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寡人会怀孕!   作者:长生千叶   简介:   梁苒是个事业脑皇帝。无心风月,一心扑在大梁朝政之上,却还是无法力挽狂澜,眼睁睁看着敌军兵临城下,最后落得个过劳死的下场。   梁苒:累了,毁灭吧。   重生后……   ——恭喜获得【宏图霸业】系统。   系统告诉他,梁苒之所以无法称霸,是因为——没、有、儿、子!   梁苒:……?   系统:根据大数据分析,您的长子骁勇善战,可以帮助大梁开疆扩土;您的次子足智多谋,平衡朝廷稳固社稷;您的三子口灿莲花,出使四方万国来贺;您的四子妙笔丹青,带动大梁文娱潮流;您的五子……   身为一国之君,开后宫生孩子还不容易?梁苒准备放飞自我,广招三千佳丽,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直到有一天,梁苒发现所谓的儿子,需要他亲自生。   且,儿子另外一个父亲,必须是当年兵临城下,与梁苒不共戴天的敌国皇帝!   系统:正在为您分析——身为一个皇帝,如何借种敌国皇帝。   ***   梁苒重生而来,彼时不可一世的敌国皇帝,正在大梁荒凉的离宫中做质子。   可怜兮兮的质子,年轻、俊美、挺拔,却落魄,双眸蒙着死气沉沉的灰败,犹如一头濒死的孤狼。   甚好,滚个床单就能完成宏图霸业,不嫖白不嫖!   梁苒心中已然有了完整的计划——腐蚀他、驯化他、借他种。   赵悲雪生在薄情寡恩的大赵皇室,没有母族的仰仗,被送到敌国做质子,受尽欺凌,便算是任何一个卑微的太监,也可以将他踩在脚下,肆意辱骂,好似一条任人宰割的弃犬。   那天,离宫残破的大门吱呀呀的打开,一个身姿高挑纤细,面容清冷昳丽的男子出现在赵悲雪的面前。   犹如天神降世,男子伸出白皙的手掌,眼神温柔浅笑,幽幽的道:“小可怜儿,要不要做寡人的狗?”   1V1,双洁   事业脑清冷帝王受VS恋爱脑阴湿狼狗攻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系统 甜文 爽文 正剧   主角:梁苒 赵悲雪   一句话简介:如何借种敌国皇帝   立意:生活需要乐观和努力    第1章   下雪了。   平治十三年的正月大雪,将大梁宫的皋门、穹顶、铜鹤,都披上了白头的颜色。   大风席卷着地面的残雪,瀑布逆流一般抛上天际,张牙舞爪的旋转,倒像是漫天的蝗虫,肆虐啃食着这片曾经鼎胜一时的大梁禁宫。   紫宸殿的炭盆灭了。   紫宸殿乃是大梁天子的路寝宫,象征着国君的无上权威,如今随着大梁的国势衰弱,年轻的天子梁苒宣布削减宫中一切用度。炭盆中的火焰慢慢熄灭,殿外的大雪愈发嚣张,而年轻的天子只是用热气哈了哈手心,没有让内监再添些炭火。   梁苒十八岁临危受命,即位为大梁天子。那一年大梁与北赵纷争不断,不死不休,大梁的老天子在征讨的路上猝然病逝,梁苒还不满及冠的年纪,被百官簇拥着惶惶然登上国君之位。   梁苒想做一个好国君,让百姓安居乐业,让战士有家可归,让大梁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立有一席之地。   然,老天爷与梁苒开了一个顽笑。   梁苒上位第一年,北地大旱,土地干裂寸草不生,整整持续了三年。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三年之后的第一滴雨水,东陵郡偏偏开始闹洪灾,大水倾吞农田,疫病肆虐横行。   百姓怨声载道,朝堂流言蜚语,梁苒甚至下了罪己诏,从大梁上京步行至北地与东陵郡,吃斋祭天,年纪轻轻便累垮了身子。   可老天爷仿佛一个天生眼瞎心盲之人,偏生什么也看不到,在梁苒的殚精竭虑之下,依然无法力挽狂澜,大梁靡靡,摇摇欲坠……   “咳……咳咳……”梁苒用冰凉单薄的手心,下意识按住心窍的位置,这是留下来的老病根儿了,但凡操劳些许,便会觉得心口悸疼,犹如虫蚁啃食。   “君上。”立在之侧的年轻将领开了口,他不苟言笑,一张脸面犹如壁画中的石佛,不兴半点子波澜,说:“夜深了,君上旧疾复发,早些燕寝罢。”   梁苒白皙的手掌轻轻摆了摆:“无妨,还有些题本没看完,内阁那面儿还在等着,早一些签下去,百姓也可以……咳——咳、咳……”   梁苒一句话说不完,又咳嗽起来。   年轻的将领苏木捧起条案上的茶盏,刚要递给梁苒……   “不好了!!不好了——”尖锐的嗓音在寂静的禁宫中抛了个尖儿,一个内监手忙脚乱的冲向紫宸殿,啪一声被绊了一个大跟头,狠狠摔在台矶之上,口中仍然惊慌惨叫:“君上!!不、不好了……”   梁苒听到这声音,心口莫名更加悸痛,不着痕迹的死死按住心窍的位置,纤细的五指收拢,绞住简朴毫无绣花的龙袍前襟,冷汗涔涔而下,顺着瘦削的下巴滴滴滑落。   将领苏木抱拳:“君上,臣去查看一二。”   苏木冷着脸从紫宸殿走出,呵斥说:“何事喧哗?”   慌张的内监吓得一个哆嗦,但明显那件事情比肃杀的苏木更加令他害怕,内监的声音打颤,犹如寒冬中瑟瑟的最后一片落叶。   “大将军!不、不好了!!北赵……北赵四皇子赵悲雪,杀了他的亲生父亲,弑父上位,已然变成了北赵的新君,带兵……带兵打来了!多地郡守怯战,开门迎敌!北赵的大军马上便要兵临城下了——”   苏木不兴波澜的眼神一凛,快步回到紫宸殿,拱手道:“君上,臣愿领兵出征,击退赵贼,誓死保卫大梁!”   “君上!!”内监吓得哭出来:“您快想想法子啊……”   “君上?君上……”   内监惊惧的哭喊声充斥着紫宸殿,然大梁的天子梁苒却一动不动,仿若不闻。   不过三十的年纪,作为一个天子还太过稚嫩,一身简朴的黑色龙袍,泛着血色的玄黑与苍白几近透明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梁苒的皮肤,比这大梁的残雪,还要白……   纤细的手指握着朱批毛笔,红色的笔尖在题本上顿下一个刺目的红点,那红点还在不停的阴湿、扩张。   内监睁大双眼,顾不及哭泣,爬起来将手指试探性的平放在年轻天子的鼻间。   “嗬!!”内监狠狠倒抽一口冷气,眼泪干涸在眼角,这一次吓得他完全忘记了恸哭。   “天子……天子驾崩了!”   “天子驾崩——”   梁苒静静的坐在那象征着大梁至高无上权威的龙座之上,面前是摊开,还未朱批完成的题本,最后一句话这样写着……   ——百姓疾苦,万勿伤民。   *   【——游戏结束——】   【——GAME OVER——】   好疼,心窍好疼。   梁苒死死抵住自己的心口,眼前的紫宸殿突然定格,无论是痛哭的小太监,还是神色终见动容的苏木,一瞬间全部定住,不会行动,不会眨眼,甚至不会吐息。   半空中出现了一排黑体大字,紧跟着是梁苒不认识的奇怪字符。   “游戏?”   梁苒这才明白,原来这根本就是一款基建游戏。而他,是基建游戏的一名NPC,玩家可控角色的对照组,所以无论梁苒如何努力,如何勤勉,最后都会走上灭国的道路,成为不折不扣的亡国之君。   至于北赵的四皇子,天生不详之人——赵悲雪,才是玩家可控的角色,这款游戏中的真正主角。   梁苒:“……”累了,毁灭吧!   他笑出声,单薄的身子犹如柳条,笑得差点打弯儿,这天底下没有再比这更好笑的顽笑了,简直是……   “滑天下之大稽!”   梁苒咬牙切齿,掏心挖肺的真心付出,到头来却是一场游戏,说是累了,更多的却是不甘。   叮——   【恭喜绑定——宏图霸业,基建系统】   梁苒右手白色如雪的扳指,倏然散发出淡淡的光辉,一瞬间被血红包围,犹如浸透了鲜血一般。   【系统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执念,自动绑定完成!】   【是否开启游戏二周目】   【是】【开启】   梁苒险些被这古怪的系统气笑,“是”和“开启”有什么不同么?   叮——   【二周目已开启】   梁苒白皙的指尖在空中虚点一记,停顿悬浮在空中的白雪突然动了,却不是随着常理落在地上,反而一反常态的冲上天际。   刹那间,银河倒转……   “君上?君上?”   有人在梁苒的耳边轻唤,梁苒眨了眨鸦羽一般的眼睫,终于回过神来。   “苏木?”他侧头一看,轻唤之人正是苏木无疑。   苏木与梁苒乃是青梅竹马的发小,他们一同长大,一同进入学宫,后来苏木做了梁苒的伴读,再后来苏木入了军营,为梁苒南征北战。   梁苒在系统中看到,自己猝死,北赵军队兵临城下,以大宗伯为首的贵胄贪生怕死,主动打开城门请赵军长驱直入,苏木拼死抵挡,最后在紫宸殿的殿门前,被万箭穿心……   “君上?”苏木奇怪的看着他,平板的眼神略微泛起丝丝狐疑。   眼前的苏木太年轻了一些,不似是三十岁的模样,看起来反而只有十七八岁,少年意气,故作老成,还不是往后大梁百姓口中的石佛将军。   “君上可是龙体抱恙?”苏木奇怪的询问。   “寡人……”梁苒心中幽幽的想,重生了。   叮——   【二周目已开启】   系统甚至贴心的显示出了彼时的时间与地点。   【平治元年,大宗伯寿辰宫宴,长欢殿】   梁苒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回到了平治元年,也就是登基继位的第一年。   大梁与北赵的战火持续十年之久,其实两方已然都是强弩之末,梁苒的父亲死在出兵的路上,北赵正好提出停战,在这混乱之中,梁苒被大宗伯哄抬上了龙椅,成为大梁的新君。   其实梁苒的头上,还有两个哥哥,老天子在世的时候只顾着打仗,并没有立太子,按照大梁老祖宗的规矩,长幼有序,本该是梁苒的大哥即位。   偏偏大宗伯权势滔天,乃卿族之首。大宗伯可不只是负责礼仪祭祀,还要负责撰写诏书,撰写史书,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正七命。   大梁的朝廷体质延续了周礼,分为九命,命数越高,地位越高。公爵九命,侯爵八命,都是需要天子册封的,余下便是七命最大。很多公爵和侯爵又只是爵位高,并不掌握实权,因而大宗伯这个伯爵,便是大梁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宗伯觉得梁苒年纪轻好拿捏,又是个心肠善良,耳根子软的主儿,因此力排众议,推举三皇子梁苒成为新君。   朝中本就没人敢与大宗伯作对,大皇子与二皇子虽憋屈,却不敢执拗一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幺弟登上国君之位。   这是梁苒即位之后,第一个宫宴,他记忆尤深,宫宴的主题乃是为大宗伯庆贺生辰。眼下的大宗伯才是大梁真正的主子,没有什么,是比给大宗伯庆贺生辰,更要紧的事情了。   叮——   【请宿主完成系统任务,获得升级奖励】   【1级奖励:兴建学宫】   梁苒黑亮的眸子微微转动,兴建学宫?上辈子梁苒也曾想兴建学宫,大梁只有贵胄学宫,五命以上的官宦子弟才能入宫求学,学宫之中的讲师也都是大宗伯的心腹,因而教出来的学子,也会受到大宗伯的教诲,成为大宗伯的左膀右臂。   学宫是培养人才的地方,是大梁的未来,同样也是培养心腹的地方。梁苒曾经向大宗伯提出,再建立几个学宫,让寒门学子也可以求学上进,却被大宗伯冷嗤,说那些穷人配读什么书?都去读书了,谁还种田?谁还投军?   梁苒的心窍犹如明镜一般,他知晓,大宗伯只是不想让梁苒培养自己的势力,一辈子、永远做他的提倡傀儡罢了。   梁苒心中狐疑,重来一世,难道便可以令大宗伯改变想法,兴建学宫了?   【新手导航已开启,请根据新手提示,完成1级任务!】   【新手提示:敬大宗伯一杯酒】   梁苒:“?”   梁苒更是奇怪,敬酒?宫宴上敬酒,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他记得自己上辈子因为不服气大宗伯,宫宴之时梗着气,并没有给大宗伯敬酒。   【系统提示:新手导航期间,请按照导航内容完成任务,反之会开启新手保护。】   梁苒:新手保护是何意?   【系统提示:新手保护开启,会使时间倒流。】   梁苒心头一动,倘或自己没有按照新手导航去做,那么无论做了什么,都会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换句话说,便是随便梁苒做什么!   梁苒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来,倏然拔身而起,他年轻、清秀的身子,仿佛杨柳,虽纤细,却柔韧而挺拔。   梁苒端着酒杯走到大宗伯面前,就是他,把持朝政,鱼肉百姓;就是他,打开城门,令赵军长驱直入;就是他,将自己当做傀儡,又害得苏木万箭穿心!   “大宗伯。”梁苒幽幽一笑。   皇子梁苒,在做三皇子的时候,便是最亲和的一个,说话从不越钜,即便是高声也不会的,更别提与人争吵,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做了大梁天子之后,梁苒也是个仁厚的国君,爱戴百姓,宽宥臣子,从不苛责,再没有比梁苒脾性更好的主子了。   然,世人都看错了。他们只是看到了梁苒的保护壳,其实梁苒并非一个温文尔雅之人,他脾性急,燥气大,早就想一刀宰了大宗伯,只可惜他是天子,他背着太多的抱负,不能这样做。   而如今……   哗啦——!!   梁苒一扬手,酒水泼洒在大宗伯的脸上,滴滴答答……   因为梁苒的动作实在太过行云流水,一个磕巴也不打,簇拥着大宗伯讨好谄媚的羣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你……”大宗伯的脸还在滴水,肥头大耳的油光合着酒水,顺着低矮的鼻窝、泪沟,扑簌簌的往下流,不敢置信的说:“你竟敢……”   啪——!!   不等大宗伯说完,梁苒一巴掌扇过去。   如今他堪堪十八岁的年轻,还没有患上重疾,虽身材纤细,比一般男子羸弱了一些,但好歹有些手劲儿,牟足了力气一耳刮子扇过去。   “啊——”大宗伯惨叫,陀螺旋转,哐当一声巨响砸翻了燕饮的条案,狠狠摔在地上,甚至来了一个狗吃屎。   “你、你!你反了!!”大宗伯不敢置信。   眼前这凌厉犹如锐器,寒冷犹如冰凌,迤逦犹如美妇的少年天子,一瞬间锋芒毕露,耀眼的令人不敢逼视。   “反?”梁苒轻牵唇角冷笑:“寡人才是君,你不过是臣,寡人打你,你便挨着,再磕两个响头,谢、恩!”   大宗伯气得恨不能用眼睛出气:“你……嗬——”   他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眼前寒光一闪,梁苒竟拔出象征天子权威的佩剑,一剑捅向大宗伯的腹部。   “嗬……你……梁……梁苒……”   嗤——啦——   “啊!大、大宗伯!”   “大宗伯断气了——”   梁苒在羣臣惊恐的目光下,慢慢抽出染血的宝剑,轻轻一甩。   “痛快,”梁苒轻笑:“寡人从未如此痛快过。”   叮——   【新手保护已开启,时光倒流!】   “君上?”   梁苒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大宗伯的血迹,羣臣的惊恐,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苏木,和刚刚一样,担心的看着自己。   “君上可是龙体抱恙?”   【请完成1级任务,基建奖励:兴建学宫】   梁苒回过神来,微微摇头:“无妨。”   这系统恁的神奇,梁苒心想,寡人便看看,如何能用敬一杯酒,换来兴建学宫,培养自己的势力。   “恭贺大宗伯千秋之喜!”   “大宗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大宗伯康健,便是咱们大梁最大的幸事啊!”   一阵阵巴结恭维的声音,比犬吠还不如,声声入耳。   “大宗伯。”梁苒再一次从席位上站起身来,面含温文微笑,不似方才的锋芒毕露,略微收敛,好似一个青涩而不通人情世故的柔弱少年。   他举起酒杯,白皙的面颊俊美剔透,清浅的笑容毫无攻击性,说:“大宗伯为我大梁社稷,殚精竭虑,若不是大宗伯多次与北赵和谈,北赵又如何可能放弃征战,化干戈为玉帛,将北赵的四皇子赵悲雪送来为质呢?”   是了,梁苒垂下眼眸,用长长的鸦羽眼睫遮挡住自己的情绪。   平治元年,正是北赵四皇子,未来的北赵天子赵悲雪,进入大梁宫,作为人质的一年……   梁苒上薄下厚的唇瓣噙着寡情的冷笑,幽幽的自言自语:“赵、悲、雪。”    第2章   嘶……   梁苒轻轻甩了甩手,手疼。   真别说,方才狠狠抽了大宗伯一个耳刮子,那皮糙肉厚的,这会子梁苒还觉得掌心隐隐作疼,虎口隐隐发麻。   “大宗伯。”梁苒分明皮笑肉不笑,外人看起来却是如沐春风,出尘脱俗,温柔的说:“寡人敬大宗伯一盏。”   大宗伯下意识抬手,并不是去接梁苒的敬酒,不知怎么的,大宗伯肥厚的手掌一抽,下意识挡住自己的脑袋,一僵之后,顺手摸了摸,总觉得头上是……湿的?   大宗伯只是狐疑的蹭下了一手心的头油,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脸上火辣辣生疼,仿佛被人狠狠打脸了一般,可这天底下,便是连少年天子也算上,任是谁人敢打大宗伯的脸呢?   大宗伯放下手,最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是不知为何,肚子好似一阵阵抽疼,难道是吃酒太急的缘故?   “大宗伯?”梁苒好笑的凝视着大宗伯,将所有的厌恶恰到好处的掩藏在温柔的神色之下。   大宗伯回过神来,眼看梁苒对自己“主动示好”,得意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肚子上的肥肉打颤。   “好好好!老臣为了我大梁的社稷,的确是……哈哈哈哈,的确是殚精竭虑,这一点子,老臣就不托辞了!”   他接过梁苒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大宗伯为大梁社稷殚精竭虑,劳苦功高啊!”   “是啊是啊,咱们大梁,可不能没有了大宗伯!”   “下官以后还要仰仗大宗伯,大宗伯可要多多提携!”   新君亲自敬酒大宗伯,羣臣立时跟风前来敬酒,一杯酒配着一箩筐溢美之辞,将大宗伯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才高八斗,俊美无俦。   大宗伯被捧上了天,嘴唇咧到耳朵根子,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便从未断过。酒过三巡之后,纵使酒量再深的人也该醉了,何况是大宗伯这样,已然年过五十,平时里又酒肉声色之人呢?   “老臣没……”大宗伯晃晃悠悠,踉跄的挥手:“老臣没醉!没……没醉……”   “大宗伯,当心啊!”   “大宗伯仔细着台矶,小心磕了碰了。”   “下官扶您罢大宗伯!”   梁苒冷眼看着一群马屁精,谄媚的扶着大宗伯,摇摇晃晃的离开,不由眯了眯眼目,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敬酒也敬了,但如何才能用一杯敬酒,换取兴建学宫呢?   叮——   【恭喜完成1级任务】   【任务奖励:兴建学宫】   梁苒:“?”   梁苒一愣,迷茫的看着右手上血红色的扳指,系统跳出了虚拟面板,提示上是只有梁苒可以看到的黑体大字。   “这就……完成了?”梁苒喃喃自语。   *   昨日是大宗伯的寿辰,大梁宫长欢殿大办宴席,百官出席,推杯换盏,那宏大的场面,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天子的寿辰千秋节呢。   今儿个是逢五,大梁有规制,逢五必朝议,这一大早的,天色灰蒙蒙发亮,羣臣一个个带着酒气,萎靡不振的走进太极殿,列班站好,等待朝参。   “君上驾至——”   随着内监的通传,羣臣甚至还在打哈欠,赶紧用袖子蹭掉眼角的眼屎,纷纷跪倒在地,口称拜见君上。   梁苒一身黑色的龙袍,头戴天子冕旒,摇曳的玉珠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步一步踏上台矶,展袖坐在龙座之上。   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轻飘飘的扫视着整个太极殿,梁苒幽幽的开口:“大宗伯可来了?”   羣臣面面相觑,他们虽懈怠,根本看不上刚刚即位的少年天子,却没人敢在朝参上迟到,大宗伯则不然,今儿甚至不见大宗伯的影子,怕是昨日吃酒太盛,还未晨起呢。   “这……”臣子们支支吾吾。   “哎呦!真是对不住!”一道懒散的声音传来,哈哈大笑着:“老臣来晚了!来晚了!哎呦,年岁大了,便是不中用,昨日欢心,多吃了两杯酒,今日竟起不来身!”   是大宗伯来了!   大宗伯进入大梁宫的朝参正殿,犹如出入自家后院,吊儿郎当步履轻浮,好似他才是禁宫的主人,他才是太极殿的主人,他才是大梁的主人!   大宗伯自来熟的说:“老臣迟来了一会子,君上不会怪罪老臣罢?”   梁苒目光静静的的凝视着大宗伯,他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反而沉淀着沧桑与锐利,沉稳得令人心惊胆战。   一时间,大宗伯愣是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一阵阵打飐儿,拿不准主意,不知这小天子到底要做什么。   “呵呵……”梁苒突然轻笑出声,用黑色的袖袍掩住自己粉嫩的唇瓣,温和的说:“大宗伯开顽笑了,大宗伯于寡人,如师、如父,寡人怎会因着这一点点小事儿,便责怪对我大梁社稷劳苦功高的大宗伯呢?”   呼——大宗伯狠狠松了一口气,是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天子,他能干什么,还不是像个提线的倡者,任由自己摆布?   大宗伯被梁苒两三句话,捧得找不到北,哈哈大笑:“君上言重,言重了!”   梁苒展开黑色的袖袍,道:“方才大宗伯未到,寡人资历尚浅,也不敢贸然主持朝政,这些都是昨日内阁签下来的红头题本,若是诸臣没有异议,便如此公布下去,令臣工施行。”   大宗伯宿醉未醒,张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毫不遮掩的打着哈欠:“不必看了,内阁签下的红头题本,那都是老臣批过字,按过印……”   他的话说到这里,目光陡然一惊,哈欠打了一半没打出来,也顾不得难受,一把拽过其中一卷题本。   “这!这是什么!?”大宗伯震惊的敲着题本:“修建学宫?这不是老臣批的!怎会盖着老臣的印信?!”   梁苒安坐在龙座之上,莞尔一笑:“大宗伯说笑了,这上面按着大宗伯的印信,怎么可能不是大宗伯签署的题本?”   “怎么回事?!”大宗伯反复看了好几遍题本,修建学宫,还是专门为寒门学子提供的学宫,真真儿是滑稽,这样不利己的事情,大宗伯如何可能盖印?   绝无可能!   “大、大宗伯……”身后一个官员趋步上前,揪了揪大宗伯的衣袖,怯懦的低声道:“大宗伯您忘了?昨儿个夜里头……”   原来,昨日夜里头,大宗伯被新天子梁苒敬了一杯酒,羣臣一看,天子都如此巴结大宗伯,若是自己不敬酒,岂不是说不过去?   大宗伯在一杯一杯的敬酒,一声一声的马屁中,很快熏熏然酩酊大醉。偏偏他在内阁的题本还没有批看完成,今日便是最后的期限。   其中有一个题本,便是梁苒提出为寒门学子兴建学宫的建议。   大宗伯本想压一压这个题本,抻着年轻的天子,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天高,什么是地后,等时日一长,小天子自然便会觉得腻歪,也就不再撺掇修什么学宫了。   大宗伯都想好了,最后一天再驳回。可谁知这最后一日,正巧赶上大宗伯的寿辰,他饮得酩酊大醉,被府署的官员扶着摇摇晃晃回了内阁,因为醉酒,老眼昏花,什么也看不清楚,干脆稀里哗啦一顿用印。   那本兴修学宫的题本,便夹在用印的题本之中……   府署的官员发现这卷题本的时候,为时已晚,上面已经盖上了朱红的大宗伯印!   那官员小声说:“这的确……的确是大宗伯您亲手盖、盖的印……”   大宗伯双手捏着红头题本,肥厚犹如小山的身子一阵阵打抖,脸色变得铁青,嘴唇哆哆嗦嗦,恨不能劈手将题本撕烂。   “大宗伯?”梁苒漂亮的双目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长长的鸦羽眼睫缓缓眨动,尤其是眼下深深的卧蚕,说不出来的温柔关切,说:“这其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   大宗伯难道要说,自己喝醉了,所以盖错了印?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足够整个上京城的百姓笑话整整一年的!   彼时的大宗伯,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咧开一个比哭还要丑陋的笑容,干涩的说:“没……没什么,君上。”   梁苒修长的食指轻轻敲击着龙座的扶手,发出“哒、哒、哒”悠闲的响声,气定神闲的说:“甚好,既然兴建学宫也是大宗伯的意思,必然错不得,今日便推行下去,不可懈怠。”   “是……”羣臣叩首:“君上英明,大宗伯英明——”   叮——   【恭喜完成新手教学】   【新手教学格外奖励:无限·春药!】   梁苒:“……”   梁苒笑容一顿,略微有些僵硬,这系统的奖品覆盖面如此广泛,从兴建学宫到春药,真真儿是……不拘一格。   叮——   【请宿主完成2级任务,获得升级奖励】   【2级奖励:兵马20万】   二十万?梁苒心中盘算,自从大周朝分封了五百个诸侯之后,经历战乱纷争,锐减到一百七十多个诸侯国,再到如今的大梁,除去与大梁并存的北赵之外,零零总总也有五十个不服管教的小诸侯,大家都以大周血脉自称,都说自己是正统。   而二十万兵马,绝对是一个中上等诸侯国的举国兵力了!便是现在的大梁,经历了和北赵十年之久的旷世之战,能调配的兵马,满打满算不足五十万。   二十万,这可是天大的数字!   这个任务,梁苒眯起眼目,寡人必须拿下。   【系统提示:2级任务共分为2个】   1级任务是一个,2级任务是两个,以此类推,越是往后,系统的奖励越高,自然了,任务的数量和难度也是越高的。   【2.1.0任务:见到质子赵悲雪】   *   下雪了。   平治十三年的正月大雪。   惨白的雪片,扑簌簌落下,覆盖在男子黑色的铁甲之上,覆盖在男子黑色的叶刀之上,覆盖在男子毫无波澜、犹如地狱夜叉一般的脸面上。   大梁上京的城门,轰隆隆的打开。   大宗伯膝行跪拜,满脸都是谄媚的老褶子,叩首大喊:“恭迎赵天子——恭迎赵天子——”   黑衣黑甲的赵悲雪,根本不施舍卑微如狗的大宗伯一眼,驱马进入大梁皇城,直入禁宫。   萧条的雪,萧条的禁宫,紫宸殿门前,一身介胄的苏木拔身挺立,他双目圆睁,双臂张开,唇角、眼角流下已经被大雪风干的血泪,身上是数不尽的箭矢。   早已断了气,却如铁板一般,牢牢堵住紫宸殿的大门,不令任何人进入。   “快快!”大宗伯指挥:“把尸体搬开,不要碍了赵天子的眼。”   赵悲雪平静的脸面,好像这场大雪,从苏木的尸身上跨过,阔步踏入紫宸殿,一眼便看到了静坐在龙座之上的大梁天子——梁苒。   “梁苒……”赵悲雪唤着他的名字。   可是梁苒早已无法回应任何人,只静静的坐着,等待着腐烂……   赵悲雪脖颈上陡然冒出青筋,沙哑的说:“是谁,杀了他?”   大宗伯跪在地上,讨好的笑说:“回天子的话,梁苒他……他是猝死,没人杀了他。不过——”   大宗伯的笑容横飞,更加谄媚:“其实是老臣,老臣早早在梁苒的膳食之中动了手脚!这毒无色无味,不会被人察觉,但是发作极慢,老臣足足分了九九八十一天,才令梁苒毒发身亡!如今这片天下,便都是赵天子您……嗬!!!”   不等大宗伯的马屁拍完,他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眼神一顿一顿的向下看,看向自己的腹部。   赵悲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叶刀,一刀捅入大宗伯的腹部!   嗤——   是刀刃抽出的声音。   嗤!   是刀刃再次捅入的声音。   “谁让你……”赵悲雪沙哑的质问:“谁让你动他?”   嗤!   “谁让你动他?!”   嗤!!   “谁让你动他!!!”   刀刃反复的拉锯声,伴随着赵悲雪癫狂的嘶吼,大宗伯很快不动了,肥胖的身子被捅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而赵悲雪似乎并不满足于此,不知疲倦的,整整刺了八十一刀!   嘭——   赵悲雪将大宗伯稀烂的尸首踹开,高大的身躯有些踉跄,慢悠悠走到梁苒面前,轻轻坐下来,仔细的为梁苒整理着衣襟与鬓角,将他的额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梁苒……”赵悲雪冷酷的面容化开一丝笑容:“我来陪你。”   嗤……赵悲雪用刀刃,毫不犹豫的刺透了自己的心窍。   一滴鲜红的心头之血缓缓流下,滴落在梁苒右手雪白纯净的扳指之上,绽放出明艳的火彩……   滴、答——    第3章   苏木一身虎贲军黑甲,手按佩剑,面无一丝表情,犹如冰冷的石佛,大步来到天子路寝,紫宸殿门口。   啪!   苏木将佩剑解下,挂在殿门前的剑托之上,垂首迈入紫宸殿高高的门槛。   虎贲军乃是周天子的禁军侍卫,大梁沿用周礼,以周天子后裔正统自居,因此宫中禁军亦统称为了虎贲。此时此刻的苏木,过了年关刚刚满十八岁,通过层层遴选进入虎贲军,已然成为了一名正式的虎贲。   “君上。”苏木一板一眼的抱拳作礼:“臣苏木,拜见君上。”   梁苒端坐在紫宸殿太室之中的龙座之上,无论是太室,还是,都象征着大梁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威。上辈子,他在这个龙椅上坐了十三年,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为了百姓甚至不近女色,不沾滴酒,最后累垮了身子,成为了亡国之君……   “君上?”苏木作礼过后,许久都没有听到梁苒的声音。   彼时的苏木还过于年轻,虽平日里一板一眼,规规矩矩,不苟言笑,但实则压不住少年心性,不过故作老成罢了。   苏木忍不住抬起头来,狐疑的望着梁苒。   “嗯?”梁苒终于回过神来,深深的凝视苏木,叹息说:“苏木,能再见到你,甚好。”   苏木更加奇怪,他与君上乃是青梅竹马的发小,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除了燕寝与沐浴,几乎时时刻刻在一起,君上为何要突然说如此感慨之辞,仿佛他们许久都不曾见过。   梁苒改变了话题:“北赵四皇子,可有消息?”   “是。”苏木规规矩矩的回话:“回禀君上,北赵四皇子赵悲雪,已于昨日进入上京城,因着昨日乃是大宗伯的寿辰,鸿胪署的人怕影响了大宗伯的心情,并没有将题本提交给内阁。”   “哼……”梁苒凉飕飕的冷笑一声,幽幽的说:“大宗伯……”   又说:“赵悲雪此时在何处?”   苏木说:“鸿胪署的人将北赵四皇子暂时安置在萧山离宫。”   萧山乃是上京城北面的高山,犹如一座屏障,素来有天险之称,帮助大梁抵御了很多次北面山戎人的偷袭。   萧山上筑有防线,仿造春秋齐桓公时期最早的长城,依照山体走势,打造了一片萧山长城。同时萧山还建造了离宫,但凡大梁天子巡视长城,都会在离宫登高望远,训练军队,以震慑山戎蛮夷。   随着北赵的崛起,山戎的没落,萧山长城的功用也跟着愈发的落寞,萧山离宫渐渐变成了供大梁天子与贵胄享乐的离宫。   梁苒的眼眸微微垂下,羽扇一般的眼睫轻轻眨动,投影下一小片阴影,将梁苒所有的心思全部遮掩起来,显得如此晦暗不明。   梁苒粉润的唇瓣轻轻开启,含着微笑:“摆驾,寡人要亲临离宫,会一会这位北赵四皇子。”   苏木又吃了一惊,他今日有太多的不解,北赵四皇子?那个赵悲雪?听闻赵悲雪出生之时天降大雪,雪片好像被子一般覆盖了整个北赵的都城,这样的大雪整整下了一个腊月,天昏地暗,遮星闭月,整片天空仿佛被天狗吞噬了一般。   ——因而四皇子赵悲雪被视为不祥之人。   再加上四皇子出身卑微,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宫女,因为一次意外被北赵天子临幸,诞下了赵悲雪。赵悲雪的母亲没有任何依仗,生下儿子不久,便被嫉妒的宫妃害死,只留下赵悲雪一个人无依无靠。   北赵天子并不喜欢天扫星一般的赵悲雪,平日里都养在偏僻之所,十七年过去,甚至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大梁与北赵的停战,突然让北赵天子想起了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倘或送这个天扫星儿子去大梁做质子,一方面可以彰显北赵休战的诚意,另一方面……   赵悲雪可是天扫星降世啊,不祥之人,自带灾祸,若是他能前往大梁,说不定整个上京都会被他拖累,届时大梁不攻自破,这天底下还能有如此好事儿!   可他们都想错了,赵悲雪并非不祥之人,他才是这个诸侯争霸游戏中,真正的主角,什么不详,什么灾祸,全都是赵悲雪“美强惨人设”的一环罢了。   苏木虽然不解梁苒为何要去见这么一个不祥,又不起眼儿的北赵皇子,但还是点点头:“是,臣这就安排车舆。”   *   骨碌碌——   御辇停在萧山离宫的门口,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哈哈哈的大笑,嚣张肆意,毫无忌惮。   “哈哈哈哈!!快看他,好像一条犬!”   “犬?哎哟喂,大人您说笑了!什么犬啊?咱们大宗伯养的犬,都比这北赵的四皇子食得好!”   “哎呦,他还敢瞪我?瞪我!”   嘭!嘭、嘭——   “让你敢瞪我!还瞪我?!好啊,把他给我抓紧来,今儿个我便好好儿的教教他,咱们大梁的规矩!”   嘭……嘭!嘭……   是棍棒打人的声音,还有几乎不可听闻的闷哼声。   梁苒抬起手来,制止了苏木的通传,纤细白皙的手指一撩衣摆,阔步迈入萧山离宫大门。   就在宫门口不远的地方,一个看起来大抵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被五花大绑,双手捆在身后,他咬紧牙关,执拗的不肯下跪,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身后几个内监,拖着长长的木棍,嘻嘻哈哈的大笑,举起棍棒狠狠打在年轻人的背上。   咚——   一声闷响。   年轻人后背一震,猛地向前踉跄,终于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那张俊美厌世的脸面,瞬间被粗糙的地面刮花,下巴、脸颊鲜血淋漓。   年轻人想要站起来,内监跟上一脚,狠狠踏着他的背心,张狂大笑:“压住他,别想起来!呸!什么狗东西!都到我们大梁来了,老子便教训教训你,让你知晓这大梁,是我们大宗伯说了算!”   赵悲雪,梁苒静静的看着赵悲雪被施暴,就是他,就是他……   上辈子兵临城下,覆灭大梁,让寡人成为亡国之君的人,就是他!   梁苒不甘心,为何他才是游戏的主角,而寡人尽心竭力,就因为只是一个玩家不可控制的NPC,最后走上了绝路,死得不明不白。   倘或……   倘或赵悲雪就这样被打死了,也好。   梁苒的唇角,划开一丝丝爽俐的笑容,然而他的笑容戛然而止,当听到小太监说——大梁是我们大宗伯说了算,之时。   梁苒所有的笑容,瞬间凝结在清秀美艳的脸面上,粉嫩的嘴唇紧紧抿起,崩成了一条细线,寡人才是大梁的天子!   上辈子大宗伯便仗着权势,又以梁苒的恩人自居,把控朝政一手遮天,梁苒已然不是当年那个忍让求和的毛头小天子了,更何况北赵打来之时,是他打开上京城门,迎敌入城,才致使苏木被万箭穿心,死后连个全尸也没有留下。   这笔债,梁苒心中冷笑,寡人要大宗伯血债血偿!   “住手。”梁苒开口了。   几个内监打得正起劲儿,听到那清冽的嗓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是一个肤如凝脂,身量高挑婀娜,形如美人的年轻男子,全都没当回事儿。   但下一刻,他们好似看清楚了那美人的衣着——是龙袍!   咕咚——   几个内监吓得瑟瑟发抖,将棍棒一扔,扑簌簌跪倒在地,叩头大喊:“拜、拜见天子!天子万年——”   梁苒慢吞吞走过去,低垂眼眸,轻飘飘的扫视他们:“原你们识得寡人?寡人还以为,你们只识得大宗伯。”   内监们脸无人色,一个个比蜡纸还黄。听到了!天子一定是听到了,刚才他们狗仗人势一般的嘴瓢之辞,这明显是敲打啊!   “这么喜欢做犬,”梁苒莞尔,笑容颇为嫣然:“那好啊,寡人便给你们一次,为大宗伯做犬的机会。”   “听说大宗伯喜欢狩猎,”梁苒挥了挥手,吩咐说:“正好少了几条会叫的猎犬……苏木,把他们扣起来,套上项圈,从今往后只得在笼中活动。”   内监们傻了眼,尝听闻新天子是个温温吞吞的软性子,特别和善,从不会与人红脸,是个十足好糊弄的,可……可眼下的境况,与听闻的完全不一样!   “君上!饶命啊!!饶命——”   苏木冷着脸,呵斥道:“虎贲军听令,把这几个罪子都扣起来!”   “饶命啊——君上!小的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惨叫声,哀嚎声,拖拽出长长的拖尾,渐去渐远,最后消失在萧山离宫的上空……   梁苒终于把视线收拢回来,垂在跌倒在地,满身血迹,一时根本无法爬起来的北赵皇子,赵悲雪身上。   踏、踏……   梁苒走过去,用雪白洁净的靴子尖抵住赵悲雪的下巴,轻轻用力,迫使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赵悲雪的面颊被鲜血糊着,泥土碎石夹在伤口之中,一条新鲜的血迹从额角滑下,将他俊美,却不带一丝波澜,厌世冰冷的脸面割裂。   叮——   【恭喜完成2.1.0任务:见到赵悲雪】   果然是主角,多么完美的脸蛋,多么强壮的身量,多么凄惨的人设。   “可惜……”梁苒的唇角化开一丝笑容,可惜你遇到了寡人。   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北赵便不会再有战神,大梁也不会遇到灭顶之灾!   叮——   【系统提示:宿主绝对不可杀死赵悲雪!】   为何?梁苒看到突然跳出来的系统虚拟面板,嫌弃的蹙了蹙眉。   【系统提示:宿主之所上辈子无法称霸天下,是因为——没、有、儿、子!】   梁苒:“……?”   【系统提示:根据大数据分析,您的长子骁勇善战,可以帮助大梁开疆扩土!您的次子足智多谋,平衡朝廷稳固社稷!您的三子口灿莲花,出使四方万国来贺!您的四子妙笔丹青,带动大梁文娱潮流;您的五子……】   梁苒恍然,原来自己上辈子太过清心寡欲,一心扑在政事上,竟还有错了?   这还不便宜么?身为一国之君,纳几个妃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梁苒只需要打开掖庭,广收美人不就好了。   可是……梁苒眉心紧蹙,不解在心窍中扩散,自己的儿子与赵悲雪有什么干系?   【系统提示:赵悲雪是宿主您未来儿子的另外一位父亲。】   梁苒:“……”???    第4章   赵悲雪是梁苒未来儿子的另外一个父亲?   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同时拥有两个父亲?   都是人话,连在一起,梁苒竟读不通了。   叮——   【2.2.0任务:与赵悲雪发生一夜情】   梁苒:“……”   如果完成2级任务,便可以得到任务奖励20万兵马,要知晓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整个大梁可调动的兵马数量满打满算也才五十万,且这五十万都掌握在大宗伯手中,大多数掌兵的将军,乃是大宗伯的亲信,或者学生。   倘或梁苒可以得到忠心于自己的二十万兵马,那将是推翻大宗伯不小的助力。   这二十万兵马,梁苒心中笃定发誓,寡人必须得到!   只是……   系统升级的第二个任务,实在太过强人所难,明明是一个宏图霸业系统,为何提出这样无理取闹的任务要求?   叮——   【系统提示:系统任务并非无理取闹,请宿主仔细查看系统名称!】   梁苒在打开游戏二周目的时候,已经看过了,这个系统唤作——宏图霸业,基建系统。   他的目光在半空中微微晃动,重新去审视系统的名称,的确是“宏图霸业,基建系统”,然……   基建系统的后面,还跟着一排很小很小,很细很细的蝇头小字,一不小心便会被忽略过去。   ——生子系统。   “生……”梁苒差点将这四个字念出来。   叮——   【系统提示:本系统正是以生子为宗旨,帮助宿主完成宏图霸业,问鼎天下!】   梁苒:“……”   【温馨提示:只要与赵悲雪发生一夜情,根据系统大数据分析,将有99.99999999%的怀孕几率!无痛怀孕,没有任何不良孕反,做任务还可以缩短怀孕周期,让怀孕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梁苒忽略掉系统的“宣传词”,在心中问:谁怀孕?   【温馨提示:宿主您。】   梁苒:为何寡人会怀孕!   梁苒高挑而单薄的身子,在瑟瑟的冬风中微微打颤,好似柔弱的柳条,任是谁看了,都会觉得少年天子是因着畏寒而颤抖,他们却不知,其实梁苒是被系统给坑了。   已然尝过了系统1级奖励的甜头,眼看着便能拿到2级奖励20万兵马,对于一个事业脑皇帝来说,20万兵马难道不比美酒美女,酒池肉林要香么?这可是致命的诱惑!   梁苒握紧双手,他做了十三年的天子,最大的优点便是理智,很快提出了疑问。   便算是寡人亲自生,梁苒在心中默问,却也不妥,生个儿子起码要等十四五年,儿子才能长大成人,上战场打拼,在朝堂诡诈,可上辈子寡人的江山,只坐了十三年。   【温馨提示:宿主不必担心,为您推荐“迎风生长”卡片,大幅缩短儿子成长周期】   【系统提示:完成系统任务,可兑换众多卡片道具呦~】   【迎风生长卡:爸爸再也不用担心儿子长得慢!】   梁苒:“……”好一个贴心的系统呐。   梁苒凝视着趴在地上,唇角挂血,英俊而挺拔的北赵四皇子赵悲雪,年轻人的脸上蒙着一层灰败的颜色,眼神颓丧却戒备的仰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梁苒微微咬紧后牙关,白皙的面颊轻轻抽动,精巧的喉结上下滑了两记,似乎在做什么巨大的决定。   这是一个关乎整个大梁民生、社稷的决定……   梁苒紧闭的牙关突然慢慢松开,释然的吐出一口气,幽幽的心想:不过是一夜情罢了,自然是寡人的二十万兵马更加重要。   叮——   【系统提示:系统大数据正在为您分析,身为一个皇帝,如何借种敌国皇帝!】   系统倒是挺积极,梁苒险些被气笑,轻轻摆手。   不必如此麻烦,梁苒垂首再次对上赵悲雪野狼崽子一般的晦暗目光,如今的赵悲雪,不过是北赵的天扫星皇子,任人鱼肉的人质,随便梁苒怎么蹂躏糟蹋,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梁苒的吐息变得急促,白皙剔透的面颊染上一丝丝殷红,内勾外翘的丹凤眼浮现出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伸出手掌,掌心柔软,指甲修剪圆润,那双手看起来毫无攻击性,一点点伸到赵悲雪面前。   赵悲雪明显往后错了一下,黑色的眸子,充满冷漠与厌世,他的身上仿佛只蒙着灰暗一种颜色。   梁苒笑容温柔,唇瓣轻启,微笑说:“小可怜儿,要不要做寡人的狗?”   赵悲雪定定的看着他,没有答话,活脱脱一个哑巴,甚至眼神也不见一丝波澜,完全是一潭死水。   梁苒并不介意,抬起手说:“让离宫准备温汤,请四皇子沐浴、更衣。”   苏木愈发看不懂梁苒的做法了,不过君上这么做,一定有君上的道理,只管执行便是了。   “是!”苏木拱手:“臣敬诺!”   离宫的内监宫女立刻忙碌起来,烧起热水,准备沐浴的温汤,不一会子,离宫的浴堂殿中,热气袅袅升起,一切已然准备就绪。   梁苒带着赵悲雪走进去,轻飘飘的说:“为他松绑。”   嗤——苏木亲自割断束缚着赵悲雪的绳索。   赵悲雪获得自由,晦暗的眼神意义不明的看向梁苒,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梁苒宽大的黑色袖袍指了指浴堂殿中的温汤池,汤池波光粼粼,热气温吞朦胧,池水中甚至还飘散着点点花瓣,加入了喷香的精油。   梁苒说:“去罢,洗洗身子。”   洗干净了,才好办事儿。梁苒可是一个有洁癖之人,对着这样的脏狗子,如何下得去口?   赵悲雪还是定定的看着梁苒,一点子也不动弹。   梁苒挑眉:“怎么,要寡人亲自为你沐浴?”   梁苒作势上前,伸手去解赵悲雪的衣襟,他并非真的要为赵悲雪沐浴,还是那句话,梁苒有洁癖,赵悲雪身上如此肮脏,浑身都是污泥血迹,梁苒嫌弃得紧,只是吓唬吓唬他。   果然,赵悲雪戒备的后退,捂住自己的衣领,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年轻满是污泥的脸颊上,竟然爬上一点点殷红。   谁见过疯狗一般的赵悲雪脸红?那可是北赵未来的铁血战神,弑父上位,杀人如麻,他怎么可能脸红?   “我……”赵悲雪终于开口了,说了第一句话:“自己来。”   梁苒挥手道:“苏木,你且退下罢。”   “君上?”苏木不赞同的道:“可是他……”   赵悲雪说什么也是北赵的质子,万一对梁苒不利,苏木若是在身边还能及时制止。   梁苒笃定的说:“退下。”   苏木点点头,听话的说:“是,臣告退。”   苏木凉丝丝的看了一眼赵悲雪,眼神里夹杂着警告,很快拱手退出浴堂殿,将殿门关闭。   吱呀——   沉重的殿门发出一声闷响,整个浴堂殿中只剩下梁苒与赵悲雪二人。   梁苒说:“好了,已然没有外人,你可以沐浴了。”   赵悲雪犹豫了片刻,终于背过身去,举目去寻找,可偏偏整个浴堂殿中,根本没有任何屏风一类可以遮掩的摆件,最后只好背着身窸窸窣窣解开自己的衣襟。   哗啦——   赵悲雪的衣襟落在地上,袒露出年轻男子高大挺拔的身躯。   梁苒便是故意的,原本浴堂殿中的确设有扇屏和地屏,全都被梁苒叫内监搬走了。系统让梁苒与赵悲雪发生一夜情,还让梁苒这个天子怀上赵悲雪的孩子,以完成宏图霸业,怎么想梁苒都觉得自己有些吃亏。   既是如此,提前审视一下赵悲雪的身量、体格,不算过分罢?   赵悲雪与梁苒同年,虽然生活在北赵皇宫,却从小被虐待长大,梁苒还以为,赵悲雪的身量应该瘦小干瘪才对,哪知衣衫倾退的那一霎那,露出的却是一副如狼似豹的强壮身材。   挺拔的身躯,流畅的线条,有血迹顺着脖颈滑下,划过那微微起伏的胸肌,沿着收紧的腹肌,一路划过人鱼线……   梁苒看不太清楚,毕竟赵悲雪背对着他。   梁苒上辈子便是太委屈了自己,为了做一个好国君,凡事忍让,清心寡欲,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如今重来这一世,梁苒不打算步步退让,因为梁苒知晓,退让无法让他得到太平盛世。   自然,也不会委屈了自己。   梁苒想仔细看看赵悲雪那傲然的胸肌,当即抬步走过去,转到赵悲雪的正面,上下打量他年轻挺拔的身躯。   赵悲雪已然退去所有衣衫,正要迈入温汤池,全然没想到梁苒会这般光明正大的欣赏自己的身躯,没错,那眼神是欣赏。   赵悲雪吓了一跳,灰暗的目光终于露出一丝青涩的龟裂,完全符合他现在这个年纪。   后退了一步,赵悲雪匆忙捡起地上的脏衣服,手忙脚乱的遮挡自己的身体。   赵悲雪的脸……红了,这次梁苒看得真真切切,他抿着嘴唇,咬紧牙关,一脸戒备的瞪着自己。   “呵呵……”梁苒欣赏着,这个未来敌国皇帝不可多得的羞赧,幽幽的感叹:“真真儿有趣,寡人现在觉得,养一条狗……亦不错。”    第5章   梁苒收回审视的目光,并没有步步紧逼。   毕竟,把小狼崽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梁苒袒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好了,沐浴罢,洗干净之后……才好用膳。”   梁苒所谓的“用膳”,自然是他的“用膳”。   梁苒没有停留,施施然离开浴堂殿,前往浴堂殿旁边的小殿,命宫女内监将晚膳安排在此处,一共摆了两副承槃筷箸。   目光落在那些精美别致的菜色之上,梁苒的眼眸微微晃动。虽如今的赵悲雪还不是那个弑父上位的北赵皇帝,但也是一个长着獠牙的小狼崽子,体魄意外的强壮,梁苒自小身子羸弱,若是硬碰硬,绝对比他不过。   梁苒似乎想到了什么,牵起一抹深沉的笑意,等宫女内监退出去,从袖袍中拿出一个小瓶子,拨开瓶盖,将无色的液体加入膳食之中。   那液体滴入膳食,很快与珍馐融为一体,再难分辨出任何端倪。   梁苒滴入膳食的——正是迷药。   想要完成任务2,获得二十万大军,但梁苒又不想与上辈子的宿敌多费口舌,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与赵悲雪发生一夜情。   虽下药的手段并不光明正大,可梁苒已然悔悟,上辈子自己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换来的又是什么?有的时候,便必须用一些旁的手段。   梁苒将迷药加入菜中,仔细想了想,若有所思的触摸着自己右手大拇指之上的血红扳指。   那只扳指本是白雪一般的柔润之色,是梁苒上辈子很喜欢的配饰,不知怎么便染上了血色,还变成了“生子系统”的控制面板。   叮——   随着轻轻触摸,虚拟控制面板摊开在半空中,只有梁苒一人可以看到。   梁苒的目光一划,系统背包中的新手奖励,“无限·春药”被选中,滴答——   一滴液体凭空出现,同样滴落在承槃的菜色之中。   梁苒再次轻轻触碰血红的扳指,系统控制面板快速收拢,一切恢复平静,珍馐美味蒸腾着热乎乎的喷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踏踏踏……   是跫音,赵悲雪走入殿中。   褪去肮脏的衣衫,洗掉污秽的血垢,赵悲雪好像改头换面了一般。高大的身躯,年纪轻轻,身量却极其宽阔,宽袍之下是藏不住的流畅肌肉,野性又挺拔。   听说北赵与山戎通婚,因此北赵的人多少带着一些山戎的粗犷深邃,赵悲雪的面容粗犷倒不见得,深邃却是深邃的,尤其是那眉眼,凌厉的眼形,高挺的鼻梁,仿佛刀削斧砍的杰作。   就是这样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面,充斥着死灰一般的厌世,死气沉沉的双眼,定定的凝视着梁苒。   是他。   梁苒的心窍忍不住震动起来,这张脸,虽比十三年之后稚嫩了许多,但即使化成灰,梁苒也识得他,就是那个覆灭大梁的死敌!   纤细的手指慢慢收拢,梁苒绞紧膝盖之上的衣袍,深深的吐息,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唇角翘起一抹温柔和善的笑容:“看什么?快来坐,晚膳要冷了。”   梁苒招招手,轻唤道:“来啊。”   赵悲雪一双薄薄的嘴唇抿着,难以卸下防备,就算他的眼睛不去看案几上的美味佳肴,可他的鼻尖还是可以闻到那喷香的肉味,食色性也,都是难以抑制的本能,更何况赵悲雪自从离开北赵,被押送入大梁做人质,这一路,这一月,都未曾食过一顿饱饭,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头饿狼。   赵悲雪没有说话,喉结快速滚动,死灰一般的眼眸迸发出明亮的光芒,一步抢过去,也不用筷箸,徒手抓起承槃中的炙肉,大口撕咬起来。   活脱脱一只茹毛饮血的野兽。   梁苒的眼神轻飘飘,有些得意,冷眼旁观着狼吞虎咽的赵悲雪。   今日,寡人留你还有用,等完成了系统任务,下一次你食到的,便不是迷药春药这么简单了,而是要命的毒药!   梁苒的笑容扩大,拿起案几上雪白#精美的丝绢帕子,说:“都是你的,没有人与你抢,不要着急。”   他说着,想用帕子给赵悲雪擦掉嘴边的污迹。   噌!   赵悲雪戒备的向后退了半步,瞪眼盯着梁苒,梁苒白皙的手掌卡在半空。   “呵呵……”梁苒笑起来:“怎么?你还在戒备于寡人?寡人若是想害你,怎么会好心救你?怎么给你沐浴,让你更衣?又怎么准备这些山珍海错,来为你果腹?”   末了,梁苒又补充了一句:“你说,是么?”   赵悲雪面无表情,但他的眼神轻轻晃动,显然是因着梁苒舌灿莲花,十三年的天子可不是白做的,辩才十足出众,令赵悲雪坚固的心防,出现了丝丝裂缝。   梁苒将帕子放在案几上,轻轻往前推:“你自己擦,食慢一些,别呛着。”   赵悲雪一手牢牢抓着炙肉,掌心里都是油花,那块炙肉好像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如何也不肯松手,呆呆的看着被推过来的帕子,喉咙再次上下滚动,这一次滚动的十足艰涩,然后慢慢伸出另外一只手,将那只轻飘飘、软绵绵、滑嫩嫩的帕子托起来。   帕子是上好的丝绢织成,是织造曹精挑细选,专门进贡为新天子即位所用。雪白而矜贵的模样,与梁苒如出一辙,无比神似。   赵悲雪张了张口,没有吐出一个字,眼圈突然先红了,眼眶一瞬充满了剔透的湿气。   哭了?   梁苒一愣,结结实实吃了一惊,未来的北赵皇帝,冷血无情弑父上位的赵悲雪,竟然哭了?   赵悲雪终于丢下了那块油乎乎的炙肉,将手掌反复在自己的衣衫上蹭了两下,确保没有污渍,这才双手托起帕子,嗓音沙哑而哽咽的说:“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梁苒恍然大悟,看来是寡人装的太像,竟把上辈子的死敌感动哭了。   凝视着赵悲雪的泪花,梁苒的心窍燃烧起来,血液莫名逆流,甚至后脊也爬起一股麻嗖嗖的感觉,或许那便是兴奋罢,毕竟赵悲雪的泪水,真真儿是少见。   赵悲雪并未发现梁苒的表情变化,将手帕爱惜的叠起,贴身收在衣裳里。   “你收起来做什么?”梁苒笑说:“那是给你拭污的。”   赵悲雪摇摇头,用宽大的手掌压着胸口的衣襟,执拗的将手帕珍藏起来。   “罢了。”这并非重点,重点是……梁苒微笑:“多食一些。”   多食一些,迷药和春药才好发作。   赵悲雪用了晚膳,梁苒全程都没有动一口,只是“慈悲”的微笑,托着腮,静静的看着这只饥饿的小野狼,踏入自己的圈套,然后被狠狠钳住,挣扎无果。   果然……   迷药的劲头犯上来了,赵悲雪吃饱了肚子,渐渐觉得眼皮很重,脑袋很沉,困倦好似海浪,一浪比一浪凶猛,不断的拍打而来,消磨着赵悲雪的理智。   梁苒宽慰说:“肚子里有了食儿,是不是困了?也是,那些内监如此欺负你,你怕是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罢?”   梁苒循序诱导的说:“今夜……你便在此处安心歇下。”   赵悲雪的眼神更加混沌,胡乱的点点头,咕咚——   向后一仰,歪歪斜斜的倒在软榻上。   梁苒长身而起,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悲雪,谨慎的看了一会子,这才用雪白的靴子尖轻轻踢了踢,试探的说:“赵悲雪?”   昏迷中的赵悲雪一动不动。   “呵。”梁苒轻笑出声,迷药还真是好用呢。   他走过去,撕拉一声将赵悲雪的衣襟撕开,举止可以说得上粗鲁,毫不留情。快速扒掉,用赵悲雪的衣襟将他的双手分别绑在软榻的帷幔之上,固定牢靠。   又扯下赵悲雪的衣带,缠住他的眼目,确保赵悲雪便是突然醒来,也无法行动,不可视物。   一切万无一失,梁苒终于有空闲欣赏自己的“猎物”,那头小野狼,以一种猎物的姿态,毫无保留的仰躺在软榻上,任人鱼肉,但凭宰割。   “嗯……”梁苒评点的说:“生得……还真不错,有几分姿色,勉强算是一件尚可的顽物罢。”   呼——   梁苒吹灭了烛台,整个大殿瞬间陷入昏暗之中……   谁?   赵悲雪从混沌中朦朦胧胧的醒来,他想动弹,双手却被牢牢的桎梏,双臂展开,根本无法合拢,这样的姿态实在太过危险。   窸窸窣窣,是衣料摩擦的声音,是衣袍滑落的声音,还有因为颤栗而喘息的声音。四周太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赵悲雪的眼睛上又蒙着厚厚的衣带,一点子光亮也透不进来。   无法视物,令他的感官更加敏感,尤其是触觉。有什么东西,比他的体温微凉一些,水蛇一样缠了上来,慢慢坐在赵悲雪身上。赵悲雪朦胧的听到带着哭腔的哽咽,然后是急促的吐息,隐忍又无助,耳边还有规律的响动,那是软榻带动帷幔轻轻摇曳的声音。   “你是谁?”   赵悲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嗓音,沙哑的开口,努力隐忍着血液逆流的冲动。   黑暗中,那人明显僵硬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赵悲雪会提前醒来。   “你做什么?!”赵悲雪冷声呵斥:“走开!从我身上滚下去!”   “哼……”对方发出轻轻的哂笑,似乎觉得赵悲雪的呵斥不值一提,甚至十足滑稽。   梁苒的确没想到,赵悲雪底子这般好,用了那么大量的迷药,还是这般快便醒来,但也无妨,梁苒做足了准备,无论昏迷的赵悲雪,还是苏醒的赵悲雪,都是被梁苒捆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并无区别。   梁苒并不想让赵悲雪知晓是自己,故意压低声音,靠近赵悲雪的耳畔,哑着嗓音戏谑说:“这可……由不得你。”    第6章   “听说了么?”   “那件事情,就那件事情。”   “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夜色深了,因为是冬日,夜里头连虫鸣也听不见,异常的安静,几个内监凑在一起耳语的声音,便格外清晰。   “天子啊!今儿个晚上竟然留了北赵的四皇子……用膳!”   “我还当是什么事情?不就是一同用膳么?这有什么稀罕。”   “你可不知,咱们这个新君啊,从来不与人共膳,便是连身边最亲的虎贲中郎将苏小将军,也从未与君上共膳过!而这个北赵四皇子,区区一个送来的人质,竟能留下来共膳,你说稀罕不稀罕?”   “那这是为什么?难不成……是为了敲打北赵?”   “嗨,君上还年轻,朝中的事儿有大宗伯掌理着呢,他毛儿都没长齐,能懂得什么敲打?在我看来,怕是……嘿嘿,新君怕是看上了赵悲雪的颜色罢!别说,我远远的看过两次,北赵的人,身量便是高大,是咱们大梁的毛头小子比不得的雄气!”   “君上一向不近女色,原是看上了男人!”   两个内监嚼舌头根正兴奋,一道昏暗的阴影从后背投射下来,他们在掌着宫灯,恍然看到一道鬼影,吓得尖叫起来,险些连宫灯都给抛了。   “苏、苏将军?!”   内监见了鬼一般瞪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苏木,也算是流言蜚语的主角之一,他面无表情,甚至比半夜里的鬼影还要可怕。若只是见到了鬼怪,找个大师驱驱邪也便好了,可他们方才调侃天子的话,全都被虎贲中郎将苏木听到了!   “苏将军!饶命啊!饶命啊!”两个内监咕咚跪在地上,哐哐磕头。   苏木冷冷的垂头看着他们:“天子也是你们能调侃的?拖下去,杖三十军棍。”   “三十?!”还是军棍。   他们是宫中的太监,萧山离宫常年没有人到访,内监宫女都懒怠惯了,哪里受得了杖责,还是军法军棍,一般的将士挨十记军棍便要伤筋动骨,三十军棍很可能要了这二人的性命。   “苏将军饶命啊!小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苏木却不留情面,眼神甚至不曾动半分,幽幽的摆了摆手。   “本将倒要看看,”苏木凉飕飕的动着嘴皮子:“往后谁还敢背地里嚼天子的舌根。”   两个虎贲军上前,拖拽着死狗一样的内监,很快求饶哭喊的声音便平息下来,萧条的离宫又恢复了黑夜的寂静……   痛。   好痛。   梁苒上辈子清心寡欲,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为了大梁的百姓民生,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用系统的话说,便是事业脑皇帝,从来不近女色,更不要提男色了。他根本没做过这档子事儿,没想到风月之事竟如此疼痛,一点子也不舒服。   咬紧牙关,力气渐渐从梁苒的身子上抽去,晶莹剔透的热汗涔涔而下,浸透了他的鬓角,顺着光滑流畅的面颊滴滴滑落,他微微启唇调整吐息,却只是徒劳,呼吸愈发紊乱,身子愈发无力,终于颓然倒在赵悲雪强壮的胸膛上,气若游丝,脆弱的好像一叶漂泊在汪洋大海中的小舟,随时都会被浪头掩埋、吞噬。   啪,一声轻微的响动,实在太轻太轻,梁苒懒洋洋的撩起眼皮,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混沌疲惫的眼眸突然一僵,梁苒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是绳子崩裂的声音!赵悲雪竟然挣断了捆住右手的绳子!   他要逃跑,他必然会逃跑!箭在弦上,开弓已无回头箭,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倘或赵悲雪逃走,自己的痛楚岂不是白挨了?   梁苒用尽全力想要制住赵悲雪,可这点子力气对于从小在赵宫中做苦力讨生活的赵悲雪来说,简直便是“蚍蜉撼树”,不值一提。   嘭——一声闷响,情势瞬间反转,赵悲雪挣扎开右手的绳子,铁箍子一般的大掌狠狠钳住梁苒的腰肢,一把将他折翻在软榻上。奇怪的是,赵悲雪明明占尽了上风,他却没有逃跑,也没有摘掉遮蔽眼目的衣带。   赵悲雪的吐息沙哑低沉,从规律到紊乱,开荤见了血腥的野兽一般,一言不发,咬紧牙关。那之后梁苒感觉到的是不同于疼痛的酥麻,纤细的手指胡乱抓挠,无助的想要抓住什么。一片雪白柔软的丝绢从赵悲雪的身上落下,沾染上两个人不可言说的污迹,从摇曳的帷幔中散落出来,飘悠悠落在地上……   天色灰蒙蒙的发亮,天边泛起暗淡的光芒,荒唐的一夜便如此过去。昏睡中的梁苒突然一动,猛地惊醒过来,侧头一看,万幸赵悲雪还没有醒来。   赵悲雪的眼目上仍然蒙着衣带,只不过衣带松松垮垮,只要再稍微一动,必然会松散下来,双手的捆绑完全挣脱了,手腕的地方有两条深深的红痕。但这点子伤痕显然不算什么,因为赵悲雪的背上颈上,满是被梁苒抓伤的红痕。   梁苒心跳飞快,屏住吐息,轻手轻脚的从软榻上退下,胡乱的捡了衣襟披在自己身上,趁着赵悲雪没有醒来,飞快推门而出,跌跌撞撞朝着路寝跑去。   嘭——梁苒撞开路寝殿大门冲进去,反手掩住大殿门,殿中空无一人,唯独他一个,梁苒这才狠狠松了口气,膝盖不争气的发软,双腿也颤抖的厉害,险些滑坐在地上。   梁苒将自己扔在软榻上,实在太疲惫了,连一个手指头尖儿都抬不起来,昏昏然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梦中,赵悲雪像一头野狼,沾染了荤腥的野狼,不停的侵占不停的掠夺着梁苒,不知何时,那头小野狼突然变成了大野狼,是十三年后的赵悲雪,高大、冷峻、阴鸷,却满含温柔的凝视着他,爱惜的喃喃轻唤:阿苒,阿苒……   叮——   梁苒是被噩梦惊醒的,耳畔听到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猛地睁开双目,纤细的手掌按着剧烈跳动的心窍,深深的吐息。   果然是做梦,且是噩梦,不然梦中的赵悲雪,他上辈子的死敌,为何会如此温柔亲昵的唤着自己。   【恭喜完成2.2.0任务:与赵悲雪发生一夜情】   【2级奖励:兵马20万】   “二十万……”梁苒还是不甚相信:“二十万兵马,便这般轻易的得到了?”   说轻易,其实也不算太轻易,毕竟那档子事儿,起初疼痛的厉害,后来……梁苒摇了摇头,将那些有的没的从脑海中滚出去。   他很奇怪,系统到底要怎么将这二十万兵马交给自己。不过梁苒现在没空细想,他方才太过疲累睡了过去,此时才感觉衣衫粘腻难受,甚至还有什么东西从梁苒难以启齿的地方缓缓流出,梁苒抿了抿嘴唇,黑着脸吩咐沐浴。   “君上!”是苏木的嗓音,从殿外响起。   梁苒正好沐浴完毕,已然擦拭干净,套上雪白的内袍,朗声道:“何事?进来罢。”   苏木匆匆迈入大殿,没想到梁苒刚好在沐浴,虽已沐浴完毕,但梁苒只着里衣,单薄的衣料勾勒着梁苒纤细而婀娜的身条,他瘦削却不是干瘦,反而瘦得恰到好处,透露出一股矜贵而柔弱的美感,毫无攻击性。   苏木一愣,故作老成的脸面明显僵硬,赶紧垂下头,拱手道:“君上,大事不好了!”   梁苒挑眉:“怎么了,能叫你如此慌慌张张的。”   苏木沙哑的说:“大宗伯带人在太极殿门口请命,言说兴建学宫劳民伤财,民间怨声载道,以百姓刚刚遭受战乱的洗礼,没有人力兴建土木为借口,要求君上召开廷议!”   朝议和廷议是两种参议的方式。不同的是,朝议便是通常意义上的上朝,文武百官站在一起商议国家大事;而廷议,顾名思义,是在廷中商议,比朝议的规模要小一些,只邀请一些重要的,或者与事情相关的臣子来商议。   大宗伯要求廷议,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在朝廷中党羽众多,但也不缺乏政敌,倘或召开朝议,或多或少会有人与他唱反调,召开廷议则不然,大宗伯邀请的都是自己的爪牙与部员,到时候廷议的风向绝对一边倒,梁苒也只有被碾压蹂躏的份儿了。   “哼,”梁苒冷笑一声:“这个大宗伯,还是只有这些小伎俩。”   苏木奇怪的看着梁苒,不知为何,总觉得君上的话很费解。   梁苒吩咐说:“摆驾,寡人要回大梁宫。”   “是!”   车辇停在萧山离宫门口,梁苒不着痕迹的咬紧牙关,忍耐着丝丝刺痛,登上车舆的脚踏子,矮身进入辒辌车中。   “等等!”   有人高声大喊,从离宫中快步追出,他冲出来的模样像一头野兽。   苏木立刻反应,嗤抽出佩剑,拦住那人——是赵悲雪!   赵悲雪形色匆忙,他的衣衫前襟撕碎了,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小截皮肤,一条暧昧的抓痕若隐若现的藏在其下,唇角的地方还有一块尚未愈合的伤疤,狼狈又旖旎。   赵悲雪站在辒辌车之下,手中紧紧抓着一只雪白的丝绢帕子,那是昨日他珍藏起来的手帕,手帕的一角沾染上已经干涸的污渍。   “昨夜……”赵悲雪沙哑的开口:“是你么?”   咯噔!   梁苒心口狂跳,面色却十足冷静,毕竟他做过十三年的皇帝,可不是初出茅庐的青瓜蛋子,平静的开口:“昨夜?什么事情?寡人不知你在说什么。”   赵悲雪蹙了蹙眉心,他并没有追问,而是说:“你要回大梁宫?我想……跟着你。”   梁苒的唇角化开一丝愉悦的微笑,充满报复性的嫣然。   赵悲雪的身子,寡人已然用过,暂时便不需要了。   收回清冷的视线,梁苒再没有施舍给赵悲雪一点眼神,仿佛没有听到赵悲雪的“哀求”,冷漠的将辒辌车的车帘子放下,淡淡的说:“起驾。”    第7章   下雪了。   和上辈子平治十三年的大雪,一模一样。   鹅毛一般的雪片子扑簌簌从天而降,更像是冻到冰点的泪痕,覆盖这灰沉沉的天际,沧桑又萧条。   咕噜噜——   象征大梁天子尊荣华贵的仙鹤展翅辒辌车,八马良驹拉着车,一点点消失在大雪纷飞的山路上。   赵悲雪站立在空旷的离宫大门口,遥遥的望着那渐去渐远的车队,眼神里的希冀已经全部磨灭,又恢复了一片晦暗。   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野狗。   他慢慢垂下手,手里是那方雪白柔软,却沾染了丝丝污迹的丝绢帕子……   *   从萧山离宫,到上京大梁宫,梁苒的心情一直不错,赵悲雪那一副可怜又晦暗的模样,着实取悦了他,叫梁苒打心窍里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感。   辒辌车慢慢停下,车外传来苏木的声音:“君上,入宫了。”   除了苏木的嗓音,干冷的空气中隐约夹杂着呜呜的哭声,如丧考妣,悲戚痛苦。   哗啦——梁苒亲自打起车帘子,步下辒辌车。   没有了厚重车帘的遮掩,那哭声更是真切,一声叠着一声的传过来。   “呜呜呜呜——大宗伯,您要给小臣们做主啊!”   “伯爷!伯爷您救救小臣们啊!”   “小臣们一心为伯爷养犬,怎知……怎知竟然遭到了这般的无妄之灾啊!!”   “呜呜呜……伯爷,小臣们可是您的人,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梁苒放眼望去,朝议大殿门口,聚拢着十来个臣子,果然如同苏木所说,以大宗伯为首,全都是他的亲信,知情的晓得他们是在朝议大殿门前奏本,不知情的,还以为要聚众逼宫呢!   大宗伯身边还跪伏着几个小臣,也便是太监,那几个内监颇为眼熟,梁苒一眼便认了出来,可不是昨儿个才叫苏木抓起来,关进笼子里的犬人么?   犬人便是宫中负责养狗的人,萧山离宫后面有一大片猎场,猎犬是必不可少的,自然少不得养狗的犬人。   看起来这几个犬人内监是大宗伯的人,比梁苒入京的动作还快,这会子竟然抱着大宗伯的腿哭诉,来了一个恶人先告状。   梁苒冷笑一声,将眼底的厌恶尽数收敛,闲庭信步的走过去。   “嗬——!!”几个犬人看到梁苒,登时夸张的倒抽一口冷气,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明显是回忆起了昨日梁苒的狠辣手腕。   不只是狠辣,而且刁钻,竟将活生生的人关在犬笼之中。   “大宗伯……”几个犬人声泪俱下,刚要继续告状。   梁苒先发制人,纤细双手合十,轻轻抚掌,明明心里厌恶的厉害,面上却笑颜盈盈,他如今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青涩又懵懂的姿仪简直随手拈来。   梁苒笑起来,天真烂漫的说:“是你们?诶,你们怎么从笼子里跑出来了?”   转头又对大宗伯说:“大宗伯见多识广,必然见过很多关在笼子里的犬,但大宗伯绝对没见过关在笼子里的人,可有趣儿了,昨儿个寡人将他们关在笼子里,这会子怎么跑出来了?真是的,寡人还没顽够呢!”   几个犬人被梁苒说的一愣一愣,虽都是把人关在笼子里,可昨日梁苒的态度,全然不是这般嬉笑温和,那一张美艳的脸蛋,充斥着清冷与威严,不容任何人违逆?而今日,梁苒分明是一个少年天子,耽于顽乐,难成大器。   顽?大宗伯眼珠子转了转,质疑的问:“君上将他们关进笼子,是因为……玩?”   “自是了。”梁苒笑起来反诘:“不然呢?还能因为什么?只可惜……唉,他们如今都出来了。”   大宗伯昏黄的老眼转得更快,顽好啊,天子一心顽乐,朝政便是自己的了!   “无妨!”大宗伯被梁苒哄得一愣一愣,大手一挥,慷慨的说:“既然君上喜欢,便将他们重新关回笼中,不过几个犬人尔尔,那又值得什么?只要君上欢心便是了。”   “大宗伯?!”   “伯爷?!”   犬人不敢置信,大宗伯一句话,轻飘飘的便把他们卖给了心狠手辣的小天子!   梁苒的笑容扩大了,露出一脸恰到好处的惊喜:“当真?果然大宗伯最为懂得寡人的心思!不愧是我大梁的巨擘,我大梁的扛鼎之臣呢。”   “君上谬赞了。”大宗伯沾沾自喜,还不知自己被年轻的新君三言两语给糊弄了。   梁苒挥了挥手,垂眼吩咐苏木:“还不快把这几个犬人带回去,重新关入笼中。”   “是。”苏木应声。   犬人惊恐满面,不停筛糠,这会子知晓求大宗伯没用了,连声叩头:“君上饶命啊!小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梁苒一笑,微微俯下身与那犬人平齐,笑容温和又美艳,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幽幽的说:“寡人说过了,你们的下半辈子只能在笼中活过,寡人……说到做到。”   苏木上前,将几个犬人拖拽离开。   梁苒直起纤细的身子,转过头来面向大宗伯,笑眯眯的说:“是了,大宗伯今日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方才的哀嚎,不过是小小的插曲,终于说到点子上。   梁苒并着大宗伯,还有“逼宫”的群臣进入朝议大殿,大宗伯自来熟的坐下来,根本不需要梁苒恩赐。   大宗伯好似入了自家庭院,歇了歇脚,这才说:“君上有所不知,是关于……兴建学宫之事。”   “哦?”梁苒一脸懵懂:“兴建学宫,可是大宗伯亲自盖印批准的,大宗伯向来是我朝楷模,一言九鼎,想必……不会出尔反尔的反悔罢?”   大宗伯脸色僵硬,被梁苒说对了,他就是想要反悔。   “哈哈、哈哈……”大宗伯僵硬的干笑,说:“君上其实是、是这样的……老臣打心底里也想兴建行宫,让那些贫民学子、寒门学子也能入宫求学,只是……只是君上,唉——”   大宗伯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大梁与北赵纷争十年,这十年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全都大大耗损,如今国库中的帑银,还有武库中的金铁,实在……实在是不够使唤啊!还有还有……”   大宗伯的借口还挺多,继续说:“还有便是人力,修建学宫是需要劳力的罢?司空署还在营建不少建筑,这劳力一时也不够用,哪里去支取这么多劳力?若是君上执意修建学宫,必然要从民间征讨人丁,君上堪堪即位,还未坐稳龙椅,难道便不怕百姓……怨声载道么?”   威胁,这分明是大宗伯的威胁!   身边的羣臣立刻老鸪一般应和:“是啊是啊!”   “大宗伯所言极是!”   “君上三思啊,学宫不能修!”   梁苒险些被他们气笑,什么银钱不够使,什么劳力不够用,全都是借口。大宗伯只是怕梁苒利用寒门学宫,培养自己的势力,他想要梁苒一辈子无知,一辈子无能,一辈子做他的提倡傀儡!   梁苒笑起来,好奇的发问:“大宗伯,那如果寡人有法子,不需要支取司空署一人一丁的劳力呢?”   大宗伯一愣,显然在思考,司空署是负责营建的府署,想要修建各种建筑,都是从司空署走流程,批劳力的,不用司空署的劳力,那用什么人来修建学宫?   难不成是天兵天将么?   “哈哈哈哈!”大宗伯笑起来,被梁苒的天真无邪逗笑了,心里不屑,嘴上便没有把门儿,慷慨的说:“倘或君上能自行解决劳力,不耗费司空署的人丁,也不从民间征召苦力,百姓没有怨言,朝廷没有负担,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这是好事儿啊,老臣必然也是赞成的!赞成的!”   大宗伯越说越是不屑,看看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奶娃娃能有什么本事儿?难不成自己一砖一瓦的修建学宫么?   而梁苒的心中想的是,如果系统颁布的任务2奖励是真的,二十万兵马,播出一点点来,绝对足够修建学宫了。   “报!”   “其乐融融”的廷议被打断,苏木从外面阔步走进来。   “大胆!”大宗伯呵斥:“廷议肃静,岂容你一个小小的虎贲喧哗?”   苏木面色冷漠,只是看了一眼大宗伯,拱手道:“君上,臣有要事启奏,十万火急!”   一说到十万火急,那必然是战事。   大宗伯心惊胆战:“怎么回事?北赵又打来了?他们不是停战了么?还把那个天扫星皇子送到咱们这里做人质?那个天扫星叫……叫什么来着?赵……赵……”   臣子应和说:“伯爷,是赵悲雪。”   苏木抬起头来,他的眼神中迸发出光芒,那是一种难以掩藏的少年锐气。   “启禀君上,”苏木的嗓音铿锵有力,足够震慑太极殿中的每一个臣子:“菰泽国君带领举国百姓投奔大梁,愿意奉上二十万菰泽铁骑,从此归顺大梁,顿首称臣!”   二十万兵马,数量对上了……   梁苒心头狠狠一震,系统的第二个任务奖励……成真了。   “怎么回事?!”大宗伯豁朗站起身来,仓促间撞翻了三足凭几,瞪眼大喊:“菰泽?菰泽怎么回事?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归顺?还要奉上二十万大军?这……这其中一定有诈!”   