简乖啊…”   *   警卫自己也是带过孩子的,明白小孩都这德行,越是哄,越是哭。   不过某种程度这也侧面证明了刚那个小孩的确很依赖他这个哥哥,这是很信任他的表现。   刚才看那小鬼瘦成那个样子,手臂和小腿上还有不少浅浅的伤痕,警卫的第一反应以为他被家暴了呢。   头发颜色枯黄,分叉太多显得毛毛躁躁,一看就有点营养不足的样子,之前的生活应该不怎么…   警卫还想着,要是等会儿过来接他的家长对他态度不好,他还得多看看点,最好能送到所里查查这小孩的身份。   结果看到杨驰那样担心的赶来,又半蹲着把小孩抱着耐心哄的动作,也算放下了心。   哭了差不多二十来分钟吧。小孩终于消停了,再次抬起头,眼睛比刚才肿了不少。   他一脸认真的对他那个哥哥说:“那个,现在我有点不舒服,可能要晕了。”说着又看向一旁的警卫:“谢谢你…”   警卫都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孩刚说完这些,眼睛一闭,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别说,还挺有礼貌的,在晕之前还知道先知会一声,就是给他那个哥哥吓得够呛。   小孩晕过去的瞬间,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好几个度,慌得打电话的手都在抖,就他弟弟刚给他打电话那会儿一样。   “喂,你好你好,我这儿有个小孩突然晕了…”   * 第136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真的挺丢人的。   邱至简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为什么在看到杨驰过来的时候,会忍不住想哭?   是因为那一瞬间,杨驰急促赶来的身影和上辈子他死前看到的画面隐约重合了吗?   还是因为他真被这场上辈子都没发生过的意外给吓到了?又或许…是因为久违看到年轻的杨驰,因为他哄着自己的声音太温和了?   想不明白为什么,反正就是哭了。   这辈子的邱至简比上辈子假模假样的那场嚎哭得真实多了,哭得眼睛都肿了,嚎得嗓子哑了,却依旧忍不住不住汹涌的眼泪。   他那时本就饿过了劲,从饿到口舌生津到胃里一阵阵绞痛,饿到最后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饥饿了,只觉得手软脚软的时候,又哭那么久,他理所当然的晕过去了。   晕过去前,邱至简能感觉自己的视野如一台失去信号的老旧电视般,先是看不到所有颜色,接着满是密密麻麻的雪花点。   “我可能要晕过去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邱至简这样提醒着杨驰。他想着,这样他应该就不会露出那副好像他死了的表情吧?   可似乎还是听到了他惊慌失措的声音。   *   上辈子的邱至简去找杨驰的那次谨慎万分,运气也好,所以没遇到这辈子的中年妇女。虽然一路上磕磕绊绊,但最后也算成功按照留下的地址找到了他的小区。   唯一的意外就是,那次的邱至简快到华亭时被路过的车溅了一身污水,身上臭臭的,脸上也弄得脏兮兮的,像个小叫花子。   以至于小区的门卫都不让他进,邱至简只能蹲在外面的花坛旁等杨驰下班。   那边时间杨驰的工厂还挺忙,从早忙到晚,到傍晚时分才回家。   等他看到花坛处蹲着的“小乞丐”时,他诧异到以为自己眼花了,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才终于确认就是邱至简。   小孩子瘦巴巴的,抱着一个大书包,脸上这一块黑的,那一块灰的,嘴唇干到皲裂,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杨叔叔,我好饿啊…”   如果说上辈子的杨驰看到突然出现的邱至简后,表情更多是震惊和愕然的话,那么这一次杨驰看到邱至简后面上的情绪更多的是…后怕和惊惶。   他抱着他的手在轻微颤抖,眼里是浓浓的内疚,他估计以为邱至简突然来找他,和他之前说什么这个暑假太忙了可能不能来陪他有关系。   所以才自责的认为要是自己能多关心这个小孩一下,他也不会突然去找他,更不会差一点遇到那样的事…   这个逻辑虽然听上去很扯,   但好像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关系。   *   邱至简以前其实是一个很自卑的人,从小总是被周围的人当做扫把星一样的存在,没谁会主动靠近他。   就算是有不知道情况的某个谁靠近,也会立刻被周围其他人科普邱至简的出生和来历,没谁愿意和一个“祸害”接近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这一点,人之常情。   是上辈子的杨驰一点点鼓励他,不余遗力的夸赞他,明明他自己也没带过孩子,没当过哥哥更没当过爸爸,但还是笨拙的学着怎么教育小孩,怎么给他带来自信。——他做的已经够好了,尤其是他并不亏欠邱至简的情况下。   在发现搭载自己的摩托后面还有几个陌生男人跟着时,短短两三秒的时间里,邱至简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被卖后的画面。   他真的还以为自己见不到杨驰了…   他跑得很快很快,胸口的心脏嘭嘭直跳,生怕慢一秒就被抓住,中间连头都不敢回一下的,也幸好也跑掉了…   确认脱离危险后,邱至简依旧能感觉到这局身体的恐慌,害怕,以及压抑,这些东西他都没办法对一个陌生的警卫诉说…   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过来时,铺天盖地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再也压制不住…   *   醒了的邱至简并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他继续眯着眼睛装睡,听着床边的杨驰和另外一个医生之间的对话。   从中他知道了自己晕倒的直接原因是饥饿过度导致低血糖,除此之外,他的身体还有许多类似于贫血,营养不良,胃肠道疾病等等症状。   “他是你弟弟吗?”   这个陌生的声音应该就是医生。   “恩。”   是杨驰的回答,听起来情绪不高。   “他应该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这个年纪不该是这个身高体重,严重偏瘦了。”   一阵笔尖在纸张上沙沙沙的书写声之后,似乎是医生合上了笔盖的声音。   “回去以后还要多注意一下你弟弟的身体,他现在正是长身体,最需要营养的时候,你得好好看着他,不然以后抵抗力差了,器官组织方面都可能会出问题……”   医生的语气很是严肃,估计真以为邱至简这样是杨驰造成了,嘱咐他要对他弟弟上一点心。   “是是是,我记住了。”杨驰也不辩解,一个劲的答应这,“我回去后肯定看着他…”   那位医生估摸着还有别的事,和杨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房间。   病房里也就只剩下了杨驰一个人后,躺在病床上装睡的邱至简想着自己要怎么才能更自然的装出刚醒的样子啊。   也不知道杨驰到底在做什么,医生走以后,他就一直很安静很安静,一声不吭的。   要是还能感受到那道挥之不去的视线,邱至简几乎还以为他已经离开病房了呢。   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的邱至简小心翼翼的微微虚着眼,这才算看清了外面的一点点景象:杨驰没走,他还坐在他床边,他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来着?   哦,是输液管。   邱至简试图站在杨驰的立场去揣测体检的心理活动,他是觉得自己这样把输液管暖着能让他输进去的液体不那么冰冷?   有点好笑。   “小简…”   杨驰突然开口了。   邱至简还以为他已经发现自己醒了,心脏猛地一缩,差点就要睁眼坦白了,直到他感觉到自己额头一阵温热。   他能觉察邱至简的呼吸声,他轻轻吻在了他的前额,并且还提他整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对不起,是我这段时间忽略你了…以后肯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男人的视线从床上小少年削尖的下巴处慢慢移动到他瘦到凸出来的锁骨上,最后看向他薄得跟纸片一样的身躯。   “你太瘦了,这不行啊,得多吃一点…”   *   原本只是装睡,结果装着装着,不知不觉真睡过去了,等邱至简再次醒来便是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   “小简,你醒啦?”   入目是杨驰那张比上辈子更加年轻的脸庞,见着他邱至简醒来后,他似乎终于放下了那颗心,皱着的眉头松展开,眼角眉梢都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是不是饿了?”   他说着小心翼翼将邱至简扶起来,在他坐起来后,又连忙在他后背垫了一块松软的枕头,这样他靠着也更舒服点。   “我想着你肯定醒来要饿的,就买了一点饭菜。”杨驰语气温和得就像哄着小孩子一样,“医生说过你刚醒来第一天不能吃太刺激的,像辛辣,荤腥,生冷的都不能吃,我们就先喝点粥好不好?”   邱至简转头看了一眼,桌边果然一共俩碗。一碗是小米南瓜山药粥,容易消化又有营养。另一碗是乌鸡汤,汤上面漂浮着的各种补药,像虫草花、枸杞、人参等等。   “小简,就先吃着这些,等明天或者后天的样子,我再带你出去吃别的,好不好?”   估计杨驰是看邱至简没什么变化表情,以为他还不爱吃这么清淡的食物吧?于是跟着保证说等他胃养好了再吃别的。   “没有,这些都挺好的。”   邱至简从小就不挑食,啥都能吃,那时肚子又很饿,自然是很自觉的伸手去端。   结果手刚伸到一半,杨驰倒先他一步端了起来。男人估计是照顾孩子上了瘾,捏着勺子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送到他嘴边…   看样子,他打算亲自喂他吃。   “不用,我自己来吧。”自我认知已经二十七岁的他对于被喂饭这种事还是不太习惯,他伸手想自己接过勺子,“给我吧。”   对此杨驰竟然颇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咽下了去了。   犹豫了两秒,杨驰的目光落到邱至简手背上的输液针:“还是我来吧,你手上还输着液呢,别乱动了…”   差点把这个忘了。   邱至简:“……哦。”   *   在一口口吃下杨驰喂来的粥和汤后,邱至简腹中的饥饿感如潮水般消退,饱腹带来的满足感让他心情都莫名愉悦了不少。   也是那会儿,杨驰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不多了,便要起身去外面找护士来尽快拔出针头,免得出现血液倒流的情况。   “你在这儿等我啊,我马上就回来…”出门前,他还这样耐心和邱至简叮嘱着。   看着他出门的背影,邱至简突然间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也瞬间明白刚才杨驰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是因为上辈子的头两年的事儿。   那时的邱至简为了更快和杨驰巩固感情,一边给杨驰瞎编了好多好多瞎话,还经常故意受伤…   有回手受伤了,杨驰拿着勺子喂了他两口饭,他顿时戏精上身,装模作样的抹眼泪,一副被感动至极的模样,说自己以前从没有如此温暖…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太假了。   但杨驰…似乎对此深信不疑。   *   没一会儿,   杨驰带着护士小姐姐过来了。   邱至简本来也就是低血糖,打打点滴也就好了,他最大的问题是身体底子不好,这个也缺,那个也缺的。   用医生的话说一天两天肯定是不行的,剩下的事儿得慢慢调养,得慢慢补,急是急不得的。   杨驰带着邱至简办了出院手续,全程都一直牵着他,哪怕在收费处缴费时都要回头看看身后坐在长椅上的邱至简还在不在。   几乎每隔一会儿都要回头确认一下,这点是上辈子的杨驰所没有过的行为。   那时坐在长椅上的邱至简正按照医生的嘱咐用手按着手背上的棉花,同时也注意着杨驰那边的情况。   这家医院规模大,那天的天气又很好,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以及医生护士络绎不绝,每个缴费口前都排满了长长的队伍。   邱至简看着杨驰一点点从后排移动到前排了,也注意到他时不时回头看他的动作。   中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在杨驰排到中间时,因为前面有个高个子挡住了瘦瘦小小的邱至简,杨驰一回头没看到人,一下慌了,几乎想也没用就想退出来看看他…   直到杨驰举起了手和他遥遥确认了一下位置,排队的杨驰这才松了口气。   *   “啧…”   邱至简低下头,拿开了止血的棉球。   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他体内的凝血功能异常,哪怕只是打个点滴而已,手背那块淤青都会比寻常人还要严重些。   “还没到半个小时呢,快按着…”   缴完费的杨驰拿着单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一眼看到了邱至简手上几乎发紫的乌青,更醒目的还有针孔里往外冒的血珠。   短短几秒,男人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他动作轻柔的重新把胶带给邱至简沾上,又轻轻用手掌给他揉了揉。   “小简,我们现在去拿药,然后我开车带你回家好不好?”杨驰说着顿了顿,似乎是怕他误会,又补充了一路,“不是回树木县。”   “来,把书包给我。”他提过邱至简从始至终抱在怀里的书包,用手掂量了一下重量,“这还挺沉的,你装的什么?”   没等邱至简回答,杨驰自顾自的猜测道:“衣服,书本?现在小孩这么多作业了?”   邱至简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   缴费口需要排队,   拿药处同样也排着长队。   等杨驰一只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药品袋子,一只手牵着邱至简,肩膀上还挂着邱至简的大书包从医院大门出来时,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中间还在医院的时候,杨驰还接到了几个电话,应该是和工作上有关,邱至简听到他说他不在华亭。   “在医院…恩不是我,有个小孩…你别管,恩知道了,好。等我回来吧。”   几句话挂断了电话。   那时的邱至简抬头看了一眼杨驰,发现他眼里明晃晃的红血丝。这段时间他的确挺忙的,本来也就没怎么休息好吧?现在还要跑来接他,为他的事跑前跑后…   挂断电话后,杨驰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但再看向邱至简时,却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是不是等着有点无聊,我把手机给你,你玩会儿游戏?”   邱至简摇了摇头。   那时原本排在他前面的人不知因何原因先走开了,杨驰一下成了第二个,后面的医生催促着他前面那个反应有点慢吞吐的老年人:“单子,缴费的单子…”   上了年纪的人反应本来就慢,被这么一催促,老人更加慌慌张张,手上拿着的各种检查单缴费单散落了一地。   还是邱至简蹲下一张张捡起来,跟着杨驰也帮着在其中找到了缴费单,才算是让老人成功拿到了药。   *   杨驰之前从华亭赶来简都的时候是自己开车来的,但由于邱至简所在的十字路口是禁停道路,他把车停在了附近的停车场。   后来邱至简又是哭又是晕的,在医院里折腾了一整个白天,在下午五点十四分,一大一小这才终于踏上回华亭的路。   邱至简坐规规矩矩的坐在副驾驶,等着杨驰给他系上安全带后,又继续把他那个黑色大书包牢牢抱着。   杨驰启动车辆,单手方向盘缓缓讲车驰去停车场,等开到了外头的大路上,他暼了一眼邱至简:“里面到底装的什么啊?”   邱至简还是不吭声,只是紧紧抱着书包,目光一直看着车外,眼睛半眯着,似乎在享受从外头吹进来的微风。   他有点…太安静了。   杨驰余光处又看了几眼,副驾驶的小孩唇角紧紧抿着,暖橘色的路灯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有那么一瞬间,杨驰在他脸上看到了完全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冷淡?   *   “小简。”车子行驶到一半时,杨驰突然问他,“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   邱至简先摇了摇头,发现杨驰在开车可能看不到后,又才开口:“没有。”   “那你怎么都不跟我讲话了…”   前面就是收费站了,杨驰缓缓降下车速,停车熄火,一面把通行卡递给工作人员一面不忘和邱至简说他话变得好少,说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他都很健谈的…   “你也没怎么和我讲树木县的事儿了,上次你说到你小时候种土豆那次就没说了,还说下次再和我说的…”   邱至简的嘴角扯了扯。   那时的他一心觉得大人们都喜欢乖巧健谈、乐观开朗的孩子,所以在他面前话很多。但事实上,他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其实…我…”   邱至简有心想解释一两句吧,杨驰又对这个问题不好奇了。   “好了,不想说话就不说吧。”   杨驰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通行卡,关上车窗,启动车辆驰离了收费处,在挂档之前,他伸手揉了揉邱至简的脑袋。   “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去我家吧?今天实在太匆忙了,我都还没收拾房间呢,也没给你买见面礼物,等明天吧。明天我陪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杨驰虽然是华亭本地人,到说话的口音却完全没有一点华亭方言的味儿,是很标准的普通话。上辈子的邱至简也是这样跟着一点点改点了有些土土的腔调。   望着外头逐渐明亮的路灯,他搂紧了自己的书包:“恩。”   杨驰又好奇的看了一眼。   *   杨驰的小区,邱至简上辈子都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开到附近时,他就知道快到了。   包括进小区后的路线也差不多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丢的程度。杨驰不知道,他还牵着他的手,耐心的告诉他养哪个方向走。   “记住了吗?”   杨驰指着楼下的二栋五单元,让他记住外面标志性的两棵大树,想了想他还是觉得不稳妥,“算了,等会儿我给你拿个纸张写起来…”   邱至简:“哦。”   他早就记住了。   杨驰的房子在三楼,熟悉的楼道熟悉的阶梯,熟悉到从第一步开始,邱至简就在心里一步步数着数,等他倒数到零的时候,他刚刚好好走到门口。   “哎,你怎么是这家…”   杨驰估计还想强调一下是哪个门呢,一看人家自己都找到门口了,随即笑呵呵的说他真聪明,这都猜对了。   邱至简抬头看了看303的门牌,没说话。   “没事,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就行…”杨驰招呼着邱至简随便坐,让他不用太拘束,一面去给他倒水。   而趁着他倒水的控制,邱至简也算打开了自己一路上紧紧抱着的书包。一样一样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   “小简,我给你倒了点果汁,你……”   杨驰端着一杯橙汁出来时,正看到邱至简从书包里拿东西的动作。   小孩一脸认真,把一包又一包从书包里拿出来,其中有黑色塑料袋装着的,还有红色塑料袋着的,每一个看着都挺沉的。   “这是…什么啊?”   邱至简打开了最大的一包,居然是…板栗,看那新鲜程度一看就知道是从山里摘的,也不知道这么多板栗,他到底要摘多久啊。   第二包是……土豆?   第三包是…花生。   最后还有一个小的,这个被包装得最严实,他打开了一层,一层又一层,终于露出里面包装精美的礼盒。   是一个闪闪发亮的水晶吊坠,水晶是天浅粉色的,还是爱心形状呢。   “板栗是我在山上捡的,每次放学以后都去捡一点,不是偷的;花生和土豆是我自己试着种的,土豆第一次种没弄好,就只挑了这几个,然后…花生收得比较多,但我怕你不喜欢吃花生,就只带了一点…”   上辈子的这时到底说了什么,邱至简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他只能尽量回忆着大概。至于最后那个包装得最严实的小盒子,那算是他唯一花钱买的。   吊坠不贵,也就几十块而已。   但对那时的邱至简来说,对一个毫无收入的小孩,却是他从饭钱里一口口省出来的。   “我身上没什么钱,也买不了别的太好的礼物,就只能买这个了…” 第137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杨驰当时的表情挺…挺难以形容的。   尤其是在听到邱至简说:“你不要嫌弃…”以后,他的表情更加无法用语言形容。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背过身擦了擦眼泪,等再转身时,眼里的红血丝明显看着更深了。他放下手中的杯子,一步步走到邱至简旁边,坐下,拉过他的手,仔细查看。   邱至简彼时手背上的淤青还没完全消散,不过也比之前要好一些了,起码针孔里的血算是止住了。   他先是用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替他揉搓了一会儿,又将他的手掌翻过,轻轻摸着上面的硬茧,一个一个数着。   的确是比上次见面时还要多些了。   “小简,我不需要你给我拿那些。”   杨驰说话时还是有心顾及着小孩的感受,因此他说完后,还特别强调道:“我的意思不是嫌弃你,是我真的不需要,再说了你背这么多东西,多累啊?是不是?”   一路上他都以为书包里面应该是装着邱至简自己的东西,以为里面是他的课本,是他的衣服,掂量的时候的确觉得有点重,但想的也是现在的小孩课业这么重么?   他完全没料到里面会是给他带的礼物。   *   “还好,也不是很重。”   邱至简垂下眼皮继续往外拿。   他那么大的书包里几乎一半都是装着给他带来的礼物,把那些拿出来后,书包顿时轻了一半。   至于剩下的…杨驰看着小孩一样样拿出了几本不同颜色的练习册,一个透明文件夹里面装着约莫五六张试卷,几个本子,还有几支笔,应该就是他的暑假作业了?   再往后拿就是一个小袋子,装着他的一套换洗衣物,因为是夏天,衣服本身比较轻薄,也不怎么占地方。   “恩,那个是什么?”   杨驰看着那一小团白色的东西。   “哦,馒头。”   因为放久了,有点硬邦邦了。   邱至简轻描淡写的说因为路费占了大头,所以路上的伙食费就没多少了,他就尽可能每顿只吃一个馒头。   杨驰:“……”   “车费很贵,我又没有身份证,买不了票,所以就只能坐车站外面那种车…”   邱至简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没有用很煽情的语气,就是一句普普通通的陈述句。   他想了想,又继续额外补充道:“我那些馒头都是分配好了的,这一块本来是留给后面那截路上吃的,然后…”   然后谁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呢。   再后面的话已经不需要邱至简讲述,杨驰自己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他到底脑补了什么,表情又开始难以控制了。   邱至简被杨驰一把紧紧抱住,对方灼热的呼吸声喷洒在耳壁,弄得那一块都是红红的,他自己都能感觉到。   他先是问为什么不提前和他说呢,这样他就能来接了呀,突然又想起来他那段时间太忙,回复他的消息也没之前勤快…   邱至简能感觉到搂着他的力道骤然收紧,跟着是杨驰饱含歉意的一声声道歉以及承诺以后肯定不会再发生这样事情的许诺。   两人拥抱着,只能听到声音,也看不见彼此的表情,要不然杨驰就能看到邱至简那会儿那张毫无波动的脸了。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恩,你说。”   “等你下次来的时候,能陪我去办一下身份证吗?”   其实未成年就可以办身份证了,但没有人带他去办,他就好像是特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   而邱至简自己去也不是不行,   但那时还是鬼使神差的对杨驰开口了。   一切好像又和上辈子重叠了。   至于杨驰的回答,他只会是同意,绝对不可能有第二种,他说:“好呀,等这次回去我就带你去办。”   *   很多事在当下时看不明白的,在事后反而会看得更真切一些,例如上辈子的邱至简看起来忙忙碌碌,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当时不觉得,现在重新回想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活得的确有些迷迷糊糊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一个清晰的目标都没有。   一开始唯一比较坚定的目标就是从树木县出去,然后呢?没做过什么大事儿,上学没认真上,成绩一直也就中等偏上的样子,期间也没交过什么真心的朋友,还沉溺游戏在网吧当过一段时间网瘾少年。   稀里糊涂的毕业,稀里糊涂的工作,稀里糊涂的就过了好几年…   就好像人是走出去了,内心依旧还是停留在当初那个小小的树木县。   那天回到杨驰家以后,晚饭是杨驰亲自做的,饭桌上他说出了上辈子两年后才会说出的话,说把他的书房让出来给他当卧室。   邱至简先是住进书房,后来因为俩人之间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某些关系,自然又从书包搬了出来,几乎算是住进了主卧。   “我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小孩都喜欢什么样的家具,等明天我去给你选?”   邱至简摇摇头:“不了,我也待不了多久,暑假结束我还要回去上课的…”说着,他把目光看向客厅的沙发,“我睡沙发就行……”   他觉得现在是夏天,天气又热,睡沙发反而凉快,并且杨驰家的沙发是L型的贵妃沙发,有一块也可以当成一张小床了,还软和。   不过…杨驰明显就不这么想,他用汤勺给邱至简盛了一碗西红柿鸡蛋汤,递给他,嘱咐他现在已经不烫了可以喝了。   邱至简也乖乖的捧着碗喝汤,给他盛的汤还是挺鲜的,松松软软的金黄色鸡蛋,酸甜可口的红色西红柿,味道比他前两天啃得没滋没味的馒头好多了。   ——杨驰做饭还是挺不错。   邱至简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很快又起来起来另外一个,任谁吃上两天的馒头,在吃上有味道的食物时都会觉得好吃吧?   在那多晚饭差不多结束的时候,杨驰放下碗筷,很淡定的说:“你晚上和我睡。”   “???”   邱至简猛地抬头,想开口被还没咽下去的食物呛到,咳嗽半天,脸都咳红了。接过杨驰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两口后才算是顺下去。   不对,这怎么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   虽然上辈子的邱至简到杨驰家第一天也的确是一起睡的,但那是他为了增加两人的亲密度,为了夜晚增进感情的夜谈,为了让他更在意自己而已…   所以才磨磨蹭蹭的卖惨…   好像是用了什么“一个人睡,很怕黑。”“陌生的地方睡不着”之类的扯淡理由成功在第一晚睡进了主卧,并再当晚进行了很久的夜谈,翻来覆去的讲了很多很多以前那点事儿。   提到了他们孤儿院里的食物都是有限的,他们小孩晚上会偷偷从厨房里偷一些食物,等到了其他“妈妈”们都睡着后,开始开小灶,而他每次都是被忽略的那个…   上课也差不多这样,同学也好,老师也好,每次他走过都能听到背后的议论声。哪怕他消失几天,也不会有谁在意…   班上要交课本费,要一起组织去哪里哪里玩,也不会特意通知他。因为知道他没钱,当然,也不会带他。   以前过年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过的。   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也并不是一个亲戚都没有的,他们有的有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只是没有抚养能力,所以才丢给孤儿院。   他们过年的时候就会收到一点压岁钱啊,新年礼物,新衣服之类的,邱至简当然就没有了,他自己说不觉得过年有什么好的,觉得太吵了,也太冷了…   说了那么多,   其背后的逻辑就是在示弱。   成年后的邱至简再回过头去想自己以前的种种表现,发现那时候的他可以说把心思都明晃晃写在脸上了,杨驰会看不出来吗?   会看出来吧?   但另一方面他又没有撒谎,他说的那些的确是真的啊,是他实实在在经历的。   *   先不论上辈子如何,这辈子的邱至简都已经打算灰溜溜的自己一个人睡客厅了,为什么杨驰反而主动说和他一起睡?   邱至简有点懵了,到杨驰几乎没等他的回复,就自顾自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同时还给他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   “卫生间在那里,热水器我刚才已经调好了,你去洗个澡,这两天也累到了吧?晚上早点睡觉,明天我带你去买新衣服。”   几句话的功夫,   就把邱至简今晚上的安排决定了。   那时的邱至简身上穿得还是有些过时的旧衣服,至于为什么不穿杨驰上次见面时买的新衣服,这个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   杨驰收拾好桌面,已经在厨房洗碗了,哗啦啦的水声中,他探出脑袋对着外面的邱至简说:“沐浴露是那个白色的瓶子,沐浴球挂在墙上的,噢,浴巾是蓝色的那条…”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了,邱至简也没再纠结,非常自然的进了洗手间,把灰扑扑的旧衣服扔进脏衣篓,熟练的打开花洒。   不大不小的浴室里很快被氤氲的水汽占据,邱至简机械性的往身上抹泡泡,冲泡泡。   不到半个小时,他把澡洗好了,顺便在冲的过程中,还洗了一个头。   临从卫生间出去时,看着洗手池上雾蒙蒙的镜子,邱至简伸手擦拭了几下,镜子上的水汽被抹开露出清晰的镜面。   在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尚且青涩、单薄、瘦弱的躯干,上面遍布着一些陈年疤痕。有些伤疤他还能依稀记得是怎么来的,还有一些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抬起手,镜子里的人也抬举手,小腹两侧的肋骨由于本身太瘦,没什么肉,隔着一层皮肉都能数清楚有几根骨头。   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邱至简在心里感慨的想着,原来……十几岁的他是这样的啊。   “小简,我给你另外找一套干净的睡衣给你放外面了啊。”门外是杨驰的声音。   邱至简:“恩,好。”   *   当晚,邱至简依旧和上辈子一样躺在那张两米的大床上,那时应该是晚上九点多,绝对不到十点的样子。   杨驰在外面处理白天耽误的工作,时不时能听到打电话交谈的声音,应该是担心吵到睡觉的邱至简,所以说话时嗓音压得很低很低。   差不多到了晚上一点多,外头客厅里的杨驰似乎才终于把工作弄完。   侧躺着的邱至简闭着眼睛一副睡着的模样,但耳朵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他能听到外头小声的脚步声,然后是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卧室的门被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身边的床垫传来一阵下陷感,应该是杨驰轻手轻脚的上了床。   那时卧室里开着空调,温度很低,他估计是看到邱至简没盖好被子,便伸手想把邱至简身上的空调被往上拉拉。   邱至简顺势翻过身,睁开眼静静看着他。也不开口说话,就只是看着他。   “你…你怎么还没睡啊?”杨驰诧异的问道,顿了顿,又自己补充到,“…是不是我刚才打电话的声音,吵到你睡不着?”   邱至简摇摇头。   他稍微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杨驰的服装厂应该是接到了一个大单子?   按理说,应该是一件好事,但凡事总讲究一个福祸相依,和不菲的利益一同带来的还有比以往都要严格数倍的高标准。   他们厂里的打版师傅都是老员工了,年纪大了,审美或许有些跟不上客户的要求,一次次打出来的样板对方都非常不满意。   眼看单子要飞了,   杨驰这个新上任的老板只好自己弄。   厂子里的老员工之前一直都是听杨驰父亲的,对他这个新上任不久的新厂长估计也有那么一点点不服气,这才造成了明明身为老板,到却因为工作忙碌到深夜的场面。   关于杨驰的很多事都是上辈子他自己对邱至简说的,例如他第一次去树木县那次,正是他双亲意外离世不久,他自己刚刚接过工厂的档口,他说他出来散散心…   *   脑子里千思万绪,现实里也不过两个呼吸间的事儿,杨驰估计是看邱至简没吭声,以为真是他太吵了,所以邱至简才睡不着,和他说下次他再注意一点。   “不是。”邱至简解释着,“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你的原因……你…睡吧。”   卧室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外头朦胧的月色,邱至简和和杨驰躺在同一张床上,一大一小肩并肩躺着,身上盖着同一床空调被,他只要一转头就能看到熟悉的脸庞。   杨驰:“小简。”   邱至简:“恩?”   “我没什么弟弟妹妹,以前也没带过小孩,可能有些地方考虑不到,但我是真的挺喜欢你,觉得咱俩挺有缘的…”   杨驰的嗓音带着他一贯的平和,“要是以后我有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事让你心里有什么不舒服,你也别憋在心里,一定要告诉我,可以吗?”   邱至简:“恩。”   又过了一会儿,杨驰翻过身,面朝着邱至简,动作有些生涩的把他拢了拢,似乎是想尝试哄他睡觉?   “睡吧,太晚了。”   然后…   邱至简还当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听到了杨驰的一声轻轻的叹息:“这也太瘦了。”   *   前一天晚上睡的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醒的晚,等邱至简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多了,那时的杨驰早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两人一起吃完早餐,并在杨驰的督促下,他还补充了一颗鸡蛋,一杯牛奶,以及早分配好的各种维生素类的药物以及钙片。   邱至简:“你不去工作吗?”   杨驰“没事,我下午去。”   为了昨天说过的话,杨驰在吃完早饭后,就带着他去逛商场。一件一件的给他试各种不同风格的衣服,给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置办了好几套衣服。   买完好几套夏装不说,又买了几件秋装,甚至还要给他添冬装…最后还是邱至简拦着说太多了拿不下,他这才住了手。   那时逛了一上午,   差不多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杨驰带着邱至简在外面吃饭,途中出去接了几个电话,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个一直不怎么讲话的小孩一直盯着隔壁桌。   他也跟着看了一眼,就是很普通的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饭,其中的小孩看着年纪比邱至简要小一点,手里正拿着肯德基儿童套餐里送的一个小玩具在摆弄着。   小孩就那么盯着,   杨驰猜测,难不成…他想要那个?   *   邱至简的确在看那个小孩手中的玩具,但不是想要,就是单纯的因为看到他手中的玩具而想到了一些久远的往事罢了。   在他上五年级还是六年级的时候,那时外面的肯德基都已经遍地开花了,城里人都吃吐了,但树木县地方小,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肯德基是个什么东西,不少孩子也只在电视机看到过这种非常洋气的食物。   所以那时候要是有哪个孩子能够被家里的大人特意带去城里吃一顿肯德基,那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   当时班里第一个去的就是他们的班长,周一上学时班长还特意拿出了里面送的小玩具来给大家看电视机里的玩具长什么样。   邱至简记得很清楚,当时班长的桌子周围几乎围满了看热闹的同学,也记得自己当时也很好奇想去看看,但被挤开了。   那天乘着中午课间操,邱至简偷偷摸摸先回到了教室,他当时只是想去看看那个玩具到底长什么样子而已。   但很凑巧的是,他在班长桌兜里摸东西的画面刚好被回来的值日生看到了,值日生立刻告了老师说他想偷东西。   从那以后,   邱至简的身上就多了一个小偷的标志。   他记得好清楚的,玩具整体是红色的,正面一只叫奇奇的卡通化小鸡抱着一个大桶,旁边还有不少缩小的塑料小鸡腿,侧面则连着一个小铲子。   玩法也很简单,由于铲子和塑料小鸡腿里面都有磁铁的缘故,用铲子很轻易就能把把小鸡腿吸住,再一个个吸到桶里。   很无聊,   真的很无聊。   邱至简如此点评着,把目光生生从隔壁桌上移开。心里还有点疑惑,菜都已经上齐了,怎么杨驰还没回来?打电话这么久啊。   大约又过了五六分钟,杨驰出现了,他手里领着一个肯德基标志的袋子,手里拿着和隔壁小孩手上差不多的玩具。   “我去的时候人太多了,也就排了一会儿队。”杨驰和他解释着,顺便把玩具递给他,“等久了吧,喏…” 第138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他在干嘛?   ——他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邱至简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好多好多个问题,甚至还开始回忆起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和他说过肯德基玩具事件,明明记忆中没有讲过啊。   他当然不会对杨驰讲有关于自己的负面事件,只会挑着捡着讲一些好的。例如他当时其实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差一点就想去偷这种话怎么可能和他说呢?那自己岂不是成坏孩子了?   邱至简打心底里也不认为自己有多么想要这种幼稚至极的玩具,他只觉得是杨驰不知为何搞错了,是他是理解错了。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他把视线从玩具身上挪开,看向杨驰,特别用重音强调,“我不喜欢。”   “哦…那好吧。”杨驰倒也没怎么纠结他到底喜不喜欢,只是把肯德基推出的新玩具往他面前推了推,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不过…反正都已经领了,你就先收着呗。”   这下邱至简没再推脱,收了下来。   *   那顿饭吃的还算愉快,期间两人聊了一些关于邱至简学习方面的事儿。杨驰询问他今年是不是读初二,问他现在学习进度如何,有没有吃力的科目。   “要是学习方面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问我,虽然我也读书那会儿成绩不怎么样,但初中的知识,我还是知道的。”杨驰笑笑,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邱至简点点头,也算答应了。   他本身就没有特别严重的偏科倾向,像什么“一科成绩非常好,另一科成绩非常烂”的情况在他身上并没有出现。如果非按成绩算,他成绩不太好的是英文,默写还能勉强写出来,读出来就有点问题了。   当然,毕竟主要教他们的英文老师口语也不怎么标准,这一点在高中以后才开始慢慢有所改善。   杨驰:“你高中打算考哪里呢?”   邱至简:“…不知道。”   “也是,现在想这个好像也有点太早了。”杨驰自己说完叹了一口气,“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邱至简:“好。”   不知不觉,连邱至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在他和杨驰交流时,他垂下去的一只手探进了口袋里,正摸索着那个新玩具的大概外形。   等他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时,   几乎是飞快把手抽了出来。   *   很多事件的补充情况在当天是不会立刻全都知晓的,大多数的碎片都会发生以后获取,例如那天的邱至简就真的以为那个玩具是杨驰排队买的。   要一直等邱至简已经把这事忘了后,等他再次和杨驰来到这家商场乘坐电梯时,他们会偶遇一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孩出来拿玩具。   狭小的空间里,邱至简听到那个小孩抱怨这次怎么又没拿到,又听另一个说早知道就早一点出门了,周六周日本来就不好拿,而他们的大人全程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一直低头玩手机。   一直到那天邱至简才会知道,玩具不是杨驰排队拿的,那天是周末,拿的人多,等到他的时候早就送没了,那其实是他另外花钱在别人那里买的。   而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他把那个玩具翻来覆去的又仔细观摩了很多次,仔细摸索着其幼稚无聊的玩法,一遍遍对摆弄。   更为尴尬的是,杨驰突然推门而入…   *   当然,那都是以后发生的事了。   那天他们在吃完饭后,拎着大包小包的袋子乘坐商场电梯去地下停车场。等邱至简坐稳后,驾驶位的杨驰一如既往的俯身为他系上安全带。   “下午的时候我得回厂里一趟,今天必须把面料定下来,你在家乖乖写作业好吗?”他带着商量的口吻和邱至简讲话,“这样…你晚饭想吃什么,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除了正餐,有没有想吃的零食?”   他不是小孩,更不是上辈子那个饿狠了的状态,对零食也没那么浓厚的兴趣,但面上,邱至简还是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于是杨驰先将他送回小区,又才自己匆匆掉头去工厂忙碌工作。在送他到楼下时,邱至简都说他可以回去了,杨驰却还是担心他,一再叮嘱:“你记得是303啊,是右手边那家,别走错了。”   邱至简:“知道。”   能不知道吗?他上辈子在这住了这么多年。   眼看着杨驰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后,邱至简这才一步步上楼,熟练的拿钥匙拧开房门,完全都不用看,自顾自往走向书房,拉开书桌前的凳子坐下,随手拉开抽屉的神态比杨驰那个真正的主人家还像房屋的所有人。   假如杨驰能在那看一眼,估计就能看出邱至简对于整个房间的熟稔程度,也不至于还要操心他走错房间,担心他不记得楼层。   *   初二的暑假作业对有着成人灵魂的邱至简来说压根就不需要耗费太多心神,很快,他就把当天的作业完成了,甚至还提前把第二天第三天的也一起做了。   后来每天的生活也基本上差不多:早晨杨驰早早起床给他做早饭,两人一起吃完,再督促他喝完一杯牛奶,服下一颗颗维生素以及钙片,同时还要擦拭一些护手霜…   等零零散散的各种杂事完毕后,杨驰出去上班,留下来的邱至简就在家里乖乖写暑假作业。   要是当天时间充裕的话,杨驰每天的中午和下午回来时就顺便去菜市场买点菜回来做饭,要是时间不充裕,他就在外面买好了拿回来一起吃。   他还想过小孩子长身体饿的快,担心自己不在家的时候,邱至简饿了怎么办。因此家里的冰箱里也塞满了各种水果、糕点、小吃等等。   “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拿,没关系的,那些本来就是买给你的。”这是杨驰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再不然就是每次出门时都会嘱咐的那句:“我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先给你发消息,除此之外,要是有什么陌生人让开门不要随便给开…”又或者“写作业也要注意休息,写一会儿就起来休息一下放松放松,书房里有电脑,可以适当玩玩游戏,只要不沉迷就行…”   太…太太唠叨了。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星期,邱至简几乎把各个科目下发的几套试卷以及五六本练习册全部都做完了,剩下的还有暑假每周的周记,两三篇命题作文,各种誊抄、背诵、阅读等零零散散的作业。   他一天就能搞定。   而那会儿杨驰的工厂里的工作也算是忙完一个阶段了,他一天比一天回家的时间早,不仅有时间能回来给家里的小孩做饭,在晚饭后还能抽出时间配合小孩做背诵作业,又或者念一些单词本给他听写。   “滴…”   又写完一篇未来周记的邱至简伸了伸懒腰,听到短信提示音后,摸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快到下午五点了。   杨驰:   【小简,晚上想吃什么?】   【我现在快回来了。】   【今天菜市场的鱼特别新鲜,今天晚上吃鱼可以吗?鲈鱼的鱼刺比较少,蛋白质也比别的种类的鱼要高一些,红烧和香煎都很不错…】   邱至简:   【好,可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   夏日是一个在各类文艺作品里经常会被反反复复提及的季节,提到盛夏,似乎总离不开蝉声和烈日。   邱至简以前真的挺不喜欢蝉鸣的。   尤其是在树木县的教室里两台吊扇都坏了的情况下,个子不高却又坐在最后一排的他被外面灼阳烤着,汗流浃背,头晕目眩,身后就是垃圾桶,夏天的时候味儿特别大。   在那种情况下,他再听到窗外一排排树木间传出的阵阵聒噪虫鸣,只觉得更加烦躁,一点没有文艺作品里的悦耳动听。   从什么时候,   他开始觉得蝉鸣也挺悦耳的?   是在他终于坐在空调房里,吹着惬意舒适的凉风,一旁的白瓷盘上摆着切好的冰镇过的西瓜块以及一杯甜味冰饮,再听到那声音,就觉得好像…挺悦耳的。   “砰砰砰…”   和敲门声一起传来的是门外杨驰的声音。   “小简,饭好了,出来吃饭了。”   “好…”   邱至简收好笔盖,匆匆写下最后一篇周记的最后一句话后便合上书本,等写完这篇周记后,他的暑假作业就算是完全做完了。   他们学校是在七月十二号放的暑假,七月十四号号傍晚从树木县出发,直到七月十七上午抵达华亭,不知不觉已经七月三十一了。   他已经在杨驰家待两个星期了。   邱至简想着好几天前杨驰就在说等他工作忙完了就带他出去玩玩,估摸着应该也快了吧?   果不其然,饭桌上的杨驰又一次主动提到了这个问题,询问他暑假作业的做的怎么样,在得知他已经把全部作业都写完以后还挺高兴。   “我记得你们是九月一号才开学吧?那你岂不是一个月啊,你现在就把你作业全部都写完了?”   邱至简:“恩。”   “可以啊,那你比我上学那时候强多了,我以前都是临到开学那几天才开始补作业…”   杨驰给邱至简夹了一筷子煎极为酥脆的鱼皮,看他吃下后,又立刻续上一筷子肉丸子。一顿饭下来,他碗里的菜就没断过。   “我还想着,要是你作业太多写不完,用不用我帮你写一部分呢,看来是不需要了。”他一脸欣慰的看着邱至简,“恩不错…”   不知道还以为杨驰真是他的什么长辈呢。   “去游乐场玩怎么样?或者再远一点,我请个假,然后咱们去别的市玩,也不远,两三个小时就到了。那边的有个特别大的水上乐园…新开不久,听说增加了很多新项目,特别好玩…”   上辈子早已经去过,也玩过,并知道的新项目是什么的邱至简对此毫无异议,他端着饭碗细嚼慢咽的吃饭,连头都没抬一下。   “好,都行。”   “小简,你这个反应也太平淡了吧?”   杨驰没有看到他想象中的画面,有一点失落:“按理说,像你这个年纪听到能去水上乐园出去玩,不应该表现得高兴一点吗?”   邱至简闻言十分给面子的硬挤出了一抹笑,用很平淡且毫无一丁点起伏的语调说:“好耶,高兴。”   杨驰:“……”   几秒后,更为年长的男人笑出了声:“我发现你真的和别的小孩很不一样诶…”   邱至简:“……哦。”   *   七八月的暑假过的比邱至简想象中还要快一点,暑假期间,他亦如上辈子那样在厨房边上的墙上刻下了关于身高的印记。   雪白的墙壁上一共两道新鲜的痕迹:   一道是他刚抵达的第二天刻下的。   剩下一道是他离开的前一天。   十四五岁的年纪本就处于飞速发育阶段,在营养又补上来后,还被要求时不时下去晨练,种种原因下,他的身高自然上窜了一小截。   虽然这个起伏用肉眼看着不是特别明显,但一旦具象化到墙上,看着就非常显著了,比刚来的时候足足长了两厘米多呢。   杨驰高兴得仿佛看到自己家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的庄稼汉一样,把墙壁上多出来的那两厘米看了又看,拿着水性笔在邱至简写下的日期后面画了一只可可爱爱的简笔画老虎。   邱至简属虎,有一次杨驰和他在逛商场,本来只是去买新书包,新文具袋,纸笔本子的,接过逛着逛着,杨驰无意中看到了一只毛绒老虎,也就非常自然的顺手拿下了。   “你看,这个多可爱啊,”他指着小老虎,“和你多像啊,是不是?”   邱至简当时真的很想让他去看看眼睛。   “哎跟你说话呢,又在那儿发什么呆。”不知道什么不再欣赏墙上那两厘米的杨驰拉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走过来他面前。   他轻拍了一把杨驰的脑袋:   “我刚跟你说的话,你听到没?回树木县了,也要记得每天吃维生素和钙片,要喝鲜牛奶,吃早餐。那些都我给你定好了,记得拿。还有…生活费不够就跟我说,别自己傻乎乎的饿肚子,晚上也要早点睡觉,别熬夜…”   这话邱至简听到了,还包括杨驰说的那些他已经在咨询一些转学的事宜,和附近的学校他都打算挨个挨个去考查一遍的话,他都听到了。   不知为何,他心情有点闷闷的。   “恩,知道了。”   *   刚好那天楼上新租户搬家,由于东西太多的缘故,便叫了一辆大货车以及两个搬家工人上上下下的搬东西。   从早上八点就开始搬了,到那会儿十点还没搬完。导致他们俩下楼梯的时候,刚好和其中一个背着一台崭滚筒洗衣机上楼的工人偶遇。   楼梯的过道只有那么窄,杨驰拉着邱至简在角落给工人避让,工人也连连和他们道谢,尽可能的偏移不蹭到他们。   但那台洗衣机还是太大了,工人一个没注意,在错身而过时,抬起来的边缘处差一点就划到邱至简,还是杨驰替他档了一下。   “没事。”看到邱至简一直看着他的手掌,杨驰摊他看了一眼,“看吧,就一点红的。”   差不多这事刚过还不到半分钟,两人继续往下走,刚走到单门门口,外头停着大货车司机估计是等着急了,于是催促按了一声喇叭。   那声突兀、尖锐二次的“滴——”,让下面的两个人几乎是下意识靠近了对方。尤其是邱至简,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受到惊吓时,他的反应会是离杨驰近一点。   明明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很烦他的。   晕车药,路上的吃的,喝的等等杨驰都带的非常齐全,出发时也已经检查过了。但等到小区停车场时,他又去后备箱检查了一遍。   大大小小的包装袋几乎塞满了整个后备箱,连后排都摆着杨驰给邱至简买的各种季节的衣物,生活用品,各种生食鲜食熟食等等。   检查完最后一遍后,终于可以开车上路了。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杨驰倒是主动打开了几次话匣子,但邱至简的反应平平。   直到在汽车上高速后,窗外的景色逐渐看不到有关城市的建筑,慢慢只能看到山川田野,以及耳边一成不变的、汽车行驶时的嗡嗡声。   杨驰看向好像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偏头看着窗外的小孩,“小简,等明年暑假,你就搬过来和我住。这次我跟你一起回去,也不只是陪你待半个月,也想顺便见见你老师…” 第139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见老师啊…   虽然上辈子的邱至简并没有亲耳听到杨驰和他班主任之间的谈话,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聊了些什么,但他记得上辈子的杨驰在和他老师谈过以后,脸色挺难看的。   应该是听了不少有关邱至简的劣迹斑斑的事迹吧?完全都能想象到他的班主任会多么苦口婆心的劝解杨驰,不要管他云云…   当时的邱至简还以为杨驰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在听到他那么多黑历史以后,会对他敬而远之,逐渐一点点远离他呢。   不过他并没有,反而拉着邱至简的手说他相信他是个好孩子。   当时的邱至简就挺想笑的,哪怕重生后再度回想起那个画面,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想笑。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自己,杨驰这斩钉截铁的自信又是从哪里来的?   来的时候总觉得一千多公里是真远啊,尤其是邱至简挤在颠簸的车里昏昏欲睡,又困又饿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回去的时候又觉得其实好像没那么远?   *   开学前的三天,邱至简和杨驰一起回到了树木县,抵达车站的那天是八月二十八号的下午七点左右,大雨。   其实在还没到树木县的半道上,天就开始变色了,刚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落了几颗雨,等抵达时,雨势已经逐渐变成滂沱大雨。   车窗前的两根雨刮器开最大都忙活不过来,又因为从华亭离开的时候还是一个艳阳天,两个人穿的都比较单薄。   中途杨驰怕邱至简冷,打开了车载空调,又特意靠边停车,想着从后排的袋子里摸出几件外套来披上,后半截倒也没冷到。   抵达树木县后,巴掌大的小地方本来就没几个人,原来还算热闹一点的车站也一时冷清得不行,两边街道的商铺也只有几家开着门,其余完全看不到一个人影。   邱至简隔着车玻璃,面无表情看着这个和记忆中毫无区别的小地方,对一旁的杨驰道:“往前走,穿过大桥的时候再左拐就到了。”   他以为杨驰应该已经不记得了,这才出言提醒。但杨驰说:“没事,我还记得位置呢,毕竟房子还是我俩一起找的呢。”   *   对,杨驰为邱至简租住的屋子的确是他们俩一起找的。当时找的比较着急,用了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在邱至简的学校附近找的。   树木县的中学里有两个是比较有名气,其中一个以环境更好,设备更新,以及学生的成绩更好出名,而另一个则以学生堆专出小混混小流氓出名。   邱至简就读的学校就是后者,学校地理位置也不怎么样,周围还有一座环绕的山。记得当时找房子的路上,邱至简还指着那座山说他自己以前偷偷上去过,杨驰说不是封着围栏吗?   “这算什么,翻过去啊。”邱至简对此很自然的解释,等话说出口后又担心杨驰对自己的看法,立刻又找补道,“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很多学生都会翻到后山去玩儿,围栏最边上破了一个洞,一直都没有人修,可以直接钻过去…”   也忘记当时杨驰什么表情了,总之所租住的房子就在学校的同一条街道上,是一栋临街的自建房二楼,月租五百五十块,一年六千六百,水电另算。   这样的房租对于大城市来的杨驰来说这简直太便宜了,也没多考虑别的。至于那时的邱至简,他因为从没租过房子,也压根不知道平时都价格多少,他当时单纯觉得很贵很贵。   最后事实证明,这个价格确实是贵了。   在树木县这么一个大街上满是老年人,几乎看不到几个年轻人的小地方,这种路边的房子,平时出租能租个三四百块钱一个月就谢天谢地了。   房东能喊出五百五,还是因为看杨驰的穿着打扮,听他说话的口音,立刻猜道他一定是外地人,知道他肯定不了解当地情况,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坑他。   不过除了价格外,房子其他地方倒是还好。反正上辈子的邱至简在看到杨驰为他一次性付清两年房租后,可高兴了。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单独的宽敞卧室,不用和很多人挤在同一件屋子里,能有属于自己的有明亮客厅,干净厨房…   并且居住的地方还离他的学校还挺近,也就几百米的距离,走路几分钟就能到,这样一来,早上都能多睡一会儿,他的喜悦可想而知。   *   在邱至简上辈子的记忆中,他一共在那住了两年多接近三年,他本人是非常满意那里的房子,一直认为在那居住的两年多也是他在树木县里十几年里唯一比较自由的一段时间。   哪怕长大以后的邱至简一次也没回过树木县,但在记忆里,他依旧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挺开心的,也打心底里觉得房子处处都好…   直到这辈子的邱至简,时隔多年后再度真真切切的站在那套小屋子的房门前时,才发现很多好像都是来自记忆的自我美化和欺骗。   那些在回忆里已经模糊到看不清的画面,在邱至简实实在在站在屋子里打量时,就像被打开了某种开关,一幕幕尘封的回忆登时变得生动鲜活起来。   屋子是四四方方的布局,优点坐北朝南,采光很好,家具家电齐全,还有个能晾衣服的小阳台。缺点是位置临马路,楼下就是是一条长长的大路,平时白天车来车往可能会有点吵。   至于内部装修,也就普普通通。   客厅天花板上,垂着一盏老式的螺口钨丝灯泡,灯泡的表面覆盖的陈年灰尘和厚重油污使其光线看起来异常昏暗。   是不是有点…太暗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还是因为在外面已经看惯了明亮的白炽灯,所以再看老旧的钨丝灯后,心里有了对比,自然就会认为这个光线也太昏暗了?   不过即使只是一点点微弱的橘色光芒,一旁也时不时有一两只嗡嗡嗡的蝇虫飞过。   邱至简一共数了两遍,在他打算数第三遍时,杨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挽了挽手上的袖子:“小简…饿了吧?晚上想吃什么?”   *   也就在邱至简发呆的吗一会儿功夫,杨驰已经把卧室的床重新铺上的新床单,把之前在商场里买的那些新衣服塞进了卧室的大衣柜里,那时正打算把从华亭带过来的一些吃食放进冰箱。   “诶,冰箱坏了吗?”杨驰打开后发现里面的灯没有亮,又蹲下来检查,立刻发现了问题,“小简,你把插头拔了做什么?”   “啊?”邱至简也有点懵,看着重新插电后亮起来的冰箱,“我不知道啊。”   *   邱至简的确不记得自己上辈子在离家前还做过这事了。但他自己稍微思考一下,还是能够理解原因,估计是因为冰箱太浪费电,所以还把冰箱插头给拔了?   毕竟他那时候的确挺贫穷的。   接近两个月没有使用的冰箱后再次打开以后,里面一股挥之不去的味儿,万幸的是里面没放什么食物,不然腐臭的味道会更大。   在装食物前,   冰箱怎么也得好好清理下才行。   杨驰去烧了一盆热水,兑了一定比例的洗洁精和小苏打充当清洗剂,而邱至简也不是什么也不做,他在一边帮忙,两个人很快把冰箱里里外外清理干净,又重新塞满了食物。   清理的过程中,杨驰也猜到了拔电源的理由:“你不会是觉得浪费电才拔掉的吧?”   见邱至简不说话,男人也怪他,抬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还挺会持家的嘞,但你这样也节约不了多少钱的,下次别这样了。”   邱至简:“好。”   那场大雨从下午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才算将将止住,夜里雨势大的时候,外头雨声噼里啪啦,窗户也被夜风吹得呼呼作响。   屋里的邱至简和杨驰一同躺在床上,盖着一层厚被子,再加上彼此都体温倒也不冷,暖得让邱至简生出了一丝丝像是在像过冬的错觉。   *   树木县的地方小,人也少,来来往往的面孔就那么多,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其中有谁来了,谁又走了,都显得格外清楚。   因此在邱至简回去的第二天,下楼时隐约听到了楼下一堆嗑瓜子的大娘细细碎碎的讨论声,他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站在原地仔细听他们又说了自己什么,而是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他对这些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开学那天,杨驰如约陪着邱至简去学校报道。一切的发展都和上辈子差不多,先是登记,接着是杨驰陪着邱至简在学校里四处闲逛。   带着杨驰去看过了他上课的教室是哪一间,他的位置又是哪一个。学校的食堂,以及自己以前吃饭的秘密基地等等…   差不多两三个小时后,一直等着在班主任忙完后,杨驰让邱至简等一等,他拦住了即将要回办公室收拾东西的班主任。   杨驰:“你好,方便聊一聊吗?”   *   这次依旧还是谈了半个多小时。   不过不同和的是,上辈子的邱至简因为种种原因没去听墙角,这一次他偷偷躲在窗户外面听的清清楚楚。   清楚的听到杨驰在寒暄一阵后,   问了一些他自己平时在学校的问题。   例如他现在坐的座位是不是有些不太合理,个子本来就不怎么高,要是把他安排在最后一排,他会不会看不到黑板?这对他的学习也有影响吧?   杨驰皮笑肉不笑:“您觉得呢?”   杨驰不算家长,老师是可以不用回答他这些问题的,而班主任一开始也的确不想管,只下意识推了推眼睛,转移话题询问他是邱至简的谁?还是院里让来的…   外头的邱至简由于角度问题,看不见邱至简的脸色,只能看到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从老师的反应和杨驰的话语中,那好像是一个记者证?   “我也只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这样一来,场面就这么变成了社会的好心人士来关心偏远山区孩子的情况,这又不一样了,身为老师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班主任先叹了口气,后来讲的话和邱至简之前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他开始告状了。   开始讲述他劣迹斑斑的过往,说他以前是如何和外校的小混混一起打架,如何偷同学的钱,如何顶撞老师,如何作弊…   总而言之,在老师的口中,邱至简就是一个满口谎话,品行不端且屡教不改,冥顽不灵。完全无药可救的小骗子一个。   “杨先生,是不是他和你讲了什么,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班主任叹了口气,开始讲述起邱至简那个广为人知的身世由来,并认为他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他的生父的邪恶基因。   杨驰似乎不太相信…   以邱至简的视角,他看不到杨驰的表情是什么样,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犹豫:   “打架?…就他那小鸡仔一样瘦巴巴的样子,他打得过别的同学吗?老师,凡事要讲证据的,你也不能老是听有同学告状就一定是小简的问题啊。”   跟着杨驰开始讲他之前在邱至简身上的哪里哪里看到哪些外伤,他严重怀疑邱至简不是和谁打架,觉得他肯定是被校园霸凌的那个,并且他这次来学校主要也是想说这个问题。   “我就说你根本不了解他吧…”   班主任说着叹了口气,打开了其中一个上着锁的抽屉,里面基本上都是一些他在学生那里收上来的违禁物,不同的手机游戏机刀具香烟等等,他指着其中半包烟以及两把小刀说就是从邱至简那里搜到的。   “怎么可能,他从来不抽烟…”   “他抽…”班主任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更了解他,他不止抽烟,也打架,并且还非常会演戏。他远没有你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乖巧…”   杨驰一阵沉默。   班主任继续开始补充:“以前也有几个社会上的好心人士来学校参观,他们想从中挑几个家境困难的好苗子,资助以后的学费生活费,他知道了就经常搞一些幺蛾子,唉…”   如果说前面的告状内容还是有真有假的话,这一次的的确确是邱至简做过的,他无法反驳,更加安安静静等着杨驰的反应。   在杨驰的沉默中,班主任趁势从桌上的一摞摞文件里摸出了其中一份文件:   “当然,我知道杨先生是真的好心,您要是真想资助,我倒可以给您推荐几位比较好的人选…” 第140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邱至简的班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瘦瘦的,小眼睛,大背头,经常穿一身灰色短袖配一条黑裤子,还喜欢把衣摆扎进腰里,无论去哪手上都会端着一个保温杯。   他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笑嘻嘻的,因此初一第一次和学生们见面时,不少学生还觉得他很好,后来发现他沉下脸打人的时候也凶极了。   他对邱至简的态度,倒没有像他你一个小学班主任那样的针对他,课堂上对他冷嘲热讽之类的,他只是……无视他而已。   那天的那场对话以一个邱至简没想到的方式戛然而止了,里面的杨驰并没有收下班主任递过来的名单。   或许对他心存侥幸,或许是有什么别的想法,总之邱至简听到一直沉默不语的杨驰在班主任说到他就是一个祸害时终于开口。   他说他还是更相信那段时间他相处的那个小孩…怎么说呢——真轴啊。   *   一阵脚步声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邱至简装出一副刚从楼梯口走过来的样子,耷拉着眼皮到杨驰跟前,也没说别的,就喊了一声杨哥。   杨驰同样也一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快中午了,想吃什么?”   任何学校在开学第一天并不会立刻上课,其中住校生需要在第一天搬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去宿舍,整理床铺,收拾宿舍卫生等等。   而走读生的邱至简就不需要了,因为离得近,他甚至还可以在登记好以后出去吃一顿。   两人朝着校门口走去时,一路上都能看到不少姗姗来迟的住校生,身后跟着家里的大人拿着各种尼龙袋子水桶棉被水壶等等东西。   他们俩什么都没拿,   在拥挤的人群里反而显得格外突兀。   在他们快抵达校门口时,一个扛着一大蛇皮袋的大叔从身旁经过,邱至简自己也能避开,但一旁的杨驰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小心。”   手上温度让邱至简紧紧抿着的唇松懈了一瞬,等到他们俩人都已经离开了拥挤路段,等到杨驰已经松开了杨驰的手。   他突然主动开口问:   “杨驰,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杨驰的反应是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后脑袋:“没大没小的,你叫我什么?”   “杨哥…”邱至简立刻改口。   杨驰:“这才对嘛。”   远处橘黄色的日光落在杨驰的侧脸,邱至简抬头看着男人下巴下的一颗小痣,不知不觉,他竟已经开始习惯用这种视角去看他。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真的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但我更想听你主动说。”杨驰指了指学校对面围满了学生的文具店,“怎么样,要不要去买点本子?”   “不了,之前已经买了很多了,已经够用了。”邱至简摇摇头,“而且那家店的本子……也不怎么好看。”   杨驰:“行,那我们直接去吃饭吧。就刚才说好的中餐?”   邱至简:“好。”   *   小餐馆的碗筷一共分两类,一类是不收费的,就摆在柜子里自己拿,一类是用透明膜包裹起来,号称消过毒的餐具,这类一人收一块。   杨驰拿了两份消过毒的餐具,撕开透明膜后用一旁的开水烫了烫:“嗯,我听着呢。所以上午我送你上学时,路上喊住你那俩骑摩的的小伙子,你也是装不认识的。其实你们之间认识,对吧?”   邱至简犹豫几秒后点点头。   其实也不算装不认识吧,因为他的确不太记得他们了,所以在被打招呼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懵懵的,过了几秒又才想起来他们是谁。   那是几个比邱至简大几岁的小混混,早就没读书了,日常收入就是问一些附近的小学生初中生借钱花。   当然,这个“借”需要打双引号,是有借无还的那种。   至于邱至简和他们肯定也不是什么朋友,毕竟邱至简身上比较严重的几处都是和他们起冲突的时候留下的。   自从那次以后,他们估计是没想到邱至简这小子看着瘦巴巴的,打起架来完全是不要命啊,想着能不能拉进他们的小团伙。   “然后我就拒绝了,大概是这样…”邱至简一五一十的交代着回忆里的几次接触,“其他的……就没有了。”   十来岁的孩子在很多大人眼里估计就是什么也不懂的单纯小屁孩,但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一个班级也是一个阶级分明的小社会。   邱至简的确打架,但都是一些学生之间的矛盾,他只是经常被发现罢了。抽屉里那些被老师没收的几盒香烟和管制刀具的确是他的…   “烟我自己不怎么会抽,那些是我卖给别的班同学的,刀的确是我的,嗯,就是拿着防身的…”邱至简垂着脑袋,像极了正在一五一十坦白罪行的罪犯,“…但我没偷过钱,也没做过弊,一次也没有。”   那时桌上的最后一份菜都已经上齐了,但邱至简没有拿筷子吃饭的意思,他看起来乖顺极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杨驰:“你相信我吗?”   杨驰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他把筷子上的包装套取下来,递给他:“吃饭吧。”   这件事看起来好像就这么轻轻巧巧的掀过了,杨驰没再问别的,包括之前邱至简撒过的那些谎,他也好像全然当没听到一般。   但…他真的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吗?   邱至简不信,于是整整一个白天,他都认真的观察着杨驰的脸色,没看出有什么。   到了当天夜里,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阖着眼皮装睡的邱至简在感觉身旁的男人呼吸越来越绵长后,倏地睁开眼。   然后…直直对上杨驰清醒的眼睛。   “我就知道你没睡…”   邱至简:“……”   *   窗外惨白的月光被窗户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映射在地板上,一个高个成年人和一个年纪不大的半大小子在阳台边吹风。   “其实有件事儿我没跟你讲…”   “嗯。”   “我遇到你那天不是碰巧,是我一直就在那等你的。”这件事本来上辈子邱至简就应该告诉杨驰的,但一直没说,到这时候他才坦白。   杨驰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在你没出现之前,我等了你很久很久,每天一有空就去车站对面的那棵树下等着你。在还没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经提前模拟了很多种遇到你之后的情况。我想了很久,假如遇到你了,我该说什么话,该用什么表情。还有一些的确都是故意让你看到的…我的确对你撒了很多谎,我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好孩子,对不起…”   坦白这些好像也没有上辈子想象中的那么艰难,邱至简没有直视杨驰的眼神,视线左右漂移着,说完后,他长长从胸口吐出一口气,在杨驰还没开口之前,他又继续抢先道:   “你之前给我打的那些钱,还有买的那些东西,我都有记账。如果你愿意继续资助我读书,以后的每一笔我也会继续记账,以后分期还你。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继续,我可以在中考结束以后去参加工作,然后分期还给你…”   这么长的一段话,邱至简一口气说完,中间没有停顿,没有换气,可想而知,在开口之前,他一定在心里面提前演练了很多遍。   而这就是他想了一整天的应对办法。   杨驰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语气也听不出什么喜怒:“那…好吧,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邱至简“什么?”   杨驰摸了摸口袋里的烟,习惯性想抖出来一根,结果刚抖到半道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给装了回去。   “我之前说我随便出来旅旅游散散心这件事是假的,其实我知道你就在这儿,所以专门来找你的,或者说,只是想来看看你的…”   明明听起来只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句话,语气淡淡的,但那时却恍如一道平地惊雷般在邱至简的耳边炸响。   这是他上辈子都未曾知晓的事!   *   在邱至简的讲述下,他重新说起了他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工厂,说起当时他来找邱至简的前一个月,他刚办完两位至亲的白事。   “你知道你生父叫什么吗?”   杨驰问。   邱至简摇摇头:“不知道。”   他是如此厌恶那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男人,认为他就是自己一切悲剧的开始,又怎么会去打听他的消息呢?哪怕平日里听到有谁在议论关于他的消息,他也快快步走开。   他的姓氏也是因为他出生在秋天,后来登记的时候阴差阳错就成了邱姓,而他生父到底姓什么,邱至简不知道。   “他叫杨天翔。”杨驰缓缓道,“某种意义上,他应该算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   邱至简的脑子是懵懵的,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幻听了?但杨驰的讲述还在继续。   他说到自己对这个亲戚也不是很了解,反正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犯事潜逃以后,他们家附近都还有警察蹲了一阵子。   最后他这个亲戚被抓时,他们也算是最早一批知道的人。但知道也只是知道他落网了,别的他又在其他地方犯了什么事那属于案件机密,他们都是一概不知的。   直到又过几年,为了给民众起到警示作用,关于杨天翔的事迹还被改编上了法制节目,于是亲戚里讨论的人也多了起来。   杨驰也是在那时知道了邱至简的存在…   “我其实很早就见过你的照片…记得那张的你应该是…刚上小学的时候?”   这些邱至简完全不知道,上辈子的杨驰也从没有和他透露过一分一毫,他什么都没说,一个字都没说。   “…后来我父母意外出事,我心情很糟糕,怨天尤人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了你…”   “…我就想着,来看看你吧,看看你现在多大了,看看你长什么样,过的怎么样…”杨驰轻声开口,“说来也很奇怪,我当时还在想到了以后要怎么找你时,你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杨驰把目光从头顶的月光一点点挪到邱至简的脸庞,挪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轻轻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小少年身上。   “你还这么小,出去能赚什么钱?我之前说过的那些并不会食言的,你好好读书就行。”   早在听到邱至简说他本就是过来找他时,邱至简的眼眶里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都是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吸了吸鼻子:   “其实…我很讨厌你。”   杨驰一脸平静的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摁亮屏幕看了看时间,又伸手把邱至简的不长不短的头发故意抓乱:“行了,别撒娇了,赶快睡觉,你明天还要上课。” 第141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杨驰第一次见邱至简时就注意到了…   注意到那小孩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一个孩子,虽然躯壳看上去依旧稚嫩,但眼睛里却早没了孩童应有的天真和烂漫…   他更像一个总是出于受惊状态的幼兽,毫无安全感,眉眼之间满是惶恐与不安,头发枯黄,身上几乎没什么肉,小小的手上遍布薄茧,指甲缝里都是不知道哪里弄得油污。   对他的笑容能看出是硬生生挤出来的,看到他出现,尤其是从钱包里摸出钱的时候眼睛蹭一下亮起,那是不该属于孩子的贪婪。   再后来,杨驰越是和这个小孩相处越能发现他和同龄孩子更多的不同之处。   小简是真的很会察言观色,能熟练的注意到身旁其他人微妙的情绪变化,注意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连走路都会更小心翼翼些。   或许真有故意演给他看的成分,但他去菜市场捡拾其他摊贩丢弃一些废料的动作真的太熟练了,一看就不止干过一次两次了。   小孩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回院里,杨驰问他为什么,他一脸平静的说因为同屋的舍友不让他进,他只能等他们睡着以后才回去…   当时的杨驰觉得不应该啊,觉得不管怎么样,院里也不能这样对他不闻不问啊,难道没有什么规定吗?   然而事实上,这样一个小地方,院里自己都入不敷出了,又哪里有闲心管什么规则?山高皇帝远的,谁知道啊。   小孩就那么巴巴的看着杨驰…   然后…他就心软了,为他租下了房,带着他去医院看病买药,给他买合身的新衣服新鞋子以及各种各样的他看到会咽口水零食等等。   *   这些的确都是他愿意的,再者杨驰本就是冲着邱至简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退一万步说,小孩的父亲是他的亲属,那么从血缘上来讲,他们之间的确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关联,不算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杨驰心里是这样想的,但邱至简似乎不这么想,包括邱至简的班主任也不这么想。   他们似乎都一致认为杨驰和邱至简之间毫无关系,认为是邱至简靠着耍一些小聪明小手段抢走了另外一位不知名同学的资助…   所以白天在学校时,老师才会用笃定的语气说他就知道邱至简一定会从中捣乱,并且自顾自的给邱至简推荐一些他认为“假如没有邱至简捣乱,他本该资助的孩子。”   包括邱至简和他坦白时也表现得非常愧疚,说的确是自己提前守在车站等着他,因为想着他第一个能看的自己,说不定就会先资助他…   这话表明连他自己的潜意识里都认为是他自己抢夺了另一个未知人士的位置,所以才会和他道歉,说了些要什么打工还钱的话…   杨驰听着听着都想笑,这才不得不说出了他和邱至简父亲之间的关系。说到邱至简不是在那样对情况下出生的话,可能说不定会姓杨。   这也就是为什么刚开始邱至简误会了他的年纪叫他叔叔,他却没有反驳的原因之一。   “对了,你刚说如果没有你,就会有另一个孩子被我资助,其实这句话是不对的。因为假如没有你的话,我可能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就更加不会来这里…”   邱至简:“……”   *   当时小简的反应挺有趣的,他应该是有些懵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眼眶里的眼泪一颗颗往下落,都顾不得抬手擦一下。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还以为…以为…以为…”   邱至简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低到听不见。杨驰通过他的唇形也能分辨出他说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是抢了别人的机会…   “所以…原来你本来就是来找我的,你本来就是为我来的,对不对?”他看向杨驰,不停强调重点,“是不是?”   “当然,不然我当时很像个傻子吗?”   杨驰说着顿了顿:“不过说实话,我一开始原计划的确只是想来看看你,想着最多给你那个福利院留一点钱然后离开的。但你当时那个状态太可怜,我实在放心不下,就怕你哪天饿死了…”   “……”   *   晚上八九点在华亭估计还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连夜生活都还算不上,但在树木县这个四面环山的小地方,这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   从二楼的台一眼望去,   目之所及处几乎看不到几户点着灯。   望着黑漆漆的一片低矮房屋和头顶隐隐约约的星子,邱至简当时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他也和杨驰坦白了自己之前没说的另一件事。   “其实…我很讨厌你。”   这是真的,虽然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为什么。为什么杨驰越是对自己表现出温柔和耐心,越是对他好,他心里除了感动以外,竟然还会滋生出另一种无法表述的情感。   一种让他心里沉甸甸的,总是一想到便无法呼吸的无名情绪到底是什么?邱至简不知道。   由于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就是厌恶和排斥,于是理所当然的,邱至简把那种不知道叫什么的情绪认为是讨厌。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讨厌一个对自己好的人,邱至简一度觉得肯定是他继承了那个人渣生父的基因,所以才会这么不可理喻。   “真的…”邱至简重音强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现在不怎么讨厌你了。”   他自认为他自己说的挺认真的,但杨驰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完全把邱至简那句“讨厌”认为是孩童般的撒娇。   杨驰:“行了,别撒娇了,快睡觉吧,你明天早上还要上课…”   邱至简:“……”   那时杨驰的外套还披在他身上,布料上依稀还残留着的衣服原主人留下的余温。   真奇怪,明明在这件衣服盖到他身上之前,邱至简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冷的,等外套盖上来后,他好像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皮肤表面已经有了一些略微的冰凉。   盛夏的天气里,他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夜风一吹,汗毛直立。   “睡吧…”   杨驰这样说。   邱至简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不过在回屋之前,他又固执的重复询问了一遍:“你真的是来找我的?”   杨驰继续点头:“嗯。”   *   那天夜里睡觉前,小孩的确是一声没吭的自己上床盖着薄毯卷吧卷吧睡了。   但在很久以后,在两人关系逐渐稳定下来时,他曾好奇的询问过:“为什么你会一眼看出我是真的睡着还是在装睡?我觉得我明明装的很像啊,呼吸什么的也很逼真啊。”   杨驰笑而不语:“秘密。”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主要还是因为睡着的邱至简和醒着的他区别还是挺大的。   就例如那天半夜,杨驰醒来看着不久之前还口口声声说着很讨厌他的某个小孩那会儿正如八爪鱼一样紧紧裹在他身上。   这手脚并用的样子,完全都不用试探什么,他立刻就知道这是真睡着了。   邱至简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他有这么个习惯,会在睡着以后,无意识的靠近周围的热源。   倘若杨驰在旁边就会紧紧靠近杨驰,假如不在,他也会自己滚两圈把被子卷紧,直到整个人像毛毛虫缩在被子里才会安心睡觉。   记得他俩还在华亭时,有一回杨驰只是下床去卫生间上个厕所而已,顺便处理了一点积压的工作。不过半个小时,等再回到卧室,看到的就是一个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鸡肉卷”。   而这就是熟睡以后的邱至简。   装睡的邱至简会睡得板板正正,时而手会规规矩矩的放在小腹上,时而侧躺弯曲着,看起来很逼真,但和他平时的睡觉习惯完全不同。   所以…实在是太明显了。   *   小孩的发育期从十岁左右开始,到十八岁结束,期间男孩们要经历第二性特征发育,声音变调,初次遗.精,骨骼疯狂生长等等特征。   杨驰已经过了这个阶段了。   他对于自己曾经处于这个时间的心理和经历也有些模糊,头一次当家长的他只牢牢记着要给孩子准备充分的鱼虾蛋奶肉等营养丰富的食物,早餐里的鸡蛋牛奶是必不可少的,易于消化的稀粥也得安排上…   “醒了?”   杨驰正在厨房里煎肉饼,那是差不多已经好了,他把滋滋冒油的肉饼放进瓷盘里,搭配电饭锅里的小米粥,以及两颗水煮蛋,一杯牛奶,就算他的全部早饭了。   “愣那儿做什么,去洗脸…”   “哦哦哦…”   刚睡醒还有些呆呆的小孩顶着着一头翘起来的头发去卫生间洗漱,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后,再次出来邱至简明显清醒了不少。   那时杨驰已经把饭盛好了,桌上摆着两个碗,看上去差不多,但碗咽处的花纹不同,一个是蓝色的线条,一个是一圈花纹的。   花纹的那个是邱至简的碗,比杨驰的都要大一些,因为杨驰说…他正在长身体要多吃些。   “我吃不完吧?”   吃之前,邱至简这么说。   十来分钟后,他全吃完了。   *   吃完早饭,就要开始收拾书包了。   鉴于昨天上学时就已经交过暑假作业、发过新书,大部分书本都在学校,且刚开学也没什么作业的前提下,书包很快就收拾好了。   该去上学了。   外头天还蒙蒙亮,邱至简噔噔噔下楼梯了,背着书包快走出去几十米后,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杨驰正好在二楼阳台上看他。   男人半靠在栏杆边,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他大声对他喊道:“中午想吃什么?”   邱至简同样喊回去:“都行——”   杨驰身后的铁丝上正晾晒的两人前两天换下的衣物,一阵风吹过,衣服被吹到了一起。而衣服下的男人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吧。   那时路边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同为走读的同校同学拿着早餐边走边吃,邱至简再次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杨驰…   那时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一个桌子搬到阳台外,正拿着一个笔记本在那里办公。   上辈子差不多也有类似的画面,邱至简还问过杨驰为什么在那儿,因为光线更好?他说因为站在那里的话,远远就能看到他回来了。   以至于暑假在华亭的时候,每次杨驰出去上班,邱至简也会锲而不舍的把桌子搬到阳台去,这样杨驰回来的话,他一眼就能看到他。   *   邱至简怀着愉悦的心情朝着学校走去,随着逐渐靠近学校,一路上的学生也越来越多。   “哎哎哎,看到没看到没…”   “那个就是那个啊…”   “哪个…”   “几年前逃犯的…”   “哦哦…就是他啊…”   三五成群的几个学生从邱至简身边走过,又是一道道打量的目光,他们自认为小声说着关于邱至简的闲话,讨论他的身世,他的生活…   “听说他现在都不住院里了…”   “我听十二班的老师说是他抢了别人的资助呢…啧啧啧…”   “啊,好不要脸啊…”   在听到他们说要不要一起去打算告诉那个城里好心人时,邱至简忍不住唇角弯了弯。他头一次没有生气,也没有像上辈子那样直接冲撞过去和他们发生肢体矛盾。   如果他真这样做了,换来的结果只会是身上的罪名还会凭空多一条,不论他怎么解释,老师都会认为是他的问题,不会信他的。   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   上辈子的邱至简就因为经常听到类似的话语,一直都很担心这个,才会在成年之前,有意无意的和他亲近,在成年的前两个月假装无意中喝下了掺有不明药物的饮料,再慌里慌张的给杨驰打去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然后那事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杨驰也只会觉得是他的问题,对他更加愧疚…   现在想想,他这事儿做的挺不地道的。   身后几个结队的同校生还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不过这辈子的邱至简沉默的从他们身边走过。无所谓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和他们有任何交集了。   在踏入校门前,邱至简特意抬头看了看天空。   嗯,在他的记忆里,他总觉得树木县的天空是灰扑扑的,觉得整个县都是陈旧又灰暗,蒙着一层灰尘,现在再看,又觉得好像…还好?   踏入教室后,邱至简径直走向自己的新位置。说起来,还是因为前一天杨驰的拜访,他的位置还是往前靠了一点啊。   在老师还没来之前,邱至简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当天的课程,他突然很想中午能够快点到,也不知道今天吃什么呢? 第142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似乎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邱至简的生日是每一年的九月上旬,也就是刚开学不久后的那几天,而杨驰之所以在开学后陪他一起回树木县,很大程度上除了想去见见他的老师,带他去居委会办理身份证等等原因外,也有陪他过生日的意思。   毕竟之前就答应过,   他总不能食言吧?   不然怎么给小孩做表率作用?   就是比较不凑巧,邱至简生日那天刚好是周一,于是白天都大部分时间,他依旧还是在学校里度过的。   一直封邱至简回去放学以后,两人才围坐在一起分吃一块大大的蛋糕,唱生日歌,闭着眼睛许愿,他还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   礼物是一台有点眼熟的拍立得。邱至简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上次在华亭商场时,他应该是看了一眼,但没说想要,杨驰居然注意到了。   “哎,小简,我发现了,你现在怎么动不动就哭了,以前可都没这么爱哭啊。”杨驰笑着看着专程转过身擦拭眼泪的某个小寿星。   他背过身偷偷摸摸擦眼泪本来就是不想让杨驰知道,那会儿被点出来了,应该是不怎么好意思,耳朵尖都是红的,但嘴上还是狡辩道:“没有,就是刚才有渣渣掉眼睛里了…”   “哦…这样啊…”杨驰也不戳穿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后也不再提了,转而笑眯眯道,“恭喜你,又长一岁啦。”   语气中,   竟然还能听出几分欣慰。   杨驰买的生日蛋糕还挺大的,和寻常的水果蛋糕不同,蛋糕平面上还有一件摆件,是闪这彩灯不停转动的旋转马木,转动的时候还会唱着歌。蛋糕的边缘面有小简生日快乐的字样。   杨驰说那是他自己写的。   而蛋糕…当然是没有吃完的。两人当天消灭了一部分,剩下大部分放在冰箱里的。   等杨驰离开以后,   邱至简吃了好几天才吃完呢。   *   毕竟杨驰还有事,在陪他过完生日后的第三天,他就要回华亭了。走的那天依旧不是周末,因此邱至还要上课,自然也送不了他。   就早上出门时,邱至简喊住他,往他手里多塞了一个热乎乎的鸡蛋,又拍拍他的脑袋:“在学校要好好学习,认真上课,到时候我要看考试的成绩单的,听到没…”   邱至简点点头。   杨驰:“行了,去上课吧。”   那天在学校的邱至简总是无意识的频频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因为动作太频繁还被科任老师点了名。   那个秃顶先斥责他上课开小差,让他站着听,又责问他前一天的作业到底是抄的谁的…   前一天的作业是练习册,其中有道题挺难的,好多都没答上来,连他比较得意的几个好学生多多少少都有点扣分项,邱至简居然写对了。   他不相信,认为他一定是抄的。   邱至简没有顶嘴,没有解释,他一言不发的垂着眼皮,听着面前的老师唾沫横飞的指责。   按理说相较于以前总是反驳的邱至简,现在的他已经是比较听话了吧?但科任老师那天估计是和老婆吵架了,心情不好,看他不回嘴,边开始说起他那副表情什么意思。   “来,去把黑板上那道题解出来…”   黑板上的题是今天上课的内容,还没讲完呢。他分明就是刁难,就是想找一个由头发泄情绪而已。   大城市的学校里可能还讲究老师不能体罚学生,但在这种小地方,大家依旧还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和“严师出高徒”的观念,一些家长还会自发的给老师准备棍棒来教育孩子。   以前的邱至简没少挨打,但这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解开了那道题。没有理由借题发挥的科任老师只能让他下去…   由于他当时的脸色特别搞笑,后排还有一个男同学没忍住笑出了声,一下成了借题发挥的新对象,讲台被科任老师拍得震天响。   “行了行了,我自己出去就是了。”   后排的几个学生基本上都是刺头儿,那位差不多也是,来学校就是来混日子似的,邱至简不记得他的名字就,隐约记得他家里在树木县里还算条件不错的。   上课继续。   那天到了放学时间,邱至简倒是难得没像前几天那样一打铃就飞速拎着书包离开教室,他慢吞吞的收拾东西,慢吞吞的离开教室。   在走到一半路,还没走拢楼下时,邱至简远远看到了空荡荡的二楼阳台。铁丝上前几天都还晾晒着两人的衣物,那时只剩下他的一件灰色外套和格子t恤。   约莫到晚上,他收到杨驰的短信:   【已到华亭,晚上早点睡觉,门窗关好…】   *   杨驰好像离开了,又好像没有离开,邱至简用来收钱的那张银行卡是用杨驰的身份证开的,包括他用的手机卡,租住的房子也都和杨驰有关系。   回去以后,他径直走向卧室,果不其然,在枕头底下摸到了一个红包,应该是给他的生活费以及零花钱,上面写了两个字:小简。   邱至简抿着唇,一脸平静的打开封口,把里面的红色纸币一张张的数清楚,数完后,他愣住了,这次…给的有点…多了。   以前的生活费一个月是八百,鉴于房租杨驰已经提前给了,这一块几乎没有支出,八百的生活费除去水电费一个月能剩个七百五,他几乎大部分都在食堂吃饭,这算是很充裕了。   而现在…邱至简来来回回数了两遍,第三次确认了的确是二十张红色的纸币,这比之前多太多了,他几乎都要怀疑杨驰是不是装错了。   怀着这种心思他给杨驰发去了短信:   邱至简:   【杨哥,生活费是不是拿错了。】   他发送信息的时间刚好就是平时杨迟吃晚饭的时间,所以对面的消息回的非常快,几乎事邱至简这边刚发过去,没到一分钟便立刻收到了回信。   杨驰:   【没有。】   【之前一个月给你八百,是因为想着你是个小孩,怕你没有自制力,一拿到手就乱花钱,也怕你被同学抢了。不过……小简,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早熟得多,我相信你有支配它的能力。】   【最近厂里收益好,你自己花不完攒着也行。】   邱至简看完后,开始思索起回信怎么回,表达谢意?看着打出来的一大堆感谢的话又莫名虚伪,在经过删删减减了好几次以后,最后发出去的只有一句很简短的:【好,我知道了。】   回完消息,邱至简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灰扑扑的装线本,他熟练的翻开到上一次的记录项目上,在上面记下了一笔新的账。   时间,地点,金额,   一目了然。   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记完账的邱至简合上装线本,慢吞吞的从卧室走到客厅的冰箱面前,打开,端出之前还没有吃完的蛋糕。   沉默的坐在桌子前一口口吃着,   嗯,真的挺甜的。   就是不知为何,   总是觉得屋子里有些空荡荡的。   *   夜里休息之前,邱至简最后检查了一遍闹钟,确认无误后,他平躺在床上,开始思索起以后。   没了杨驰在旁边,一个人独处的邱至简不需要考虑起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符合年纪,只用全身心想着面对重来一次的人生,这次他要怎么做?   邱至简前几天就已经在废品站那里买了一些高年级的书籍,几乎都是做好笔记的,比起慢吞吞的学习那些已经知道的,他更该巩固熟悉他上辈子的弱项。   不管怎么样,这次的中考一定要比上一次考得好,这样杨驰帮他办转学的时候也不用到处找关系。   抽出自身的视角,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曾经的自己后,邱至简发现自己确实有很多很多毛病,太过于愤世嫉俗,每天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费在情绪内耗上,这都是很愚蠢的事。   与其把那些时间浪费在听别人对自己的议论上,还不如用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例如…巩固自己的基础,再……攒点钱?   攒点钱…然后呢?   就这么想着想着,邱至简陷入了梦乡,睡梦中的他。几乎是习惯性的想要往身旁一靠,结果靠着一个空,找不到热源的他只能慢慢的蜷缩起来…   像只…虾米。   *   “哎…”   杨驰在车间来回走着,名义上是检查着工人们的工作,实际上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一个年纪比杨驰大一些的老员工突然叫了他一生哎。这样挺不礼貌的,但看在这个员工以前和杨驰的父亲关系还不错的份上,杨驰也一直把他当长辈尊重。   “怎么了?程叔。”杨驰走到他的工作台前,顺便也扫了一眼他手里按照样板裁出来布,“这一块不行,得重新切,你得按样板来…”   “哎…反正也就差个一点点,看不出来的…”   老员工叫杨国强,也算是和杨驰的父亲沾点亲,他自认为是杨驰的长辈,认为从小看着他长大,于是平时从来不叫他杨厂长,一口一个小驰。   杨驰早就烦他烦得不行了,每天上班迟来早退不说,还倚老卖老,工作也没别的工人认真,要不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早就把他开了。   “小驰,我听说你之前资助了一个山区小孩?”   杨驰点了点头。   “啧啧啧,你费那钱干啥啊,你要是有那个闲钱给外人,你不如拿来给我…就我那个小侄儿还记得吧?他现在初中要读完了,家里让他出去打工,你要是有那个闲钱,还不如拿来帮自家亲戚…”   “你就算帮那个小子,他以后也不会记得你的好…你这就是打水漂。哎,这要是你爸还在的时候……”   程国强碎碎念着一大堆早就不知道说多少遍的车轱辘话,见杨驰不搭话,脸色不太好。又立刻调转话头,“小驰啊,你还单着呢,还是得找个啊,我亲戚家有个姑娘……”   “不用了。”杨驰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并指着桌上的一堆瓜子壳,沉下脸严肃道,“现在还是工作时间,还是把这些收起来吧。”   刚说完,手机叮地响了一下,   杨驰摸出来一看是小简发来的信息。   他平时上课都不会把手机拿去学校的,一般都是放在屋里充电,现在居然把手机偷偷带去学校了。一共有两条消息,一条是彩信,另一条是文字。   小简:   【彩信】   【杨哥,学校的桂花开了,很香,我偷偷摘了一点做成了桂花干,给你寄过来了,你可以挂在衣柜里,到时记得拿快递。】   彩信拍的正是学校花坛的照片。   能看出桂花的确开得很不错,并且他应该是在正午时分拍的,照片里还能看到他的影子,明媚的烈阳被枝缝以及叶片过滤成点点细碎的光斑,构图还挺不错…   邱至简正要回复怎么拿手机去学校,对面的杨驰就好像是知道他要回复什么一样,在邱至简刚按下发送键,对方叮咚一声又来了一条新信息。   小简:   【就今天一天,我上课没玩手机。】   杨驰:   【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小简:   【有,我还把学校校服洗了…】   杨驰:   【那真棒。】   一来一回间,杨驰刚才那点烦躁的情绪突然就没了。这也算是他头一次感受到如此牵挂着另一个人是何种感受,总担心那个小子有没有按时吃饭,担心他晚上睡觉有没有着凉,想着学校有没有交到朋友有没有被排挤等等。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父爱爆棚过… 第143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树木县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经济发展落后,当地街道上的建筑,包括来来往往行人都显得格格不入,一眼看去都仿佛时间都还停留在十几年前似的。   且四面都是山,没有什么很出名的景区,也没有什么很有特色的当地文化或者特产美食什么的,好像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毫不起眼的小山区?   如果不是因为邱至简在那,   杨驰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踏足那里。   *   在回到华亭半个月后,一次谈完合同已是傍晚时分,得知客户还要去赶飞机后,杨驰提出送他离开。   在快要行驶到某个常年拥堵的卡口时,因为想着平时就很拥堵,周末估计更拥堵,怕塞车的他从而选择了另一条道路更远一点路线。   想的是不堵车估计会比堵车快一点,   结果…还是堵上了。   那时和杨驰和他并排堵着的是一辆白车,不知道里头的车主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见前面的车堵得水泄不通,急得不停在狂摁喇叭发泄情绪。   望着车前几乎看不到头的车流,杨驰本就心烦,再配合上耳边不断滴滴滴的尖锐提示音,没两分钟一向自认为脾气挺好的他也忍不住染上了几分急躁。   他正要转身和身后的客户闲聊几句。   推说周末人真多华亭经常堵车,问问他航班是几点之类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顾客反问杨驰车里放了什么车载香薰,闻着有点香。   “闻着有点像,桂花?”   客户是个刚回国不久的海归,性格较为健谈,闻到这股淡淡的桂花香后勾起了一些回忆,开始略有些感慨的说起他以前居住的地方附近也有桂花树。   而杨驰一面应和这,余光看到了挂着香薰袋。   那是小简给他寄来的。   他寄来的干桂花都是提前晾晒好,并用小包装挨个挨个分装好,这样他随手挂在哪里也更方便。不知不觉,连他衣柜里的衣服都被沾染了桂花香。   之前在工厂上班的时候,还有一些年轻的员工调侃他是不是最近找到对象了,身上一股香味儿。杨驰还笑笑,没搭腔。   现在闻着…的确是香啊。   “一个小孩给我寄的,是他自己做的干花,开车的时候放一点在车里能清新空气…”杨驰自己都没觉察到他说这话时,语气里的那一丝丝隐藏的骄傲,“哎,其实我不太喜欢这些,但的确…是挺香的。”   客户:“多大的小孩啊?”   杨驰:“十五六岁了吧,上初三了…”   客户:“说起来我也有一个上初中的小侄子,皮得很呢,每次见我除了要钱就是闯祸,就没别的事了,你家小孩还知道给你送香薰袋,还挺乖的…”   杨驰:“……是啊。”   那天运气好,客户也算好脾气,在拥堵了近乎十来分钟后,隔壁白车的方向盘都快砸烂了,他好像也没怎么生气的样子。   杨驰隐晦的询问客户航班时间是几点,生怕担心会影响登机,还提出一个折中方案,例如换成其他不宜堵塞的交通工具,如地铁或者摩的之类交通工具。   杨驰:“您看…可以吗?”   “啊没事没事…”客户摆摆手,“我登机的时间还早,怎么不着急…”   杨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客户也有一个年纪小的小侄子,两人就如何该教孩子这个话题谈得很是愉快,就这样又过去五六分钟,前方的事故路段终于处理好了。   