苏木解释说,其实北赵与大梁突然停战这一年,一点子也没有消停,他们自知再与大梁打下去,必然是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到好处,所以便表面上与大梁停战,其实偷偷的攻打了菰泽国。   菰泽是一个中等国家,一直以来在大梁和北赵之间夹缝生存,精通冶炼和匠造技艺,他们打造出来的兵器,是天底下最坚硬锋利的兵器,他们建造出来的宫殿,是天底下最精美的宫殿。   北赵想抢夺菰泽的粮食,充盈自己的国库,想俘虏菰泽的兵马,变成自己的军备,想利用菰泽的冶炼技艺,强大自己的国力,休养生息之后,一举屯兵大梁。   菰泽国君带领民众奋力抵抗,但是根本不敌北赵的侵略,若是硬碰硬,最后只得落得灭国的下场,于是菰泽太子为君父出了一个主意——与其眼睁睁看着百姓死于北赵的铁蹄之下,不如投奔与北赵世代为仇的大梁,虽颜面不好看,但也能保住菰泽的百姓。   菰泽的二十万精锐,菰泽的冶炼技术,菰泽的匠造技艺,这都是北赵梦寐以求的,如今梁苒不费一兵一卒,不费吹灰之力,竟亲自送上门来。   梁苒笑起来:“大宗伯,你说用菰泽的二十万精锐修建学宫,够不够呢?”   大宗伯回答不上来,因为太够了!刚才便不该夸下海口。   “嗬……嗬……”大宗伯张了张嘴,嗓子里发出咯痰的声音,好像鼓灶的风声,黏稠得拉不开栓,他的眼目剧烈晃动,昏黄的眼球一翻,竟然当场气晕了过去。   “伯、伯爷!”   “大宗伯!”   “大宗伯晕倒了!”   身边的爪牙党羽叫唤起来,扑腾着官袖,一个个手忙脚乱,犹如沸腾的油腥,热锅上打转儿的蚂蚁。   梁苒的嗓音带着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没什么诚意的说:“大宗伯怎么晕倒了?大宗伯没事罢?这可如何是好?必然是年岁大了,别是中了风邪。”   他故意问苏木:“那菰泽归顺的事情怎么办?使团该由谁来接待?这等大事儿,本该是大宗伯亲力亲为的,如今大宗伯病成这样,叫寡人于心何忍?”   苏木回答说:“君上仁宥,体谅大宗伯。”   “是啊,”梁苒无奈的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样罢,也只有寡人亲自接待菰泽国君了。”   苏木回答说:“君上英明!”   臣子们面面相觑,恨不能把大宗伯立刻摇醒,可偏偏大宗伯昏迷的结结实实,二十万兵马,眼睁睁落在了年轻天子的袖中!   梁苒挥手道:“快,还等什么?没看大宗伯还昏迷着,让医官署精心救治,用最名贵的药材,抬走罢。”   大宗伯昏迷,他的爪牙没了主心骨儿,只好忍气吞声的将如山一般肥胖的大宗伯合力抬出太极殿。   “呵呵……”梁苒笑起来:“有趣儿。”   苏木拱手说:“恭喜君上,得到二十万菰泽大军!”   梁苒刚要说些什么,唇瓣突然颤抖,精巧的喉结急促滚动,一股没来由的反胃感涌上,连忙用手压住胸口。   这种感觉,难道是……   “君上?”苏木奇怪:“君上可是龙体抱恙?臣去宣医官前来。”   “不必了。”梁苒制止了苏木,说:“只是一路奔波,有些许乏了,苏木你先下去罢。”   苏木没有违逆,还是说:“君上保重龙体。”   苏木退出朝议大殿,梁苒立刻轻轻一拨右手的血红扳指。   叮——   系统面板弹出,梁苒说:“寡人为何会觉得反胃恶心,难道……”   难道真的怀孕了?   到目前为止,任务1的奖励兴建学宫,和任务2的奖励二十万兵马,全部实现了,所以梁苒不得不相信,这个系统是真的,千真万确……   那么怀孕?虽昨夜才与赵悲雪发生了干系,按理来说不会这么快有反应,但系统说过,生子系统可以缩短孕期,或许说不定就是这么快?   【温馨提示:系统正在为您查询“是否怀孕”,请稍后……】   叮——   【温馨提示:宿主您没有怀孕】   “没有?”梁苒惊讶:“那寡人为何会反胃?”   【温馨提示:宿主您身体羸弱+脾胃不调+偶感风寒=普通感冒】   纤细的手指揉了揉额角,梁苒无奈的说:“你不是说,寡人与赵悲雪发生干系,怀孕的可能极大么?”   严谨的来说,怀孕的几率高达是99.9999999%。   【温馨提示:宿主您是幸运的0.00000001%】   梁苒:“……”不中用的赵悲雪。    第8章   叮——   【请宿主完成3级任务,获得升级奖励】   【3级奖励:国库千万万钱】   梁苒还沉浸在0.000001%的幸运中,系统突然弹跳出新的升级奖励。   你说它不是宏图霸业系统,可偏偏系统颁布的奖励,分明便是一个国君梦寐以求的,无论是兴建学宫,还士兵,或者库银,这都是梁苒眼下十足需要,十足迫切的。   然,你说它是宏图霸业系统,系统又总蹦出一些奇奇怪怪,不着边际,天方夜谭的任务,证实着,它的的确确是一个生、子、系、统。   便比如说现在,系统颁布了最新的任务。   【3.1.0任务:成功怀孕】   手肘支在龙座的扶手上,梁苒轻轻揉着额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国库千万万钱……   这又是梁苒无法抵抗的诱惑。一千万万钱在大梁相当于多少呢?在大梁之内是允许捐官的,因着这十年来战乱纷飞,国库的银钱早就使了大半,险些入不敷出,所以捐官的条件也放松了不少,便是想要减少国库压力。   上到太尉,下到地方小官,只要有银钱,再通过一点点小小的考核,便可以捐官。三公之一的太尉,便是太极殿上朝都要站在最前排,捐官下来需要一千万钱。   系统给予的三级奖励,可是一千万万钱,比捐一个太尉,还要多出一个万字!   梁苒心头的冰雪在融化,有了这笔钱,寡人不止可以兴修学宫,在各地州府广建学堂,还可以提早做好预防大旱、洪涝的准备错失,巩固长城防御,扩充军队实力。   换句话说,只要有了钱,寡人便可以不像上辈子那样拮据抠唆,看人脸色,受人摆布,体体面面的做一个大梁天子!   梁苒美艳的脸孔慢慢扬起兴奋的笑容,只是这笑容还没抵达眼底,倏然卡住。   早知晓这样,便不该把赵悲雪着急抛弃掉,昨儿个还以为用过了赵悲雪,至少有一段时间不需要再见到这个上辈子的死敌,因而干脆把他狠狠的甩掉,狠狠的抛弃,哪只如今还要捡回来……   梁苒深吸了一口气,吩咐说:“摆驾,寡人要去萧山离宫。”   *   萧山离宫。   雪停了。   下了一整日的鹅毛大雪,终于慢慢止住,只是萧山的半空还笼罩着一层灰败的阴暗,阴云久久也不得散去。   赵悲雪穿着那身昨日梁苒送给他的衣裳,衣衫的领子豁开了,这会子小心的用针线缝上,那针脚走线异常的精美别致,是赵悲雪一针一线自己补上的。   赵悲雪从小生活在北赵皇宫之中,因着没有母族的仰仗,活得还不如一条猎犬,无论是吃穿还是衣物,都需要他自己去解决,久而久之,别管是体力活计,还是针线活计,或者灶台上的活计,赵悲雪都会一些。   赵悲雪手中拿着一只秃了毛的笤帚,兀立在大雪堆积的庭院之中,眼神淡淡的,好似一直迷路、丢失了主人的弃犬,对这个世上再无生的依恋。   唰——唰——唰——   一下一下的清扫着地面的积雪。   “快看。”几个内监从他身边路过。   “就是他。”   “昨儿个还与新君用膳呢。”   “不知用了什么妖法,一个北赵的蛮夷,竟然还能勾搭新君用膳?”   “呿,那能有什么?新君走的时候,还不是没有带上他,瞧他那个死样儿!”   几个内监都是萧山离宫中的老人儿,但他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天子一面,他们的口气酸涩的厉害,其实是嫉妒赵悲雪能与新君用膳,而自己没有这个机会罢了。   内监走过去,“嘭!”一脚踹在堆雪上,故意将赵悲雪扫起来的雪踹得满处都是。   “哈哈哈!快走快走!”   几个内监耍了小手段,立刻调头便跑,一路冲出院落。   “嗬——”不等他们笑罢,登时狠狠倒抽一口冷气,眼眶瞪得老大,险些将眼珠子吐出去。   院落门口,一墙之隔的地方,分明站着一个十七八岁,年轻挺拔,清冷而美艳的玄衣男子,他的面貌并不吓人,甚至可以说十足勾人,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矜贵之感,让人心生向往,又害怕亵渎。   而那人的身份,足以让几个内监腿肚子转筋。   ——是梁苒!   梁苒笑盈盈的看着那几个内监,一句话也不说。   咕咚!内监齐刷刷跪在地上,颤抖叩头:“君上饶命,君上饶命!小臣们……没、没有欺辱赵皇子,只是……只是与赵皇子开个顽、顽顽顽笑!”   “哦?”梁苒轻飘飘的反诘:“是么?”   萧山离宫的宫人们谁不知晓,昨儿个欺辱了赵悲雪的几个内监,被新君三言两语的关进了笼子里,当狗一样养着,便是跑去找大宗伯告状,还是被乖乖的用笼子抬了回来。   内监们以为梁苒今儿个一早走了,便不会再回来,这才仗着胆子小小的欺负一下,哪知这么寸,梁苒便回来了!   “君上饶……饶命啊……”   梁苒一脸温和,笑着说:“别怕,寡人只是想请你们……帮个忙。”   内监们筛糠一般颤抖的抬起头来,迷惑的看向梁苒。   梁苒的笑容慢慢扩大,嗓音无比和善的说:“寡人要你们……狠狠的欺负赵悲雪。”   赵悲雪淡淡的看了一眼被踢散的积雪,并没有生气,冷漠的脸上甚至没有浮现任何波澜,唰、唰、唰继续开始打扫积雪,将白雪一点点归拢在一起,仿佛归拢了这些散落的雪花,他自己便会找到一个新的归宿一般。   踏、踏踏、踏……   跫音去而复返,果然是刚才那几个内监,他们脸色苍白,步履悬浮,走起路来还打哆嗦,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了,总之古怪的紧。   几个内监互相推搪,深深吸气,似乎在做极大的准备,终于磕磕绊绊的爆发了。   “你……你怎么扫、扫扫扫雪的!这里这么滑,让人怎么走路啊!”   内监说完,故意找茬的将积雪一踹,又踹的到处都是。   赵悲雪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抬起眼皮,淡淡的撩了那几个人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扫雪。   内监们又是互相推搪,壮着胆子上手去推赵悲雪:“跟你说话呢!凭什么不理人?你以为这是哪里?这可不是你们北赵,果然是蛮蛮、蛮夷,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   哗啦……   一声轻微的响动,赵悲雪被他们狠狠一推,有什么东西飘悠悠从怀中落了下来,好像一片柔软的云朵,悄无声息落在皑皑白雪之中。   手帕!   是梁苒送给赵悲雪的手帕。   赵悲雪的眼神终于发生了变化,黑色的眸子猛地一聚,伸手去抓手帕。   “诶!”内监们终于发现了赵悲雪的“弱点”,抢先一脚踩过去,直接将干净的帕子踩在鞋子下面。   “什么东西!”   “手帕?”   “哈哈哈这么香?怕不是哪个宫女送的罢?”   “这可是私通的证物!”   内监说着,使劲捻了捻鞋底儿,柔软洁净的帕子登时被踩上了污迹,异常刺目。   “你们看他!哈哈,生气了?还生气了?”   “就他,一个北赵送来的质子,凭他也配生……”气。   不等内监嘲笑完,嘭——巨响,赵悲雪突然从一只安静的野狗,变成了一头凶狠的野狼。   死气沉沉的双目眯起,仿佛反顾的狼目,露出阴冷的三白,深邃的眉心下压,双手攥拳,手臂肌肉隆起,脖颈上滚动着一条一条的青筋,倏然冲过来,一把将内监掀翻在地,磐石一般的拳头狠狠砸在脸上。   “啊!!”内监惨叫,嘶声力竭。   “救命……救命——拦住他!”   “救我啊!”   “哎呦!别打了!别、别打了!!”   梁苒吩咐内监们欺负赵悲雪,自己才好犹如天神降世一般英雄救美,他在院落外面观察了一会子,很快便听到了惊慌的呼救声。   可惜,呼救之人并非是赵悲雪。   “这帮废物。”梁苒无奈的摇头,抬步走入院落。   雪白的雪,血红的血。   白皑皑的积雪上,零零星星的散落着内监的血迹,不知是鼻血,还是打破口角流下的血迹,总之血糊糊的蒙了满脸。   赵悲雪像一头狂躁的野狼,像一头疯狂的野狗,狠狠钳住猎物,双眼赤红充血,嗜杀的情绪吞没了厌世的淡漠,更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梁苒的心头突然跳动起来,又是那种血液逆流的感觉,有一种想法在心窍中沸腾。   倘或……   倘或寡人将这只弃犬收为己用,让他从此与北赵对立,只为寡人一个人卖命,那么赵悲雪将是一把锋利的刀,为寡人开疆、扩土。   梁苒清冷的眼眸微微一转,瞬间染上了关切的颜色,趋步小跑上前,满面焦急的大喊:“赵悲雪!赵悲雪?”   他跑过去,扶住失控的赵悲雪,赵悲雪险些打到梁苒,瞪眼一看,狠戾阴霾的情绪瞬间化开,一双三白狼眼竟变成了小狗眼,湿漉漉红彤彤的盯着梁苒。   “你……”赵悲雪沙哑的喃喃开口:“你回来了?”   梁苒心中冷笑,是啊,寡人回来了,为了怀上你的孩子。   无论他心中如何冰冷,眼神却始终关切温柔,梁苒轻柔的捧着赵悲雪的手掌:“你流血了?他们欺辱你了?”   那血迹自然是内监的,梁苒心里一清二楚,但话还是要这般说的。   赵悲雪先是惊讶,然后惊喜,连忙局促的蹭了蹭自己的拳头,似乎是怕血迹玷污了梁苒,摇头说:“我、我没事。”   “还说没事?”梁苒回头冷嗤:“便是你们欺辱赵皇子?全都拖下去。”   “君上饶命啊!饶命啊——”   几个内监被虎贲军拖走,嘴里虽然喊着饶命,但一个个满脸都是庆幸,幸好君上及时出现,否则必然会被赵悲雪那头疯狗生生打死!   梁苒拉住赵悲雪的手说:“来,快与寡人去处理伤口。”   赵悲雪没有动弹,仿佛一只木桩立在原地,只是说:“所以你不是……不要我了?”   梁苒本以为昨夜必定怀孕,暂时都不想再见到赵悲雪了,哪想到事与愿违,他有必须见到赵悲雪的理由。   “怎么会呢?”梁苒微微蹙眉,那张矜贵柔弱的脸庞,露出浓浓的挂怀与担心,说:“寡人今早临时有朝议,必须立刻赶回大梁宫,十万火急,因而没能与你说清楚,你怎会有这样的误会?”   赵悲雪深深的看着他,也不知是不是信了。   梁苒继续说:“如今寡人处理完政务,也顾不得这天色暗了,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怎可能是不要你了?”   “这说起来……”梁苒笑了,笑容有些感慨,充满了回忆,是对上辈子的回忆。   “不知为何,寡人与你一见如故,这兴许……便是上辈子的缘分罢。”   是啊,缘分,血海深仇的孽缘罢了!   梁苒轻轻握着赵悲雪宽大的手掌,白皙纤细的手指与赵悲雪宽阔生满茧子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轻声问:“你愿意与寡人回大梁宫,跟在寡人身边么?”   赵悲雪的眼目猛地睁大,不知是狗眼,还是狼眼,或者是虎目,凛然有神,死死盯住梁苒,使劲点头:“愿意!我愿意。”   梁苒轻轻抚摸着赵悲雪的面颊,爱怜的说:“真乖。”好狗。    第9章   象征着天子尊贵的辒辌车,粼粼从萧山离宫驶出。   这一次,辒辌车上不仅仅坐着大梁的年轻天子梁苒,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便是赵悲雪。   梁苒清晨从离宫赶回大梁宫,处理完廷议之后,马不停蹄的折返回离宫,如今再一次从离宫赶回大梁宫,天色已然灰沉沉的发暗,这一天实在充实,竟在来回的奔波中即将流逝。   辒辌车缓缓停下,骑奴驾士恭敬的打起车帘子,苏木拔身而立,站在辒辌车之畔迎候。   “拜见君上!”苏木拱手作礼。   “苏木啊。”梁苒看到他,微微一笑。   因着赶回离宫太过匆忙,梁苒都没有知会苏木一声。   苏木蹙起眉头,一脸严肃,担心的说:“君上摆驾离宫,合该叫上臣扈行才是……”   他压低了声音,又说:“如今君上堪堪即位,大宗伯的党羽又虎视眈眈,这一路从上京到萧山,虽路途并不遥远,却山势险阻,唯恐出现什么意外,有臣在身边,也可以拼力保护君上一二。”   梁苒又笑起来,说:“无妨的,大宗伯不是晕倒了么?他的那些爪牙,去送药献媚还来不及呢。”   苏木还是一脸的不赞同,梁苒知晓,自己这个发小就是爱操心的性子,还有些小小的古板,因着比梁苒稍微大一点,从小便爱说教。   不过苏木是真心对梁苒好,这一点子梁苒也知晓。   梁苒打断了苏木的担心,故意抛出一个疑问转移他的注意力,说:“让你去看着大宗伯府,那面儿如何了?”   梁苒果然是了解苏木的,一下子便调走了苏木的主意,回话说:“大宗伯还在昏迷之中,听医官署的医正回禀,的确是因着年纪大,中了风邪。如今大宗伯府的门槛儿,都快被那些党羽踏平了,等着给大宗伯孝敬侍疾的人,从大宗伯府一直排到了上京城的南城门。”   “哼……”梁苒轻笑一声,说:“他们倒是孝顺。”   苏木恭敬的说:“臣扶君上下车。”   坐了一天的辎车,即使是冬暖夏凉,铺着柔软毯子的辒辌车,梁苒那柔弱的身子也是吃不消的,更何况,昨儿个晚上,梁苒才与赵悲雪“春宵一夜”,又是梁苒这两辈子,头一次做那档子事儿,难免受了伤。   经过一路的颠簸,梁苒要强,什么都不愿意多说,也不愿意表现出来,全都自己忍着,其实他的身子已然酸软疲乏的厉害,正好想找个人扶着自己下车。   梁苒伸出手,刚要将自己的手掌放在苏木的掌心之中。   啪!   一声脆响,一只大手突然从辒辌车中伸出来,抢先一步,毫不客气的拍掉苏木的手掌,没有让苏木碰到梁苒。   嗤——   苏木瞬间反应,快速引剑出鞘,呵斥说:“何人?”   辒辌车中竟还有人,一个身材高挺,肩膀宽阔的年轻人从里面纵身跃下。   是北赵四皇子,如今的质子——赵悲雪!   赵悲雪下了车,一双三白的狼目,狠狠压着眉心,凉丝丝的凝视着苏木,眼神里尽是戒备,然后回过身,伸出手,握住梁苒的手,将他小心翼翼的扶下辒辌车。   苏木的眼中划过一丝诧异,君上十万火急的赶回萧山离宫,难道……竟是为了将这个质子接回来?   赵悲雪瞪着苏木,苏木也瞪着赵悲雪,二人都没说话,但是眼神仿佛凛冽的冬风,让隆冬天气本就寒冷窝风的大梁宫,更加霜寒地冻。   梁苒挑眉说:“苏木,你给赵皇子安排一间小殿,寡人记得东面的明朗殿还空着,便让赵皇子搬过去住罢。”   苏木虽有不解,还是拱手说:“是。”   赵悲雪不说话,往梁苒的方向迈了一步,紧紧等跟着梁苒,好像一只……跟屁虫。   梁苒笑说:“你跟着寡人做什么?去明朗殿歇息罢,以后你便住在宫里头,不必再回萧山了。”   赵悲雪还是跟着梁苒,寸步不离,微微将头垂低,好像一只可怜的大型犬,沙哑的说:“我想……跟着你。”   梁苒今日看起来很好说话,像是一个亲和温顺的年轻君王,说:“既是如此,也罢了,你便跟着寡人回紫宸殿罢,一会子让宫人将紫宸殿的东室拾掇出来,你便歇在东室,如何?”   赵悲雪还没来得及点头,苏木已然抢先:“君上,这万万不可!紫宸殿乃是天子路寝,尊贵无比,怎能让北赵的质子留在东室歇息?这实在不妥!”   天子路寝,便是天子燕歇的地方,平日处理公务,或者召见亲信的臣子,也会将人叫到路寝。紫宸殿便是路寝,平日里梁苒歇在紫宸殿最北面的太室,太室是最尊贵的屋室。至于东室,顾名思义,在太室的东面,几乎是比邻的存在。   把一个北赵的质子,安排在同一屋檐之下,这不说合不合规矩,实在太危险了!   无异于……与狼共室。   梁苒却说:“苏木,安排便是了。”   苏木张了张口,还想再劝说梁苒,但转念一想,梁苒平日里做事稳妥,也不知是不是有其他用意,还是点点头,拱手说:“是,臣敬诺。”   紫宸殿的东室很快收拾好,梁苒带着赵悲雪走进去,环视四周,微笑说:“看看缺少什么,哪里不如意,勿要与寡人客套,只管说出来。”   赵悲雪的眼神看向四周,三白的狼目几乎变成了四白,袒露出一股少年的天真与烂漫,好像一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狗。不,是大土狗。   也是,赵悲雪自小不被待见,被北赵的子民称作天扫星,乃是灾祸的象征,又没有母族的庇护,在信奉强权的北赵,赵悲雪过的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而紫宸殿的冬日,生着炭火,点着明灯,软榻高枕,香床锦被,一切都那么高贵,一切都那么华美。   赵悲雪的眼圈慢慢殷红起来,冰冷的眼神快速波动,说:“这……都是给我的?”   感动么?梁苒心中冷笑,寡人便是要感动你,腐蚀你,驯化你,让你从今往后,为寡人卖命。   梁苒莞尔:“自然。”   赵悲雪哽咽的说:“很好了。”   梁苒对殿外的宫人招了招手,一个提着药囊的医官走进来,恭敬的作礼:“拜见君上。”   梁苒微微颔首:“来给赵皇子诊脉。”   赵悲雪露出奇怪的表情,不知梁苒为何找了医官过来。   梁苒蹙起如画的眉目,满脸担忧的说:“你在离宫吃了那么多苦,又被人欺辱,身上难免有些伤痛,如今到了寡人这里,往后再不会如此了,让医官给你请脉,别是留下什么病根儿才好。”   赵悲雪点点头,听话的露出手腕脉门。   医官上前诊脉,又仔细查看赵悲雪身上的伤痕。   赵悲雪身上的旧伤很多,伤疤斑斑驳驳,但大多数都是在北赵留下的,只有一些小小不言的瘀伤是在离宫被欺负留下的。   还有……   还有背部那一条条鲜明的抓痕,脖颈处暧昧的咬痕,新鲜而火辣,那既不是被欺凌留下的,也不是被欺辱留下的,而是昨夜梁苒不小心留下的。   梁苒再看那些伤痕,脸色陡然一僵,饶是他做了两辈子的君王,心绪也无法平静。昨夜的夜色太黑了,殿中也没有点灯,梁苒起初觉得很疼,那档子事儿一点子也不舒服,不知旁人为何如此津津乐道,可后来一切都变了,梁苒仿佛漂泊在汪洋海面中的一叶小舟,随时会被惊涛骇浪吞没,只能紧紧的攀住最后一株救命稻草,修剪圆润的指甲留下难耐的抓痕,为了不呜咽出声,失神的咬住始作俑者的颈窝。   医官是见过大世面的,尤其是宫中的医官,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这点子只算是小打小闹,淡定的给赵悲雪看诊,留下了一些祛疤的药膏。   梁苒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对赵悲雪说:“你且喝些热茶,寡人去送送医官。”   医官是通透的,知晓年轻的天子有话要与自己说,提着药囊恭敬的与梁苒一同离开东室,来到前面的户牖之下。   梁苒压低了声音:“赵皇子可有疾?”   医官回禀说:“回君上的话,赵皇子身上大伤小伤虽多,但大部分是陈年旧伤,已无大碍,若是落在一般人身上,兴许会留下病根儿,然这个赵皇子,年纪轻,身子强,是一般人不能比的,若是静心调养,必不会留下任何病患。”   梁苒目光动了动,他想问的不是这些。   抿了抿殷红的唇瓣,梁苒的声音压得更低,说:“寡人想问的是,赵皇子……可有隐疾?”   分明系统显示怀孕可能性高达99.999999%,按理来说梁苒想要怀孕,一夜足以,结果一夜过去,罪也遭了,如今梁苒腰酸腿软,不可言明的地方仍旧火辣辣的生疼,系统却说梁苒没有怀孕。   梁苒觉得,若不是自己太“幸运”,便是赵悲雪有不可名状的隐疾。   “隐、隐疾?”医官瞪大眼睛:“这……这……臣方才为赵皇子把脉,赵皇子身强体壮,血气方刚,应是……无有隐疾。”   没有隐疾?那也是赵悲雪不行。   梁苒淡淡的说:“开药罢。”   医官说:“敬诺,老臣这就给赵皇子开一些祛淤的外敷药。”   梁苒却说:“寡人要你给赵悲雪开补药,壮体强阳,越补越好。”   医官:“……”??? 第10章   苦涩浑浊的味道,弥漫在紫宸殿的东室之中。   ——那是汤药的味道。   加入了系统新手奖励春药的进补汤药。梁苒亲自端着这样一只精美的雕花小豆,小豆里褐色的汤汁轻轻摇曳,苦涩的药气蒸腾飘散。   “来,”梁苒眉眼尽量放的温柔,看起来便像是一个温柔的君王:“喝药罢。”   按照医官的说辞,赵悲雪根本不需要服药,只需要外敷一些祛瘀的伤药便是了,毕竟赵悲雪年轻体壮,恢复能力比一般人要强得多。   但在梁苒的天威之下,医官不得不开了一方壮体强阳的汤药。   梁苒身怀系统,在高达99.99999%的怀孕几率之下,与赵悲雪发生了一夜情,结果却没有怀孕,这难道是寡人的问题?必然是赵悲雪不中用的缘故。   为了任务三的银钱,为了大梁的民子,快一点怀孕,便可以快一点强国,这对于事业脑的梁苒来说,十足重要。   梁苒将汤药亲手递给赵悲雪,催促道:“喝罢。”   赵悲雪低头看了一眼褐色的汤汁,微微蹙眉,似乎是觉得汤药的味道并不好闻,也是,这天底下恐怕没有人喜欢喝药,还是如此苦涩的汤药。   赵悲雪却没有说话,一仰头,咕咚咕咚两声,竟直接将苦涩的汤药喝了个干净。   “你……”梁苒难得一愣,他无懈可击的笑容出现了一丝丝裂缝。   梁苒喃喃的说:“你都不问问寡人,这是什么汤药?”   赵悲雪还是没有说话,摇摇头。   梁苒又说:“为何不问?万一……是毒药呢?”   这很不符合赵悲雪在梁苒心目中的模样。上辈子的赵悲雪,仿佛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厉鬼,但凡是谁家小孩子半夜不睡觉,哭着吵闹,大人便抬出赵悲雪的杀声来吓唬孩子,无论是如何顽皮的孩子,都会被吓得乖乖钻进被窝,老老实实的睡觉。   赵悲雪弑杀、残暴、冷酷、忤逆天常的名声深种人心,同时也是一个疑心病深沉之人,他如何可能问也不问一句,便将旁人递过来的汤药全部饮尽呢?   赵悲雪看着梁苒,低沉的说:“你给我什么,我便饮什么。”   梁苒一时间有些失语,眼前的赵悲雪,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还很年轻,难道还没有变成日后那样冷酷的修罗,看起来……很好骗。   寡人若是稍加用心,循序诱导,说不定这只小野狗,便会对寡人死心塌地,心甘情愿的为我大梁卖命,那往后的诸国争霸,还有他北赵什么事儿?   梁苒体贴的递过来一只青瓷杯盏,说:“来,饮口水,去去苦涩。”   赵悲雪接过杯盏,二人的指尖难免触碰在一起,也不过是一瞬,赵悲雪缩了缩手指,慢慢垂下头,只是用一双生满茧子、骨节分明的手掌握紧杯盏,却不饮水。   “为何不饮?”梁苒奇怪。   赵悲雪轻声说:“你给我的……舍不得饮。”   梁苒又是一愣,轻笑说:“一盏水而已,你如今到了寡人这里,便不必像从前一样,寡人……”   梁苒伸出手去,轻轻托住赵悲雪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微笑的看向他,别有深意的说:“寡人会对你好的。”   赵悲雪回视着梁苒,那双黝黑的眸子,浑似黝黑的深潭,表面看起来不兴波澜,其实内地里像黑色的牢笼,充满了暴风漩涡。   赵悲雪的喉结干涩的滚动,沙哑的说:“从小开始,便没有人对我这般好过……”   赵悲雪乃是北赵的四皇子,可惜他出生之时星象诡异,便被盖上了天扫星的大帽子。从那以后,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北赵的皇帝都会怪罪在赵悲雪的头上,发布榜文斥责赵悲雪这个天扫星,好似比罪己诏还要管用,百姓也吃这一套。   赵悲雪还记得,那一年,他只有五六岁那么大,按理来说,小孩子总是不记事儿的,可那时候的赵悲雪已然需要做苦力讨生活,不得不记得那些煎熬的岁月。   北赵大旱,整整三个月没有下雨,很多地方颗粒无收,北赵的皇帝正在扩充军备,根本无法播放救灾粮,于是赵悲雪的亲生父亲,北赵的一朝天子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他们将只有五六岁的赵悲雪抓起来,吊在北赵皇宫的宫门之前,不给一口饭食,不给一口水饮,便这样风吹日晒,美名其曰是用天扫星向上天请罪,其实北赵的皇帝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发泄百姓对朝廷的不满罢了。   果然,北赵的子民被统治者这样的手段愚弄诈怖,将不满与愤恨,从朝廷转移到了一个小小的孩童身上。   他们在宫门下围观,眼睁睁看着无助的孩子,一点点脱水,濒临死亡……   那一年,是赵悲雪最绝望的一年。   小小的赵悲雪,被剧烈的日头暴晒,双手吊起已经脱臼,起初还觉得疼痛,可后来疼痛变得奢侈,他耳目眩晕,天地倒转,仿佛身处水深火热,脱水让他渐渐产生了幻觉。   不知是冷,还是热,不知是天明,还是天暗,每一口吐息,都是深深的煎熬。   就在那样残酷的日光之下,一条白色的身影,犹如天神降临,圣洁而纯粹,慢慢走向赵悲雪,投下一小片阴影。   就是那一小片阴影,救命稻草一般,拯救了赵悲雪摇摇欲坠的性命。   阴影缓解了赵悲雪的酷热,他奋力的抬起头,去看那雪白的衣角。   是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生得冰雕玉琢,粉嫩晶莹,不曾遭遇这世间沧桑与污垢的洗礼,干净而纯粹,纯粹得让人嫉妒,让人想要狠狠的玷污!   小孩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小君子,迷茫的看着被吊的赵悲雪,眨了眨黑黑亮亮的大眼睛,奶里奶气的说:“君父,这个小哥哥,为什么吊在这里?”   “勿要多管闲事,随君父入宫。”   白衣的小君子回头看着赵悲雪,对上赵悲雪那双厌世、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双眸,咬了咬粉嫩的唇瓣,突然哒哒哒跑回来,将一只小水囊掏出,拨开盖子,咕嘟嘟,清水从精致的水囊中流出,流淌在赵悲雪干裂的嘴唇间。   “小哥哥,”白衣的小君子懵懂的说:“你是不是渴了,喝水!”   远处,小君子的君父在唤他,招手说:“苒儿,快来。”   苒儿。   那个如神明降世一般,闯入赵悲雪晦暗肮脏的人生之人,唤作苒儿……   赵悲雪深深的看着梁苒,一双狼目充满了复杂。   梁苒显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往事,说:“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小君子是寡人?”   梁苒回忆起来:“大抵十多年前,寡人的确随同使团去过北赵一趟。”   只是对于当年的事情,梁苒并不记得了,或许对于梁苒来说,只是顺手送了一囊水,并不是什么值得记一辈子的大事儿。   可对于赵悲雪来说,梁苒是他的神祗,以至于超越十年的光阴岁月,赵悲雪在萧山离宫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梁苒。   梁苒挑眉:“所以……寡人在十年之前,便对你有恩?”   赵悲雪点点头。   梁苒笑起来:“那还真是有趣儿呢,没想到你与寡人有这样深远的缘分。”   的确有趣儿,如此一来,寡人岂不是更容易“挟恩以报”了么?   “天色晚了。”梁苒温柔的说:“你歇息罢。”   毕竟,赵悲雪饮了壮阳的汤药,汤药里还加入了不少春药,算一算时辰,估摸着也快发作了。   梁苒施施然离开东室,东室的隔壁便是太室,他走进去,并没有着急燕歇,而是退下黑色的龙袍,只留一件轻薄雪白的蚕丝单衣,解开束发的冕旒玉冠,将鸦色的长发披散下来。   梁苒走到镜鉴面前,纤细的食指轻轻一勾,将衣带和衣领勾得松散一些,看起来慵懒而随性。   又稍等了一会子,梁苒长身而起,往隔壁的东室走去。   东室已经熄了灯火,黑压压的一片昏暗。隐约有吐息的声音,深沉、隐忍,却抑制不住的粗重,从软榻上紧蒙的被子里传来。   赵悲雪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有壮阳药与春药的双重加成,这会子岂能不难受?他大汗淋漓,燥热难当,分明是寒冷的隆冬,然而此时的他仿佛深处火焰炼狱,急需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赵悲雪?”   梁苒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一点一点的逼近软榻,一点一点的逼近正在苦苦煎熬的赵悲雪。   “赵悲雪,你怎么了?”梁苒故作懵懂的发问:“病了么?哪里不舒服?”   梁苒抓住锦被一角,毫不留情的将锦被掀开,赫然对上赵悲雪一双赤血通红的双目,好似饥饿良久的野狼,随时都会扑杀他的猎物!   然,在梁苒的眼中,赵悲雪才是他精心谋算的猎物。   “别……”赵悲雪的嗓音比平日里更加沙哑,断断续续的说:“别过来。”   梁苒歪了歪头,说:“你怎么了?如何出了这么多汗?”   说着伸出手,轻轻的为赵悲雪拭汗。梁苒知晓,赵悲雪在做最后的挣扎,寡人只需要给他一点点小小的甜头,便可完成系统的任务。   在梁苒的手指接触到赵悲雪滚烫皮肤的一瞬间,嘭——   赵悲雪似乎再难以忍耐,苦苦支撑的理智,轰然碎裂坍塌,他的脖颈青筋暴怒,一个翻身猛地将梁苒压在榻上。   “唔……”梁苒轻呼了一声,昨夜留下的酸疼还很鲜明,赵悲雪滚烫的体温,令他不得不回忆起昨日的荒唐之事,一股细细密密的酥麻从脊椎窜起,直逼头顶。   梁苒仰躺在软榻上,鸦发微微散乱,故意松散的衣带不负梁苒的期盼,终于倏然滑落,雪白的领口、雪白的前襟簌簌散下,白皙细腻、微微透露着殷红的肌肤,一寸寸若隐若现。   梁苒对上赵悲雪嗜血的狼目,并没有惧怕,他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焦急,多一分则显做作,少一分则显无趣,以退为进的引导赵悲雪,轻轻喘息说:“快放开,你要对寡人……做什么?” 第11章   果然,梁苒这句话一出口,赵悲雪的吐息更加粗重沙哑,眼神更加的深邃阴霾,仿佛随时都会将梁苒撕碎,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下。   而这就是梁苒所要达到的目的……   赵悲雪的双眸充满渴望,一点一点的低下头,梁苒能感觉到不停逼近的吐息,如此炙热,滚烫的犹如那晚一般,竟是令梁苒泛起细细的冷颤,一股食髓知味的冲动袭上脑海。   虽刚开始是疼了一些,但后面感觉尚可,左右都是要做的,梁苒自不是矫情之人,只是象征性的稍微挣扎了一下。   “梁苒……”赵悲雪沙哑的嗓音在梁苒耳畔响起,若有似无的厮磨,两人唇瓣之间的距离一寸寸缩短,便在即将触碰的一瞬……   赵悲雪的眼神突然开始挣扎,隐忍、痛苦,仿佛从泥沼中挣脱的野兽,猛地松开梁苒,突然调头跑出紫宸殿。   “赵……”梁苒甚至没能唤出他的全名。   食了那么多进补壮阳之药,箭在弦上,眼看着梁苒便能完成系统任务,赵悲雪这是要去何处?   梁苒快速从榻上下来,拢了拢自己单薄的衣衫,追到紫宸殿大门口,便听到“噗通——”一声,紧跟着是内监与宫女惊慌的大喊。   “赵皇子跳水了!”   “快救人啊!”   “水里还结着冰呢!”   梁苒定眼一看,赵悲雪野狼一般从紫宸殿冲出来,竟然一头冲到不远处的湖水边,天寒地冻的不由分说,往冻着冰渣子的湖水中一跳,吓得旁边的内监宫女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梁苒:“……”   为了压制住大补药的烈性,赵悲雪大冬日里的跳湖了?   梁苒险些被气笑,揉了揉额角,干脆一甩袖袍转身入了紫宸殿,回太室歇息,躺在龙榻之上,喃喃自语的说:“赵悲雪这个狂徒……”   梁苒是早产儿,自小身子弱,这一日从上京到萧山来回奔波,尤其昨日里还是梁苒两辈子的第一次,身子实在吃不消,一沾上柔软的头枕,很快便沉入香甜的睡梦之中。   一夜无梦,沉沉的睡了一个好觉,今日也无需朝参,梁苒再睁开眼目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冬日的暖阳透过户牖,倾洒在头枕之畔,让梁苒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叹。   真好,寡人还是大梁的一国之君,寡人的大梁江山尚在……   梁苒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支起软绵绵的身子,自行更衣完毕,这才推开太室的大门,准备唤宫人来伺候盥洗。   太室的殿门一打开,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跪在门口,险些吓了梁苒一跳。   是赵悲雪!   赵悲雪一脸冷漠的厌世感,整个人似乎都是灰白色的,不染一点点烟火气息。双膝跪在地上,垂着头,不知在太室门口跪了多久。   赵悲雪听到动静,立刻抬起头来,整个灰白色的身躯突然染上了一些浅淡的颜色,富有了一点点生气,一双狼眼变成了狗眼,希冀又渴望的盯着梁苒。   梁苒奇怪:“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赵悲雪干裂的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低声说:“昨晚……我险些做了亵渎你的事情,我是来向你请罪的。”   梁苒在心头笑起来,险些?多亏了你的险些,寡人的系统任务没有完成。   他的眼皮抽动,面上却挂起温柔的微笑,好似一个大度的君王,亲手扶起赵悲雪,嗓音犹如春风一般沁人心脾,说:“无妨,定然是昨日医官署开的汤药,太过烈性,你又如此年轻,皆是人之常情,寡人又怎会因为这点事情怪罪于你呢?”   “快起身。”梁苒还关切的说:“寡人并未放在心上。”   赵悲雪的眼神果然激起了小小的涟漪,是被梁苒感动到了。   无错,便是如此,梁苒心想,寡人便是要这样一点点,腐蚀他,驯化他,让他变成寡人最听话的狗。   “君上。”苏木从殿外走进来,拱手说:“晋王求见。”   梁苒目光一转,微笑说:“原是大皇兄来了。”   他转头对赵悲雪说:“你乖乖在此处等一会子,寡人很快便回来,一会儿一同用早膳,如何?”   赵悲雪立刻点头,毫无异意,好似一条体型巨大,却听话的狼狗:“好。”   梁苒带着苏木走出太室,背过身的一刹那,脸色立刻撩下来,再无什么温柔可善的笑意,好似方才的笑容只是昙花一现的幻觉罢了。   梁苒一面走一面说:“晋王为何而来?”   苏木低声说:“菰泽国带领二十万精锐投诚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怕是晋王听说了这件事情。”   “呵呵……”梁苒轻笑一声,态度模棱两可。   紫宸殿的书房中,大梁晋王,也就是梁苒同父异母的大皇兄梁溪,正端正静候。   梁苒走到书房门口,并没有立刻入内,而是隔着户牖端详这位大皇兄。   大皇兄梁溪,乃是他们这些兄弟里面的长子,自小温文尔雅,聪慧通达,没少受到君父的夸赞,上到大梁的羣臣,下到大梁的百姓,都以为梁溪会成为大梁的太子,会成为大梁的新君。   可惜,没想到的是,老皇帝在御驾亲征的途中病逝,太子之位空悬已久,梁溪本想以长子的身份即位,大宗伯却横插一杠,扶持了最没有能耐的三皇子梁苒即位,成为了如今的大梁新君。   一步之遥,梁溪便可以登上大梁的宝座,他能不恨么?梁溪最痛恨的人,无异于把持朝政只手遮天的大宗伯,次之,便是当今皇位的梁苒。   梁苒定定的看着梁溪挺拔清瘦的背影,上辈子还在做皇子的时候,梁苒与梁溪的干系明明是最好的,梁溪是一个优秀的长子,尊重长辈,爱戴子民,甚至溺爱弟弟,只是没想到,到头来,因为一张龙椅,兄弟阋墙,反目成仇。   梁溪是一个有傲骨之人,甚至十足迂腐,他被大宗伯打压,郁郁不得志,最终寡欢而死,病逝之时不过二十八岁。   “大皇兄。”梁苒调整好复杂的情绪,嗓音清朗的唤了一声,款步走入书房。   梁溪转过头来,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容貌,清秀斯文,彬彬儒雅,一张美人鹅蛋脸,从上到下充斥着古朴的美感。   梁溪恭敬的作礼:“臣拜见天子。”   梁苒笑说:“大皇兄不必多礼,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儿?”   梁溪深吸一口气,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启禀君上,臣听闻菰泽国带领二十万精锐投诚,因此特来向君上请命,臣愿带领鸿胪寺,负责迎接菰泽使团,必不给我大梁丢脸!”   梁溪乃是晋王,在大梁的四方封王之中最为尊贵,官居九命,比大宗伯这个七命还要高两命。可惜一切都是虚头,梁溪被大宗伯扔进了负责外交事宜的鸿胪寺,按理来说,鸿胪地位崇高,奈何整个鸿胪寺都是大宗伯的爪牙,梁溪进入府署之后一直被孤立,根本说不上半句话,堂堂一个晋王,形同虚设。   眼下大宗伯突然中风昏厥,正是梁溪翻盘的大好时机。   梁苒知晓他的心思,梁溪想要借着大宗伯病倒之时,釜底抽薪,真正掌握鸿胪寺。   眸光微微波动,梁苒深知他的这个大皇兄,性情高洁,行事作风干脆利索,也正是因为道德底线太高,所以有些孤傲迂腐,从不会做对百姓,对大梁不利的事情,其实若没有大宗伯在其中挑唆,梁苒和梁溪,会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好啊。”梁苒一口答应下来,十足轻松。   “君上?”反观梁溪,陡然一愣,似乎没听清梁苒在说什么,一脸的不可置信。   梁苒笑起来:“寡人说好,大皇兄本就在鸿胪寺供职,接待菰泽国使团的事情,交给鸿胪,这不是天经地义,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么?”   梁苒和梁溪虽然派系不一样,但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想趁着这次机会,架空大宗伯的势力,倘或梁溪能挑起这次大梁,无异于狠狠打击了大宗伯的气焰。   再者,让晋王梁溪与大宗伯针锋相对,也可以适当的分散大宗伯对梁苒的束缚,从中找到更多反击的空隙。   梁溪呆呆的久久不能回神,梁苒握住他的手,说:“大皇兄,寡人本还在担忧,这么重要的事情合该交给谁,寡人才能安心,如今大皇兄主动分忧,真是解了寡人的燃眉之急呢。”   梁溪被他亲密的握着手掌,略微有些不自然,心窍却麻酥酥的,不知为何陡然回忆起年幼与两位弟亲顽闹在一起的场面,那时候的他们天真无邪,毫无芥蒂,更不要说什么隔阂了。   梁溪的心头颤抖,其实梁苒也是不得已,被大宗伯愚弄把控,自己不该恨他的,更何况,他待自己还是一往如初的和善,作为长兄,怎能如此的小肚鸡肠?   “君上……”梁溪开口说:“最近天气寒冷,君上往日最畏寒,要多多注意龙体。”   梁苒点点头:“大皇兄也是。”   “君上!!君上!”一道枯树皮般的嗓音高高抛起,打断了兄弟二人的叙旧。   “大宗伯您不能进去啊,君上正在谒见晋王……”   “伯爷,伯爷,您不能……”   嘭——   不顾外面的内监阻拦,大宗伯拄着一只拐杖,撞开紫宸殿书房的大门,直接冲了进来。   梁苒挑眉:“大宗伯醒了?”   还真是祸害遗千年,这般快便醒了,真真儿是可惜了。   大宗伯一眼便看到了晋王梁溪,虽面色苍白,但气势咄咄逼人:“君上!你是不是把接待菰泽使团的事情,交给晋王了?这般大的事情,怎么能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自然是交给老臣!”   晋王梁溪冷笑:“伯爷此言差矣,本王已然及冠,如何是乳臭未干?再者,君上一言九鼎,已然将菰泽使团的事情,交给本王全权处理,至于大宗伯……还是回府养病去罢。”   “你!!”大宗伯用手指着晋王梁溪,一点子也不避讳。   哐哐哐几声,大宗伯拄着拐杖走过来,也不作礼,竟一把擒住梁苒的手腕,脸红脖子粗的逼问:“君上你说!接待菰泽使团的事情,到底是交给晋王,还是交给老臣!君上你倒是说啊!”   “嘶……”梁苒狠狠抽了一口气,手腕被拧得疼痛。   他的皮肤白皙,瞬间通红一片,其实梁苒并非娇气之人,尤其是经历过上辈子,可眼下他不想忍耐,一分的疼痛他要表达出十二分,这样才能让世人看到大宗伯丑陋的嘴脸。   晋王梁溪看到弟弟痛呼,眼角还有泪花闪烁,呵斥说:“大宗伯你要做什么?!你敢冲撞君上?还不放手!”   “老臣不敢冲撞!”大宗伯有恃无恐:“老臣不过问一问君上,君上回答之后,老臣立时便会放……”放手。   “啊啊啊啊——”大宗伯的话陡然变成惨叫。   一道黑影瞬间闪入书房,灵动犹如鬼魅,迅捷犹如雷闪,一把擒住大宗伯的手臂,咔嚓便是一拧,众人甚至都听到了大宗伯骨头错位的声音,头皮发麻。   “啊!!谁?!放……放手!”大宗伯凄惨哀嚎。   梁苒被大宗伯放开,身体一个踉跄,梁溪立刻上前扶住,担心的说:“君上,伤势如何?”   梁苒顾不得这些,定眼一看:“赵悲雪?”   是赵悲雪,他拧着大宗伯的手臂,面如修罗,不带一丝一毫的表情。   大宗伯威胁怒吼:“是你?!北赵的那个天扫星质子?!放手!!你可知我是谁?你竟敢……”   不等大宗伯说完,赵悲雪冷冷的说:“我不是梁人,不必识得你是谁,我想扭断谁的手,便扭断谁的手;我想扭断谁的脖子,便扭断谁的脖子。我倒想看看,梁人会不会因为我扭断了一个大宗伯的脖子,便和北赵再次开战。”    第12章   在梁苒的面前,赵悲雪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土狗,总是垂着头,低着眼帘,不知他在想什么,纵使身材高大,也缭绕着一种弱小、可怜、需要疼爱的错觉。   然,在旁人面前,赵悲雪像一只发狂的野狼,肩背宽阔,劲腰挺拔,一张俊美的容貌充斥着死灰一样的寂静,只消看一眼,便知他是不好惹的狂徒。   “你——”大宗伯颤抖的说:“我可是大梁的大宗伯!你敢……”   赵悲雪的眼神仍然寂静,宁静的令人战栗,幽幽的说:“不知天扫星杀人,会不会归咎到天灾之上,你大可看看,我敢还是不敢。”   “啊啊——!!”大宗伯的嗓音突然拔高,因着赵悲雪说到做到,手掌突然发力,五指犹如鹰爪,猛地收拢。   嘎巴!大宗伯的手臂发出了一声奇怪的轻响,钝钝的,好似老骨头断裂的声音。   “嗬——”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大宗伯再喊不出一声,昏黄的眼珠一翻,好似那日在太极殿廷议,又昏厥了过去。   “大宗伯?”梁苒满脸关切,装作很紧张的的模样:“大宗伯!哎呀,怎会如此,大宗伯昏倒了,定然是病情还未大好,快来人!”   内监和宫女冲进来,七手八脚的将大宗伯抬出去,整个紫宸殿混乱了好一阵,最终慢慢归为平息。   晋王梁溪冷冷的看了一眼被抬走的大宗伯,转过头来说:“君上的手腕受伤了,还是及时上些药才好。”   梁苒并未当回事,他不是娇气之人,方才痛呼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梁溪却当真了,查看他的手腕说:“都红了,大兄知晓你以往最是怕疼,还是上些药罢。”   是了,儿时的梁苒最是怕疼,他是兄弟三个里面最小的幺儿,大兄梁溪,与二兄梁深乃是同母同父的亲兄弟,但这不妨碍梁溪疼爱幺弟,三个人总是顽在一起,但凡有好的东西,梁溪都会最先让给梁苒。   梁苒小时候很怕疼,偏偏二兄梁深是个闹腾的,总是在大兄看不到的地方,带着梁苒上房揭瓦,闹了一身的土一身的伤回来,这种时候身为大兄的梁溪便会狠狠的训斥二兄,心疼的给梁苒上药。   可惜……   可惜这些往事,终究是往事,可堪回首,却抓不住,摸不着。   因着大宗伯扶持梁苒上位,兄弟三人干系分崩,已然很久都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儿的说会儿话了。   梁苒稍微有些走神,梁溪托着他的手腕一愣,黑色的袖袍之下,除了被大宗伯掐住,即将消退的红色捏痕之外,竟还有些斑斑驳驳的痕迹。   晋王梁溪虽洁身自好,但到底是及冠的男子,这些暧昧的红痕他还是识得的,自然是——吻痕。   梁苒回过神来,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微笑说:“当真没事,都是一些小伤,不碍事儿的。”   “对了,”梁苒岔开话题,温柔的说:“接待菰泽使团的事情,便交给大皇兄来处置了,劳烦大皇兄了。”   晋王梁溪拱手说:“请君上放心,臣定竭尽全力,不辱君命!”   梁苒微微颔首:“使团即将入京,大皇兄快去准备罢,可有你忙的。”   晋王梁溪张了张口,其实想问问梁苒那一身吻痕,可又有些犹豫,毕竟……如今的他们,并非是能互相询问如此私密之事的干系了,他们虽还是兄弟,可已然不是亲密无间的手足。   “臣……告退。”晋王梁溪一板一眼作礼,转身大步走出紫宸殿。   梁苒舒出一口气,果然,大兄的眼神还像以前一般的凌厉。   他环视左右,奇怪的说:“可见到赵皇子了?”   赵悲雪方才还在此处,扭断了大宗伯的手臂之后,紫宸殿中有一时的混乱,或许便是那个时候,赵悲雪不见了踪影,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呵。”梁苒哂笑一声:“难道他也知怕了?”   真真儿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无论是梁人还是赵人,敢不由分说拧断大宗伯手臂的人,恐怕举目遍及整个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兴许是躲起来了,梁苒觉得躲起来也好,免得大宗伯醒来找他麻烦,赵悲雪这个人,梁苒还没有“用完”,可不能便这般让他交代了。   梁苒回了紫宸殿太室,刚坐下来准备歇一歇。   踏踏踏踏——   是跫音,有人急促的跑进来,是堪堪失踪的赵悲雪。   大冬日里的,赵悲雪一头热汗,整个人冒着一层热腾腾的蒸汽,好似要成仙了一般,怀里抱着什么,大步跑进来。   赵悲雪没有逃跑?梁苒狐疑的看着他。   赵悲雪跑过来,单膝跪在梁苒面前,托起他方才被大宗伯掐红的手腕,献宝一样将怀中的小盒子拿出来。   “这是何物?”一股子泥腥味扑面而来,梁苒嫌弃的用袖袍轻轻掩住鼻尖。   赵悲雪不见了方才的狂放,垂着头说:“这是我方才去找捣的伤药,以前我在赵宫中做苦力,受了伤,也没有伤药,都是自己捣伤药,很管用,敷上……便好。”   灰黑色的泥状物,也不知是什么,黏糊糊、湿哒哒,还有些粗粝的颗粒在其中,撒发着土腥气与草药的苦涩味道。   梁苒是有些洁癖之人,什么时候都衣衫整洁,体体面面,他受不了脏乱,尤其对气味敏感,此时已经嫌弃的头皮发麻,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是……   只是梁苒强忍着嫌弃,一张美艳的脸面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说:“你自己做的伤药?方才你突然不见人影,便是去做这个了?”   赵悲雪点点头。   梁苒心中气笑,面上却装作一脸感动:“实在太劳烦你了,多谢你。”   赵悲雪垂着头,但梁苒看的清清楚楚,他的耳根子慢慢爬上了一层殷红,因着自己轻飘飘,毫无诚意的感谢和夸赞。   果然呢,年纪轻轻的赵悲雪,还未见过大世面,还不是未来嗜血冷酷的北赵皇帝,就像一只畏生的小狗子,只要捋顺了他戒备的刺毛,便会化为绕指柔,一只听话的好狗。   梁苒再接再厉,顺水推舟,轻声说:“你愿意替寡人上药么?”   赵悲雪立刻点头,沙哑的说:“愿意。”   梁苒微笑,轻松拿捏,只是……这泥巴药有些子恶心。   *   菰泽国君带领二十万精锐投诚,接风宴盛大华美,前所未有的隆重,给足了菰泽颜面。   今日,接风宴便会在大梁宫的长欢殿中举行。   梁苒更衣完毕,正在整理带扣蹀躞,苏木从外面阔步走进来,拱手说:“拜见君上。”   梁苒侧目,说:“大宗伯有动静了?”   梁苒经历两辈子,最信任的便是苏木,因此将盯梢大宗伯一举一动的活计交给了苏木,苏木沉稳镇定,最是合适不过。   苏木回答说:“回禀君上,大宗伯自从被赵皇子扭断了手臂之后,一直在府中养伤养病,登门探望的臣子众多,但大宗伯只见了秦王。今日大宗伯入宫赴宴,也突然见了秦王。”   “秦王……”梁苒幽幽的叨念了一声。   大梁分封四王,以晋王为首,晋王便是梁苒的大皇兄——梁溪。   而这个秦王,便是梁苒的二皇兄——梁深。   梁溪与梁深乃是亲兄弟,同父同母,一母同胎的双生子。早些年兄弟三个人的干系非常好,在先皇去世之时,一切都变了。   晋王梁溪身为长子,按照大梁的老祖宗规制,没有立太子储君的情况下,理应由长子即位。可偏偏梁溪太过优秀,受百姓爱戴,大宗伯唯恐不能摆布于他,于是扶持三皇子梁苒上位。   梁溪本可以是大梁的天子,现在却只能做大梁最尊贵的王爵,还是没有实权的王爵,芥蒂与隔阂仿佛是一粒种子,虽谁也没有说明,但悄无声息的种下。   至于秦王梁深。梁深乃是不可多得的武将,从小上房揭瓦,与他大兄不同,好动的厉害,乃是上京一霸。所幸梁深为人直爽,不谙心机城府,并不是个坏的,反而义气果敢。   梁深十四岁便跟随先皇上战场,屡立战功。先皇病逝在征讨的途中,乃是梁深稳定军心,与北赵拼死一战。   那场战役实在太苦了,大梁失去军心,辎重粮草缺乏,又被北赵埋伏在深山之中,梁深身中冷箭,奄奄一息,拼尽全力才带领将士杀出重围。   那之后梁深一直在养伤,险些成为了一个跛子,可饶是如此,医官也告诉梁深,他的腿保住了,但他往后再也无法上战场,便是连骑马,也是困难之事。   大宗伯为了制衡秦王梁深,偷偷的告诉梁深,其实那场战役之所以辎重粮草紧缺,是因着晋王梁溪的“疏忽”,故意推迟粮草补给,目的便是想让秦王梁深永远的埋骨在大梁的边疆,那样便不会有人与他争抢皇位。   于是往日里无话不谈的兄弟二人,一夜之间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而秦王梁深也变成了大宗伯一党,从此和大宗伯往来。   梁苒眯了眯眼目,说:“寡人出去一趟。”   苏木没有问他去何处,说:“是。”   梁苒匆匆离开紫宸殿,臣子赴宴,必经之路自然是大梁宫的公车署,所有的车马都会停靠在此处。   果不其然,梁苒刚进入公车署,一眼便看到了大宗伯与秦王梁深。   大宗伯鬓发花白,滑稽的用伤布包着他的胳膊,将秦王梁深拉到角落,低语着什么。   听不清……   若是梁苒走近,梁深武艺高超,必然会发现于他,梁苒心中感叹,若是能听清一些便好。   叮——   【温馨提示:快快升级系统,拓展特殊功能吧~】   【2级系统功能:耳听八方!(每日可开启特殊功能1次)】   【是否开启“耳听八方”】   【是】   梁苒的目光一掠,随着系统的提示音,周遭羣臣寒暄的杂音突然减弱,甚至被过滤掉,而大宗伯与梁深的嗓音,直接被提取到了梁苒耳畔,一清二楚。   大宗伯的笑声黏糊糊,莫名十足猥亵:“秦王只需要将这药加在晋王的酒水之中,为晋王敬酒令他饮下,便可让他当众出丑,身败名裂!”   “药?”秦王梁深蹙眉:“什么药?”   大宗伯哈哈而笑:“秦王有所不知,这是……催情的虎狼之药!只要晋王饮下一点点,便可在宾客面前丑态毕露!梁溪那个人不是自负清高么,身为鸿胪寺的掌官,他若出丑,丢的便是大梁的颜面,届时君上还如何会让一个身败名裂之人接待菰泽使团?这份接待的重担,还不是落在秦王您的肩上?”   梁深的嗓音有些犹豫,带着浓浓的沙哑:“可是,这样做法,岂是大丈夫所为?”   大宗伯却恶狠狠的说:“秦王,您可别忘了,当年晋王是如何拖延辎重粮草,置你于死地的!”   梁深的声音沉默了良久,更加沙哑,只说了一个字:“好。”   梁苒躲在公车署的院墙之外,有些子好笑,这个二哥,还真是大宗伯说什么,他便信什么,真真儿是被大宗伯当枪使还不自知,便算晋王梁溪当众出丑,丢了接待使团的权利,这份利益也不会落在秦王梁深的头上,还不是被大宗伯捡走?   晋王梁溪若是大众出丑,丢的只会是大梁的颜面,梁苒的颜面。   不可,绝对不可让大梁颜面扫地的事情发生,梁苒灵动的黑眸微微转动,突然想到了移花接木的好主意。   梁苒给赵悲雪下药,赵悲雪宁肯冬日里跳入冰湖,也不愿亵渎梁苒分毫,既然如此……寡人便给自己下药,看赵悲雪如何化解应对。   倘或梁苒饮下本该属于大兄梁溪的药酒,一来可以化解梁溪的难堪,免于大梁颜面扫地;二来也可顺水推舟,与赵悲雪发生干系,完成系统任务,简直一石二鸟。   梁苒噙起一抹嫣然的笑意,寡人倒是要看看,赵悲雪到底如何坐怀不乱…… 第13章   大梁宫,长欢殿。   长欢殿乃是大梁天子宴请百官和外宾的地方,在长欢殿摆宴,自然无比隆重。上一次在长欢殿燕饮,还是大宗伯的寿辰。   今日的长欢殿,烛火连成一片,映照的犹如白昼一般,因着今日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乃是菰泽国君带领太子和子民,归顺的日子。   梁苒一身黑色的龙袍,坐在最上首的龙座之上,百官参宴,大宗伯也来了,他日前害了重病,这会子脸色不如往日里康健,手臂还裹着厚厚的伤布,竟有一种老态龙钟的感觉。   大宗伯眼神凉丝丝的扫过坐在梁苒不远处的晋王,也就是这次使团的接待掌官梁溪,挑起一抹不屑的冷笑,随即与坐在后位的秦王梁深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宗伯可不知,就他那点小伎俩,早已被梁苒听到,在系统的助力之下,听得是一清二楚、 明明白白。   随着跫音而至,菰泽国的使团终于走入长欢殿。   领头的便是菰泽王,身材高大,留着一脸的络腮胡,看起来虬髯孔武,不过壮年的年纪。他的身后跟着菰泽国太子,年龄似与梁苒相仿,都是差不多及冠的模样,却不像他的父亲那般高壮魁伟,身材高挑纤细,弱不禁风。   菰泽国以冶铁闻名天下,尤其是菰泽国太子,传闻菰泽国中最著名的三口宝剑,还有菰泽大鼎,全都是菰泽太子奉命锻造而成,可谓是个中佼佼者,少年才俊,不世出的人才。   可惜的是,菰泽国太子是个哑巴。虽菰泽国没有身患残疾不能入仕的传统,但太子是个哑子这事在国中还是津津乐道,遭人诟病的。   菰泽王没有其他儿子,国中太子又是个哑子,如今遭遇了北赵的疯狂侵略,菰泽王没有法子,为了百姓,也是不甘屈服于北赵,最终选择带领二十万精锐投奔大梁。   “臣,”菰泽王拜倒在地上,行大礼说:“拜见天子!”   菰泽太子也跟着跪下来叩头,身后菰泽国使团纷纷下跪,整齐肃穆。   梁苒眯起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幽幽的看着菰泽王,菰泽一直在大梁与北赵的夹缝之间生存,若是他没有记错,上辈子的菰泽是归顺了北赵的,北赵拥有了菰泽的冶铁技术,兵马力量更上一层楼,从而将大梁远远甩在身后。   可如今不一样了,菰泽国将是大梁的版图,是寡人举目的地图。   梁苒露出一抹亲和温柔的微笑,温声说:“如今菰泽归来,以后咱们便是一家子人,何必如此见外呢?爱卿,快快请起。”   梁苒亲自走下龙座,将菰泽王扶了起来。   菰泽王投奔而来,还以为会受到大梁的白眼,毕竟他们是降臣,没成想年纪轻轻的天子竟如此温柔和善,足足令菰泽王大吃一惊,受宠若惊。   梁苒说:“既然菰泽归顺,寡人便封爱卿为七命菰泽侯,爱卿熟悉菰泽的风土人情,便还是掌管菰泽民生,至于令郎,便封为菰泽侯世子,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菰泽王在一方称王称霸,按理来说从王变成了侯,其实是降级的,菰泽王却十足欣喜,他没想到梁苒会让自己继续掌管菰泽,菰泽王本来还在担心,若是菰泽分给旁人治理,或者干脆划分出不同的郡县,子民该当如何是好,眼下好了,一切都不需要担心。   菰泽侯当即欣喜的拱手说:“臣谢君上恩典!君上大恩,臣没齿难忘!”   梁苒笑起来:“菰泽侯言重了,今日寡人替菰泽侯接风洗尘,不必如此拘束,来寡人敬你一盏。”   年轻的天子敬酒,臣子们也跟着敬酒,今日的燕饮便算开始了。   大宗伯不服气的瞥斜着菰泽侯,若不是因着患病的缘故,今日的风头怎么会被旁人抢走?他站起身来,不着痕迹的走到秦王梁深面前,低声催促说:“秦王,时机正好,何不去给晋王敬酒呢?”   秦王梁深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心底里多少是有些犹豫的。   他的确痛恨梁溪,这个大兄表面看起来光风霁月,其实内在败絮其中,为了打压自己,竟连众多将士的性命都不在乎,拖延粮草,以至于大梁兵马折损惨重。   这笔账,梁深狠狠的心想,是该算一算,让他出点丑怎么了?   梁深沙哑的说:“催什么?这便去了!”   他抓起案几上的酒盏,大步朝着晋王梁溪而去。   “大皇兄!”梁深的嗓音深沉有力,换上一副笑脸。   他与梁溪本就是双生子,生得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长兄梁溪温文尔雅,高挑纤细,而二弟梁深自幼是个顽皮的,上蹿下跳,因而身量挺拔强壮,面容也比梁溪更加刚毅硬朗。   梁深挂上假笑,夹枪带棒的说:“大皇兄身为鸿胪寺的掌管,负责菰泽使团的接待,今日可算是出尽了风头,二弟敬你一杯,如何?”   梁溪在与敬酒的臣子斡旋,突然听到梁深的嗓音,有些许吃惊的回头看着他。   “深儿?”自从梁深战败,铩羽而归,差点子瘸了一条腿之后,梁深便再也没有与梁溪说过一句话,即使是每次朝参都会打照面,梁深也不会多说一句,甚至连个点头也没有。   今日倒是稀奇了,梁溪诧异的看着弟弟。   梁深的酒里加了大宗伯给他的虎狼之药,他深知梁溪这个人性子谨慎,心思细腻,唯恐他看出端倪,于是冷笑一声,故意说:“怎么?大皇兄负责了菰泽使团接待,如今倒是今非昔比了,我这个弟弟给你敬酒,你也是满不在乎的。”   遂以退为进的说:“罢了,不饮算了。”   梁溪回过神来,清秀的脸面有些动容,拦住梁深,惊喜的说:“二弟敬酒,我自没有回绝的道理。”   梁溪接过酒盏,并没有怀疑什么,仰头便要饮下。   “大皇兄!”梁苒突然出现,直接打断了梁溪饮酒的动作,自然而然的从梁溪手中拿过酒盏,笑眯眯的说:“大皇兄今日饮得够多了,你身子素来不好,不能多饮,二皇兄这杯酒,寡人替你饮了。”   “哎,等……”梁深抬起手来阻止,可偏偏梁苒的动作十足迅捷,生怕他会阻止一般,一仰头将酒酿尽数饮下。   梁深高大的身躯僵在原地,欲言又止的看着梁苒。   他本想让梁溪当众出丑,叫他名誉扫地,狠狠的报复回去,可是……   可是梁深没想让梁溪出丑,如今梁溪是大梁的天子,便是大梁的脸面,倘或梁溪在国宴上出丑,那才是真正的名誉扫地,梁深这个秦王也不能幸免于难。   “怎么了?”梁苒故意发问:“二皇兄,不会是因着寡人饮了这杯酒,二皇兄如此小气罢?”   梁深实在不知说什么,面色难堪的转头离开。   梁苒看着梁深的背影,眯了眯眼目,走回龙椅前坐下,招了招手。   苏木走过来,说:“请君上吩咐。”   梁苒低声说:“一会子你拖住大宗伯,无论大宗伯要做什么,不许他离开长欢殿一步。”   苏木不明白梁苒这是何意,但还是点头:“是,臣敬诺。”   梁深只是想让梁溪难堪,但大宗伯不一样,大宗伯若是知晓梁苒误饮了加入虎狼之药的酒水,一定会将计就计,抓住梁苒的小辫子,来威胁梁苒。所以梁苒要苏木拖住大宗伯,让他无法使手段。   好热……   分明是隆冬的黑夜,空气干冷又凛冽,而梁苒的小腹之中慢慢生起一股热流,不断的蔓延向四肢百骸。   梁苒知晓,是酒水起作用了。   他趁着羣臣不注意,悄无声息离开了长欢殿,快速往路寝宫紫宸殿而去。今日是大梁的国宴,身为北赵质子的赵悲雪是没有权利参加燕饮的,这会子应该便歇在紫宸殿的东室。   梁苒已然算好了,寡人中了药,跌跌撞撞跑回去,寻求赵悲雪的“帮助”,看那赵悲雪这次还能耍什么花样!   药效比梁苒想象中发作要快,发作要烈,前方不远便是内朝的紫宸殿,分明就在眼前,可梁苒却有一种望山跑死马的错觉。   脚步越来越软,膝盖打抖,双腿发酸,面上火辣辣的,不断有晶莹剔透的热汗滚下,顺着梁苒一丝不苟紧扣的衣领滑入。   好巧不巧,路上还碰到了几个大宗伯的爪牙,那几个官员似是出来透透气,正在往回走,一面走一面谈天说地,高谈阔论。   梁苒侧身躲在假山之后,他这副模样,但凡长眼之人都知晓他中了药,绝对不能让旁人看到,以免多生事端。   “要我说啊,伯爷只是一时生了病,不然接待使团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晋王?”   “正是!那个晋王耍什么威风?等大宗伯养好了病,有他好看的!”   “当今的天子见到了咱们大宗伯,还不是乖巧的像一只喵喵叫的小猫咪!哈哈哈哈——”   梁苒靠着假山,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吐息,听着他们的调侃,眼神愈发的冰冷起来,偏偏四肢百骸燥热难耐。   “诶?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在假山那边。”   几个官员朝着梁苒的方向走过来,梁苒心窍梆梆猛跳,打算转身便跑,可偏偏他双腿绵软的厉害,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一双宽大的手掌突然伸过来,将梁苒打横抱起。   “唔!”梁苒惊呼一声,已然撞进了那结实的怀抱,有些熟悉,定眼一看竟然是赵悲雪!   赵悲雪不知从何处而来,将梁苒抱在怀中,陡然展开轻身功夫,在那几个官员还没看清的情况下,快速掠过,绕过内朝宫门,直接蹿身进入紫宸殿。   赵悲雪将梁苒小心的放在太室的龙榻上,紧紧蹙着眉心:“你怎么了?你身上好烫。”   “唔……”梁苒被他的手掌轻轻一抚,单薄的身子仿佛搁浅在沙滩上的小鱼,纤细的腰肢干渴的弹跳了一记,酥麻的感觉如遭雷击。   浅浅的呻吟令赵悲雪一愣,他快速收回手去,转身回避。   梁苒眼疾,一把抓住赵悲雪的衣襟,不让他离去,为了系统任务,寡人都饮了加料的酒水,绝不能失败,成败就在此一举。   梁苒的眼眸殷红,瞬间升起浓浓的氤氲水雾,粉红色的唇瓣颤抖,呢喃的说:“寡人、寡人中了大宗伯的算计……赵悲雪,帮帮寡人。”    第14章   长欢殿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秦王梁深亲眼看到梁苒饮下加了虎狼之药的酒酿,欲言又止,最终沉着脸转身走回去。   大宗伯立刻靠拢过来,压低声音:“如何?晋王可饮了?”   梁深摇摇头。   大宗伯十足失望,一时间眼神中透露出看废物的不屑,只可惜梁深因着心事,并没有发觉。   梁深心神不定的说:“君上突然横插一杠,将本王敬给梁溪的酒给……给饮了!”   “什么?”大宗伯也是一惊:“秦王的意思是说,那盏酒……被天子饮了?”   梁深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脸色更加难看。   梁深痛恨梁溪拖延军机,延误粮草,以至于他险些变成了一个瘸子,葬送了那么多将士的性命,所以想给梁溪一些颜色看看,叫他出丑,叫他揭下那层伪善的面具。   谁知情形却变成了如此这般,倘或当朝天子在使团面前出丑,那么大梁的人,谁的面子上也不会好过。   大宗伯没有梁深那样的担心,一张布满褶皱的老脸反而笑起来,嗓子里藏着嗬嗬的笑声,昏黄的眼珠子来回乱转,瞟向坐在最上首的年轻天子。   梁苒年岁很轻,身材高挑而纤细,说不出来的风流羸弱,在梁苒还是皇子的时候,便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谁不知晓梁苒的大名?很多爱美之人,都是千里迢迢前往上京,只为了远远的看梁苒一眼。   尤其是如今的梁苒,按着一袭黑色的龙袍,玄黑衬托着白皙剔透的皮肤,更是令人心窍麻痒。   大宗伯心中寻思,君上年纪青涩,还没有后宫,未开掖庭,恐怕是没有尝过荤腥的,怎么能受得住那样的虎狼之药?倘或自己拿捏住君上,不只是能尝尝那美妙的身子,还能以此要挟年轻的天子,何乐不为?   大宗伯躁动的好像一头被火焰撩了屁股的山猪,躁动的根本坐不住,顾不得自己断了一条手臂的滑稽模样,迫不及待站起身说:“秦王,老臣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失陪了。”   梁深蹙眉:“你去何处?”   大宗伯却不理会他,径直朝着梁苒的方向而去。   “大宗伯。”有人突然出现在大宗伯面前,竟然是苏木。   苏木板着一张不近人情的石头脸,手里端着一杯酒水,说:“臣以前多有得罪,但都是为了大梁尽忠,今日敬大宗伯一盏酒,还请大宗伯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知情的人以为苏木是来敬酒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苏木是来找茬儿的。   无错,苏木就是来找茬儿的,梁苒早就料到大宗伯不安好心,因此特意叮嘱苏木,一定要拖住大宗伯,不得让他离开长欢殿宴席一步。   苏木说罢,“哗啦——”极其做作,将酒水往大宗伯身上一洒。   “啊!!”大宗伯大喊一声,瞪眼吼着:“你做什么!?都洒了!”   酒水不偏不倚,正好洒在大宗伯的伤布上,瞬间湿哒哒。   苏木毫无诚意的说:“真是对不住,大宗伯的伤布湿了,若不赶紧换下来,唯恐骨折的伤口感染,如不然这样罢,臣送大宗伯去换药。”   大宗伯气得跺脚,抽空抬头一看,那误食了虎狼之药的少年天子哪里还有踪影,一晃眼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   “赵悲雪,帮帮寡人……”   昏暗的紫宸殿,昏暗的太室。   深沉的夜色佛凝固了一般,分明寒冷的空气,却愈发变得胶着,甚至炙热。   赵悲雪深深的看着瘫软在软榻上的年轻天子,喉咙艰涩的滚动,每一次吐息甚至都需要消耗他的理智。   赵悲雪沙哑的说:“你……要我如何帮你。”   梁苒见他还是没有动静,心中好气,寡人都这般了,难不成那赵悲雪仍然不为所动么?这可不像他们在萧山离宫的头一夜,也没见赵悲雪手下留情。   梁苒放软了嗓音,也的确是太难受了,热流从腹下一阵阵涌起,带起战栗的酥麻,呜咽的说:“你知晓如何帮寡人……”   赵悲雪的吐息果然更加粗重,像是一头即将捕猎的野狼,他的双手攥拳,指甲狠狠掐着掌心,终于再次开口了:“我帮你去找医官来。”   梁苒险些气笑,用尽全力,绵软的手掌拽住赵悲雪的衣角,断断续续的说:“不要……不要去找医官,宫中都是大宗伯的爪牙,他必然在等……等着寡人栽跟头,看笑话……”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梁苒咬了咬嘴唇,被虎狼之药折磨到殷红的面颊,透出一点子恰到好处的羞赧,轻声说:“赵悲雪,你守着寡人……寡人才能安心。”   “好……”赵悲雪似乎做了重大的决定,点点头:“我不走。”   滚烫的汗珠顺着赵悲雪坚毅的下颌线条滑落,吧嗒一声悄无声息的滴落在龙榻之上,瞬间湿濡了锦被。   赵悲雪在理智燃烧殆尽之前,说:“我帮你倒杯凉茶罢。”   说罢,快速转过屏风,走到案几边上,真的去倒茶了。   梁苒本就燥热,气得更是头顶发麻,帮寡人倒茶?这会子是该替寡人倒茶么?分明该乖乖被寡人借种!   赵悲雪倒出一盏凉茶,深吸了两口气,压住胸腹中的躁动,这才抬步走回来,他来到屏风之前,还未转过去,突听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哗啦一声轻响,一条黑色的衣襟顺着屏风滑落出来,那是梁苒的龙袍。   黑色的龙袍,华贵的革带,缀满金玉的蹀躞,便这样掉落在赵悲雪的脚边,薄薄的扇屏之后,柔软的龙榻之上,梁苒纤细的身影若隐若现,仿若一条纤细而柔软的水蛇,难耐的拧动,梁苒的嗓音颤抖而委屈,呢喃着:“悲雪,悲雪……”   啪嚓——!是茶盏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赵悲雪手掌一滑,凉茶脱手而出,破碎的瓷片与黑色的龙袍交织缠绵在一起,但赵悲雪再也顾不得这些,险些撞倒扇屏,大跨步来到榻边。没有了繁冗龙袍的遮掩,梁苒雪白的里衣片片剥落,凌乱而慵懒的挂在小臂之上,斑斑驳驳的暧昧吻横陈在那样纤细的身子上,犹如细腻雪色之中的点点梅花。   “是你?”赵悲雪看见那些吻痕,黑色的眼眸狠狠一震:“那夜之人果然是你。”   萧山离宫的那一夜,其实赵悲雪有所猜测,与他发生干系的人正是梁苒,只不过第二日便被梁苒否定了,梁苒还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赵悲雪参不透他在想什么。   梁苒黑色的鸦发被汗水浸透,双眼迷离,氤氲着朦胧的泪花,吐息滚烫的说:“赵悲雪,寡人要你。”   赵悲雪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越过玄黑色的龙袍,一步步走向梁苒……   苏木亲自带着大宗伯去换药,可想而知,一向雷厉风行,行事果断的虎贲中郎将苏小将军,竟然“笨手笨脚”,大宗伯的骨折本就还在疼痛,被这样一折腾,年纪又大了,自然是吃不消的,哪里还能想到对梁苒使坏?被几个贴心的长随搀扶着,早早出宫去了。   苏木看着大宗伯半死不活的背影,这才沉下脸来,收敛了笨手笨脚的作风,转头往紫宸殿前去复命。   苏木来到紫宸殿,大殿门口竟然没有内监和宫女伺候,不知是不是被遣走了。他一路走进紫宸殿,来到太室门口,恭敬的作礼:“臣苏木谒见君上。”   太室的室门紧闭,咚!却传出一声轻微的响声,紧跟着平静的室门轻轻颤抖了一记,隐约有急促的吐息声隔着一道门板传出来。   苏木奇怪的说:“君上?”   太室之内平静了一瞬,静悄悄的,无人回应苏木。   苏木更加奇怪,轻轻叩门:“君上?君上您可在里面?是否遇到了什么?”   他愈发的焦急,难道是大宗伯搞的鬼?可大宗伯已然被送出宫去,不可能这般快折返回来。   苏木朗声说:“臣失礼,君上,臣要进来……”   不等苏木推门,梁苒的嗓音终于响起,带着一股急促,尾音不可抑制的颤抖:“不要、别进来。”   苏木立刻钉住脚步,恭敬的说:“是,君上。”   梁苒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还要急促,甚至隐约有些哽咽,断断续续的说了怎么又,不要再这六个字,很快又归为平静。   苏木紧蹙眉心,担心的说:“君上您没事罢?”   隔了良久,苏木还以为梁苒没有听到,刚想再问一次,梁苒的声音终于回答:“寡人……寡人无碍,只是有些唔乏了,想燕寝了,苏木你……帮寡人盯紧了大宗伯,退、退下罢。”   苏木不疑有他,回答说:“是,君上保重龙体,臣告退。”踏踏踏……是苏木离开的跫音。   跫音远去的那一刻,太室门板发出嘭的一声,梁苒再难以支撑,后背死死抵住宽阔的室门,膝盖酥麻的几乎无力支撑,软绵绵的向下坐倒。赵悲雪一把搂住梁苒的腰肢,在赵宫中做惯了苦役粗活的手臂肌肉流畅强壮有力,单手便将人抱起。   “阿苒,阿苒……”赵悲雪一声又一声,不厌其烦的唤着他,活像见了血腥的野狼,任是谁也无法阻止他猎食。   梁苒勉强睁开疲惫的双眼,殷红的眼角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痕,气息游离,却执意说:“……唤寡人君上。”   赵悲雪并没有任何异议,虽生得好似一头不服管教的野狼,却意外的乖顺,年轻的脸孔俊美又稚气,听话的沙哑唤着:“君上。”   不知是不是中了药的缘故,梁苒只觉得这声君上令自己通体酥麻,让上辈子的死敌、未来的敌国皇帝这般低声下气的唤自己,梁苒的心窍陡然生起一股满足与兴奋。   赵悲雪的种,梁苒疲惫昏睡过去之时,幽幽的想着,寡人借定了! 第15章   累。   好累,精疲力尽。   梁苒沉浸在幽幽的昏睡之中,酸软的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眼皮沉重,努力睁开好几次,终于艰难的醒了过来。   “你……”一道声音从耳畔传来,带着一点点不确定,轻声问:“你醒了?”   因着昨夜的折腾,梁苒此时脑海中浑浑噩噩,还没有彻底醒过盹儿来,眼神朦胧的望着那说话之人。   对方与梁苒躺在一张龙榻之上,梁苒甚至枕着他肌肉流畅的手臂,二人都只着单衣,甚至里衣雪白的衣角带子交缠在一起,看起来如斯暧昧。   说话之人正是赵悲雪。   梁苒终于彻底醒过来,为了完成系统3级任务,得到万千库银,梁苒不惜给自己下药,幸亏皇天不负苦心人。   梁苒狠狠舒出一口气,虽累了一些,但这一次必然会完成任务。   “你……”赵悲雪轻声说:“身子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梁苒稍微动了动,身子酸软无力的厉害,却没有之前的那般粘腻,想来是赵悲雪帮自己清理过了,倒是少了梁苒一些麻烦,他此时正懒得动弹。   “无碍。”梁苒并不是娇气之人。   赵悲雪拿出一样东西,低头用手掌摩挲着,说:“昨夜我有点着急,好似弄伤了你,我……我给你上药罢?”   原赵悲雪手心里的,是一盒清凉消肿的伤药。   梁苒那难以启齿的地方,的确火辣辣的难受着,他懒得动弹,左右更加亲密的干系已然发生,何必这个时候矫情呢,若不上药,反正受苦的自己。   