一直堵塞不堪的车流也终于松动起来。   *   将客户顺利送到机场后,杨驰并没有选择立刻折返回回市区,他将车停住室内停车场,摸出手机给其中一个置顶号码发去短信。   杨驰:   【小简,吃饭了吗?】   他发信息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七点左右,如果是平时的工作日,那么小简可能还在学校里上课,但那天是周末,他不需要上课,这时应该早该吃晚饭了。   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这条消息一直没有回复。   杨驰也没着急,顺势翻了翻两个人之前的聊天,都是一些日常琐碎事宜的交流,翻着翻着,唇角不知不觉的上扬。   其中有一条是杨驰脑子半夜抽风了,说突然很想他。这条消息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对面的邱至简回复。他的回复是:【我也很想你。】   其实上次从树木县寄过来的包裹里除了桂花香薰包外。小简还在包裹里塞了几张拍立得,每张照片后面都有详细写那些照片是在哪里拍下的。   一张张相纸里,有形状很有趣的云,有他自己下厨做的饭菜,有路上碰见的代表幸运的四叶草,小简在一点点和他分享他的生活。   驾驶位的杨驰整个人往后靠着,脑子里一幕幕回放着之前在那个小县城生活的点点滴滴,他那时能想起来的所有画面几乎都和那个小子有关。   例如两人在那条不长不短的桥上散步,迎面一阵风吹来一片落叶,晃晃悠悠的飘到杨驰的肩膀上,但他自己完全没有发现。直到小简扯了扯他,杨驰都还以为是要和自己说话呢,于是在他半低下身后,小孩一言不发的摘落那片落叶。   “我以后会长高的…”   他这样说。   再例如,两人一起去拥挤热闹的菜市场买菜,他生怕把小孩弄丢了,在他将小简的手握紧紧的时候,被他握着手的那位小孩也紧紧的傍着他,生怕和他走散。   杨驰当时特别感动,一直等到走出了菜市场,他听到那个小孩一脸严肃的说:“杨驰,你小心点,你钱包刚才差点被偷了。”   哦,原来紧紧靠着他是因为要捂着他的包啊。   小简以前很爱讲话的,每次一看到他恨不得把他所有的生活细节都告诉他,那些不仅仅是他想说,更像是生怕杨驰把他给忘了一样。   现在的小简没以前那么爱说话了,有一点变了但又好像没变。有时候杨驰总能发现他好像在打量管家自己,等到他转头的时候,他又一脸若无其事的别过脸。   说很讨厌他,但晚上睡觉又紧紧缠着他?   啧,小孩的心思真难猜。   这么一想,似乎那个小地方也不是全然一个优点也没有的,抛开一部分当地人的愚昧和迷信,单单就生活节奏而言,慢悠悠的并不糟糕。   当地的方言也挺有意思的,   以及,那个小子…   哪怕已经过去这么久,但杨驰闭上眼睛,眼前还是回忆起那双剔透的眼眸,里头充满着想要活下去的渴求,那是旺盛又顽强的生命力。   小简第一次拉杨驰手的时候,会下意识在衣服上擦一擦,擦完以后不知道在犹豫什么,还是没去拉他的手,拉着衣角:“叔叔…”   就一眼,杨驰忍不住想要拉他一把,希望自己能为他的人生引路,帮助他,和他聊心事,给他过生日,给他讲自己的人生经验,带他去看更大的世界…   分开没多久,突然有点想那个小孩,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叮…”   手机的短信提示让闭眼的杨驰刷的睁开了眼。   小简:   【我刚在写作业,没看手机。】   【饭已经吃了,我自己做的蛋炒饭。】   【你呢,今天忙碌吗?】   *   杨驰离开的头一个星期,邱至简时不时会突然喊一声杨驰的名字,每次都在喊完才想起来他已经走了,接着沉默的看着手里的碗,慢吞吞的继续捧着碗吃饭。   很快,第二个星期过去了,第三个星期过去了,邱至简开始适应,也完全不会出现再这样的事件了。   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周一到周五的时候早出晚归的上学,放假就一个人在不大不小的屋子里收拾房间,晾晒衣物,时不时捡拾一些空瓶子废纸板卖钱,更多的还是复习巩固那些他已经模糊基础知识,顺带……也做一些小生意。   由于他在当地的名声不太好,还是废了一点精力和心血才慢慢开始有人让他帮忙带东西,顺势邱至简还接代写作业的业务。   初中的课业都不怎么难,他不用怎么费精力能接下好多本,每多写一遍作业,也等于是重新把解题过程熟记了一遍,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坏事。   邱至简也有想过去找一些兼职,但很多店铺都不要他。原因还是地方太小了,一部分人依旧抱有一种迷信的心态,对邱至简有一定的偏见,当然怎么也不会聘用一个“小祸害”,一个“灾星”。   邱至简倒也没气馁,他那个时候最多的就是时间,平时除了上课帮人带东西,帮人写作业赚那么一块五毛的,一个月下来也有一百两百呢。   剩下就是会时不时把废品也攒起来,一周也能卖个十来块的,一个月也有七八十了。   剩下节假日的时间更多,尤其是国庆假期的时候,漫长的七天假期里,在写完自己以及其他人都作业后,邱至简去批发市场进一批便宜的小玩具。   他把那些玩具拿回去之后并没有直接售卖,而是自己重新动手改装一下,转头加价卖了出去。   他的点子和创意都很不错,可惜树木县这个地方地小人少,哪怕新奇的玩具吸引了很多路人驻足,也没卖出去几个钱,一次也就能赚个几十块吧?   也算一点点进项,邱至简如此想着。   彼时的他分明在冷风呼呼吹的桥头摆摊,但对于杨驰的问候短信他却是一脸淡定的打字说他在家里学习。   对于很多学生和上班族来说,国庆假期可能是一次放松的长假,但对于他那样的制造业工厂来说,国庆假期可不能休息,甚至反而比平时更加忙碌。   杨驰:   【那就好,我今天忙昏头了,突然想起忘记给你发信息了,你吃过晚饭了吧?早点休息,知道吗?】   看到杨驰的短信后,邱至简这才抬头看看天,原来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逐渐黑下来了,他开始慢慢悠悠的收拾着他的小摊子,同时回复着那边的消息。   ——【好。】   邱至简就这么一点点攒着,一点点忙碌着,在这样的繁琐中,十一月的期中考试很快到了。   *   期中考试前,杨驰提早给邱至简发来短信,鼓励他考试不要太紧张,问他最近身体怎么样,说到天气预报里树木县好像一直在下雨,让他平时多穿点。   所有的聊天都和平时一样,嘱咐他天越来越冷了,好好注意身体,别喝凉水等等,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他也没说他要过来啊。   邱至简当然也不觉得他会过来…   直到第二场考试结束,到了午饭时间,他慢吞吞坠在一堆学生后面从教室里出来,只见外头赫然站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男人拧着眉,上前捏捏他的脸,又拉起他的手试试温度,又捏捏衣服厚度:“薄了,瘦了…” 第144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瘦个屁。   当时的邱至简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就在两天之前,邱至简才上过一次体重称,非常清楚知道他自己那时候的体重并没有瘦多少,在一个相对正常的阈值范围内,顶多就是前一天熬夜看着精神可能不太好?   瘦肯定是没瘦的。   至于衣服薄,这到的确可能是有有一些。   前一天熬夜导致今天差点迟到,出门时也就随便抓了一件外套,没怎么看是拿的哪一件。不过也不算特别薄,他本身就年轻,考试又是在室内考,虽然的确外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不过影响不大。   “你…你怎么来了。”   邱至简看到突然出现的杨驰,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一时有些懵,“你也没跟我说你要来啊,你什么时候到的?你之前…”之前不是说你很忙吗?   他想这样问。   “吃饭没?”杨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捏了捏他的脸,接过话茬后顺势揽着他,“走吧,别管那么多了,先带你出去吃饭,有什么吃完饭再说吧…”   他们平时中午吃饭及午间休息时间一般是一个半小时,那天因为下午还要考两场试的关系,所以一个半小时缩减到了一个小时。   不过也足够了,邱至简和杨驰在附近一家小菜馆吃饭,点了几份出菜比较快的快手菜,两人都还没聊上几句,菜都已经被服务员上齐了。   *   “前几天一直在下大雨,昨天今天还下小了一些。”邱至简像汇报工作一样一五一十的汇报着最近的学习进度,最近都生活。   挑挑拣拣省去了一部分,反正专捡好的说。   “我…挺好的,老师给我换了位置,现在我一个人坐,没有同桌也挺清静的。至于朋友…也有吧?有几个,平时也聊天…”   邱至简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小了下来,他迎上杨驰看向他的目光:“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沾上什么东西了,还是有什么别的问题?”   “没有没有,就是有段时间没看到你了,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变化…”杨驰的目光从他脸上慢腾腾的挪到他的头发上,“你头发比之前长了,去理发店剪的还是自己剪的…”   邱至简:“上个月是自己剪了,又长长了。”   杨驰:“嗯,挺不错的…”   邱至简:“你呢?”   “什么?”杨驰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我什么?”   “你最近怎么样,之前怎么样…”邱至简夹了一块回锅肉细嚼慢咽的咀嚼着,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含糊,“我说完我的了,该你说了。”   杨驰一愣,笑了笑,但也很配合的开始讲述他前面几月的生活和工作方面的琐碎事宜,工厂单子很满,新开了一条生产线,又多招了些工人,估摸着年底的收益也能比去年多一点。   “到时候等过年,我还能给你多包点压岁钱…”杨驰心情好,面上的笑容也是春风得意,略感慨道,“我这两年可能会很忙碌,想着多攒一点嘛。”   他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其实对钱倒没有很执着的想法,但现在还是不一样了,现在有了一个小孩要养活要读书,顿时感觉肩上多了一架担子。   “对了,择校费要教多少钱啊?”   对面的小孩突然冷不丁的问。   按照政.策规定,适龄学生的读书都是有学区规划和固定安排的,某某地方的孩子不出意外的话,选择范围也只有周围固定的那几个学校。   如果家长对学区内的普通学校不满意,想要去外地更优质的重点学校读书,那么学籍的迁移是必不可少,其中就涉及到…择校费。   越是优质的学校,教育资源会更好,相对应择校费也就越高,甚至越挑剔,并且根据每个地方和每个学校不同,择校费收取方式也不一样。   有的学校必须要一次交齐的,也有的学校要求一年一交又或者一学期一交的,其价格从几千到几万不等,甚至还有更高的。   择校费也不等于学费,学费还是要另外交的,虽然的确贵,但很多家长想着能为孩子换个好点的学校,能有更好的老师,更好的教育,交得也是心甘情愿。   *   “择校费的事你不用管,我来弄就行。”   杨驰起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等说出口后,才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好像没有和邱至简说过这个事吧?那他怎么会知道这个。   他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这个?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吧。”   处于生长发育期的半大少年一会儿功夫吃完了一碗饭,正在拿着木勺在一旁的木桶里盛第二碗米饭。   对于杨驰的询问,邱至简没有一点慌乱,反而一脸认真的反问道:“你忘了吗?你和我说过的,而且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到时候中考家里打算给他买分,也有说过一点…”   “是…是吗?”   看他一脸认真,杨驰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他前段时间确实有些忙碌,说不定就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事儿呢,“我可能,我忙忘了吧?”   邱至简:“那多少啊?”   “就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两所学校,其中一所是要一次交齐38000,另一所是每一学期交6600,一年就是13200,其实都差不多的。”   “那三年不就是三年39600?”   对面的邱至简很快心算出了三年的价格,听起来好像少了一点,实际上比前者一次交的还要贵上一千多,他瘪瘪嘴:“好贵啊…”   “又没让你给钱。”   杨驰被他的小动作逗笑了,顺手夹了一块子扣肉到邱至简碗里,“其实这不算贵了,我听过一所小学择校费七万呢。”   邱至简:“这么多?”   杨驰:“是啊。”   两人其实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哪怕只是一些生活的琐碎小事也谈得津津有味。   邱至简:“我想着等你放假了,再带你去两所学校都看看教室环境,设备什么的,你自己选吧,除了距离以外,各方面差也差不了多少…哦,对了!两所学校都要进行校内考试…”   这个是当然的,毕竟学校虽然会在计划外录取的择校学生,道但了各方面综合考虑,也不能什么都收,还是有一定的选拔门槛。   “嗯我知道了。”   关于这个入学摸底测试,邱至简上辈子就考过了,这辈子自然也不会为了这个紧张,他在吃完两碗米饭后,又自顾自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喝完汤差不多就快到时间了。   离开之前,杨驰望着对面小简干干净净的碗底,不由在心里感慨,青春期长身体的猫孩子,消化能力就是强啊,饭量好像也比他上次大一些了?   *   吃完饭离开饭店后,外头的原本的蒙蒙细雨小雨有逐渐增大的趋势。邱至简从教室出来时没带伞,杨驰撑开他带来的直柄伞,宽大的伞沿下两个人紧紧挨着。   从远处能明显看到伞的明显偏向。   杨驰:“冷不冷?”   披着杨驰外套的邱至简:“不冷。”   小小的伞下世界里,杨驰的目光并没有在邱至简身上,他时刻注意着外面其他的行人,过马路时,他左看右看,确认无车后,拦着他快步走过。   雨越大越大,邱至简竟一点没湿。   雨水打在伞面的声音和杨驰的询问混合在一起,他问:“你们下午考什么呀…”   “理和化。”回答的同时邱至简和杨驰跨过了校门,“明天还要再考一天,不过明天就考三科,等考完布置一下假期作业,刚好就放周末了…”   说到放假的时候,他还偷偷看了杨驰一眼。   杨驰把胳膊搭在邱至简肩膀上:“压力大吗?”   邱至简:“还好。”   杨驰:“也别太紧张了,好好考。”   邱至简:“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中很快走到了教学楼底下。   *   那天因为只是他们那一个年级考试而已,其他年级的学生依旧还是按照正常的课表上课,刚到一楼时,不少学生因为打不了篮球在走道边干趴着。   其中几个之前找过邱至简写作业的同校学生。   “哎…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   杨驰注意到了几个学生一直看着邱至简,在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个人还进行了仿佛爱好一般的简短交流。   那几个小孩问:“放哪。”   邱至简说:“明天送来吧。”   对方没再说什么,看了看杨驰就离开了。   以至于杨驰很好奇他们之间到底再说什么,邱至简随便搪塞了几句:“没什么,我先上去了。”   “好。”   穿着校服的少年往前走了两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停下来,转身问杨驰:“你这次待多久?”   雨声有点大,杨驰一开始没听清,然后邱至简又重复了一遍:“你这次什么时候走?”   杨驰:“等陪你过完这个周末吧。”   邱至简:“好。”   *   由于事先并不知道杨驰要来树木县的关系,邱至简业也剃头没提前收拾过家里的一些东西,导致两人一回家,他的第一个小秘密就暴露了。   看着杨驰坐在沙发前一个一个拿着茶几上他组装到一半的玩具和饰品,来回的打量。   “这什么?”杨驰在茶几下找到一张纸板,饶有趣味的看着上面的价目表,一字一顿念出了,“十五一件,二十元两件…你在搞什么啊?”   邱至简心里还有那么一点慌乱,但他没表现出来,面上的表情依旧淡定:“没什么,就是周六周日的时候,我会出去摆一会儿摊。”   想了想,邱至简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没摆多久,也没耽误学习…”   不知杨驰到底在想什么,他听后仔细拿起了一个成品和手中的半成品进行对比,很快便发现了里面的小窍门,他一言不发的将手里的饰品放下,先轻轻叹了口气,又笑道:“嗯,这个点子其实不错…”   他夸了邱至简一顿。   这个反应不在邱至简的预料之中,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杨驰好像的确会这样做。怎么不会呢,以前讨论就经常夸赞他啊,为了让他多一点自信…   包括邱至简第一次收到的称赞也是来源他啊。   他们那天晚饭也是在外面吃的,因为当天考试,也没布置什么作业,一时邱至简也不知道做什么。不远处坐沙发上的杨驰拍了拍沙发边的位置:   “过来,坐啊。”   *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到了第二天,树木县的这场雨还没结束,忙忙碌碌的一天考试结束后,依旧是杨驰来接他。   也就是这么一接,他又知道了他的第二个…乃至第三个小秘密。 第145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如果说第一个关于摆摊的事儿算是杨驰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么第二个邱至简隐藏的秘密则是杨驰自己猜出来的,第三个…邱至简干脆自己讲的。   无外乎什么收钱帮校内校外的同学们写作业,又或者付费帮忙作弊之类的一件件小事罢了,这些他之前从没有告诉过杨驰,提都没提到过。   “难怪你和我说你也有朋友了,虽然关系不怎么样,但偶尔也能说几句话,我当时还挺高兴的,想着你也终于迈出去那一步了,结果…”   杨驰也就随手翻看了一下经由邱至简书写过的不同年级不同课本的作业,发现他还挺细心的,每一本的字迹都模仿得很像?   并且根据刚才邱至简自己的说的,好像仿字迹据说还需要另外加一点钱?听他讲话的口气,颇有种只要给钱,好像什么都做的即视感。   那时两人已经从学校回来了,外头的天空依旧还是阴沉沉的,屋檐的雨水还在淅沥淅沥的下着,外头阳台上的盆栽时不时随着风晃动。   杨驰:“今天你考英语的时候,我在外面看到了你时不时敲桌子的动作,所以也就是你们之间的暗号吗?”   邱至简点点头:“嗯。”   杨驰:“你自创的?一个收多少。”   “一科20,六科100”邱至简说着顿了顿,“这是之前找我写过作业的价格,如果没有的话就是一科30,六科150,期末一样。”   杨驰听后乐了:“你小子…还挺懂做生意的。”   邱至简不吭声。   “选择题是能这样提示,那别的填空题和大题呢?”杨驰说着顿了顿,看着邱至简默默的拿起一块橡皮,然后一点点撕开中间的封皮,里面竟然是镂空的。   都不用解释了,杨驰也有点猜到了方法。他也看到了,时不时会有同学弯下腰捡橡皮,这都是很正常的事,结果现在想想…不太正常啊。   “嘶,那你那些同学怎么会相信你呢…”   “前面几次月考我都是第一。”邱至简语气很是平淡,“一开始老师还以为我是作弊,后来我重新在办公室里面把试卷都做了一遍,他们这才相信。”   杨驰:“……”   这件事情他好像说过,但只说了他月考成绩多少,说他因为排名进步太快,被老师怀疑,还被单独叫去办公室额外写了第二遍,杨驰当时收到这条信息后还专门给他打去了点估计安慰他。   当时的邱至简怎么说来着,他沉默的听完了杨驰讲的那些开导的话后,含含糊糊的解释他其实并没有因为这种事而心情不好,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鉴于当时他听到他语气松快,不是那种强装出来的样子,也就信了,感情他的确该高兴得,毕竟老师让他单独考第二遍,也算是在为他立口碑呢。   “这些都是你这个周末接的……单子?”   杨驰翻动着手里的一本本不同年级不同名字不同科目练习册,试卷本子等等,这看起来怎么着也有个十来本呢,每本中间都夹着一张便签,应该是布置的作业?   邱至简点点头。   *   杨驰在陆陆续续看了五六本练习册后,放下手里拿着的那本数学练习册,语气倒是没生气,更多的还是疑惑:“我昨天就想问了,小简,你很缺零花钱吗?”   他明明给他已经比之前多了啊,   怎么还会不够呢?   邱至简还在思考要怎么回答时,杨驰也不知道自我脑补了什么,几秒钟后他神色紧张得过来撩起邱至简的袖子,又扯开他的外套检查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伤。   他估计是想到了之前那几个骑着小摩的从门前经过的几个外校混混,所以才会觉得邱至简的钱不够花是因为被“校园霸凌”,被“收保护费”了?   “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别的谁问你要钱?”杨驰还没有问那么直接,很含蓄隐晦的试探道,“没关系,你跟我说…我肯定不怪你。”   不然怎么可能不够呢?   “不是,是我自己想多攒一点。”邱至简顿了顿,“我缺钱缺怕了,多一点我能心安一点。”   “……”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接触,在约莫对视了10来秒之后,杨驰率先移开了视线,算是相信了这个解释。   男人没再提这个代写作业的事儿,开始转移话题问他明天要是还下雨的话,就得在屋里待着了,问讨论明天陪他看什么电影,是考最近的热播电影还是看上次提到过的那部?   邱至简:“都行吧。”   杨驰:“好。”   话题结束后,两人无比默契的一个走向厨房,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另一个则坐下打开笔盖,是很轻微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天气越来越冷淡,钨丝灯下都没蚊子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邱至简闻到了一股香味,他抬头正对上杨驰望过来的视线,他刚好把锅里的菜盛到盘子里,正打算往外端。   “哎,吃饭了,作业明天写也可以的…”   “好。”邱至简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合上本子,扣上笔盖,转身去帮着杨驰拿碗筷。   两个人的筷子和碗都有对应颜色,各自用各自的,之前杨驰不在时,邱至简也一直是规规矩矩的用着属于自己花色的碗,现在那个蓝色线条碗咽的碗随着使用者的到来,从橱柜重新出现在饭桌上。   杨驰:“怎么样?咸淡合适吗。”   邱至简:“合适。”   晚餐做的猪脚炖黄豆,里面加了一些补铁又补钙的海带,以及党参,当归,黄芪都是些补身的营养药材,都可以说是一道药膳了。   “多吃点。”杨驰一块接一块的,往他的碗里夹猪脚肉,“我特意多炖了一会儿,你看看你细细的手腕,跟个鸡爪子一样的手…”   邱至简张了张唇,应该说想开口说什么,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闭上嘴,默默的开始吃起碗里小山一样的肉。   “我给你订点牛奶,每个星期有在送吗?”   “有在送的。”   “那你每天在喝吗?别给扔了啊。”   起初杨驰是想给他订鲜牛奶。   类似于每天早晨送的那种,华亭那边会有那种业务,会在每个用户的门口加装一个牛奶箱,每天早上送,顺便拿走前一天的空瓶子。   主要是树木县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了,这边并没有营业的网点,所以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在线上订购一些盒装牛奶。   “在喝。”邱至简就着肉把碗里最后一点米饭吃干净擦了擦嘴,“我还把盒子攒起来,等又一袋子了就去废品站卖掉。”   杨驰:“那就行。”   *   以前邱至简挺不喜欢下雨的。   下雨时空气里潮乎乎湿漉漉的,总是很冷。更何况树木县那样糟糕的路况,一旦下雨,路上一片泥泞,哪怕再小心翼翼,也很难不沾到泥污。   尤其是那种断裂的砖缝,一不小心踩到就会溅一身又臭又脏的污水,连着一整天心情都会很糟糕。   但那天,听着外面的时不时的沙沙声,他心情居然很愉悦,晚上也睡得很安稳。   迷迷糊糊间,隐约还听到一道男声:“小简,你别担心。有我在,再也不会让你过以前那样的日子,你可以稍微信任我一点。”   第二天醒来,身旁已经空了,但隐约还能听到门外正在打电话的男声,似乎是在讨论工作上的事儿。   “啊,我在外地呢。你直接给我发视频,我看看…嗯好,尽快吧。”   邱至简穿着拖鞋出去时,打电话的杨驰转身看了他一眼,对着电话里的人说:“那行,先这样,把样品发来看看,我看看能不能做,先不要答应,我评估以后再决定要不要开模。”   放下手里,杨驰走向邱至简,揉了揉他头顶有些微翘的几缕头发:“醒了?今天没下雨了,要出去玩吗,还是在家?”   邱至简看看窗外久违的阳光:“我还有一点作业没写完,等我写完,中午出去走走吧。”   杨驰:“行。”   *   周四是期中考试第一天,周五是第二天,再加上周六和周日,满打满算,这次杨驰待了四天。   周四和周五邱至简要考试,那两天树木县一直断断续续在下雨,俩人几乎就没出过门。周六倒是天晴了,上午写作业,中午本说好出去闲逛,后来不知怎么演变了俩人在天桥上摆摊。   那天是树木县连着下了半月以后的第一个晴天,因此外面的人难得比之前多了很多,都在家里憋坏了,出来晒太阳,哪怕太阳并没有什么温度。   “冷不冷啊?”杨驰在风口为邱至简挡着风,为他把围巾拢了拢,“你之前就这么守在这儿?”   邱至简点了点头。   杨驰没说什么,顺手又捏了捏他的脸,就手感而言,比第一次捏的时候要有一点肉了,那时候简直就是一张皮套的骨头,现在软乎多了。   天气好,人多,带着小孩出来的家长也多,因此卖出去的玩具也比平时多一点,毕竟那些由邱至简自己亲手改色假装霓虹灯的玩具在树木县里的确很新奇。   收摊回去时,俩人还一起去逛了逛小吃街。在一堆学生娃中,一大一小在折叠桌前点了两份狼牙土豆,一份酸辣,一份麻辣。   周围人声鼎沸,但一点也不影响两人的交流。   那天和杨驰具体聊了什么,邱至简已经不记得了,等过后再度回忆时,能够想起来的不是外面那些杂乱的声音,也不是他们说了什么,好像只记得当时每说一句话都要凑到对方耳边的动作,记得热气吹到耳畔时,引发一阵肌肤的轻微颤栗。   哪怕是早就发生过的事情,再经历一遍,耳尖的皮肤还是会爬满红晕。   *   周一上午,杨驰离开了,   那天离开前,他又去学校看了一眼邱至简。   倒不算是特意去看的,就是准时到了车站,却在临出发时被车站的工作人员告知可能要晚半个点。在一种乘客的抱怨声中,杨驰淡定的寄存好行李,转身走出去了车站,径直走向车站外候客的一位摩的师傅。   杨驰抢先在摩的师傅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询问他去哪之前,率先报了邱至简学校的名字。   他坐过树木县的目的,应该是十块钱左右,其实出租车的话可能会更便宜一点,但是主要是摩的不会堵车,也会更快。   “你着急不?我给你快点。”   摩的师傅在杨驰坐上后问到。   “有点。”   “好勒,那你坐稳。”   话音未落,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   不过五分钟的样子,摩的师傅将人送到了校门口,是挺快的,就是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面部也被风吹得有些麻木…   杨驰过去也不算是漫无目的,突发奇想,就是想起早上邱至简说过他们上午最后一节课要上体育课的话,而学校围栏有一面墙是可以看到他们的操场。   抵达后不到三分钟,邱至简找到了那堵墙,并透过一层隔网看到了上体育课的学生们。   他们学校环境不怎么样,操场也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完,上头有三个班级都在上体育课。有在做立定跳远的,有在跑操的,也有原地站着的。   杨驰很快找到了邱至简所在的班级,   他们是跑操那一块的。   天气越来越冷了,尤其是树木县,这里的温度似乎比外面下降得还要快些,十一月中旬的天,加上下雨,和数九寒天的腊月也没区别了。   小简早上出门时已经开始穿厚羽绒服了,他们班其他同学也都穿得差不多,一个个穿着厚厚实实的,并且外面统一套着一件白底印深蓝条纹样式的长袖运动校服,裤子穿着深蓝运动裤子。   哦,杨驰记得邱至简之前和他说过的,说规定学校的校服必须穿外面,但他自己是非常不喜欢,但没办法,进校门的时候要检查…   里面穿得厚实,外面再套一件校服的话,整个人就会显得非常的臃肿。杨驰站在操场外一眼望去,一个个沿着操场跑操的学生们像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小企鹅,略显笨拙。   他在一堆跑操的“小企鹅”中寻找着…   真奇怪,穿着一模一样校服的小孩那么多,但他还是很快就看到了其中的小简…   同样是羽绒服外套校服,同时看起来“胖乎乎”,但杨驰自带滤镜加成,他觉得自家的小孩好像就是比别的孩子更可爱一点,他像个……法式小面包。   想着想着,杨驰举起手机远远的拍了一张。 第146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那张照片在拍摄后半年也终于算是让本人看到了,而那时的邱至简已从树木县迁移到了华亭市,个子一下蹿了许多,脸庞也张开了些。   他看着那张自己以前“胖乎乎”的样子,以及照片最顶上被命名“小面包”的三个字,沉默了很久很久:“那…那我也没办法啊。”   他们学校压根没有厚一点的校服,一共只有两套,一套是短袖,夏天穿得,一套是长袖,与其说是秋冬款,还不如说是早秋款。   就这还200块钱一套,邱至简觉得贵死了。   邱至简:“丑就丑点了,我也没办法…”   “你在说什么呢,我没觉得这个丑啊,反而是觉得很可爱呢,难道你不觉得吗?”杨驰继续笑吟吟的接话,“不然我为什么专门保存下来?”   邱至简:“……”   *   当然,这都是一两年后的事儿了。   彼时依旧还羽绒服套校服的邱至简并不知道杨驰来过,他们跑完操又做了些基础运动后,体育老师便开始让他们自由活动。   “哎呀,可算能把校服脱下来了…”   “就是,穿着丑死了…”   “哎,待会儿去小卖部买水啊…”   “太累了,帮我带一瓶,等下给你钱…”   “我好像都闻到食堂的香味儿,等会儿早点去…”   “好饿啊”   “上厕所去吗?”   “走走走…”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是最能清楚看出一个班级的小团体都有哪些的,相熟的同学们会自发聚拢在一起,他们有一起去上厕所的,有一起去小卖部的,一起去食堂,一起打球,甚至一起三三两两坐在花坛边闲聊的,那都是一个个界限分明的小圈子。   邱至简在其中就显得比较突兀了。   他没去小卖部,也没去厕所,更没在操场闲逛,自己径直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沿着楼梯一阶阶上到三楼再右转就到了教室门口。   在走进教室门前,他抬头看了一眼校门的方向,又看了看天上的蓝天白云。   ——也不知道杨驰现在到哪里了。   *   时间就犹如指尖流逝的细沙,稍不注意,转瞬即逝。很快,初三的第一个学期就结束了,期间杨驰又特意来树木县陪邱至简过年。   不过因为工厂不久之前才新开了生产线,又增加了别的业务,工作量也比之前增加了很多倍,也就陪他过了个大年三十和初一,初二就走了。   男人走得很是匆忙,离开之前的确就如他曾经答应的那样,给他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当做是压岁钱。   冬去春来,   时间很快来到了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   各个科目的课业是一天比一天重,以前还会有的体育课也直接被忽略,邱至简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几乎都在写作业,不是写自己的就是写同学的。   课间时分,下课铃一打响,后排学生一点儿也不受影响的,勾肩搭背着闹哄哄的走了,留在班里的只有班上几个成绩还行的同学以及…邱至简。   树木县地方太小,班里很多学生的家长压根就没有想着供孩子继续读高中,能读个初中都还是因为国家要求九年义务教育。   其中一半可能会去读技校,如果女孩子可能这时就说婆家了,男孩子也无外乎学个手艺。   在这样的氛围下,老师每天也只是意思意思的说几句。其他的,一切都要看学生自己的自觉。   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中考也随之降临。   *   从考场出来那天,邱至简给杨驰发去了信息。   对方搁了差不多半小时才回复,应该是刚忙完工作,等得了空后,便立刻打来了电话。   通话的第一句话,杨驰没有询问他考得如何,有没有把握之类的,而是问他假期有没有想去哪里玩的,说考完试可得放松一下。   “到时候我来接你吧。”   杨驰用笃定的语气说,在列出了一系列选项之后,发现那边一直静悄悄的,都没有讲话,好奇的问他怎么了:“小简?还在听吗?怎么不说话…”   *   邱至简不说话的原因也很简单。   ——变声期到了。   毫无预兆的,一觉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开始以为是感冒,后来才发现应该是变声期。嗓音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别说别人听着感受是怎么样的,就是他自己听着也有些不太习惯。   所以在杨池给他打电话时,邱至简还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接,最后还是选择接了。之所以一直没开口的原因,也是觉得那边会不会不认识他。   “小简?你怎么不说话,怎么了?”   听着那边越来越急躁的声音,杨驰都已经开始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儿,邱至简不再沉默,他开口道:“没有,我在听。考试挺顺利的,到时候不用你来接,我自己可以坐车…”   “……”   在邱至简开口后,听筒那边足足安静了十几秒,杨驰似乎有些迟疑,邱至简听到对面的男声用略疑惑的语调开口道:“是……小简吗?”   邱至简:“……”   *   “喂喂?怎么给挂了?”   杨驰看着黑屏的手机,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听筒里传出来的男声,就是小简吧?   ——声音还真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还带着几分稚气几分清澈的童音那会儿在听筒里变成了明显沙哑又很有磁性的的少年音,因为之前没听过,乍一听的确有些不太习惯。   杨驰那时还在工厂里等新一版的样品,他得在这兼顾着把最后成品做出来,才能回去休息。也算是一晚上没睡觉了,这才反应有些迟钝。   他重新把电话回拨了回去。   这次两人说了些工作学习生活上的事儿,杨驰都不用说他在哪儿,身后轰隆隆的机器声就已经表明了他的位置,邱至简说他在外面阳台。   杨驰:“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呢?”   邱至简:“已经吃了,你呢。”   被这么一问,杨驰想起来他也还没吃饭呢,他从昨天早上忙到第二天中午,中途因为货料出事,他又跟着跑了几套,忙到连饥饿都忘了。   但他开口却是:“嗯,吃了。”   杨驰想让邱至简这几天时间在屋里收拾收拾东西,然后他抽空去树木县接他。强调说这次可能一走以后可能就不会回去了。   “就像我之前跟你说好的那样,你挨个挨个去学校实地看看,确定好哪个以后,咱们把入学的事儿办了,然后我再带你好好玩两天…”   邱至简因为处于变声期,自己都还没听惯自己的声音,也不太想讲话,于是很简短拒绝了:“不要。”   *   自从上次办过身份证后,邱至简自己就能自己买票了,杨驰要是来接他,又再和他一起华亭的话,一来一回的,太折腾,也太麻烦了。   再者,他的那些东西在中考前就已经收拾好了。每天收拾一点,每天收拾一点,本来也就不多的一点小家当,几天就好了,压根用不上杨驰口中的来帮他收拾什么的…   屋里的那些东西,除去房东自己的,其他能卖得他几乎能卖了,中间房东还来检查过一次呢,主要是看卫生以及家具家电的损耗程度。   东西最多的还得书本,不过除了基本笔记外,邱至简其他的都不打算拿,全部都卖了废品。剩下的就是个人物品。   记得当初搬进来的时候,也不过是空手来的,现在离开了,零零散散的倒还装了还不多两个行李箱的东西…   邱至简又挑挑拣拣了一些,   最后缩减到一个行李箱。   在那通电话的最后,邱至简直接说:“我买过票了,在考试前买的,后天晚上的车票。”   这次他需要转两趟车,先从树木县到它的直辖市,再从直辖市直达华亭,也就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能到。   对面的杨驰知道他犟,也就没再和他谈论这个问题,开始嘱咐路上小心,注意安全之类云云的,叨叨唠唠的琐碎事宜。   杨驰:“到时你快到了,记得先给我打电话,我好去车站接你……”   邱至简:“好。”   一阵风吹过,悬挂在阳台屋檐下的风铃跟着开始晃动,叮叮当当的清脆风铃声跟着微风飘出去好远。   *   挂完电话,杨驰就去吃饭了。   跟着结结实实的忙碌了两天,等去接邱至简时,都是直接从工厂开车去车站的,又在中途堵了二十来分钟的车,可算是到了车站。   杨驰这边抵达车站时,邱至简乘坐的列车也刚出站不久。他停好车辆,迅速到了出站口。   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每一个从车站里出来的旅客,试图在人群里寻找那个熟悉的小豆丁。   在他还在四处张望的时候,一个比记忆中高很多的少年拉着一个黑色大箱子走到了他面前,对方也不喊他,就这么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小…简?”   面前的少年点了点头。   他斜挎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双肩包,头上戴着鸭舌帽,上衣纯白色短t,灰色运动短裤,干干净净,富有阳光…   在杨驰的记忆中,邱至简还是那个穿着臃肿棉服的小豆丁,也就一段时间不见而已,声音变了就算了,个子还突然猛增这么高…   莫名有点陌生,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直到两人对视间,面前的少年耷拉下眼皮,手指握紧了背包的肩带,就那一瞬间,熟悉感又来了。   ——哎,没错,就是他!   “你比上次见面长高了啊…”杨驰比了比邱至简的个子,“长高这么多,记得之前都才到这儿呢…来,先喝口水…这边热吧?”   邱至简:“嗯。”   华亭的夏日年年都晒得很,杨驰在等他之前就提前买好了冰水,在递给他水的同时顺势伸手接过邱至简的背包。   邱至简给了,就是杨驰再度试图给他拉箱子,他没同意,自己拖着箱子跟在杨驰旁边,俩人边走边说着抵达了停车场。   “先把东西放下,再去吃点东西,怎么样?”杨驰关上后备箱,打算带着邱至简就在附近的商场里随便吃一点。   “还是先回去吧。”戴着鸭舌帽的清瘦少年就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的走向副驾驶,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你昨天是不是没休息好?”   杨驰昨天晚上睡在工厂休息室的,的确没怎么睡好,但当着小孩的面,他倒也不能这么说,打着哈哈的糊弄着:“没有啊。”   但小简也没那么好忽悠了   “你身上一股烟味儿,头发也有些乱,是昨天晚上没换衣服吧?”邱至简把书包抱在胸前,自觉的系上了安全带,“先回去吧…” 第147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时隔一年,邱至简再度回到熟悉的小区,熟悉的房间,虽然一路上杨驰都在絮絮叨叨一些到他比之前长高了很多,脸庞也长开了一些之类的话。   但可能由于他自己天天看着,潜移默化之下,邱至简其实也没觉得自己长得有多高,觉得自己和之前一模一样,直到看到去年的身高的刻痕。   “你愣着呀,背站直点,我给你划线呢…”   杨驰拿着油性笔和尺子,力求精准无误的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关于邱至简成长的刻痕,在新的刻痕的后面,杨驰写下年月日。   “我就说吧,你比之前长高很多吧,你怎么还不信,你自己来看看,上一道还在这儿呢…”   成长是看不见的,直到它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邱至简沉默触摸两道划线之间空白的时间,而身后的杨驰已经自顾自的拎着他的箱子放置好。   “小简,中午想吃什么啊?”   他自己前一天都没休息好,一回家倒还先惦记着邱至简在车上没怎么吃东西,担心他饿到。   杨驰先是去厨房看了看有什么菜,在发现前段时间因为太忙没怎么回家,冰箱里也没剩下什么后,开始在家里翻翻找找出几张单子。   “家里没什么菜了,你看看你想吃什么,然后我打电话叫他们送过来,行不行。”   其实这一年的外卖的线上平台已经陆陆续续上线了,只不过还没有进行大面积宣传,杨驰知道这个,但还是更习惯性叫相熟的周边店家送。   “也等不了多久,也就半个多小时左右吧。”杨驰把那几张单子递给邱至简,想着让他自己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好打电话。   邱至简却没有接,他在杨驰疑惑的表情中解释道:“不用叫了,我带了一点菜…”   杨驰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于是邱至简在杨驰的注视下打开了他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包的严严实实的腊肉。“这块还是过年那会儿买的,还剩这一半,本来想直接吃掉,但没吃完。想扔,又有点舍不得…”   陆陆续续又拿了几块。   “腊肉炒笋干怎么样?”邱至简说着把背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放进冰箱,又顺手取下挂钩上的条纹围裙,系在身上,余光看了看蒙圈的杨驰。“你先去休息会儿吧,我等下叫你…”   杨驰这才反应过来:“嗯。你会做菜吗?”   邱至简:“当然会。”   杨驰:“……”   *   ——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这是杨驰当时的第一反应。   那天算是他第一次吃到自家小孩给他做的饭菜,味道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主要是这个意义就很不一样,杨驰摸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留作纪念。   又连着发了三天的朋友圈,   主要的核心内容就只有一件事:   ——我家小孩会做饭了。   由于有张照片不小心拍到了邱至简的背影,因此还有一些认识杨驰的人很好奇说他不是独生子吗?哪里跑出来来的弟弟,杨驰乐呵呵的回应:外面捡的。   自从邱至简来以后,杨驰心情都莫名好了很多,回华亭第一天,第一次吃到了小简做的饭,第二天带着小简去了工厂,第三天的下班后,俩人又一起去看了电影。   当天院线上线电影都挺不错的,科幻片、喜剧片、恐怖片、爱情片一应俱全。   但因为他俩是临时做的决定,突发奇想跑来电影院,又没有提前买票的缘故,一些热门的影片早就满座了,他们只能选了一部还没卖完的温情片。   但电影意外的不错,包含了爱情亲情友情,尤其是里面的亲情,电影院不少人都哭得稀里哗啦,杨驰看完眼眶都红润了。   出了电影院,发现邱至简跟个没事人一样。这还不算什么,在杨驰问他电影怎么样时,他很平静的语气说电影拍得挺感动的。   “啊?”   “是啊,很感动。”邱至简用很平静的语气一本正经的说,“我现在就已经很感动的样子了。”   邱至简其实并不怎么感动,因为清楚知道那是别人的故事,是演出来的,是和他无关的事。而杨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伸手捏捏他的脸:“真可爱。”   邱至简:????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搞不懂。   *   杨驰之前一直都知道生长期的少年在身高方面会经历一个猛长期,例如其他男孩子一般在十一岁到十五岁的样子,都会猛长一段时间。   但他家的小简似乎要稍微慢一点?   他居然在十六到十七岁才开始进入这个猛长期。   厨房边的白墙上,那一道道划痕,清楚地记录了他每一周的身高变化。他长得太快了,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消息,躯干的快速发育所带来的显著后遗症就是频繁的成长痛。   邱至简经常半夜大腿突然抽搐,时不时就会被痛醒。杨驰经常能看到他皱着眉捂着膝盖,虽然没说,但从他表情能够看得出来,应该是很疼的。   有次洗澡,邱至简从浴室里出来时只围了一条浴巾,被杨驰清楚看到他后背的皮肤上有隐约的细纹。杨驰当时有点吓到了,赶紧带他去医院挂号。   医生问了年纪,又让邱至简把上衣脱了,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后,说这是很正常的生长纹。   用科学角度来说,这是皮肤底层弹性纤维过度拉伸,导致弹性纤维断裂的现象。用大白话来说,就是骨骼长太快了,皮肤来不及适应,被撑开了而已。   “现在也不是很严重,每天晚上睡觉前抹一点橄榄油滋润皮肤,或者维生素e乳也可以帮助皮肤修复达到改善的目的,不过这些都要坚持使用,才能够达到较好的效果。”   跟着医生又问了一些别的,例如膝盖疼不疼,大腿疼不疼,一般一天会疼多少次之类的,邱至简认认真真一五一十的回答着。   “生长痛的话,一般是膝盖和大腿痛感比较明显,他这个就有点太频繁了,我给开一点止疼药。”说着医生看向杨驰,“记住,这个偶尔吃还行,不能常吃,有副作用。不怎么严重的时候就用热毛巾给你弟弟敷一下膝盖,平时减少剧烈运动,多补充高钙食品…”   杨驰连连点头:“好好好…”   医生是个小老头了,在写完单子后,用一种感慨看了看干干净净的青葱少年:“还是年轻好啊,回去好好休息吧,这段日子就别熬夜了。”   邱至简还没回答,一让的杨驰立刻接话:“行行,我记住了,我肯定不让他熬夜。”   *   杨驰也是说到做到,自从那天医院回来之后,晚上一到八点半,准时让他睡觉,一刻也不能耽误。   与此同西时,邱至简生长痛愈发频繁,一晚上要醒过来一回,最频繁的的一次,夜里醒来就三回。   那天是因为白天去看过学校,估计是走得多了,夜里被疼醒来三次,其中有两次都是迷迷糊糊的,没完全醒,就是哼哼唧唧的喊疼。   到第三回醒来,邱至简本人才算是有一点点真切的意识,他先是感受到膝盖处一阵阵又酸又胀的疼痛感,跟着膝盖处被什么暖暖的东西包裹,痛感也跟着缓解了一点。   最后是杨驰小声的声音:“现在还疼吗?小简?要不要吃点止疼药?”   “现在几点了?”   邱至简问。   “已经快三点了。”杨驰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等听到邱至简又嗯了一声,他才像意识到了什么,“等等…小简,你醒啦?”   *   在这之前,邱至简已经哼哼唧唧过两次了。   那时的杨驰也是以为他醒了,和他说了半天的话,一低头看眼睛人还闭着的。就是估计骨头缝里太疼了,所以才下意识蜷缩着身体,一边摸膝盖,一边小声的哼哼着疼。   看他那样,杨驰心疼得不行,赶紧下床烧了一壶热水,拿着帕子在盆子里浸湿,再绞干到不滴水的状态后热敷在他的膝盖处。   在毛巾热敷上过后,小简紧皱的眉头也算松了一些些,闭着眼睛往杨驰的怀里蹭了蹭。那时是夏天,也就是房间里开着空调,不然   一旦他又开始哼哼,杨驰也知道他不是真醒,应该是帕子又凉了,他又再换热的。   就这么来回换了好几次,   这回邱至简…真切醒过来了。   “水有点凉了,你在这儿先等会儿啊,我这就出去换一盆热的。”杨驰端着一盆温水出去,又很快端着一盆热腾腾的热水回来。   帕子敷上去的一瞬间有些烫,   杨驰用手拿手掌垫着。   杨驰:“小简,好点了吗?”   邱至简:“嗯。”   在一次次热敷下,邱至简膝盖那块皮肤些发红,但那时的讨论却没想着这个事,他就像灵魂出窍一般,以置身事外的目光看着杨驰眼里几乎都要满溢出来的心疼,他一面揉着膝盖,一面问他还疼不疼:“我给你拿点上次开的止疼药?”   *   昏暗的灯光下,邱至简视野里的画面逐渐开始模糊起来,连带着杨驰的声音听着也有些恍惚。   这幅画面实在是太眼熟了。   似乎上辈子的这段日子也有这个时期?   只不过那时候的自己好像没有这辈子这么痛,中途也并没有醒过,更加不知道杨驰这样为他热敷过膝盖,也只有第二天白天时偶尔看到过几次床边的水盆,以及水盆边缘搭着的一条凉透的帕子。   他当时还觉得他做这些很无聊…   就算疼,吃点药就好了啊。   后来听到其他小孩聚集在一起讨论长身体那段时间,夜里被抽筋拨骨般的疼给疼醒的时候,他还觉得好像他自己就没怎么疼过诶…   “小简?”拿药过来的杨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咋了,这是,来,这是温水,这是药。”   还是担心有副作用,杨驰细心的将止疼药一分为二,心里寻思着,半片应该会比一整片的副作用要小吧?   看着他接过药,乖乖仰头混着温水服下后,杨驰接过他的水杯,放在一边。   在得到膝盖没那么疼的回答后,杨驰这才也跟着躺了下去,他顺手把他拦起来,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皮。   因为闭着眼睛,他也看不到杨驰的表情。在黑漆漆的视野里,他先是听到一阵滴滴声,猜测应该在调整空调的温度。没一会儿,手臂旁的被子动了,应该是又把空调被盖严实了一点…   最后是…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的轻柔语调:“快睡吧,你现在正是要睡觉的时候,你不是说明天还要去我厂里当监工吗?”   “小监工,晚安。”   那一秒,就那一秒钟,邱至简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涩,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第148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生长痛的特点有哪些?】   【晚上孩子太遭罪了,如何缓解生长痛?】   【孩子处于生长痛,饮食方面需要注意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   【生长痛需不需要特意补钙?】   【生长痛按摩手法有哪些?】   【生长痛……】   以上都是邱至简无意中打开家里电脑,刚一打开搜索引擎,底下自动冒出来的历史搜索记录。   应该都是杨驰自己在网上搜索的相关内容,邱至简单单只是看着这些词条,几乎都可以想象到杨驰当时检索时的表情…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杨驰会有那些对捏小腿,掌心打圈式的按揉膝盖,捏脚后跟,推揉脚背等等看起来很是专业的按摩手法。   ——原来是在网上学的啊。   兴许因为每晚的按摩,或许因为时不时的热敷,又或许是止疼药,总之邱至简的生长痛一直是断断续续的,时轻时重,还在忍受的范围内。   在这期间,学校的事儿也定下来了。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依旧是毫无意外定下了距离比较近的实验中学,也依旧是两次毫无波澜的校内考核。至于学籍?杨驰前面早就帮他弄好了,连择校费也一次□□齐了。   剩下的,也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忙了。于是只等着开学的邱至简自然而然的提出了自己想跟着杨驰去他的工厂当监工。   当然,他的原话并不是这么说的。原话是说想帮着杨驰干活,说就当给他打暑假工了。   “我说真的,我真的是正儿八经去干活的。你就把我当来应聘暑假工的就行,行不行?”   沙发上的邱至简一开始试图靠撒娇来让杨驰答应,他坐到杨驰旁边,靠着他,又挽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晃着,“行不行?杨叔叔…杨哥哥…”   不过这招太久没用了,邱至简的动作有些生涩,刚说完两句称呼,耳朵就已经红得不行了。   见此情景,杨驰别说什么开口答应了,他自己先憋笑憋得肩膀一阵阵颤动,眼泪都笑出来了,还是一句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   到了晚上,邱至简改变了策略,开始主动下厨,殷勤备至的给他夹菜,殷勤备至的的收拾碗筷,在他打算上手给他捏捏背时,杨驰答应了。   “行,不过我可事先说好啊,厂里没什么好玩的,到时候你别说无聊就行了…”杨驰叮嘱着哪些车间灰尘比较大,让他不要去,又说着哪些机器危险,绝对不能靠近,“…听到没?小简。”   邱至简连连点头。   *   杨驰的工厂,邱至简早就去过了,这次他突然提出想去工作也并不是心血来潮,完全是因为担心杨驰厂里出现问题,才非要跟着去的。   上辈子他很少过问杨驰厂里的工作,而杨驰在他面前也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也不会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也就大概知道一点。   上辈子杨驰的工厂为什么出事?好像就是因工厂里的某个老员工做假账还是假合同来着,总之欺上瞒下,偷偷转移了很多资金后携款跑路,导致账面上的资金链断缺影响了合同违约。   杨驰报警了,但后续更加憋屈。   那个瘪犊子在逃跑的路上居然出车祸死了,卷走的钱还被他拿去赌完了,而他妻儿老小说自己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场面就这么僵持不下…   杨驰又能怎么办?总不能弄死他们一家吧?在说了,还沾亲带故的…他不得不关停了其他几条生产线,紧急收集资金把巨额违约金给赔了。   当时的他真的挺难的,那件事以后厂子虽然没关,但也是元气大伤,杨驰都把平时开的车都卖了,借了不少钱,但唯独给邱至简的生活费没有缩减过。   邱至简记得很清楚,虽然具体卷款跑路是在邱至简上高二的夏天,但这并不代表那个老员工在那一年才开始有小动作,这种事只能说早就开始了。   邱至简之前还在树木县时,就会时不时问一问杨驰关于他厂里的事儿,其目的也是想知道,现在到哪一步了。   杨驰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每次听到他问,还故意逗他说他这么小,怎么对这些这么关心啊,难不成是担心他突然破产了?   邱至简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摇摇头说不是。   杨驰也不会和他纠结,会真的时不时和他讲讲厂里新开了哪一条生产线,扩增了哪些业务范围,多签下了多少合同,收益也高了许多。   在树木县的小饭馆里,头顶是吱呀呀转动的老旧风扇,周围是熙熙攘攘的本地食客。   来自外地的男人为对面的少年拨开筷子套,递给他:“行了,小财迷,不管赚多少,反正肯定不能少了你的。就算我破产了,也不会把你给丢下。”   不得不说,那家小饭馆的魔芋烧鸭是真的挺好吃的,色香味俱全,就是有点辣,眼睛都辣红了。   *   鉴于邱至简只知道事情结局,不知道那个欺上瞒下的老员工名字是谁,于是在去厂里打暑假工的那几天,他力求和厂里的几个老员工处好关系。   其中有一个叫程国强的老员工对他的敌意非常大,好几次用自以为邱至简听不懂的本地话来刺他,而邱至简实际上听得懂。   知道他说他真是一个小山区出来的小乡巴佬,于是也不耽搁,立刻转头就去找杨驰告状了。   杨驰黑着脸当着不少同事的面说了他好几次,对方估计是觉得没面子,在和他争执了几句后,扬言再也不来了,还说要去找谁谁谁说理。   程国强估计在员工里面的关系不是很好,他走了也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而杨驰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随便他,两天不上班算自动离职。”   这个人看上去最有嫌疑,但邱至简仔细一想,他的位置也就是一个普通员工,应该接触不到账目和资金吧?   最能接触到的应该是两个财务经理和一个会计,还有三个库管员,以及一个副厂长。   这几个几乎都算是老员工,也都和杨驰有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并且对邱至简也很礼貌,尤其是那个戴眼镜的副厂长。   对方和杨驰有着一样姓,同样姓杨,名字叫杨伟光,是和几个远方亲戚里关系最近的,他和杨驰的父亲是亲弟弟,那是真真切切的长辈。   记得第一次和邱至简见面时,杨伟光就一个劲的夸他能通过实验的考核,成绩可比他家那个小子好多了,对他的态度友善,和杨驰关系也很好。   并且上辈子卷款跑路的人也不是这个副厂长…   邱至简当然因为大部分时间在上课,知道的消息也是断断续续的,很深刻的一次印象是在厂里出事的那段时间,杨伟光还专程来过一次家里。   具体两人说了什么不知道,反正就在杨伟光要从家里离开时,邱至简刚好从学校回去,刚用钥匙拧开门,就听到了杨伟光的最后一句话。   “看开一点嘛,钱没了还可以再赚的…遇到这种事,谁也不想的,你要真坚持告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大家都是亲戚…嗯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又看向邱至简,笑呵呵的和他打招呼:“是小简啊?好久不见都长这么高了,放学啦?”   那时候邱至简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看出家里气氛不对,也就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杨伟光连忙说什么,并岔开话题问他学校的事,一旁的杨驰也跟着没说话,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等邱至简知道的时候,都开始打官司了。   鉴于上辈子的经历,本来邱至简也没怀疑他的。但前面几次杨驰去树木县找他时,听到他说厂里的大小事宜几乎都是交给副厂长全权负责的。   再一想到后来的杨伟光在工厂出事以后很快就离开了,似乎又另起了一家工厂,做的也是风生水起,中间的这个时间点也太巧合了。   不知为何,虽然并没什么直接证据,但邱至简突然有些怀疑携款潜逃的事件中会不会有他的掺和。   *   猜测成立后,邱至简的试探就开始了。   由于他本身年纪小,再加上之前又刚从小地方出来的,所以那些人对他的戒备不是特别大,几次套话下来后,发现了不少漏洞。   到这里基本上就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表情是一天比一天凝重了,杨驰也看出了他好像有什么心事儿,于是在他去工厂“打暑假工”的第十三天的下班路上,询问他怎么了?   “是厂里有谁排挤你了吗?还是觉得太累了?”杨驰一个个说着自己的猜测,他大抵是觉得邱至简上了几天的班,太幸苦不想干又不好意思,于是主动提出,“这样,你想休息就休息吧,我还是给你算一个月的工资,怎么样?”   “不是这个”邱至简看了看外面不断倒数的红灯,在转换绿灯之前,他说,“你先说,你相信我吗?”   杨驰虽然疑惑,但还是很快回答:“当然啊,我肯定相信你啊。”   邱至简:“那你能把你二伯开了吗?”   杨驰:“啊?”   他估计还想在说什么,但前面的指示灯已经亮起了,为了不被后面的车子催促,杨驰目视前方,启动车辆,专心致志开车。   而一旁的邱至简则慢慢说着他那几天旁敲侧击打听到的第一个发现:“厂里后勤部有几个员工早就已经离职了,但你还不知道这个吧?听说是被你开除的,但好像他们每月工资还是在发诶…”   杨驰那时已经将车靠边缓缓停下,他转头看向邱至简,之前教室还有一丝丝的笑意那会儿也没了:“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是问过几个别的员工说的…又去分别问了他们,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我就觉得不太对…”   邱至简早就预料到了杨驰可能会不相信他,毕竟前天他们俩还一起去过他二伯家吃过饭呢,看起来也是其乐融融,结果过两天说他可能勾结其他几个老员工在偷偷中饱私囊,怎么听都太割裂了。   “你自己不相信我也没事的,反正你自己好好看看最近几年厂里的账目吧。”邱至简说着又顿了顿,“查之前别和他们说,免得打草惊蛇…”   邱至简在认认真真的提建议,想着能让他避开以后的大坑就好了,结果杨驰的脸上好像并没有什么震惊,惊讶,他更多的疑惑反而是冲着邱至简来的。   “这些我上个月就……”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目光直直望向副驾驶的少年:“我想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小简…” 第149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我不是说你怎么知道厂里有会员工已经离职但账面上依旧在支付工资的事。”杨驰重音强调道,“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厂里内部有问题的,是有人告诉你,还是……”   邱至简去了工厂那十来天,工作时间认认真真和普通工人一样工作,饭间时分还会和其他员工一起去食堂吃饭。   而除了工作以外的空暇,他几乎把整个厂区都逛遍了。   什么业务部生产部,什么剪裁车间整烫车间等等,包括成品仓库,库料房以及会计部等等大楼几乎都逛了一个遍。   按理说,以邱至简自己的普通员工证件是进不了那么多地方的,可谁让他拿的是杨驰的卡呢?   就这样,他在整个厂区来去自如,有时就连杨驰都不一定能找到他。他那时还觉得是小简玩心太重,小孩子心性,好奇心旺盛而已,但现在看来不是那样。   也是,他一向都是早熟的,这一点在见面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杨驰:“……”   邱至简:“……”   两人在对视的十来秒里好像什么都没说,但透过彼此的眼睛,心里都有了那么一个隐约又模糊的猜测…   杨驰默默启动车辆,两只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算了,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邱至简嗯了一声。   他那时也在为心里的某个猜测而震惊,生生把视线从杨驰的脸上挪动到窗外不断倒退的的风景上。   ——不是吧?   ——应该不可能吧?   ——他也…知道吗?   这个想法简直太过于匪夷所思,但更让他心头一缩的还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声音。要不然这时候冒出来,他几乎已经把它给忘了…   那个冰冷的声音彻底把邱至简拉回了现实,对方肯定了他的回复,告诉他每个实验观测对象回忆起来的时间都不一样,所以他到底想起来多少并不能告诉他。   【哦…知道了,你别出来了。】   *   杨驰想起来多少了呢?   是全部吗,还是一部分?   随着窗外的街景越来越熟悉,邱至简也明白快要到家里了,到时候杨驰会问哪些问题,他又要怎么说?   邱至简的胸口的心脏嘭嘭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去,就是高考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在这样的紧绷的情况下,他脑子里开始反反复复回忆起前面半个月发生的点点滴滴,杨驰似乎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啊…   等等,还是有的。   邱至简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就是他这次到杨驰家以后,他有一点点和之前微妙的不同。   例如同样是在卧室换衣服,如果是之前的杨驰估计会很习以为常的直接推门进来,会一边唠叨着他怎么瘦的像排骨一样,一边把他换下来的裤头拿去洗。   可能拿起来后,还会当着邱至简的面闻一闻看臭不臭,会直接问他穿了几天啊,并嘱咐说贴身衣物超过三天必须得换!   还记得刚重生回来那段时间,邱至简在杨驰家洗澡,洗着洗着突然停水了,外头的杨驰想也没想直接推门进来了。   那时的邱至简一时思维还没转过来,赶紧拿浴巾把自己裹着,心里还觉得有点尴尬,但杨驰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小屁孩,你才多大啊,就知道个人隐私了?赶快过来,我给你擦干净…”   说着,杨驰态度大大方方的拿着浴巾给邱至简上上下下擦干净,又卷吧卷吧卷成一条毛毛虫扛去卧室了。   那是真把他当小孩的态度。   但前段期间,杨驰看到他赤着后的第一反应是立刻退出去关门,然后在外面和他说:“你把脏衣服放在盆子里吧。”   有那么一瞬间,   他好像还有点慌乱?   然后就是早上,一般杨驰都会比起来早一点,每次等邱至简醒来时,床边几乎都是没人的…   但这段时间,邱至简有好几次醒来都能看到杨驰。他几乎都是醒了但没起来,要么是继续把他抱着,要么就是坐在床边静静凝视他的睡颜…   有一次邱至简醒来,一睁眼,毫无心理准备的对上一张放大的脸庞,和近在咫尺的眼睛,他一副好像是打算亲他的样子?   “啊,没没什么…”掩盖当时的解释是邱至简说梦话了,他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果然,不一样了。   *   从小区到单元楼的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沉默的并排走,脚下的两道影子几乎融合在一起。   沿着楼梯一步一步,终于到了家门口时,杨驰开口了:“小简。”   邱至简:“嗯?”   “你开心吗?”   杨驰问了一个有点没头没尾的问题,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没有看一旁的邱至简的脸色,而是自顾自低头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门。   男人一面往里走,一面继续刚才的话往下说:“你和我待在一起,你开心吗?先不用着急回答我,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邱至简则默默跟在身后。   刚才的一路上,他都在想等会儿他要怎么开口,想过要不要委婉隐晦一点,也想过先试探几句?想了很多开场白,结果等真正开口时,却直接的不得了。   “你是不是想起来之前的事了?”邱至简眼睛紧紧盯着杨驰的面色,不放过他眼里的任何一丝丝的波动。   “也算是…差不多吧?”   杨驰说了一个含糊其辞的答案。   邱至简更不理解了:“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相信那些是真的,我还以为那些就只是一个梦而已,但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开始慢慢试探查了一次账目…”   查出账目真的不对后,杨驰也依旧并没有觉得那个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认为那可能是一种预知梦,是过年的时候去庙里烧香显灵了。   至于对于梦里的一些和小简的相处?   杨驰觉得很…愧疚。   毕竟梦里的自己比小简大那么多,那种事他可以不懂,但自己还能不懂吗?   在杨驰的视角下,小简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他的行为像什么,完全不就是乘虚而入吗?   梦里的两人就这么因为那次“意外”,关系开始逐渐变质,外人面前是哥哥弟弟,回房间后又成了亲密无间的“??”   他们不能算恋人吧,因为两个人之间压根就没谁表过白,只是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睡在同一张床上,发生了很多亲密的事情而已。   以至于最后,邱至简的离开好像也几乎都是情有可原的?   杨驰把那个梦当做是一个警示,所以在面对邱至简的时候才稍微有点心虚,想着刻意和他保持一下距离…   “啊?”听到这里,邱至简满脸疑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杨驰只是想到了他离开的事儿,别的还没知道?   他只能试探性的问:“没有…别的了吗?你还有没有想到一些别的,例如我呢?和我有关的呢?”   杨驰像是想象到了什么不愿意回忆的画面,面色竟有些惨白,沉默了近乎半分钟后,他说:“有点模糊,不记得了。我还想问你呢,你也……一样吗?”   从杨驰的眼神里,邱至简看出他应该是想说自己是不是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想起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不是,想到这里邱至简心里有些不自然起来,但面上还是没什么变化:“嗯嗯,算是吧。”   气氛一时完全凝固住,就连平时压根没有注意到的微小的声音在死寂的沉寂里都被无限放大,例如两人的呼吸声,再例如…   “滴答…滴答…滴答…”   这是悬挂在客厅的那座老式挂钟里的秒针滴答滴答走着的声音。   “哒…哒…”   这是厨房里没拧紧的水龙头一滴滴的淌水的声音。   “沙沙……沙…”   这是窗外那棵树被风吹动的声音。   “嗡嗡嗡…”   谁手机响了。   邱至简下意识摸兜,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是对面杨驰的手机响了,他接起以后喊了一声二伯,又看向邱至简:“啊?什么时候,明天晚上,在哪儿?…行行,我先问一下小简…”   都不用问,光听杨驰回答的话以及他接电话的表情,邱至简就已经猜到应该是杨伟光是想明天晚上想请他们吃饭…   杨驰:“怎么样?去吗?”   邱至简:“不去。”   杨驰:“好。”   对话结束,两人之间凝固的气氛也松动了不少,就好像刚才哪些谈话都不复存在一般。   杨驰从他平时惯坐的沙发上起身走向厨房:“晚上想吃什么?吃火锅可以吗?我还冰箱还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配菜…”   邱至简顺势打开客厅的电视,倒不是因为他突然看电视什么,纯粹只是为了让房间里有点声音。   在客厅欢快的广告声中,邱至简和杨驰在厨房里择菜,说着一些白日里在工厂发生的事儿,就好像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一个幻想。   菜理好了,杨驰用着刚才闲聊的语气说道:“那些都是假的,小简。”   邱至简一开始没听明白,下意识啊了一声。然后杨驰握住他的手继续重复了一遍,声音比之前大了一些:“你别担心,那都是假的,不会发生的,你别怕啊。”   邱至简这才发现他的手在轻轻颤抖。   邱至简:“……我没有。”   *   当天晚上,两人依旧还是和之前一样躺在同一张床上,但不同的是彼此间却隔了一道清晰的楚河汉。   前十来分钟,邱至简问了他厂里的事情,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是收集证据然后报警吗?他觉得还是早点处理为好。   “万一有什么变动呢,对吧?”邱至简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还是早作打算。”   “嗯,我知道。”耳畔是杨驰的声音,他也保持着差不多的动作,“我还能让你这个小屁孩这么操心吗?”   他们本就已经习惯了挨着彼此睡觉,现在突然要隔开,着太刻意了,两人反而比挨着还觉得不自在。   杨驰:“膝盖还疼吗?”   实际上有一点疼的邱至简:“嗯…还好吧?不疼。”   可能是说谎话的报应,邱至简话音刚落,他原本只是隐隐发胀的小腿肌肉突然开始抽筋,脚突然不受控制的紧紧绷直。   一旁的杨驰反应也是极块,登时坐起身,一把抓过邱至简的腿,熟练的开始给他捏揉着紧绷的肌肉。   “还疼吗?”   邱至简疼得说不出话了,直到差不多最漫长的二十来秒过去,腿部才算好了一点,他摇摇头:“没事了。”   杨驰一声不吭的下床,没过一会儿端着一盆热水出现了:“再泡会儿吧。”   邱至简:“好。”   *   那晚在热敷了十来分钟结束后,杨驰去倒掉有些变温的水,等再回来后掀开空调被的一角重新躺了回去。   两个人似乎谁都没有发现,前不久还泾渭分明的那一道“楚河汉界”在不知不觉中,莫名缩短了很多。   杨驰:“明天早上吃面条行吗?”   邱至简:“可以啊。”   杨驰:“那早点睡吧,晚安。”   邱至简:“嗯,晚安。”   醒着的时候尚且可以控制动作,然而熟睡以后可就几乎全凭本能了,睡梦中的两人自然而然的按照往日的习惯紧紧的挨在了一起。   一个靠拢,一个拦住。   彼此都极为配合。   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杨驰没从梦中醒来,到从胸口的重物压着的窒息感中惊醒。   他一低头,看到睡前和隔着一段距离的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他的胸膛处。   就…睡得还挺熟?只要一侧目就能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伸手小心的…戳了戳… 第150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小简的五官其实长得挺标志的…   就是因为平时不怎么爱笑的关系,导致他哪怕在完全放松状态下,嘴角依旧呈现出一种微微向下的趋势,给人一种好像时时刻刻都在不高兴的样子。   也只有睡觉时才会稍微好一点。   伴随着平和的呼吸声,怀中的眼皮跟着一起轻颤,祥和、恬静的睡颜让他多了一丝丝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孩子气。   ——真可爱啊。   杨驰单单只是看着小简的睡颜,胸口泛起一阵阵暖意。这或许和爱情无关,仅仅只是单纯的喜悦。   他亲眼看着他一点点成长,看着从一开始的躺在沙发上瘦到挂不住衣服的骨架子到现在逐渐有了肉,茁壮成长的样子…   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界定的东西。   睡梦中的少年又不知做了什么梦境,几乎半个身体都挂在杨驰身上,他迷迷糊糊的抱紧了杨驰。   杨驰再一次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   这次邱至简似乎是有点醒了,能明显看到他呼吸的节奏换了,睫毛轻微颤动,但他却没睁眼,依旧还在装睡。   杨驰装作没看到,继续小声的自言自语道:“其实那个梦也不完全是糟糕的地方,起码我看到了你长大的样子…”   *   一个暑假很快结束了。   在高中开学之前,杨驰说话算数的给邱至简结算了他暑假工的工资。   华亭市是大城市,哪怕只是普通员工的工资也比树木县高了好几倍。   看着小孩一张张数好钱,郑重其事的放进存钱罐里的财迷样,杨驰笑着还问他打算把这些钱拿来买什么?   工资一共是接近七千块钱,杨驰又自己私人掏腰包额外给他补贴了些,一共给他发了八千八百块。——这对一个还在上学的学生来说,挺多了。   “不打算买什么,就攒着。”邱至简抱着存钱罐,感受着多出来的份量,心情都好了很多,“你呢,证据固定好了吗?”   杨驰是个心软的,哪怕知道了他的二伯在偷偷私吞他工厂里的钱,但还是给了他最后一个机会。   邱至简还陪着他演了一场戏,无外乎就是人在外地出了事,然后找他借钱垫付一下货款,但凡他愿意点个头,他估计都会在法庭上少说几句话。   只可惜,他没有…   于是现在的流程就走到了找律师,固定证据的环节,公证流程走得很快,在邱至简还没开学之前就弄好了。   *   开学第一天,杨驰送他去学校报名,跟着是长达整整两个星期与世隔绝的军训,等十四天一结束,邱至简黑了一圈。   他回去以后,杨驰指着他笑了好久好久,怪声怪气的说:“哎呀,这是谁家的小煤球啊,怎么不认识了,来我家做什么啊?”   邱至简知道他在开玩笑,心里也下吓吓,于是假装生气作势转头就要走,又被杨驰拉了回去:“小气鬼,一句都说不得!”   杨驰知道军训辛苦,因此在他回来之前就和他提前买了一大堆护肤防晒的瓶瓶罐罐,不过最后也没用上…   邱至简只黑了那么一段时间,在家里闭门不出待了几天又给捂得白回去了。   而这时杨驰和他二伯的官司已经经过了立案和侦查,终于正式进入到起诉以及审判阶段了。   看起来好像进行到很轻松,实际上中间自从案子立案后,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杨伟光本人,以及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包括很多亲戚都上门来放过说客。   去他们俩住的小区,去杨驰工作的工厂,包括还来了邱至简上学的学校,说来说去也无外乎那些话:都是亲戚,不能太狠,以后还怎么叫在亲戚里走动?   并且当初杨驰父亲和二伯也算是一起开的厂,他虽然当时没出钱,但也是出了不少力的,怎么说也是自家人…   就连邱至简都在上学的路上被找故意好几回了,那可想而知,杨驰那边应该更是不知道被堵过多少次了。   几次下来以后,   杨驰的态度越来越坚决。   在这样的忙忙碌碌中,案子的一审结束,初判是六年,被告提出上诉,择日进行二审,二审杨驰没去,维持原判。   随着审判长的小锤落下,   一切也就成埃落定了。   *   在事情解决完的那天是一个周末。   杨驰没出席,邱至简也没上课,他们一起去附近的稿特价促销的超市里逛了一个多小时,跟着一堆老头老太太里抢了一大堆生活用品。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手里各自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等晚上一起吃过饭后,杨驰还和邱至简在同一个泡脚桶里用艾草泡了十来分钟的脚,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那天晚上睡觉之前,邱至简还在心里庆幸这一次和之前不同了,杨驰的工厂应该不会再出事,想着可算有一件好事了。   结果等第二天醒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驰的状态明显不对劲了。   他眼下多了一圈浅浅的青黑色,看起来像没睡好一半,精神状态也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不仅非要送邱至简去学校就算了,还告诉他快下课的时候一定记得和他说,他过来接他。   这太奇怪了,他又不是找不到路回家的小孩,更何况…   “这么近,走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不用接吧?”邱至简注意到杨驰紧张的神态,小心试探的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看起来明明就有什么的杨驰却说没发生什么,只让他好好上课就行,如果陌生人找他千万也要记得不要信。   “快去上课吧。”来来往往的校门口,杨驰为他把校服理了理,对他挥了挥手,“记得下课了给我打电话或者打个消息…”   那时距离上课还有一会儿,邱至简一面查看他的脸色,一面用笃定的语气问:“你是是不是昨天晚上收到什么短信了?”   杨驰眼瞳微缩,神色登时变得更加紧张起来:“难道你也收到了?”   *   邱至简当然没收到什么短信,但杨驰的表现算间接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并不难猜到。   毕竟昨晚睡前他们俩还在一起,睡之前都好好的,一觉醒来就不太对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晚上发生了什么。   家里如果来人,他应该是能知道的,且杨驰早上还穿着睡衣,送他上学的,一路上也时不时盯着手机,所以答案显而易见,讨论收到了谁发过来的信息,并且内容可能和自己有关…   “给我看看。”   邱至简朝着杨驰伸出手。   杨驰这时也反应过来刚才邱至简只是在诈他,紧绷的表情稍微松懈了几秒:“本来不想和你说的,怕你担心…”   *   那天早晨邱至简还要上课,时间紧张,也没时间多说什么,在看完一眼短信内容后后,邱至简就被催促着去学校了。   “你专心上课不要东想西想,我等下会去报警的,做个笔录留个底…”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的杨驰还在这样宽慰他。   “嗯,我知道了。”   家离得近的好处就是哪怕邱至简磨磨蹭蹭的,但等抵达教室后,教室里还是又近乎一半的学生没到。   吵吵嚷嚷的教室里,邱至简想着刚才看到的短信,就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内容倒也没什么,就一张照片和一句很简短的话。   照片里是邱至简的背影,他正穿着实验中学的校服,斜挎着一个黑色书包站在马路边等着红绿灯过马路。   照片很正常,文字内容是说:   ——他好像对你很重要吧?   如果只是单看文字和单看照片都没觉得有什么,但合在一起再加上这样一个敏感的时间点就有些…细思极怖了。   *   之前案子立案后,杨驰二伯的家人就来家里找过他们,还是大晚上来的,又是哭又是跪的。   总结起来的核心内容就一个:之前的钱都可以还给他们,只希望他能撤诉。   那时候的杨驰已经很失望了,就冷着脸拒绝了,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当时邱至简记得清清楚楚,之前吃饭还和和气气的女人那时候破口大骂,说他没良心,说厂子也有他老公的一部分,又不是他一个人的,然后指着邱至简说他不给他亲二伯,难道给他这么一个外人?   同一层楼的邻居都还出来看了一下热闹,杨驰也是怕别人误会,当着邻居的面给解释了一遍。   虽然名义上服装厂是杨驰的父亲和二伯一起弄的,可实际上都知道这和他们没关系,钱就是当初他父亲全部出资的。   当年有叫他二伯出钱一起弄,但当时他不愿意,也认为做不起来,谁知道做回来了呢?又厚着脸皮过来捡现成的…   自从他父亲死之后,不算他从厂里拿的那些,光陆陆续续用各种各样的名目偷偷私吞的钱,就近乎五十万左右。   还有一部分在转移过程中被发现了,也算挽回了一部分损失,要不然就他和厂里不少老员工互相打掩护,后果可想而知…   外人一听都听明白了,但他们一家依旧还是觉得自己是占理的,大声嚷嚷着要是杨驰不给他们好过,那就都别好过。   “你旁边那个小子是在实验读书吧?”当时混乱中,好像杨伟光妻子的弟弟的确说了这话…   他们虽然不知道邱至简的父亲是谁,也不理解杨驰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孩子这么好,但能看出他对杨驰挺重要的,所以情急之下那样说也正常…   *   “叮铃铃…”   下课铃声打响了。   邱至简的学校规定是不让带手机的,不过他是走读生,要求会稍微宽松一点,检查也不会那么严格。   看着他收拾很书包,班里的寄宿的同学们也把各自想要的东西都写好了,连着钱还有寄东西的本子一起递给了他。   邱至简接过后翻了翻。   该说不说,还是大城市的学生出手阔绰点,记得之前他在老家帮带东西,一次也就赚个一块五毛的…   但这里一次跑腿费居然能赚到五块,还有多给了十块的,这群孩子真有钱啊,当然,相对应的东西也很多…   不过也还好,他每天背那么大一个书包还是装得下的,唯一的问题是杨驰这段时间应该是肯定要接送他的…   不过就算知道也没什么,   他就是赚个外快而已嘛。   都还没走到学校门口,邱至简远远就看到了等候的杨驰。——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不知道是什么,但邱至简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一定是给自己买的。   事实上,也的确是给他买的,   是一份热气腾腾的章鱼丸子。   “你上午去做笔录了对吧?”   “嗯,去过了。”   “怎么说?”邱至简端着依旧还热乎乎的章鱼丸子,自己拿牙签戳着吃了一颗,又给杨驰戳了一颗,“喏,快尝尝。”   “没怎么说,说我太紧张了,反正目前还不能确定,只能先记着…”杨驰张嘴吃下章鱼丸子,“嗯,味道还不错。”   “哪家买的?”   “忘了,流动摊位也没记住…”   *   那天一路上什么都没发生。   第一天如此,   第二天如此,   第三天亦是如此。   一切仿佛就如那个接待民警说的那样,好像是杨驰太过于紧张的缘故,或许人家根本没那个意思呢,是他想多了。   直到二审结束后的第十二天,那天是周三的早晨,杨驰依旧还是送他上学,并且一路上还主动拿着给同学带的本子,每买一样,就帮着拿笔划掉一样。   等每一样都划掉之后,邱至简。尤其以为他能在小卖店逛了一圈,又买了一些别的,都是一些零食和漫画之类的。   这些不是他给谁带的,也不是他自己想的,是打算留在课间操的时候卖给同学的。当然,肯定要贵那么一点点的。   杨驰笑呵呵的打趣他:   “你这得赚多少钱啊?”   邱至简认真道:“如果只算单跑腿的话,能赚一百多,加上卖这些的话多赚个四十五块块,一天有两百多吧?”   “那一个月岂不是4000多了?”   “也不一定,可能还会多一点,下个月有月考,等成绩出来了之后,我再问问他们给不给写作业…”   邱至简一点不觉得他说这话有什么问题,他说补充道:“我这两天得好好复习一下,到时候名次高一点,应该能多要一点点…”   杨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明白了,你不是来上学的,你是来赚钱的…”   *   两个人一阵嘻嘻哈哈中,谁没有注意到身后有辆车在飞速靠近。   邱至简那会儿还在算着书包里带的东西等会儿都要给谁,等他稍微慢半拍反应过来时,杨驰已经把他推开了。   他自己应该是最先觉察到的,但因为要推开邱至简,所以自己就被撞到了。   整个人被车子推出去好几米,自己又因为惯性在地上滚了几圈,露出来手臂被底面磨出一道道伤痕,皮肤青青紫紫,一颗颗血珠从皮肤中渗出,看起来还有点可怖…   邱至简都懵了,赶紧朝着他跑过去,然后…杨驰竟然还能起来。他还没昏过去,甚至还有心思对着邱至简说:“你先去上课吧,剩下的我来解决,这本来就跟你没什么关系…”   周围有一些路人围了上来。   而撞他的车主应该也是这才清醒过来,她也没跑,呆愣愣的坐在驾驶位上,也不知道发疯在车里骂着什么…   杨驰之前就一直想主动找他们解决,但是联系联系不上,去他们的家里又被邻居说他们搬家了。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小简?”邱至简看着整个人似乎呆住的小孩,扯了扯他的校服袖子,“没事的,你去上课吧。” 第151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其实当时杨驰让他去上课时,   邱至简是有一点犹豫的。   人心总归是肉长的,虽然邱至简自认为自己的心要更比别人硬些,但那时他有的确真的想过先陪着杨驰去医院算了。   大不了就请一上午假或者一天假嘛。他那时读高一又不是读高三,这时的课业也还没有那么重,还没有到达争分夺秒的时候,请假也会被批准的。   邱至简:“我陪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看看就行…”   杨驰的额头开始流血,手臂上的血也越来越多,但他看起来精神状态还挺好的,还能对他笑,还能推着他往外走。   “你快去上课吧,再说了,你书包里还有那么多东西给别的学生带着的早饭呢,你不拿去,人家不得饿肚子吗。”   他用过来人的口吻对他说:“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要讲信用,你要这一次失信了,下一次人家还怎么信你呀?”   看他依旧还有点犹豫,杨驰干脆站起来走了两步给他看:“你看我根本没事了,我好着呢,你快去上课吧。”   邱至简终于被说服了。   就算这样,他离开时还是回头看了好几眼,虽然刚才杨驰被撞出去那么远,但是他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啊。   应该…没什么事吧?   他这样想着。   *   不知为何,邱至简一整个上午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到了中午他主动给杨驰的手机打去电话,想问问他的情况。   如果按照以往,电话铃声一般响不了三声就会被接听,但那天一反常态,一直响了十几秒,直到挂了都没人接。   不对劲!!   很不对劲!!!   邱至简立刻在网上检索了当时附近最近的一家医院电话,在电话接通后,他先冷静的询问了上午是否有病人被送过去。   在得知了有,邱至简又耐心问了性别年龄和大概的体貌特征,确定就是杨驰。   “他现在怎么样了?”邱至简那时还在等着电话那头的人对他说很好呢,“他在几楼几单元啊?我下午有空过来看他。”   下一秒,那边的声音说:“病人现在情况很不好,您是他的家属吗?”   “啊?”   对面当时还说了好多话来着,不过那时候的邱至简已经听不清了。他脑袋嗡嗡嗡的,满脑子都是那句:病人病况很不好,脾脏大出血…   ???   听错了吧,怎么可能?   明明早上的时候他都还活蹦乱跳的,还能和他说话,还能笑,还能站起来,他说自己口渴想喝水呢。   就几个小时的时间,突然说什么病情很危险?邱至简感觉好像在做梦。   *   在晕晕乎乎赶去医院的路上,邱至简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他上午会有一点说不出由来的心慌。   因为他之前就看过的。   在一场车祸里面,能够站起来,能说话,看起来伤最轻的那个人反而所有人中是最严重了,他比躺着一动不动的患者还要最先抢救。   因为车祸所造成的内脏破裂,大出血等等症状过于严重,严重到大脑都认为他没救了,开始激活超量的肾上腺素。   而肾上腺素会自动屏蔽掉疼痛信号,让身体活跃亢奋,所以人体被撞了也不会觉得难受,反而很精神。   会觉得口渴也是由于体内大出血的缘故,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喝水…   邱至简以前是看过这个知识的,但就是一时没想起来。杨驰当时口渴想喝水,一旁还有个好心路人递了一瓶水,不知为何,邱至简心里一阵慌乱,出口打断了。   “先别喝水了,你快去医院吧。”   邱至简当时如此催促着。   杨驰感觉不到疼,看邱至简这么担心他,还有些高兴,乐呵呵的样子:“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在的时候杨驰的确没有喝水,那等他离开之后呢?他会不会又接过了对方的水喝了呢?失血过多的时候不能喝水啊,水会破坏血液中的电解质…   邱至简越想越心慌,那时他提前请了假,离开了学校,幸好也不是很堵车,没多久,开车的司机跟他说到了。   车子刚停稳,邱至简扔下车钱,打开车门急匆匆跑进了医院:“不用找了。”   *   情况很糟糕,但索性送来的还算及时,所以经过抢救算是救回来了,就是人一直还没有清醒。   邱至简到医院后的第一件事本打算去交费,却被告知病人自己留了银行卡已经交过费了,于是第一件事就成了去看他。   ——当然,隔着一间玻璃看。   邱至简不是学医的,也没有透视眼,所以他也看不出杨驰的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只能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一旁有一台监心器,起伏的波浪线代表着他的心跳,弧度都不怎么高,滴滴滴的声音也格外烦躁。   “他大概多久能醒过来啊?”   邱至简拉过着白大褂问着。   “这个…不好说。得看患者的恢复情况,怎么也得三四天吧。”说了两句,对方又被另外一个小护士拉走了。   那天晚上,邱至简在医院里睡得,下午还配合民警做了笔录,主要是表明他当时看到的一切,的确是故意撞上来的。   “我们是走在非机动车道的…”   邱至简如此强调道。   “这个杨先生已经说过了,找你主要是为了了解另外一件事…”   讲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年轻的小警员,应该也就刚毕业没多久吧。他主要是询问之前短信那事儿,想问问前面一段时间是否有过被不明人士跟踪尾随的经历…   曾经有过口头威胁加上含糊不清的短信,以及最后构成的犯罪事实,这个属于是故意杀人,性质可严重多了,杨驰的二婶上午就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在杨驰在还没有昏迷之前,他跟着医生做过几句简单的笔录,其中不止一次提到了邱至简,再加上出事时,他也在。   所以会有民警来进来找他了解情况,也是非常合乎情理的…   *   记录做完了,小民警也要走了,刚走出去几步,一回头刚好看到邱至简在医院的走廊边写作业,也就随口感慨一句。   说他哥还挺关心他的,在昏过去之前,都还不忘嘱咐说小简还在上课,千万不要去打扰他之类的云云…   邱至简:“……哦。”   没由来,他突然想起刚才民警嘴一快说出的话,他说假如杨驰没有挺过这几天的危险期死掉的话,那么那天开车的女人最轻也要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刚听到这句话时,邱至简的心跳莫名有些快,又慌又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能缓解这种无所适从。   他甚至想着上辈子自己死的时候他会是什么心情,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那时候他的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面对无法负责的巨大石块,他想的只有逃避。   “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你留个电话,万一你哥这边是有什么情况我再给打?”医院里的工作人员估计是看邱至简第二天还要上课,就让他先回去睡觉。   “不用了,我睡这儿就行…”   他之前又不是没在大街上睡过,现在医院的工作人员还给他弄了一张床呢,条件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行,行吧…”   睡觉之前,他不抱希望的对那个一直很排斥的奇怪声音询问:【他会有事吗?如果的话,我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吗?】   一阵滋滋滋的电流声后。   【…不会。】   *   连医生都说杨驰也是命大,按理说那么严重的伤,怎么也得昏一个星期,结果他第三天就醒了,转出了普通病房。   那天刚好周六,邱至简也没上课,正守在病床边的。等杨驰睁眼看到的就是自家小孩清秀的侧脸,他正在…看书。   “你醒了?太好了…”   下一秒,小孩扑过来抱住了他。   杨驰的心情也是同样的起起伏伏。   前几秒还沉浸在昏迷之前做的梦里呢,梦里的自己正因为小简出事而崩溃大哭,突然一睁眼看到更年轻的、安然无恙的小简,那能不高兴吗?   在蒙了两秒后,杨驰也慢慢反应过来梦里那些都只是假的,杨驰一把回抱住了依旧还生动鲜活的少年:“……太好了太好了…”   而过来巡逻查房的护士见到这一幕:“……”   她都有些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看错了。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和守在一旁的家属表情太一致了,各自的脸上都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   一时之间都有些分不清谁是谁了。   护士清了清嗓子,敲响了房门: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   护士先检查了体温,又例行询问了几句各方面情况后,最后低头在本子上做着记录:“那行,要是有什么记得就按一下传呼铃,我就先走了。”   小护士对邱至简的映象还是挺深刻的,前面几天,由于家属进不去重症监护室的关系,她经常能看到邱至简…   他背着书包穿着校服乖乖的在走廊外面写作业,睡觉就睡走廊边,早上洗脸洗漱也知道排队,不吵不闹,安静得很…   当时不少同一楼层的病人看到后都有些不忍心,说小孩看着怪   关上门后,护士又偷过一小块玻璃挡板看了一眼屋里:那个前两天还一直板着脸的小孩,那会儿可算有点表情了,就是不知道在说什么,眼眶微微发红。   ——应该是在和哥哥撒娇吧?   小护士这样想着。   然而实际上…   “你还记得吗?我之前说很讨厌你…”   邱至简很认真的说道。   杨驰刚醒,嘴唇还有些苍白,听到这话,他轻轻叹了口气:“讨厌就讨厌吧。”   “不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邱至简的普通话越来越好了,几乎听不到任何一点之前的口音,“我想说我发现我讨厌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   ——一个从没有感受过爱的人,是不会懂得如何去爱的。   邱至简最熟悉的情感就只有恨,所接受到的最多也只有排斥和讨厌,所以遇到压力,他才会认为那是讨厌。   上辈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愿意看到杨驰,也不愿意想起他,简直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渣渣,但就前几天…   他好像明白了。   其实自己不是讨厌杨驰,更多的事讨厌在杨驰面前的自己,讨厌那个被反衬得如此糟糕的自己,隐约里也有嫉妒他能有比自己好的条件的问题。   邱至简袒露着自己内心阴暗的心思:“我感觉我真的欠你好多好多…”   “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你不欠我的。”   杨驰哭笑不得,他看着一边说话一边紧紧攥着床单的少年,伸手过去盖着他的手,“我给你花钱都是我愿意的啊,你又没逼我,我是一个自主能力的成年人了,又不是神志不清的老头,是不是啊?”   *   杨驰是真心解释了,但小简似乎没听进去他的话,依旧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一句句的问句被他用笃定的语气反复问着:“你是不是全部都想起来了,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对吧?你知道那不是梦的,对吧。”   杨驰点了点头。   “那你也知道了,我不是你口中的好孩子,我会嫉妒,我的确满口谎话,以前在学校打架,我也真的偷过东西…”   说着说着,本来微微泛红的眼眶越说越红,到后来语调越来越委屈起来。   “杨驰,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所以你不可以不要我,把我丢下…”   这个锅好大啊,杨驰都懵了:“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   “前天医生说你体温降得很厉害,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以为我差一点又是孤儿了……”   当时医生还让邱至简穿着全套隔离服破例进病房了一次,他陪着昏迷的杨驰待了一个晚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说来也是离奇得很,等第二天医生再检查时,发现杨驰的体温奇迹般的又慢慢回升了。   在两位当事人均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事都在医院里都传遍了:杨驰的病例来来回回在好几个医院手里倒腾了一圈,谁都没有看出为什么,最后统一得出结论:这真是个医学奇迹啊。   当然,外面发生的这些事情,对于昏迷的杨驰来说,他一概不知,他只觉得自己短暂的睡了一觉而已。   一觉醒来,眼睛红红的小孩坐在床边,眼泪一颗颗往下掉,看着都心疼。   “别哭了小简…我这不没事嘛…”   *   某种程度,那幅画面其实挺颠倒的,一个出了车祸受了重伤刚刚苏醒的病人反而安慰着四肢健全没病没伤的家属…   挺……魔幻的。 第152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杨驰的车里经常挂着一袋干桂花,哪怕已经没有气味了,他也还是喜欢挂着,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看。   有次厂里的员工搭便车,一眼看到了香薰袋子,也就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就听到自家厂长开始滔滔不绝的炫耀起来。   整整半个多小时,足足把他家小孩夸了一路,说他长得多么白净,脑子多么聪明,上次考试又前进了多少…   员工能怎么办,也只能跟着附和着说是啊是啊,您那个弟弟还真懂事啊。   谁知道杨驰话锋又一转:“也不是,那小子也挺鬼精鬼精的,他和我说桂花都是别人不要的,他才去捡的。结果我上次去找他才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们学校的桂花树就那么几棵,不少学生都等着桂花熟了落下来,捡一点回去泡茶,或者压在书本里也是香香的。——一个乡下贫瘠的小地方,孩子们的乐趣也自然也是贫瘠得很。   邱至简之前对桂花一点不感兴趣,所以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捡了,并且他还不让其他人去,一共三棵树,他一个人占两颗树!   要不是杨驰第二天去他学校听其他同学说的,都不知道邱至简这么霸道…   据说他本来是想做桂花蜜来着,但因为第一次做控制不好,弄坏了些。到最后就只能晒成桂花干,分量上就少了一点。   这些他在信里对这些绝口不提,包括他打架,逃课这些事,他也从来不说,听说他以前还在班里给人卖烟…   杨驰听后觉得这应该是真的。   “哎,你不知道,那小子看着很乖,其实也是个小坏蛋啊。”杨驰边开着车,说着说着,长长叹着气,“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小孩是难教啊。”   身后的员工听出杨厂长表面在说他弟弟不听话,实际上语气里一点不悦都没有,反而还能听出那么几丝纵容的语气。   那模样像极了那种过分溺毙孩子的家长,他自己是能说孩子不行,但旁人要是说一句,估计立马能把脸垮下来。   员工想了想,还是闭嘴不说话了。   那时还没发生车祸事件,甚至邱至简都还没搬到华亭,当时正是中考前几天的样子,杨驰路过一家中学,看到路边有一群穿着校服的小男生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两天挺热的…也不知道小简那边天气怎么样…”   *   等护士再次来查房时,之前眼睛红红的那个少年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正在一边床头柜写作业。   而病床上的应该是他哥哥,他刚苏醒,身体应该还挺虚弱,但那眼睛就没从他弟弟身上离开过半秒。   虽然两人都没说话,但那幅画面静谧又温馨,尤其是配合上窗外的阳光,一个安静写着,一个安静看着…   傍晚间,小护士又被那屋的弟弟找了,他礼貌的问:“护士姐姐,我想问问,他现在能吃水果吗?”   “可以的,可以吃一点苹果,香蕉,金桔之类的都可以的,不多吃就行…”   “那好,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没一会儿,等他再出现的时候,手机拎着几袋子的水果,经过小护士值班的柜台时还往里丢了几个苹果。   “谢谢啦。”   小护士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感慨了一句:真年轻啊。   *   杨驰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里,邱至简几乎天天往医院跑,杨驰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同时,他家亲戚那事儿也算彻底解决了。   因为要上课,邱至简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很多场面也都没有亲眼看到,几乎都是下课以后从杨驰那里听的事情进展…   什么见面了谈话了,起诉了立案了,判决了等等等进程几乎都是杨驰口述给邱至简转达的,像讲故事那样绘声绘色。   “所以他们现在没在华亭了吗?”   “应该是吧。”   虽然有一点小波折,但总体来说,事情还是算比较挺顺利的,这下他们两口子也算能在牢里团聚了,至于他们的小孩…听说被爷爷奶奶接去老家生活了?   再后面就不太清楚了。   杨驰慢慢没怎么讲别人的事儿,开始问他学校里的事儿,例如他和同学们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朋友之类的。   邱至简…还真交到了一个。   和他一样,是一个走读生,并且对方的小区住的不是很远,俩人不仅一道给班里的同学当跑腿,还买了一些时下热门的杂志小说做起了租借书的生意。   据说来找他们借书的学生都不止他们班,连外班的好些都来借过呢。   杨驰听说以后,啧啧出声:“别说,你们俩还挺有生意头脑的…”   *   两个月的时间飞速流逝,天气悄不然的冷了下来,邱至简身上的衣服也从淡薄的夏衫换成了厚实一点的冬装。   处于猛长期的少年个子长得快,上个冬天才买的衣服和鞋子在这个冬天就已经有些小了。   于是杨驰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邱至简去商场重新买了几套衣服,买完衣服,休息不了多久,又要开始忙忙碌碌的处理工厂那些挤压很久的工作。   同样,邱至简那时也不是闲着的,他要准备即将到来的月考,每天早出晚归,就连周六周日也都没有闲着。   那时他和他朋友在校外打着重点高中的名头,以及之前月考年级前排的名次接到了几个小升初的学生辅导呢。   自家小孩似乎有一点太拼了…   杨驰不止一次还劝过邱至简,让他现在好好学习就行,不用那么在意钱的事儿,要是他想买什么,或者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完全可以直接跟他讲的…   可惜这个死倔死倔的小孩始终不听。   杨驰劝了几次后也就不再说他了,哪怕知道他现在自己有就收入,但每个月该给的生活费依旧还是只多不少。   有时周六和周日,邱至简甚至要比杨驰这个工作的还要晚回家。   看他背着书包回来后,杨驰有时还会调侃的叫他一声:“哎,原来是邱老板回来了?   邱至简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时还愣了好一会儿,听多了也开始跟着附和。   忙活了一天的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彼此讲着白天都发生了些什么,杨驰关心邱至简的学习,而邱至简同样也会关心杨驰厂里的情况如何,偶尔还会为他提一点点建议…   邱至简:“我之前不是说让你弄弄网店,就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个,慢慢偏向互联网和线上,你弄得怎么样了?”   杨驰:“弄了。”   邱至简把脑袋凑过去看了眼:“你这文案不行啊,不能这么写,等会儿我给你润色一下…”   杨驰:“好。”   *   就这样,两个人各自忙忙碌碌到了年关,街道的年味儿一天比一天浓郁,一个放寒假,一个放年假,这才算是有机会闲下来一会儿。   那天是腊八节,同时也是杨驰的生日,一项抠门的邱至简特意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掏钱买了蛋糕,买了水果,还自己亲自下厨给他做了长寿面。   房间的灯都被关了,唯一的光源便只剩下插着几根蜡烛的蛋糕。   邱至简收好了打火机,学着之前在树木县杨驰给他过生日那次一样,有模有样的清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   不长,一共也就四句的“ Happy birthday to you…”但他唱得认真,吐字清晰,而对面的杨驰也听得认真,俩人的视线在摇曳的烛火里碰撞。   “怎么样,我没跑调吧?”   “没有没有…”   有这么一句古话,“灯下观美人,更别有韵味。”这句话还是挺有道理的,暖色的烛光本身会自带一层柔光滤镜,而邱至简又是正当青春的少年。   一时间,杨驰还有那么几秒的恍惚。   ——明明记得以前还只是一颗营养不良的蔫菜苗,瘦瘦巴巴的,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长成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了…   还是前段时间太忙碌了,不止他忙,两人都太忙了,每天见面的时间也就早上和晚上。   以至于杨驰现在菜发现小简好像又高了一点,喉结也比之前明显了很多。   *   “你怎么了?”   按照生日流程,身为生日主人公的杨驰应该闭眼许愿然后吹蜡烛,接着分蛋糕,最后再一起吃长寿面的,拍照合影留念等等步骤。   但杨驰那会儿眼睛好像沾了胶水一样粘在邱至简身上了一样。   准确的说,应该是是从他唱生日歌开始,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你快许愿,然后吹蜡烛啊!”   邱至简有些好笑的挥了挥手。   “哦哦哦…”杨驰终于回过神了,后知后觉的许了愿,又手忙脚乱的吹了蜡烛,整个房间顿时暗下来了。   当时该先去开灯的,但可能忘了,也可能是别的原因,两个人谁都没有动弹,反而开始说起一些有的没的。   从起刚才许了什么愿望说起,又说到上次医院发生的事儿,又说起邱至简学校里的同学…   “你就没有…嗯,遇到什么…喜欢的女生?”杨驰半开玩笑道,“我上次还看到你和一个扎着马尾的…你还帮她拿东西,别说,还挺……”   “那是我们班的班长。”邱至简在杨驰后面的话说出口之前,抢先打断道,“班里弄班会,我们是出去采购奖品的…”   “哦…这样啊…”   那应该是自杨驰出院以后,属于他俩的第一个推心置腹的夜谈会。   不同于之前在医院病房的陌生环境,这次在封闭且熟悉的卧室里,并且很多事已经过去了,有些话反而更容易说出口。   邱至简不像杨驰每次开口前都需要考虑很多,他直接开口:“你刚才是不是想亲我?”   *   是的,肯定是的。   过去很多的经历让邱至简对于他人的视线和目光这种的东西一向是非常敏感的,他不太喜欢被人一直看着,但那时…他竟然感觉…还好?   在烛火的照耀下,邱至简清楚看到对面男人下意识吞咽的动作,看到他喉结的起伏,他应该是想凑过来吻他的,不过还是控制住了。   为什么呢?   “因为…我还没成年?”邱至简猜测着他可能半路停下来的原因,“所以你觉得还得等一等?”   “……也不全是。”   黑漆漆的房间里,杨驰不用再隐藏自己的视线,他直勾勾的盯着邱至简,这颗由他自己培育的小树苗。   “我会喜欢你很正常,但你呢。你在那样的情况下为了摆脱环境而……你不一定是……而这条路不好走的…”   “如果再来一次,我希望你能选择不一样的人生。”   杨驰说着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调侃:“我看你好像还在关注境外的原石场口,你是不服气吧?所以才努力攒钱,想着赚回来?”   邱至简嗯了一声。   杨驰:“人不大点,还挺记仇…” 第153章 过河拆桥小祸害攻重生以后   邱至简并不怎么认同杨驰口中的“记仇”,于是他立刻反驳道:   “这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绝不在同一个坑跌倒两次。”   “哦…这样啊。”   杨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你还要走…走过一次的路吗。”   不知不觉,两人都话题又绕到了之前邱至简以沉默来应对的那个问题上。   杨驰以前很少和他说他的过去,邱至简遇到他时,他就已经是一个大人了,也很难以想象他小时年轻时是什么样。   “我以前…其实也挺皮的,初中的时候经常被请家长…”   杨驰讲了一些关于他少年时代的琐碎事宜,以及他是如何发现自己的性取向不正常的小秘密?   “过完年你就十七岁了,你的人生还有很多很多种可能。”   杨驰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怎么说,在犹豫几秒后,他还是更加简洁的词汇道问道,“你确定……你喜欢男人吗?”   邱至简:“……”   *   说实话,他不喜欢。   他的性取向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他对男女似乎都没有特别的偏向?有那么一段时间里邱至简甚至极度厌恶所有成年人。   这和树木县很少看到成年人有关,他那时候能看到的男人,都是一些三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街道上的男人们大多咧一口大黄牙,把烟别在耳朵后,也不知道是谁给定的规矩,他们喜欢在胳膊下夹着一个公文包,普通话说不标准还硬要说。   打电话声音大得能把身边人的耳朵给震聋,且非常自信,经常大夏天露出一块肥腻的啤酒肚,像头烧了毛的白猪。   而杨驰的到来,也算是打破了邱至简之前对于成年男性的刻板印象。一个爱干净讲话斯文的城里人的确让他眼前一亮,但这就是喜欢吗?   肯定不是啊。   上辈子的邱至简不是因为喜欢他才靠近他的,只是因为在那样的环境下,他算是所有选择里最好的那个。   因为想走出去,从而努力抓着他傍着他,因为想巩固关系,所以说了些比较暧昧的动作,做了些极有心机的小动作…   *   “是吧?”杨驰在模糊的月色下看到了邱至简脸色的变化,自认为猜到了他心里的回答,开始询问一些他来年文科理科的选择,说他之前说的话还是作数的…   “我说话算话,你一直到大学的学费会付的,如果你要是愿意读个研究生或者深造,我一样支付。嗯…不需要你还。”   兴许是为了活跃气氛,杨驰又主动开口调侃道:“小简啊,要是哪天交了女朋友,别忘了带回来看看啊,不管怎么样,我们也算是远方亲戚,你也可以把我当一个叔叔嘛…还得多亏了你啊,上次你帮我改完后,网店这段时间也有单子了…”   房间里的光线有点昏暗,邱至简看不太清杨驰的脸色,只能听到他的讲话声音,听音调好像还挺愉快的。   假如不是我看到他讲话时手紧紧攥着沙发垫子的话,我就真的信了他那样云淡风轻了。   *   “你能听我说一句吗?”   邱至简开口打断了杨驰喋喋不休的话语,要是再不说,他估计都要开始想他以后生的娃要叫他啥了。   杨驰:“嗯,你说。”   邱至简:“你刚才问我喜欢男人吗?我的回答想必你也知道,我不喜欢。”   话音刚落,某块沙发布垫上的皱褶瞬间增多。邱至简把目光从垫子上挪开,不紧不慢的开始补充下文:“我的确不喜欢男人,目前也不知道对你是什么感情…”   当初的蓄意接近的确是为了生存,但后来相处时愉悦的气氛也不是作假的啊。   夜晚互相依靠在一起的温暖、一道生活的那些细碎日常总归不是演戏的啊。   第一次去找陌生城市找他时的期待不是假的,看到他时那一刻,喷涌而出的委屈和眼泪也不是假的…   上辈子他俩没表过白,也没定义过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是资助人和被资助人,同性恋人,同居室友,还是忘年之交?反正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睡了,彼此之间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还是单纯的发泄某些生理?   这些通通都…不知道。   这团已经绕在一起的毛线球在上辈子就没有被两个当事人解开,而现在,它咕噜咕噜又滚到了两个人的跟前。   *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你,但我和你在一起的确挺开心的,刚才你许愿时,我还想了想,如果今后的人生都要和你待在一起的话…”   说到这里,邱至简突然停住,他几乎都已经听不到杨驰呼吸的声音了。   “其实…也挺不错的?我真的挺喜欢和你在一起的,原因我自己也说不太上来…”   可能是因为习惯,因为特定的时候出现的那个人是他,也可能是因为他从小没爹没娘,受惯了冷遇和白眼,而杨驰又是第一个对他适当善意的成年人?   邱至简说出自己最后的结论:   “我觉得那应该就是喜欢…”   杨驰没说话,沉默的两三秒的仿佛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他应该是挺高兴的,因为在听到他说喜欢的回答后,邱至简分明注意到他紧紧抓着沙发布垫的手松开了。   不过开心之余,他似乎也有一些别的担忧:“你现在还小,有些事不能这么轻易的下定论吧,万一…”   邱至简注意力成功跑偏:   “等等,我不小吧?”   杨驰:“……”   邱至简:“并且,你刚才说的话,我也可以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走过一遍的路,重来一次,确定还要再走一遍吗?上辈子的邱至简某种程度上的确就是坑了杨驰,这点毋庸置疑。   “其实应该我问你才对,你之前已经被我坑过一次了,还要再来吗?”   邱至简这个问题都还没说完就已经从杨驰的脸上看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笑了笑:“你看,你自己都这样,又怎么来说我呢?”   “不是…”   杨驰舔了舔干涩的唇,“这不一样…我遇到你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我比你大那么多呢。换一种说法,其实这不是你坑我,而是我自己的选择…”   人总要为自己选择的后果负责,这应该是一个成年人最基本的认知。   *   黑漆漆的环境里,为了能看清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又不知不觉近了一点。   邱至简的眉眼轮廓处已经全然没有了最初认识时的稚态,逐渐长开的他正处于成年和未成年之间的界限…   而现在朝气蓬勃到和他面对面坐着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青春的荷尔蒙,和他挨得很近的杨驰不自觉又吞了一口唾沫。   两人的晚餐是在外面吃的,那天又是过节,就稍微了喝了一点点低度数的果酒,也不是很多,就微微微醺的样子。   但到底是杨驰自己的贪念作祟还是那一点点酒精,都不重要了…   总之他都已经不是什么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却只是被人家看了一眼,居然就脑子一热,像受到了什么蛊惑一般凑上去亲了他。   而在男人忍不住凑近以后,邱至简一副他早就知道的样子,唇角上扬:“你不是才说了在我十八岁之前,都不亲我吗?你等着,我马上报警把你抓起来。”   他说这话时还佯装严肃的板着脸,杨驰立刻心领神会的跟着他的剧本演了下去:“完了,我犯罪了…”   邱至简也跟着配合的翻身压在男人身上,掐着他的脖子:“我宣布,你被逮捕了,速速认罪!”   杨驰非常配合的跟他闹,举起手做出投降的样子,一不留神还说出了心里话,说很想亲他,但又觉得自己真是个畜生。   “这样,那我给你打一个条子,你等我明年再来兑换怎么样?那时候就可以了吧?”   邱至简原本就只是想开个玩笑,结果杨驰一脸认真:“我觉得可以啊…”   “……”   *   先是邱至简忍不住笑出声,再跟着是杨驰,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刚才还有一些凝重的气氛被这样一搞,顿时一扫而空。   他们之间发生太多太多事,感情纠葛到这时已经完全分不请具体是什么,一定要一条一条的捋清楚,也太累了。   最初的同情怜悯,到相处过逐渐习惯,还是最后的愧疚都不重要了。邱至简不想解开这颗毛线团,他选择…顺其自然…   *   “啪——”   房间头顶的灯亮了。   看着桌子上原封不动的写着天天开心字样的蛋糕,上头的字是小简手写的,的他字还挺好看的。   杨驰提议:“还是我来切蛋糕吧。”   他小心翼翼避开了中间的字,只切了蛋糕边缘别的图案。   等他把各自的蛋糕分好,两人面对面坐着,也就吃了不到两口吧?   邱至简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从桌椅上弹起来:“啊啊啊,锅里的面条还没有捞起来!!!”   *   那是一个挺有意思的生日。   或许邱至简自己也没有发现,他以前有些少年老成的原因,是因为他眉宇中总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闷。   但他那时已经越来越像个小孩了,走路都是跳着去的,因为不需要为生存下来而操心了,所以也就不需要早熟了。   “哎,我下次给你选一个更好看的,你这个都褪色了。”   在杨驰吃着面条时,邱至简坐在一旁摆弄着手机上的那个水晶挂坠,是他给他送的第一个礼物吧?   不到两年的时间,   边缘居然就有些褪色了。   有他当时没钱,买不了太好的东西,质量不太行的原因,也有杨驰摩挲过太多次的关系。   “好…” 第154章 第十单元(完)   华亭的冬天冷,但由于地理位置属于南方,因此并没有暖气这种东西,外头自从落了初雪后,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   邱至简和杨驰像两只冬眠的熊,遵循着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原则,除了有时厂里有事必须得去厂里看看之外,几乎整个冬天都没怎么出去过。   不知不觉,就这么窝过了一个冬。   时间比邱至简想象中过得还要快,尤其是当他没有特意去注意它的时候,是过得最快的时候。   日子一天天过去,外头的天气也一天天暖和起来,这期间,邱至简经历了开学,分文理班,举办校内运动会,参加了创意比赛等等等等的事件。   好像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   一下子发生了好多好多事。   单元楼下的那棵树青了黄,黄了青,厨房旁边的白墙上一道道多出来的刻痕见证着时间的流逝。   住他们楼上的租户是搬了又搬,而房子真正的户主在同一栋楼还有一套,由于儿子定居在外头,两口子也很少回来,偶尔才能见一次。   上个月他们一家再回来检查房屋情况,刚回来就在过道里碰到了正打算出门的邱至简和杨驰。   对方愣了好久没把他认出来,打量了邱至简好一会儿,“哎,这就是之前…暑假在你家的那个小孩?”   在得到杨驰肯定的回答后,阿姨又上上下下重新看一遍,一边感慨一边摇头:“哎哟喂,这小孩长得还是快,我记得那时候他才这么点咯…”   说着,阿姨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   他们若日日见着,在潜移默化下可能还觉察不出太大的变化,不觉得有什么,只有许久没见,突然看到,才会惊觉当初需要低头看的小孩已经要仰头看了。   *   “哎呀,当时瘦瘦矮矮的,现在成个大小伙子了,长得还挺俊的。”阿姨满意的目光又在邱至简身上扫了一遍,“今年读高几了呀?”   被夸的当事人腼腆的笑了笑,没有接话,一旁看起来比被夸的本人还要高兴的杨驰自然的应答着:“他今年高三了。”   “这么快啊?哎,好像算日子也是了,这日子真是越过越糊涂,你们打算报哪儿的大学啊。”   阿姨是华亭本地人,讲话一股本地的味儿,要是放在几年前,邱至简还不一定能听懂她的口音。   而现在,邱至简不仅能够听懂她在说什么,甚至还能自己说上几句标准的方言。不过有杨驰在旁边,也就不需要开口应付。   他只需要站在杨驰身后,时不时点一点头就行。   杨驰:“他啊?还没确定报哪里呢。华亭本地啊,或者隔壁市都行。”   “去外地做什么,就在本地啊,离家也不远,周六周日还能做个地铁回来吃饭呢。现在小孩啊,怎么都喜欢往外跑,外头哪里能有家里自在?是不是?”   “哎,看他自己吧…”杨驰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随口岔开了话题,“那行,先就这样,我们先走了啊。”   *   告别阿姨,两人并排走下楼梯。   邱至简余光处暼见外头那颗枝繁叶茂的乔木树,总觉得上次看他还是光秃秃的,这么快又长满了生机盎然的新绿叶。   “你怎么不问我填哪里的志愿?”   杨驰从兜里摸出车钥匙,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着:“嗯…你愿意和我说就说,不愿意就不说呗,我尊重你的选择。”   “万一是外地呢?”邱至简拿肩膀轻轻的推搡了他一下,“万一很远的话,那咱们以后大半年才能见一次了。”   他上辈子就专门报了一个外地的学校,不是特别远,但依旧还是一年才回来一次的那种,再后来干脆就不回来了。   那时两人已经上了车,系好了安全带,杨驰开车打火启动一气呵成:“那能怎么办,到时我有空的时候去看你呗。”   邱至简:“你真不好奇啊?”   “滴…”   车辆识别成功,外头的单杠缓慢抬起,杨驰立刻拉下手刹,将车徐徐驰离小区。   “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吧。”在邱至简再一次重复之下,杨驰终于松口,“但我想着你愿意在哪就在哪。”   “真的?”   “真的。”   邱至简慢慢悠悠说了一个华亭当地的大学。作为排的上名头的大城市,华亭当地也是有不少一流大学的,而他说的就是其中一所211,以理工出名。   在说完大学名字后,邱至简几乎清楚看到驾驶位的男人原本紧紧把着方向盘的手松了松。   “到时候周末记得我的饭…”邱至简重新把目光看到一排摆件,是俩人之前放假的时候一起去陶塑店里做的手工品。   “行,肯定忘不了…”后视镜上是杨驰抑制不住的笑容,“到时候你提前跟我说啊。”   邱至简嗯了一声:“对了,你真要跟我一起去东南亚那边啊?其实不用你陪,我这么大个人了,我能自己去的,应该一个星期就回来了。”   杨驰不置可否:“就当去旅游嘛。”   *   这趟行程是很早以前就定下的,再过一个星期,差不多就是那边一个场口会出一批新货,他等的就是这个时间。   他这次可不是傻乎乎去送钱的。   邱至简记得很清楚,上辈子啊在新闻上看到过,某个场口出了好几个外表普通,内力种水极好的料子,让当时赌到的都赚翻了。而他也始终都记得场口的名字和料子的模样…   这次…他不过想重新拿回来而已。   由于没有那种透视眼,他也担心去晚了被买走,能做的就是在早点过去,起码也要在场口新货还没到时…   这两三年他一直辛辛苦苦攒下不少钱,其中有杨驰一直的生活费,零花钱,也有他自己搞小生意赚的,一共小十万左右,不买大件,买小件还是能买一些的。   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就是…上辈子骗他那货根据后来的轨迹查询,他这段时间应该也在柬埔寨那一带行骗。   遇不到也没什么,但是要能遇到的话…邱至简没往下说,但杨驰知道后非常极力要跟着。   说白了,也的确是担心他,就像个担心小孩的家长一般,非要跟着才放心。   *   那场东南亚之行,两人没有告诉周围所有人,就只是在非常平常的一天,拿着行李箱和办好的护照出了门。   抵达柬埔寨的当天,俩人先直奔定好的酒店,结结实实的睡了一整天,第二天一早在附近一家特色餐厅吃饭,下午直奔场口。   就是坐车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他们原本是在软件上打的车,不过那个司机中途打了一个电话给取消了。   于是两人只好改乘了突突车。   这是当地的一种特色交通,大街小巷都是且价格便宜,不过也会有看人下菜碟故意坑游客的存在。   他们俩如此明显的游客面孔,司机只要不是一个瞎子都能看出来。   不过那天他们运气好,遇到的本地人还挺好,一直很健谈,一路上和他们聊着天,主动用蹩脚的中文询问了一些他们那里的生活…   本以为他皮肤黝黑,如此沧桑应该年纪挺大了,分开的时候才知道那个司机也才不到二十…   除此之外,还遇到了不少来乞讨的本地小孩,一个个赤着脚,大部分都是黑皮肤,最大的看着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杨驰是个心软的,一共好几波小孩来要,他都给了吃的和一些落地后特意兑换的散钱等等。   等到小孩们拿着东西一哄而散后,他一脸怀念道:“哎,有没有觉得很像你小时候…”   “……有吗?”   邱至简的同情心没有杨驰这么泛滥,他自私又吝啬,心里也清楚的知道,只要给了,等一下还会有更多的小孩过来找他们要,甚至当地还有会组织专门训练小孩去找游客乞讨…   源源不断…   很快邱至简的沉默就被杨驰误会了,估计是认为他吃醋了,于是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没有没有,你小时候可比他们可爱多了,哎,早知道那时候该多抱抱你的…”   戴着太阳镜和鸭舌帽的少年别过脸不说话,露出来的耳朵尖却一点点染上红晕,他清了清嗓子:“到时候我要是情绪不对,你记得拉住我。”   “好。”   *   赌徒都会有一个普遍的心理,在于太想赢了。赢了想继续赢,输了又幻想能翻身,说白了就是尝到一点甜头就戒不了,赌石也是差不多的。   其魅力在于未知,粗粝原石在没切开之前都无法判断里面是什么样的。   这种东西很容易上头,尤其是周围那样热切的环境一下,不知不觉就会很容易陷进去。   那天有作弊,也有运气加成,邱至简挑挑拣拣,一共选了十一万多的原料,听上去很多,实际上也就半袋子,且看起来都不咋样。   拖着走的时候,像拖着半袋子废品。   找人切时,当时有另外几个华人,自来熟的掀开袋子看了一眼,一边摇头叹气的说这看着不咋样啊。   邱至简充耳不闻,看向工人,用英文和他沟通,让他继续切,钱少不了他的。   翡翠原料切割一般都是按刀收费,而一刀多少钱又根据原料的大小和切割方式来定,一般就几十到几百不等。   收钱办事的工人虽然不会管客人的原料怎么样,但假如开出好料,那也是能收到一点额外打赏,沾沾喜气的。   那次他估计以为这批不怎么样,所在切的时候也有些急促,第一刀很快切开了,没见绿。   邱至简不慌不忙的开始让他继续切…   一般来说第一刀表现极差就不会有第二刀了,当时他们那块切割台面前也没什么人驻足,都在看别的。   直到第二刀下去…   满绿!!   那一瞬间,别说一旁的邱至简心情如何,就是连切割的工人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哦……”   这一声也吸引了不少围观的群众。   *   再后来,他们这边的切割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的人,有过来看热闹的,也有一些珠宝商等着收购的…   切割工人在连着切了三个,其中两个都涨了的情况下,看着剩下那堆破烂石头的态度也变得热切起来,问他还切不?   邱至简看了看机器前满满当当的人,选择今天就先这样吧,先不弄了。第二天他又和杨驰又重新换了身装扮又来看…   就这样辗转三四天的功夫,   那一大堆原石也切割完了。   他的眼睛毕竟没有透视功能,不是挑的每一个都见绿,有涨有跌都是很正常的,但几乎一半也算是很高的概率了。   赌涨的那些料子,每块的价值不等,少的翻了几倍,多的十几倍不等。   俩人又陆陆续续拿去出掉了。   由于料子都挺很好,几乎没有裂,其中还有一些很纯很透的高冰种,这种都是非常好出的。   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十三万多,离开的时候,邱至简算了算,当时他身上一共二百三十八万,翻了接近二十倍,就算抛去税款也还剩两百万。   当时恰好有一块原石巨料推了出来,当时不少人围着在看,他自己也好像记得有这么个新闻,但又不太确定有没有涨…假如是能出绿的话,两百万瞬间也能翻好几倍…   他差一点又上头了。   还好杨驰跟着一道,在注意到邱至简情绪有点陷进去时,他直接拽着他的手,将他从那种狂热气氛中拉了出去。   不然,后果很难预测。   *   当天夜里,邱至简看着账户里多出来的钱,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上辈子在脑海里想象过很多很多次的画面现在终于得以实现,邱至简兴奋到连手指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栗…   具体激动到什么程度,激动到那一整晚都没睡好,只能第二天在飞机上补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邱至简迷迷糊糊醒来时,他还以为在家里呢,边揉眼睛边问着:“几点了?”   “还没落地呢,不过也快了。”杨驰为他拉下蒸汽眼罩,顺手捏了捏他的脸,“怎么样,你饿了吗?”   邱至简:“还好…”   他们那时在万米高空上的商务舱。   原本两个位置之间还会有一个用于保护乘客隐私的隔板,但考虑到两人是一起的,于是便为他们去掉了。   就这样,两个位置拼起来,再完全放倒以后就成了一张可以躺着休息的床。   在邱至简醒那会儿,杨驰也是刚醒不久,他侧躺着饶有兴致的看着打哈欠的黑发少年:“你刚才梦到什么了,我听到你一直在笑?”   “啊?有吗?”邱至简自己也不记得了,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笑得很大声吗?”   杨驰“没有没有,还好…”   谈话间,空乘人员适时的送来饮品,并询问了两人对于餐食的口味以及要求。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好的,先生,请稍等…”   *   落地时间是晚上十点左右,落地前就听说华亭当地下整个白天都在下淅淅沥沥的小雨,但他们下飞机时将将就止住了。   一出机场便坐上了前往市区的出租车。车上杨驰接了关于工作上的的电话,而一旁的邱至简自然的靠在他的肩膀。   外头又下了一阵子雨,雨水在玻璃上淌下一道一道的蜿蜒的痕迹,折射出外头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   那天堵车稍微堵了一小会儿,到小区的时间也比原来还要久一点。在快下车前十来分钟,杨驰余光处注意到一旁的小简又在看他手机余额。   “啧啧啧又在看又在看…”杨驰收起电话,将手指充作话筒对向他,打趣的问道,“来,这位同学,采访下,年纪轻轻就成了百万富翁是什么心情?”   邱至简配合的回答道:“开心啊,当然是非常非常开心。”   杨驰继续问道:“那打算把这笔钱拿来做什么?当做旅游基金吗?还是打算创业?”   “我想想啊…之前和你说过的,我想拿一部分在我们小区盘下一家做快递。至于剩下的…”   邱至简认真思索了一下。   “嗯……现在不适合做生意,我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先攒着当备用金吧,万一以后你厂里再在出什么事,我也能拿出来给你补一补…”   杨驰没想到怎么突然扯到他了,有点愣住,又听到他继续补充道:“那钱不是我的,是我们两个的啊。”   对于一个本性自私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比任何情话都要深刻的告白了。不过说这话的邱至简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   “哎,你那什么表情?”   杨驰刚要开口说点什么,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到了目的地,坐在外边的邱至简率先拉开车门:“杨哥,到家了。”   *   两人并肩走入小区,一路上有一些眼熟的邻居和他们打着招呼,杨驰也一如往常般笑呵呵的回应着。   直到上了单元楼,在只有他们俩人的场合里,邱至简一只手被牵着,另一只手摸出口袋里的钥匙开门。   他正打算问他点什么来着,忘了,本来想说的话全部被身后的男人突然捉住肩膀的动作完全打断了。   “你……”   楼道间的感应灯似乎是坏了,不然刚才那动静早就该亮起来了。   黑暗的楼道里,邱至简感觉到男人灼热的呼吸声喷洒在他的耳壁,以及他明显有些颤音的声音。   “小简,我可以亲你吗?”   邱至简没说可以,他只是回抱住了男人,闻了闻他身上和自己差不多的香水味,说起了另一个问题:“我成年了。”   “砰——”   随着大门的关闭,   过道的这才灯后知后觉的亮起。   【第十单元全文完】 第155章 不正常丧尸版养子攻重生后   周尔冬第一次听到杜宾的名字,是在几个邻居大婶的口中,她们三三俩俩坐在楼下晒太阳,边聊着八卦边嗑着瓜子。   脚下的瓜子皮堆成一座座小山,楼上楼下发生了什么事儿,她们都门儿清。   见周尔冬背个书包回来后,一个个特别兴奋的招手叫住他,连粘在唇上的瓜子皮都来不及吐,便问他是不是放学了?   “诶,快过来,你还不不知道吧?你妈给你找了个新爸爸嘞!”   “哎,那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跑了?”   “不是我说,那孩子就是怪怪的…”   周尔冬当然跑,一看是她们,他立刻想也想也不想,快步走开。   哪怕那时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妈妈和杜宾的事儿,更不知道杜宾的身份,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她们。   ——毕竟这几位婶子上次如此兴奋还是因为周尔冬的上个继父死了,而上上次是因为上上个继父死了。   *   周尔冬真的挺烦她们的,所以在听到她们喊住他后,立刻离开。但婶子们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走远了也还能听到在说什么。   说他的妈妈又给他找了一个新爸爸,据说姓杜,听说是个做生意的大老板呢,人长得又高又俊,还开着豪车,应该挺有钱的…   那是周尔冬第一次听到杜宾的名字,介绍人说他未婚,据说有个儿子,但不见了,说还在找来着,但又听过没有?   ——前言不搭后语的。   而那群婶子则把他夸得上天有地上无的,夸他身边跟着的保镖多么多么神气,夸他开的豪车,夸他出手大方,最后又用酸不溜丢的口吻说肯定长久不了,还猜测这这一回也不知道那个狐狸精多久能把杜宾给克死?   杜宾?当时周尔冬的脑子里只能浮出杜宾犬三个字,那是很有名的护卫犬。说起来,他一直都很想养一只来着。   那天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大婶还说了很多关于他们一家的闲话,顺便还回顾了一遍周尔冬和他妈妈是怎么搬来这里,以及她的前两任丈夫又是怎么一个个死于意外的…   “啧,明摆了就是克夫嘛,妖里妖气的,还带着个拖油瓶,也不知道那个杜老板怎么看上那个寡妇了…”   再后面的话,周尔冬就没听了,他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自己家楼上的位置。   等调理回家后,给开门的那个人果然不是他妈妈,而是一个高个子的陌生男人。   对方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笑意盈盈的和周尔冬打招呼,讲话的同时手上极为自然的接过他背上背着的沉重书包。   “你就是尔冬吧?哎,都长这么高了啊?来,快进来吧?”   厨房里忙活的陈心慧也刚好听到外头的声音,笑吟吟走出来和自己的儿子介绍:“喏,这就是杜叔叔,记得喊人啊,”   *   可能是出于敏锐的直觉,周尔冬总觉得他怪怪的。哪怕这个叔叔看着脾气很好,唇角始终挂着一抹笑,哪怕他给自己带了很多很多礼物,哪怕他看起来态度真的很友善…   但周尔冬也只是快速喊了一声“杜叔叔好。”都没等杜宾开口,他飞快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并不打算和他多说一句话。   “哎,你别介意啊,那孩子不是冲你…”   身后是陈心慧的替他解释的话,“他性格就这样,内向,不爱说话,平时家里来客人啊,他也不怎么出来的…”   说着,陈心慧估计想让周尔冬出来,有两下敲门声。跟着是那个杜叔叔的温和声音:“没事的,我能理解,小孩子嘛,刚见面,现在还不熟,怕生也是正常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时的周尔冬才几岁呢,实际上已经上初三了,十五岁的他称不上什么小孩子,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小伙子了。   学校的课业多,那会儿周尔冬全神贯注写着课后作业,脑子也跟着屏蔽掉了外头的杂音,完全听不到外头两人的聊天主题几乎全是他。   等周尔冬再听到外头的声音时,是那个杜叔叔要走了,他敲了敲门说在门口给他放了水果,记得吃,让他学习也要适当休息一下。   他沉默不语的停下了笔,但外头的男人一点也不介意,他语气依旧温和:“冬冬,那我先走了,我下次再来看你啊…”   就像杜宾说的那样,往后大半年的时间里,他几乎天天来他们那个破小区,每次都会拎很多礼物,有给陈心慧的,给周尔冬的…   *   真的太殷勤了,周尔冬总感觉这个叔叔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哪怕他早就已经不需要接送了,杜宾还是每天殷勤的主动去学校门口接他,一路上还主动和他聊天。   就是周尔冬一声不吭,   他一个人也能碎碎叨叨的说好多话。   “今天在学校开心吗?冬冬。”   “冬冬,要吃葡萄吗?我给你剥…”   “天气冷了,要多加外套哦…”   “今年的生日礼物想要什么啊?”   ——不得不说,他的话是真密啊。   *   周尔冬前面那两个继父在刚开始的时候也不是没对他好过,但那些好明显是浮于表面的…   那些好都不是真心对他好,是作秀,是故意在人前的时候做给外人看的,是为了表现自己,而杜宾明显和他们不同…   这个男人无论是在人前还是在人后,哪怕独处时也会对周尔冬很热情,会关心他的生活,还会认真的一一翻看他书架上的书籍…   翻看以后,还会用称赞的语气夸他,说很少会有他这个年纪的小孩不喜欢玩游戏,反而喜欢看书的。   “福尔摩斯探案集分卷二,冬冬,原来你还喜欢看推理刑侦类小说啊?”   周尔冬不理他,他也不在意,继续翻看书架上的摆放的其他书籍。“嗯,这本是悬疑,这本是烧脑犯罪,这几本你都看过了吗?”   当然,不仅全部看过了,并且每一本在看过之后,他还会认认真真在另一个本子上写下详细的读书笔记呢,但这些没必要告诉他。   眼看杜宾还要继续在房间里探寻,自觉自己的领地被侵犯的周尔冬终于开口:“你真的很烦诶。”   “哎…冬冬,你在跟我讲话吗?”杜宾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你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诶,你喜欢看这类书籍啊,我那儿有的,明天给你拿过来好不好?我看你把这些书都翻旧了…”   *   陈心慧微薄的工资,要养活自己和儿子已经很勉强了,她又信奉“穷养儿”的理念,所以也几乎从来不给周尔冬发零花钱。   那些买书的钱,都是周尔冬自己从生活费里以及平时捡废品一点点攒下的,并且他还买不了新的,只能买二手的。   哪怕他平时看书已经看得很小心了,但看着还是有些破旧,他也蛮想有新书的。   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固然可疑,但新书的诱惑同样对他来说很大很大。   内心再三纠结很久后,此时的周尔冬终究还是没抵过诱惑,轻轻点头:“好,不过你不能跟我妈说,她不喜欢我看课外书…”   “行,我答应你。”杜宾笑了,主动伸手和他拉勾,“来,拉个勾,一言为定。”   杜宾真的没有食言,在没有告诉陈心慧的情况下,他真的给周尔冬偷偷带来了他喜欢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全集,还是更贵的珍藏版。   不同于以前那些缺页又沾满油污的二手书,崭新的书在翻开后还能闻到淡淡的油墨香,那天晚上他爱不释手的摸了好久好久…   再后来,投其所好的杜宾开始对周尔冬更好了,好到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地步。   他不仅背着陈心慧偷偷给他拿零花钱,给他买给他买了很多进口零食,水果和昂贵补品,也都一个劲的往他这儿送…   按理说,收了人家这么多东西,还吃了不少,怎么着,周尔冬在杜宾面前,都应该手软嘴短了吧?但他就不,东西照收不误,脸色好不了一分。   ——像一条捂不热的冷血动物。   *   杜宾来的太频繁了,一来二去的,不少人都觉得他们好事将近。觉得周尔冬很快就可以和妈妈一起搬进大房子里,当阔太太,过好日子。   陈心慧好像也有些陷进去了,有次外出回来以后,她笑眯眯和正在写作业的周尔冬说:“你觉得那个杜叔叔,他怎么样啊?”   面不改色的收下杜宾许多好处的周尔冬并没有为他说一句好话,他抬头认真的告诉陈心慧:“他不行…”   “啊?”   “我觉得他非常奇怪,他百分之一百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你,你千万不要和他结婚。”   “你怎么又这样吧?!人家哪里奇怪了,人家之前听说你在学校受伤,还跑来送你去医院了,你都忘了?”   陈心慧一一举例之前杜宾多么关心他,每次来家里就没有空过手,屋里说得上名字的名牌家具家电,几乎全都是杜宾给换的。   “还有还有…最近天气降温了,他还记着你,又给你买了几套厚衣服呢,就在外头放着呢,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   周尔冬看着陈心慧脖子上多出来的一条新项链,不用猜就知道是杜宾送的。   他叹了口气:“妈妈,其实我们家也没有那么缺钱吧。我记得我不是让你把之前的赔偿金存着吗?那些也足够我们生活了吧,你要是喜欢项链,等我明天放学去店里看看,我最近也攒了一些……”   他本来想说,自己也可以给她买,但陈心慧似乎不这么认为,她在儿子的话语中只听到了他的反对和不赞同。   “你什么意思?”她脸色顿时黑下来,语气也极为不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果然跟你那个死爹一模一样,你就是见不得我幸福,就是不想我高兴…”   周尔冬:“……”   女人一翻起旧账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从她年纪轻轻十七岁遇到周尔冬的生父说起,又说到他离开,好不容易她从痛苦中走出来,打算重新开始人生,第二春和第三春相继死去…   她的第二任丈夫和第三任都是那种很会说甜言蜜语的类型,她和他们都相处得很开心,可她的儿子周尔冬一个都不同意。   当时的陈心慧不信,非要结婚,好吧,一个婚内出轨,三年死了,一个婚后家暴,不到两年就死了。   虽然每个丈夫的死去都给她带来了一笔赔偿金,可同时她克夫的名声也传出去了啊,这点让她非常非常不高兴。   “我怎么那么倒霉啊,怎么一个好男人都遇不到啊,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了,你来这出?”   陈心慧说着说着又哭了,余光处注意到周尔冬在看她,一拍桌子:“你看什么看,你就和你那个死爹一模一样,闷葫芦一个,你他妈是哑巴吗?你不知道说话啊!”   “……”   对此,周尔冬习惯了。   他放下笔,走过去搂住他的母亲,安抚的替女人擦去脸上的眼泪:“你要是真想和他结婚,就结吧。不过你记得一定要签婚前协议,你之前的赔偿金都是你的婚前财产,和他没关系。”   “什么协议啊?”陈心慧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儿子有点大题小做,“他那么有钱,我这么一点,他肯定看不上的…”   这里的确是周尔冬多想了,以杜宾的家底,他的确看不上他们娘俩那点三瓜俩枣。   但这时的周尔冬并不知道。他动作轻柔的替陈心慧理了理鬓边的头发:“你别管,到时候我给你写好,你自己拿给他就行。”   陈心慧那时已经三十三岁了,但因为结婚早生娃也早的缘故,她看起来非常年轻。   也不止外貌,她连内心都没怎么成长过,依旧和小女生一样,打心底里憧憬着爱情,幻想着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完美男人。   但是…怎么可能。   眼看着前面两个坑都没有让她醒悟过来,还要坚持迈入第三个火坑,周尔冬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同意。   他当时想着,那个男人的确有些邪乎,但毕竟有自己看着呢?母亲要是真想结婚就结吧,婚后要是杜宾有什么,他大不了再…   *   ——大不了再像之前那样清理嘛。   很久很久以后,周尔冬再度想起自己这时候的想法,依旧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没错,也觉得自己后来的步骤没错。   那他错在哪里呢,错就错他真的和杜宾和平相处的两年,更错在他压根没想到这个世界会在他十七岁那年突然乱套了!   压根一点准备都没有,记得第一天开始时,他甚至还在学校进行高二的月考!   仔细回想,其实那天的异常也挺多的,例如当天出门时,周尔冬一抬头看到天空一大片乌泱泱的不知名鸟类朝着同一个方向飞离…   再例如,一路上他都能看到了很多惊慌失措的流浪动物,一低头就看到地上是成群结队的蚁虫,以及各种他不认识的爬虫类…   当时的周尔冬心里毛毛的,但也没多在意,只是继续往学校走着,迎面的风一吹,街上的路人都开始咳嗽起来,而他因为戴着口罩,并没有影响到。   *   再例如,在考试开始之前,明显有学生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而他所在的考场就晕倒了两位同学,但老师却只是说他们感冒了。   并且答题期间,广播室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滋啦滋啦的杂音,时远时近,能听出来中间明显换了一个播音员。   而对于那场考试,本来是胸有成竹的周尔冬,莫名出现了心慌的现象,胸口总说不出的烦躁,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一般。   在他填下最后一条选择题时,   外头的天几乎是一瞬间全黑了。   由于白天的关系,教室里也没有没有开灯,耳边是不同程度的惊呼声和尖叫声。   “怎么回事,怎么外头突然全黑了?!”   “啊啊啊发生了什么…”   “是停电了吗?”   “现在是白天,外面也黑了?”   “是日食吗?”   除了同学的声音,还有老师的声音。   “安静,安静!”   *   那天天空突然黑了大概三个小时还是四个小时来着,实在记不太清了,反正等天空再度亮起来时,整个世界完全变了样。   不管接受还是不接受,   反正就这么发生了。   刚开始老师们还试图指挥秩序,直到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你怎么突然咬我?跟着黑暗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很快所有人乱作一团。   周尔冬的位置靠近门口,他是最先闻到一股怪味,也是最先溜出去那批同学。但出去以后呢?他发现外面的情况也比教室里好不了多少。   周尔冬所就读的学校在当地属于重点学校,内部设有初中部和高中部,也就是说他们一共有六个年级,每个年级九到十个班,每个班七八十个学生,全校光学生就接近四千人,算上教职工,那人数就更多了。   操场上,过道上,教室里,只要是周尔冬当时能够看到的地方,几乎都是密密麻麻挤满的人,吵吵嚷嚷的程度可想而知。   那些人当中有已经完全变异了,见人就咬的动作,也有一部分被吓到失声尖叫的正常人,更多的是被咬了开始惊慌失措到处跑的。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所以很多人压根没有准备,大脑完全宕机,慌乱到只知道一个劲的跟着其他人往校门跑,往楼下跑。   而周尔冬当时的选择是往高处跑!   *   当时天还是黑着的,所以就算周尔冬站在学校天台上往下看也看不出什么…   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个小蚂蚁一样的小黑点在拼命地跑,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以及鼻尖时不时传来的浓重的血腥味味儿。   幸好当时离开教室时,周尔冬没忘记把自己的书包带着,里面有他的新手机,开机后后,他第一个给陈心慧打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陈心慧那边可算是接通后,也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想来情况应该也不太好的,她听起来被吓坏了。   “你先别急,先别急…你们现在在哪?”周尔冬安慰着母亲,“你别哭啊,先别顾着哭,你们那边是怎么回事?”   陈心慧由于太怕了,说话有些前后颠倒,条理不清,不过周尔冬平时成绩就不错,稍微理一理,还是能够听懂的。   她在银行里上班的,他们那边的情况和自己这边差不多,本来一切好好的,突然外头天就黑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些在柜台办理业务、在大厅里等候的顾客突然莫名其妙发疯了一样开始到处咬人,也还好他们柜台和顾客间还隔着一道玻璃,所以也没什么,已经和其他同事躲到了库房里。   “好好,那你先躲着,等我这边想着办法从学校里面出去了,再给你打电话啊。”周尔冬当时一再叮嘱陈心慧,“你也稍微注意一下你那些同事,别被咬了…嗯嗯…”   虽然当时并没有能够证明被咬就一定会被同化的直接证据,但他通过之前在混乱中的观察,以及心里莫名的预感,一再嘱咐陈心慧千万不要受伤。   “你先别管,反正听我的……”   *   那些变异的东西听觉还挺敏锐的,就周尔冬打电话的那一会儿功夫,天台的门那里已经多了几道嘶哑的声音。   有一门关着,他们进不来就只能把手伸过铁门的空隙挥舞着,试图抓到周尔冬。   趁着这个间隙,周尔冬打着手电筒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观察了异变之后的怪物。   之前发生得太突然,再加上光线黑暗也就没怎么仔细看这些“怪物”的样子,现在才算看清楚了,他们的眼睛是半灰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一样的青色…   在观察了五分钟后,周尔冬确认他们已经死了,成为了一种没有独立思考能力、不会讲话,身体也格外僵硬,只会嘶吼的丧尸?   啧啧啧…   观察完后,周尔冬打算尝试一下攻击他们。他自己也很好奇,这种丧尸本来就已经死了,所以要怎么再弄死他们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实验。   *   周尔冬在还没上天台时,就想起楼上有一批废旧的课桌椅,刚在和陈心慧打电话时,就已经拆下了一块还没生锈的桌腿。   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还蛮沉的。   桌子腿先放一边,周尔冬又从书包隔层里摸出了一把崭新的黑色折叠刀。这东西的材质是黑曜石的,无论是韧性还是切割能力都极为出色,并且还是提前开过刃的刀。   按常理来说,这东西其实不该出现在一个学生身上的,但它就是出现了。   这还是周尔冬的继父杜宾给他搞来的礼物,除了周尔冬手上拿着的着把黑曜石的刀外,他还另外送过一把骨骼刀。   ——顾名思义,利用独特矿石制作的匕首,刀柄则用动物骨头制成的刀,从一定角度上来说,材料脆弱的骨骼刀是一项工艺品。   总之,周尔冬平时都把这些东西放书包夹层,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他将匕首和桌子腿进行连接,再用散落的塑料绳进行缠绕固定,很快,一个简易武器就这样制作好了。   弄好后,周尔冬还自己上手稍微试了试,虽然不是很趁手,但也没别的办法了,毕竟在目前的环境下也只能这样了。   一切工作准备就绪,   他小心的一点点抵开了铁门的插销。   当时外面一共三个丧尸,其中有一个被动静吸引来了,僵硬的朝着他的方向左晃右荡的来了。还有两个丧尸脑子比较蠢,依旧还把手卡在铁门的空隙…   “嘿,看这里…”   *   第一次实验,周尔冬主要攻击他们的腿部,发现他们即使腿断了,也还是会被本能支配着,一边嘶哑着一边靠近他,想要咬他。   第二次实验,周尔冬主要攻击胸口。这个部位对于很多正常人来说算是要害了吧,但对他们来说依旧没有用。   ——最险的一次,周尔冬手上都铁杆子都戳穿了,对方依旧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继续想扑倒他,差一点抓伤他的手背了…   到了第三步,周尔冬开始进攻脑袋。   “噢……”   终于…不动了。   掌握了要领以后就简单多了。   解决掉三个行动迟缓的丧尸并没有消耗周尔冬太多时间和体力,他只是有些烦躁溅到身上的血浆,闻着一股臭烘烘的味儿!   “啧…好臭啊。”   那不是他第一次致人死亡,   但的确是他第一次亲手动手。   在擦干净鞋子上的血浆后,周尔冬最后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扭曲到不行的尸体,到这时他终于分清了他们三个是谁。   一个是学校里的老师,一个是以前在台上看到过的学长,还有一个五官破坏得太严重扭曲,所以也分不清是谁了。   他这是…杀人了?   下一秒,周尔冬自己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他们现在都已经没有神志了,u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类了,所以不算杀人。   *   当时的周尔冬真是这样想的,他觉得自己是人类,所以清理掉一些对自己的生命产生威胁的怪物是很合理很合规的行为。   那时的他还说那些东西真恶心啊。   直到周尔冬自己在前往食堂的路上意外被丧尸抓伤,也从杜宾打来电话询问位置再到赶过来的时间,他手上的伤口已经发黑…   为了防止继续蔓延下去,周尔冬那时一不做二不休从杜宾那借了一把小刀,自己咬着牙亲手把小手臂那一块发黑的肉一点点割了下来,这个也让他当时痛到几乎晕厥过去…   但那种情况下,他还不能晕。   很快周尔冬自己给自己裹上厚厚的绷带,又抽空给陈心慧打去了一个电话,在知道她那边情况还好后,这才放下了一点心。   平时从学校到陈欣慧上班的银行,一共也就10来分钟的距离,但那天由于满大街游荡的丧尸太多太多,足足花费了一个多小时。   在路上时,周尔冬的神志就已经不太清楚了,口水分泌增多,视线模糊的,他因为担心陈心慧弹出来,还告诫杜宾别跟她说。   抵达陈心慧工作的银行后仓库后,他的确是看到了完好无损的陈心慧,并且是在和她说了几句话后才因为没撑住晕过去的。   晕过去前,周尔冬非常担心自己会变成没有自我意识的丧尸,于是叮嘱杜宾一定要把自己绑起来,如果眼睛变灰,就杀了他。   周尔冬嘱咐的好好的,   杜宾也答应得好好的。   结果一觉醒来,他不仅没有丧失自我意志,还依旧清醒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是谁,过往的记忆也都清清楚楚,就连手臂上之前自己割的伤也都恢复如初了!   就一点,   陈心慧死了…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质问杜宾:   “是不是你搞的鬼。”   *   其实周尔冬之所以会如此怀疑杜宾,也并不是毫无缘由的,完全是他本来就有前科。   这个在不少外人眼里看起来多金、温柔、帅气,好像哪里都好的继父在周尔冬眼里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心变态。   事情还要从和陈心慧谈话那次以后说起,他的母亲陈心慧真的是一个很天真的女人,她也不知道真信了那个男人的什么话,在还没领证之前,真就让男人住进了他们家。   而自从杜宾搬进来以后,周尔冬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随着相处的时间日益剧增,他越能发现这个男人看自己的眼神真的很奇怪。   他似乎对自己有什么特殊情感?这个问题才刚刚冒出来,周尔冬的第一次试探还没进行呢,杜宾自己先露出了破绽。   周尔冬当时刚上高中,十六七岁的年纪,正处是荷尔蒙分泌最为旺盛的时间段,夜里总会做些不可言说的梦,等第二天一早再起床自己去洗黏稠的裤衩。   对于这种事,他自己都已经习惯了。从第一次遗.精开始,周尔冬就已经习惯了自己起床的时候顺手洗掉,顺手晾起来。   直到某天该他值日,本就该早到教室的,而他又起得有一点晚了…   在看到周尔冬急急忙忙的样子后,杜宾很自然的提出让他别管了,自己去上课吧,说放在哪里就行,他一起就给洗了,不碍事的。   就这样,从那天以后,周尔冬换下来的裤衩基本上就被杜宾包了。   本来这都没什么,他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杜宾对他一直都挺殷勤的。   ——洗个裤衩算什么,杜宾平时殷勤到给周尔冬送的水果都是切好的果盘,要不是后者极力拒绝,他还很热衷于投喂呢。   总之,真正让周尔冬觉察到不对劲还是因为一次因忘拿校卡…   去而复返的他这才发现杜宾在给自己清洗某条沾有遗.精物的贴身裤头时,竟然还会有闻闻舔舔的动作,他当时以为眼花了…   “你在干嘛?”   *   而杜宾给出的解释是,   因为想知道他的健康情况而已…   杜宾一本正经的说那玩玩意儿的气味,颜色,浓度,味道都和他的身体状况息息相关,他只是想关心他的身体健康而已…   这倒的确不是他随口瞎编的,也的确是有一部分科学依据,并且说的那样认真严肃,好像真的就是为了关心他的健康?   周尔冬会信他的话就有鬼了。   一开始,他认为杜宾是同性恋,不仅在心里脑补了欺骗陈心慧的原因,连到时候怎么劝说陈心慧去做个全身体检的话术都想好了。   周尔冬认为这件事是他先发现的,那么主动权自然在于他,于是当天夜里,这才信誓旦旦的和杜宾进行了第一次谈判。   结果杜宾听完他的猜测,假设,以及最后的条件后,竟然竟然笑了:“容我解释一下,冬冬,我和陈女士目前连手都没拉过,所以你担心的那些事情,也完全不存在,我也并不介意你去告诉她…”   “……啊?”   周尔冬那时也想起来了,陈心慧的确说过杜宾和别的男人不一样。说她以前遇到的男人,认识三天就开荤段子玩笑,明里暗里的揩油占便宜,但这个不一样,他很绅士。   ——合着他是个GAY?   杜宾很明显接收到了他眼神里没说出来的这句话,他很快进行反驳:“不是,我不是。”   周尔冬不信,杜宾又解释了好几句,说他也并不是那种随便见一个男的就喜欢的,只有他,他着重强调了“你”这个字。   周尔冬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他看了看时间,当时是夜里十二点左右,陈心慧已经睡了,而因为明天是周末的缘故,他并不着急,晚点起床也没什么。   “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些…”   外头是寂静的夜色,屋里的杜宾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冬冬,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   “哪里像?我不觉得。”刚被噎住的周尔冬为了找回场子,再度开始释放自己的底牌,“你说你只是一个普通生意人,是吧?你真的是吗?”   *   周尔冬平时喜欢看刑侦类小说,观察能力也很强,他用笃定的语气一点点说他从杜宾身上发现的破绽…   先从他的明面的公司说起,再说到他怎么发现不对劲,其中夹杂着一些他的独特的个人习惯,手部的老茧,以及身边的那些保镖…   说到最后,他说杜宾肯定不是普通的生意人,就算真的是生意人,那干的生意也一定不是正规的勾当!   “……所以我和你根本不像!”   那时候还是太年轻了,要是杜宾真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坏人,周尔冬用这样的方式来揭穿他,无异于就是在找死。   不过那时的杜宾也没对他做什么,他越听他的讲话,唇角的笑容越大,眼睛也就越明亮,看起来格外开心。   “冬冬,你前面那两任继父真的都是死于意外吗,想必陈女士还不知道这事儿吧?”   周尔冬的脸色一点点凝固。   “你之前那两起案子也不是完全完美的,还是留下了一些破绽的。”   杜宾笑得眼睛眯起来,想抬手摸摸对面少年的脑袋,却被飞快躲开了,他的手也落了一个空。不过他也不怎么生气,继续笑呵呵的讲着其实还可以怎么做更完美。   “你在要挟我?”   周尔冬警惕的看着他。   “冬冬,你能主动找我聊天,我真的很开心,但你这次,也是为了要挟我吧…”杜宾缓缓道,“我不会伤害陈女士的。”   一瞬间,周尔冬的雷达滴滴的响了起来。他本就觉得杜宾非常的奇怪,非常危险,对他怀有戒备心,对他讲的话自然也反着听。   他说不会伤害,那就是要伤害。再搭配上不久之前,他亲口说的什么可以更完美的谋杀计划,组合起来不正是妥妥的警告?   为了母亲的安全,他妥协道:   “你想要我做什么?”   杜宾叹气:“冬冬,我不要你做什么,我只想你能开开心心的,如果一定要我说一个愿望的话,我想你能喜欢我…”   “……”   *   什么智障玩意儿?   周尔冬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杜宾,依旧不愿意相信他这话是真心的,觉得他又在胡说什么,杜宾也不解释。   他只是一言不发站起身,膝盖一软跪了下来,一步步膝行到周尔冬腿边后,把脑袋靠在他的裤缝线位置。   那天是满月,明亮的月光顺着窗户撒到书桌,将男人略带讨好的笑映照得清清楚楚,他抿了抿唇:“我可以亲亲它吗。”   从那以后,周尔冬信了。虽然非常不理解原因,但杜宾的的确确对他存有一种特殊情感,这种情感导致他对他殷勤得不行。   殷勤到每天晚上都等着陈心慧睡着之后,会偷偷摸摸来他的房间,殷勤到经常借给他送水送水果的借口一次次往他的卧室跑,殷勤到愿意心甘情愿的为他收拾房间、整理床铺、洗衣服洗袜子,像个免费保姆一样。   杜宾真的很喜欢亲吻他,吻他的唇角,吻他的脸庞、他的鼻尖,喜欢到一有空便爱不释手的,一遍遍捧着他的脸庞亲吻…   周尔冬对这种事倒是不怎么热衷,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他的态度。   *   记得有次杜宾来他的房间找他,他因忙着写作业没空搭理。杜宾也不闲着,安安静静在旁边给他剥橘子,认真仔细的将橘子上每一根白色的橘络给剔除干净,再喂到他唇边。   就是喂着喂着,脑袋就到腿边去了。   原本周尔冬也没怎么在意这个,他爱犯贱就让他犯贱呗,直到听到杜宾试探性的开口:“冬冬,你上次说你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杜宾经常询问打听一些周尔冬学校里的事,无外乎想知道他在班里关系好的都有谁,有没有喜欢的女同学或男同学…   其实是没有的,周尔冬平时性格孤僻,独来独往比较多,没什么好朋友,也没什么喜欢的人,但有次被问烦了,他故意说有一个。   当时杜宾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凝固了,但还是撑着笑说:“谁啊?到底谁啊?”   见周尔冬不回答,杜宾的语速加快,看起来很是:“哪个班的啊?你们现在到哪一步了?表白了?答应了?牵手拥抱了?还是亲了,难道做了?”   周尔冬一句“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贱。”将他所有的话都堵住了。不过都已经被这么呛了,杜宾居然也没有生气,在沉默几秒后,他自认为得到了答案,那就是没有做,   于是几秒钟后,男人脸上是逢迎的笑,像邀功,更像为了取悦周尔冬:“冬冬,上次你说总在背后说你的那个同学,现在他转学了,看不到他了,你最近上课开心吗?”   这事儿周尔冬还没找他说呢,   他自己倒是提起来了。   “你烦不烦,我不是说过…”他拿脚随意踩着某处碾了碾,“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吗?”   他脸色疼得惨白,但唇边还是挂着一抹讨好的笑:“可是上次你说…”   “上次我只是随口一说。再说了,就算我真的想做什么,我自己也能解决,压根用不着你在那里自作多情。”   周尔冬那年将将十七岁,身形接近于成年但又还没完全成年,像一颗将熟未熟的果子,浑身上下都是青涩的少年气。   他的长相上更随陈心慧一点,五官有一丝丝精致,但并不女气,不说话的样子也称得上是一个高冷的小帅哥。   不过那时他皱着眉,一脸嫌弃的看着男人布料上渐渐蔓延的濡湿,对方似乎还沉浸在什么情绪里,微张着唇喘着气…   “真恶心…”   *   周尔冬在没遇到杜宾前,一直认为自己的脾气还算不错。毕竟家里有这么一个天真的母亲,他也只能早早的早熟起来。   听说以前陈心慧带他的时候,曾为了和新男友去外地旅游,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只找了一个阿姨时不时上门看着。   结果这个阿姨不靠谱,带周尔冬出去买菜搭乘公交,一个晃神把他给落下了,又不敢告诉陈心慧,连夜回了老家。   当时说是弄丢了快一个月,她都还不知道呢,也是命大…幸好后来被派出所送回来了,当天晚上还发了一晚上高烧呢。   总之,早熟的周尔冬已经完全习惯了撸管什么事都自己做,因此非常不喜欢杜宾这种大家长姿态,最最烦的就是他这一点。   他不仅对自己有着特殊情感,还有着接近于极端的保护欲,他会把周尔冬周围所有他认为伤害他的因素排除掉,并且自认为也是“为他好”。   周尔冬只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约莫也就是在这个那段时间的前后吧?陈心慧上班途中差一点出车祸,幸好人没事。   学校里的周尔冬知道消息以后,立刻和老师请假赶去了医院,在去的路上他想起就在前两天的晚上,杜宾还曾问过他。   “冬冬,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陈心慧啊,要是我们之间选一个的话,你选谁呀。”   那时的周尔冬不假思索:   “反正不会选你。”   *   在这件事情上杜宾有着重大嫌疑,哪怕他自己解释不是他做的,并还拿出了证据证明他当时在和别的人谈事情,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根本他没有时间去搞事。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是不可能轻易消除的。   周尔冬当时虽然面上不动声色的说相信不是他做的了,实际上却在心里筹谋着到时候怎么离开他。   ————等成年吧,等把高中读完,等考上大学了,到时他就带陈心慧一起去外地,离这个变态远远的。   他心里就这么想着。   心里预想的计划好好的,结果谁能想到呢,安生的日子过了还不到半年,在周尔冬高三的某次月考当天,一场宛如末世灾难电影里的画面在现实中出现了。   被咬的周尔冬可能是由于内心过于强烈的求生欲,他居然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失去理智,他依旧活的好好的…   醒来后发现自己不仅身上的伤全好了,人还换了一个地方,连之前还好好的陈心慧也突然死了,连尸首都没看到!   这怎么看都太过于诡异了,他理所当然的认为一定是杜宾干的,不是他还能有谁啊?就是他,一定是他!   而那时的杜宾居然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拼命解释反驳,他居然没有否认,只是拦住了想立刻离开周尔冬:“冬冬,你现在还不能不去,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你没有心跳了。”   “……”   *   不止是心跳没有了,一个正常活人所拥有的生命体征都没有了,例如呼吸时的气息,再例如体温,比如脉搏。   最明显的地方是他连眼睛都成了丧尸独有的浅灰色,这怎么看都是外头那些丧尸的眼睛,可他皮肤没有溃烂,也有意识…   因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第一天的周尔冬确实是挺慌的,不信邪的他还曾尝试拿刀化开皮肤。不疼,一点也不疼。   他当时是不疼,还能镇定的看着手上滴答滴答流淌的黑色液体发呆。不过这可把在旁边看着的杜宾吓坏了,赶紧给他包扎。   “你看到了吗,我的血不是红色的…”   “……”   人死后,血液中的血红蛋白因为缺少了氧而变成还原血红蛋白,因此从外观上看, 血液呈现暗红甚至发黑都是正常的。——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以前课本上学到的知识。   所以他这是…死了,   成了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丧尸?   ——就这么短短的两行字,却让周尔冬足足花了一个星期的的时间,才终于接受自己从一个普通人类变成了一只丧尸。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自己似乎不能再吃普通人类的食物,那些很甜的糕点也好,巧克力也罢,他吃起来通通味同嚼蜡。   也因为变成了丧尸的意外,所以在军方的飞机和广播开始四处搜集幸存者时,周尔冬并没有出去,只是躲在一处高楼里,眼睁睁看着救援队离开。   杜宾同样也没有声张,他留了下来,照顾着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周尔冬。   白天的时候,因为担心被其他人类发现,杜宾会拿纱布为他遮住眼睛,对外就说眼睛受了伤。   而失去视觉的“新晋小丧尸”毕竟不是大街上那些傻不愣登的丧尸,他也很快从跌跌撞撞中学会了用他“感知”看路。   夜里的时候,他将周尔冬早已经没有温度的冰凉手脚严严实实的捂着,用他的体温为他暖着:“冬冬,我答应你,以后只要是你喜欢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   *   杜宾的确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过的话在后来的每一天都做到了,只要是周尔冬的要求,只要是他想要的,他都愿意帮他。   他们一起在末世里生活了五年,   五年里发生太多太多事情了。   刚开始摇摇晃晃行动迟缓的丧尸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灵活起来,幸存下来的人类也开始慢慢有了自己超乎寻常的能力…   很多很多人类在那场灾难里死去,也有不少顽强活下来的幸存者,剩下的人类聚拢在一起,于是各大基地以及安全区逐渐成型。   几个基地里最有名气的是背靠军方的晨曦基地,剩下的零零散散的各种基地也都各有特色,不过那些都和周尔冬无关。   毕竟他是丧尸,连人家基地大门的检测器那一步就进不了,更别说加入那个了。   而杜宾哪怕自己可以加入基地,并且还有不少人邀请过他呢,但他全部都拒绝了,一直守在他身边…   他对周尔冬挺好的,真的。   变成丧尸后的周尔冬味蕾发生异变,吃普通人类的食物毫无味道,但晶核,尤其是异能者的晶核,对他的吸引力却非常非常大!光闻到就会忍不住口舌生津!   刚开始的周尔冬心态依旧还是人类,还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宁愿饿着也不吃,但一旁杜宾就看不下去了呀。   他看着自家的小孩几天十几天没吃东西,打心底里觉得小孩肯定很饿很饿,他都心疼坏了,怎么看得下去?   他俩自然就会主动去给周尔冬“觅食”,为了不让他有负担,他会洗干净,贴心的用彩色袋子装好,看起来就像糖果一样。   再后来,周尔冬习惯了,他也会开始指示要求命令杜宾给自己找更多的“食物”。   对其他人来说,杜宾或许的确是个完全讲不通道理,无法沟通的神经病,但对周尔冬,他却是全心全意的爱护。   这一点,无论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无论周尔冬是人类还是丧尸,杜宾对周尔冬对过度旺盛的保护欲自始至终就没有变过。   是他掩护着周尔冬这只丧尸在满是人类的基地活得好好的,也是他给他找食物,在偶尔没有“狩猎”到异能者时,他甚至会自己放血给他喝…   不管去哪里,不管做什么,杜宾都得带着他,恨不得拿根裤腰带把他拴在腰间,揣在兜里,生怕一个看不住,这只丧尸就被其他异能者发现了。   在外不苟言笑的男人,在周尔冬面前,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脾气温和得不可思议。   杜宾经常在不少人看着的情况下,毫不顾及的蹲下给其他人眼中蒙着布条的小瞎子擦鞋子上的一点点灰,给他细心整理衣服,耐心的牵着他的手走路,   ——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杜宾多么在乎他,看出他对于杜宾的重要性。   *   所以呢…   所以呢…   周尔冬越来越不理解杜宾了,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好?这种毫无缘由的爱就像没有根基的空中阁楼,表面越是漂亮,他越警惕万分,总觉得下一秒就会立刻轰塌! 第156章 不正常丧尸版养子攻重生后   杜宾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为什么喜欢他,这个答案周尔冬到死都没明白为什么。   *   “……”   自从醒来后,周尔冬已经一动不动的保持同一个动作接近十五分钟了,全程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像一具死透了的尸体那样安静。   【您…怎么不动…】   机器无法理解人类复杂的情感,见周尔冬像个雕塑一般,自然只会认为他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或者是不是传送中出了问题。   但在经过几次扫描和检查以后,都得出同一个结论,这个人类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于是这才主动询问道。   【您现在应该是可以行动的…】   【我知道啊…】   【那您……】   周尔冬没理会脑子里出现的声音,他那时当然可以动,只是暂时不想而已。   先是死了,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死而复生了,这种事太超越他以往的认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需要点时间来消化下有什么问题吗?   他闭眼感受了着胸膛心脏的跳动…   上辈子当丧尸当久了,已经习惯沉寂的胸膛,也习惯常年冰凉的体温,甚至已经完全想不起有起伏的胸口是什么感觉了。   噢,原来是这个感觉啊…   胸膛处一下下跳动的心脏,手腕里骤起骤落的脉搏,温热的皮肤下有血液流过,这些原本就属于正常人的生理特征,却让周尔冬有一些些久违的陌生。   死前的画面还在脑子里一幕幕浮现…   *   对于最后的结局,他早有预料,一点也不意外,毕竟纸终究包不住火,丧尸的身份会被发现也是很正常的发展。   而发现以后的围追堵截也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都是情理之中的反应,无外乎想抓住他送进研究所嘛。   别说他们了,就是周尔冬自己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自己是人类异能者,本来就非常担心丧尸会在一次次进化中诞生神智…   这下好了,居然直接开了一个拥有敏捷思维的丧尸,甚至他还短暂控制其他低级丧尸的行动,这肯定得抓到啊。   周尔冬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包括他们的每一步行动,他也能大致推测出行动人在想什么,一开始应该是想无伤活捉的,后来发现杜宾这只疯狗有些难缠,干脆改成了消灭…   他们会选择用永无休止的车轮战来消耗体力也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周尔冬不觉得那有什么,就是在死前,也没有什么别的感情。   他始终不太理解的是杜宾的反应,   他的反应有些太大了吧?   别的丧尸失去晶核以后,一般都会立刻死掉,但周尔冬还是区别于其他的普通丧尸,他只是感觉身体一点点僵硬,不能动弹了。   而在逐渐僵硬的过程里,周尔冬短暂的回忆了一下自己身为人类的前半生和作为丧尸的后半生,并十分不解的看着杜宾。   不是,他到底在干嘛呢?   杜宾当时也身上也有不少的伤,明明自己都快不行了,还紧紧抱着身体逐渐僵硬的周尔冬,用身体为他挡着攻击。   “冬冬,别担心,我会帮你抢回来的…”   *   周尔冬那时已经不能再发出声音了,只能用唇形询问他为什么,这个“为什么”包含了很多东西,为什么出现在他家,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为什么说很爱他,爱又是什么…   但杜宾不知道是没领悟到意思,还是不想回答,他低头吻在了周尔冬有些腐烂的脸颊上:“冬冬,我答应要好好保护你的…”   模糊的视野内,周尔冬隐隐约约看到杜宾最后的样子…他在哭…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还挺帅的,结果经历末世几年后,看着是有些沧桑了,而周尔冬却因为成了丧尸的缘故,外貌和身高一直停留在末世前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噢,不对,不对…没了晶核后他也开始迅速腐烂了。   最后的最后,周尔冬的眼睛越来越模糊,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眼前一片漆黑,他也彻底看不请杜宾的样子了。   那时唯一清晰的只有脑子里那个奇奇怪怪的声音,说什么他的生命值已抵达警戒线?还有些听不清,反正一直在滴滴滴…吵死了。   脑子里那个声音之前说会随机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段,周尔冬当时没怎么在意。   他想过很多种不同的时间点,例如第一次见杜宾的时候?再或者末世爆发之前的某个时间段?刚上高中?杜宾第一次表白?   无论哪一个时间点,他都有时间来好好的梳理杂乱的思绪,好好的囤积物资,好好的做好万全的准备,但……   “别说了别说了…”   “他该听到了…”   熟悉的走廊,不远处小声的窃窃私语,以及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就已经足够让他想起来这是哪个时间点了。   而外面男男女女的大声哭喊声混和着丧尸的嘶哑尖嗬声、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甚至头顶完全漆黑的天空都明晃晃的告诉他:   ——他这是回到了末世第一天刚被抓伤的时候…   *   周尔冬背靠墙壁,手边就是沾着黑乎乎血液和不明物体的自制武器,只要有任何人靠近,他都能迅速拿齐进行反攻。   从地理位置来说,他所在的位置比其他人要高,上下都可以看,很轻易能可以判断其他人的动向,这是个非常容易防守的位置。   当丧尸当太久了,突然之间变回人类,周尔冬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总觉得心跳好吵,他花了一会儿功夫才适应现在的体温,又仔细回忆上辈子的第一天发生了什么。   由于时间久远,再加上当时情况突然,他能想起来的记忆也不是很多。   他只记得病毒突然爆发后,他先飞速逃到了天台,从高处观察了很久,又自己在天台利用仅有的物件组装了武器…   上辈子的他俩最先发现从事发过去快一个小时了,天依旧没亮,也没见到丝毫救援的样子,于是推测其他地方的情况可能更比他们学校的情况还要更糟糕,也可能自顾不暇…   在预感到这将会是一场持久战后,周尔冬一刻也没休息的立刻想去食堂里拿点食物。   从天台离开前,因担心手机铃声会吸引到丧尸,周尔冬特意关掉了提示音设置成了静音,当然,也是因为这个举动导致他漏掉了杜宾的第一通和第二通电话,只接到了第三通。   那时候的周尔冬并不知晓这个,他在去老食堂的一路上,碰见了不少以前或熟悉的、或不熟悉的同学。   他们中有些比较幸运没有被那些变异的丧尸咬到,就是精神上看起来很慌张,六神无主,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在看到周尔冬能镇定自若的杀掉那些丧尸以后,的确有指责他怎么能下得去手,但更多的还是想跟着他,哪怕周尔冬拒绝了他们也还一直跟着他,赶都赶不走。   周尔冬那时毕竟还是人类的想法,他觉得只要他们不打扰他,只要不拖后腿,安安静静跟着就跟着呗,这也没什么…   然而事实上也就是因为他们,   周尔冬才被第一次抓伤了。   *   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有些记不太清了,唯一很清楚的是他的确有反复询问他们有没有谁被抓伤,有没有谁皮肤被咬到之类的。   周尔冬说得很严肃,也告诉了他们可能会出现的危害性,但得到的回答全部都是矢口否认,纷纷表示自己身上的血是蹭到的。   那时周尔冬自己发现其中一个同学的脸色明显不太对,心里猜测她绝对被咬了,便给出两个选择,要么离开,要么被他杀掉。   结果那女生平时人缘不错,似乎是班里的某个干部,一旁认识的同学为她说话。其中一个说:好歹也是一个学校的同学,怎么能这么不近人情,太没有同情心了。   一个人这样说了,又有几个人陆陆续续跟着一起附和,之前还护着他们的周尔冬莫名就成了那个冷血无情,没有同情心的罪人。   当时那个嘴硬说自己绝对没有被咬的同学果不其然在半小时后变异了,也就是在这场慌乱中,周尔冬被对方抓伤了。   看见他手臂受伤后,之前还怎么赶也赶不走的几个同校同学们,那会儿又立刻知道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了,生怕他也变成丧尸。   真的就挺讽刺的…   周尔冬也不记得上辈子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反正就是差不多这时候,在他整理书包时,注意到了夹层里不断亮起的手机。   这才接到了杜宾打来的第三通电话。   恩…   然后呢?   重来一次的周尔冬拿着手机看着上面不断跳动的杜宾两个字,突然有些想笑。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是看一场早就已经观看过一次的话剧表演,所有剧情还没开始上演,他便早早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接通电话后杜宾会说什么话,知道他们汇合后一路上都会发生什么,知道自己会变成丧尸,甚至几年后怎么死的都知道…   *   “冬冬,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   果然,电话刚一接通,没等周尔冬开口,对面的杜宾噼里啪的问候就抛了过来。   “冬冬你别怕啊,我现在就在你们学校,你是还在高中部吗?在哪栋教学楼?你先找地方躲起来,然后我过来找你……”   上辈子杜宾打电话时急促的语气和现在听筒里的焦急隐隐约约重叠起来,周尔冬一时都有些恍惚,连回复都慢了半拍。   “冬冬…你还好吗?”   可能是迟迟听不到回应,能听出听筒里杜宾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音。   “你别吓我,你现在在哪儿,我很担心你,你说句话好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给你打电话,但现在你很危险啊…”   周尔冬回忆着上辈子自己讲的话:“我没在原来的教学楼了,我在初中部和高中部中间这栋办公楼,五楼…”   虽不知道杜宾现在在哪,但周尔冬隔着听筒都能听到杜宾那边丧尸不断嘶哑的声音,以及很明显的……枪声?   很明显,杜宾那边看样子也挺紧急的,他周围的丧尸甚至可能比周尔冬这里还要多一点,但他似乎更关心周尔冬的情况,在时不时卡顿的信号里,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好…你就在那别动,等等我…”   “别担心…”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冬冬!”   *   杜宾赶来的时间比上辈子快多了。   ——也就不到十来分钟的样子,男人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周尔冬面前。   对方发丝凌乱,呼吸急促,到周尔冬跟前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在注意到手臂的伤后,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其实在杜宾来之前,周尔冬就已经借着手机电筒的光芒仔细观察过自己手臂上的抓痕了。   也没什么好看的,伤口并不是很深,就只是破了一点皮而已,看着没什么大碍。——恩,上辈子的周尔冬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实际上,他也知道这个病毒的厉害,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口会一点点发黑,然后就是体温升高……   “冬冬,对不起,我来晚了。”   杜宾这人也是奇怪,上一句对周尔冬还是充满歉意的语气,扭头对向身后跟着的手下时语气又变了一个样,言简意赅的命令道:“拿来。”   *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叠起来,杜宾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从医药箱里取棉签出蘸满药水,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撒上药粉,最后再用绷带进行包裹…   这个过程杜宾认真又仔细,并且可能担心他疼,手上动作也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即使如此,涂药时还一直不住的问他疼不疼,再三的嘱咐要是不舒服一点要和他讲。   “怎么样?好点了吗?”   伴随着空气里难闻的腥臭味和不远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再加上阴沉沉的天空,在如此混乱的环境下,杜宾唇角的笑显得格外格格不入,“不会有事的,别担心啊。”   他说着说着,甚至想抬手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揉揉他的脑袋,不过被周尔冬反应很快的避开了。   他又连声道:“好好好,我不摸,不摸就是嘛。真是的,现在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迷信‘摸头就长不高’这种话啊…”   *   上辈子差不多也就这样,当时周尔冬觉得杜宾的话怎么这么多,怎么这么吵,似乎还因为一些别的事,还和他争执了几句?   而这辈子……周尔冬懒得和他发生什么争执,他阖了阖有些干涩的眼:“话真多。”   “我不说了不说了,我闭嘴,我闭嘴还不行嘛。”   杜宾平时被周尔冬这样呛习惯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十分好脾气的继续笑呵呵道:   “冬冬,我记得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你想去食堂对吗?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还开了车停在外面,到时候拿着也比较方便,然后一起去建设大厦那边,怎么样?”   周尔冬恩了一声,   同时把目光看向杜宾身后的那些人。   不等他主动开口询问,他自己也很耐心的解释说那些是他以前给他做过事的,然后还顺便讲了他在事发时,他具体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又是怎么赶来学校的等等琐碎事宜   “哦…这样啊。”   *   有杜宾的手下开路,两人压根不需要在乎周围的丧尸,只管若无旁人的走着,周围丧尸沙哑的嘶嗬声和枪声都仿佛成了背景乐。   杜宾:“冬冬小心,前面是台阶…”   周尔冬:“……我没瞎。”   杜宾:“我不是担心你嘛…”   周尔冬:“……”   一阵长久的沉默里,周尔冬把视线从杜宾的脸上挪向自己被包扎得很是严实的手臂。   他当时在想什么时候会变丧尸的事儿,但杜宾估计以为周尔冬在担心手上的伤吧?   他一面拉着他往楼下走,一面轻声安慰说不会有事的,同时垂下的手不动声色朝着身后的人做了极为隐晦的手势。   周尔冬当然注意到了,但他依旧像没看到那样,给杜宾指了指方向:“那边…”   *   上辈子和他待在一起那么久,杜宾那个手势的意思还是很明显的:清理掉。   至于清理掉什么呢?   那栋楼里的丧尸还是同学,还是都有?   周尔冬的内心毫无起伏。   如果非要找个原因,周尔冬可以推说自己上辈子丧尸当太久了,所以才冷心冷血,而杜宾呢?他能快速的适应末世是因为什么,因为他天生就没有什么同理心?   或许是胸口那颗久违跳动的心脏,又或许别的原因,周尔冬突然想起楼里还有很多无辜的生命,虽然他们很有可能在末世都活不了几天,但……   下到最后一个台阶时,   周尔冬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别太过分。”   杜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从善如流的应道:“好,都听冬冬的…” 第157章 不正常丧尸版养子攻重生后   上辈子在末世发生前,周尔冬其实并不怎么了解杜宾,他只知道这个男人出现得突然,看起来很危险,然后……还挺有钱的。   他的有钱不是暴发户式的有钱,也不是说富豪排名榜多少多少的名气,他是那种极为低调的,从表面看几乎完全看不出的。   记得有次他带着周尔冬去他名下一栋别墅拿东西,去之前他都没说那是他的房子,直到周尔冬随口说了一句挺好看的。   他也跟着说:“喜欢吗?我送你啊。”   那样云淡风轻的口气,就好像送出去不是一栋九位数的房产,而是一颗几毛钱的大白菜一样。   周尔冬当时听他说的那么轻松,也就没在意,以为他在开玩笑,也跟着继续用调侃的语气道:“没看出来,你还挺有钱的…”   杜宾想了想,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直接否认,他含糊其词的说:“有一点点吧。”   *   后来才知道哪里是一点点啊…   杜宾家从他爷爷那一辈开始就是威慑一方的大人物,在道上混过好些年,直到后来国家扫这个扫这个,他们也就顺势隐退了。   某种程度上,杜家本就是大家族,哪怕隐退,哪怕自我切割,但漏给子孙手里的一点渣渣也都够普通人好几辈子奋斗了。   而杜宾还要更狠一点,都不知道他当时发霉做了什么,几个兄弟到最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而他也理所当然的成了唯一的接班人。   以前他俩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周尔冬曾问过一些他以前的事儿,基本上只要他一问,杜宾还真就老老实实的认真回答。   这一副有什么答什么的样子不仅没让周尔冬相信,反而觉得其中是不是有诈?   然而最后的事实证明,   他应该没说谎。   帮派这种听起来就像上个世纪的早古遗留物在杜宾口里出现的次数非常频繁,不同派系之间的争执和血拼,各种卧底间谍,勾心斗角,那些听起来像是一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画面却是他以前生活的常态。   “香港回归那年,你多大来着?”杜宾曾这样问过,不过下一秒没等周尔冬回答,他便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记得你那时候应该是刚刚上幼儿园,两岁吧?回归的前一年,我十二岁,就已经能拎着一把滴着血的长刀和堂口的小弟们一起去讨债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生生剁下一个成年人的手指也不过只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一样,说到最后他补充道:“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这样了…”   周尔冬对此不置可否。   总之杜宾对他的亲爹,对和他有些同胞之情的手足亲兄弟都没有什么亲情,无所不用其极的将其拉下马,却把唯一的、仅有的那么一点点柔情悉数给了周尔冬这个外人。   ——这的确是一种非常难以理解的行为。   别说其他外人是怎么想的,就是周尔冬自己也不理解,完全不知道杜宾对他如此深沉的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记得杜宾第一次装作周尔冬的父亲为他开家长会时,他还在原来的学校读初中。   ——不得不说,那学校是真垃圾,极为盛行送礼,班里不少同学都给老师送礼,送了礼的同学就特别关照,没送礼的就各种明里暗里的敲打,这都快成一种不成文的规定了。   周尔冬那时没有和陈心慧说这些事。   ——不过话说回来了,就算和她说了估计也没什么用,他母亲自己都还是个没成熟的小女生,她热衷于恋爱和幻想,就是不会做饭,也不会收拾卫生。在杜宾还没出现前,家里煮饭收拾房间的活儿一直都是周尔冬在做。   总之,周尔冬一直都是默默被排挤着,从没有告诉过陈心慧开家长会的事,更没有告诉她学校里的事儿。   也不知道杜宾是怎么知道家长会的事儿,非要装成他的父亲,大摇大摆的坐在他的位置上,饶有趣味的翻看着他的书本。   课后,杜宾还特意和他的班主任在办公室谈了有十来分钟,再出来后,周尔冬明显能感觉后者看他的眼神和态度都不一样了。   除了老师之外,杜宾还自己出钱给全班每个同学都准备了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   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从那以后,周尔冬在班里的地位都无形之中高了不少,而开完家长会回去的那天,他牵着他走出校门。   那天阳光特别好,杜宾笑嘻嘻的凑过来:“冬冬,来,叫声爸爸听听?”   “滚。”   他并不介意周尔冬不怎么友好的语气,语气依旧和煦,就像讨论寻常天气那样,他问:“东东,你是不是讨厌你那个老师?我让她消失好不好?”   “什么意思?”   那时的周尔冬一时还没听懂。   “就是…字面意思啊。”杜宾说这话时,脸上还挂着近乎于讨好的笑,“所有让冬冬不开心的事,所有让冬冬讨厌的人,我也一样不喜欢…”   周尔冬终于明白了,不过他那时年纪小,表情管理明显还没后面那么成熟,内心的情绪翻涌都通通表现在了脸上。   他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   “……神经。”   杜宾也不生气,就笑,伸手把他头顶的头发揉乱,又在他生气之前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礼盒:“别生气了,生日快乐啊。”   周尔冬脸色一僵。   “你妈今天公司那边有聚餐,晚上应该不会不会回来了,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啊?”男人轻轻拿肩膀推了推一旁的少年。   “怎么了?是不是很诧异我怎么知道的?你今天早上那个表情,是不是还以为都忘了今天是你生日了?诶,眼睛怎么还红了?”   周尔冬是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抱有警惕心,也是真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恶心,那种黏糊糊潮乎乎视线让他想吐。   但那一刻,他也是真的鼻头一酸。   “是你眼瞎了。”   一旁的杜宾替他拿着书包,又看了看头顶尚早的天色:“咱们就在外面吃饭吧,怎么样,儿子?明天周六,有没有想去哪里玩?”   两人并排走着。   杜宾的平时一个人时,走路的步子习惯卖得又急又快,但和自家小孩在一起时,则会迁就着他的速度。   “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许愿特别灵,我小时候好几个愿望都是在那里许的,最后居然都实现了…”   “好啊好啊…”   那时的周尔东还不知道,他所谓许愿特别灵的地方,并不是因为那个地方有什么,仅仅只是被某人听到了,并为他实现了而已。   而这个某人当时就在他旁边,笑意吟吟的看着他:“真的这么神奇啊,有这么灵的地方,那可得多许几个。”   *   “冬冬,怎么站风口上,别着凉了…”   下一秒,周尔冬的肩膀上多了一件外套,耳边传来杜宾碎碎念的唠叨,“你是不是等着急了?很快的,别担心啊…”   “嗯,我知道。”   杜宾这次一共带了二十来个人来学校找他,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他原来堂口的手下,都是受过专业训练,彼此间的分工井然有序…   都不需要杜宾一个一个吩咐,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们就自觉的分成三部分。   一部分人负责保护杜宾和周尔冬,一部分负责站成一个包围圈清理周围的丧尸,剩下的负责搬运食堂库房里的东西。   最开始,末世遗留下来的习惯让周尔冬看到物资就想全部搬空,但看到那些乌泱泱聚在一起的学生以后,他又改了主意。   周尔冬没有让他们完全搬完,还是留下了一大部分食物,只搬了几箱饮用水和一些不耐储存的新鲜蔬菜和肉类。   而在他们搬时,周尔冬还顺势提醒着其他卫围聚过来的学生:“喂,别看了,你们现在最好多囤点物资,不然谁都知道学校里有食物,里面又都是一群很好欺负的学生,很快外面的幸存者会闯进来,到时他们可不会还给你们留什么…”   这话是实打实的实话,末世里的大型超市和学校食堂,加油站等等可能会有物资的地方都是重点区域,后面都会被一遍遍的扫荡一遍遍光临,绝对不放过任何一点食物。   而现在之所以还没人进学校里来,无非也只是事情刚发生,外面的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罢了。   周尔冬是真好心提醒他们,不过依旧还是有很多年纪小点的学生们不满,他们没有经历过后来残酷的末世,心里还天真的想着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些学生们对他们抢东西的行为很不满,却又不敢去对那些持有武器的社会人士说什么,就只敢嘀咕穿着同校校服的周尔冬是个叛徒…   *   听到叛徒两个字,周尔冬不可避免的想到上辈子,那时的杜宾也曾经被其他人喊过人类叛徒,说他一个人类居然站在丧尸那边?   “你这么护着那个丧尸,你就不怕他哪天把你吃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有人这么说。   “他会不会是被丧尸迷惑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装的那么像人类的丧尸,我看他不是能控制丧尸吗?是不是也控制了他?”   也有人这么说。   杜宾当时的反应也是很有意思,他对那些谩骂充耳不闻,一心只顾拿着帕子仔细擦拭一旁周尔冬脸上不小心沾到污渍。   约莫也是听到了有人说身旁的丧尸会把他吃了,杜宾才稍微有了点反应:“被他吃了就被他吃了呗,这有什么,我愿意啊。”   只是回想起上辈子的表情,周尔冬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一旁的杜宾也跟着一起笑。   周尔冬:“你笑什么?”   “没什么啊,看你开心,我也开心啊。”杜宾摊了摊手,“不可以吗?”   “随你…”   当时原本一片漆黑天空已经差不多快亮了,杜宾的手底下的人也很快将几箱东西搬好,同时外圈的手下也适时收起了武器,并用眼神询问杜宾下一步怎么办?   而杜宾又看向周尔冬:“冬冬?”   周尔冬也收回了看向远处天空的视线:“先…走吧。”   *   之前杜宾的人清理丧尸也算是为学生们人为的清理出了一片安全区,但他们又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给他们清理…   眼看着他们真要离开了,也没有任何说一起把他们带出去的想法,前几分钟还说周尔冬是叛徒的同学们又急了,纷纷变脸试图让他们跟着一起。   “诶诶诶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是啊那边还有不少咬人的怪物呢…”   “学长能不能把我也带上啊。”   “我家在东城区那边,能带我一个嘛,我爸很有钱的,我到时候可以让他给你……”   “还有我还有我……”   “求求你了…”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在乱糟糟的人群里格外突兀。他看起来比较冷静,之前也没说周尔冬是什么叛徒,没等提醒,自己就知道往自己的书包里多装一点水和食物。   从他手上拿的棍子,以及上头沾着黏糊糊的液体能看出,他应该也是杀过丧尸的。   这个男同学也试图和杜宾谈过条件,不过似乎失败了。不过结束谈话后,他也没气馁,反而自己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骑着一辆单车跟在车子后面。   *   “冬冬?”   一旁的杜宾见他目光总是看那个男同学,语气也跟着有些怪异起来了:“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他,怎么,难道你认识他啊?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算……认识吧。   周尔冬记得这个人,虽然不知道名字,但始终记得脸,毕竟上辈子来围攻他的异能者中就有他,好像是晨曦基地的异能者,还是很厉害的那种。   刚才之前之所以一直看他,也是在心里犹豫要不要提前和他搞好关系,以后也好拉拢他?仔细一想又觉得完全没必要…   这辈子他已经被丧尸咬了,所以大概率还是会变成丧尸,然后呢?他这辈子还要和上辈子一样,按照之前的轨迹再走一遍吗?   一定要和杜宾一起躲躲藏藏的过日子,一定克制不住本性,沉迷吃晶核,最后因为次数太多被发现丧尸的身份,再被围攻至死?   如果还是这样,   那重来一次的意义又是什么?   “冬冬,想什么呢?”杜宾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看他出神,估计以为他还在想后面跟着的男生呢,“你认识他吗?”   周尔冬摇摇头:“不认识,我们先去建设大厦那边吧…”   “好。”   *   上辈子的末世前周尔冬来过很多次建设大厦,这里是整个城区最繁华的市中心,不远处就是繁华的步行街,但现在完全变了,街道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熙熙攘攘的游客和行人。   一眼看过去,他只看到街道上横七竖八停着不少车辆,以及不少麻木游荡徘徊的丧尸和面目全非、一动不动的尸体。   “你先别下去…”   杜宾拦住他,一个眼色,他和车内其他衣着包裹严实的手下先下车了,离开前,还不忘把周尔冬身上披着的外套拢了拢,又给他戴了一支墨镜防治鲜血溅到眼睛里。   “在车里等我几分钟,好吗?”   不多不少,五分钟后,周尔冬被一大圈高大的男人严严实实的圈在中间,具体有多严实呢,严到他看不清外面的路了,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黑脑袋挨在一起。   他一时有些想笑,但又觉得这种情况下笑出声的确太不礼貌了,于是只能像个被包的饺子馅一样挪动着。   就这样,周尔冬从建设大厦人流量最密集的一条街道跨过去了,但本人毫发无损。   *   当他们把半条街的丧尸清理得差不多后,一行人成功来到了银行的后门。   剧情进展依旧和上辈子一样,本来打一下陈心慧的电话,让他们从里面开一下门就行的,结果门被被之前的丧尸们给撞坏了。   没办法,只能从外面强行打开了。   在其他人在解决门锁的空档,周尔冬戳了戳杜宾的肩膀,在他还没注意的空档,从他手里夺过了依旧有些滚烫的枪。   “冬冬,小心一点…”杜宾明显有些紧张的样子,“外面有点烫,保险栓都还开着的,别走火了…”   子弹的出膛的瞬间所造成的火药燃气冲刷会导致枪管内温度急剧升高,而连续射击过的枪管会更发烫,温度可以达到100度左右,约等于烧开的沸水温度。   如果没有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又或是之前没有碰过枪的普通人在拿到手时可能会被这种过过高的温度给烫到,从而惊到脱手。   杜宾应该就是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才提前做出伸手接住的动作,不过周尔冬早有准备,没有被表面烫人的温度吓到。   他拿到枪后,先是好奇的东看西看了一会儿,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的样子样子像极了一个小孩,第一次拿到新玩具一样。   杜宾原本也是笑眯眯的看着,中间在看到他拿枪口对着自己的几秒晃了一下,这才惊慌得赶紧过去从他手里拿过来。   “不能这样玩,很危险的!”   杜宾看起来真急了,眉头皱得紧紧的,估计还想点别的,身后传来一句门好了。他也就没再说别的,只等下次再教你怎么用。   周尔冬看了看手上刚才被烫出的红痕,没说什么,嗯了一声。   *   “哗啦——”   门来了。   门后除了一些银行的职员还有一些可能是当时在场取款的居民,大家看着都挺惊魂未定的。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有个大叔率先问道。   “是不是派人来救我们了?”   一个同样穿着制服的职员问到。   其中还有两个小孩,倒也没哭。   周尔冬的目光巡视一圈,终于看到陈心慧,她看起来似乎没有受伤:“妈…”   看到儿子来找她后,女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第一时间看他旁边,在看到周尔冬身旁的男人后,脸色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他果然先去找你了。” 第158章 不正常丧尸版养子攻重生后   【他果然先去找你了。】   这话听起来就非常怪异,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火药味儿,把这话单拎出来看,完全不像是一个母亲该对儿子说出口的。   不过……周尔冬已经习惯了。   *   他和陈心慧的关系一直都不同于其他母子那样和谐,周尔冬自己也有想过原因。   可能和陈心慧生小孩时年纪太小有关,自己都还是个小女生,自然没有做母亲的觉悟,孩子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意外,听说原本就不想生下来的,所以更谈不上多爱。   再可能也和周尔冬小时候过于早熟有关,他没有普通小孩应该有的可爱,也从不会对她撒娇,有时甚至还会反过来对她的行为进行说道和干预,这点还的确挺讨人嫌的。   更别说他还有一张和生父很相似的脸庞,不仅五官,性格也一样的沉闷,打小就和她不怎么亲,还几次三番破坏她的相亲。   潜移默化里,陈心慧把对亡夫的一部分怨恨转移到了儿子身上,所以才不喜欢他?   *   周尔冬不知道,他也很少主动询问她和杜宾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善于观察,能通过细微之处觉察出陈心慧对杜宾态度的转变。   例如刚开始时,她无疑是喜悦的。   那个男人年轻,长相英俊帅气,言行举止都非常绅士,有礼貌,家世也不错,完完全全就是文艺作品里才会出现的男人。   那时的她非常着迷,对儿子的反对也置若罔闻,提到杜宾时,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又开始了频繁的相亲,和不同的男人见面,并且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些奇怪起来。   这种奇怪的态度多出现于杜宾偷偷给他塞零花钱时,她发现了就会不太高兴,本来应该给他的生活费也不肯给了。   “你不是要跟着他吗?还看得上我这点钱啊?什么时候搬过去做小少爷啊?”   再例如杜宾给他准备生日礼物时,她也会皮笑肉不笑的说几句不怎么好听的话…   说她以前如何如何,要不是因为有他,她当初也不会早早结婚,反正就是巴拉巴拉一通他生父以前犯下的种种旧账。   *   一次两次还好,   次数多了,听着也真的挺烦的。   一次次累计下来的矛盾一度让母子关系更差了,而每次只要周尔冬和陈心慧有一丁点争执,杜宾就会突然出现。   不同于面目狰狞总喜欢翻旧账,在家还需要周尔冬去哄去照顾的陈心慧,杜宾会轻言细语的安慰他,会带他出去玩,给他做饭,两者之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好像就是在这段时间吧?