梁苒干脆淡淡的“嗯”了一声,唰一声轻响,主动解开自己的衣带。   衣带扑簌簌松散,顺着梁苒柳条子一般的腰肢滑落下去,雪白的衣料散开,赵悲雪的眼神立刻慌乱,不知该放在何处,僵硬的撇开在一边,甚至……   甚至俊美而刚毅的面孔,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赵悲雪脸红了!   梁苒险些被气笑,赵悲雪竟脸红了,那个上辈子的杀神,未来的北赵皇帝,冷酷无情,弑父上位,竟然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儿”脸红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说出来谁会相信?   可眼前年轻的赵悲雪,的的确确脸面通红,一直蔓延到耳朵根子,眼目撇开,眼睫不自觉的颤抖,眨眼的频率也变高了,梁苒甚至可以听到他清晰的心跳声,梆梆、梆梆,强健有力,急又紊乱。   “呵呵……”梁苒突然起了逗弄之心,慢慢抬起腿。梁苒的小腿纤细,线条优美又羸弱,可他并不是干瘦的类型,其实大腿很能藏肉,尤其是大腿根的位置,随着慢慢的抬起,衣袍一点点散落,倏然露出更多的雪色肌肤。笑着说:“你不是要替寡人上药么?”   赵悲雪一瞬间更加僵硬,整个人好似一块钢板,还是新铸的钢板,红彤彤的能冒烟儿,下意识舔舐了一下自己干涩的下唇,一把捉住梁苒纤细的脚裸,掌心炙热犹如铁钳,险些烫得梁苒一个激灵。   赵悲雪擒住那暧昧捣乱的脚踝,立刻掀开被子,将梁苒露出来的所有肌肤盖在锦被之下,沙哑的说:“别……别着凉。”   “噗嗤……”梁苒彻底笑出声,笑得花枝乱颤,眼泪差点子流下来。   谁能想象得到,未来的敌国皇帝,那个上辈子不苟言笑,如同地狱杀神一般,令人望而生畏的赵悲雪,竟然是个容易害羞,禁不住逗弄的假正经,青涩稚嫩的有那么一点点可人儿。   梁苒挑眉,微微昂起下巴,带着一股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命令说:“赵悲雪,还不给寡人上药?”   赵悲雪张了张口,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干涸沙哑的说:“我……”   梁苒却说:“你应该回答,敬诺,君上。”   赵悲雪停顿了一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沉声说:“敬诺,君上。”   被死敌唤君上,这种感觉令梁苒热血逆流,直冲头顶,酥麻兴奋之感不易于昨夜的欢愉。甚好,真是一条好狗。   赵悲雪没有打开锦被,拨开伤药的盖子,挖出一点滑腻清香的药膏,有力的手掌从锦被之下钻进去,他所有的动作都被锦被遮挡,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梁苒唔的一声闷哼,梁苒的吐息变得急促而断断续续,哪里还有方才的游刃有余。   暧昧的气息愈发黏着,无形的弥漫在太室的空气中,赵悲雪的眼神愈发阴霾深沉,变得和昨夜一般无二,他一点点的靠近梁苒,想要捕捉梁苒那殷红犹如桃花的唇瓣。   梁苒突然一撇头,错开赵悲雪落下的亲吻,凉丝丝的说:“寡人允许你亲了么?”   赵悲雪一愣,随即露出失落的表情,如果他的头顶上有狗耳朵,此时此刻那双耳朵一定耷拉着,可怜兮兮。   梁苒心想,寡人与赵悲雪的干系,无非是借种的干系,除此之外,便是让赵悲雪为我大梁所用,所以除了借种,多余的事情并不用做,例如亲吻。   “我要见君上!”   “你们谁敢拦我?!”   “伯爷,伯爷您不能进去,君上还未晨起,伯爷……”   紫宸殿外吵闹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进来,将太室中暧昧的气息搅乱。   赵悲雪蹙起眉心,哪里还有落魄小狗的模样,瞬间变成了一条警戒的野狼,一双三白反顾眼眯起来,冷冷的盯着殿门的方向。   大宗伯一早便进宫来闹,堵着天子路寝宫的门口,必然是利益相关之事。   梁苒心中清楚的厉害,大宗伯已然错失了接待菰泽国使团的权利,按照大宗伯的性子,接下来的好处他哪里能放手?   使团如今已然入了上京,二十万精兵很快也会归降,这二十万可不是小数目,大梁自然会排除最得力的臣子前去交接,谁第一个去交接虎符,那么这二十万兵马自然便是谁的。   大宗伯自己手下掌握着不少兵马,上京两万五千虎贲军,有一半以上几乎是他的爪牙,大宗伯已然将上京牢牢的掌握在手心中,野心勃勃的还想要贪图这二十万精兵。   梁苒揉了揉额角,因为少眠缺觉,脸色难看的厉害,幽幽的说:“又是大宗伯,真真儿惹人厌烦。”   赵悲雪锐利的眼神闪过一丝光芒,仿佛宝剑出鞘,冷冷的说:“你厌恶他?那我便去杀了他。”   梁苒侧头看向赵悲雪,赵悲雪的眼神不像是在说大话。   梁苒忍不住笑起来,杀了大宗伯,的确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可是大宗伯有自己的党派,盘根错节,牵扯到了整个朝廷,倘或杀了大宗伯,他的党派还会推举出下一个“大宗伯”,继承他的势力与权力,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梁苒需要一个契机,给大宗伯盖上永无翻身的帽子,如此一来便可名正言顺的清算他的爪牙与党羽,斩草除根!   梁苒笑着说:“杀了可不行。”   赵悲雪认真的说:“那我就去把他的腿也打断,让他无法进宫来骚扰……”   赵悲雪的嗓音一顿,本想说“骚扰你”,转念想到梁苒三番两次叫自己唤他“君上”,于是乖巧的改口说“:让他无法进宫来骚扰君上。”   梁苒听到这句话,登时通体舒畅,赵悲雪要为了寡人打断大宗伯的腿,他还唤寡人君上,没有什么事情,比这听起来更加痛快爽俐了。   梁苒嫣然一笑:“大宗伯年纪大了,你下手可要有轻重,闹出人命便不好了。”   虽梁苒没有肯定的答允,但这分明便是同意了赵悲雪的提议。   赵悲雪点点头,也不多话便往外走。   梁苒再次提醒:“是了,别让大宗伯看到你的脸,免得徒生事端。”   赵悲雪干脆利索的答应:“好。”旋即推开太室的后门,从客阶离开。   梁苒望着赵悲雪的背影,伸了一个懒腰,将头枕抱在怀中准备补眠一会子,原来拥有自己的爪牙,是这样一种感觉,不得不说,养一条好狗还挺方便的。   他轻轻闭上眼目,浑浑噩噩即将沉入睡眠之时突然想到,不知任务3完成了没有,手指虚划打开系统控制面板,查看是否怀孕。   【系统正在查询中,请稍后……】   上次失败是因为赵悲雪假正经,竟跳入了带着冰渣子的湖水之中,这一次二人颠鸾倒凤整整一夜,梁苒都因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加之系统赋予的怀孕几率高达99.999999%。   梁苒心想:绝不可能失败。   叮——   【没有怀孕】   “什么?”梁苒一愣,呆呆的盯着系统控制面板,一双丹凤眼睁得浑圆,清秀美艳的脸蛋上满是不可置信:“怎么还没有?昨夜明明……”   【温馨提示:宿主昨夜的确与赵悲雪进行了负距离的亲密接触,但在宿主昏睡之后,赵悲雪体贴的没有将口口留在宿主的的体内,因此宿主没有怀孕。】   【温馨提示:不要问口口是什么!口口为系统和谐词!请宿主仔细体会口口的含义!】   梁苒看着满眼的“口口”,白皙的面孔泛上一层淡淡的殷红,并不是羞赧,而是气恼,纤细的手指绞紧锦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赵悲雪可太、体、贴、了!”    第16章   “放我进去!你们这些阉人的胆子,真真儿愈发的大了!竟敢拦我?”   大宗伯一只手打着伤布,宫人也不敢碰他,生怕碰到大宗伯的伤口,大宗伯会以此发难。   “伯爷,君上还未晨起,您真的……真的不能进啊,让小臣前去通禀一声……”   不等内监说完,大宗伯冷笑一声:“还未晨起?君上一向勤勉,便是昨日有宫宴,今日也不会懒惰,怎会还未晨起!起开,我要面见君上!”   内监没有说谎,梁苒的确还未晨起。梁苒一向是勤勉的性子,无论是做皇子还是做君主,每日天色灰亮便起身,数年如一日,但今日不同,梁苒被赵悲雪折腾了一夜,浑身疲软,竟是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幸亏今日没有朝议与廷议。   “放肆!你们竟敢拦我?”   大宗伯推开宫人,横冲直撞,直接步入紫宸殿大门。   “大宗伯。”有人突然出现,横身在大宗伯面前,一身虎贲禁卫戎装,腰配虎贲长剑,面容冷淡。   是苏木。   苏木阻拦在大宗伯面前:“大宗伯且留步,君上的确还未晨起,容臣替大宗伯通报一声。”   大宗伯指着苏木:“昨儿个便是你,淋了我一身的酒水!”   苏木面容不变,说:“臣昨日已然向大宗伯赔礼,想必伯爷心胸宽广,定不会与晚辈一般计较。”   “你!你……”大宗伯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指着苏木,昨日苏木笨手笨脚,必然是故意的,说不定他知晓了什么,便是故意阻止自己去见梁苒。   一想到梁苒那到嘴的鸭子,便这样眼睁睁飞了,也不知便宜了谁去,大宗伯更是一肚子的火气。   啪——!!   大宗伯抬起手,一记耳光结结实实扇在苏木的脸上。   周边的宫人立时屏住呼吸,一个个不敢抬头,全部盯着光洁的紫宸殿地砖,谁也不敢吭一声。   苏木面颊火辣,大宗伯虽上了年纪,但他人高马大,身材肥厚,手掌犹如蒲扇一般,这一巴掌扇过来,苏木的脸颊登时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咔,苏木下意识握紧佩剑,五指死死抓住,只差一点点,虎贲长剑便即出鞘。   可是不能,苏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下自己是虎贲中郎将,是君上的禁卫,若是在这里反击大宗伯,定然会遭到大宗伯的诟病,朝廷爪牙的围攻,岂不是给君上徒增烦恼。   苏木调整好自己的吐息,额角青筋抽动了两下,并没有动弹。   大宗伯打了人,气焰十足嚣张:“老臣今日便先回去,晚些再来谒见君上!我倒要看看,在老臣谒见君上之前,还有谁敢踏入这个紫宸殿一步!”   “哼!”大宗伯说罢,一甩袖袍离开。   他的话无异于警告,好似在告诉满朝文武,他大宗伯对这二十万兵马势在必得,若是有人敢争抢,必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大宗伯连连冷笑,转身离开紫宸殿,气哼哼的登上车马,吩咐说:“回府!”   “是,伯爷。”骑奴驾士赶车,华贵的辎车粼粼使出大梁宫,朝着大宗伯府而去。   大宗伯给了苏木一个耳光,心里头却不觉得舒心,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说:“这个小天子,老夫把他扶持上了龙椅,这才多久,便如此的不服管教!竟将接待使团如此大的事情,交给晋王!谁不知晋王与我为敌?他这分明是给我脸子看!若今日老夫不去紫宸殿,哼哼,他怕是又要将这二十万兵马自己扣下了罢!休想!老夫为了大梁江山,劳心劳力,这二十万菰泽军,合该落入老夫的袖囊之中,谁也别想抢走!”   “伯爷,您消消气儿,可别气坏了贵体。”骑奴驾士一面赶车,一面阿谀奉承大宗伯。   绑!   一声轻响,车马突然颠簸了一记,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大宗伯一直骂骂咧咧,完全没有在意这小小的细节。   咕噜噜——车马慢慢停了下来。   大宗伯等了一会子,不见府中的仆役来迎自己,便亲自掀开车帘子往外看,责骂着:“怎么回事?连脚踏子都不会拿了么?叫老夫如何下车?”   这一打车帘子,外面却不是繁华的大宗伯府,四周荒凉不见人烟,树木凋零枯败,土地覆盖着皑皑雪色,远处竟还有几座破旧的坟头,怎么看也像是野人居住的荒地。   大梁的子民分为国人和野人。野人的意思并非是现代意义上的野人,而是不在城中居住的百姓,这样的百姓居无定所,甚至没有户籍,因而被唤作成野人,野人是不受大梁法律保护的,比奴隶牲口还不如。   大宗伯狐疑,不是回府么,怎么将车赶到这里来了?   “骑奴?骑奴!”大宗伯唤着:“这狗奴!不知死到何处去了……啊呀!!”   大宗伯的谩骂还未落地,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眼前一黑,他压根儿什么也没看到,脑袋上突然被套了什么,伸手不见五指。   “谁……哎呦!!”不等大宗伯质问,一记铁拳兜头砸下来,直接打到了大宗伯的眼眶。   “哎呦——救命!!大、大胆……你可知晓我是谁!?”   “再不住手,老夫要你狗命……啊呀!”   “别打了……别打了……英雄好汉,别……哎呦别打了……”   无论大宗伯如何喊叫呼救,回应大宗伯的只是如野狼一般的粗喘,大宗伯有一种错觉,殴打自己的分明是一头野兽,而非一个人!   咕咚!大宗伯肥胖的身子一歪,树倒了一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昏死过去……   梁苒盥洗完毕,对着镜鉴亲自整理衣袍,用高高的衣领将昨夜的吻痕全部遮掩起来,梁苒又恢复了那清冷禁欲的国君模样。   他稍微一动,腰肢酸软的打抖,尤其是腿根儿,莫名的酸痛,梁苒要紧牙关,慢条条的走出太室。   “拜见君上。”苏木拱手作礼。   梁苒一眼便看到了他面颊上的红肿,眯起一双丹凤眼,厉声说:“大宗伯打你了?”   苏木垂下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臣无碍,只是小伤。”   梁苒拉住他的手,将人带入太室,让他在席间坐下来,说:“是寡人无能,才让你受了这般委屈。”   苏木连忙说:“君上不必自责。君上堪堪即位,凡事小心谨慎一些才对,是臣无能,臣无法帮助君上分忧解难。”   其实梁苒说的不是眼下的自己,而是上辈子的自己。上辈子的梁苒,为了稳固大梁江山,平衡大梁朝廷,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大宗伯妥协,看着他的脸色过活,做了十三年的窝囊皇帝。连同跟在自己身边的苏木,也要日日对到大宗伯低声下气。   可最后呢,国破家亡,梁苒猝死,苏木万箭穿心……   梁苒咬紧牙关,抿了抿嘴唇,更像是自言自语:“往后,寡人再也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   苏木拱手说:“只要能跟在君上身边,臣并不觉委屈。”   梁苒深吸了一口气,说:“你的脸肿了,上些药罢。”   他从旁边的柜子中拿出伤药,看样子竟是要亲自为苏木上药。   苏木一惊,被烫了一般迅速起身,拱手说:“臣惶恐,臣自行上药便好。”   梁苒却说:“坐下。”   苏木有些许的犹豫,梁苒又重复说:“坐下。”   苏木无奈,只好重新坐下,却有一种如坐针毡的错觉,一刻也不安稳。   梁苒靠近过来,用伤布沾了伤药,仔细的给苏木涂药。因为伤在面颊上,二人的距离明显缩短,甚至苏木能感觉到梁苒幽幽的体香,还有那轻飘飘的吐息。   “苏木?”梁苒奇怪的说:“你的脸怎么更红了?”   比刚才被大宗伯打伤还要红,而且还滚烫滚烫,像是一块热炭。   “臣、臣……”苏木变成了结巴,他虽平日里不爱说话,却也不是个结巴,此时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恨不能咬了舌头。   赵悲雪走入紫宸殿之时,便看到梁苒与苏木共坐在一张席上,亲密的挨在一起,苏木满脸通红的模样。   踏踏踏!赵悲雪阔步走进来,像是一只捍卫自己领土的野狼,又像是一只争风吃醋的大狗子,宽阔的肩膀一挤,直接横在梁苒与苏木中间,硬生生把苏木挤出席子。   赵悲雪举起自己的手掌,半握拳伸到梁苒面前,说:“我也受伤了。”   梁苒定眼一看,的确,赵悲雪的拳头也有些红肿,骨节的地方似乎还破了皮,但都只是轻微的皮外伤,小小不言。   梁苒不着痕迹翻了一个白眼,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便是赵悲雪。因为赵悲雪的“温柔体贴”,昨日的彻夜辛苦全都白费了。   梁苒没好气,语气很是冷淡的说:“去做什么了,怎么弄的?”   提起这个,赵悲雪傲然的胸膛更加挺拔,薄薄的唇瓣勾起一抹阴鸷的微笑,偏偏他的神态却像是幼儿园领奖的小朋友,透露出不经意的自豪。   赵悲雪沙哑的嗓音,低沉有力,说:“打大宗伯打的,他的两条腿都断了,至少半年站不起身。”   “什么?”梁苒难得一愣,美艳的脸蛋出现丝丝裂痕:“你真的打他了?”   赵悲雪的表情更是自豪,说:“放心,死不了,我下手有分寸,最多变成瘫子。且他没看到我的脸。”   末了赵悲雪又抬起手,凌厉反顾的三白眼变成了小狗眼,切换自如,将“伤口”指给梁苒,说:“我也受伤了,君上能为我上药么?”   梁苒被气笑,就这点子也叫伤口?赵悲雪可是未来的北赵杀神,什么时候在意这么点小伤了?   梁苒顺口说:“要不要寡人再给你吹吹?”   赵悲雪停顿了一瞬,年轻俊美毫无缺憾的脸颊上,突然飘上青涩的红晕,目光落在梁苒粉润的唇瓣之上,稍微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点头,轻声说:“嗯。”   梁苒:“……”他又脸红什么?    第17章   上京城,大宗伯府。   大宗伯断了一条胳膊,手臂上裹着厚厚的伤布,如今两条腿亦都断了,同样裹着厚厚的伤布,整个人只剩下一只右手是好的,可偏偏大宗伯还是左利手,干什么什么不利索。   “气死!气煞老夫了!”大宗伯脸红脖子粗,怒吼着:“给老夫找!!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谋害老夫的贼子找出来!!找出来——”   “是是……”   “伯、伯爷……”一个仆役战战兢兢的说:“秦王来探望伯爷了。”   大宗伯满是褶皱的眯眯眼充满了算计:“请秦王进来。”   秦王梁深,也就是梁苒的二哥,跟随着导路的仆役,一路进入大宗伯的寝室,寝室里挂着厚重的帐帘子,户牖紧闭,密不透风,层层的昏暗之后,一个身材肥胖如山,满头白发的老者瘫在榻上。   他浑身裹得像粽子一般,除了双腿和一只手,脸上也受了伤,好似被狠狠殴打过,眼睛青了,颧骨肿了,鼻子歪了,嘴巴斜了,好一个歪瓜裂枣,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完整的好地方。   “咳……”梁深是来探病的,看到大宗伯那滑稽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赶紧用宽大的袖袍掩住口唇掩饰自己的笑容。   梁深咳嗽两声:“大宗伯,你这是……这是怎么了?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袭击我大梁的伯爷?”   大宗伯用那只完好的手臂哐哐砸着软榻:“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老夫没能看清楚那个人是谁,若叫老夫知晓他是谁,定叫他碎尸万段,剁成肉泥!!!”   梁深有些子惊讶,说:“大宗伯没看清对方?”   被打成了这样,大宗伯却没看到对方,大宗伯别是年岁大了,老眼昏花罢?   大宗伯咬牙切齿:“那人行动犹如鬼魅一般迅捷,老夫压根儿什么也没有看见!”   梁深奇怪:“上京城还有武艺如此超群之人?”   他沉下眼目,梁深之前一直领兵打仗,那是大梁不世出的少年英杰,只可惜……先皇去世的那场战役实在太困苦,以至于梁深伤了腿,很久都没有再上过战场了。   梁深以前喜好结交豪杰,上京城里但凡点的上名字的豪杰,他都认识的七七八八,却没有一个像大宗伯口中如此神秘,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若真有这么一个主儿,梁深必定要见一见才是。   大宗伯冷哼一声,说:“老夫虽没看清他的模样,但也不难想象他是谁的人!”   梁深追问:“谁的人?”   “还能是谁?”大宗伯愤恨的攥拳:“必定是晋王梁溪的人!”   “梁溪……”梁深叨念了一句。   大宗伯的眼神阴狠毒辣,满满都是挑唆的意味,怂恿撺掇的说:“秦王啊,你糊涂!那个晋王,仗着自己是长子,日前已经抢走了老夫接待菰泽国使团的要务,而如今,菰泽国的二十万大军即将入京,谁若是能前去交接,谁便是这二十万大军的主人!必然是晋王梁溪觉得老夫碍事儿,便如此下作的背地里下狠手,想要除掉老夫,他便能将二十万大军捏在自己掌中!”   大宗伯斜眼看着梁深的表情,更加了一把柴火,又说:“老夫真是替你不值得!晋王害得你差点命丧沙场,如今他却好端端的坐在四王之首的位置上,享受着百姓爱戴,享受着羣臣尊崇!秦王啊秦王,你就当真咽的下这口气么?”   梁深死死攥拳,他虽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足以回答大宗伯。   大宗伯一看时机差不多了,便说:“老夫这副模样,是决计无法去接应二十万大军了,不如……请秦王代劳,替老夫出城迎接!”   梁深眯起眼睛,沙哑的说:“好,别管梁溪打得什么主意,我都会叫他算盘落地!”   他说罢,站起身来,狠狠的一甩袖袍,大步离开。   大宗伯看着梁深离开的背影,突然发出喋喋的笑声,幽幽的自言自语:“好啊,好啊!老夫要让小天子与他的两个好哥哥,全都有去无回!!只有姓梁的都死绝了,老夫才能……稳坐江山!”   *   “大宗伯被歹人打了!”   “什么人敢如此造次?竟敢打大宗伯?”   “嘘——你们都听错了,其实……打大宗伯的,不是人!”   几个宫人堆在一起,小声的叽叽喳喳。   “不是人?”   “是啊,千真万确!听说是一抹形如鬼魅的黑影,来无影去无踪!那绝对是阎王爷啊!怕是大宗伯平日里干的坏事儿太多了,阎王爷来收他了!”   一阵冬日的冷风吹过,几个宫人都是一个机灵,吓得颤抖起来。   阎王爷?   梁苒挑了挑眉,将北赵杀神赵悲雪形容成阎王爷,倒也是贴切的。   只是……   上辈子冷酷麻木的北赵杀神,踏着尸骨弑父上位的赵悲雪,彼时正……犹如一只粘人大狗子一般,亦步亦趋的跟着梁苒。   梁苒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赵悲雪的目光,赵悲雪灰暗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仿佛黑夜的灯火,熠熠生辉,若是梁苒叫他,赵悲雪下一瞬绝对便会立刻扑上来。   梁苒只是看了一眼,但没说话,冷淡的收回目光,赵悲雪璀璨的目光又暗淡下来,继续亦步亦趋的粘着梁苒。   梁苒有些子无奈,在心底里暗暗的翻了一个白眼儿,这个赵悲雪怎么和上辈子有些不同?还是说,年纪轻轻的赵悲雪本就如此?   “君上。”晋王梁溪终于走过来,拱手作礼:“拜见君上。”   “大皇兄不必多礼。”梁苒今日特意将梁溪叫过来,并没有在紫宸殿接待,而是来到长欢湖边,依风赏景。   “马上便要初春了。”梁苒轻声开口,嗓音中带着丝丝感叹:“大皇兄可还记得?咱们年少那会子,每年初春,二哥就会带着寡人到湖边投石子,拔柳根儿,闹得一身水淋淋回去,浑似落汤鸡,大皇兄你见了,必然会逮着二哥一顿好训,然后耐心都给寡人擦拭,生怕寡人害了寒疾。”   晋王梁溪的眼神轻轻波动了一记,仿佛大海之中的涟漪,拱手说:“臣记得。”   梁苒叹息:“当年……多好啊。”   他回过神来,忆往昔的开场白终于说罢了,转入正题:“寡人这次叫大皇兄前来,其实是想要问一问大皇兄的意思,不知大皇兄愿不愿意,以大行人的身份,出上京城,亲自迎接菰泽国二十万精兵。”   晋王梁溪霍然抬起头来,震惊的看向梁苒。   梁溪一步之遥,错失了大梁天子的宝座,为此一直耿耿于怀,羣臣都知晓,晋王虽不是大宗伯一派,但也绝对不是梁苒的拥护者,而如今,梁苒竟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   难道……梁溪心头颤抖,他就不怕我拥兵自重么?   梁苒眉眼嫣然的看着他,微笑说:“大皇兄,你可愿为寡人扈行?”   大梁沿用周制,大行人是出使的最高外交官,虽只是临时的官职,出使之后便会撤掉,但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权威,乃是每个鸿胪梦寐以求的官职。   但梁苒的重点,在于“扈行”二字。扈行的意思是保护天子出行。   梁溪惊讶的说:“君上您要亲自迎接菰泽精锐?”   无错,梁苒册封梁溪为大行人不假,但他并不是要让梁溪独自接应二十万大军,而是打算亲自上阵,让梁溪在一侧保护自己。   这二十万大军,是梁苒扳倒大宗伯的依仗,所以梁苒必定要牢牢的握在手中。然这一路的艰险,梁苒已然提前预料到了,大宗伯必然不可能心甘情愿将二十万大军拱手让人,少不得使出什么小绊子。   除此之外,还有北赵。菰泽国象征着最高的冶金技术,还有最高的司空技术,二十万配备精良,一旦成功会师,绝对令大梁如虎添翼,北赵如何能甘心?   因而这一路除了大宗伯之外,定少不得北赵的手段,梁苒必须拉拢一个同盟来帮助自己,那么这个同盟,便是眼前的晋王梁溪。   梁苒深知大皇兄的为人,他虽不甘错失皇位,可偏偏大皇兄的道德底线太高,卑劣之事、危害大梁之事,都是他绝不会做的。   有人戏说倘若不想你的另一半出轨,其实不必找一个多爱你的人,而是找一个道德底线极高之人,如此一来便算情感消磨,他也会坚守底线绝不越轨。   朝政在很多方面犹如情爱一般,排他,且需要坚守底线。   梁溪深深蹙眉:“这太危险了君上!”   “所以……”梁苒打断了他的话头:“寡人才需要大皇兄,助寡人一臂之力。大皇兄你可愿意,帮助寡人接应二十万大军,让我大梁的国力,更上一层楼!”   梁溪抿了抿嘴唇,薄薄的唇瓣略微有些干涩,他思虑了一瞬,嗓音顿了顿,沙哑的说:“臣,愿意。”   甚好,便算不是为了寡人,梁溪也会为了大梁,与寡人结盟。   呼——一阵狂风吹过,扑簌簌的撕扯着梁苒雪白的披风。   梁溪顺手为梁苒拢了拢披风,或许这是儿时留下来的习惯,他愣了一下,赶忙说:“臣僭越失礼,请君上责罚。”   梁苒笑说:“寡人这披风,总也系不好,能不能劳烦大皇兄帮忙?”   梁溪看着梁苒单薄肩头上松松垮垮的披风,一时间又想到了很多儿时的光景,忍不住慢慢抬起手来,将披风仔细系好。   一道狠戾的视线从侧面扎过来,千刀万剐着梁溪的手背,令人无法忽视,梁溪侧头一看,对上了赵悲雪毫不掩饰,如刀似剑的锋芒目光。   梁溪皱眉,压低了声音说:“这赵皇子毕竟是北赵来的质子,君上一直放在身边,恐怕……”   梁苒无所谓的说:“大皇兄不必担心,寡人自有打算。”   梁苒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梁溪便没有多说,拱手说:“君上嘱托,臣万死不辞,天气寒凉,君上还是入紫宸殿歇息罢,臣也告退了。”   梁苒点点头,眼看着梁溪离开的背影,突然沉下唇角,没有侧头,却说:“你做什么老瞪晋王。”   没错,赵悲雪方才在一侧,虽一直没有说话,却狠狠瞪着梁溪,几乎要把梁溪瞪穿。   赵悲雪回答的理直气壮:“他摸你。”   那是在给寡人整理披风。   赵悲雪暗淡的眼神划过一丝丝委屈,沙哑的说:“君上……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得你不欢心了?”   梁苒:“……”错在你太贴心,没有让寡人怀孕!    第18章   大宗伯卧病在床,梁苒决定亲自前往迎接菰泽国大军。   一同扈行的还有菰泽世子,大行人梁溪,自然,还有梁苒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犹如跟屁虫一般的北赵质子——赵悲雪。   日头灰蒙蒙的升起,冬日暗淡的光线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迷离而不真切。扈行的虎贲军大队已经在上京城的北门列队,准备随时开拔。   一辆华贵威严的辒辌车停在城门口,那是天子的御辇。   晋王梁溪身为大行人,恭敬的拱手说:“君上,该启成了,请上辒辌车。”   梁苒点点头,刚要蹬上脚踏子,便听到踏踏踏的马蹄声,敢在是上京城如此纵马之人可不多见。   一抹绛紫色的身影纵马疾驰,快速逼近城门,是秦王梁深。   梁溪睁大眼睛,惊讶的说:“深儿?你是来践行的么?”   秦王梁深勒住马缰,冷眼瞪了梁溪一记,凉冰冰的开口:“晋王可别叫得如此亲切,谁是来给你践行的?本王乃是奉了大宗伯之命,一同跟随扈行,确保君上安慰!以防——”   梁深故意去看梁溪,话里有话的说:“以防路途遥远,有宵小之辈加害君上!”   他说到“宵小之辈”这四个字,特意加重了嗓音,生怕梁溪听不到似的。   梁溪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薄薄的唇角挑起一个弧度,笑容却有些苦涩,甚至是自嘲。也是,梁深已然不是当年与自己亲厚的二弟了。   他们中间隔了朝政,隔了政局,隔了一个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大宗伯……   梁深不再理会梁溪,拱手对梁苒说:“君上,此去迎接菰泽大军,山高水远,又唯恐会有歹人从中作祟,大宗伯也是为了君上着想,这才遣臣前往扈行,还请君上首肯。”   梁苒已经登上了辒辌车,回头看着秦王梁深。   梁深与梁溪虽然是双生兄弟,但不同于晋王的温文尔雅,秦王更加高大挺拔,英雄了得,他也曾是大梁的战神,无往不利,令敌人闻风丧胆,只可惜……梁深如今伤了腿,虽不至于变成瘸子,却也再没上过战场。   梁苒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他深知这个二哥梁深的秉性。其实梁溪与梁深,都不算是什么坏人,不过是梁苒的政敌罢了。梁溪一心想要成为大梁的明君,而梁深则是因为误会梁溪延误军机,非要与他对着干罢了。   其实梁深此人性子耿直冲动,耳根子极软,和他刚硬的外表不一样,梁深是个心肠柔软之人,禁不住旁人叨念,十足容易被骗。不然也不会因着大宗伯的挑拨离间,便误会了大哥梁溪。   梁苒眼眸微微转动,带上二哥梁深也好,梁深武艺出众,留在扈行的队伍里亦有帮助。   于是点点头,梁苒亲和的一笑:“二哥能来扈行,寡人更加放心了。”   梁深一听,君上这是答应自己跟随队伍了,于是挑衅的朝着梁溪昂了昂下巴,梁溪无奈,又是苦笑一声。   梁苒感叹的说:“算一算,寡人与两位兄长,也是许久没有聚一聚了,正好趁着这次扈行,不如……二位兄长一同参乘,可好?”   参乘的意思,便是与天子同乘一辆马车,这可是无上的殊荣。   梁深则是一脸嫌弃,他并非嫌弃幺弟梁苒,而是嫌弃梁溪,阴阳怪气的说:“臣乃一介舞刀弄枪的粗人,唯恐身上的粗鲁气息,碍了某个清高名士的眼目,还是不要上车的好。”   那个清高名士,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知道是谁。可不就是四王之首的晋王梁溪么?   梁溪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的情绪,淡淡的说:“君上亲自迎接菰泽大军,这一路颠簸劳苦,臣便不上车去君上跟前凑热闹了,君上也好歇息龙体。”   梁苒挑了挑眉,看来这两位兄长心窍里的隔阂,并不是一日两日可以解开的。大宗伯构陷梁溪延误军机,偏偏当年负责那场战役的司马、司农、司行,方方面面的官员,辞官的辞官,病逝的病逝,竟无一人可以证明晋王梁溪的清白。   想来都是大宗伯算计好的,大宗伯想让秦王梁深有去无回,可偏偏梁深命大,侥幸活着回来,大宗伯为了不被找后账,自然要做的干干净净。   如此一来,再无人证明延误军机之人并非梁溪,而是他大宗伯。梁溪身为鸿胪寺的掌管,责无旁贷,至少是个玩忽职守的责任。   梁苒上辈子也是后来才知晓,梁溪当时身为鸿胪寺的掌管,鸿胪寺中处处都是大宗伯的爪牙,根本无法触碰实权,当梁溪知晓二弟深陷敌营,没有辎重支援之时,拼尽全力筹粮,却无人敢运送粮草,最后还是梁溪拨了大宗伯的颜面,带着自己的亲随护卫,亲自奔赴前线,这才将唯一一批的粮草,送达沙场。   梁溪也因此染上了寒疾,他身子本就不好,不是习武的料子,之后更是落下了病根,每每入冬都苦不堪言。   只可惜,这些梁深都不知晓,真相全部被大宗伯淹没在挑拨离间的重伤恶语之间,堵塞了梁深的耳目,以至于兄弟反目,不死不休!   梁苒叹了口气:“也罢。”   若能解开大皇兄与二皇兄的隔阂,他们必不会与大宗伯为伍,很可能成为梁苒的助力,但梁苒也知晓,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无法急功近利,恐怕适得其反。   梁苒放下车帘子,堪堪端坐在辒辌车中。   哗啦——   车帘子再次打起一小角,一条人影快速钻进来,身姿矫健,仿佛一头野狼!   是赵悲雪。   梁苒奇怪的看向赵悲雪:“你怎么进来了?”   赵悲雪眼巴巴的看着他,分明身姿高挺超过秦王梁深,分明英朗锐利犹如出鞘宝剑,却垂下一双眼帘,犹如看主人脸色的可怜大狗子,轻声说:“我……我想与君上同车。”   自从那夜之后,梁苒至今腰肢酸软,脖颈上的吻痕尚未退去,幸亏初春苦寒,天气依然寒冷,梁苒高高护着领口无人起疑。   梁苒为了完成系统任务,怀上能助他称霸天下的儿子,完全是步步为营,谁知竟被赵悲雪这个“傻小子”给破坏了好事。   什么北赵杀神,什么地狱修罗,分明是个呆子!   梁苒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赵悲雪,本想轰他下车,待梁苒身子恢复之前,都不想再见到他。然转念一想,赵悲雪的武艺非同凡响,大宗伯被揍成那样愣是没见到他的脸面,甚至没看到一片衣裳角,这一路接应菰泽大军,少不得艰辛,留他在身边随时护卫,也能放心一些。   梁苒没有说话,默默的闭上眼目养神,那意思便是默许了。   赵悲雪立刻欣喜起来,小心翼翼的说:“君上,你口渴么?”   梁苒不回答。   “君上,你的身子……还难受么?”   梁苒还是不回答。   “君上,我帮你上药罢。”   梁苒:“……”好烦。   谁说北赵杀神赵悲雪少言寡语的?谁说北赵杀神赵悲雪不苟言辞的?这分明是一只不停犬吠的大狗子,像个话痨。   赵悲雪见他一直不理会自己,也便不再说话,默默的坐在一边,一双锐利的狼目紧紧盯着梁苒,从他的头发丝,一直看到衣裳角,便是连龙袍的每一根绣线,每一个针脚都看得仔仔细细。   来来回回的打量,看一遍还不够,瞬息之间,梁苒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赵悲雪那火辣滚烫的视线,仿佛要穿透自己的衣襟,摩挲着自己每一寸皮肤,不易于那夜颠鸾倒凤,抵死缠绵的痴狂……   唰!   梁苒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目,在没人的地方,他再也不必装作亲和温润,凉丝丝的说:“看够了没有?”   赵悲雪被他瞪了,却更是欢心,认真的摇摇头,实在的回答:“君上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没看够。”   赵悲雪:“……”寡人是不是给他脸了?   叮——   【3.2.0任务:与菰泽世子同乘马车,令赵悲雪吃醋!】   梁苒的面前突然弹出系统虚拟面板,自然,只有梁苒一个人可以看到。   不着痕迹的蹙眉,3级第一个任务还没有做完,这就发布第二个任务了?   【系统提示:3级任务共3个,完成任务不分先后顺序!】   梁苒恍然,也就是说,只要系统发布了任务,先完成哪个都可以,三个都完成才能得到国库千万万钱。   同乘还不容易?把菰泽世子传召过来便是。   梁苒抬手打起车帘子,吩咐说:“请菰泽世子前来参乘。”   “君上请菰泽世子参乘——”   内监高声通传,辒辌车缓缓停下,菰泽世子翻身下马,一路趋步前来,登上脚踏子,矮身进入辒辌车,恭恭敬敬一板一眼的作礼。   菰泽世子虽享有名士之称,但他却是个哑子,没少因为这点子被人诟病。   梁苒头一次这般近距离的打量菰泽世子,大抵二十岁的模样,比梁苒年长一些,标准的清秀书生模样,高挑俊美,但与晋王梁溪的温文尔雅不同,梁溪的温润自带一股尊贵的气息,而菰泽世子因为是个哑子,浑身上下透露着拘谨与怯然,时时刻刻垂着头,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并不自信,甚至骨子里藏着自卑。   “菰泽世子不必多礼。”梁苒换上一副笑颜,说:“请起罢。”   他本想亲自去扶菰泽世子起身,哪知辒辌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似是硌到了什么小石子儿。   咕咚!   “唔!”梁苒低呼一声,身子歪斜,扶人的动作反而变成了一头栽入菰泽世子怀中。   菰泽世子无声的睁大眼睛,一把搂住梁苒的腰肢,以防他磕在辒辌车的凭几上,一股淡雅的熏香之气,飘悠悠弥漫在鼻息之间。   菰泽世子搂着梁苒的纤腰,玄黑色庄严龙袍之下的腰肢,比想象中还要纤细,还要柔软,甚至不盈一握,腾一下子,菰泽世子陡然红了脸,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朵根子。   叮——   【恭喜完成3.2.0任务:与菰泽世子同乘马车,令赵悲雪吃醋!】   梁苒:“……?”寡人还什么都没做呢。    第19章   菰泽世子搂着梁苒,脸面瞬间通红,他扎着双手,手掌不敢触碰到梁苒的纤腰,完全是正儿八经的君子做派。   嘭!   赵悲雪黑着脸跪坐起来,伸手狠狠一推菰泽世子,直接将菰泽世子推了一个大屁墩儿,搂住梁苒的腰肢,把梁苒从菰泽世子怀中抱过来。   遂用一双锐利的狼目,恶狠狠的瞪着菰泽世子,好似要把对方千刀万剐,掏心挖肺似的。   菰泽世子跌在车中,足足愣了一会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在地上,他是个哑子说不得话,只能叩首请罪,打手语,大意思是唐突了君上。   梁苒撇开“看家护院”的赵悲雪,看似一个好脾性的君王,微笑说:“世子不必多礼,方才若不是世子,寡人险些便要摔伤,若真是论起来,寡人还要多谢世子呢。”   他这么一说,赵悲雪的眼神更加狠戾,仿佛温文尔雅、光风霁月的菰泽世子是那个勾引梁苒的妖艳贱货一般,耍尽了肮脏的花样手段,蒙骗单纯天真的少年天子。   菰泽世子没来由一抖,后脊梁爬起阵阵的寒意,赶紧告罪之后,便退下了天子辒辌车……   扈行的队伍一路朝北行了数日,这一路都非常平稳,因着还是大梁的地界儿,加之晋王梁溪的护卫森严,尚未碰到半点的阻碍。   “君上。”梁溪骑在马上,驱马来到辒辌车旁边,跟车而行,朗声说:“再往前,便是大梁的边邑小镇了,今日天色昏黄,怕是会刮大风,臣斗胆建议,就地扎营,休整一夜,等大风过去再行赶路。”   梁苒的身子骨儿并不算健壮,尤其是那日里与赵悲雪欢好之后,还没有完全恢复,接连几日的颠簸,已经掏空了梁苒的身子,正愁想要停车歇息。   梁苒说:“还是大皇兄想得周到,那便依大皇兄所言罢。”   梁溪拱手之后,便吩咐扈行队伍停车,就地扎营。   秦王梁深骑在马上,冷眼看着梁溪支配扈行队伍,抽着脸哼了一声。   旁边的内监卑躬屈膝上前,贼眉鼠眼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   梁深奇怪的说:“平白无故叹什么气?晦气。”   “是是是,”内监赶忙告罪,却说:“其实……其实小臣也是为了秦王殿下叹气。”   “为本王?”   “是啊,秦王殿下。”内监说:“秦王您贵为我大梁的四王之一,那也是为大梁立下赫赫战功,铁血功劳的肱骨之臣,扛鼎良将啊!可是、可是唉——您看看这一路走过来,凡事都是那个晋王吩咐,下面的虎贲军也全都依令行事,他们哪里问过秦王您的意思啊?俨然不把秦王您放在眼中!”   梁深的脸更加难看,那个内监挑拨离间到他的心坎儿里了。   不过梁深乃是后来才加入扈行队伍的,来得晚,大家各自有自己个儿的职责,早就已经分工明确,梁深虽不待见梁溪,但这一点子他还是明白的。   内监继续添油加醋的说:“这个晋王,他根本没有扈行的经验,若是论行军打仗,外出扈行,那不是还得看咱们秦王殿下的么?这一会子走,一会子停的,不是瞎捣乱么?小臣看了都生气,替秦王殿下你不值得啊!”   梁深没好气的说:“不值得又如何?”   内监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压低了声音,做贼一般小声说:“秦王殿下不如……给晋王一点点教训。”   梁深没说话,目询那内监。   内监拢着袖子,神神秘秘:“秦王殿下不防给晋王的马匹下一点泻药,等明个儿启程,晋王的马匹腹泻撂挑子,说不定还会在御前失仪,定然能狠狠搓一搓晋王的威风气焰!”   梁深挑眉,喃喃自语的说:“泻药?”   内监使劲点头:“只是一点点泻药,无伤大雅。”   梁深薄而锐利的唇角挑起来:“你这法子倒是不错,本王看他梁溪那个假正经的模样,早就不顺眼了,只是……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泻药?”   内监变戏法一样,从袖囊中拿出一个小纸包:“秦王殿下您看,小臣愿意为殿下分忧。”   “泻药?”梁深惊讶:“你还备着这东西?”   内监谄媚:“大宗伯让小臣跟随秦王殿下,鞍前马后的侍奉,小臣怎么敢懈怠分毫呢?这不是日日夜夜的想着,如何为秦王陛下您分忧嘛!”   梁深接过小纸包,摆摆手:“你不要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找个借口支走马厩的骑奴驾士,剩下的……本王亲自来。”   “是是是!”内监一打叠应声,堆叠的驴眼皮之下是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目。   扈行队伍就地扎营,御营大帐很快搭建起来,梁苒入驻御营。   轻轻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之上的血红扳指,三级任务已经发布了两个,第二个任务简简单单便完成了,唯独这第一个任务,梁苒都做到那个份儿上了,竟还是失败了,简直是阴沟里翻船。   梁苒喃喃自语:“怀孕的事情……不能再耽搁。”   要知道,系统说过了,梁苒之所以兢兢业业却无法称霸,其实是因为没、有、儿、子!   早一点把儿子生下来,也能早一点让儿子派上用场,如此一来,大梁的江山才能在梁苒的手中稳固,才能在梁苒手中发扬光大下去。   梁苒的眼神愈发坚定,抿了抿殷红的唇瓣,打起帐帘子说:“来人,准备温汤,寡人要沐浴。”   宫人听到梁苒的吩咐,立刻应声说:“敬诺,君上。”   宫人前去烧水,准备沐浴的温汤,梁苒本想放下帐帘子,转身走回御营之中,哪知这一瞥,却看到了秦王梁深。   梁苒的二哥梁深,只他一个人,身形挺拔肩膀宽阔,一看便是英武将才,那身形十足扎眼,绝不会认错,更何况他还穿着秦王的官袍。   行色匆匆,却莫名有点鬼鬼祟祟。   “二兄这是在做什么?”梁苒微微蹙眉,抬步跟上去。   只见梁深走走停停,左顾右盼。他这个人性子耿直,有些冲动,心窍里最是藏不住事儿,但凡有什么都会挂在脸上,便比如眼下,第一次上道儿的贼子都比他自然得多!   梁深一路来到马厩,站在马匹饮水的马槽之前出神,以至于不怎么会武艺的梁苒走到他背后,梁深还在出神,完全没有察觉。   梁苒挑眉,二哥对着发呆的那匹白马,俊秀挺拔,不正是大皇兄梁溪的坐骑么?这匹马还是数年前,梁深征战山戎得来的战利品,日行千里,难得的是这马匹的性子十足温良,同得人性。于是梁深献宝一样,将这匹白马送给了大皇兄梁溪,一晃数年过去了,梁溪从未换过坐骑。   梁深苦大仇深的盯着那匹白马,手掌紧握,绛紫色的袖袍之下,似乎掩藏着什么,一个……小纸包?   梁苒挑眉,出声说:“二哥?”   “!”梁深狠狠吓了一跳,饶是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他都从未如此惊慌过。   啪嗒!小纸包从他的袖口中掉下来,落在地上。   梁苒微笑:“二哥,你在马厩做什么呢?”   梁深见到是梁苒,瞬间变成了结巴,磕磕巴巴的说:“君君……君上!我、臣……”   梁深果然不擅说谎,僵硬的说:“臣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想告退了……”   “且慢。”梁苒叫住他。   梁深又是吓了一哆嗦,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梁苒笑眯眯的说:“二哥,你掉了东西。”   梁深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泻药掉在地上,一把抓起来,抓了满手的土也不在意,把腿撒丫子便跑,哪里还有半点秦王的端庄威严?   “这个梁深……”梁苒无奈的摇头,果真不适合与大宗伯为伍。   梁苒回到御营大帐,宫人已然准备好了温汤,袅袅的热气充斥着整个营帐,令肃穆的御营蒙上一层朦胧的暧昧。   梁苒吩咐说:“去把赵皇子请来。”   “是,君上。”   等宫人离开,哗啦——梁苒立刻退下选黑色的龙袍,一同退下的还有雪白的内袍,灵巧的足尖儿轻轻一踢,将单薄的衣衫踢开,缓步迈入温汤之中。   踏踏踏……梁苒听到了跫音,合该是赵悲雪应召前来的声音,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眯起来,闪烁着运筹帷幄的算计,梁苒快速打散自己的鬓发,让鸦发垂入水中。   鸦发湿濡,血肌温润,昏黄的烛火映照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一点点顺着梁苒线条优美的天鹅颈滚落。   “拜见君……”赵悲雪走入御营大帐,作礼的嗓音顿时卡住,变得无比沙哑深沉。   梁苒轻轻颤抖单薄的肩头,故作寒冷的模样,柔声说:“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别让寒气窜进营帐,快过来。”   赵悲雪的动作更加僵硬,他挺拔的身姿变成了钢板,垂在两侧的双手死死握拳,牵扯着背肌微微隆起,似乎在克制着什么,低下一点头,慢吞吞的,一步一步往里走。   哗啦——哗啦——是梁苒掬起温汤之水的声音,如斯暧昧,犹如床笫的浅吟。   啪!   梁苒伸出白皙滚着水珠的手臂,一把抓住赵悲雪的腕子,将人一拽。他的气力对比赵悲雪,自然是不大的,但赵悲雪怕弄伤了他,根本不敢较劲,一下子被拉到温汤之畔,甚至他的袖摆已经被水迹浸湿。   梁苒这次不打算下药,也不打算顽一些花的,因着他发现,其实勾引赵悲雪,根本用算好那么多劳什子的手段,干脆一些,利索一些,更简单。   梁苒感觉到赵悲雪的手腕在升温,体温烫得吓人,他的眉眼轻轻撩起,眼神软软的瞥向赵悲雪,幽幽的说:“进来,替寡人暖暖身子。”   赵悲雪的喉结干涩急促的上下滚动吗,沙哑的说:“你还伤着。”   哗啦,伴随着一声水流的轻响,梁苒慢慢长身而起,犹如出水青莲,柔韧的双臂水蛇一般缠上赵悲雪的脖颈,粉润的唇瓣若有似无的摩挲着赵悲雪的耳垂,吐息似鸿羽,嗓音慵懒,却带着帝王不可违逆的威严:“寡人命令你,这一次,把你的东西留在寡人身子里。”    第20章   夜色像一块不透光的黑布,一点点从天幕降临,缓缓压下,笼罩着整个扈行营地。   簌簌簌……   是冷风吹动杂草的声音,倏然,一道黑影闪过,如瞬息电闪,一晃而过,只眨眼的功夫已然不见踪影,仿若幻觉。   是赵悲雪!   赵悲雪因为只是一个不得宠的质子,被安排在了一个偏僻角落的营帐之中下榻,根本无人过多注意。   举起宽大的手掌,轻轻打起营帐的帘子,赵悲雪一双锐利的双眼微微低垂,扫视着来来往往的虎贲禁军。   趁着禁军倒班交接的空隙,赵悲雪身形如电,快速一个闪身,直接跃出营帐,所有的虎贲禁军根本没有看清楚,浑然没有注意有人经过。   赵悲雪离开营帐,专捡偏僻之处行走,避开禁军守卫的耳目,悄然离开扈行营地,只身往荒凉的地方走去。   他来到一棵枯死的大树跟前,手掌从怀中一掏,掏出了一支银色的哨子,放在唇边。   嗖——   犹如鸟鸣的声音,幽幽的顺着夜风飘散。   沙沙……   一阵轻微的响动,两条黑影快如野兽一般逼近,齐刷刷单膝跪在赵悲雪面前,拱手作礼:“拜见主上!”   赵悲雪没有说话,其中一个声音清朗健气的黑衣人又说:“主上,兵马已经安排妥帖,只要主上一声令下,随时可以伏击刺杀!”   赵悲雪的眼神凉丝丝的,黑暗的眸子蒙着一层淡漠的阴晦,死水一样不兴波澜,幽幽的开口:“不急,按兵不动。”   黑衣人奇怪的抬起头来,惊讶的说:“可是、主上,天子令您抓住这次大好时机,让北梁的人主、晋王、秦王有去无回,只有杀死这些姓梁的贼子,主上您才可以重回我大赵,堂堂正正的做四皇子,届时还有谁敢看不起主上?!”   赵悲雪听了他的话,眼目微微眯起,却露出更多的三白,似乎在考虑什么。   赵悲雪的确是北赵送来的质子,但他也并非一个普通的质子。赵悲雪的父亲,也就是北赵的天子,野心勃勃,根本不想与大梁和平共处,他虽表面上修和,其实暗地里偷袭菰泽国,想要吞并菰泽国的兵力来满足自己。另外一方面,便是安排自己的儿子赵悲雪,到大梁去做细作,暗中刺杀大梁的贵胄,什么晋王,什么秦王,一个也不能放过,最好……   最好割下大梁天子的项上人头,如此一来,赵悲雪才可以重回北赵,重新做回北赵的四皇子。   赵悲雪沙哑的说:“按兵不动,照我的吩咐去做。”   黑衣人还想劝说什么,一脸焦急,他刚要开口,另外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黑衣人突然开了口,他的声音沉静稳重,说:“是,谨遵主上之令。”   赵悲雪看了那二人一眼,叮嘱说:“没有我的吩咐,一个死士也不得动手。”   第一个黑衣人虽有些不甘心,但还是说:“是,主上。”   赵悲雪没有再说话,轻轻摆了摆因为常年习武、常年做苦力而生着薄茧的手掌,两个黑衣人形如鬼魅,瞬间消失了踪影。   赵悲雪又停顿了一小会儿,抬步离开,往扈行营地回去。   他进了扈行营地,堪堪回到自己下榻的营帐,哪知晓这么巧,一个内监急匆匆跑来,呼呼喘着粗气,看起来很是焦急。   “哎呦喂!”那内监擦了擦热汗:“赵皇子,您去哪里了,真真儿是叫人好找啊!”   赵悲雪眼目眯起,将眼中的阴霾遮挡,他哪里知晓这么寸,竟有内监在到处寻找自己。   那内监似乎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焦急的说:“赵皇子,君上请您过去呢,可不要让君上等得不耐烦啊!”   赵悲雪点点头,回答说:“知道了。”   赵悲雪往梁苒的御营大帐而去,一路上垂着头,看不出面色,心中却寻思着,梁苒这个时候不知找自己什么事情,难道是发现了自己方才不在营地?   转念一想又不对,如是如此,便不会找一个内监来传自己,好歹也是那个虎贲中郎将苏木。   赵悲雪走到御营大帐门口,营帐无人伺候,赵悲雪只得自行通传:“君上。”   御营大帐中静悄悄的,并无人回应,只有……   只有隐隐约约的水流声传来,哗啦——哗啦——轻轻的波动着,似乎是在沐浴。   赵悲雪的眼神变得深沉,打起帐帘子走进去。   果然,营帐中水汽朦胧,暖洋洋的雾花蒸腾弥漫,影影绰绰的灯火,为整个营帐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就在那样的柔光之下,营帐中没有设置地屏,梁苒白皙的皮肤,仙鹤一般的颈项,流畅的锁骨线条,还有光滑单薄轻轻起伏的胸口,甚至是柔软的腰窝,都看的一清二楚,毫无遮挡,一览无余。赵悲雪的吐息陡然粗重,眼神更加晦暗,紧紧盯着旁若无人正在沐浴的梁苒。   “过来。”梁苒开口了,只是朝他丢了一个慵懒的眼神,却令赵悲雪浑身的血液沸腾逆流,直冲头顶,整个人仿佛丢入火焰之中焚烧一般。   赵悲雪一步步朝他走过去,朝着沐浴的温汤走过去,站在浴桶之外,静静的看着梁苒,但他的眼神并不平静,浑似翻滚着惊涛骇浪的漩涡。   哗啦——   梁苒一把擒住赵悲雪的手,将他拉入温汤之中,一时间赵悲雪整洁朴素的衣衫全部湿濡,滴滴答答的水渍从鬓角滑下,伴随着热汗,划过他干涩滚动的喉结。   “呵呵。”梁苒低笑,他喜欢看到赵悲雪这样的眼神。   上辈子不可一世的敌国皇帝,冷血冷心的北赵杀神,只“赵悲雪”三个字便令多少国家闻风丧当的那个人,梁苒不过勾勾手指头,他的眼神便不一样了,其中是藏不住的情#欲,活像一只趴在梁苒脚步跪舔的家犬,怎能令梁苒不欢心呢?   赵悲雪想要占有梁苒的眼神根本藏不住,但他却在努力的克制,通过深深的吐息来压制沸腾翻滚的冲动,无比沙哑的说:“明日还要赶路,你的身子还有伤……”   显然,赵悲雪是担心梁苒的身子。上次他们在紫宸殿做过之后,梁苒虽然嘴上不提,但一直都有在调理上药,赵悲雪是一头野狼,开过荤的野狼,只会要的更多,他怕梁苒的身子吃不消。   如今大军在外,虽有辒辌车,可梁苒的身子那么单薄,腰肢那么纤细,在软榻之上哭泣的模样那么脆弱,若是再受了伤,岂不是一路都要受罪?赵悲雪不想令他难受。   不等赵悲雪说完,梁苒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赵悲雪是在关心他,可梁苒根本不需要这样多余的关心。身为大梁的天子,梁苒最关心的,只是自己什么时候能怀孕,能诞下儿子,振兴大梁,除此之外其余的都不重要。   梁苒唇角划开一丝笑容,干脆以退为进,轻轻推了赵悲雪一把,挽住他强壮肩背的手臂也慢慢松开,叹息说:“无妨,你若是力不从心,寡人亦不会怪你,寡人大可以去找旁人。寡人乃一国之君,多少人上赶着伏侍伺候,难道会找不到一个床笫之人么?”   赵悲雪的眼睛瞬间眯起来,从一只大狗子,陡然变成了一头恶狼,沙哑的说:“不许!你是我的,是我的……”   他的气息翻腾,好像随时都会一口咬在梁苒那纤细脆弱的天鹅颈之上一般。   “呵呵……”梁苒笑起来,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上赵悲雪的面颊,顺着他青筋暴怒的额角,一路缓缓下滑,划过他线条刚毅的下巴,顺着喉结落在赵悲雪急促起伏的饱满胸肌之上,赵悲雪的肌肉明显更加紧绷,轻微的颤抖着。   梁苒幽幽的说:“寡人不是你的。”   赵悲雪的眼神暗淡,好似被遗弃的小狗子,气愤又委屈的盯着梁苒。   “不过……”梁苒却还有后话:“只要你乖乖听话,寡人让你往东,你便不往西,寡人的身子就是你的。”   哗啦!!赵悲雪再也克制不住,方才担心梁苒受伤的温柔体贴终于被撩拨的消磨殆尽,土崩瓦解。他一把打横抱起梁苒,甚至是单手抱起,将梁苒抱出温汤,大步来到软榻之前,另一手粗暴的撕开帷幔,迫不及待的将梁苒压在软榻之上。   撕碎的帷幔扑簌簌的落在二人身上,梁苒迎上赵悲雪吃人一般的赤红眼目,扬起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轻声重复:“还记得寡人方才说过的话么?寡人命令你,这一次,把你的东西留在寡人身子里。”   呼,炙热的吐息喷洒在梁苒的耳畔,赵悲雪滚烫的犹如一块炭团,沙哑的说:“如您所愿,君上。”   赵悲雪吻下来,梁苒虽觉得生孩子这种事情,其实根本不需要亲吻,做完就完事儿了,可总要给小狼狗一点点甜头,小狼狗才会更加卖力,于是梁苒没有回避,主动扬起纤细脆弱的天鹅颈,献上自己粉润的双唇。   就在二人的唇瓣即将碰触之际,“有刺客!!有刺客——”   刺客?赵悲雪的亲吻一顿,眼神中闪过短暂不可捕捉的吃惊,难道是自己的部下私自行动了?   梁苒并未发觉赵悲雪的异常,一口气梗在单薄的胸口,箭在弦上,坏寡人的好事!    第21章   “有刺客!”   御营大帐外面陡然嘈杂,沸水一般哄然起来。   唰!赵悲雪动作极快,一把拽过旁边的衣袍,将梁苒严严密密的裹住,狼目眯起,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虎贲军待命!保护君上!”   梁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哪里还有平日里伪装的温良君王的模样,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寡人绝对可以怀上赵悲雪的孩子,都怪这些刺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梁苒快速穿好衣衫,二人方才已然浸透温汤,鬓发都是湿濡的,根本无法一时间擦干,打起帐帘子从御营中走出。   只见外面嘈杂一片,虎贲军全部出动,刺客穿着统一的黑色衣衫,如浪潮一般扑来。   梁苒只是快速浏览了一眼,并未惊慌,他怎么也是活过一辈子的君王了,像这样的行刺见过不止一次,已然小小不言。   这些刺客虽然数量多,但根本比不过虎贲军,刺客突然偷袭,虎贲军慌乱一下子很快便会整顿完毕,再者还有苏木这个虎贲中郎将镇场,不会出现大问题。   果不其然,苏木带着虎贲军赶到,团团护卫在梁苒面前,严防死守,根本不给那些刺客可乘之机。   刺客与虎贲军僵持,一击偷袭不中,竟没有按照常理撤退,而是用恨不能营地里每一个人都能听见的嗓音,大喊:“杀死梁贼,不要伤害四皇子!”   四皇子?   要知晓大梁是没有四皇子的,梁苒是老三,已然是幼皇子,上面有个晋王大皇兄,和秦王二皇兄。那些刺客口中喊四皇子的时候,还齐刷刷的看向守在梁苒身侧的赵悲雪。   赵悲雪在北赵,的确排行老四,是北赵天子的第四个儿子。   虎贲军也不约而同的看向赵悲雪,一时间都是嘈杂的低语:“刺客是北赵人?”   “是北赵质子找来的刺客?!”   赵悲雪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他的确安排了一些部署,暗中跟随大梁的扈行队伍,但他今夜才叮嘱过,没有自己的吩咐,谁也不许动手,只管按兵不动。   且赵悲雪只需要看一眼,便知晓这些黑衣人不是自己的部下,因为他的部下绝不会蠢到,在梁人面前自报家门,恨不能所有人都知晓他们是来刺杀的北赵人。   这绝对是挑拨离间,有人想要栽赃陷害给赵悲雪。   赵悲雪一双剑眉压住狼目,沙哑的说:“你们根本不是赵人。”   那些刺客却大喊:“四皇子!卑职这就杀了梁贼,救您于火海!”   嗖——   一声轻微的响动,一股绿色的浓烟突然窜起在营地中。   “咳……”梁苒只是吸入了一点点,登时呛得剧烈咳嗽,那味道刺激,直窜肺腑,胸口刺痛的难以忍受,连忙掩住口鼻:“是毒烟!”   四周变得绿蒙蒙一片,被绿色的烟雾掩埋,苏木立刻失去了梁苒的踪迹,蹙眉大喊:“君上!?”   随即朗声说:“虎贲军听令,不要慌乱!”   不知怎么回事,“啊——”突然有人惨叫一声,应该是虎贲军的嗓音,是刺客趁着毒雾开始偷袭了。   梁苒一只手挡住自己的口鼻,用宽袖驱赶浓雾,可惜根本不起作用,他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在地上,这个时候突然有东西从后背拱了梁苒的腰身一下。   梁苒一惊,回头去看,竟然是一匹白马。   晋王梁溪手拽白马缰绳,一把拽住梁苒,不由分说送他上马,再没有平日里那般温文尔雅的模样,急促的说:“君上,乘马快走!”   梁苒下意识问:“大皇兄你呢?”   这白马是大皇兄的爱马,倘或梁苒将马匹骑走,梁溪又该如何突出重围?   梁溪没有回答,浓雾遮掩了他的面容,只能听到他果决的嗓音:“先走!”   那白马似乎能听懂主人的意思,根本不需要驱策马鞭,犹如离弦之箭一般,载着梁苒飞奔而出。   耳畔是嗖嗖的风声,梁苒穿梭在浓雾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压低身子伏在马背上,紧紧抓住毛辔头,任由那匹白马带着他狂奔。   呼——   一股大风吹过,梁苒下意识闭上眼目,等再睁开双眼之时,白马已经带着他冲出了浓雾。梁苒向后看去,团团的绿雾之中,虎贲军正在与刺客缠斗。   刺客注意到了逃离的梁苒,大吼着:“梁贼在那里!!”   “放箭!!”   “绝不能让他逃跑!”   “乱箭射死!!”   嗖!嗖嗖嗖——   是冷箭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   梁苒纤细的十指紧紧抓住马辔头,催马快跑,白马疾驰,灵动穿梭,就在梁苒以为即将逃离那些刺客追杀之时。   嘭!!一声巨响,梁苒身子一栽,陡然从马背上栽了下来,狠狠撞在地上,手臂火辣辣的生疼,半面身子撞得麻木。   梁苒忍耐着剧痛,顾不得流血的手臂,踉跄的撑起身子回头一看,那白马倒在地上,马蹄抽搐,口吐白沫,完完全全是一副中毒的迹象。   中毒?   梁苒的脑海中噌的一闪,猛然想到了独自一人在马厩鬼鬼祟祟的二皇兄梁深,当时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围着大皇兄这匹白马逡巡,不知要做什么,难道……   梁苒想要爬起来去查看那匹白马,嗖——   冷箭又至!   梁苒向后扑倒,哆一声闷响,那冷箭擦着梁苒的身子蹭过去,正好扎中他的袖袍,狠狠钉在树干之上。   梁苒心窍狂跳,发狠的去扯袖袍,奈何龙袍的衣料意外的结实,只是这么撕扯的光景,那些黑衣刺客已经跟了上来。   “放箭!!!”   铮——   是金鸣的声音,弓弦拉满,长箭飞驰,直冲梁苒脆弱的脖颈,只需一个眨眼,便可将梁苒白皙的颈项穿透。   嘭!   梁苒身子一阵钝疼,狠狠倒在地上,却不是被箭矢穿透的疼痛,更像是摔倒的疼痛,他睁开眼睛一看,有人压在自己身上,方才便是对方将自己扑倒。   “赵悲雪……”   梁苒的嘴唇张合,他摸到了一手热乎乎的液体,是赵悲雪的血……   关键时刻赵悲雪突然冲出来,一把扑倒梁苒,长箭没有穿透梁苒,反而射进了赵悲雪的肩膀,鲜血顺着伤口涔涔而下,快速将衣襟打湿。   赵悲雪紧紧咬着牙关,额角和脖颈的青筋暴突,却没有发出一声痛呼,拉起梁苒说:“快跑!”   赵悲雪拽着梁苒向前冲去,那些可以刺客十足执着,眼看着冷箭不中,飞马跟上来。二人根本没看马匹坐骑,而那些黑衣人却骑着马,距离快速缩短。   “放箭——”   嗖——   又是冷箭的声音。   赵悲雪晦暗的脸色闪过一丝阴霾,伸手啪的一声将箭头的箭杆折断,猛的抱住梁苒,快速向前扑出,借着巨大的惯性咕噜噜的滚去。   哆哆哆!   身后是无数冷箭,扎在沙土地面上。   赵悲雪肩膀上的箭杆虽然折断,但仍然有些子碍事,每一次翻滚都牵扯到了伤口,十字形的箭镞在血肉中剜拧,鲜血滴滴答答洒了满地。   翻滚的力道很大,不知怎么回事,赵悲雪的眼睛突然一眯,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猛地将梁苒一把推开。   巨大的推力让梁苒向后一扬,狠狠撞在树干上,惯性因此而卸下,终于停了下来。   而赵悲雪因为巨大的推力,继续向前滚去,那前方分明是——悬崖!   “赵悲雪!”梁苒的眸子狠狠一颤,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的去抓赵悲雪的手。   噼里啪啦——碎石顺着悬崖滚落,赵悲雪一只手抓住崖壁的枯草,一只手被梁苒死死拉住,肩膀上的血珠一点点挤出来,伤口肉眼可见的扩大,染湿了赵悲雪的手臂,殷红的血迹甚至爬上他的面颊,给赵悲雪的平静晦暗,平添了一抹鲜艳的癫狂。   刺客追上来了,大喊着:“前面是悬崖!快追上去,不必留活口!”   赵悲雪眼眸眯起,吐息粗重:“快放手!”   梁苒也想放手,但倘或他放了手,赵悲雪滚下悬崖,没有了赵悲雪,梁苒还怎么怀上赵悲雪的孩子?那么他的江山,是不是仍然只剩下短短的十三年?   梁苒不想再做一个短命的皇帝,他不想再做一个短命的亡国之君!   “放手!!”赵悲雪催促:“梁苒你……”   “闭嘴!”不等赵悲雪说完,梁苒厉声断喝。   寡人也想放手,上辈子就因为赵悲雪兵临城下,寡人成为了亡国之君,倘或有机会,寡人恨不能杀赵悲雪十次,不,百次!   可是……   梁苒的眼眸犹如黑色的铁石,锐利坚固不容置疑,不耐烦的冷声呵斥:“你的命是寡人的,只有寡人可以舍弃你。”   赵悲雪还保持着微微张着嘴唇的举动,所有的话全都卡在嗓子,他一贯死灰般的眸子颤抖起来,分明是被梁苒感动到了。   叮——   【2级系统功能:耳听八方!(每日可开启特殊功能1次】   【是否开启“耳听八方”】   【是】   梁苒死死拽住赵悲雪的手臂,右手血红色的扳指难免蹭到粗糙的崖壁,系统控制面板一下被弹开,直接误触了特殊功能。   让梁苒没想到的是,“耳听八方”的功能不止能听到遥远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此时此刻赵悲雪分明没有说话,他的心声却细密而繁杂,仿佛一个话痨!   【赵悲雪:君上生气的样子好好看!】   【赵悲雪:想亲!】   【赵悲雪:想看他哭……】   【赵悲雪:若是君上能在龙榻上,一面骂我一面哭咽,怕是再好看也没有了。】   梁苒:“……”???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这些?赵悲雪到底是痴子还是疯子!   脑袋里装的不会都是稻草罢,有这样一个父亲,当真不会影响寡人未来儿子的心智么?    第22章   刺客从身后追过来,不断逼近悬崖。   梁苒回头看了一眼,刺客人数太多了,自己根本无法对付,若是落在他们手中……   深吸一口气,便听赵悲雪突然说:“松手!”   梁苒看向赵悲雪,赵悲雪还有后话:“跳下来,下面是水,快!”   这一次赵悲雪不只让梁苒松开手,还让梁苒一起跳下来!   悬崖很深,纵使下面是水,这般高的距离扎下去,也与砸到钢板上没什么区别,届时还没被淹死,已然浑身骨裂而死了。   然,此时此刻梁苒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选择,他咬了咬后槽牙,与其落在这些黑衣人手中,不如自己博一条命。谁说只有赵悲雪是疯子,重生一世的梁苒也是疯子。   梁苒屏住呼吸,突然一个纵身跃下,衣襟哗啦啦发响,快速下坠的感觉将他包裹,与此同时还有一双结实的手臂,一同将他抱住。   是赵悲雪。   赵悲雪双手抱住梁苒,将他紧紧搂在怀中,护住梁苒的后脑和脖颈,按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猛地在空中调整位置,让自己整个人垫在梁苒的身下,成为梁苒的垫背。   梁苒发现他的意图,猛地睁大双眼,只是还来不及反应,轰隆——一声巨响,水面被砸开,赵悲雪和梁苒一同沉入冰凉的水中,凉冰冰的水花,夹杂着温热的液体,喷溅在梁苒白皙的脸颊上。   ——那是赵悲雪的血。   冰凉的水流湍急剧烈,将二人向前一冲,水花翻腾,梁苒紧紧拽住赵悲雪,不让他被冲走,但也只是挣扎了两下,便被冷水吞没了意识,缓缓陷入黑暗之中……   “咳……咳咳——”   梁苒剧烈的咳嗽起来,身子冰冷的蜷缩起来,颤抖战栗,本能的将呛进去的水咳嗽出来。   “啊!”有人在梁苒的耳边轻轻喊了一声,但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声音。   紧跟着梁苒被什么东西推了推,动作很轻,很小心很仔细,梁苒终于慢慢清醒过来,用尽全力睁开双眼,这样的动作已然耗费掉他所有的气力。   一条人影站在梁苒面前,因为天色太暗,看不太真切,梁苒恍惚间仔细去看对方,喃喃的开口:“世子……”   怪不得对方只是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便没有再说话,因为那个人根本无法开口说话,正是堪堪归顺大梁的菰泽世子——世子郁笙。   世子郁笙惊喜的看着他,上前轻轻替他拍背。   梁苒有气无力的说:“是你……救了我?”   世子郁笙连忙点头。   “其他人呢?”   梁苒这么一问,世子郁笙眼眸垂下来,眼神暗淡了不少,用手语打比划,梁苒能看懂的不太多,但也能看出来,世子郁笙是一个人,他与扈行的大部队也被冲散了,只是偶然救起了梁苒。   这里还是荒郊野岭,十足陌生。   梁苒浅浅的调整吐息,脑海中突然一阵紧绷:“赵悲雪呢?”   梁苒陷入昏迷之时,赵悲雪替他做了垫背,坠入湍急的水中。倘或他死了,寡人还怎么怀孕?   “啊……”世子郁笙指了指身后的位置,梁苒挣扎着爬起来去看,有人躺在旁边。   那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衣衫湿漉漉的,还被勾碎了很多地方,露出大片的胸膛,而仅剩下的衣衫则是紧紧的湿濡的包裹住那个人流畅健壮的肌肉。   赵悲雪静静的躺着,面色过分的平静,胸口的起伏也不大。   梁苒用尽全力撑着身子站起来,来到赵悲雪跟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纤细的手指一抖,竟是有些踉跄。   没有什么能让重活一世的梁苒畏惧,即使是曾经兵临城下的北赵,即使是权倾朝野的大宗伯,梁苒一样要斗倒他们,可是这一刻,梁苒竟颤抖了一记。   他因为寒冷而微微泛白的唇瓣轻轻颤抖,呢喃的说:“死了?”   世子郁笙垂低眼目,抿了抿嘴唇,他说不出话来,但能发出声音,嗓子里淡淡的“嗯”了一声。   梁苒和赵悲雪都是被世子郁笙救起来的,当时扈行营地混乱,世子郁笙也被刺客冲散,一路逃跑不辨东南西北,他跑到河边再也跑不动,跌坐在地上喘息,正好看到有东西冲到岸边,即将被河水冲走。   世子郁笙发现那东西竟然是大梁的天子和北赵的质子,于是拼尽全力将他们二人拽上来。   梁苒很快便苏醒过来,可是赵悲雪……   赵悲雪一直没有反应,世子郁笙试探过了,没有任何吐息,胸膛也不见起伏,看起来是……   死了。   “怎么可能……”梁苒纤细的身子打了一个踉跄,赵悲雪死了,寡人还如何完成任务?难道便要让寡人眼睁睁看着千万万钱从指尖流失么?赵悲雪可知晓千万万钱的库银,可以修建多少堤坝,运送多少水源,缓解多少洪灾与旱灾?   赵悲雪或许不一定知晓,毕竟他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质子,但梁苒知晓!   梁苒冲过去,因着双腿无力,咕咚一声跪在赵悲雪身边,狠狠揪住他破碎的衣襟:“赵悲雪!赵悲雪!你不能死!寡人还没让你死!”   世子郁笙眼底有些悲凉,默默的站在一边,他最喜欢默默的站在一旁,毕竟他是个哑子。   叮——   系统控制面板从血红色的扳指中弹出。   【系统提示:赵悲雪还有心跳,宿主需要进行“人工呼吸”抢救宿敌。】   人工呼吸?梁苒一顿,眯眼看着系统提示,那是何物?   系统果然还是太超前先进了,立刻图文并茂的展现出人工呼吸的法门。   在大梁,根本没有什么人工呼吸,梁苒陡然一看,只觉得这法门实在不正经,嘴对嘴亲在起,便能叫死人复生了么?这实在匪夷所思,听起来滑稽之极!   然,这是系统的提示,之前的1级奖励和2级奖励全部实现了,梁苒不得不信。   况且现在最不想让赵悲雪丧命的人便是梁苒,即使是无稽之谈,梁苒也要试一试。   叮——   【温馨提示:今日是世界系统穿越日,随机附赠卡片一张~】   【恭喜宿主获得“亲嘴儿卡”一张!】   【亲嘴儿卡:亲嘴嘴就能怀孕!】   【只要接吻,就有0.00000001%的几率怀孕,哇~怀孕也太简单了吧!】   梁苒:“……”   多少?0.00000001%的几率?系统管这叫做简单么?   【是否启用“亲嘴儿卡”】   【是】【否】   梁苒顾不得那么多,左右都是要人工呼吸的,正好将这张看起来没多大用处的卡片用上,不用白不用。   【是】   梁苒选择之后,撕拉一声,突然扯开赵悲雪的衣带,那衣带已经有些破了,被梁苒这般一扯,瞬间支离破碎。   世子郁笙吓了一跳,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梁苒,赵皇子已经死了,没有任何气息,天子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怎么撕掉了赵皇子的衣带?   湿濡的衣襟散落下来,软绵绵的掉在土石地上。   梁苒确保赵悲雪身上没有任何障碍物妨碍他的呼吸,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的低下头去,将自己的嘴唇覆盖在赵悲雪冰凉的唇瓣上。   “嗬——”世子郁笙倒抽一口冷气,甚至后退了两步,眼睁睁的看着天子他、他非礼死人!   梁苒知晓,自己这做法看起来很疯,像是个十足的狂人,不过很可惜,梁苒的本性便是一个狂人,只是上辈子他为了做一个英明的国君,事事忍让,压抑本性罢了。   系统图文并茂,讲解的非常清晰,纵使梁苒是个古人也能看懂,他一板一眼的给赵悲雪做人工呼吸,一次、两次,多次的反复。   赵悲雪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平静、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梁苒突然觉得很委屈,上辈子就是赵悲雪这个人怕坏了寡人的大梁江山,这辈子还是赵悲雪,赵悲雪若是死了,难道要寡人的江山为他陪葬么?   “唔……”就在梁苒出神之际,他突然感觉到滑溜溜软绵绵的东西,还有些微凉,一下子顶开牙关,钻进来纠缠着他的唇舌。梁苒惊呼一声,睁大密布着水汽的眼眸,那是赵悲雪的舌头,赵悲雪醒来,何止是醒了,他竟然强吻了梁苒。   不过在赵悲雪的心中,或许这不是强吻,毕竟他不知什么是人工呼吸,从昏迷中醒来,便发现梁苒热情的在吻自己,赵悲雪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回吻。   梁苒双手挣扎,去推赵悲雪的肩膀,赵悲雪反而一把禁锢住梁苒的腰肢,将人狠狠锁在怀中加深了亲吻,梁苒因为溺水,因为救人,本没有多少的力气也在流失,根本宁不过赵悲雪那肌肉健壮的臂膀,他的推搡变成了小猫一样的捶打,有气无力,甚至泄露出浅浅的喘息。   世子郁笙:“……”   赵皇子突然活了,起死回生,世子郁笙又是欣喜,又是震惊,只是还未来得及欣喜,脸面快速转红,天子和赵皇子这是在接、接吻么?   世子郁笙快速回过神,垂低眼目盯着自己的鞋尖,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可是他看不见,还能听见,那细腻的吐息,断断续续,听一下都是亵渎。   叮——   【亲嘴儿卡使用成功!】   系统提示音唤醒了梁苒,梁苒用尽全力将赵悲雪狠狠推开。   赵悲雪眼睛一眯,突然松开手,甚至也推了梁苒一把,梁苒毫无防备,整个身子又被吻的软绵绵没有力气,咕咚一下跌坐在地上。   “啊!”世子郁笙听到动静,赶紧跑过去扶起梁苒。   嗖——!!   一支冷箭应声刺来,直接剁在梁苒与赵悲雪中间,若不是梁苒跌倒,已然被冷箭对穿!   是刺客!   随着扑簌簌的声音,五个刺客从黑暗中围剿而来,将三个人团团包围在内。   赵悲雪按住自己浸血的肩膀,他的唇色纷纷泛着失血的青紫,却拔身而起,一双狼目幽幽的盯着那些刺客。   “主上!”五个刺客没有着急动手,而是朝着赵悲雪大喊:“主上,正是好机会,现在杀了梁贼,你便是大赵的功臣!天子一定会迎主上回国的!”   世子郁笙唰的转头去看赵悲雪,脸色惨白,他虽不能说话,但也不必说话,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在问赵悲雪,这些刺客是不是他的人。   赵悲雪的眼目闪烁着寒光,沙哑的说:“我不识得你们。”   刺客却执意说:“主上,机不可失!快动手啊!”   梁苒的目光快速的在刺客与赵悲雪身上掠过,就在他思索之时……   叮——   【温馨提示:再亲吻一次,可以使“亲嘴儿卡”的怀孕几率提升至0.00000002%呦~】   梁苒:“……”效果翻倍,系统还真是慷慨大方呢。   刺客催促着,握紧佩刀。赵悲雪冷冷的睥睨着他们,用眼神威压的同时,也在暗暗的戒备,他肩膀肌肉微微下压,这是标准的沉肩提手动作,一切都笼罩在灰暗的剑拔弩张气愤之下。   就连世子郁笙,也紧张的手心里满是冷汗。   而此时,梁苒突然拨开世子郁笙扶着自己的手掌,世子郁笙一愣,奇怪的看着梁苒,不知他要做什么。   