周尔冬和杜宾的关系突飞猛进,从最开始的警惕到不和他讲话,到对他的亲吻也不再那么抗拒?   而他和杜宾的关系越好,和陈心慧的关系越发难以形容的糟糕,在末世之前,母子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要不是突然爆发末世,   周尔冬也不会给她打电话。   记得上辈子的周尔冬提出要先去人流量最密集的建设大厦把陈心慧救出来时,杜宾当时的脸色僵硬了一下,还是在周尔冬疑惑的眼神中,这才点头答应。   后来一行人抵达银行时,周尔冬身上的伤还没发作,母子俩又吵了起来,杜宾依旧轻言细语的劝着,不过越劝越凶。   周尔冬真的想了很久很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陈心慧态度转变的原因,直到后来才终于知道了原因。   ——和杜宾有关系。   *   上辈子在周尔冬变成丧尸后,杜宾还挺高兴的,尤其是前期那会儿,因为要遮着浅灰色的眼睛,只能带着布条,只能依靠着杜宾,在外面走路都要时时刻刻牵着他。   杜宾真的很喜欢这种被周尔冬依赖的感觉,以至于后来在他成功掌握感知后,在已经不需要他扶着时,他还有点遗憾。   也是在这会儿,杜宾也坦白了一些以前的事,说他的确不愿意周尔冬和陈心慧关系太好,所以才会时不时挑拨两人的关系…   都不需要太高明的挑拨,毕竟母子俩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中间再夹一个人两头撺掇,煽风点火,关系能好起来才有问题。   太贱了,太贱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贱的人。   听完他的讲述后,当时的周尔冬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半晌后,他抬手甩了杜宾一个耳光:“你可真贱啊。”   杜宾被打得头偏过去,红肿的巴掌很快印浮现在他脸颊上,他依旧不生气,唇角挂着他一贯对周尔冬的笑,一种接近于讨好的笑。   他甚至主动把另外一边脸送过去:“要不要再打一下这边?这样你心情会不会好一点?别生气了好不好?”   见周尔冬不理他,他又开始自言自语:“其实我把你以前的事告诉她了,你知道她当时是什么反应吗?”   “陈心慧刚开始不相信你会做出那样的事,后来知道的确是你做的以后,她吐了。”   “所以有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回来,一直住在外面,你给她打电话也不接,你没发现吗?她不能接受真实的你…”   “当时在你晕倒后,你曾经短暂的丧尸化一段时间,就是没有意识胡乱嚎叫过一会儿,那时其他人都很害怕,说要把你丢出去,她也同意把你丢出去,然后我就带着你离开了…”   “她并不爱你…”杜宾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我不相信你感受不到这点,她以前不是还想把你送进福利院吗?不过院里不收而已,还有还有…”   “你说够了没?”   周尔冬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这些他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他是知道的,只不过不愿意去想而已。   至亲的亲人不爱他,感受不到爱的小孩根本不敢像其他小孩那样哭闹,就算哭闹也没用,所以只能表现很懂事。   在还没有厨房台子高的时候,小小的周尔冬就会自己做饭了,会自己扫地,就是想被夸一句。   他想我都这么懂事了,你总该爱我了吧?然而好像总是事与愿违。   “冬冬,只有我,我爱你,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有任何改变的话……”杜宾凑过来,把最薄弱的脖颈露在他眼前,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这话说的轻巧,可亲人都不爱他,外人又能怎样?周尔冬那时并不相信杜宾的话,他认为这就是这个他自己不想活而已。   “冬冬,我们才是家人…”   *   “哎,到底咋办啊。”   一个老爷爷抱着小孙子感慨着外面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他一遍遍按着手里的老年机,第不知道多少次给自己的儿子和媳妇打电话。   依旧,还是无法接通。   老头自言自语道:“估计他们现在没空接吧…”   两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小女生也跟着符合:“是吧,说不定是躲起来了,您别担心,估计等会儿就会给您回电话了。”   其实这时候不接电话,十有八九是遭遇不测了,所有人都清楚,但都不好说什么。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愁云密布,   现场唯一悠闲的恐怕也只有杜宾了。   “冬冬,要不就按我之前在车上给你说的那条路线怎么样?那里比较安全,我还有好多东西都放那儿了,你看你是休息下再动身还是现在就去?”   杜宾一面游说着,一面拧开了一瓶水递给他,“你先喝一点水吧,嘴唇看着有点干,诶,脸怎么有点……”   他说着要上手摸他的额头。   *   都不用摸,周尔冬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在迅速升高。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头脑的清明,一步步走向陈心慧。   没走几步,对方眼底闪过的一丝恐惧让周尔冬自觉的停止了靠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也就头发有点乱:“…你受伤了吗?”   陈心慧摇摇头。   “哦…”一时间,周尔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说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对了,我…我受伤了。”   上辈子他似乎没有主动说出来,这辈子的周尔冬主动把校服长袖撩起来,雪白的手臂上赫然是一圈圈缠绕得严严实实的绷带。   绷带上已经能看出浅浅的黑色痕迹。   周尔冬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母亲,期待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丝心疼或者别的类似于担忧关心的情绪,但…只有恐惧。   “啊?”   女人被吓得连退了好几步,也把周尔冬原本想说出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不止是她,连带着周围一些看心热闹的围观群众也不再好奇的打量和偷听,而是纷纷避如蛇蝎的躲到了角落里。   他们绝对已经见过那种被抓伤后变成丧尸的人,这点从空气中弥漫的难闻的血腥味以及不远处的等候厅横躺着的尸体就能推断出。   “快,得赶紧把他丢出去!”   “是啊是啊,要不然他就要又要像刚才那个女生一样突然咬人了…”   “……陈姐啊,你看…”   *   真是一副无比熟悉的场景啊,似曾相识的窃窃私语,似曾相识的语气和表情,不过就是换了不同的脸庞而已。   周尔冬有些想笑,但又没什么力气。   原本就发热的脑袋愈发沉重,耳边的声音和视野里的画面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起来,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同时能感觉到手臂被刮到的地方正在发烫…   上辈子和这辈子的记忆在脑子里交织混杂,混乱到他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在是哪里,是又在回忆还是现实。   几分钟前,在周尔冬还没有主动说出自己被抓伤前,整个库房的气氛还非常和谐。   他们或真或假的夸赞周尔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来想把母亲带出去,真孝顺啊,还有还有明里暗里打听杜宾究竟什么来头的…大家还讨论这什么时候会等到救援队呢…   而现在,因为他主动承认被抓伤,原本又松快的氛围瞬间变得紧张压抑起来,之前还靠近他们的几个女生也都不动声色的挪开了…   谁都没有说话,在这种情况下,外头消停没多久的丧尸群不知何时又围了起来,   “砰砰砰——”   外头的大门开始哐当哐当响起来。   *   “…外头那些东西又在撞门了,怎么办啊,救援队怎么还没来啊!”老爷爷急得开始拍大腿,抱着他腿的小孙子也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烦不烦啊!”一个看着应该也是来银行办理业务男子吼了出声,“老头能不能把你破小孩管好,管不了就丢出去!!”   讲话的男子挺壮的,板寸头,脖子上还戴着一条金灿灿的项链,一旁跟着的可能是他的哥哥或者弟弟,两人五官相似,个子也差不多高,看着就不怎么好惹。   一句话就让哭闹的小孩停止了哭泣。   休息室彻底安静后,那个壮汉环视一周,将目光落向神志不清的周尔冬以及杜宾身上。   “喂,兄弟,我说真的,你那个……那个小弟弟现在都已经开始发烧了,脸都红成那样了,没救了,已经被感染了。”   壮汉笑着用套近乎的口气道。   “再过一会儿他就会变成那些吃人的怪物了,你最好还是把他放开,不然等会儿他就要咬人了,你可别不相信,刚才有个小姑娘就是,突然一下子就变了…”   杜宾不说话。   那壮汉估计以为已经劝说成功了,语气加速了几分:“大哥,我刚才听你说…你在别的地方还有这些玩意儿是吗……嗯,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哪条道上混的,我跟我兄弟能跟你一起吗?”   壮汉说着还开始自我介绍起来,介绍起他们两个的年龄,说他们有的是力气啥的…   *   周尔冬那时已经听不太清外头的声音了,他整个人处于一种极为难受的阶段,身体一会儿滚烫无比,一会儿又如坠冰窟。   “好冷…好热…好冷…好热…”   他整个人已经没有力气,站不住了,只能躺在杜宾的大腿上。   他能闻到杜宾身上的气味,也能感觉到他冰凉的手落在他脸庞,正动作轻柔的抚摸着,似乎还在尝试给他喂水?   “冬冬,是热还是冷啊…”杜宾低头对周尔冬讲话时还是无比温和的语调,抬头看向金链子男人时,语气又低了好几个调。   “哦…原来你打那批东西的主意啊,可现在出都出不去啊,怎么办呢?”   “其实也有办法的,只要有一个人出去把外面那些怪物引开就可以了。”壮汉的目光落到周尔冬脸上,理直气壮道,“反正他都要变成丧尸了,直接把他丢出去就行了…”   “砰——”   *   没人注意到杜宾是什么时候摸出枪,又是什么时候开枪的,只觉得他俩似乎上一秒还在友好的交流呢,看着还有商有量的,怎么说着说着,其中一个突然倒下了?   一个血淋淋的枪孔出现在男人的眉心,对方来不及反应的脸上依旧还保持着临死前喜悦的表情,估计在死的那一刻都没想到吧。   ——他死了。   几乎是同时,那个和他相貌相似的兄弟立刻几步上前想扑过来,而他刚有动作,一众黑压压的伤口立刻集中对准了他。   不大的休息室里彻底安静了,只能听到杜宾一个人的声音,他一脸平静的说着:“还有谁,想把他丢出去的?”   除了陈心慧,其他普通人脸上都是程度不一的惊恐,毕竟杀掉一个吃人的怪物和普通人在他们眼里始终还是不一样的。   杀了人的杜宾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看向陈心慧,竟然笑了,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炫耀的意思:“谢谢你刚才的后退,冬冬现在是我的儿子了…”   女人先是一征,随即明白过来以后,表情很吃了屎一样难看:“两个疯子…”   而躺在他腿上的周尔冬并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闭着眼睛,表情看起来非常痛苦,一会儿叫着冷,一会儿叫着热。   “是冷吗?冬冬?”杜宾将神志不清的少年紧紧抱在怀中,动作轻柔的拨开他脸上被汗液打湿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又心疼的吻在他额上,“现在是冷还是热啊?冬冬…”   就当他紧紧抱着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睛的少年,不知何时突然睁开了眼睛,原黑漆漆的眼珠上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浅灰色的角膜。   “嘶…”突然被咬了一口的杜宾一点也不生气,反手继续紧紧抱着已经完全变成丧尸的少年,“没事的,没事的,我在呢…”   在一下下轻抚中,杜宾的指尖蹿出了一小撮微弱的电光,他对这个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诧异,第一反应是对着怀里嘶嘶怪叫的丧尸道歉。   “冬冬,我现在还不怎么会控制,刚有没有电到你,以后肯定不会了,肯定不会了…” 第159章 不正常丧尸版养子攻重生后   周尔冬醒来时,他已经被重新换了一整套新的衣服,身体也从那种冰火两重天的状态中清醒了出来。   恍惚间,就好像之前的那些痛苦那些严寒那些灼热都只是一个梦,而他仅仅只是睡了一觉似的。   “……”   他平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熟悉的天花板,心下已经清楚自己现在在哪里了,所以也就并没有着急起来,反而继续躺着。   伸出手掌看看略苍白的皮肤,尝试性的触碰了一下心脏的位置,嗯,果然没了,体温也恢复成了上辈子最最熟悉的冰冷。   这很明显啊,为什么上辈子的自己还是在杜宾的提醒之下才发现这些怪异之处的呢?   周尔冬有些不理解。   *   门开了。   杜宾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坐在床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体温现在已经降下来了,冬冬,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刚重生就被抓伤了胳膊,伤口的发热以及周围不稳定的环境导致他大脑跟着迟钝了不少,现在才算完全清醒过来。   周尔冬清楚的看到男人的眼里满是担忧、那是他在昏迷前极为想在母亲脸上看到的,却最后却没看到的情绪,而现在它们通通出现在杜宾脸上。   他肯定是故意的,   绝对!一定!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   周尔冬的一言不发让杜宾脸上的关切更加浓重了几分,他开始试图去掀开他的袖子,再看看之前手臂上的伤,“是这里还疼吗?”   到这时,周尔冬不再装哑巴了,他摇摇头,轻声开口:“不是,我现在…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杜宾松了一口气。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空气中一阵寂静。   *   重来一次的周尔冬没有上次那样激动,没有一醒来就追问这个追问那个的,反而是杜宾看着并不怎么适应的样子。   他试探性的开口:“冬冬,你…你就不问我一点别的什么吗?”   “你觉得我应该问什么呢?”周尔冬的语气毫无起伏,“还是说…你认为我该是什么样的?觉得我该问一些什么问题呢?”   周尔冬最不喜欢的都就是被控制,这一点杜宾心知肚明,他连忙解释:“不是,我只是想着你可能会问一些现在在哪,昏迷后又发生了什么之类的事,以及……”   杜宾顿了顿,语气慎重起来,一面说着一面小心观察着周尔冬的脸色:“以及一些你自己身体的变化之类的事儿,我还以为你会问这些的。”   哦,这些啊,他不需要问。   上辈子早就经历过一次了。   *   周尔冬知道他们现在应该在杜宾名下的一处产业内,知道原来这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加工厂,更知道工厂只不过是表面上的一层伪装而已,实际上里面放置着一些不能被发现的东西…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   杜宾懂这个道理,所以不仅没有躲躲藏藏,反而大大方方像存储过冬大白菜那样一摞摞放在地下室里,反而没被发现。   上辈子他还周尔冬带去看过…   他手把手的教着他怎么使用武器,教着他一些基本的近身搏斗的小技巧,告诉他人体最薄弱的地方在哪里…   周尔冬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拿开枪时,毫无准备的他被冲击力震得整条手臂都是麻麻的,也是杜宾为他轻轻按摩放松,教着他怎么拿怎么握能减少冲击力…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夸赞道。   杜宾是个好老师,周尔冬也是一个好学的好学生,两个人一个有心教,一个有心学,很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除了这些,他还知道明天救援队会开着直升机以及车队挨个挨个城市,挨个挨个街道的搜寻幸运者。   他们对外宣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一场流行病毒,实际上并不会…   过一段时间还会有更汹涌的丧尸潮…   说起来,上辈子以杜宾的人脉在末世最混乱的头两年,他其实完全可以投靠军方,就可以在最安全的晨曦基地里等待这场末日的结束。   可他身旁有个丧尸,   这就不行了…   *   “嗯,你继续说,我听着。”   周尔冬从床上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躺了很久有些僵硬的手脚,接过杜宾手中的镜子后,仔细看了看自己现在眼睛的颜色。   他以前很少认真观察过自己的瞳孔,但想来也应该是黑色或者棕色的,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眼睛上铺盖着一层浅灰色的白膜。   ——乍一看,有一点像眼疾。   舌尖舔过牙齿时,也能感觉似乎也比以前尖了一点点?周尔冬张开嘴仔细观察,想着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喂……你看看我…”   周尔冬询问一旁的杜宾,“你发现我除了眼镜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地方不一样吗?牙齿有没有比之前更尖一点?指甲呢?”   他是正儿八经的询问,但杜宾可能觉得他这是不能接受现在的自己,还想着从他手里拿过镜子,试图抱住他,试图安慰他。   “冬冬,你和之前还是一样的…”   被抱住的周尔冬也没挣扎,哦了一声。   “对了,你接着刚才说陈心慧说同意把我丢出去开始说,然后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你最好和我说实话…”   *   陈心慧即使再不喜欢他,也绝对不会说把他丢出去这种话,这不符合她的性格。   周尔冬都能猜到她的反应,她估计只是在别人提出把他丢出去时,保持了沉默而已,至于杜宾口中她的那些表现……   他一定隐瞒了很多,一定…   周尔冬敢保证,在他昏迷以后,杜宾肯定对陈心慧说了什么,又或者坦白了什么东西,不然在这种混乱的世道下,她不可能和所谓的男同事离开…   而杜宾坦白的东西,肯定和自己有关,并且还让陈心慧觉察到了危险…   “她不相信你能保护好她,并且…她觉得你很危险,我带你离开时,真的有提出带她一起走,但她不愿意…”   杜宾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可能是当时你还处于丧尸化的状态吧?她看起来挺嫌弃的…”   “哦,你一直在说她,那你呢?你就没对她说一些别的?”   周尔冬说着对杜宾露出了醒来以后的第一个微笑,语速陡然放缓下来,“不要试图拿那种骗小孩子的谎话来哄我,我不是傻子。”   “嗯…”杜宾脸上的温和的笑容也出现一丝丝的裂缝,“嗯,我说了。”   *   杜宾的确说了。   他当时搂着已经丧尸化的周尔冬轻轻安抚着,同时也和女人坦白了几年前和她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句话的真正意思。   记得陈心慧被人介绍杜宾的条件时,完全不敢相信,等见面后更是以为眼花了。   毕竟她年纪比杜宾大,家境也不是很好,还带个拖油瓶,怎么看都不明白选她的理由,而他当时的回答是他很喜欢冬冬的。   “以前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而已,我其实不觉得冬冬这孩子多么怪异,他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   “他也没有在我面前说你的什么坏话…”   “好几次家长会我是没告诉你,但你也没问过我啊…”   “冬冬生日你也记错了,不是19号,是17号,你怎么连这个都记不清了,还有,他其实不喜欢甜椒,很不喜欢…但你很喜欢,所以他炒菜才会经常买这个…”   “你还记得你之前把他弄丢的那一次吗?”杜宾在安抚丧尸版周尔冬时,还抽空帮陈心慧回忆了一下以前的往事。   “我也忘记我那时候具体是要去做什么事了,我看到冬冬差点就被人贩子拐走了,那时候你在哪里?   “是我把他救了下来,他也紧紧抱着我的腿不撒开,他叫我爸爸,说他不认识他们……他真的很聪明,不是吗?”   “他可能不记得我了,那时他眼睛受了伤,那也是我第一次养孩子,嗯,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宝贝长多大了…”   陈心慧很厌恶,骂了几句变态疯子之类的话,不仅他连其他人也一脸无法理解。   “我很爱他,起码我比你更爱他,所以我觉得冬冬应该是我的儿子才对…不对,他本来就是我儿子……”他反复的强调,“他是我的…”   先不说其他人的脸色,陈心慧的最难看:“恶心,你真恶心,你们真恶心…”   被骂恶心的杜宾继续回忆着以前的事儿,脸上的微笑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甜蜜:   “那时我在隔壁吻他,他不愿意,也骂我恶心,我就对他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隔壁睡。我其实没有这样想过,只是说说而已。然后他就同意了…很生气掐着我的脖子,把我嘴唇咬破了。他不愿意我在他的床上睡,我就在地板上躺着,嗯……其实也很开心的…”   “那时我想把你杀了,但我想着他会难过,就没做什么…”   讲话的同时,还不忘低头安抚的抱住怀里没有神志的小丧尸,把手放在了他的唇边,“乖,是想咬吗?没关系,咬吧…就算你把我吃掉也没关系…”   *   进行转述时,杜宾当然不可能原原本本的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行隐去了一些内容,并对自己的对话进行了一定的自我美化,反正大体的结局却是没改变的。   “大概就是这样…”   杜宾很快讲到了最后,当他说到最后,特意强调了一句,说他在离开时还特意给他们留了一点物资呢。   听到这里,周尔冬的表情变得微妙:“不对,你就这么带着我走了?还留了一点物资?”   杜宾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不对。”周尔冬用笃定的语气道,“以你的性格,你怎么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杜宾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他们听到了那些,还知道了你的事,甚至还知道我是丧尸的事,你居然还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宁愿在事后愧疚也不愿意提心吊胆,为了不遗漏下那么一点点可能,选择把一切可能的意外斩草除根,扼杀在摇篮里,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杜宾连之前抓伤他的同学都不能忍,这个更不能忍了,所以周尔冬很确定他们死了,但杜宾强调不是他动的手,那么……   周尔冬思索了几秒,很快有了答案。   “问题就出现在你故意留的那一点物资吧?太少了也不够那些人分的,所以…”周尔冬很快理解了他的脑回路,连着说了两声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杜宾不说话,眼睛道一直看着他。   沉默几秒后,周尔冬坦白:“是我的话,我估计也会这样做…”   *   这个话题很快揭过,两人又接着现在的处境以及短期内的目标讨论了一会儿。   不同于外面好些人类此都还无法接受末世的到来,要么浑浑噩噩,要么疯疯癫癫还有自欺欺人的认为这是一个噩梦的呢,觉得醒来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比起那些人,他们接受得极快了,已经开始讨论目前手头上有哪些物资,分别可以拿来怎么用了。   听着杜宾讲述他哪里哪里放着什么什么,以及身边的哪些人能信,哪些人不太能信时,周尔冬适时插了一句嘴:“你好像很开心。”   “是啊。”杜宾大大方方承认道,“我当然开心,毕竟以后你身边就只有我了…”   他说这话时眉目舒展,看着心情就很好。对比周尔冬只评价了两个字:“神经…”   “那我再神经一点?”杜宾说着就要凑过来想要吻他,被周尔冬抵着不让靠近。杜宾疑惑的嗯了一声,无声的在问怎么了。   “我现在不是人类。”周尔冬舔了舔比以前要尖不少的牙尖,意有所指的说道。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我现在是吃人的丧尸,你要再凑过来,我说不定会因为本能而伤害你,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杜宾接受到了他的言下之意,但依旧不管不顾的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鲜血在两个人的唇齿间溢出,又胡乱抹蹭得到处都是,已经完全分不清谁是谁的血。   周尔冬喝到了属于杜宾的鲜血,他竟感觉到了熟悉。下一秒,他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脖颈,又猛的掀开衣服,果然……   好几道青青紫紫的咬痕,从着凌乱和密集程度就能看出绝对不止一次!   “恢复能力还行,昨天还鲜血淋淋的,今天就好了…”杜宾笑着打趣道,“说真的,冬冬,你还是第一次对我那么热情呢,我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话歧义太大了,   不知道该以为他怎么他了呢。   周尔冬不理会杜宾的时不时的发神经行为,继续询问了一下时间,当天的行程:“晚上你是不是要出去?”   杜宾想答应,又有些犹豫的看了看他。   周尔冬:“我也一起。”   杜宾:“……那好。”   *   两人都是说什么就立刻去做什么的行动派,当天傍晚吃完饭,夜里就外出了。   杜宾在他昏迷期间应该已经提前练过,控制异能比刚开始熟练太多,起码不会在情绪激动时,控制不住的电到他了。   他会故意将弱一点丧尸往周尔冬那边赶,为他练手,还会主动为他挖丧尸脑袋里的晶核,为他一点点攒起来。   几天下来,透明的初级晶核已经堆成了一堆小山堆。周尔冬看着那堆“小山”,心里想着,等外头的救援队进来时估计都很疑惑,这里居然没看到几个丧尸?   救援队来的前一天晚上,杜宾和周尔冬两人睡在厂区外头的后山里。   他们一个在帐篷里铺着厚厚的褥子,一个熟练的在外头砸开脑袋,拿着小刀在里头搅拌着找东西。   白天的时候还好,夜里很冷,周尔冬在帐篷里往外看时,能看到一个宽厚的背影正在忙忙碌碌的点火,恍惚间还想起了上辈子。   那时周尔冬的丧尸身份被发现了,恢复能力绝佳的他可是完美实验品啊,还有传言说只要他死了,末世就能结束的呢!   那时好多好多异能者都在到处抓他,他和杜宾被追得灰头土脸,东躲西藏,连夜里他都不敢睡去,整宿整宿的守着他。   有回半夜里,周尔冬迷迷糊糊醒来,透过帐篷的缝隙看到外头的身影,他总觉得他好像一只狗,那种忠诚守护着主人的狗。护卫犬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想到他的名字,周尔冬笑了。   “诶…”外头的火堆生起来了,杜宾把脑袋探进帐篷里,朝他笑,“冬冬,火好了,等下我给你烤点肉,你看看味道如何,要是不喜欢,我割块自己的肉下来给你吃…”   他说的很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   嗯,他本来也就没有开玩笑。 第160章 不正常丧尸版养子攻重生后   关于丧尸的脑袋里会有晶核这事是周尔冬告诉杜宾的,他也没详细说那东西是什么,只说它很有用,让他多收集一点。   而杜宾竟也没问那东西有什么用,也没问周尔冬是怎么知道的,就非常信他的话,并勤勤恳恳的为他找了起来。   估计还以为他能吃吧?   其实不能,毕竟周尔冬现在可是丧尸,他不能吃同类的晶核,就算吃了也没什么用,那些晶核实际上是给杜宾准备的。   *   丧尸和人类的脑袋里同样都有那东西,不同等级会有不同的颜色和大小,但整体都是差不多的的结晶体。   丧尸补充人类异能者脑袋里的晶核能够提升能力,同理,人类补充丧尸脑袋里的晶核同样也是能够提升异能。   上辈子那些追杀周尔冬的异能者之所以不要杜宾脑袋里的晶核只想要周尔冬脑袋里的,不就是因为拿了也没用吗?   “你有没有觉得很有意思啊…”   周尔冬提到这里时,特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杜宾的脑袋。   “我们的脑子里都有同一种东西,某种意义上,有没有可能…异能者和丧尸都是同一种怪物?”   “可能是吧。”   杜宾听完他的讲述后,在意的重点不是自己脑袋里是不是也有晶核,也不是那些晶核对他有帮助,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前几天的辛苦的劳动成果。   他显得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   “我以为你能吃这些才这么努力找的…”杜宾有些可惜的看着那堆晶核,“……结果现在没用了。”   周尔冬觉得他这话不对:“哪里没用了,你不是能用吗?”   杜宾充耳不闻,继续问着:“那你呢,冬冬,你这几天都没吃东西,你现在饿吗?”   *   这个问题果然又来了,记忆中的杜宾就很在意这个。明明都已经死了,但他总觉得他会饿,看他不吃东西,他比谁都着急。   这个问题的回答他也说过很多次了。   “其实严格来说,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我不会饿,不会冷,不会疼,所以更加不需要吃东西。我不需要进食…”   他解释了一大堆,但杜宾就咬住一句话:“你能吃人类异能者的晶核对吧?”   周尔冬重重地点了点头。   的确,可以不吃东西并不代表不能吃东西,进食异能者的晶核和血肉对于已经成为丧尸的周尔冬会让他进化得更快。   这个他明明没告诉杜宾,   但他却好像未卜先知一样。   杜宾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也没质疑周尔冬那些话的真假,手下抽空将串起来的烤肉翻了一个面:“哦对了,如果我把我脑袋里的那个…哦,就你口中的那个晶核给你的话,是不是会死啊。”   周尔冬抓起一把指甲盖大小的透明晶核仔细端详着里头的纹路,头也没抬:“会。”   “嗯,知道了。”   杜宾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他把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鸡腿扯下来递给周尔冬面前:“你尝尝看,这个有味道吗?”   *   周尔冬上辈子已经试过了,不管在上面放什么调味料,他也是尝不出来味道的。   他本想让杜宾别试了,但下一秒男人的动作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   他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了手腕上的血管,皮肉翻开,红艳艳的鲜血滴答在烤肉上,像淋上了一层草莓酱汁一般。   “这样呢?会不会有味道一点?”   异能者的血对丧尸来说是极度诱惑的存在,不管过去闻到的血是什么气味,现在的嗅觉里,它闻起来就是香甜的美味的。   要是别的丧尸,估计就直接扑上去了,但周尔冬还是忍不住了这股冲动。他口舌生津,喉结滚动,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舔了舔唇:“可以了,给我吧。”   *   杜宾见状笑了,随意给自己流着血的手腕包扎了几圈绷带。弄好后,又托着腮帮子,饶有趣味的看着周尔冬小口小口的吃着沾满.自己鲜血的烤肉的样子。   他认真专注的样子,就像在观摩什么美景一般:“真可爱啊。”   “什么?”周尔冬刚开始还没听清,舔了舔沾到唇角的鲜血,“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现在像个挑食的小孩,不肯吃东西,得拌点喜欢的零食才能哄着吃点…”   “……”   这什么比喻?   周尔冬的反应先是愣了一下,又沉默几秒,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明显的喜怒:“…你又说这种好听的话。”   “你不喜欢吗?”   杜宾望着他。   那个浅灰色眼睛的丧尸身上穿着他为他准备的登山服套装,是很保暖的,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   冬冬是个爱干净的,所以会特意把鞋面上的泥土擦干净,会特意在石头上铺一层坐垫。他和外头那些丧尸完全不一样,除了浅灰色的眼睛能稍微看出一点不同,其他的方面完全就是一个人类嘛。   但他不是。   杜宾成为异能者后,对他人的视线越来越敏锐,他经常能感受到冬冬的目光不知不觉的在他的脖颈的位置徘徊游移。   他想吃掉自己,这种“吃”是物理意义上的,但他心里却觉得:哇,好可爱,他饿了诶。   两人沉默了一分钟,又或者更久。   周尔冬:“对了,明天救援队会进城搜寻幸存者,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到时你去跟他们谈判,按我刚才说的那些条件,其他的你自由发挥。”   杜宾点头:“嗯,可以啊。”   周尔冬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们能同意是最好的,不同意也没事,不要起争执。”   杜宾继续应声:“嗯。”   周尔冬:“嗯…还有你手底下那个,不记得名字了,反正下巴那有个疤,然后个子很高那个人,你也稍微注意一下。”   杜宾:“嗯。”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   如果他是杜宾的话,应该有很多话想问自己的,例如他为什么会知道丧尸脑子里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对异能这种事超出认知的事看起来一点都不诧异,又为什么对自己成了丧尸也不惊讶…   为什么知道救援队会来的事,为什么咬定会有丧尸潮,明明丧尸才刚刚出现,为什么会这么熟练的杀丧尸?   周尔冬敢确定自己身上的疑点一定有很多很多,就算他能够蒙骗过其他人,但一定骗不过杜宾。   这个男人以前就经常待在他身边,对他的任何一丝丝细微的变化都应该能很快觉察出来才对,他不信他没看出来。   周尔冬已经做好了会被杜宾询问的准备。他也没打算瞒着他,连怎么回答都已经想好了,结果没想到他压根就没有问。   准备的那些说辞都毫无用武之地。   “我相信你啊。”   周尔冬突然笑了:“你这话说的太轻易了,我不相信你的相信。”   人就是这样奇怪,对于轻易得到,唾手可得的东西总是保佑一种怀疑心态,认为其中一定有炸,一定有什么阴谋。   但真的可以有人装两辈子吗?   杜宾当时坐着的位置刚好在风口的位置,严严实实的为他旁边的丧尸挡下了不少呼呼的冷风。   他拿手里拿着一根木头戳了戳有点黯淡的火星子,将被压着木块搭起来,火堆内部有了氧气,被压着的火苗也窜起来了。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你是冬冬,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就算你想把全人类杀了,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   上辈子他们间也有过类似的对话。   那时末世已经出现好几年了,丧尸和人类这边也都已经各自进化了几次。   就优劣来说,人类隐隐占据上风。   毕竟当时的丧尸就算有几个头领,智商也不过在几岁小孩的水准,还是凭借着本能去抢夺地盘。而人类虽然能力比不上,会和同伴组队,会故意伏击会偷袭…   按理说,在这种情况下,人类应该很快就会战胜丧尸,结束这个混乱不堪的末世,事实上却并没有…   新的问题不再是人类与丧尸之间的问题,更多的还有人类各个基地之间大大小小的内斗,普通人和异能者的矛盾,不同能力异能者之间的争执,特别吵闹…   而那时的周尔冬在做什么呢?   他先去见了传闻中的几个丧尸王,发现他们中最聪明的也不过几岁小孩的智力,压根撑不起什么王的头衔。   见过后,周尔冬半开玩笑的和杜宾说:“干脆我去当那个丧尸王吧,把他们都整合起来,然后建立一个丧尸王国,你就是里面唯一的人类。”   杜宾凑过去吻在他唇角:“好啊,就算你把全人类都杀了,我也帮着你。”   周尔冬推开他:“你自己不是也在全人类里面的范畴里吗?”   杜宾又凑过去:“好像也是哦。”   当时两人说了很多,如何如何聚集丧尸,如何如何攻占地盘,说的煞有介事,不过最后发生了很多事,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   “冬冬…”   沉浸在回忆中的周尔冬再度回神时,手已经被一旁的人类男性握住了,对方的指腹不轻不重揉开蹙着的眉头。   他又摆出了那副家长的模样,仿佛真是他父亲一般的语气。   “你看上去真的好累,明明也才十几岁而已,又不是小老头,成天板着一张脸,臭臭拽拽的给谁看啊…”   “来,笑一个…”   周尔冬不予理会。   “其实我经历过你这个阶段的,总觉得所有人都是别有目的,然后不敢信任其他人,但……你可以相信我一下吗?就一下…”   “你看啊,我以前答应你的事儿都做到了,对吧。我没有欺骗过你一次吧?”   杜宾开始细数之前他答应他的每一次承诺,例如他经常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去接他上下学,以父亲的身份参加他的家长会,为他试卷签字,记住他每一次生日,记得他的吃饭的忌口和喜好…   “还有还有…”   话可真多。   四目对视间,周尔冬突然翻身将杜宾压在身下,一双手牢牢掐住他的脖子,不是装模作样的,是有种真要把他掐死的感觉。   面部表情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手因用力而泛起青筋,不怎么宽厚的肩膀也紧紧绷着。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杜宾下意识的想要挣扎,不过几秒后意识到什么的他又放弃了想推开的手,转而开始拥抱他。   一分钟后,周尔冬松开了他。   几乎就是在他卸力的一瞬间,杜宾抬手同时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并仰着脖子和他吻了起来。   或者严格点,那并不能称之为一个吻,应该只是一场用力的啃咬。——用力到了连一个早就没有呼吸的丧尸都感觉到了窒息的程度,总觉得他想把自己吃下去。   是什么时候开始回吻已经不重要了。   杜宾杜宾躺在脏兮兮的土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天空。他的脖子上是带着手指印的淤青,手腕上的绷带散开,他自己全然没在意…   他问出来的第一个问题不是周尔冬为什么突然掐他又或者他到底什么意思,他问:“对了,你现在也会有生理反应吗?”   周尔冬都愣了:“你……”   *   十来分钟后,杜宾用事实证明了,就算周尔冬现在成了丧尸,应该有的一些反应是有的,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不同是温度。   一般来说,正常男人在正常情况下,那东西的温度应该是温热的,不会很热也不会很冰,和人体的体温差不多,一般在三十五度左右,但……   “嗯,真的是凉的。”他抿了抿唇角,仿佛是在仔细回味什么一般,“不过味道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这事挺离谱的,但因为杜宾,一切又合理起来毕竟以前更离谱的场合又不是没有。   最离谱的有一次早餐事件…本来吃饭吃的好好的,结果杜宾中途撑着陈心慧去厨房拿东西,自己钻进了桌子底下。   等陈心慧问他去哪里时,周尔冬低头看了看他的继父正在忙活的事儿,深吸了一口气:“他…他先走了。”   “怎么突然走了,还没吃早餐呢。”   那时杜宾刚搬进来不久,陈心慧对他的态度也很好,那天她可是特意化了妆,特意打扮了。见杜宾走了,女人也没了刚才在餐桌上的温柔语气,开始嘱咐自己的儿子别又像之前那样给她故意捣乱。   “你要是再像之前那样,我就把你送回那个老太婆那里,听到没?!”   “嗯…知道了。”   周尔冬压根无心对话,他抬手撑着额头掩面,低头用口型对底下的继父无声的警告:你到底想干嘛?!   他跟着无声的开口:吃早餐啊。   *   杜宾经常这样。一边说很爱很爱他,说真的很喜欢他,真的把他当儿子,一边又对他做这样的事,然后还说让他相信他?   就因为有他的存在,周尔冬整个青春期就没好好谈过一段完整的恋爱。   无论他和别的女生接触也好,相处也罢,出来约个会,都会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暗暗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止一次抓到他的现行。   杜宾说这是因为担心他,因为关心他,这不就是变态吗?怎么可能相信他?!   他居然还说什么他也经历过自己的状态,说他很懂他,还说他们很像?像个狗屁啊!他和他根本就不像。   “从我身上起开,3,2…”   经历过很多很多离谱场景的周尔冬已经不会再为杜宾的任何行为而诧异了,他习以为常的整理衣服:   “明天我也跟你一起去。” 第161章 不正常丧尸版养子攻重生后   过去很久很久以后,那场谈判也依旧被幸存的人类一遍一遍的谈起。   虽然这件事在发生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那时的谈判现场人数也寥寥无几…   但这不妨碍当时参与谈判的相关人员在事发很久很久以后,被迫一次次清晰的回忆当天发生的所有细节。   “当时我们开的车队在前面一个城市已经收容了很多幸存者,本身车辆上的位置就不怎么够了,弹药也不太充足。”   桌前上坐着的是当时车队的队长,他已经复述了很多遍了,闭着眼睛都能把当天所有的情节描述得栩栩如生,年进城之前下雨了,这样的小事都记得。   “嗯,然后呢?”   “原定计划是打算在新游市做一个转折,先收容一半,再返回去,等把车上的幸存者送到临时搭建的基地后再继续沿着既定路线往下。”   负责记录的人低头开始写着。   “然后呢?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城的?”   “进城大概是在下午的五点左右…”   他们刚开进城区就发现了这座城和之前的城市都不太一样,有点太过于静悄悄了,几乎看不到街上游荡的丧尸。   幸存者们也都是非常安安稳稳的缩在自己的家里面,很少有人受伤。   “我们当时觉得很奇怪,但也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想,他们应该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提前占据了新游市,就在那等我们呢。”   “嗯,你们一进城就被包围了吗?”   负责记录的小哥旁边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问道。   “不算,我们进入有一会儿,想退出的时候才发现被密密麻麻的丧尸包围了,我们消灭了一些,但太多了,他们好像也知道我们弹药不多了,很快就现身了。”   “具体怎么出来的?”   “当时实在太乱了,我也没太注意具体的时间,就打着打着那些丧尸突然不见了外面只剩下两个人,其中一个对我们说:上面有能管事的人吗?下来谈一谈吧。”   *   末世爆发的实在太快了,且根本毫无预兆,短时间内的磁场暴动对大气层中的电子造成了重大影响,随之而来的就是卫星乃至通信的全面瘫痪。   对此,各地根本没有预防措施,且每个地方情况又不一样,有的严重到自顾不暇,有的稍微好一点。   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有时上个命令刚执行到一半,新的命令又下来了,根本搞不清到底要怎么做。   上头不了解这些情况,从发出命令再到一层层执行,中间再经过几个有心人,一句话传几遍,就能变几个味道,中间变数太多了。   ,   搜救队不属于某个地方,也不是单指某一个队伍,他们当时为了确保效率,分成了好几个不同的车队,分别进入不同的城市进行搜救工作。   而当时进入新游市的支队里最高的级别就是他这个队长,同时,他还是某个省的以前的干部。   那两个从丧尸后面出来的人让队长非常警惕,当时他全部注意都放在那个个子高一点的成年男性身上,不仅因为那个男人站得比较靠前,谈一谈也是他说出口的外,还因为这个人他以前就听过名字。   杜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早些年的时候在港那边很有名气,后来回归后,他们估计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连着做了好多年的慈善,一直想要来洗白…   但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好洗的,尤其是这种从根开始就是黑的家族。   这一路上,这种谈判队长见过太多了。   世道乱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冒出来了,稍微有一点实力的地痞流氓们聚在一起,就认为自己成了气候,要这个要那个的,干的都是些欺男霸女的事儿…   出于这样的心思,所以队长对于那个所谓的谈判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更加没有注意他们所谈的条件,直接就给回绝了。   那时杜宾旁边有一个很安静的少年,看着比杜宾要瘦一点,戴着鸭舌帽,前半段一直没讲话,也就偶尔插一两句嘴。   但也就是那几句话,每次杜宾都会特意等他说话,能看出他对他很是重视。   队长看出两人间的气氛不同寻常,他自己本身就是个钢铁直男,无法接受这种在他看来就是异类的感情,于是连带着后半段也就更加心不在焉。   杜宾提出他们可以合作,说他有办法能够控制住丧尸,这种话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所以他也直接笑出了声,还没等他们说完,就打算要离开。   而就在他起身之际,杜宾旁边的那个少年突然取下鸭舌帽,露出一张略显青涩的脸庞。   真的很年轻,看起来绝对不超过二十岁。当然,年龄不是关键,最关键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浅灰色的,是丧尸!!   *   “你当时就看到了他是丧尸,为什么不尽快将这个情况汇报?”记录员旁边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再次插嘴,“为什么当时不汇报,回来以后也没有提这件事?!”   一个毫无理智的丧尸与不仅有理智,甚至还能控制其他丧尸的丧尸,两者间的危险等级根本不是同一个水平。   “我不知道。因为我当时也没想到会有丧尸进化的这么快,而且他的位置离我很远,我以为…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队长辩解着,   其实说白了就是没上心。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询问了最后一次,说他难道不想这个末世尽快结束吗,提出他有办法,只要他们之间达成合作。   “为什么当时不答应?”中年男人听到这里,脸色更加难看了,“如果当时就答应了,后面也不至于发生那么多事…”   “我没,没想到他居然…”队长嘴唇苍白,一遍遍解释,“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他真的能够说到做到…”   是啊,当时没谁会想到那个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少年竟然真的能控制其他丧尸,没想到他会是那个丧尸王,没想到他会把原本散乱起来的丧尸聚集在一起…   没想到的事实太多了,当时无人在意,结果在事情发生以后又开始马后炮的后悔,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   丧尸的进化速度比人类快,但它们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大多都是零零散散的,且被本能支配,没什么智商…   有了丧尸王以后,就完全不同了。   人类会疼,会疲惫,会害怕,会受伤,还会勾心斗角,但那些没脑子的丧尸就不一样了,他们对于王的命令是绝对服从!   把不怕疼不怕死,不会累不会休息,让干嘛就干嘛的一群丧尸集中到一起,结果可想而知…   五年的时间,人类一败涂地。侥幸活下来的幸存者们被迫搬到了地底生活。   地面环境由于种种原因一天比一天恶劣,糟糕的天气,畸变的植物,异变的动物以及各种丧尸在外横行霸道…   在搬进地底前,幸存者们最后一次看到的丧尸王,他的容貌依旧和几年前一样。   那时在一个傍晚时分,不少人都没亲眼看到都是听的其他人的转述以及一些不太清楚的模糊监控视频。   画面里密密麻麻的丧尸们为他们的王自觉让出一条路,从里头走出来的青年穿着一件浅色的家居服,和旁边人类男性比起来不是很宽厚的肩膀,尚且带着几分青涩的俊气脸庞,除了浅灰色的眼睛外,这个青年完全看不出别的丧尸特征。   就是旁边那些低级丧尸看起来都比那个丧尸王要面目狰狞得多,他看起来如此人畜无害,但这时已经没人敢看不起他,敢无视他了。   他最后对着监控笑了笑,又挥了挥手:“我等你们回来啊,谁叫你们当时不同意合作呢?”   这一切的一切,   都要从新游市的那场谈判说起。   *   末世第六年,住在地底的人类飞速进化,他们在地底建立了一个个生存基地,每天都会组建不同的探索小队在地表活动。   一辆高底盘越野车在一望无际的大荒漠上行驶着,扬起的一大片风沙裹挟着灰尘将车辆的前挡风玻璃糊得严严实实。   不过即便如此,驾驶位的男人也依旧能透过厚厚的风沙看清楚前面的路。   开车的是队内一位视力极好的队员,他的异能和五感有关,超强的视力让他隔着很远就看到了前方的人。   “队,队,队长…”   他紧张得吞咽了一楼唾沫,声音降低了好几个分贝,他看向副驾驶坐着的队长:“我看到了,那个…”   以前也不是没出过探索任务,大部分时候都是遇到一些丧尸和畸变后的异化动植物之类的,这次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他们遇到了…丧尸王。   能在这种混乱的世道穿得如此干净,并且旁边还有一个人类异能者跟随的,除了那个之外,不会再是别的谁。   据说旁边那个好像还是他的养父?反正是真是假,其他人也不知道,就知道每次碰见,他们几乎都是在一起的。   “他们在做什么?”   驾驶位的队长问道。   “好像…在…晒太阳?!!”   驾驶位的队员有些迟疑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因为我看到了遮阳伞和躺椅?001丧尸王戴着墨镜,旁边他的养父给他端了一杯…嗯,红色的液体…”   其他几个穿着特质防护服的队员也懵了,在沙漠里…晒太阳?在这种高温天气,在沙漠里随时可能会有异变虫蚁出没的地方?描述他们像在度假一样?   “怎么办?队长,还过去吗?”开车的队员早踩下刹车,把目光看向了队长,“咱们这次任务怎么办?”   他们这次的目的地就在001丧尸王附近。而这里原来不是什么荒漠,是末世之后各种极端天气下后来形成的,原来这里有一座研究所,他们到这来是来拿资料。   可现在和001碰上了。   这位丧尸王的脾气一直很阴晴不定,从在记录在案的几次交集里完全看不出是敌是友。他的每次动作都很难以琢磨,时而会突然放过,时而又仿佛赶尽杀绝一般。   总之,能避就避。   不止是副驾驶坐着的队长高度紧张,后排的几个队员也紧张得不行。   其中一个问:“……你确定是真的吗?有没有可能是什么幻象之类的,之前不是有记录有丧尸很会制造幻影吗?”   另一个回复:“万一是真的呢?”   其他人彻底沉默了。   “从侧边走吧,先回去汇报一下。”   自从几年前的那场谈判事件后,只要是关于001号丧尸王的事情,一定要尽快及时汇报,绝对不能私自下决定。   “行…”   *   那的确是一个幻境。   他们所看到的不过是两年多前周尔冬和杜宾在这里晒日光浴时留下的一段虚影而已。 第162章 第十一单元(完)   五年前,在谈判前的晚上,周尔冬和杜宾谈到了进化,他说这有没有可能不是一场人类的灾难,是一场全人类的进化呢?   杜宾是个自私的,他对除了周尔冬以外的都不感兴趣,更别说别的人类了,但不妨碍他认认真真听着周尔冬讲话。   “达尔文的进化论指出,长颈鹿的脖子不是越拉越长的,而是脖子短的会被饿死,脖子长的才会存活下来。”   “现代人类不会再进化的原因是因为不需要,因为不再有事关生存的巨大压力,所以才一直在原地踏步…”   “如果有一天人类再次进化,那么一定会伴随着绝大多数人类的死亡和极少数人类的存活…”   “有没有觉得和现在很像呢?”   周尔冬说到这些东西眼睛亮晶晶的,   “根据宇宙大爆炸理论,在大约138亿年的发展中,宇宙一直重复着从膨胀到爆炸的过程,这个过程也是从创生到毁灭的过程,已经进行了几十次之多,周而复始。”   “也就是说,只要抵达某个临界点后,就会发生很多重大灾难,这也是毁灭,毁灭后又会迎来新的轮回…”   “根据能量守恒,我们的宇宙也是其中的一次“轮回”而已…”   *   什么熵增定律,什么暗物质,什么暗能量,听不懂,一点都听不懂。   杜宾:“你们上学还教这个呢?”   周尔冬:“不教,我自己看的。”   杜宾:“…这样啊。”   从小的成长氛围只让杜宾学会了怎么拎着砍刀追着人追债,怎么带领小弟,怎么做生意,这方面的知识是一点没学。   他对于周尔冬的话一个字都听不懂,但还是认认真真听着,一知半解的,竟然也诡异的明白了周尔冬想表达的意思。   “你一直在强调新生,轮回,重来,所以…你是对现在的自己不满意,对吗?”杜宾将冰冰凉凉的丧尸搂在怀里,下巴抵在他的脑袋上,“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理解错误…”   周尔冬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开始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已经重来一遍了,不过我并不喜欢,我认为它应该把我放置在更往前才对。”   这话乍一听,可能还有一些听不懂,不过杜宾却诡异的理解了他的意思,他问:“所以你想回到什么时候呢?”   “我想回到出生的时候把自己掐死。”周尔冬平静道,“我认为的重来应该是全部都换掉,新的身体,新的经历,新的记忆,新的父母,新的…我,可以不用是人类,我想当植物,一朵云也行…”   以前周尔冬试图把这些话告诉身边的长辈和朋友,不过他们完全不能理解,甚至觉得他是脑子不正常才会不想当人,所以久而久之他才有了很怪的评价。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杜宾抱着怀里的小丧尸,手掌一下一下摩挲他的后背,就像哄一个三岁小孩一样,“你以前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   陈心慧以前对周尔冬并不怎么好,倒也不是不好,就是没什么责任心。不过也不能全怪她,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这东西。   在周尔冬走丢那次,差一点就被人贩子拐跑了,是他自己突然跑过去抱住了杜宾的腿,哇哇哭着喊妈妈。   被头一次叫妈妈的杜宾那时也才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一开始当然是很懵,一低头看到那么小的小豆丁紧紧抱着他。   一瞬间,心软了。   在相处那段时间,杜宾似乎真把这个小家伙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甚至把他当成了自己一种的感情寄托。   其他人可能无法理解,但杜宾的家庭特殊,他过去见过太多兄弟相残,父子相残的戏码,所以在自己真正家人那边,在同胞兄弟那边,他完全无法放松,需要时刻警惕,时刻提防,时刻防备…   也只有在这个小家伙面前,他就可以无所顾忌的表达情感,可以稍微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久而久之,就这样了。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很神奇,觉得他和周尔冬很有缘,当时有那么多路人,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为什么他偏偏就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为什么?   他不知道,周尔冬也没说。   *   这些年,杜宾一直有在暗处看着那个小东西一点点长大,没有人比他还要了解周尔冬了的所有小习惯了。   他还知道很多他私底下干的事儿。   在周尔冬刚上初中时,他被班上一个所谓的扛把子针对了,他单独把对方约了出来,在一个角落里揍了对方。   当时杜宾还想去帮忙,结果那个小家伙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忙。   他打完以后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为什么你会觉得打人就一定要赔偿?这取决于有没有监控,这里就没有…”   这个小孩真的和周围小孩不一样,这不是杜宾自己滤镜太重,是真的。冬冬很少笑,几乎无论什么都永远是用一张表情。   很难想象一个小学生会在愿望一栏写下,不想当人类,想当一只毛毛虫的话。   当人很烦,当丧尸也很烦…   在暗处的杜宾感觉自己必须得出现了,他觉得自己再不出现的话,这个小孩就会在某一天在他不知道时候突然死了。   小孩情绪有波动时也就只有在他吻他时,他会脸红,呼吸会急促,在这时候他才稍微有一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所以杜宾很喜欢吻他,不止吻唇,他喜欢一切和他有亲密接触的行为。   *   “我想起来了,是有一点点印象…”   在杜宾的讲述里,周尔冬也慢慢想起来了一些记忆,“原来是你啊,你变化太大了,我都没认出来…”   被认出的杜宾笑得眼尾都挤出了几道褶皱:“你想起来了啊,是你想要一个家人,所以我才想成为你的家人啊…”   杜宾顿了顿,“我给你当父亲开了那么多次家长会,但你都没有叫过我一声爸爸诶,叫妈妈也行…”   周尔冬:“……有毛病。”   那天一人一丧睡在帐篷里,彼此紧紧拥抱着。   外头是混乱得不能再混乱的末世,距离他们一百多公里处就有几个末世前的小混混组成了一个所谓的帮会。他们趁着末世来了,专门在公路边干打劫的勾当,无所顾忌的释放自己的恶意,将无法反抗的弱者或囚禁或奴役。其中一个从牢里放出来不久的光头正在吹嘘自己的经历…   更远一点的地方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正在被一堆丧尸追逐,尖叫声哭泣声不绝于耳,其中一对恋人受伤了,却被另一个无情推开…   再远一点就是隔壁城市,一户小区里,一家三口吃完家里最后一点粮食以后,决定去死。三个人都很开心,彼此手拉手喝下了毒药。   不说远的,就近的,他们所在的这座后山,其中几只受异变影响的动物正在靠近山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那些都和他们两个没什么关系,周尔冬睡在杜宾的臂弯处,隔着一层皮肉,他能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真温暖啊。   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就因为身体不好而格外体寒,变成丧尸以后,身体就更加冰凉了,但…他并不冷。   *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和周尔冬当天晚上所想象得的一样…   在他聚集好丧尸后,人类那边因为有了更强大的危机,终于不再像上辈子一样各种内斗,反而变得无比团结起来。   并且在记忆中末世五年后才有的强大异能者,居然在末世第二年就出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丧尸王的关系,丧尸的数量急剧增加,一部分甚至还恢复了被咬之前的记忆。   相对应的,人类进化速度的加快,越来越频繁的极端天气,地表温度逐渐升高,各种异变的动物植物…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在这时也隐隐感觉到了,或许那个时候的到来还需要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但很快了。   *   末世六年,桃源基地。   这是一个光听名字绝对想象不到会是一个丧尸基地的地方。整个基地并不是人类想象得那样臭烘烘,反而非常干净整洁。   街道上随处可见不同等级的丧尸。   初级丧尸走路迟钝,脸上的肉还会有正在腐烂的现象,级别高点的就不会有这种现象了,越进化,越和人类相似。   那天太阳大,不少丧尸都出来晒太阳了,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一大堆。   基地最中心的位置,那里矗立着一座很高到城堡,里面住着丧尸王。   *   身为丧尸王,周尔冬每天要做的就是巡视一遍自己的领地,时不时问问人类那边的情况,还有就是…   “……醒了?”   “嗯。”   周尔冬其实不太需要睡眠,他只是延续了人类时期的作息而已。说白了,就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装睡。   所以压根不是醒了,而是到时间了。   周尔冬起来后,看了看一旁的杜宾,他看上去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刚褪下身上的斗篷,头发里还有一点风沙。   “饿了吗?”   他这样问。   其实丧尸压根就没有饥饿这个功能,他也不会感觉到饿,但周尔冬还是点了点头:“嗯。”   “行,那你稍微等一下。”   没一会儿杜宾出现了,他手上端着一杯自己的血液搅拌了几下。   估计是为了照顾他的心理感官,不仅在里头放了特意做成冰块形状的彩色晶核,还贴心的在杯壁挂一点装饰。   周尔冬接过抿了一口,没什么血色的唇粘上红色液体后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像涂了口脂一般:“你刚出去了?”   “N37传来短讯,说其中一个小城被偷袭了,我就去看了一下。”   “是晨曦那边的?”   “…这次不是,是星空。”杜宾顿了顿,“不过晨曦最近活动还挺多的。”   “最近整体温度是不是又上升了啊。”   “估计未来一个月都不会下雨,按照这个速度的话,明年地表温度会达到五十度左右…”   对人类来说,这个温度太高了,到了以前异能者不穿特制防护服没有办法出来的温度,但对于丧尸就不一样了。   这个温度才能让他感觉到温度呢。   他们一面说着一面往屋外走去,沿着台阶一步步上到了露台。   由于他所居住的城堡是地理位置最高的,站在最高处并可俯瞰下面的来来往往的丧尸们。   乍一看,就仿佛末世之前一般,不过不同的是他们的行动稍微有一点僵硬。   *   如果有一个人类进到这里,估计会发现这里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那些丧尸好像只是露在一起发呆,实际上并不是。   丧尸之间也会有独特的频率的赫兹,只是这种阶段的,人类无法捕捉到。   在人类眼里,底下的那个丧尸就聚在一起发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周围也是安安静静的,但丧尸的视角里却非常吵闹。   “诶…”一个女性模样的丧尸叫住一个上了年纪了的大婶,熟练的给她把歪了的脑袋给摆正,“你这是去干嘛啊?”   婶子的等阶太低了,脸上的肉都有些往下掉,犹豫了一会儿:“你这么一说我也忘了…”   旁边三个聚在一起的丧尸正在讨论下一次的攻城计划。其实像这种差事最出力的还是一些高级的丧尸在努力,他们这些低级一般也就是过去走走过场,充充场面。   “我有点想去看我儿子…”   “就是那个把你丢下的?你还去看他干嘛!”   “哎,就是想去看看他…你呢,你那个姐姐…你上次不是看到了吗?她认出你了?”   “……”   “……”   *   城堡下丧尸们叽叽喳喳边晒太阳边唠嗑,城堡上的一人一丧尸同样也在讨论着别的问题。   杜宾:“这个宇宙重启需要多久呢?”   周尔冬:“不知道,或许是十年,或许是二十年,又或者五十年…也可能用不了那么久,也可能是明天…”   “重启以后我们还会遇见吗…”   杜宾继续问。   周尔冬摇摇头:“不知道。”   “那……”男人粗暴不少的手抚上他的白净的脸庞,他的手腕上是密密麻麻的划痕,“你想和我遇见吗?”   “……”   那个面容清俊的少年没有说想,但也没有说不想,杜宾想着,那就是想吧。   人类的叛徒和丧尸王就宇宙重启为话题又聊了很多,他们提到那天的场景,都觉得那天会下起流星雨,无数个陨石穿过大气层坠落地面,天际边炸开一朵朵五颜六色的星云,就像烟花那样…   “一定很漂亮。”周尔冬总结道,他状似不经意般开口,“真到了那一天,你想做什么呢。”   人类的叛徒凝视他的侧脸。   “……想吻你。”   【第十一单元完】 第163章 继子×继父01   周尔冬确信杜宾一定知道他之前成年就离开他的计划,他肯定知道。   不然不会那么凑巧,怎么会刚好在距离他十八岁还有三个月的情况下,陈心慧突然就……死了呢?   *   那是一场意外。   据说不小心踩到了楼梯上的垃圾,脚一滑给摔倒了,头部受到重击,当场失去意识,还没送到医院就走了。   而那天周尔冬刚好在学校考试,回家回得比较晚。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是楼上的邻居儿子,报警人则是孩子的妈妈。   谁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看到那副场景,这得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因此等周尔冬回家后,以前还夸过他,并和他们家关系不错的程阿姨对他也没了笑脸,随意应付了几句就关上了房门。   应该是觉得挺晦气的,听说她连夜带着孩子回了老家,还去了寺庙烧香拜佛。   效果怎么样,周尔冬就不知道了,他当时有那么一点点可惜,不是可惜别的,是可惜以后程姨估计不会让他小儿子和自己讲话了。   那个小孩他还是挺喜欢的。   以前总喜欢和周尔冬打招呼,在他被陈心慧关在门外时,他曾经邀请他进他们家等着,和他一起看奥特曼碟片呢。   “……”   *   在陈心慧去世第二天,周尔冬去了一趟派出所,面对警察的询问,他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当天所有行动轨迹。   而坐在他旁边的是他的继父杜宾,作为死者的丈夫,他也是非常配合的讲出了他当天的行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他甚至不在新游市,他在外地谈生意。   而警察之所以询问他们俩这些,也并不是说怀疑他们杀了人,这仅仅只是一个自然人死亡之后应有的流程和程序而已。   案子简单,涉及到的人员也简单,所以很快鉴定结果就下来了:意外。   警察这么认为,周围的邻居也这么认为,大概也只有周尔冬不这样认为。   从派出所出来时,他和他的继父并排走着,那个比他高大的成年男人小心翼翼的想要牵起他的手,却被躲开了。   他问:“是不是你。”   男人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只是讨好的冲周尔冬笑:“冬冬,她对你又不好…”   *   陈心慧的葬礼是杜宾操办的。   他安排在新游市最豪华的酒店里,还请了一支很有名的乐队,当天饮食也是上的最好的套餐,也算是给足了排面和排场。   不仅如此,每一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他不仅不收取人家的份子钱还会额外给人家反向准备礼钱。   这通操作下,当天葬礼热闹的有些过分了,来了很多很多亲戚,好些周尔冬都不认识,感觉每个人在难过,好像都在笑?   有了这样的衬托,葬礼上的杜宾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模样,还真有几分伤心的样子。不过只有周尔冬自己知道他心里一定爽爆了吧?   这不,都还没等其他亲戚离场,他便忍不住了。周尔冬低头看了看手机手机屏幕上一条接一条的短信:   【冬冬,桌上没有喜欢的菜吗?】   【冬冬,怎么不吃饭?】   【冬冬,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冬冬……】   单单只是看着文字,他都能想象到杜宾讲这话时的语气。想吐,真的很想吐。   *   陈心慧葬礼结束的第二天,周尔冬在学校里收获了老师的特别点名以及一众同学同情的目光。   “嗯嗯,我知道,嗯嗯…”   他这样应付着。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那天放学都比平时更早的回了家。一回家,周尔冬发现了在厨房洗菜的杜宾,他见他回来了,连忙在擦擦手过来接过书包。   “冬冬回来了?”   “……”   “最近学校里怎么样?”   “……”   “今天作业多吗?”   “……”   对于继父的提问,周尔冬一个都没回答,如此冷淡的态度都没让男人喜悦的态度减少一分毫,他依旧询问关于他的事儿。   但凡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杜宾那天心情很好,很开心,一个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人破天荒还买了一瓶白酒。   看着餐桌上的崭新的酒盒,就好像是为了什么喜事庆祝一样,所以,他在庆祝什么呢?   周尔冬扯了扯嘴角:   “我去写作业了。”   饭快做完时,杜宾身上的围裙都还没摘下来呢,又就被卧室里写作业的继子指示着去阳台上捡卡住的本子。   “快点,我刚收衣服的时候没拿住…”他面不改色的指了指客厅外阳台,“顺便浇一下花。”   “好好好…”   他好脾气应声,并朝着阳台走去。   *   五分钟之后,本子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他的课桌上,但周尔冬却非常失望。   他本来在心里计算的好好的,他们家在六楼,厨房的外阳台正对底下小路,护栏因为常年日晒雨淋的,年久失修有一些些的老化。   他的本子在很外面,所以…所以杜宾不小心捡东西时失足掉下去摔死什么的也是很正常的事。   ——居然没有。   真的好失望啊。   杜宾仿佛看不到周尔冬如此失望的眼神,他把本子递给他,同时嘱咐道:“冬冬,阳台护栏老化得厉害,你小心点,不要往那边去,我明天叫师傅过来上门修一下。”   “…哦。”   周尔冬把本子收回到抽屉里,正在心里默念第十二次计划失败呢,听到杜宾笑意盈盈的开口:“十三次打算什么时候?”   *   他曾十二次想杀死杜宾,   杜宾也曾十二次避开他的陷阱。   他们两个人都对对方的行为心知肚明,但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   杜宾戴着厚厚的隔热手套从烤箱里端出了一份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配合着桌上洗好的生菜裹着吃正好。   “你先吃着,锅里还有一份汤。”   杜宾把汤端上来时,长桌已经被摆得满满当当了,别说只有他们两个人,就是再来几个,也不一定能吃下。   当把最后最后一份热气腾腾的汤上桌子后,杜宾顺手把解下的围裙挂在挂钩上。   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天做出了一大桌子菜,但他自己居然不吃,反而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样,都是你喜欢的吧?我没记错吧,来,尝尝看?”   周尔冬面无表情的吐槽:   “你先吃,我怕你在菜里下毒。”   他的继父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拿起筷子开始自己吃起来,他自己每试过一盘菜,便给他夹一筷子。   “你看,没毒。”   周尔冬思考几秒钟后也开始拿起筷子夹菜:“也是,这个方法太明显了。”   *   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食物,头顶的明亮的白炽灯,客厅沙发上挂着的老式钟表正在滴答滴答的走动,气氛竟有一丝祥和。   “冬冬,大学你打算考哪儿啊。”杜宾殷勤夹了一块儿烤鸡翅放进周尔冬碗里,“有心仪的学校吗?”   “……不知道,反正离你越远越好。”   周尔冬曾十二次试图让他的继父死于一场意外,并正在心里谋划第十三次,他的继父也对此非常清楚,还会毫不避讳的问他:“冬冬,十三次是打算什么时候?”   周尔冬吞下嘴里咀嚼的烤鸡翅:   “下周末吧。”   杜宾唇角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好呀。你最近总是考试,神经绷得太紧了,下周我们去游乐场玩吧。”   话音未落,还没等周尔冬开口回答,坐在他旁边的男人突然凑过来捧着他的脸吻了起来。   这个吻可能持续了一分多钟,又或者更久?周尔冬只感觉舌尖麻麻的,期间他一直用力抓着杜宾的头发想要将他扯开。   不过杜宾哪怕被拉扯着头皮也还是没松开,他像只狗一样热情的舔舐着少年的唇:“你现在是我一个人的了。”   一吻结束后,杜宾又想凑过来继续吻,不过被周尔冬抬脚踹开,他也笑,不过是冷笑:“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人了?”   有时候真的很难说清楚,他们俩人到底谁的脑子更加不正常一点。 第164章 继子×继父02   陈心慧还在的时,杜宾其实还是还能装的。他或许是真心的,又或许只是为了挑拨关系,反正… 他很惯着周尔冬。   记得有回年关刚过不久,周尔冬彼时刚上初中,他非常非常想要一台天文望远镜,真的很想要,于是在饭桌上提了出来。   是一款入门款,那段时间因为过年搞活动,只要一千刚出头,性价比很高,可以拿来观测月球,能清晰看到陨石坑,还可以看土星木星…   他补充说不用陈心慧给钱,他自己算过,手上攒的一些虽然不多,但只要把前几年就存在她那里的压岁钱还他就能买了。   可能是那句“他的钱”,又或许是他用了“还我”的字眼,反正陈心慧很生气,认为要还也应该是周尔冬还她才对。   她开始数落这些年在他身上花的每一分钱,说他的生父多么不负责任,家里那个老太婆以前又如何如何…   “还有啊,什么叫你的钱?那人家给你就是你的钱吗?那些人情我不需要去还吗?那最后还不是我要去还的?现在你在跟我算这么清,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   明明当时说的是替他存着,但陈心慧这时应该已经忘了,她不仅不打算把钱给他,还一口气噼里啪啦的说了好一通。   “再说了,一千块就拿去买什么不好,你去买那什么镜?能拿来干嘛。我看你是脑子有坑,你自己平时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就算了,你自己不挣钱不知道,就不拿钱当钱…”   杜宾也是在这时上门的。   他那会儿还没搬进来,也算是刚开始接触的。陈心慧听到敲门声,过去开门之前,还整理了一下衣着。   “怎么了这是?”杜宾走过来熟稔的揽着周尔冬的肩膀,“大过年的,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好啊?”   陈心慧在一旁解释:“不用管他,他一直都那副死样子。”   杜宾那时眼疾手快,在周尔冬把宣传单收走之前就先拿了起来,一目十行看下来以后,大抵就知道了他想要这个。   他很豪气的开口:“你喜欢啊?没事,我给你买…”   陈心慧在一旁连忙拒绝,说他就是一时新鲜,买完就放着落灰,太浪费钱了,她一边说着还同时给饭桌上的儿子使眼色。   “那东西真没什么用…”   “没事没事,小孩子嘛…”杜宾笑眯眯的摸了摸周尔冬的脑袋,一副很好脾气的样子,“再说了,这都大过节的,就别生气了…”   说着他背对着陈心慧,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从口袋里摸出钱包,也没数,直接随便抽了一沓红色的纸币偷偷塞给周尔冬。   他没像其他给他红包的那些亲戚们一样大声嚷嚷,只冲他挤了挤眼,无声的对他开口:新年红包,拿去买点喜欢的…   就像一个只有他们俩知道的秘密。   *   后来杜宾真买了天文望远镜,不是周尔冬自己选的一千出头的基础款,是另外给他挑了一款更贵更清晰更专业的。   “…怎么了这是?是……不喜欢吗?”   个子比他要高大的成年男人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一个小孩的脸色,“我问过我一些朋友,都推荐这款啊,是不是买错了?我这些东西也不是很了解…”   不是买错了,是……   周尔冬看着汽车后备箱躺着的盒子沉默了很久很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款没有五万出头是拿不下来的。   真的…太贵了。   “你真有钱。”当时的周尔冬诚心实意的感慨道,又很认真的让他拿回去,理由是,“这东西太贵了,我要是弄坏了赔不起。”   杜宾估计从他表情里也看出他不是不喜欢,这才松了一口气:“赔什么赔,送你的。你就是弄坏了也没事,来,我帮你抬上去吧…”   *   拿到望远镜的第二天正好是象限仪座流星雨的日子,并且还是极大期。   杜宾对这些不了解,询问了一下什么是极大期。周尔冬对他解释,就是流星雨的数量会在这段时间内达到最高,也是观看该流星雨的最佳时间。   “哦,明白了。”   那天凌晨,周尔冬和杜宾偷偷摸摸抬着望远镜上了天台,一起观看了新年的第一场流星雨。   夜里冷风呼呼的吹,那时还不是周尔冬继父的男人拉下大衣的拉链像包奶娃娃一样把他包裹起来。   “怎么样,暖和了吧?”   一月的寒冬腊月里,新游市的地理位置偏北,那就更冷了,白天冷,夜里更冷,两个人冻得直哆嗦,一呼气嘴巴鼻子全是白雾。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那应该是杜宾人生第一次看流星雨。   在寒风瑟瑟的露天阳台,两人紧紧挨在一起透过昂贵的高清设备看到了一颗颗璀璨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   看完流星,又一起看了月球和别的星体表面,浩瀚的宇宙和星云是真的很美。当时他们说了什么来着?忘了。   好像说了很多很多话,周尔冬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杜宾当时怎么回答来着,他说因为他是他的家人?   反正那时他和陈心慧还没结婚。   “冷吗?”他捧着周尔冬的手一面哈气一面搓手,试图让他的手暖和一点,“男生体温不该这么低的,你这毛病多久了?改天我带你去做个全面体检…”   *   那天是真冷啊,可回忆里的周尔冬竟然没觉得有多冷,这是记忆扭曲还是感官错觉?反正后来仔细想想,当时是真蠢啊。   流星雨不算什么特别稀罕的东西,每年都有好几场的,尤其是象限仪座流星雨,又不是那种几年几十年难得一次的。   就算是一月看不到,还有二月,三月四月都有的,一整年有好几场流星雨,实在是犯不着非得那么大冷天的去天台看的。   那次……他果然感冒了。   陈心慧不知道他夜里偷偷去天台看流星雨了,说他肯定是晚上睡觉踢被子,说着又絮絮叨叨了一通,无外乎她已经说了怎么还是不听之类的云云。   估计是他当时的表情太镇定了,以及平时独立习惯了,因此她也没觉得生病的儿子需要多么特别照顾,吃完饭便出门上班去了。年关将至,银行很忙的。   等杜宾上门时,发现生病的小孩发着烧,脸红通通的竟然还在厨房里洗碗,他捉着他的肩膀把他从厨房推出来。   看他还在不住回头看洗碗槽那堆碗碟,杜宾叹了口气:“你别管了,我来吧。”   在他洗碗期间,周尔冬拿着抹布出去收拾餐桌,期间瓮声瓮气的朝着厨房里的男人问道:“你吃早饭了吗?”   头一次被关心的杜宾还挺受宠若惊的,愣了好一会儿,明明在来的路上已经吃过的他开口却是:“没有呢,我今天早上特别忙,都没来得及吃呢。”   周尔冬沉默了几秒:“我早上煎的鸡蛋饼还剩一点,我给你热一下吧。”   “哇,冬冬居然还会自己做鸡蛋煎饼呢。”杜宾连声夸赞他,好像这是多么多么了不得的技能一样,“怎么这么厉害啊!”   “很简单的…”   这夸得也太幼稚,太浮夸了吧?   周尔冬面不改色的端着盘子到微波炉跟前,飞快的打开盖子,将煎饼放进去,调整好温度和时间,按下开始。   那个男人的目光太炽热了,哪怕没有转身,哪怕没有回头,周尔冬也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跟着他在移动。   变态!!   *   收拾好厨房的杜宾熟练得仿佛在自己家一般,蹲在茶几柜前,拉开抽屉翻找着   “家里还有药吗?冬冬,你别站那儿了,先去休息一会儿,乖,我给你烧点开水,等吃完药好好睡一觉。”   “别找了,过期了。”   果然,家里的药已经购买很久,早就过期了,那天周尔冬吃的药还是杜宾打电话让他的助理重新买的药。   吃药时,男人特意把胶囊和药片仔细分好,放在同一张药纸上:“喏,水是温的,不是很烫了,你一口灌下去,要是觉得苦,这杯是蜂蜜水,吃完药喝一口就不苦了。”   周尔冬没接,因为感冒的关系,他的嗓音比平时的声音要更沙哑几分:“你呢,你不吃吗。你也有点感冒了吧。”   杜宾那天的确也有一点不太舒服,轻微发烧,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也没想到会被一个孩子觉察到。   “你真聪明啊。”   那天两人一同吃了药,没一会儿又因为药物的镇定作用昏昏欲睡靠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   半梦半醒间,周尔冬又感觉到了那一道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视线。   他能感觉到对方在凑近他,很近很近,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脸庞。   “真好啊,能够这样待在冬冬身边。”   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温热的指尖从他的眉心一点点滑到鼻梁,顺着挺拔的弧度爬鼻尖,落到上唇,一点点抚过唇峰,最后抵达已经开始发育的喉结上。   这里是男性的第二性征之一,主要成因是甲状软骨板形成的2个交角,其生长发育也和自身的雄性激素息息相关。   “…长大了呢。”   脆弱的喉结处被随意触碰的感觉真的很糟糕,这种不适就仿佛致命处被人拿捏,让周尔冬特别不舒服,本能的就想要反抗。   触摸了一会儿,他又凑近想要亲吻,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感觉不能呼吸的周尔冬突然睁眼,用力捏住了对方的手。   *   “诶……”   再次睁眼后,眼前的杜宾突然变了。   不再是穿着一身厚厚的冬装,而是一身板板正正的西装革履,男人颇有些疑惑的看着抓紧他手的继子,唇角不易察觉的,站出一抹微笑,反手紧紧握住了。   “怎么了这是?”   杜宾手上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周尔冬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语气里满是后怕。   “昨天你怎么就睡在客厅啊,窗户也没关,就对着吹了一晚上的空调,感冒了吧?昨天我不是让你回卧室嘛…”   *   想起来了。   现在早不是冬天看流星雨的时候了,现在应该是……周尔冬宛如浆糊一般的脑子费力运转了一会儿,想起来现在应该是陈心慧死后的第三天吧?   因为家里的事儿,学校给他放了半天的假期。这听起来非常少吧?但只要考虑到眼下正是高三冲刺阶段,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一切又变得情有可原了。   “还是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问你下午怎么没去上课,我才知道你没去学校…”   “你吓死我了,本来我今天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没接,我以为你还在气我呢。查看一下家里监控才看到你睡在沙发上,我就赶紧赶回来了。”   “……来,喝点水,先把退烧药吃了。”   他小心翼翼扶着周尔冬坐起来,把温热的水杯抵到他唇边,像哄着三岁的小孩那样耐心哄着:“张嘴,喝一点水…”   周尔冬喉咙又干又痛,像生吞了好多小刀片那样,勉强喝下了水以及药片,又喂着喝了一点蜂蜜水。   “不用担心学校那边,下午我帮你请假了,今天下午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要是再不说的话,我再帮你请假。”   周尔冬的继父揽着他,被汗液浸湿的稀碎刘海拨开,在额头重新盖了一块冰冰凉的帕子:“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老师说缺的课程你也不用担心,上午的重点你的同桌已经帮你记笔记了,下午主要是做试卷和讲试卷…”   *   或许是刚吃了药,也或许是脑袋上搭的冰帕子让他发热的脑袋凉快了一会儿,周尔冬稍微有了一点神志。   他看着杜宾明显干燥紧绷的唇,突然想起来了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你…从昨晚上到现在都没喝水吧?”   杜宾补充:“也没吃东西。”   周尔冬:“……我,忘了。”   出于一些别的原因,他和他的继父在前一天傍晚玩了一点小游戏。他给后者戴上了某种锁,扣上以后无法进行排泄,唯一能够控制的钥匙被周尔冬收着的…   而杜宾说今天给他打过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估计也是想说这个事吧?   假如不是他生病,按照之前约定,本来应该在第二天的上午,也就是在上学前给他解开的,但他生病了…   “为什么不自己拿。”   周尔冬嗓子疼,说话也尽量言简意赅。他的意思是钥匙就在他口袋,他肯定是知道的,为什么不在他睡觉时自己拿。   杜宾半跪在沙发边,低头吻在垂在一旁的手背,没说别的话,但用行动表明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他只要周尔冬亲手交给他。 第165章 继子×继父03   周尔冬怀疑自己母亲的意外死亡和第三任继父有关并不是胡乱猜测的,严格的说,这个还和他自己有那么一点关系。   在陈心慧去世前的半个月,周尔冬曾和她有过一次较为激烈的争执。   事情还要从学校一次体测说起,他在体测上受伤了,还挺严重的,跟腱断裂,几乎站不起来,老师很快将他送到医院。   第一个急匆匆赶来的是杜宾。   而陈心慧由于当天还在上班,所以等她不慌不忙请完假来医院时,周尔冬的脚已经被医生处理好包裹好了。   她对这块不了解,以为只是崴了一下脚而已,哪有这么娇气,自然也不了解如果不及时送医,如果治疗不当,都会影响到以后的走路,致残率很高的。   她来医院后也没问他,先看了下单子,在看到住院费和治疗费时,脸色就已经不太好了,更别说知道还要手术,费用两万左右后,她第一反应是医院在坑钱!   从医院是不是坑钱说到周尔冬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会弄成这样,又抱怨因为请假扣了半天工资,抱怨没了全勤。   “早知道就把你丢给那个老太婆了。”最后她这样说到,似乎完全没看到一旁的周尔冬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杜宾也在,他就在那里劝啊,说他已经交过费了,让她少说两句,说孩子自己也不好受之类打圆场的话。   “他不好受,难道我就好受了?”陈心慧自己也满腹委屈的模样,“要不是他当时非跟要着我,我还不想要他呢。”   当初,的确是他要跟着她,要不是这样,估计周尔冬早就被留在老家和奶奶一起生活了。   杜宾又劝了几句,态度非常好,就是效果呢,越劝火越大。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周尔冬生气了,说了一句不想看到陈心慧。   就一句,就那一句,   然后…他就真的再也没看到她了。   *   应该就是因为那一句吧?   陈心慧死亡当天,两个人都被叫去问话。他们在不同的房间被询问,问题无外乎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当天在哪里,在做什么等等之类的问题。   他们一前一后被放出来,最先出来的是周尔冬。他在外头的长椅上静静的坐了十五分钟,杜宾才从另一个房间出来。   出来后,他径直坐到周尔冬旁边。明明长椅上还有那么多空位,可杜宾偏偏就是要靠着他坐。   外人看来他可能是在安慰这个失去母亲的继子,也只有周尔冬自己知道,男人和他挨着的手臂正在试图和他牵手。   他那时觉得周尔冬居然在外头等他,所以很开心,开心到都快忍不住笑出声了。   “以后你都不会看到她了…”   “我会对你好的…”   “我保证…”   那晚,周尔冬的继父这样一遍遍对承诺道。语气和表情都极为真诚。当然,男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可不是站着说的。   就论两人的个子来说,作为更高一点的年长者仰着脑袋,一脸迷恋的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半大少年的画面就已经够诡异了,更别说在少年的指示下,他还心甘情愿的低下头颅吻在他的运动球鞋的鞋面。   “冬冬,笑一笑吧…”   “我一定会让你开心的…”   更加年轻的少年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名义上的继父。他那时的样子并不雅观,随便拍一张就能让他身败名裂的程度。男人在对他笑,而他冷冷吐出两个字:“…真贱。”   *   虽说大家都说男人的誓言不能信,就跟放狗屁一样没什么区别,但杜宾说过会对他好,的确是说到做到了。   他对他是真的言听计从,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说什么就做什么,要什么就给什么,顺从到了某种可怕的程度。   ——这是就是爱吗?   周尔冬不清楚。   但有一样无法反驳,就是他的继父的确对他存在某种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已经到了正常人对于无法理解的程度。   例如,虽然杜宾后来身上的一些隐匿处的刺青是周尔冬要求弄的,但其实最开始的第一个却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   他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给我在这里留一点冬冬的记号好不好?”   当时的周尔冬很不解,问他为什么。   他循循善诱的问道:“冬冬不想吗。就像在属于自己的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是私有物的证明啊…”   说得更远点吧,在周尔冬的母亲尚且还活着的时候,杜宾好几次在其中拱火。   而就他平时那副伪装得很好的假象来说,蒙骗陈心慧已经绰绰有余了,她完全看不出这个她认为的“好男人”实际是披着人皮的鬼,拼命阻拦的周尔冬才是真为她好。   她只会觉得周尔冬故意不让她好过,故意的,肯定是听了那个老太婆的教唆,所以不愿意让她拥有自己的幸福…   周尔冬每一次都被气得不行,当然只能把所有的气都撒在杜宾身上啊。再说了,谁让这个突然出现的继父自己也愿意呢?   他愿意在胸口在隐秘处纹周尔冬名字的字母缩写,他愿意为了他穿一点环,愿意连钉子上也刻有周尔冬名字的缩写,愿意周尔冬让他干嘛就干嘛。   这些都不能算是周尔冬逼他的,都是他自己愿意的。这个世界上最无解的四个字就是:心甘情愿。   其实在遇到杜宾前,周尔冬也没想到自己私底下还会有这一面,也没想过自己在驯狗这方面,居然还挺有天赋的?   真的很难说清楚这种爱好到底是他本来就有,还是杜宾出现后才有的。   不过这个问题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无论开始怎么样,后来的周尔冬的确也开始喜欢这种小游戏了。   他后来只对一个问题有疑惑:   杜宾这样做,到底图什么呢?   *   “冬冬…”   意识回笼,周尔冬的视野里,杜宾正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手中的钥匙。   从昨天傍晚到现在,已经快超过24小时了,某种意义上他的自制力还是挺强的。   “想要啊。”   男人连连点头。   周尔冬拿食指的指关节勾着钥匙圈晃悠了一会儿,作出一副要递给他的动作,却又在他真伸手来接时猝不及防松手了。   一阵清脆的响声,   钥匙掉在地上了。   “捡起来。”发烧的周尔冬嗓音比平时多了几分性感的暗哑,他似笑非笑的补充道,“不能用手。”   戴上那东西也是杜宾自己愿意的。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不知道戴上以后的后果会是什么样呢?   自己的全部自由都会都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小孩牢牢掌控,就连最基础的排泄和简单的触碰都做不到,一切都得得到允许。   但他还是同意了。   “真听话。”   在周尔冬看男人把钥匙圈咬起来以后,又将目光移动到墙壁的挂钟上,“作为奖励,这次……就给你四分钟的时间吧。”   比之前多了两分钟呢。   周尔冬想着自己可真仁慈啊。   *   四分钟的时间听起来好像很多一样,实际上时间已经非常的少了。   如果有泌尿外科的医生在那里的话,或许会解释得更加清楚一点。   ——通常患者憋尿时间较长后,会引起膀胱过度充盈,从而导致排尿时出现残余尿增多、排尿不尽,甚至无法排出的情况。   考虑到这些情况,所以他们之前的定的时间也就不会超过10个小时,一般来说,从早上出门再到下班回来,也就八九个小时左右。   而这一次,的确是太长了。   *   不过即便如此,杜宾也还是在墙上挂钟的分针走到第四个小空格之前重新回到了周尔冬跟前。   当然,一起回来的还有三把钥匙。   周尔冬半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见他回来以后,很自然的伸手从他那拿走了钥匙,重新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困了吗?”   彼时困得已经不想讲话的周尔冬直接朝着杜宾伸直了手臂。后者明白了他的意思,俯下身子将其抱起。   周尔冬顺势把脑袋靠在杜宾的肩膀,两个胳膊挂在他脖子上,半虚着眼睛,耳边是杜宾温言问候:“去卧室睡一会儿吧,晚上想吃什么?吃清淡点吧,喝粥怎么样?”   周尔冬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没一会儿,卧室到了。在杜宾将他小心翼翼放在床铺上时,周尔冬垂下来的手无意中碰到了杜宾胯骨的位置。   隔着一层西装裤的布料,他能明显触碰到冰凉的皮革材质的边缘,他又重新把那件穿回去了。   是啊,周尔冬一直都非常满意杜宾这种自觉性,压根都不需要自己多说什么。哪怕穿着一定不怎么舒适,但因为想要另一个人开心,所以自己的感受便成了其次。   说到底也是因为这层原因,所以哪怕在炎热的夏天,出门在外的杜宾也几乎很少穿清薄的夏装,从来都是长袖长裤,不就是担心其他人看出来吗?   入睡前,周尔冬听到了杜宾的声音:   “…一直都穿着呢。”杜宾注意到了他手的位置,侧过脸拿脸颊蹭了蹭他有些发烫的额头,“所以…不要离我太远,好吗?”   周尔冬的生日在六月底,高考在六月初。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他不仅要过十八岁的生日,还要参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以及…填志愿。   杜宾一直很想知道他会填哪里,但周尔冬一直没说,他心里也一直没底。   周尔冬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平缓,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   “没事…你去哪,我都会跟着你的。” 第166章 继子×继父04   周尔冬从小就很懂事,很听话,这倒不是他一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主要还是因为就算他哭闹也是没什么用的。   再加上他的母亲也的确不怎么省心,没有一点成年人该有的担当,反而极容易因为陌生男人的花言巧语而坠入爱河。   一次次被男人骗,还得需要儿子去操心她的感情生活,去照顾她,去帮她赶走那些别有用心的男人…   这种家长和孩子位置颠倒的行为,在心理学领域被称为“亲职化。”   意思是说在一个正常家庭里,孩子往往是需要依附身为成人的家长才能生存下去,其中家长无疑是强大的,权威的,是孩子心理世界中的天和地,也是安全感的来源。   但倘若家长在更需要照顾的孩子面前一次次哭泣,表现出无力,脆弱等属性,那么孩子内心将会非常惶恐。   而为了抵消这种惶恐,他只能逼迫自己照顾自己,并表现出超乎年龄的懂事,反过来去照顾自己妈妈的情绪,试图将妈妈拯救回来,在心理上成为了妈妈的“妈妈”。   *   以上东西都是周尔冬从一本杂书里看到的,而这本书…是杜宾给他拿的。   他那时候是真的挺搞笑的。   应该是在刚和陈心慧接触那段时间吧?记得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他在楼下和他的助理打电话。   他过去时,电话已经打到了尾声。也不知道杜宾说了什么,他只听到杜宾询问:“…真的不行吗?”   对面沉默了很久:   “老板,真的不太可能。别说您现在还没有和陈女士结婚,就算结婚了,您作为继父,和亲妈抢孩子的成功概率也是非常低的…”   “…是吗?”杜宾一副沉思的模样,轻微皱着眉,“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不信的话,您大可以试一试,看这个抚养权您能不能拿到手。”   对面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无奈。   “您好好想一想,人家和前夫生的孩子和您有什么关系,您作为一个陌生人跑去抢别人的孩子,真的不觉得荒谬吗?哪个法官会把孩子判给您啊…”   虽然并不知道他们之前说了什么,但只听他们两个人后来的谈话,周尔冬已经大概猜到了他们之前在讨论什么事。   他当时真的很想笑,   真的差一点就笑出声了。   什么抚养权,什么归属权,他脑子真的有毛病吧?虽然那时的周尔冬对杜宾还不怎么了解,但已经在心里给他打上了脑子有问题几个字。   *   后来,杜宾的所作所为也算把这几个字坐得实实的,他的确就是脑子有问题。   周尔冬这辈子见过最贱的人大抵也就这样了。说起来,他和他的第一次见面真的是在家里吗?真的是被陈心慧介绍让喊杜叔叔那一次吗?   吃完药睡着的周尔冬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儿,有他小时候的画面,还有长大一点的画面,明明刚醒来那会儿还记得清清楚楚,结果只是一个转眼就给忘得干干净净。   “怎么了这是?”   杜宾推开门进来时,看到坐在床上的小孩一脸茫然的模样,他似乎在用力回想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我刚做了一个梦,总觉得好像梦到你了,但是又想不起来梦到了什么。”   周尔冬有些纠结的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把梦境的内容想到,干脆也就懒得想了。把视线挪到杜宾身上,“你这是在……”   “哦…做饭呢。”杜宾在围裙边缘擦了好几下手,这才站到床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嗯,摸着可算没之前那么烫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吃了药,又小睡了一会儿,脑子当然比之前清醒了不少。周尔冬点点头:“还好,现在几点了?”   “下午两点半。”杜宾补充,“你睡了二十六分钟。”   不是很久,但足够他现在的状态比之前看起来比之前好,周尔冬也就着学校的事儿又问了他几个问题…   在问到有没有布置下来什么作业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了一股很明显的糊味,吸了吸鼻子:“这什么味儿啊!”   “啊!!!锅!”   下一秒,只见杜宾飞快冲了出去。   *   其实杜宾大可以不和他继续住在这套老房子里。他自己又不是没有别的房子,他房子还挺多,曾经带周尔冬去过其中一套。   当时的感触就是:很诧异,很震惊,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和杜宾那些拥有超高挑高的豪华别墅比起来,周尔冬娘家居住的这套老旧出租屋简直就跟小火柴盒一样的狭小。   陈心慧应该之前也去看过,所以才会在结婚后迫不及待的搬了进去。   而周尔冬当时因为老房子离学校比较近,再加上一些别的原因,就没跟着搬去新家,他一个人继续住在老小区的出租屋。   这也给了当时的杜宾很多可乘之机啊,他经常有事没事就去找他,到了晚上还会故意用各种各样借口留下来。   有一回他明明就在周尔冬旁边,但接到陈心慧电话,却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什么他还在外地工作?实际上那时他正跪在周尔冬腿边,正轻轻拉着他的裤链…   他真的很傻哔。   当然,除了一些肢体骚扰外,杜宾大部分时间主要还是照顾他。为他做饭,为他收拾房间,在他复习功课写作业的时候,给他端来一盅盅炖得极软烂的燕窝羹。   “来,冬冬,喝一口嘛,就喝一口。”   “你晚饭都没吃多少…”   杜宾不厌其烦的一次次将汤匙送到专心写作业的小男生唇边,就这样一口口喂了不知道多少昂贵补品。   年纪轻轻被这样补身体,有次补太过了,给补上火了,周尔冬早上起床就开始流鼻血不说,夜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杜宾贱兮兮的凑过来说要帮他,一脸为他好的表情,说着不忍心看他这样难受的话,目光却几乎像强力胶水一般粘在周尔冬的裆部,还不自觉吞咽了口水。   这让本来火气就大得不行的周尔冬更气了。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那次抓着杜宾的头发,像对待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杯子那样使用他的口腔,并要求他不能发出哪怕一丁点声音。然后他…都同意了。   可真糟糕啊,更糟糕的是哪怕被这样对待,杜宾最后看起来也依旧挺开心的样子,还用眼神向周尔冬示意自己能开口了吗。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   “冬冬,这里味大,你先去阳台待会儿,好吗?”   源源不断的冒着黑烟从烧焦的锅底不断冒出,本应在这时候出场发挥作用的老旧的抽烟烟机早就罢工了。   嚣张的烟雾将不大不小的厨房占据得满满当当,还有一些已经来势汹汹的朝着客厅飘去。   杜宾被呛得直咳嗽,还不忘对过来看情况的周尔冬摆摆手,让他别在外头站着,先去外头阳台待一会儿。   “冬冬,你怎么还站在那儿,我记得这种烟好像有毒,你别在这儿待着了…”   那烟雾里的确有毒性,这个和锅材料以及烧焦的物质有关,但也没这么严重吧?好像闻下就能立刻被毒死一样,一切抛开剂量谈毒性的行为都是耍流氓。   “行了,别弄那个抽油烟机了,它早就坏了,你按也没用。锅也别管了,就算现在也铲不动,等散了再来收拾吧。”   他用命令的口吻指挥着他的继父。   杜宾对他的话一贯是非常听从。他丢下锅铲,将窗户厨房的开到最大,捉着周尔冬的肩膀往阳台处推。   *   通风处就是不一样,迎面的清风一吹,刚被烟熏得雾蒙蒙的脑子瞬间心旷神怡。   “本来还说给你做点煎饺的…”   其实杜宾在做饭这块不是那么具有天赋的,最开始做出来的味道也就马马虎虎,后来靠着一天天的练出来的。   不过周尔冬本来对食物也不怎么挑剔,不管做成啥样他都能吃得下,用杜宾的话说,他比想象中还要好养活。   “咱们今天是出去吃还是叫外送?”   “都行吧。”   “那还是在屋里吃吧。”   阳台的外延出去的护栏已经被杜宾重新连工人新换了新的材料,光是看着就很结实,几个人站上去都不会掉的那种。   原本有些破的挡雨棚也跟着做了翻新,将其往外延伸了出去,以后雨水也不会再溅到栏杆上了。   晾衣杆上晾着两个人前两天衣服,其中周尔冬的校服最为醒目。   底下摆着三盆多肉和一盆吊兰。   原来还只有一盆多肉,另外两盆是从原来的盆里移栽出来的。而这东西还是他们之前一起去夜市时,玩套圈圈套回来的。   杜宾一手拿着小水壶给盆栽浇水,另只手拿着手机应该是要给谁发消息的样子:“冬冬,晚上想吃什么啊?冰箱里还剩一点肉馅,做点丸子汤怎么样?”   “……嗯,要不我们出去吃吧。”周尔冬突然冷不丁改口道,“就去楼下那家烧烤店,我突然很想吃烧烤。”   杜宾也没说什么,就看了他一眼。周尔冬也立刻知道他想说什么:“待会儿我会把钥匙给你的。”   远处的天际边飞过去一群不知名的鸟儿,周尔冬的视线也不自觉随着鸟儿的轨迹移动着:“杜宾,你有没有想过解开啊?”   他问的不是这一次解开…   这种游戏真的挺伤身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约等于剥夺了人的基本权利,也挺侮辱人的。但凡一个有自尊的正常人都应该不会对这种游戏上瘾吧?   以前周尔冬也曾经问过杜宾,说他这样下去,长此以往,万一那玩意儿废了怎么整。他说反正也用不到,废了也没什么的。   “而且…要是废掉的话,你会记住我吧?”杜宾反而提了这么一个问题,“假如这样的话,你也会对我有那么一点愧疚或者对我不忍心吗?”   周尔冬当时的回答是长久的沉默。   记得这个荒唐的游戏从开始到现在也快三个月了吧,周尔冬再度询问他:“要解开吗?”   杜宾没有回答要或者不要,他望着天边已经消失成一个个小黑点的鸟儿,叹了一口气:“冬冬,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打算把志愿填哪儿啊…”   这个回答真是牛头不对马嘴,问东答西,问天答地。神经病。   “等我生日那天再告诉你吧。”   周尔冬也没有正面回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抛给他:“对了,你是不是想上厕所。去吧,我看你刚才站姿就不对了。”   杜宾兴许也没想到他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有点喜出望外,就仿佛他能允许他去上厕所是多么大的恩赐一样。   “冬冬你真好。”   周尔冬那时心情过于复杂,想不到要说什么,默默移开了视线。   “哦,对了,四分钟。”   十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从单元楼出来。周尔冬略先一点,一旁的杜宾则像汇报工作那样一五一十的讲他后面的安排。   他毕竟也不是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今天晚上虽然没什么事,但明天以及后天可能都要忙着一个大型活动。   “到时我让小王去接你来,你可以在办公室写作业,想吃什么也可以和助理说…”   周尔冬:“恩。”   *   说起杜宾名下的公司。   记得周尔冬第一次去时,看着那栋写字楼,他问他:“你公司在几楼啊?”   他用很平静的声音道:   “其实…这一栋都是我的。”   杜宾在人前和他面前完全不一样,本身个子就高,不苟言笑的样子很有气场。   在领着他直奔专属电梯的路上,不少人对他点头弯腰,一声声的杜总好让周尔冬对杜宾有了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感官。   ——还是挺帅的嘛。   他当时这样想着。   不过这点想法还没凝聚成形,随着电梯门缓缓合闭,在只剩下两个人的场合里,人后的杜宾牵起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冲他露出了一个称得上讨好的笑容:“当然,也都是你的。” 第167章 继子×继父05   楼下的刘氏烧烤店也算开了有些年头了,味道好,食材新鲜,老板人也实在,因此这么多年经过街坊们的口口相传,也有一定口碑了。   店面不大,里头一间,通常早就坐满了,剩下的客人只能在外头露天地里搭起一张张桌子,用餐高峰时都得排到马路上,去晚了还没位置呢。   周尔冬他们运气还算挺好的,去的时候不是用餐高峰期,没什么人排队,并且正正好好外头有一桌刚好打算结账走人。   老板几乎是一眼看到了周尔冬,一边收拾着桌子一面招呼着他俩赶紧过来坐。   “诶…是小周啊?这好长时间没见啊。”   由于以前周尔冬寒暑假在烧烤店帮过一段时间工,因此老板和周尔冬很熟悉,以前每次他来吃饭都会给他打点折。   “来来来,坐这儿,坐这儿…”老板麻溜的拿抹布将桌上的垃圾收进垃圾桶,一面朝里屋扯着嗓子喊,“小郑啊,快出来把这桌收了,然后把这边的地面扫下…”   小郑也是他们店里的帮工,和周尔冬也认识的,出来后也和他打了一个招呼,嘴里抱怨着最近太忙了。   “没事,你放那会吧,我来…”   周尔冬自然的接过对方手里的扫把,熟练的开始扫地,一旁的杜宾也很自然的去给他找垃圾桶,很快就弄好了。   *   他们店的生意的确很忙,就周尔冬和杜宾拿着托盘去选菜区选菜的功夫,身后斜对面那两桌已经翻了台,坐了新顾客。   等着他们上菜的时间,杜宾抽出纸巾为周尔冬仔细擦拭着桌面上油污:“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吧。”   周尔冬一面垂着脑袋回复手机上来自同班同学的消息,一面应声:“好啊。”   回复完消息,烧烤也刚好上了。   上菜的就是之前的小郑,他把盘子放下时还偷偷给周尔冬挤眉弄眼了一番,从怀里摸出几瓶他们压根没点的饮料:“喏,我刚才收桌子时收的,他们还没开封的…”   有时客人太多了,确实会那么遗漏一两瓶没开封的饮料,一般来说,这类东西都是默认留给服务员的。   包括以前周尔冬在这里帮工的时,也时不时的拿几盒没开封的饮料带回家。   思及往事,周尔冬倒也没多客气,点了点头:“谢了。”   杜宾也是知道他曾经在这打过工的。   记得他当时来他们家时,周尔冬就已经在打工了,他说太辛苦了,不让他去。说如果需要钱可以给他,而周尔冬充耳不闻。   再后来,他实在扭不过他,也就同意他来了,只不过每天上下班都是他都会来接送,因此老板和店员和杜宾也都挺熟的。   “冬冬…”   “嗯?”   “最近学校没什么事吧?”   杜宾像个真切关心他的家长那样,为他调配蘸料,贴心的询问他的生活,“我看好多人说很多学生会在考试前都会很紧张的,就担心你压力会不会很大…”   高考也算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了,要说完全一点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周尔冬如实回答道:“有一点,不过还好。”   杜宾说着一些所有家长口中都会听到的碎碎念:“冬冬,我看了天气预报,以后天气还要更热,你晚上可不能再那样对着空调出风口吹了。”   周尔冬夹起一块杜宾给他挟的烤肉放进嘴里咀嚼着:“恩,知道了。”   杜宾:“我明天以后,可能会有一点忙,你要是缺什么,一定要跟我说。要是我没回复,你就给吴助理说…”   周尔冬:“恩。”   杜宾:“还有我听说你们最近考试很多,其实考试这种,你自己只要尽力而为就行,就算…是吧?到时候我也能养你的。”   周尔冬终于抬起眼皮,看向他,拿筷子挡住了他要夹菜的动作:“不是,我自己考个试,你怎么比我还要紧张的样子。”   “好了,自己吃吧。”他拿了一串羊肉递给他。“喏…”   *   结账时,是老板过来收的。   陈心慧那事儿毕竟在小区里出的,加上烧烤店挨得又近,估计老板也听说了。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应该是想说点什么安慰他的话,但又怕提起他的伤心事,所以最后也就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顺便打了折,抹了零。   “你快考试了吧,好好学习啊…”   老板嘴里叼着一根烟,收拾着桌面。   “之前有一些老客没见到你还在问你的情况呢,说记得之前总有个白净的小哥,以前总看到你在桌子那写作业…”   周尔冬笑笑,也没接话。   *   那天俩人从烧烤店一路慢走了回去。   当时也就三点左右吧?时间也还早,作为一个准高三生周尔冬很有自觉,回去后,就开始拿着笔开始坐自己买的试卷了。   在他做题时,杜宾也在外头打电话。   估计和工作有关。   不怎么隔音的老房子让隔着一堵墙的周尔冬都能能隐约听到一些关键词,杜宾似乎因为什么在发火,好像是底下的某个员工的失职导致他们的某个项目的竞价泄露了,影响还是挺大的。   “我是不是最近看起来太好说话了,所以才让你们觉得我脾气很好…”   “这件事情必须严查,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是谁泄露出去的…”   杜宾的语气是在周尔冬面前从未有过的严肃,音量或许不是很大,但听着却有股莫名毛骨悚然的阴森。   电话打完之后消停了,大约五六分钟的样子,再次出现在周尔冬面前的杜宾并没有把工作上的气带到他面前。   就像刚刚听到的所有声音都是幻觉一样,男人对他笑着,语气温和:“冬冬,你已经做了一个小时作业了,要不要起来休息一会儿,让眼睛放松一下?”   *   白天睡太多带来的后遗症就是到了应该睡觉的夜里格外精神,怎么也睡不着。   不过考虑到第二天要上课,还要早起的缘故,所以哪怕并没有丝毫睡意,周尔冬也还是平躺在床上,作闭目假寐状。   不知道闭着眼睛闭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几点,他觉察到了外头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是杜宾。   肯定。   除了他不太可能有别人。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直到停到了他的床前,跟着床边有了塌陷感,一道灼热目光落到他脸上,然后…温热的触觉?   他在抚摸他的脸庞?   温热的呼吸声靠近,闭着眼睛假寐的周尔冬根据触觉猜测他可能在吻自己的,细碎的吻从额头一路蔓延到喉结。   恩……消失了?   闭着眼睛的周尔冬还在猜测他到底想做什么的时候,一阵子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身上的被子似乎有了动静。   ?!?!   本来就是夏天,所以他穿得也比较清薄。睡觉时身上也就一件T恤和一条短裤。在闯入者解开裤绳的瞬间,周尔冬睁眼了。   关了灯的房间光线不是很好,窗外的一点月光又被乌云挡住,使得整个房间昏暗又幽深,周尔冬只能看到了那个人的一点面部轮廓,感受分他手上的动作…   还有…那双一双了然的黑眸,   他果然还是忍不住了。   距离陈心慧的葬礼过去了不到五天把?对周尔冬他自己来说可能没几天,但对他的继父来说应该是很久很久了。   整整快一个星期没和他有亲密接触了,白天时还在烧烤店老板面前装得人模狗样的说什么就算他妈妈不在了,他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绝对不会出现老板所担心的什么他大学学费没着落,上不起学的问题,还说他是真的将周尔冬当做自己的小孩看待…   这话给人家老板感动的啊,连声夸杜宾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人啊,说现在这个冷漠的社会就缺这样的好人啊。   然后…就这样照顾的吗。   周尔冬冷笑出声,手没入被子,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粗鲁,一把抓住了男人的头发将其像拔萝卜一样将他的脑袋拔出。   “我允许你碰了吗?”   周尔冬有些生气。   杜宾似乎一点不觉得作为继父,他现在的行为有多么离谱,也完全不顾自己的头皮正被人用力抓着,也要低头去亲,用脸颊亲蹭着。“你看,有反应的,对我…”   听到他的话语,周尔冬一瞬间福临心至,突然明白了杜宾为什么这样做了。   还是因为白天时他发烧了,杜宾凑过来想亲了半天都没反应。这很正常,因为他身体不舒服嘛,但周尔冬那时说出口的话却是:“你看,我已经腻了。”   记得当时他说完就睡了,后面没再想起来这事,更没想到杜宾会一直暗戳戳的记着这句话。   难怪白天在外面吃烧烤的时候,还那么暗戳戳的问他学习,问他学校,问他和同学的关系,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明白过来以后的周尔冬挺想笑的,他也的确笑出了声:“…变态。”   杜宾看他笑,唇角也跟着弯弯的勾起一抹弧度,他想说话,可当时忙着别的事,声音模糊不清,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   “快点,我明天还要上课。”   *   约莫二十分钟后,周尔冬继续平躺在床上闭目假寐。躺下前,他还特意看了下时间,当时正是凌晨十一点五十四…   他明天早上五点就得起床,吃完饭洗漱就得匆忙赶去学校,毕竟学校五点四十有早操,六点就要开始早读。   也就是说,他满打满算还有不到五小时的睡眠时间,所以必须得尽快入睡才行。   可闭着眼睛的周尔冬越是想睡,越是没什么睡意,于是把一切事故都怪到了正在床头柜摆弄东西的男人身上。   “你在干嘛?!吵得我都睡不着了。”   刚在点燃助眠香薰的杜宾也不辩驳什么,更加轻手轻脚的放下火机,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熟练的从后背抱住他,一下下轻拍他的后背,像哄月龄孩子睡觉一样,   “睡吧…”   周尔冬继续闭着眼睛假寐,但这次或是鼻尖萦绕的助眠香薰,又或许是那一下下的轻拍,他竟有了一丝丝睡意…   意识模糊间,他最后听到的是杜宾极富节奏的心跳声,以及有一股沐浴露香气。   杜宾是会抽烟的,可周尔冬在他身上几乎闻不到一丝丝烟味。   原因只有一个:为了不让家里的小孩闻到二手烟,所以杜宾压根不会在家里抽烟,在外面就算偶尔抽一根烟,也会在回家前,换掉身上的衣服,重洗洗漱,喷上香水,确保不会把味儿带到家里来。   听起来真是个不错的人呢,似乎真像烧烤店老板说的那样,是个不错的大好人呢,可是…他不是。   在今天之前,周尔冬想不明白杜宾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以及他说自己忘了的那些事又是什么?   而就在中午发烧吃完药被扶着睡下时,他好想…有点想起来了。 第168章 继子×继父06   一般来说,小孩子会在出生后的六七个月里逐渐开始有记忆功能,他们会通过听其他成年人说话,以及观察他们的动作,逐渐一点点学会语言以及其他动作。   由于大脑发育不同以及每个人的情况,大多数人对于自己小时候的记忆的感受程度都不一样,会有不同程度的丢失。   有人对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完全一丁点都不记得,有的人却能模糊的记得一些片段和画面,还有的人还能详细记得每句话。   周尔冬就属于后者,他不能完全记得小时候的事,就只能记得几个模糊的画面。   而那些片段里,他清楚记得自己以前在小时候曾被弄丢过一次,记得他当时似乎是被哪个好心人给捡到了?   反正后来长大的周尔冬不记得了,还是听其他大人闲谈时无意中提起过几句。   听说说那时候还是个小孩的他还和那个好心人一起住了好几天,差一点就真的要给那家人当儿子了呢。   逐渐长大的周尔冬回想起那些救援队记忆能够想到的也只有知道两个很模糊的画面,其中一个画面是自己一个人沿着一条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马路走着。   中间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对方捡到,又是怎么被带回家的,这些就不知道了。   第二个画面是对方在一个大大的浴桶里为他洗澡,不记得人长什么样,也不记得说了什么,就记得浴桶的水面漂浮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黄色的小鸭子。   ——就是那种市面上很普通很常见的玩具,只要捏捏就会发出叽叽的声音。   这种玩具,他以前都是没有的,所以他应该是玩得很开心,然后还睡在别人家了?不知道,这都是周尔冬自己猜测的。   *   他对自己的以前不怎么感兴趣,直到杜宾出现,他总觉得对方有点奇怪,无论是对待自己的态度,还是望向自己的眼神,都非常非常不对劲。   他想了很久答案,而在因发烧而昏昏欲睡的梦里,他好像终于知道了一点。   梦里他以第三人称的上帝视角看着幼年的自己如何在半途丢失,又是如何不知不觉目睹到了帮派处理内部叛徒的画面。   一个看不清长相的男人被十来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团团围住,被人抓着头发往边上的臭水沟里一次次按。   “跑?你居然还觉得你能跑得掉?还躲到这里来…”   场面只能用少儿不宜四个字形容,梦里小小一坨的周尔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很危险,于是立刻开跑。   这一动作很快让其他人注意到了这只“小耗子”,他人小步子也小,不仅很快就被几个陌生大人追上,他自己也因为过于慌乱而绊倒摔了一跤…   眼睛进入灰尘和异物的他不停揉搓眼睛,可越揉眼睛越疼,又慌又怕的他直到有人靠近,几乎想也没想直接用力抱住了其中一个人的大腿。   他自己的视野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在第三视角下,周尔冬看到了被小时候的自己抱住的大腿正是…杜宾。   准确的说,应该是年轻一点的杜宾。   “老大,怎么办?”有人问杜宾,既是问突然跑出来的小孩该怎么办,也是问河边奄奄一息的叛徒该怎么处理。   “……那个埋干净点。”男人的目光落到小崽子身上,“这个…先带回去吧。”   画面又一转,梦里小小的周尔冬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团团围着,像是打量什么稀罕物一样上上下下的看着。   “不对啊,那边附近不是拆迁区,早就搬干净了吧?怎么会还有小孩?他到底从哪跑来的?哪家的?”   “这不是重点吧……”   “那个,他刚才…看到了吧?”   “怎么办,老大怎么说?”   “总不能杀了吧,他还这么小…”   几个不认识的大人讨论得异常激烈,而被围住的小孩倒特别淡定,一点都不怕生,顶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安安静静望着各位。   杜宾依靠在门口,面色凝重,目光打量着这个胆子很大的小孩,全程没说话。   也只在看到其中有人从口袋摸烟想抽时,他才过去一脚踹在小腿上:“没看到这有小孩吗?滚出去抽!”   以往他们挑地方都会挑人烟稀少的,很少出现有外人闯入,就算有什么目击证人,那会要干净利落的处理干净。   这次的目击者,太小了。   他们当时在讨论着这个小孩到底会记不记得,会不会往外说,似乎当时是什么敏感时期,反正就是不能出一丁点岔子。   “怎么弄啊,老大啊?”   “算了,你们别管,我会看着的…”   *   周尔冬上学比同龄人早,其他人六岁上一年级,他五岁半就已经上一年级了。   那时的陈心慧正和一个小年轻谈恋爱,谈得正火热,可能是担心对方嫌弃,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有孩子。   一次在男方为给她惊喜,突然跑来找她时,女人第一反应是让自己小小的儿子先出去躲着,不能被看到。   那天是圣诞节的平安夜,新游市久违的下了一场小雪,比往年的天气也更冷了,但女人都没有发现自己儿子一年比一年长高,去年的衣服已经穿不下了,他当时最厚的衣服也就一件卫衣罢了。   大冬天的,他在路上走来走去…   “喂,小孩…”   一个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看起来鬼鬼祟祟的陌生男人走到了他面前,停下脚步。   “冷不冷啊?”   彼时也才不到六岁的周尔冬正蹲在路灯底下拿着树枝画画,突然一双黑色的皮鞋尖出现在他面前。   对方把身上的黑色羽绒服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外套很宽大,过长的部分甚至拖到了地上,但是…很暖和,真的很暖和。   “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男人问。   “现在还不能回去,妈妈会不高兴。”冻得鼻尖通红的小孩认真的回答道,“得等一会儿才能回去。”   “晚上吃东西了吗。”   他摇摇头。   “那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在初雪天走着,身后是两串脚印。   差不多走了差不多三四分钟后,被拉着的小孩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抬头问:“你不能把我卖了吧?”   *   “喂…干什么呢,怎么心不在焉的。”   胳膊肘被人拿笔头戳了一下的周尔冬猛的回过神。他正在一间教室里,一旁是他的同桌,耳边是沙沙沙的写字声。   “下课了?”   他有些恍惚的望着窗外。   “肯定的,刚下课呢。老班刚走…说是中午课间操不用下去做操了,现在要把所有时间都拿来将试卷…诶,跟你说话呢!”   周尔冬同桌叫黄博,是一个话很多的话唠,就靠着一刻也不能停歇的嘴巴,在一个月内换了三个同桌。   周尔冬是他的第四个。   “诶,你听说了吗。” 他叽叽喳喳的和他讲着本班里某某同学和某某同学之间的八卦,也时不时插一些外班的事儿。   周尔冬的目光则停留在黑板最外侧挂着的倒计时牌子上,距离高考还有xx天,真快啊,从三位数到两位数了。   “中午要去小卖部吗?”   黄博从桌肚里磨出一包辣条,做贼似的撕开,挤出一两根,埋着脑袋吃着,咀嚼的时候还拿手挡着。   味儿实在太大了,他没吃几根,后座一个和黄博关系还不错的同学闻到了,便闹着伸手要。   黄博给后面的同学分了吧,估计觉得不给同桌也过不去,所以又朝着周尔冬的方向推了推,意思让他自己拿。   “不了,谢谢。我把上午的错题再看一遍…”周尔冬礼貌谢绝,并重新接着刚才自己走神的地方开始整理着易错题集。   *   高三是没有课间休息的,基本上一节课接着一节课,偶尔能给个几分钟也是让去上厕所,回来就得接着讲题。   周尔冬上次的模拟考成绩还行,在班上处于中上西游左右。   就他上午走神那几分钟,不止他的同桌发现了,其实当时的任课老师也注意到了,到考虑到他家里最近的事就没说什么。   只在第二节课开始时,老师意有所指的说了几句现在是非常时期,打起精神来等等之类的话。   周尔冬听进去了,后面整整一天也没有再走过一次神,除了中间上了两次厕所,并中途给杜宾发了两条消息外,其他时候他几乎都坐在板凳上刷题。   晚自习结束以后,再次从校园里出去时外面的天早就已经完全黑透了。   周尔冬的耳边依旧还回荡着老师的声音,满脑子都是某个重要公式,以至于从杜宾面前走过去都没留神还看,还得是他伸手将他拽回来:“看路,刚有个车过去了…”   在看到杜宾以后,在学校里紧紧绷着那根神经这才稍微松懈了几分。   “你下班了?”   杜宾恩了一声。两人并排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着,一路无话。坐上副驾驶后,周尔冬这才有时间摸出手机看了看白天杜宾发来的一天天报备消息。   对了,因为杜宾这段时间挺忙的,再加上他自己也要备考,所以前一天晚上睡觉时他就已经把钥匙给他了。   不过依旧如此,杜宾在使用钥匙时依旧还是给他发消息报备啊。   回家的路上,周尔冬半眯着眼睛翻看着手机的消息,就能清晰看到他几点几点用过钥匙。   “对了,我想起来了…”   “什么?”   周尔冬语气平淡,不紧不慢讲出一处地名后,将目光紧紧锁定在驾驶位男人的脸色,“怎么样,有印象吗?”   杜宾一愣,随机笑出声:“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儿了,难为你还想起来了。” 第169章 继子×继父07   杜宾曾经告诉周尔冬,说他的名字其实一开始不叫杜宾,至于叫杜什么,他没说,只说这个名字是后来他自己改的。   周尔冬还曾笑话过他:   “你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杜宾犬一样。难怪我那次在你们公司的厕所,听到就和你谈合同那个胖子在背后叫你疯狗呢。”   杜宾笑而不语,仿佛压根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一般。只是后来周尔冬听说那天谈好的合作突然吹了?   他知道以后还问过杜宾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则摸摸他的脑袋,一点也没有避讳的如实坦白了:“是啊。”   其实关于他继父的很多事,周尔冬都是靠猜测。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只要他问,只要他开口,杜宾十有八九就一定会告诉他。   但有时候他更喜欢自己通过一条条蛛丝马迹,找寻最后的答案的过程。   那天他观察过杜宾的表情,对于他说它想起来小时候的事儿,他也没丝毫的慌张,甚至有一点点…开心?   “冬冬…”他把在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握住,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晚上不要熬夜学习太久了,身体是自己的,熬坏了多不值得啊…”   周尔冬难得不依不饶起来:“你刚才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恩…”刚好前面是一个红灯,杜宾撑着这个空隙踩下汽车,伸手摸了摸副驾驶少年的脑袋,“…等你高考完了再说吧。”   红灯结束,停滞的车流开始缓缓前进。   “等会儿想吃什么?”   “都可以吧…”   *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   学校里气氛越来越紧张,这种气氛从老师的态度就能看出,整个教室笼罩着压抑的气氛,就连一些心不在焉的学生也都从中感受到了急促。   那时别说课间休息和什么课间操了,就是上厕所都得跑着去,好些学生干脆吃饭也不去食堂,就在位置上啃点面包。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星期:   这时的气氛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老师不再经常指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督促他们赶快复习,一遍遍施压,反而开始说什么不要过度紧张?   距离高考还有三天:   周尔冬平时不怎么认真的同桌眼睛下都出现了黑眼圈。班上的同学早读没有一个人迟到,都在心照不宣的该写题写题,该背书背书。   老师来了后,还和他们讲了几个往年高考的特别例子,什么过度紧张,在考场上晕倒之类的事儿,全国那么大,总会出现几个奇葩。   高考当天,新游市的天气还不错,艳阳高照,太阳毒辣得能让人头晕目眩,在底下站一会儿就能,头皮能被晒得火辣辣的疼。   为了保证高考的顺利进行,各考点附近分时间段进行封路,且路过附近的汽车也禁止鸣笛,禁止喧哗。   考场外是密密麻麻等待的家长,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安保,还有一些电视台的小记者也已经闻风赶来。   周围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参加考试的学生们,这一天是多么的重要。   考场外有一些心理较薄弱的学生明显压力巨大,而学生的家长仿佛完全看不到自己孩子苍白的脸色,还在不停的嘱咐他一定要好好考,一定要好好考…   杜宾估计是觉得这时候无论什么都会给他压力,干脆就不讲了,只是在周尔冬送进考场之前,突然抱了他一下。   “我在外面等你。”   他理了理周尔冬这段时间因为忙着备考忙着学习都没空打理的头发,说等他考完就带他去剪发。“……恩,对了,中午想吃什么?我刚看了附近没什么好吃的,我刚助理在公司附近买了送过来怎么样?”   “都可以。”   *   随着考试铃声的打响,周尔冬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试卷里,他一口气做完试卷,并回头再度检查完后,距离考试还有十五分钟结束。   他压力不是特别大,一来是他对自己的水平很有自信,二来他自己也知道,就算他考砸了,杜宾也不会说什么。   在前面接近两个月的备考时间里,杜宾一直都在给他传输这个观点。有次看他熬夜复习,杜宾还突然说了一句,实在不行他找找关系花花钱什么的,反正他自己想办法给他托底。   当然,周尔冬的成绩还没差到需要买分的程度。他那样无非就是想说让他别有压力,考什么样都行…   抱着这种轻松自如的心态,周尔冬考试发挥得非常好,一连好几场,他都在考试时间内完成并还有时间检阅两遍。   高考结束那天,学生们的情绪格外高涨,那是足足压抑了整整三年无处宣泄的压力。他们大喊大叫,几乎疯狂地将自己所有的书本和试卷纷纷扬扬的从楼下撒。   周尔冬站在教学楼的底下,一抬头就是满天雪花般的试卷在空中飘扬,以及和楼上震耳欲聋的欢呼呐喊声…   莫名也有点被感染了呢。   不过周尔冬最后并没有参与进这场狂欢,他在考试结束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书包,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从校门出去后,走了不到两百米的样子,他看到了一辆熟悉的低调豪车。   拉开车门,里头的杜宾正在接听电话呢,一听就知道是工作上的事儿。周尔冬也没发出声音,一言不发的靠在靠垫上。   *   等杜宾挂断电话后,已经是三分钟以后了。他笑道:“我都听到你们学校那边的声音了,好多人在唱歌呢,我以为你也要晚一点才能出来呢。”   周尔冬摇摇头:“那样做没什么意义,只会给学校的清洁工增加工作量。”   杜宾仔细观察了他几秒,意味不明的叹了一口气:“哎,我就知道。其实我有时候还是挺想你能有个小孩样子。”   周尔冬好奇道:“什么是小孩样子?”   “就是调皮捣蛋一点啊,时不时惹点事什么的,需要大人去处理这种。”   杜宾说着说着,唇边笑容越来越明显:“有时候我总想着,你可以适当的闯点祸,让我也有点用武之地嘛…”   周尔冬几乎是立刻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点,并提炼了出来:“你竟然希望我闯祸?”   这太奇怪了,天底下的家长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听话懂事,杜宾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他竟然希望周尔冬能够不那么懂事,能够更加调皮点?   “也不是想你闯祸吧。”   杜宾思索了一会儿,估计在思考更加合适的用词,但一时没想到。   “就比如这一次吧?你们学校动静闹得挺大,我看到不少学生都在撒欢的跑叫,其他老师也都没有说什么,因为情绪的确需要宣泄出来。我也希望你能……恩,不要总是把心事藏起来,你还年轻,不要像个小老头一样…”   “哦…”周尔冬将自己的书包放在后排位置上,又顺手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填的什么志愿吗?”   杜宾本就对这个问题极为好奇,突然听到周尔冬主动提起眼睛都亮了好几个度:“你报了哪里?”   “回去再说吧。”周尔冬按住控制台的按钮,车窗渐渐闭合,“正好,回去以后我也有一点别的事要问你”   *   其实之前周尔冬就发现了,无论他对他的继父做出如何离谱的指令或者说命令,他都会答应,并接受得很快。   甚至说他隐隐是期待着这样做的…   之前周尔冬觉得杜宾是单纯心理变态,后来慢慢有了一点猜测,发现他所展露出来的“期待”和“开心”背后还有别的情绪。   他之所以希望周尔冬那样对他,不是因为他喜欢这种游戏,而是为了减少内心的愧疚和罪恶感罢了。   就两个人的年龄来说,一个长一个幼,身为长者的杜宾毫无疑问本该是主导者才对,但他对他实在是太内疚了。   他心里估计也知道自己的情感和一些背地里的小动作上不了台面,所以在面对周尔冬的欺压、控制、羞.辱时,他当然不会生气,内心的负罪感才会少一点。   一种“我的确是做了如何如何不好的事,生了不还有心思,但你也…”的心态,让杜宾的情感达成了一个极为微妙的平衡。   这个弯弯道道还是在周尔冬很忙的那段时间里悟出来的。   那时他没空理杜宾,钥匙也还给了他。在这种情况下他大可以停止游戏。但他自己却非常听话的主动报备,主动试图将这个游戏继续延续下去…   ——就很奇怪。   当时周尔冬就想问他了,只不过因为还有高考的事情横在眼前,他要专心复习,也没空把这件事讲。   干脆就把这事延后了。   *   回家后,杜宾开始在厨房忙活着做饭,而外头的周尔冬不需要像考前那样认真复习了,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断按着遥控器。   他换了好几个台,有放电视剧的,有放综艺的,其中重播天气预报里还能听到主持人在预祝高考的学子考试顺利的话。   目光无意中看到了厨房的背影,他放下电视遥控器,朝着那边走去。   杜宾估计还以为他是来催他的。   “是不是饿了?外面有水果可以吃一点,马上快好了…”   “恩。”   *   饭桌上。   “我报考了本地的大学。”   周尔冬在杜宾明显喜悦的表情里补充后半句,“当然,我做这个决定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因为你才报的。单纯只是因为那群大学在我的专业方面比较权威。”   新游市本来就不是什么小城市,经济一直是省内第一,本地的大学也不是说就是什么不入流的野鸡学校,好几所知名院校呢。   “哦…”杜宾还是挺开心的,主动拿起汤匙为他盛了一碗汤,“这还是我去接你的时候炖在锅里的,回来的时候就刚刚好…”   “对了…我说我也要问你一点别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周尔冬捧着杜宾给他盛的汤抿了一口,“现在你可以回答吗?”   杜宾是个聪明人,尤其和周尔冬相关的事,很多时候他敏锐到什么程度,敏锐只从表情就看出很多他没说出口的内容,但这一次他竟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   “你问吧。”   *   “我母亲的死和你有关吧?”   这是第一个问题,和杜宾想象的差不多,到这里为止,他的表情都很淡定。   “你是不是有意挑拨我们的关系?虽然她对我的确不怎么关心,但你能确定你什么都没做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   “还有,我和我上一个女同桌相处得挺好,有次她把橡皮筋落在了我的书包里,被你发现了。你问了,我也就和你提了一嘴,然后不到一个星期,老师就给我换了一位聒噪的男同桌,是你给学校打电话了吗?”   这是第三个问题。   到这里时,杜宾的表情就明显不太对劲了,额角隐隐开始冒出一些冷汗。   “我发现你有点自私,我猜一下你怎么想的吧。”   “你希望我和我的母亲关系不好,你希望我和我同学关系不好,说希望我闯祸的意思是希望我蠢点笨点,希望这个世界上我只能依靠你,只和你关系最好…”   “我说的……对吗?”   周尔冬讲话语速不快不慢,表情平和,无论从表情还是语气,都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就像在说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余△皙△睁△哩C   他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跪在他脚边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今天回家以后的第一个笑容:“你对一个小你那么多、并且还差二百六十四个小时才成年的青少年做这种事,你不会觉得羞.耻吗?” 第170章 继子×继父08   杜宾第一次遇见这个小屁孩时,他自己也还没有成年呢,那时他是几个兄弟中最不起眼的,也是不怎么受宠的那个。   当时他还不叫杜宾,甚至还不姓杜。   那一年,杜宾的亲生父亲并没有把杜宾认回去,他也没像别的兄弟那样手底下管着好几个堂口,他完全是靠着自己一点点混成了一个小头头。   他不喜欢小孩的,   真的,一点也不喜欢。   杜宾之前一直都觉得小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聒噪的生物,一听到哭声就烦躁,对小孩也没什么耐心,直到遇到冬冬。   那是一个懂事得有些不像孩子的孩子,他居然不会哭诶,就算他手底下的小弟故意吓唬他,他也只会盯着人家,不哭不闹。   他在杜宾身边待的那短短几天里,一点也没有怕生的迹象。他们在一起谈事,他就乖乖的坐着,他们吃饭了,也自己跟着有样学样的拿碗拿筷子…   他融入的实在太自然了,以至于吃到一半了,其中一个兄弟才发现他,诧异的指着一圈中明显凹下去的小人:“这谁的娃?”   然后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主位的杜宾。   当时的杜宾个子还没以后那么高,之所以能当老大,完全是靠不要命的狠,他就看着小孩,突然逗他:“来,叫个爸爸听听?”   小孩的反应是继续吃饭。可能是胆子大,也可能是小孩有独特的识人法,总之他不怕杜宾,真的一点都不怕。   而他们当时主要是做一些催收方面工作,那段时间因为遇到了一个不太好对付的老油条,寻常的恐吓没什么用,只能想别的办法,真的就挺忙的。   有次回来很晚,杜宾受了伤,小东西很熟练的去找了纱布碘伏棉签等东西过来。   “这小东西真聪明啊!”   当时的小弟很惊讶。   *   后来把他送回去后,杜宾也经常去看他,虽然对外的理由是想监视他有没有说漏嘴,实际上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看着小东西一点点长大,通过观察他来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中,杜宾真把那个早熟的小孩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人对自己的所有物当然会产生保护欲,他想将冬冬保护的严严实实,像保护一个小婴儿那样,为他建立一个无菌温室。   这种过于强烈的保护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扭曲成为一种进攻性极强的占有欲,他不愿意看他和其他人关系太好。   哪怕是他的母亲也一样,   他私心里也不愿意他们亲近,而那个女人又的确很好离间,而从忘错的生日开始,从不记得的忌口开始,从搬入大房子开始,他一点点让他们渐行渐远…   包括同桌那事,他也的确是做了。   至于冬冬口中猜测的那些心理,也基本上是八九不离十。就是他想否认都一时找不到否认的点。   他的确曾经想让冬冬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是他无法反驳,无法否认的。   他完全…完全都被说中了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被戳中心事的杜宾一个字都无法回答,他只能像之前他们所玩的那个小游戏那样轻轻拿脸颊蹭他,企图躲过他的目光。   这个动作在他们那个小游戏的规则里被称之为“讨好”和“求饶”。   *   ——【你对一个小你那么多、并且还差二百六十四个小时才成年的青少年做这种事,你不会觉得羞.耻吗?】   其实这话不用问,周尔冬就是因为知道杜宾很羞.耻,知道他对自己很内疚,所以才特意这样说的,就是想让他羞愧的,就是想看他哑口无言的样子。   而他的反应毫无疑问作证了自己的观点。——那个年长的男人仰头望着自己,那张对外总是不苟言笑的冷面上遍布惶恐,他想说什么,但几次张口又闭上。   真有意思啊。   虽然无法理解,但不妨碍周尔冬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有这样的人,就像他自己其实也不是完全的“受害者”。   在之前那个小游戏里,在之前一次次的掌控中,他自己不是也玩的挺开心的吗?   他开始了第五个问题。   “其实我一直不太能理解你,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是希望我也像你爱我这样爱你,还是只是想我待在你身边呢?”   *   这问题一出,杜宾自己的脸上都是一片茫然,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如果只是前者的话,我可能做不到像你这样…”周尔冬顿了顿,“当然,不是说后者我就能做到,后者我也一样做不到。”   “我不可能永远只待在你身边,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要学习,我要工作,不可能被你像圈养的金丝雀那样…”   杜宾:“……”   “恩?”周尔冬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像抚摸一只听话的小狗,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命令,“说话。”   “我好像从没有想过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杜宾认真的剖析自己的内心,“一开始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事,后面想着你能开心一点,你能愿意待在我身边是最好的,至于爱……”   他连想都没想过他能回应自己,   从没想过,也压根不敢去想。   杜宾的长相并不粗犷,但可能是早些年混过几年的关系,哪怕后来金盆洗手了,但眉目之间总还是藏着那么一丝丝戾气,看起来脾气就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好惹。   他平时就有健身的习惯,身材很不错,身穿正装时,隐约透过布料都能看到里头肱二头肌的大概形状。   而现在他在一个比他小的小孩的要求下,一点点褪去身上的外套,衬衫,西装裤。说起来他身上的那些还是专门定制的一体式。   极具侵略性的身材加上那些东西,看起来有种莫名的违和和反差。上一次看到还是他大半个月之前吧,备考太忙碌了,他也没怎么管过他是不是有取下…   其实就算是杜宾自己偷偷取下,周尔冬也不会知道的,他也完全可以这样做,结果他并没有,真的就老老实实的戴着。   “我以为你哄我呢,没想到还真的戴着呢。”周尔冬有些惊喜的样子,伸手轻轻扯了一下,高大男人的脊背瞬间蜷缩成虾米,能看出他很不舒服,但却并没有躲开,反而朝着他膝行了几步。   “最后一个问题,你希望我…爱你吗?”   话音刚落,杜宾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胸口一起一伏的频率快得有些不正常,都不用贴上去就能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   “希望啊,那当然是希望的。”他低头轻轻吻在他的手背上,“不过就算你不爱我也没什么,我是个成年人,我的感情我自己能够负责,不需要你为我背负上不属于你的责任…”   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这下沉默的人换成了周尔冬,他的目光看向刻有他名字缩写的小配饰,最后和他对上视线。   眼睛,原来真的会传达情绪。   炽热的,饱含情意的。   第一个挪开视线的,是周尔冬。   他温热的指腹轻轻抚摸着男人干裂的唇,对方也很懂事的将他的手指抿着,温热的口腔将其裹得很紧。他盯着他只亲个手指,就有了反应的地方,嗤笑出声:“…变态。”   那天他们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一切似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又好像有了那么一点不一样。   *   高考结束后的第一个星期,周尔冬重新回了一次学校。   这次去学校不是为了上课,而是为了领取纸质毕业证书,办理离校手续等等事宜,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参加同学聚会。   毕竟也是相处了三年,无论三年里彼此之间曾经有过多少矛盾,有过多少埋怨,到了分开的这天,一切又重新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老师和同学那天格外开心,一群人先是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饭,拍了很多合照和视频,又一起去附近的一家ktv唱歌。   杜宾打电话来的前五分钟,其他人正在起哄班级里的两个小情侣亲一个,气氛很是热烈。   闹着闹着不知怎么的,角落里的周尔冬突然感觉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在他和另一个女生身上来回折返。   那个女生看着文文静静的,性格有些内向,看起来在犹豫什么,而她旁边的同学还在不停的推她,想把她推出去。   “快去啊。”   “去啊。”   “以后就没机会了。”   “是啊…”   周尔冬的确不认识那个女生,但对她稍微有一点点印象。   记得高二有个学期,他担任某一个主科的课代表,收作业时,每次收到这个女生,周围的朋友就会开始起哄。   又或者每次需要组队的时候,有几次他刚好和她组上,周围也会有一些细碎的叽叽喳喳。   其实除了这点交集之外,周尔冬和她没有什么别的对话。哪怕他也觉察到了她可能喜欢自己,但对方不说,他也不好说。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那位女同学已经走到他面前,将一个粉色的小袋子拿了出来,正要递给他,但可能是太紧张,一句话半天都没说清楚。   周尔冬那时还在想着怎么拒绝才会委婉一点,手机铃声适时的响起来了。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等周尔冬五分钟后再回来时,其他同学也就已经在关注他们俩了,反而开始起哄起另外一堆。   那位女生在没有被那么多同学盯着的情况下,讲话也没有像之前那么吞吞吐吐,情绪也稳定了很多。   那天女生问周尔冬报的哪个学校,在知道是本地的后,还有点惊讶,因为她清楚记得之前周尔冬说想去隔壁省城的大学。   “我还以为你会报……”   “后来改主意了。”   两个人坐在角落里闲聊了几句学校的事儿,周尔冬说等大学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这已经算是很委婉的拒绝了。   女生估计也早就知道了结果,并没有多么气馁,反而笑了笑。他们友好交流的这一步落到其他同学眼里,就是已经成了。   以至于等聚会结束后,一堆起哄让周尔冬送的。因为想着反正也就最后一次见面了,并且置之不理的话,也会让人家挺没面子的,所以周尔冬也没拒绝。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俩人一路走着走着,一直走到其他同学都看不到的转角口时,女生又主动开口说不用了送了。   “就到这里吧…”女生看出周尔冬刚才答应是为了不让她在其他人面前没面子,对他很真诚的说了谢谢。   *   在包间并没有喝多少酒的周尔冬在把女生送回家后,转身到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熟练报出了老小区的名字。   还好,也不是特别远,很快车子就停在了熟悉的小区门口。   那时外头的天还没黑,门口的门卫大爷看他回来,还非常惊讶的样子:“你不知道吗?今天上午你那个……那个后爹他把东西都搬走了。”   一旁也有眼熟的街坊跟着补充道:“是咯,我也看到了,叫了一辆好大的车,说完搬去蓝月湾那边了,哎呀,那边房子可贵了。”   此话一出,一旁买菜回来的大婶也都来了性质,就他们某某亲戚在蓝月湾附近住的由头开始夸起来。   门卫还以为他不知道这事,还让他给他杜宾打电话确认一下:“哎呀,怎么搬家这么大的事儿,他该会告诉你的呀…”   周尔冬:“他和我说过了,我就是回来看看。”   *   杜宾的确和他说了,不算背着他搬家。提前好几天就说过呢。这个念头也在更早点时就有了,差不多是陈心慧刚去世…   只不过那时他正值备考阶段,考虑到熟悉的环境下才能让他更安心,所以搬家的相关事宜这才挪到了考试结束。   他这次就只是回来看一看而已。   他一个人在楼上待了十来分钟后,再度接到周尔冬的电话。   电话里他说:“冬冬,你们同学聚会结束了吗?在哪啊,我现在有点忙,我让小吴过来接你怎么样?”   “好。”   十分钟后,看着后排位置的杜宾,周尔冬沉默了很久:“不是说你有点忙吗?”   男人看起来应该是刚结束工作的样子,身上还有一点点残余的烟味儿,他也不知道在哪儿学着,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摸出一个袋子:“这不想给你一个惊喜嘛…毕业快乐。”   距离周尔冬十八岁生日还有两天。 第171章 继子×继父09   十八岁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个分水岭一样的存在。   就法律意义上而言,十八岁以前尚且可以被称之为未成年人,十八岁以后便是一个具有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可以独立进行民事活动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   这么一听,十八岁听起来好像很神奇,就好像只要过了那天,一个人就能一夜之间就焕然新生,飞速成长一样?   周尔冬不太了解。   他不是才在十八岁后才长大的,而是在很多年之前,在他哭了也没有人来哄时,学会了不哭,在饿了也没有人记得做饭时,学会了自己做饭…   听说一些特别看重小孩的人家会在成年的这一天给孩子举报成人礼,而杜宾那段时间似乎就在这个而准备。   虽然他瞒得还挺深的,不过周尔冬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就是因为要提前准备成人礼,所以才会匆匆忙忙的搬家吧?   有几次周尔冬无意中听到了他打电话,了解了一点他的打算。就这边租的老房子地方也的确太小,施展不开那些布置…   *   窗外是不断倒退的街景,街边的路灯已经陆陆续续的亮了起来。   日头渐收,空气中也没了白日毒辣的暑气,街上随处可见悠闲的路人牵着小孩,一切和昨日前天都没什么不同。   周尔冬预计,明天也会和今天一样。   “冬冬,怎么突然想到回去,我不是给你打电话说了新地址嘛,”耳畔传来杜宾的询问,“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出门时就讲过是聚会,估计也没想到怎么还要特意回一趟原来的老小区,误以为有东西落下了?再不然就是……   “…还是你是不喜欢搬家啊?”   杜宾问完这话后,呼吸都轻缓了不少,明显是在观察他的面部表情和反应,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有什么一定要跟我讲,要是不太想搬家的话,咱们也可以商量…”   “你想多了,我就只是想回去看看而已,没别的意思。”周尔冬把望向车窗外的视线麻收回,挪到身旁的男人身上,“真的。”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也不知杜宾信没信,反正他没再提这个事,开始温声的嘱咐着现在别墅里都有哪些人,什么管家、保姆阿姨、厨师、司机、保安之类的各有几位。   杜宾也已经把周尔冬的生活习惯,饮食口味等等都和他们提前讲过了。   “…你的房间是我给你布置的,窗户外头有个观景台,你不是喜欢看星星吗?我用过,那个房间的位置是最好的…”   “恩知道了。”   *   杜宾在叫人把东西从老房子搬走时,一定是叫过极专业的保洁做了全屋清洁。   所以在周尔冬记忆里破旧灰暗的屋子才会变得焕然一新,让他这个住了好几年的房客在打开门后都差点都没认出来。   他以前总是觉得屋子很小,转个圈圈都打挤,但在东西搬空之后又觉得其实房间不小,看着有些空空荡荡的,不自觉还长得了很多以前生活的画面…   那些因为小区设备老化,而造成的时不时水压上不去,热水器失灵,无规律停电停水的画面都变得生动鲜活起来。   他靠在空荡荡的阳台待了十分钟,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把房间都转了一圈,然后就下楼了。   真的就只是回去看一下。   *   不同于环境陈旧的老房子,新家坐落在极富盛名的别墅区,环境优美,空气新清,内部还有一整个湿地公园。   面积也比周尔冬想象中还要大些,从看到蓝月湾三个字开始,车子往里面开了接近十几二十分钟才抵达门口。   外面的工作人员不知道是被杜宾提早吩咐过的,还是他们自发组织的,隔着老远就看到一群人穿着统一的制度,一排排在外面等着他们回来。   周尔冬只看了一眼就没再看了。   “下次别这样弄了,好尴尬。”   杜宾笑着握住了他的手:“好,知道了。”   房子的面积太大了,难免就显得空旷和冷冰冰,估计是为了防止给周尔冬这种印象,因此新家的整体色调都是暖色。   一眼看过去,给人感觉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第一次走进来,之前都只是在外面看过几眼。熟悉则是一从原来的家里搬来的摆件和家具,例如门口的拖鞋,餐桌上的花瓶,沙发的抱枕,阳台上的多肉和吊兰…   他自己的卧室也比原来大了好几倍,房间里多了许多他之前没见过的摆设,应该是都是杜宾给添置的。   之前他送的那个昂贵的天文望远镜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被摆在了外头的观景阳台,一旁还有几本他常看的书。   “冬冬,晚上想吃什么?”   身后是杜宾的声音。   “对了,刚才在车上忘记跟你说了,厨师还是我从你之前挺喜欢的那家私房菜馆挖过来的,他可比我的手艺强多了。”   他这么说,一时也让周尔冬想起他第一次自告奋勇要给他做饭的场景。也就他不怎么挑食,不然那味道…   “也是。”   *   搬进新家的第三天是周尔冬的十八岁生日,为了这天,杜宾好早就开始准备了。   当天的当地场地布置,当天的蛋糕款式,当天的灯光音乐,包括礼品盒的出场方式,甚至周尔冬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定制礼服也都是他精心挑选的。   毕竟是成人了嘛,成人礼的礼物杜宾也准备了好几份,从一岁到十八岁都送了,仿佛是要补齐他以前的亏欠一般。   其中十八岁的礼物最为醒目,是两套地段极好的房产,一辆车。这都已经不能用价值昂贵来形容了…   而这些,周尔冬基本猜到了。   他没猜到的是他居然还邀请了他班上的同学和老师,甚至请的不止是他高中三年的,还有初中三年的,甚至一些小学同学,包括以前住同一栋楼的邻居啊,之前周尔冬那边的亲戚,他居然也都请了。   杜宾就好像在很努力的其他人证明什么一样,证明什么?证明自己真的对冬冬很好?证明小孩在他身边是正确的?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继父?   不太能理解。   那天周尔冬的记忆见到了以前有过交集,后来完全不记得的同学老师,也有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应该是冲着杜宾的名声来了,想着过来攀攀关系吧?   反正挺热闹的。   在聚光灯的照耀下,在无数道视线的目送下,在一声声生日快乐、一句句祝福语中,周尔冬切下了那块比他整个人还要高的蛋糕。   周尔冬身后的大屏幕播放不知道杜宾什么时候拍的影片集,底下是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他过了他人生中最喧哗的生日。   切好蛋糕后,杜宾上来将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交给他,一把钥匙,两个红本本。   那天现场非常吵闹,他甚至听不清杜宾在说什么,不过看唇形应该是生日快乐吧。周尔冬想着。   *   有时候人真的挺奇怪的。   以前周尔冬在班级里一直不是很爱表现的类型,很少参加其它同学的八卦会谈,也很少说过自己的家庭如何。   在他从不主动去和谁交朋友的情况下,他也没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   但成人礼一办,他却突然多了许多许多热情又主动的“朋友”,明明就在几天前的同学聚会上,都没有那么情真意切的。   他们都非常真切的想知道他查分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没有,并对他以后的规划非常感兴趣,称他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周尔冬费了一点功夫甩开了那些想和他加联系方式的“朋友们”后,在外头的一处凉亭里停了下来,靠在栏杆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不知道谁塞给他的烟。   拆开,从里面抖落出来一根点燃。   他没抽,就只是看着。   离开时,他可是有特意注意过杜宾,他那时正被几个男人围着,看那几个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在讨论什么工作上的事吧。   想着他正忙着,应该不太会在意自己,结果也就消失了不到五分钟的样子,周尔冬的电话就响了。   刚一接通就是杜宾急切的询问:“冬冬,你去哪儿了?!”   又过了三分钟,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你什么时候会抽烟的。”这是杜宾赶过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他伸手想把周尔冬指间的烟拿走,“小孩别沾这些。”   周尔冬本来也就没打算抽这种来历不明的香烟,但不妨碍他嘴上辩解着“我不是小孩了,我今天已经成年了,喏…”他朝着不远处的牌子扬了扬下巴,“你看,你上面不是写的吗?……真吵啊。”   那时的杜宾看着他的目光恍惚了几秒,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那句真吵,也可能是发现了他不太高兴,立刻开始道歉。   “对不起…”   *   那场吵吵嚷嚷的成人晚宴到底是什么时候结束来着?周尔冬有些忘了。   最后关于那天的记忆就剩下杜宾道完歉后,打了一通电话。没一会儿带着他去了楼顶,那里静静停放着一辆轻型直升机。   那是周尔冬第一次坐直升飞机,骤然的失重感还让他下意识绷紧了身体,直到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觉。   “没事了,现在可以往下看了…”   等睁眼时,飞机已经上升到半空。最初的不适褪去,周尔冬开始新奇的打量着脚下的夜景。   头顶的旋翼桨叶呼啦啦转着,脚下则是灯火通明的都市。   他也算是在新游是生活也有好几年了,这却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视角去看整个市区,感觉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了。   从高空往下俯瞰,那些在地面觉得庞大无比的一座座高楼大厦此刻顿时变得渺小了很多,像会发光的玩具。   迎面的凉风也让周尔冬刚在宴会厅闷了一晚上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   “冬冬,你刚才是不是不开心?对不起,这次宴会,我本来是想让你高兴一点的…”   周尔冬这句话刚说一半,目光注视着脚下夜景的周尔冬头也没抬,打断了他的话:“说实话。”   沉默十来秒以后。   “好吧…其实,我本来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你现在过的很好,然后……”   这个动机在周尔冬的预料之内,之所以叫那么多人,最终目的还是暗戳戳的想要炫耀嘛,炫耀自己被他养得很好,白白净净的,个子也长高了…   恩,这也的确是杜宾干得出来的事。   “要听歌吗?”   他打断了男人后面碎碎念的道歉,并从口袋摸出手机,又接上有线耳机,一头塞进自己耳朵,另一头交给他。   随着悦耳的前奏音乐一起淌入杜宾耳内的,还有他那个刚满十八岁年轻继子平静的威胁:“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马上把你踹下去。” 第172章 继子×继父010   “想得到谁的爱意,就会变成谁的奴隶。”   记得很久以前杜宾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对此感触还不是很深,甚至觉得有些绝对。   时过境迁,他突然能理解了。   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一个人身上,久而久之,他已经完全挪不开了自己的眼睛了。   杜宾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来的保护欲和占有欲开始变质,又从什么时候开始滋生出爱欲。   他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他特别想得到那个小孩注意力,想看到他笑,想让他开心,也想得到他的爱意,为此,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冬冬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夜里,他们一起乘坐着直升机在新游市的上空飞了一圈。   那两个多小时里,黑发少年目不转睛的望着外头的灯火。   “真漂亮啊。”   杜宾也跟着附和道:“是啊。”   听起来好像是在夸外面绚丽夺目的夜景,实际上杜宾压根没看外面,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停留在身旁的少年身上。   *   那件他特意挑了很久很久的西服正笔挺的贴在冬冬的身上…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穿西装吧?   真新鲜。   其实也不止衣服,以前总耷拉在前额的刘海也被发型师用发胶固定成了往后梳的样式,仅有几缕碎发垂下,正随着微风晃动着。   记得冬冬以前有刘海时经常穿着那身规规矩矩的校服,看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现在骤然间褪去校服,穿上西装,刘海也掀了上去,将饱满的额头露出后,五官都多了几分锐利的棱角…   到这时,杜宾似乎才接受冬冬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大冬天冻得鼻尖通红的可怜小孩了。   他现在正介于青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阶段,个子长高了很多,长腿长手的,好好捯饬,已经能吸引不少人了。   最起码把杜宾迷得死死的,迷到   很难把视线挪开。假如目光是实物,他那时一定能用眼神吻遍他的周身。   *   “冬冬…”杜宾几乎是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身旁的少年更近也好,口舌发干到不断吞咽唾液,他想吻他,想得不得了。   周尔冬倒也没怎么拒绝,只是余光处瞥了一眼前面驾驶直升机的、除了他俩之外,唯一的外人。   意思很明显,还有外人在呢。   “你胆子真大,就不怕明天醒来以后,你苦心经营的好名声就毁了?”   或许因为早些年不怎么清白的过往,金盆洗手后的杜宾平日里一直格外低调。   偶尔高调几次也都是经常是做慈善之类的事儿。   ——除了这次成人礼,他难得因为私事高调了一回外,其他时候的杜宾几乎没什么负面新闻,能搜出来的都是正面的,积极的,不是捐助某某山区就是赞助某某孤儿院等等事迹。   周尔冬以前也刷到过,每看一次都要在心里腹诽一次:这人是真他妈会演戏啊。   以前杜宾有什么亲密举动基本上在房间里,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场合,现在也不知道是吃什么东西上头了,居然不顾有外人在就要凑过来吻他的样子,甚至还对他告白?   “喂…”   周尔冬再度扫了一眼外面的驾驶直升机的中年男人。——能看出是个混血,以前没见过,不知道谁,镇定到仿佛完全听不到身后的谈话一般。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面对周尔冬的好心提醒,他的继父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动作更明显起来。   “没关系的,Bruce听不懂我们讲话……”杜宾顿了顿,“就算听到也没事,如果冬冬想的话,我们在这里…也是可以的…”   他话音未落,极有效率的想埋下脑袋,被周尔冬眼疾手快的抓着头发提了起来:“你疯了,你名声不要了?”   这个问题他回答的很快:   “不要了,要你。”   说话的同时,杜宾的手臂将周尔冬环得更近,像动物守护自己的领地般严严实实的搂着,埋在他的脖颈处闻了闻:“你身上好香啊。”   当时也就是没镜子,杜宾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看向他的眼神有多么露骨。   片刻钟之前面对外人的冷肃的眉眼此刻早已收起,他的目光甜如蜜糖,暗含着某种狂热的痴迷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   周尔冬确信,要是那时的自己点头说答应和他在直升飞机上做什么,他一定也会答应的,那时他的眼神就有这么疯狂。   “……”   周尔冬首先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额头。——的确有点热。   “你不会……”   *   他当时是真的怀疑杜宾真吃错了什么。毕竟在不久之前的晚宴上,他仅仅作为杜宾公开的继子,都能被不少人搭讪,更别说杜宾自己了,全程身边的人就没少过。   那么多人,保不齐是什么时候着了道?   周尔冬甚至还想到了杜宾刚才从他那里没收的那包由陌生人塞给他的那包烟,想着总不可能是那个烟的问题吧?   杜宾似乎猜到他的想法,笑出了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又牵起手亲了亲手背:“想什么呢,我没事,我怎么也不会中这种低级的圈套…”   周尔冬依旧不怎么相信:“嗯。”   “其实有一点后悔了,我本来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让大家知道你是我的,但…”   说到这他停住,问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你是不是收到了很多联系方式?或者询问你是否单身的话?”   周尔冬:“嗯。什么意思?”   “忘记跟你说了,今天又不下于三个人和我问了你有没有女朋友,没有的话,想联姻之类的…我全部都拒绝了。”   *   杜宾是个神经病,   这一点周尔冬深有体会。   不说远了,就说前几天吧,原本别墅里有一位年轻又爱笑的女佣负责打扫他的房间,为其每天更换床上用品。   对方比较健谈,每次都很主动和周尔冬打招呼,他也就回复了几次?具体几次忘了,反正绝对并不频繁。   就其中一次被杜宾看到了,他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负责打扫他房间的家佣就换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   这要说和杜宾没关系,谁信啊。   真的很难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摩杜宾到底在想什么,例如那天晚上他俩没在直升机上做什么,下机后,他看起来居然还有些失落?   *   十一点五十九分,周尔冬记得很清楚。那天他还特意看了一下时间。   当时他俩刚从直升机上下来不久,因为失重感的关系,头还有些晕乎乎的。   记得上一秒还和杜宾聊大学的事儿,聊到时候他是住校还是走读,还问到了杜宾以前读大学的感觉。   杜宾突然说他都没读过大学呢,说他以前很小的时候就是个小混混,后来被父亲认回去以后才开始正儿八经的学习各种管理经营等等知识。至于学历,他的确出国待了一年,约等于花钱买的学历。   这还是周尔冬第一次听他说起他以前的事儿,因此听得很是认真,心里也觉得自己自己比平时更了解他了,然后他感觉他的手不知不觉就到了他的腰间。   随着清脆的一声咔哒,皮带扣开了。周尔冬看向依旧还在正常讲述过往的男人,又看看他手的动作,反复确认几遍后,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亲眼目睹从时间由11点59变成0:00。   “你已经十八岁零一天了。”男人就像被施了什么魔法,到午夜十二点就原形毕露,“可以了吧?”   周尔冬只对上他的视线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面上依旧还是装作不理解的样子:“…然后呢?”   寂静的夜里,杜宾吞咽口水的声音格外清晰,他主动牵着周尔冬的手,往他的手心里塞进一串冰冰凉凉的钥匙。   “帮我解开好不好。”他似乎知道自己的继子要说什么,说完又重强调了一遍,“我只要你帮我解开。”   可能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担心自己的继子不开心,末了男人还冲他笑了笑:“求你了…”后面还有两个字,是附在他耳边说的,很轻很轻。   “哦,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这是周尔冬第一次穿西装礼服,不怎么适应的他扯了扯领带,又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紧绷感顿时少了许多。   “继续…”他低头俯视着男人无比娴熟的动作,手上像抚摸什么温顺的家养宠物一般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你明天有事吗?”   男人发不出声音,只摇了摇头。   “…嗯,的确有很久没玩了。”明显更年轻的少年笑着,脚下的几道加重了几分,“那就…久违的玩一下吧。”   *   杜宾的脑子有问题,本人也没什么太高的道德素质,唯一仅剩的一丁点良心也只是让他答应过周尔冬,在他十八岁生日过去之前不会和他到最后一步。   因着有这么一条约定,所以之前的他再馋也最多只能尝尝味儿,又或者自己弄给小孩看,就像…表演节目那样。   其实以他那时的身份和财力完全用不着这样,但他还是为了讨另一个小孩的开心而完完全全的听他的所有话。   记得周尔冬第一次同意让男人亲他时,是一个寒冬腊月,当时的他居然紧张激动到忘记呼吸,差点没给他自己憋死。   当时那滑稽无比的场面也让周尔冬记了很久很久,没想到时隔三年过去了,他居然又看到了熟悉又愚蠢的一幕。   “……看着我,呼吸,不要憋气…”   男人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变红,胸膛起伏异常短促,他则熟练的轻抚他的后背,冷静的指挥道:“吸气……呼气…’”   两个人那时的位置正好面对面,杜宾算是坐在他身上,两只胳膊就差把他勒进怀里了。而靠着这个动作,周尔冬想要触摸到他的后背也是非常顺手。   “继续,呼…吸……”   差不多在进行五六个完整的深呼吸后,男人的面色恢复了一点,不过因为兴奋而导致的周身轻颤还是没有停止。   尤其捧着周尔冬的脸想要索吻时,他手掌的战栗会更加明显,像个第一次谈爱的毛头小子,捧着易碎的宝贝,亲吻都不敢太放肆。   周尔冬就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杜宾会如此激动,就好像不敢确信,时不时得摸一摸,亲自确认他们的连接。   *   “喂。”在男人第三次想去亲手确认时,周尔冬捏住了他的手,“我没有让你动吧?”   说着,他用行动证明着自己不悦。而他的行为也的确很有效果,这才刚刚有离开的动作,男人便立刻慌了。   “别,别走。”他像个追着肉骨头的动物,下意识跟着他的挪动而挪动,“别…”他的手和他的眼睛,他的全身都在极力的挽留不让它离开,而他一动身上的一些小配饰就开始响起来,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那天周尔冬在另一个人的隐秘部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可能刚纹不久,伤口处有些发炎,看起来红红的,随着呼吸的起伏而轻微颤抖着。   “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嗯,应该是你生日之前吧?”杜宾说着顿了顿,“其实很久以前就想弄了。”   “不怕别人看到?”   “……除了你还有谁能看到呢。”   房间亮着的几盏氛围灯让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朦胧,人在这种环境下的确更加容易放下心防,袒露心扉。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所以杜宾才会开始和他表白起来,他说他爱他,说很爱很爱他,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   “是不是很蠢?”说话的男人说着说着,自己都先嘲笑自己,“明明也不年轻了,但怎么一碰上你就脑子不清醒呢…”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吗?”   周尔冬的重点在于这句话。   “当然。”   *   周尔冬在男人注视下正大光明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淡蓝色的药片,又当着他的面放进一旁茶几上的水杯。   玻璃杯的水和蓝色药片产生反应,原本清澈的白水变得浑浊,大量泡泡附着在杯壁,杯底则肉眼可见的沉淀着药片粉末。   “你猜这是什么?”不知不觉,周尔冬的脸庞也有了微微的泛红,“说不定是毒药哦……”   杜宾都没听他说完后面的话,便从他手中接过水杯,一仰头喝下了一大半。几乎在喝下去的一瞬间,他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始作俑者捂着脸低低的笑出了声,顺势将剩下的一小半也喝了。   “这是…西地那非。”当然,它还有一个名字更为大众所熟知:伟哥。   周尔冬不需要解释这个,他看着药效而不断蹭着他的男人,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你不是说你不会中低级圈套吗?” 第173章 11.5单元完   记得刚搬入别墅的第一天早晨,周尔冬早早醒了,躺在床上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呆了十来秒才想起已经不在老小区了。   以后早晨也听不到楼下吵吵嚷嚷的电瓶车启动声、上上下下走楼梯的脚步声、小孩哭闹声、路边大货车开过的声音了。   新家的环境太静了,静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   周尔冬穿着家居服出去时,外面的一切让他有些陌生,昨天才有过一面之缘的家佣和他热情的打招呼。   然后就是…杜宾。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原本在一楼的杜宾看到他出来以后,跟着几步上了楼,“早餐还没做好呢,还要等一会儿,饿了吗。”   周尔冬摇摇头:“你怎么也起这么早啊,是今天有别的事吗?”   那时的杜宾还真有别的事要忙活,忙着准备他的成人礼,忙着设计场地,忙着在心里打腹稿,想着到时候怎么跟他说。   不过他没说,顺手理了理周尔冬头上翘起来的几缕头发,模样看起来真像个关心孩子的父亲一般。   “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太高兴了,所以有点睡不着,就先起来了。”   *   他的确是该高兴的,毕竟以前的周尔冬一直都不肯搬出老小区,现在却松口愿意了,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啊。   再者说,每距离成年的生日每近一天,就意味开荤的日子又近了一步,周尔冬的继父可是一直都挺希望和字体有更加亲密的关系啊。   至于为什么,或许是觉得这样能够加深两个人的关系?再或者单纯因为喜欢?周尔冬不知道,他又不是杜宾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能根据他的一些言行举止进行猜测。   猜测他的心情,猜测他的打算。   不过那天早上杜宾的心情压根不用猜测,他这位继父的喜悦溢于言表,任何一个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很开心。   饭桌上,男人殷切的往一旁年轻继子的的碗里夹菜,时不时碎碎念的叮嘱询问一些家常,而和他的热情形成反比的是他旁边的继子,他的表情冷淡得有些薄情,除了时不时应一个单音节外,回应少得可怜。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看起来就像苦口婆心的家长和不听话的熊孩子一样。以上不是周尔冬在哪里听到的,他用余光处偷瞄一旁打扫卫生的阿姨脸上看到的。   是啊,可能是自己小时候给杜宾留下的羸弱的印象太深刻,所以哪怕现在他已经长大了,杜宾依然会经常性地担心自己是不是受寒受冻了,恨不得打个喷嚏都要赶紧带他去看急诊。   他当然没办法和那些不相熟的家佣说桌下的情况,他能做的就只有在杜宾话太多时轻轻拽一下一条细细的链条。   “嘶…”男人似是受到警告,终于止住了喋喋不休的关心和问候,“那好吧好吧,你自己去吧,我就不陪你去了,不过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记得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去接你…再不然就给我打电话…”   周尔冬:“嗯。”   *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周尔冬的继父为了他十八岁生日做足了很多准备,其中有个环节,他不仅高调宣布周尔冬的身份,还承认他唯一的继承权。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保护他。   哪怕其中有他自己的私心不假,但这样一通公开下来,所带来的后续影响以及后果对周尔冬而言,绝对是有利的。   ——以后无论有谁想针对他做点什么,又或者看他没背景想对他使点小绊子针对他,都要先考虑一下背后的影响了。   无论两个人关系怎么样,在外人的口里就这么被牢牢的捆绑在了一起,或许这就是杜宾想要的吧?   他对他其实真的还挺好的。   那天晚上由于两人都喝了一点加料水的关系,彼此的体验也和以往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变化。尤其是喝得最多的杜宾,他的反应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这点体现在别的地方,给周尔冬差点就交代了。   而周尔冬呢,他虽然喝的比杜宾少,但多多少少也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影响。具体区别在于以前他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都会在脑子里权衡利弊一番,但那天他几乎是想什么说什么,完全可以说随心所欲…   在没有理智的约束下,的确有些过了,以至于第二天杜宾的脸和脖颈前胸乃至一些别的不可言说的地方几乎不能见人。   第二天早上清醒后的周尔冬还和杜宾头一次认真的道歉,说自己昨天没收住,很抱歉,并承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不过杜宾没有生气,他顶着脸上隐约的巴掌印笑得还挺高兴的:“说真的,我以前都不知道冬冬手劲还挺大的…”顿了顿,“不过,我很喜欢。”   周尔冬有些发懵:“……什么?”   “因为那时的你让我感觉你很需要我啊。”杜宾刚睡醒不久,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你平时都是同一副表情,我总想着你会不会并不开心…嗯,昨天就不一样了…”   男人眯着眼睛,面上带着一丝丝显而易见的怀念:“你是不是忘了,你昨天主动叫了我爸爸呢,还对我笑了三次,跟我主动讲了好多好多话,还有还有,你闷哼的声音也好好听…哦对了那些脏话是谁教你的?”   好些被周尔冬忘得差不多的记忆又一幕幕生动的浮现在了周尔冬脑海里,他嘴角动了动:“好了,你可以不用说了。”   *   杜宾以前在街上混,洗白后开始做生意,常年待在办公室的确让他一身的皮肤比以前白了不少,但和周尔冬比起来的话,还是后者的学生崽更白一点。   两人靠在一起时,这种色差更明显。   杜宾一翻身将一旁的周尔冬揽入怀里,两人亲密得宛如一对浓情蜜意的爱侣,他特意附在他耳边压着嗓子说:“冬冬,晚上的,还没弄干净呢。”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嗯,感觉现在还是麻麻的…”   他这幅看起来非常喜欢昨天体验的反馈也不由得让周尔冬在心里揣测起来,杜宾其实会不会是那种……   或许眼神太过于明显,哪怕周尔冬并没有将心中的猜测说出口,但杜宾也还是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了什么。   他率先解释道:“我没那种癖好,也不能接受除了你以外的人对我做那些事…”他说到这里,语气又陡然轻松下来。   “当然,如果你希望我是,那我就是。”   周尔冬:“……”   杜宾的话和态度明显就是在说只有周尔冬可以对他做任何想要做的事,完全不用担心被打断,不用害怕被制止,甚至自己在他面前也不需要保持理智…   他对他的包容,好像比周尔冬自己想象得还要更深厚一些。   “你……”   趁着自家小孩愣神的功夫,杜宾搂着他的动作不知不觉也成了那种大人抱孩子的动作,让他把脑袋靠在自己的臂弯处,略带粗茧的指腹轻轻的抚摸他的脸庞。   “你昨天挺开心的,不是吗?那就够了。”他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再说了,这也没什么的,就…一点个人爱好嘛,你也不用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不用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我活这么大,什么没见过,这真不算什么的…”   他在安慰自己。   虽然周尔冬清楚知道杜宾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性,但可能是他当时抱着他的姿势,又或者是轻拍他后背的动作、看向他的眼神,说话的声音等等,竟然有那么一刻,他在自己眼里成了“妈妈。”   他试探性的回抱住他的腰身,都不需要撩起什么。男人经常锻炼,胸肌的形状很是饱满,而他小时候就没喝过母.乳,记事起就是喝奶粉和米粥糊糊的…   就这样一点点靠近,杜宾也没有什么制止的意思,甚至还有推波助澜的轻抚着他的后脑勺送到他唇边。   当时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温馨,哪怕喝不到什么的,过过心里的瘾也让周尔冬心里有股莫名的慰藉。   他掀起眼皮看向抱着他的人。   他竟然一时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只他的目光很温和啊,仿佛冬日暖阳般。   “对了,昨天那个药叫什么…”   一瞬间,周尔冬被拉回现实,之前那些各种滤镜,各种光环瞬间消失不见。杜宾的面容不再模糊,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差一点就叫出口了呢。   *   真可爱啊,冬冬的那个表情,耳朵尖都红了,眼睛也心虚的东看西看,杜宾都不知道废了多少自制力才能忍住没笑出声。   自家养的小孩总是臭着一副脸,冷冷淡淡的样子就像一条冷血动物,好像跟谁都欠他很多钱一样。   但杜宾不这么认为。   应该也只有他才见过小孩安安静静的贴在他的胸口的模样,像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一般全身心的信赖他,只看一眼,杜宾就想把心都挖出来给他。   随着小孩一天天长大,   他也一天天挂心。   孩子还小,对这个社会还没有足够的认知,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继父想绕过他拿到他的浏览记录不算什么难事。   他每天都看着小孩又在网上检索什么,怎么制造意外啊,怎么处理血迹啊。杜宾一面看着一面端着咖啡喝着。   ——真可爱呢,居然还去网上搜,也可以来问问他的嘛,这不比网上靠谱多了?   直到某一天,看到其中一条搜索记录后,杜宾的咖啡都撒了,他不信邪的,继续打开看,的确就是那种…   再后来,相关的也越来越多…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自家小孩开始看那种东西,要怎么办,他会不会出去找别的不三不四的人?万一被骗了怎么办?那些人身上够干净吗?会不会有脏病?   在某个深夜,已经完全把自己放在周尔冬父亲身份的男人点开了某个论坛。从那以后,他开始拙劣的模仿着里面的教程,生涩的勾.引他未成年的继子,试图让他把目光从虚拟的网络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招果然很有用,自己的小孩的确把更多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了。虽然对他的行为很少主动,但绝对不会拒绝。   他用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不声不响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里面有疑惑和不解,估计是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吧?   杜宾不需要小孩理解,他只需要东东开心就好了。就像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他就玩得很开心。其中或许的确有那个小药片的关系,但更多的是终于给了一个借题发挥的由头吧?   那晚东东累的睡着了,是杜宾抱着他回浴室清洗干净,又抱着他回了房间。   重回卧室,杜宾低头凝视着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小孩的周尔冬,他正靠在自己的胸口,恬静的睡着,手指还是扒着他的胸肌,而他也惯着…甚至在心里开始考虑起定期自己吃药,能不能有奶喂孩子…   *   在跨过那道线之前,周尔冬一直觉得这会是他们关系的一个重大转折,可真发生后,他却发现压根没什么变化   整个暑假期间,杜宾一如往常,对他的态度也好,对他的关心也罢,和之前没有任何一点点区别。   “看什么?”有回吃晚饭时,他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是不是自己正在抽条,感觉你脸都瘦了好多…”   那不是瘦,就只是以前的婴儿肥没了,所以看起来就瘦了一点,这都是真正常的生长发育的必经过程。   周尔冬想如此解释来着,但杜宾那时已经换了别的话题,他给他盛了一碗补品:“冬冬,来尝尝这个…”   *   开学前,周尔冬的继父想着带他放松放松,特意请了假带着他出去旅游了一圈。   他们去了很多很多地方,拍了很多很多照片,吃了很多当地特色的美食,白天在外面疯玩,晚上累了就回酒店睡觉。   时间过得特别快,很快就到了开学第一天,杜宾那天还亲自开车送他的学校门口,等放学了又亲自开车去接。   记得高考前,学校里的老师一直跟学生们宣传,现在辛苦一点不要紧,等上了大学就好了,只要考上大学就可以天天玩,随便玩,说大学就是用来谈恋爱的。   直到真上了大学,周尔冬发现也没有高中老师说的清闲。可能专业不同,反正他的课很多,不过哪怕很多,和高中比起来,也还是要轻松不少的。   上大学后,杜宾也越来越粘他了,时不时就要来学校看看他。   而由于杜宾在之前给他们学校捐过不少钱,所以每次他来,校方无论为做样子还是面子,都会带几个领导过来见他。   有回还刚好和周尔冬撞见了。   他看到几个领导在杜宾身旁点头哈腰,一口一个您放心,令郎在校一定如何如何,把他夸得天花乱坠。   周尔冬都听不下去了,杜宾竟然能听着,时不时微微点头,似乎非常认可自己的儿子就是校方领导奉承的那个样子。   当时的杜宾穿的是一身黑色的修身西装,相貌俊朗,身姿挺拔,难得戴了一副细边眼镜,让他莫名多了一丝丝斯文儒雅。   不过哪怕如此,他周身冷冽而肃穆的气质也没有减淡分毫,看着是在和旁边的人讲话,实际上眼睛都没有看着对方。   一旁的校领导估计也挺憷他的,说不定早在心里骂娘了,但碍于面子还得和杜宾拉扯下去,每说几句话都要擦一擦汗。   完全看不出这人在早上还和周尔冬同乘一辆车时所干的那些事儿。   杜宾选的车型内部足够宽敞,尤其是每当中间的格挡被升上去以后,后排的位置成了一个单独的私人空间。他那时熟练的用牙咬着拉下,因为离得太近,还被弹出来的东西拍在了脸上,但他的反应却是是很自然的亲了亲。   不知道其他人看到那天戴眼镜的杜宾是怎么想他,但周尔冬在看到杜宾的瞬间,脑子里出现的画面就是这个。   很快,他和他对上了视线。   在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后,杜宾原本和校领导讲话时又冷又硬的容颜几乎顷刻间冰雪消融:“冬冬…”   一旁陪着他参观校园的校领导看到他出现,也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仿佛什么解脱了一般。   立刻就把空间就给了他们这对父子。   “那行,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   “你喷了香水?和上次有点像。”   周尔冬本来打算送材料,求指导半路遇到了,来学校看他的杜宾。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的小道上,杜宾自然而然的替自己的继子拿着材料,生怕他累到了。听到他这么说:“是啊,你上次不是说那个香水味很好闻吗,然后我就多买了一点。”   “而且……”   说到这,杜宾停了停。   “满了?”   周尔冬明白了他的停顿。   “嗯,你昨天和前天晚上都没回来…”杜宾提到这个倒是不怎么吞吞吐吐了,他很坦诚的牵起少年的手,“我很想你。”   杜宾开始吃药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反正最后还真让他达成了他当时的目的。   外人眼里的杜总穿着西装都能看到里头鼓鼓囊囊的胸肌。,可见最近的健身效果不错啊,只有周尔冬知道里面是什么…   “你先在这等我,我把这本资料给老师送过去,然后……”周尔冬看向了其中一个方向,在废弃教室和厕所之间选择前者。   *   分开时周尔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他的后脑勺明明就没长眼睛,但却仿佛拥有什么特异功能一般在他看向他的同时他也刚好看向他。   “冬冬,晚上等你回家。”   说实话,这个男人真的很爱字体,可能在普世价值观下,他这样的情感,这样的爱有一些恐怖,但是…但谁说这样畸形扭曲的爱就不是爱呢?   那自己呢?自己会爱他吗?其实周尔冬一直认为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但……稍微信他一下也没有什么吧?   退一万步说,假如杜宾有什么变动也没什么,他可是有他的致命把柄的,这么一想,周尔冬的心瞬间轻快了不少。   他冲他挥了挥手,也用口型回应他:   “晚上见。”   明媚的阳光争先恐后的从树枝穿透到地面,怎么会这么温暖呢,明明秋天都已经到了啊,为什么他反而有种如置身于春天般的幻觉。   “阳光真好啊…”   【平行if世界结束】 第174章 酷爱插足的玩咖攻重生后   “江少爷,到了。”   江悯然再度有意识时,正坐在一辆豪车后排,车子将将抵达目的地,也将将停稳。   随着隔离在前排与后排之间的挡板缓缓降下,他也算看清了驾驶位上的人,一个老熟人,是跟了他好几年的司机老赵。   “小少爷,您怎么了?”   老赵虽然名义上是江家的司机,但毕竟也是看着江悯然长大的,感情上自然要深厚些,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对雇主没有的关心。   “是不是胃里又不舒服了?要不先回君庭找郑医生看看?其实不是我说,那种小角色也犯不着您特意跑这一趟…”   江悯然的胃的确是有那么一点老毛病,不过这跟脸色不好可没半点关系,仅仅只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   老赵不是已经死了吗?   还是说…又梦到以前了吗?   *   在江悯然的记忆中,这个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从小待他极好的中年男人早就已经在一场车祸事故中已经死了啊。   当时被做过手脚的汽车开始自燃,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是老赵硬生生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受了重伤的江悯然用力推了出去…   几乎就是在老赵刚把江悯然推出去不到几分钟的样子,车子果然爆炸了。   驾驶位的司机当场死亡,而被司机推出来的江悯然呢?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气浪强大的冲击力让他半边身子都被烫伤,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直接成了一个瘫痪在床的半植物人。   也就是所谓的全身都不能动,不能讲话,进食全靠一根输液管,就连基本的排泄都不能自主控制,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可想而知,这对于本就极要面子的江悯然来说,是多么煎熬且屈辱的体验啊。   江小少爷在圈里是出了名的花心和爱玩,头一次为一个人收心,头一次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真爱,结果…阴沟里翻船啦!   那个他以为是真爱的男人在他出事后,居然带着新男友来看他,两个人在浑身裹着绷带的江悯然面前亲亲我我,你侬我侬,好不甜蜜啊。   “他真就这样…了?”   江悯然的“真爱”祁飞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而一旁的新男友顺势揽住他:   “那当然,我问过医生了,他现在就是一个废人,动动不了,说也不了话…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被烧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的,都成丑八怪了,你觉得他自己能接受吗?”   江悯然看不见男子的表情,但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压不住的幸灾乐祸。   “再说了,他以前那些黑料满天飞,江家压都压不住,现在他爹已经开始把重心放在另一个私生子身上了,估计啊,是打算放弃他了,要我说,真是活该…”   祁飞轻轻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你不会还心疼他吧?你可别忘了你当初对你做的事…”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有些感慨…”   两人若无旁人的在江悯然病床前开始追忆起了他过去辉煌的往昔,以及以前做过的那些听起来都非常没有道德的事儿。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摸二十分钟吧?   其实江悯然也不确定具体多久,反正很久很久,直到查房的人来了,这俩没登记的拜访者这才离开。   后来护士查完各项指标后,离开了不久,江悯然听到一阵隐约的脚步声,以为是护士忘记拿什么东西呢,结果不是。   有人停在床前。   声音很熟悉,就是刚才的祁飞。   江悯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他那个刚刚还很恩爱的男友分开,突然单独回来找自己,在耳边说着对不起的话?   他到底在恶心谁呢?   *   当然,江悯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前他就喜欢玩,还特别特别喜欢插足那些外人看起来很恩爱的小情侣,将他们各自离间,并各自发起追求…   要怎么追求呢?无非用利益引诱,用那张脸勾引,再或者用权势欺压,用甜言蜜语,不就是演戏嘛,这些他最会了。   再者,他的个人条件实在太优越了。   首先,江悯然的父亲母亲都是圈内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算是自己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相貌又极为出众…   身为有钱有颜的小太子,他就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有不少人心甘情愿的朝他扑上去了。   更别说他存心想靠近谁,想勾引谁,那真的很少有失败的情况。   无论江悯然靠近之前多么甜蜜多么忠贞不渝的小情侣在遇到他后都会判若两人,几乎不出三个月两人都会纷纷倒戈爱上他,并为他而与曾经的恋人争风吃醋…   那种场面,别提有多搞笑了,   而江悯然最喜欢看的就是这幅画面。   他自己一直把这些当做是一场场的好玩的游戏,祁飞…算失败了?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算完全失败,最起码他把祁飞那时的男友离间了,对方爱江悯然爱的死去活来,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   但这种爱,江悯然见过太多太多了,廉价到都不屑多看一眼。他那时开始全身心的追祁飞,还很诧异他居然没有被离间成功?   头一次失败的江悯然在祁飞身上花了超过三个月的时间,比过往任何一个都要长久,已经是一种新纪录了。   相处得时间越久,他心里也多了一一丝丝挥之不去的错觉,错以为这就是爱,甚至还主动和祁飞提出了结婚。   可惜啊,可惜…   车祸的前两天可是他们的婚礼啊。   至于当天的车祸,江悯然能猜到这个和祁飞有一点关系,但又没多少关系…   准确的说,应该是他过去太高调,惹了太多仇家,暗处不知多少双眼睛死死盯着呢,面对这么大一块肥肉,谁不想冲上去咬下来一块呢?   他们之间可能是合作,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利用,不然光靠祁飞这只小蚂蚁,能把江悯然给弄翻?肯定有暗处那些推波助澜的商业对家啊,说不准里头还有一些江家旁支的一些身影…   大意了,实在是太大意了啊。   *   打断江悯然思绪的是吵吵嚷嚷的人群。   不知道是有人认出了他的车还是透过车窗看到了江悯然本人,反正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跟着不少看热闹的群众都好奇的围了过来…   如果只是看,那也就算了,不知道哪个手贱的居然开始拍车窗试图引起江悯然的注意,砰砰砰的声音让他脑袋又开始疼了。   “是江总的车!”   “江总来了?!”   “好像是他哎!他也来参加婚礼了?”   有认识江悯然的人,当然也有不明所以,反应慢半拍的正在询问这位江总到底是谁的人。   “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江总?”   “哎,就是那个小太子江悯然啊!”   “啊不是吧,他怎么回来这种地方?”   “不知道啊,快让一让,让我看看…”   江悯然记得好像脑袋多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告诉什么重生了,还有巴拉巴拉一大堆的注意事项,也没仔细听,反正挺烦的。   胸口处本就郁结着一团气,上上不去,下下不去的,又被这么堵着,心情更糟了。   他也完全不记得今天是来干嘛的。   “赵叔,让他们安静点…”   驾驶位的老赵反应也很快,立刻开车下车。他自己本就是退伍军人,平时在我面前和和气气,在其他人面前可不这样。   “围着干嘛呢,那边的安保还不来维持秩序还愣着?手机快放下!放下!!不准拍!”   几声怒斥之下,原本懒洋洋打算杵在那里当摆设看热闹酒店的安保人员也开始打起精神维持起了外头的秩序。   其实那家酒店平时也没这么多人的,主要当天有人在那里办喜事的关系,来来往往的宾客本就多,再加上看热闹的天性,就围起来了。   *   很快,办喜事的主家出现了,   是一对相貌还算不错的男人。   同性婚姻法通过也有好几年了,除了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一些顽固份子不太能接受这种婚姻外,年轻人倒是接受得很快的。   成婚的两位新人各自穿着相同款式的西装,胸口别着新郎等礼花,在一看到门口挺着传说中那位江悯然的车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小跑着到了车前。   “江…江总,您真来了?”其中一位新郎如此道,说着还不忘理理自己的发型,“您是来看我的吧?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啊。”   另一个新郎表情倒没他旁边的人那么激动,但从他的微微颤抖的手和紧紧盯着江悯然的视线来看,肯定也是非常激动的。   男人不着痕迹的挤开了一旁的新郎,自己往前多走了一步,他仅仅只透过车窗那点三指宽的细缝就看出里头那位的脸色不太好。   “江先生,您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是胃病犯了吗?这样,我给你开个房,您休息一下吧。其实这点小事不用您亲自来的…”   话虽如此,但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明显能看出两人的表情都有点喜不自胜的意思。   江悯然也没吱声,视线从两位新人身上一点点转移到身后的人形立牌,上面写着两人的名字及婚礼现场的箭头符号。   噢……   他终于想起来了,想起自己今天本来是来干嘛的,也想起来了面前的两位到底又是谁了。   也难怪之前老赵之前会说这种小角色实在犯不着特意跑一趟,这倒的确是…   *   说实话,江悯然勾搭过的人实在太多了,不记得这俩的名字也很正常,也是在看到酒店门口的牌子才想起了他们的名字。   一个叫程兴,一个叫高立辉。   他们俩应该也算是那种很被看好的校园情侣,据说两家父母关系很好,据说他们俩也是一路从初中谈到大学,如果不遇到江悯然,也应该是一段佳话吧?   可惜……   至于当时是怎么把他俩离间的,江悯然早就忘得差不多了。隐约记得一点点模糊的画面,我好像是先去接近的程兴?   追他倒没费多少功夫,甚至都没怎么费心接近,江悯然只是出现在他经常会去的酒吧,往吧台一坐,就有不少人过来搭讪。   ——其中就有程兴。   也花了就两个星期吧,他就把这个男人完全搞定了,这里的搞定是指从里到外。在一些事完了后,程兴会捧着自己滚烫脸傻傻的看着江悯然俊美的侧脸出神,喃喃自语道:“天呐,你快告诉我这是真的,我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   他完全爱上了江悯然,似乎一点没觉察到被他痴迷的江悯然并不爱他。   为了掩去眼底的倦意,江悯然主动先凑过去揉揉他的脑袋,又漫不经心的起身穿衣,顺手将一张卡递过去:   “我还有要紧的事,得先走了。你要是累了,想休息的话,就在这睡吧,这里的房费是记我名下的,你待多久都行,有需要就打专线电话。晚安,我就先走了。”   等离开了对方的视线,江悯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白色手帕擦了擦刚才被对方碰到的手,又很快将帕子扔进垃圾桶。   接下来就是高立辉…   这个倒是稍微废了一点点功夫,毕竟他原来是攻方,性格也比较沉闷,他也没像程兴那样很快就接受。   他有一个很明显的挣扎期。   不过难度也不高…   当时江悯然把他约到第一次设计偶遇的公园,神色黯然垂下眼眸,轻轻叹气,用半开玩笑的口气道:“我还从没有被拒绝过呢,我好难过哦,不过…也祝你们幸福吧…”   江悯然一直都知道自己长得好看。   一个长得好看的人,只要四肢健全,只要没聋没瞎,从小到大一定经常能听到夸赞声,经常会被路人目送,基本不存在美而不自知的情况。   以前江悯然就经常被夸,说他有一双格外勾魂夺魄的桃花眼。虽然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但反正他知道当自己认真凝视着谁的时候,很少有人会拒绝。   他一贯是一个会利用自身优势的男人,更别说当时氛围又那样好,他就那么望着男人,也就一瞬间的事儿,原本还说要仔细想一想的男人立刻倒戈,紧紧抱住了江悯然。   男人胸膛的那颗心嘭嘭直跳,因此也没有发现被他拥抱住的江悯然唇角的笑容无比的讽刺。   ——哎,真没意思。   按照一贯流程,等把两方都搞定后,就江悯然会开始对他们感到一丝丝的厌倦。   其实这个心态也不难理解,就像是打游戏,在没通关之前,玩家当然会绞尽脑汁的寻找通关策略,而顺利通关后,谁还会继续回头玩已经过了的、毫无难度的关卡呢?   不管对方接受不接受,反正他就这样,他喜欢刺激,喜欢玩儿,别人越爱他,他反而越不喜欢,像怎么都捂不热的冷血动物。   连江悯然自己都承认,他确实是一个混账东西,但没办法,他这个混账东西太好运气了,所接触的大多人都能一点点接受了他的那些顽劣。   其中有一些或许是喜欢江悯然的脸,喜欢江悯然的钱,喜欢江悯然的身体,喜欢江悯然的甜言蜜语,反正不管怎么样,大多都愿意继续陪他玩下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上辈子的江悯然在玩过一段时间后,早就把他俩抛之脑后了,直到知道知道他们结婚了,这才重新联系上。   *   记得当时再度加上好友后,江悯然都还没开始询问呢,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和他解释为什么会结婚的事儿…   总无外乎什么为了掩人耳目,为了应付家里,还是为了什么什么合作来着,反正就类似于协议伴侣。   真的挺有意思的,只要一想到两个人以前也算是朋友眼中的模范情侣,江悯然立刻就想笑,玩心本来就很重的他还特意问了下他们的婚礼日期和地址…   上辈子的江悯然既没告诉他们自己要来参加婚礼,也没这么高调的停在门口,只是在抵达后直接在后门给他们打去了电话。   记得他来时,他俩还刚在后台化好妆,正打算出去迎接两家的宾客,不过知道江悯然来了以后,想也没想,立刻过来接他。   江悯然和他们两人当时在休息室后,一堵墙之外就是他们各自来来往往的亲戚们,而一堵墙之内,两位新郎膝盖一软,朝着江悯然跪了下来。   嗯…当时玩得挺开心的。   本应属于两个人的新婚之夜不仅没有大众所想象的那些画面,反而是江悯然这个外人睡在喜床的中间,被两位新人伺候着度过了一个愉悦的夜晚。   第二天一觉醒来,一个给穿衣,一个给穿鞋,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离开时,江悯然抬手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个的脸,另一个立马凑过来,拿脸颊主动蹭了蹭手心:“江总,您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啊?”   