梁苒面容镇定,那是一种帝王的从容不迫,他越过刺客,无视了那些凶神恶煞,走到赵悲雪的面前停下,抬起犹如柔荑般柔软,又如柳条般柔韧的双臂,打直白皙的天鹅颈,微微扬起线条细腻的下颌,众目睽睽之下吻上赵悲雪的嘴唇。   0.00000002%的几率,也是怀孕几率,梁苒绝不能浪费。   赵悲雪一愣,世子郁笙呆若木鸡,围攻的五个黑衣人目瞪口呆,黑压压的夜幕之下所有人屏住吐息,那浅浅的亲吻声清晰可闻,暧昧旖旎。   叮——   【恭喜宿主,怀孕几率提升至0.00000002%~】   “嘶……”随着系统的提示音响起,梁苒平坦的小腹一阵疼痛,说不出来的古怪。    第23章   “君上——君上——”   “天子——”   扈行营地一片荒乱,刺客已然被击退,但队伍七零八落,虎贲中郎将苏木正带着士兵四处寻找天子梁苒。   晋王梁溪也带着一队精锐,快速穿梭在荒郊野岭,不断的拢着手大喊:“君上——”   鸟雀惊鸣,扑簌簌从林间飞起,快速的消散在黑夜之中,很快一切归为平静,根本不曾听到梁苒回应的声音。   眼看便要天明了,灰蒙蒙的天色,映照着地上斑斑驳驳的血迹,一串暗淡的血色延伸向前,一直通向无底的悬崖。   悬崖边的枯木上挂着一片黑色的衣角,哗啦啦迎风招展。   梁溪快速跑过去,一把抓住那即将被狂风卷走的衣角,克制着手指的颤抖,喃喃自语的说:“这是……君上的龙袍……”   一旁的亲随也认出来,这是龙袍的衣角,天子的衣襟!   “呜——”亲随突然哭咽出声,如丧考妣,捂着脸流涕:“大王!大王,天子他……他……”   “不会的。”梁溪的眼神十足坚定,向深沉的悬崖底部看去,说:“下面是水,这下面是水,君上不会有事的。”   亲随却说:“大王您醒一醒罢,这下面虽然是水,可悬崖如此之高,摔在水面上,和摔在磐石上,又有何种区别呢?加之水流湍急,天子必然已经……已经……呜呜!”   亲随似乎说不出那几个字,又是痛哭流涕起来。   梁溪的身子微微颤抖,好似寒风中瑟瑟的落叶,眼眶发红,叨念了一声:“三弟……”   亲随的眼眸转动,擦了擦眼泪,一脸努力克制悲痛的表情,说:“大王……您身为大梁的四王之首,身份地位何其尊贵,不如……不如立刻对外公布天子的死讯,如此一来……便可名正言顺的自立,看看朝中那把子老臣,谁敢反对于王上?!”   梁溪慢慢回过神来:“可是如今天子生死未卜,便算是坠下悬崖,也……”   “大王!”亲随断喝一声:“当机立断啊!便说天子摔下悬崖,已然粉身碎骨,化为齑粉,或者被野狼野兽分食,叼去了尸骨,无论如何都好!”   梁溪眯起眼目看向亲随,说:“你是什么意思?”   亲随咕咚跪在地上磕头:“大王!江山社稷为重啊!难道您真的想将大梁的江山,托付给那个事事都不如您的毛头小儿肩上么?大王您才是大梁江山名正言顺的人主!不如便趁现在,将天子的死讯公之天下,顺理成章登基大宝!”   “好啊!”有人比梁溪快一步,发出了喝彩的声音,但那声音满满全是讽刺!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远处走过来,正是秦王梁深。   梁深满脸嘲讽:“被本王抓了一个正着,不是么!好一个光风霁月的晋王!如今君上生死未卜,你便如此急于龙袍加身了?可真是等不及!”   “深儿……”梁溪想要开口为自己别解。   “无耻!”不等梁溪说罢,梁深又是一声呵斥,咬牙切齿的说:“你当年便也是如此,构想于我,想让我死在赵地的罢!我的……好哥哥!”   梁溪脸色动容,白皙的面颊变得苍白起来,嘴唇微微哆嗦。   梁深恶狠狠的说:“我要将你这副伪善的嘴脸,告之朝廷的每一个臣子,天下的每一个百姓!”   梁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说:“那我倒想问问二弟,昨夜你去做了什么?”   “昨……昨夜?”梁深打了一个磕巴,突然被这样一问,莫名的心虚,糊弄说:“你问这个做什么?如今说的是你!勿要顾左右而言他!”   梁溪却说:“昨夜有马奴上报,说看到秦王鬼鬼祟祟一个人跑到马厩,还让身边的内监支走了所有的马奴。”   梁深心虚的厉害,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梁溪幽幽的说:“今日君上本可以乘坐我的马匹逃离刺客的追杀,可为何偏偏我的马匹突然口吐白沫,中毒而亡?难道……不是秦王在下毒?”   “胡说!”梁深冷斥:“我没有下毒!我那是……”泻药罢了。   梁溪逼问:“没有下毒你为何要鬼鬼祟祟?”   梁深双手攥拳,满脸的怒容:“好好好!既然你这般怀疑我,我也这般怀疑你,那正好!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梁深警告说:“但你记住,只要有我秦王在一天,你就休想对三弟不利!”   他说罢,一抖黑色的披风,冷声下令:“走,随本王去寻天子!务必迎君上归位!”   “是!”   *   刺客傻了眼。   他们本以为梁苒会逃跑,会慌乱,会……总之,刺客设想了梁苒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唯独没有设想到,梁苒会突然走上前来,与北赵的质子赵悲雪接吻!   赵悲雪也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搂住梁苒纤细的腰肢,紧紧将人箍在怀中,他根本不可能拒绝梁苒,更何况是这样主动高调的亲吻。   刺客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举起钢刀大喊一声,冲着梁苒刺来。   “啊!”世子郁笙只能发出一个惊呼的单音,想要提醒那“忘情热吻”的二人。   赵悲雪闭合的眼目突然微微睁开,黑色的眸光肃杀,白色的眼白冷酷,目光一转,嗤——手腕快速翻转,佩刀出鞘,干脆利索一下捅进刺客的胸腔,直接来了一个对穿。而他另外一只手,根本没有离开过梁苒的纤腰,仍然紧紧的桎梏,投入的亲吻。   又一个刺客冲过来,赵悲雪抽出佩刀,反手向后一抹,那刺客脖颈间一片血色,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咕咚一声向后跌倒在地上,血迹喷溅,洒了满地都是,将泥土染得透彻。   赵悲雪的动作老练干脆,甚至心狠手辣,瞬息之间杀了两个刺客,好像切了两只瓜果一般简单便宜。   其余的三个刺客一看,都有些怯战,快速向后逃跑。   “唔……”梁苒感觉到一股窒息,赵悲雪的吻实在太霸道了,极尽全力,简直要将梁苒生吞活剥,他吐息不畅,努力推开赵悲雪,这才勉强结束了那漫长的一吻。   与此同时感觉到的,是小腹的疼痛。   “嘶……”梁苒捂住自己的小腹,但顾不得疼痛,指着逃跑的刺客:“抓住他们,别让他们逃走。”   赵悲雪当即听令,黑色的身形犹如鬼魅,他分明刚刚受了伤,但丝毫不介意自己肩膀的伤口,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只要梁苒的一句话,他便是一把出鞘的杀器!   赵悲雪掠到刺客跟前,横刀拦住三人,三个刺客面露胆怯,一片惨白,他们方才看到赵悲雪的身手,自知根本不敌,别说三个人,便是来三十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三个刺客似乎有些默契,突然抬起手来,狠狠一咬手背。   “不好!”梁苒忍着疼痛:“他们要自尽。”   刺客的手背上显然涂了毒药,应该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果然,那三个刺客咬破手背之后,身体开始扭曲抽搐,咕咚咕咚几声,倒在地上痉挛,片刻便不动了。   梁苒忍着腹中的疼痛走过去查看,已然没气儿,死得透透的。   赵悲雪不顾自己肩膀在渗血,急于开口,沙哑的说:“这些刺客不是我的人,他们想要栽赃陷害于我……”   赵悲雪在北赵做皇子那么多年,的确培养了一些自己的势力,如今他到了大梁,那股势力自然也跟随而来。   但这些人显然不是赵悲雪的人,他们明显想要挑拨赵悲雪和梁苒的干系,或者说,是挑拨大梁和北赵的干系。   “寡人知晓。”梁苒打断了赵悲雪的解释。   赵悲雪奇怪的看着梁苒,梁苒淡淡的说:“这些刺客虽然拿的都是北赵制式的兵刃,但是铁的颜色不对。”   赵地比梁地更加偏西一些,大梁一面临着海水,因为两国的地理环境不同,所以冶铁的技术自然不同,兵器中的含铁量也不同,制造出来的兵器,或有略微的颜色差异。   梁苒是做过两辈子天子之人,加之心思天生细腻,自然能看出这一点子。   再者……   天色灰蒙蒙发亮,已然过了子时,便是过了一天,梁苒已经可以再次开启“耳听八方”的系统技能,此技能不止可以听到人声,甚至可以听到心声。   就在方才那弹指一瞬,梁苒已然听清了刺客的心声。   刺客根本不是北赵人,而是大宗伯派来的死士!   大宗伯因为得不到菰泽的二十万大军,打算在路上伏击梁苒、梁溪和梁深,让梁氏所有的名正言顺全部死在外面,这样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自立。他安排这些刺客,自然是想要嫁祸给北赵,洗脱自己的嫌疑。   方才那些刺客挑拨离间,其实是想要留下世子郁笙这个活口,世子郁笙一旦死里逃生,自然会将北赵刺客杀死大梁天子的事情公布天下,如此一来,大宗伯不但可以自立,得到菰泽的兵马,甚至可以转移仇恨,暗度陈仓!   梁苒眯起眼目,说:“这些并非赵人,寡人自是相信于你。”   赵悲雪一双狠戾的狼目瞬息变成了小狗眼,眼尾耷拉着,甚至有水光在里面波动,他感动的竟然要哭了!   赵悲雪的嗓音更加沙哑:“你……信我?”   梁苒很想翻一个白眼,他方才干脆利索杀人挖肠子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弱小可怜,这么大个头,竟是个动不动哭鼻子的狗子?   “嘶!”小腹又开始疼痛,一股凉风吹来,夹杂着尸体的血腥气。   “咳……”梁苒喉咙翻滚,难以抑制的反胃感涌上来,好似潮水,一浪高过一浪,恶心的想吐,反应十足激烈。   梁苒捂住自己平坦小腹的手掌一顿,心窍中陡然升起一阵酥麻,难道——寡人真的怀孕了?    第24章   梁苒立刻不着痕迹的打开系统控制面板,查询自己是否怀孕。   叮——   系统虚拟面板一闪,在梁苒查询之前,先一步发布了任务。   【3.3.0任务:救下老者,并护送老者归家】   “救……救命……”   “别、别动刀,有话好好说!”   “老朽只是一个不中用的老头子,好汉,您便放过老朽罢……”   远处突然传来大喊的声音,飘悠悠随着冷风而来,其中那求饶的嗓音分明十足苍老,梁苒眸光微动,难道便是系统任务中提到的“老者”?   这荒郊野岭的,四下无人,廖无人烟,一个老者独身驾着马车,被十来个壮汉挡住了去路,那些壮汉骑着马,扛着生锈的钢刀,衣衫没有统一的规制,一看便知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土匪哈哈大笑,被老者低声下气求饶的声音所取悦,用刀尖指着老者:“老头儿!咱们出山从不走空,今日你若不留下一些财物,便要留下这条老命!”   “搜!给我上车嗖!”   马匪冲上去,将老者粗鲁的拽下马车,老者摔在地上,因着年事已高,瘫软着半面身子,根本无法爬起,颤抖的求饶。   “好汉饶命啊!这车上都是一些细软,没有值钱的物件儿啊!”   “啐!偌大一辆马车,竟没有值钱的东西?老子不信!”   “分明是这老货藏了起来,来啊,给我砍断他的腿,看他还不老实!”   世子郁笙远远的看到那几个马匪欺凌老者,气得双手攥拳,似乎想去帮忙,可观他们眼下的光景,唯一能打的赵悲雪受伤严重,箭镞还深深的欠在肩膀之中,梁苒和菰泽世子都不会什么武艺。   再者,黑衣刺客随时都会追来,若是贸然多管闲事,那才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呢。   世子郁笙咬了咬嘴唇,他是个哑巴,本就不会说话,此时更是只能沉默。   梁苒并非是个喜欢多管闲事之人,尤其他重生一世,比上一辈子更加沉稳,奈何系统偏偏叫他多管闲事,且眼皮底下正是大梁的土地,有人胆敢在他大梁的王土之上,劫掠欺凌子民,梁苒身为一国之君,也不算是多管闲事。   赵悲雪只是看了梁苒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说:“你想救人?”   世子郁笙惊讶的看着他们,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可是如何救人?马匪的数量远远比方才的刺客多,少说也有二十来人,赵悲雪便是再能打,如此重伤之下,也不该硬碰硬。   梁苒挑起唇瓣,浅笑一声:“世子可会做绊马索?”   世子郁笙睁大眼眸,一脸恍然。菰泽以司空与冶铁之技冠绝诸国,身为太子的郁笙自然也深得这门技艺,这荒郊野岭的,便是树枝多,做绊马索再简单不过。   世子郁笙立刻点点头,梁苒幽幽的说:“都听寡人的安排。”   “老货!”马匪不耐烦的上前,一脚踩在老者的手臂上,狠狠的碾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把值钱的物件儿交出来!”   老者疼得哀叫,求饶说:“好汉饶命啊!老朽……老朽真的没有值钱的物件儿。之前回乡祭拜,路上遭遇了家奴反水,已然把值钱的东西全都偷了去,老朽这才孤身一人,除了这些细软,全然是身无分文啊!”   “呸!”马匪啐着:“真贼娘的晦气,一刀砍了这老货,倒也干净!”   马匪高高举起钢刀,迎着初升的朝阳,便在此时……   “身强力壮不去耕种,不去投军,反而在这里打家劫舍,欺凌老弱,真是体面呐!”   那声音清冷,带着一股凛然,仿佛初春的溪水。   马匪们顺着声音回头,便看到灰蒙蒙的朝阳之下,站着一个身姿纤细,仪态矜贵的年轻男子,那男子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衣衫褴褛了一些,面目却如画中的谪仙,纤尘不染。   正是梁苒!   梁苒从山上跌下来,黑色的龙袍早就被湍急的河水冲走,因而也不怕暴露了身份。   马匪冷嗤:“一个小白脸儿,你打肿脸充什么英杰?今儿个老子心情好,一起砍了你!!”   马匪举着生锈的大刀,驱马转头冲向梁苒,其他马匪一看,也跟着起哄,全部冲向梁苒,想将梁苒踩踏在马蹄之下。   踏踏踏!   马蹄纷杂而至,呼啦——就在马匪纵马到梁苒跟前之时,地上的泥土突然纷飞,一根绳索猛然掀起,绳索上裹满了倒刺,马匹受惊,高高尥起蹶子,打着响鼻。   “啊——!!”当先的马匪根本没有防备,狠狠摔在地上,登时人仰马翻。   “哎呦——”   “啊!摔死老子了……”   七八个马匪被折下马背,有的直接摔得骨折,有的则是头破血流。   “你……臭小子!给脸不要脸的小白……”脸。   马匪爬起来,抓起裹满泥土的钢刀,指着梁苒逼近,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眼前一黑,一道黑影吐息之间而至,擒住他的手腕。   咔嚓!一声脆响,马匪先听到了手腕骨折的声音,之后才是滞后的疼痛,钢刀脱手而出,一下子被对方夺走。   梁苒负责吸引马匪的注意力,世子郁笙负责绊马索,而赵悲雪则负责找准时机出现救人。   赵悲雪一身染血的黑衣,鬓发凌乱的垂在脸侧,好似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一把夺过马匪手中的钢刀,手起刀落,直接将钢刀扎在马匪的脚背上。   “啊!啊啊啊啊——”马匪急促的惨叫着,待看清楚自己的脚背,又是一连串的哀嚎。   其余的马匪从未见过这般狠人,活脱脱一个狂徒,饶是亡命之徒,也吓得面色苍白,更何况他们只是欺软怕硬的孬种,也不管自己的同伴了,丢了马匹,吓得屁滚尿流的逃跑。   梁苒只是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说:“穷寇莫追。”   于是走过去,将老者亲自扶起来:“老人家,你没事罢?”   老者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惊讶的连连作揖:“多谢诸位!多谢诸位好汉!”   梁苒说:“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老者连忙说:“老朽姓冯,本是回乡祭祖,哪知道途中家奴反水,将老朽的财物一席全都卷了,只剩下老朽一人……”   老者叹了口气,又说:“真真儿是祸不单行,没成想又在这里碰到了匪贼,多亏了几位义士相救,老朽这才保存了这条老命啊!”   老者看向三个人,一个身材苗条高挑的俊美少年,面皮白皙细腻,举手投足家教森严,一看便是金贵人家的小君子。   一个有些文弱腼腆的年轻人,透露着书香儒雅。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面如修罗,浑身是血的男子,老者根本不敢去看他的容貌是俊美,还是丑陋,那一身血迹已然足够扎眼。   老者迟疑的说:“三位义士……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么?”   梁苒自然不可能坦然相告,毕竟还不知老者的具体底细,便含糊的说:“实不相瞒,我等行商路过此处,没成想遭遇了埋伏,与商队走散了……”   他看了一眼赵悲雪,说:“我的这位……伙计,受了重伤,急需医治。”   老者一拍手,颇为热情的说:“若是义士不嫌弃,老朽的宅邸离此处已然不远,过了前面的关卡便是了。”   “关卡?”梁苒蹙眉。   老者解释说:“以前这里是没有关卡的,这不是么,听说天子迎接菰泽国精锐大军,要途径咱们这里,因此官府特意在前面设下了关卡,往来的车辆与行人,都要核查路引,接受盘查。”   路引便是大梁的通行证,但凡经过城池,或者经过关卡,都需要核看路引,以防流匪盗贼。梁苒身为国君,赵悲雪身为质子,菰泽郁笙身为世子,自然是没有路引的。   按理来说,梁苒现在只要找到官服,亮明自己的身份,便可以得到官家的保护,成功与扈行大部队汇合,只可惜,眼下的地皮,乃是大宗伯的封底。   这里的官府,必然也都是大宗伯的爪牙,若此时被官府发现,岂不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倘或能跟着老者通过关卡,那是再合适不过的。   梁苒一脸亲和,说:“实不相瞒,我们的路引都在商队保管,如今和商队走散……”   老者立刻会意,说:“三位义士不必介怀,你们跟着老朽一同过卡便是了,老朽常年在此走商,识得关卡的官爷,只说你们与老朽一起,他们定然不会为难的。”   梁苒等的就是这句,说:“那便多谢老先生了。”   “诶,”老者说:“恩公不必客气。”   “唔……咳!”那股反胃的感觉又席卷而来,梁苒的脸色登时更加惨白,捂着自己的嘴唇咳嗽。   赵悲雪和世子郁笙立刻抢过来,扶住梁苒。   “你怎么了?”赵悲雪担心的说:“哪里不舒服?”   赵悲雪分明伤得更重,他的肩膀还在淌血,却顾不得这些,仿佛眼里心里只有梁苒一人。   老者说:“不瞒恩公们,其实老朽跑商之前是个兽医,专门给马匹医治,这般严重的外伤,老朽是无法医治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赵悲雪,箭镞需要割开皮肉才能剖出,眼下工具并不齐全,老者也无能为力。   老者又说:“但一般的头疼脑热,老朽还是可以医治的,若是恩公信得过,老朽可帮你把把脉,看看情况。”   梁苒忍耐下翻滚的酸意,点点头,虚弱的说:“有劳老先生了。”   老者立刻搭上梁苒的手腕,仔细的诊脉,又换了梁苒的另外一只手搭脉,只见他微微蹙眉,观察着梁苒的脸色。   梁苒比一般的男子要清秀很多,双眉弯弯远山如画,面庞白皙肤如凝脂,因为胃里不舒服的缘故,唇瓣呈现淡淡的浅粉,上薄下厚,唇形吹弹可破,说是绝色佳人也不为过。   老者观察罢了梁苒,又去看彬彬有礼的世子郁笙,最后去看凶神恶煞满身是血的赵悲雪。   思索再三,终于开口说:“老朽实在唐突了,也是,哪有郎君生得如此貌比美妇的,原来是位扮作男服的娘子啊!”   他这般一说,世子郁笙愣住了,赵悲雪愣住了,梁苒也愣住了。   貌比美妇?扮作男服?娘子?说的是……寡人么?   老者笑眯眯的缕着胡须,拍着世子郁笙的肩膀说:“小郎君,恭喜啊,你家娘子是喜脉!”   又对眼神不善的赵悲雪说:“你这伙计还愣着做什么?扶着你家主母上车去歇息,小娘子怀胎的月份还浅,受不得半点风寒!”    第25章   赵悲雪眯着眼目, 幽幽的闪着寒光,冷声质问:“你说什么?”   老者迷茫的重复:“老朽说让你扶着主母上车,你家主母怀胎的月份还浅, 受不得半点……”风寒。   不等老者说完, 赵悲雪打断:“他们并非夫妻。”   世子郁笙也赶忙点头, 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点头是因着赵悲雪的话, 自己与天子怎么可能是夫妻,摇头是因着老者的话, 脸颊登时通红一片。   梁苒:“……”   梁苒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眼下的重点是夫妻问题么?便是连菰泽世子也被赵悲雪拐到了沟里去, 难道他们便不奇怪,老者说寡人怀孕的事情?   梁苒微微蹙眉, 不着痕迹的打开控制面板。   叮——   【恭喜完成3.1.0任务:成功怀孕】   梁苒寻思,寡人终于成功怀孕了, 在没有和赵悲雪做亲密之事的前提下, 仅仅是因着一张几率只有0.00000002%的卡片,便如此怀上了, 这说明什么?   梁苒眼神不善的瞥斜了一眼赵悲雪,这个赵悲雪果然是个不中用的。年轻气盛如何?血气方刚如何?身子骨强壮又如何?还不是屡试屡败,还不如卡片来得干脆便宜。   赵悲雪莫名被梁苒冷飕飕的看了一眼,并不知其中是什么意思。   梁苒打断了赵悲雪和世子郁笙的解释,突然走上前去,伸出柔软的双手, 竟挽住了世子郁笙的手臂。   世子郁笙一愣, 僵硬在原地, 身子板儿挺得笔直, 整个人变成了一块钢板,还是烧红的钢板。不出意外,被赵悲雪那双无情的狼目狠狠瞪着,几乎千刀万剐,凌迟穿心!   一滴冷汗从世子郁笙的鬓角流淌而下,滑入他紧扣的衣领之中,不敢动,一丝一毫也不敢动。   梁苒扬起一抹赧然的微笑,说:“老先生,真是被你看穿了,小女跟随夫君行商,为了方便因而一路都穿着男装,着实令老先生见笑了。”   这里乃是大宗伯的封地,到处都是他的爪牙,想要避开大宗伯的耳目,最好的法子便是乔装改扮,倘或梁苒扮作女装,绝没有人可以认出他来。   梁苒干脆将计就计,幸而他生得纤细清秀,便顺势让老者误会下去。   老者十足善解人意,说:“是了是了,娘子说得对,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女儿家在外行路,的确合该谨慎一些。”   众人决定一同上路,老者日前被家奴反水,所有金银全都被劫了去,身边的侍从丫鬟也是逃的逃跑的跑,只剩下一些傍身的细软,其中便有一些女服。   老者拿出包袱:“这里有干净的衣衫,几位若是不嫌弃,去马车上更衣,前面不远便是关卡,若是叫官爷们看到三位如此……恐怕图生盘问。”   三个人身上都有血迹,这若是到了关卡面前,必然会被盘问,少不得麻烦。梁苒也不希望被人认出来,便点头说:“多谢老先生。”   老者对世子郁笙说:“你家娘子身子月份还浅,需要十足的关切小心,你陪着他上车更衣罢。”   世子郁笙满面通红,看得出来他是个正儿八经的君子,也有些许的迂腐,手足无措的立在当地。   老者催促说:“果真是少年夫妻,还害羞了呢,去罢去罢。”   世子郁笙没有法子,尴尬的看着梁苒。   啪!   赵悲雪的手掌突然伸过来,一把擒住世子郁笙的胳膊,仿佛抓小鸡仔一般,阴鸷的瞪着他,满眼都是警告。   老者一脸迷茫,这年轻人分明是个伙计,怎么对待主家的态度如此恶劣?   “咳!”梁苒重重咳嗽了一声,不着痕迹的瞪了赵悲雪一眼,赵悲雪这才满脸写满了不甘心,终于松开手来。   梁苒笑着打圆场,说:“不满老先生,其实这伙计,是自小便跟在我身边儿的,平日里最是得力,家中本看不起夫君是个小门小户的商贾,因而我这伙计,也是担心与我。”   “原是如此!”老者笑起来:“依老朽看来,郎君彬彬有礼,一表人才,日后定能得岳丈家青眼的。”   说罢又去看赵悲雪,点头说:“小伙子倒也是忠心耿耿。”   梁苒稍微舒出一口气,对世子郁笙柔声说:“夫君,咱们上车去。”   世子郁笙连连点头,在老者眼里看起来,完全便是一个相敬如宾的好夫君,甚至还有些许的惧内,无伤大雅。   赵悲雪仍然用那样阴狠的眼神盯着世子郁笙,不过又被梁苒无声的警告了,示意他站在车下不要闹事。   赵悲雪阴霾的狼目,瞬间变得无助弱小,抿了抿薄薄的唇瓣,可怜兮兮的拿眼睛瞧着梁苒,追随着他的身影,活脱脱一只被遗弃的家犬。   哗啦——   马车的帘子轻轻晃动,梁苒与世子郁笙二人上了马车,阻断了老者与赵悲雪的目光。   进了马车,世子郁笙赶紧松开手,后退了半步,他不会说话,连连对梁苒作揖赔礼。   梁苒低声说:“世子不必多礼。”   世子郁笙这才平身。   梁苒又叮嘱说:“眼下乃是大宗伯的封地,寡人不宜透露身份,扮作女子是最好的法子,还请世子配合一二。”   世子郁笙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危险,他虽不是大梁的本地人,而是归顺而来的降臣,但也清楚大梁内部的党派争斗,如今他们身边只有赵悲雪一个能打,还受了重伤,绝不可能冒险行事,一切必须小心谨慎。   世子郁笙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梁苒从包袱里拿出两套衣裳,一套是男子的常服,递给世子郁笙,叫他把染血的衣衫换下来,另外一套则是女子的衣裙,准备自己个儿换上。   扑簌簌……   是衣襟褪下的声息,轻飘飘落在马车的车厢地上,世子郁笙连忙回身,背对着梁苒,即使同为男子,世子郁笙也是不该看的不看,一板一眼,规规矩矩。   梁苒倒是放心,毕竟菰泽世子是个君子,并没有避讳什么,自顾自将女子的衣裙穿好,又对着镜鉴打理了一下鬓发。   他不会梳女子的发髻,依样画葫芦的挽了两下,松松散散的,倒是别有一番慵懒的风韵。   老者与赵悲雪在车下等着,也塞给赵悲雪一套衣裳,说:“小伙子,你也换上罢,这荒郊野岭的,应当无人路过。”   赵悲雪低头一看,是一套仆役的衣裳。   他出生在北赵的皇宫,便算母族没有实力,也是天生的皇子,哪里穿过这么粗糙的衣裳?不过赵悲雪十足能吃苦,默默的接过来,避开自己的伤口,将衣裳穿好。   看这模样,他才像是个哑巴,只要不是面对梁苒,对谁都冷冷淡淡,甚至可以说薄情寡义。   马车的帘子终于再次打起,首先是世子郁笙走下来,他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随即一只白皙的手掌从车帘后面钻出来,轻轻落在世子郁笙的掌心之上。   那手掌柔软纤细,骨节并不分明,看得出来主人是一个养尊处优之人,然后是淡粉色的袖摆,花瓣一般的裙摆,女服的梁苒缓缓步下马车。   梁苒的皮肤天生白皙,是那种白里透着嫩粉的冷肤色,旁人若是穿着粉嫩,恐怕会有显黑的担忧,偏偏梁苒从未有这样的担心。   粉嫩的颜色衬托着梁苒的皮肤更加莹润,在昏昏然的晨光下,仿若妙龄的仙子,随着下车的动作,柔软的裙摆微微一荡,犹如桃华盛开,犹似水中涟漪,一直震荡进赵悲雪的心窍。   赵悲雪定定的看着他,女服并不雍容,裙钗并不金贵,可偏偏一切都恰到好处,难言梁苒的清丽迤逦。   很快,赵悲雪的脸也红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稚嫩”,却像一头稚嫩的恶狼!   老者笑眯眯的说:“时辰刚刚好,前面的关卡估摸着已经开了,咱们这就启程罢。”   众人上了车,马车一路粼粼的朝着官道而去,很快便看到前方临时设置的关卡。这里本是没有关卡的,如同老者所言,因着天子出行的缘故,官府特意在这里设下关卡,以防宵小之徒。   “停车临检!”几个官兵高声大喊。   老者很是配合的下了车,和善有力的说:“官爷。”   那官兵似乎认识老者,说:“哎呦,是冯老啊,又出远门儿了?”   “是啊是啊!”   官兵惊讶的说:“这……冯老您这是?”   老者苦涩一笑:“不瞒官爷您说,老朽走背运,路上被家奴反水,劫去了财物,这才落得如此落魄!幸而还有侄子侄媳,还有一位忠心耿耿的仆役相护,这才没有被摧残了这条老命啊!”   那官兵说:“还有这样的事儿?简直是目无王法了!”   侄子侄媳说的自然是世子郁笙和梁苒,至于那忠心耿耿的家仆,便是赵悲雪了。   看得出来,老者也是个有些心思之人,懂得如何变通,给大家都各按了合理的身份,十足便宜通过关卡。   老者为难的说:“那恶仆席卷了老朽的财帛,连同路引也都给抢走了,这……只剩下老朽一人路引,官爷您看……”   那官兵挥挥手,说:“冯老的为人,咱们大伙儿都是清楚的,前两年闹灾黄,谁没有承蒙冯老的恩惠?这点子小事儿无妨的,我可以做主放你们过去。”   “那真真儿太谢谢官爷了!”老者与官兵攀谈,十足熟络,官兵还叮嘱老者归家之后就去报官,绝不能放过那个恶仆,随即便打开了设卡,令他们的马车通行。   踏踏踏——便在此时,有人小跑过来,低声说:“掌官来了!”   一骑马匹从旁边而来,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骑在马上,大摇大摆的穿行,正好堵住了关卡的道路,令他们的马车无法通过,想必便是大家口中的掌官。   那掌官是临时关卡的掌事,品阶倒也不大,但偏偏是大宗伯的亲信,因此当地的官员都十足惧怕。   “怎么回事啊?”掌管懒散的说。   他正说着,眼睛瞟到马车,正好看到了梁苒半面,只是这么一瞥,眼睛瞬间瞪得浑圆硕大,犹如牛卵子一般,颤巍巍的说:“哎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如此……如此娇羞动人啊!”   掌管说着还要伸手去打车帘子。   啪!   赵悲雪一把拦住那掌管,冷冷的盯着他。   “谁?!”掌管怒喝:“胆敢对本官无礼?!”   老者一打叠上前,赔礼道歉说:“官爷,真真儿是对不住对不住!这是家奴,不懂得礼数,冲撞了官爷,还请官爷见谅。”   他又说:“这是老朽的侄子与侄媳,小民们正打算过卡。”   掌官一听,原来是许了人家的小娘子,满脸的不欢心,上下打量着世子郁笙。世子郁笙虽是个文弱的书生,见到掌官如此无礼的目光,还是横身拦在梁苒面前,挡住对方恶臭的视线,稍微作礼。   “是个哑子?”掌官傲慢的说:“啧啧,这年头,哑子都能娶这般美艳的婆娘了?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样的福气怎么不落在本官的头上?”   老者赔笑:“掌官您说笑了。”   那掌官贼眉鼠眼的盯着梁苒,但显然有公事在身,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作罢走罢。”   马车骨碌碌的通过关卡,终于走上正轨,便听到掌官的大嗓门在身后高喊着:“天子遇刺,都把招子给本官睁大了,打亮了!务必、仔细盘查,倘或见到可疑的贼子,无需通报,就地格杀勿论!”   梁苒听着那声音,眯起眼目,心中寻思着,果然是大宗伯,不然这里距离上京那般遥远,若不是大宗伯搞鬼,怎会反应如此快,已经开始大肆搜罗“贼子”了。   怕是大宗伯想要搜罗的,并非什么贼子,而是寡人本人。梁苒冷笑,他是唯恐寡人死得不透,想要补上两刀呢。   马车通过关卡,老者也松了一口气,笑呵呵的指着前面:“再往前不远,就是老朽的宅邸了,家中有医者,可以给几位看伤。”   梁苒应声说:“多谢老先生。”   “不必谢,不必谢,”老者说:“是老朽要谢谢你们才是呢,倘或不是你们,老朽怕是已经被马匪千刀万剐了!”   “看,就在前面了。”老者指着前方。   世子郁笙打起车帘子,往外看去,四周一望无垠,哪里有什么宅邸,倒是有许多绿茵茵的草地,这初春的时节,草坪已然生得如此郁郁葱葱。   “这草……”梁苒目光一动:“看着倒像是牧草。”   老者哈哈而笑:“小娘子见多识广,的确是牧草。”   这绿茵茵的草坪,并非是观赏的草木,也并非是杂草,而是牧草。   距离近了才看清楚,辽阔的草地被一片篱笆围起来,中间一群骏马急驰狂奔,身姿矫健,目亮膘肥。   赵悲雪看到什么表情都恹恹的,充斥着一股冷漠厌世感,但当他看到一群骏马之时,平静的眼目终于出现了一些波澜,看得出来,赵悲雪也是爱马之人。   老者笑说:“这是老朽家中的马场。”   “马场?”梁苒惊讶的看向老者。   世子郁笙也睁大了眼目,他虽不会说话,但眼神中尽是诧异。   越过整片整片的草坪,宽广的马场,一座不亚于萧山离宫般壮阔的宅邸拔地而起,建筑毗连,蔓延起伏,一眼竟望不到尽头。   老者停下马车,介绍说:“这便是老朽的宅邸。”   老人家衣衫朴素,孤身驾车在野外,看起来与一个普通的老头儿没什么区别,谁知他竟然拥有一片壮阔的马场,和王宫一般奢华的宅邸。   梁苒鸦黑色的眸子微微转动,他是活过一辈子的人,拥有这般宏伟的宅邸,必然是巨富之人。大梁物产丰饶,论起巨富的商贾,其实并不少见。   但若是论起拥有马场,且身家显赫的商贾,那便只有冯老一人了。   方才那官兵也管老者唤作冯老,梁苒心窍一动,难道这便是大梁首富冯栋?   冯栋何止是大梁首富,可以说便是算上北赵,算上菰泽,算上周边所有大大小小的国家,冯栋也是首富中的巨富。   冯栋是爱马之人,拥有一片辽阔的马场,天下骏马无出其右。无论是北赵还是其他国家,都想要与冯栋拉近关系,从他这里购得宝马良驹。   要知晓,行军打仗,无非拼的人力和物力。有了人口之后,马匹、辎重、粮饷、兵刃变成了大问题,北赵想要并吞菰泽,便是想要独占菰泽的冶铁技术,同时北赵也想要拉拢冯栋,扩充赵军的良驹数量。   冯栋乃是土生土长的梁人,因而北赵开了再大的高价,冯栋也从未与北赵合作过分毫,他的骏马,一匹也没有卖给赵人,可谓是有风骨,有气节,难得是位为富仁厚的商贾了。   只可惜……   梁苒是经历过一辈子之人,因而他知晓。在不久的将来,大宗伯为了强占冯栋的家产与马场,没事找事的给冯栋盖上了反骨的戳子,说冯栋的脑后生着反骨,会危害江山社稷,随随便便将冯栋抓起来,折磨而死。   冯栋有一独子,天生桀骜不驯,得知父亲惨死,立誓报仇,最后将所有的家产与马匹,全部赠与了北赵。北赵实力大增,大举挥师,从此大梁与北赵的战火再也没有断过。   梁苒看到冯老,忍不住感叹万千。冯老一生忠烈,原是爱国商贾,却遭此横祸,其实怨不得他的儿子会愤恨大梁,谁将一片忠心喂了狗,会不恨呢?   “郎主!”一个仆役听到了车辙之声,推门出来查看,瞪大了眼睛,惊喜交加,一路狂跑而出,大喊着:“郎主!真的是您啊郎主!郎主您回来了!没事太好了!没事太好了!”   冯栋奇怪的道:“你怎知我出了事?”   冯栋回乡祭祖,在归途上遭到了家奴背叛,卷走财帛。他身边儿一个通风报信的仆役都没有,按理来说家中不应当知晓他出事才对。   反观这家仆,好似已经提前知晓了冯栋的遭遇。   那仆役诧异的指着宅内,说:“郎主,刘护院前脚刚到,与少郎主说了您的事儿,刘护院哭成了个泪人儿,少郎主正担心郎主,打算报官剿匪呢?”   “剿匪?”梁苒奇怪。   那仆役似乎也注意到了梁苒,眼神中流露出惊叹,暗暗的心惊竟有如此美貌出尘的小娘子,美则美矣,更不显艳俗,反而出落的纤尘不染,清冷矜贵。尤其是那一身的气派,绝对是大家子出来的明珠千金。   冯栋皱眉说:“你仔细说来。”   仆役不敢藏着掖着,据实回禀。原早他们一步,也就是一炷香之前,冯宅的护院头领刚刚归来,出门之时分明是他跟在老家主冯栋身边儿,回来却是他一个人。   仆役绘声绘色的描绘:“刘护院说,车队途中遭遇了马匪抢掠,死伤无数,刘护院虽极力护卫,也抵不过那马匪人多势众,且残忍凶悍,便与郎主您走散了。”   刘护院拖着一身伤痕回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地上,正在与冯栋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冯家的少郎主冯沖禀报呢。   “哼!”冯栋冷冷一笑:“这个口蜜腹剑的东西!”   梁苒一听瞬间明白了,之前冯老说他被家奴背叛,想来这个背叛他的家奴,便是刘护院了。而那个刘护院怕是觉得冯老已经死绝在外面儿,再无生路,因而不但没有跑路,反而回到了冯宅,打算继续瞒骗冯老的儿子,在冯沖身上捞一把油水,榨干冯家的财帛。   梁苒微笑说:“冯老先生先别动怒,这里已然是冯宅,还怕那个贼子翻出天去么?”   冯栋点点头:“娘子说的正是,叫你们见笑了。”   家仆导路,引着众人进入冯宅,还未走入正厅,隔着遥遥的抄手回廊,便听到刘护院的大哭声,如丧考妣,浑厚洪亮,生怕旁人听不清似的。   “呜呜呜呜!哎呦喂——这可怎么办啊!都是奴该死!奴该死!少郎主将家主的安危托付于奴,奴却无力保护家主!都怪那些恶狠的马匪,挨千刀的贼子!竟将家主……家主……”   堂中还有一年轻男子,大抵二十出头的模样,身材高大,面容健朗,一双剑眉压着明亮的眼目,看起来十足英气,若没有猜错,必然是冯老的独子——冯沖。   冯沖急得脸面通红:“我父亲在何处出的事?现在便走!你来引路,请官府剿匪!”   “哎呦!”刘护院一把抱住冯沖的小腿,哭丧说:“少郎主不可啊!”   “为何不可?”冯沖质问。   刘护院眼珠子狂转,一看便是找借口,绞尽脑汁说:“那些马匪凶悍的厉害,他们已然害了家主,若是少郎主找上门去,官府……官府的人斗他们不过,马匪岂不是会记恨了少郎主去!奴也是担心少郎主的安危啊!您可是咱们冯家唯一的独苗苗,呜呜呜……奴受了家主临终前的重托,将少郎主与冯家托付给奴,奴怎么能辜负……辜负家主的信任呢?”   “谁临终前托付你了?”一道苍老,却底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   堂上的冯沖,并着哭成泪人的刘护院霍然抬头。   “阿爷!”冯沖是惊喜。   “家、家主?!”刘护院则是见了鬼一般瞪着眼珠子。   冯栋走进去,哂笑说:“谁临终?反正老朽身子骨硬朗,可没有这样晦气的遗言!”   刘护院吓得眼珠子剧烈震动,泪水还挂在脸上,唇色已然青得发紫,哆哆嗦嗦:“家、家……家主,您回……回来了?”   冯栋说:“是啊,可有些人,不想让老朽回来。”   冯沖看起来是个急躁之人,可并不是个傻的,眼看着这场面,父亲又是这样的态度,也猜出了十之八九,冷声说:“来人啊!把刘护院拿下!”   外面站着几个护院,听到少郎主的吩咐,立刻全部冲进来。   刘护院豁朗站起来,什么泪水,什么悲戚,什么恭敬全然不见了,发狠的冲向冯老,冯沖站在一边早有准备,伸手护住冯老。   那刘护院似乎忌惮冯沖的功夫,并没有硬碰硬,而是临时改变了策略,想要逃跑。他的目光一溜儿,正好看到了跟随进来的梁苒、赵悲雪和世子郁笙。   梁苒是个女子装扮,娇弱纤细,犹如弱柳扶风,世子郁笙虽不高壮,可到底是个男子,于是刘护院一脸狠戾,发疯的冲向梁苒,想要挟持梁苒作为人质。   梁苒端端的站着没动,甚至眼神有些轻蔑的看着他,就在刘护院的手即将碰到梁苒之时,“啊——!!”刘护院突然惨叫起来。   他的脏手根本没有碰到梁苒,甚至是梁苒的头发丝,咔嚓一声脆响,已然被旁边冲出来的赵悲雪一把拧住,掰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定是断了,看着便疼。   刘护院失声惨叫,忍耐着剧痛拔身要跑,赵悲雪一个字也没说,甚至没有一丁半点的表情,抬脚一踢搭在门边用来栓门的门闩。   冯宅的门第高大,正堂恢弘,门闩足足有碗口那般粗壮,实木打造,浑然沉重,赵悲雪似是不怎么用力,门闩发出一声风向,呼——朝着刘护院背心撞去。   咚!   一声闷响,刘护院哼也没哼,撞飞出去,跌倒在庭院的天井之中,直接昏厥了过去,更别说逃跑了。   “好身手!”冯沖惊叹一声,有些诧异的看向赵悲雪。   冯老对梁苒连连拱手:“多谢娘子出手相助了,老朽又欠娘子一个人情。”   梁苒一笑:“冯老不必客气。”   冯沖这才看清楚,一同跟随父亲而来的,还有三个陌生人,其中一个便是身手极好,面容俊美,却一副凶神恶煞,极其不好招惹的赵悲雪。   另外一个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冯沖生性好动,儿时最是不学无术,一刻都在学堂中坐不住,因而与读书人天生合不来。   最后一位……则是一个美娇娘。   冯沖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如此明丽的女子,犹如出水清莲,冷艳而矜贵,单单是让他这般的俗人多看两眼,似乎都是一种亵渎,令人心生愧疚。   啪!   就在冯沖发呆之时,冯老一个爆栗子结结实实打过去,恨铁不成钢的说:“看看看,还看!教你的礼数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冯沖揉了揉后脑勺,嘟囔说:“阿爷!都多大了,你还打我,叫这么漂亮的小娘子看了,多丢人啊。”   “你还知丢人?”冯老翻了一个十足的大白眼。   冯沖嘿嘿一笑,殷勤的对梁苒说:“小娘子,如何称呼啊?你怎么跟着阿爷回来,哦我知晓了!怕不是给我讨的媳妇?”   他刚说完,便感觉一股凉飕飕的视线,万箭穿心一般扎在自己个儿身上,朝着视线一看,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年轻人。   冯沖有一种错觉,好像下一刻那粗壮的门闩便会打在自己头上一般,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冯老呵斥说:“你这个不成器的啊!人家娘子是成了家的,这便是她夫君!”   冯老引荐旁边的世子郁笙,毫无意外的,冯老和他的儿子一般,也被赵悲雪狠狠的瞪着,一视同仁。   “啊……”冯沖失落的心情全都写在脸上,蔫蔫儿的说:“这般美貌的小娘子,竟这么早许了人家,太可惜了。”   冯老尴尬的转移话题,说:“是了,这一路上仓促,还未请问恩公高姓?”   世子郁笙连忙看向梁苒,似乎在请示梁苒,正巧他也是个哑子不会说话,也算是方便了。   梁苒微微一笑,说:“冯老太客气了,家夫姓赵。”   他这么一说,赵悲雪的目光第一个动了,那里面的灰暗和冰冷急速划开,一脸感动又旁若无人的凝视着梁苒,他若真是狗子,必定上去舔一舔梁苒。   世子郁笙则是抬起手来,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冯沖则是被梁苒一笑,迷得三魂七魄都去了,一脸痴痴然的傻相,完全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冯老丢人丢得面上无光,偷偷踹了儿子一脚,干笑:“原来是赵郎君,来来,里面请。”   众人刚要往正堂里走去,便听到咕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倒了。走在前面的梁苒只觉得背心一沉,下意识回头,一片阴影压下来,压得他踉跄。   赵悲雪面色苍白,陡然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倾倒下去,因为他一直亦步亦趋的跟随着梁苒,这会子便直接摔在了梁苒身上。   梁苒摸到了一手温热,是血。   自从赵悲雪被救活之后,他先是止住了刺客,又是遇到马匪,最后打晕了刘护院,这一路他不曾说过一个疼字,甚至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仿佛天生没有痛觉的磐石。   甚至令所有人有一种错觉,其实赵悲雪的伤势根本就不严重。   赵悲雪的脸色犹如死人,惨白蜡黄一片,嘴唇泛着干涩的淡紫,安详的闭着眼目。   梁苒心头一颤,绝不能让赵悲雪出事!虽寡人如今已然怀孕成功,完成了3级任务,可系统说过,寡人会有许多儿子,谁会嫌弃安定朝廷的人才太多呢?   梁苒用尽全力抱着赵悲雪:“冯老,麻烦请医者前来!”   *   赵悲雪沉浸在荒芜的黑暗之中,因为失血过多,吐息艰难,他想醒过来,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麻木吞噬着他,将他拽入犹如泥沼的噩梦之中……   下雪了。   在噩梦中,那是一个寒冬,便像是萧山离宫,遇到梁苒的那个落雪之日。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老天爷落下悲戚的雪花,像是在怜悯每一个天底下的可怜人。只可惜在这片天地之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悲哀,吃不饱穿不暖的麻木,让他们无瑕顾忌旁人。   轰隆隆——   紫宸殿大门轰然打开,梦中的赵悲雪一身黑色的介胄,头戴簪缨玉冠,腰夸玄铁佩刀,一步一步的走进那象征着大梁天子无上权威的路寝大殿。   “梁苒……”   赵悲雪轻轻叨念了一声。   紫宸殿的正中,龙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材纤细却笔挺的男子,男子微微垂着头,黑色的鸦发轻轻散落。   他的面容与梁苒一般无二,只是不知为何,年岁却比梁苒稍微年长了一些,微微蹙着双眉,不怎么安详的闭合着双目。   那单薄的身子裹着黑色的龙袍,透露出一个荼蘼的沧桑,与无助……   “梁苒?”   赵悲雪大步走过去,轻轻触碰梁苒的面颊。   凉的,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甚至有些……微微的僵硬。   赵悲雪喉咙一惊,仔细打量起眼前年长一些的梁苒,何止是皮肤冰冷,他的鼻息间甚至没有丝毫的吐息,安安静静的,垂首坐在那里,好似一尊石像。   “梁苒?梁苒?”赵悲雪伸手去摇梁苒,心底泛起巨大的波涛,那是恐惧的波澜。饶是赵悲雪被君父轻视,被兄弟欺凌,被宫人虐待,他从未如此恐惧过。   赵悲雪触碰梁苒的手掌,突然转变了方向,像是不由自主,“嗤——”缓慢的一声金鸣,徐徐拔开腰间的佩刀。   “阿苒,别害怕……”   “我来陪你了。”   嗤!!   佩刀染红了鲜血,毫无停顿,贯穿了赵悲雪的腹部。   剧痛抵不过麻木,潮水般将赵悲雪吞噬,他再次被黑暗席卷之时,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自言自语。   ——赵氏悲雪,对上苍起誓,愿用予之性命,换梁苒来生喜乐,绝不背弃。   绝不背弃。   绝不……   背弃……   “医士,”梁苒看着昏迷不醒的赵悲雪,心事重重的问:“我这家仆情况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不只是性命,梁苒第一次虽是成功怀孕,往后还要继续指望着他,若是赵悲雪有个三长两短,或者伤势太重不中用,那该如何是好?   医师回答说:“赵夫人不必担心,别看他伤势严重,但胜在年纪轻,身子骨强壮,若是一般人老夫不敢担保,但夫人您的这位伙计,只需要将养仔细,必不会留下病根儿。”   梁苒轻轻舒出一口气,点点头:“那便好。”   冯老叮嘱说:“一定用最好的药。”   “是是!”医师说:“老夫这就去开药,亲自煎药来。”   “诶?”冯沖说:“他是不是要醒了?”手指在动,眉心也在动。   他刚想说,可别扯开了伤口,箭镞的伤势若是撕裂,可有他受的……   冯沖一句话还没开口,豁朗一声,赵悲雪突然睁开双眼,猛地翻身坐起。   他的额角、脖颈、手背青筋暴突,双眼冰冷而有神,吐息粗重,完全是一副从噩梦中惊醒的模样。   赵悲雪目光没有焦急,眸光还是黑压压的一片,却在人群中准确的寻到了梁苒的踪迹。   “阿苒!”   赵悲雪沙哑的唤出声,一把抱住梁苒,想起方才泥沼般的噩梦,心窍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与焦灼,收紧有力的双臂,将人紧紧锁在怀中,甚至似有若无的,用嘴唇亲吻厮磨梁苒的耳根。   梁苒被他锁在怀中,被他厮磨的耳根发热,一股股热流窜上头顶,浑身酥软的不成模样。明显感觉到了众人诧异的目光,梁苒连忙用手掌去推赵悲雪,想要摆脱赵悲雪的桎梏,只是他越反抗,赵悲雪反而越不安,死活不肯放手,一声一声的唤着:“阿苒、阿苒。”   世子郁笙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夫人”和“家奴伙计”,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笑。   冯沖目瞪口呆,一头雾水:“……”这到底是谁家娘子啊?    第26章   在冯沖探究的目光下, 梁苒听到叮的一声轻响。   【恭喜完成3.3.0任务:救下老者,并护送老者归家】   【恭喜获得3级奖励:国库千万万钱】   梁苒的目光一动,险些忘了挣扎, 就任由赵悲雪那么抱着, 心中千回百转。上一次奖励兵马二十万, 是菰泽国大军归顺, 那么这一次, 又该如何得到库银呢?   “阿苒……阿苒……”   赵悲雪还沉浸在方才的噩梦中,完全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紧紧搂着梁苒不撒手。   梁苒眼皮狂跳, 干笑说:“他怕是……撒呓挣了。”   赵悲雪终于是醒过梦来, 这里没有下雪,没有荒凉的紫宸殿, 更加没有梁苒的尸体。   “嘶……”赵悲雪肩膀上一阵刺疼,疼痛唤醒了他的神志, 下意识伸手捂住肩头, 这才放开了梁苒。   梁苒立刻退出来,咬住后槽牙, 低声说:“你可清醒一些了?”   赵悲雪抬头望着梁苒,好像这天底下只剩下他与梁苒两个人。梁苒好端端的,皮肤并不冰凉,身子并不僵硬,会说话、会生气、会瞪着自己。   赵悲雪狠狠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甚至露出一抹“傻笑”。   冯沖悄悄挪到冯老身边, 咬耳朵低声说:“阿爷, 这奴人看起来怎么有点……有点痴啊?”   “啧!”冯老瞪了冯沖一眼, 用手肘拱他,示意不要瞎说旁人的长短,尤其是恩公。   冯老打岔说:“诸位,今晚老朽在正堂设宴,款待各位对老朽的救命之恩,还请诸位赏光。”   梁苒眼下的境况,想要离开大宗伯的封地,与扈行部队汇合,全都仰仗冯家了,因此微微一笑,十足亲和的说:“冯老言重了,我们一定会参加的。”   冯家是大门大户,虽不是什么官宦世家,但家中的积蓄财帛,是许多官宦求之不得的,别说一辈子,便是十辈子也赚不出来这么多钱财。   听闻冯家的金银堆起来,比国库还要充盈,冯家的绸缎铺平,可以盖住正片江海,尤其是冯家的马匹,甚至比一个国家的军队还要富有。   冯老让仆役们准备,在冯家的正堂摆宴,因为是招待恩公,宴席的规格非常隆重。   梁苒三人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去赴宴。   梁苒叮嘱说:“如今还不易透露寡人的身份,大家行事都小心仔细一些。”   世子郁笙虽不会说话,却点点头。   梁苒特意盯着赵悲雪,说:“可听到了?”   尤其是赵悲雪,动不动就发疯,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也不知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悲雪不发疯的时候,也算是个老实而俊美的青年了,乖巧的点点头,活脱脱一只小奶狗,只不过这小奶狗的身材有些高壮。   三个人整理盥洗之后,由仆役导路,便往正堂前去赴宴。   冯老站在门口,恭敬的迎接他们,笑着说:“恩公可来了,快快入席。”   冯沖站在冯老身边,眼珠子好像黏在了梁苒身上,被冯老暗地里踹了一脚,这才醒过神来。   众人入了席位,冯老举起杯盏说:“诸位,承蒙诸位相护,老朽这才能逃过一劫,顺利归家,不然这条老命,便交代在外面儿了!这一杯是老朽应当敬诸位的。”   他站起身来,躬身来到三个人面前,作礼说:“多谢赵郎君。”   世子郁笙平白无故姓了赵,尴尬而腼腆的一笑,彬彬有礼的回礼。   冯老又对梁苒作礼:“多谢赵娘子。”   梁苒一笑,同样回礼。   冯老最后走到赵悲雪面前,愣了一下似乎不知怎么称呼对方,幸而冯老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顺口说:“多谢这位义士。”   赵悲雪可谓是目空一切,除了梁苒谁也看不到,他根本不对冯老回礼,只是淡淡的坐着。   这个时候冯沖走过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笑着说:“你的功夫好生俊俏,改日咱们俩比划比划,看看到底谁厉害!”   赵悲雪淡淡的看了一眼意气风发的冯沖,语气很是平白,干巴巴的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冯沖:“……”   冯沖乃是冯家唯一的独苗苗,虽不是官宦君子,但也算得上养尊处优长大的,被多少人上赶着追捧,难免高看了自己一眼,说实在的,他的功夫也就是中游,但一直被下人捧着,心里完全没有点儿数。   冯沖不服气,招手说:“不行不行,咱们就比试比试!”   冯老揪住他的耳朵:“比什么比,你这个臭小子,没看恩公还受了伤么,不知道轻重。”   冯沖揉着耳朵,哎呦哎呦的喊疼,说:“阿爷!我是不是你亲生的,疼死了!”   “噗嗤……”梁苒看到那父子相处的模样,竟没忍住笑出声来。   冯沖上一刻还不服气,下一刻竟看呆了眼,梁苒穿着女裙,并没有施粉黛,肤色天生白皙,双眉弯弯如画,脸庞清秀精致,扮作女子一点子也不违和。   尤其是笑起来,仿若清冷的莲花绽放,虽清冽,却令人心驰神往。   梁苒笑过之后,连忙告罪说:“是小女失礼了,不过……小女观冯老与少郎主的相处,心中甚是感慨。”   冯沖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阿爷特别凶?动不动便揪我耳朵?若是把耳朵揪成了猪耳朵,往后还如何讨得媳妇?”   梁苒忍不住又笑起来,虽然冯沖有时候傻呆呆的冲着他傻笑,但其实冯沖为人直爽仗义,没有什么太多的心机,心窍里藏不住事儿,倒是个好相处的。   梁苒说:“非也,小女倒是觉得,少郎主与冯老感情很好,父子情深。”   冯沖嫌弃的撇了撇嘴巴。   梁苒的眸光略微波动,轻轻叹息:“说出来不怕冯老见笑,小女的父亲生前忙碌,小女一年能见到他的光景,不过是家宴的一面,其余便是奢望,头上还有两个哥哥,都想要得到父亲的青眼,小女资质愚钝,就更加不要说什么青眼了……”   梁苒在做皇子的时候,并不争抢,安安分分,甚至有些太过安静,先皇根本没有多留意梁苒一眼,不然大宗伯也不会抓梁苒来做摆布的傀儡。   梁苒浅笑一声,笑容有些苦涩:“后来父亲去世了,兄长们也渐行渐远,甚至反目成仇,留下一堆理也理不清楚的烂摊子……因而我才说冯老与少郎主感情真好。”   冯老听过感慨万千,或许是因为梁苒生得太过美貌,他微微蹙着双眉,低垂着眼帘,眼中满满都是回忆的怅然,怎么能令人不心疼?   冯老一拍案几,说:“若是赵娘子不嫌弃,老朽便腆着个老脸,收娘子为义女,如何?”   义女?   世子郁笙吃了一惊,赵娘子可并非真正的赵娘子,他是大梁天下的共主,冯老虽然有钱有名,可只是一介平头马商,这若是收了天子做“义女”,那还了得?   世子郁笙不会说话,第一个开口之人竟然是冯沖,冯沖使劲摇手:“不行不行,阿爷你怎么能收娘子为义女呢?”   “为何不行?”冯老说。   冯沖一张容光焕发的脸孔扭曲成了褶皱丰富的包子:“若是如此,小娘子起不成了……成了我的妹妹?”   叮——   【4级奖励:“迎风生长”卡!】   梁苒的眼前突然蹦出系统控制面板,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到。   系统之前提到过“迎风生长”卡,说是只要给儿子贴上这种卡片,儿子便会迅速长大,不需等待十几年的光阴岁月,儿子便可以派上用场,早早的为大梁鞠躬尽瘁,开疆扩土,巩固社稷!   可以说这张卡片非常有用,而且梁苒私以为,系统上一次的“亲嘴儿”卡,可比赵悲雪有用多了。   “阿嚏……”赵悲雪没来由打了一个喷嚏,捂住自己的肩膀,伤口差点抻裂。   【4.1.0任务:拜冯栋为义父】   梁苒方才本有些犹豫,倘或拜冯栋为义父,那么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借助冯家的势力,离开大宗伯的封地,与扈行部队汇合,这再便宜也没有了。   只是梁苒又顾忌自己的身份,他乃是一朝天子,日后有一日身份定然会曝光,到那时候可不好解释。   在看到系统任务之后,梁苒立刻将犹豫抛在了脑后,他为系统升级,不就是因着想要儿子给大梁江山建功立业么,这张“迎风生长”卡,必须到手。   梁苒当即站起身来,走到冯老面前,恭恭敬敬的作礼:“苒儿愿意。”   冯老方才也是一时冲动用事,别说,冯栋的性子其实像极了冯老年轻的时候,都如此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冯老方才听到梁苒的身世,十足不落忍让这样的好孩子受苦,嘴快便提了出来,没成想梁苒真的答应了。   冯老欢心的扶起梁苒,说:“好好好!哎!好闺女,快别跪着,你身子重,可别伤了,快坐,坐下,慢慢坐。”   冯沖则是一脸死灰,喃喃自语的说:“完了,仙女变成我妹妹了……”   冯老欢心不已,仿佛变成了一个话痨,有说不完的话。   “苒儿,饭菜可合口?”   “想吃点什么,阿爷吩咐庖厨与你做来。”   “你现在身子重,可要事事仔细了,不可懈怠分毫!哎呦,老朽要有小外孙了!”   世子郁笙更是尴尬,保持微笑的嘴唇差点抽筋,冯老不知晓,但是世子郁笙知晓,梁苒是男子啊,男子又怎能可能怀孕呢?   梁苒生得面相温和,只是平日端着国君架子,显得清冷异常,此时扮作冯老的“闺女”,那气质一下乖巧起来,温声说:“阿爷吩咐庖厨做的,苒儿都喜欢。”   “好好好!”冯老只有一个儿子,冯沖又是个皮的,不是冯老没见过世面,是他真的没见过这么温柔可人的好孩子,美得一瞬仿佛年轻了十岁,笑起来合不拢嘴:“哈哈哈,还是苒儿懂事,苒儿真真儿是乖巧,你说说若是沖儿也这么懂事儿,老朽便不用白操心了!”   “阿爷!”冯沖不满的嘟囔:“你夸妹妹就夸,怎么还贬低我呢?”   冯老像是变脸一般,上一刻对着梁苒温柔和煦,好似一个不会生气的和蔼父亲,下一刻对着冯沖,那脸色瞬间虎起来,凶残的不得了。   冯老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还说?为父这么大一个马场,你呢?你不学无术,文不能武也不能,不读书便罢了,倒是习武啊,习武也不好,见天儿的捣鼓一些木头破烂儿!”   冯老是兽医出身,白手起家经营马场,从最先的五匹马,一直经营到如今第一大马场。他一心想要儿子继承衣钵,不求儿子将马场发扬光大,只求儿子不把自己的家产败光,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可谁知晓,冯沖从小那个皮呀,不喜欢文墨,学武也是花把势,对医术也是一窍不通,偏偏喜欢捣腾那些木头。   冯老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贴心的,拉着梁苒吐苦水:“苒儿你可不知,你这个不成器的哥哥啊,唉——气死为父算了!他偏生喜欢捣腾破木头块子,你们进马场时候也看到了,那些篱笆,全都是他一块一块做出来的,哪家正经人做这个活计?你往后是要做木匠,给人家修篱笆么?”   “修、修篱笆怎么了?”冯沖撇嘴。   “你还顶嘴?”   “阿爷说的不对,儿子这是据理力争。”   梁苒又被他们逗笑了,这父子俩相处得一点子也不拘谨,是梁苒从未曾体会过的。他以前还会奢望,君父哪天会来检查自己的功课,可是后来梁苒发现,这些都很不切合实际,因为他们是天家的父子,注定不会如平常人家一般父慈子孝。   梁苒笑起来:“阿爷不要动怒,苒儿来的时候见过那些篱笆,别致新奇,马匹在马场中奔跑,宽敞无阻,又意外的结实,阿兄也是好手艺的。”   “是罢!”冯沖双眼雪亮:“还是妹妹好,妹妹懂我!”   世子郁笙听说那些篱笆是他做的,睁大眼睛,头一次认真去看那“纨绔公子”,惊讶不已。   “你这么看着我,”冯沖奇怪:“是什么个意思?”   世子郁笙抬手比划,冯沖惊喜的说:“你也觉得我很厉害?”   梁苒挑眉:“阿兄还会手语?”   冯老说:“他啊,什么都会一些,三天打鱼两天筛网,全是半吊子。”   梁苒介绍说:“阿爷有所不知,苒儿的这位夫君……”   唰!   梁苒说到“夫君”二字,铁板一般的赵悲雪又动了,目光刺过去,犹如冷箭一样狠狠戳着世子郁笙的后脊梁。   方才无论是父子情深,还是恨铁不成钢,赵悲雪都没有任何反应。梁苒还会感叹一下,君父对自己的冷薄,可赵悲雪并不会感叹这些,因为他从出生开始便死心了,父亲这个词汇,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屈辱与苦痛。   在这个世上,唯一能牵动他情感的,怕只有梁苒了。   是了,还有梁苒的“夫君”。   世子郁笙如坐针毡,不着痕迹的擦汗。   梁苒继续说:“苒儿的这位夫君,曾经在司空供职,说起来,也是一名木匠呢,兴许与阿兄有些可谈。”   “司空?”冯沖惊讶:“你还是做官的?你在司空署供职?你是将作?你建过宫殿?你铸过兵器?”   冯沖一瞬间激动起来,拉住世子郁笙的手,仿佛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司空署什么样子?上京的祖庙是不是真的只有一根基柱支撑?你觉得我的篱笆修得如何?”   世子郁笙被他牵着手,冯沖好歹是练家子,世子郁笙挣扎不开,只能连连向后仰,险些倒在席位上,尴尬的抿唇而笑,眨眼示意冯沖放开自己,他是用手语说话的,这样子也没办法“开口”。   冯老揉着额角:“唉——我这个儿子,不成器不成器!往后啊,我这个马场怕是后继无人。”   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苒儿你持重又稳当,为父将马场交给你,你可愿意?”   梁苒一愣,冯家的马场交给寡人?   那么大的马场,无数的千里良驹,便是普通的马匹也足够扩充一个国家的战力,冯老要全都交给自己?这对于一个国君来说,是多大的诱惑?   或许别人喜欢美色,可梁苒偏偏一心扑在江山社稷上,那些马匹可比美色的诱惑力大得多!   梁苒不着痕迹的说:“苒儿不过是阿爷的义儿,这般大的马场,贵重至极,苒儿如何担得起?”   冯老却说:“倘或换成旁人,为父要将这么大的马场送给他,他早就贪心坏了,哪里有你稳重?苒儿,你再考虑考虑,你阿兄志不在此,为父说得都是当真的。”   梁苒心窍梆梆狂跳,难道系统所说的国库千万万钱,便是这片马场么?   马场的确贵重,菰泽国的二十万大军正需要配备精良的辎重,若是能得到这些马匹,大梁便是如虎添翼!   梁苒垂低眼眸,轻声说:“阿爷的好意,苒儿不敢拒绝,若是阿爷哪一日用得到苒儿,苒儿必定不会推脱。”   “好好好!”冯老笑起来:“只顾着说话了,菜都冷了,为父叫庖厨重新热来。”   仆役们鱼贯而入,端着冷掉的膳食加热,很快复又回来。梁苒的面前是一道鱼鲜,是梁苒平日里最喜欢的清淡口味,奈何一加热之后,鱼肉的腥气陡然被激发出来。   “唔……”梁苒的喉咙一阵痉挛,又是那种反胃的感觉,克制不住的翻滚。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孕吐?   梁苒总听说女子怀孕不易,嗜睡、孕吐、烦躁、盗汗、水肿等等,总之什么样的症状都有,可系统不是说,寡人怀孕不会有不良的孕反么?   叮——   系统贴心的跳了出来。   【温馨提示:完成4.2.0任务,可消除不良孕反~】   梁苒忍耐着恶心的感觉,静静的等待了一会儿,可偏偏温馨提示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反应了。   既然完成司4级第二个任务可以消除不良孕反,那任务呢?系统倒是发布任务啊,梁苒现在恨不能一口气做完4级所有任务,让长子瞬息长大成人。   系统静悄悄,并没有发布任何任务。   梁苒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压制下胃中的翻滚,旁边的世子郁笙不知梁苒怀孕了,为了扮演好恩爱夫妻,不让旁人起疑心,便拿起筷箸,夹了一块鱼肉送到梁苒的承槃中。   梁苒:“……”   好不容易压制下的反胃之感,如此轻松的再次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甚至比之前还要强烈。   “唔!”梁苒白皙的天鹅颈快速痉挛,险些直接吐出来。   啪!   旁边的赵悲雪伸出筷子,迅捷如电的夹住世子郁笙送来的鱼肉,干脆利索丢进自己口中,然后阴测测的,又瞪了他一眼。   世子郁笙:“……”   梁苒因为胃口不佳,吃什么都有些恶心反胃,他等着系统发布任务,来消解这些不良的孕反,可是系统一直静悄悄的,完全没有发布任务的意思。   随便对付了两口,梁苒实在是食不下咽。   用膳之后,冯老亲自带着他们去下榻的屋舍。因着梁苒与世子郁笙如今是“夫妻”,正常的夫妻自然是要同房的,再者,如今的梁苒在冯老眼中,还是一个正在怀胎的小娘子,更需要夫君无微不至的照料。   冯老为梁苒和世子郁笙安排了一间屋舍,又给赵悲雪单独安排了一间屋舍,虽在同一个院落之中,但并非毗连,还隔着一片屋舍。   赵悲雪的脸色撂下来,自然是不愿意的,冷冷的开口:“我……”   “咳咳!”不等赵悲雪抗议,梁苒早就知道他必然不老实,使劲咳嗽了两声,眼神颇有些警告的意味盯着他。   赵悲雪虽不甘心让世子郁笙与梁苒同房,却也没有执拗,乖乖的闭上嘴巴,垂下眼帘,脸上露出一种被抛弃的小狗子表情,委屈、弱小、可怜又无助。   冯沖热情的说:“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哥哥我便是了。我一看你这夫君,便知道他是个木讷的,若是他笨手笨脚,你也可以唤我来,哎呦……”   不等冯沖说完,冯老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这臭小子,还说?人家赵郎君可是在大梁宫司空署供过职的,你呢?你成天捣鼓这些木头玩意,也没见你捣鼓出什么名堂来,还说别人呢?”   “哎呦,阿爷!阿爷……”冯沖求饶说:“别拽耳朵啊,还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搞这些木头名堂,你若是放开了手,让你儿子去闯,我不是早就……哎呦……”   “还敢犟嘴?”   “不敢了,阿爷,放手啊,都被你拽成扇风耳了。”   “正好,给为父下酒。”   冯老一面骂冯沖,一面歉疚的朝他们笑笑,拽着儿子便离开了。   梁苒坐在屋舍中,世子郁笙站着,旁边还站着一个浑似石敢当一般的赵悲雪,冯老退出去,眼看着赵悲雪没动静,催促说:“小伙子,走啊,天色晚了,不需要你伺候了,有什么事情,人家赵郎君会张罗的。”   冯老又来拉赵悲雪,摇头叹气:“这小伙子,对主家是忠心的,唉——只是有点呆,那么木呢。”   嘭——   舍门终于关闭,只剩下梁苒与世子郁笙二人。   世子郁笙赶紧后退了几步,躬身作礼,似乎是在给梁苒赔礼,生怕冲撞了梁苒。   梁苒微微一笑:“世子不必拘礼,如今寡人在外面,也讲究不得那么多了。”   世子郁笙点点头,还是恭恭敬敬,一看便是文质彬彬的翩翩君子,他走到软榻边,不愧是个司空出身的手艺人,虽从小便是菰泽太子,一直养尊处优,可不是个娇气的,一点子也不笨手笨脚,三两下将软榻铺好。   世子郁笙把榻上另外一个头枕与被子抱下来,放在一边的地上,示意自己睡在地上,请梁苒睡在榻上。   自古不是有句老话儿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梁苒看起来亲和,年纪又轻,仿佛是一个没有阅历,任由大宗伯摆布的傀儡天子。可世子郁笙因为不会说话,似乎天生比旁人多了一个心窍,心里内明的厉害,梁苒并非表气面上看起来那么好拿捏。   若非如此,梁苒也不会执意拒绝大宗伯,亲自出来迎接二十万大军。   再者,这一路上,梁苒冷静沉着,能掌大局,放下身段改扮女装,忍旁人所不能忍,这都是大有为之君该具备的品德。   世子郁笙自觉,自己与君父投奔梁苒,是不会出错的决定,自然要对梁苒恭恭敬敬,忠心以待。   梁苒见到抱着被褥,几乎靠着门板,夜里风凉,门口难免灌风,便说:“出门在外,也不讲究这些了,世子不防将被褥铺在榻边,也暖和一些。”   世子郁笙十分感激梁苒,冯宅虽奢华,但毕竟在城外,的确冷了一些。   世子郁笙点点头,恭敬的作礼之后,抱着自己的被子刚要近前,吱呀——   屋舍的户牖突然被推开,一股冷风窜进来,世子郁笙连忙后退,险些被窗户拍到了高挺的鼻梁。有人逾窗而来,干脆利索,灵动迅捷,犹如一头融入黑夜的猎豹,又似雄鹰矫健。   哒,轻轻一声响,稳稳落地。   并非什么刺客,而是……   “赵悲雪?”梁苒蹙眉:“你怎么来了?”   应该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逾窗而来之人正是赵悲雪,赵悲雪不只是自己来的,他手里还托着两样东西,一只冒着热腾腾蒸汽的精美小豆,一只浅口的承槃。   小豆是这年头的食器,类似于大肚子的碗,而那承槃不必说了,便是盘子。   赵悲雪进来,立刻回身关窗,不让冷风窜进来,随即献宝一样,小心翼翼的将小豆和承槃放在桌上,推到梁苒面前。   “我见你晚膳没用多少,”赵悲雪的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丝的试探:“是不是一路劳累,没有胃口?我在膳房寻了一些口味清淡的吃食,与你端过来,你尝尝?”   别看赵悲雪冷漠薄情,但其实心思极其细腻,自然,他只对梁苒的事情上心,只对梁苒一个人细腻。   方才梁苒对鱼食“过敏”,闻不得气味,赵悲雪看在眼中,他并非专门和世子郁笙对着干,才将世子郁笙夹来的鱼肉吃掉,而是见到梁苒蹙眉的样子,知晓他不喜欢那道鱼食。   赵悲雪的确发现梁苒“胃口不好”,但梁苒是个男子,只是乔装改扮成女子的模样,所以赵悲雪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发觉梁苒是因为怀孕,且是怀了他的孩子,所以才胃口不好的。   赵悲雪只当是梁苒身子骨弱,又是坠崖,又是落水,又是刺客,又是马匪,一路奔波所以才会如此没有胃口。   他方才离开之后,特意去了一趟膳房,膳房中为了款待贵宾,还剩下许多大鱼大肉,山珍海错,赵悲雪看都没看一眼,而是弄了一些米,做了一碗米粥,又夹了一些开胃的小咸菜放在承槃中,给梁苒端过来。   梁苒看到吃食,下意识挡住鼻子,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油腥的味道会引起反胃,方才恶心的感觉好不容易压制下去。   小豆的盖子一掀开,里面装的却是一碗清粥。   雪白的米粒熬煮的糜烂,粥水又粘稠又浓郁,在昏黄的灯火之下冒着暖融融的蒸汽,一股淡淡的米香,一点子也不霸道,柔和的挥散在空气中。   咕噜——   梁苒的肚子竟然叫了起来,这时候才感觉,自己的确饿了。   赵悲雪冷酷的脸面划开一些微笑:“食一些么?还有开胃的小菜。”   世子郁笙站在旁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于是他拱起手来,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他本是个哑巴,这下子回避连借口也不需要找。   于是世子郁笙推开舍门走出去,反手将门带上。   屋舍中只剩下梁苒和赵悲雪二人,赵悲雪献宝一样将吃粥的小匕递过去,眼神专注的盯着梁苒。   梁苒接过小匕,试探的舀起一勺米粥,刚凑近嘴唇,赵悲雪便说:“小心烫口,吹一吹。”   真真儿是婆婆妈妈,梁苒心想,上辈子也没发现北赵的杀神赵悲雪是如此婆婆妈妈之人呢?   赵悲雪凑过来,给梁苒吹了两下粥水,梁苒将小匕送入口中,果然米香四溢,淡淡的浓香,并不热烈,或许对旁人来说寡淡了一些,但让没有胃口的梁苒吃下去刚刚好。   赵悲雪拿起旁边的筷箸,夹了一些小咸菜,放在梁苒的小匕之中,说:“吃点咸的,开胃。”   梁苒都不要动筷子,食一口粥,赵悲雪已然体贴的将咸菜夹起来放在他的小匕上,如此不到一盏茶功夫,梁苒便将粥水全部食了干净,腹中有了底儿,终于觉得好了一些,身上也多了一些气力,不似方才那般无力难受。   赵悲雪又体贴的将空掉的小豆与承槃收拾起来,他的动作很干脆,轻轻的,也不碰出多大响声,梁苒看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说实在的,眼前的赵悲雪根本不像一个天生的杀神,反而……   像是一个持家有道的小媳妇。   梁苒有了力气,便开始研究起系统来。   系统之中多出了一栏——怀孕进度。   【怀孕进度:1%】   进度栏的下方,竟然可以查看孩子的相貌,不只是胎儿的样子,甚至可以预知查看儿子成年之后的长相。   这张像……梁苒有些子嫌弃,微微压下唇角,怎么生得和赵悲雪那么像?   赵悲雪是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若说孩子与赵悲雪相似,那肯定是会相似的,但梁苒往后还指望着儿子给大梁建功立业,一个生得和北赵皇子那么像的孩子,少不得被人诟病。   【温馨提示:孩子的容貌可根据宿主的喜好,自行调整哦~】   详细一栏里,真的有很多选项,例如眼睛位置、嘴巴位置、颧骨位置、外眼角大小、内眼角大小,甚至眸色都可以调整。   梁苒播了半天,将孩子的样貌按照自己的调整,调整了一个七八分相似。他又记起系统所说,长子可以为梁苒开疆扩土,那便是将才,自然要高大伟岸一些,于是又将孩子的样貌调整的硬朗威严了一些。   不错……梁苒很满意未来长子的容貌,兼具俊美而英朗。   怀孕进度条之下,还有一些奇怪的字符。   ??????+怀孕进度1%   ??????+怀孕进度5%   ??????+怀孕进度10%   ??????+怀孕进度30%   梁苒眸光转动,什么东西可以增加怀孕进度30?倘或当真如此,岂不是三个来回,长子便可降生?也太过方便了一些。   【温馨提示:与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的亲密举动,可加速怀孕进度!请宿主多多尝试吧~】   “亲密……举动?”梁苒眯起眼睛,原来那些问号全都是未知的亲密举动。   赵悲雪收拾了承槃,没听清梁苒在说什么,便问:“什么?”   梁苒的目光从上到下的打量赵悲雪,孩子都怀上了,还怕什么亲密的举动么?为了寡人的大梁江山,寡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过来。”梁苒幽幽的开口。   赵悲雪极是听话,立刻走过来,站在梁苒的身侧。   梁苒慢悠悠的抬起手,白皙的手掌微微有些凉意,食指轻轻勾了勾赵悲雪的手指,顺着他的指背摩挲,最后缠住赵悲雪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   十指连心,酥麻的摩擦感顺着掌心一路窜入赵悲雪的心窍,他的吐息陡然粗重,双眼恶狠狠的盯着梁苒,刚要反握住梁苒不安分的手掌。   叮——   【“牵手”+孕期进度1%】   【当前孕期进度:2%】   梁苒微笑,原来第一排问号是牵手的意思。   梁苒在赵悲雪握住自己之前,突然松开了手,无情无义的抽回来。进度1点1点的往上涨,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够,远远不够。   赵悲雪低头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一时有些迷茫,更有些失落。   梁苒再次开口:“再近一些。”   赵悲雪虽然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听话的好像一只狗子,再次靠近梁苒一些。因为梁苒是坐着,比赵悲雪矮了许多,赵悲雪便单膝跪下来,虔诚的跪在他的面前,犹如跪拜自己的神明。   