江悯然笑笑:“嗯…下次吧。”   实际心里已经决定不会再见面了。   *   老赵从小看着江悯然长大,对他这种爱玩的习惯已经习以为常了,几乎每次都会在外面等他,为了守着他,等着开车,也为了看着周围不被拍下…   之所以这样做,他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虽不算娱乐圈的人,却胜似娱乐圈的人,知名程度一点不输给那些当红明星。   首先他的母亲是圈内极有名的一代影后,父亲同样是圈里的非常知名的大导演,两位因戏生情,事业也是风生水起,婚后感情离极好,育有一子,算是一段佳话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江悯然一出生就自带流量体质,小时候在父亲的电影里客串过一个角色,十几岁不懂事也跑去拍过一部戏…   虽说后来为了学业宣布退圈了,但毕竟家底在那里,有父母的光环,也有人又长得好看的关系,反正关注度丝毫没有减少。   当时伴随走红的,还有江悯然以往的各种黑料,要不是家里碍于面子给压着,早被千夫所指了,哪还能让他这么逍遥?   老话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江悯然以前干的那些事儿,真的挺没道德的,他也知道不少人在背后嘀咕他什么,不过他不在乎,总觉得只要好玩就够了。   并且江悯然还有一套自己的歪理…   他认为自己玩的开心,并且其他人在知道自己的真面目的情况下,也愿意为了得到他一点好脸色而陪着他玩各种他喜欢的“游戏”,怎么就不行了呢?关其他人什么事儿?   “你甭管我刚开始用的什么手段,反正后来那些人自己都愿意了,不是你情我愿吗?你怪我干嘛?”   在过去以势压人的黑料出来后,江悯然还曾把这套歪理说给他的父亲听。   讲完歪理以后,他整个人贴到他爹身上,拿胳膊挽着他,试图和他撒娇:“老江,你说是不是。你不帮我,到时候丢脸的还不是你?”   江大导演彼时也年近五十了,他过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显少在人前有过失态。   过往几十年的从业生涯里,他不仅拍出来的作品部部精品,备受赞誉,名声也是极好的,结果居然摊上了这么一个儿子。   江导揉揉发胀的太阳穴,“不是我说你,你喜欢男的也没什么,关键你就不能好好的安定下来吗?”   “定下来是什么意思,你让我像你和刘女士一样吗?明明早就没有感情了,明明早就分居了,明明各自私底下都有新欢了,却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恩爱的样子?”   江悯然说着耸耸肩。   “你们演技真好啊,年年都要在各大媒体面前回忆下当年相知相遇的感人爱情故事,然后再由名下的推手全网发一遍通稿,那稿子我都快背熟了,你们真的不觉得尴尬吗?我可没你们那么好的演技…”   被自己的儿子拆台显然让江导很不满:“大人之间的事情你懂什么,再说了,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是是是…”江悯然毫不在意的起身往屋外走,朝着身后挥了挥手,“我出去玩会儿,今晚上不回来了啊!”   *   “就这儿,都是保洁打扫过的…”   在江悯然神游天外的几分钟里,当天办喜事的两位新人已经殷切的引着身体不太舒服的他一路乘坐电梯上了高层的豪华套房。   老赵在先进屋仔细检查了屋内没有什么偷拍设备后,这才对江悯然点了点头,顺便也对着两位新人中高一点的男人开口:“有热水吗?小少爷一会儿要吃药。”   “有的有的,请等一下。”   江悯然自小被伺候惯了,往床边一坐,腿一伸,就等着有人来给他脱鞋,腰都不用弯一下,只需要嗯一声就行。   而为他拖鞋的就是之前那俩新人。   这要是上辈子,他玩心这么重,估计得逗一下,但那时的全然没了一点别的心思。   脑子里纷纷杂杂的画面太多了,一些是上辈子的事儿,还有一些是现在的,想的太多,反应和记忆自然也有些许的迟钝。   “你们先去忙吧,我休息一会儿…”   他俩看起来有些意外,但还是离开了。   *   等到房间只有江悯然一个人后,他没有立刻躺床上休息,反而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又尝试了活动了几圈手腕,动一动脚趾头,并站起来在屋里慢走了几圈。   在走到第三圈后,他确定了。   ——自己现在能动,能走,这肯定不是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虽然不知为什么会这样,但的的确确是重新活了一遍!   脑袋里的疲惫告诉他现在应该立刻休息,但内心的喜悦却让他想不愿意睡去,只想多多感受一下自由支配身体是什么感觉。   几分钟后,躺在床上的江悯然在闭眼之前还不忘再次询问脑袋里那个声音:【我最后确认一遍,你们是真的不需要我听你们的话,为你们做什么事吧?】   ——【是的,不需要。】   ——【那好吧……谢谢。】   哪怕昏昏欲睡到眼睛都睁不开了,脑海里还是不受控制的一幕幕回放上辈子的画面,他被迫一遍遍回看过往的一生。   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会那样。   因为年轻的时候太爱玩,比其他人享受了更多,提前消耗了好运,所以报应和倒霉才会在最后的那两年通通找上门吗?   ——不知道。   江悯然只知道他的人生在车祸之前有多么的春风得意,事事顺遂,车祸后成了废人就有多么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   等老赵拿药回来时,床上的俊美青年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只是从拧着的眉就可以看出他睡得并不好,似乎心情非常非常糟糕。   在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江悯然叫醒吃了药再睡?又犹豫万一小少爷生气怎么办?还是不了吧,尤其今天脸色看着很难看的。   老赵将药轻手轻脚的放在床头柜,刚要离开,听到小少爷似乎在说什么梦话,他以为是他快醒了,凑过去听也没听出过所以然来。   反而在含糊不清的一段段呓语里听到了一个不太可能出现在他嘴里的名字。   “魏…长源…”   “你……什么…意思?”   ——魏长源?   身为江悯然的司机,老赵跟着江悯然久了,自然也是知道这个人的,也知道自家小少爷最讨厌最烦的人就是这个了。   并且不止是他们两个人私底下不对付,甚至魏家和江家也不怎么对付,小少爷不是最烦他了吗?怎么会梦到他呢?   不久之前在车上也是,老赵当时正在专心致志的开车,突然听到后排的江悯然喊了一声:“……魏长源呢?”   老赵以为小少爷在询问自己,也刚好魏家那个小子据说前几天刚回国来着,于是回复着:“他啊?最近似乎没什么消息,也没怎么出来走动,怎么了吗?”   他喊了两声没应,一扭头才发现小少爷压根没在和他讲话,正闭着眼睛睡着呢。   “哎……”   老赵没有在房间待太久,放下药后,便轻手轻脚的关门离开了,并没发现睡梦中的江悯然眼角悄然滑落一滴透明的眼泪。   *   上辈子的江悯然出车祸后成了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前期有很多人来看他。   例如那些迫切想拿他做新闻头条的记者啊,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对家就不用说了,那些被抛弃因爱生恨的前床伴啊,   曾经的朋友们,曾经的情人、曾经几面之缘的露水姻缘,包括家里人,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看过他。   当时外头关于他的各种真真假假的黑料满天飞,从中能看到不少公关团队下场的痕迹,他爹刚撤一个,立刻上三个更爆的。   为了大局,江启生当然选择了放弃这颗炸弹,反正他外面又不是没有自己血脉的私生子,领一个回来也不算什么。   这不代表江启生不爱这个儿子,他以前对江悯然还是挺好的,那次的决定也纯粹是从利益的角度出发,他需要舍小保大。   作为一个毁容又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废人,江悯然那段时间的心情糟糕透顶…   那些或怜悯或嘲笑的眼神,让他感觉到了灵魂被灼烧的煎熬。   病床前的人来来走走,他也因为身体的原因整日昏昏欲睡,愈发像一个植物人。   直到某一天,   病房里来了一个很安静的访客。   起初他还以为是祁飞呢。   祁飞就经常来看江悯然,非常矛盾,说他不喜欢吧,他偶尔也会和他说说话,说喜欢吧,又能伙同其他人坑江悯然。   但那个人和祁飞不同,他在床边站了很久很久,不同于其他来访者的怜悯同情,诧异心痛,嫌弃嘲笑,他表现得非常非常安静。   他没讲话,什么都没说,只是很安静的在床边站了很久,放下了一束花便离开了。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又是如此,江悯然搞不懂这个人到底想干嘛。也就是他那时候不能开口讲话,不然早就问了。   后来来的次数多了,对方也不再只是看着,也开始坐到床边开始为江悯然细心按摩起手臂来了。   他默默的为他清理掉护工偷懒没来得及换掉的褥子,为他擦拭皮肤。   然后又低下头吻了吻江悯然当时丑得像鬼一样的脸庞:“然然,我会找出凶手的…”   *   当时江悯然就感觉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想了半天到底是谁,总觉得有一点点像一个人,但是又不好确认是他。   总不能真的是…魏长源吧?   很难理解,很难想象,在自己成为一个废人后,尽心尽力照顾的人居然可能是以前最讨厌的那个男人?   明明那时的江悯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图的了,就连家人都已经放弃了,更别说那些本就是奔着身上一些虚名来的其他人,   他怎么可能呢?   就在江悯然差一点就以为自己听错的时候,在一阵沉寂中,又听到了一阵更奇怪的声音。   他那时的感知时有时无,其实也不知道男人具体在做什么,只能通过他的话猜测他好像在解他的病号服,好像正在很努力的把他完全没反应的东西费劲的往什么地方塞,一边忙着一边嘟嘟囔囔着自己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啊。   江悯然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   哦,天呐,他现在终于疯了…   *   那个疑似是魏长源的男人对病床上的江悯然照顾得很是用心,他似乎对他非常了解,知道他平时就非常爱干净,所以每天都会为他细心的擦拭身体。   同时也是为了防止肌肉萎缩,他还会每天耐心为江悯然进行足底按摩,会给他定时翻身,按时涂药,时不时推他出去晒太阳,还有就是一些无法理解的事。   这些都是很琐碎的,但他做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给江悯然汇报一些进展,例如他通过什么什么查到了网上的那些谣言是谁发的等等…   完全动不了也讲不了话的江悯然每天醒着的时间并不多,但只要醒着,一旁总有一道声音在絮絮叨叨…   说起来,江悯然也是第一次知道魏长源也能这么啰嗦吗?第一次知道原来曾经的自己和他有过这么多次的照面吗?   怎么完全不记得啊。   那时的江悯然全身多处损伤,完全就是靠着机器维持生命,情况也一天比一天差,他自己对这些虽然不知道,但也能感觉自己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   直到有天房间里似乎来了几个陌生人,他从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词句,什么“深度烧伤…真皮层已没有再生能力…”   一阵沉默以后,他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那我的呢,我的皮肤可以移植给他吗?”   上辈子的江悯然算半植物人,无法动弹,痛觉知觉也都是时有时无,因此对于外界时间的流逝也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医院里住了多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某天感觉浑身轻松,在一阵混乱中彻底陷入了昏迷。   也是那时,脑子里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声音,说什么已经死了,而江悯然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是手术失败?   不知道,只知道在一片漆黑里,江悯然隐约感觉自己手背的位置有一阵轻微的触碰,像一阵轻风吹过,像有谁拉手,更像…有谁在亲吻他。   “然然,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等下就来陪你……”   “我…我爱你…”   *   从层层叠叠的梦境醒来后,江悯然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感受着手背处传来的余温,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是做梦太真实了吗?他坐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总觉得上面还有一点点残留的余温。   ——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啊。   江悯然睡前特意看过时间,当时差不多是十点半的样子,醒来后也第一时间看了看钟表,这一觉睡了就半个多小时吗?   这么短吗?还是因为做梦的关系,他总感觉好像睡了五六个小时一样。   “砰砰砰…”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之后,门口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对方正是今天婚宴的主角程兴。   他自然的走到床边,亲昵的靠在江悯然胸口,两只胳膊勾着就要凑上来亲吻他。   “江哥,好想你啊…”   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会叫江悯然江总,但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他才会这样近乎撒娇的叫江哥。   要是以前,江悯然说不定会逗两句,那时的却因为心里装着事儿,也没功夫回应他,满脑子都是刚才手背上的异样,于是直截了当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来我房间了?”   对方一愣:“没有啊,刚才我一直在前面忙着婚礼的事儿…怎么了吗?”   “没什么…”   江悯然摇摇头。总不能说我感觉到他睡着的时候有人来过房间亲他吧?   其实上辈子自从出车祸以后,江悯然的身体各方面神经受伤,经常出现幻听,也不确定最后听到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甚至都不确定后来魏长源来照顾自己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万一只是大脑在受到刺激以后虚构幻想出来的呢?   这事听上去就非常匪夷所思,不像是真实发生的事,而江悯然那时又压根没看清过脸,只听过几句声音而已…   “江哥,想什么呢…”   被身旁男人拉回思绪的江悯然低头看了看忙活的程兴,随口问道,“没什么,你们婚礼已经结束了吗?宣誓环节也结束了?”   “恩,结束了。”他看起来不是很想说这个话题,声音含含糊糊的,“我是提前溜出来的,您最近怎么样啊?”   一听这话,明白对方潜在台词的江悯然也很上道的递了一个台阶:“我啊,还行吧,你呢?”   江悯然对待情人非常大方,一般哪怕对方不提,也会在事后给予对方一点好处,更别说对方有如此暗示的了。   “我最近遇到一点点事……”   *   另一位新郎进来时,江悯然正半靠在床边,一只手拿着手机划百无聊赖的拉着屏幕,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摩挲着程兴的脑袋。   高立辉看着自己的新婚伴侣,面上闪过一丝丝厌恶,连名带姓的叫着他的名字,“程兴,你们那边的亲戚叫你出去一下…”   “知道了…”程兴不情不愿的起身,擦肩而过时,很不屑的白了男人一眼,故意半张着嘴让他看了看,这动作明摆着就是炫耀。   而被他白眼的男人脸色看起来更加糟糕了,无声骂了一句什么,很快也走到江悯然身边。   面对这个好久不见的男人,高立辉的表情柔和下来,继续着刚才他的新婚伴侣做的事儿。   那副画面还真有意思,一对刚刚还在婚礼上念宣誓词,说无论疾病健康,无论贫穷富裕都要相伴到老的新婚伴侣现在却为了一个男人这样。   真是……太有意思了。   想到这,江悯然非常想笑,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的老毛病也开始犯了,他打开手机相机,对着新郎的脸,一边拍着,一边问:“不介意我拍个照吧?”   假如是程兴的话,估计就会很开心的答应了,高立辉的性格稍微内敛些,沉默几秒后,点了点头,同意了拍摄。   江悯然的思绪发散的想着,记得上次见他俩似乎还是好几年前的事儿吧?那时他们刚从校园里面出来,还没开始参加工作,而现在一晃,都已经工作好几年了吧?   江悯然垂下眼皮看了一眼跟前的男人,恩,看着的确和记忆中不太一样了,身量比之前高了些,看着也更壮实了些。   “你后来怎么样了…”   江悯然难得关心的问他。   “还好…”男人还是简述他这几年发生的事,颇有些感慨的意味,“我其实真没想到你会来,我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呢…”   高立辉本来是个话不怎么多的,但或许是真的太久没见江悯然了,心情有一些激动,难得有些多话。   他有些感慨承认当时和江悯然分手后,他心里其实是恨了他一段时间的。   恨什么呢,恨他随心所欲,恨他捉摸不透,恨他玩心太重,但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一个家境一般,刚毕业的穷学生能有现在的事业,也是靠他的那笔巨额分手费。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给了很多。   “我那时恨你,后来又觉得该谢你…”   假如忽略他当时正在做的事,或许那幕场景真的还有一点点老友叙旧的味儿?   江悯然也没怎么听他讲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正欣赏着手机里的照片呢,突然听到高立辉用含含糊糊道:   “对了,您知道魏家那个老二吗?我听说你们关系之间不太好,但我刚才在楼道间看到他了……” 第175章 酷爱插足的玩咖攻重生后2   魏家的老二,不是魏长源还能是谁?   某种程度上,江悯然和魏二之间所有的梁子都不是两个当事人主动结的,准确的说应该是在舆论的渲染下才成了对家。   再准确一点的说是——对照组。   江悯然第一次听到魏长源的名字是在一次晚宴上,他听到江启生正在夸他年少有为,还听说他拍的什么电影拿了奖?   总之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很厉害了。   江启生特意把江悯然这个亲儿子叫到跟前,和他介绍起了魏长源,说了一大堆他以前的成就,最后补充道他比你也大不了多少,看看人家现在,再看看你…   说他以后还要多跟人家学学什么的。   这可能算是国内家长一贯的通病,在外面总喜欢极力打压自己的孩子,将其贬损的一文不值,转而称赞别人的孩子如何如何优秀,并把这种坏毛病称之为谦虚。   当时人多,江悯然也实在是不好说什么,只能顺着江启生的话点点头,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一点点不大高兴了。   ——也没人听到被贬还会开心。   当天宴会还没结束,江悯然就提前回去了。结果回去的路上,随便在网上刷新闻时又看到魏长源的照片和他放到一起对比。   有人在下面评论说他们两个之间谁更适合当男朋友,或者二选一结婚的话会选谁?   两位同样有钱有颜,同样都是有名的二代,一个行事高调,情感史多到能写厚厚一本书,另一个感情一片空白,平时低调得很少露面。   后来投票结果显示近乎一大半的人都选择了魏长源。   *   江悯然那会儿也的确是闲着没事干,手贱的很,还特意翻了翻评论,底下很多人都说他很适合谈恋爱,并细数了以前的江悯然在追求某某某时做过的哪些又高调又浪漫的举动…   什么开私人飞机拉横幅,什么烟花秀,包场玫瑰园,每个都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看起来仿佛就是遇到了真爱,但感兴趣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   最长三个月,最短一个星期,无论前面多么浓情蜜意,时间一到,江悯然就像自动刷新了记忆,弃之如履到看都不想看一眼…   这种类似的评论很多,大多数前面看起来都是在夸江悯然多么浪漫,但说着说着,话风一转又开始说恋爱可以,结婚就不行了…   当时有条评论的总结语是这么说的:   【说实话,两个我感觉都不太行。J太花了,一般人都稳不住。W这么大了没点绯闻,我觉得也不太正常,要么那方面有问题,要么就是段位太高太能装了…】   看完后,江悯然笑了。   *   如果单单这么一条的话,江悯然倒还不至于心眼如此小,因为这个就生气,主要是后来这种类似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从刷到第一条开始,   越来越多的别的对比也跟着冒了出来。   例如江悯然和魏长源同时参加同一个活动,总会有好事的网友放大他们各自的每一个微表情来大做文章,通常来说,他这边的评价都不太好。   例如有次魏长源在回答一个记者提到关于江悯然的看法时,他说了一句“我和他不一样”。   如果结合它的上句和下句来表达的话,它的本意其实是很温和的,但被一些营销号二次剪辑就成了暗讽。   而好巧不巧,江悯然隔天又晒了一张自拍,衣服上的文字也能拿来解读出好几种意思,被营销号认为在隔空喊话。   有时候还故意拿他不太好看的照片和魏长源的精修图做对比,一来二去的,哪怕两个人没有什么梁子,江悯然也觉得看这个人有点不太爽起来。   更何况两家名下的一些产业本就有重合的地方,算是竞争对手了,还经常看到这样那样的帖子,印象又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这种关系不太好的影响可不只是江悯然自己一个人这么认为,其他认识他们人也似乎认为他们俩关系不好。   很明显的一点,如果江悯然和魏长源同时出席同一个活动,那么主办方出于避嫌会把他俩的位置安排得很远。   而这点又似乎更佐证了网上的言论…   *   上辈子的江悯然对魏长源的印象就是这样一点点变差的,而这辈子重生以后,他有仔细想过,要是抛开这些外人的言论不谈,自己和他之间有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梁子呢?   好像…没有。   还真没有诶,江悯然和他甚至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是尴尬又生分的互相看几眼。归其根本,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意识到这点之后,江悯然更加迷茫了。   所以上辈子出车祸后,那个来照顾他,和他讲话,为他找肇事凶手,主动提出可以将自己完好的皮肤移植给他,并对毁容的他深情表白,的做了那些奇怪的事真的是他?真的是魏长源?   退一万步说,江悯然依旧对这事的真实性抱有怀疑态度,这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大脑出现了幻觉?   这个问题还没想清楚呢,醒来后自己的手背和唇瓣又真的出现了和梦中很相似的温热触觉,可他现在没有出车祸,怎么还会出现这种幻觉呢?   醒来的江悯然下意识觉得屋里进了人,但又从程兴那里得到了否认,他说他没来,并告诉他,连进他这一层都需要专门的电梯卡,更别说进他的房间了。   “哦…这样啊,我知道了。”   可能是感觉错了吧,当时的江悯然这样想着。本来都已经忘记这事儿了,现在高立辉这么一说,魏长源居然也在?   那…这也实在是太凑巧了吧?!   *   江悯然顿时也不看手机了,也不懒洋洋的靠着了,坐直身子,认真问道:“你说真的?什么时候?在哪?”   他怎么会在这儿?   不应该啊。   江悯然认真回忆了三遍,都没想起来上辈子的这时候魏长源这时候应该在哪里,在做什么。   这也很正常,他之前的确对他不怎么关注,只隐约记得这货应该还在国外的才对啊,怎么突然不声不响跑国内来了?   “你确认是他本人吗?”为了防止误会,江悯然再度询问高立辉,“有没有可能你看错了?说不定是别的长得很像的人呢?”   高立辉也知道江悯然和魏长源不对付,也认真回忆起来,顺便详细讲明了刚才在楼道间看到魏长源的详细经过。   他的确是看到了,但因为着急上来,也没怎么仔细看,再加上他和魏二没什么交集,是第一次见,的确不敢完全确定就是他。   “…感觉身形和侧脸有一点像,不敢百分百确定,但隆康酒店本来有他的股份,就算他在也不算什么…”   江悯然现在住的酒店名字就叫隆康,想到这里,心里有一点回过味来了,合着我现在本来就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呗!   假如这是他的酒店,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作为酒店的老板,他想进高级套房的楼层,进某个房间都是很轻而易举的。   “恩,知道了。”   所以真的是他吗?   江悯然内心惊涛骇浪,但面上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面对高立辉好奇的询问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他随口转移话题道:“哦,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你继续吧。”   *   江悯然被伺候惯了,在别人为他忙活时,他还能有精力翻看手机,   他在自己的手机列表翻来翻去,好几个点开其中一个聊天框,又好几次关上。   上辈子他躺在医院里成了一个半植物人,他的父亲就来看过他几次,看他实在废了以后,转头就接私生子回去,至于他的母亲……刘女士一次都没看过。   其实有一点习惯了,   但还是会有一点难过。   “叮…”   手机后台的推送的热帖消息吸引了江悯然的思绪,指尖轻触间,不出两秒,手机页面瞬间跳转到某娱乐软件里。   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父母的名字和照片,帖子名字是又相信爱情了,内容是讲述前几天的某某会场,他俩各种撒糖云云。   评论区最前排的评论是夸赞他们俩结婚这么多年还能这么甜蜜,真是难得啊!底下网友欢呼着说这是娱乐圈一股清流。   要不是知道他俩私底下的真实的相处情况,江悯然自己都要相信了这些帖子的内容了,相信他的父母其实很恩爱了。   关上页面后,江悯然的余光处看看正打算褪去衣物爬上床的男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褪去身上的礼物,正在取掉那个新郎的礼花,   “你爱你的伴侣吗?”   江悯然突然问。   高立辉皱着眉,明显不大喜欢从江悯然口中听到自己新婚伴侣的名字:“我不爱他。”   江悯然:“不爱为什么要结婚呢?”   高立辉继续开始把当时解释给江悯然的话说了一遍,无外乎什么协议伴侣什么为了利益等等。   他可能错误的以为江悯然这样问是在乎他,所以还特别强调了一遍:“只是结婚做做戏而已,不代表一定要相爱。”   江悯然沉默了三秒:“那你爱我吗?”   这一次男人不再皱眉了,也没有犹豫什么,很斩钉截铁的点头,说了爱。   江悯然笑了。给男人看得一懵,然后后知后觉就要靠近他,但不知为何,他突然之间就没有那种浓厚的兴趣了。   江悯然一向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了一会儿,那从联系人里搜了搜高立辉的名字,熟练给他转了一笔钱并配文字新婚快乐。   “行了,我突然有点事,先这样吧,你把衣服穿起来,这钱就当给你的份子钱了。”   高立辉估计以为我晚上也会留下来吧?也是,毕竟他那么喜欢刺激的一个人,会专门挑在结婚这天来,目的挺明显的。所以突然听到他说结束,还有点诧异。   “恩下次吧,毕竟今天还是你结婚的日子,还是出去多陪陪你那些亲戚们…”   他明显有点不太高兴,估计是觉得江悯然看着和程兴做下去了,但却没和他,所以一张嘴还想说点什么挽留他。   江悯然当然看出来了,不过那又怎么样,生气就生气呗,他可不会被这种情绪影响。他向来都只考虑自己,他说想,别人就是不想也得想,但他不想了,那就是不行。   男人也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没再说什么,乖顺的低下头为他做好最后的清理工作。   *   高立辉刚走不久,老赵来了。   他手上拿着一套新衣服,进屋后先放下干净衣物放下,又弯下腰想把传遍垃圾桶里的东西收拾好。   而这次他…没看到。   “赵叔,等下你把我送到暮色就先回去吧,我今晚上就待那儿了。”江悯然穿上袋子里的新衬衣,一颗一颗扣着扣子,“到时你就先下班吧。麻烦你了。”   其实江悯然以前身边不止有老赵,还有另外两个保镖,一个叫江忠一个叫江良。   像检查房间有没有监控,收拾他事后产生的垃圾,为他处理所有琐事,包括替他打打领带,为他定餐厅,为他联系他的情人们这种杂活儿以前都是他们俩在做。   而这段日子之所以不在,也是因为两个人出了一些事,因此这才只老赵一个人。   “小少爷,我来吧。”   看着江悯然实在是不会自己打领带,老赵走过来就要帮他。   “不用不用,我自己试一试…”   江悯然摆摆手,继续开始自己尝试。   说起来可能很多人不信,但作为一个小少爷,江悯然真的被伺候惯了,长这么大,他从没自己打过一次领带,连鞋带都不怎么会系,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   好像…是比想象中要难。   在两遍都失败后,他懒得打了,就这么敞着领口。中间老赵第二次想上来帮他打领带,被江悯然毫不在意的挥挥手拒绝了。   “不用,就这么着吧,不打领带也没什么…”他在镜子前理了理领口,张开手臂被老赵披上外套:“…反正又不是去什么正式场合。”   *   的确,暮色本来就是江悯然自己名下的一家私人俱乐部,他去那里玩,不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吗,完全不用在乎太多。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随着液晶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江悯然突然又想起之前高立辉说的话。   他对这个还是很在意。   “哎对了赵叔,你在外面有没有看到…魏家那个啊?”   “恩,看到了。”   老赵回答得没有高立辉那样犹豫,语气干脆了不少。   他都没有问是哪个魏家,又或者问是魏家的哪个,是老大还是老二,他仿佛天然就知道江悯然一定会问谁一样。   “今天酒店人挺多的,说来也巧,我在大厅看到了一眼。”老赵回答间还看了看江悯然的脸色,“说起来他前几天是回国了…”   “哦,我不知道这事…”   毕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江悯然对老赵天然的就有一种信任和依赖,那是对其他雇工都没有的。   他没在老赵面前掩饰自己对这个问题的好奇:“赵叔,问你个事儿啊,你今天在外面有看到魏二上楼了吗?我总感觉我睡觉的时候房间进人了,就不知道是谁…”   老赵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第一反应就是检查江悯然身上有没有事,然后再是细细回忆:“今天由于在办事儿,所以来来往往的宾客特别多,电梯那边也是时时刻刻都是人,不过我看清了,魏二的确有上过电梯,至于您房间进人这事…”   老赵语速加快了一点:“等下我去找酒店房调一下电梯口的监控就行…”   为了保证隐蔽,这种高级套房的楼道间以及门口都是没有安装监控的,所以要查只能查他那个楼层的电梯口。   江悯然在沉思。   “您今天都没玩好,要不要…”老赵估计从垃圾桶里没找到以前都有的东西,开始询问要不要帮他叫两个他前段时间还挺喜欢情人过来陪他,“就上次那个性格还挺乖顺的,也不怎么闹事…”   江悯然没仔细听,他那时脑子里还在想魏长源的事儿:“你觉得魏二和我关系怎么样…”   *   谈话间,电梯门叮的打开。   就是这么猝不及防,上一秒还在讨论的当事人下一秒就出现在江悯然眼前。   电梯外的魏长源似乎正和两个酒店经理模样的人谈着什么酒店方面的事宜,谈话间,我还隐约能听到了一些活动关键词。   “恩…那先这样吧。”   江悯然和老赵要从电梯里走出去,而他们一行人要走进来,两拨人擦肩而过时,谁也没有回头,看起来就像一次寻常的路过。   对面的酒店大堂经理倒注意到了江悯然,但应该可能考虑到他和魏老二在大众网友之间的水火不容的关系,因此也就没有开口。   很快,电梯启动,在门缓缓和上的几秒里,江悯然的视线和里头的魏长源直直撞上。   那应该还是他第一次直视魏长源的眼睛,对方也应该没想到他会看他。眼睛仿佛一瞬间亮了好几个度,并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悯然总觉得电梯里男人的目光明显落到了自己敞开的领口以及半露的锁骨上,他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开口…   *   “诶…”   在电梯快要合上之际,江悯然突然想起一件事,正要转头和老赵说,电梯里头的魏长源却像突然接受到什么指令一般,冷不丁伸手挡在了电梯中间,   他居然用手阻止了电梯门的关合!——这个动作实在太危险了,如果电梯没有反应过来,那他的手可就直接废了。   魏长源伸手太快,一旁几个经理也是电梯停止关门后这才反应过来之后,其中一个后怕的赶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忙询问他到底什么急事。   “魏,魏总?您怎么样了?”   魏长源没理会那些人,他目光直直的看向外头的俊美青年,语气颇为礼貌的询问道:“您刚才……是有什么话和我讲吗?”   江悯然懵了:“没有啊…”   他看向老赵,说完了刚才突然想到的事儿,“就之前那个吧,你先和他联系下,让他们先去暮色等我。”   “好。”   老赵应道。   “噢…这样啊。”   不远之处魏长源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常态,只是声音无端低了几分,仿佛有些失落一样,很突兀的搭话:“您看着脸色不太好,是没休息好吗?”   由于过往实在看过太多关于两个人之间挑拨,揣测,阴谋论的帖子,以至于江悯然突然听到魏长源这话的第一反应不是他在关心自己,而是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魏长源估计也反应过来,想起来他们两个人私底下没有什么交集,他这样问实属是有一点冒昧了,所以很快又给自己刚才的行为打了一串补丁。   什么这家酒店怎么说也是他名下的产业,然后江悯然是他们店里的贵客,之所以问那个问题也只是想问一下他的居住体验如何,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很冠名堂皇的理由啊。   “噢没什么,多谢关心…”   江悯然皮笑肉不笑的回应道。   可能受之前梦境的影响,江悯然的目光也不免开始暗自的打量起了面前的男人。听他讲话时,心里疑惑更深了,他的声音真的和他上辈子听到的那个很像啊。   不会…就是他吧?   *   车窗外的景色快速掠过,江悯然依旧还在想着刚才魏长源的那话什么意思。   在说出谢谢关心后,出于某种试探的心理,江悯然当着魏长源的面说怀疑之前在睡觉时,是不是有外人进入过他的房间…   魏长源当时的表情并没有任何一点点破绽,真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倾听者那样率先询问是否有物品丢失,然后说自己一定会严肃处理,最后再进行道歉…   看到他如此回答,江悯然不免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谈话进行到这里的时候,魏长源一旁的酒店几个管理者也都开始一一进行保证,按理说,到这也该结束了。   魏长源却突然开口道:“江总您好,虽然很冒昧,但我能加您一个联系方式吗?”   他给的理由听起来也非常的正当,说是什么方便后续有什么进展了也好通知到他?然后江悯然就…加了。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江悯然盯着新好友的屏幕,对面给他陆陆续续的发了几条消息,都是比较官方客套的语气,完全没有疑点啊。   江悯然没回复魏长源的消息,顺手点开了他的朋友圈,划拉了几下,没几下就到底了。他很少发布动态,就算发,也基本上都和工作有关,很少能看到他的私人生活。   照片,更是没有的。   真是无趣又乏味的一个人啊。   看了不到一分钟,江悯然无聊的退出了他的朋友圈。而他的聊天列表里依旧是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程兴知道他走了,给他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怎么走了以及明里暗里的暗示他晚上有空吗之类的话。   高立辉也发了消息,江悯然没点开看,也不知道是什么,但通过外面一条消息能猜到他的大概内容,他可能认为刚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所以在和江悯然道歉?   然后就是一些别的情人们的陆陆续续的消息,问他最近在干嘛,中间还夹杂着几个私生子弟弟的问候消息…   江悯然划拉了一下,一个都没回。   前排的老赵手里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却是对着后排说的:“之前先生说了,让您这个周的周末务必回去一次。”   “噢,知道了,等周末再说吧。”   “还有,明天下午老太太说给您重新挑了几个人填补江忠和江良的空缺。老太太的意思是想这次多挑几个,毕竟是以后要天天跟着您的,想着让您也去看看,选点喜欢的…”   *   老太太说的就是江悯然的奶奶,都说隔代亲,她可一直都是很宠孙子的。   江忠和江良是江悯然的前保镖,从几岁就被江家早早培养,学习各种技能。   两个人学习的方向不同,一个偏向服务技能,为了更好照顾江悯然的生活;另一个偏向于各种格斗和防身,为了保护江悯然的安全。   他俩还是兄弟来着,以前江悯然和他们哥俩关系很不错,尤其和其中的弟弟江良,因为他的长相比他哥哥江忠清秀多了。   后来嘛,江良爱上了江悯然。   这个其实倒也没什么,主要是他可能觉得自己在江悯然身边时间最长,觉得自己和其他情人不一样,在江悯然和他睡过几次后,他开始拿不准自己的位置,开始莫名其妙的吃醋,有点把自己当正宫的架势。   后来中间发生了很多事,反正这个原本就只是江悯然生活助理的男人在工作上频频失误,对江悯然吩咐的事儿也不怎么上心了,再然后…突然背叛了江悯然。   可能是为了引起江悯然的注意,也可能是为了别的,反正搞不懂他到底想干嘛。作为贴身照顾江悯然的江良,他可知道太多江悯然的黑料了。   他也是第一个散播的,不过由于他本人没什么背景,刚发出没多久,就被压了下去,对江悯然没有造成一点影响。   而他的哥哥江忠倒没怎么闹事,那个粗苯的汉子估计是觉得自己弟弟闯了那么多祸,自己主动和江悯然道歉,然后走了。   就这样,江悯然身边一下空了两个位置。江老太太知道后很是生气,毕竟他们俩兄弟本来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江家培养他们也是花了很大精力的!   虽然江悯然的父亲一直很反对家里老太太依旧保留这种封建社会的习惯,觉得就是老太太把江悯然惯坏了,惯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成个样子了。   但老太太不听。她自己以前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年轻的时候前前后后可是有几十个丫鬟仆役伺候的,所以不觉得挑几个人伺候自己的孙子有什么问题,她还觉得少了呢。   上辈子的江老太太重新给江悯然身边挑了几个。应该就是这次吧,因为挑的急,只能在外面找现成的。所以混进了谁的奸细还是卧底怎么着…   反正后来的车祸绝对不是巧合。   再往长远了说,消失的江忠和江良两个兄弟后来去了哪里呢?   江悯然躺在病床上时,漫天的黑料里,桩桩件件都是极为私密的消息,不是一直待在他身边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消息的来源一定有一部分来自当初背叛他的江良。   不过这倒不是说就是江良下的手,无论是江良还是祁飞,他们本身是没有这么大能耐的,是有谁借了他们的手而已。   江家根系深,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江悯然作为本家这代唯一嫡出的小太子,无论是他爸那些见不了光、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们,还是旁支宗家的堂表兄弟们,虽然彼此见面都是笑呵呵的,实际上背地里都看不顺眼他很久很久了。   *   “小少爷?”   估计是看江悯然很久没有回复,开车的老赵又询问了一遍。   “老太太的意思是让您最好亲自去挑,毕竟是贴身伺候的人,怎么也得和您的眼缘。不过要是您实在不愿意去也没事,倒是就是他们那边挑,然后直接过来,您可以先用几天看看,不合适再换…”   上辈子的江悯然就没去,觉得很麻烦,而这辈子,他打算自己去看看:“奶奶说什么时候,我到时候去看看吧。”   老赵估计也是希望他去的,听他答应了,笑得眼角的细纹挤在一堆:“说了,三天后,就在老宅子里,顺便老太太也想你了,说很久没见了,想看看您…”   江悯然:“行。”   车子缓缓停在了暮色的地下停车场,老赵停稳车,熄好火,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江悯然开车门,为他解开安全带。   其实这些活儿都是以前的生活助理江良的事儿,老赵是只负责开车的。按理说,他这段时间做了比原来的工作更多,他应该不高兴才对,但他…并没有。   他和别的雇工还真不一样,别的雇工应该就只会按吩咐做事,但老赵却是真的把江悯然当自己小孩那样。   在走进内部电梯后,他忍不住唠叨道:“小少爷,少喝点酒,您胃本来就不怎么样。”   江悯然:“知道知道了。”   *   电梯到了。   电梯口站着早知道他要来,提前候着的侍应生,前面两个有点眼熟,两人对江悯然问好,引着他往他常坐的位置引路。   “江少,这边请,表演还没开始呢。”   “是啊是啊,等您好久了…”   江悯然的位置是全场所有位置里观看效果最佳的,在挑空的二楼,正对着舞台,沙发都要比别的卡座大些,材质也要更柔软些,为了保证隐私,还做了一定的遮挡。   他真的蛮喜欢暮色的,不是喜欢别的,主要喜欢这里昏暗的环境,喜欢这里的气氛,好像每个人都很开心,都在笑诶。   想热闹点就在大厅看表演,要是觉得太吵了,也可以上三楼四楼的清吧和静吧。江悯然有一段时间就很喜欢什么也不做,默默听着别人的故事,有一次听着听着还哭了,觉得太感人了。   随着舞台主持人的声音结束,表演也开始了。开场一般是走秀,没什么好看的。   江悯然埋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手机,中间抬头随便往附近扫了一眼,突然看到一个眼熟到不行的身影。   他以为看错了,又仔细看了一下。   …靠,又见面了,他今天是不是和魏长源遇到的有点太频繁了? 第176章 酷爱插足的玩咖攻重生后3   暮色其实并不单单只是一家俱乐部,它应该算是一个多功能娱乐场所,一整栋楼几乎都是暮色的领域。   从下到上,经营范围非常广,热闹的有酒吧,有商k,安静的有清吧,要是客人玩完肚子饿了,没关系,楼上有不同口味的餐厅。   吃饱喝足后,还能在同一楼层里头看看电影,做做足疗,购购物什么的,要是逛累了,再往上还有休息的酒店。   它像一个每分每秒都在给江悯然产出金币的聚宝盆,而江悯然口中的暮色俱乐部却并不是说这些部分。   他每次提到的俱乐部说的是在最上面的倒数第二层那一整层,里面设有不少室内游戏,例如保龄球,桌球,飞镖等等娱乐项目,那是一个会员制的俱乐部。   江悯然常去的也就俱乐部以及楼下的夜场,这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要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再者说,那是他自己的产业,在自己的地盘上玩有什么问题?以前不少想和江悯然搭上线又或者想认识他的人都会暗戳戳的天天在暮色的场子里蹲他。   也因为蹲他的人实在太多了,导致江悯然位置周围的卡座价格都比别的卡座贵上好几倍,有时还得提前预约呢。   所以……   既然魏长源能够坐在那就说明他绝不是临时起意来的,最起码他来过很多次,甚至就知道那个位置能看到自己。再加上他的卡座上也没有其他人,也排除了和朋友来的选项。   这样一来的话…   *   昏暗的环境里,江悯然和一旁卡座的男人隔着吵吵嚷嚷的人群遥遥对上了视线,他捏着杯子将杯底最后一点酒一仰头全部喝完。   一旁侍应生殷切的开始倒酒。江悯然摸出手机划拉了几下,很快给其中一个账号发出了一条消息。   消息很简洁,就两个字。   江悯然:   【过来。】   不到一分钟后,男人真的过来了。   江悯然瞥了不远处直挺挺杵在那的男人:“坐。”他不太喜欢仰视别人。   魏长源听话的坐下了,就是脊背打得特别直,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加上严肃的表情,看起来略滑稽。   ——他不像是来夜场玩的,倒像是来工作的,看起来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你是跟着我过来的吧。”都不等他开口,江悯然抢在他之前开口,“这次又要打算找什么借口呢?”   他们之前在外人眼里一直都是不合的对家,这时坐在一处的样子,也着实是吸引了一些好奇的目光。   江悯然听到了拍照的声音,不出意外的话,他都能够猜到明天或者后天能够在网络上看到什么样关于他的消息。   他不喜欢被拍,自然而然的对着不远处巡逻的场内安保招了招手。等人到了跟前,他朝着刚才拍照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去,让他们把照片删了。”   吩咐完安保,江悯然又看向一旁西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你就是跟着我过来的。”他的语气笃定,“你是不是喜欢我?还有啊,今天下午你来过我房间吗?”   “反正这儿也没什么别的外人了,说呗,要是我对你有什么误解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对我解释。不过除了有意思之外,我也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绕来绕去的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江悯然不打算像他爹那样说一句话要先兜搞几个圈子这种,他不会,干脆全说了,主要也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   说到最后,江悯然特别重音强调道:“我最讨厌说谎欺骗我的人了,所以你最好不要骗我。”   对面的男人大约沉默了近乎半分钟的样子,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内心正在纠结。   “……是的。”   魏长源承认了。   江悯然一愣,随即笑出声。   *   他真的很好看,   真的。   由于内场过于嘈杂的原因,两个人的距离稍微远一点就听不到声音,所以……魏长源垂下目光,目测了一下他和江悯然的距离,嗯,不到20厘米。   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了吧?   一想到这个前提,魏长源便无法控制自己胸膛处愈发紊乱的心跳以及逐渐上升的体温。他只能尽可能绷直腰,两腿牢牢合并,不让自己的目光粘在江悯然身上。   他不喜欢自己。他会生气的。   “你怎么不看我?”   对面的俊美青年很快发现了魏长源在刻意的回避视线,他轻笑着,牢牢盯着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   “问你话呢,你是哑巴吗?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你刚说的那句是的,到底是在承认哪一个?是承认你是真的喜欢我,对我有想法,还是承认今天下午偷偷进我房间的那个猥亵犯就是你?”   说着说着话,江悯然又靠近了一点。魏长源身体绷得更紧了,脑子已经开始晕乎乎的,思考都慢了半拍,长这么大头一次说话结巴。   “都…都是。”   “都是什么?我听不到…”   场子里的客人太多了,哪怕外头的天气已经将将入秋,里头却还是闷热的无比。江悯然当时脱了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图案略花哨的衬衣,俨然一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样。   他的袖口半挽着,小臂的线条流畅,领口大敞着,露出大片瓷白的肌肤、修长的脖颈线条、削瘦的锁骨…   魏长源无声吞咽了一口唾沫。   其实之前在电梯擦肩而过时就发现了,江悯然锁骨处有一颗红艳艳的小痣,就好像在无声引诱他:吻这里。   约莫是真的脑子昏头了吧,魏长源竟然很想很想凑过去吻一吻,舔一舔,但他也清楚的知道,他不能这样做。   他得克制,再克制。   *   江悯然整以暇的靠在沙发的靠背上打量眼前的青年,突然有点想笑。   他作为一个情场老手,就那小子刚看他的眼神,他看出他想吻自己,之前的那些问题都不用问了,答案就明晃晃的写在他眼睛里。   ——他喜欢他,或者说爱他。   这样说的话,那上辈子那些事估计也是真实发生的,并不是什么幻觉咯?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再一次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魏长源。   他长得还是挺不错,是那种一看就很周正、很俊朗的长相。身材也不错,能够看出他应该有经常健身的习惯,胸肌饱满,宽肩窄腰…   听着这样的人亲口承认了他的确爱自己的话,江悯然觉得很荒谬的同时,又实在忍不住想笑。   明明是表白的话,但配上他紧绷的身形,严阵以待的表情,气氛不仅没有一丝丝浪漫,反而像汇报工作。   “啊?为什么啊。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江悯然玩心起来了,“我记得你之前好像交往过两任对象吧?”   虽然媒体没把这事报道出来,但毕竟在同一个圈子里,有些消息江悯然还是比外面的媒体知道的要灵通一点。   “我没有讨厌你,我从没有都没有。”魏长源解释得又急又快,仿佛生怕江悯然不相信一样,“交往的那个,其实也不是,那只是我花钱雇的…”   他听说江悯然喜欢插足情侣,所以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才想着花点钱找一个演员陪他演戏,说不定江悯然就能被吸引。   结果他的钓鱼执法并没有用。   江悯然都懵了:“啊??”   “第一次失败时,我以为你不喜欢那个类型的,后来又换了一个,发现你还是不怎么感兴趣。”魏长源膝盖上的手紧紧捏着,“然后我就放弃了…”   “……”   江悯然过往被不知道多少离谱的理由搭讪过,这还是头一个。听完后,他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哈你真有意思,你可真有意思啊…”   江悯然虽然喜欢插足情侣,但他也不是什么情侣都看得上的。需要一个必备条件,要这两个人很恩爱的情况下,他才会被吸引,从而老毛病复发。   换而言之,他之所以去插足那些恩爱情侣,不是因为他们是情侣,是他们感情很好,关系很和谐,他看着喜欢,所以也想得到这种“好”。   他的思维方式和小孩差不多,他喜欢小情侣的甜蜜氛围,想要那样的“爱”,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抢夺。   但可能是别人碗里的更香,到自己碗里反而就不香了?反正每次等江悯然用各种办法把两个小情侣都抢到手后发现,很快就会发现这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他会扔掉继续去抢下一个。   周而复始之下,圈子里还传出了一些江悯然偏爱□□和人夫的话。一些想脑残为了搭上线,不是没干过主动把自己伴侣迷晕送江悯然这边来的事。   一般这种江悯然都是直接拒绝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身边需要有保镖的原因。   而魏长源估计也是听了类似的话,觉得他偏爱有对象的,觉得只要租个演员就行了?   但怎么可能,他和那个演员不是真的谈恋爱,没有江悯然想要的那种深情,自然也不会被他的“虚假鱼饵”给钓到。   不仅没被钓到,甚至正好相反,江悯然以前不知道魏长源谈对象是谈给自己看的,他在心里吐槽过他,想着外面吹的多么洁身自好,还不是个两面派!   结果…居然是假的?!难怪两次都刚好被他看到。细细想来,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啊!   江悯然肚子都给笑痛了。   *   彼时舞台上的表演已经进入到观众互动环节,按照既定流程,台上衣着清凉的演员们会从舞台上走下来,站在附近的每个卡座边的升高的圆形柱子上开始随着音乐扭动,时不时会往自己身上淋一点酒,用来挑动现场气氛。   这时的现场是最嘈杂的。   各种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尖叫声、音乐声,以及场子里的工作人员为了制造气氛,会用机器在场内狂撒红白两色的纸片以及干冰烟雾。   客人们在通常这时已经醉醺醺了,配合不断闪烁的灯光,漫天飞舞的纸片,整耳欲聋的音乐,迷离的烟雾。   视觉刺激,听觉刺激,触觉刺激多重刺激下,肾上腺素飙升,身处其中的人们就会不自觉跟着其他人群一起陷入群体狂欢中。   纸醉金迷约莫也就是形容如此场景的吧?很多年轻人喜欢泡吧也正是喜欢这种糜烂的、灵魂被释放的快乐。   江悯然就很喜欢这个环节,他不仅跟着一起喊了两嗓子,还抽空跑去外面的护栏边往下撒了一会儿纸片。   对了,他撒的纸还和别的客人不同,其他人只是普通气氛纸,但他的上面可有一层金箔。多捡点,烧了还能融成黄金,因此刚撒下去就有人在捡。   约莫是看到他今天心情还不错,楼下几个经常来的老客人主动挥手和楼上的江悯然打着招呼。   “诶,那不是江总嘛…”   “江老板今天也来了啊…”   “江老板今天头发做的真帅…”   “听说您身边那俩保镖离职了,您看我怎么样…”   对于楼下大声喊的话,身处楼上的江悯然其实听得并不怎么清,但他还是好脾气跟着他们挥了挥手。   “是啊,大家玩得开心啊!”   撒完纸的江悯然又重新回到了位置上,而从始至终,魏长源的目光一直都跟着他移动,看他撒纸时开心的模样,唇角竟也跟着不自觉上扬。   江悯然:“看什么呢?你是不是不怎么来暮色玩儿啊。”   魏长源:“嗯。”   都不用问,魏长源一看就不是那种经常混迹夜场的人,似乎也不怎么适应这种群魔乱舞的气氛。   但不知为何,就是不走。   *   那天江悯然和魏长源并没有怎么好好聊多久,一来和当时的场景太嘈杂有关,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经常有人来打断!   在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里,陆陆续续都有人过来找江悯然,其中有认识他的员工客人,又或者以前相熟的友人,甚至有过关系的情人床伴等等。   几乎可以说他的桌前就没断过人,时不有人就来敬酒,时不时有人来和他讲话,一会儿来几个,一会儿来几个。   他们给江悯然敬酒,对他态度恭敬的问好,还有几个试图坐在江悯然身边,字字句句都带着显而易见的试探,问江悯然晚上还是睡在暮色吗,说自己晚上也有空等等之类的话。   江悯然也都含含糊糊的应付着,看起来应该也是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了。   差不多在接近十二点时,一个皮肤白皙样貌清秀的男子生气势汹汹的朝着江悯然的方向走来,一边走一边喊江悯然的名字。   他这一看明显就是来找事的,所以人还没上楼,就已经被保安拦住了。   男子看起来情绪激动,在楼下大声喊为什么拉黑他,为什么不回消息,说他明明都已经和前男友分手了,还说他为了江悯然,都和家里人闹翻了,他愿意和他一起去国外结婚,为什么突然这样…   江悯然则挥了挥手让拦着保安退下来了,任由男子从楼下上来了。   到了跟前以后,对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而江悯然估计是不太记得对方是谁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了:“哦,是你啊,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当时江悯然身边还坐着两个举止亲密的男子,一个为他喂着水果,另一个替他倒酒,那样子真真像极了渣男。   “可你明明答应我,我只要和应承阳分手,你就和我在一起的,你明明说喜欢我的,你……”   面对如此指责,江悯然的表情没有任何一点点变化,眉头都没皱一下。   并且不只是他本人如此,连他就身边围着的男男女女,包括楼上楼下的顾客,仿佛这种场面在过去见过太多泰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要不咱们赌一下,就赌咱们江老板这一次多久能把他哄下。”其中有人如此打趣道。   一旁应该是他朋友的人率先接话道:“五分钟吧?”   有好事者不嫌事大的加入讨论:“我觉得这个看起来这么生气,应该不会像以前那些一样,我赌六分钟…”   “那我压一个七分钟吧”   另一个围观群众加入。   *   底下越来越多的看客就像看热闹一般齐刷刷看向江悯然卡座的位置,甚至连原本嘈杂的背景音乐都非常懂事的调低了一点。   而江悯然呢,被这么多人看着的他丝毫没有一点点慌张的迹象他吃下一旁少年喂的西瓜,他起身,他靠近气得呼吸急促的男子,他看向他。   “当时我接近你的时候,你就早该知道的呀,那时我也没有隐瞒你吧。”   他语气平静,边说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帕子,动作轻柔给对方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热汗。   如果忽略掉江悯然后面补充话,那画面简直就像一对恩爱情侣。   “我以前的确是喜欢你的,真的,不过很遗憾,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所以我们两个月前就已经结束了,现在你在闹什么呢?你这样让我很难受啊…”   在说道自己很遗憾时,江悯然还真的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皱着眉,就仿佛他自己也真的感到很遗憾一般。   “你和应承阳分手了吗?其实没必要的。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还是在天虹国际机场…”   “当时我们乘坐同一班航机,那次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乘坐经济舱,因为好奇,因为心血来潮,我当时身边一个助理都没有。那时你就坐我旁边,你因为一点小事和别的乘客起了争执…嗯,你当时脾气的确不太好,所以我对你印象也不是特别好…”   江悯然讲话的声音很好听,语速适中,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而周围一圈人都不知不觉竟也全安静了下来。   “后来我对你改观是在下飞机的时候,我不知道在哪取行李,是你告诉了我,并带着我去取的。一路上我听到你和你男朋友打电话,说猜猜你在哪,然后说你回国看他了,还说特意请了假…说时间不多,明天就要走…”   “当时我看你在一边打电话一边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礼物笑,我就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啊,对别人脾气那么凶,但对爱人却很好呢,撒娇的样子简直和之前飞机上吵架的样子判若两人…然后我就喜欢上你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但两个月之前,这种喜欢消失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托着那张俊美容貌的福,很多听起来非常歪的歪理经江悯然这么一说就仿佛变得极有道理起来了。   最后的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江悯然轻轻抚摸着对面男子的脸庞,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深情款款的看着对方:“阿彦,吃东西了吗?”   刚刚还怒发冲冠,气得不行男子就一会儿工夫,脸上的愤怒荡然无存,他平静了,乖乖坐了下来。   有人看了一下时间,距离刚才打赌过去两分五十七秒,也就是说…   “靠!不到三分钟!”   “好可怕的男人啊…”   *   寂静的人群随着男子的平静又跟着喧哗起来,在其他人眼里这场闹剧已经结束了,当然没有必要再看。   但魏长源却看得仔细,在那个叫阿彦的男子坐下以后,他看着江悯然摸出手机打去了一个电话。   “李彦来暮色了,你过来把他接走。”   又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一个寸头男人出现了。魏长源猜测对方应该就是那个李彦的男朋友,也就是应承阳?   “丢不丢人啊。”寸头男来了以后,第一个讽刺的不是江悯然,是江悯然旁边的男子,他抓着他就要把他拽走“我不是跟你说不要去找他吗?走…”   很奇怪的场面,但更奇怪的是在两个人离开以后,其中那个李彦的男友,之前把李彦带走的人,也就是应承阳,他居然走了没多久,又回来了。   看到他出现在面前,江悯然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拿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对方的第一反应是半蹲下给他擦了擦鞋。   “悯然,你还记得之前你问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吗。我当时不答应,我现在答应了,可以吗?”   场子里的灯光昏暗,旁人可能看不清那个应承阳的脸色如何,但离得近一点的魏长源看得很一清二楚。   之前那个李彦精神状态跟个疯子一样,而这个男人的状态也不是很好,胡子拉碴,眼下浓重的青黑色,看起来睡眠不是很好的样子,声音也很沙哑。   “能偶尔见一面就好了…”   江悯然的回应是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胡子,又看了他的头发,语气几乎称得上亲昵:“你剪头发了啊?这个发型没以前好看,胡子怎么也没刮啊?”   在江悯然触碰上的一瞬间,男人的脸色几乎肉眼可见的融化:“我忘了…”   江悯然的语气依旧亲密得很:“你想的话,我们下次约时间吧…”   男人连连点头:“好好好…”   不知道是不是魏长源的错觉,他总觉得那整个晚上江悯然都在有意在冷落他,他故意只和其他人讲话,故意很少理他,故意把他晾在一边的。   特别是在李彦出现以后,魏长源能感觉到,江悯然时不时在用余光看他的反应,好像在观察,又好像在提醒。   就仿佛在告诉他:你看,我就是这么可怕的一个人,所以你还要继续喜欢我吗?识相一点的话,就赶紧离开吧!   不过…这并没有吓到魏长源,甚至还让他不自觉的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江悯然时的场景…   真的是好久好久了。 第177章 酷爱插足的玩咖攻重生后4   江悯然在知道魏长源喜欢他后,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追问缘由,又或者问他什么时候喜欢的…   他反应也只是最开始惊讶了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不过他会有这种反应很正常,毕竟对江悯然来说,有人喜欢他,有人爱慕他又不是什么很稀奇的现象,这太正常不过了,不值得他多么喜出望外。   他自己也经常喜欢别人啊,   真的没什么。   当时现场嘈杂,以至于他可能都没听清楚魏长源说的话,例如,他第一次见他,第一次认识他是在什么时候。   认识他还是在好多年以前呢…   魏家现在的确是和江家有点不分秋色的样子,但实际上十来年前还不是这样的,那时的魏家就遇到了一点事。   他们家不像江悯然那样,明面上只有江悯然一个独苗苗,他们明面也是有很多的儿子的,魏长源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在中间不怎么出色。   当时的他算是被送到江家去的…   *   说到这就得提一下江悯然,   外界很多人都揣测他之所以能这么横行霸道都是因为他的父母…   例如什么他的父亲江启生是圈内赫赫有名的大导演,他的母亲刘美钰是知名影后,两人在早些年合开了一家娱乐公司,发展势头很猛,几乎圈内大半的明星都签约在他们公司名下,作为有名的小太子,那可不招摇吗?   但实际上…这个答案也不完全。   江悯然的确经常靠他爹去敲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娱乐记者们,但他正儿八经的算起来,他靠过最多的还是他的奶奶。   那位老人才是把江悯然宠成这般模样的直接原因,据说老人在知道小孙子出生后立刻给他名下转移了不少财产当成出生礼物。   在江悯然尚未成年之前,他一直因早产而体弱多病,他的奶奶非常担心,在一堆有求于他们的家族中挑了一个血型及各方面都非常匹配的小孩,就想接来和他一起养着。   这当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单纯只是确保在江悯然以后万一出什么事,是需要血液也好,还是别的什么器官,都能直接从对方身体里拿。   ——说白了就是移动血库兼器官库。   其实单从这处也能看出老人的性格以及对江悯然的溺爱程度了。   这种溺爱成功让小时候的江悯然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只要想要什么就应该得得到什么。   他可不是长大以后才这样的,他是从小就这样,自己想要的,自己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抢。   这是一个很朴素的道理。   *   总之当时魏长源就是被挑选的那个小孩,并且当时可不止他一个人,和他同一批还有不少其他小孩。   他们各自的年纪也差不多都是十二三岁的样子,这个年龄正是可塑性最强的时间段,不管学什么都会很快。   魏长源就这么晕晕乎乎被家人送到了江家,跟着学了好多好多照顾小孩的技能,并从中深刻了解到了另一个人的饮食作息,生活习惯等等。   教他们的大人告诉他们一定要好好记住这些东西,说这是家里小少爷的忌口以及过敏清单,说这些东西绝对不能出现在他周围…   “虽然你们最后并不会全部都留下来,但也还是好好记一下…”   不明真相的外人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估计都很难想象到,在文明的现代社会也会有如此封建思想存在的地方。   小孩子们大致被分为两类。   一类应该就是家仆一样的存在,这类小孩的家境一般都不怎么样,并根据大致的性格和自己的选择学习不同的内容,大致的方向也就是生活助理或者安全保镖之类的。   还有一类,也就是魏长源这样的,人数没有第一类那么多,且进来之前还严格的检查过层层的体检。   他们学习的内容也更多,不仅是生活上的,还要学怎么和江悯然讲话,据说未来还要辅导他的功课…   在一个偌大的房间里,五六个半大孩子坐在一处,认认真真的盯着一段段关于江悯然的视频资料。   那些视频片段里有他刚出生的画面,还有他刚满月的、几个月会爬的、慢慢坐起来,慢慢会讲话的。   “其实小少爷还是很好哄的,只要顺着他就好了,他不开心的时候也会有很明显的肢体语言,非常清楚…”   一个在江家待了十来年的老人给底下的半大孩子传授着自己的经验。   “虽然之前你们可能听了很多很恐怖的话,但也不用担心,只要他不出事,你们也不会有什么事,不是吗?”   那个老人应该也是带过江悯然的,提到他的时候,笑眯眯的说小少爷是他见过最好相处的小孩。   他说他曾经有哪个亲戚在谁家做帮佣的时候,亲眼看到那家的小少爷,才十岁,就很难以相处,残忍到只要惹他不高兴,拿滚烫的开水淋别人,那才是变态呢。   “咱们小少爷性格就很好,他就算生气了,也顶多脸上不高兴一点,过一会儿就好了。”那位经验丰富的老人说到这,脸色沉了几分,“当然,这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轻怠他…”   “是——”   *   期间江悯然也会跟着奶奶过来看看几次。那个老太太看着慈眉善目的,很耐心的和小孙子解释道:   “你看,以后就从这里面给你挑几个当助理,还有一个就给你做伴好不好?你们可以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之前不是还吵着别人都有哥哥姐姐嘛…”   小孙子开心的拍手说好,还亲了亲奶奶的脸,甜甜的说好喜欢奶奶。   这给老太太开心得不行:“咱们然然真乖。”   魏长源清楚记得江悯然当时穿着一件小熊背带裤,戴着一副墨镜和一顶鸭舌帽,手里拿着一个玩具水枪。   那年江悯然五岁,魏长源十一岁,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后者记得清楚,但对前者来说,到底年纪小,再者人太多了,又怎么会记得其中一个呢?   当时的魏长源是那六个小孩中平均测试分最高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在学习两年后,就该和江悯然一起上学,陪着他长大,一起出国…   但魏长源最后还是没留下。   主要是后来魏家走运了嘛。以前在互联网技术还没成熟之前,他们非常依赖线下实体,后来互联网浪潮拍来时,他们就不用那么仰仗江家的鼻息了。   可能是为了面子,也可能是魏长源的母亲为这个儿子说了什么好话,总之种种原因之下,魏长源在江家待了一年半以后,又重新回到了魏家。   魏长源当时十三岁,就跟被送来时他没有什么权利反对一样,他被接走时,同样没有什么权利反对。   而他离开后,当时的第二名自然而然成为了第一名,半年后,也顺理成章的做了江悯然的陪读。   虽然离开江家,但魏长源还是会时不时习惯关注一下小少爷的近况。因为他知道小少爷和那个第二名相处得很好,知道他真的很依赖那个“哥哥”。   曾经有一个小记者还拍到了一段模糊的视频,视频里年幼的江悯然拉着另一个比他高的少年的手,对另一个同学炫耀道:“你看,我也有哥哥了,他对我很好,记得我好多好多事呢!”   当时魏长源对江悯然的情感还谈不上什么喜欢,他只是觉得很不舒服,觉得很烦,很生气,很不甘心,觉得小少爷身旁的位置明明应该是自己。   怀着这样的情感,他一边努力学习,一边偷偷观察江悯然的生活。   一年年过去,魏长源终于从几个兄弟中脱颖而出,被自己的父亲看到,家族的资源渐渐倾斜于他,他慢慢接触到江悯然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而当初的那个顶替了他的第二名却没有做在老宅培训时亲口承诺的那样,永远对江悯然忠诚,一直陪伴他。   二十二岁的他仗着江悯然的信任,哄骗着才十五岁的江悯然发生了关系。   具体几次不知道,反正事情被发现是在江悯然十六岁,这事儿闹腾了大半年,最后据说分了一大笔巨额财产?   后来不知道是老太太出手还是江家顾及什么东西,反正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了,对外也是称出国了。   这事毕竟还算是家丑,所以没有发酵出去,只有小范围的一些同一个好友圈的人才知道一点点内情。   而在更多的普通大众眼里,他们根本不知道江悯然还有一个“哥哥”,只知道他的父母是谁,知道他小时候客串过一个角色的童年时期,十四岁还参演过父亲的电影。   本以为会一直发展下去,或者子承父业呢,结果他十六岁突然出国,等二十岁回国后,头一次露面便公开出柜自己的性取向,从那以后的两年,花边新闻层出不穷…   江悯然…   江悯然…   江悯然…   不知不觉,这三个字在魏长源的心里占据越来越多的位置,他时长做梦梦到江悯然,梦见假如自己当时没有离开,假如是自己陪在他身边的话,会不会不一样?   不止一次,魏长源半梦半醒迷迷糊糊醒来后,总觉得胸口空落落的,总会不由自主的念出那个名字。   而这个名字的主人甚至都不认识他,不知道魏长源是谁,就算在外面遇到了还会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他似乎…不怎么喜欢他啊。   *   在魏长源和江悯然坦白自己喜欢他的那个晚上,他先是目睹了江悯然仅用三分钟便将来闹事的前情人以及前情人的男友哄好,又目睹了他和前情人的男友之间的暧昧往来,看着他把他俩都打发走以后,左拥右抱的样子。   在陪着江悯然的那几个少年中有一个似乎是刚来不久的新人,看起来年纪明显比其他人要小,也有一点拘谨。   江悯然倒也没有很为难他,   依旧让他留了下来。   按照场子里的规矩,如果还不满意哪个男侍是可以直接让他走的,而留下也等于愿意付他那份钱。   更别说江悯然还以他的胸口号码牌点了好几个套餐,那些东西又贵给到那个小少年的提成也就越高。   “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江悯然问这话时,是抱着那个少年的。两人动作亲密,他将下巴支在对方的肩膀处,那张大荧幕上惊艳无数观众的俊美容颜轻轻蹭着。   “你喜欢我吗?”   那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少年又哪里经历过这样的挑拨,当即脸都红透了,声音倒是坚定:“喜欢!”   听他这么说,江悯然轻笑出声,捏了捏他的脸,奖励似的在他脸颊边亲了一口:“怎么办,喜欢我的太多了…”   时间一点点过过去,   他一杯杯的喝着酒。   不知道江悯然的酒量具体如何,但他喝酒会上脸倒是真的,喝开心后,眼睛微微眯起来,脸颊红扑扑的,随着音乐晃头晃脑的样子特别…特别可爱。   当然,他也不止自己喝,有时也会捏着一旁少年的下巴玩闹般的给别人灌酒,场面很活跃,大家都在嘻嘻哈哈的,空气中充斥着欢声笑语。   在看到他喝完了一瓶,又打算开新开一瓶时,魏长源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腕:“你不能再喝了,你白天本来就不怎么舒服,我还在桌前看到了药…”   江悯然的胃应该是不怎么好的,记得白天他在隆康酒店休息时,魏长源就在床头看到了服用过的胃药。   他以前底子就不是很好,   现在已经这么差了吗?   “……”江悯然就好像终于想起来还有他这么一号人一样,“是你啊,你怎么还在啊?我以为你早走了呢…”   外界传脾气不怎么好的江悯然其实脾气还挺好的,被阻拦后也没生气,反而有些迟缓的开口:“现在几点了?”   “一点三十一。”   “哦哦哦哦那我得回去休息了。”他的语气是那种指示惯了的,都没看魏长源一眼,却能自然而然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扶我起来吧。”   *   那天是魏长源一路将江悯然扶出了外场,又扶着他回到了经常住的套间。   一路上都能听到不少唏嘘声,什么又喝醉了啊!什么不过今天倒是回去得比前两天早一点了,还有些魏长源没听清,他那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靠着的青年身上。   实在是太近了,唇红齿白的青年醉眸微醺,眼睑耷拉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蒙上了一层水雾,兀地显出几分多情来。   “我让你扶,你还真扶啊。”江悯然自言自语的开口,“你完了,他们都看到是你把我带走的,那明天我出了什么事,得你负责了。”   “嗯好。”魏长源顺着他的话肯定道,“我负责。”   “嘁…”   两人刚抵达房间不久,刚在屋外头还醉得站都站不稳的人好像又突然没那么醉了,他开始整理头发,开始整理衣服,开始洗漱,刷牙漱口洗脸。   没一会儿工夫,魏长源眼睁睁看着江悯然似乎为了找什么东西,翻来翻去的,把原本整洁的房间翻得凌乱不堪。   他把找出来的衣服和玩偶乱七八糟的堆在床上,特意把电视打开,把灯开着,并嘱咐他绝对不可以关掉。   在得到魏长源的点头以后,江悯然睡进自己堆成的衣服堆里蜷缩成一团,对他挥了挥手:“Nighty-night~”(晚安安啦~)   那晚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魏长源就守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听着床上青年江的呼吸声,凝视着他的睡颜。   当时已经很晚了,但魏长源太过于兴奋的关系,根本睡不着,思考片刻后,他开始收拾起了房间。   好多年前学的那些整理房间的技巧,时隔多年,终于算是有用了。   他按照记忆中那个老人教的那样  将每一个物品按照江悯然的使用习惯进行归位,给毛巾叠成了一个小少爷会喜欢的小熊形状…   弄到快凌晨三点了,接到了家里一通电话,迷迷糊糊刚靠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五点半的样子又听到床上的江悯然小声喊渴。   魏长源起来给他倒了一点温水。睡得迷迷糊糊的青年靠在他的臂弯处闭着眼睛小口小口喝水,等他自己喝够了,就摇摇头表示可以了。   有那么一瞬间,魏长源突然觉得好像这一幕他已经等好久好久了。   他没有关掉电视,只是将音量调低了一点点。这个必须得开着灯和电视才能睡觉这个癖好,以前点江悯然是没有的,也是后来才有的习惯吗?   嗯,记住了。   *   “……”   江悯然第二天醒来后盯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耳边时不时能听到几声键盘敲击声以及另一个男声明显有刻意压低嗓子开会的声音。   灯和电视也一直开着的。   “……”   首先魏长源昨晚没离开这事不怎么让他意外,让他意外的是他居然没和他做什么,并且还把房间收拾了?   一直等着魏长源那段的远程会议结束以后,江悯然这才出声询问道。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望着重新恢复整洁的套房以及不远处餐桌上还摆着的早餐,他就心里依旧抱着一点点侥幸的心理。   “是你让服务生上来做的吧。”   魏长源和上笔记本,将耳朵上的耳麦取下,顺势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不是,是我做的。”   江悯然:“……”   空气安静了几秒。   “你昨天睡哪儿的?”   “沙发。本来早上有点事,后来想了想,还是想等你醒来再走。”   “哦,这样啊…”   魏长源好像一点不觉得他们俩昨天才接触,今天其实还不怎么熟,他自然得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许久一般。   “你饿了吗?先喝点温水再吃早餐吧,这样对胃好一点。”   看江悯然醒了,男人极其自然的放下文件过来帮他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手边,顺势半蹲下把床边拖鞋摆正。   “对了,早上七点多你电话响了,我没接,八点的十五来了几条信息,你现在可以看一下。”   江悯然已经看到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短信,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前情人发来的问候消息罢了,他看了一眼就随手拉黑删除了。   等江悯然穿着拖鞋睡衣坐到餐桌边时,魏长源已经给把餐具都摆好了。他是个左撇子,如果不是特意提醒过,很少会有人注意到他的习惯,他居然…   不止是餐具,江悯然刚才就注意到了,房间物品的摆放以及洗漱台清洁用品的方向几乎都是按照他的习惯来的。   “你好像真的很了解我啊。”   江悯然似是在试探,又仿佛只是随口感慨,没有等他的回应,另一个问题又抛了过来。   “对了,我昨天晚上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魏长源身影一僵:“没,没有。”   *   老赵上来时,江悯然已然吃过早餐了。他估计以为这次也和之前一样,会面对乱糟糟的房间,还提前叫了保洁。   结果……   房间很整洁嘛。   “是魏二昨天把我送上来的,他给收拾了房间,还给我做了早餐,是不是不敢相信?”江悯然整个人窝在沙发里专心致志玩着游戏,“嗯,他刚走不久,你上来的时候碰到他没?”   “没有碰到…”老赵放下一整套衣物,坐到了江悯然对面,“我听薛主管说,您昨天又喝了两瓶多,您本来胃就不怎么样了,可不能再这样折腾了…”   老赵也就只是江家的司机而已,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跟着江悯然,他自己也是有家庭的,就算只做好本职工作也没人说他,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   他又一次语重心长的劝道:“您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这样让老太太多担心啊。昨儿晚上还给我打电话,让我看着您点,说您身边离不了人…”   他说的很是苦口婆心,但奈何江悯然游戏里战况正激烈,他分不出心思去听老赵在说什么。   “哎呀,你们来帮我啊…”   他这次随机匹配到的队友水平不怎么样,全靠他一个人力挽狂澜,频道内几个队友点了投降,就他不肯点,顶着丝血还在奋力抵抗,但…还是输了。   随着游戏画面结束,江悯然岔岔不平的丢了手机,正好听到赵叔提到老太太,说她很担心江悯然。   “不管怎么说,当年那事也过去好几年了,您和她之间又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她就算反对你,也是为了您好不是吗?您要想明白这个道理啊…”   老人家今年也快九十岁了,虽然一直有在坚持做检查,虽然家里的医生都是重金从德国瑞士请来的名医,但毕竟年纪在那里,身体是每况愈下,唯一放心不下的估计就是这个小孙子了。   上辈子江悯然突然出事以后,她受到了多大的刺激,可想而知。   “今天公司那边没什么要紧的事吧?”江悯然主动开口道,“要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去看看奶奶。”   老赵一脸孩子可算听话了的表情,眼角细纹又深了许多:“您稍微等等,我这就给老宅打电话说下,老太太听了,一准高兴…”   *   江悯然名下的产业很多,各种不动产和动产,股票基金,珠宝收藏品等等,大部分都是老太太给他的。   他自己打理不过来,大部分都交给了专业的理财团队进行打理,他很少过问,反正每月的钱都是准时到账户。   回国之前,他每天唯一思考的问题就是:今天要怎么玩。   回国后,江启生估计是想让江悯然历练历练,硬是把他塞进了名下娱乐公司里,给了他CEO的职位。   江悯然一开始也是有心想练练手的,但底下的人有什么事压根不敢来找这位小太子。   久而久之,整个公司最清闲的人就是他这个总裁了。   “赵叔,江忠和江良还没找到吗?”车子行驶到一半,后排闭着眼假寐的江悯然突然开口,“那天江良走的时候是不是拿了什么东西啊。”   “还在找。您别担心,江明辉前天还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事,说市里还有附近的城镇都找遍了,也查过他们名下没有购买任何机票车票,怀疑会不会坐黑车,走线跑了…”   “他们应该还在市里…”江悯然努力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的记忆,“应该就宅子附近躲着的。”   一般人找人都会有一个误区,觉得潜逃者一定会逃得越远越好,所以通常会大范围的进行,却不知他们可能压根就没离开,还在原来的地方待着。   这也被称之为灯下黑。   “这怎么可能?!”   老赵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出于对江悯然的信任,他还是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告知了新的寻找方向。   车子依旧平稳的行驶着,距离刚才那通电话过去不到二十分钟,车子也渐渐驶入迂回曲折的山道。   山顶上就是江家老宅的位置,不止是山上,包括形式的这一整座山都是江家的,连路也算是他们的私人财产。   “小少爷,人,找到了。”   车子已然快抵达老宅了,江悯然几乎都可以望到山顶的建筑物了。   “他们居然真的就在庄园里,一直就没离开过!”老赵说到这,通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后排的江悯然。   “您今儿见了老太太,可不能再说那些话伤她的心了。再说了,那东西就不是什么好人…”   老赵甚至都不愿意说名字,可见“那东西”在江家全体上下心中成了多么忌讳的存在。   避讳这么久,江悯然都快忘了那人的名字了,那个他以前很信任很信任的“哥哥”。   ——他应该已经死了吧。 第178章 酷爱插足的玩咖攻重生后5   家里的老太太一直说江悯然身边离不了人,这话其实也是有一定根据的。   从江悯然出生开始,母亲和父亲就分居了,由奶奶带着小孩,而老人带娃嘛,那当然是怎么溺爱怎么来。   溺爱到他说想要一个哥哥,就真的给四处找大他五六岁的“哥哥”,还担心这个“哥哥”不能好好照顾他,还提前进行各种培训。   包括他身边的助理和保镖,也都是在他尚且几岁时,奶奶就开始给他挑选,寄希望于这样能比其他人更衷心。   就连江悯然出国了,身边前前后后也得跟着十来个人,专门照顾他的衣食起居,这导致他活到二十来岁了,还依旧什么都不会。   老太太自然理所当然的认为江悯然身边离不了人,觉得他依旧还是小时候那个脆弱婴儿,觉得他一个人无法独立生存下去。   至于那个“哥哥”,他当时哄着年幼的江悯然和他偷偷恋爱,从江悯然那里哄走不少钱,最后关系被发现,他明明江悯然说好一起反抗,最后临阵妥协,狮子大开口要了不少钱。   这件事的确让江悯然很难过,但远远没有到江家人以为的那么难过,以至于这个人的名字,这个人的存在都成了不能提的禁忌。   他当时和老太太有争执,不过只是处于叛逆期的关系,觉得被管束了,借着这个由头吵了几句罢了。   现在想想,的确太不懂事了。   *   “奶奶…”   江悯然见老太太时,她正被张妈搀扶着起身,他立刻快步走到床前,自己将她扶起,顺手往身后垫了一块枕头。   “…然然来了,坐坐。”   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江悯然的模样,急急的从张妈那里取了眼睛戴上,这才看清他的样子。   “哎呀,怎么又瘦了。”   家里佣人搬来软凳。江悯然乖乖坐在床边,像幼时般将半个身体都趴在老太太身上,依恋的抱着她:   “我哪有瘦,我一直都这样好不好。你不懂,现在就得瘦才好看呢,胖胖的就没人喜欢了。”   “瞎说,怎么没人喜欢,奶奶不是人啊?”在老太太眼里,江悯然就该是小时候胖嘟嘟的样子才可爱点,那样才是健康,不然就都是太瘦。   婆孙俩说着话,一旁的张妈也笑着说老太太知道小少爷要来,气色都比平时好了很多呢。   江悯然搂着老人亲昵的撒娇:“那我以后经常来看奶奶…”   自从孙子来以后,老太太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明显是高兴的,但嘴上还是说:“你有你自己的事要忙,不用成天来看我,免得把病气过给你了…”   江悯然抱得更紧了。   老太太一边摸着孙子的脑袋一边感慨着:“哎,我现在就想着什么时候要能看到你的孩子,我闭眼也安心了…”   江悯然:“……”   他就知道…   不过这时当然不能说什么他喜欢男的,而现在男的生不了这种事,他假模假样的吸了吸几声鼻子:“奶奶刚还说喜欢我呢,这时又说要孩子了,看来刚才那话是哄我的,只有曾孙才是奶奶最喜欢的…”   他那时早不是以前尚能坐在奶奶腿上的小孩了,作为一个长手长腿的成年男性,身形不知比老太太高出太多太多,作出这幅模样,实在违和得紧。   但老太太可不觉得,她连忙搂着孙子:“哎哟,哪有哪有,奶奶哪有哄你,当然最爱你了…”   又是一阵说说笑笑,约莫有大半个小时的样子,老太太看着精神也有些不太好了,她那双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握着江悯然:“你最近有没有和你父亲联络?”   江悯然摇摇头:“他最近不是忙着拍电影吗,我看还没拍完呢。他怎么了,是不是他给你打电话告状了?”   “没有,我听他身边的助理说,他最近病了。”老太太摸摸他的脑袋,“你过会儿记得给他发个消息关心下,听到没?”   江悯然乖巧点头:“好。”   和他讲话的这大半个小时,已经消耗了老人家太多精力,她累得闭上眼睛声音也比刚才低了些:“那你先玩儿吧,我屋里味儿大,你还是少来…”   对于奶奶的迷信,江悯然没再辩驳。他站起身,外头有几个家佣立刻进来,撤凳子的撤凳子,点熏的点熏,一直没离开的张妈又小心扶着老太太躺下,其中一位还为江悯然拉开了帘子。   “对了,奶奶,你把那两个兄弟交给我处理吧。”   屋里一阵长久的沉默,   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已经睡了。   约莫半分钟后,老太太有了声。   “你太心软了,也不知道这点到底随谁。”躺在床上的老太太依旧闭着眼,长长叹了口,“算了算了,就交给你吧,我也没精力去弄那些了…”   “好。”   *   虽说交给他,但老太太估计还是不放心,让张妈跟着江悯然一道去见了失踪了很久的张良和张忠。   “奶奶不是说让我处理吗?”   江悯然看着张妈身后十来个身强体壮的壮丁,颇有些哭笑不得。   “是让您处理,但我还得在旁看着,免得您因为别人哭几声就心软了。”张妈叹气,“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   “哦…”   张妈就是自小跟着老太太的,从十二岁就跟在老太太身边,年轻时跟着她一起漂洋过海的做生意,老了又跟着她回国养孙子。   她当年结婚,生子几乎都是江家给操办的,老太太还给特意备了不少嫁妆。这么些年,她自己的家底也足足够了,但到底念着当初一起长大的恩情,一直没离开过老太太。   张妈看江悯然,跟老太太看孙子是一样的眼神。而在整个老宅子里,除了老太太的江悯然这些主家外,也就她的话语权最大了。   “小少爷,往前两个院子就到了。”   引路的家佣为他指着方向,一路上还特意指出,说那块的确不常有人去,所以才没发现他们居然在那躲着。   “……不过您放心,我当时发现后就立刻就叫人把门给关了,四周都叫人守着的,绝跑不了。”   看着前面的年轻男子兴奋得跃跃欲试的样子,江悯然都有些恍惚自己到底去干啥的。   一行人很快抵达了院口,带路的两位家佣依旧走在前面,率先推开门,挥了挥空气中的肉眼可见的灰尘:   “这院儿灰有些大,小少爷您先在等等,里头稍微清理下,您再进来。”   “嗯好。”   *   江悯然在外面等了五分钟后,终于见到了自己消失的助理和保镖。   在门外等候时,他花了半分钟时间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不算上辈子的时间,只算这辈子,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门被打开时,江悯然想到了,不算上辈子,他们有两个星期不见了,但算上上辈子的话,那就有一年多了。   “为什么。”见到他们后,江悯然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给我一个理由。”   他坐在家佣给他清理出来的扶手椅上,底下两人被粗粗的麻神捆绑得结结实实,脸上表情各不相同。   哥哥江忠一脸愧疚的埋着脑袋,似乎不敢看江悯然。而和江悯然有点关系的弟弟江良则大胆的抬头直视他。   “江悯然。”他头一次叫江悯然的全名,脸上有着江悯然看不懂的情绪,“…你是来专门找我的吗?”   江悯然还没回答呢,身后跟着的张妈几步走到他前面,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响亮得整个房间都能听到回响。   “没礼貌的东西,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她脸上带着明显的奚落,“你们仗着小少爷脾气好,像个软面团子,任你们哄,上次那事儿还没算账呢,还有没有别的备份,一并交出来!”   不说江家花大力气培养他们所花的时间和精力,就算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都说拿人钱财为人办事,哪有拿了钱办事不利,还把雇主的隐私爆出去的事儿,这放哪里都是说不通的。   这个道理江忠应该也是明白的,所以第一个和江悯然道歉的就是他。他不仅自己道歉,也想拉着弟弟一起道歉,但他的弟弟全程紧紧盯着江悯然…   在注意到江悯然今天没系领带后,他笑说他果然是被伺候惯了的娇贵少爷,身边没有助理,领带都不会系了。   “悯然,我消失的那些天,你会想我吗?还是只是觉得少了一个工具?”   江良哪怕被哥哥拉扯着,也还是坚持问出了一个又一个在江悯然看来非常奇怪的问题。   无外乎什么他走了,他会觉得不习惯吗?什么这次找人是他让找的吗?什么上次见面的那个谁,问他追到了吗?   托着江良这些奇怪的话,江悯然算是明白了一个上辈子没想清楚的点。   ——自己的助理似乎觉得他们两个在恋爱,觉得江悯然之前的那些行为是在出轨?所以他觉得他和江悯然之间,江悯然才是过错方,应该和他道歉?   江良以他的视角讲述了一个全新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他给江悯然当牛做马的伺候他,无微不至的关心他,为他付出了很多很多,从十几岁就跟着他,照顾他,而江悯然却在外面沾花惹草,不止一次当着他的面和其他情人厮混。   有几次江悯然和谁谁谁在车里搞完,让他去清理后续,完全不顾及他那时心里有多难受。还说他都记得江悯然全部的喜好和口味,但江悯然却连他生日都不记得,怎么听都妥妥的大渣攻!   江悯然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钟。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们之前并不是在谈恋爱,你只是我的助理,我每月按时付给你十万月薪,我们之间只是雇佣关系,不存在我出轨,或者背叛你一说…”   “我之所以和你做,是因为你说你喜欢我,我当时问过你想和我做吗?你说想,然后我就答应了你。”江悯然强调道,“我只是满足了你的愿望而已,不代表我们在一起了。并且我记得我从没有强迫过你吧,你要是觉得不愿意或者觉得吃亏了,你大可以跟我提,我也可以补偿你,你能明白吗?”   “可是我喜欢你啊。”江良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完全听不进去江悯然的解释,被绑着也还是像个毛毛虫一样靠近江悯然,“可是我喜欢你啊,你怎么能那样伤害我?”   “你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你吗?”江悯然都气笑了,“退一万步说,我从没有说过我自己是个好人吧,也没有求你喜欢我啊…”   张妈毕竟也四五十岁的人了,和年轻人自然有点代沟,一开始都没听懂江良在讲什么,到这时终于听懂了。   说来说去,不就是想上位吗?她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打人,大有想替江悯然解决这事的意思。   “张妈。”被打断话语的江悯然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我说了,这件事我来处理。”   江悯然笑起来时,脸颊处能看到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特别可爱,可当他沉下来脸时,周身压迫感也会让人清楚认识,他早不是那个几岁小孩了。   “是。”   “……好吧,现在进入正题。我其实对你那些没用的抱怨,和各种情绪发泄的内心独白并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你有多难过,我只问一个问题…”   江悯然起身靠近江良,抬手用力捏住了这个比他大几岁的哥哥的下巴,迫使他只能抬头看向自己。   “说吧,你到底私底下保存了我多少东西?又分别给谁发过?在这之前谁和你接触过,你又接触过谁…”   俊美青年的脸上不再有之前对他们的温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也没有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风雨欲来的压抑和阴沉。   他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说话,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   江悯然给了江良一分钟时间考虑。   估计他还挺懵的。不止是他,就连一旁他的哥哥江忠都有些诧异。在他们的印象里,小少爷脾气一惯极好,极温和,这还是第一次露出如此模样。   明明表情也不愤怒,语气也没有多么大声,但就是莫名令人胆寒。   那双漂亮的眼睛望向他们时,不再之前看向家人的信赖,反而像是在看一团没有生命的烂肉。   两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慌张。   江良的表情比刚才被张妈打了一巴掌还要难看,他试图像以前那样靠近江悯然一点,想去触碰他,但被躲开了。   “现在的确是法制社会,但这不代表我什么都做不了…”江悯然慢悠悠的开口,“你们没有父母,只是江家养大的孤儿,可以失踪两个星期,也可以失踪两年,二十年…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每天有多少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吗?”   江忠估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弟弟一脸心虚后,才意识到弟弟有事瞒着,赶紧追问他发生了什么。   “你说话啊!你之前不是说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吗?到底还有什么事?别不是被骗了吧?”江忠的手被绑着,但不影响他一点点靠近弟弟,为他一遍遍求情。   江悯然视若无睹,看了看手腕上的腕表:“你还有三十秒。”   在距离一分钟结束还有十秒时,江悯然已经站起了身,朝着门口走去,刚走出两步,身后的江良又开口了,说出了一串很耳熟的名字。   “他们,他们说只要传给他们,就,就给我和我哥两个全新的身份…”   江悯然的脚步停住,转过身:   “继续说。”   *   上辈子的车祸发生得太快,江悯然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次醒来有意识时,外头早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名下的产业被蚕食殆尽。   当时不少人来病床前看过江悯然,不同人的有不同的反应,包括他爹那几个私生子,他们的笑声格外刺耳。   包括当天紧急发消息约他出去的祁飞,他来看过江悯然几次,一次还在他耳边说对不起,说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听他的口风,就好像他早知道车子被做了手脚,并且还有谁答应他,说不会很严重,顶多只是昏迷?然后他就信了,就为了对方答应他的什么东西?   江悯然早知道那不可能是祁飞一个人就能干出来的动静,也早猜到可能和他的那些亲戚有关,他能一口气能说出好多怀疑名单,但…   知道是知道,真正从江良口中听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时,江悯然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还有吗?”   江良摇摇头。   “我大概了解了…”江悯然用自己的话对江良刚才大半个钟的讲述进行了精确概括,“你说你喜欢我,但你做的事却是把我的私密视频发给别人,把我的行程,把我的习惯透露给别人,把一切搞乱后,你跑了。美其名曰这样我才能记住你?”   江良在他身边照顾多年,对他的一切习惯了如指掌,有心之人知道了这些,想要针对他,实在太简单了。   他笑了,   这下是真的笑了。   上辈子的事,他想想都觉得难受得慌,黑漆漆的视野,无法动弹的身躯,不知道面前有谁,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谁在和他讲话,推测可能发生了什么。   就像被锁在了身体里一般,   太憋屈了。   “好恶心啊,快别说喜欢我了,真的,我怕我忍不住吐出来。”   解开上辈子的谜题后,江悯然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不再停留,利落起身,对着身旁的张妈吩咐道。   “我不想再看到他们了。”   *   离开江宅已经是第二天了,江悯然前一天在宅子待了一天,给老太太高兴得晚饭都吃比平时多喝了半碗汤呢。   等第二天一早离开老宅时,身边已然多了两个新的保镖,一个是他自己挑的,另一个是张妈挑的。   新保镖身形高大,据说是部队里退伍出来的,在极有威慑力的同时也极有眼力劲。   江悯然人没到车前,车门已经被他打开,等人坐进去,车门轻轻关闭。   路上,其中戴眼镜的新助理语气谨慎的询问着后续处理方案。   “您是希望怎么处理呢?”新助理也是江家培训出来的,表面斯斯文文,内里极有手段,“要是按照常规流程的话,下手就难免有个没轻没重,就…”   既然人都已经找到了,那后续的怎么解决就很清晰明嘛。新助理这么问,估计也是想知道一下江悯然的口风。   “不用顾及我,交给你们处理吧。”江悯然视线看向窗外,语气轻飘飘的,“我只看结果。”   “好的。”   山里本就晨雾重,尤其早间时分,车辆行驶在浓重的山间迷雾里,车里的江悯然宛如置身另一个时空。   “你们叫江…什么来着?”   “江勇。”   “江信。”   “哦哦哦…”江悯然表情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喜怒,“之前张妈都应该和你们讲过大概工作内容了吧?”   “嗯,知道。”   “嗯嗯讲过了。”   江悯然的贴身保镖和秘书工资都是寻常保镖的数倍,而他们所要做的内容无外乎围绕他的生活和安全,说多也多,说少也少。   “我呢,也不是那种非要求你们一天24小时都得待在我旁边,如果你们有什么自己事儿也可以跟我讲,每个月是有假期的。要求就一个…”江悯然顿了顿,“听话,没别的心思就行。”   两个新保镖纷纷点头。   *   按照之前定下的日程表,其实今天该去公司转一转的,但前一天奶奶才说他爹病了,让关心关心,江悯然也很听话,当晚打了一个电话过去问了几句。   江启生接到电话,非常感动啊,都还生着病呢,却是硬和江悯扯东扯西,天南海北的聊了半个多钟头。   聊到最久,他主动提出了自己这边的戏也快拍完了,说第二天最后一场拍完,当天晚上有杀青宴,让他有空也可以过来玩玩。   想到自己刚好也有事去找他爹,   江悯然也就顺势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在把目的地交给开车的司机后,江悯然闭眼就开始假寐。   新助理也的确是懂事,他这边刚上闭眼,车内灯光就被助理调整了亮度,保持在一个既不会刺眼,但又随时有灯光的样子,估计是知道他的睡眠习惯,还放了一首舒缓的纯音乐。   江悯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其实自从重生后,他经常做梦,老是梦到一些上辈子的画面,不是梦到出事后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就是梦到出事前和不同的人待在一起的画面。   他一遍遍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审视自己的过去,发现他总不停追逐一些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很可悲又很可笑。   但后悔吗?倒也说不上多么懊悔,他也清楚自己的确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他就是恶趣味,就是被宠坏了,就是爱玩,重来多少次都是这样。   可是…还是有一点点累吧。   由于重生后总梦到上辈子的事儿,次数多了,江悯然都有点开始抗拒睡觉。   这次不倒知道是不是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惑,还是别的原因,他终于没梦到前世的事,反而梦到了前一天晚上的事儿?   他以第三人称视角看着自己重生的第一天晚上的场景。他闭眼呼吸平稳的睡在酒店的床上,灯开着,电视也开着。   魏长源则一样样把不久前江悯然找东西时随手扔在地上的杂物收回去,动作轻柔,几乎没发出声音。   做好一切后,男人坐到床边,应该是伸手想触碰床上青年的脸庞,但不知为何,手却停在了半空。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悯然中途醒过两次,都没完全醒。第一次是眯着眼睛要喝水,第二次是迷迷糊糊间可能把魏长源当成了别的什么人,随手将他拽到了床上。   “要做吗?”江悯然看着半梦半醒的自己对他说,语气里还有一丝丝疑惑,“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魏长源明显有吞咽唾液的动作,应该是挺动摇的,但一分钟后,他伸手盖住江悯然的眼睛,又把被子给他掖了掖。   “睡吧。”   *   “小少爷…”   江悯然醒来时,车子已经到了他爹的拍摄基地门口,按理说直接开进去就行,但…入口被堵了。   