梁苒再次伸出手,但并没有像上次一样与赵悲雪十指相扣,而是用柔荑一般的手臂,从赵悲雪宽阔的肩膀处攀上去,柔软的依偎在他的怀中。   叮——   【“拥抱”+孕期进度5%】   【当前孕期进度:7%】   果然,拥抱也算是亲密举动。   梁苒放开赵悲雪,又摸了摸他的脸面。   系统毫无反应,静悄悄的,进度条还是维持在7%。   梁苒心想,看来摸脸没有任何效果,他纤细的手指顺着赵悲雪高挺的鼻梁一路下滑,落在赵悲雪薄薄的唇瓣上,那双嘴唇总是紧紧闭合,唇角下压,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很不欢心,好似天生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   但是在梁苒的手指摩挲他的嘴唇之时,赵悲雪的冷酷再也绷不住,他微微启唇,试探的亲吻梁苒的手指,犹如狼目一般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梁苒,看看他会不会不欢心。   梁苒清秀的面颊上,没有什么不欢心,却也没有什么欢心,他靠近赵悲雪,微微歪头调整了一个额角,主动吻上赵悲雪的嘴唇。   “嗯……”梁苒轻轻的喘息,赵悲雪似乎再也忍不住,一把回拥住梁苒,将人死死箍在怀中,加深了那道亲吻,攻城略地,发疯的掠夺。   叮——   【“深吻”+孕期进度10%】   【当前孕期进度:17%】   梁苒被吻的气息凌乱,前三个亲密举动全都解锁了,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亲密举动。梁苒的目光流转,这最后一个亲密举动加分如此之多,说明要比牵手、拥抱、深吻更加亲密无间才对,难道是交#合?   梁苒的面容露出一丝迟疑,一般人怀上孩子,都要严格控制房事,尤其是怀孕初期,倘或寡人与赵悲雪做那档子事儿,也不知会不会对孩子不利。   叮——   【温馨提示:请宿主放心,胎儿本质是孕育在控制面板之中,适度的亲密举动不会对胎儿产生影响,反而会大大缩短孕期长度哦~】   梁苒松了口气,既然对寡人的儿子没有坏处,只有好处,那么……   梁苒对上赵悲雪那双凶狠的双眼,赵悲雪此时就像是一头嗜血的狼,但他不是野狼,而是被圈养被驯化的家狼,所以没有主人的首肯,是不得开荤的。   梁苒的手指从赵悲雪的下巴轻轻下滑,划过脆弱的脖颈,感受到赵悲雪粗重的吞咽,指尖最后落在赵悲雪坚硬的胸膛之上,若有似无的打转。   淡粉色的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梁苒悠然的说:“想要寡人么?”    第27章   世子郁笙很有眼力见儿, 从屋舍中退出去。主要是他觉得三个人共处一室,自己多半会尴尬。   世子郁笙的秉性天生比较细腻,因而多少有些察觉, 天子和赵皇子的干系, 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看赵皇子的态度, 那必然是心仪于天子的, 表现的再明显不过了。只是君上……   饶是世子郁笙这样细腻的心窍, 也看不懂君上对赵悲雪的态度,若即若离, 说是喜爱, 偏偏有些许的淡漠, 说是不喜,可又容忍了赵悲雪那样亲密的举动。   他想不通, 干脆也就不想了,退出屋舍之后在四周随便走走, 准备等一会儿再回去。   冯家的宅邸硕大宏伟, 堪比王宫,哪里都好, 唯独有一样,那便是周边的地势窝风,尤其入了夜,冷风嗖嗖的席卷而来,在宅邸与马场之中来回盘旋。   呼——   一阵大风吹过,世子郁笙连忙用袖袍挡住脸面, 以免被灰土迷了眼目, 紧跟着是哐当——一声巨响, 好似是什么倒了。   世子郁笙顺着声音走过去, 便看到一条人影蹲在地上,正在修篱笆,敲敲打打的,一面修一面叹气。   “唉——怎么又倒了!”   “这都倒第几次了?”   “夜风恁的大,全都给吹歪了……”   是冯家的少郎主冯沖。   方才那一声巨响,应该便是篱笆被风吹断的声音,冯沖蹲在地上,专心的敲打着篱笆做补丁,这篱笆若是断了一片,改明儿马匹都跑丢了。   世子郁笙慢慢走过去,冯沖是练家子,立刻便听到了声音,警戒的回头看。   “怎么是你?赵郎君啊,这不是我妹夫么?”   赵郎君、妹夫……世子郁笙尴尬的笑笑,姓赵的郎君并非自己,妹夫更是担不起。   冯沖没个正形儿,打趣说:“你怎么半夜三更的出来了?哦——我知晓了,是不是被娘子赶出来的?你这榆木疙瘩,娶了一个天仙般的夫人,也是,难怪会被赶出来。”   “我警告你,”冯沖变脸似的,虎起一张英气的脸面,手里还握着锤头,严肃的说:“如今阿苒是我妹妹了,你可要事事顺着她,处处让着她,只许她对不起你,不许你做对不起她的事儿,可听清楚了?”   世子郁笙:“……”这位冯少郎主的标准,好似不太一样。   “问你话呢,听清楚没有,大舅子跟你说话,你总得点点头罢?”冯沖咄咄逼人。   世子郁笙自然无法回答他,也没有点头或者摇头,而是上前一步,从冯沖手中抽出那只锤头。   “诶,你做什么?”冯沖奇怪:“拿走我的锤头做什么?我还要修篱……”   不等他说完,世子郁笙握着锤头,分明是那样文质彬彬的模样,左边咚咚敲了两下,右面咚咚敲了两下,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又把锤头交还给冯沖。   冯沖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这便是传说中的“呆若木鸡”,后知后觉的指着篱笆,结结巴巴的说:“你修、修好了?”   世子郁笙点点头,用手比划着,他用断掉的篱笆作为楔子,楔住了其他几个篱笆,如此一来就能修补,又能加固,还用手晃了晃,示意风再大也不会断掉。   “是啊!”冯沖恍然大悟,满脸惊喜:“我怎么没想到要这么修补呢!这太精妙了!”   冯沖欢心之余,脸色尴尬的说:“好罢,算你这个妹夫还有点可取之处。”   “阿嚏!”世子郁笙打了一个喷嚏,连忙用袖袍遮掩。   冯沖说:“天色这么黑了,外面又冷,你赶紧回去罢,便算是惹了阿苒不欢心,你赔礼道歉便是了,真诚一些,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   他说着,将自己的罩衫退下来,披在世子郁笙的肩头,嫌弃的说:“就这单薄的小身板,你可得好好儿练练。”   世子郁笙连忙作礼,想要将罩衫还给冯沖,冯沖却不在意,挥了挥手里的锤头说:“改明儿我再去请教你这些技艺啊。”   世子郁笙点点头,朝冯沖微笑了一记,示意可以。   冯沖的技艺一看便是自学的,学得倒是有模有样,不像是世子郁笙,从小便有宫中顶好的师傅教导于他。世子郁笙觉得,若是稍加点拨,冯沖定然是个好苗子,往后大家还可以一起交流心得。   冯沖也要回去了,挥手说:“你快回去罢。”   世子郁笙与冯沖告别之后,披着那件罩衫便往回走去,他的步伐有些犹豫,也不知君上用膳完毕了没有,赵皇子回去了没有,若是再撞见什么尴尬的场面,那实在……   想到此处,世子郁笙不免红了脸,他的面皮本就薄,这二十年又埋头司空的各种技艺,对于情爱之事知之甚少,实在不敢想,使劲摇了摇头,把那些有的没的从脑海中驱散。   沙沙……   是轻微的响动。世子郁笙一愣,迷茫的朝着昏暗看去。   冯宅很大,但是如今时辰不早了,入夜之后仆役都回去歇息,没有人在外面闲逛,这时候怎么会有人?   世子郁笙眯起眼目,戒备的顺着声音往前查看,簌簌——果然不是幻听,真的有响动,一条人影鬼鬼祟祟的潜伏在黑暗中。   “啊……”世子郁笙睁大眼睛,只是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突然眼前一黑,猛地栽倒在地上。   哗啦——那将搪风的罩衫,扑簌从世子郁笙的肩头滑落,掉在地上,沾染了灰土……   *   牵手可以加1点怀孕进度,拥抱可以加5点怀孕进度,深吻可以加10点怀孕进度,至于交合,可以加高达30点怀孕进度。   梁苒粗略一算,只需要今天一夜,将怀孕进度刷满也不是问题,那寡人的儿子,岂不是明天便可以出世,什么怀胎十月,甚至怀胎一月都需要。等完成了系统4级任务,寡人的儿子便可以瞬息成长,为大梁建功立业,开疆扩土!   梁苒心窍中盘算的清楚明白,似乎再也等不及,反而最为焦急的那个人是他一般。   梁苒对上赵悲雪那双无尽渴求的眼神,微微扬起白皙细腻的下巴,语气之中尽是帝王的傲慢,吩咐说:“亲寡人。”   赵悲雪得到了应允,哪里有不从的道理,一把抱住梁苒,将人抵在软榻之上,唇齿厮磨,发疯一般攻城略地。梁苒起初还秉承着帝王的傲然,但很快腰肢酸软,一阵阵的酥麻涌上来,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怀孕的自己,比平日里都要敏感。   “唔……”梁苒气喘吁吁,浑身的气力全部被抽走,软绵的仰躺在榻上,此时此刻的他,好似一道珍馐佳肴,润白的肤色浮现着薄薄的殷红,女装裙衫微微凌乱,松散的领口暧昧的隐露着线条流畅而光洁的脖颈,好似一只脆弱的天鹅。   叮——   【“深吻”+孕期进度10%】   【当前孕期进度:27%】   果然,梁苒抽空看了一眼控制面板,怀孕进度又增加了。   梁苒有些许的不耐烦,这样一点一点十点十点的增加,需要消磨多少时光?不如来点干脆的,他伸手揪住赵悲雪的衣襟,吐息微微凌乱的说:“快些,别磨磨蹭蹭的。”   赵悲雪的眼神分明赤红充血,充满了渴望,喉结艰难的滚动,似乎在克制着什么,沙哑的开口:“可是……这一路劳顿,你方才还不舒服,我怕你的身子……”   梁苒险些翻了一个大白眼,他怎么没发现,上辈子的赵悲雪如此温柔体贴?他先是为了不亵渎梁苒,跳入冰冷的湖水中,又是体贴的不将那东西留在梁苒的体内,害得梁苒没能怀孕,如今又怕梁苒的身子吃不消,真真儿是个大、好、人。   梁苒气极反笑,修长的食指,圆润的指甲轻轻拨弄着自己的领口,浅粉色的领口发出簌簌一声轻响,瞬间松散开来,何止是脖颈,甚至露出梁苒大面积的锁骨,随着吐息轻轻起伏,莹润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肌肤经过烛光的照耀,镀上一层暧昧的柔光。   唰——梁苒的指尖向下,挑开纱制的衣带,女裙再也没有束缚,犹如翩翩蝴蝶,犹似娇香花瓣,层层片片的剥落,软绵绵的松散在锦被上。   梁苒轻笑:“寡人穿女服好看么?你今日看着寡人的眼神……很不一样。”   赵悲雪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好似一头蓄势待发的野狼,他本就嗜血,只是平日里忍耐着本性,梁苒抛出了一点带血的甜头,赵悲雪再也抑制不住,只得乖乖上钩。   赵悲雪只是靠眼神,好似便要将梁苒吃拆入腹一般,他低下头,灼热的吐息喷洒在梁苒纤细的颈子边,梁苒没来由打了一个颤抖,若不是想要儿子快点出生降世,他绝不会主动招惹这个狂徒。就在二人的唇瓣即将碰在一起之时……   “不好了!”   有人大喊着朝梁苒的屋舍跑过来,哐哐哐开始拍门。   是冯沖的嗓音。幸而舍门落了门闩,不然按照冯沖拍门的手劲儿,必然已经把大门撞开了。   赵悲雪的眼神突然凌厉,快速离开梁苒,动作迅捷的将梁苒的衣裙整理好,深吸两口气,克制下腹中的躁动,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你穿好衣衫,我先去看看。”   “不好了!阿苒你在么?”   砰砰砰!   冯沖着急的拍着门板,吱呀——舍门打开,冯沖险些拍在对方身上,定眼一看……   “你怎么在这里?”冯沖指着来开门的赵悲雪。   这里是妹妹和赵郎君的屋舍么?半夜三更的,这脸色很臭的家奴仆役怎么在里面?   冯沖一直觉得赵悲雪的脸色很臭,看谁都淡淡的,看谁都冷冷的,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的脸色只能添一个“更”字。   赵悲雪如狼一般的眼目盯着冯沖,冷冷的说:“何事?”   冯沖愣了一下,还是说:“赵郎君出事了!”   他口中的赵郎君,自然是梁苒的“夫君”世子郁笙了。   梁苒已然整理好衣袍,衣冠整齐的从屋舍中走出来,问:“赵郎君怎么了?”   冯沖焦急的说:“他被人袭击了,流了许多血!现在还昏迷着!”   “什么?”梁苒蹙眉,世子被袭击了,难道是大宗伯派来的刺客?   说话间,冯宅的仆役将昏迷之中的世子郁笙抬了回来,放在房中的软榻上。   世子郁笙额角都是血,顺着面颊淌下来,显然是被人袭击了头部,冯沖找来了医师,医师快速清理伤口包扎,这会儿的光景,世子郁笙仿佛是醒了过来。   “诶,”冯沖惊喜的说:“醒了醒了!”   果不其然,世子郁笙慢慢睁开双眼,张开嘴,他自然不是要说话,无声的干呕了两下,怕是被打了头,有一些昏眩。   梁苒蹙眉说:“你没事罢?不要起来。”   赵悲雪只是说:“是谁袭击你?”   世子郁笙抬起手,在软榻上划了一个字。   ——刘。   “刘?”梁苒奇怪,他还以为是大宗伯派来的刺客,如此看来,世子郁笙想要告诉他的,并不是刺客。   冯沖则是说:“刘?刘护院?”   世子郁笙忍耐着眩晕,点点头。   还真是刘护院。那不就是反水了冯老,还跑回来与冯沖表忠心,拆穿之后被赵悲雪打晕的那个刘护院么?   刘护院本被关了起来,冯沖打算明日一早便扭送他见官的。哪知刘护院如此狡诈,竟然仗着自己熟悉冯宅的地形,半夜三更想要逃跑,结果撞见了正欲回屋舍的世子郁笙,刘护院怕他招惹来其他人,干脆出手将世子郁笙打晕。   冯沖呵斥说:“这个刘护院!我定不会放过他!”   冯老闻讯匆忙赶来,连声说:“幸而赵郎君没有大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对冯沖又说:“你派人去寻刘护院那个混账,务必将人抓回来!”   “是!”冯沖摩拳擦掌:“放心罢阿爷。”   冯老又对世子郁笙说:“真是对不住赵郎君,害你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世子郁笙摇摇头,他面色苍白的厉害,这一摇头又有些眩晕。   冯老说:“今日夜深了,赵郎君用了药,赶紧歇息下来,明日若是不好,老朽再令人从镇中请医师前来。”   冯沖去抓人,冯老吩咐了医师,这才退出了屋舍。   屋舍中世子郁笙虚弱的躺在软榻上,梁苒坐在一边,赵悲雪则是雕像一般立在一边,紧紧盯着世子郁笙。   世子郁笙想要起身,梁苒连忙扶住他,说:“去何处?”   世子郁笙比划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自己失礼,天子面前,天子还没躺下来,自己却躺了下来。   梁苒无奈的一笑:“这种时候便不要拘礼了,你受了伤,好生将养罢,今日你便睡软榻。”   世子郁笙睁大眼睛,似乎在询问,自己睡了软榻,君上睡在何处?   梁苒指了指软榻,说:“这么大的软榻,你睡里面一侧,寡人睡外面一侧,若是半夜你有事情,寡人也可以照顾于你。”   他刚说完,世子郁笙还没反应,赵悲雪已然有了反应,立刻说:“不可!”   梁苒挑眉:“为何不可?”   赵悲雪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像一只弱小的小狗子,紧紧闭上了嘴巴。   梁苒说:“按照寡人说得做,便这样决定了,世子不必多礼,快些歇息罢。”   世子郁笙不敢唐突了梁苒,可是他实在太疲惫了,脑袋中眩晕浑噩,睁开眼睛便想吐,实在忍耐不住,混混沌沌的陷入昏睡之中。   梁苒站在榻边,还为他轻轻的盖上被子,看在赵悲雪眼里,那就更是酸涩委屈的要命。   赵悲雪攥紧拳头,心里默默的想着,被打了一下头而已,如此娇气,我的肩膀险些被对穿,也没见他这般柔弱。   相比来说,的确是赵悲雪受伤更加严重,幸而冷箭上没有淬毒,否则赵悲雪此时早已见了阎王爷,哪里还能与世子郁笙争风吃味儿?   只是赵悲雪身子骨健壮,身上都是自小习武练出来的肌肉;世子郁笙则是一个读书人,文质彬彬的,哪里能与他相提并论?   梁苒看到赵悲雪那“委屈”“不甘”的眼神,险些被逗笑了,其实梁苒也有些不甘,本打算今日就将怀孕进度刷满,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今日只得作罢了。   梁苒和衣在软榻的外侧躺下来,软榻很宽阔,他与世子都是身材高挑,却不壮硕之人,因此便算是一起躺在软榻上,中间也留了很大距离,并不会肩膀抵着肩膀,完全是君子之风。   赵悲雪抱臂站在软榻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模样就像一只夜枭。   梁苒忍不住叹气说:“你便这样站一晚上?”   赵悲雪“嗯”了一声,说:“我替君上守夜。”   梁苒说:“你也受了伤,把被子拿走,打个地铺歇息罢。”   赵悲雪接过梁苒送来的被子,爱惜的抱在怀里,恨不能将被子当成梁苒,狠狠亲两记。摸了又摸,这才爱惜的将被子扑在地上,就扑在软榻下的脚踏子上。   脚踏子很小,根本不足够赵悲雪那般高大的身量歇息,赵悲雪也不躺下来,便靠坐在脚踏子上,抱臂养神,说是歇息,其实并没有睡死过去。   梁苒侧目看着他,赵悲雪这个样子,好似蜷缩在主人脚下睡觉的家犬,简直活灵活现。   眨了眨眼目,梁苒心窍微微一动,世子郁笙在屋舍中,交合是不能的,但应当可以牵手,牵手又不会发出声音,牵手一次是1点进度,少是少了些,若是牵手整整后半夜呢?也足够刷满怀孕进度了罢?   梁苒想到这里,将手掌从锦被中钻出来,顺着榻牙子垂下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息,以免吵醒了世子郁笙。   修剪圆润犹如贝壳的指甲先碰到了赵悲雪,赵悲雪十足机警,立刻睁开双眼,黑亮的眸子在黑夜中闪烁着诧异的光芒,不明所以的看着梁苒。   梁苒没有睁眼,食指轻轻拨弄了赵悲雪的手指两下,迫使他放松掌心,梁苒柔软的五指像水蛇一样钻过去,握住赵悲雪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赵悲雪:“!”   赵悲雪无声的睁大眼睛,一双三白的狼目,恨不能睁出“四白”,又是吃惊,又是惊喜的看着梁苒的手掌,想亲一亲梁苒的手指,从他贝壳一般的指尖,一寸寸的亲吻,细细的吻遍他的十指。但赵悲雪又怕打扰了梁苒歇息,只好一遍一遍的深深吐息,克制着自己深沉的欲望。   叮——   【“牵手”+孕期进度1%】   【当前孕期进度:28%】   叮——   【“牵手”+孕期进度1%】   【当前孕期进度:29%】   叮——   【“牵手”+孕期进度1%】   【当前孕期进度:30%】   梁苒耳畔是系统的提示音,很轻柔,一点子也不刺耳,甚至有些催眠,将梁苒拉入沉沉的睡梦之中。   梁苒睡了一个好觉,本以为与上辈子的死敌手牵手,兴许会睡不好,哪知晓竟如此好眠。他是被略微杂乱的声音吵醒的,否则还能再睡很久。   “唔……”梁苒将自己埋在锦被之中,伸了一个懒腰,白皙的面颊轻轻蹭着被子,因为睡意温暖,平日里因为柔弱而缺乏血色的面颊,此时泛着淡淡的殷红。   梁苒醒过来第一反应便是查看系统控制面板,经过一晚上的牵手,寡人的长子应该降生了罢?   【当前怀孕进度:36%】   36?   梁苒以为自己晨起眼花,揉了揉眼目,是36,又揉了揉眼目,还是36?   “怎么回事?”梁苒仔细查看系统,将昨夜的提示消息从上到下撸了一遍。   起初涨势都是正常的,虽然只是1点1点的上涨,但孕期进度一直都在涨,涨到36%之时,系统又发布了新的提示。   【系统提示:“牵手”亲密行为最高增长值为:10!】   原来怀孕进度并不能用单一的一种亲密行为一直往上刷,每个亲密行为都有上限,昨夜梁苒堪堪睡着,牵手的亲密值便封顶了。   梁苒:“……”白白与赵悲雪牵手了一晚上,寡人岂不是亏了?   赵悲雪今日一早上起来,便“神采奕奕”,好似与往日里不同。还是那样一双冷酷的狼目,狼目里却闪着精光,跃跃欲试的看着梁苒,还时不时凝视着梁苒的手心“傻笑”,一副欲言又止,又无限“娇羞”的模样。   这样的表情,当真不适合赵悲雪,看起来诡计而清奇。   梁苒:“……”寡人真的给赵悲雪脸了……   世子郁笙也被吵醒了过来,他扶着额角坐起身来,这才想起昨日里竟是与天子同床共枕,赶忙起身下榻,恭恭敬敬的作礼告罪。   “无妨。”梁苒态度亲和,世子郁笙浑身上下就没有生歹意这个心眼儿,说:“世子请起罢。”   世子郁笙被梁苒亲自扶起来,便撞见赵悲雪幽幽的目光,狠狠的瞪着自己。   “咳……”世子郁笙立刻打岔,用手比划了几下,示意外面发生了什么?   梁苒摇头说:“寡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大清早的,便如此吵闹。”   赵悲雪话不多,言简意赅的说:“我去看看。”   赵悲雪离开屋舍没多久,也就一转瞬的功夫,生怕独留梁苒与世子郁笙在屋舍之内,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梁苒会挨欺负一般,立刻便折返回来。   “发生了何事?”梁苒询问,随着舍门打开,更多的吵闹声泄露进来。   赵悲雪蹙着眉心,说:“是那个刘护院,找回来了。”   “刘护院?”梁苒挑眉,那个刘护院吃里扒外,欲图陷冯老于死地,冯家正连夜寻他,没成想天才堪堪亮堂起来,刘护院却自己折返回来了,这简直稀奇。   赵悲雪果然还有后话,说:“刘护院还带了很多官兵,将整个冯宅都围起来了。”   *   天色灰蒙蒙的发亮,派出去搜寻刘护院的家丁并没有任何收获,冯沖正准备派人再去寻,哪知就在这个时候……   “少郎主!少郎主不好了!”   一个仆役跌跌撞撞跑进来,匆忙回身指着外面:“少郎主,官兵!来了好多好多的官兵!将宅子都围起来了!还有一伙子官兵往马场去了!”   “官兵?”冯沖奇怪:“我冯家素来不涉及朝廷官场之事,奉公守法,税钱是一个子儿也不少的上交,为何会来如此多的官兵?”   仆役惊恐的摇头:“小人也不知啊!”   踏踏踏——随着脚步声,一个手挎佩剑的官兵走进来,身后跟着少说十来个人。   那官兵十足的眼熟,不正是昨日里在关卡口盘问冯老一行的掌官么?   冯沖识得当地的官兵,平日里也有些子走动,从未见过这么一号人,显然是空降到地方来的。   冯沖上前说:“这位官爷,不知我冯家是犯了什么事儿,需要您如此劳师动众?”   掌官走进来,好似进了自己家的后院,伸手拍了拍大堂上一溜儿的条案、凭几,好似在掂量成色,随即笑起来,满脸的油滑:“天子在出行的途中遭遇了歹人刺客,所以各地州府都要加强戒备。”   冯沖也听说了,年轻的天子亲自接应菰泽国二十万铁骑大军,在路上却遭遇了变故,因为遇刺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远,冯家又是大门大户,所以耳目相当灵通。   冯沖不解:“敢问官爷,这与我们冯家何干?我们冯家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   掌官哈哈一笑,说:“有人检举你们冯家,说你们冯家的马匹出了恶相,仿若中了邪祟,必然是因着这些马匹不祥,天子路经此地,才会遇到刺客袭击的。”   “什么?”冯沖愣是被他说懵了。   这一套一套的,都什么跟什么?这掌官自己听起来不会发笑么?有什么前因与后果么?马匹遭了邪祟,所以连累了天子被刺客袭击?   冯沖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听到掌官这般胡搅蛮缠,冷笑一声:“这未免太过强词夺理了罢?”   “你说什么!?”掌官呵斥,把手搭在佩剑上,随时都准备出鞘。   冯老从内堂趋步小跑出来,他是商贾,最是懂得赔笑,说:“掌官、掌官,您不要动怒,犬子年轻,不懂得规矩。”   “哼!”掌官冷笑。   冯老又说:“这个……不知掌官是接到了什么人的检举?”   这时候有人从堂门口大摇大摆走进来,他恨不能迈着方步,摇头摆尾,若是给他一个绣球,活脱脱就是在舞狮,正是昨日逃跑的刘护院!   刘护院脸上还带着伤,那是被赵悲雪的门闩打出去,砸在地上磕花的,整个一张大花脸,别提多滑稽可笑。   刘护院拍着胸口,大言不惭的说:“是我!”   冯沖气得指着刘护院:“是你这狼心狗肺的庸狗!昨日你伤人潜逃,我们还没扭送你去见官,你自己反倒送上门来了?”   刘护院立刻后退两步,退到掌官身后,狗仗人势的嘴脸淋漓尽致,谄媚的说:“掌官!掌官!就是他们冯家,我检举,冯家有恶马,是奴亲眼所见,那些马匹凶神恶相,平日里吃人不吐骨头,就是这些恶马方了天子的运势,这才叫天子在路上遭遇了袭击!”   掌官听着他胡搅蛮缠,竟没有打断,反而说:“那可如何是好?”   刘护院的表情更加卑微,卑躬屈膝的说:“奴私以为,应当由掌官将他们所有的马匹收缴,集中起来处死!”   “你说什么?!”冯沖真的怒了,那些马匹都是他辛辛苦苦驯养的,全都是宝马良驹,竟被刘护院如此诋毁。   “诶——”掌官抬起手来,说:“冯老与少郎主也不必着急,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你们也可以……交钱蔽祸不是么?我听说金子有驱邪避灾的本事,你们不妨将家财全都兑换成金子,是不是?”   冯沖算是听明白了,刘护院是回来报复的,说了这么多杂七杂八没头没脑的,其实刘护院就是给那个掌官,找了一个搜刮银钱的好法子。   冯沖冷笑:“好啊!好一个掌官,你这便是明抢!”   掌官撂下脸子,不屑的说:“要么杀马,要么交钱,两条路由你们任选!”   冯家是经营马场的,如何能杀马?别说这些马匹都是钱财,便算这些马匹一钱不值,冯老和冯沖也不忍心将它们杀害,掌官说了这么多,无非是逼他们交钱,马匹不过是个幌子。   掌官与他们撕开脸皮,把话挑得如此明白,也不需要再装了,说:“我的耐心有限,你们快些做选择!”   冯沖气得双手发抖,呵斥说:“来人!”   冯家没有入朝为官,但门第高深,一家子护院少说也有五百人之多,要知晓整个大梁宫的禁军,拢共也才千人。   冯沖一声令下,数十个护院涌入大堂,与那些官兵对峙,气氛瞬间凝固,一下子降到冰点之下。   掌官后退好几步,戒备的看着他们,威胁说:“做什么?都做什么!?你们是民,我们是官,民不与官斗,你们要反了不成?!”   掌官显然没想到冯家的护院这么多,梗着脖子又说:“我警告你们,我可是当朝大宗伯的干儿子的侄子!大宗伯是我干大父!满朝文武,便是连天子来了,都要敬畏大宗伯三分,凡事看看大宗伯的脸色!”   “今日大宗伯只是看上了你们家的马,你们家的财帛,你们这等贱民应当欢心才对!还不快快将马匹、财帛点齐,恭恭敬敬的呈上来,否则……哼!明日大宗伯要的便是你们全族上下的脑袋!甚至乃至整个镇子上姓冯之人的脑袋!难不成你们冯家,要整个镇子都跟着遭殃?你可担待的起?!”   *   叮——   随着赵悲雪的话音落地,系统突然出现了提示。   【4.2.0任务:替冯家出头】   【温馨提示:完成4.2.0任务,可化解不良孕反,如:嗜睡、烦躁、盗汗、易怒、孕吐等。】   梁苒一直在等着系统发布4级的第二个任务,昨日里他只是体会到了孕吐这一种孕反,已然极其难受,一点子也不想体会旁的不良孕反。   如果按照上辈子的发展,冯家被大宗伯刁难,很快便会家破人亡,冯沖黑化,将所有的家资与马匹全都赠与了赵廷,北赵如虎添翼,大梁完全失去分庭抗礼的机会。   梁苒眯起眼目,他绝不能让冯家出事,无论是为了冯老的搭救之恩,还是为了冯家的马匹与家资,这个任务也算是来的及时。   梁苒思忖片刻,一张清秀的脸面浓重严肃,沉声说:“随寡人去看看。”   掌官大言不惭的说完这些,回身走出大堂,大步往马场而去。   其实掌官也是害怕,厅堂里的护院太多,比他们的数量多出不少,但掌官还带了一批人分部在马场,此时正在抓马,若是能汇合,也能增加不少底气。   掌官回身便走,大步来到马场,站在团团的官兵之后,底气深厚了不少,腰板子也更加笔直了,扬手说:“把马匹带走,既然冯家交不上金子,就把这些马拉回去杀了!”   冯沖握紧的骨节嘎巴作响,如不是冯老拦着他,他已经上前去撕烂那个掌官的嘴巴,冯沖用身体挡住那些马匹,双眼赤红充血,愤怒的说:“你们还有王法么!”   “王法?”掌官哈哈哈大笑:“什么叫王法?大宗伯说的话,才是王法!”   冯沖从小习武,虽然不算精湛,但显然比那个掌官的武艺高出不少,掌官推了他一把,压根儿没有推动,险些自己摔一个大跟头颜面扫地。   掌官为了找回面子,气急败坏抽出佩剑,高高举起往冯沖身上砍去,怒吼说:“无知竖子!老子便先砍了你!”   “沖儿!沖儿!!”冯老吓得想去阻拦,可他年岁大了,根本跑不过去。   眼看着锐利的剑锋便要落在冯沖身上,当——!!!   一声金鸣,震耳欲聋。   掌官握着佩剑的手掌一抖,只觉得掌心虎口发麻,连着整条手臂,一直麻到后脖颈子,手中的佩剑直接被打飞出去,在空中翻了两圈,啪一声落在地上。   那佩剑从中间断裂,直接分做两段。   咕噜噜——断剑旁滚着一颗被震碎了边角的小石子儿,方才便是这颗小石子,搭在掌管的剑锋之上。   掌官不可思议,后知后觉瞪着自己的掌心,惨叫着:“血!!流血了?!”   他的虎口处从大拇指裂开,鲜血涔涔而下,瞬间染红了官袍。   刘护院吓得后背发凉,后退好几步躲在掌官身后,他也害怕,却假惺惺的高喊:“谁!是谁?!装神弄鬼,竟敢伤害朝廷命官!你们可知大人是谁?大人可是当朝大宗伯的干……”   不等他说完,一道冷冰冰的嗓音替刘护院说了下去。   “孙子。”   掌官是大宗伯干儿子的侄子,那就是干孙子,没错的。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男子抱臂而立,冷冷的看着他们。男子面容俊美,犹如天神一般完美,但那双三白眼简直是“败笔”,并不说难看丑陋,而是太过凶神恶煞,犹如一双阴森反顾的狼目,让每一个与之对视之人,都笼罩在死寂与阴霾之下。   是赵悲雪。   赵悲雪的手里还握着几颗石子儿,方才的石头便是他扔的,他掂了掂掌心中剩下的小石头,重复说:“是孙子,无错。”   赵悲雪冷冷的说着,竟是也会说冷笑话。   “你……你!”掌官疼得挤眉弄眼,连连颤抖,呵斥说:“哪来的竖子?给我……给我杀了他!砍了他!砍掉他的脑瓜子,给老子做酒瓢!”   赵悲雪似乎笑了,他的唇角挑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幽幽的说:“凭你?也配么。”   就在赵悲雪说话的空档,踏踏的跫音而起,悠闲轻便,款款而来,掌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哆嗦着放眼望去,还以为是冯家的“援兵”,哪成想竟是一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同样不到二十岁的模样,高挑纤细,身段婀娜,尤其是在风中迟行,初春凛冽的凉风撕扯着他宽阔的袖摆,勾勒着男子犹如杨柳一般柔韧的腰身,矜贵清冷之气扑面而来。   梁苒换上了一身男服,简单的素白,明朗的装束,并不过多坠杂。   冯沖的愤怒还在脸上挂着,眼睛却睁大,挠了挠后脑勺,对身边的冯老说:“这年轻的郎君,怎么生得那么像阿苒妹妹?”   梁苒姿仪挺拔而端雅,坦然大方的站在众人瞩目之下,微微扬起瘦削的下巴,那态度不是傲慢孤傲,而是与生俱来的尊贵雍容,浅笑说:“你是大宗伯的干孙子,不识得赵皇子尚且说得过去,那你可识得寡人?”   “你——你……”掌官日前便见过梁苒,不过是女服的梁苒,如今又见,浑身颤抖好似筛糠。   梁苒唇瓣轻启,莞尔发问:“不知寡人说的话,是不是王法?”    第28章   掌官是大宗伯干儿子的侄子, 之前也曾经在上京城中办事儿,后来被大宗伯调配到了此处。所以掌官以前曾经见过梁苒,当时的梁苒并非天子, 还是一个皇子。   昨日掌官并没有认出梁苒, 只因他穿着女服, 看起来是个明丽又娇羞的小娘子, 时时低垂着头, 怪不得昨日便觉得有些许的眼熟,原来……   “你……你……”掌官指着梁苒。   赵悲雪眯了眯眼目, 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森然, 快步踏前, 一把握住掌官的手指,咔吧——   一声脆响, 随即是掌官“啊——”的惨叫声,嘶声力竭, 惊动了一片马匹。   梁苒亲和一笑:“寡人忘了与你介绍, 这位是北赵的四皇子,堪堪来到大梁做客, 兴许这位大宗伯的孙子不识得,也是情有可原的。”   冯沖目瞪口呆,赵悲雪一出手就掰了掌官的手指头,不可谓不大胆。   他迷茫的挠了挠后脑勺,说:“寡人是什么人?”   冯老用手肘狠狠戳了一下冯沖,自己个儿这个儿子, 平日里看起来精明, 一到关键时刻便是个呆头鹅, 恨铁不成钢的说:“闭嘴罢!你别言语了。”   冯沖:“……”???   “啊啊啊啊——”在掌官的惨叫声中, 梁苒悠闲的慢慢踱步,淡淡的说:“什么遇刺?寡人如何不知?寡人途径此地,霍然想起冯老这位故交,因而随性游览一番,怎么便传出遇刺的谣言呢?”   掌官冷汗涔涔,抱着自己的手掌哆嗦,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   梁苒话锋一转,唇角的笑意瞬间收敛,幽幽的说:“既然没有遇刺,邪祟恶马一说,便是惑乱人心的谣言……怎么,这位大宗伯的孙子,还不离开么?难道要等寡人请你离开?”   掌官连连颤抖,整个人筛糠一般,且还是筛糠老手,颤抖的频率相当快,看得旁人眼晕不止。但他却硬着头皮不想离开,看得出来,其实不只是掌官想要从冯家头上捞一笔油水,他还是带着大宗伯的指标来的,若是完不成任务,管他是孙子还是干孙子,回去也接不到好脸色。   “这……这……”   嗤——   不等掌官吭吭唧唧的开口,赵悲雪的长刀慢慢出鞘,那金属的摩擦声,仿佛在打磨掌官的头骨,吓得他后脊梁一阵阵掉鸡皮疙瘩。   梁苒笑起来:“这位赵皇子,天生性子比较急,他如是一个手抖,把你的脑袋瓜子砍了下来,你猜猜看,这是不是民反?别管你的大父是大宗伯,还是天王老子,等找到你的时候,已然是一具尸首分离的尸骨了。”   “嗬——”掌官吓得连连后退,他如今断了手指,看赵悲雪那个凶神恶煞的模样,扭断他的脖子,与扭断他的手指似乎没什么差别。   “臣、臣……”掌官屁滚尿流的哆嗦:“臣告退!”   说罢调头便跑。   “且慢。”梁苒此时却开口了。   掌官吓得一个激灵,他真真儿跳了起来,虽然离地面不高,却是肉眼可见的一跳,果然应了那很通俗的话:吓得一跳。   掌管颤抖的看向梁苒,等待着他的吩咐。   梁苒没有施舍给掌官任何一个眼神,而是目光慵懒的看向追在掌官身边的刘护院,抬了抬下巴,说:“这位刘护院,难道不是冯家的家奴么?掌官为何将他带走?留下。”   “大人!!!”刘护院惨叫一声,咕咚跪在掌官面前,抱住他的脚踝求救:“大人,不要丢弃奴啊!大人——”   掌官如今自顾不暇,他头一次感觉到来自天子的威压,一句话都不敢执拗,捣蒜一般点头:“留下留下!君、君上让你留下,你你、你哪里来的废话!”   掌官一脚踹开刘护院,撇下他撒丫子便跑。   掌官逃跑,官兵也跟着离开,刘护院傻了眼,他是因着没有在冯家讨到好处,想要回来报复冯家,哪知竟出现了这样的茬子,简直是踢到了铁板。   刘护院眼睛一动,便想逃跑,从地上爬起来,发疯的冲出马场。   嘭——   “哎呦——”   刘护院没跑两步,一颗石子嗖的飞窜而来,砸在他的背心之上,刘护院的身体好像断了线的风筝,扑簌一声冲出去,直接撞在马场的篱笆上,那可是冯沖昨夜冒着大风修补好的篱笆。   “我的篱笆!”冯沖心疼的跑过去,先是查看了一眼篱笆。   呼——松了口气,好端端的,篱笆经过世子郁笙的改造,别看只是楔了一处木头,竟如此牢固,被刘护院那般庞大的身躯狠狠砸了一记,没有半丝半毫的损伤,屹立不倒,纹丝不动。   “幸好幸好……”冯沖拍了拍胸口,随即一把揪住刘护院的衣襟,另一手握拳,嘭就是一记,狠狠打在刘护院的面门上,嘴里念念有声。   “让你害我阿爷!”   “让你坑害冯家!”   “吃里扒外,你竟想要整个冯家的命!看我打不死你!”   冯沖砰砰砰就是几拳,打得刘护院满脸鼻血,飞溅的到处都是,有一滴鼻血划了道抛物线,直接飞溅在梁苒雪白的衣摆之上。   梁苒素来喜净,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赵悲雪十足有眼力,立刻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捧起梁苒的衣摆,用帕子轻轻的为他擦拭衣角,将那血迹擦下去。不过血迹顽固,并不好擦掉,只是稍微浅了一些而已。   冯老连忙拉扯冯沖,说:“好了!不要再打了。”   冯沖这才作罢,甩了甩手掌,手背打得生疼,几乎要破皮,红肿成了一片。   他出了这口气,这才看清楚梁苒,笑起来特别的真诚,说:“阿苒妹妹,你穿男服好生俊美啊,那什么美男子,全都被你比下去了!”   “咳!!”冯老狠狠咳嗽一声,似乎是被呛着了,又像是嗓子不舒服。   冯老拉住冯沖,率先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叩头,口中道:“草民拜见……”   不等他说完,冯沖反而拉住他,一把将人拽了起来,奇怪的说:“阿爷你做什么?不会真的要拜见君上罢?这是阿苒妹妹啊,你不识得了?阿苒妹妹穿个男服,便把您也给唬住了?”   冯老嫌弃的说:“快住口,不得无礼。”   随即又对梁苒歉疚的说:“君上宽宏大量,不要与小儿计较,小儿从小娇生惯养,是被草民给宠坏了,而且没见过什么世面,目光短浅,并非有心冒犯君上。”   “哈哈!”冯沖笑起来:“阿爷!你快别说笑了,一板一眼的,再把我吓着!难道不是阿苒妹妹见到那些官兵欺负咱家,所以扮作男服为咱们出头么?阿苒妹妹难不成真的是当今天子?这家奴仆役难不成真的是北赵皇子?那我还说赵郎君是菰泽的世子呢!”   世子郁笙不会说话,也不会武艺,方才一直安安静静的站着,存在感很低,也不碍事儿,此时见到冯沖看向自己,礼貌的一笑,微微拱手作礼。   不得不说,冯沖猜的还挺准确的。   赵悲雪冷冰的表情难得有些许的变化,向冯沖投过去一个嫌弃的目光,如今这种时候,真不知该夸冯沖聪敏好,还是该叹他迟钝好。   梁苒说:“兄长猜得不错,这位正是随寡人扈行的菰泽世子。”   冯沖:“哈哈哈——”   冯沖笑起来肚子疼,摆手说:“阿苒妹妹你别与哥哥说笑了,你……哎呦!”   不等他说完,结结实实被冯老踹了一脚。   冯沖:“……”   冯沖:“???”   冯沖:“!!!”   短暂的沉默划开,迷惑与震惊的表情交叠出现在冯沖的脸面上,好端端一张贵公子的容颜,瞬间变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冯沖后知后觉的说:“阿爷,阿苒妹妹不会真的是……天子罢?”   冯老揉着额角:“孽障,快点跪下请罪!”   咕咚!   冯沖应声跪下来,并非是他想请罪,而是他突然觉得膝盖无力,酸软的无法支撑他强壮的身子板,一软,顺顺当当的跪在了地上,动作行云流水,无比娴熟。   冯沖一脸死灰,不争气的打了个磕巴:“拜、拜见天子!”   冯老再次跪下来:“拜见天子!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天子,还请天子见谅。”   梁苒亲自走过去,双手扶起冯老:“快快请起,是寡人被情势所逼,因而隐瞒了身份,怎么能怪冯老呢?”   “再者,”梁苒一笑:“冯老救寡人于危难之间,若不是冯老,寡人此时哪里还有性命?冯老乃是寡人的大恩人,不必如此多礼……若是冯老不嫌弃,昨日之事尚且作数。”   “昨日?”冯沖迷茫:“昨日什么事?”   梁苒挑眉说:“自然是寡人拜冯老为义父,拜哥哥为兄长之事。”   日前冯沖只觉得阿苒妹妹温柔又好看,唤起哥哥来甜滋滋的,叫人听了舒坦,今日再听梁苒唤哥哥,舒坦是舒坦的,但是有点腿肚子转筋,险些又跪了。   “使不得!使不得!”冯老连连摆手:“君上这是折煞草民了!”   梁苒却说:“这一路上,有赖冯老的多方照顾,寡人才有幸避开刺客,死里逃生,冯老不嫌弃,如此厚待寡人,怎么?如今知晓了寡人的真实身份,反而嫌弃了去不成?”   “哪里是嫌弃,”冯老说:“寡人一介草民,实在是当不起啊。”   梁苒说:“冯老人品贵重,有目共睹,今日这一声义父,寡人可是唤定了。”   冯老心中已然不知是什么滋味儿,他之前只是隐约觉得,这位赵家娘子有些不同,无论是行事的做派,还是说话的言辞,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只是他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大门大户。   冯老家中有钱,可说到底是商贾,大梁顶顶看不起商贾,都是表面对他们恭恭敬敬,背地里却嫌弃的不得了,哪里有梁苒这般亲和的?   冯老是被梁苒的气度所折服,说:“既然君上都如此说了,老朽若是推辞,倒是显得不恭敬。”   他顿了顿,面容笃定的说:“那老朽说过的话,亦是作数的。”   梁苒奇怪,冯老继续说:“老朽昨日说过,想将马场托付给君上,今日亦然算数。不只是马场,还有老朽的全部家资!”   他这话一出,冯沖大吃一惊,惊讶的看向冯老。   冯沖只是稍微有些迟钝,但他本人并不傻,遇到今日之事,他心里头也是清楚的。什么恶马,什么邪祟,都是借口罢了,大宗伯看上了他们家的家资与马场,今日派个孙子过来没有成功,改明儿不知又要耍什么手段。   一句话,冯家是被大宗伯盯上了!   被大宗伯盯上,就好比被豺狗盯上,是如何也甩不掉的,便算是逃,豺狗也会闻着味儿寻来,死死咬住猎物,不吃到肉绝不松口。   与其将所有的家财全部拱手让给大宗伯,或者被大宗伯构陷伤害,冯家不得善终,还不如将宝压在当今天子身上,也只有年轻的天子,可以庇佑整个冯家。   冯老拱手说:“冯家上下全部的家资、马匹、人丁,老朽愿全部献给君上,但凭君上驱使!”   梁苒眸光闪烁,心窍里翻滚着热浪,原来这便是系统所说的——千万万钱。   冯家财大气粗,家底丰厚,大宗伯之所以眼馋,正是因着冯家的家财比整个国库还要充盈,千万万钱必然是有的,再加上这些马匹,个个都是宝马良驹,岂能不令人眼红。   原是如此……这便是系统的3级奖励。   叮——   【恭喜完成4.2.0:为冯家出头】   梁苒亮明身份,顺利帮助冯家出头,赶走了大宗伯的干孙子,完成了系统任务。   其实梁苒也并非一拍脑袋,便站出来替冯家出头,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来,这是系统安排的任务,经过这几次升级,梁苒觉得系统虽然有些时候很不靠谱,但并不会害自己,对比复杂的人心来说,系统相对单纯很多,是可以无条件相信的。   这二来,梁苒进入冯家这一日已经仔细观察过了,冯家的财力不俗,便是连家丁护院的人数也非常之众,大梁宫的禁军拢共才一千人,而冯家的护院足足有五百人,这还不算上家丁仆役。   要知晓,在古代调遣五十人以上,便需要虎符传令,而这五百人,足足是五十人的十倍之众。   梁苒考虑过,冯家若是出力,定可保护他的安危,护送他前往与扈行大队汇合。   因而梁苒这才站出来,一方面完成任务,一方面感动冯家。没成想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冯家不只是被梁苒感动,冯老师甚至想要将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交托在梁苒手中。   这般多的钱财、马匹、人丁,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梁苒眯了眯眼睛,说:“寡人如今乃是您老的义子,收下家资与马场也算是合情合理,既然义父已然决定,寡人却之不恭,便不推辞了。”   冯老连连点头,听说梁苒接下这些,甚至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梁苒又说:“请义父与哥哥放心,这家资与马场寡人可不是白拿的,日后二位入大梁宫,一同住在宫中,只把大梁宫当做自己个儿的家便是了。”   冯沖爽快的说:“如此也好,左右我这个人笨的很,也不太会养马,阿爷总是担心我败坏了他的门楣,现在好了!且那个大宗伯,我老早便看他不顺眼了,绝不能便宜了他。”   梁苒收了这么大的好处,自然要给冯家一些甜头,微笑:“哥哥不是一直喜欢司空的活计么?等进了大梁宫,寡人便将你安排到司空习学,你可愿意?”   “当真?”冯沖惊喜万分。   方才他还觉得,梁苒唤自己哥哥,好听是好听,然莫名有点腿肚子转筋的感觉,此时已然飘飘然,什么转筋?只剩下好听了,恨不能多听几声。   梁苒莞尔:“寡人为何诓你?这位菰泽世子,精通司空与冶金之术,也在司空署任职,往后你们可以多多切磋。”   冯沖满眼不敢置信,望着世子郁笙的眼睛,恨不能喷出耀眼的光芒,试探的说:“你是菰泽世子?你就是那个菰泽冶铁的第一人?听说你的技艺无人能及!”   冯沖起初以为世子郁笙是他妹夫,这个妹夫文文弱弱的,做妹夫并不怎么样,但是如果不是妹夫,那可就“太怎么样了”!   冯沖一步上前,拉住世子郁笙手,激动的手:“我看过你著的书,我的这些把式全都是跟着你的讲稿学的,也没人教我,我就自己胡乱习学,要不然……我拜你为师罢?”   世子郁笙被他握着手,想要抽出来,偏生力气没有冯沖大,尴尬的笑笑。   冯老无奈的说:“沖儿!不要冲撞了世子。”   世子郁笙摇摇头,示意无妨。   冯沖兴奋的说:“世子,你收我为徒罢?我会跟着你认真钻研,绝不懈怠的,你若不说话,我便当你同意了!”   世子郁笙哪里能说话,张了张口,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这下子好了,便宜了冯沖,冯沖笑说:“你答应了?”   赵悲雪摇了摇头,更加嫌弃冯沖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不过转头一想,若是冯沖这个痴心司空之术的呆子天天缠着世子郁笙,那么世子郁笙就不可能在梁苒身边打转儿了。   于是赵悲雪冷冷的开口,说:“他答应了。”   “太好了,”冯沖干脆利索的深深作揖:“师父。”   世子郁笙:“……”   冯老已然做下决定,将所有的家财全都赠送给梁苒,并且护送梁苒与扈行大部队汇合,便不再耽误,立刻着手准备。   冯老安排了人手,将家产兑现,能卖的宅子田地都卖一卖,琐碎的细软兑换成金银,又安排了辎车、轺车等等运送物资,准备离开这里。   不知大宗伯的人什么时候会再找来,因而众人动作非常利索,没有三日,便打算护送梁苒启程。   今日便是启程的日子。车马已经准备妥当,冯沖过来请他们。   冯沖热情的说:“君上看看,是准备骑马,还是准备乘车?这若是骑马,家里的好马可多着呢,都是宝马良驹,任由君上挑选。”   梁苒寻思着,还是坐车的好,虽寡人并非是个娇气之人,骑马也是常有的,但如今寡人身子“不利索”,还怀着长子,就算系统说其实儿子是长在控制面板里的,为了安全起见,梁苒还是准备小心一些。   他们走出院落,便听到一声嘶鸣,是马匹打响鼻的声音,一道白影冲过来,瞬间飞驰到梁苒身前。   冯沖吓了一跳,还以为有马匹受惊,别说梁苒是天子,冲撞了天子可是大罪,单单说梁苒是他妹妹,哦不对,是他弟弟,也不能让梁苒受伤。   冯沖刚想阻拦,赵悲雪反应比他快得多,却没有出手,而是蹙眉说:“这匹马……”   白马跑到梁苒跟前,看得出来十足雀跃,一直轻轻的跺着马蹄子,一双幽深的眼目深深盯着梁苒,不停的摇头,还低下头来轻轻的蹭梁苒。   梁苒惊讶的说:“这马好生眼熟,这不是大兄的白马么?”   梁苒被袭击那日,因为四周有毒烟,大皇兄梁溪将自己的马匹让出来,请梁苒上马先跑,哪知道马匹被人下毒,直接栽在地上口吐白沫。   梁苒还以为大皇兄的爱马死了,没成想在这里遇见。果然是那匹白马,白马很是灵性,也认出了梁苒,亲昵的蹭着他,像是在撒娇一般。   冯沖惊讶的说:“怪了,这匹马竟然对你如此亲厚?这马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梁苒迷惑。   冯沖点点头:“我出去挖木头,在荒郊野岭捡来的,当时它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我便把它捡回去了,也是它命大。不过这马倔的厉害,便算是我,也不叫摸的。”   梁苒笑起来,很是随意的摸着白马的鬃毛,说:“实不相瞒,这是晋王的爱马,当日寡人受到刺客袭击,是这马拼死送寡人离开,寡人还以为它不在了。”   梁苒有些许感叹,低下头来,与白马轻轻蹭了蹭面颊,白马更是欢心,又开始小频率跺着马蹄子。   赵悲雪:“……”   一匹马,小畜生,竟然与梁苒如此亲密的蹭脸,赵悲雪心想,我都没有与君上如此亲昵。   赵悲雪凉飕飕的瞪着那匹白马,白马饶是“小畜生”,也是一个有灵性的“小畜生”,似乎发现了赵悲雪如狼一般的目光,转过头来与赵悲雪对视,然后打了一个响鼻,又把脑袋埋在梁苒怀中蹭来蹭去。   嘎巴——是赵悲雪的拳头在脆响。   梁苒最后选择了乘车,登上辎车坐好,冯老年岁大了,单独有一辆辎车,其他人则是骑马随行。   自从完成了4.2.0任务,梁苒果然没有再孕吐。便比如眼下,他们启程颇早,天色才蒙蒙发亮,因为众人还没有用朝食,梁苒便在车上用了早膳。   他素日里有晕车的毛病,绝不能在车上用食,但若是不吃一些,梁苒怕饿坏了自己的孩子,于是硬着头皮吃了一点。   没成想吃食下肚,并没有任何孕吐反胃的感觉,系统果然诚不欺寡人,于是梁苒又食了一些,喝了杯茶,神清气爽,一点子也不像是“不利索”的模样。   用罢了早膳,梁苒慵懒的侧卧在辎车柔软的毯子上,随手打开控制面板,轻轻的拨弄。   【当前孕期进度:36%】   梁苒陷入了思索之中,眼下左右无事,不如刷一刷孕期进度,让寡人的长子快快降世。   他想到此处,抬手打起一点车帘子,还未开口吩咐,赵悲雪一直骑马跟在辎车旁边,寸步不离,立刻看到了他,说:“君上?”   梁苒勾起唇角浅浅一笑,招手说:“你来参乘。”   赵悲雪的狼目瞬间亮堂起来,干脆利索的翻身下马,根本不需要骑奴驾士停车,他轻轻一跃,身轻如燕,直接跃上正在行驶的辎车,哗啦一打帘子,矮身钻了进去。   赵悲雪知晓梁苒身子骨儿弱,受不得风寒,这荒郊野岭的寒气太重,若是冷气钻进辎车便不好了,虽冯家的马车奢华贵重,却是与天子的御辇辒辌车没办法相提并论。   回身立刻放下车帘子,将车窗车门都掩好,赵悲雪拱手作礼说:“君上寻我,可是有什么……”吩咐。   不等赵悲雪说完,他剩下的言辞全都被堵回了嗓子里,一双柔软的唇瓣突如其来的贴上,轻轻摩挲,暧昧的挑开赵悲雪的牙关,主动而热情的撩拨,寻求着对方的回应。赵悲雪一愣,是梁苒的吻。   梁苒柔软的腰肢,纤细苗条,虽看着瘦弱,但意外的十足能藏肉,并不会觉得硌手,反而能激发赵悲雪冲动的欲#望。赵悲雪一把搂住梁苒,将人死死揉在怀中,立刻低下头去反客为主,让那双不断撩拨的唇瓣更加火热,难耐的泄露出紊乱的吐息。   叮——   【“深吻”+孕期进度10%】   【当前孕期进度:46%】   一吻作罢,最先挑起事端的梁苒已然软绵的不成模样,双眼迷离卧在赵悲雪怀中。赵悲雪方才没有看清楚,如今定眼一看,梁苒这一身的衣装分明是——女服!   方才梁苒只是打起一点点车帘子,吩咐赵悲雪上车,赵悲雪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原来梁苒竟在旁人不知情的时候,重新换上了女服。   那身罗裙好似花瓣,轻薄而娇嫩,柔软的布料贴合着梁苒高挑纤细的身材,随着梁苒紊乱的吐息,微微起伏。最让赵悲雪震惊的是,梁苒的女裙只有一件罩裙,竟没有任何贴身的里衣,换句话说,薄薄的女裙之下,他什么也没穿,似雪的肌肤被半透的衣料衬托的影影绰绰。   赵悲雪的吐息瞬间粗重,眼珠赤红,沙哑的说:“君上你……”   梁苒低头看了看自己,眼神如常,并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惊讶之事,甚至抬起手臂,轻轻的抚了抚裙角,令白皙的腿根隐露出更多,微笑说:“寡人这样穿,好看么?”   赵悲雪没有回答梁苒,而是突然倾身过去,再次吻上梁苒的嘴唇,不由分说攻城略地,用自己的行动告知梁苒这个肯定的答案。   叮——   【系统提示:“深吻”亲密值已达到最高!】   【当前孕期进度:46%】   亲吻的亲密值竟然也达到上限了,比牵手的次数少很多。   梁苒看到系统的提示信息,立刻皱眉,毫无留恋,直接无情无义的将赵悲雪推开。   赵悲雪十足诧异,方才梁苒热情至极,主动亲吻于他,那般炙热令赵悲雪受宠若惊,转瞬之间,赵悲雪便被梁苒推开了,这翻脸的速度,果然比翻书要快的多!   赵悲雪手足无措的看着梁苒,不知如何才好。   梁苒改变了策略,既然牵手和深吻都达到了上线,那干脆便拥抱好了。   他慢慢撑起身子,因为起身动作牵扯到了单薄的衣裙,裙衫的开叉露出更多白润的皮肤,梁苒倾身一点点靠近赵悲雪。   赵悲雪下意识屏住吐息,向后靠了靠,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梁苒白嫩的双腿上,好似被滚油烫了一般,眼神跳动,立刻移开,瞥向一边,下意识滚顿两记喉咙,吞咽的非常艰难,还伴随着艰涩的咳嗽声,好似感染了风寒一般。   “呵呵……”梁苒轻笑,手指点在赵悲雪的肩膀上,指尖顺着划过去,然后是掌心,最后整个人依偎在赵悲雪的怀中,靠在他的耳畔,轻声说:“你还未回答寡人,寡人这样穿,好看么?”   叮——   【“拥抱”+孕期进度5%】   【当前孕期进度:51%】   赵悲雪的手臂颤抖,掌心炙热,想要触碰梁苒,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可是又怕梁苒不喜欢不同意,只得僵硬在原地,沙哑的说:“好看。”   梁苒眼看拥抱可以增加孕期进度,干脆随便找了个话题,继续闲扯,轻飘飘的又说:“你喜欢么?”   “喜欢……”赵悲雪的嗓音更加沙哑,却坦诚。   叮——   【“拥抱”+孕期进度5%】   【当前孕期进度:56%】   梁苒又是一阵轻笑,他单薄的身子笑得连连打颤,那个上辈子的宿敌,夺取寡人江山的敌国皇帝,竟然说寡人好看,竟然说喜欢寡人,真真儿可笑。   可是看到赵悲雪被自己顽弄于股掌之间的模样,梁苒心中又十足的欢心,没来由生出一股酣畅淋漓的畅快。   不止呐,赵悲雪要被寡人利用,赵悲雪的儿子,也要为寡人的江山尽力。   梁苒的血液沸腾起来,有一种逆流的冲动,吐息发热,轻轻的扫在赵悲雪的耳边,似乎得了趣儿,毕竟行路枯燥,难得有什么趣味儿,打趣说:“你如此喜欢,为何却不直视寡人?”   “我……”赵悲雪支支吾吾,那个上辈子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突然变成了一个木讷的痴儿。   叮——   【“拥抱”+孕期进度5%】   【当前孕期进度:61%】   叮——   【系统提示:“拥抱”亲密值已达到最高!】   【当前孕期进度:61%】   梁苒的笑容终止,轻轻啧了一声,早知这些亲密值只能刷这么点,便不费那劳什子的功夫,直接与赵悲雪交#合了,左右也不是没有与赵悲雪发生过亲密干系,一回生二回熟的事儿。   如今孕期进度卡在61点,交#合一次可以上升30点,那便是91点,简直是一个不尴不尬的数字,怎么算也必须交#合两次才能完成孕期进度。   叮——   【温馨提示:若宿主不主动提升孕期进度,可在完成十月怀胎之后,正常生产哦~】   十个月?   梁苒根本等不了那么久,儿子自然是早生早好。   梁苒眯起眼目,不就是两次交#合么。   赵悲雪再一次被梁苒推开,第一次是亲吻的时候,第二次是拥抱的时候,明明梁苒前一刻还笑盈盈的,赵悲雪看得出来他打趣自己,但不得不说,赵悲雪喜爱这样的打趣,甘之如饴,不可自拔。   结果下一刻,梁苒再一次无情无义的将他推开,甚至有些许的嫌弃,简直是翻脸无情。   赵悲雪陷入无措之中,不知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惹得梁苒不欢心了,或者是自己方才说的话,令梁苒不欢心了。   “君上?”赵悲雪试探的看向梁苒,那双平日里冰冷冷的眼眸,充斥着小心翼翼,那是对珍宝的爱惜,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梁苒上下打量了一眼赵悲雪,微微抿起嘴唇,嘭一声将对方扑倒在软毯之上。赵悲雪反应非常快,他是习武之人,自然不会被梁苒偷袭到,但他还是顺势仰躺在软榻上,伸手搂住梁苒的腰身,以免磕伤梁苒。   赵悲雪生着薄茧的手掌不小心触碰到梁苒的大腿,凉丝丝滑润润的皮肤令他一惊,下意识抬起手来,啪一声,手掌却被梁苒握住,梁苒牵引着他的手掌,一点点的向下滑去,嗓音柔软,充满了蛊惑,与帝王般的不可违逆,幽幽的说:“停车之前,寡人想要两次……”   马车粼粼的前行,因为是整个冯家一同上路,护送的队伍犹如长龙一般壮观,无论是山匪,还是刺客,都会远远的望而生畏。   冯沖骑在马上,他虽生在富贵之家,却是头一次出远门,一刻也闲不住,催马来到世子郁笙身边,兴奋的说:“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一些手艺?”   “我能与你习学冶铁的技艺么?”   “改明儿我也可以锻造出举世无双的宝剑?”   世子郁笙天生是个哑巴,倒是便宜了冯沖,冯沖的嘴巴利索,得得得的说个没完,完全不会冷场与尴尬,听得世子郁笙稍微有些疲累,毕竟他一整年也没有听过这么多言辞,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   世子郁笙家教极严,秉性持重,十足的有教养,自始至终微笑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诶?”冯沖说:“今个儿天色有些阴沉,一会子怕是要下雨,若不然请示一下君上,提前停车驻地休息罢,免得淋了大雨。”   世子郁笙仰头看了看天色,点点头,同意冯沖的说法,他左右环视,却没与找到赵悲雪的身影。   冯沖说:“赵皇子哪里去了?无妨,我亲自去请示君上。”   “啊……”世子郁笙口中只发出一个单音,没能阻拦得住冯沖,冯沖驱马已经来到辎车跟前,扬声说:“君上!看着天色马上要下大雨了,是否提前停车扎营?”   马车里静悄悄的。   冯沖挠了挠后脑勺,提高嗓门:“君上!马上要下大雨了,是否提前停车?”   嘭——   这次马车轻轻颠簸了一记,分明土路平坦,没有任何石子,骑奴驾士驾车的技艺也相当稳当,但冯沖不会看错,马车的的确确颠簸了一下,而且是狠狠颠簸了一下。   随即是“唔”!的一声,好似有人在哭,难耐的哭声只是泄露出一瞬,很快归为平静,一切都仿佛是错觉。   “君上?”冯沖担心的说:“你没事罢?发生了什么?君上?”   马车再次陷入平静,冯沖愈发的担心,难道是刺客?刺客悄无声息的袭击了君上?君上被劫持了,所以才无法言语?   想到此处,冯沖伸手去掀车帘子,手掌刚碰到帘子一角。   啪!   一只大手从内伸出,动作快极一把按住车帘,没有让冯沖看到里面的光景。   冯沖吓了一跳:“何人?!”   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传来:“是我。”   冯沖惊讶:“赵皇子?”   怪不得跟车队伍里看不到赵悲雪,原来是上马车了?仔细一想,君上的确唤赵皇子参乘,但那是早上之事,用过早膳赵皇子便上了辎车,竟这么长时间没有下车?   赵悲雪的嗓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吐息的尾音微微急促,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沉声说:“君上有令,吩咐扎营。”   叮——   【“交#合”+孕期进度30%】   【当前孕期进度:91%】    第29章   赵悲雪是一头狼。   梁苒上辈子已经领会到了, 他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三白反顾,冷血无情。至于这辈子的赵悲雪, 总是顶着一副厌世麻木的青涩面孔, 梁苒让他往东, 他不敢往西, 以至于梁苒差点忘了, 赵悲雪是一头狼。   幼狼也是野兽……   梁苒开始后悔方才对他的耳语,那句话仿佛是催化剂, 又像是主人给予狗狗最大的肯定, 以至于那条家犬会错了意。   梁苒本打算这一路上, 天黑之前刷满孕期进度条,这么都算起来绰绰有余, 哪知他的话瞬间让赵悲雪袒露了野兽吃人的本性。   梁苒不知是不是因为处于特殊时期的缘故,比往日里都要敏感的多, 他听到外面的马蹄声, 是冯沖靠近了车马,那洪亮的大嗓门, 底气十足,什么时候都如此的热情豪爽。   “君上!”   冯沖的嗓音,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车帘子,清清楚楚的传入辎车之内。   辎车是有门窗的,可无论是门,还是窗, 都是一层帘子, 搪风是可以搪风, 却不隔音, 甚至经过夕阳的照晒,梁苒能看到冯沖的倒影,映照在薄薄的车帘之上。   “唔!”梁苒突然惊呼一声,打直白皙细腻的天鹅颈,仿佛一只濒死的天鹅,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平日里游刃有余,或清冷,或和善,此时透露出靡靡的氤氲水色,急促的换气吐息。一只生着薄茧的手掌,捂住梁苒的唇瓣,让他没有发出更多奇怪的声音,赵悲雪的嗓音贴着梁苒的耳畔响起,轻声说:“君上,轻一些,外面会听到。”   梁苒的鬓发汗湿,晶莹的汗水顺着下颌流畅的线条滚落,他无力的捶打着赵悲雪肌肉张弛的手臂与肩背,拼尽全力,也只能用小猫悲鸣一般的弱小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快点结束。”   赵悲雪的眼神却不像是想要结束,沙哑的说:“请君上放心,我会尽力侍奉君上。”   马蹄声、行路声、还有冯沖洪亮的嗓音交杂在一起,梁苒再难以忍耐,酸软无力席卷上来,好似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兜头将梁苒淹没,将他拉入疲惫的昏睡之中。   叮——   在梁苒陷入昏睡之时,这才隐约看到系统弹出提示,孕期进度终于增加了30点。   “君上?君上?”   冯沖奇怪的看着辎车,已然停车了半天,甚至营帐都扎了起来,准备妥当,不知为何君上还是不下车,一直藏在车厢中,也不知在做什么。   冯沖走过来,朗声说:“君上,营地已经扎好了。”   辎车中静悄悄,好似没有人在里面一般,冯沖真的太好奇了,干脆伸手过去准备打起车帘。   哗啦——   便在此时,车帘子被打了起来,首先是赵悲雪从马车中矮身钻出。   冯沖赶紧后退两步,紧跟着他又看到了当今天子梁苒,梁苒并不是自己走出辎车的,而是被赵悲雪抱出辎车。   梁苒面色疲惫,却意外的殷红,沉浸在昏昏然的睡梦之中,他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披风,那件披风应该不属于梁苒,因为冯沖曾经在赵悲雪的肩头见过那件披风,朴实无华,唯一的优点便是搪风。   那件黑色的披风,将梁苒从上到下,包裹的严严密密,甚至不露出一丁点儿脖颈。   “君上这是怎么了?”冯沖惊讶的询问:“病了?我去找医师过来!”   “无需。”赵悲雪打断了他的话头,平静的说:“君上只是车马劳顿,一时睡了过去,不必唤医师前来。”   “这样啊……”冯沖点点头:“营帐已经扎好,那快请君上入营休息罢。”   赵悲雪没有再说话,他在旁人面前,一向是如此少言寡语,甚至吝啬任何一个表情,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的抱起梁苒,大步往营帐而去。   “嗯……”梁苒昏睡着,感觉自己在水中飘荡,晃晃悠悠,令他睡不踏实,耳边好似还有一只大老鸪在不停的嘎嘎嘎叫唤,吵得梁苒更是无法入眠。   他睁开疲惫的双目,迷茫的看向四周,这里……不是辎车之内,好像是营帐。梁苒躺在软榻之上,不远处点着烛火,昏黄的光线下,赵悲雪正在忙碌。   赵悲雪手中握着一只小盒子,扒开盖子,稍微取了一些桃粉色的药膏在指尖,随即梁苒只觉得隐秘之处一阵清凉,伴随着微微的刺痛,梁苒这才浑然惊醒过来,赵悲雪竟是在给他难以启齿的地方上药。   梁苒双眼圆睁,好似一只受惊的猫咪,抬腿踢过去,“嘶……”反而牵扯到了羞耻的伤口,自己疼得厉害。   “小心。”赵悲雪连忙挡住,他与梁苒的目光一撞,又垂头看到梁苒踢过来的脚尖,脸颊没来由的红了个彻底,仿佛一个爱害羞的小狗子,轻声说:“别动,你有点受伤,是我……刚才太着急了,对不住。”   梁苒根本不想听他这样无意义的道歉,如今天色已经黑了,昏昏然一片,这一整天行露,梁苒连午膳都没用,饿着肚子,不就是想要赵悲雪一口气来两次,刷满孕期进度么?结果赵悲雪做了什么?完全辜负了梁苒的“重任”,别说是两次了,堪堪做完了一次。   梁苒从不知晓,赵悲雪何时竟如此中用,需要怀孕之时,怎不见他如此尽心尽力?   想到此节,梁苒如何不气?   梁苒冷着脸,幽幽的说:“叫你做两次,为何如此不听话?”   他这话一落地,赵悲雪的面颊更是红润,又是脸红了。   梁苒:“……”寡人是在夸他么?   眼下的孕期进度乃是91%,只差9点便可刷满,偏偏其他的亲密方式已经全部达到上限,唯独剩下交#合这一个法子,梁苒虽觉得辛苦,但难道为了这9点,再等十个月么?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梁苒是一刻也等不了,干脆一把揪住赵悲雪的衣领,将人猛地拽上软榻。赵悲雪吃了一惊,瞪大眼睛,为了防止压到梁苒,他双手撑着软榻,整个人弓起,好像一只坚固的牢笼,严严密密地的罩着梁苒。   梁苒眯起黑亮的丹凤眼,忍耐着身子的酸痛与无力,笃定的说:“再来一次,现在。”   赵悲雪的眼神豁然陷入嗜血的野兽光芒之下,但很快恢复了理智,为难的说:“可是君上方才受伤了,有一点出血,还是……”   “婆婆妈妈的。”梁苒不满的打断了他的关心,手掌用力一推,赵悲雪不敢与他执拗,怕弄伤了梁苒,便顺着他的力道向后仰去,自己跌在软榻上。梁苒立刻跟上,直接跨上来,反客为主的坐在赵悲雪精瘦又力布满肌肉的腰上,眼神危险的说:“你不愿意?那寡人自己来。”   赵悲雪的眼眸晦暗不清,里面闪烁着汹涌的波涛,随时都会吞噬他的理智,让他彻底变成一个野兽,吐息愈发的粗重,愈发的紊乱,脖颈上慢慢爬起一突一突的青筋,赵悲雪再难以忍耐,理智啪嚓一声破碎,犹如打碎的琉璃……   “君上!君上——”   是冯沖的嗓音。   梁苒的脸上划过一丝失望,显然这个时候不想被人打扰。赵悲雪反应更快,一把抱住梁苒,用被子严严密密的将他裹起来,要知晓梁苒此时还穿着女服,而且未着里衣,除了赵悲雪自己,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梁苒这幅模样。   “君上!沖有要紧事需要立刻回禀!”冯沖的嗓音在帐外响起。   赵悲雪沙哑的说:“等着!”   冯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皇子好似对自己有意见,每次说话的语气都很差。可冯沖没想到自己何时得罪过他。   梁苒快速换下女服,更衣完毕,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帝王之相,只不过他如今身子酸软的厉害,实在站不起来,只得坐在席上,这才朗声说:“兄长,请入内罢。”   冯沖走进来,立时便感觉有人瞪自己,且目光十足不友善,侧头一看,果然是那位赵皇子,何止是不友善,倘或左右无人,冯沖感觉自己很可能被赵皇子暗杀!   “哥哥,”梁苒唤得很是亲切,面容虽憔悴了一些,却不露出一丁点儿的不妥,询问说:“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对对!”冯沖一打叠点头,说:“方才派出去探路的护院回禀,说是看到了一支军队,他们还举着旗帜!”   冯沖从怀中掏出一张丝绢,丝绢上是护院绘制的旗帜简图。   其实在古代,军旗之上大多数绘制的都是徽纹或者图腾一类,而并非书写文字。冯家的护院没有在朝廷中混迹过,所以对这些不是很了解,谨慎的将徽纹绘制下来。   梁苒一看,面上满是惊喜,说:“这是晋王的旗徽。”   晋王乃大梁四王之首,不正是梁苒的大皇兄梁溪么?   梁苒追问:“在何处见到了这支军队?”   梁溪的队伍就在眼前,岂不是说明寡人很快便可与扈行的大部队汇合,比想象中简单便宜许多。   晋王的军队,再加上冯家的五百护院,只要两军会师,便再也不需要惧怕大宗伯的诡计了。   冯沖则是一脸为难,说:“就在前方不远,只是……这支队伍之后,还有人悄悄的跟着他们。”   梁苒捕捉到了不同寻常,蹙眉说:“什么人?可探查清楚了?”   冯沖眉头皱的更紧,此时此刻的他,完全卸去了调儿当啷的公子哥气质,严肃的说:“是当地的马匪。”   马匪!又是马匪!   据冯沖所说,这附近有一伙马匪,他们自称是山戎的后裔,居住在深山之中,烧杀抢掠什么都干。官府曾经派兵剿匪,但可惜的是,山势连绵,多有山洞,那些马匪狡猾的厉害,只要官兵一到,便躲藏在山洞之中。   整座山的山洞,少说也有一千,官兵的人数不够多,无法地毯式搜索,马匪便像是油滑的泥鳅,与他们打游击战,抓也抓不干净,久而久之,官府的人也疲沓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冯沖说:“这伙马匪狠辣的厉害,他们是见钱眼开的,怕是想要偷袭晋王的军队,这可如何是好啊!晋王的将士虽兵强马壮,但这附近的地势崎岖,还有大小沼泽,加之外面已然下了大雨,还有起雾的势头,我怕……怕晋王会在马匪手上吃亏!”   梁苒的眉心紧紧皱在一起,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赵悲雪这个“石头人”终于开口了,说:“马匪不过是图财,他们如何敢劫掠官府?”   他这话一出,冯沖突然愣住了,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马匪虽然凶狠彪悍,但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为了求财。官府派兵围剿之时,马匪也只是躲藏,没有与官兵硬碰硬,这说明他们不想彻底得罪了官府,若是真的惹怒了官家,往后派大兵前来,吃亏的总是他们。   但眼下有些子反常,这些马匪竟然偷偷跟着一支拥有旗徽的军队,旗徽这东西可不多见,尤其晋王的旗徽是交龙旗,那是除了梁苒这个天子御驾亲征之外,最高等级的旗徽,便算是普通人不识得交龙,也该知晓这支队伍绝不是普通的军队。   马匪没有理由碰这块硬石头。   梁苒沉声说:“这些马匪,怕是遭人指使,要对大皇兄不利的……”   *   自从那日遭遇刺客袭击,天子失踪之后,秦王梁深便与晋王梁溪一刀两断,独自带了自己的亲卫离开,而梁溪则是带着大部队,继续寻找天子的踪迹。   天色黑沉沉的,乌云被狂风推搡着,层层叠叠的压将下来,大雨倾盆而下,伴随着浓浓的雾气,将黑暗的荒郊野岭搅得天翻地覆。   梁溪瞬间被浇了一个透心凉,衣衫湿濡,鬓发滴水,下令说:“迅速扎营!”   “敬诺,大王!”   “迅速扎营——”   传令官快速传令,士兵动作迅捷,整齐有素,快速搭建营帐。   就在营帐搭建到一半之时,突听“踏踏踏踏”之声,那是马蹄骤响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   “杀——!!!”呐喊声冲天而起。   晋王梁溪立刻戒备,一面吩咐迎战,一面说:“什么人?”   亲随保护着梁溪频频后退,惊恐的说:“大王,好、好像是马匪!”   “马匪?”梁溪一愣,似乎觉得不符合常理。   但那些袭击而来的人,的确是马匪。一个个衣衫并不华贵,也没有统一规制,手上的兵器也不像是出自朝廷,反而像是自己打的一般。   “哈哈哈!今天让老子捞了一个肥的,这油水!”   马匪仗着是偷袭,晋王的队伍正在扎营,完全没有迎战的准备,又十足熟悉地势,借着大雨与大雾的掩护,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完全占据了上风。   “杀!!给老子杀!人都砍了,钱全留下!”   “大王!”亲随大喊:“马匪人多,这里雾气太大,先撤退罢!”   梁溪一看这势头不对,他也是谨慎之人:“撤退!”   大军放弃营地,快速向后撤退,但没退出多远,梁溪突然喃喃的说:“不对,这些马匪是在驱赶咱们。”   “什么?”亲随一时没听懂。   大军的确在撤退,但因为马匪占据了一面,所以队伍本能绕开马匪的攻击,朝着另外一面撤退,于是便造成了被马匪驱赶的情况。   他们根本不是撤退,而是钻入了马匪精心设计的圈套。   “啊——!!”一道惨叫声冲天而起,惊了漆黑的混沌。   昏暗的杂草中竟然设有兽钳,便是民间最粗糙捕猎用的兽钳,天色太黑,地势又崎岖,士兵们根本无法注意兽钳,一个不慎,腿脚便被狠狠夹住。   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梁溪只觉得马匹一顿,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抛去,咚一声巨响,直接坠下马背,栽倒在泥水之中。   “嘶……”梁溪摔得七荤八素,眼前一阵阵发黑,有人扶住梁溪,厉声说:“晋王快走,臣来垫后。”   是虎贲中郎将苏木。   苏木带着虎贲军阻拦在前面,为晋王争取逃跑的时机,说:“快走!一定要寻回君上!”   这是一个圈套,精心设计的圈套,梁溪觉得不可是马匪为了劫财设下的圈套,或许背后还有其他人,更大的阴谋。   苏木带着那点子虎贲军,绝对不是马匪的对手,可若是所有人都栽在这里,还有谁去寻找天子?   梁溪咬了咬后槽牙,忍着疼痛从泥水中爬起来,再没有一点子犹豫,转头便跑。   “拦住他!!”   “一个也不能跑!”   “都给老子就地砍死!砍死!!”   梁溪奋力向前冲去,他的喉咙充血,脸面衣襟已经被大雨浇透,却不肯回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一心只想逃离这个圈套。   啪!!   脚下一绊,梁溪狠狠的栽倒在地上,手腕被扭了一下,掌心搓的生疼,见了血,简直皮开肉绽。他自小便不是习武的料子,身子不说体弱多病,却也不如何健壮,此时他摔在地上,浑身打斗,拼尽全力竟是无法站起来。   “哈哈哈!在那儿!”   “竖子,怎么不跑了!”   “砍了他!”   马匪生锈的大刀高高举起,迎着暗淡的月色兜头砍下。   铮——!!   一声金鸣,有什么东西击中了那把生锈的大刀,马匪惨叫一声,大刀脱手而出。   梁溪呼呼的喘着粗气,眯起被雨水迷住的眼目,穿透浓浓的雾气去辨认对方,对方也同样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唇角却噙着兴奋的笑意。   竟然是日前分道扬镳的秦王梁深!   梁深手持佩剑,身后带着他的精兵亲随,震声说:“来啊,随本王剿匪!”   精兵发出呐喊之声,黑色潮水一般快速涌上,与马匪缠斗在一起。因为有了梁深的加入,战局突然发生了改变,一时间马匪又落入了下风。   梁深走过来,站定在梁溪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不堪的梁溪,面容得意的说:“晋王也有今日,你如此能个儿,想来是不需要我救的。”   梁溪牟足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呼呼喘着气说:“不要掉以轻心,这些马匪背后想来有人指使,他们必然还有圈套。”   “哼。”梁深冷笑一声:“看来晋王还是看我不起,也罢,今日本王便叫你瞧瞧,什么是真本事!”   他说罢,引剑出鞘,身先士卒的冲向匪群。   “深儿!”梁溪焦急,想要拉住梁深,但梁深身法极快,根本不给梁溪反应的机会。   马匪开始后退,眼看便要溃不成军,却在此时战局再次发生了反转,这地方竟然是沼泽,小片小片的沼泽与湖水堆叠,根本分不清楚哪里是土地,哪里是泥沼,加之大雨蒙住了眼目,还有地上的积水在反光,梁深的军队即使身经百战,也一下子慌乱的不成模样。   反而是马匪,他们熟悉沼泽的地势,快速穿梭。   梁深只觉得脚下一空,竟然踩住了泥沼,身体瞬间往下陷去,他反应迅捷,长剑插在土块之上,但下陷的力道巨大,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深儿!”梁溪冲过来,一把拉住梁深的胳膊,他掌心里都是血,却顾不得这些,死死拽住,分明没有一点子肌肉,平日里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此时却一股怪力,死也不松手,咬紧嘴唇,唇瓣的血迹瞬间被大雨化开。   “嗬!!”梁溪拼尽全力,一把将高大的梁深从泥沼中拽出来。   两个人狠狠跌在地上,还不等他们喘气,梁溪眼眸一聚,一掌推在梁深肩头,锈迹斑斑的大刀瞬间落下,一下砍在梁溪的肩膀上。   梁溪一声痛呼,跌在地上,鲜血涔涔冒出,即使是大雨也无法冲淡这样刺目的殷红。   “哥!!”梁深下意识喊出声。   马匪已经蜂拥而至,将他们团团包围,得意的哄笑:“哈哈哈!今天可真是好日子,一下子抓到两个!都给老子宰了,好回去拿赏钱!”   赏钱?   梁溪与梁深的目光同时一动,这马匪显然说漏了嘴,他们果然不只是劫财,而是受人指使,背后定然有人。   “且慢!”梁琛断喝一声。   他好歹是曾经征战沙场的将军,这点子威严还是有的,马匪瞬间被唬住,下意识停手,大刀悬在梁溪头顶,并没有劈下来。   梁深的吐息急促,汗水伴随着雨水顺着额角滑落,沙哑的说:“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可知我是谁?本王乃当朝秦王,天子的亲兄长!”   “哈哈哈!”马匪只是笑,笑容十足的不屑,啐了一口说:“小子,砍的就是你!”   梁深眼神深沉,说:“你们不过图财,本王有的是财帛!指使你的人给了你们多少财币,本王双倍与你!”   马匪的眼神贪婪,但不信任:“你的口气倒是不小啊?”   梁深突然说:“本王体谅你们也不容易,这样罢,你把这个人的脑袋砍下来,他是晋王,你应当可以拿回去交差,便放了本王,本王照样将双倍的财帛奉上,如此一来,你便可以拿到三份财帛,这笔买卖不算亏本,何乐而不为?”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马匪的眼神与方才大不相同,上下审视着浑身染血的梁溪,好似在打量一块肥美的大肉。   “无耻小人!!”梁溪的亲随也顾不得谁是王爷,谁是仆役了,破口大骂:“秦王你的心窍,是被狗叼了去不成?!我们大王为了救你,身受重伤,你却做了什么?在这里与贼子讨价还价?!”   梁溪的目光,隔着浓重的雨帘与雾气望过去,深深的看向自己的亲弟弟梁深,二人的眼神撞在一起,梁深非但没有回避,甚至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   梁溪捂住自己的伤口,减缓伤口渗血,镇定的开口说:“他说的无错,本王乃当朝晋王,天子的亲大哥,天下四王之首,所以你们觉得,本王的财帛,难道不比他这个秦王要多么?他能给你们的,本王大可以双倍、三倍,甚至十倍的送与你们。”   马匪左看一眼梁溪,右看一眼梁深,似乎在思考,到底是留谁一命更有油水可捞。   梁深立刻叫价:“区区十倍!本王亦可以加钱,二十倍!只要你们肯杀了他,放了本王,日后本王也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好好好!”马匪沉浸在喜悦之中,抚掌大笑起来,似乎已经遇见了二十倍的财帛有多么壮观,必然堆得像山一样高,绵延的像河流一样宽广。   马匪催促说:“继续!继续叫价啊!左右老子今日必须砍一个脑袋带回去交差,剩下一个脑袋,便看谁叫价高,谁便可以保全在脖子上!”   “快,他出二十倍,你呢?”   梁溪和梁深明显是在拖延时机,梁溪深深地看了一眼梁深,突然冷笑起来,他本就生得一副孤傲的气质,冷冷开口说:“凭你们,也配拥有本王的财帛?本王忽然一个子儿也不想送给你们了。”   梁深一惊,拼命给梁溪打眼色,可是梁溪根本不去看他。   马匪立时被激怒,呵斥说:“小白脸,你说什么!?”   梁溪抬起脖颈,眼神冰冷充满嘲讽:“欺善怕恶,搜刮民脂,手染孩童与妇孺的鲜血,你们也配做人?本王的财币,宁肯丢进梁水,也绝不让你们得到分毫。”   “啊!”马匪气得跺脚,举起大刀快速劈下,怒吼着:“去死罢!!”   梁深的吐息凝滞,当——一声剧烈的金鸣,冷箭撕开雨帘,将黑夜一分为二,箭镞狠狠击打在刀刃之上,马匪的长刀脱手而出,直冲天际,抛了一个尖儿,嗤一声歪歪斜斜的插在土地上。   而那个举刀的马匪,因为巨大的力道,身体踉跄了好几下,咕咚坐倒在地,一脸的呆滞,竟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其余的马匪回头看向夜色深处,其中有人惊恐的大喊:“是你!?”   那黑夜之中,拔身而立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分明是一张青涩稚嫩的俊颜,却早已经受过世间的洗礼,目光阴鸷冰冷,蕴藏着沧桑与厌世。   是赵悲雪。   赵悲雪手执长弓,还保持着放出箭矢的动作,目光比冷箭还要冰冷,幽幽的凝视着那群马匪,轻蔑的说:“冤家路窄。”   原来这些马匪竟然是熟人,可不就是打劫冯老的那伙人?当时被赵悲雪打得丢盔卸甲屁滚尿流,没想到这么快便卷土重来,其中好几个人识得赵悲雪,一眼就辨认出了他。   “真是热闹。”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带着浅浅的笑意,那笑声犹如三月春风,瞬间将冰冷的雨水化开,动听悦耳不亚于黄鹂啼鸣。   梁苒一身黑色的朝袍,闲庭信步负手而来,冯沖站在他身后,为他擎着油伞,梁苒的衣角是一丁点儿也没有被打湿。   梁苒的笑容扩大了:“寡人喜欢热闹。”   冯沖匆忙来禀,先行探路的护院发现了一支军队,但有马匪偷偷跟随着他们,梁苒便知晓这些马匪不同寻常,或许是受了指使,而眼下这个状况看来,不想让梁苒,或者扈行队伍好看的,无非便是大宗伯了。   梁苒身子虽然酸痛,但现在不是娇气的时候,立刻带着冯家的护院赶去,也是因着梁深与梁溪恰到好处的拖延时机,梁苒这才及时赶到。   方才梁溪突然改口,便是看到了藏在暗处的赵悲雪。赵悲雪的箭镞在混沌的月色下,故意晃了一下月光,正好照在梁溪的眼目上,梁溪为人细腻,一下子便发现了端倪,当即配合起来。   梁苒挥了挥手,不怎么在意的说:“留活口。”   赵悲雪立刻将佩刀拔出,带着护院冲上,简直便是一只合格的猎犬,根本不需要主人多言。   四周陷入混乱的缠斗之中,马匪慌了神儿,那些被押解的虎贲军立刻挣脱,与冯家的护院里应外合,一起包抄马匪。马匪方才只是占据了熟悉地势这一个优点,转瞬落了下风,士气退去,哪里还有人敢应战,全都调头便跑。   “别!别跑!!”   “回来!”马匪头子大声呼喝。可他们毕竟不是军队,没有森严的规制,没有严明的纪律,只是一盘散沙,上不得台面的匪徒罢了,论起逃跑,没有人比他们更利索。   赵悲雪一把揪住马匪头子的衣领,马匪头子惨叫着,咚一声被狠狠甩在地上,赵悲雪跟上,一脚踏在他的胸口,马匪头子面色血红,犹如半熟的猪肝,根本喘不过气来,更别说逃跑了。   “君上,我……”赵悲雪抓住了头目,刚想转头朝梁苒“邀功”,一句话还未说出,眼神登时沉了下来。   有人焦急的跑到梁苒身边,无比激动的说:“君上!君上无事,实在太好了!”   是虎贲中郎将苏木,梁苒的青梅竹马!   苏木与梁苒分别多日,一直寻不到他的踪迹,心中焦急万分,不敢往坏的方面设想,可梁苒天生身子骨弱,没有武艺傍身,苏木真的很担心他会遭遇什么。   苏木毕竟还是个青年,阅历尚少,虽平日里一板一眼,但大多是为了维持虎贲中郎将的威严,而故作冷漠罢了。此时的他再也伪装不下去,一时忘了规矩,紧紧拉着梁苒的手,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赵悲雪:“……”   赵悲雪忙着在前面冲锋陷阵,哪想到一回头,竟被偷了家。   当!赵悲雪干脆一踢,踹在马匪头目的后脑上,将人打晕,大踏步走回来,合着剑鞘的佩刀挑开苏木僭越的手掌,高大的身躯硬生生的插在苏木与梁苒中间,目光幽幽的瞪着苏木。   世子郁笙站在一边,安静的举着雨伞,不由笑了笑,竟还有些庆幸。终于与大部队汇合了,如此一来,被赵皇子瞪的人,应当不是自己,而变成了苏小将军了罢?   叮——   系统再次跳了出来,只展示在梁苒一个人面前。   【4.3.0任务:打消梁溪与梁深兄弟二人之间的隔阂】   【系统提示:完成4.3.0任务,可随机抽取一张卡片呦~】   梁苒挑了挑眉,不由想到了系统之前赠送的“亲嘴儿卡”,名字虽庸俗了一些,但效果却是极好的,比那个不中用的赵悲雪有用多了,想来这张卡片,也必然是好用的物件儿。   梁苒的目光微微流转,落在兄长梁溪与梁深之间,唇角缓缓的挑起一抹笑意。   梁苒长得温柔,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其实心肠“很坏”,他有许多缺德的主意,只因着上辈子为了做一位端正的君王,所以梁苒多方克制着自己的本性,重活一世,梁苒决定不再压抑自己,随心而行。   梁苒的笑意莫名令人毛悚骨然,好似哪方要遭难一般,赵悲雪看在眼中,却是一种痴痴然,只觉得好看的入骨,怎么样也看不够。   梁苒回头有事情吩咐赵悲雪,一顺便对上了赵悲雪“露骨”的眼神,那目光好似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扒光一般。   梁苒:“……”孟浪。   梁苒咳嗽一声,对赵悲雪招了招手,赵悲雪立刻“屁颠屁颠”的上前,微微低头附耳倾听。梁苒耳语两句,赵悲雪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清了,他不问为什么,也不问干什么,只管去做便是了。   “啊呀。”梁苒发出一声略微有些浮夸的惊叹,跑过去扶住大皇兄梁溪:“义父!您懂得医术,快来看看晋王的伤势!”   方才为了推开梁深,梁溪的肩膀被砍中,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冯老跑过来,匆忙检查伤口,随即狠狠松了一口气,说:“没有……”   梁苒急促的打断:“没有救了?”   冯老:“……”没有……伤到要害。   梁苒故意提高了声音,令每一个在场之人都能听到:“当真没有救了?”   冯老:“……”???   秦王梁深还在整理自己狼狈的衣袍,听到梁苒的声音,动作一顿,震惊的回头看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赵悲雪按照梁苒刚才吩咐的,出手如电,一下按在梁溪的后脖颈上,梁溪“唔”了一声,一个字都说不出,直接昏迷了过去,软塌塌的倒在梁苒怀中。   “大皇兄!大皇兄!”梁苒惊呼,梁溪的身量比他还要高一些,他根本抱不住梁溪。   梁深一步冲过来,将梁溪接在怀中,满脸的不敢置信,嗓音颤抖:“怎么……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好好儿的!?为何没救了?你仔细再看看,再看看!!”   冯老被梁深吼了,也是一头雾水,没救又不是老朽说的……   赵悲雪抱臂站在一旁,冷冷的呼应说:“怕是失血过多,救不过来了。”   “不、不会……不会的!”梁深颤抖的将梁溪抱紧,他脸上的雨水更多了,分明雨势已然转小,可脸上的水珠却越来越多。   “哥!哥你醒醒!你看看我啊!是我,是深儿!”梁深无错而慌张,分明身材高大,英武雄气,此时却哭成了一个委屈的小孩子,毫无章法,断断续续的说:“哥……哥你醒醒!”   梁深的哭声沙哑,幽深,回荡在昏暗的夜空,便是连最后的月色也为之暗淡,四周的士兵,无论是虎贲军,还是秦王亲卫,亦或者是冯家的护院,都默默的垂着头,眼中充满了悲伤。   冯沖举着油伞,不由抬起手来蹭了蹭眼角,世子郁笙惊讶的看向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冯沖眼角的反光水珠,乃是泪水。   冯沖哽咽说:“阿爷,若不然您再看看。”   冯老:“……”   世子郁笙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其实他方才看到梁苒与赵悲雪耳语了,世子的秉性十足细腻,因而有些许察觉,但他是个哑子,根本无法宽慰地主家的傻儿子冯沖,只能将一块手帕递过去,示意他擦擦眼泪。   梁深将浑身染血的梁溪拥在怀中,不厌其烦的摇晃:“谁叫你死了!!谁叫你死了……你活过来,你看看我啊,你看看深儿……”   “咳……”   昏迷中的梁溪,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嘤咛,竟是被梁深给摇醒了,他迷茫的睁开双眼,虚弱无力的呢喃着:“深儿?你……怎么哭了?”   “你……”梁深的哭声戛然而止,瞪着一双虎目:“你没死!?”   梁苒莞尔一笑,毫无诚意的说;“啊呀,看来大皇兄吉人自有天相,没有死透,命不该绝。”   叮——   【恭喜完成任务4.3.0:打消梁溪与梁深兄弟二人之间的隔阂】   【系统提示:请宿主抽取额外卡片~】   无数张卡片一字排开不停旋转,梁苒不着痕迹的微微颔首,卡片突然停顿,其中一张卡片被快速抽出,展现在梁苒面前。   【获得额外卡片:“神交卡”一张!】   【还在为体力透支腰酸背疼而苦恼嘛!神交卡让你拥有梦中交#合的极致体验,夜夜笙歌一夜七次不是梦,第二天照样神清气爽,做合格的大梁(牛马!划掉划掉)打工人!】    第30章   梁苒:“……”神什么?   叮——   【温馨提示:神交卡~】   系统当真是体贴了。   梁苒本以为身为天子, 又是重生而来的天子,自己应当见多识广才对,没有什么能让他如此惊讶的, 结果系统的卡片真真儿是长见识。   先是“亲嘴儿卡”, 又是“神交卡”、“迎风生长卡”, 梁苒想象不到, 之后还会有多么稀奇古怪的卡片。   但不得不说, 这张“神交卡”简直是雪中送炭,梁苒这一路又是逃难, 又是奔波, 就算孕期没有不良反应, 可是经过这一次马车交#合,还是觉得疲惫的厉害, 身子酸软,体力透支, 若是叫他再与赵悲雪那头年轻力壮的野狼来一次, 实在太勉强了。   有了“神交卡”,便可以在梦中交#合, 并不拖累梁苒的身体,又能完成最后的孕期进度,简直是一举两得。   梁苒满意的点点头,这张卡片虽古怪了一些,但胜在实惠便利。   “你……”梁深瞪着苏醒过来的梁溪:“你没事?你装的?”   梁溪是被梁深从昏迷中生生摇醒的,此时还头晕脑胀, 失血的无力感席卷着全身, 他根本听不懂梁深在说什么, 迷茫的说:“什么?”   “还装傻!”梁深气不过, 还以为是梁溪在装死,除了如此心机,如此伪善的梁溪,谁还会做这种无耻下流之事?   梁深一把推开梁溪,气怒的说:“我便不该信你!”   梁溪被他一推,本就头晕目眩,登时跌倒在地上,突然一动不动了,似乎是昏死过去,但又有些迷离的意识,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喂?”梁深不确定的说:“别再装死了。”   梁溪没有动静,便歪在泥泞的土地上。   梁苒慢条斯理儿的说:“二哥,大皇兄这次怕是真的要没气儿了,如何是好?”   “怎么、怎么会?”梁深瞬间紧张起来:“他刚才还好好儿的。”   他虽这么说,立刻单膝跪在地上,将梁溪一把打横抱起来,大喊着:“扎营!把随行的军医叫来!快!还愣着做什么?!”   亲随被吓了一跳,一打叠的应声,快速去叫军医。   梁苒的队伍与扈行队伍成功会师,大家聚集在一起,在附近寻了一片平坦开阔的土地,扎起营帐,立起行辕。   梁深抱着梁溪一路冲入帐中,将他放在软榻上,梁溪的意识迷迷瞪瞪,说清楚不清楚,说迷糊却还有些意识,他的眼目转动很慢,但眸光始终追随着梁深,似乎有些惊讶,一向痛恨自己的弟弟,竟如此担心自己。   “军医怎么还没到!”梁深呵斥。   军医匆忙跑进来,给梁溪诊脉,查看伤口,舒出一口气说:“请秦王放心,晋王没有伤到要害,只因失血过多,身子过于虚弱,日后好生将养,便不会落下病根。”   梁深狠狠的松出一口气,虎着脸说:“还等什么?快点包扎。”   于是站在一边,话痨般的叮嘱说:“轻点,动作都轻一点,那么重做什么?没看到晋王疼了么?”   军医:“……”   军医首先要止血,必须压住伤口,促使血液凝固,不用力怎么能成?秦王黑着脸掠阵,吓得军医畏首畏尾,做这个也是错,做那个也是错,都不敢动弹了。   冯沖擦干了眼泪,低声埋怨冯老说:“阿爷,你是平日里总给马匹看病,不会给人瞧病了么?人家晋王分明没有伤到要害,被你一说,都没命了。”   冯老:“???”你确定是老朽说的么?   冯沖根本没想到,他那“温柔可人”“善解人意”“毫无杀伤力”的“阿苒妹妹”竟然会骗人,而且骗得如此利索,他压根儿没有怀疑,自然而然把这个庸医的帽子,盖在了自己老爹头上。   军医给梁溪止血,包扎完毕,狠狠松了一口气,擦着额头上的热汗,赶紧作礼退下去,实在是受不了晋王的叨念了。他也是军中的老人儿,军中的老军医了,从不知主子秦王,是个如此嘴碎话多之人,简直要命……   梁溪脸色煞白,嘴唇泛紫,但好歹保住了性命,已然脱离危险,虚弱的道:“为兄没事了,深儿不必担心。”   梁深一听,整个人像是一只炸毛的大狗子,板着脸瞪着眼睛:“谁担心于你?我只是怕你死了,你的那些个亲随,又要随便往本王的头上泼脏水,本王可担待不起那么大的罪名!”   “哼……”梁深抱臂,抬步便要走:“既然没事,本王先行离开了。”   梁苒突然抬起手,拦住了想要“逃窜”的梁深,微笑说:“二哥,去何处啊?”   梁深说:“君上,既然晋王无事,臣便不打扰了。”   “那可不行。”梁苒笑眯眯的,笑得一脸无害,眼中却擒着谋算的光芒。   系统方才提示了,4.3.0任务已经完成,这说明其实大哥与二哥之间的隔阂已经打破了,但二哥的表现十足别扭,似乎并不打算主动下这个台阶,这哪里可以?梁苒决定,趁热打铁。   梁深长久以来,一直受大宗伯挑唆,与亲兄长梁溪离心,为了报复梁溪,甚至不惜站在大宗伯那一头,被大宗伯利用。梁苒决定打破这个局面,让梁深从大宗伯身边离开,如此一来,大宗伯的势力必然会遭到巨大的打击,何乐不为?   梁苒微笑:“二哥,大皇兄可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如今他虽脱离了危险,可是伤在肩膀伤在手臂,时时都需要旁人来照顾,你不留下来照顾,谁来留下来照顾?”   “什么?”梁深指着自己的鼻子:“让臣照顾他?”   梁深一脸嫌弃,还狠狠的瞪了梁溪一眼。   梁溪虚弱的开口说:“君上,臣无需照顾,还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梁苒走过去,梆梆两掌拍在梁溪背上,虽他手臂纤细,本没有太大的力道,但是对付一个病号,根本不需要力道,简直恰到好处。   “唔!”梁溪疼的住了口,随即“咳咳咳”的咳嗽起来,咳嗽又牵动了伤口,脸色扭曲苍白。   “啊呀,”梁苒的表情略微有些浮夸,可是他生得端正俊美,便是稍微浮夸,也并不觉得如何,反而透露着一股真诚,蹙眉说:“大皇兄你怎么了?是感染了风邪么?受伤之时最忌讳染上风寒,一着不慎,伤口怕是要恶化的。”   随着他的咳嗽,梁深的神情紧张起来,看起来很是不耐烦,其实内地里担心的不得了,说:“真是麻烦,都是平日你不动弹,受一点子小伤,便如此娇气,罢了……”   梁深终于妥协:“本王留下来照顾你,免得旁人再说本王是白眼狼,不识好歹。”   梁苒点点头,满意的说:“那就劳烦二哥了。”   梁深:“……”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乖乖钻进了圈套。   众人从梁溪的营帐中退出来,苏木替梁苒打起帐帘子,梁苒刚离开,帐帘子发出哗啦一声,苏木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梁苒一把扶住苏木的手臂,上下打量说:“你受伤了?”   苏木的脸色略微惨白,虽没有梁溪受伤那么严重,但刚才缠斗的局面混乱,的确也受了一些轻伤。   苏木注意到了梁苒扶着自己的手臂,惨白的面颊竟慢慢红润起来,连忙恭敬的说:“多谢君上关怀,只是小伤,别让污血冲撞了君上。”   苏木身上有血,还未退下蹭脏的衣袍,梁苒却不在意,毕竟在他心里,苏木除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之外,还是他最为信任,最为忠实的臣子。苏木一直守着大梁的江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梁苒一点子也不嫌弃,说:“还管什么血污?你受伤了,为何不说?若是寡人没有发现,你又要自己忍着,你凡事都好,就是这点子不好。”   赵悲雪跟在一边,眼看着梁苒亲切的扶着苏木,梁苒可是有洁癖,喜爱洁净之人,此时也不怕血迹,看得赵悲雪的胃中蒸腾起一股酸意,酸水沸腾,犹如火山喷发。   “嘶!”赵悲雪突然捂住自己的肩膀,他的声音有些浮夸,却没有梁苒那种真诚,也不恰到好处,反而显得用力过猛,但凡长眼睛,生了耳朵的人,都能发现赵悲雪是为故意引起梁苒注意,才这般“嚎叫”的。   梁苒撩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一眼赵悲雪,说:“怎么?”   赵悲雪更是浮夸的捂着自己的肩膀,一双狼目变成了眼尾耷拉的小狗眼,可怜兮兮,沙哑的说:“肩膀疼,许是……箭伤又撕开了。”   梁苒险些翻一个大白眼,若不是为了维系自己天子的威严,他真的要对赵悲雪翻白眼,无论是赵悲雪的言辞,还是赵悲雪的表情,全都写着——假惺惺!   看在往后还需要赵悲雪生孩子的份儿上,梁苒耐着性子说:“来人,叫医士给赵皇子看看伤口。”   说罢,亲自扶着苏木转身便走,叮嘱说:“慢些走,小心撕裂了伤口,回去寡人叫医士给你看看。”   赵悲雪:“……”   赵悲雪一脸委屈,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眼睁睁看着梁苒扶着苏木离开,背影越走越远,将自己丢在原地。此时倘若梁苒回头,便会看到一个形如弃犬的北赵皇子……   嘭——   一声钝响从背后传来,梁苒下意识回头,便看到高大挺拔的赵悲雪,突然一头栽在地上,然后一动不动了。   “啊呀!”旁边的内监大喊着:“不好了!赵皇子昏倒了!赵皇子昏倒了!”   梁苒真的没忍住,对天翻了一个大白眼,赵悲雪这个人怎么回事,旁人伤口疼,他也要伤口疼,竟还真的演上了,倒在地上不起来,他是三岁的孩童么,大人不给买糖葫芦,便躺在地上打滚儿?   梁苒终于放开了苏木,走到赵悲雪面前,用雪白的靴子轻轻踹了踹赵悲雪,说:“起来,你想躺到什么时候?丢不丢人?”   赵悲雪没有反应,仍然静静的躺着。   梁苒奇怪,低头一看,自己的靴子尖儿竟然染上了一抹嫣红,那红色仿佛是……   “血?”   他快速蹲下来查看赵悲雪,赵悲雪的伤口真的撕裂了,血迹一点点渗透出来,染红了衣衫,面色也慢慢变得苍白而憔悴。   梁苒大吃一惊,赵悲雪竟不是装的?不过仔细一想也对,赵悲雪受的箭伤,绝对要比苏木严重,只是这一路上,赵悲雪好像不知疼痛,没有感觉一般,箭镞嵌在肉中,照样跟着他去救冯老,一路跋山涉水。   又比如方才,赵悲雪的伤口明明在肩膀上,他却拉满了硬弓,射箭救下晋王梁溪,百步穿杨例无虚发,只因为那是梁苒吩咐的。   想来便是那时候,硬弓撕裂了伤口,但赵悲雪什么也没说,一声也不吭,照样亲自俘虏了马匪头子,一直忍着伤痛。   若不是刚才嫉妒苏木能得到梁苒的关心,或许赵悲雪还是不会喊疼,他仿佛天生不会喊疼,只把一切的痛苦自己偷偷咽下去,从来不叫旁人知晓。   赵悲雪的身子便算年轻,便算强壮,也抵不住这样的消耗,加之他嫉妒苏木,心跳过快,血行加速,流血便更是多,真的一时气不过,昏厥了过去。   梁苒连忙道:“来人!医士!”   冯沖就在跟前,幸亏也是他身材高大,别看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有的时候缺根筋,但体魄还是好的,将赵悲雪背起来,一路跑进营帐。   赵悲雪的伤口果然又撕裂了,冯老在医士赶到之前,给他紧急做了处理,否则那流血的势头,非要将血液流干不成。   众人一通忙碌下来,梁苒分明只是在旁边看着,竟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不是为了旁的,正是因为赵悲雪是他儿子的另外一个父亲,眼下梁苒只怀了长子,根据系统所说,还有其他好几个儿子,都能帮助梁苒振兴大梁,若是赵悲雪死了,梁苒哪里去生这么多儿子?   “咳……”赵悲雪慢慢睁开眼目,眼神难得有些迷茫,此时他的眼目根本不像是一头厌世的狼,而像是年轻又迷茫的小狗子。   不等他开口,梁苒走到软榻边,蹙着眉心冷斥:“你是痴子么?伤口撕裂了没有感觉?流了那么多血,也不知开口?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赵悲雪是否年轻力壮,这对于孩子来说很重要,梁苒也不希望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是个病怏怏的残废,多少会多孩子有些影响,必须杜绝这样的隐患。   “你……”赵悲雪张了张嘴唇,痴痴然的看着梁苒,虚弱的说:“你是在关心我么?”   梁苒:“……”寡人这是在骂你。   但说成是关心,也无不可。   梁苒打定主意要拉拢赵悲雪,让他从此弃了北赵,为大梁而活,于是放软了嗓音,轻轻握住赵悲雪的手,说:“寡人自然关心你,这一路上,你为了救寡人才身受重伤,方才是寡人心急了,才会口不择言的怪罪于你,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头去。”   赵悲雪立刻反握住梁苒的双手,一双眸子亮堂堂的,好似刀锋迎着烈日的光芒,摇头说:“我不会往心里去的,我知晓君上是关心我。”   梁苒:“……”那你的感觉还挺不准的。   梁苒有些不自在,毕竟赵悲雪是他上辈子的死敌,梁苒可以和死敌生孩子,那是因为儿子是大梁的希望,可是他并不想和死敌亲密无间的牵手,这没有必要。   梁苒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转移话题说:“汤药好了,趁热饮下罢。”说着亲自端给赵悲雪。   赵悲雪接过来,一双眼目慢慢染上红色,还有水光在里面闪烁。   哭了?又哭了?梁苒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还真是哭了,寡人怎么不知,叱咤沙场的赵悲雪,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哭包儿?   赵悲雪明显是被梁苒感动哭了,梁苒挑了挑眉,干脆趁热打铁,在软榻的牙子上坐下来,轻柔的说:“怎么哭了?是伤口太疼了?还是药味太苦了?”   柔荑一般的双手,轻轻捧起赵悲雪的面颊,纤细的指尖为他擦拭掉眼泪,极是温柔的说:“改明儿寡人让内监去买些干果子来,与你饮药的时候一起食,便不会那么苦了。今日先乖乖的饮了,好不好?”   赵悲雪深深的看着梁苒,眼神几乎痴迷,仿若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深渊,无法自拔,甚至甘之如饴。   梁苒的笑容慢慢扩大,便是如此,他要做的便是如此,一点点潜移默化的腐蚀赵悲雪,驯化赵悲雪,让赵悲雪成为寡人一个人的狗。   “唔……”梁苒的笑容戛然而止,因为赵悲雪他“不讲武德”,痴痴然的看着,突然倾身而来,直接吻在了梁苒的唇瓣上,吐息粗重,像野兽一样厮磨,将自己所有的欲#望发泄在那软嫩可口的双唇之间。   梁苒还端着药碗,一不小心便会洒出来,他挣扎的有所顾虑,反而给了赵悲雪可乘之机,赵悲雪拥着他,加深了厮磨,不断的掠夺。   叮——   【“深吻”亲密值已达到上限】   【当前孕期进度:91%】   叮——   【“深吻”亲密值已达到上限】   【当前孕期进度:91%】   梁苒自然知晓,深吻这个亲密举动已经刷到了上限,不能再通过亲吻来增加孕期进度。况且这也是梁苒预料之外的,这完全是个失误,梁苒只是想要尽力感动赵悲雪,没想撩拨他,但在赵悲雪的眼中看来,梁苒方才的举动,方才的言辞,简直媚到骨子里,令他热血沸腾。   梁苒一只手端着药碗,一只手抵着赵悲雪强壮有力的胸肌,随着对方粗重的吐息,肌肉起起伏伏,炙热滚烫几乎透出衣衫,灼烧了梁苒的手掌,他不断的捶打,但因为被亲吻抽干了力道,在赵悲雪看来反而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猫。   系统这时候不断的温馨提示,便显得不那么聪明了!   一吻作罢,梁苒几乎端不住药碗,赵悲雪顺势接过,干脆利索的一仰头,便将汤药全部饮尽,甚至把最后浓稠的药根儿都喝了干净,毕竟这是梁苒给他的药,一滴也不能剩下。   梁苒气喘吁吁,恢复了好久,将那股绵软的感觉压下,上辈子他无心风月,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大梁的政务之上,根本没有那方面的经验。而他的身子却异常的敏感,经过几次的交#欢,已然知晓什么叫做食髓知味,不停的,轻轻的战栗着。   梁苒推开赵悲雪,略微有些踉跄的站起身来,他根本不需要这样的食髓知味,和赵悲雪发生干系,不过是为了生下有利于大梁的儿子罢了,其余再没有旁的。   梁苒收敛了笑意,背过身去,又恢复了冷淡,说:“你歇息罢,寡人还要去亲自审问那些马匪。”   赵悲雪迷茫的看向梁苒,他敏锐的察觉到,梁苒好像不喜欢他的亲吻,可明明在那之前,梁苒还主动亲吻了自己。   赵悲雪实在猜不透,不明白梁苒为何忽冷忽热,忽然近在直尺,忽而拒人千里之外。   赵悲雪看着梁苒离开的背影,爱惜的摩挲着怀中那只空掉的药碗,犹如抚摸一件珍宝……   梁苒从营帐离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扑面而来的冷风吹散从小腹翻腾而起的燥热,摇了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晃出去,大踏步往牢营而去。   马匪全部被押解在专门的牢营之中,叩着枷锁,带着镣铐。   梁苒走进去,幽幽的扫视了一眼众人。   “呸!!小白脸!”马匪头子叫嚣:“快放了我们!你可知我们背后是谁?!说出来吓死你们!”   “哦?”梁苒微微一笑:“是啊,你们背后数是谁,说出来。”   “我们背后——”马匪头子刚要开口,眼珠子动了动:“呸!小白脸,你是想骗老子出卖东主?!老子在道儿上混,也是有讲究的,绝不出卖东主,你便死了这条心罢!”   梁苒似乎被他逗笑了,幽幽的说:“是么?那你不说出你背后的东主是谁,寡人如何知晓,是你的东主权势更大,还是寡人权势更大?”   “寡人是什么东西!?”马匪头子一脸不屑:“这小白脸,说话阴里阴气的,我呸!”   哧——   苏木拔出佩剑,呵斥说:“放肆!胆敢对天子无礼?”   马匪头子一愣,喃喃自语:“天子?什么天子?”   梁苒微笑起来:“天子,自然便是寡人,你听好了,寡人乃是大梁的共主!”   马匪头子的眼珠子急速收缩,嘴唇哆嗦起来:“你你你……你是天子?”   “无错。”梁苒一振黑色的袖袍:“正是寡人。”   马匪头子筛糠一样颤抖,连带着枷锁也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   梁苒心情甚佳,温柔一笑:“那么你现在说说看,到底是你背后的东主权势大,还是寡人权势大?”   马匪头子已然吓得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只顾着筛糠。   梁苒说:“怎么?如今你还是不肯说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么?”   马匪头子深吸了两口气,突然梗着脖子说:“你当老子是痴子对不对!?老子是什么也不会说的!我若不说,东主还能来救我,我若是说了,便只剩下死路一条,难不成你放了我?!”   “呵呵……”梁苒愉悦的笑起来,似乎马匪头子的言辞取悦了他,说:“寡人的确不会饶了你。”   马匪头子脸色一凛:“果然如此!老子说不说都是死,若是不说,还拼有一线希望,老子为何要说!呸!小皇帝,死了这条心罢!你毛儿长齐了么,回家窝在婆娘肚皮上生孩子去罢!”   苏木听他说的污秽,气不过,刚要动手教训那口出狂言的马匪。   嗤——   梁苒已经快速出手,握住苏木的佩剑,啪一声脆响,用剑背狠狠抽了马匪一个大嘴巴。   “啊啊啊——”马匪惨叫着,长剑坚硬,可比用手扇耳光疼的多。   梁苒冷冷的说:“寡人生不生孩子,与你何干?”   马匪张嘴哇的一口吐出了什么东西,染着血黏糊糊,竟然是一颗牙!他的牙齿被梁苒打断了。   梁苒又说:“你说得对,说不说你都是死路一条,可你不知的是,死路也分很多种,你若是不说,寡人多的是法子,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来人!”   “请君上吩咐。”   梁苒对苏木耳语了几句话,苏木点点头,立刻退出营帐。   梁苒背身要走,招了招手:“将这些马匪押到武场之上。”   “做什么!?做什么!”马匪头子高声大喊:“放开我!放开老子!!老子是吓大的,狗屁的小皇帝!老子不怕你——”   一行马匪被押解到营地的空场之上,苏木已经按照梁苒的吩咐,在空场上支起了奇怪的装置,是一个巨大的火焰,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世子郁笙上前,无声的给梁苒作礼。   梁苒轻飘飘的说:“世子,尝听人说你的锻造技术无人能及,天下无人可以与你同日而语,但寡人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倒是有一个好的契机。”   他瞥斜了那些马匪一眼,又说:“不如趁此,请世子为诸位展示一下菰泽的绝技,如何?”   世子郁笙拱手,他是个哑巴,自然也不会去问梁苒的意图,动作优雅娴熟的走到那些古怪物件之前,挽起袖袍,开始敲敲打打。   冯沖兴奋的跑过来,他也是第一次见识真正的锻造,说:“师父,我来帮你罢!”   世子郁笙点点头,指了指火焰,示意冯沖帮忙添柴火,让火势更加旺盛一些。   这边生火,打铁,马匪们起初害怕的筛糠,渐渐的放松下来,已然疲沓了,也不觉得如何恐惧,马匪头子甚至打了一个哈欠,露出他的大豁牙,吊儿郎当的说:“小皇帝,你这是要做什么?装神弄鬼的!”   “别急,”梁苒幽幽的说:“心急可不好。”   他转过身来,目光在那些马匪身上一个一个划过,分明是温柔的眉眼,可偏偏眼神中冷淡而冰凉,令人毛骨悚然。   梁苒慢悠悠的说:“寡人听说,这锻造神兵利刃,并非是一件容易之事。因为神兵利刃与普通的兵刃大不相同,需要极高的火势来锻造,可偏偏火焰的温度,是有定数的。”   梁苒说的无错,冶铁是需要高温的,但是在古代,没有现代的高科技,所以火焰的温度会受到阻碍,加之铁块之中掺杂了很多杂质,那么冶炼起来便更加不如人意。   所以想要锻造出好的兵刃,第一个要务便是尽可能的提高火焰的温度,越高越好。   梁苒继续说:“这自古以来,神兵利刃都要祭炉,你们可知,祭炉为何意?”   祭炉,便是字面上的意思,用活物投入冶炼的炉火中,敬告天地,祈求达到更好的效果。   这听起来好似是封建迷信一般,其实中间也有用科学可以解释的地方。古代的炉火温度有限,想要提高温度,便要加入油脂,无论是牛羊,或者其他牲畜,都会带有油脂,活物在焚烧之时,一定程度会激发炉火的温度,达到“祭炉”的效果。   梁苒笑眯眯的说:“这世上流传着一种传说,据说用活物来祭炉,远远比不上用活人来祭炉的效果好,你们看看,这天下名剑,哪一个不是用活人的鲜血锻造而成?”   他抬起纤细的手指,圆润的指尖虚空划过,从那些马匪身上一个个掠过:“寡人便用你们来祭炉,将你们一个一个投入炉火之中,放心,你们的魂魄将化身剑灵,再也不是人人诟病的马匪,多好啊。”   马匪们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大雨分明已经停歇,可他们的额角却像是落雨一样流下涔涔的冷汗。   马匪头子呵斥:“黄毛小儿,你休想唬我!老子、老子是吓大的!”   他虽这么说着,却莫名打了一个磕巴。   梁苒收敛了所有的笑意,言简意赅的说:“祭炉。”   “是!”   虎贲军随手抓了一个马匪,拖拽着他往炉火而去。   “不要——不要!!”   “救我!大哥救我!”   “不要用我祭炉!我什么也不知啊!!”   炉火滚烫,噼噼啪啪的沸腾着,炙热的温度让马匪刚流完冷汗,又开始流下热汗,额角热出了油水,噼啪一声掉入火焰之中,火焰瞬间被激发,仿佛海怪的爪子,蓦然钻出炉子,火星飞溅在马匪脸上。   “啊啊啊啊——!!”马匪被烫的嘶声力竭惨叫。   他的一张脸被炉火映照的通红,却透露着一股绝望的惨白,明明暗暗之下,是紧缩的瞳孔,说不出来的怕人。   梁苒微笑:“看来你们这些马匪,也不怎么如何讲究?你这个做大哥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祭炉,如此无动于衷。”   马匪头子被马匪的惨叫所感染,眸子里都是跳跃的火光,却咬紧牙关,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们兄弟都是硬、硬骨头!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梁苒一笑,说:“是么?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那意思还不是要抛弃你的兄弟?”   他转头对被压在炉火边的马匪微微蹙眉,深深叹息,说:“寡人也着实可怜于你,可惜了,谁叫你跟了这样的头领?也只能说是你自己个儿识人不明,若是转世投了胎,必然要擦亮招子,别再犯糊涂了。”   罢了,梁苒面无表情,毫无一丝怜悯的说:“投进炉火。”   “不——不!!”马匪惨叫连连,他的声音钢针一般穿透众人的耳膜,大叫着:“我知晓!我知晓!!!”   梁苒抬起手来,不需要他多话,虎贲军停了下来,保持着将马匪举在半空,即将投入炉火的动作。   马匪头子立刻否认:“他不知晓!只有我知晓东主是谁,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晓!”   “不不不!”马匪一连串摇头,脑袋几乎变成了拨浪鼓,汗水噼噼啪啪掉入炉火,颤抖的说:“我我我、我当真知晓!大、大哥见东主的时候,我……我偷看到的!”   “什么!?”马匪头子是万没有料到的,但他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梁苒只说了一个字:“讲。”   马匪毫无保留,迫不及待的说:“具体叫什么名儿,我并不知晓,但我听他自称是……是大宗伯的孙子!”   大宗伯的孙子?   还真是冤家路窄,梁苒的嘴角划开凉丝丝的笑容,他们在冯宅便遇到了一个自称大宗伯干孙子的人,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马匪背后的东主,怕就是他了。   “胡说!”马匪头子激动的否认:“你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你根本就是瞎编的,瞎编的!东主根本、根本不是……”   梁苒一脸玩味:“既然你家东主不是大宗伯的孙子,你为何如此紧张?”   马匪头子脸色惨白,哆嗦的说:“我、我,我……”   他我了三声,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梁苒眼下更加笃定,那马匪说的是真的,背地里坑害他们的黑手,果然是大宗伯的孙子。   梁苒动了动手指,虎贲军将马匪从半空放下来,马匪咕咚一声瘫软在地上,吓得翻白眼,已然是一滩烂泥,哆哆嗦嗦飘出一股腥臊的味道,竟被吓得失禁了!   梁苒嫌弃的蹙眉,吩咐说:“押解起来。”   “是!”苏木拱手。   梁苒侧目看向马匪头子,幽幽的说:“至于他——”   马匪头子后脊梁的汗毛瞬间张开,一阵阵的打颤,梁苒分明生得迤逦清秀,那一双眼目却像是毒蛇般,透露着危险。   “既然他这么不老实,谁知会不会逃跑,往后与背后的东主对峙,也用不上双腿。”梁苒淡淡的说:“断了他的双腿。”   苏木一个磕巴也不打,拱手说:“敬诺,君上。”   “不——不……”马匪头子这个时候知晓怕了,害怕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会被梁苒丢弃,连声大喊:“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不要……”   不等他说完,求饶的嗓音已经变成了惨叫。   梁苒没有回头,施施然的越过那些马匪,往回走去,他的背影清冷而绝然,仿佛一个冷酷无情的君王。梁苒知晓,这些马匪并非什么义士善茬儿,平日里没少坑害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上一次险些害了冯老的性命,在梁苒看不到的背后,又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害了多少百姓民家破人亡,若是放过他们,才是真正的冷酷……   梁苒离开营帐,亲自去审问马匪,赵悲雪老老实实的呆在帐中养伤。   嘟!   他将空掉的药碗放在条案上,低垂的眼眸慢慢抬起,那双忠诚的小狗眼已经变回了素来的冷漠与厌世,黑暗的眸子,仿佛漆黑的炼狱,幽深而阴鸷。   赵悲雪低沉的开口:“出来罢。”   沙沙……   是轻微的响动声,与此同时两个黑衣人打起帐帘子,从外面矮身入内。   那两个黑衣人跪在地上,拱手说:“拜见主上!”   其中一个黑衣人焦急的说:“主上,身子为重啊!便算是为了取信于大梁的人主,也不必以性命相搏罢?”   另外一个稳重一些的黑衣人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说。   赵悲雪的目光没有投注过去,而是凝视着那空掉的药碗,幽幽的说:“谁说我是为了取信于他,才这样做的?”   黑衣人迷茫的说:“主上?”   赵悲雪却没有解释过多,而是转变了话题,面无表情的问:“梁氏大宗伯那面,如何了?”   稳重一些的黑衣人回禀说:“卑职一直派人暗中盯住梁氏大宗伯,他们果然有所异动。”   其实赵悲雪与梁苒落难之时,赵悲雪暗中培养的势力就在附近,只不过赵悲雪没有让他们贸然出手,只是暗中跟随在他们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赵悲雪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黑衣人说:“大宗伯很快得到了梁主遇刺的消息,好似早有准备,他们盯上了菰泽的兵马,以天子遇刺失踪为借口,准备派人去接应菰泽的二十万大军。”   梁苒遇刺,距离上京那么远,飞马也要好几日的路程,更不要说还是跑个来回,大宗伯却在短短几日之内得到了消息,甚至安排人手,准备接应菰泽大军,这说明什么?   赵悲雪冷笑一声:“大宗伯果然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思索片刻,问:“大宗伯派了什么人去接应菰泽大军?”   第一个黑衣人立刻说:“回禀主上,听说是他一个干儿子的孙子,最近调任在这附近,做地方的掌官。”   黑衣人这么一说,赵悲雪立刻便会意,不正是在冯家见到的那个孙子么?   他也是挺忙的,先是帮助大宗伯构陷冯家,从冯家身上咔嗤油水,如今又要去接应菰泽的兵马。想来那个孙子如此着急的搜刮财币,也是为了接应大军,要知晓二十万铁骑,别说接回来,就是这一路上也是需要吃饭使钱的,依照大宗伯那个一毛不拔的性子,绝对要把钱财从其他地方捞回来。   赵悲雪说:“大宗伯是个草包,他派遣的人,同样也是个草包。”   第一个黑衣人说:“主上只要一句话,卑职这就去杀了那人,管他是谁的亲孙子,还是干孙子!”   赵悲雪却抬起手,说:“不可。”   “为何?”黑衣人奇怪,若是按照主子往日里的性子,想杀谁便杀谁,何必隐忍克制?   赵悲雪却说:“大宗伯的势力在北梁盘根错节,倘或贸然杀了他的人,大宗伯一定会借机对梁苒发难。”   大宗伯一定不管是谁杀了干孙子,通通扣在梁苒的头上,届时梁苒百口莫辩,大宗伯就会挑拨朝局,再架空天子的实权,对梁苒十足不利。   赵悲雪自从来了梁地之后,渐渐也将朝廷内外摸了一个透彻,大宗伯之所以那么专横跋扈,不是因为他一个人厉害,而是因为他背后的宗族厉害。   大宗伯出身世家,他的家族乃是大梁第一贵胄,当年跟随大梁的开国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劳,可说是战功卓著,为后世打下了如此坚实的基础。   别看大宗伯只是伯爵,没有封侯,没有封王,但他的实权,比任何一个侯爵和王爷还要巨大。   黑衣人更加不解,主子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杀了大宗伯的干孙子,大宗伯会借机对大梁的年轻天子发难,岂不是正好儿?叫他们北梁内部乱去罢,这对于主子是好事儿啊!   赵悲雪沉思之后说:“你们暗中盯着这支队伍,不要打草惊蛇,不要让他们发现,然……亦不能叫他们好过,拖垮他们的脚程。”   黑衣人虽然不解,但没有任何违逆,立刻恭敬的说:“是,主上。”   赵悲雪目光一动,挥手说:“有人来了,你们且去。”   “是。”   黑衣人身形迅捷,快如闪电,瞬间掠出营帐,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黑夜之中。   赵悲雪整理衣襟,翻身上榻,将被子盖上,轻轻闭合双目,装作沉睡酣然的模样。   哗啦——   是帐帘子打起的声音。   踏踏踏……   是轻微的跫音。   有人走入漆黑的营帐,是梁苒。   梁苒离开之时让赵悲雪好生歇息,还以为他如此粘人,会执拗的跟在自己身边,哪知赵悲雪当真老老实实的歇息。   卧在榻上,仿佛熟睡了,双眉舒展,面色虽然缺乏血色,但意外的安详,沉浸在酣梦之中。   “看来……”梁苒自言自语的说:“受伤是真的严重。”   梁苒走到软榻边,静静的凝视着赵悲雪,这一路上赵悲雪从来不喊苦,也不叫累,梁苒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多余一个字儿也不说,若不是突然晕倒,旁人还以为他受的只是皮外伤。   倒是好用。梁苒心中思忖,不得不说,的确是条好狗,身强体壮,武艺了得,又忠心耿耿,只可惜……那方面不中用,生个孩子三番两次怀不上。   一想到这里,梁苒眯了眯眼睛。   他处理完马匪之时,已然是深夜,本打算回去安歇的,却想起了那张“神交卡”。孕期进度只差9点便可以刷满,长子即将降世。若叫梁苒此时与赵悲雪交#合,其实多少有些勉强,但有了这张“神交卡”则不然。   梁苒打算趁着今夜,将卡片使用,刷满最后的孕期进度。   梁苒一直没说话,他也没有任何动作,眼皮轻轻一撩,系统面板自动打开,随着他的目光,背包中唯一一张卡片“神交卡”弹出。   【是否使用‘神交卡’?】   【是】【否】   梁苒的目光在【是】上略作停顿。   叮——   【“神交卡”生效!】   【生效对象:赵悲雪】   赵悲雪躺在软榻之上,他在假寐,尽量放缓吐息,让呼吸显得绵长,这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再平常不过,十足简单便宜。   经过漫长的等待,梁苒只是站着,也不说话,也不动作,赵悲雪唯一能听到的,便是他的吐息声,从起初的平静,变的略微有些急促,那是……兴奋的急促。   一股困倦,毫无征兆的席卷而来,好像浪潮,将赵悲雪一点点吞噬,即使他的定力十足,仍然被拉下万丈深渊,跌入一个神奇的梦境之中。   卡片生效之后,梁苒也感觉困意袭来,他的身子微微打晃,头重脚轻,眼皮酸重,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倒在榻上,枕着赵悲雪的胸膛沉沉的睡了过去……   是梦。   梁苒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里是梦境,有一种不同于真实的虚无缥缈。   嗖——   是冷风,咧咧的北风,夹杂着寒气席卷而来。   “好冷……”梁苒缩了缩肩膀。   既然是梦境,又如何会感觉寒冷,五官是如此的灵敏。   “敬告天地——”   “拜——”   嘹亮的嗓音从远处传来,透入梁苒的耳朵,将梁苒缥缈的思绪牵引回来。   他穿着黑色的龙袍,头戴着象征着天子尊贵的冕旒,腰夸佩剑,衬托的整个人高挑而坚韧。梁苒发现,自己穿着祭祀的朝服,这是天子最隆重,最尊贵,最繁琐的服饰。   恍然抬头,梁苒站在高高的筑台之上,那筑台高耸,几乎入了云端,四周是绵延而下的阶梯,正方形的筑台,供奉着条案、香烛,以及食鼎祭器。   从筑台往下望去,台下跪拜着密密麻麻的臣子,他们以头抢地,行大礼。   筑台的中轴以东,是大梁臣子的服饰,筑台的中轴以西,竟然是北赵臣子的服饰。   梁苒瞬间记起来,他梦到的场景,正是大梁与北赵会盟和谈的场面。   大梁与北赵曾有一次和谈,双方的首脑会盟在一个商定的地点,订立盟约。可是那一次,北赵的皇帝根本没有赴约,而是派出了在国中不受宠的四皇子前来会盟。   上辈子的梁苒被北赵皇帝放了鸽子,气得大病一场,会盟自然也是无疾而终,双方不欢而散。   而那个不受宠,不受重视的北赵皇子,正是赵悲雪。   梁苒抬起头来,果然看到高耸的筑台之上,除了自己还有旁人,是赵悲雪!   赵悲雪的年岁大抵二十出头,比这辈子现实中的赵悲雪要老成一些,褪去了青涩的稚嫩,更甚冷酷,更甚阴鸷,不曾改变的,是那如狼一般的眼目。   赵悲雪一身黑色的介胄加身,英武的铠甲衬托着挺拔高大的身材,无形的压迫感不断弥漫。   梁苒再看到赵悲雪,心窍急促的跳动了好几下,眯起眼目,暗自戒备。他实在不知系统是什么意思,明明使用的是“神交卡”,系统却把他带回上辈子的会盟大典。   “歃血为盟——”   “饮——”   筑台之上,只有梁苒与赵悲雪二人,他们分别是大梁的最高权威,与北赵的特使。筑台之下,双方臣子恭敬的拜在地上,等待着繁冗的榜文咏颂。   梁苒下意识端起歃血为盟的耳杯。早在春秋战国年间,歃血为盟乃是用牛血祭告天地,因为古人觉得牛这种生灵高贵而通灵,经过漫长的演变,歃血为盟变成了饮酒的祭祀仪式。   梁苒将盛满了酒酿的耳杯放在唇边,正欲饮下酒水,站在他身边的赵悲雪已然仰起头来,十足豪爽的将酒酿一饮而尽。   啪!他将耳杯随手扔在筑台的地上,大踏步朝着梁苒走来。   梁苒一惊,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手指绞紧自己的黑袍,不知赵悲雪要做什么。   “唔!”梁苒惊呼一声,鸦黑的眼眸睁得浑圆,竟是被赵悲雪一把抱在怀中,冰冷却柔软的嘴唇覆上,急切的厮磨,将甘甜醇厚的酒浆渡来。   梁苒几乎被呛到,下意识启唇,酒水顺着唇缝嘀嘀滑落,这举动简直方便了赵悲雪的攻城略地,立刻顶开梁苒的牙关长驱直入,疯狂掠夺。   那柔软的触觉,与冷酷的样貌完全不一样,是赵悲雪的唇瓣,梁苒有过几次与赵悲雪接吻的经验,自然十分熟悉,无论是梦中的赵悲雪,还是现实中的赵悲雪,简直一模一样。   梁苒心惊,这里可是会盟的祭祀大典,台下跪的都是两国的臣子,赵悲雪这是疯了么,竟做出这样癫狂的举动,若是被发现,梁苒这个一国之君的脸面往哪里放?   梁苒不停的推拒捶打着赵悲雪的肩膀,但那高壮的身躯本就结实,如今还穿着坚固的铠甲,梁苒的举动仿佛是一只顽抗的小猫,毫无威胁性。   “放……放开……”梁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断断续续,紊乱的尾音打着抖:“你疯了!这般多的人!”   赵悲雪执拗的不肯放开他,轻声说:“嘘——小心被他们听到。”   果然,梁苒背后一凛,下意识的压低了嗓音。   幸而筑台高耸,台上只有他们二人,其余人等均跪在地上,认真聆听着那冗长的颂文。   赵悲雪低声说:“他们不会发现,我轻一些。”   什么?梁苒没听清赵悲雪在说什么疯话,但是下一刻,一抹冰凉顺着他黑色庄严的朝袍钻进来,那是赵悲雪的手,带着铠甲的凉意,犹如情人的缠绵,不断的摩挲。   “你……”梁苒震惊的睁大眼睛,来不及多说,赵悲雪已然挽住他的腿弯,将人一把抱起,令梁苒的后背抵在摆满隆重祭品的条案之上。繁杂的黑色龙袍垂下,绣满龙纹的宽大衣摆遮掩了梁苒的羞耻,可遮不住他频频的战栗。   “你这狂徒!”梁苒几乎是咬牙切齿:“竟在这里……”   竟在会盟大典上,竟在庄严的祭台之上,文武百官跪在台下,但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便会目睹这荒唐的一切!   赵悲雪轻轻蹭着他的耳垂,沙哑的说:“无妨,这般高,他们看不见……你看,天阴了。”   果然,如同赵悲雪所说,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乌云遮挡了日光,仿佛暧昧的帷幔,让本就高耸的祭台,变得更加迷蒙不可视。   赵悲雪说:“你入不想让他们看到,便紧紧靠在我怀中。”   梁苒咬牙切齿,谁要靠在这个狂徒的怀中?他怎么上辈子没发现,其实赵悲雪是个无赖呢?   又或者是梦境的缘故,这一切都太过荒唐了。   梦……   梁苒恍然,这里是梦境啊,本就是荒唐的,寡人进入梦境,不正是为了与赵悲雪交#合,刷满最后9点的孕期进度么?绝不能了浪费了这张卡片。   梁苒的表情发生了改变,他抿了抿嘴唇,主动伸手攀住赵悲雪的肩背,让自己更舒服一些,贴着赵悲雪的耳畔,轻声说:“条案太硬了,抱着寡人。”   赵悲雪的吐息陡然粗重,显然受不得梁苒半丝撩拨,双眼赤红充血,好似一头随时会发狂食人的野狼。   “呵呵……”梁苒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果然无论是梦境里的赵悲雪,还是现实里的赵悲雪,都如此的禁不起撩拨,这倒是令梁苒莫名舒心。   梁苒徐徐的呵出一口热气,幽幽的说:“取悦寡人。”   台下,冗长的颂文渐渐接近尾声。   “凡我会盟,重归于好——”   “拜——”   叮——   【“神交卡”+孕期进度30%】   【当前孕期进度:100%】   赵悲雪做了一个好梦,梦中他代表北赵参加会盟,虽这个会盟并不被北赵的皇帝所重视,但赵悲雪仍然十足欢心。   他欢心,因着马上便可以见到梁苒。   那个令他日思夜想,铭刻在心窍之上,朝朝暮暮,都不曾忘记之人。   他们在筑台之上,阴云之下,抵死缠绵。梁苒攀着他的脖颈,呜咽、哭泣、叹息,唯独没有推开他,甚至紧紧拥着他,亲密的仿佛隔世的爱侣。   只可惜,梦境实在太短了,天色蒙蒙发亮,初春的第一缕阳光从营帐的缝隙泄露进来,倾洒在赵悲雪的眼皮之上,将他从香甜的美梦中唤醒。   赵悲雪睁开眼睛,稍微有些迷茫,我怎么睡着了?昨夜……分明只是假寐,却不知怎么的莫名睡了过去。   他的目光一动,怀里有人,一个身着龙袍的年轻男子,亲昵的枕着他的胸口,是梁苒,与梦境中一般无二的侧颜,甚至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花。   “嗯……”梁苒是听到系统的提示音才醒过来的,一睁开眼睛,便对上了赵悲雪炙热的眸光。   赵悲雪的眼神火热,充满了野兽对肉#欲的渴望,一脸跃跃欲试盯着他,似乎有些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迫不及待的吻上梁苒的唇瓣,想要继续那梦中的欢愉。   梁苒眼疾手快,一把抵住赵悲雪结实的胸肌,撇头错过去,没有让他吻在自己唇上,不过赵悲雪热乎乎的吐息还是倾洒在他的颈间,在那细细的天鹅颈旁边逡巡厮磨,寻找着时机。   梁苒下意识看了一眼系统面板,“神交卡”已经使用完毕,果然如同系统宣传的那般,一切都在睡梦中完毕,梁苒的身子并没有任何的酸痛,亦没有任何的不适,甚至经过一晚上酣畅淋漓的歇息,之前的酸涩疲惫一扫而空,气力恢复了不少,比往日都要精神。   果然,孕期进度已经满了。   那么……   梁苒思忖着,寡人的长子即将降世。   会以什么样子降生?难道需要寡人亲自生么?可是寡人的小腹并未隆起,没有一点子的改变,这要如何生?   梁苒上辈子不思情欲,一心扑在朝政之上,根本没有子嗣,更不要提自己生孩子了,完全是陌生之事,毫无经验可谈。   别说是梁苒,放眼天底下,男人生子也不多见,除了话本与传说,哪里能找到一个先河?   就在梁苒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阵疼痛突如其来,从梁苒的小腹窜起。   “唔!”梁苒的汗水涔涔而下,瞬间打湿了鬓角,顺着光滑的下巴滑落。   赵悲雪正回味着美梦,突然察觉到梁苒的不对劲儿,忙扶住他说:“你怎么了?”   梁苒张开口,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痛呼,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汗水已然浸透了整洁的衣领。   “君上?哪里不舒服?”赵悲雪急切的说:“我去请冯老来!”   疼,梁苒只觉得腹疼难忍,说不出来的怪异。   叮——   【系统提示:您的长子即将降生】    第31章   【系统提示:您的长子即将降生】   梁苒头一次感觉什么是慌乱, 什么是手足无措。   寡人要生了?怎么生?如何生?系统也不给一个提示。   “君上?”赵悲雪见他的脸色异样,额角也流下汗水,立刻关心的问:“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梁苒纤细的手指绞紧身下的锦被, 疼痛让他无法开口说话, 只能咬紧牙关。   “我去唤医士前来!”赵悲雪翻身下榻, 大步往外面跑。   “不要!”梁苒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赵悲雪停下来, 吃惊的看着他:“君上?你的脸色很难看,定然是身子不舒服, 不找医士怎么行?”   梁苒呼呼喘着气, 缓解好一阵, 说:“出去……你出去。”   赵悲雪不解,梁苒如此难受, 为何不叫医士,而且要把自己赶出去?   可……这里是赵悲雪的营帐啊。   梁苒自然知晓这里是赵悲雪的营帐, 可是他现在疼得浑身无力, 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哪里还有力气离开营帐, 回到自己下榻的御营?   梁苒断断续续的说:“出……出去!”   他牟足了力气,伸手去推赵悲雪,但那点子小力气,好像小猫一样。   赵悲雪见他着急,连忙说:“好好,我出去, 我就在外面, 君上若有什么事情, 一定要唤我!”   犹豫再三之下, 赵悲雪还是退出了营帐,并没有离开,而是守着营帐门口,一动也不动,生怕梁苒会唤他。   呼……   梁苒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他也是头一次生子,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不知孩子会如何降生,倘或大变活人的出现在赵悲雪面前,该当如何解释?   梁苒拥有系统的事情,暂时不想告诉任何人,无论是多么贴心忠心之人,都不可。   “呃!”梁苒疼痛的浑身打颤,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单薄的身子蜷缩在榻上。   “君上……”隔着帐帘子,赵悲雪似乎听到了梁苒的痛呼声,朗声问:“君上你怎么样?”   “不许……”梁苒咬牙忍耐着疼痛:“没有寡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赵悲雪没有法子,他是绝不会违逆梁苒的,只得焦急的站在营帐外面,虽不安,却老老实实的等待着。   好疼……梁苒想要咬紧牙关,再忍耐一下这样的疼痛。如此的疼痛,其实根本没有办法与梁苒上辈子,痛失江山,成为亡国之君的切肤之痛相对比。   忍一忍,只要忍一忍,寡人便会拥有可以建功立业,为大梁开疆扩土的长子……   梁苒如是想着,打算再忍耐一下,哪知下一刻……突然不疼了。   梁苒的眼帘被汗水迷住,迷茫的睁开双眼,仔细的感受了一下,手掌压在自始至终十足平坦的小腹上,好像……当真不疼了。   那种疼痛突如其来,犹如狂风过境,不过须臾消失了个干净,好像梁苒刚才的痛觉都是撒疫症,都是幻觉一般。   叮——   【系统提示:您的长子已降生】   【温馨提示:宿主初次产子,身体虚弱为正常现象,不用过多忧虑】   梁苒感觉了一些,的确很累,好像抽丝一般无力,但也仅仅是疲累,身上没有任何酸疼,没有任何不适,眼下他很想睡觉,好好的补眠。   可梁苒根本没心情补眠,寡人的长子出生了,在何处?寡人怎么没看见?   营帐里静悄悄的,只有梁苒一个人,除了梁苒,连一个会吐息的都没有,更不要说是刚出生的小孩子了。   叮——   【温馨提示:是否取出长子】   取出?   梁苒看到这个词眼,眼皮没来由狂跳两下,下意识看向系统面板。   系统的背包中,之前放着未使用的卡片,如今所有的卡片全都使用了干净,按理来说应该是空置的,而眼下,背包中赫然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小襁褓的标志,上面写着——长子。   梁苒:“……”???   叮——   【系统提示:宿主是否选择取出长子】   【取出长子,即刻开启交互】   梁苒当即凝视【是】,耳畔又是“叮——”的一声,一只红色的小襁褓陡然出现在梁苒的身侧,完全是凭空出现。   梁苒震惊的睁大眼睛,那红色的绣布襁褓中,躺着一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不似刚出生的小娃娃那么干瘪,那么皱巴,反而水灵灵的,虎头虎脑,憨然可人。   “这是……”梁苒轻声自言自语:“寡人的长子。”   “嗯、嗯!”小宝宝不知是不是听懂了梁苒的话,不哭也不闹,从襁褓中伸出两只肉呼呼,像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在空中胡乱的抓着,似乎在回应梁苒,想要与他拉手手!   梁苒怔愣了好一阵,这才慢慢抬起手,还是不敢置信,这么大一个宝宝,突然就出现了,这是……寡人生的?   梁苒一点点将手伸过去,仿佛对面不是一个小宝宝,而是一头不知名的猛兽,试探性的将手指放在小宝宝的手心里。   对于小宝宝来说,梁苒的手指实在太大了,小宝宝张开粉嫩的掌心,努力才能握住他的指尖,嘴里又是“啊啊”了两声。   梁苒听不懂宝宝在说什么,但他有一种感觉,宝宝好像在叫自己。   软嫩的肌肤,好像刚拨了壳的鸡蛋,透着莹润的光泽,小婴儿的皮肤绝对是最娇嫩的。一双大眼睛,黑亮亮水灵灵圆溜溜,灵动乌黑,充斥着懵懂和憨然,吧唧吧唧小嘴巴,眼巴巴的望着梁苒。   好可爱……   梁苒的心窍陡然升起一股柔软,春雪融化一般,如此可爱的宝宝,而且生得和梁苒极其相似,无论是眉眼,还是轮廓,完全就是梁苒的幼小版,唯一不同的是,梁苒的气质比较清冷,而小宝宝透露着一股憨头憨脑的可人劲儿。   叮——   【请宿主为您的长子起名。】   姓名:________。   “是了,”梁苒喃喃自语:“寡人要好好儿的给儿子起个名字。”   梁苒垂头看着小宝宝,小宝宝也眼巴巴的看着他,肉嘟嘟的脸颊笑起来,愈发显得甜蜜。   梁苒幽幽的说:“你是寡人的长子,大梁的江山将托付在你的肩头,寡人盼望你长大之后,可以为大梁挂缨出征,开疆扩土,扬我国威。那便唤你……梁缨。”   叮——   【姓名:梁缨】   “嗯嗯!”小宝宝奶声奶气的哼唧了两声,好像回应梁苒似的。   “真乖。”梁苒将小宝宝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小脸蛋,果然吹弹可破,手感又软又绵,这怕是梁苒触碰过的,最柔软的东西了,一直柔软到梁苒的心窍之中。   上辈子梁苒一心扑在政事上,根本没有娶妻,更不要说生子了,他头一次拥有孩子,原来……有孩子的感觉是这样的。   小小的,软软的,看起来很脆弱,但也无害,感觉还不错。   “嗯!”小宝宝又哼唧了一声,小肉手去抓梁苒的手指,但是他笨笨的,安全抓不到梁苒的手指。   别看梁苒生得清秀,毫无攻击性,其实心窍里多得是坏心眼子,此时便生出了欺负儿子的坏心眼,他故意将手指摆来摆去,逗着儿子,就是不让儿子抓到。   若是一般的小宝宝,或许抓两三次之后,便会觉得不耐烦,直接嚎啕大哭出来,但是梁缨不会,他好似天生是个好脾性,完全没有任何不耐烦,一下一下的抓,一下抓不到就抓两下,两下抓不到就抓三下,看秉性就知道是个实在人。   梁苒逗弄了一会子,自己都看不下了,自我反省了一下,寡人真是个坏君父,太坏了,于是在强烈的自责之中,故意一个不注意被小宝宝抓住了手指。   “我儿真厉害,”梁苒的笑意从未有这般温柔过,轻声说:“抓到了。”   “嗯!咯咯!”小宝宝哼唧了一声,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咯咯笑出声来,眉眼弯弯的,变成了两道小月牙,笑起来甜蜜至极,比这世上任何的饴糖,任何的石蜜还香甜,沁人心脾。   看着这样乖巧的小宝宝,梁苒甚至有一种疲惫一扫而空,心窍被净化的感觉。   “咯咯~”小宝宝很喜欢笑。   就在梁苒逗弄儿子,逗弄的愈发起劲儿的时候,营帐外面传来赵悲雪担心的声音:“君上?你怎么样了?身子不舒服不要硬撑,我还是去唤医士罢。”   随即是冯沖的嗓音:“诶?君上怎么了?身子不爽么?若是不愿意叫医士,把我阿爷叫过来看看罢,可别是换季,害了风邪,君上身子那么单薄,可是要留病根儿的。”   梁苒无奈,翻了一个大白眼,门外两个憨憨打扰寡人与儿子顽耍。   黑色的袖袍一展,梁苒凌空打开系统,只好先将宝宝放回背包之中。   小宝宝刷的一下,在梁苒面前大变活人,瞬间消失,真的被“收纳”进了背包,背包一栏之中,果然多了一样“东西”,之前命名为长子,现在则是命名为——梁缨。   梁苒仔细的检查,确保长子在背包里不会丢失,这才一拂手上的血红扳指,将系统收起来,长身而起,走到营帐门前,哗啦一声打起帐帘子。   梁苒刚刚生产完毕,按理说只要生产,必然会有些虚弱,他的面色并没有完全恢复,但比刚才好看了不少,不再那么惨白,也不再流虚汗。   “君上!”赵悲雪立刻发现了梁苒。   梁苒收敛了对着儿子的所有温柔,所有耐心,淡淡的说:“无妨,寡人方才只是一时胃病,这会子已然大好了。”   “胃病啊!”冯沖一拍手:“胃病也不是小事儿!定然是君上平日里日理万机,太过忙碌,饮食不规律,所以才累坏了身子!无妨无妨,我让阿爷给君上开一副健脾胃的汤剂来,吃两副包大好的!你们别看我这会子长得壮实,我小时候生得像小竹竿儿似的,也不爱吃饭,都是我阿爷调理好的!”   梁苒:“……”   赵悲雪:“……”   二人此时倒是默契了,都是眼神怀疑的看向冯沖,小竹竿儿?实在难以想象地主家的傻儿子像小竹竿儿是什么模样。   梁苒着急回自己的营帐去逗儿子,便搪塞说:“那就劳烦义父了。”   “嗨!”冯沖挥手,很仗义的说:“无事,我阿爷闲着也是闲得慌。”   梁苒:“……”好孝顺啊,寡人的儿子长得应该不会像冯沖一样罢?   梁苒往自己的御营大帐而去,赵悲雪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哪里是大狗子,分明是一只跟屁虫。   哗啦——   梁苒打起帐帘子,刚要进入营帐,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一同要跟进来的赵悲雪,冷淡的说:“寡人这里不必留人,你也去忙罢。”   赵悲雪真诚的摇头,眼巴巴的看着梁苒:“我没有什么忙的。”   梁苒:“……”   梁苒说:“那便去歇息,你的伤势那么严重,好生歇养。”   他只是随口一说,想要支开赵悲雪,哪知赵悲雪异常感动,一双黑色的眸子闪烁着光芒,说:“君上是在关心我么?”   梁苒又是一阵语塞,不过他还要拉拢赵悲雪,第一个孩子虽然出世了,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第四个第五个孩子,赵悲雪往后是很有用的。   于是梁苒耐着性子,挤出一抹微笑:“自然,你受伤那般严重,快回去好生歇养,别叫寡人担心。”   赵悲雪若是一只大狗,他此时已经在疯狂的摇尾巴了,使劲点点头:“好,那我便去歇息,不叫君上担心。”   说完,高高兴兴的走了。   梁苒舒出一口气,终于走了。   他进了御营大帐,吩咐内监都退出去,不必留人伺候,没有他的命令也不许有人靠近,这才亲自放下帐帘子,将营帐的大门关紧。   梁苒展袖坐在席上,轻轻一拂扳指,将系统打开,然后郑重的点击【取出】。   唰——   小宝宝版的梁缨瞬间出现在梁苒的面前,梁苒将宝宝抱在怀中,他以前没有抱孩子的经验,也是试探着,生怕宝宝被自己抱得难受。   “啊!啊……”小宝宝嘟囔了什么,说的不是梁人的中土语言,也不是蛮夷语言,而是特有的“宝宝语”,这就令梁苒为难了,若是蛮夷的方言,梁苒还能听懂一两句,眼下这宝宝语,完全就是抓瞎。   “乖儿子。”梁苒耐心的询问:“怎么了?”   “啊啊!嗯……”小宝宝与梁苒对话完全没有负担,不过梁苒觉得,也只是儿子没有负担,身为人父,梁苒压根儿一句也听不懂,简直是儿子一头热。   梁苒为难的说:“你想要什么?让君父与你顽耍么?”   他立刻晃动手指去逗弄宝宝,可是宝宝并不抓梁苒的手指,两只小肉手攥拳,摇摇头。   “不想顽耍?”梁苒迷茫:“那你想要什么?”   “嗯嗯!啊!啊……”小宝宝又开始和梁苒交流了。   梁苒:“……”是君父不好,儿子说了这么多,一个字也听不懂。   “唔……”小宝宝瘪着嘴巴,一双大眼睛耷拉下来,小鼻头轻轻耸动,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咽出声。   “怎么了?”梁苒手足无措,安抚说:“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我儿想要什么?君父这就给你找来,千万别哭。”   若是小宝宝哭起来,必然会惊动营地中的人,到时候必然不好解释,为何梁苒这里会突然多出一个孩子。   更重要的是,梁苒实在看不得自己儿子哭泣,心疼的要命。   梁苒哄着:“乖,不哭不哭……”   叮——   系统跳出了温馨提示,梁苒从未觉得系统的温馨提示如此可靠过。   【温馨提示:您的宝宝饿了】   原来是饿了?   果不其然,梁苒仔细一看,小宝宝好像一直在咂嘴,果然是饿了。   但是刚出生的小宝宝吃些什么呢?梁苒没有养过孩子,眼眸微微一动,朗声说:“来人,给寡人弄一些粥水来,要熬的细腻软烂的那种。”   内监赶紧去通传,这时候正好是朝食的时辰,膳房里忙碌着,听说君上要食粥水,也没看有任何诧异,毕竟他们刚刚听闻,君上早上犯了胃疾,此时怕是吃不得大鱼大肉,喝些粥水也是应当的。   膳夫们不敢怠慢,浓浓的熬上一锅粥水,将米粒熬煮的软烂顺滑,又配上了一些酱菜和青菜,全部放在精美的承槃中,准备送到御营大帐去。   梁苒算着内监差不多会来送粥水,便将小宝宝临时收纳在系统背包里,也算是方便了。   内监通传,是粥水送来了,有人打起帐帘子走进来,却不是内监或者膳夫,而是赵悲雪。   赵悲雪端着承槃,满目的担心:“君上,粥水来了,可是还胃疼?”   梁苒本就不胃疼,刚才那都是借口,哪知赵悲雪还放在心上忘不掉了。   梁苒说:“放着罢……你怎么又出来了?不是叫你歇息么?”   赵悲雪说:“我担心君上的身子,听说君上叫膳房煮粥,便亲自端来了。”   梁苒点点头,搪塞说:“你有心了,好了,回去罢。”   赵悲雪显然是想留下来,腻在梁苒身边,可目前梁苒刚生了长子,根本不需要那“不中用的赵悲雪”,挥挥手,重复说:“回去罢。”   赵悲雪只好应声:“君上胃疾,要注意饮食,粥水是刚出锅的,还滚烫着,吹凉了再食,千万别烫着,还有……”   梁苒挑眉,第三次说:“回去罢。”   赵悲雪只好闭上嘴巴,点点头,像是一只乖巧,却失落的大型犬,一步三回头往外走,生怕梁苒会留住自己似的。   可惜,梁苒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他刚降生的长子,只想让赵悲雪赶紧离开,不然宝贝儿子还要憋在背包里,不知会不会闷坏,不知会不会不欢心?   等赵悲雪离开,梁苒立刻打开背包,将小宝宝取出来。   “啊!啊……”小宝宝闻到了米粥的醇香,睁大眼睛,两只小肉手抓呀抓,虚空抓了好几下,似乎是想喝粥。   梁苒把宝宝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中,舀了一勺粥水,仔细的撇去米粒,以防呛到了宝宝,温柔的喂到小宝宝嘴巴。   “咂咂砸!”小宝宝开始喝粥了,粉粉的小嘴唇小幅度张合,三两下将粥水食进去,似乎很满意,还点点头,煞有其事似的。   “嗯!嗯!”小宝宝给予了粥水极大的肯定,焦急的再次看向粥碗,那意思是在催促梁苒。   梁苒这次看懂了,笑着说:“小馋猫。”   “啊……嗯……”小宝宝嘟着嘴巴在抗议,说自己不是小馋猫。   梁苒又舀了粥水,再次喂到小宝宝唇边,小宝宝吃的很香,白糯糯的粥水有些许的粘稠,小宝宝吃饭还是个漏斗,糊在嘴边像小胡子,糊在下巴上像小老头。   “噗嗤……”梁苒笑出声来,他头一次笑得如此轻松,如此没有顾忌,轻柔的替小宝宝擦掉小胡子,说:“还说不是小馋猫,吃的满处都是。”   “啊!”小宝宝摇头,不是馋猫,不是馋猫!   小宝宝吃了一点,肚子里有了底儿,吃的便不再那么快了,他眨巴着大眼睛,眼巴巴的看向梁苒,小肉手把梁苒送过来的勺子轻轻推了推,也不像是闹别扭,推一下,嘴里啊一声。   梁苒奇怪:“吃饱了么?”   小宝宝:“啊!”   梁苒:“?”   小宝宝:“啊!啊~”   梁苒理解了半天,多亏是他的领悟能力还不错,焕然大悟的说:“是要给君父食?”   小宝宝:“啊!嗯!”使劲点头。   梁苒笑起来,伸手蹭了蹭宝宝的小鼻梁,怪不得都说孩子是贴心小棉袄呢,真是不假。   “乖,你吃罢,君父还不饿。”   小宝宝听了这才继续吃起来,别看他小小的,但胃口却大大的。   梁苒现在看儿子,是横着看也好,竖着看也好,因而儿子的胃口大也是好的,自豪的说:“不愧是君父的长子,往后是要为大梁开疆扩土,安邦定国的,胃口大一些好啊,如此才能快快长大,生得高壮英武。”   “啊!嗯!”小宝宝应该还是听懂了,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肉嘟嘟的小脸蛋直颤悠,奶里奶气的,又特别的坚定。   梁苒当真是“爱不释手”,给小宝宝喂了粥之后,也不舍得把他收纳回背包里,而是抱着哄着与他顽。   营站外面却传来嘈杂的响动,那动静好似什么人在打架骂街似的,吓得小宝宝一个激灵,委屈的咂咂嘴巴。   梁苒皱起眉头,这里可是营地,按照行军的规制扎营,什么人胆敢在营地中骂街,难道不想要脑袋了么?   “乖,没事,别怕。”梁苒安抚着儿子,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梁苒怕吓坏了还是小宝宝的儿子,便说:“吃饱了先睡一会子,君父去看看怎么回事,好不好?”   小宝宝很听话,乖巧的“嗯嗯”两声,还摇了摇小胖手。   梁苒真是舍不得将宝宝收纳,但眼下急需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说错什么了?难道晋王不是心机深沉?处心积虑的铲除异己?装什么良善?!当年若不是晋王延误军机,我们王爷怎会落下病根?!”   “我呸!你们秦王便是什么好鸟了么!别以为我没见着,那日刺客来袭之夜,秦王在马厩前鬼鬼祟祟,后来军中的马匹便都中毒了,君上险些因此遇刺!难说你们秦王是不是和刺客一头的!”   “你说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原来是晋王梁溪的亲信,与秦王梁深的亲信吵将起来了。   