外头一大堆乌泱乌泱的粉丝们拉着不同颜色的横幅在门外喊着各自正主的名字和应援口号,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嘈杂又杂乱。   声音最洪亮最整齐的当数仲思谦。   这个艺人算是近几年爆红的当红明星,作为选秀出身的爱豆,他硬靠着颜值爆红,一个人带火了整个团。   过往的履历还挺丰富的,出过唱片,拍过综艺,演过小成本校园偶像剧,而现在,他即将参演人生第一部大制作的古装权谋剧!   哪怕只是在里面出演一个小配角,但也足够让粉丝们疯狂了。   这部大制作邀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大咖,好几个几十年的老戏骨,配上很有实力的影帝影后,而选秀出身的仲思谦在里头还有点格格不入了,被不少路人嘲笑是带资进组。   粉丝们也是担心他,所以过来给他撑场面了,据说从开拍到结束,每天都有大量粉丝蹲守在影视基地外,为了争取最快的上传自家哥哥的美图。   *   “小少爷,是绕一点还是…”   入口被堵着,司机也是考虑到直接开进去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影响,这才礼貌询问了一句,是直接开进去,还是选择绕了一点路,从另一个侧门进?   “绕一点吧。”   江悯然被外头的声音吵麻了,百无聊赖的刷起和手机上的消息。就在他睡觉这会儿,他的屏幕多了许多红点。   消息很多,他父亲问他到了吗,魏长源问他吃饭了吗,包括很多同一个圈子里的认识的朋友,有见过面的,也有没见过面的,消息也是五花八门。   其中有几条信息的发件人刚好就是外头粉丝喊的整天响的大明星仲思谦   有几条是早上发的。   仲思谦:   【江少早啊,】   【听江导说您等会儿要过来,对吗?晚上能单独见见吗?】   【我们就这样彻底结束了吗?】   再往上划拉还能看到不少这个粉丝口中谦谦如玉的大明星各种信息。   不是问他最近在做什么,就是各种含蓄和并不隐晦的勾引短信,中间还夹杂着不少衣着凉快的图片,尺度有点大,是一放网上就能让他苦心经营好几年的人设一夜之间崩塌的程度。   江悯然认识仲思谦时,他还没正式出道,还没整容,长相也就只能算清秀,远没有后来粉丝吹捧的盛世美颜,当时他还有一个男朋友。   记得有一年情人节,两人在路边卖玫瑰。当天天气很冷,江悯然刚好路过,透过车玻璃,他看到两个年轻的男生坐在路边合吃同一份狼牙土豆,笑得特别灿烂。   就那一秒,当时他对这种感情很是向往,然后就下车了。   仲思谦很好靠近,他男友也是。   两个人当时都没什么钱,原生家庭也不怎么样,江悯然对他们来说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无论是他的追求,还是他的示好,他们都是诚惶诚恐。   再后来啊,仲思谦靠着江悯然给的资源进了娱乐圈当了明星,不仅整容的钱都是江悯然出的,包括他后来报道出来的完美家庭也几乎都是江悯然出钱给他包装的,而他男友则踏踏实实的开始做起了生意,做的也还行…   记得当初江悯然和他们相处不到两个月就没兴趣了,再然后就很少联系,每次看到消息也权当没看到。   而这次…   本来没想回的江悯然实在是被外头接连不断喊着的“仲思谦”吵麻了,再加上闲得无聊,他开始打字,刻意模仿着网上那种猥琐男的骚扰口吻。   【在吗,看看胸。】   *   对面消息回得很快。   【啊,怎么突然要看这个,可我现在还在拍戏呢,我刚把戏服换上,不好脱。要不晚上给你看吧,好不好?】   江悯然也不回什么,就等了也就十来秒,对面果然慌了,又立刻改口了。   【你别生气…】   【不是不愿意…】   【那你等会儿,我去卫生间。】   三四张足够让仲思谦立刻原地退圈的照片很快就到了,有他咬着衣服衣摆的,还有自己摸着的,每一张都露了脸,末尾他还小心点提醒道:【江少,你看完一定要删了啊。】   车玻璃半降着,江悯然点燃了一根烟,单手翻看着图片,突然就很想笑。   嗯,他的确挺渣的。 第179章 酷爱插足的玩咖攻重生后6   人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又为什么会爱另一人?为什么会看到某个人就觉得身心愉悦,喜不自胜?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   这些现象都是可以解释的。   据说人的大脑里有一个部位叫做丘脑,当看到特定的某个人出现时,丘脑会分泌出一种名为多巴胺的物质。   多巴胺会使大脑感到愉悦,快乐,兴奋,于是…爱的感觉便产生了。   以上是江悯然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他当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是不太懂,还因为好奇,特意问过那些对他告白过的爱慕者,问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得到的回答五花八门,但没一个能够真正解答江悯然的对于爱情的疑惑。   他和其他人不同,好像大家喜欢一个人都有明确的理由,无论是漂亮的脸,还是好听的声音,总会能清楚讲出一个一二三来,但他自己却怎么都说不出自己喜欢的理由。   他用的最多的理由就是感觉,一种他自己那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到了,他就疯狂追求,仿佛遇到此生挚爱,一旦感觉消失了,他就分手。   他自己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很明显,在普世价值观念里,他这些行为就是渣,就是玩弄感情…   *   “啊,怎么这边也有…”   绕了一圈路,本以为终于能避开那群粉丝了,结果发现侧门这边一样被粉丝们围得水泄不通。   并且侧门比正门还要小一点,人太多几乎开不进去,不得已,江悯然戴着墨镜在保安的簇拥穿过拥挤的人群。   前排的粉丝估计把江悯然当成了什么明星,咔擦咔擦的快门摁得此起彼伏,听到好些人在问他是谁?怎么这么晚才到,不是早就开工了吗?   “你们安静一点,安静一点…”   一个可能是仲思谦团队的工作人员正在扯着嗓子安抚着粉丝们。   “仲老师现在还在拍戏,再等两个小时,等他的戏份拍完了,就会出来和大家打招呼的见面的…”   江悯然之前很少关注过仲思谦,完全不知道他近况如何,到这时才有点意识到那小子好像还真的挺火的?   和仲思谦团队的工作人员擦肩而过时,对方看似是在对粉丝们笑,实际语速极快地小声道:“谦哥在门后等您好久了…”   哦…   江悯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仲老师前几天的确受了点轻伤,但那都是小问题了,绝不会耽误拍摄的,今天也已经是拍摄最后一天,我懂大家的心情,这段时间也辛苦了……”   工作人员翻来覆去说着烂熟于心的车轱辘话,余光又看了那位一眼。   他其实好早之前就听过江悯然的名字,也看过他过往年幼时客串过的剪辑,知道他长得不错,但的确没想到现实看着会比荧幕上还要好看。   这也不怪门口的粉丝一开始会把江悯然认成来拍照的明星了,一米八五的个子,修长的身形,哪怕帽子和墨镜遮挡了大半张脸,但也依旧能从流畅的下颌线看出精致的五官。   从小养尊处优的生活又让他身上有股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哪怕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里就极为引人注目。   青年刚消失在门口,一个翻手机的粉丝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个人是谁。   “这不是江悯然嘛!!”   “我靠,我想起来了,刚就是感觉很熟悉,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感觉比网上的照片好看诶…”   “他这是要打算进圈了吗。”   “应该不可能吧,他自己不是说不喜欢拍戏吗?可能是…来看他爸?”   “对哦对哦……”   外头依旧是吵吵囔囔的人群,而这时的江悯然早已经被他爹派出来的工作人员以及巴巴赶来的仲思谦接到了。   *   “小少爷来这么早啊,还以为您怎么也得下午来呢。”   江启生派出来接江悯然的场记是从江家出来的,对他的态度格外恭敬,恍惚间,竟有那么点重回江宅的错觉。   “先生现在还在忙呢,让我先把您接到休息室等一等,说您要是觉得无聊,也可以在周边转一转。”   “嗯。”江悯然目光落到一旁身着古装戏服的仲思谦身上,可能是许久不见,总觉得他和记忆中又不一样了。   “你又整了?”   “就是前年填的山根被吸收了,前几天又去补了一点。”仲思谦凑近江悯然,讲秘密一样小声说着,说完主动冲着他扬了扬下巴,指了指鼻子,“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效果比之前好了?我前几天恢复期都没出去,就怕被拍到…”   难怪呢,刚才听到他团队的工作人员在外面安抚粉丝说什么他受伤了已经好了,江悯然还琢磨着哪里受伤了,看给他发来的照片没哪里有伤啊。   合着是鼻子啊。   虽然江悯然觉得仲思谦原本的鼻子也不是特别塌,但他现在毕竟有上镜需求,做完的鼻子是更立体了这。   江悯然也没怎么仔细看,随意扫了两眼,发现他山根处稍微有一点红痕,不过化妆品掩盖着也看不出。   “嗯,还行。”   得到江悯然的肯定后,仲思谦肉眼可见的喜悦起来,要不是在外头,他几乎就要过来挽着他的手了。   他扫了一眼带路的场记,更压低了嗓子对江悯然道:“江少,我今天还有最后一场补拍,也不怎么碍事,很快就好了,您晚上有空吗?”   前面的场记估摸也是听到了,但毕竟是小少爷自己的私事,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尽量提高了音量。   “小少爷,您别看先生平时不怎么说,其实他可关心您了,知道你今天来看他,今天心情都好了很多呢。”   江悯然:“是嘛。”   一行人边说边到了目的地。   *   江悯然以前小时候经常被他爹带来片场玩儿,有记忆开始,他不止一次在影棚里躲猫猫,搞的全剧组人员到处找他。   当时第一次在父亲的电影里客串,也是在一个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当时原定的小孩生病,江导转悠一圈找不到合适人选,只能把目光打到了一旁玩耍的亲儿子身上。   索性那个镜头最后非常成功,上映以后还被影迷们特意截了下来,把江悯然和江启生的五官挨个放大来分析,哪里和他爹哪里像,哪里和他妈像。   江悯然对片场并不陌生,只是长大后和他爹渐渐疏远,很少来。几年没来,乍一看还有些怀念呢。   整条街一眼望去都是忙忙碌碌的景象:密密麻麻机器嗡嗡运作着,已经开工的演员正对着镜头说着台词,一旁工作人员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拿着补光板。   没到戏份的演员要么在一旁正拿着本子熟记待会儿上场要背的台词,要么就是抓紧让化妆师给自己上妆。   后面一个一个粗布麻衣的群演们按照规定的路线的来回走着,营造着整条街热闹非凡的气氛。   一切都和记忆中差不多,熟悉的场记,他爹熟悉的怒吼,就一点江悯然挺纳闷的,他没看出江启生到底哪病了。   大名鼎鼎的江导演鸭舌帽戴着,头上的耳麦,手上的对讲机一个不落,专心致志的坐在监视器后面,满场都回荡着他中气十足的吼声。   “B机给我一个画面…”   “咔!怎么回事啊,杆入镜了!”   “咔!表情不对,重来!”   “咔!脸上反光了,没看到吗?重新补充,重来一条!”   这音色,这神态,这气势,怎么看都不像病了的病人,哪里有半点昨天打电话时咳咳咳的样子啊。   江悯然:“……”   距离上次他见他爹,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而这次江悯然和他爹隔着闹哄哄的人群遥遥相望。   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明显也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很快被一个演员的失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手上卷着的本子摔得砰砰响。   “咔!咔!虞青青,刚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眼神,眼神啊!!你现在看的是你很爱很爱但又不能相认的爱人,你刚那什么眼神,看仇人吗?!重来!”   “燕程,你刚才状态也不对,动作注意点,再来…”   整个片场顿时鸦雀无声。   *   不得不说,江悯然的新助理真有眼力劲,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给他搬来一张凳子,还贴心的在上面铺了一层软垫,让他能坐的舒服点。   “您坐…”   江悯然开始坐着开看戏。   说实在的,被他爹训斥的虞青青和燕程两位主演咖位并不低,演技也不差,都是拿过好几个实力奖项的影帝影后。   尤其是燕程,连江悯然小时候都看过他演的电影,以他的演技,以他的水平,他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江悯然琢磨着,两位主演这次状态之所以这么差,可能和他爹是个细节狂魔有关吧?听说这部剧开拍很久了,比预期足足拖了大半个月,早该杀青了。   而他们这种级别的咖位,拍摄档期都是提前好久就排好的,这边剧组拖了进程,那边就跟不上,自然也着急。   不过…这和江悯然没什么关系?   他饶有趣味的看着片场闹哄哄的戏,中间还和穿着戏服的燕程对上了视线。   一秒,就那一秒。   “对对对,就是这个状态…”江导在监视器前可算露出了开拍以来的第一个欣慰的笑容,“保持住,保持住,念台词…”   *   前面说过,江悯然小时候就看过燕程演的电视剧,自然两人很早便认识的,以前燕程还抱过他呢。   当时的江悯然手段还没有后面那么高明成熟,也不懂什么是攻心计,只知道喜欢什么就抢,非常像个熊孩子。   燕程那时见他如此做派,还训斥过他几句,说他太顽劣什么的,结果后来还不是和江悯然搞到一起去了。   “小少爷,待会儿可能要拍一组大雨的戏西,到时候…”场记不知从从哪窜出来,“要不我带您在周边转转吧?”   江悯然扫了一眼已经开始在准备搭棚子搬机器的众人,好脾气的点点头。   由于这场都还没完,戏份更排在后面的仲思谦顿时就没那么急了,他自告奋勇的说要带着江悯然去逛逛。   场记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语气倒还算客气:“仲老师,我记得您等会儿也有镜头要重新补拍吧?”   “没事,我已经记住台词了。”仲思谦在场记面前,语气坚定了许多,“我和江少也算朋友,就我带他去吧,肯定不会耽误拍摄就是了。”   *   江悯然不知道仲思谦到底要做什么,但出于好奇,他还是跟着他走了。   两人越走越偏,走着走着,江悯然发现仲思谦似乎还真将自己带进了休息室,不过是最靠近山的那一面。   他现在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在这样的地方,居然都敢做这种事。   江悯然低头看了看忙活的脑袋,思绪不受控制的开始往外发散,突然还想到了不远之处仲思谦的粉丝们…   他们因他之前传出疑似受伤的消息而担心不已,据说整夜守在外头想见他一面确认他伤情如何,而被粉丝们担心的正主呢,他却在忙着…   这一幕实在是太魔幻了,江悯然都有点想笑,但他尽力忍住了。一只手翻看着的手机,另只手像抚摸什么小宠物一般轻轻摸着他的头发,时不时摁一摁。   *   仲思谦的手机铃声第一次响起时,他刚擦干净唇边的白渍,正在给自己花了的唇妆细心补妆。   “喂…我在片场啊。嗯嗯,刚才没看手机。现在到哪场了。好好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放下手机后,他一脸遗憾:“还有两场就该到我了,我得先出去了。”   江悯然头也没抬。“去吧。”   那时的他衣着整齐,拉上裤链就完全看不出刚发生了什么。而这个近两年炙手可热的明星爱豆微红着脸颊慢慢地把脸贴在江悯然的胸口,手臂环绕住他的腰肢,依恋得仿佛热恋中的爱侣。   他说:“怎么办,我好爱你。”   他说:“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   他还说:“之前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一条都不回复,全当看不见,也不拉黑我,你可真狠心啊。”   作为被谴责的当事人,江悯然没有一丝丝的内疚,甚至很疑惑:“为什么要见我?你现在也不需要我了吧,都是大明星了呢…”   说到这,江悯然还提了一嘴之前在外头遇到的粉丝们:“说起来,刚才我进来时都差点被你外头的粉丝们给淹了,没想到你现在还挺火的…”   “你之前不是说想做明星,想赚很多钱吗?现在都实现了开心吧?”   仲思谦脸色复杂,定定看着他看了几秒,长长叹出一口气:“你每次看我,我总会觉得你其实还是爱我的,但不是,你看所有人都这样…”   “是吗?”   江悯然从没怎么注意过自己看其他人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但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了。   “喏,你电话响了,快走吧。”青年看出他有些不舍得,语气温和的劝道,“没事,下次见嘛。”   江悯然这话说的,好像他俩还能下一次一样,无形之中还给了仲思谦一种小小的期待和盼望。   但实际…仲思谦心里心知肚明,知道江悯然压根就没想过和自己什么时候再见,知道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这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谢谢。”离开时,仲思谦认认真真直视江悯然的眼睛,“不管你当初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接近我,但假如没有你的话,也没有今天的我…” 第180章 酷爱插足的玩咖攻重生后7   那天江悯然大概是上午接近十一点的样子到的影视城,中午和两位新助理出去吃了一顿饭,又在周边随便逛了逛,和几个相熟的故人说了几句话,终于在下午六点和他爹面对面坐着。   此时外头正是热闹非凡的宴会,忙活了一整天可算杀青的剧组成员总算能安好的放松一把了,隐隐约约还听到有人在唱歌呢。   “小然?”   江启生那天忙着拍戏,几乎都没吃饭,天快黑了才吃上第一顿饭,一边刨饭一边关心的问他,“你吃了吗?”   他一拍戏就这样,经常进入全然忘我的阶段,不到自己满意,是不会出来的,江悯然对此已经习惯了。   他耸耸肩:“我还能没吃吗?要是等你想起我啊,早就饿死了。”   江启生干笑两声。   “你真生病了?”   “有点发热。”   “看不出。”   “哦…”   江启生挠挠头:   “你奶奶让你打的电话?”   江悯然点点头,嗯了一声。   江启生:“我就知道。”   父子俩许久没见,面对面坐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却尴尬得好像压根不怎么熟的陌生人一样。   “对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说个事儿。”江悯然把口袋里的一份名单推给他,其中不少是他们家的亲戚,“这些人,你还是注意一点吧。”   江启生的表情这才稍稍严肃了一点,尤其是看完名单以后,脸色更加严肃了:“你怎么确定的?”   江悯然简短描述了自己之前的经历,以及从哪里哪里得到的消息。   “他们的手还真长啊,都伸到我身边了,既然这么着急,干嘛用这么迂回的方式呢,怎么不干脆雇个人把我杀了算了。”   江悯然的手指一下一下用力敲击桌面,露出一个几乎嘲讽的笑:“那你呢?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   江家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如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本家约等于这棵树的主干,而分家则是树的枝干和树叶。   过去江家一直按照旧社会的家族式规则运行着,本家是他们中最强的,理所当然也应该占据着更多的资源。   江悯然爷爷当家主时,一个人吃肉,带领整个家族都喝上了汤,他当家主,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到他爹这一代了,其实也还行,他自己本身很有天赋,公司在他手里也挑不出什么太大的毛病。   问题就出在江悯然这代。这代本家就他一根独苗,而他作为下任准家主,名声不怎么样就算了,还没干过实事。   要是等他当上家主的位置,不仅给不了分家什么好处,他们还得按照约定成俗的惯例,源源不断的给本家提供资金,这么一想,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   江悯然都不用问,大概能猜到那些人的想法,所以会搞出上辈子那事儿也就不算什么了,他只在意一点。   上辈子在江悯然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时,在他知道江启生把私生子带回去时,他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江启生知道吗?   他知道这件事吗?   *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江悯然紧紧盯着自己亲生父亲的眼睛,“要是哪一天,我意外死了,你那些个私生子,你打算让哪个坐下一任家主?”   江启生擦擦嘴,将名单仔细折叠起来收进了口袋:“其实…你几个伯伯和姑姑在你刚回国那两年就来找我了,说过关于你的事,我当时拒绝了。后来你几个堂兄弟也明里暗里的找过我…”   江悯然没说话,但手指敲击桌面的力度越来越大,频率略显紊乱。   “他们说现在是新社会了,也不能总一味按照老思想觉得本家是本家,分家是分家,家主也不一定就必须是本家的,现在不是有个词儿,叫……能者居上嘛。”   “你几个伯伯还有几个堂兄弟想改改老规矩,说有能力的都可以竞争下任的家主,魏家不就是这个规矩嘛?他们现在就发展得挺好的…”   江启生看向自己的儿子,他素来是爱笑的,但那时,他没笑,一张洋娃娃似的脸难得阴沉沉的,简直就明晃晃的在告诉他,他现在很不开心。   “你呢?”江悯然固执己见的追问“你也是这样认为的,是吗?”   他爹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转而开始说一些别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刚回国的那几年,想着你年纪小,玩玩也没什么,现在也该收收心了。你看人家魏家那个小子…”   江悯然锲而不舍的继续重复:“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是不是也想我死?”   *   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   江启生这下也不再回避:“什么死不死的,这事我肯定会去问的,你身边那两个也不定跟你说的就是实话,可能有些误会吧。”   “…我知道了。”江悯然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毕竟你是家主嘛,的确应该以整体为大…”   其实就算查出了是他那些伯伯堂兄弟又能怎么样?外人眼里他们可不分什么本家和分家,反正都是江家的人。   江家的产业不止娱乐公司这一项,分家的各个品牌也是算在江家一起的,同一条船上的他们要是出了什么负面新闻,受到的影响也是一起承担的。   其实江启生以前对江悯然挺好的,在他过分黏人时,他会把他也一起带入剧组,在人前经常把他举得高高的,让他坐在肩膀上玩,也曾晚上还会给他讲睡前故事呢。   虽然江悯然经常把他爹另外那对儿女称之为私生子,但实际上他们也不算私生子,那是江启生和第二任妻子的孩子,领证了,只是没公开而已。   不管江启生不公开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最起码他明面上唯一的儿子只有江悯然,也算是选择了他吧,这怎么能不是一个好父亲呢。   他是爱他的,   但有时利益更加重要。   “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去问的。”江启生说着,便想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摸摸江悯然的脑袋,不过一伸手就被躲开了,他只能尴尬的收回手,“你妈前几天回国了,你们见了吗?”   江悯然摇摇头:“不知道,她也没给我发消息。”   他的父母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对恩爱夫妻,实际他们俩感情早就破裂了。当初的因戏生情是真的,后来都激情褪去,分居多年也是真的。   他俩早就离婚了,且各自也都另外有了伴侣和小孩,之所以没公开也只是因为利益纠葛太多。   江悯然就像一件多余的行李。   “江导…”   门外有人敲门。   是制片组的工作人员,敲门是为了告诉江导一声,其中一个主演有事要先行离开,但宣发部门想在走之前大家一起拍个大合照传到官博位播出预热。   那位工作人员估计也是被人员推着上来的,喊江导出去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似乎生怕被训斥一般。   但他着实是多虑了,江启生除了在拍戏达不到自己要求时,脾气才会差一点,其他时候的江启生并不是那种动不动发脾气的类型。   “好。”   江启生答应了。   临出去前,他拍了拍江悯然的肩膀,像一个关爱儿子的好父亲那样语重心长的嘱咐他:   “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也该学着接触点事务了,就算刚开始不会也没事,这事慢慢来嘛,积累一段时间经验就好了…”   “其实我对那个家主的位置没那么执着的,对我来说当不当都无所谓,这话我早前就和你说过的…”   江悯然的爷爷奶奶都很疼他,他爷爷在离世前还特意给他设立了信托金,只要他本人还活着一天,就能源源不断的领钱。就算不是家主,他也照样不会缺钱花。   “不过……”江悯然话锋一转,“不过就在刚才,我突然又改主意了,我发现还是想要的。”   完毕,他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也学着他爹刚才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外面还等你拍照呢。”   江启生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儿子从头到尾好像都没叫过他一声爸。   *   “…小少爷。”从剧组出来后,外头已经将将傍晚了,开车的新保镖礼貌问道,“现在是去哪儿啊。”   回老宅吗?不行不行,老太太身体不好,他这样去了也只会让她担心。   去暮色吗?江悯然一般经常去那儿,在昏暗的环境里喝点酒,喝到大脑飘飘然,再随着狂欢人群一起欢呼呐喊,就好像能够忘记很多很多事。   和朋友聚会吗?江悯然也有一些或熟或不熟的朋友的。他在他们那个小圈子是经常被巴结的存在,哪怕他很少在他们的小群里发言,也几乎每天都有人艾特他,问他有没有空,去不去玩。   其实只要江悯然想,他打开手机随便发一条消息,身边立刻就能热热闹闹的围上一大圈人。   哪怕不和那些朋友,就是情人他也完全不缺,想拥抱也好,想做也罢,但…突然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他好累,一般寻常人累了都会想回家吧,他也很想回家,但不是回某个具体的位置,而是回一个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某种虚幻概念的家。   江悯然侧过头时在玻璃的反光上清洗看到自己的表情,没有难过,脸上什么都没有,就仿佛情绪彻底抽离。   这种和自身脱节的表现其实是解离症的明显表现之一,他以前就有,甚至之前还要更严重一点。   当时在国外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症状这才有所缓解,回国后也会时不时的复发。   在其他人看来,江悯然可能只是一言不发的发了一会儿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   *   “小少爷?”   这次开口的不再是开车的保镖,而是那个戴眼镜的,斯斯文文的助理。   对方先打量江悯然的脸色,又顺着江悯然的目光望向窗外的那对相拥的爱侣,语气斟酌的开口:   “您…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远处有个刚收工的龙套演员,看着长相还挺俊康,个子挺高,年纪不大,身上穿着粗布麻衣的戏服,头发戴着发套,脸上的妆容也还没完全卸掉。   不久之前,就是他一面在车窗外打电话一面来回踱步。估计以为车里没人吧,才会跑这边来打电话。   “宝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就拍完了!”龙套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对电话那头的人强调道,“真的,导演给大家都发了两百红包,我比别人还多两百呢,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等下给你带回来…草莓怎么样?”   那人身上脏兮兮的,手背上似乎还受了一点伤,但他脸上是笑着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一包红艳艳的红包。   而在他打电话到空档,马路对面一个同样年轻的小青年拎着一个白色袋子像做贼似的一点点靠近打电话的龙套。   两人碰面后,都拿着电话愣了一瞬,顿时抱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后,席地坐在屋檐台阶下。   位置离他们就远了,助理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到屋檐里橘色的灯光打在俩人头顶,给两人身上笼罩了一层模糊的光晕,看到其中一个在给另一个手上上药,看到那个龙套把自己挣的工钱交给另一个人,看到俩人在有说有笑。   助理再看一眼江悯然,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外面的这一幕,一看就知道,他可能老毛病又犯了。   “小少爷,需要我去联系吗?”   新上任的助理只知道江悯然有个喜欢插足情侣的老毛病,但没正儿八经亲眼见过,因此问的还有些谨慎。   *   “不需要,我自己来。”   江悯然的确是老毛病又犯了,毕竟他们俩看上去好幸福啊,好想…拥有。   那时的他像极了一个饿狠了的流浪汉,胃里饥肠辘辘,这时有人手里拿着一块香喷喷的食物在他面前晃悠,他当然想要,当然想拥有,想抢过来。   他也知道这种行为不对,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就在江悯然打算下车时,车窗外出现了两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熟人。   一个是简维,   也就是仲思谦以前的男朋友。   *   在仲思谦刚火起来那段时间,简维作为曾经恩爱同居过同性情侣,也被一起被扒了出来。   当时的仲这边的工作室考虑自家艺人刚火不久,想先不承认,用冷处理大法糊弄过去。结果后续狗仔放出的证据越来越多,就是想不承认都难了。   也不知道他俩私底下到底是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商讨,与其撒谎被戳穿处于被动,还不如主动承认以前是谈过。   那段时间仲的工作室还配合着买了好几个热搜,想着尽量把舆论往艺人大大方方,光明磊落这方面带。   他俩也是运气好,那时社会舆论对于同性恋的接受度已经好很多,再加上圈内也不是没有明星坦白男友的,这事也就过了。   记得在当时仲思谦和简维刚爆出来那天,他们就像约好的一般,前脚是仲思谦的消息,后脚又是简维的电话,他先打了两通,没接,便换成了短信。   仲思谦当时的短信是:   【其实我有想过,要是爆出来的是我和你就好了,我就立刻承认了。】   简维的是:   【悯然,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江悯然当时笑笑,随手关了手机。   那会儿肯定也不是没有娱记扒到江悯然和这对情侣之间密切的关系,但扒到又如何呢,他们又发不出去。   事件参与人之一就这么看着自己的两个小情人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直到又被更加劲爆的八卦压下去。   后来仲思谦事业蒸蒸日上,简维的发展也挺顺利的,江悯然有几次还听到过他的名字,不过没什么交集,偶尔碰见了也只是点点头。   毕竟过去是恋人,而仲思谦今天杀青,简维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算什么稀奇或许是为了探班?江悯然猜测着。   他最不能理解的是简维旁边的男人,明显是魏长源啊。他俩怎么会在一起,并且两人言谈举止,看起来似乎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   车窗是单向透视玻璃,坐在里头的江悯然能看到外面的画面,而在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头   故而里头的江悯然操纵着车窗缓缓降下后,外面俩人都挺惊讶的。   “你在车里啊?”讲话的是简维,他似乎还不知道魏长源和江悯然的关系,竟然还想着为他俩介绍。   江悯然正要开口,电话响了。   来电人:燕程(小叔)   接通后江悯然没有讲话。   “阿愿,你在哪儿啊,怎么没在剧组里看到你,你是先走了吗?”电话里的燕程像个寻常长辈一般和江悯然讲话,“最近怎么样,晚上有空能吃个饭吗?你二爷爷也挺想你的…” 第181章 酷爱插足的玩咖攻重生后8   江悯然有个鲜为人知的小名儿,叫阿愿,在他的大名“悯然”被取出来之前,全家人都是唤他小名的,直至后来有了大名,小名也渐渐的被遗忘了。   阿愿,阿愿,是心愿的愿,同时也是情愿的愿,如果当初能够一直把这个名字沿用下去,他现在该叫江愿的。   据说这个小名还是江悯然他爹和他妈感情很好时一起想的,也算…间接证明了两个人曾经也是恩爱过的吧?   江悯然不清楚自己出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自他懂事开始,父母就分居了,家里人也很少再叫他阿愿。   也就只有燕程,这个没啥血缘关系的小叔还在一如既往的叫他的小名,一见到他,就阿愿阿愿的叫着他。   作为燕程的小侄子,江悯然一开始压根就没对燕程打过什么主意,之所以后来会变成那样,纯属是意外。   *   那年江悯然还没出国,也还没得上喜欢插足情侣的老毛病,依旧和那个“哥哥”喻熙关系很要好。   在他的视角里,自己和燕程就普普通通的关系,他甚至压根就不记得这个小叔长什么样,努力回忆起他的时候,脑子里也只有他电视剧里的扮相。   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   似乎哥哥是从江悯然和喻熙发生了一点争执开始,他当时和几个同学跑到学校天台上喝酒,喝得迷迷糊糊,想给喻熙打电话,结果打给了燕程。   他实在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具体过程还是那天以后,他通过当天一起的朋友口中才知道的。   根据当时的朋友描述,喝了一点酒的江悯然晕乎乎的,电话接通后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好几句“我想你…”   “是阿愿吗?是不是打错了?”“你喝了多少?你在哪儿?”电话里的男声一开始很疑惑,随后又是焦急,“你说地址,我来接你。”   一路上,江悯然和对面的燕程俩牛唇不对马嘴的聊了好久,一会儿说饿,一会儿说冷,说着说着还问对面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   江悯然恩了半天说知道,结果压根没听对面说什么自顾自把燕程当成了喻熙一通碎碎念的抱怨起来。   “哥,你在哪…你身上还有钱吗…对了,你是不是拿了我的卡,算了,你用吧,到时我不跟他们说。”   那时的江悯然是真的很依赖喻熙,真心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连哭了还会及时和哥哥说,说自己刚刚哭了…   “之前我不该那么说你,但你拿着我给你买的手机还不回我消息,这个是你很过分诶…”   “把手机还我!我真的生气了!”   对面的男声估计是听到江悯然不停吸鼻子的声音,以为他哭了,一面催促司机快点,一面温声安抚:“阿愿不哭不哭…”“我过来了,快到了…”   据朋友描述,燕程急匆匆赶到后,把他扶起来就要抱去医院,而他搂着他的脖子,说悄悄话那样开口:“哥哥,我们之间的秘密,我没有告诉别人。”   燕程一面应付他,一面查看了他的手机,也不知道上头有什么内容,反正脸色越看越黑:“是谁教你的这些?”“   再然后朋友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因为那时燕程已经把他接走了。   在江悯然的视野里,他那次只是喝了点酒而已,等着喻熙像往常一样来接他,结果醒来后,他和喻熙的事儿就被发现了。   老太太挺生气的,毕竟当初就是因为担心小孙子被骗,所以才给他找的陪读,结果反而被骗。   对方零零散散的从江悯然这里忽悠走了好些东西,而他的小孙子居然从来也不告诉家里人这些事。   他像破壳而出的小鸡崽,雏鸟情节使他将第一眼看到的对象当成是妈妈,一直跟在屁股后,全心全意的信赖他。   但殊不知,被他信赖的那人表面功夫一绝,内里是只狡猾的狐狸,再发现晚点,自家的小鸡崽都要被蚕食干净了。   老太太一阵后怕,不到三天就给处理干净了。哪怕江悯然闹了好久,但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被强行送出国了。   出国后,燕程经常去看他,有时是因为工作拍戏,有时是特意过去看他,头一年,回回都撞在江悯然的气头上,第二年两人的关系才稍微好一点。   失去喻熙的江悯然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开始渐渐的依赖上燕程,会像和喻熙的相处那样,为他准备很多礼物…   同样也是在那段时间里,两人的关系飞速发展,彼时江悯然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一边放着燕程的电影一般和他做,和他接吻,腻腻歪歪得很。   腻歪到有时候燕程拍照,江悯然都会跟着去保姆车里等给,给他惊喜。燕程也会很开心,一口一个阿愿。   这种情况持续了不到两年,直到江悯然还在为他俩两周年纪念日准备礼物时,得知燕程结婚了。   或者说联姻吧,似乎是因为什么合作来着,他都没告诉江悯然这事。   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的他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在网上看到两家官宣才知道回国处理工作的燕程实际上是去结婚?   江悯然就和燕程分开了,   从这以后,他就很少在依赖谁了。   *   “阿愿?”   电话里的男声估计以为江悯然没听到,又重新稍微加大了一点音量。   “你在听吗?”   江悯然嗯了一声,视线望向车窗外头的两人,同时应付着电话里的燕程:“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今天晚上有空吗?你二爷爷还挺想你的,想着你要是还没有走,咱们就顺便一起回去吃个饭…”   燕程本人是随母姓的,他口中的二爷爷也不是他自己的亲爷爷,但的的确确是江悯然的亲二爷爷。   老人家年纪也不小了,耳朵眼睛都不好,往年间也很少有过往来,别说他什么想他,人家听不听得到都两说,只要长脑子的都听得出这只是一个托词。   明显想他的人另有其人。   “可以吗?阿愿。”   “嗯,我还没走呢,在北门这边。”江悯然说到这,语气停顿了几秒,“不过我今晚可能是没什么空了,碰到俩认识的朋友…小叔,咱们下次再聚吧,你有空还是多陪陪你家人…”   说完也不等那边再讲什么多余的话,江悯然直接把电话挂了,再抬头时,他表情没什么太大的波动。   “嗯…你怎么来了。”   *   其实江悯然问的是魏长源,不过简维却认为是在问他呢。于是等他认认真真解释完后,听到一旁的魏长源接着他的话尾继续不紧不慢的补充。   “大概就是这样,要是不忙的话,晚上能一起吃个饭吗?”   总结起来就是他俩之前是因为一个合作认识的,关系也还行,然后今天也正好在附近在谈一些工作上的事儿。   先是简维通过朋友圈看到了仲思谦发的内容,他根据自己前任发布的照片和语气猜测江悯然一定在这儿,便临时和魏长源提出自己有事。   然后魏长源一听目的地,想到上午给江悯然发过的信息,便说自己也要去,跟着俩人就这么同路一起来了。   等魏长源言毕,一旁的简维沉默了几秒,目光隐晦的在江悯然和魏长源之间来回打量了几个回合。   他脑子不蠢,能在生意场上打滚的,哪个不像人精一样,只需几个对视,便明白魏长源和江悯然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想明白这一层后,简维的表情微妙起来,连带着刚才还挺友好的氛围也变得有些不可言说:“原来你们也认识啊,我还以为…真巧真巧啊。”   *   他似乎是把魏长源也认成了江悯然的情人,但实际上他俩还没有发生关系,严格算,应该还不算情人。   不过魏长源本人没有想解释的打算,神色自若的应了下来。   而一旁江悯然,他那时甚至还在继续注意车外那对小情侣的动向,发现他们聊着聊着似乎因为什么事,发生了一点争执?   也几乎是一瞬间,那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又消失了。   这种突然上头又突然下头的现象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前一秒发现了一个香喷喷的面包,后一秒发现里头有条虫一样。   其实之前有个和江悯然关系还不错的老朋友私底下还问过江悯然,问他口中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是爱情?还是某种真情流露?   江悯然摇摇头说不知道。   朋友又用很直白的语气问他之所以喜欢插足很恩爱的情侣,背后的核心原因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追寻想要的真爱?还是想用自己的介入来证伪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爱都是虚假的?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没素质,就喜欢抢夺别人的东西?   当时的江悯然沉默了很久,最后也没把这个问题回答上。   他只是看到有人很恩爱很幸福,就像抢夺,而看到他们其实也会争吵,就突然没兴趣了,觉得不过如此。   所以这到底算什么呢?   真的不知道。   *   那对情侣的影子看不到了。   江悯然悻悻然收回视线,莫名有些遗憾。不过也还好,这种遗憾也就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一分半钟后,他顺手拉上窗帘,目光看向不知什么时候上车的两人。   魏长源前天见过,简维的话…   上次和简维见面是挺久前的事了,在江悯然的记忆中,这是一个挺严肃的小伙子,到底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简维以前绝对不是这样的。   最起码不会这样明里暗里的询问魏长源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江悯然,似乎是想知道魏长源是他的新情人还是像他一样已经结束的旧情人?   而魏长源就更奇怪了,他不可能听不出对方话里的试探,但还是故意装傻,回答时还不经意间说道前天晚上其实和江悯然在一起。   江悯然:“……”   虽然他和魏长源前天确实是在同一个房间睡了一晚上,但他俩又没发生什么,怎么听他这话的意思,就好像他们前天做了什么一样。   很明显,简维也是这样想,表情更加微妙了几分:“原来是这样啊。”   两人一来一回又聊到了工作。   他们似乎是在筹备什么大型活动,涉及线上线下之类的,明明之前在车前看到时,气氛都还多友好的,这时却愈发怪异起来。   前排驾驶室开车的保镖都懵了,又问了一遍:“小少爷,现在去哪儿?”   那时已经快到晚上的饭点了,江悯然思索片刻后,报了一个私房菜馆的名字,又看向车上的两位…   他们似乎也没有任何想要走的意思,简维还主动接话说他之前也听过这家私房菜馆,似乎挺难预约的…   别人是挺难预约的,不过对江悯然来说就还好,他不需要预约。   江悯然扫了一眼神色自得的两位,略有些迟疑的开口,"你们…你们现在怎么说?今天就没什么别的事吗?"   就这么赖上了吗?   当时车辆也就约莫行驶了五六分钟的样子,驾驶室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小少爷,后面有辆黑车一直跟着我们,要甩开它吗?”   江悯然看看手机上的信息:“甩开吧。”   *   司机刚有拉开距离的动作,江悯然的手机传来一阵视频通话的铃声。   只见屏幕里没青年取下头上包得严严实实的头巾,墨镜,口罩,这不是仲思谦,还能是谁?   “怎么没停下啊?”   “刚我专门让经纪人准备了三辆一模一样的车,朝着不同的方向开,等把那些记者都吸引完之后,我才偷偷从另一个门走了…”   手机屏幕里的明星说着说着甚至还主动为江悯然找了合适的借口:“是不是司机没看到是我啊?”   “看到了,是我让甩开的。”江悯然平静的戳破了对面的幻想,“再说了,你工作也很忙吧?”   其实不止是仲思谦,在座的除了江悯然,另外俩人工作也都挺忙的。   对面的仲思谦更忙,他是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明星,通常上一个片约拍完就要赶着去下一个通告。这次因为江启生的磨蹭,时间就更紧迫了。上午在休息室时他还说过晚上有夜间拍摄工作。   “你在关心我吗?”仲思谦听到后半句话,表情松快了不少,目光里的炽热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程度,冷不丁还冒出来几句黏黏糊糊的情话。   江悯然调侃他:“你这样要是被拍到了,就等着原地退圈吧。”   仲思谦心里知道他在开玩笑,嘴上却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行啊,那到时候我就干脆公开…”   他像玩笑,又像说真心话那样,说上次某某实验室不还说男人现在也能生孩子吗?到时他就专心在家伺候他,照顾他,给他生孩子…   江悯然也笑出声,笑着笑着,他语气很轻的,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假如有天我不是江家下任家主了呢?”   声音太小了,对面的仲思谦一时没听清,啊了一声:“怎么了?”   江悯然不再重复,看向一旁似乎想说什么的简维,出于某种好玩的心态,他特意将频像头翻转到了后置摄像头,让他看了看他以前的男朋友在做什么。   “我靠!”仲思谦音量提高了好几个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不是接到我消息就往影视城这边走了?”   简维那时忙着别的事,没空回复,也不是很想和他讲话,但架不住江悯然把手机递到他耳边:   “你们也聊聊呗,好歹以前关系还那么好嘛。”江悯然的恶趣味在这时提现得淋漓尽致,他问简维,“对了,你有没有闻到熟悉的味道?”   “嗯?”   “今天我在影视城见到思谦了。”江悯然垂下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同时也是对电话里另一个人,“是吧?就像你现在这样…”   *   其他普通人面对这种…场合,估计会觉得挺尴尬的,但对江悯然来说,这都是已经是小意思了。   记得有段时间。江悯然玩心特别重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自己坐在沙发上喝着酒听歌,顺便看小情侣做给他看。对,他就是看着别人接吻,看着别人说情话都不会觉得尴尬,这算什么…   被服侍的江悯然发出舒服的轻哼声,半眯着的眼睛明显注意到车里的几道目光都在紧紧的看着他。   他很早就发现了,在某些事情上他的情人们似乎很喜欢看着他的脸。   起初江悯然以为是因为自己长相很符合他们的审美,所以才喜欢看。后来在一次追问下,其中一个情人用讲什么小秘密一样的口吻偷偷摸摸的告诉他,说是因为江悯然每次被伺候爽了的时候,表情会很可爱?   那位情人特别强调,说江悯然那时候的眼睛雾蒙蒙的,看谁都深情万分,仿佛注视深爱之人,所以才喜欢看。   江悯然不太懂那到底是什么眼神,更加不懂他们似乎还有一个群聊,就……反正和他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   那一天对江悯然来说印象深刻的不是简维和仲思谦这对曾经的情侣先后吃过同一样东西,反正以前也不是这样做过,太熟了,也习惯了。   他有点诧异的是魏长源…   按理说,他不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人,车上的简维会时不时注意他,打视频的仲思谦虽没有明说,但也专门发文字侧面问了他和江悯然的关系…   什么关系?   就…普通关系啊。   魏长源比江悯然想象中的还要了解他,比他之前的助理还要了解他的每一个小动作。   在他口渴时,都没说出口,魏长源便非常熟练的通过控制台打开车内的嵌入式餐柜。不多时,给他泡了一杯热茶,茶叶是他最喜欢的那款,连温度是正正好好的温度。   其他的什么调整顶上的灯光的明暗,细心的拉窗帘等等的小动作就更多了,那时的魏长源不像他的什么情人,像是一个很负责的生活助理。   一些连新助理都一时无法明白的点,他似乎都能领悟到,包括点菜时,他似乎也能精准的避开他的忌口?   *   抵达私房菜馆时,简维已经半途离开了,包间只有了他们两人,江悯然再也忍不住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魏长源拿着公筷为他布菜,语气诚恳,目光平和的说:“我想追你,不过我还没想到要怎么追求…”   阿?!!!!!   江悯然笑了:“你没听说过吗?我是独身主义者,不会和谁在一起的,还是说…你想做我的情人?”   魏长源语气不变,目光牢牢盯着他,一刻也不愿意移开视线,就和刚才在车上一模一样。   “我想…做你哥哥。”   江悯然的脸色瞬间铁青。 第182章 酷爱插足的玩咖攻重生后9   在江悯然听到魏长源说想做他哥哥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绝对是成心的,一定居心不良。   毕竟认识他的朋友都很少在他面前提这两个字,更被说魏长源连他的忌口都记得,怎么也不至于不清楚这个吧?   ——他绝对另有企图!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两秒,很快江悯然又自行否认了这个提议,魏长源似乎并没有理由故意惹他生气啊,他到底图什么呢?   “什么哥哥啊?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啊。难道你喜欢听别人叫你哥哥?”江悯然面上和缓了些,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故意混淆视听道,“如果只是床上那种也不是不行…”   魏长源之前那股眼力劲又仿佛一瞬间全消失了,他明明已经看出了他的不爽,却还是继续往下说。   “其实不算是我想成为,因为我一直都认为我本来就应该是你哥哥。”   他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江悯然。   “当时我才是综合分数最高的第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本来就该是我待在你身边…”   本来就该…这个句式有点怪怪的。   说的就好像是某一年,魏长源心仪的某个东西,又或者原本就该属于他的某个奖项被他人夺取,被他人强行占有一般,他语气里还带着明显的不甘。   “额……”江悯然的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他的那句话的可能性,“哪一年?什么第一名?你在说什么啊?”   *   魏长源倒没和江悯然打哑谜,他一五一十的说了第一次见他的场景,以及一些以前在老宅培训时的生活片段,都教了什么,都学了什么…   “那个叔叔说你喜欢玩滑滑梯,所以宅里有一条很长的滑梯就是老太太专程为了你修的…”   “说你其实很怕孤独,身边离不开人,玩什么都要有人陪在身边。”   “这些我都还没忘…”   魏长源对江悯然的感情是复杂的,甚至无法准确的用一个词汇去概括他到底是纯粹的不甘心还是喜欢。   少年时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暖色的光晕给那位尊贵的小少爷整个人渡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漂亮得像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魏长源当时想着,要是以后的生活都是一直跟在这个小东西身边,做他的哥哥,那其实也不是很差。   于是他很努力的学习,透过他人的言语一点点了解这个小少爷的小癖好,了解他每一个小动作背后的的含义,就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的照顾他。   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他可能真的会成为江悯然的“哥哥”,但中途突发变故,他只能不甘不愿的离开。   这种不爽的心态也很好理解,毕竟决定不是自己做的,路不是自己选的,他自然会在以后的每一天里对这事耿耿于心,一遍遍美化当初没走的路。   *   “大概就是这样吧。”   魏长源说着说着抿唇笑笑。   “其实我以前经常做梦,老是梦到你,梦见我当时没有被接走,梦里我们一起走在一条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马路上,我们一起躺在一片花海里,然后你还叫我哥哥…”   江悯然:“……”   其实他说的这些画面,很明显都是以前和喻熙在一起的经历,他可能看的以后,这才做了更换主角的梦?   “每次梦见你,我都会起来看一看你最近的照片,想想你现在多大了,想想长多高了…”魏长源说到这里时,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我以前还找过私家侦探拍你的照片,当然,现在没有了。”   魏长源的坦白显然是江悯然没料到的,他几次张嘴,又几次闭上,最后只憋出一句:“…我,我知道了。”   “我可以叫你然然吗?”   江悯然轻轻嗯了一声。   魏长源眉眼含笑,将盛好的汤往江悯然跟前推了推,“现在也晾得差不多了,先喝点暖暖胃吧。”   江悯然从小到大被伺候惯了,很自然的接过魏长源折好的热毛巾擦手,捏着勺子喝了两口温度正好适口的汤。   他喝汤时,魏长源也没闲着,他戴起手套认认真真为他一只一只的剥虾,等江悯然喝完汤,干净的虾肉已在白瓷碟中堆成小山,一旁还有调好的料汁。   “然然,快尝尝看。你最近不是胃不舒服吗,所以我在原来料汁的基础上进行了一点点改良…”魏长源对江悯然的一贯口味了如指掌,“”   江悯然尝了一只蘸满料汁的虾肉,味道的确不错,没有腥味,比原来还多了一丝丝的回甘:“嗯,还行。”   只是随意的一句称赞,向来稳重的男人面上肉眼可见染上的喜悦,起初还尝试压抑唇角,后来干脆也不压了。   “你喜欢就好。”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身侧那道近乎胶着的视线就没从江悯然脸上挪开过一秒,这太明显了,想装不知道都难。   到这时,江悯然可算有点明白前几天魏长源和他表白时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了。   他一直知道魏长源喜欢自己,不是普通喜欢,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但这不足以让江悯然对他另眼相看。   起码过往的人生里,他被示好,被表白过太多次了,各种情话听多了,各样爱慕者见多了,自然觉得麻木。   重生回来的第一个晚上,江悯然和魏长源打了一个照面,后来又对主动跟上来的魏长源刻意的展现了自己恶劣又花心的一面,目的就是想劝退他。   不过他没后退,于是江悯然使出了第二招。喝了点酒的他被魏长源搀扶着上楼休息,也不是站不起,但依旧理直气壮的把全身重量都靠在男人身上,头靠在他的肩膀,口鼻处呼出去的滚烫气息将男人的耳后烫得一片绯红:“所以,你是想和我做吗?先说好…我是top哦…”   魏长源怔愣后的反应也非常奇怪,他先点点头又摇摇头,跟着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看起来就好像拒绝一样,可无论是他通红的脖颈,还是上下滚动的喉结、时不时舔唇的小动作又都完全不像啊…   这现在想想,他应当是想的,但他又认为一个合格的兄长,一个合格的陪伴者不应该对自己照顾的幼弟产生这样的想法?   再结合他好像对喻熙的敌意…   之前江悯然每次在他面前提到以前“哥哥”的名字时,男人的表情都很耐人寻味,单眼微眯,单侧嘴角微挑,是代表厌恶的经典微表情呢。   说白了,魏长源始终认为喻熙是顶替他的冒牌货,想证明自己比他好,比他更会照顾他,更适合做他的哥哥。   想明白这一点后,江悯然抱着一种近乎于看戏的心态答应了魏长源说想做他哥哥的要求,甚至还把自己新助理的联系方式给了他,这样他就能随时知道他的行踪,随时过来找他了。   虽然这事儿魏长源通过自己的手段也能搞到,但自己偷偷摸摸搞到和江悯然本人亲自答应他,这两者终究还是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得到允许的魏长源满面春风,自顾自和江悯然汇报起了他的日常作息。   他每周一到周四需要回自家集团工作,工作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周五其他部门会有每周例行的周会,他一般不参加,只看负责人提交的总结。   一般来说,到魏长源这个位置了,主要进行一些规划方面的决定,具体琐碎的事一般由助理和经理来操作的,完全不需要每天去公司打卡,只要保持联系畅通就足够了,但他偏偏就是这么勤勤恳恳的工作。   而有高级领导坐镇在总集团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毕竟一件事通过电话了解情况和现场了解情况终究还是后者真实点,并且也能让魏长源能更了解的集团下设各个子公司的情况。   再者说,这种架构复杂的庞大企业,里头大大小小的领导一大堆,一层层的审批节点,项目流程也长,但商场局势又往往瞬息万变,假如有魏长源在,底下的员工有什么急事就能直接找他本人,跳过繁琐流程,效率也高。   这落在民众眼里就是魏长源名下的丰瑞集团在魏长源上任后变得相当活跃,以前在江家这类老派世家面前远远不够看,现在却此一时彼一时,风头上隐隐还有超过的意思。   为此江悯然的爹就特意说过江悯然,试图让自己都儿子也学学魏长源的样子,去总集团坐镇。   当时的江悯然反驳江启生,说他沉迷拍戏,自己都做不到每天早九晚五的打卡,就别说他了,再者说这就是纯纯作戏。   他爹气了:“不管怎么样,就算作戏,人家也作了,你呢?你名下几个公司挂着,你去过一次没有啊?”   江悯然:“我跟他又不一样…”   魏长源之所以这么拼,完全因为他的身份在魏家略显尴尬,后来者居上的他要是没有成绩,怎么站稳脚跟呢?   上辈子的江悯然一直认为自己和魏二不一样,他不屑争夺,觉得自己没必要去演戏,觉得自己是父亲唯一承认的儿子,所以那个位置理所应当就是他的,他为什么要当学人精?   这种倨傲一定程度上源于家里老太太对其过分的溺爱,也是这种不以为然的“天真”间接导致了前世的悲剧。   *   “然然?”   思索中的江悯然被一旁的魏长源轻轻拍了拍肩膀,他抬眼:“什么事?”   “你电话响了,我看你一直没反应。”魏长源指了指他放在桌面上不断震动的手机,提醒道,“已经打了三遍了,之前还有几条简讯,我没看…”   “哦哦…”江悯然拿起手机时,扫了眼屏幕,对方正好打来第四遍,来电人燕程(小叔)几个字不断跳动。   他接起,一边拿筷子往嘴里塞虾肉,一边含含糊糊道:“说…”   边吃饭边讲电话,对长辈本就有些不太礼貌,江悯然的脸色还挺微妙的。   旁边的魏长源听不到具体的通话内容,只能根据江悯然的回答猜测那个小叔可能是说哪个亲戚下下周过寿辰,让他一定要去,问他在哪之类的…   “二爷爷生日?记得,没忘。”   “肯定去。”   “在吃饭。”   “季福庄,要来买单吗?”   “不是,也有别的男人。”   “是谁就和你没关系了…”   “随便你吧。”   不到三分钟,电话结束。   魏长源看着表情平静的江悯然,一时有点猜不透江悯然和他小叔的关系到底算亲近还是不亲近。   燕程这个名字听着太耳熟了,好像是娱乐圈那个挺有名的影帝?他居然是江悯然的小叔?   魏长源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小叔是不是就是那个…”   “啊,是他演戏的,你应该认识他吧?就上次我去我爹的剧组,他是里面的主演。”江悯然讲话的语速快了几分,“怎么,你想认识他啊?要我帮你们引荐吗?”   魏长源摇摇头:“不用,我就是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想着要是可以,你不想接的电话也可以给我接…”   江悯然不置可否,微挑了挑眉。他胃浅,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半撑着腮帮子看向魏长源。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那位俊美到熠熠生辉的青年竟陡然对他笑了笑:“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哥哥了,对吧?”   魏长源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只见对面的青年拖着腮帮子,以一种近乎于开玩笑的样子开始了抱怨。   “我一直都知道外人是怎么想我的,但我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好…”   “其实我也挺难的,你知道我爹吧?那个大导演江启生,他以前经常在我面前夸你这个,夸你那个的,所以我那时才不太喜欢你…”   魏长源听出江悯然后面肯定还有别的话,没插话,沉默等着下文。   约莫三两秒后,江悯然果然又另起了一个话头:“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魏长源点了点头。   *   “其实我爸和我妈早就离婚了,只是没对外声张而已。我妈现在已经有新家庭了,我爸也一样,他偷偷二婚了,和新老婆早几年就生娃了…”   容貌出众的漂亮青年说着说着音量降低了一点,话里沉重的内容让他唇边的笑容看起来格外勉强。   “……”   毕竟是一个圈子的,魏长源听过一点关于江启生和妻子感情出问题的风言风语,但只是听说,不知道这么详细。   他有心想安慰江悯然几句,但还没开口,被江悯然摆了摆手阻止了。   “现在不是原来的旧社会了,都讲能者居上,我虽然是继承人,但江家最后能不能到我手里还是两说…”   “先不说我爸现在的妻子和孩子吧,就说我爸那几个兄弟的儿子们,也就是我那些堂兄弟,我和他们来往不多,听说好几个都进了总公司…”   “你说我能怎么办,公司那些我也不太懂,给我递的报表,我也只能看懂一点,有人能看懂,但我怕他们骗我怕他们瞒我…”   以往江悯然对外的形象一贯是高高在上的,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身边时刻都围着一大堆人,令人无法靠近。   这时的他却像个在外头受了许多委屈,正可怜巴巴和兄长诉苦的幼弟。   青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像极了一只淋了雨的小动物,试图在他这里寻到庇佑。   魏长源怎么舍得拒绝啊,哪怕明知道眼前的这一切非常有可能只是江悯然在演戏,甚至还有可能是一个陷阱,但他的心脏还是无法抵抗的软化了。   他非常上道的顺着江悯然的话往下接:“我要怎么帮你呢…”   “嗯…”青年似乎很为难,犹豫几秒才又继续道,“…你能教教我吗?教我怎么打理公司,怎么管理员工…”   江悯然作为老派世家的继承人,身边当然有专业老师教他精英管理,不过他以前太傲,周围人又过分顺着他捧着他,不敢真的苛责他,直接导致他出国几年也就学了个囫囵吞枣。   倒不是找不到别的老师,想找还是能找到的,主要问题是不信任,上辈子的事让江悯然有点多疑,魏长源最起码应该不会想害他的。   再说了,   他不是想当自己哥哥吗?   利用一下,也没什么吧。   拥有一副漂亮皮囊的青年脑子里思绪万千,嘴上依旧一口一个哥哥,仿佛真把魏长源当做信赖的好兄长,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孺慕之情。说话时,身子还轻微朝魏长源的方向靠了靠。   “哥哥当我的帮手好不好?”   “哥哥也不希望我哪天突然就出事了吧?可以吗可以吗?你会帮我吧?”   之前的江悯然总无视魏长源,总把他当做空气,头一次如此主动的亲近。   魏长源几乎有些飘飘然了,喉结上下滚动,像紧张,又像压抑不住的兴奋,嗓音都带上几分微不可查颤音:“好,我答应你,然然。”   他语气坚定的重复:   “我会帮你的,一定会帮你的…”   魏长源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很正常嘛,哥哥本来就该负责教弟弟的。   *   得到应允的江悯然开心极了,刚才的可怜巴巴一扫而空,像个拿到心怡礼物的小孩,脸上的笑容分外灿烂。   “你刚光顾着给我剥虾了,你自己都没怎么吃饭吧?你吃点,然后…”   江悯然顿住,这才想起来不该自己决定,该先问问魏长源的。   “对了,你下午没别的事儿吧?要没有的话,咱们去球场打两杆球吧?哎我最近好想打球,但都没人陪我玩…”   江悯然是一个十足的享乐主义,喜欢打球,喜欢喝酒,喜欢插足他人,喜欢一切他觉得好玩有意思的事物,这些喜好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尤其他刚回国不久的那段时间,圈子里盛行过一股学高尔夫,学品酒的风气,就为了搭上几句话,那些铆足了劲想攀附小太子的有心之人可下足了功夫。   怎么可能会有他想打球但找不到人陪的情况呢?只要江悯然还是江启生明面上唯一的儿子,那他就是小太子,只要他一句话,不知道多少人愿意呢。   这明摆着就是一个台阶嘛。魏长源无法拒绝,也断不可能拒绝,哪怕那天其实还有别的事,但他也可以没事。   “没有啊,我没什么事…”   过往最是勤勤恳恳的工作狂第一次任性逃班,他在心里开脱:没办法,毕竟是哥哥嘛,弟弟现在心情不好,就该哄着弟弟的,很正常很正常。   殊不知比起哥哥,现在的魏长源更像被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的“昏君”。 第183章 酷爱插足的玩咖攻重生后10   江悯然的相貌极年轻极俊美,心性也像个没定性的孩子,只要起了意就一定要立刻马上去做,一会儿也等不住。   于是那天下午,没吃几口饭的魏长源就这么被江悯然急匆匆拉着下了球场。   高尔夫球场内,两人戴着球帽和手套随意打了几杆热热手。本也是娱乐,没怎么在意输赢,一面打球一面闲聊,气氛格外融洽,直到——   “诶…这不是咱们江少嘛。”   “好巧好巧啊…”   “……”   几个年轻的公子哥身旁带着几个腰细腿长的靓丽美人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江悯然,并挥手朝着他们热情打招呼。   江悯然倒若无其事,就是魏长源的脸色有一丝丝僵硬以及警惕。   按理说这次来球场是江悯然临时起意,怎么会这么快就有人知道他在这?看来江悯然身边的眼睛的确太多了。   他下意识想到江悯然前面挡着,被江悯然轻轻摇头制止了,意味不明的小声道:“等下再说。”   *   事实证明,那几个公子哥的确是通过别的渠道知道江悯然在这儿的消息后,这才特意赶过来堵他的。   他们的目的很明显,试图和江悯然交好,想通过他的嘴里知道最近一个秘密项目的规划范围,并从中盈利。   其中有一个自称是江悯然以前初中同学的年轻人话最多,为了拉近关系,他回忆了好半天以前的校园时光。   整个过程中江悯然笑眯眯听着,时不时从鼻腔里应几声单音节,看起来好像很感兴趣,对方也是越说越起劲。   不过魏长源从他表情里就能看出江悯然一定没有好好听,百分百在发呆。   旁边的年轻人,魏长源一个都不认识,但不妨碍他们在和江悯然攀谈的同时也没把魏二冷下,一声声吹捧中,魏长源都差点以为自己和他们有多熟呢。   单说体验而言,很愉快,真的很愉快,被一群人精似的年轻人捧着吹着,什么话都顺着你说,小心翼翼看你的脸色,这种氛围的确很容易让人飘飘然。   明明那些人在外头也是被不少人巴结的存在,但在江悯然面前,一点架子都摆不出来。他打球,他们就笑呵呵的跟着场馆内的球童一起捡球,他哪怕一句话不说,他们也能负责把现场气氛搞起来,姿态能有多低,就放得多低。   同行的几位身材极好的靓丽美人应当也是认识江悯然的,直白且外露对他释放好感,眼睛都快粘在青年身上了,几次想加个联系方式未果。   小太子对这种示好习以为常,自然的指示着其他人为他拿手机,为他递水,举手投足自带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好像天生就该被围绕被仰视。   *   “这根手感不行,换那个…”江悯然将手中的球杆递给身后的魏长源,微抬下次,指示他去给自己换另一杆新的。   魏长源明显能感觉另外几个公子哥投来的打量视线,他们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应该也挺惊讶的吧。   虽然同样是二代,但魏二手里实打实有实权的,和他们可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按照以前魏二最是洁身自好的传闻来推测,他应该看不太上这群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才对啊…   结果现在出现在江悯然这个赫赫有名的玩咖身旁不说,态度还如此…如此顺从,完全充当一个助理的角色。   之前离得远,几个公子哥没看清,近了以后才知道。圈子里又没秘密,这么一看,之前暮色那次应该也是真的。   由于顾忌着魏二本人在场,一些话不好说,几个和江悯然相熟的二代只能隐晦又隐晦的冲江悯然挤眉弄眼,时不时在手机上哒哒哒的打字。   魏长源猜测他们应当是有一个群的,江悯然也在,所以看完手机后才笑了,然后又让拿水,又让拿球杆的…   能混到现在的位置,他当然也不是什么傻子,他知道江悯然是故意的,明明旁边就有场内球童,为什么偏偏要指使他呢?这完全就是一场用来试探底线的“服从性测试”。   沉默几秒后,魏长源顺从的去了,在他转身的瞬间,他听到了几道的吸气声,以及一些很小声很小声的嘀咕。   “我擦我擦…”   “嘶……江少是真厉害啊,居然把魏二都给拿下了…”   “那真的是魏二吗。怎么感觉跟上次宴会上看到的是两个人呢…”   *   等魏长源把新球杆拿来时,看见一个身着花衬衣的青年跟着捡球的球童回来了,他将球稳稳的放置在发球台上,满脸堆着笑:“您看那个规划的…”   他是这几个当中最拉的下脸的,也是全场比较活跃的,这话都提了有三四遍了,之前江悯然装听不懂,这次在摆动作挥球时,含糊的提了几句。提完后又很认真的告诫道:“当然,我也只是听说,不确保真假,你们听过也就听过了,可不要到处声张,要是真无聊,也可以小投点。”   砰的一声,随着江悯然力道十足的标准挥击后,小球很快又不见了。   “我懂我懂我懂…”那位花衬衣笑得更加灿烂,连忙又跟着开球车的球童继续一起去捡球,“唉等我一下…”   大概又打了两三杆的样子,几个目的得到满足几个年轻人也没再继续逗留下去,纷纷寻了别的由头先后离开了。   就是离开前,又是之前一阵挤眉弄眼,仿佛在交流什么内部暗语一样。   等全场除了场内球童外,只剩下他们两个了,魏长源轻轻叹了口气,笑出了声,那种‘真拿你没办法’的笑。   “然然,好玩吗?”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把圈内名声鹊起的魏二公子当小弟一样呼来喝去,传出去多有面儿啊。   江悯然显然知道,跟着笑了笑,毫不脸红的承认了:“好玩啊,不过说中的,我刚还有点怕你不给我面子呢…”   “哪能啊…”魏长源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条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江悯然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现在还接着打吗?要不先休息一会吧?”   江悯然顺势挽上魏长源的胳膊:   “好啊。”   *   那家高尔夫球场除了拥有占地极广的练习场外,内部还设有桑拿spa,健身房,酒店,泳池等等娱乐设施。   作为这里的股东,江悯然来这就和自家一样,都不需要侍应生接引,熟练的走在前头将魏长源带往休闲区域带。   带他做全身按摩时为他推荐技术好的技师,带他去汗蒸房里蒸桑拿时又和他一起闲聊家常。   “我父亲一开始想让我进娱乐圈,所以很小的时候,就给我找了好几位很有名的表演老师教我学表演…”   “我妈妈希望我能不乱搞幺蛾子,好好学金融管理,踏踏实实接手我爸的位置就行…”   “我舅舅去年看到我希望我能趁着年轻多尝试下,说反正我有试错机会,就算失败了也是积累经验…”   汗蒸房里,江悯然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整个人斜靠在长椅上,长腿交叠,动作慵懒又随意。   而同样是坐着,魏长源就是挺直脊背规规矩矩的坐着,时不时捏着叉子给对面的江悯然叉点果盘里的水果块。   “你呢?”   “嗯?”江悯然张嘴吃下喂过来的水果,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你刚说不是说了你爸和你妈以及你舅舅的想法吗?那你自己的呢?”魏长源见他咽下去了,顺手又叉一块果肉递过去,“你想做什么?”   “我啊?”江悯然腮帮子缓慢的鼓动,似乎是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之前不知道,现在到有几件想做的事…”   说到这他停住了话头,没往下说自己想做什么,反而似笑非笑的望着对面的男人,语气像问句又像陈述句:“你说你会帮我的啊。”   魏长源也不闪避,直直迎上他的视线,语气坚定的重复道:“嗯,对,我说过我会帮你的。”   俩人无言对视了接近半分多钟,直到外头的房门敲响提醒他们汗蒸不宜过长,两道视线这才各自移开视线。   一个转移注意力般另起了话头:“你之前身边那个呢?”   另一个答:“你是说老赵吗?他家里有事,就休假了啊。现在新来那俩,你感觉怎么样?”   他就没指望魏长源作出什么评价,但他却正儿八经的点评道,“一般,不过也还行,最起码人看着踏实,没什么歪心思,比你早些年那个强多了。”   他说的“早些年那个”应该就是江良吧?江悯然不知道魏长源和他居然也有过交集,顿时好奇:“怎么说?”   “也没什么别的,就是之前见过几次。当时几个认识你的年轻人找不到你,估计就想通过他给你带几句话,然后他当时的态度就挺…”   魏长源顿住,斟酌的吐槽道,“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正室派头挺足的,我都差点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呢。”   “…还有这事儿?”   “嗯。”   江悯然过去招惹的情债太多,虽然他一般都会给足分手费,但架不住总有不愿意结束的,他又总不能一个个哄,自然大多都会交给江良去处理,具体江良怎么弄,这个他真不清楚。   不过…就算知道也没什么。   *   从从生理健康的角度考虑,刚从汗蒸房出来的客人是不能立刻到户外的,需要在更衣室休息十到二十分钟,等身体适应才能出去。   专属vip休息区里,球场的侍应生早早准备了干爽的浴袍,以及茶饮。   江悯然新换了身干爽的袍子,懒懒散散的窝在柔软的沙发里埋头玩手机。   魏长源换了平时穿的正装,仔细扣上后每一颗扣子,从寄存处拿了手机,给助理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居然就开始在桌子上远程处理起了工作?   也真是奇怪,明明这两个人之前交集还很少,私底下都没单独说过几句话,但彼时单独相处一室,气氛却一点也不尴尬,仿佛相识多年一般。   一个玩着手机,一个处理工作,时不时聊上几句没头没尾的闲话。   江悯然低头摆弄手机,刷到一个新闻,便随口问道:“哎,悦海和吉星岛怎么搞联动了?我记得他们之前不是还在互相打官司吗?”   魏长源敲击键盘的动作没停下,一点不妨碍他嘴上耐心解释:“是的,之前打过官司,当时因为悦海那边有做游戏的打算,不合作是怕被分蛋糕。但近几年行业风向变动,悦海的游戏没搞起来,吉星岛那边为了开拓市场,就合作了。”   “哦…”江悯然没声了,在寂静了一会儿之后,又冷不定的抛出一个前言不搭后语的事儿,“哥哥,网上都说你城府好深沉哦,顶上几个大哥先后出国都是你在背后搞的,就为了独揽大局,是不是啊?”   这话问得挺尖锐的,涉及到了人家的私事,十分没分寸,没礼貌。   不过被问到的本人并不觉得被冒犯,在安静三四秒的样子:“是,我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人。”   “哦…”江悯然没问下去。中间听了几个情人发来的暧昧语音,魏长源居然还准确叫出了其中一个的名字。   “你认识?”   “嗯,当时闹挺大的…”   是江悯然刚回国不久发生的事儿,当时有对很恩爱的情侣,在一起六年了,后来为了同一个男人撕了起来,场面闹得格外难看。   由于两个人都是名校学生,又是在一个人数不少的群里撕破脸的,群里发聊天记录截图以及各种照片视频满天飞,可让校友们吃了好久的瓜,还有人开赌注,赌这位小太子最后会选择谁。   结果事件中心的小太子稳坐钓鱼台,丝毫没受影响不说,把人家俩都抛弃了,还茶里茶气的来了一句:“我也不想你们关系这么糟的…”   最后拍拍屁股走了?!   魏长源看过照片。那时他还在抓紧收拾魏家的事儿,事情也挺忙的,依旧还是抽空偷偷花了点钱替他压下了几个娱乐号断章取义的文章,而这些事江悯然本人都不知道。   “然然…”   “嗯?”   “你饿了吗?”   “还好…”   “等下想吃什么?”   “嗯…我想想…”   两人一来一回聊着,不知不觉就到晚饭的时间了,原本江悯然和魏长源约定去定好的餐厅吃饭,刚要出去,魏长源电话响了。   从他声音表情能听出和工作有关,还挺紧急的,似乎是一场的跨国事宜,他不得不中途离开回集团亲自处理。   挂断电话后,魏长源的脸上出现了一整天里最明显的情绪:犹豫和纠结。   “你去忙吧…”   江悯然不等他开口,自己放下手机,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同时抬腿不轻不重的踢了一下魏长源的小腿。   “哥哥不是刚还答应要养我吗?加油,要多多赚钱哦,我很难养的…”   这句略带打趣的玩笑话成功让魏长源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无奈笑出声:“好,那我去赚钱了。”   *   魏长源爱他,很爱很爱他。   虽然江悯然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甚至在过往的岁月里,他没注意过这个人,没觉察他一次次隐秘的靠近,甚至还曾经在心里对他印象并不好,也就是重生后才开始注意他…   对魏长源来说,以前只能偷偷靠近,偷偷观察,现如今一朝得以见天光,不用再藏了,他自然是喜不自胜的,体内的反弹效应也随之启动。   反弹效应又名白熊效应,是一种心理现象,大意为一个人越是极力克制什么,越容易放不下。   而这种过往被长久压抑克制的情感,一旦得到释放,便如同来势汹汹的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情感亦是如此。   两个月的时间里,魏长源频繁出现在江悯然身边,对他的一些生活细节,比新助理照顾得还要仔细。   大到今天做什么事见什么人,小到吃什么饭菜穿什么衣服,时不时还会亲自下厨给他做饭吃。   魏长源对食物挑选极为用心,食谱都是按照江悯然的喜好来,连葱姜蒜的比例都把控得极为恰当,哪怕世界上最最挑刺的客人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具体惯江悯然惯到什么程度,有回早上江悯然迷迷糊糊想上厕所,又懒洋洋的不想动,他第一反应是钻进被子,让他放他嘴里。   当然,最后还是没弄成。最后他给人抱着去了卫生间,把着上完厕所,自己给他擦干净又给抱回来,全程江悯然都迷迷糊糊的。   惯到只要魏长源在,每天晚上睡前,他都会烧水给他泡脚,药材都是昂贵的中药,他还专门学了足底按摩。   他不仅将江悯然的生活照顾得很妥妥帖帖,工作上还言传身教的教导他抢下了两个利润空间极大的项目。   魏长源好像完全不知道外界怎么说他了,他们两个突然走这么近,他本人在外又毫不掩饰对他的照顾…   别人都说他脑子被人下降头了,被江悯然迷成那样,更难听一点点,说他是成了江悯然的狗,还说不久的将来,魏家干脆也改姓江算了…   这些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魏家以前被魏长源整走的几个败犬听到消息,似乎也蠢蠢欲动起来,不过也不知魏长源背地里做了什么动作,很快又没了消息。   不过这也证明,魏长源对外头的声音是清楚的,但他依旧还是近乎于献祭般的对江悯然好。   *   工作上,为了让江悯然更快上手事务,魏长源连出门谈生意时也会让江悯然在旁边看着,等结束再仔细一句句和他解释和他复盘。   一个用心教,另一个脑子也不是多么蠢笨,进展得当然极为顺利。   记得有次魏长源自己手底下的一个核心团队在开内部商讨会议时,其中涉及到一些还没上市的商业机密。   江悯然倒是自觉想要回避,但还没走两步,被魏长源主动拉住:“你别走,你听着,这些都是很关键的。”   江悯然:“????”   当时他们团队内成员的脸色还挺有意思的,一个个看天看地,表情各异。   年长的还好些,不管心里如何,最起码面上还能绷得住,其中一个年轻的小兄弟表情管理就不是很到位了,看看江悯然,又看看一旁的魏长源,目光在两人中来回跳转,一脸不可思议。   就差没直说你到底想干嘛?   整场会议里下来,江悯然一面听着各种市场的调研汇,一面感受着无数道不停的往自己的位置瞄的目光。   会议结束后,江悯然在同楼层卫生间还听到那些成员吐槽以前怎么没看出魏总还是个恋爱脑?为了讨好男人,连这种重要会议都不避一下…   “是不是得跳槽了?”其中一个员工半开玩笑的调侃,“上个季度我还夸咱们魏董是我见过最有事业心的老板,现在…现在他就是明天说打算把全部股份转给那个男人,我都一点不奇怪…”   “爱情真是令人头昏…”另一个员工跟着吐槽,“连魏董也不例外啊。”   “他这算老房子着火吧?你没发现他这段时间穿得都特别讲究吗?以前也没见这么打扮过,哎…一看就是为了让小男朋友高兴啊…”   “不算老房子吧,魏董也不老…”   员工们聚在一起吐槽了一大堆老板的情感生活,江悯然也知道自己这时不该出来,本想等他们走,可他们越说越起劲,没办法,他只能从隔间出来了。   全场一片寂静。   一个前一秒才八卦了江悯然过往丰富情史,并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预言这个高级玩咖将来会如何如何抛弃魏董的员工可能是太紧张了,结结巴巴的和江悯然打招呼:“真,真是巧啊,您…您居然也亲自来上厕所啊…”   江悯然没忍住,笑了。   *   等从厕所回来后,他立刻和魏长源说了这回事,末了还调侃道:“你完了,我这段时间知道你们这么多商业机密,也不怕我转头泄密啊。”   耳濡目染下,他最近可学到不少东西,明白市场里抢占先机是多么重要。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发展迅速的网络时代里,大家都在争分夺秒,而他只要稍微透露一点点,就能给魏长源造成不可估量的巨大损失。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魏长源不急不慢的抿了一口温水,润润嗓子的同时,顺手给他也倒了一杯,像伺候少爷那样双手递给他。   “对了,你前几天让我查的那几个人,现在已经出结果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记得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不用,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吧。”江悯然摇头拒绝,顺势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冷笑话,“我发现你有个毛病,总是把我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不会连吃饭都想嚼碎了喂我吧?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   魏长源定定的盯了他几秒,似乎是在分析他的表情:“好吧。”   江悯然也笑笑,朝着他挥了挥手:“行,那我先走了。”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带着强烈渴望的眼神,炽热到能将他的脊背烫出一个洞。   “然然,晚上想吃什么啊?”   江悯然的手停在门把手上,几秒后打开门:“你上次做的那个酒酿圆子挺好喝的,还有那个鱼饼也还行,还有个我忘了叫什么名字,有荷叶那盘,剩下的看你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吩咐家里的保姆呢,对面男人拿起桌前那支常用的钢笔默默记录:“好,我记下了。”   那支钢笔以前签过的合同就没低过九位数,现在却来记另一个男人晚上想吃的菜… 第184章 酷爱插足的玩咖攻重生后11   魏长源比江悯然想象中的还有效率,原本预计得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搞清楚,有了他的帮助,很快就理清了。   他像做什么工作汇报那样,把他查到的所有资料,按人头分类整理好,还梳理了一张清理又明确的关系图,比私家侦探还要专业。   同样也是因为魏长源的言传身教,江悯然从属下手里拿到总结汇报时一眼便看出了上面的问题所在。   对方估计还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粗略扫几眼,然后就交给他,所以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滥竽充数。   “这几处数据都不对,都是往年的吧?我要的是今年的。”江悯然只翻了头两页就没往下看了,和上文件后,他似笑非笑,“你以前就是这么糊弄我的啊?去,下班前重交一份上来。”   下属擦了擦额头的汗,立刻解释都是误会,应该是拿错了。   除报告事件外,江悯然还默默开除了几个在集团内部横行霸道的关系户,并根据连续两周的观察,以及魏长源的建议,亲自提了几个能力不错却因为得罪而一直得不到晋升的老员工。   提完后,又自己开了一场会。   先不说第一场会议的具体效果怎么样,在外人眼里,江小太子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混迹在各个场子了,整天无所事事,有了几分收心的表现了。   *   上位后的江悯然也很快交出了第一份成绩单,他不知用什么样的手段亲自拿下了两个独家专利。   刚拿下时还无人在意,不过两月,一道新规发布,不少人又开始转而夸江总果然有远见,有着敏锐的商业嗅觉。   自这以后,江悯然开始频繁接到各种问候电话,首当其冲的是他的父亲。   江启生在电话里先是欣慰的夸赞他现在可算懂事了,让他继续保持,又拐着弯问了他和魏二的事儿在外头传得厉害,到底是真是假?   倒不是说他多么迂腐接受不了江悯然和男人搞,过往江悯然搞过的男人多了去了,他就是不接受也被迫麻木了。   这次会特意提一下魏长源,也是为了给他敲打一二,毕竟魏长源和他过去那些玩玩就丢了的男人可不一样啊。   以往那些,他玩腻了也就玩腻了呗,也无外乎给点补偿,大部分都会懂得见好就收,但魏长源呢,甩了他要给多少补偿?他现在几乎已经是魏家的现任家主了,他又缺什么呢?   虽然江家和魏家关系一直有些微妙,也不是说江家就多么怕他们,主要是能不交恶还是尽量不交恶得好。   他爹明里暗里都在让江悯然这次悠着点,再三讲述魏长源以前的事迹,说这人没有表面那么单纯,他能对自己的血亲手足如此冷血,绝非善类啊。   “你好好想想吧…”江启生难得唠唠叨叨的一堆,“我也不是说不允许,就是你自己心里得有个数,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   “嗯我知道。”江悯然听出了他爹居然担心自己玩不过魏长源,一时还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是之前还在我面前夸他吗,现在又开始说他坏话了?”   “那不一样…”江启生应该不在城区,信号时好时坏,声音也是断断续续,“你爷爷要是现在还在就好了,他以前不喜欢我拍电影,发现我不听话,就把全部希望放在你身上,要是还在……”   其实整个江家最没有资格说江悯然不务正业的人就是他爹了,因为他自己作为家主也没多么尽责。   他大多数时间沉迷拍戏,才会被几个叔叔伯伯分走权利,要是江老头子还在,就绝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行了行了。”江悯然不想再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开口打断他爹的絮叨,“听不清你在说什么,挂了。”   *   除了江启生,一些族里的长辈也先后给江悯然打来电话,有的是别有用心的问候打探,有的则是单纯的鼓励关心,江悯然一一应付着。   他以前不喜欢那些亲戚,七绕八绕的关系,完全不记得名字,每次喊什么都得靠别人提醒,但这次他能分清了。   虽然同样不记得名字,但他们中有的人表面笑呵呵的关心江悯然会不会太累,劝他人生就该及时行乐,实际上生怕他有一点出息。   也有的人语气严肃的叮嘱他现在开始还不算晚,说他年轻,折腾输了也没事,就怕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末了还会询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一刻,恶意和善意是如此明显。   有魏长源的帮助,再加上上辈子的记忆,江悯然很快知道了到底是哪些老东西看他不顺眼,也陆陆续续将集团内部的一些钉子和眼线找到,并不动声色的一个个拔除。   在这个过程中,江悯然时不时还会以请教、看望等等名义主动去拜访那些家里的长辈们。   大抵是他过往表现得实在是太贪图享乐,沉迷声色犬马,以至于那些人精一样的老东西也觉得江悯然就是一个空有漂亮脸蛋的草包,言语中竟也没怎么防备他,很轻易套出不少东西。   借着这些,江悯然顺势转头给他们制造了好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的屁股是干净的,一层层的往下查,总会有拖泥带水,总会有没处理干净的时候。   他们一个个年纪大了,脑子聪明,不容易被骗,但架不住总有那么几个不聪明的,目光短浅的身边人吧?   或许是孙辈,或许是儿辈,又或许只是照顾的保姆,只要想钻空子,总能找到的。至于事发以后,有些心理脆弱,承受不住变故,突然晕倒什么的,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等他们出事后,江悯然又不声不响的将那些老东西手里零散股份通过各种渠道回收回来,一点没有声张。   而江悯然呢,一边利用上辈子的信息差打理集团,一边报复心极强的暗戳戳复仇,整个过程异常顺利。   顺利得不可思议,期间硬是一个节外生枝的意外都没发生过,就算有,也在还没发生之前就完美解决了。   太…太顺了。   江悯然感觉像做梦一样,他和魏长源说出自己的想法,说感觉有点不真实,当时魏二的表情很无奈。   “一切顺利还不好吗?先不说我们根本没留下什么破绽,就算有,每步都是我来做的,有后果也是我来承担啊。”   江悯然不说话了。虽然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但被当事人以如此自然的语气说出,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扭。   “好了,不说那些了。”魏长源主动拉开话题,为他盛了一碗汤色浓郁的大骨汤,“喝喝看,味道怎么样?”   “嗯,真不错。”   *   日子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关。   江家作为盘根错节的大家族,每年年关都格外热闹,他爷爷规定每年年末必须一起吃年夜饭,初一初二得请神祭族,初三得请大师做法,往年整整一个月就清静不下来呢。   今年稍微有些特殊,由于江悯然之前干的那些事儿,年关前就有好几家打来电话说生病了,各种有事儿来不了。   不过也只是相对比往年来说,要清静些,正儿八经还是来了不少亲戚的,各种某叔某伯,某姨某婶还好,主要是一些上了年纪的爷爷们,一个个坐着轮椅被家里年轻人过来看老太太。   大家都这把年纪了,心里都知道是活一年少一年,一见面就把江悯然围住,一个劲的抓着他的手上下打量啊,毕竟一年也就见这一回而已。   “哪里瘦,我一直都这样…”   “我身体好着呢。”   “对象啊?不着急不着急…”   “您怎么可能看不到…”   说来也是奇怪,江悯然在同龄人圈子里名声不好,却十分讨老人喜欢,无论是家里的老太太还是爷爷的几个兄弟姐妹都非常喜欢江悯然。   每次一见面便关心的问他对象,说想看到他的孩子,又谈起他在集团干得还不错,夸他有他爷爷年轻时的样子…   江悯然一五一十的应了一会儿,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笑呵呵的老太太。   “好了,知道你坐不住,去玩吧。”轮椅上的老太太轻拍了拍江悯然的手背,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慈爱,就好像他依旧还是那个几岁小孩,还特别嘱咐等下就吃正餐了,少吃点零食。   “好好好知道了…”   *   刚脱离老人们的视线,一出门就在外间撞见到了许久没见的燕程。   年前他有好几次与江悯然联系过,同他打电话,同他发信息,几次邀约想要见面,不过都被太忙为由给推脱过去了。   江悯然不想见他,哪怕这次都已经面对面站着了,他也想着错身而过,能不讲话就不讲话。   很显然,燕程不想这样。   “阿愿,你和魏二是认真的?”燕程倒也不兜圈子,一上来就问了这个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哪在一起了,名义上魏长源还是江悯然的哥哥呢,虽然实际把他当工具人用,但这也是江悯然留的一条退路,他也不打算和燕程解释这些。   “我和谁在一起都是我的自由吧,和你也没什么关系。”江悯然皮笑肉不笑道,“小叔叔,你过界了。”   他对燕程的情感极为复杂,幼年时,这个小叔叔就待他极好,长大后他们还有过一段。——虽然除了两个当事人外也没人知道这段感情,但曾经的依赖总不是假的。   记得当年燕程订婚后,江悯然单方面和他断了,事后燕程给他打过需求电话,也发过信息来解释他的处境。   长长的信息提炼出来的中心内容大概有三点,一点是他的身份特殊,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公众人物,二点是他们名义上还算是长辈和晚辈。三点他和对方只是商业联姻而已…总结起来就是不能公开,他有他的难处,也有他的顾虑,希望江悯然能理解他。   现在的江悯然倒是能理解一二,但十来岁的他完全不能理解,气鼓鼓回了他一句:【我懂了,所以你想让我给你当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还是婚外情的那种。】   就此以后,江悯然和燕程回到了叔叔和侄子应该有的距离,甚至比正常的叔侄还要更加冷漠且陌生。   燕程都有些不记得俩人上次单独在一个房间是什么时候了,也清楚知道如果错过今天,想见阿愿就更难了。   于是他主动拉住小侄子的手,从背后抱住他,语气近乎带着讨好:“阿愿,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好吗?”   和阿愿不太熟的人可能会觉得他脾气不好,难伺候,但只要和他熟一点就会了解,他是个很好说话的性子。   “是我之前顾虑太多…”   “不过我当时真的没有想要瞒着你的意思,我想等回来以后再跟你说的。我和她是合约婚姻,明年项目结束,合同就到期了啊…”   “阿愿,我们谈谈吧,好不好?”   在燕程的放下面子的低声下气中,江悯然还是同意了他找个地方谈谈。   *   过年期间,家里来来往往都是客,家佣们脚步匆匆的穿梭的在各个院子,为了不被打扰,地方最后定在江悯然幼年间住过的一处院落。   燕程记得这里,他之前每次来找小侄子玩,都是走着这条道。望着熟悉的拱形门,他不禁有些怀念满目怀念。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呢…”   江悯然不得不出声打断他:   “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燕程是很有名的影帝,他的影迷曾经夸他有一张专为荧幕而生的高级脸,五官棱角分明,高鼻深目,嗓音低沉又极富磁性:“阿愿…”   以前江悯然就很喜欢听他叫自己这个乳名,尤其在俩人正黏糊的那段时间,不知道多少次,俩人曾在昏暗的房间里紧紧相拥,疯狂接吻。   电视里放着燕程主演的电影,屏幕里的他是冷酷无情的侠客,是野心勃勃的军阀,是运筹帷幄的大反派,但屏幕外的他深情抚摸江悯然的脸,低头一下一下亲吻他的额头:“阿愿…阿愿…”   现在想想,真像偷情啊。   “阿愿,对不起…”   燕程为之前隐瞒他的事而道歉,其次再度询问了一下关于魏二的事。   他和江启生依旧抱着同一个想法,都觉得那个小子心机深沉,担心江悯然被哄骗了,想问问他是不是认真的。   假如不是认真的,他隐晦提出,等明年离婚,他想和江悯然重新开始。他现在愿意公开,也愿意承担公开后的后果,哪怕可能会被现在的家庭除名。   “阿愿。”极富盛名的影帝拉起江悯然的手,一双深邃眼眸深情款款,他将姿态放得很低很低,“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就算…就算我做那个不能见光的情人也行。”   不愧是影帝,倘若他那这幅模样出现在大银幕里,无数观众都要为他的深情心疼不已,连江悯然都有那么一瞬的愣神和心动了。   不过很快,他抽回自己的手。   “小叔叔,我想你误会了,我真的已经不恨你了。至于我们…很遗憾,太晚了…”   “阿愿,我……”   燕程还想再说点什么,一道轻微的震动打断了话语,是他手机响了。对面似乎是某个亲戚,正问他去哪了。   “嗯,我在……”   他目光看向江悯然。   俊美青年随意靠坐在一张中式躺椅上,并没有抬头看他,只低垂眼睫划拉着手机,慵懒的动作被他做起来贵气十足。   “去吧小叔叔,再见。”   *   刚和燕程分开那段时间,江悯然的确很难过,但等度过那个时间后,他再回头审视以前的自己,就会发现他对燕程的依赖只是一种阶段性代偿而已。   刚失去信赖的“哥哥”的他急需新的情感载体,而燕程刚好就出现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无论是谁出现在那个时间,他都会飞快的依赖上对方,无关他做了什么。   江悯然小时候就是一个高需求宝宝,用家里老太太的说法就是:他一刻离不开大人,别的小孩哄哄就睡了,他得需要二十四小时有人陪着哄着,见不到就哭,就闹,恨不得哭晕过去。   当年负责照顾江悯然的育儿师说过,小少爷对他人的陪伴需求太旺盛了,是正常小孩的数倍,长大后对于情感的需求估计会更严重。   事实证明,说得太正确了。   跨年夜当天晚上,江悯然的消息列表和短信箱乃至邮箱里依旧是满满当当的红点,太多人给他发问候消息了。   他记得的,不记得的,曾经有过露水情缘的情人,以及或者各种想要攀附他的不知名人士都很热情的给他发消息。   消息内容有的含蓄,有的露骨,有的恭敬讨好,江悯然也百无聊赖的翻看手机,打算和以前一样,随便找谁出来陪他玩玩。   无意中翻到其中一个联系人,他和其他人或暗示或撩拨的文字和图片不同,发来的就是一些寻常问候。   问他起床没,吃饭没,以及对他说新年快乐,嘱咐他要早点睡觉,每条消息都间隔了一个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是魏长源,江悯然看了几眼退出对话框,转而又点进另一个新顶上来的聊天框。   仲思谦正值事业上升期,跨年夜都还在参加某个卫视的跨年晚会,他发来了一段后台视频和他正在化妆对镜自拍。   仲思谦:   【视频】   【图片】   【下一个节目就到我了,看这个进度,估计今天得忙到半夜了,江哥吃年夜饭了吗?我还没吃呢[可怜巴巴]】   江悯然回了一个句号。   对面几乎立刻秒回,问他今年在哪过年呀?又发来了一张应该是以前拍的私密照,差不多两分钟,又立刻撤回。   【哎呀,居然手滑点错了。】   江悯然:“……”   倒不用掐着点撤回…   仲思谦的意思也很明显,表明了他的位置,如果江悯然有这个想法,去找他或者让他过来,他估计都是愿意的。   从聊天框退出来后,消息列表又多了几个新顶上来的红点提示,有几个甚至还是年前不久,才见过的情人。   *   年前的江悯然确实挺忙的,忙着和魏长源学习管理,忙着摸清集团内部结构,忙着通过上辈子的记忆来抢先拿下专利,还忙着给一些老东西制造陷阱,偷偷收购散股。   一周七天,他有五到六天都在忙着工作,剩下的一到两天,他当然留给自己休息,和以前的情人们约会放松放松。   这里的“约会”还和普遍意义上的情侣约会不太一样,毕竟他们有三个人嘛。   通常是江悯然姿态闲适的坐在沙发上,笔直的两条长腿随意交叠着,像看什么歌剧一般,对另外两位命令道:“开始吧,你们以前感情很好吧?所以之前怎么弄,现在就怎么样,记得要恩爱一点哦…”   然后剩下来的两到三个小时,他会一直保持旁观者的姿态观看,极少数的时候会自己下场,大多数都只是当个观众。   有时候玩心起来了,江悯然也会要求他们两人晚上留下来,但不是为了做什么,只是单纯的让俩人面对面把他抱在中间,紧紧的抱着,他自己则像个未满月的小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   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难以接受的程度,所以以前一部分情人也会拒绝江悯然的要求。   就例如之前来暮色找过他、并被他三分钟内哄好的那对情侣,他们俩之前就不愿意一起,完全无法接受。   对此,江悯然表示基金,也绝对不勉强,谁知道在冷落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居然又都同意了?   江悯然的确不勉强,但对送上门的也不会拒绝,所以年前寻了个彼此都有空的周末,地点定在魏长源名下的一间高级商务套房里。   他们俩人并不是一起到的,李彦先到,应承阳后一步到来,能看出他们在来之前都有特意打扮过,新做了发型,板正的西服外套上还有明显的香水味儿。   他怕他们不明白自己什么意思,又贴心的补充道:“记得要恩爱一点哦,开始吧。”   *   从头到尾,魏长源一直就在旁边,沉默给江悯然倒酒点烟,他顺手接过,动作自然的好像别人天生就该为他服务。   他真的比江悯然过往任何一个助理,任何一个情人都要周到,都要体贴。   因为考虑江悯然以前作息紊乱,夜夜宿醉,胃病常犯,魏长源会时不时换着花样的煲各种营养丰富的养胃粥。   也因为江悯然爱玩,魏长源费劲巴拉把他那些情人最近的体检报告搞到手,其中有个得了急性湿疹都知道,几乎立刻告诉他。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江悯然的任何一个微小的需求都会被他注意到,连以前的助理都会被他悄无声息的挤到一边,压根靠近不了江悯然。   最开始还没发现这个趋势时,江悯然只觉得自己的新助理怎么老是不见,这是不是对工作太不负责了?   直到有次他比平时更早醒,无意中听到助理来给他送什么东西,被魏长源直接截胡:“给我吧。行了,你也别在这站着了,你去外面,有事我再叫你。”   难怪…   据说动物之间有时为了争宠,会有很明显的嫉妒行为,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它们会拒绝让其他同类靠近自己的主人?   就挺离谱的。   但另一方面魏长源又的确做的比他们都要更细致,他以前的助理最多也就检查一下房间有没有偷拍设备,魏长源不止房间,他连楼上楼下都要检查。   甚至包括今天见面的两位,最近7天的的体检报告,都是他看过的,确保江悯然自己下场也不会有什么其他潜在风险。   无论做什么,他都挺厉害的。   *   那天表演进行到一半时,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以前的下位方约莫是想到了上位方既然愿意为江悯然做承受方,那应该是能接受做零的,于是在情绪上头的情况下提出想要反一次。   他可能只是说说,但对方的反应极大,几乎是猛的把他推开,完全不能接受被曾经对爱人触碰后方。这还不算什么,更微妙的是,他竟然下意识看向了不远处的江悯然?   他这个动作被他曾经的爱侣发现了,也就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跟着两人开始争执起来?争的还是江悯然更喜欢谁一点?   被cue到的江悯然自然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对峙,他没有解释自己更喜欢谁,反而主动冲他们招了招手,等人到了跟前,又像抚摸宠物般,各自摸了摸脸庞。   他好像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双漂亮的深邃的眼眸看着两个人,几秒后,他们也不争执了,场面和谐下来。   那天的江悯然被伺候得极爽,烟雾缭绕中半眯着眼的样子慵懒中带着几分随意和性感,他没看伏在脚边的两人,神态自若的和魏长源闲聊着。   他们聊了挺多东西的,中间江悯然顺嘴提到记忆中过年都是闹哄哄,当时没有禁放烟花爆竹的规定,每每到夜里,外头天空一整晚都是五光十色,他当时感觉很吵很烦。   后来禁令出了,他又觉得太安静了,魏长源听后也没说什么别的话,顺着他的话说:“嗯,是挺冷清的。”   由于只是顺嘴提的,说过后自然也就忘了,年夜饭时江悯然没想到这个事儿,发生争执不欢而散从主厅出来后更没想到这事。   直到…   *   “翁…”   魏长源:   【新年快乐。】   