两头本就积怨已久,刺客来袭之后不欢而散,各自带着各自的兵马搜寻天子的踪迹,如今会师在一起,难免有些磕磕碰碰。   其实梁溪与梁深幼年的干系很好,他们毕竟是亲兄弟,还是双生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就没有分开过半步,只是后来……   大宗伯为了不让梁溪这个长子即位,为了愚弄百官,控制天子,扶持了幼子梁苒即位。大宗伯自然想要打击梁溪的势力,于是便选择了梁深,从中挑拨离间。   梁苒是重生一世之人,他心里很清楚,其实延误军机之人分明是大宗伯,但大宗伯的手脚很干净,当年的知情人死的死,辞官的辞官,没有剩下一个,所有的罪名全都扣在了鸿胪寺供职的梁溪头上。   梁溪当时在鸿胪寺没有任何实权,完全是被架空的状态,举步维艰,他想要支援弟弟,救弟弟于水深火热,但是无能为力。最后还是梁溪抗命,自己带着亲信护送物资,才将辎重送到了前线。   这些梁深都不知情,便算梁溪去叙说,也没有证据,无人相信,久而久之,整个上京城都在传,其实是大皇子梁溪惧怕二皇子梁深战功卓著,会抢了他的地位,于是故意坑害亲手足亲兄弟。   梁溪哪里是一个仁王?他分明是一个人面蛇心,两面三刀的伪君子!   梁深养伤的那一年,他沉沦了许久,卧病在床,只要一睁眼便能听到身边的人叙说着梁溪的毒,梁溪的阴险。   不知何时,在梁深的心底里,他的哥哥变成了一个阴险之人,好像天生就是一个阴险之人。   而梁深身边的亲信,也觉得晋王针对他们。反观梁溪身边的亲信,同样觉得秦王针对他们。   不得不说,大宗伯这一招玩弄人心,简直狠辣到位。   日前梁苒完成了4.3.0任务,系统是不会出错的,所以本质上,其实梁溪与梁深兄弟二人心中的隔阂已经打开了,不然梁溪也不会冒死去救弟弟,梁深也不会以为哥哥为了救自己身亡,那般失声痛哭。   可是人心的成见太过深刻,正如同梁深别扭不愿意承认,他的亲随们觉得晋王根本就是假惺惺,受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伤,装柔弱,骗取他们大王的善心,大王心肠软,他们可不会心肠软!   两边的亲随积怨已久,因为什么契机已然不重要,顿时爆发出来,像混子一样在营地中骂街。   “晋王什么时候才能收起那假惺惺的嘴脸?真真儿可笑,给谁看呢?是欺负我们大王心肠软么?如此阴奉阳违,也配做四王之首?!”   “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我们大王是天底下最仁善的大王!不像你们秦王!自己打仗输了,没脸没皮的滚回来,硬要把自己的无能扣在旁人头上!”   “混账!你敢对我们大王无礼?   “怎么?被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吵闹声首先引得梁溪和梁深全部出来查看,隔着混乱的人群,梁溪能看到弟弟紧紧板着脸的唇角,绷直成一条线,死死地向下压着。   梁溪皱眉说:“还不快把他们拦下来!这里是军营,休得胡闹!”   “是是!”侍从上前阻拦,可偏偏两方谁也不想让,梁溪的侍从只能阻止自己的亲信,他们一旦闭嘴,便会落了下风,被梁深的侍从嘲讽谩骂,于是自然也不肯闭嘴,双方的吵闹声更大,已然淹没了一切。   梁苒从营帐中走出来,看着这滑稽的闹剧,一切都是因为大宗伯,兄弟分崩离析,可偏偏没有人注意大宗伯,反而把矛头转向自己曾经深深信任之人。   梁苒幽幽的说:“放肆!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两边骂的正凶,没想到天子出现了,这下子好了,双方胆子再大,也不敢执拗,全都闭了嘴,噤若寒蝉。   而且不知为何,两边的亲信都能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分明小天子如此年轻稚嫩,往那里一站,却自带一股清冷的威严,被他轻轻的扫视,竟浑身颤抖,不敢造次。   他们哪里知晓,梁苒根本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天子,他虽生得年轻稚嫩,姿仪温柔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但这一切都只是假象,他的骨子里,是掌握了大梁江山十三年的帝王!   梁苒扫视着众人,冷声说:“够丢人么?军中厮闹,你们的脸皮不疼么?”   梁溪立刻上前,忍耐着伤口剧痛,跪下来请罪:“臣教导无方,御下不严,还请君上责罚。”   梁苒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说:“军中闹事,按律当斩!但念在你们是初犯,寡人仁善,从轻发落,各赐晋王与秦王十杖,代下受过。”   “什么!?十杖!”   梁溪的亲信大喊:“不可啊君上!晋王身受重伤,失血多过,哪里……哪里能受得住十下军杖,这……这岂不是要了大王的命吗!”   “卑臣愿意替大王领罚!”   亲信信誓旦旦,铿锵有力,眼神坚定的闪烁着忠诚的光芒。   梁苒则是一笑,他的笑容虽好看,虽美艳,却透露着一股浓浓的不屑,唇瓣轻轻的触碰,说:“你?凭你的官命,也配么?”   亲信瞬间被梗住,的确,他的官命很低,根本不配替王爷受罚。   梁苒昂了昂下巴,说:“若想要找人替罚,便必须找一个官命相当之人,这才合适,否则……受不住这十杖军棍,打死了,也是受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部员坑害,与人无尤。”   梁苒的言辞冷漠而刻薄,与他的面相截然不同。   “什么?”亲信震惊:“官命相当之人?”   “可……可王爷他已经是正九命……”   晋王乃是大梁的正九命,命数越高,官位也大,在大梁只有封王才是正九命,如此说来,在场众人之中,唯独秦王梁深同样是正九命,只有他可以替梁溪受罚。   可是梁深又怎么会为自己的死对头受罚呢?   亲信们都觉得天子是故意的。   无错,梁苒便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说给梁深听的。自己这个二哥别看身材高大,长得雄气,但其实心窍有点死心眼,还有点别扭,若不逼他,他会一辈子别扭下去。   梁苒想要拉拢梁深与梁溪,为己所用,如此才能削弱大宗伯的势力。   梁苒的话,无异于对梁深的点名道姓,众人的视线刷的聚集过去,全部看向梁深。   梁溪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说:“君上,是臣御下不严,与人无尤,理当受罚,臣无怨言,愿意领罚……”   他的话还未说完,梁深陡然站起身来:“你愿意?你愿意什么愿意?你是因为救我才重伤的,不过是十杖军棍,本王替你受了便是,免得有些人又要指桑骂槐!”   梁溪的亲信一脸不敢置信,反观梁深的亲信,则是一脸为主子不值得的表情。   唯独梁苒,他一点子也不惊讶梁深会这么做。梁深的秉性就是如此,有些冲动,耳根子也软,加之系统显示兄弟二人的隔阂已经打消,梁深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大哥被打死?   梁苒慢悠悠的说:“既然如此,便杖你二十,以儆效尤,你可认罚?”   梁深抱拳:“臣认罚。”   “主子!”   “王爷!”   亲信围过来,想要劝说梁深,梁溪也是一脸欲言又止,梁深则是开口打断说:“嚎什么嚎?本王还没死呢!二十军棍而已,都是家常便饭……再者说了,若不是你们军中闹事,御前失仪,本王能挨这二十军棍?说到底,也是你们越活越抽回去,若有再犯,不必君上责罚,本王先杖毙了你们,看看什么是军法!”   梁深的亲信一个个乖乖的闭上嘴巴,谁也不敢多言,羞愧的垂下头。他们都是跟着秦王的老人,征战沙场,不然如何能被称作是亲信?自然知道军中闹事是什么罪名,说小了是没有规矩,说大了是动摇军心,都是行军的忌讳。   偏偏被气糊涂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也会犯,此时回想起来,真真儿觉得汗颜,没脸见人,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梁苒说:“既然认罚,那就行刑罢。”   他抬起手来:“苏木。”   虎贲中郎将苏木上前,拱手说:“臣在。”   梁苒吩咐说:“赐秦王军杖二十,你亲自来行刑,给寡人……狠狠的打,打到以后无人敢在军中闹事为止。”   “是!”苏木没有一点犹豫,从禁卫手中接过军杖。   嘭!   “一!”   嘭——   “二!”   身边有专门计数监察的虎贲军,又是在梁苒这个天子的眼目底下,谁敢糊弄了事,计数的声音洪亮,一声一声的回荡在营地上空。   “十有四!”   “十有五!”   秦王梁深退去黑色的介胄,袒露出结实的背部肌肉,军杖一记一记狠狠敲击着他的背部,每打一下,梁深的肩膀都会微微颤抖。   起初梁深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眼神坚毅,但是打到十杖以后,梁深的额角已经开始冒汗,吐息愈发的粗重,锁骨线条深深的凹陷,脖颈上的青筋暴怒,背部的肌肉更是绷得犹如铁石一般。   不只是青紫,已然出血了。   别看苏木的身材并不高大,但他出身自名门望族,从小接受严苛的教育,一日也不懈怠,手劲儿还是有的。   梁深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丁点声息,亲信已然不忍心再看,更是羞愧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且慢!”梁溪突然站出来,他的步伐有些踉跄,身体还很虚弱。   咕咚跪在梁苒面前:“君上,接应菰泽大军还需要秦王扈行,秦王若是卧榻不起,唯恐影响军心!”   梁深缓了口气,咬着后槽牙,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挤出一些力气,执拗的说:“胡说!你说谁卧榻不起呢?区区……咳——区区二十军棍,本王……”   不等他说完,梁溪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声呵斥:“你闭嘴。”   梁深一愣,满心都是,他骂我,他骂本王!自从及冠以来,还没有人敢骂本王。   梁溪重新跪好:“君上开恩,这最后五杖,本就是臣的,臣愿领罚。”   梁苒挑了挑眉,笑说:“怎么?这军棍,是你们谁说想挨,便可以挨的么?”   “君上……”梁溪还想再求饶。   梁苒已经打断他,说:“罢了,姑且念在尔等是初犯,晋王所言亦有些道理,明日还要行军,最后这五杖,今日便罢了,寡人令大谏之臣记录在册,等回了朝,再一并子罚回来。”   大谏之臣的职能相当于其他朝代的御史,弹劾检举,也有记录规劝天子的职责。   梁溪狠狠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梁深染血的后背,一向稳重平静的眼目中,露出丝丝的不忍。   梁苒说:“若闹够了,今日便散了罢。”   梁溪刚想扶起受伤的梁深,这个时候有人站了出来,愤愤不平的说:“君上!臣有要事启奏!”   那人乃是梁溪的亲信,方才便是他闹得最凶。   梁溪低声说:“退下。”   那亲信却说:“大王!您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那只会增长秦王的气焰!”   他执拗的拱手说:“臣要检举,检举秦王暗中下毒,谋害天子!”   “什么?”梁苒眯起眼目。   梁深气得怒吼:“你放屁!”   他这么一喊,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疼得声音都断了,苏木打得真的挺狠。   梁苒沉声说:“仔细说来。”   那亲信跪在地上,言之凿凿的说:“是马厩的马奴亲眼所见,便在刺客偷袭的那一日,秦王令身边的内监支开马奴,鬼鬼祟祟欲意下毒!”   他这么一说,梁苒倒是想起来了,那天夜里他的确碰到了梁深,梁深只身在马厩之中,看到梁苒之后慌张离去,半途还掉了一个纸包,后来把纸包捡起来跑了。   “谁下毒?”梁深支吾说:“本王那是……那是……”   他支吾了半天,偷偷瞟了梁溪好几眼,这才硬着头皮说:“本王那是一时气不过,想给晋王的马匹下泻药而已!”   “泻药?”梁溪一脸震惊。   梁深不服气的说:“那匹马是本王的爱马,瞎了眼才送给你,送了之后好生后悔,本王如此爱惜那匹马,又怎么会下药毒害?不过是一些小小不言的泻药,打算给你点难堪罢了。”   亲信却说:“秦王好一个诡辩!什么泻药,分明便是毒药!”   梁深冷笑:“我看你就是想要构陷本王。”   那亲信说:“臣有证据。”   他从袖袍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梁苒眼尖,一眼便认出来了,那小纸包的叠法,与当夜梁深怀揣的纸包一模一样,因为梁深半路掉了纸包,梁苒多看了一眼,便记住了。   “这……”梁深惊讶:“这怎么在你那里,我不是……”   “不是什么!?”亲信咄咄逼人的追问:“秦王不是扔了么?”   原来那日梁深本打算给梁溪的马匹下泻药,可是后来遇到了梁苒,他一时心虚便跑了,并没有真的下药,后来他左思右想,觉得不是豪杰所为,干脆把那药包给扔了。   亲信说:“君上明鉴!秦王下药之后,欲图毁尸灭迹,将药包丢弃,臣察觉到秦王的鬼祟之举,因而一路偷偷跟随,将药包捡回。这纸包中的药粉,根本不是泻药,而是毒药!臣已然找医士看过了,只要将此药粉混合在水中,让马匹饮下,马匹便会口吐白沫,与那夜营中战马的症状,一模一样!”   亲信铿锵有力的继续说:“刺客仗着夜色偷袭,但我军虎贲亦是规整严明,若不是马匹发生意外,本可以规律撤退,如今这般想来,很难说秦王与那些刺客,是不是一类的!”   “你说什么?!”梁深怒瞪着双眼,掌心握拳,沙哑的说:“本王对大梁忠心耿耿,从未有二,你竟如此侮辱于本王!”   “是呀是呀!”梁深身边的内监哭丧着脸,吭吭唧唧的说:“晋王殿下,您……您怎么能纵容部员,如此诟病我家王爷呢!王爷他忠心耿耿,为大梁九死一生,放眼整个朝廷,没有比我家王爷更为赤胆忠心之人了!王爷也不过一时玩心,才、才给马匹下药的。”   “再说了,”那内监又说:“你说这药包是我家王爷的,便是我家王爷的?怎么看也像是你们处心积虑,栽赃陷害!”   内监这话一出,两边的战火瞬间弥漫起来,刚刚平息下的愤怒,又重新燃烧,继续将理智烧个干净。   梁苒的脸色愈发难看,一来是因为毒药的事情,二来则是因为双方亲信的缘故,看来是刚刚教训还没有记着,没过一会子竟又有开吵的趋势。   “够了!”梁苒断喝一声,他的脸面上不再是往日的亲和,也不像是一个软弱可欺的年轻天子,反而冰冷的怕人,威严的不可逼视。   “这里是军营,”梁苒幽幽的说:“天子面前,造次当诛!怎么?你们是觉得寡人年岁轻,头等浅,耳根软,便如此蹬鼻子上脸,想要爬到寡人的冕旒之上作威作福么?”   “臣不敢!”   “臣惶恐!”   身边的臣子,无论是谁,全都扑簌簌的跪了一地。   大家全部跪下来,只剩下赵悲雪一个人站着。他本在营帐中养伤,也是听到了吵闹声,这才走出来查看。他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也是心不在焉,旁人匍匐在地,唯独他鹤立鸡群,此时赵悲雪仍在发呆,所以根本没有注意这些。   赵悲雪微微蹙着眉,敛着眼帘,黑色的眸子满满都是乌黑,不知在想些什么,在暗淡的天色下,便更是看不真切。他平日里只要不在梁苒面前,总是冷着一张脸,冰冷冷的,厌世又阴鸷,此时便是这样一幅面孔,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之中。   梁苒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不知赵悲雪在想什么,但眼下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梁深到底有没有下毒。   马匹中毒的事情,到底是谁干的。   梁苒负手而立,身姿挺拔,他的嗓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说:“到底是谁下的毒,秦王有没有下毒,寡人自有分辨。”   叮——   【系统功能:耳听八方!(每日可开启特殊功能1次)】   【是否开启“耳听八方”】   【是】   梁苒的分辨,自然再简单不过,他的系统功能可以听到旁人的心声。   【梁深:那药包里竟是毒药?可他分明说是泻药!到底是怎么回事?万幸本王没有下手。】   【梁溪:深儿虽平日里任性冲动了一些,但下毒之事绝不会做,我的亲信对深儿忌惮颇深,却也不是重伤编排之人,难道……是有人构陷?】   【内监:秦王与晋王本就不和,两边打起来正好儿!打得越凶,等回去了,大宗伯的奖赏便越金贵!这个秦王也真是,关键时刻打退堂鼓,害得我亲自下药!简直不堪大用,怪不得大宗伯要舍弃他。】   【赵悲雪:到底……是怎么回事?苒苒的营帐中分明只有他一个人,我却听到两个人的吐息之声,那人又不是苏木,难不成……苒苒的营帐里藏了人?所以才不让我在身边伺候。】   梁苒:“?”   苒苒?   梁苒本想听听大家的心声,从中筛选到底是谁在说谎,到底是谁下的毒,没想到意外听到了赵悲雪的心声,一口一个苒苒,肉麻的他后脊梁爬上一阵阵鸡皮疙瘩。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赵悲雪的心思竟如此细腻,他发现了寡人的营帐中还有第二个人。   这第二个人,自然不是什么金屋藏娇,而是梁苒亲自生下的长子,梁缨。   梁苒暗暗心惊,这个赵悲雪,说他精明,平日里又傻呆呆的,好像一条什么也不懂的大狗,说他是痴子,关键时刻又如此的敏锐,不得不防。   梁苒收敛了心神,抬手指着那面露得意的内监,说:“寡人若没记错,你是大宗伯身边伺候,后来才被分在秦王身边儿的罢?”   内监一愣,不知怎么被点了名,硬着头皮说:“说,老奴正是。”   他这么说着,还是十足的自豪,谁不知上京城大宗伯最为尊贵,曾经在大宗伯身边伺候,那是多么体面的事情,即便只是做一个阉人奴才。   梁苒幽幽一笑,说:“好啊,把他扣起来。”   众人一头雾水,苏木立刻听令,根本不问为什么,拔剑出鞘,架在内监的脖颈上。   内监本就心虚,吓得双腿发软,咕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君上!君上开恩啊!老奴……老奴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还请天子……天子明示。”   “你不知?”梁苒轻飘飘的说:“秦王是你撺掇的,眼看着秦王没有被你利用,并未下毒,你便亲自下毒,你才是与那些刺客一类的。”   内监眼睛发直,心窍狂飙,艰涩的吞咽,这初春的天气,竟是出了一脑门子汗。   “是你!?”梁深瞪着那内监,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他本以为是梁溪的亲信看不惯自己,所以恶意陷害,完全没有防备自己身边的人,这么一想起来,还真是如此一回事儿,内监也有极大的嫌疑。   “老奴……老奴不知啊!不知天子在说什么,老奴听不懂!”内监自然不肯承认。   梁苒浅笑说:“无妨,你现在不知,保不准你以后便会知晓。把他押解起来,便和那些马匪关在一起,慢慢的审问,细细的审问,问问他为何下毒,是受了何人的指使,那些刺客除了寡人之外,还想除掉什么人?”   梁苒的目光跳跃在梁溪和梁深身上,说:“是晋王,还是秦王,亦或者……你后背的主子,根本不需要有人活着回朝。”   梁深震撼在原地,内监背后的主子,那不就是大宗伯么?倘或内监和刺客是一伙儿的,那些刺客也没想放自己一条生路,换句话说,大宗伯不只是想要梁苒和梁溪死,甚至……想要把自己一起除掉。   梁苒悠闲的说:“左右接应菰泽大军,还有一来一回的路程,足够慢慢审问的,哦是了……传寡人的命令,牢营之中,一天只分发三个人伙食,谁能吃饱,谁挨着肚子,便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苏木冷冰冰的应声:“是。”   “君上!君上——”内监焦急的大喊:“老奴不知情啊!君上!老奴是大宗伯派来的监军,君上您不能如此啊!不能……”   不管内监如何喊叫,梁苒充耳未闻,挥了挥手,内监很快被拉走,关入牢营之中。   梁苒看向晋王与秦王,说:“内监与马匪,便由你们二人联合审问,该怎么做,不需要寡人多费口舌了罢?”   梁溪与梁深对视了一眼,同时拱手说:“敬诺,臣领命。”   梁苒解决了军营的混乱,把内监扣下,又给扳倒大宗伯积攒了一些“材料”,便迫不及待的回到御营大帐,是一刻也不想耽误,想要赶紧看看自己的儿子。   小宝宝还那么小,自己个儿呆在背包里,不会害怕罢?或许会无聊?这么乖巧的孩子,以后还要为大梁江山鞠躬尽瘁,自然是应当时时刻刻被君父抱着、哄着才对,等日后刷到了“迎风生长”卡,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梁苒仔细关好营帐大门,借口野外风硬,让内监给大门加固了一层厚厚的帘子,搪风又隔音,看看这回赵悲雪的耳朵还如何灵敏。   万无一失之后,梁苒迫不及待的打开系统,将儿子“取出来”。   “啊!啊!”小宝宝眨巴着大眼睛,好像很欢心,对着梁苒露出甜滋滋的笑容。   “真是可人。”梁苒轻轻拨弄他的小脸蛋,若是一般的小宝宝,或许便会流口水,或者不耐烦的哇哇大哭,但是梁缨不会,甚至主动用自己肉嘟嘟的脸颊蹭梁苒的手,把自己的小脸蛋送到梁苒手中,任由梁苒玩个够。   梁苒感叹说:“不愧是寡人的儿子,若是朝廷上的臣子,也有你一半省心便好了。”   小宝宝眨眨眼,从襁褓中伸出小藕节一般的手臂,轻轻拍了拍梁苒,在安慰梁苒一般。   梁苒一愣:“你是在安慰君父?”   “嗯!嗯!”小宝宝奶里奶气的嗯了两声。   梁苒再也无法蹙着愁眉,笑出声来:“真是乖巧。”   梁苒逗着儿子,看到儿子的笑脸,瞬间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异常的解乏,正这个时候,传来内监的声音,因为隔着厚厚的帘子,内监的声音比往日里拔的都要高,都要尖。   “君上——赵皇子求见!”   “啧……”梁苒微微撇嘴,说:“何事?”   赵悲雪的声音响起:“君上,我准备了冯老调配的沐浴药汤,送来为君上解乏。”   梁苒挑眉,赵悲雪这是来给寡人送沐浴的热汤?   他将儿子熟练的收入系统背包之中,这才让赵悲雪进来,几个内监抬着浴桶,果然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草药味道,很是幽香清新。   内监退出去,赵悲雪凝视着梁苒,那语气十分诚恳,略微有一点点的讨好,似乎想要梁苒多看看自己,说:“君上一路劳顿,又不喜汤药苦涩,我特意去寻了冯老,冯老调配了这热汤的汤剂,今日不启程,君上不如泡一泡热汤。”   不需要耳听八方的读心术,梁苒便知道赵悲雪在想什么,这青天白日的,泡什么汤?赵悲雪定然意图不在此。   梁苒心想也罢,长子虽然出世,但系统说过,还有次子,还有三子,甚至四子与五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能助寡人兴盛大梁。   左右如今已然生下长子,不如一回生二回熟,把次子怀上再说其他。   梁苒款款走过去,一点点逼近赵悲雪。赵悲雪分明大白日送来热汤,但看到梁苒笑眯眯的走过来,一时又不敢抬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子微微涨红,后退了两步,背心正好抵住浴桶。   梁苒抬起手,哗啦——是黑色的龙袍落地的声音,好似飘零的花瓣,旖旎翩然。主动挽住赵悲雪的脖颈,轻轻的在他喉结处咬了一下,惹得赵悲雪的喉结急促滚动。   梁苒的嗓音好似小猫,呢喃说:“你以为……寡人不知你在想什么?”   赵悲雪已然退无可退,他的手臂肌肉张驰,但犹豫了好几下,还是没有搂住梁苒的细腰,他一时弄不明白梁苒是什么态度。   梁苒笃定的说:“你想要寡人的身子。”   赵悲雪眼神深沉,深深的凝望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梁苒,他记起昨夜的那个美梦,是那么甘甜透骨,再难忍耐,一把箍住梁苒的细腰,将人单手举起,让梁苒坐在浴桶的边沿。   如此一来,梁苒便比赵悲雪稍高一些,他低下头,吐息惑人的轻轻啄着赵悲雪的唇角,他喜欢这个高度,从上往下看赵悲雪,那双冷酷的三白狼目变成了纯正的小狗眼,无声的祈求着梁苒的怜悯。   赵悲雪以引为傲的意志力瞬间崩塌,片片碎裂,抬头回吻梁苒的唇瓣,就在赵悲雪即将攻城略地之时……   叮——   【系统提示:宿主刚刚生产完毕,身体尚在恢复期间,若此时怀孕,宝宝的各项机能将会受到影响!!】   【例如:身体虚弱!先天疾病!智商缺陷!等等……】   梁苒除了身子虚弱了一点以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没想到生产完毕还有恢复期,听起来影响严重。   梁苒的眸子陡然一怔,抬起手来一把捂住赵悲雪的嘴唇,从浴桶上轻盈的跳下来,捞起地上的龙袍穿上。   他的表情颇为无情无义,明明方才是他先动嘴的,此时却冷漠的说:“寡人突然想起来,今日还有政务没有忙完,你先回去罢。”   赵悲雪愣在原地,呆若木鸡,怔怔的看着到嘴的君王,飞了……   赵悲雪张了张嘴,若他此时执拗,便显得不是那么懂事儿了,赵悲雪身为北赵送过来的质子,本该懂事儿一点,听话一点,有眼力见儿一点。   不过赵悲雪并非因为什么质子不质子的身份,而是因为梁苒现在不想做,他不想勉强梁苒。   赵悲雪深深吸了两口气,克制下冲动的燥意,沙哑的说:“君上注意龙体,那我先告退了。”   梁苒点点头,还算满意赵悲雪的反应,真是条好狗呢,足够听话,体魄俊美,唯独有点子不中用,希望下次用到他的时候,重用一些便更好了。   赵悲雪退出营帐。   叮——   【4.4.0任务:慈父手中线,宝宝身上衣~】   【亲手为长子做一件小、衣、裳!】    第32章   做什么?   梁苒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或者不识得字。   系统让他亲手为长子做一件小衣裳!   “咯咯~”小宝宝对着梁苒笑起来,笑容甜滋滋,眨巴着水光光的大眼睛, 嫩豆腐一般的小脸蛋上写满了——好期待哦!   可是……   梁苒喃喃自语, 第一次如此发愁:“寡人不会裁衣。”   让梁苒批看文书, 让梁苒治理国家, 让梁苒勾心斗角, 这些都没有问题,偏偏梁苒没有什么手艺, 从没想过要做裁缝的活计, 对裁衣是一窍不通!   但若不完成这个任务……   【温馨提示:若无法完成4.4.0任务, 则无法获得任务奖励“迎风生长卡”!】   【您的长子即将在二十年后行及冠礼,方可上阵杀敌, 报效大梁~】   梁苒:“……”   二十年?寡人的江山拢共只有十三年,让寡人再等二十年, 到时候大梁早就覆灭了。   “不可。”梁苒自言自语:“不过是裁衣罢了, 与批看文书也没有什么不同二致,寡人连长子都亲自生了, 难道还被裁衣吓倒么?”   “来人!”梁苒提高嗓音。   内监进内,梁苒吩咐说:“去给寡人选一些布料、针线来。”   “是君上……”内监本分的应声,刚要退出去,登时一愣,不太确定的问:“君上,您……您要布料与针线?”   梁苒微微颔首:“还不快去。”   “是是是!”内监一打叠应声, 立刻告退去寻布料与针线, 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天子要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还要亲自裁衣?   内监决计想不到, 其实他不可能的猜测,是正确的……   不消一会子功夫,内监便将布料与针线都寻来了,因为是天子需要,故而献上来的都是最好的料子,柔软、舒适,且贵重。   梁苒很满意这些料子,于是……   于是就该开始动手裁衣了。   趁着今日刚刚会师,大军还在整顿不需要上路,梁苒决定要在今日之内,把儿子的小衣服做出来,完成4级任务。   “让寡人看看……”梁苒虽然没做过衣裳,但也知晓,这做衣裳不是一拍脑袋便做的,首先要量体。   “无错,量体。”梁苒在大梁宫中之时,总是有匠人隔三差五就来给他量体。   梁苒举着布料,围着小宝宝转了三圈,小宝宝的目光就这么追随着梁苒,变得像个小陀螺,转着转着,小宝宝登时头晕眼花,险些翻白眼吐泡泡。   “噗嗤……”梁苒被他逗笑了,哄着说:“来儿子,君父为你量体。”   他也不知具体怎么量体,以前没有关注过,将布料扑在小宝宝身上,抓起毛笔,按照小宝宝的身形,大体在布料上画了一个圈。   “嗯……”梁苒笑起来:“甚好,就是画的有点子大了,无妨,一会子剪裁之时,寡人剪小一些便是了。”   没什么可难的,梁苒觉得,目前到这里为止,简直可以称作——得心应手。   于是梁苒拿起小剪子,开始咔嚓咔嚓的剪裁布料。身为一个皇室出身的贵胄,梁苒从小便进入学宫习学,在学宫里学习六艺,这六艺可不只是死读书,还有一些其他的课目。   例如裁纸。身为一名君子,自然要会裁纸。古代很多文人雅士都会随身携带小刀子,并不是他们想要做剑客,刀子的用途其实是用来裁纸。古代的宣纸很大,裁开适当的大小,才能书写泼墨。在学宫之中,一个合格的君子,是需要将宣纸裁剪的恰到好处,美观且没有毛边的。   梁苒的成绩一直十足优秀,除了武艺不太行之外,其余都是上上。因而他觉得,裁衣与裁纸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嗯……这样……嗯……然后……咦?”梁苒皱着眉,板着唇角,一脸严肃。   剪着剪着,忽然发现衣料和宣纸一点子也不一样,起码手感便不一样,大相径庭。宣纸虽然柔软,但其实有一定的支撑力,剪裁的时候自然而然变成了支线。可衣料不同,绵软亲肤,好似绕指柔一般,剪子剪下去十足不得劲儿,梁苒竟一时无法剪出直线。   歪歪扭扭,好像狗啃的一样……   “啊!嗯!”小宝宝躺在一边的软榻上,专心致志的看着梁苒裁衣,嘴里哼唧了一声,似乎在给梁苒打气,还攥了攥小拳头,鼓励一般。   梁苒深吸一口气:“无妨,第一次难免失手,所幸料子还多。”   于是梁苒将裁坏的衣料扔在一旁,又踏上了第二次的征途。   “嗯——无错,就是这样,甚好,然后……咦?”   又是咦!直线都剪得好好儿的,偏偏拐弯的时候,这破剪子,一点子也不锋利,竟被料子给绞住了。   因为料子软糯,剪子拐角的时候剪不动,梁苒一晃手,布料绞住了剪子,梁苒使劲一拽……   嘶啦——   布料直接撕开了……   梁苒压住狂跳的额角:“这料子也太不结实了。”   剪子剪不动,用手一撕却烂了,也不知是布料不好使,还是剪子不好使……   梁苒凝视着那破破烂烂的料子,小宝宝“啊啊”了两声,小肉手来回指啊指,似乎想说什么。   梁苒点点头,说:“儿子你也觉得,只是毛边多了些,其实也算成功么?”   小宝宝:“啊!啊!”   梁苒又点点头:“也是,等一会子寡人把毛边缝起来,这样便看不到了,无伤大雅,对不对?”   小宝宝:“嗯!啊!”   梁苒与小宝宝对答如流,其实他也不知道儿子想说什么,不过儿子一直笑眯眯的,应该挺满意寡人的手艺。   经过漫长的裁衣,梁苒的脖颈已然酸酸硬硬的,因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感觉要僵住,他扶住脖颈活动了两下,便紧锣密鼓的投入到缝衣的进程当中。   “首先……”便算是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走,梁苒知晓,这缝衣的第一步,自言自语的说:“那必然是穿针引线了。”   把线穿入针眼里,这么简单的活计,怕是三岁的孩童也可以做,总比上朝听那些老匹夫高谈阔论要简单便宜的多罢?   梁苒一手拿针,一手牵线,特意端来了烛台放在案几上,眼下还是白日,经过烛台的加持,光线便更是浓烈。   梁苒锁紧眉心,一脸严肃,开始穿针、引线。   “好……”了。   吧嗒!   不等梁苒感慨实在太容易了,原来细线根本没从针眼儿里穿进去,更是劈了叉,梁苒一松手,扑簌簌直接掉在条案上。   梁苒:“……”   小宝宝眼巴巴:“啊?嗯……”   梁苒信誓旦旦的说:“刚刚……只是意外,君父再来一次。”   梁苒也算是“心灵手巧”之辈了,习学六艺之时,抚琴作诗,信手拈来,区区穿针引线罢了,于是梁苒第二次穿针,果然,不费吹灰之力。   这次细线没有劈叉,梁苒仔细的穿好,确保线头不会掉下来,于是便可以缝衣了。   梁苒将针扎入布料之中,然后一拉细线……   扑簌簌——   因为梁苒不知要给细线打结,他没有经验,完全没留意细线的长度,这样一拽之下,线头直接从针眼儿里拽了出来。   梁苒:“……?”   梁苒一脸迷茫,看着扎出一个大窟窿的布料,又看了看手里的针,还有掉在地上的线,陷入了沉思,这细线真真儿不老实,好似一跳游鱼,寡人真想给它炖了!   小宝宝:“嗯!嗯!”   梁苒挑眉说:“放心,这点子小小的挫折,君父是可以……啊!嘶——”   他还没说完,明晃晃的针尖儿扎在指头上,疼得梁苒一个激灵,低头一看,见血了!   红艳艳的血珠,一点点从梁苒白皙的指尖冒出,因为梁苒皮肤白皙,那血色显得异常扎眼,他连忙将布料推到一边,口中道:“别滴到布料上,洗不掉的,我儿穿着染血的衣裳,成什么模样?”   小宝宝焦急的看着梁苒,嘴里“啊啊啊”的哼唧,甚至眼睛里闪烁着大颗大颗的泪花,梁苒还没哭,他倒是要先哭了。   梁苒赶紧放下布料,随便用帕子擦了擦手,抱起儿子来哄:“乖儿子,君父没事,只是稍微扎了一下,你看,都不流血了。”   小宝宝耷拉着眼睛:“嗯……啊……”   梁苒笑着说:“一点子也不疼。”   小宝宝委屈:“啊……”   他鼓起肉嘟嘟的嘴巴,似乎在给梁苒呼呼,别看年纪小,但一脸灵气,可比一般的孩童要可心得多。   梁苒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脸蛋:“你可真是寡人的贴心小棉袄。”   “嗯嗯!”小宝宝主动用肉嘟嘟的脸蛋蹭了蹭梁苒,撒娇一样。   梁苒安抚了儿子,又开始缝衣。   有了之前的经验,梁苒觉得,寡人绝不会同一个地方犯第二个错误,根本不能再……   “啊!”好疼!   “啊!”扎死寡人了……   “嘶……”这破针,与寡人有仇么?   小宝宝:“……”   小宝宝嘴里哼哼唧唧,使劲摇着小肉手,似乎是不想让梁苒继续缝衣了。   眼看着梁苒白皙细腻的手指,密密麻麻扎了七八个血眼,虽然愈合都很快,但架不住扎的多,愈合的速度根本赶不上趟儿……   梁苒将流血的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啜着,虽然嘴上说:“无事的儿子,寡人只是不小心,轻轻扎了一下。”   其实心里恶狠狠的赌咒着那根破针,等寡人缝完了衣裳,必然把你掰弯了,砸烂了,丢在火里煅烧成一堆烂泥,叫你扎寡人。   梁苒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裁衣的天赋,可系统任务怎么办?那张“迎风生长卡”,足足可以缩短二十年的光阴,绝不能便这么放弃。   “嗯?”梁苒突然灵光一动,他的目光十足狡黠,绝对想到了好法子,喃喃自语的说:“寡人如何没有想到呢?”   梁苒自幼习学,一向很快,学宫的讲师总是将梁苒作为楷模一样表扬。寡人如今屡屡碰壁,是因为没有一个像样的讲师教导,倘若能寻一个手艺精湛的师父,绝对事半功倍。   放眼整个军营,手艺最为精湛之人,自然是——世子郁笙。   菰泽世子心灵手巧,他的司空造诣,他的锻兵造诣登峰造极,日前梁苒还无意间看到,世子郁笙用小剪子剪了一只窗花,那镂空细密而精湛,简直令人惊叹。   而且世子郁笙还有另外一个极大的优点,那便是他心思细腻,却不喜欢多事儿。或许是个哑子的缘故,他从来不“多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知道礼度,文质彬彬。若是梁苒寻其他人求教,或许会被问上两句,但世子郁笙绝对不会多问。   梁苒决定了,去寻菰泽世子,请教一下这裁衣的门路。   梁苒将儿子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收纳回背包里,打起帐帘子走出去。   外面竟然……天黑了?   黑色的夜幕,浓重寂静,何止是天黑了,且时辰已然很晚,随行之人都各自回营帐歇息,只有虎贲军还在巡逻。   梁苒吩咐过,不让旁人来打扰,没成想这一日竟过的如此之快。   梁苒深吸了一口气,赶紧往世子郁笙的营帐走去,也不知世子睡下了没有。   赵悲雪从膳房出来,手中端着亲自烹饪的夜宵。他听说梁苒一天都在忙碌政务,根本没有用膳,担心梁苒的身子会吃不消,又见这么晚了,御营大帐还点着灯火,便去膳房亲自做了夜宵,给梁苒端过去。   赵悲雪端着夜宵,一眼便看到了从御营大帐中走出来的梁苒,刚要出声,便将梁苒行色匆匆,进入了世子郁笙的营帐……   世子郁笙还未歇息,见到梁苒走进来,立刻拱手作礼。   “世子,”梁苒说:“寡人没有打扰你歇息罢?”   世子郁笙摇头,示意无妨,用眼睛看着梁苒,示意等待着梁苒的吩咐。   “咳……”梁苒轻轻咳嗽,说:“其实寡人前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寡人便是想问问你,你会不会裁衣?”   裁衣?世子郁笙的脸上明显划过诧异,但很快点点头。   梁苒便知是如此,这样的手艺绝对难不倒菰泽世子。   梁苒又咳嗽了一声,说:“你能教寡人如何裁衣么?”   世子郁笙虽然奇怪,但根本没有多问,甚至多余一个眼神也没有,点点头,让开一步,伸手请梁苒坐下来。   梁苒很满意世子的表现,果然让人省心,于是坐下来,将自己带来的材料一一摆在案几上。   世子郁笙眨了眨眼睛,一方面是意外,君上带来的材料很是齐全,这另外一方面,则是注意到了梁苒的指尖。   梁苒细腻的指尖,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泛着浅浅的殷红,稍微有些红肿,明显是被针扎的。   世子郁笙起身,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伤药,恭敬的递给梁苒,摊平手掌,用右手摩挲自己的指尖,示意梁苒可以涂这种伤药。   梁苒略微有些子尴尬,没想到世子注意到了这些,将伤药收起来,说:“多谢世子关心。”   世子郁笙也不“废话”,立刻开始教学,这第一步便是画图纸。   梁苒惊讶,图纸竟然不是画在布料上,而是画在纸上,在贴合布料一起剪裁。梁苒哪里知道,他是初学者,像世子郁笙这样的老手,的确可以直接画在布料上,可对于梁苒来说,布料软绵绵的,也不好直接动手。   梁苒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说:“世子,寡人想学裁衣,不过裁剪一件成年男子的衣裳,未免太过费时费力,不如……你便裁剪一件小娃娃的衣裳,左右规程都是一样的,也方便便宜不少,不是么?”   世子郁笙一愣,便是梁苒也觉得自己的借口,有点太像借口了……   不过世子郁笙还是微笑着点头,将图纸修改了一下,变成小宝宝的衣衫,看向梁苒,微微歪头,似乎在询问梁苒,这个尺寸够不够?   梁苒满意的微笑:“甚好。”   世子郁笙画好了图纸,梁苒很满意这个图样,干脆说:“如不然,世子再多画几张罢。”   系统的意思是让梁苒自己做衣服,所以梁苒必须亲自做,他唯恐一张图纸自己做不好,干脆让世子一口气多画几张,如此一来做坏了第一张,还有第二张替补。   世子郁笙十足的好脾性,再次微笑点头,干脆利索的又画了三张。   这样一来,除了世子郁笙演示的一张图纸之外,梁苒还有三次机会可以“糟蹋”。   世子郁笙开始穿针引线,用一根细细的铁丝,一别,线头便自己穿了上去。   梁苒震惊的说:“这……世子的动作,简直犹如仙术一般。”   世子郁笙笑起来,将手中的物件儿展示给梁苒看,就是一跟普普通通的铁丝,若有什么不同,便是格外的纤细。   其实这就是传说中的“穿针器”,只不过那个年代不这么叫法,世子郁笙心灵手巧,自己做了一只穿针器,平日也方便。   梁苒觉得跟对了师父,这从穿针引钱开始,便大不一样,好似与治国一个道理,都很有门路。   世子郁笙演示,梁苒坐在一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跟着学,什么穿针,什么裁衣,都是小儿科,在世子郁笙的教导之下,完全不值一提,直到……   “啊!”梁苒痛呼一声。   “嘶……”梁苒第二声痛呼。   “唔!”梁苒第三声痛呼,好疼……   银针还是不听话,一到缝衣的步骤,便会像活了一样扎他。   世子郁笙的针脚细腻规整,就和他的为人一样,看起来赏心悦目,反观梁苒的针脚……   好像有一只八爪鱼爬过,混乱不堪,像足了残垣断戟的战场,有一种尸横遍野的沧桑通感。   梁苒:“……”   梁苒咬着后槽牙,深深吸气,寡人可以,为了儿子,为了卡片,为了大梁的江山,被扎几下而已,寡人可以的。   世子郁笙关切的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梁苒说:“无妨,方才寡人只是……啊!好疼,怎么又……”   一句话还未说完,梁苒又被针扎了……   赵悲雪端着夜宵,一路跟随着梁苒来到世子郁笙的营帐门口,他没有进去,而是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想知道梁苒这么晚寻世子做什么。   不一会子,便听到里面传来“啊”“嗯”“唔”的暧昧声息,伴随着急促的喘息,还有梁苒隐忍却有点委屈的喊疼声。   嘎巴——   赵悲雪的手骨嘎巴作响,盛放夜宵的承槃差点被他掰断。   “诶?”有人走过来,拍了一下赵悲雪的肩膀,是冯沖。   冯沖是个夜猫子的性子,精神头大的很,每日不到子夜是睡不着的,他刚要回营帐歇息,路过世子郁笙的门口,便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门柱子一样杵在那里,脸色还黑压压的,仿佛要下雨,不知在做什么。   “赵皇子?”冯沖说:“这大晚上的,你在我师父门口做什么呢?”   赵悲雪的眼眸微微转动,瞥斜了一眼冯沖。他很想进入营帐,看看里面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梁苒会发出那般暧昧的声音,但赵悲雪及时止住了动作,若是这么贸然冲进去,梁苒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冒失,不够稳重,甚至遭人厌恶。   赵悲雪的心思升上来,对冯沖说:“我路过此处,听到世子的营帐中有奇怪的声音,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为好,别又是刺客。”   “什么?!”冯沖紧张的说:“万一是刺客……我师父那柔弱的身板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要不然说冯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呢,一说就信,而赵悲雪也不是傻狗,而是一只心机的狼。   哗啦!!   冯沖打起帐帘子,大步冲进去,喊着:“师父!你没事罢!!”   于是赵悲雪顺理成章的,跟随在冯沖之后,第二个进入营帐。   一进入营帐……   冯沖:“???”   刺客呢?压根儿没有刺客。   营中分明是世子郁笙和梁苒二人,二人坐在一张席子上,简直可以说是“亲密无间”,世子郁笙从后背搂住梁苒,其实也不是搂住,毕竟世子郁笙动作规规矩矩,不敢分毫造次,正在手把手的教导梁苒缝衣。   赵悲雪:“……”胃里好酸。   冯沖纳闷,挠了挠后脑勺:“师父,你们这是……?”   世子郁笙连忙后退,放开梁苒,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   梁苒寻思着,怎么与大家解释,寡人正在做小衣裳的事情。   便见冯沖的眼睛雪亮,跑过来兴奋的说:“师父,你在教君上裁衣?师父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呢?我也想学!师父师父,你也教我罢!这小衣裳好是可人,裁得真好!”   梁苒:“……”活络气氛,还是要看义兄啊。   冯沖一口一个师父,难得叫得一向淡然的世子脑仁都疼了,他看向梁苒,请示梁苒的意思。   梁苒咳嗽一声,顺着话说:“寡人也是临时起意,哥哥既然也想习学,正好儿,便一起坐下来学罢。”   冯沖欣喜:“好啊!”   于是梁苒、冯沖跟随着世子郁笙习学裁衣,而赵悲雪“看贼”一样死死盯着世子郁笙,他可没忘了,世子郁笙曾经扮做过梁苒的丈夫,虽然是假的,但足够赵悲雪吃味儿。   赵悲雪的心思可不比冯沖那么简单,他虽没有多问,眯着眼睛站在一旁,但心中千回百转的,好生古怪。   梁苒突然习学裁衣,一个天子,为何要习学这门技艺?若说行军无聊,也只有冯沖一个人会信,左右赵悲雪是不信的。   更何况……   赵悲雪低头凝视着梁苒的图样,那是一个小娃娃的衣裳。   微微蹙紧眉心,赵悲雪不得不多想,梁苒根本没有后宫,掖庭都是空的,也没有宠幸的宫女,更不要说孩子了,至今没有开枝散叶,那为何要做一个孩子的衣裳?   他的表情猛然一动,赵悲雪今日在御营大帐外,听到了两个人的吐息声,一个是梁苒的,另外一个稍弱一些,如不是身体极为虚弱之人,便是……一个孩童!   难道……   赵悲雪心窍跳得飞快,梁苒的营帐中,藏了一个孩子?而梁苒此时正在为那个孩子做衣裳?   不得不说,赵悲雪的感官相当灵敏,真的犹如狼一般。   梁苒又开始缝衣,虽然有世子郁笙的教导后,走线针脚比刚才稍微好一点点,但还是偶尔扎到手,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手艺。   赵悲雪压下心窍中酸溜溜的感觉,说:“君上,你中午都未用膳,食些夜宵罢。”   梁苒的确饿了,与其说是饿了,不如说是饿得没有力气,连拿起针的力气也没有了,干脆招了招手,示意赵悲雪过来。   赵悲雪欣喜,哪里还有什么野狼的模样,活脱脱一只大狗子,大步来到梁苒面前,单膝点滴,给梁苒将夜宵摆好,说:“君上胃疾尚未痊愈,还是应当按时用膳的。”   他熬了一些粥,香喷喷的,浓稠醇厚。赵悲雪自幼活得像个奴隶,吃穿用度都需要自己来,因而洗衣做饭根本难不倒他。   梁苒只是想食两口,垫垫肚子罢了,没想到粥水入口,如此的细腻爽滑,登时被勾起了味蕾,一转眼将夜宵全都食了干净。   “啊哈哈——”   只是梁苒食夜宵的功夫,冯沖突然爆发出爽朗的大笑,双手擎起自己的杰作,献宝一般递给世子郁笙:“师父师父!你快看,我缝好了!”   “缝好了?”这话自然不是世子郁笙说的,而是梁苒。   梁苒震惊的看过去,就这么一会子功夫,冯沖竟然做好了一件小衣裳,走线缜密,虽没有世子郁笙的针脚那般令人惊叹,但也足够了。   梁苒的小衣裳连只袖子都没缝上,冯沖已经做、好、了!   世子郁笙检查了一下,点点头,眼神颇为满意,虽这个徒弟平日里有点不靠谱,但其实十足灵性,是个好苗子,日后稍加点拨,应当可以将司空发扬光大。   冯沖兴奋的说:“师父师父,表扬我。”   世子郁笙无奈,但还是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梁苒:“……”   梁苒不欢心了,这便是传说中的,人比人,气死人么?   上辈子他兢兢业业,日理万机,结果抵不住身为“游戏主角”的赵悲雪,赵悲雪从泥沼中翻盘,最后君临天下。这辈子倒是好,梁苒想裁个小衣裳,结果被便宜哥哥“跳脸开大”。   “诶——诶?”冯沖奇怪的说:“君上?君上?你怎么走了?还有时辰,咱们再裁一件!如不然我把这件送给君上罢。”   梁苒:“……”   系统让身为父亲的梁苒,亲自给长子裁衣,冯沖又不是父亲,做出一百件小衣裳,也完不成任务。   梁苒深深看了冯沖一眼,转头走了。   冯沖挠了挠后脑勺:“师父,刚才君上是不是瞪我来着?也不对,瞪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呢?”不愧是我阿苒妹妹。   世子郁笙:“……”   梁苒累了一天,简直一无所获,头一次觉得,这世间竟然有这么难的事情,竟比让寡人生孩子还要难,干脆……放弃算了。   可转念一想,若是放弃了这个任务,猴年马月才能看到儿子长大成人?十三年之后,寡人岂不是又要成为亡国之君?   梁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注意赵悲雪,他回了御营大帐,赵悲雪也跟进来。   梁苒脖子生疼,下意识用手揉了揉,可是背着手不怎么方便,一只温热的手掌贴上来,轻轻的为梁苒按揉。   梁苒这才回神,原来是赵悲雪。   梁苒心情不佳,现在只想把儿子抱出来亲亲,便说:“夜深了,你回去歇息罢。”   赵悲雪却不走,说:“君上脖颈僵硬,我为君上揉揉罢。”   还真别说,赵悲雪的手法很舒服,梁苒肩颈的疲惫被揉开,瞬间缓解了不少。   “嗯……”梁苒舒服的放松下来,任由赵悲雪按揉,也没有再赶他离开。   赵悲雪环视四周,根本没有看到什么孩子,他耳聪目明,武艺精湛,都已经到了营帐之中,不可能听不到吐息之声,赵悲雪再三确定,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孩子。   狠狠松了一口气,赵悲雪的心情瞬间雨过天晴,灿烂无比。   “君上。”赵悲雪没有问梁苒为何要做小衣裳,他知晓问了梁苒也不一定会告诉他,而是说:“君上要做衣裳,何必亲自动手?若不然,我来帮君上裁衣罢?”   梁苒舒服的几乎要睡着了,他下意识撩起眼皮,懒洋洋的看了赵悲雪一眼,黑色的眸子一动。   是啊,系统的任务是——慈父手中线,宝宝身上衣。   没说一定让梁苒这个父亲亲自缝制小衣裳,也许可以是另外一个父亲,比如说——赵悲雪?   梁苒挑眉,心中暗暗的询问,系统,若赵悲雪亲手缝制小衣裳,可算是完成任务?   【系统:……】   系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经系统分析,赵悲雪为长子的另外一个父亲,的确符合任务要求。】   梁苒笑起来,赵悲雪不知他在笑什么,但见他突然展颜,心口梆梆狠跳了好几下,竟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梁苒说:“好啊,既然你这么愿意为寡人分忧,那你便做罢。”   赵悲雪欣喜起来:“请君上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赶工。”   梁苒叮嘱说:“也不必太过着急,主要还是缝制的精细一些。”   寡人的儿子皮肤如此娇嫩,还是个刚刚出生的小宝宝,穿着的衣裳必定要十足注意,粗糙的针脚线头等等,都会划伤皮肤。   虽这个任务做完之后,梁苒便可以得到“迎风生长卡”,小宝宝可以立刻长大,但儿子的第一件衣裳,如此有意义,还是越精细越好。   赵悲雪点头:“君上安心。”   梁苒立刻将图纸交给赵悲雪,这是世子郁笙刚才画的,梁苒十足满意这个图纸,让赵悲雪按照这个模样裁衣。   营帐中裁衣的工具都是现成的,赵悲雪伏在案上,没有一句废话,也不问梁苒为什么,便开始投入裁衣制作当中。   梁苒起初还有些顾虑,生怕赵悲雪“笨手笨脚”的,还不如自己个儿麻利,毕竟他可是北赵的皇子啊,就算是个不受待见的质子,到底也是皇室出身。而且北赵的人,全凭马上夺天下,骁勇善战是骁勇善战,同时也粗枝大叶,梁苒难免担心。   只是……   梁苒仔细一看,赵悲雪的动作有模有样的,虽不如世子郁笙的灵动,与冯沖都差着一些,但比梁苒可强太多了,加之赵悲雪武艺不错,准头极佳,三两下便按照图纸,把布料裁剪得整整齐齐。   梁苒满意的点点头,托腮坐在一边监工:“没成想,你还做的有模有样儿?”   赵悲雪抬头看了一眼梁苒,仔细的精修剪下来的布料,难得笑了笑,只是他的笑意中尽是苦涩,幽幽的说:“小时候在信安……”   信安乃是北赵的都城,就如同大梁的上京一般,北赵的皇宫便设立在信安城中。   赵悲雪说:“我是在掖庭的冷宫中长大的,那里什么也没有,想食什么,想做什么,想穿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否则便只能挨饿、受冻。”   他回过神来,说:“所以一些简单的手艺,我多多少少都会,若是君上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知会我去做。”   梁苒心想,赵悲雪不只是会打战,还会裁衣、做饭,倒是个贤惠的。   赵悲雪动作麻利,剪裁之后已经开始准备缝衣,梁苒看着看着,眼皮开始沉重,毕竟已然是后半夜,且梁苒对此并没有什么天赋,只觉得比温书还要令人困倦,脑袋一点一点,手肘一松,险些直接磕在案几上。   赵悲雪眼疾手快,一把托住梁苒的面颊,没有让他磕在案几上,动作很轻很轻,放下手中的针线,将梁苒打横抱起来,来到榻边上,轻手轻脚将他放在软榻之上,仔细的盖好锦被。   “嗯……”梁苒没有醒过来,翻了一个身,自己个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兀自沉睡。   赵悲雪看着他安详的睡颜,为他整理了一下头发,便又轻手轻脚的退回案几边上,将营帐中所有的灯火都熄灭,以免打扰梁苒休息,只点着豆大的蜡烛,就在自己眼前照明,此时若是有人看到,必然以为赵悲雪不安好心,正在做贼……   梁苒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迷茫的睁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后知后觉才发现,寡人怎么睡着了?怎么在榻上?不是应该看着赵悲雪给寡人的长子制作衣裳么?   他翻身而起,迷茫的看向四周,赵悲雪还坐在案几前,背对着他,似乎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说:“君上醒了?”   梁苒注意到他手上的东西,是那件小衣裳!   “做好了?”梁苒立刻下榻,顾不得梳洗,从赵悲雪手中拿过小衣裳。   乍一看好像做好了,大体已经完工,但其实还差一点点。   赵悲雪说:“还差一点收尾,今日便可做好。”   梁苒没想到他做的这么快,只是睡了一觉,而且后半夜那么短,赵悲雪竟然做出了八成,小衣裳的雏形完全呈现出来,可可爱爱,充斥着一股玲珑的憨态。   梁苒已经幻想着,长子穿上这件小衣裳的模样,儿子肤白,必然可人的没话说,绝对是全天底下,最可人的小娃儿。   赵悲雪说:“君上觉得哪里不合适,我可以修改。”   这针脚绝对是比不上世子郁笙的,但也看得过去,还算整齐严谨,梁苒用手指轻轻一捋,发现并没有多余的线头,也不会扎人,差强人意罢。   梁苒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一晚上都在赶工?”   赵悲雪说:“我也是头一次做这么小的衣裳,不甚熟练,因而不敢懈怠。”   因着梁苒的一句话,赵悲雪一晚上都在缝衣裳,真真儿是一条听话的好狗。梁苒眯起眼目,慢慢靠近赵悲雪,在他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赵悲雪愣住了,一双狼目睁大,竟然圆溜溜的,因为梁苒那纯洁到不能再纯洁的亲吻而震惊。   梁苒微笑说:“这是寡人的奖励。”   说罢,转身唤人来盥洗。   赵悲雪虽忙碌了一晚上,但换来了梁苒奖励的一吻,感觉真的一晚上的熬夜也是值了。   今日是大军开拔,是准备前往接应菰泽军队的日子。赵悲雪寻思着,因着昨夜的事情,梁苒心情不错,那今天上路的时候,自己必然可以与梁苒同乘。   他可还记得上一次参乘的经历,简直历历在目。梁苒的细腰趴在车厢的软毯之上,难耐的抓紧车帘子,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唇,抑制着暧昧的吐息,那隐忍的模样令赵悲雪冲动。   赵悲雪回去洗漱完毕,大军即将开拔,他自然而然的走到梁苒的车驾旁边,等待着梁苒的传唤。   只是……   梁苒步上车辇,并没有传唤任何人参乘,上了车坐好。   “君上……”赵悲雪终于忍不住开口,或许是梁苒一时忘了。   梁苒从马车上垂目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赵皇子别忘了抽空赶制那件衣裳。”   说罢,哗啦一声放下车帘子,骑奴驾士传令:“启程——”   赵悲雪:“……”   赵悲雪不知,梁苒今日不传召任何人参乘,其实为了和自己的儿子独处。   昨日直接睡了过去,梁苒都没有来得及看看宝宝,此时已然迫不及待,打开系统背包,将小宝宝取出来。   小宝宝呆在背包里一整夜,不哭也不闹,被梁苒抱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迷迷瞪瞪的,眼角湿漉漉,咂了两下嘴,似乎堪堪醒过来,像个小懒猫一样。   梁苒轻笑,揉了揉儿子的小脸蛋儿:“才睡醒呢?”   “嗯……”小宝宝踢了踢腿儿“嗯嗯”了两声,似乎在回应梁苒。   梁苒吩咐了,将早膳布置在车中,他素来是一个晕车之人,所以不喜在车中用膳,今日却不同,旁人都不知梁苒有了儿子,因此梁苒只能在车中给小宝宝喂食。   梁苒抱着小宝宝,腾出一手来给他喂粥,小宝宝一看是粥水,眼睛亮堂堂的,从小懒猫变成了小馋猫,十足期待,已经跃跃欲试了。   “来,吃一口。”梁苒将粥水喂到他嘴里。   “嗯嗯!”小宝宝似乎在说好吃!   梁苒的眉眼化开,从未笑得如此舒心过,说:“慢慢吃,别呛着了,这些都是你的。”   “啊!”小宝宝点头,他听懂了。   朝食是在马车上用的,午膳也是在马车上用的,梁苒根本没有叫人停车,也没有下车的意思,一直到黄昏扎营,赵悲雪都没见过梁苒一面。   营地扎起,梁苒终于从马车上下来,收敛了温柔的笑意,吩咐说:“这一路寡人乏了,要早些歇息,没有要紧的事情,谁也不得来打扰寡人。”   梁苒哪里是乏了,他是想要回营帐中继续逗儿子顽耍,所以谁都不见。   赵悲雪:“……”   赵悲雪望着梁苒的背影,眼眸中有些失落,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两天梁苒不与他做任何亲密的举动了,便是连亲吻,也是简单的亲脸,好似特别敷衍,而眼下是连敷衍也懒得敷衍了……   赵悲雪有一种失宠的感觉,好似年老色驰的美人,韶华不再,被薄情的君王嫌弃,君王转头便另结新欢。   可赵悲雪不解,整个扈行队伍中,除了自己,梁苒哪里来的“新欢”?   自然是梁苒的长子,如今长子梁缨,可算是梁苒最为重视之人,远远比过他那个便宜又不太中用的爹——赵悲雪。   赵悲雪只好往自己的营帐走,昨夜他彻夜裁衣,今日打算早点歇息。   刚一进入营帐,赵悲雪的眼神立刻肃杀起来,亲手将大门带上,帐帘子掖好,走到营帐深处,这才说:“出来罢。”   “拜见主上!”   是那两个亲信黑衣人,不知何时藏在了营帐之中。   赵悲雪简明的说:“有事?”   那性情略微急躁的黑衣人说:“回禀主上,卑职按照您的吩咐,扮作流寇袭击了大宗伯派出的队伍,拖垮了他们的行程。”   大宗伯记恨梁苒不让他作为特使,去迎接菰泽二十万大军,因而心狠手辣的打算将姓梁的全部坑杀在外面,另外一方面,他早就做足了准备,只等梁苒遇刺的消息一出,就名正言顺的派出自己的亲信去接手菰泽大军。   大宗伯的亲信,便是他的干儿子的侄子——嬴广才,赵悲雪口中的那个“孙子”。   其实嬴广才是大宗伯族中子弟,大宗伯乃是嬴氏,他的干儿子也是嬴氏,干儿子的侄子还是嬴氏,大宗伯在嬴氏之中地位甚高,乃是宗主,族中子弟自然要巴结着他。   嬴广才没什么本事,就是喜欢拍马屁,很快攀上了大宗伯,得到了如此的重任。   嬴广才自认为聪明,将队伍乔装改扮成商队,如此一来便不会惊动太多人,方便加快脚程,在梁苒遇到菰泽大军之前,先下手为强,将菰泽二十万兵马握在手中。   但他不知道的是,赵悲雪派人盯死了他,嬴广才的人若是打着官家的旗号,赵悲雪还不好碰他,如今他装成商贾,死了都没人知晓。   赵悲雪的亲信三番两次的偷袭嬴广才的队伍,嬴广才备受其扰,丢盔卸甲,如今狼狈的不成模样。   黑衣人说:“那个嬴广才是个草包,元气大伤,已然不堪一击,要不要卑职一刀杀了他?”   赵悲雪却说:“不必咱们出手。”   黑衣人不解,还是点点头。   另外一个稳重的黑衣人终于开口了,说:“主上,嬴广才的队伍虽然已经被卑职拖垮,然……负责梁主扈行的虎贲中郎将,似乎没有什么经验,还未发现杨广才的踪迹。”   黑衣人口中说的人,不正是苏木么?   “哼。”赵悲雪唇角轻轻一颤,冷冷笑了一声,说实话,他是顶看不起苏木的。苏家也算是大梁的贵胄之家,想当年曾是大梁的柱国将军,赫赫威名,雄壮四方,可惜了,黄鼠狼生耗子,真真儿是一窝不如一窝。   苏木和当年的苏老将军比起来,是万万不及的。   加之苏木年岁太轻,如今是第一次扈行,完全没有经验可谈,到目前为,竟没有发现乔装改扮的嬴广才。   沉稳的黑衣人说:“卑职私以为,要不要想办法提醒苏小将军,否则让嬴广才从眼皮底下溜走,主上的一切,岂不是白做了。”   赵悲雪是不想给苏木这个好处的,但若是自己去提醒梁苒,未免会引起梁苒的戒心,毕竟他是北赵的质子,便算他满心满眼都是梁苒,非我族类,难免会被打成异心。   赵悲雪摆了摆手:“按你说的去做。”   “是。”   梁苒进了营帐之后,立刻将宝宝取出来,给宝宝喂了一点晚膳,抱着宝宝在营帐中转来转去的消食儿。   小宝宝看什么都新奇,尤其是看到梁苒的佩剑。   梁苒虽不通武艺,但是身为天子,佩剑与冕旒一般,都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所以梁苒平日也会随身携带佩剑。此时宝剑便架在剑托之上。   “啊!嗯嗯!”小宝宝躺在梁苒怀中,伸手抓啊抓,指着那宝剑。   梁苒一看,立刻走过去,笑着说:“真不愧是寡人的儿子,往后里是要为大梁建功立业的英雄,这么小便喜欢宝剑了?”   小宝宝使劲点头:“嗯嗯!”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满满都是向往的小星星,一闪一闪的,璀璨而清澈。   儿子还小,梁苒不敢让他真的摸宝剑,但合着剑鞘还是可以的,他把宝宝抱近一些,小宝宝终于如愿以偿的摸到了那把佩剑,兴奋的嘴里啊啊鸭鸭的哼唧,在梁苒怀里一蹦一窜的,梁苒险些抱不住。   梁苒又带宝宝看了弓箭,劲弓挂在墙上,小宝宝一脸好奇,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梁苒十足欣慰,看来系统没有诓骗寡人,儿子从小表现出来的,便极其与众不同。   “君上。”营帐外传来声音。   是苏木。   苏木朗声说:“臣有要事禀报,还请求见君上。”   梁苒被打扰了兴致,只能将儿子暂时收回背包,朗声说:“进来罢。”   苏木匆忙走进来,开口说:“君上,有重大发现,大宗伯的宗族子弟嬴广才,带着大宗伯的族甲兵,乔装改扮成商贾,正在朝菰泽进发。”   “什么?”梁苒紧紧蹙起眉头,冷声说:“又是大宗伯!”   苏木将探查到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狐疑的说:“古怪的是,嬴广才的队伍似乎得罪了流寇,被三番两次的偷袭,元气大伤,目前正在三里之外扎营整顿。”   梁苒当机立断:“传寡人的命令,点齐精锐,今夜……寡人便要将嬴广才抓住。”   “是!”   苏木应声,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有些迟疑。   梁苒对他十分了解,说:“怎么?可有什么顾虑?”   苏木还是开口说:“回禀君上,其实……嬴广才乔装改扮的队伍,并不是臣发现的,好似是有人故意引导臣发现……不知那背后之人,是敌是友。”   有人……?是什么人?梁苒陷入了沉思。   *   嬴广才被流寇偷袭,第一次还能应付,第二次咬牙切齿,第三次抓心挠肝,第四次他的士兵已经疲沓了,被打得落花流水,偏偏那些流寇,不劫财,更加不会劫色,损人不利己之后快速消失,好似天兵天将一般……   扮成商贾的士兵们累得不成模样,因为逃难,他们一天都没有造饭,好不容易停顿下来扎营,全都等着今日第一顿饭食。   嬴广才也是灰头土脸的,累得坐在一块石头上,狠狠的喘着粗气。   啪!   篝火中爆出一个火星,这么一点点的动静,吓得嬴广才犹如惊弓之鸟,一个激灵,从地上窜起来,瞳孔收缩,神经兮兮的看着四周。   “谁!!”   “谁?!”   “王八羔子的流寇!给老子出来!”   身边的士兵连忙劝慰:“主子,不是流寇,是火星炸了一下。”   嬴广才慢慢放松下来,气的狠狠踢了两脚篝火,差点把篝火踹灭,要知晓这火上正在造饭,可都是大家的口粮啊。   咕咚——   嬴广才无力的跌在地上,仿佛哈巴狗喘气儿,翻着白眼,几乎要吐舌头。   “还没好么!?”嬴广才骂骂咧咧:“饭食好了没有?想要饿死你老子我么?”   “你们若是不尽心尽力的伺候,得罪了我,可有你们好看的!”   “等我回了上京,禀明大宗伯,你们谁也吃不了,都得兜着走!”   士兵赔笑:“快了快了,主子,就快了,这山猪肉马上烤熟了,这就给主子。”   士兵将烤熟的山猪肉切下来,嬴广才饿得慌了,直接用手去抓,烫得子哇乱叫,随即瞪大眼睛,脸都绿了。   “呸——!!”   “啐!什么味儿?!一股骚气,你们竟敢戏耍本君子!把骚猪肉给本君子食?!”   士兵连连说:“主子您误会了,这……这野外打得山猪肉,没有经过处理便是这样,可……可眼下咱们也没有旁的口粮了,都被那些该死的流寇烧光,只能……只能将就食这些了。”   嬴广才刚才一生气,直接将山猪肉扔在地上,滚了一大堆的灰土,根本不能再入口,他一面嫌弃,但一面又饥饿难耐,只得咬牙切齿的说:“看什么看?!还不给老子再切一块!”   “是是……”   士兵又切了一块烤好的山猪肉,恭恭敬敬的递给大宗伯的孙子。   啪——!!   便在此时,嬴广才只觉手背一同,疼痛一直从手臂向上蹿,麻嗖嗖的,震得脖颈直发麻,手上无力,直接将第二块山猪肉也扔在地上。   “啊啊啊!!”嬴广才惨叫。   士兵们都被嬴广才的叫声吓愣了,黑灯瞎火的,谁也没看见什么,莫名其妙便叫唤起来,还这般的嘶声力竭,简直像中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只有嬴广才肯定,是有东西打中了他的手。   嬴广才的手背鲜血淋漓,肿胀成了包子,怒吼说:“谁?!是谁!!!”   哒哒哒——   是马蹄声,但不是流寇。   袭击他们的流寇从不骑马,只是靠着一身轻如鸿毛的轻身功夫来去自如。   马匹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将他们瞬间聚拢在中央。   嬴广才一看,穿的是士兵的衣服,立刻大吼:“狗娘养的!知道老子是谁么!?吃了熊心豹子胆,你们敢打老子?!”   马蹄声清脆,一个年轻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他的体格并不健壮,甚至纤细,四指宽的腰带之下,如杨柳一般的腰肢不盈一握,隔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笑盈盈的与嬴广才对视。   “你……”嬴广才犹如见到了厉鬼,颤抖的睁大眼睛。   是梁苒!大梁的天子,梁苒!   嬴广才见过梁苒,女装的时候妩媚羞赧,男装的时候分明清秀,却透露着一股森然的凉意。   梁苒幽幽的说:“寡人管你们是谁?接到子民检举,说这附近有黑户商贾,跨境流窜,没有路引,也无文牒,理应当抓。”   黑户商贾?   嬴广才这才注意到,说的是自己,他们穿的正是商贾的衣裳。   嬴广才赔笑:“君上您……您误会了,小人不是商贾,小人,是小人啊!君上您不识得了?在冯家咱们还见过的。”   梁苒好似在仔细的打量他,说:“哦——冯家。”   “对对!”嬴广才一打叠点头:“是小人,正是小人啊!小人乃是大……”大宗伯的干孙子。   不等嬴广才抬出大宗伯这个靠山,梁苒突然冷下脸,说:“休得要与寡人乱攀亲,寡人乃当朝天子,九五之尊,怎么能认得你们这些低贱黑户?来人,全部扣起来。”   “是!”   苏木带兵冲上来,嬴广才的士兵都懵了,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们一路上被流寇追赶,已经精疲力尽,这会子眼看着饭熟了,还没进嘴里,哪里有力气迎战?老老实实的就被禁军捆住,根本毫无斗志。   嬴广才一看这架势,若是落在梁苒手中,指不定会被怎么样?于是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推开身边的士兵,发疯的向前冲去。   赵悲雪一直没有出手,在旁边掠阵,眼看嬴广才要跑,黑暗的眸光一掠,身形融入夜枭,瞬间抢出,一把擒住嬴广才的后衣领。   “嗬——!!”嬴广才的喉咙拉丝,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还未跑远就被抓了回来。   咚!狠狠摔在地上。   “哎呦……哎呦——”嬴广才痛呼着,好似一只肉蛆,在地上翻滚扭曲,半天才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脖颈,嘴里喊着:“杀……杀人了……咳咳咳……杀人了!”   他说着,眼神寒光一闪,猛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直扎赵悲雪的心窍。   梁苒吓得惊呼:“当心!”   嬴广才和赵悲雪距离那样近,天色还昏暗,赵悲雪便算是反应力惊人,也不一定躲得开,梁苒心惊肉跳,掌心中一片冷汗,长子虽然降生,但次子三子等等还需要用到赵悲雪,赵悲雪的价值榨干之前,绝对不能出事。   赵悲雪快速向后一仰,唰——匕首划过他的胸膛,瞬间见了血。   梁苒翻身跃下马,快速的冲过去,直接踹在嬴广才身上。   “啊!!”嬴广才根本就是个草包,一下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梁苒紧张的抓住赵悲雪,说:“你流血了?快叫医士!”   赵悲雪的确流血了,其实他反应很快,及时后撤,但架不住距离实在太近,因而赵悲雪的胸膛被轻轻划了一下,见了血,只是擦破皮,并不是很严重。   赵悲雪见梁苒如此关心自己,根本不觉疼痛:“无妨,皮外伤,只是……”   他伸手在胸口处摸了一下,梁苒说:“怎么?可是匕首上淬了毒?”   若是赵悲雪有个三长两短,寡人定将嬴广才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梁苒暗暗发誓。   便见赵悲雪将一样破破烂烂的布料掏出来,两只手扯了扯,展示在梁苒面前,说:“只是我为陛下做的小衣裳,被划破了。”   儿子的小衣裳!   梁苒一眼便认出那破破烂烂的布条子,可不就是他期盼多时,马上便要完工的小衣裳么?   眼看着4.4.0任务即将完成,“迎风生长卡”手到擒来,结果却因为一个嬴广才,前功尽弃,小衣裳还需要重新裁剪。   赵悲雪迟疑的说:“君上不必担心,我可以再为君上裁剪,最多两日便可完工。”   梁苒深深的,深吸一口气,微微打直雪白的天鹅颈,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将恶气舒出来,他流畅的下颌线条在跳动,清冷的眼眸中闪烁着凉丝丝的寒光,敢划坏寡人儿子的衣裳?   指着摔在地上的嬴广才,冷声说:“给寡人狠狠的打,打到他不会逃跑为止。”   赵悲雪心窍暖呼呼:“……”君上难道在替我出气?他其实是心疼我的。    第33章   “是!”虎贲军刚要听令。   嬴广才梗着脖子大喊起来:“你们谁敢!!”   “我的大父, 乃是当朝大宗伯!”   “今日你们谁打了我,等回了朝,我的大父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虎贲军面面相觑, 见过嚣张的, 却没见过在天子面前还如此嚣张的。   “且慢。”梁苒抬起手来, 制止了虎贲军的动作。   嬴广才狠狠松出一口气, 还以为梁苒怕了, 毕竟在大梁的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并非是当今天子, 而是大宗伯无疑。   大宗伯手握嬴氏铁甲军, 甚至比禁军的配置还要精良, 他的门生遍布整个朝廷,毫不夸张的说, 小半个朝廷都是他的爪牙。   在嬴广才眼中,梁苒堪堪即位, 还是被大宗伯扶持上位, 若是没有大宗伯,他根本当不了皇帝, 还不是一个小小的三皇子,封王都是问题。   大宗伯可是梁苒的恩人呢,嬴广才觉得,梁苒必定对大宗伯又敬、又惧,所以抬出大宗伯的威名,总是没有错的, 可以震慑住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皇帝。   倘或是上一辈子的梁苒, 兴许就被震慑住了。毕竟那时候的梁苒, 觉得只有安抚好大宗伯, 才能稳固朝政,才能造福百姓,现在遥想起来,实在太可笑了。   什么安抚?寡人要连根拔除,上辈子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这一世寡人要通通达到。   “寡人……”梁苒笑眯眯的凝视着嬴广才,说:“最厌恶旁人的威胁,尤其是抬出大宗伯的威胁。”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脸色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幽幽的说:“好啊,别人不敢打你,寡人亲自打你。”   “哎呦!!”   嬴广才一声惨叫,仰躺着栽出去,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活脱脱一只翻着肚皮的王八!   梁苒不由分说,砰砰砰就是一堆狠揍,不只是上手,还上脚,对着嬴广才的脑袋踢了好几下,质问说:“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来威胁寡人?”   “啊——”   “救命……”   “别、别打了!别打了……”   “君上饶命啊!饶命……”   嬴广才哪里还有刚才的气焰,被打得哀嚎连连,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梁苒却浑似没听见,现在才求饶,已然晚了。   旁边的苏木目瞪口呆,震惊的看着突然“发飙”的君上。在他的印象中,君上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说话温柔,作风亲和,在学宫习学之时,甚至不会与人红脸,从不与人争辩,今日……   今日看起来极其狂野率性……   梁苒打得累了,呼呼喘着气,甩了甩酸疼的手背,毕竟嬴广才肉厚,梁苒这拳头打上去震得慌,隐隐有些发疼,实在是打不动了。   梁苒这才停下来,冷声说:“把他押解起来。”   “是!”苏木回过神,亲自提起烂泥一般的嬴广才,扣上枷锁,押解前往牢营。   “呼……呼……”梁苒喘着粗气,慢慢平复自己的吐息,抬手看了一眼,都打红了,真是皮糙肉厚。   一股热辣辣的视线扎在梁苒身上,不得不让梁苒注意,他侧头看过去,是赵悲雪。   赵悲雪紧紧的盯着他,眼睛里似乎有光芒闪烁,那是感动的光芒。   梁苒恍然,怕是赵悲雪会错意了,以为寡人在替他出头,毕竟嬴广才方才划伤了赵悲雪,他哪里知晓,寡人其实是因着那件小衣裳。   眼看着4.4.0任务就要完成,最后一哆嗦的事儿,竟被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嬴广才给毁了,梁苒能不动怒么?   