【吃过晚饭了吗?】   【你之前不是说想看烟花吗?城区不能放,我们偷偷去海边吧。】   【图片】   【图片】 第185章 酷爱插足的玩咖攻重生后12   魏长源:   【新年快乐。】   【吃过晚饭了吗?】   【你之前不是说想看烟花吗?城区不能放,我们偷偷去海边吧。】   【图片】   【图片】   然然:   【好呀。】   【你在哪?】   *   收到江悯然信息后,魏长源动作迅速的将手指间才刚点燃不救的烟在手指间捻灭,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烟草末端灼热的火星。   他快速回信息,   ——【我在思源公馆外面。】   思源公馆是江家老宅的原名,历史悠久,早些年的时候当地政府还想收购下来,开发成景区,不过被拒绝了。   ——光从这就能看出江家的深厚底蕴。   江悯然:   【行。】   【等我。】   江家是非常典型的老派家族,如果将他们家比喻成一棵树,那么主家就是最粗主干部分,是家族最核心部分,分家则是依附在主干上的各类枝干,两者相辅相成。   到江悯然爷爷那一代时,主家依旧拥有绝对权威和绝对地位,毕竟要不是因为他,整个江家不可能躲过那场时代的灾难,分家依然是心服口服。   到了江悯然父亲这代时,人丁稀少,他也没有他老爷子那样的决绝手腕,不务正业,沉迷电影,沉迷艺术,虽然外界说他是一个天才导演,夸他的镜头语言多么美丽,但自家人一开始是不怎么服他的。   索性那时江悯然的爷爷还在,老头子的余威让其他人不敢有什么动作。也刚好,时代发展,江启生搞电影也搞出了名头,有了自己的事业,也就顺势接过了家主的位置。   到江悯然时,江老爷子不在了,只剩下一个老太太护着小孙子。如果江悯然想要服众,想要坐稳下任家主的位置,就绝对不能再勉勉强强无功无过了。   魏长源曾经在私底下为江悯然想过无数种巩固地位的办法,在每一个深夜,在他们还没有交集时,他就已经为他细细打算,为他谋划,为他将每个江家集团底下的每一家分公司,工厂,每一条链带都摸得很清楚。   这些他都没对江悯然说起过。   就算江悯然不来找他寻求帮助,魏长源也会想各种办法帮他的。也正因为早有准备,所以他俩前年的进程才会那么顺利。   按照计划,目前的进度还远远不够,往后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魏长源想过,以江悯然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如果做他的情人,等激情褪去,很容易被抛弃,但做他的工具的话,只要自己还有用,就不会那么轻易被遗弃。   这不代表他不爱他,这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在深思熟虑数年后,唯一想出来的属于他们俩人的最优解。   平时他给江悯然发个消息都会再三斟酌,之所以会在深夜给他发消息邀他出来看烟花,一是因为他之前提过烟花,二是因为一段视频。   *   在这个人人都有手机,且酷爱分享八卦,足不出户就能知晓天下之事的时代,就算魏长源没去参加江家家宴,也通过共友的动态看到了他们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以前他看过江启生的现任妻子以及他们的儿女的照片,所以一点开视频,他便立刻知道了他们是谁。   由于视频并没有前半部分,也不知道他们之前发生了怎样的争执,但视频刚开始拍摄时,桌上的气氛已经有些剑拔弩张了。   坐在主桌主位的是江家的老太太,一同在主桌的有江家几个还在世的老长辈以及现任家主江启生。   主桌旁边紧挨着的便是次桌,江悯然作为下任家主,位置是主位,跟他同一桌的几个是江悯然的同辈兄弟,其中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赫然就坐在江悯然旁边。   也不知道之前有过什么争执,视频里只能看到那个弟弟拿着什么东西在江悯然面前晃悠,脸上的红晕表示他肯定喝了很多酒。   江悯然的脸色看起来倒是很平静,唇边好像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但非常了解他的魏长源一眼看出:他正在强压怒火。   视频的高潮点是江悯然毫无预兆抬手打了一个他弟弟一巴掌,在周围宾客的惊呼声中,江悯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帕,动作不紧不慢的擦拭起每一根手指。   “现在酒醒了吗?”   这是他在视频里说的第一句话。   被打的青年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估计江悯然以前没打过他,所以一巴掌下酒也醒了大半:“你居然打我?”   江悯然没理会他,目光看着主桌的江启生说了第二句话:“管好你儿子,偷人东西还拿到主人面前炫耀,真是个没家教的蠢货。”   场面一时嘈杂,镜头也跟着转移到女宾桌那边,江启生的现任妻子眼含热泪望着江启生,一旁的亲友似乎也在劝着什么。   “好了。”最后主位的老太太板着脸拍了拍桌子,“大过年的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主位的江启生看向自己的儿子,让他坐下,语气里有那么一点点息事宁人的味儿,先“你弟弟问过我,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一家的,什么偷不偷的…”   “我说谁给他的胆子呢。”   这是江悯然在视频里的第三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说完他便离开了画面。   拍摄视频的拍摄者坐在离次桌有点距离的位置,能听到他很小声很小声的幸灾乐祸道:“啧,小太子生气咯…”   *   江小太子过来时,身上就穿着视频里的黑色长款风衣,脖子上多了一条红艳艳的红围巾,将脸庞映照得更为素白。   他个子高挑,身形修长,朝着他走来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魏长源的心头,他的心脏也随着青年的一步步靠近而剧烈紧缩,而他的面上却不露分毫。   “你等多久了?”青年讲话时鼻息处氤氲着一团团白雾,“外面这么冷,怎么不直接进来啊?”   “也没多久,想着就不打扰了。”   明明等了大半天的魏长源轻描淡写的一笔揭过,他朝着他晃了晃手机屏幕。   “我刚查了天气预报,白石湾从今天凌晨开始下雪,估计要下一个星期,要去的话,开我车还是你车?”   江悯然想了想:“你的吧。”   “我车停在外面。”   俩人并排走着,一面走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之前别的事,刚开始还聊过年期间的打算,聊年后的工作安排,聊部分分公司不配合的事儿。   江悯然好奇魏长源当初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个步骤,后者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差不多吧。”魏长源为江悯然主动打开车门,等他坐稳后才从另一边坐上驾驶位,上车后打开车内空调,长长叹气。   “你名正言顺,就算想挑,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我那时遇到的阻力还要更多,当时几乎没一个听我的,倒水都得自己去…”   江悯然被逗笑,一股莫名和谐的氛围在车内蔓延。一阵沉默后,他的余光处注意着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嘴上冷不丁道:“你是不是看到了?”   魏长源知道他在说什么,嗯了一声。   *   “我有一只钢笔,是我爷爷以前送我的礼物,是销量版,还早停售了,所以价格炒得也有点高,他之前就特别想要,找我要过好几次,我不给他。”   “这次回国后,他估计从我房间偷拿了,还拿到我面前晃,说就算我不给他,他不是还拿到了?”江悯然冷哼一声,“白痴。”   魏长源心下了然。   之前那个视频的拍摄者由于位置关系,魏长源完全看不清那个青年在做什么,只能隐约看到他好像有拿什么东西的动作。原来是钢笔啊,那是挺小的。   “这不是你的错。”魏长源表明站在江悯然这边的立场,“不问自取本来就是偷。”   “其实我也不算什么好人,以前他刚进门时,一度尝试讨好我,主动粘着我,叫我哥哥,然后被我一把推开了…”   江悯然把视线从窗外的夜景挪开,再度很突兀的转移了话题:“你过年不陪家人?”   “不回,我过年一直都是一个人的。”   以前魏长源很少在江悯然面前提到他自己以及和他家相关的事儿,就算提到也只是匆匆带过,这次不知道是因为听了江悯然的话,倒难得多了几句嘴。   “我和我家里关系也挺差的,就算去了他们也不会欢迎我,还弄得大家都不开心,何必呢,所以就干脆各过各呗。”   “表面过得去就行…”   “以前每年过年,我要么在家处理工作,要么空出几天结结实实的睡觉休息,看看电影看看书…”   江悯然随口反问:“这太无聊了吧?你就真没有别的活动了吗?”   魏长源沉默几秒,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我也会像今天一样来思源公馆外面待一会儿。”   “啊?”   “我知道你每年过年都会回来。”魏长源心虚的干咳了两声,“那时候你又不认识我,我跑去找你,你估计也不会见我吧?”   “那倒也是。”   “所以咯。不过我也不会待很久,一般到零点过,说要新年快乐就回去了。”   “……”   原来在江悯然不知道的时候,一个在他生命里连名字都记不住的路人会在跨年夜隔着墙陪他过年,对他说新年快乐吗?   真的,挺离谱的。   “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魏长源说着伸出手臂从副驾驶的储物盒里摸摸找找,找了半天没找到,半边身子都倾斜过来找。   而他靠近的瞬间,江悯然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好熟悉,都还没等他反应,音乐也正好切换放到一首很熟悉的纯音乐。   和自己一样的香水、曾经在朋友圈分享过的歌,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那么简单。   “对了,烟花你什么时候买的?”   “就在那天你提了以后吧。本来是想着等初三以后联系你,看了朋友圈想着你现在可能心情不好,就立刻给你发消息了…”   魏长源可算找到储物箱里的东西了,贴着壁也的确不太好找,是一封外包装略有褪色的…红包?   “这是去年给你准备的压岁钱。”   “……”   *   路上一共花了一个多小时,等两人驱车抵达白石湾时,已经是接近凌晨一点了。   白石湾风景好,白天时格外热闹,凌晨夜里就显得格外寂寥了,尤其是海,黑黝黝的一大片,光看着都有种莫名心慌。   魏长源从后备箱里搬出两箱提前准备好的烟花,折叠桌和一个大箱,箱子里是包装妥善的杯子和两瓶红酒,还有一束…玫瑰?   “新年快乐。”魏长源从花枝的缠绕里取出一个崭新的红包递给他,态度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喏,这是今年的压岁钱。”   江悯然接过,单凭指腹的触觉就能猜到红包里面装的是一张银行卡。   他打趣道:“怎么办,我都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   魏长源用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语气意味不明:“没关系,你已经给过我了。”   以前过年只能隔着一道墙,面都见不到,但今年能面对面了。——他没说,但江悯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想法。   *   凌晨一点四十五分,白石湾下雪了。   “现在好点了吗?”   黑漆漆的礁石堆上,两个男人动作亲密的依靠在一旁,其中更年轻的青年小声嘟囔这冷,自然的往另一个怀里钻。   头顶是一朵朵炸开的璀璨烟火,声音大得讲话都得附在耳边才能听到对方说什么。   “我以为你不会答应的…”   “我也觉得。”   江悯然坦白自己心情的确很糟糕,并主动摸出了手机给他看他的消息列表,“你看,我今天本来打算去见这个的…”   他划拉着对方发来的一张张自拍,每一张衣服都很少很少,能看出拍照的人是特意找了光线和角度的,力求完美。   “我有挺久没见了他,这几年他一直坚持健身,身材和之前变了好多,你看这胸练得多大,靠着睡觉肯定舒服…”   是挺大的,大得甚至有些奇怪了,魏长源诚实道:“你喜欢这种块头大的?那我也可以更改一下我的健身计划…”   “那倒也不是,我没有很明显偏好的类型,肌肉紧实的,纤细白瘦的,我都挺喜欢的。”江悯然顶着一张漂亮脸蛋,吐出渣男的经典发言,“我可能更喜欢新鲜的,能给我带来刺激的?”   魏长源没说话。   不久前江悯然刚喝了两杯酒,正在喝第三杯。以他的身份,过往当然不可能有需要低头应酬、恶意灌酒的时候,他的酒量完完全全就是自己练出来的。   酒量很好的他,明明才喝了三杯却表现出一副最朦胧的样子,半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用衣服将他紧紧裹住的男人。   “你……”   明明灭灭的烟火余晖倒映在美人眼底,像个蛊惑人心的妖精,花瓣似的薄唇形状优美,丰润的唇珠是很适合亲吻的寓意。   他的脸庞一点点靠近,魏长源僵在原地,鼻尖是独有的香水味,耳边是带着小勾子的笑,呼吸轻轻痒痒,整个耳朵,连带着脖颈都一阵阵的酥麻。   “你心跳怎么这么快啊。”   狡黠的小狐狸明知故问道。   “我……”   魏长源无意识的舔了舔干燥的唇。   *   在还没完全靠近江悯然之前,魏长源就听过许多闲话,他是个玩得很花的玩咖,他有着丰富的情史以及令人又爱又恨的滥情,   实际接触后,他亲眼看到两个以前恩恩爱爱的情侣在江悯然身下意识朦胧,争抢着要被他拥抱被他触碰被他进入,而江悯然没有一丝动容,除了在对方完全顺着他时,他才会施舍般的摸一摸脑袋,夸一句真乖。   在那对情侣因江悯然而争执之际,魏长源更是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几乎能在脑内还原出他当初如何靠近他们,如何诱哄,如何把一对有情人搞的分崩离析的过程。   从普世价值观来看,就这样一个以戏耍他人真心为乐趣的混蛋是该被受到唾弃的,可他偏偏生了一张俊美到精致的皮囊,出众的外形,优越的家世,性格还如此可爱,组合在一起,很少有人能抵挡住他的魅力。   江悯然的周围充满了飞蛾扑火的仰慕者和崇拜者,他就算想玩什么出格的游戏,也多的人是愿意陪他玩。   久而久之,他便有些被宠坏了。   魏长源见过江悯然许多不同类型的情人,有阳光青春的大学生,干练斯文的职场精英,温柔的花店老板,网红模特,知名演员等等,太多太多了。   他仿佛生来就该被如此簇拥着。   对上江悯然视线后,魏长源脑子晕晕乎乎的,他唯一清晰的念头是: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蠢吧?   但是…好爱他,好爱他,哪怕知道漂亮花朵下是尖锐荆棘,但还是舍不得推开他。理智劝他及时止损,情感又叫嚣着自甘沉沦。   *   跨年夜的夜里,魏长源和自己喜欢很久很久的人一起迎接新年,又在新年的第一天第一次发生了亲密的关系。   他很清醒。   前所未有的清醒。   那天夜里,在雪越下越密后,温度也跟着骤降,冻得鼻头通红的俩人回到了车里,驱车前往最近的一家酒店。   房间里没有开灯,两个人也很默契的谁也没有先提这个,就在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紧紧地,紧紧地相互拥抱着。   江悯然像条没骨头的蛇一般紧紧缠绕在魏长源身上,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一边小声尝试叫他名字一边观察他的反应。   “魏长源…”   “长源…”   “魏哥?”   “长源哥…”   “长源哥哥…”   在发现他对哥哥两个字反应很大以后,江悯然像小动物一样轻轻蹭他,一声声叫他哥哥,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再后来发生的一切就非常顺其自然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魏长源又那么喜欢他,再矫情就实属没什么意思了。   那是他人生的初体验,在跨年夜和新年的交接处,感觉…并不糟糕,甚至称得上非常美好。   他的爱人经验丰富,虽然偶尔的恶劣和他那张娇花似的脸蛋有些格格不入,但只要和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上,谁都会晕晕乎乎的任由摆布,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事后的温存环节里,年轻的爱人宛如孩童般紧紧蜷缩在魏长源怀里,白皙的脸颊带着餍足的惬意,他贴在他的臂膀,两只手也牢牢搂着他的腰,给人一种他全身心都依赖着自己的错觉。   假如忽略掉他略怪异的问话的话。   江悯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执拗,将同一个问题换来换去的问了好几遍,最开始还只是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他又换成无论什么情况下吗?   “当然…”魏长源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在他的要求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都会优先选择你…”   说这话时,魏长源的手一下下摩挲着江悯然的后背。后者眯着眼睛,唇角明显上扬,像只被顺毛成功的小动物。   以前怎么会有人说江家的小太子脾气古怪很难伺候呢?他明明是魏长源见过最好哄的人了,很简单就顺好了毛。   “虽然我知道不可能,但…”俊美的青年闭着眼睛补充道,“但这话我爱听,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吧,长源哥哥…”   约莫就是这时,他电话响了。江悯然见按了静音,甚至都没看是谁打来的。   “继续,说点我爱听的…”   “不然就不给你新年礼物了。”   一个孩子气十足的威胁。 第186章 酷爱插足的玩咖攻重生后13   对于魏长源来说,和所爱之人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无论心理还是情感,抑或是生理,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停留在那个夜晚就好了。但很可惜,第二天一早,江悯然便被一通急匆匆的电话叫走了。   “抱歉,我家有点事,得先回去一趟。”   分别前,江悯然和魏长源依依不舍的相拥,熟练得不能再熟练的的低头在男人的唇侧落下安抚性质的一个轻吻。   “我给你叫了份清淡点的早餐,预计二十分钟后送到,你现在可以先睡会儿,要是有什么别的事,再给我打电话。嗯?”   虽然不知道那通电话具体讲了什么,但魏长源能明显能感觉出江悯然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自从接了电话后,原本睡意蒙蒙,慵懒随意的青年飞快起床穿衣,全程眉头微拧,唇角紧抿心情非常非常不好,但和魏长源讲话时依旧强压情绪,语气温和的和他告别。   “好吗?”   魏长源无法拒绝,但他主动提出:   “好,那我送送你吧。”   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刚和心上人有了亲密关系,醒来就要分开,他是真舍不得,但又拦不住,只能退而求其次,哪怕只在路上多呆一会儿也是好的。   江悯然有些犹豫的看了魏长源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   自那天分开后,魏长源从其他人口中零零碎碎的话语中,也算是拼凑出了新年初一的早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挺严重的,和江家老太太有关。   老人家本来年纪就大了,之前身体不太行,为了静养,常年深居简出。结果今年的家宴上先被儿子气到气着了,晚间又不知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导致食物中毒,也好在送医及时,据说是没什么事了。   一些七转八转的八卦群流出了不少视频,魏长源也看到了几条视频。   其中有个视频虽然画面全黑,但通过嘈杂的背景音乐以及细细碎碎的嘟囔声,不难听出这应该就是江家的家宴现场。   时不时中段的音频里能清楚听到江家老太太似乎正在对谁讲话,语气极为不善。   “然然是在我身边带大的…他性格就是再顽劣,也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现在倒知道来管他了,之前去哪了?然然小时候天天盼着你回家,一有空就蹲门口等你回来吃饭的时候,你去哪了…”   “然然今年好不容易搞点正事,你不夸他几句就算了,这大过节的,你好好管好你那一家行不行?我这还没死呢…”   音量更低点的男声似乎是江悯然的父亲,他正在小声的和老太太辩解,有一些词句虽然听不清,但也能听到一些字眼。   “好了好了…妈,这么多人呢,我等下给他发信息,那笔肯定还给他,一件小事而已,别气坏了…”   视频里还能听到一点点隐约的哭泣声,约莫是江启生的现任妻子,江启生在安抚她的同时也在压着嗓子训斥另一个儿子。   “你要什么不能跟我说啊,你去碰他的东西干嘛,不是跟你说了别招他吗?你怎么老爱招他?”   这条黑漆漆的视频最终在江启生劝说老太太身边的阿姨将送老太太回去,并提高音量和一众亲戚宾客寒暄声中结束。   除了当天晚宴的视频,一同流出的还有第二天在医院的视频,这个和前面的偷拍不同,这次明显就是医院过道的监控录像。   录像刚开始是江家的家主以及几个伯伯姑姨正一脸严肃的在和医生聊着什么,很快不远处的江悯然大步走过来,同样面色凝重,一上来便直接了当的询问了老人的病情以及前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先讲话的是医生,简短解释了老夫人的病因是食物中毒引起的,跟着讲话的是江悯然一个姑姑以及时常跟在老太太身边的阿姨,她们一个讲了老太太前一晚吃了什么以及具体是哪盅菜出了问题,另一个则补充了昨天晚上有谁接触过这道菜。   在讲到其中一个名字的时候,一个一直在监控边缘来回徘徊的年轻人几乎是下意识朝着江悯然的方向靠近。   “哥哥…”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那位衣着新潮的青年赫然是江悯然同父异母的弟弟,不过这时的他周身全然没有了之前在家宴上的得意,只剩下了局促不安。   他惨白着脸,不断和江悯然解释:“我不知道怎么弄的,我真不知道,我就顺手接了一下,哥哥…”   说着还试图去拉江悯然的手。   “哥哥,我虽然之前经常趁你不在的时候偷偷拿你东西,有时候还故意…但我真的没这个胆子害老婆子…哦不,老太太的…”   按理说,他也是江启生的亲儿子,应该也把江老太太叫奶奶的,不过由于老人看不上他母亲,恨屋及乌连带着也不喜欢女人的儿女的缘故,一直不让他们叫她奶奶。   监控里的年轻人讲话声音时大时小,尽力辩解着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主动给老人端菜,不过只是想在大家面前献献殷勤罢了。   “我真不知道…”   “哥…”   知道事情前因后果的江悯然沉默着没说话,在对比他这个弟弟的惊慌失措,他看起来明显要镇定许多,询问着医生现在的情况如何,又转身要了好几份名单…   在这期间,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估计也是被吓到了,竟巴巴的伸手想拉江悯然的袖子,一边似乎还小声叫着哥哥。   他伸手扒拉一次,江悯然打下来一次,俩兄弟重复这个动作最起码四次以后,录像到这就戛然而止了。   不得不说,监控器的像素还挺高清的,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江悯然一脸烦躁的表情上,放大后几乎能看到他唇角的弧度。   ——他好像真的挺烦他这个弟弟的。但他和那个弟弟的关系又似乎是没有外人猜测的那样水火不容?   在看完所有视频后,魏长源又给江悯然发去了一条问候信息,在关心他的同时顺便也关心了一下老太太的情况。   这条消息一直到晚上才得到回复。   然然:   【医生说情况稳定了,谢谢关心。】   【不过我打算在医院再陪几天…】   【可能这段时间都不会有空了。】   魏长源回复得也很快,表示没事,并在隔天的初二及初三以江悯然朋友的身份拎着礼物去医院看望了老人家。   *   去医院的那两天,魏长源碰见过江悯然的父亲,以及他那个后妈,他们对他还是挺客气的,作为小辈,魏长源的态度同样滴水不漏,对于一些隐晦的试探话语,他更是回答的圆滑又周到。   “是啊,其实我也没想到我和然然会成为好朋友。”他的视线越过众人,当飘向病房里陪着奶奶的青年身上时,原本幽深的眼眸顿时柔和下来,“可能这个……就是缘分吧?”   ——江悯然在老太太面前样子和在外面的样子完全不同,他会亲昵将脸颊贴在老太太的手心,虽不知道婆孙俩到底在说什么,但通过表情不难看出他一定是在撒娇,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嘛。   不过,他也的确还很年轻。   他因为年轻,脸庞和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这点和他立体的五官糅杂,混合成一种难以形容的独特魅力。   ——让人根本挪不开眼睛。   “嗯,我们是朋友啊,比普通朋友亲密一点,至少现在是…”魏长源余光处凝视着不远处的青年,同时嘴上还得回答江启生的问题,“后面得看然然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按理说我是不应该插手的。”江启生叹了一口气,“然然他就是爱玩,他小时候奶奶宠着他,”   “那倒不会。”   *   江悯然从病房里出来时,魏长源已经和他父亲说完话了,他很好奇他们俩能说点啥,便问:“你们说啥呢?”   “也没什么。”魏长源笑笑,轻巧的转移了话题,“对了,奶奶没事了吧?投毒的人找到了吗?”   “她现在没事了,也还好她当时没什么胃口,也没吃多少,影响不大…”   提到这个,江悯然表情严肃起来。   “凶手的话…找到了。是我们家一个干了挺久的家佣,他非说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报警了,现在还在讯问室里,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不过…我心里大概也有一点猜测了。”   “需要我帮忙吗?”   魏长源问。   “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江悯然前几天都一直守在医院里陪着老太太,也没怎么休息好,唇色苍白,但还是笑着,“幸好没出什么事啊,要不然我真的会后悔…”   “诶,上次那个项目…”   *   年后,俩人生活进入正轨,尤其是江悯然,之前估计还得需要魏长源带着,后来实践几次后,已经完全掌握。   他学会了查账,学会了摸底,自然能不声不响的将公司内部的一条条蛀虫挨个挨个清理出去。   虽然短时间内可能效果不是明显,但新季度的财务汇总会证明一切。   鉴于俩人友好的关系,以前一直没什么交集的两家集团也悄无声息了开始了合作。   起初也只是子品牌,后来逐渐深入,等到大众反应过来时,他们宣传新品时已然能够看到彼此的友情赞助。   “唉——”   一次江悯然在工作之余和过去的友人们见面时,其中一个老友盯着他连连叹气,直呼他不过是出国了几个月,怎么回来以后什么都变了。   “唉——”   “你一直叹什么气啊?”江悯然没好气的随手抄起手边的一包烟砸了过去,“再叹一声,我马上叫人把你丢出去。”   这下,老友终于不叹气了。   他顺手接住烟盒,从里头抖落出一根,熟练的递给江悯然,与此同时嘴上八卦道:“你俩到底啥时候的事儿啊。”   他问的很明显就是江悯然和魏长源的事儿,自从上次活动两家有了互动后,网上的风向也从一开始的懵逼慢慢被引导开始传他们可能好事将近。   这要放在以前,可能反响不会这么大,这不近几年同性婚姻合法了嘛,他俩也不是没可能结婚的。   “我们就…朋友啊。”   “谁信啊。”老友和江悯然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淡定的瞥他一眼,“你们什么朋友,一个被窝的朋友吗?我说,江少爷嘞,你可悠着点吧,我前些天还听到你在追魏长源公司一个新员工?你怎么想的啊?”   “哪有…”   江悯然的手很漂亮,修长白皙,尤其是手指,骨节分明,捏着陶瓷叉柄时,一时竟分不清谁更白。   “我和那个阿,早就结束了啊。而且魏长源也知道啊…嗯说起来,我和他公司员工分手的时候,他还跟我吃了饭呢,给了对方数倍赔偿…”   老友愣住了,估计是没想到他俩关注居然这么,这么难以描述,他半晌回过神,冲江悯然竖了一个大拇指:“魏二真神,你也真神,你俩果然般配!”   对这个评价,江悯然不置可否。   “对了,他等下应该会过来,你有什么想问的,要不你问他?”   *   江悯然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他和魏长源的关系的确太奇怪了。   首先他对江悯然表过白,也算明确的说过他就是喜欢他,爱慕他。   但表白以后呢?魏长源和他相处时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和平时一样,没问他要过名分,也没问他要过回应,似乎那场表白只是一个梦。   但两人又心知肚明,不可能的。   他们不是正常朋友,也不是正常情侣,甚至也不算那种只走肾的床搭子,他思来想去,竟完全找不到一个词语来形容他和魏长源之间的关系。   魏长源为他付出太多太多了,完全不止和老友说的那些,他甚至…还会帮忙处理一下江悯然感情上的问题。   在过往的情人中总有些口无遮拦的大嘴巴,将自己和江悯然睡过这种事当做一种炫耀的资本,给江悯然造成一定影响。还有一些想着法的偷拍照片,试图用舆论压力让江悯然承认身份。   这些也是都是魏长源去处理的。   在俩人刚有关系时,江悯然的惯性思维让他继续用着和和过往情人相处的方式对魏长源,但他很快发现行不通。   他之前喜欢送礼物给情人,这招百试百灵,越贵他们越喜欢,再说几句好听的话,制造一个好点的气氛,届时对方很难拒绝他的要求。   但魏长源…嗯,他是真的不需要,甚至还会反过来一股脑的给江悯然送各种奢牌新品,他就像给某个神明上贡一样。   实在是…搞不懂。   *   一年的时间眨眼即逝,时间很快就到了江悯然上辈子死亡的那个月…   不过这次和上辈子不同,这辈子的江悯然坐稳了江家下任家主的位置,稍微有点异心的,几乎都修理了,公司内部及身边里里外外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辈子同样也遇到了上辈子出卖他的那个男友,那个他以为的“真爱”,不过这次在上辈子搭讪的节点,江悯然直接选择了擦肩而过。   没有认识,自然也没有后来的事。   因为心里知道这次不会重演悲剧,江悯然放心得很,他表现得和平时一模一样,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反而是魏长源。   时间越接近江悯然上辈子出事的那天,曾经出事的本人该吃吃该喝喝,不相关的魏长源反而显得难得焦虑起来。   肉眼可见的不对劲。   到出事当天,魏长源的焦虑到了顶峰,几乎到了外溢的程度,他推了所有的事,主动提出陪在江悯然身边。   ——那天还不是周末,是工作日,这和他平时的勤勉比起来,显得格外突兀。   江悯然余光处注意着坐立难安的某人,手上随意划拉着手里的平板,不断的在自家名下的直播平台的直播间以及各各游戏的界面来回切换,最后停留在了一条已下载的视频界面。   视频很长,但他刚点进去,进度条显示已经播放完毕,短暂的缓冲后,视频开始自动跳到开头继续从头重播着。   上面下载的节目不是近期的热播综艺,是早些年一个采访类节目,这档虽然当时在各大卫视很火,但后来停播了。   屏幕里开始播放到嘉宾入场,小小的小男孩被他的父亲牵着,一起从后台一步步走到演播厅的正中间。   随着俩人逐渐走近,屏幕下方也开始出现名字:——[江启生/江悯然]   这是江悯然小时候上节目的录像啊,那时候的他人还小,大家镜头前非常懂事,乖乖跟着父亲一起对主持人问好,在父亲回答问题也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端坐在沙发上,脚还悬在半空。   当时好像是他父亲一起宣传电影?   时间过去太久远,连参与的当事人都已经忘记了当时发生了什么。现在再度看着屏幕里的画面,尘封已久的记忆,才开始一点点苏醒。   平板里除了这档节目外,还有另外几个视频,江悯然好奇的挨个点进去看了,几乎都和他有关。   对了,这不是他的平板,是魏长源的。江悯然把目光挪向对面的男人时,男人也刚好也不偏不倚的回望他。   应该说点什么吧?两人的心里都这样想着,但又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于是默契的等着对方开口。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   “诶对了,今天我给阿姨放假了,你等下想吃什么?我来下厨吧。”   魏长源利落的翻找出围裙系上,挽袖子的同时还不忘谦虚道:“我挺久没做过饭了,味道可能没有阿姨做的好吃,你要是不喜欢,到时候叫外送也行。”   江悯然很给面子的捧场道:“那不能,怎么说也是魏家主做的饭菜…”   在江悯然忙碌的时,魏长源自然也没有闲着,他比江悯然记忆中还要更早的接手魏家,毫无疑问的成为魏家家主。   在外面别人叫他家主是为了尊敬,江悯然那句很明显就是调侃居多,魏长源无奈笑笑便过去了。   “我先去厨房了…”   目送着魏长源消失在厨房的背影,江悯然埋下头继续刷平板,但没一会儿,也就几分钟吧,魏长源出来了。   也没什么别的事,就问他吃不吃水果?他切了一点。江悯然点点头。   然后第二次,第三次…几乎是每隔几分钟出来看一次江悯然是否还在沙发上的动作,这多少有点刻意了。   等他第七次从厨房里出来时,没等魏长源开口询问,江悯便已经提前预判了他接下来要问什么。   “等等,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不用问了,我今天真的哪儿也不去,没人约我吃饭,我也没有约别人,总之绝对不会出门的。”   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青年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状,同时将他可能会问到的问题一口气都回答上了。   “桌上的水果还没吃完,饮料也还有不用添,我现在不渴,不冷,也不热,饿的话,有一点点,其实也还好…”   “……”   “好了,现在到你了,你还有别的事?”江悯然冲男人挑了挑眉,“还是说,你打算和我说点别的?”   男人沉默几秒,似乎是从江悯然的语气中领悟到了什么,知道他今天的确不会出门了,原本紧绷的面部放松了些。   “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好好看电视吧,饭一会儿就好了。” 第187章 第十二单元(完)   江悯然很早就发现了。   这辈子的魏长源和上辈子的魏长源很多行动轨迹都不太一样。   他以为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自己重来所导致的蝴蝶效应,是自己的反常行为间接影响了魏长源。   这个猜测乍一听的确很有道理,但这个理论随着江悯然和他相处时间的加深,而一点点被推翻。   他似乎…并不是因为自己?   无论是和自己相处时下意识阻拦他和某个人的见面的动作,还有一次次看向他的复杂眼神,又或者对他生活习惯的了如指掌。   如果单单只是用被影响这个借口来解释,未免有一点太牵强了。   *   魏长源又去厨房了,光闻着空气中飘出的熟悉香味,不用问就知道今天的晚饭大概是什么。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会做饭的呢?   记得上辈子的江悯然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时,他也常常闻到这种香味。   那时的他身体机能严重受损,手脚不能动,是个半植物人,但他依旧还活着,依旧有生命体征,依旧有进食需求,只不过只能通过一条连接胃袋的软管。   哪怕最后食物都会打成流食,但照顾他那个男人依旧还是很细心的考虑到了营养均衡。   他每天都会换着花样给他做丰盛的饭菜,搭配有荤有素,还会加上富含维生素的新鲜水果和补钙的牛奶。   有不知情的护士还以为是给他自己吃的呢,在知道是给床上不能动弹的病人,第一反应是不觉得麻烦吗?   当时还有几个值班护士给推荐过那种省时省力的成品流食,说不少病患家属都在用呢,也不贵,还省事儿。   被那个男人拒绝了。   江悯然那时对外界的感知时有时无,偶尔能听到声音,偶尔能闻到气味,少有的嗅觉和听觉都还行的时候,他总能听到那道男声:   “然然…”   “然然…”   “饭好了,可以吃饭了…”   *   “然然…”   “然然…”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个遥远和模糊的声音,不过这次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直到重口的重物被人拿到,江悯然的胸腔豁然开朗,印入眼帘的便是魏长源那场唇角带笑的寡淡脸庞。   “饭好了,叫你吃饭过来呢,我是说怎么叫你半天都不应,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你怎么还睡着了啊?”   男人身上的围裙还没摘下来,这和他冷酷生人勿近的五官并不怎么搭,有种说不出的违和,但他本人似乎不这么认为,面上泰然自若。   他把之前搭在江悯胸口的平板重新摆正,又撇了一眼似乎还在蒙圈的青年:“平板搭在脸上,你不难受啊?”   是挺难受的,也难怪刚才在梦里总觉得呼吸困难,还做梦梦到了上辈子,原来是被平板压着啊。   “看看你这脸上的两条胡子…”魏长源伸手摩挲着他脸颊处的一道浅淡压痕,“好了,吃饭吧。”   *   饭桌上,俩人安安静静的吃饭,期间有过两次对话,几乎都是先异口同声的开口,又异口同声的让对方先讲。   “你…”   “那个”   “你先说…”   “你先说…”   江悯然并不是一个别扭的人,相反的,大多时候他都很直爽,魏长源同样也不是扭捏的性格,俩人要是谈工作谈别的,都不会如此吞吞吐吐,三言两语了解需求,再利落的解决问题才是常态。   但现在…   很明显他们想说的不是工作。   江悯然一方面觉得自己应该说一点什么,也应该做一点什么,哪怕是报恩,哪怕只是感激,也不该装聋作哑。   魏长源很喜欢自己,为他做了很多事,也帮助了他很多,自己刚好也不讨厌他。情感上,俩人有了实际亲密关系,事业上,同样也有着紧密合作关系。   在外人眼里,他们已经是一对了,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怎么考虑魏二都是一个常优秀且合适的伴侣,在一起不就差一层窗户纸吗?   江悯然过去情史丰富,如何制造浪漫惊喜,如何谋划如何告白,他比谁都更有经验,也比谁都会玩,他确信只要自己开口,魏二一定同意。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如果只是出于愧疚同情等其他情绪而和他轻易示爱的话说,对魏长源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因为他本人和自己有商业合作,因为俩人间有利益,因为他性格好,因为他合适,因为这种理由而在一起和商业联姻有什么区别么?万一他其实并没有想和自己在一起的打算呢?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江悯然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算是多么长情的人,他花心滥情品行不端,过去的情人们都说他是一位好情人,但绝不会是好恋人。   他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对魏长源的这点由愧疚感激以及被他宠溺所发酵出的无名情愫到底能维持多久。   会超过一年吗?   还是三年?   五年会不会太久了?   纠结再三,江悯然决定等魏长源先开口,期间还主动追过魏长源名下集团的一位员工,几乎很轻易就拿下了。   当时魏长源的反应…怎么说呢?他没有很特别的抗拒,他很平静,非常平静,仿佛对此早有预料一般。   在江悯然他公司和他的员工约会时,他还在不远处一边喝咖啡一边处理工作,所以他什么意思?   托魏二的福,江悯然人生中头一次体会到了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感觉,于是就这么又耗了大半年。   他实在不想再拉扯下去了。   *   在魏长源疑惑的目光下,江悯然突然一言不发的起身去酒柜挑挑选选了一瓶有点年份的红酒。   他握着瓶口朝着男人晃了晃,又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开瓶器和醒酒器以及两个悬挂的高脚杯,挨个摆在餐桌前。   “咱们喝点酒庆祝一下吧?就当…庆祝我的新生。”   随着一声清脆的“啵”,瓶口木塞被成功拔出,空气中弥漫着红酒特有的若有似无的醇厚香气。   “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江悯然似笑非笑的将红酒倒入醒酒器中,酒都还没喝呢,眼睛先带上了几分醉态,语气像个小孩耍无赖般,“我觉得你知道,你肯定知道,”   魏长源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两人又断断续续聊了些别的,期间醒酒器里的红酒都还没醒好,江悯然便开始往高脚杯里倒酒。   “你知道之前的事,我就不多说了。”江悯然晃悠着酒杯,和对面的男人虚空碰了一下杯,自己仰头一饮而尽,“我自己也不愿意去想那些蠢事。”   *   红酒这东西本来就是要靠细细品味,慢慢的喝,才能感受到里头的层次。喝得越快不仅容易让其他人觉得没喝过,还越容易上头,头晕目眩。   “我很早之前就一直很想说谢谢你的,就是我不知道说完谢谢之后我还能做什么,你好像也不缺什么…”   “我还想过,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但又觉得这话实在太像空头支票,这才一直没有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年连喝了几杯满满当当的红酒,喝到最后一杯时因为太急还被呛到了。   他大声地咳嗽起来,唇瓣被酒液浸润,泛着水光,因为酒精上头也因为咳嗽,白皙面上浮现一抹醉态的嫣红。   好像有些话真的需要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才能说出口,江悯然如此灌酒,要是以前的魏长源估计早拦住了,但今天没有。   不止没有,魏长源自己也学着江悯然的样子,沉默的,一杯一杯喝着。   场面顿时有些滑稽。   没一会儿,两个人眼睛都有些不清明了。尤其是魏长源,他以前在清醒时,和江悯然说的每一个字都要仔细斟酌半天,就因为太在乎了,所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某个地方做错了。   这时讲话倒不用考虑那么多了。   “我真的搞不懂你,一点搞不懂。”   江悯然喝醉后,便完全露出任性的小孩脾气,看到魏长源笑也不高兴:“你笑什么?你在笑什么?我他妈都烦死了,你再摆出那副死样子,我现在就过来掐死你!”   魏长源笑:“那你来啊。”   “你以为我不敢吗?”   喝得更多的江悯然自认为自己正笔直的往魏长源的方向走,实际上他脚步凌乱,脑袋还差点磕到椅背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魏长源想也没想,身体本能反应让他立刻站起身,想拿手为江悯然挡住。   可惜他也醉了,两个人同时有动作,迟钝的、双双滚作一团。   江悯然:“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魏长源:“你。”   江悯然:“我就知道。”   一阵长久的安静,江悯然只感觉天旋地转,耳边的声音遥远又模糊,时间好像就此慢下来了。   “其实你上一次故意追我公司的那个员工那会儿,我真的挺生气的,也特别特别嫉妒,特别…吃醋。”   魏长源第一次在江悯然面前坦白自己的情绪,他说话时,眼睛都没看着江悯然,而是看着头顶巨大的水晶挂灯。   “我很难过,酸得不行,但我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身份去吃你的醋,我怕我要是阻止,你会不高兴…”   江悯然:“…我以为你不在意”   *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如果不在意,魏长源又怎么能清楚地记得那位员工的长相,知道他的姓名,他的身高和年龄,如果不在乎,魏长源一个老板怎么会连某个下属的家境都了如指掌,只是因为看了很多遍而已。   那是一对刚毕业没几年的校园情侣,在同龄人眼里,他俩已经足够优秀,能够进入知名大厂工作,前途一片光明。   不过,谁让他们在房价最高的一线城市呢,掏空两个家庭的钱包,也只够付个首付,还背上了百来万的房贷,每个月工资紧巴巴的,但他们感情特别好…   当然,在江悯然横插一脚之前。   魏长源看着江悯然一点点主动靠近他们,一次在电梯讲话,他主动询问他工作如何,伙食如何,年轻的小伙子哪里受得住,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   等当天中午,魏长源在员工餐厅看到那位员工和朋友们在吃饭。他悄无声息的坐到了他们后面,在柱子的遮掩下听着他们在讨论江悯然。   “啊啊他居然加我微信了!!!你知道吗。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整个人紧张得都不敢呼吸…”   员工和相熟的朋友吐槽他和江悯然第一次见面时紧张到手心全是汗,还强调江悯然本人多好看,多有礼貌等等。   “他不是看上你了吧?”   他朋友接话。   “可我有…男朋友啊。”   他朋友比他早入公司,对江悯然过往的事迹很了解,他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嗓子!“那个小太子好像有点怪癖…”   哪怕已经被提醒,但那位员工还是陷进入了,这太正常了,毕竟可望不可及的人突然说喜欢他,又主动给予那么多好处,没谁能够不心动。   江悯然一共在那对情侣身上浪费了二十一天零五个小时。   魏长源不止记得时间,连他们一共约会过几次,在什么时候,在哪个地方,送过几次礼物通通都了如指掌。   这哪里是不在乎吗?分明是在乎透了。只是魏长源没有说出来而已,面上依旧维持着平和的表情,心里早就酸涩得难以忍受了。   *   “我总是告诫自己一定要懂得知足,现在我和你还能够好好相处,能好好聊天,我还能经常看到你,能拥抱亲吻做亲密的事,你也依旧好好的,这已经比上一次好太多太多了,我应该要满足。”   江悯然:“……”   “但人吧,总是贪心不足的,我有时候也会想着,想着……”魏长源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想着你有一点点…一点点喜欢我就好了。”   他似乎已经做好了以后要当一辈子没名没份地下情人的打算,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江悯然能够公开和他关系。   一来是套路太清楚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性格有多顽劣了,他既不愿意关着他,更不愿意让他不开心。   二来,他自己觉得现在的处境已经比上一次的局面好太多太多,所以也不敢再奢求其他,动也不敢动,生怕错一步,现在拥有的都没了。   好悲哀,真的好悲哀。   明明魏长源不久前还获得了某某奖,他的集团在他的代领下,季报年报屡创新高,他自己走出去也是不少人费尽心思想要攀附上的大佬,但他本人却在感情问题上,如此……卑微。   江悯然喉头艰难蠕动,声音也干涩得不行:“我,其实我是个很差劲的人,我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我以后会不会变心,你…你真的聪明,及时止损不懂吗?”   “我懂,可是…”魏长源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丝迷茫,“可是我觉得离开你才会更加痛苦…”   “你呢?然然…你又到底想要什么呢?”魏长源的眼眸比平时多了些许的迷蒙,他自言自语的回答,“是我能给你吗?”   “……”   江悯然沉默了。   “我想要…爱。”他张开手臂比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动作,“我想要很多很多很多的爱,多到整个房间都装不下的那种…”   “那…那我给你那么多好不好?”魏长源迅速接话,“我给你一整个屋子的爱。”   江悯然乐出声:“好呀好呀…”   “也忘记之前在哪里听说,听说你喜欢胸大的,我还去健身房练了好久,不过当时我们不熟,你也没有看我…”   “是嘛。”江悯然随意的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好像练得的确不错诶,都可以拿来打.飞机了。”   “行啊。”   酒精真是个好东西,在它的掩盖下,这时候的人们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似乎都可以可以被原谅,被理解的借口。   魏长源脑子确认自己很清醒,他从没有这么清醒过,清醒的凑过去亲吻江悯然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尖,形状优美的嘴唇。   他的亲吻很轻很轻,仿佛蜻蜓掠过湖面,小心翼翼的,战战兢兢的,珍之重之的,每一下都虔诚无比。   ——我好爱你。   魏长源的吻从额头一句往下,顺着他的下巴抵达喉结,又顺着往下亲…   在听到江悯然喉间溢出的喟叹时,他本人仿佛得到了什么巨大的奖赏一般,更加卖力了。   “然然,然然……”   “我爱你…”   *   那天俩人在一些事结束后昏天黑地的睡了很久很久,江悯然醒来时,魏长源都还没醒,闭着眼睛安睡着,手臂却牢牢的扣在他的腰上。   由于房间没有开灯,遮光窗帘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外面的所有光线,使得他醒来后只看到一片漆黑。   恍恍惚惚间,他还以为又回到了上辈子呢,在他出了车祸后,无法动弹无法睁眼的时候,他的世界也是一片漆黑。   当时的他只能凭借外界的声音来猜测大概是谁,大概又发生了什么。   那么多来来回回的声线中,他听过最多的是经常照顾他的那道男声,从一开始的陌生到后来的无比熟悉。   比起看不见的脸,他其实更熟悉魏长源的声音,和熟悉他身上的气味。   醒了没多久又被困意席卷的江悯然很自然的往魏长源的怀里拱了拱,而压根没睡魏长源更是靠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将他抱得更紧了。   这种紧迫感不会让江悯然喘不过气,反而会魏长源的“爱”具象化,他很喜欢,睡着后唇边都挂着浅淡的笑。   ——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   *   江悯然在朋友圈发和魏长源的牵手照动态想公开关系时,底下的评论反应没他想象中那么激烈,非常非常的平淡。   还有人好奇的说:   不对啊,今天不是情人节啊?你们现在又在搞什么?过纪念日?   在两个当事人还在纠结这个纠结那个的时候,外人眼里的他们早在一起了。毕竟如果不是在一起了,两家的产品部和外宣部不能那么统一吗?   江悯然试探性的和家里人讲自己会和魏长源在一起时,本以为他们都会反对,结果他们居然对魏长源都挺看好的,并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只是提到了孩子。   “最少两个,这样你一个他一个。”   科技发达,现在的男性也可以通过移植人造子宫进行受孕,不过对身体肯定也有一定损害。老太太自然偏心孙子,更多还是希望魏去,理由是。   “你小时候身体就不好…”   江悯然:“……额。”   除此之外,江悯然还从家里的家佣口中得知魏长源之前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曾经多次来过他家拜访过,据说和他的父亲单独在一个书房里谈了很久。   家佣描述他俩表情看起来还不错?   而这些,魏长源从来没有和江悯然说过一丝一毫,江悯然也完全不知道。   从江家里来后,江悯然直径前往魏长源的办公大楼,发现这次的前台换了新人,上次那个…江悯然应该是和他多聊了几句?   上楼后江悯然更是压根不需要通报,一路畅通无阻的乘坐专用电梯到了顶层,也不用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魏长源当时正在看着什么东西,不是拿支笔在上面圈圈画画,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比平时多了几分斯文和儒雅。   “写什么呢?”   他走过来看了一眼,上头的数据涉及到一些机密,但书写者显然不觉得江悯然有什么不能看的,还主动给他透露了自己的底数。   “这个项目你要是想要的话,我让给你。这个你也可以拿去直接用…”   江悯然摆摆手:“这个各凭本事,你也不用故意让给我。”   再说了,就算魏长源拿下,以他俩的关系,江悯然不提,他也会分他一点的。所以他俩谁拿下都是一样的。   魏长源不再说了,合上文件夹,极为自然的走过去轻轻抱住了他:“有xx花的香味儿,刚从家里那边回来?”   “狗鼻子吧,这么能闻。”江悯然笑,也回抱住了男人,“噢对了。我这次过来是想对你说,周末去我家吃饭吗?”   “……”   江悯然跟着补充:“和我一起。”   魏长源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声音闷闷的:“好,我知道了。”   “我靠,你不会哭了吧?”   江悯然清楚看到他眼睛里的鲜红的红血丝,不过很快又一闪而逝。   “我只是觉得像在做梦一样…”男人的声音很轻很轻,“有点不敢信。”   江悯然的目光看向窗外的高楼大厦,再看看魏长源:“我也是。”   *   周末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天气特别特别好,在车子快到抵达江宅时,开车的魏长源罕见的放慢了车速。   “怎么,你后悔了?”   江悯然打趣。   “不是,我只是在想等下说什么…”魏长源一本正经的解释,“我带的礼物,也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   江悯然毫不客气的戳穿他:“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不是经常往这里跑吗?还有你不知道的?”   魏长源不说话了。   车里的气氛大约安静了五六秒,前面的玻璃已经能够看到大门的影子,以及门口接应的家佣的身影。   “然然…”   “嗯。”   “然然…”   “嗯。”   “然然…”   “到底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叫一叫你。”   江悯然嗤笑一声:“神经。”   *   这条路的尽头会是什么,最后能走成什么样,未来会不会后悔,江悯然不知道,魏长源也不知道,反正一直往下走,不就都知道了吗?   关于未来,每个人都会有太多太多的担忧和不确定的,但真的要因为这种还没发生的事而算盘否定现在吗?   江悯然不打算这样做,他想给自己和魏长源一个试一试的机会,万一呢?就算失败,感情不是他人生中的全部。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任何一段牢固的关系都不可能只靠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其中一定还涉及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这东西才是最坚不可摧的。   所以魏长源会主动教他那些管理知识,所以会主动提出两家合作,以互惠互利之名,牢牢将俩人捆在一条船上,也将自己完完全全区别于江悯然过往的其他情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在江悯然还没想到之前,魏长源一定都想过,也不知道他想了多久想出这样的法子。   在看着他坦然自若的坐在家宴上时和自己的家人侃侃而谈时,江悯然瞥了魏长源一眼,小声道:“你真狡猾。”   不过,江悯然也不吃亏。   【第十二单元完】 第188章 网黄攻番1:恋情曝光   余闻礼的转型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一点,第一次和第二次开播时还只能看到以前眼熟的粉丝id,到第三次第四次明显能看到涌入了不少新人粉丝。   哪怕他当时依旧没露脸,戴着口罩,楼上戴着毛茸茸的猫耳,单单只露出清澈的眼眸和骨节分明的手在直播间里清弹清唱,依旧吸引到了不少观众。   【哇…又发现了一个帅哥!】   【是那种看着都香香的类型…】   【好干净的少年音!】   【哥哥是新人吗?以前怎么没看过!我直接一个嗨,老公…】   路人关心的无外乎就那么几样,一些知道余闻礼过往的网友不嫌事大的为其他人解释他以前的身份,还有消息迟钝的,后知后这才知道他不会更新福利后在直播间刷不要的人…   【哇…前面一直在刷从良什么意思,难道小哥哥以前还下过海吗?】   【好像是这个意思诶…】   【前排提示:主播有男友】   【前排提示:主播有男友】   【哇偶,更刺激了…】   【猫猫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我之前一直忙着别的事,今天好不容易有空,就想着能看看你的更新,饱饱眼福,美美的点开,居然发现没有,他们说你从良上岸了,别啊别啊别啊…】   【猫猫真的没可能回去了吗?】   【……】   【……】   余闻礼会注意弹幕,但大多数时候弹幕刷得太快了,通常他都还没看清写了什么就已经滚走了,他能注意到的都是那种一遍遍刷了好几编的,例如问他真的要上岸了吗?   余闻礼的回答是轻笑出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配合上头顶的白色猫耳,真的像个漂亮的布偶猫。   “为什么这么担心呢?我又没有变,我依旧还是我呀,只是想跟大家重新认识一下啊…”   弹幕上的留言刷得更快了。   【啊啊啊笑起来好可爱……】   【猫猫的男朋友到底是谁啊,是圈里的还是圈外啊,没别的意思,就想看看是谁…】   【+1】   【+2】   【+10086】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这么有手段!是不是他不能接受猫猫做博主,所以猫猫才转型的?】   【我觉得也是,会不会是被pua了,不然怎么突然…】   眼看弹幕区的猜测越来越离谱,余闻礼不得不出声给江帆解释了两句,说自己没有被忽悠,转型是他自己的意思,解释完又迅速开始拉家常转移话题。   余闻礼直播经验丰富,临场的应变能力也极为出色,随着他的一首歌清唱完毕,弹幕上也逐渐偏离了原来的画风,其乐融融起来。   “其实我挺喜欢就这么和你们聊聊天的,感觉就像朋友和家人一样…”   余闻礼作为前海王,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以前他能一边养鱼一边把鱼塘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安抚一下粉丝还不是手到擒来。   “…偷偷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我刚决定转型时,还挺担心直播间会没人,就怕你们觉得无聊。”   说到这里,余闻礼还顿了顿,眼睫下垂,一副挺难过的样子。   “不过还是谢谢你们能够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不无聊不无聊…】   【宝宝你声音那么好听,光听你讲话就很有意思啦,怎么会无聊了,不要叹气啦!】   【你唱歌也好好听的…】   【老公原来还会乐器啊,真多才多艺啊,下次直播什么时候啊?我定闹钟准时来守着!】   和不断滚动的弹幕一起出现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礼物特效。   余闻礼当时克不是完全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带了一定感情的,也正因如此,才会有效果。   *   那天直播挺好的,礼物收益比前几天高了好几倍,不出意外的话,他最后连麦完几个粉丝对话就能下线了。   但好巧不巧,那天电脑网络卡了一下,导致下播键明明已经点到了,但直播间却没关。   余闻礼浑然不知,依旧和往日一般开始以此取下脸上的口罩,头上的猫耳,以及收拾桌面。   要是前几天,江帆估计会在余闻礼直播时也一起用小号看着直播间,对弹幕区的恶评及时进行拉黑和禁言,维护气氛,但那天他没有看直播间…   他一直在厨房忙着炖煮着银耳燕窝羹,这汤就得这么小火慢炖才有营养。   “当当当!!”   江帆猜到他下播时间了,他像往常一样,身上只戴着一件围裙,手上端着瓷碗,一步步走向余闻礼的工作台。   碗里的燕窝羹冒着热气,江帆后退一步像高级餐厅的侍应生一般,对余闻礼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猫猫大人,请品尝!”   余闻礼对他这种神经质的行为见怪不怪了,他也很配合的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嗯,还不错。”   江帆打蛇随棍上:“那我要一个奖励,不过分嘛。”   余闻礼点点头。   下一秒,江帆立刻凑过去想要讨要亲亲:“嘴一个嘛,嘴一个。”   两人在一起许久了,几乎算老夫老妻的,彼此再熟练不过了,亲了一会儿,终于分开。   江帆问了几句关于直播的事儿,余闻礼也不咸不淡的回应着,说不了几句,这个特别喜欢和余闻礼有肢体接触和某痴汉又忍不住了。   他俩是亲得难舍难分,完全不知道不远处的摄像头将这一切都全部录了下来,弹幕区已经炸了…   *   刚开始江帆还没出现时,粉丝们看到余闻礼像往常一般说了再见,以为直播间会直接关闭,结果只是闪了一下,但画面又没有完全关闭?   见此情景,不少嗅觉灵敏的粉丝已经开始呼朋唤友的叫人来观看。以往因摄像头忘关而闹笑话的网红可太多了。   【口罩终于摘了!!】   【我靠!!!好帅!!!】   【妈呀,有这颜值干嘛遮着啊】   【好帅!!!!老公认认真真收拾桌面也好帅啊!!】   江帆没出现前,弹幕一片夸赞颜值以及说自己正在不停截图,再不然就是呼朋唤友的,江帆出现以后,弹幕整齐划一地变成了一片问号。   【??????】   【这谁????】   【那是谁????】   【穿得这么骚…】   【不是,这人好眼熟??】   【靠!!!!?】   【凌晨?!!!!】   【不是,亲上了??!!!】   【!!!!!】   【这俩在干嘛??!】   【????????】   余闻礼发现直播间没关还是江帆想和他亲热亲热时,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接连不断的收到以前那些“鱼”的消息。   【你忘关镜头了。】   【你真和那小子谈上了?】   【你的直播间还开着的…】   【猫猫,直播间。】   【看直播间。】   【直播间…】   他这才发现直播间没关!   到这时候,再关镜头已经太晚了,余闻礼露脸的片段以及和江帆的各种热吻聊天录频已经开始快速发酵。   随之而来的是:——余闻礼被挂了,在一个他以前完全不知道的匿名论坛里,一个又一个链接还是以前鱼塘里那些“鱼”分享给他的。   他们有的很担心余闻礼被外头的舆论影响,关心的问余闻礼还好吗,也有乘机八卦他和江帆到底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还有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余闻礼通通没有回复…   余闻礼:“……”   很早之前,他就已经猜到自己可能会被挂,在他没有像以前那么费心费力经营鱼塘时,在他首次承认有固定对象时,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场面。   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余闻礼之前理想中的情况是等粉丝们慢慢接受后,他再找一个机会和江帆出一期视频,说下他们之间的关系,顺势在视频里提出不接受的可以找他退好友费之类的。   这样一来主动权就在于他这里,而现在这样猝不及防的被爆出来,被动公开,的确就显得对他不友好了。   当时已经快到了两人平时睡觉的时间,但余闻礼没睡,江帆也没睡。   他问余闻礼要不要他处理一下,说他认识那个论坛后面的运营和管理,屏蔽掉几个帖子和ip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余闻礼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堵不如疏,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封禁,现在还只是娱乐,但如果你真下场删帖了,反而激起网友们的叛逆心…”   嘴上说着他手上点开了由他人分享过来的论坛链接,看到首页密密麻麻飘着的,几乎都是和他以及和江帆有关的缩写和关键词。   这事儿吧,说大大,说小小,无外乎就是那点情感上的八卦嘛。   余闻礼本来之前就承认了有交往对象,只是没说是谁而已,但凡今天和他爆出来的男友是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圈外素人,粉丝们的反应都不会这么激烈。   之所以能引得这么多吃瓜群众的围观和转发,无外乎这个被爆出来的对象实在是太过于出乎大家的想象了…   *   随便一翻,匿名论坛里一大堆关于猫猫头的帖子,其中有一位贴主极为真情实感,发布了长长的挂条,里面详细讲述里是如何知道这个博主,如何喜欢他,如何支持他,订阅打赏一个不落,才有了和他一对一视频的机会。   这位贴主写得实在是太详细了,连顺利加了余闻礼好友以后的喜悦心情都用了两百来个字来描述。   他说余闻礼加了好友以后,会每天把余闻礼的朋友圈刷好几遍,视频也会翻来覆去的看,把余闻礼每一条官方客套的回复都仔细截图了下来一遍遍看。   他说他自己现实中都没谈过恋爱,已经完全把余闻礼当成了自己的恋人,结果他现在说转型就转型,说上岸就上岸,他不能接受!觉得这是一种背叛!   帖子的最后,贴主提出要求,他不要余闻礼退那888的好友费,也不用退各种过年过节时他主动发的520、1314的红包,他只要他像以前一样关心他。   密密麻麻的文字和一张一张的聊天截图看得人眼花缭乱,不过余闻礼还是认认真真看了下来。   看完以后他还顺便往下划拉,看了看帖子里其他网友的回复,最高点赞有一条评论是这么说的:   ——【这个挂条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你这不是挂人,你这像是在示爱和表白啊,就仿佛是在对猫猫说:“你来理理我,我就不挂了。”…很难评】   第二条热评:   【看出来了,你的文字还爱他,只是想让他再哄一哄你罢了。】   第三条热评:   【额,抱歉,我看完了,真没看出他怎么戏耍你的感情,只看出了你的单相思,你在这儿爱啊喜欢的,人家说不定正和正牌男友甜甜蜜蜜的二人行呢,套子说不定还是用你发的红包买的,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第四条热评:   【虽然有点不合适,但还是求问这是哪个博主?长得还挺好看的,而且还这么会营业,我想起我花一千多门槛费加的那个网红,从来就不理人的…】   第五条热评是一个论坛管理员发的,他发了一个链接,解释说现在板面被mmt相关帖子刷版了,为了板面和谐,决定集中讨论,禁止再另外开贴,已发布的帖子也将关闭回复权限…   余闻礼顺手点进那条链接,里头和他想象中差不多,一口几乎全部都是密密麻麻都是挂他的帖子汇总。   二楼以后都是各种匿名的网友正在呼朋唤友的传播他的露脸视频截图,有单纯吃瓜的,也有一些真情实感觉得自己被耍了的,还有各种福尔摩斯附体开始寻找他和江帆以前各种互动的。   其中最早的一条有关于他的帖子,居然在他刚入行没多久的时候,帖子的标题是:【最近发现一个新老公,可能是刚做这个,看起来有点放不开,但我好爱,给大家康一下…】   主楼是余闻礼以前刚开始直播不久的录频,明显能看出直播间人数也不是很多,里面的余闻礼也后来那么游刃有余,背景昏暗,衣着清凉,戴着口罩,一字一句念着弹幕。   “主播多大了?成年了吗?成年了成年了。在哪个城市?这个不方便说了,还能再往下点吗?啊…”   眼睛如一样清澈泉眼的白皙少年耳朵尖红红的,应该是不太适应,眼睛一直再东看西看,特别生涩的讨要礼物,“那……那可以,可以刷点礼物吗?最便宜的那个就可以了,谢谢谢谢…”   前面二十楼几乎都是在说虽然戴着口罩,但能看出好帅,手好好看,又或者【天杀的人贩子,这一看就是我的新老婆,我去去就回】等等调侃言论。   到21楼,有个网友分享了个和这个猫猫头的聊天记录,本意是想夸他真可爱,只刷了三个甜蜜誓约就加到好友了,还如此热情的营业,自己都有点心动了,直到22楼也分享他的聊天…   其他人这才发现他对两个人的回复大多都是一模一样的,应该是不知道回什么吧?纷纷开始笑这个猫猫头莫不是加了一个机器人。   第二个挂贴应该是一个被他弃养的鱼,他没有直白的挂余闻礼,只用分享树洞的形式说自己和一个网黄博主恋爱。   帖子里,他用了缩写来代指猫猫头,说自己以前多么幸福,后来因为他太喜欢查岗翻手机,最近被分手了,他想挽回,问有没有什么办法,   楼层里有人诧异是哪个博主,也有人表示理解楼主,恋爱嘛,就是会这样没安全感,更何况对方还是博主,身边的诱惑更多。   还有人嘲笑楼主:【你确定你和对方是恋爱?你莫不是被养鱼了?】还有人表示这都是很正常的,见怪不怪了。   由于主楼的缩写指向性太明显,猫猫头的名字和主页等等也很快出站在楼下,其中一部分看客纷纷倒戈   【这身材好棒…】【你也没说是他啊,那你有点不懂事了…】【要是我的话我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也有一些似乎是猫猫头粉丝的网友过来辟谣加解释【你这一点证据等于没有就说是和他恋爱,你还没睡醒呢?】【这种编故事的,真的有人信吗?】【那我还说他和我睡一起呢…】   再后来的挂贴也都大同小异了,一直到他主动说自己有固定交往对象那次,还有几个帖子热火朝天的猜测他的对象是谁,还有人专门开来一个楼来难过他居然公开有对象了。   【我宁愿他海着,这样说不定我还有一点机会能被翻一次牌子,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彻底没希望了…】   【楼上的,人夫难道不是更刺激吗?再说了,猫猫眼光还挺高的,也不是谁都能看上的好吧…】   【说不定是假的呢,只是一个转型的托词也说不定啊…】   【也是哈…】   网络嘛,真真假假的,大家见多了那种反转瓜,除了完完全全的实锤外,不怎么信扑风捉影的猜测了。   直到这一次,有图有真相,已经不能用捕风捉影假的来解释了。   论坛里好多猫猫头的粉丝,有不能接受的,也有能接受但搞不懂为什么是凌晨的,有完全不了解这个圈子的路人,还有趁乱夸猫猫长得挺帅的。   更有甚者,一些心态很好的乐子人直接开始期待两个1什么时候拍新视频,并开始猜他俩的上下,这层足足三位数回复…   论坛里关于猫猫头的挂贴已经够多了,但凌晨的挂贴却更多,他比猫猫头更早入圈,名声也比猫猫头差多了,这也算是一些粉丝不太能接受的原因之一。   自从有了集中讨论题之后,外面虽然不再有新的帖子,但集中贴里一秒就能刷出不少新回复。   【我总觉得猫猫是不是被凌晨骗了,或者就是忽悠了,不然他看上他什么?看上他嘴臭爱骂人,看上他拽得二五八万那样子,看上他炮友众多?当时他俩连麦直播我就不是很喜欢他…】   【提醒下楼上,人家lc是真富哥,这事儿之前不是就爆出来过吗?而且你往前面楼层翻翻,有一个分析贴,lc的小号经常给猫猫直播间刷礼物…】   【是我失忆了吗,我怎么记得猫猫头玩的也挺花的啊,之前咱们区不是经常有他的前泡友出来发帖的?】   【酸了…】   【以前就酸他,现在更酸了…】   【不对,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一定有诈,不信的话,我逐帧观看了录频,你看,lc过去亲他的时候,猫猫有明显的躲闪,我觉得他肯定是不愿意的,我觉得他被控制了,我们应该报警…】   【额,我没看出哪里躲闪…】   【我也没看出哪里躲闪了,我看猫猫亲得也挺……挺投入的,看得我都有点那个那个了。我估计要不是手机消息提醒,他俩那气氛估计能直接给咱表演一个合二为一…】   【肯定啊,视频里lc穿成那样…】   【…到底谁发的消息,好烦啊,干嘛提醒他们,要不然就能多看会儿了…】   【那以后是不是能露脸直播了?】   【虽然现在说这话有点马后炮,但我其实之前就隐隐有点猜测了。之前猫猫有段时间不是更新了好几个一模一样主角的视频吗?我特意观察了很多遍,翻到lc和视频里有同款小痣,只不过我没说而已…】   【意思就是说lc是0咯?】   【不管他俩谁是1,本来圈子里的0就挺少的,现在又损失一位…】   【啊!!这种事情,不要啊!!】   *   “别看了。”   江帆试图夺过余闻礼的手机。   “其实我很早就猜到了这一幕,现在的情况比我想象中好多了…”余闻礼继续划拉着各种说他塌房的帖子,表情平静得有些诡异,“反而是你…骂你的帖子才更多呢。”   毕竟这事对余闻礼来说,说破天也不过就是谈了个男朋友而已,江帆才算是彻彻底底的塌房了。   要知道以前他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强攻,因此哪怕他说话不好听,哪怕对粉丝态度不好,依旧还是吃这一口的粉丝觉得这都没什么,现在却突然告诉他们,他们的猛1博主背着他们偷偷当0了?   用人设崩塌四个字已经不能够形容他们的心情了,论坛里不少帖子骂凌晨的,不过好多因为言语太激烈的已经被删除了,只剩下一些阴阳怪气的帖子,什么老公一觉醒来变姐妹了,又或者给凌晨取了别的外号等等。   “无所谓咯。”漩涡中心的江帆耸耸肩,完全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我好久都没上号了,随他们怎么说…”   余闻礼没讲话。   一旁的江帆眼睛一转,看他还在翻看着论坛的帖子,面上明显有了几分近乎于不安的情绪。   “抱歉…”   这事都不能怪江帆,但他主动和余闻礼道歉,捧着他的脸,和他额头抵着额头,轻轻蹭他,仔细观察他的情绪。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守着你的直播间,这样就能第一时间发现了…”   余闻礼只觉得有些好笑,反手把江帆的头发揉乱:“不是,你哪里看出生气了,我又不是小孩,哪那么容易生气,再说了,这不是你的错…”   得益于早些年养鱼时,一个人同时谈几个的经历,余闻礼的心理素质过硬,这事还没让他怎么生气的地步。   “那你刚才那个脸色,感觉很不开心的样子…”   “我刚才只是在想,现在新账号才刚刚有点起色,如果因为这个耽误的话,我得考虑一下毕业后找什么工作啊…”   余闻礼这个专业实在不怎么样,对口工作又累工资又少,一个月估计也就几千块顶天了,但除了对口的,他还能做别的什么吗?   “万一找不到工作,我不是还得考虑下我身上的存款够不够啊。”   江帆听到他沉默不语原来是在考虑这个事,小小松了一口气,伸手揽住余闻礼,把他的脑袋往自己的臂膀上压:“没事的,我养你啊。”   这话听着的确好听,且不同于画大饼,江帆那时已经和家里和解,事业正在稳定的上升期,他说养,还真能养。   “你先等等啊…”   江帆说干就干,他伸长手臂从床头柜里摸出一个卡包,从里头抽了好几张卡,挨个介绍每张卡里大概有多少钱,   “喏,这张是工资卡,各种奖金都会发里头,以后就交给你了…”   “这张是专门放入股公司店铺等等的分红卡,分别每个季度或者每年会打入一笔成分…”   “这个是我之前直播收入的卡…”   “这个是之前我爹给我卡冻了以后,我弄的以备不时之需的应急资金,应该还有个几十万吧?”   他卡还挺多的…   余闻礼就这么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一张张介绍,他记得密码的卡就直接说密码,不记得的卡,就说改天去改新的。   “你看我做什么?”   把卡包全部塞给余闻礼后,江帆这才注意到余闻礼打量他的目光。   他担心余闻礼误会,又连忙解释:“我这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你现在还有我,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是和你一起承担的…”   室内空调嗡嗡嗡的运行着,空气中依旧还残留着不久之前的食物香气,余闻礼胸膛处的某一处莫名就软了。   他自己有手有脚,心里也没真的就想靠江帆养活了,但自己没想是一回事,江帆能表现出这个态度又是另一回事。   在过往纷纷杂杂的人生里,余闻礼遇到过不少坎,几乎都是靠自己过来的,他也习惯了有什么都靠自己,但…   不一样的,终归还是不一样的,身旁有个信赖的人依靠的感觉并不差。   或许也就是伴侣存在的意义吧。   余闻礼松懈了身上的力道,任由自己靠在他肩膀上,听着江帆的心跳,感受着他的体温:“睡吧,不早了,等明天我们一起拍个视频吧。”   江帆甚至都没问具体拍什么视频,便一口答应了:“好呀好呀。”   床边的夜灯啪的关闭,黑暗中两人互相搂抱着,余闻礼旁边的男人仿佛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般,小心翼翼凑过来,轻轻的亲了亲他的锁骨。   “晚安…”   *   前一天的消息实在是太多,多到余闻礼手机都卡了一会儿,第二天才有心情着重翻了翻消息列表。   几个以前见过面有过关系的“鱼”给他发来了一些转账,其中蔺世彬的转账是最多的,消息倒很短。   【小余,之前在忙工作,才看到网上的帖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消息最长的是范羽,就是那个特别黏人的大学生,发了一条不少于三千字的小作文,因为太长还分成了两条。   余闻礼粗略扫了一眼,刨开那些情绪宣泄,提炼一下中心思想,就是问他什么时候和江帆在一起的?   他记得以前他之前和余闻礼一起的时候,江帆不止一次以朋友的身份打电话把他叫走了。   所以他那时就不是很喜欢这个人,觉得这人风评不好,想让余闻礼和江帆离远一点呢。   结果现在知道他俩搞一起了?所以范羽自然开始怀疑之前打电话那几次是不是就是去和他偷偷幽会了。   余闻礼:“……”   还真不是和江帆。   那时范羽太黏着他了,一见面就说个没完没了,余闻礼下个约会都要迟到了,江帆打电话只是为了帮他脱身…   回想起以前那些事,余闻礼认真编辑了信息和对面道歉,先解释了那时自己还没有和江帆在一起,又粗略算了对方之前给他转过的钱,给对方转了一个差不多的数字,末尾祝他好好生活。   别的“鱼”的消息,也都差不多,震惊的,惊讶的,也有早就预料到的,余闻礼也都一一礼貌回复了。   等回复完一轮已经是临近中午。   出去办事回来的江帆一回来就看到余闻礼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原封不动,正在晃悠着脑袋,那手掌揉着僵硬的肩颈,江帆手上的袋子都没放下来,几步上前到了他跟前。   “你不会一直到现在都没动吧?”江帆动作熟练的为爱人捏着僵硬酸痛的肌肉,“还有多少没回啊,等会儿我来回吧。”   “不用了,我都回得差不多了…”   那天天气挺好的,阳光明媚,微风习习,余闻礼原本预设是拍一期视频,但架上相机后就临时改主意换成了直播。   于是继前一天晚上直播忘关摄像头闹出乌龙后,作为事件当事人的两位在毫无预告的情况下再度开了直播。   镜头里两位并肩坐在沙发上,背景不再是平时的直播间,而换成了极富有生活气息的客厅。   背后的插着鲜花的花瓶,随处可见的两人合照,桌上摆放的玩偶,同款水杯,包括脚上同款不同色的拖鞋,一切的一切都算是一种无声的回应。   两人的头发虽然没有平时直播那么精心打理,但并不凌乱,作为账号的主人,余闻礼依旧戴着平时直播时的口罩,先是对着镜头真诚问好,接着又是江帆有样学样的打招呼问好。   【????】   【不是已经露脸了,干嘛还戴口罩?搞不懂这波操作了…】   【???不对,凌晨啥时候这么有礼貌了,我记得他以前直播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这谁这谁?!】   【所以这算是彻底公开了吗?】   “其实上次就应该和大家说清楚,是我顾虑太多,总想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就这么拖了下去…”   余闻礼就像一个和大家认识许久的朋友那样,语气温和,语速适中的解释了一些昨天论坛里的一些谣言。   “我没有故意想炒作的意思,连一点这方面的想法都没有,昨天的意外的确是我没想到的事…”   “关于大家想知道的问题,是的,我和凌晨的确是情侣关系,目前正在稳定交往中,在我们确认关系后,也并没有出现一些网友揣测的那种开某种聚会…”   余闻礼挑着捡着解释了几个过于离谱的谣言,说着说着话锋一转说起了昨天露脸的事儿,说起一场很久之前的直播,他说他记得粉丝问他什么时候露脸,他当时说等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时候…   “昨天那次算是不小心的意外,今天……”余闻礼边说着,边取下了口罩,“我重新正式的和大家认识一下吧…”   取下口罩后,余闻礼精准的从各种刷弹幕以及礼物的id中念出了几个老粉丝的名字,用很惊讶的语气说他们还在啊,跟着又顺势说了一些他刚直播时的小事儿。   而在这个过程中,一旁的江帆虽然没说话,但眼神有锁定在一旁的余闻礼身上。在他往后靠时,他会适时塞过去一个小方枕,在他口渴时,他直接起身走出了镜头,又在不久后端着茶壶出现…   而余闻礼喝茶的功夫,自然就到了江帆讲话的时间,他差不多是同一个流程,先解释了几个离谱的谣言,又承认了和余闻礼目前的关系。   “其实我之前也的确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他在一起,真的…可能你们都不相信,但我第一次和猫猫见面的那天,就感觉晕晕乎乎的那种…”   他说着说看向一旁的余闻礼,拿肩膀轻轻推了推他,“是吧?你第一次见到我那天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周围人那么多,但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我,对吧?”   余闻礼放下手中的瓷杯,清了清嗓子,明显看出江帆眼中的期待,但嘴上还是沉吟道:“这倒没有诶…”   “啊?”江帆音量提高。   余闻礼笑出声,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行了行了,其实那天我也一眼看到了你,穿得那么花里胡哨皮衣加墨镜的,当然一眼看到咯…”   应付完一旁的男友,余闻礼又看向屏幕,唇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其实我以前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后和他在一起,但命运嘛,有时就是这么无常…”   弹幕里:   【什么鬼,看起来居然挺和谐的,之前那些说完全不敢想象他们两个在一起画面的那些人出来看看啊…】   【和想象中的画面不一样…】   【还挺…挺温馨的,尤其是猫猫口渴时,凌晨给猫猫递杯子时,猫猫看都没看,很熟练的接住了,感觉…他俩挺默契的…】   那天直播的最后,余闻礼站起身,调整了一下镜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屏幕,仿佛隔着屏幕在和粉丝们对视一般:   “…我知道我并不完美,还存在很多问题,我也非常谢谢你们的陪伴和宽容…”   表情和语气都实在是太真诚了,没有狡辩,没有回避,也没有冷处理,弹幕的语气也有了明显的松动。   【其实我感觉昨天有些骂人的真的有些过分了,毕竟也是人家自己的感情私事,搞得好像天塌了一样…】   【对,还有人说炒作来着…】   【猫猫好有礼貌…】   【说到底也是别人的私事嘛…】   【老公别气了,给你看个新出的特效,可好看了…】   *   直播结束后,论坛那边又多了许多新的帖子,无外乎都是围绕着余闻礼这次新直播里的各种细节。   有个帖子的标题是这么说的:【之前一直以为他俩凑一起,肯定一个比一个玩的花,结果居然是玩纯的…】   再多的帖子,余闻礼就没继续看了,他放下手机扫了一眼正在点然烤碳的江帆:“你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那怎么可能不行。”江帆自信一笑,“你就看好吧。”   结束直播后,余闻礼突发奇想,很想吃一顿家庭烤肉,问了江帆的意见。   他们两个人平时都有健身习惯,为了保持好的身材,在饮食摄入方面当然也不是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的,都有严格的把控和用餐时间。   但今天…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着,就吃一顿也没什么的。   由于只是西心血来潮,家里也没提前准备,只能在同城订购了烤炉,烤架,烤盘,无烟碳等等。   包括烧烤食材也是在附近一家大型生鲜超市买的,特别加了配送费选择送货上门,对方还特意一盘盘处理好了。   就这样,从提出想法,到购买设备和食材,最后到桌上满满当当的摆好一盘盘海鲜烤肉,也约莫也就花了不到三小时的时间。   外头华灯初上,阳台的两位对坐着,江帆正拿着夹子将一片片烤肉在烤架上来回翻面,伴随着滋啦滋啦的烤肉声,肉香也在空气中四溢。   “来,快尝尝。”他殷切的夹给余闻礼,见他吃了,目光紧紧盯着他表情,“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余闻礼点点头,顺势端起一旁的饮料杯,和江帆的杯子碰了一下:“干杯。”   在一起许久的他们早不需要把什么话都摆在明面上说清楚,有时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思,每一个看向爱人的眼神都是在倾诉爱意。   “江帆。”   “嗯?”   “明天咱们去拍一组照片吧,”   “好呀好呀好呀”   外头天色渐晚,不时有汽车鸣笛声,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从高处往下看,像极了一条流动的河流。   屋里的两人紧紧拥抱,严丝合缝到仿佛生下来就是一个整体。好像有很多很多话想同爱人说,但望向彼此时,言语又显得无比的苍白。   “我这算终于被公开,终于有名分了吗?”一道男生响起,跟着是黏糊的水声,“哎呀,以为要一辈子见不得光了。”   “神经…”   另一道明显带着笑意的男声。   “今天的星星真亮啊。”   “是啊。”   【第七单元番外1完】 第189章 网黄攻番2:论坛体   星空论坛   【匿名专区】   日常生活>>>> 经验灌水   主题贴:《啊啊啊谁能懂我现在的心情啊,两个喜欢的老公居然搞在一起了!随便找个地方写点亡夫回忆录。》   #0   这事在隔壁闹得沸沸扬扬,我就不用过多赘述了,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两位主人公都是谁,让我自己哭会儿。   #1 楼主【匿名】   我是先关注的lc,然后通过他的转发和点赞摸到了mm的主页,当时眼前一亮,真的,好白净一老婆,肌肉形状也很完美,啊,当晚还做了一个极为香艳的梦,咳咳咳,这个就不说了。   #2   细说那个梦?   #3   那个梦呢,展开说说?   #4   楼主的性取向是上初中时确认的,那时候我发现我和周围的男生聊不到一起,我对他们口中的美女没什么想法,反而是同性会让我多看几眼。   我家庭情况还挺好,父母也都挺开明的,不是很反对,也不是很支持,反正就由着我吧,毕竟我也不是独子,压力没那么大。   我长相算中上吧,属性的话,应该是0.5?我做过1,也做过0,从几年前开始在网上接触一些网黄博主,花了不少门槛费,有纯走肾的,也有谈点爱的。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lc,我加过的博主里,他的营业态度是最差的,每次都是爱搭不理的样子。   不过没办法,谁让我那段时间就喜欢这种风格的呢,我当时就爱这种对我爱搭不理的,硬是舔了一段时间。早些年的lc好约,后来越来越难约,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换号了。   然后就是mm,他的营业是最最最好的,天知道我加完好友以后的第二天是一个节目,我给他发了节日快乐的祝福和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包。   然后…他很快给我回了消息,还是语音!后来随着我不断氪金之下,他也和我逐渐熟络起来。   花钱的话,其实mm这边花的比较多,毕竟他真的很会,情绪价值拉满。   记得他刚起号那段时间,粉丝和曝光都没多少,没好的位置,直播直播间里没几个人,我进直播间后,他一直在咳嗽但还是念我的名字欢迎我,我他妈当时就心软了。   后来又花钱和他一对一视频过,顺利也加了好友,就这么说吧,和他聊天的那段时间,我给他转的每一笔账,我都是愿意的,且我还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   我和mm线下见过面,他本人比照片还要帅气,个子很高,身材也很棒,很会照顾情绪,我有时经常会给他发一些凉快的照片,他每次都能找到点夸我,有时也会和我说他在外面,主动给我发一张,就真的有种我们俩在谈恋爱的感觉。   我也和lc线下见过面,其实也还好?他和网上差不多的性格,有钱是挺有钱的,性格肯定就没mm那么贴心了。   我记得和他见面时还提到过mm,其实他当时的表情就挺耐人寻味了,哎…   #5   只有我的重点在楼主和他俩都见过面吗?那岂不是……说说看,到底谁的技术更好一点?   #6   好羡慕楼主…   #7 楼主 【匿名】   猫猫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其实也能看出他同时有别的鱼,有几次我看到他还有别的手机,不过我这个人一向心大,很少追究这些,只要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就好了,也实在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我们相处得还挺愉快的。   后来mm应该是和lc初步确认关系还是别的原因,他明显想和我断了,东绕西扯的和我聊了一些在一起挺开心,好聚好散当朋友之类的话,我的确答应了,然后第二天晚上该发什么图还是发什么图,他隔了很久给我回了一串省略号,笑死我了,其实我就是故意的…   @#5 至于技术方面,这个嗯,嗯…其实都挺爽的,但mm会比较照顾我的情绪,他是那种不太会说粗口的人,但有时为了满足我的特殊癖好,也会说几句,然后说完以后,耳朵尖都是红红的,好可爱真的!   #8   啧啧,所以楼主现在什么心情?   #9   我和楼主情况差不多,不过区别在于我没有线下见mm,并且我自己还是个学生,家里情况虽然不是特别贫困,但也不是很有钱,生活费刚够花,没入好友费,只是之前无意中刷过他的直播。   以前我都是无聊时打开当背景音乐,那次是我第一次在那个平台充钱,也是我第一次给网络主播打赏。   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那种不断打赏主播的人都是脑子有问题的,看过那一场以后才知道为什么。   我真的很喜欢mm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又干净,讲话声音也很好听,酥酥麻麻的,很有磁性。当我看到他快输了,眼睛失落的低垂,而对面的主播开开心心的炫耀时,我突然就很心疼他…哎,美色误人,一时头晕就刷了礼物。   那时mm还没那么多粉丝,他又不露脸,刷礼物的人不多,所以哪怕我只是刷了两个二十五块的心相印,但也被他点了名字说了谢谢。   因为最后还是输了,mm让我点两首我最喜欢的歌,说他给我唱。我先点了我最喜欢的一首老歌《走在冷风中》,一首我喜欢的韩剧的插曲。   第一首他说他也挺喜欢的,应该只是恭维吧?还特意问了我是不是不开心什么的,我说我没有。   第二首由于他不会韩语,还和我说了抱歉,说他下播以后去学一下,等下次给我唱,还询问了我一般什么时候有时间。   一般这种话我都是不怎么相信的,毕竟我也只是刷了五十块钱,就算下次他忘了,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他真的给我唱了。   再后来,我开始把我的生活费规划两百给mm,不多,但已经是我能够拿出全部了,我不充游戏不抽烟,以前还会买点水果,从那以后也不买了,就存着当“mm基金”。   我一直没改id,有时mm会注意到我,会和我打招呼,有时候考试周许久没去,突然去的时候,他也像对老朋友那样说好久不见。   我想我爱上他了,哪怕我没有见过这个人,我甚至没有主动给他发过一条私信,但我经常做梦梦到他。   真的,倒不是什么颜色梦,就是和他走在一起,什么也不做的,只是看着他的侧脸。(毕竟当时他还没露脸,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连梦里他的脸都是戴着口罩。)   在后来嘛,他粉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火了。直播间刷礼物的人也越来越多,我的排名也越来越靠后。   记得有段时间,他经常和lc连播,当时lc赢了好几次,直播间的特效会在mm的头顶放一个大大的输字,然后还会有那种可怜巴巴的音效,在他的脸上抹一些黑乎乎的烟灰,我当时还有点讨厌lc来着,感觉他在欺负mm。   后来他更新的频率越来越少,直到他宣布以后转型,并且承认有个固定男友的那天,我说不出什么心情吧,总有种失恋的感觉,循环听了好几天的《走在冷风中》,哦,是当时的录频,幸好当时录下了。   有挺久没去看他的直播,也是今天才从粉丝群里知道他出事故了,说是直播镜头忘记关,露脸了,男朋友也暴露出来了,那个男友是lc。   怎么说呢…我真哭了。   #10   哎,楼上的别太难过,网络世界,真真假假的,最起码他也给你提供了一定的情绪价值吧?   #11   其实我也…打了很多字,最后还是删除了,哎,心情复杂,有种自家养的白菜被偷了一样。   #12   其实我之前老早就想说了,lc虽然渣,但都是放在明面上了,就像他之前怼了一个给他刷了不少礼物的粉丝:“爱看看,不看滚。”他的确有这个底气,粉丝也吃这套,在靠近他之前就知道他是这个德行,属于愿打愿挨了。   但我之前只是提了一句mm其实也挺渣的,说不定私下很花,就有不少人骂我,开始细数他对粉丝多么温柔,说lc的挂贴比他多,但没几个人出来撕mm。   我想说,这怎么不算渣?明明知道没结果,这时候的“好”不就成了一种渣吗?至于没人撕他,这难道不是更恐怖啊,也只能说他的善后和安抚工作做的好,说明他特别会pua,就像楼主,这不就是睡粉,还脚踏几只船,都被渣了,但楼主还是在为他讲话…这都不找出来锤他?啧啧啧,恐怖如斯。   #11   楼上是lc的粉吧?id好熟悉,经常踩一捧一,你的心思不要太明显了,什么时候mm对粉丝好也是一种渣了?难不成他就应该学lc那样没礼貌吗?我有什么毛病吗?我花钱挨骂?我就喜欢看mm对我和颜悦色的,就喜欢他花心思,不行啊?至于最后不在一起,猫猫多少粉丝,他还能把自己分成块吗?(对了,你老公当0啦…)   #12   怎么这俩家粉丝又吵起来了,服了,你们吵吧,反正你俩的老公现在挺恩爱的,说不定现在还抱在一起睡觉进行深度交流呢。(我两边都看,也不偏向,冲完就关了,哪还记得住别的,真搞不懂这些真情实感的粉丝,到底啥意思…)   #13 楼主 【匿名】   楼上我禁言了,不要吵架。   随机来点亡夫回忆录吧,记得我之前和mm还在一起的时候,有回情人节嘛。见面时,他捧着红玫瑰花束一步步朝我走来时,我真的挺惊讶的…   我年纪比他大好几岁,老实说,早就过了那种讲究仪式感的年纪,但当时我的心脏的确不受控的怦怦跳,一直有点后悔,那天我也该带上一束花的。   后来我们一起看了电影,开了房,说到他当时给我准备的礼物,我刚不小心还在衣柜里看到了,哎…起来抽根烟。   (最后,12楼的兄弟,不要搬运我的帖子,我不想挂他,我对mm也没有恨,之所以发灌水区就是因为这里活人少,不想吵起来,我快睡了,你们也早点睡。)   #14   楼主看了吗?!猫猫又开新直播了?啊啊啊啊啊啊今天穿得是家居服诶,以前没看过,好好看好好看…   #15   猫猫直播了!!!   #16 楼主 【匿名】   (捂脸)我在直播间啊。猫猫是我的特别关注,他一开播,我有推送的,哎,看来他俩是铁板钉钉了,我在镜头里明显看到了他俩的合照,还挺甜的…   挺好的,我之前还真信了隔壁板块的那些谣言,以为他俩是那种商业合作,为了钱才组cp的,现在看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应该不是。   #21   9楼那个哥们,刚刚猫猫是不是提到你了,他居然还记得诶。@#9 mm提到了那首歌,还说当时不太会韩语,现学的,不是很标准,但你还是夸他了。   #22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句话:温柔刀,刀刀致命。他真的好会,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几句话就把粉丝哄好了,现在隔壁论坛也消停了,好牛一帅哥。   #23   我是之前的9楼,我也在直播间里,老实说,我本来不想看这次直播的,但收到推送的时候,手指还是习惯性点了进去。   猫猫真的成长了好多,比刚开始直播的时候熟练了好多,我当时还在这么感慨呢,突然冷不丁听到了我的名字,眼泪都止不住了。   他和lc相处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生硬,lc对mm挺好的,直播的时候一直看着他,很多细节和氛围都能看出来,他应该是挺幸福的,不知道为啥,释怀了一点点。(哦,他刚给我发私信了。)   #24   什么?!!!   #25   什么私信?!?   #26   被翻牌子了?恭喜恭喜,终于圆梦了,到时候能拍个照就好了。   #27 楼主 【匿名】   恭喜啊恭喜啊,接下来就靠你了,要是撬lc的墙角成功了,记得回来汇报一下。   #28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mm说他看到帖子了,说不知道我那时候还是个学生,生活费只有那么一点,给我发了转账,还说了谢谢,说可以做朋友?反正我现在脑子晕乎乎的,手都还在抖…   #28   哎,突然想起那句话,“你很温柔,人也很好,但你最最最不好的地方就在于你人很好,你很温柔。”   #29 楼主 【匿名】   啥?他看到帖子了。我说呢,难怪,难怪,就刚才,我也莫名其妙收到信息了,就,mm的售后服务还挺好的。   (这个帖子我估计要弃了)   #30   楼主被抓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31   楼主呢?还想再看点亡夫回忆录呢。   #32   应该跑了吧。   #33 楼主 【匿名】   是的,被抓包了。   所以亡夫回忆录应该无了。   #34   好可惜…   #35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快去看,猫猫更新视频了,另一个应该是lc,看身材能看出来,肌肉紧实…妈耶,妈耶,你们私下玩这么花???   #36   又没了???还好我存了!   #37   我没存啊啊啊啊   楼上大哥,求求了,小弟这辈子没求过谁,给个资源吧,我有点小钱,就想看一看。猫猫转型以后都不发福利了,每次直播都穿得严严实实的,领子还捂得那么高,我已经好久没冲过了。   #31   哈哈哈哈哈哈肯定嘛,毕竟人家已经是有对象的人夫了,已经从良上岸了,今时不同往日,怎么可能再发那种视频?   #32 楼主 【匿名】   上个周的星期天在街上看到猫猫了,和凌晨一起,两个人应该是出来逛街,他们个子高,长得好看,一路上回头率太高了,想不注意都难。   猫猫还注意到我了,和我远远的点了点头,也算打过招呼。   好巧不巧,这个周又遇到了,我猜测可能是凌晨的办公楼在附近。   后来我俩吃了一顿饭,凌晨全程像个狗腿子一样,笑死我了,他居然防我跟防贼一样,应该是把我忘了…   我当时就好心提醒了几句,说我俩以前还认识呢,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说了几句之前的事儿,然后他又尴尬得不行,又看天,又看地,又摸鼻子,浑身上下写着慌乱无措哈哈哈哈哈哈   #33   楼主你真的好损,lc估计一开始把你当情敌看,结果你和他也认识…   #34   不得不说,他俩感情还挺稳定的,之前刚知道他俩谈那会儿,我和其他人一样,都还以为他俩长不了的,没想到…   #35   是啊,谁能想到两个海王在一起居然这么老实,说收就收了?   #36   那不然呢,很多人说老实人不容易出轨,要我说,其实老实人出轨率才高,没见过所以容易被吸引,但对他俩来说,啥样的没见过,啥样的没谈过,能玩的刺激早就玩过了,现在可不平平淡淡么。   #37   也是。   #38   楼主是我接近mm的最近渠道了,@楼主,那个资源,你手里肯定有吧?   #39   +1   #40   我也想要   #41   铜球。   #42   楼主人呢?   #43   @楼主   #44   @楼主   #45 楼主 【匿名】   来了来了,我这个人一向比较勇,所以我直接去找mm本人要了,他估计也是没想到吧,发了一串省略号,然后还是给我发了,聊天内容大概如下:   【我:在?】   【猫猫:在】   【我:视频怎么突然不见了。】   【猫猫:手滑,不是最近拍的,是以前的草稿箱,本来是想删除的,结果操作的时候不小心点了发布,又赶紧删除了】   【我:哦,这样啊,我一猜就是。其实我刚没看到,能不能发来给我看看嘛。】   【猫猫:……】   【我:我真的想看嘛。】   【我:求求啦。】   【我:发我一下啦。】   【猫猫:好,我整理下发你。】   【我:ok】   【我:要是你们有什么新拍的视频也可以发给我,我可以像以前一样买会员。】   【猫猫:……】   大概就这样,后面应该不是mm本人回的,语气不对,应该是lc回的,我就没回了。(总之我从本人手里拿到了更长的版本,需要的可以找我,我就不收钱了,我也不缺那点。)   #46   靠,真的酸了,这是猫猫的新号吗?看起来脾气真的好好的样子,头像也好可爱,是他最近新养的猫吗?(楼主能偷偷把新号说一下吗?)   #47 楼主 【匿名】   @#46 不行诶,我答应mm了,不随便把他新号传出去,他之前的号就是因为知道的人太多了,总是有莫名其妙的怪人加他,他后来又和lc搬了家,好像就是有人通过技术手段查到旧号的网络ip,他和lc就又搬了家,现在好像是搬到安保更好的私人别墅区去了。   #48   好吧,mm朋友圈啥样,能看看吗。   #49楼主 【匿名】   刚看了一下,mm不爱发动态,最近好像开始养盆栽了,最近的一条就是在晒多肉,倒数第二条是蓝天白云?倒数第三条是美食分享,倒数第四条是瑞士的大街。   lc发动态比较多,并且经常有mm的最新照片掉落,所以我每次都习惯性去那里存照片,直到有一次手滑不小心点了个赞,然后我就再也看不到lc朋友圈了,真是个小气鬼,然后我直接贴脸输入。   【我:怎么看不了朋友圈了?】   【我:发点猫猫的最新照片看看呗,实在不行,你发一点你自己的也行。】   【我:我将就着也能冲一发。】   【lc:快滚!】   然后他又把我删了,笑死。   玩不起。   #50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51   lc看着真的很小心眼诶。   #52 楼主 【匿名】   他是挺小心眼的,不过没事,我现在知道他办公楼在哪一栋了,等有机会,我直接去线下逮他。   #53   mm自己在做店铺了吗?   #54 楼主 【匿名】   是啊,他店铺现在做挺好的,还开了几家线下实体店,节假日的时候特别忙。   哦,对了,说个今天上午遇到的事儿,不得不说,这个世界还挺小的,我今天出去谈工作时,还碰到了一个特有钱的大老板,他应该也认识猫猫。   至于我怎么发现的,当时我们在谈工作,他全程没有讲话,一直都是他旁边的助理在记录,而我也在很卖力进行介绍。但我那天犯了一个失误,手机忘关静音了,好死不死,收到一条广告推送。   屏幕亮了,屏保刚好是mm的照片,我明显发现那个大老板多看了几眼,我我立马有一个猜测,他可能认识!   果然结束以后,他主动和我开口,#对我说是我朋友吗?   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过了几秒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屏保。我点点头,他又沉默了几秒,没说话,然后买了我推荐的产品,啧啧啧,听说他好像有个儿子?离异还没结婚。   #55   猫猫的业务是不是太广了?   #56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前任也是朋友。   #57   一路看下来,感觉楼主心态还挺好的。要是搁其他人身上,mm得被挂好多回,现在居然能这么和谐?(诶,话说楼上那个学生哥呢,最近好久没看到了)   #58   我在啊。我一直在看帖子,只是不怎么回复而已,也不知道说什么。   嗯,我之前实习就在mm店铺里,他给我工资是按正式员工开的,还给我开了实习证明,有时我学校有事,也不用请假,和他说一声就行。   #59 楼主 【匿名】   岂不是每天都能看到?   拍点照,拍点照@#58   #60   其实也不一定每天吧,不过他俩倒经常在一起,前段时间放假,他们一起去旅游了,听说最近在商量领养一个宠物?照片的话,我下次试试看。   (其实我之前可能见过楼主了,对个暗号,是不是姓C,前几天你来找过mm,在茶水间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61 楼主 【匿名】   对,是我,哈哈哈哈哈,下次请你吃饭啊,我这个人吧,就是有点反差,网上和现实中性格差距有点大。   #62   下次见…   #63 楼主 【匿名】   下次见。   #64   你们坐标是在xx吗,我刚好下周要去旅游唉,要不要加我一个?我也喜欢mm好久了,唉…   #65楼主 【匿名】   也可以诶。   #66   不是,你们楼上这算什么聚会?   猫猫同好会?   情敌见面会?   #67 楼主 【匿名】   管它呢,周末见面聊吧。   【未完不续】   【第七单元番2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