赵悲雪走过来,轻声说道:“君上的手都打红了,下次这样的粗活儿,还是让我来罢。”   赵悲雪小心翼翼的捧起梁苒的手掌,托在掌心中,犹如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轻轻的吹了吹梁苒通红的手背,说:“吹吹就不疼了。”   梁苒:“……”咦,好恶心,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   梁苒需要赵悲雪生孩子,但并不需要他的亲近,冷漠的将手掌收回来,说:“你受伤了,回去包扎罢。”   赵悲雪点点头,目光还是那样感动,君上果然是关心我的。   梁苒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还有那件衣裳,坏了就重新裁一次。”   赵悲雪说:“是,请君上放心。”   梁苒没有多说,示意虎贲军收兵,众人一起回了营地。   到了营地之后,梁苒立刻回到自己的营帐,仍然不叫任何人伺候,也不叫任何人打扰,就仿佛……   仿佛金屋藏娇了一般。   赵悲雪看着梁苒的背影,陷入难得迷茫之中,总觉得梁苒对自己……忽冷忽热的。   梁苒进了御营大帐,迫不及待的将儿子从背包里取出来,虽然将宝宝放入系统背包,有时候相当方便,但梁苒还是想要一直抱着宝宝,也不知背包的空间如何,会不会委屈了寡人的儿子。   “啊!啊~”小宝宝眨巴着大眼睛,指着梁苒的手背。   梁苒的手背红彤彤的,是刚才殴打嬴广才所致,并不是很严重,不上药的话明日一早也会消肿,完全不碍事儿,只是有些胀痛罢了。   梁苒并非娇气之人,自然不在意这些。   小宝宝的眼睛耷拉下来,好像很是心疼,嘴里又是“啊啊”“嗯嗯”了一大堆,梁苒是一句话都听不懂的,但是他听得出来,儿子一定是在关心自己。   梁苒笑着说:“无妨的,只是红了一些,其实一点子也不疼。”   小宝宝:“啊!啊!”   小宝宝手舞足蹈,在襁褓中滚来滚去,好不容易抱住梁苒的手掌,嘟起粉嘟嘟肉呼呼的嘴唇,“呼——呼——”给梁苒吹了吹。   小宝宝果然也是赵悲雪的儿子,跟刚才赵悲雪吹气的举动简直一模一样。   梁苒的面上没有分毫嫌弃,反而笑起来,满满都是宠溺:“你是在心疼君父么?给君父呼呼?果然儿子一吹就不疼了呢,儿子真厉害。”   “咯咯!”小宝宝被表扬了,开心的笑起来。   梁苒可不知,刚才自己的反应有多么的双标!   嬴广才被扣押,大宗伯偷偷派出的军队全部落网,已经无人与梁苒争抢菰泽国的大军。于是第二天大军整顿,安安稳稳的上路,前往接应菰泽精锐。   疆土浩瀚,一片茫茫的戈壁,菰泽二十万精锐铁骑整齐划一的排列着方队,立于日光之下,静静的等待着他们未来君主的检阅。   世子郁笙首先走过去,菰泽将军自然识得他,跪下来拜见,世子郁笙打了几个手语,回头对梁苒作礼。   菰泽大军随即扑簌簌的跪下,犹如黑色的海浪,声音高亢冲天,震声高呼:“拜见君上!拜见天子——”   梁苒眯起眼目,看着那蔓延在整片戈壁之上的黑甲大军,心窍仿佛被点燃,陡然升起一股沸腾的热浪,不停的翻滚,不停的咆哮。   寡人与上一世不一样了,一切都会不一样。   梁苒展开黑色的袖摆,朗声道:“将士们平身。”   “谢君上!”   菰泽将军上前,将虎符呈给梁苒,请梁苒阅兵。   不愧是菰泽国的精锐,菰泽昔日里不喜欢招猫逗狗,总是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就是这样夹缝生存的国家,保存了这么久没有被强国并吞,正是因为他们的冶铁技艺。   那黑甲,那兵刃,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单说军队的配置,便是最为顶尖的。   如今梁苒不只是拥有了这样的军队,他还拥有了菰泽国的冶炼技术,在不久的将来,整个大梁国力都会增强。   梁苒之前曾想过,菰泽大军二十万之重,归顺之后将多出一大笔口粮开支,除了粮饷,还要给大军配备马匹等等,这笔钱该如何从国库支取,大宗伯一定会多方为难。   但眼下,根本不需要为难了,梁苒在路上遇到了义父冯栋,还有义兄冯沖,冯家的家资无数,比之一个国库绰绰有余,还有无数骏马良驹,一下子便解了梁苒的燃眉之急。   一切都太顺利了,梁苒心想,寡人的长子也顺利降生,往后必然会愈发顺利。   扈行队伍与菰泽大军顺利会师,便准备浩浩荡荡的班师了。   第一日先在戈壁扎营,整顿之后上路。   梁苒进了御营大帐,刚想歇息一会儿,逗逗儿子,便听到营帐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难不成梁溪与梁深的部下又打上了?   梁苒打起帐帘子:“何人喧闹?”   苏木上前回话说:“启禀君上,外面来了一堆难民。”   “难民?”梁苒惊讶。   苏木点点头,仔细回禀。前面是菰泽国的地界,但如今已经变成了大梁的土地,菰泽国的子民听说天子来了,流民和难民便涌过来,围在营地外面,想要讨一口饭吃。   菰泽国的国力不说强盛,但也算中庸之国,百姓倒是安居乐,自从北赵侵袭之后,农田被毁,畜牧被抢,百姓流离失所,北赵的骑兵还时不时在边疆抢掠,便出现了大批的难民。   那些难民走投无路,听说大梁的天子来了,准备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苏木皱眉说:“君上,难民人数众多,不知里面会不会混入北赵的细作,唯恐扰乱军营,臣这就将他们驱赶离开。”   梁苒举目望向行辕大门,隔着厚厚的木门,他什么也看不到,但能听到菰泽百姓的哀嚎声、哭泣声,还有无助的乞求声。   有些难民说的是中土的语言,有些难民说的是菰泽的方言,但梁苒发现,无论是哪一种语言,他们的本质都是相同的,即使他听不懂菰泽的方言,照样可以感觉到那些难民的痛苦,还有……   走投无路的悲哀。   那种悲哀,梁苒上辈子何尝没有体会过呢?   他一心想要治理好大梁,只求每一个百姓都有饭吃,大梁的法律,可以覆盖在每一个子民身上,不再有国人与野人的区分,平民不会像牲口一样被奴役。   但只是这样小小的理念,梁苒却完成不了,太难了,实在难于上青天……   “君上?君上……”苏木奇怪,君上在发呆,而且君上的眼目中,充斥着一种悲伤。   梁苒回过神来,说:“不要驱赶。”   苏木惊讶:“可是君上,难民庞杂,三教九流,这其中难免混入不安好心之人,恐怕……”   如今大军接应了菰泽大军,按理来说不该节外生枝,尽快回到上京才对,可梁苒偏偏想要接济那些难民。   梁苒说:“无妨,如今军力充沛,寡人还会惧怕那三三两两的宵小之徒么?”   苏木应声说:“是,君上说的是。”   梁苒又说:“既然寡人已经接纳了菰泽,便不能只图他们的兵力,而不管他们百姓的死活,无论是菰泽民,还是上京民,都是寡人的子民,寡人需对他们负责到底。”   苏木出生贵胄之家,生在上京,长在上京,他虽然对梁苒忠心耿耿,但其实不知柴米油盐的难处,加之年纪轻轻,还未有太多的阅历,因而一时间无法理解难民的苦楚,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苏木从来不会质疑梁苒的决定。   梁苒说:“军中粮食尚且充盈,咱们一路也食不了这么多,你吩咐下去,开仓放粮,救济难民。”   苏木没有任何废话,应声说:“敬诺!”   世子郁笙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不能说话,属于听觉便异常的灵敏,那些难民聚集而来之时,他便听到了。但世子郁笙没有法子,他只是一个归顺的世子,毫无权势,毫无财帛,只能眼睁睁看着难民哭嚎流泪。   这种时候世子郁笙就很痛恨自己,自己并不配做什么太子。他只是有一些小小的手艺罢了,不能变成粮食,也不能解决百姓饥饿,算什么真本事?   他还以为君上不会自讨苦吃,接济那些难民,毕竟怎么想,都是一笔赔本的买卖,毫无利益。   没成想……   世子郁笙的眼目中有水光在闪烁,藏在袖摆中的双手在颤抖。   “师父?师父?”冯沖正好看到他,可算是叫他逮到机会了,说:“师父你哭了?”   世子郁笙赶紧用袖摆擦了擦眼目,冯沖笑起来:“师父,擦眼泪怎么可以用袖袍呢,小心眯了眼睛,用这个!”   是手帕!   一方手帕塞在世子郁笙的手心里,是那天冯沖被梁溪梁深兄弟二人感动哭时,世子郁笙塞在他手里的手帕。   世子郁笙:“……”现世报。   冯沖打趣完毕,说:“师父快别哭了,君上要接济难民,这可是大工程,咱们去帮忙啊!”   说着,十足活份的朝梁苒跑过去,说:“君上!我们也来帮忙舍粮!”   这一天天的,冯沖好像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舍粮的棚子很快搭建起来,就在军营外面,苏木派兵守护,菰泽将军也派出一队人,中间舍粮,两边站着士兵,这样一来便不怕有宵小之辈骚扰了。   梁苒从营地中走出来,他没有穿龙袍,而是一身常服,且是方便行动的常服,将袖口全都扎紧,一看便是来干活儿的。   苏木惊讶的说:“君上,您……”   梁苒制止了他的话头,亲自来到棚子里帮忙舍粮。   排队的难民实在太多了,好似海浪一般,几个膳夫舍粮根本忙不过来,梁苒、冯沖、世子郁笙等等也过来帮忙,舍粮的队伍平分成好几队,压力瞬间缓解了不少。   冯老则是在另外一面支起了一个摊子,专门给头疼脑热的难民看诊。别看冯老师是兽医,但一般的病痛还是可以医治的。   众人便如此,一直从早上忙到晚上。   天色渐渐昏黄下来,锅中的粮食已经见了底儿,大家忙得热火朝天,梁苒将最后的粮食盛出来,回头说:“来人,快去再抬粮食出来,锅里没有了。”   身边的人各自忙碌着,实在太忙了,显然没有听见梁苒的吩咐,有人走过来,简言意赅的说:“我去。”   是赵悲雪。   赵悲雪刚才一直帮着冯老分发药材,他没有废话,立刻转身跑进军营,去抬粮食。   赵悲雪进了营地的膳房,怪不得没有膳夫抬粮食过来,膳夫们一天都在煮粮,柴火烧的都不够用了,正在空场上劈柴,膳房里根本没什么人。   赵悲雪干脆自己抬了装满粮食的大锅,抱着往外走,他年轻力壮,臂力惊人,也不怕锅灰肮脏蹭了衣裳,比这肮脏的活计,赵悲雪做过很多。   “主上……”一道声音传过来。   是两个黑衣人。   因为膳夫们都在砍柴,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黑衣人趁机来到赵悲雪身边,正是赵悲雪的那两个亲信。   赵悲雪见了一眼左右,确保无人,淡淡的说:“何事?”   那急躁的黑衣人说:“主上,若再不动手,菰泽大军就真的是梁人的了!”   赵悲雪不说话,没有表态。   那黑衣人着急,催促说:“主人!您可要想清楚,若是您将这二十万大军献给君上,君上必定会招您回信安,又何必在梁地做一个质子呢?说不定,还可以与其他皇子,一争储君之位!”   赵悲雪还是没有回答他,这可急死了那黑衣人。   他的眼目微微眯起,终于开口了,说:“我想问问你们,这天底下,有几个皇帝,会把自己的粮食分给百姓?”   “啊?”急躁的黑衣人一愣,发出一个木讷的单音。   那稳重一些的黑衣人只是皱了皱眉。   赵悲雪又说:“他们只知道在宫殿中歌舞升平,歌功颂德,只知道将曲骨放在左手,将直骨放在右手,讲究那些陈词滥调的贵胄礼仪。宁肯将食不完的珍馐倒入江河,也不肯施舍给百姓分毫,因为在他们的眼中,百姓犹如草芥,子民犹如畜生,不配与他们同食同饮。”   稳重的黑衣人眼中有些许的动容。   赵悲雪继续说:“菰泽二十万精锐,留在梁苒的手掌,兴许会不一样。”   急躁的黑衣人听得半懂不懂,如何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他刚要开口说话,稳重一些的黑衣人拦住他,对他摇了摇头。   赵悲雪说:“军营重地,守卫森严,你们不要打草惊蛇,退下罢。”   “是。”   赵悲雪等那两个黑衣人离开,扛着大锅立刻往舍粮的棚子而去。   梁苒正忙碌着,看了他一眼说:“这么慢。”   赵悲雪掩饰的笑笑:“膳夫都在劈柴,膳房里无人,因而慢了一些。君上,我来帮你舍粮。”   众人忙碌了整整一日,一直到深夜难民才肯散去。   梁苒腰酸背疼,整条胳膊好似不是自己的一样,沉重的只能垂着,提不起来一点点,他已经预想到了,明日一大早,自己的手臂会有多么酸痛难忍。   吧唧!   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梁苒的小腿,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小娃娃。   大约两三岁的大小,抱着梁苒的小腿,仰着小脸蛋,眼巴巴的看着梁苒,可爱是可爱的,但未免太瘦弱了,显得眼睛很大、很凸。   “粮食哥哥!”小娃娃咯咯笑起来。   梁苒挑眉,这是在叫寡人?   小娃娃不认识他,但知道他是舍粮的大哥哥,天生不怎么怕生,竟然抱住了梁苒的小腿。   “啊呀!”小娃娃的母亲将小娃娃拽过来,责怪说:“不要这么鲁莽!”   说罢又对梁苒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诸位君子,我的孩儿不懂事儿,冲撞了您,弄脏……弄脏了您的袍子……”   “我、我!”小娃娃的母亲焦急的说:“我会浆洗,我可以为君子浆洗干净。”   梁苒摆摆手,说:“不碍事儿。”   那母亲没想到梁苒如此亲和,旁的君子都很鄙夷难民,从来都是抬脚便踹。   还剩下一些粮食,梁苒拿了两张饼子包好,递给那个母亲,说:“你的孩子太瘦弱了,拿回去食罢。”   那母亲千恩万谢,对梁苒磕了好几个头,这才感恩戴德的抱着自己的孩子走了。   梁苒看着那对母女的背影,心中略微有些感叹,他垂着眼目,一刹间眼中有光闪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了……”梁苒喃喃自语:“寡人怎么没想到呢,如此一来,寡人的儿子便可……”   他说到这里,匆匆回了营帐去准备。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还在睡梦中,便有人来通传,天子在幕府召开廷议,有重要的事情请大家过去商议。   这般紧急的召开廷议,又是在与菰泽大军会师之后,众人都觉得,天子应该是想要和大家商议一下回程的事宜。   众臣洗漱整齐,穿戴庄严,纷纷齐聚在幕府大帐之中。   军中的幕府,乃是最庄重的所在,商议军机要务,决断军政大事,都需要在幕府之中处置。   大家各自进入班位坐好,梁苒还没有出现,又过了一会子,哗啦一声,帐帘子终于打了起来,年轻的天子款款走入。   “拜见君……”   整齐的拜礼声戛然而止,几乎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走入的梁苒,冯沖的嗓音甚至打了一个弯儿:“……上~~~”   梁苒并非一个人走进来,他怀里竟还抱着一个小、宝、宝!   无错,梁苒怀里抱着的,正是他的长子,他的亲生儿子,他亲自生的儿子——梁缨。   小宝宝不哭不闹,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好奇宝宝一样看向四周,看什么都新奇,梁苒路过冯沖身边,小宝宝顺手抓住冯沖的腰佩。   “诶?诶……”冯沖连忙说:“这不能抓,不能抓……”   小宝宝:“咯咯~”   众人:“……”???   梁苒走进来,平平稳稳的坐下,将小宝宝放在怀中抱着。   秦王梁深是沉不住的性子,惊讶的说:“君上,这孩子是……?”   梁苒微笑:“这是寡人的儿子。”   “什么!?”羣臣震惊。   便是连一向镇定,面无表情的赵悲雪也是一愣,一双狼目狠狠盯着小宝宝,像是要把他盯穿。   这孩子是梁苒的儿子?谁给梁苒生的儿子?为何自己不知情?   梁苒最近要做小衣裳,营帐中还有浅浅的吐息声,难道便是藏了这个孩子?   梁苒挑了挑眉,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咳嗽了一声,搪塞说:“寡人的意思是说……寡人准备收此子为义子,从今往后,他便是寡人的儿子。”   “呼——”梁深狠狠吐出一口气:“我便说了,君上连后宫都没有,哪来的儿子?”   是了,梁苒的确没有后宫,但不妨碍他亲自生……   梁苒昨日见到了那小小的难民,突然灵机一动。他的儿子一直见不得光,这也不是法子,昨日舍粮那么多难民,梁苒不如便说,看着合眼缘,收养了一个孩子。   如此一来,小宝宝便可以见光,梁苒也可以日日夜夜的宠着他,不需要委屈宝宝窝在背包之中。   梁苒一本正经的说瞎话:“寡人眼看此子,觉得十足合乎眼缘,或许这也是老天爷定下的缘分,寡人乃一朝之君,怎忍见稚童饿死,因而打算收他为义子。”   饿死?   众人面面相觑,这宝宝分明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一看养得就很好,哪里像半点子难民?皮肤也娇娇嫩嫩的,或是旁人家走丢的孩子,别是天子从哪里偷来的罢?   梁苒想好了,以这样的借口将儿子公之于众,肯定会招惹非议,一把子老臣又该开始喋喋不休,但梁苒绝不会退缩,毕竟这是他自己的儿子。   梁苒知道,他很快就会得到“迎风生长卡”,长子的童年或许没有多久,但他仍然想要给儿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天下人都知道,梁缨是他的儿子。   “君上……”晋王梁溪蹙眉,拱手说:“君上还未立后,也未开枝掖庭,倘或收养此子,此子便是君上的长子,恐怕……于理不合。”   大梁的祖训,在没有立太子储君的情况下,长幼有序,一般都是长子即位。梁苒没有皇后,没有嫔妃,连个宠幸的宫女也没有,更加没有子嗣,义子便成为了长子,可长子的分量实在太重了。   梁溪说:“朝中规制,祖宗遗训,君上,不可不顾啊,如今接应菰泽精锐,本就在风口浪尖,若此时被朝中知晓,恐怕有心人会以此作为借口,煽动舆论,动摇根本。”   梁苒早就知道大皇兄会这么说,毕竟大皇兄是最为循规蹈矩的,一板一眼,做什么事情都把规矩放在最前面,也正是因此,他才斗不过大宗伯,错失了皇位。   梁深却说:“你看他多可人!你忍心将他丢弃么?你也看到了,外面儿如今是乱世,那么多难民饿骨,若是把他丢出去,不消明日,不是饿死,就是被人分食!晋王于心何忍?”   梁深心里头没那么多劳什子的规矩,他看小宝宝第一眼,便觉得太可人了,那大眼睛好似会说话,水灵灵的,充满了真挚。这抹清澈可是在大梁宫打着灯笼遍地也寻不到的,梁深许久都不曾见过,果然,还是孩童最为纯净。   梁溪为难说:“深儿,为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梁深看起来比梁溪还着急,说:“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便是同意了?”   梁溪刚要开口,梁深抢白说:“甚好,晋王同意了,本王也同意了,还有谁有异议么?”   梁苒:“……”寡人的好二哥。   梁苒再一次感叹,怪不得大宗伯选定了自己上位,而不是二哥。   臣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梁深又说:“依我看啊,这孩子与君上怕是真的有缘分的,你们看看这眉眼,这鼻子,还有这嘴唇,不是和君上生得一模一样么?”   众人听着梁深的话,似乎被他感染了,全都仔细去看小宝宝。   “是啊,还真是……”   “像!”   “是有那么点像!”   “什么那么点?我怎么觉得十足十的像?”   “你太过了,哪里像?我如何觉得一点不像。”   梁深拽着梁溪说:“你仔细看看,君上小的时候,是不是跟这个长得一模一样?真的不能再像了。”   梁溪仔仔细细的观摩,小宝宝很老实,大大方方的叫他们看。   果然……   梁苒从小是被他的两个哥哥带大的,毕竟他们的君父是战争狂,根本不理会所谓的儿子们,哥哥虽然没大梁苒多少,但很有担当。   梁溪也不知是不是被梁深感染了,总觉得越看越像,这小宝宝与如今的梁苒大抵七八分相似,与幼年的梁苒,简直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梁溪喃喃的感叹:“真的很像……”   小宝宝笑容甜滋滋:“咯咯~”   梁苒:“……”再看就要露馅了。   “咳咳……”梁苒咳嗽一声:“天下的百姓,都是寡人的子民,寡人爱民如子,眼看着小小的生灵在泥沼的边缘挣扎,又岂能见死不救呢?寡人决定了,将此子收为义子,养在身边!若做善举也要瞻前顾后,岂不是招惹天下耻笑?”   梁苒说得有理有据,义正辞严,臣子们无可辩驳,纷纷跪下来山呼:“君上英明!”   “恭喜君上,喜得小皇子!”   小宝宝一点子不怕生,挥着手:“啊!啊!”好似在和大家打招呼一样。   梁溪虽起初不同意,但说实在的,看到这小宝宝的眉眼,他猛地一下子,也想起了当年梁苒小时候的模样,小小的一只,总是黏在自己与梁深背后。   其实梁溪也是想要留下孩子的,也就不再执拗。   众人围拢过去,争着逗弄小宝宝。   “快看快看!”冯沖晃着手指说:“他的青眼好黑啊,好亮啊!诶,之前做的小衣裳,这不就有用处了么?这么想一想,君上还真有先见之明呢!恐怕是会未卜先知!”   梁苒:“……”   赵悲雪本就觉得小宝宝的事情不简单,冯沖是说者无心,听者有心,简直一语道破天机,梁苒压根儿不是因着无聊乏味,才习学裁衣做小衣裳的,八成便是为了这个小娃娃。   赵悲雪这么寻思着,便觉得这个小皇子,绝不是难民那么简单,那眉眼,那轮廓,真真儿越看越像梁苒。   他心窍里发酸,旁人都在逗弄小宝宝,偏偏只有他一个人不欢心,站在远远的地方,眼神凉丝丝的瞪着小宝宝。   小宝宝被大家逗弄的咯咯发笑,眨了眨眼睛,发现了赵悲雪不友善的目光,好奇的望过去,他一点子也不害怕赵悲雪犹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反而对赵悲雪笑起来。   “咯咯!”   “咯咯~”   “咯咯——”   赵悲雪:“……”这孩子怕是在与我示威。   冯沖说:“既然衣裳都做好了,君上,不如给小皇子试试看罢,我看这尺寸应当正好儿。”   虽那小衣裳不是梁苒做的,而是世子郁笙和冯沖做的,但贵在精细,没有任何线头,走线也工整,让儿子先穿穿看也挺好的。   梁苒抱着小宝宝来到营帐之中,世子郁笙将小衣裳献上,梁苒开始笨手笨脚的给儿子换衣裳。他从未做过父亲,不知成为一个父亲应该具备什么样的“本领”,一时有些手忙脚乱的。   小宝宝那么小,皮肤又细嫩,不哭也不闹的,躺在软榻上,老老实实的看着梁苒,任由梁苒翻过去,调过来,搓扁了,揉圆了的琢磨他。   旁边还有冯沖与梁深一刻不停嘴的“掠阵”。   冯沖指挥着:“诶,不对不对!袖子,那是袖子,套袖子上……”   梁深则是说:“那样也不对,得翻过来,走线都露在外面了。”   冯沖又说:“是不是没穿里衣?”   梁深又说:“错了错了,这个才是里衣,那个要穿在外面儿!”   梁苒:“……”   梁苒气得翻了一个白眼,一记眼刀扫过去,梁深与冯沖全都乖乖住嘴。   梁溪无奈的说:“君上,让臣试试罢。”   如今是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梁苒急出了一头热汗,也是怕小宝宝冻坏了,害了风邪,便将小衣裳递给梁溪。   晋王梁溪比梁苒稍微大一些,从小便是长兄,起到了很好的表率作用,他虽也没有娶亲,但说实在的,心思可比梁苒细腻多了。   梁溪动作很轻,生怕碰疼了小宝宝,一面给小宝宝穿衣裳,一面教导梁苒,说:“先穿这件儿,这样套上袖子,用手扶着小皇子这里,对……便是如此,然后再穿……嗯,慢慢来。”   梁苒学得很认真,特别投入,有了高人指点,给儿子穿衣裳不过尔尔,再简单也没有了。   “咯咯!”小宝宝穿上小衣裳,变得更加精致可爱了,还十足的有派头,从小便看出来,是个小君子呢。   梁苒微笑:“多谢大皇兄指点。”   梁深在一旁叉腰,不屑的说:“晋王怎么对孩子之事如此的了解,怕不是早就金屋藏娇,有了孩子瞒着大家伙儿罢?”   梁溪叹口气说:“我哪里有什么孩子?深儿你难道忘了?你十二岁的时候,还不会自己系衣带,都是为兄每日晨起给你系的。”   “什……什么啊!”梁深脸色涨红,磕磕巴巴的反驳:“胡说什么?系衣带而已,本王早就会、会了!”   梁深显然十足心虚,眼看大家都盯着自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赶紧支开话题,生硬的说:“这……这衣裳做的真好啊!”   冯沖自豪的说:“是罢!我师父做的,我师父心灵手巧,那做出来的衣裳,是织造局拍马都赶不上的!”   世子郁笙无奈,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大话。   梁深倒是赞同:“上京织造局的手艺,可比不上世子。”   又说:“这小衣裳做的极为合体,倒像是专门量体裁衣定制的!”   梁苒:“……”呵呵,二哥再多说点,儿子的真实身份就该露馅了。   小宝宝十足招人喜欢,见人笑眯眯的,这天底下,可能没有人不喜欢他了。   也并非如此绝对,赵悲雪便不待见他。他站在人群外面,一时已然被遗忘,活脱脱一团空气,不,应该说是一团乌云,随时要下雨打闪的乌云罢了。   赵悲雪心中实在不知滋味儿,空落落的,攥了攥拳,转身离开了御营大帐,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他走出来,脚步停顿了一会子,似乎是怕梁苒发现自己不在,有事儿找自己,但是过了很久,营帐中只有“好可人”“他笑了”“你看他笑起来,和君上真的一模一样”的感叹声。   赵悲雪又攥了攥掌心,终于还是自行回去了。   梁苒公开了儿子的身份,好处自然是让儿子享有皇子的待遇,但同时也有坏处。   坏处便是……   二哥梁深和义兄冯沖笑得像两个痴子一样,一左一右的逗着小宝宝,根本没有梁苒容身的空隙,好几次梁苒都被挤了出去。   梁苒:“……”   “咳咳!”梁苒咳嗽一声,正色的说:“明日大军便要开拔回京,回程的事宜,都落实了么?如今天色不早,诸位还是各司其职,不要耽误了返程。”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恍然,都这个时辰了,不知不觉逗弄了小宝宝好久,已然是正午时辰,难怪小宝宝有点蔫蔫儿的,估计是饿了,用了午膳又该睡午觉了。   梁苒把大家都轰走,吩咐说:“弄些软烂的粥水来。”   梁溪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停住脚步说:“君上可是胃疾尚未痊愈,身子又不舒服了?”   “并非,”梁苒说:“这粥水是给我儿食的。”   梁溪皱眉:“这么小的孩儿,怎么能喝粥呢?”   “嗯?”梁苒一愣,不能?不能么?可是日前儿子一直都在喝粥,食得可香了。   梁溪叹气:“孩子这个时候应当食人乳,宫中都有专门的宫人,如今咱们行军在外,怕是一时寻不到合适的人选,那羊乳应该也是可以的。”   古代并不饮牛乳,羊乳倒是常见,梁溪说:“臣叫人去寻一些来。”   梁苒听得似懂非懂,点点头。   不一会子梁溪真的寻了羊乳来,知晓梁苒没做过父亲,表面看起来细腻,其实很多方面都有些粗枝大叶,便将羊乳处理好,端给梁苒,让梁苒喂给小宝宝。   小宝宝胃口极佳,一副什么都吃,给什么吃什么的模样,无论是粥水,还是羊乳,咂咂咂吃得甚香,吃完之后吧唧吧唧小嘴巴,有点子闹觉。   梁溪又教导梁苒给小宝宝拍了拍奶嗝,以免喝下去空气积攒在胃里不舒服,小宝宝吃饱喝足,趴在梁苒的肩头直接睡了。   梁苒头一次感觉到,做父亲如此的博大精深。   梁溪见孩子睡了,便不再打扰,轻手轻脚的离开。   梁苒抱着儿子好一会子,见他睡得香,生怕自己倒手放下来,孩子会醒过来,便一直这么抱着。说实在的,小宝宝还挺沉,沉甸甸的压着肩膀,梁苒有些腰酸手疼。   哗啦——   帐帘子打起来,一个内监走进来,用极轻极轻的嗓音禀报,原来是有正经事,明日大军回程,今日需要商讨一下具体的事宜,臣子们有事情禀报。   梁苒只好将宝宝一点点的,轻轻的放在软榻上,盖好小被子,低声吩咐说:“看好了小皇子,不要叨扰他歇息。”   内监无声答应。   梁苒离开之后直奔幕府,用最快的速度商讨回京的事宜,不消半个时辰,便火速完成了政务,准备回去守着自己儿子。   梁苒急匆匆的往回走,进了御营大帐,脸色瞬间落下来,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营帐的软榻上空空如也,小被子被踹开摊在一边,里面的小宝宝不翼而飞!   内监咕咚跪在上,全身瑟瑟发抖:“君上!君上……老奴死罪啊!”   梁苒阴沉着一张清秀的脸面,说:“小皇子在何处?”   “老奴……老奴……”内监哆哆嗦嗦的说:“老奴不知……老奴只是更换烛台的空隙,便发现小皇子不、不见了!”   梁苒冷声说:“什么叫不见了?”   内监根本回答不上来,压根儿不知小皇子是被偷走了,还是自己溜走了。   孩子那么小,若说是自己爬走了,实在太不现实了,可若说是被人劫走的,就那么转身的功夫,营地里的虎贲军也没有动静,什么人如此神通广大?更是不现实。   梁苒断喝:“还不去给寡人找!”   他把苏木找过来,让虎贲军一起去寻,苏木大吃一惊,小皇子不见了?这如何可能。   苏木说:“营中并无可疑贼子,绝不可能是外人闯入,难不成小皇子真的是自己走的?”   梁苒焦急万分,心急如焚,儿子还那么小,若是遇到了歹人可如何是好?   叮——   【温馨提示:是否查看您长子的定位】   梁苒目光一动,系统竟还有如此功能,他立刻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防丢防盗功能,已开启!】   【正在问您查询长子的位置坐标,请稍后……】   随着叮的一声,系统弹跳出一个地图,体贴的显示了梁苒眼下的坐标,还有小宝宝的坐标,一个小红点“嘟嘟嘟”的跳动着,而且正在移动中。   移动的速度很缓慢很缓慢,就好像小宝宝在爬一样……   梁苒顾不得思考,立刻说:“带上虎贲军,随寡人来。”   赵悲雪回了营帐,闷闷不乐,脸色阴沉好似要下暴雨的乌云,他沉默的坐在席上好一会子,突然动了,将一个小框子拿出来,咚一声放在案几上。   小筐子里装着剪子、针线,还有小衣裳的图纸,被赵悲雪狠狠一甩,里面的东西弹跳了一下,差点蹦出来。   赵悲雪心里头酸涩,一想到那个小皇子,很可能是梁苒的亲儿子,他的心窍仿佛被巨石压住,连吐息都是困难。   而这个时候,赵悲雪竟然拿出图纸来,准备重新做小衣裳。   之前的小衣裳差不多完工,意外的被划破了,赵悲雪本打算再做一件,因为他觉得,自己如果能做出小衣裳,梁苒必定十足欢心。   现在看来,赵悲雪终于知晓梁苒为何欢心了,他不是为了那件小衣裳,而是为了穿小衣裳的孩子……   深吸一口气,赵悲雪狠狠剪着料子,心中胡乱的想着,便算……便算那孩子真的是梁苒的孩子,看孩子的年龄,必然是梁苒与我重逢之前便有的孩子,那怎么能作数?   “嘶……”   这么想着,一个没留神,赵悲雪竟被针扎了一下,低头一看,流血了。   赵悲雪这辈子流过很多血,被宫人欺凌殴打的,被刺客冷箭射伤的,还有为了保护梁苒而受伤的,等等等等,但他从来没被针扎出血过,简直是阴沟里翻船……   赵悲雪没怎么在意,找了一块干净的伤布,把血迹擦掉,以免蹭到布料上,刚一回头……   有人出现在赵悲雪面前,悄无声息,怕是趁着赵悲雪走神进来的。   正是赵悲雪此时最大的心结——小宝宝版的梁缨!   小宝宝果然是自己跑掉的,梁苒一走,小宝宝其实就醒了,因为醒过来没看到梁苒,有一点闹觉,便趁着内监更换烛台,自己个儿爬下软榻,偷偷溜走了,爬得那叫一个快。   倘或是普通的小孩子,这个时候翻身都是困难的,更别说自己个人儿爬走了,简直天方夜谭,可是别忘了,梁缨并不是普通的小宝宝,他是一出生就出生在系统背包里的孩子,是可以“迎风生长”的宝宝,本就和一般的宝宝不一样。   小宝宝钻出营帐,个头很小,目标也小,虎贲军并没有发现他,于是小宝宝一路爬呀爬,爬呀爬,简直是畅通无阻。   爬得小手黝黑,脸蛋也蹭的脏扑扑,昂了昂小脑袋,嗅了嗅小鼻子,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另外一位父亲赵悲雪的营帐。   或许是宝宝闻到了空气中熟悉的味道,他扭了扭肉呼呼的小屁股,从缝隙挤进营帐,一眼便看到了赵悲雪,爬过去。   “咯咯~”   小宝宝笑着拍了拍赵悲雪的小腿。   赵悲雪低头与小宝宝对视,眼神冷酷无情,不见一丝怜爱。   小宝宝:“咯咯~”   赵悲雪:“……”   小宝宝:“咯咯咯~”   赵悲雪越是看,便越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宝宝,和梁苒生得一模一样,别无二致,无论是眼睛,还是鼻子,亦或者嘴唇。   要知晓,赵悲雪认识小时候的梁苒,那一年白衣的小君子来到北赵出使,救了赵悲雪一命。那眉眼,赵悲雪恨不能记在心里一辈子……   太像了,赵悲雪心窍又开始发沉,发凉,发堵。   小宝宝歪头,他是跨越“千山万水”来找爸爸的,完全没注意另外一个父亲眼神不善。   噌!   赵悲雪突然站起身,一把将小宝宝抱起来,他的动作没有什么怜惜,甚至有些粗鲁,将小宝宝夹在胳膊下面,像是夹着一个小麻袋。   “咯咯~”小宝宝却以为赵悲雪在与自己玩耍,欢心的拍着小肉手,把脏兮兮的灰土蹭在赵悲雪的衣袍上,印上煤炭一般的小爪印。   赵悲雪的眼神更加阴沉,打起帐帘子,趁着左右无人,夹着小宝宝展开轻身功夫,一跃离开营地。   “咯咯~咯咯!啊!嗯嗯!”小宝宝一点子也不“晕机”,甚至觉得飞檐走壁很好顽,睁大双眼,毫无恐惧,笑得直流口水,滴答——落在赵悲雪的手背上。   赵悲雪:“……”   嘎巴!是赵悲雪的手骨在作响,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点,冷声说:“出来。”   簌簌一声,两个黑衣人突然出现,跪在赵悲雪面前:“拜见主上。”   那急躁一些的黑衣人一愣,震惊的说:“主上这、这怎么有个孩子?”   饶是稳重一些的黑衣人,也有些诧异。   赵悲雪没有解释,拎着小宝宝丢在急躁一些的黑衣人怀中。   急躁一些的黑衣人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满头冷汗,四肢僵硬的抱着小宝宝,让他打打杀杀还可以,让他抱孩子,这万万不可啊!   “主、主上,这……这是?”急躁的黑衣人说着,面露狐疑:“这孩子的眉眼……好眼熟啊?怎么与梁主如此相似?”   “啊!”急躁的黑衣人恍然大悟,他这一声害得小宝宝也吓了一跳,攥着小拳头,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急躁的黑衣人说:“这孩子,怕是梁主的儿子罢!”   此话一出,赵悲雪的眼神更加难看了。   赵悲雪幽幽的说:“丢了他。”   “丢?”急躁的黑衣人奇怪:“怎么……丢?”   赵悲雪摆摆手:“便是你听到的意思,丢掉,随你怎么丢,丢在荒郊野外,丢在狼群里,丢在坟地里,都随你。”   急躁的黑衣人:“这……”   赵悲雪一双剑眉压着狼目,沉声说:“怎么?你们连我这个主上的话,都不听了?”   急躁的黑衣人还是犹豫,这小孩子看起来太小了,如此无害,若是丢掉岂能活过今日?这样做,实在不是大丈夫所谓,叫人如何下得去手啊?   八成正是因为主子下不去手,才叫我们去丢掉。   那沉稳一些的黑衣人没说话,伸手将小宝宝抱过来,转身便走。   小宝宝可不知,另外一个父亲误会了他是梁苒与旁人所生,所以狠心要丢掉他,让他自生自灭。   小宝宝趴在黑衣人背上,不哭不闹,还对赵悲雪热情的招手,一脸天真无邪,那眼神……   那眼神,和当年赵悲雪在鬼门关之前,看到的小小梁苒的眼神,一模一样。   清澈的好像皎洁的月光,神圣而光洁,让每一个沐浴其下的人,羞愧得无地自容。   “且慢。”赵悲雪突然开口了。   “啊啊!”小宝宝觉得父亲是在叫自己,答应了两声,脆生生的,可爽快了。   稳重的黑衣人立刻停下脚步,重新走回来。   赵悲雪没说话,只是黑着脸,一脸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伸手接过小宝宝,将他重新夹在胳膊下面。   急躁一些的黑衣人纳闷:“主上,您要亲自丢掉这小崽子么?”   “啊!”小宝宝抗议,小手指着他摇啊摇,似乎听懂了,自己才不是小崽子。   赵悲雪的眼神凉丝丝,横过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展开轻身功夫,又带着小宝宝原路返回。   急躁的黑衣人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委屈:“主上刚才……是在瞪我么?”   稳重的黑衣人少言寡语,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没入树林之中……   赵悲雪本想丢掉小宝宝,他是个狠心之人,从小在冷宫长大,心狠手辣,没有他做不出来的绝事,但今日不知为何,没来由下不去手。   他干脆把小宝宝抱回来,往地上一丢,自己回营帐去了,继续冷脸缝衣。   小宝宝很黏他,咿呀咿呀的爬着,非要挤进营帐来。   赵悲雪虎着脸:“出去。”   小宝宝:“啊~”   继续往里爬,小屁股扭啊扭,用力爬,用力爬——   赵悲雪脸色更黑:“出去。”   小宝宝:“啊~~”   赵悲雪:“叫你出去,听不懂么?”   小宝宝:“啊!嗯嗯!”   两个人对答如流,却是鸡同鸭讲,小宝宝成功爬进来,爬到席子上,啪啪两声,在赵悲雪雪白的衣袍上,又盖了两个黑黝黝的小爪印。   赵悲雪浑身气得发抖,咬牙切齿的说:“这是梁苒送我的衣裳。”   竟被这小兔崽子弄脏了。   小宝宝“啊啊”两声,认真的指着自己的小衣裳,揪着袖子边边给赵悲雪看,那意思是说,这也是梁苒给他的衣裳。   赵悲雪:“……”   人比人,气死人。赵悲雪的衣裳,无论是用料,还是走线,完全没有小宝宝的金贵,而且差着等级。   “你……”赵悲雪头一次气得语塞。   他的眼眸突然一动,急躁的脚步声朝自己这面而来,他立刻收敛了满目的冷意。   哗啦——   帐帘子果然打起来,梁苒从外冲进来,目光一转,准确无误的锁定在小宝宝身上。   “儿子!”梁苒焦急的一把抱起小宝宝,根本不在意他身上脏兮兮的灰土。   小宝宝见到梁苒很欢心,奶里奶气的喊着:“啊!啊!”   梁苒是跟着系统定位来的,期间定位快速闪现了两下,但很快停顿在这里,若是梁苒再快一些,或许就能目睹赵悲雪“弃子”的全过程了。   “君上。”赵悲雪站起来,和刚才的冷脸完全不一样,说:“小皇子突然跑到我这里,我正要去知会君上。”中途差点把他丢掉而已。   小宝宝使劲点头,应和着赵悲雪的话,嘴里“嗯嗯啊啊”,好像在夸赞赵悲雪是个大好人,才没有要把他丢掉呢。   小宝宝被梁苒抱着,伸手一直去够赵悲雪,想要赵悲雪抱抱。   梁苒狐疑的看向赵悲雪,总觉得赵悲雪的表情“怪怪”的,而且儿子很亲赵悲雪。   梁苒执拗不过,只好将儿子给赵悲雪抱着,赵悲雪一改方才的冷淡与嫌弃,好像特别喜欢孩子一样,小心仔细的抱着小宝宝。   梁苒说:“没想到你对孩子,竟有如此耐心。”   赵悲雪本身没有耐心的,但梁苒在面前,若是没有耐心,对一个小孩子极颜冷眼,必然会招惹梁苒的不快,赵悲雪不想让梁苒对自己产生隔阂。   赵悲雪半真半假的说:“这孩子的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君上儿时的容貌,当年……”   他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卡顿了,卡顿的很突然,很僵硬,甚至赵悲雪稳稳当当的手臂,微不可见的颤抖了好几下。   梁苒奇怪,难道是儿子太沉了,赵悲雪抱不动?   赵悲雪那样的体魄,那样的臂力,别说是小宝宝了,就算是梁苒这样的身量,也可以轻易抱起,岂会突然颤抖呢?   除了颤抖,赵悲雪的脸色从僵硬,一点点变成阴云密布。   叮——   【温馨提示:您的长子尿了。】    第34章   赵悲雪浑身僵硬, 犹如一块石头,一点点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宝宝。   “嗯!”小宝宝先是哼唧了一声, 好似不是很舒服, 然后小眉头慢慢舒展, 嘟着嘴巴“嗯——”了一声, 还拉长声, 如释重负,又有点撒娇的意味。   梁苒看到系统提示, 迟疑的说:“他……是不是尿了?”   赵悲雪:“……”   赵悲雪没说话, 寂静的营帐中传来“滴答——”的声音, 类似于清泉水滴,春雨润物的声音。   那件被印着小爪印的袍子, 衣摆透出湿濡,正滴答滴答的淌着水。   看起来……梁苒挑眉, 何止是尿了, 且尿量惊人啊。   赵悲雪:“……”   赵悲雪:“???”   赵悲雪:“!!!”   赵悲雪最心疼的便是自己的袍子,那是梁苒送给他的, 脏了也就罢了,竟还被这个小崽子尿湿了,额角青筋凸起,偏偏赵悲雪需要忍耐克制,不能表达出来,在梁苒面前, 与他的“亲生儿子”发脾气, 会给梁苒留下不好的印象。   梁苒说:“要不然, 你把他先放下来。”   当务之急是给儿子换尿垫, 否则一直捂着皮肤,宝宝娇嫩的皮肤肯定会起疹子的。   赵悲雪将宝宝放下来,小宝宝还“咯咯咯”的朝他笑,似乎知晓自己尿了,在犯坏呢。   内监很有眼力见儿的的拿来干净的尿垫,梁苒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接过来,准备给宝宝更换。   旁人的手,笨手笨脚,怎么能给寡人的儿子换尿垫?万一碰伤了儿子怎么办?这可是我大梁未来的顶梁支柱,扛鼎之臣。   赵悲雪看在眼中,只觉暗暗心惊。果然,这孩子必然是梁苒的亲生儿子,否则梁苒这个素来喜爱洁净之人,怎么可能给孩子换尿垫呢?   那种酸楚的感觉,再一次翻上来,好似油锅中滚烫的油星,噼里啪啦炸开,飞溅到满处都是,将赵悲雪炸的体无完肤。   他退后几步,站在后面一些的地方,默默的看着梁苒围着小宝宝打转儿。   小宝宝老老实实的躺在榻上,踢了踢小腿,拱了拱小屁股,“咯咯~”还朝着赵悲雪笑,似乎很会一碗水端平,不想冷落了任何一个父亲。   赵悲雪根本不搭理他,抱臂站在一旁。   梁苒小心翼翼的给孩子换着尿垫,可是……   “怎么皱起来了?”   “是不是没垫好。”   “儿子有没有不舒服?”   梁苒从没有这样的经验,他嫌弃旁人笨手笨脚,其实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软绵绵的垫子铺的歪歪斜斜,中间还皱起来了,给孩子垫好之后,小宝宝直接无痛增臀,变成了一个唐老鸭屁屁。   小宝宝的接受能力很强,竟然对梁苒“咯咯”笑了一声,并不觉得难受似的。   赵悲雪:“……”   赵悲雪实在看不过去了,走上前来说:“君上,我来罢。”   梁苒有些不甘心,但盯着宝宝歪歪扭扭的垫子一瞬,还是败下阵来,默默的退到一边儿,不要碍事。   赵悲雪叹了口气,将宝宝的垫子拆开,重新铺平,给宝宝垫好,这才仔细的系上带子,带子的结子不能有凸起,这样会摩伤小宝宝娇嫩的皮肤,一切都需要多加注意才行。   “咯咯!嗯嗯!”小宝宝舒坦了,和刚才的模样就是不一样。   他踢了踢小短腿儿,似乎是爬累了,玩累了,大眼睛水汽朦胧,干脆睡了过去,四仰八叉的。   梁苒笑起来:“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儿?”   赵悲雪一愣,有没有本事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明明一刻之前还要将这个小兔崽子丢掉,无论是丢在荒郊野岭也好,还是丢在狼窝虎穴也好,总之,让他永远的消失!结果一刻之后,赵悲雪竟然尽心尽力的给宝宝换、尿、垫?   换尿垫三个字,盘旋在赵悲雪的心窍,赵悲雪真是恨自己不争气。   可不知为何,自从看到孩子的第一面,赵悲雪总是没来由的觉得亲近,没来由的想起当年那个小小的梁苒,想痛恨,却痛恨不起来……   大军开跋,他们人多势众,兵强马壮,还有冯老的财力支持,这一路上根本没有人可以捣乱,否则便是以卵击石。   大军一路往上京城进发,距离上京不远之时,梁苒吩咐放慢脚步,扈行队伍需要整顿,毕竟大宗伯一直在上京,必然不会让他们轻巧的进入上京城。   今日队伍临时扎营,明日便可进入上京城。   世子郁笙和冯沖做了小木马和小木剑,大家都看得出来,小皇子似乎对行军打仗特别的感兴趣,每每扈行队伍上路,小皇子都闲不住,不想坐在车里头,反而喜欢被人带着骑马,兴奋的摸摸马缰,摸摸辔头。   可惜马匹实在太高大了,根本不适合如今小小的宝宝,所以世子郁笙干脆灵机一动,带着徒弟做了一套“装备”送给小皇子。   “啊!啊啊!”小宝宝欢心坏了,激动的指着那匹漂亮的小木马,小马驹活灵活现,憨态可掬,虽没有镶金坠玉,毕竟世子郁笙心思细腻,怕那些珠宝划伤宝宝,但朴实的小木马精致大方,一看便是用心制作的。   小宝宝迫不及待爬过去,“啊啊”拍了拍小木马,似乎在和心爱的小马驹交流,说了两串儿的话,回头看着梁苒。   梁苒将他抱起来,放在小马驹之上。   “嗯嗯!”小宝宝像模像样,抓住马缰绳,小马驹摇啊摇。   “咯咯!!”   “咯咯咯——”   “咯咯咯~~”   小宝宝笑得好像要下蛋一样,特别的欢畅,隔着二里地恐怕都能听见了,赵悲雪自然也听见了。   赵悲雪走进御营大帐,就看到小皇子众星捧月一般,无论是世子郁笙,还是冯沖都特别喜欢他。   “有事?”梁苒挑眉看着赵悲雪。   赵悲雪欲言欲止,梁苒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一路回程,梁苒需要静养身体,度过生产的恢复期,所以并没有与赵悲雪发生任何亲近的干系。因为不需要与赵悲雪交欢,所以什么亲吻啊,牵手啊,这些话劳什子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发生。   赵悲雪忍得很辛苦,总觉得梁苒对自己的态度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十足的难以理解。   梁苒不着痕迹的查看了一下系统的控制面板。   叮——   【温馨提示:宿主的恢复期已经结束,可放心备孕二胎。】   梁苒心想也好,趁着还未入上京城,把次子怀上,否则进了上京城,还要与大宗伯斗智斗勇,必然少不得一些麻烦,届时也没空与赵悲雪欢好。   梁苒干脆说:“看来赵皇子寻寡人有要紧事商议,便劳烦世子与义兄,帮寡人临时照看一下小皇子。”   “好啊!”冯沖可喜欢小宝宝了,连连点头:“好好好,君上,你放心忙去罢。”   是啊,梁苒会很忙。   梁苒对赵悲雪招了招手,便离开了御营大帐,一路往营帐的后山而去。   这里已经在上京城的附近,是梁苒熟悉的地方,好几次出京都会路过这里,他记得后山有一处温汤,先皇还在的时候,吩咐修建过汤池,梁苒让内监去准备。   赵悲雪跟在梁苒身后,也不知道梁苒要带自己去何处,反正便老实的跟着。   一股热腾腾的气息弥漫在山林间,比初春的空气温暖,还飘散着一股水汽。   赵悲雪抬头一看,是温汤。   哗啦——一声轻响,梁苒的黑色朝袍扑簌簌落地,伴随着雪白的里衣,一起退掉,从细腻的天鹅颈,到精致洁白的脚踝,简直看得一清二楚。   赵悲雪一愣,他几乎忘了眨眼,牢牢盯住眼前的美景。   梁苒的身量纤细而柔弱,在濛濛的温汤水雾之下,影影绰绰,仿佛谪仙一般缥缈而不真实,犹如出水清莲,令赵悲雪为之神魂颠倒。   “呵呵……”梁苒轻笑一声,因为赵悲雪那痴样。谁能想象,未来那个称霸诸国的北赵皇帝,如今竟然是这样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梁苒将黑色的碎发拨在肩后,挑眉说:“你只想站在那处看?便不想……亲一亲寡人,抱一抱寡人么?”   “呼——”是赵悲雪粗重的吐息声,他再难以克制,仿佛一头捕猎的野狼,突然冲过去,一把打横抱起梁苒,两个人一起走入温汤之中。   赵悲雪没有退去衣衫,温汤的池水瞬间将其打湿,布料的颜色加深,变得更加柔软,紧紧包裹住赵悲雪挺拔的身躯,还有那因为梁苒的撩拨,不断急促起伏的胸肌。   赵悲雪低头去吻梁苒的嘴唇,不知是不是许久未接吻的缘故,梁苒的身子一颤,只觉得一股细细密密的酥麻感从唇瓣涌上,席卷到头顶。他连忙用手抵住赵悲雪结实的胸肌,吐息略微紊乱的说:“不要做些没用的,直接进来。”   赵悲雪的眼神更加深沉,他在温汤中抱起梁苒,让梁苒坐在自己的腰上,梁苒惊呼了一声,紧紧搂住赵悲雪的肩背,他觉得自己若不这样做,兴许便会溺水,兴许便会摔下万丈深渊。   簌簌簌——   一阵夜风吹来,轻轻拂动山林间的树叶,那种空旷的感觉,莫名让梁苒回想起神交卡的那个梦境,也是如此幕天席地。梁苒的面颊瞬间殷红,斥责说:“别磨磨蹭蹭,还不快唔!”不等他的话说完,梁苒睁大眼目,难耐的将额头抵在赵悲雪的肩窝上,咬着嘴唇呜咽改口:“慢一些。”   赵悲雪喜欢听他斥责自己的声音,喜欢看他对自己瞪眼睛,尤其是在床笫之间,那凌厉的眼神染上了淡淡的殷红,又有点委屈,说不出来的令赵悲雪躁动,想要更多的狠狠欺负他。   “咯咯~”   一道甜滋滋的笑声传来。   梁苒和赵悲雪同时一个激灵,是小宝宝!   小宝宝手里举着什么,竟然爬过来,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温汤池边上,隔着袅袅的雾气看着他们。   小宝宝歪了歪头,奇怪的看着两个父亲,眨巴起大眼睛,不知道父亲们在做什么,好奇怪哦。   “啊!啊!”小宝宝挥手。   梁苒后背绷得笔直,连忙说:“快放开寡人。”   咕咚——   不等梁苒的话音落地,小宝宝身子一歪,竟然直接掉进了温汤池中。汤池并不深,但也只是对于成年人来说,对于小宝宝简直就是深渊。   咕嘟咕嘟!池水中冒着小泡泡。   赵悲雪心窍一跳,噌的站起身,反应迅捷犹如闪电,快速掠过去,伸手入温汤池一捞,揪住小宝宝的后衣领,直接将孩子拽了出来。   小宝宝被揪出来,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也变得湿漉漉,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朝着赵悲雪咯咯笑了一声。   赵悲雪见他没事,狠狠松了一口气,这么深的池水,若不是反应快,小宝宝哪里还有命在?现在想一想都觉得后怕。   梁苒赶紧套了一件衣裳跑过来:“怎么样?”   赵悲雪摇摇头:“君上放心,小皇子无事。”   “你吓死寡人了!”梁苒紧紧抱住小宝宝,他是大梁的希望,更是梁苒的儿子,梁苒只觉得这会子双手还在颤抖。   “嗯?”梁苒终于注意到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小宝宝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被温汤打湿了,看起来皱巴巴的。   是……   一件小衣裳。   “啊!啊!”小宝宝举着湿漉漉的小衣裳甩啊甩,甩了赵悲雪一脸水。   赵悲雪恍然说:“这是我为小皇子做的衣裳,已然做好了。”   叮——   【恭喜完成4.4.0任务:】   【4级奖励:迎风生长卡】   原来是4级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了,梁苒很顺利的得到了那梦寐以求的卡片,如此一来,小宝宝便可以立刻长大成年,投入到大梁的报效之中。   梁苒垂了垂眼皮,却沉默了。   他将宝宝抱起来,说:“夜风太凉,寡人先回去了。”   他说罢,抱着湿漉漉的小宝宝离开了温汤池。   赵悲雪:“……”到嘴的美味,又飞了。   梁苒带小宝宝回了御营大帐,给他洗干净,擦拭清爽,换好小衣裳,又找了医士前来看诊,确保宝宝没有什么事情,这才放心下来。   梁苒看着系统中的卡片,又看着乖巧顽手指头的小宝宝,再一次陷入沉思。   宝宝还这么小,他应该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才对,若是这张“迎风生长卡”贴上去,宝宝就再也不是一个小孩子,他会彻底长成一个大人。   梁苒第一个考虑的,并不是如何与朝廷交代,自己刚刚收养的小皇子,怎么会一下子变成了大皇子,他第一个想法竟是不忍。   梁苒的上辈子,为了大梁尽心尽力,说是呕心沥血也不为过,他知道那种艰辛的感觉,这么早就便要让儿子也一同体会这样的艰辛了么?   小宝宝眨巴着大眼睛,不知父亲为何愁眉不展,用小肉手盖住梁苒的手背,嘴里“啊啊”了两声,似乎在安慰他。   梁苒的心窍在颤抖,自言自语的轻声说:“如今寡人得到了二十万大军,还有无尽的财宝,无数的宝马良驹,应当足够应对眼前的局面,还是……”   他紧了紧掌心,挥手将系统面板关掉,笃定的说:“还是暂时不要使用卡片了。”   儿子的童年不知会有多长,但梁苒觉得,不应该结束在当下……   扈行大军班师,浩浩荡荡的抵达上京城门,令梁苒一想不到的是,大宗伯竟没有派人阻拦,便这样叫他们畅通无阻的进入了上京。   梁苒更衣完毕,换上雍容华贵的金丝龙袍,前往太极殿朝议。   这是他从菰泽归来,第一个正式朝议,自然隆重非常。   百官跪迎,山呼“天子万年”,梁苒一步步登上龙座,俯视着太极殿中每个臣子,他的目光一动,却没有看到大宗伯。   大宗伯的班位分明是空的。   梁苒挑眉:“大宗伯可在啊?”   负责监察官员朝议的大谏之臣走出来,恭敬的说:“大宗伯抱恙在身,今日告假了。”   好嘛,梁苒险些笑出声来,但是笑容不达眼底,一双黑色的眸子冷冰冰的,透露着寒意。   怪不得进城之时,大宗伯没有为难他们,原是在这里等着呢。   大宗伯乃是大梁的肱股之臣,权威极大,如果他不上朝,很多事情都会耽搁下来,换句话说,梁苒今天在朝议之上,什么事情也干不了,都要堆积在大宗伯处。   以为这般,便能难住寡人么?梁苒不屑。   梁苒心中冰冷,面容上却亲和,仿佛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天子,什么也不懂,说话软绵绵的,慢条斯理儿。   “大宗伯乃是我朝重臣,忠心耿耿啊,”梁苒感叹:“先皇还在的时候,便总是与寡人提及大宗伯的忠勇,如今大宗伯年事已高,患了病,抱恙在府,寡人虽身为天子,却也是个晚辈,这样罢……”   他终于说到了重点:“寡人便携文武百官,亲自前往大宗伯府,探望大宗伯的病情。”   什么?   朝臣一个个震惊的抬起头来,天子要带着文武百官去探病?大宗伯到底是多大的面子啊!   自大梁开朝一来,还没有一个臣子,可以让天子带着百官去探病,这面子岂非比土地还要厚,比苍天还要高?从今往后,大宗伯在朝廷里,还不是横着走?   臣子们不知年轻天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个个狐疑却不敢吱声,谁也不敢做这出头鸟。   御辇很快准备好,梁苒坐着轺车,百官跟车,浩浩荡荡的出大梁宫,一路大宗伯府邸而去。   历代的大宗伯都住在这处,这算是朝廷分发下来的官邸,只不过到了如今这个大宗伯,府邸被扩建了好几次,已经并吞了旁边好几个官员的府邸,因而大宗伯府邸几乎赶上了半个大梁宫的占地面积。   门前十几个府兵把守巡逻。   大梁的兵权是集中于天子的,但偏偏大宗伯承受先皇恩典,可以豢养自己的府兵,如此一来,上京城除了虎贲军和禁军之外,还有这样一群嬴氏府兵。   嬴氏府兵黑甲粼粼,腰挎宝剑,一个个高大威猛,一看便不是庸俗之辈。   府兵看到天子的队伍,竟然抬手拦下,看似恭恭敬敬,却透露着一股傲慢:“拜见君上!君上有所不知,伯爷府有规矩,入府之人必须卸下兵刃,搜身检查。”   “什么!?”旁边的臣子断喝一声:“大胆!这是天子!大宗伯竟敢叫天子解剑,竟敢搜天子的身!?”   那府兵并不惧怕,还是如此傲慢,说:“君上,天下有天下的法律,宗族有宗族的法定,若是规制被破坏,便是江河决堤,后患无穷!因此还请君上见谅,凡入伯爷府之人,都需解剑、搜身!便是连天子也不能例外!”   “你……你们……”臣子们气得发抖,瞧瞧、瞧瞧,都说的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分明就是胡搅蛮缠,拿这些来压天子呢!   哪知梁苒却一点子也不动怒,微笑说:“大宗伯如此重礼守度,乃是我大梁的幸事啊,不愧是大梁之楷模。不过是解剑,不过是搜身,寡人使得。”   梁苒亲自解下腰间代表天子权威的宝剑,啪嚓一声扔在地上,展袖微笑说:“如此可以了么?”   府兵拿不准梁苒的心思,还是小心翼翼的上前搜身,其他臣子虽然有怨言,但天子都被搜身了,轮的到他们说不么?于是一个个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搜了身,这才放入大宗伯府。   众人进入府邸,瞬间便被那富丽堂皇所震惊。从外面看,这里的占地面积并不及大梁宫,可一走进去,那辉煌,那奢靡,简直远远的把大梁宫给比下去了。   怪不得国库一直空虚,臣子们心中腹诽,都被大宗伯这个硕鼠掏空了库银,来营建他的“宫殿”了!   “咳……咳——咳咳……”大宗伯的嗓音从舍内传来,听那咳嗽声,完全是在装模作样,底气十足的说:“天子见谅,老夫重病在身,无法……无法起身相迎,实在失礼了。”   梁苒挑眉,走进屋舍之内。   大宗伯便卧在榻上,真真儿的像那么一回事儿,头上绑着白色的绷带,榻前跪在一溜儿的医士侍疾,不过大宗伯的模样不像是生病,他那肥胖的大肚子将被子顶起来,倒像是要生产。   梁苒收住冷笑,装作关切的模样:“大宗伯快别这么说,寡人一回来便听说大宗伯病了,心中好生焦急,是一刻也难安,便携着威武百官,前来探看大宗伯。”   大宗伯“虚弱”的说:“君上抬爱,老夫实在惭愧,诚惶诚恐。”   梁苒自然“抬爱”他。若是梁苒独自前来探病,大宗伯或许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闭门不见,眼下整个朝廷都来了,他怎么可能托大不见?   更何况,梁苒带着文武百官前来,便是要将太极殿的朝议,搬到大宗伯的病榻之前,看他如何躲闪!   “大宗伯,”梁苒笑盈盈,他的笑容却充满了森然,与往日不一样了,幽幽的说:“寡人今日,特意带来了三副良药,希望能对大宗伯的症,药到、病除。”   大宗伯狐疑,不知梁苒这是什么意思,听起来怪怪的。   啪啪!梁苒抚掌,赵悲雪与苏木押解着数个被五花大绑之人走进来,咕咚扔在上。   “哎呦——”   “饶命啊!”   “大父!!救我——”   这三副良药,可不正是行刺的马匪、负责作为眼线的内监,还有大宗伯的干孙子嬴广才么?   臣子面面相觑,不识得他们,但大宗伯恰好全都认识,他的眼睛快速旋转,“咳咳咳”的咳嗽起来,装作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说:“君上,咳咳咳……老夫病体严重,今日还是……”   梁苒打断他的借口:“正是因为病情严重,寡人才要给大宗伯下猛药,大宗伯可不要讳疾忌医啊。”   罢了冷冷的说:“把你们招认的,当着朝廷百官的面子,当着大宗伯的面子,完完整整的,再说一遍。”   这一路上,苏木负责审问囚徒,加之梁苒的吩咐,一天只给三个人饭吃,若是什么也不说,便什么也没得吃,说得最多的人,才会有饭吃。   起初谁也不愿意多说,嬴广才是大宗伯的干孙子,内监帮大宗伯做过很多坏事,而马匪收了大宗伯好处,还等着东主来救他们,若是把大宗伯的事情抖落出去,恐怕就没有人救他们了。   可他们架不住肚子饿,一天还可以,两天也挨得住,一直到三天、四天,便是身强体壮的马匪也受不了,更何况嬴广才娇生惯养,那内监体魄又不怎么好。   人一挨饿,真的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更何况只是出卖大宗伯,这区区尔尔的小事儿呢?   马匪头一个招认,磕头说:“我说我说!是大宗伯!是大宗伯!是他给了我们财帛,要我们扮作刺客,袭击天子的扈行队伍!只要我们能杀了天子,他就给我们更多的好处!”   “你!”大宗伯急言瞪眼:“你胡说!!!”   他底气十足,也不显病态了。臣子们面面相觑,暗暗咋舌。   梁苒微笑:“别急,还有呢。”   马匪又说:“大宗伯说了,我们只管行刺,他会派人给扈行的马匹下毒,一个人也跑不了……还……还让我们杀了所有姓梁的,晋王和秦王一个不留,如此大梁的江山便再没有姓梁的宗室正统,他就可以……可以……”   “一派胡言!!!”大宗伯怒吼,要不是身边的人按住他,卧病在床的大宗伯就要蹦起来跳脚了。   梁苒再次微笑:“别急,大宗伯急什么,这才刚开始。”   他的目光一划,冷冷的凝视着那个内监。   内监是跟随秦王梁深一起入扈行部队的,是大宗伯身边的老人,名义上是监军。自然是因为大宗伯不放心梁深,派了一个耳目过来。   内监已经饿得皮包骨头,战战兢兢的哭诉:“是……是大宗伯……大宗伯派遣老奴到军中,挑拨晋王与秦王的干系,让他们内斗不止,好从中获利……”   “住口!!”大宗伯呵斥。   内监吓得哆嗦,干脆破罐子破摔,语速比方才快了不少:“老奴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是大宗伯,都是他!派遣老奴在秦王身边,作为大宗伯的眼目,大宗伯还让老奴偷偷在扈行的马厩中下毒,配合刺客袭击!”   臣子们纷纷低语:“刺客竟然是大宗伯找来的。”   “还要下毒,简直是里应外合。”   “不可谓不歹毒啊!”   最后是嬴广才,嬴广才筛糠一般跪在地上,哆嗦说:“大大大大、大父救我啊!我我我……什么都没干,我只是……我只是负责带着府兵,乔装改扮成商贾,走小路前去接收菰泽精锐,我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干啊!!!”   “咳——”大宗伯真的咳嗽起来,这次不是假的。   朝臣们终于轰然喧哗起来,好一个大宗伯啊,真是处心积虑,不只是要刺杀天子,连晋王和秦王也不放过,谁见了不说一句三管齐下?   秦王梁深走上前两步,指着大宗伯咬牙切齿的说:“亏得本王以前认为你是个好人,原是你一直在挑拨离间搬弄是非!你还要置本王于死地!呸,本王真是瞎了眼目,错信了猪狗!”   梁苒的目光扫过众人,将每一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当然,还有大宗伯的焦虑。   梁苒笑起来:“大宗伯,你看看,寡人这三副良药,可管用?”   人证物证俱在,文武百官全都看在眼中,虽然有一半都是大宗伯的爪牙和门生,但也有另外一半早就看大宗伯不顺眼,今日这个场面是他们幻想多时的,不由喧哗起来。   “这些事情当真是大宗伯所做?”   “大宗伯不妨站出来说一说!”   “正是啊,谋害天子,这分明是畜类作为!”   大宗伯的脸色越来越黑,他收敛了所有的病态,幽幽的抬起手,待命的府兵立刻动弹起来,介胄的声音整齐划一。   一瞬间,方才让大宗伯给一个说法的官员纷纷后退,不敢再吱声,藏入人群之中。他们险些忘记了,即使那些不法之事都是大宗伯干的,可是大宗伯终归是大宗伯。   这里是大宗伯的府邸,外面是大宗伯的府兵,更何况众人还都是经过搜查,卸去了兵刃这才进入府邸的,换句话说,文武百官和天子,都是剥洗干净的羔羊,只要大宗伯稍微不顺心,随时都有可能当场屠宰。   大宗伯冷笑一声:“天子,方才您的话,老夫没有听清楚……”   他的话音里,满满都是威胁。   就在大宗伯志得意满之时,踏踏踏,一阵跫音冲来,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到大宗伯耳边,低声耳语。   “伯爷,大事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许多官兵,是菰泽的精锐,将伯爷的府邸,团团的包围起来了!”   “什么!?”大宗伯不是没听清楚,他是不敢置信。   原来梁苒早有准备,他是做好万全的谋算,这才带着文武百官前来探病。   菰泽的兵马,可比大宗伯的伏兵要精良,且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勇士,与养在上京的府兵是不一样的,说起来这些个府兵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三岁的奶娃娃,上不得台面,不堪一击。   大宗伯的眼珠子急速旋转,菰泽精锐虽然精良,却被拦在府邸外面,隔着厚厚的府邸大门,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有什么本事,等菰泽军冲进来,一切为时已晚……   “嗬!”就在大宗伯安慰自己之时,嗓子里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痛呼,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在他的腰上。   隔着厚厚的肥肉,大宗伯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疼得他浑身打颤,侧头一看,是赵悲雪。   北赵的四皇子,送往大梁做质子的赵悲雪,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握着什么,抵在大宗伯的后腰之处,只要微微一用力,便可直接将大宗伯对穿。   大宗伯一身冷汗,一半是吓的,一半是疼的。   赵悲雪的嗓音幽幽的说:“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大宗伯颤抖:“不、不可能……你们都是被搜身解剑才放进来的!”   大宗伯平日里树敌太多,因而也担心自己的安危,府中的规矩颇多,但凡进入府邸的人,必须要解剑,以防有人刺杀于他。   赵悲雪笑了,他的笑容冷酷淡薄,说:“谁说我手里拿的是兵刃?”   大宗伯忍着剧痛低头一看,一双浑浊的眼目睁得犹如牛卵子,真的不是兵刃,而是一截树枝!   并不锋利的树枝,甚至脏兮兮的,应该是赵悲雪跟随百官进入府邸之时,随手折断的树枝,根本没有人会注意这一点,毕竟那只是一段树枝。   赵悲雪又说:“谁说杀人一定要用兵刃?”   大宗伯颤抖的更加厉害,梁苒一唱一和的说:“大宗伯你怎么了?看起来着实病的不轻,赵皇子,快扶着大宗伯。”   赵悲雪冷冷的说:“大宗伯,我扶着你。”   那截树枝仍旧抵在大宗伯的后腰上,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府兵一个个看向大宗伯,等待着他发号施令,只需要他一声吩咐,今日进入府邸之人,别管是天子,还是百官,一个也别想安安稳稳的走出去。   可是……   可是大宗伯一动不动,像是中了什么邪术,浑身僵硬的好似一块铁板,只有眼珠子可以活动。   这一切都在梁苒的谋算之中,梁苒慢悠悠走过去,拍着大宗伯的肩膀:“大宗伯,寡人这三副良药,你可喜欢?都说良药苦口,是有些苦涩的。”   大宗伯咬牙切齿,但他不敢动弹,也不敢开口说话,就怕赵悲雪这个狼狈子,真的会一刀坚决了自己,不,不是刀,是区区一根树枝!   “君上——”大宗伯的门生跪在地上,颤巍巍的说:“君上明鉴啊!大宗伯为了朝廷尽忠职守,殚精竭虑,怎么能因为这些贼子的一面之词,便误会了大宗伯呢?必然是他们构陷重伤大宗伯!”   “没错没错!一定是他们被人买通,构陷大宗伯!”   “大宗伯乃忠烈之臣,天地可鉴啊!”   大宗伯的爪牙并不少,他们知晓一旦大宗伯倒台,他们也活不过明日,自然要竭尽全力为大宗伯说话,甚至不惜颠倒是非黑白。   嬴广才叫喊着:“大父!大父救我啊!救我!我还不想死……救我——”   与大宗伯对立的朝臣则是呵斥:“人证物证俱在,竟说是栽赃诬陷,真真儿是指鹿为马!”   一时间争吵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谁也不愿相让。   梁苒站在两股势力中间,安然自若,平静坦然,仿佛那些争吵都与他无关。   “寡人以为……”   他一开口,四周立刻平息下来,静悄悄的,连吐息之声也听不到,众人屏住呼吸,等待着梁苒的发落。   梁苒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面色惨白的大宗伯身上,嫣然一笑:“大宗伯跟随先皇,建功立业,于朝廷,于社稷,都是大有为之臣。寡人以为,大宗伯绝不可能做下刺杀天子,这样大逆不道,猪狗不如之事!”   大逆不道!   猪狗不如!   这一句句的扎过来,大宗伯简直便像是箭靶子,正中红心无一例外,偏偏大宗伯不能反驳,还要腆着脸赔笑:“是啊,天子说的正是,正是!老夫为了大梁社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君上!”   羣臣一听,这是怎么回事?天子明明已经占尽了上风,却不乘胜追击搓一搓大宗伯的锐气,反而鸣金收兵?还是因着小天子太过年轻,成不了大器。   “唉——”   梁苒甚至听到了人群中,有人在叹气,十足惋惜,惆怅不已。   梁苒继续幽幽的说:“必然是这些贼子,为了栽赃陷害给大宗伯,故意重伤编排。”   “是啊是啊!”大宗伯虽弄不明白梁苒的意图,但此时唯有点头应和才对。   梁苒第三次开口,说:“然,无论是内监还是嬴广才,都是大宗伯你的人,这御下不严、玩忽职守的罪责,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正是,正……”大宗伯一连串的点头,点着点着突然感觉不对劲儿。   梁苒话锋一转:“大宗伯御下不严,理应惩处,加之抱恙在身,也不宜过多操劳,如此……寡人便暂时革去大宗伯一切职权,粮俸、官命一切如常,接下来的日子大宗伯安心在家休养,便是了。”   方才还觉得梁苒上不得台面的臣子瞪大眼睛,天子这是要革大宗伯的职,说什么粮俸和官命如常,实权都没了,还要虚头有什么用?   大宗伯一下子挣蹦起来,但下一刻因为腰眼疼痛,又瘫坐回榻上,冷汗涔涔的顺着后背流。赵悲雪还站在他身后,用那截树枝狠狠的抵着他。   大宗伯疼得不敢轻举妄动,一来是自己的性命掐在旁人手中,二来府邸外面都是菰泽精锐,三来也是因为梁苒已经退让,没有将谋反的帽子扣在大宗伯的头上,无论是哪条,眼下的情势大宗伯都不宜再多说。   大宗伯哆嗦的说:“谢君上恩典,老臣……感恩戴德。”   梁苒笑起来,那是战胜的愉悦,抬起白皙的手掌,那看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掌心,轻轻拍在大宗伯的肩膀上,笑容不达眼底,说:“大宗伯好生养并,你为大梁劳碌了半辈子,也是该歇歇了,好好儿的歇一歇……”   大梁的朝廷变天了,犹如初春的天色,说变就变,前两天上京城乍暖还寒,如今便一下子入了春,气候宜人,暖风习习。   大梁的朝廷亦是如此。不久之前还是大宗伯的天下,大宗伯说一,不敢有人说二,无论是生杀予夺,还是升官革职,还不是大宗伯的一句话,而眼下,一切都变了,被削去职权之人,反而是大宗伯。   整个朝廷为之震颤,年轻的天子,还不到弱冠的年岁,竟然一手将大宗伯扯下了牢固的宝座。   奢靡的大宗伯府邸中传来吼叫的声音,啪嚓——!!   一个珊瑚摆件被狠狠丢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大宗伯气得跳脚,他身材肥胖,犹如一座土坡,咚咚的砸在地上,纵使有人站在屋外的天井,都会感觉地面震颤了三下。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梁苒!!这个该死的竖子!!老夫真是错看他了!平日里伪装的温温柔柔,低眉顺眼的,原来最有城府之人,竟然是他!若早知如此,当初老夫便不该扶持他上位!”   “伯爷,伯爷息怒啊!”亲信跪在地上,被珊瑚的碎渣迸溅了额头,却不敢擦血,一个劲儿的劝慰:“伯爷万勿伤了自己的身子,保重贵体要紧啊!”   大宗伯一脚踹过去:“你让老夫如何不气?如何不怒?!老夫真真儿是一手扶持了一个白眼儿狼啊!好好好!如今梁苒他翅膀硬了,想要将老夫撇开!岂有此理,老夫沉浮官场五十余载,岂容他一个小小的奶娃娃登上脸面造次?!”   “对对对!”亲信拍马屁说:“伯爷的官命如常,还是正七命的大宗伯,放眼整个朝廷,便算是九命的王爷,八命的侯爷,也不及大宗伯您咳嗽一声!”   大宗伯稍稍顺气,眼珠子突然转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起奶娃娃……那个小天子是不是从外面儿,带回来了一个不三不四的野种?”   亲信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儿,说是一见如故,要收为义子呢!”   “哼!”大宗伯冷笑:“什么义子?依老夫看,还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种!这小天子平日里装得清心寡欲,其实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骚浪货色!”   亲信听他骂得污秽,再怎么说那可是天子啊,默默垂着头不敢吭声。   大宗伯的嗓子发出桀桀的阴笑:“小天子不让老夫好过,老夫便也不叫他好过!去给我找几个武艺高强,口风严实的死士来,老夫要宰了那个小兔崽子,看看小天子往后,还敢不敢招惹于老夫!”   “什、什么?”亲信不敢置信,腿肚子转筋:“伯爷您要……要……”   那可是皇子啊,虽说是天子的义子,可已经在朝廷上昭告天下了,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子,若是被人发现,谋害宗室也是大罪!   “怎么?”大宗伯横眉:“还不快去!”   亲信没有法子,只好颤抖的应声:“是……是……”   大宗伯被革职,他的爪牙党羽纷纷罢工,明着暗着撂挑子,不给梁苒好脸色看,半个朝廷便此停摆,以为这样便可以将梁苒难住。   若是初出茅庐的小天子,还真是会被这架势唬住,可梁苒是谁?他已然死过一次,治理过大梁十三载之久,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大梁,也没有人比他更加心疼大梁的子民。   大宗伯的党羽罢工,简直正中梁苒的下怀,梁苒顺理成章的将晋王提为鸿胪寺掌事大鸿胪,让他全权管理鸿胪寺失忆;提秦王为大司马,统领大梁二十四府兵;令世子郁笙与冯沖进入司空署,世子郁笙担任大司空一职,冯沖担任司空少庶子一职。   府署中有了新的掌官,诸位又都是雷厉风行的主儿,不出三日,混乱犹如泥沼的朝廷重新井然有序,甚至顺利的架空了大宗伯不少权势。   梁苒这几日忙得连轴转,三日只睡了两个时辰,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批看完最后一本文书,都没能将奏章放回奏匣之中,疲惫的趴在案几上直接陷入了沉睡。   赵悲雪端着夜宵走进来,便看到梁苒伏案而眠,睡得正香,他的肤色天生白皙,黑眼圈便更加明显,眼底下一片黯淡,都少了平日的光彩。   赵悲雪轻轻将承槃放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把梁苒打横抱起来,尽量不吵醒他,一路走回紫宸殿的太室。   “啊!”小宝宝爬在龙榻上,见到梁苒立刻兴奋的哼唧起来,似乎想要找爸爸。   “嘘——”赵悲雪嘘了一声,小宝宝眨眨眼睛,闭上嘴巴,还用两只小肉手捂住嘴巴,示意自己不出声。   赵悲雪将梁苒轻轻放下来,给他盖好锦被,低声对小宝宝说:“君上累了,歇下了,不要出声。”   小宝宝无声的点头,看来他是听懂了。   赵悲雪挥挥手,示意内监宫女全都退下去,宫人们退下,太室之中只剩下赵悲雪、梁苒和小宝宝,俨然便是最温馨的一家三口,只可惜……赵悲雪压根儿不知情。   小宝宝乖巧的爬过去,挤在梁苒身边,挨着梁苒躺下来,因为终于与君父贴贴,欢心得又傻笑了一会儿。   “嗯……”梁苒悠悠醒过来,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寡人睡着了?”   赵悲雪轻声说:“我吵醒你了?”   梁苒揉了揉额角:“没有,寡人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   赵悲雪压住他的肩头,不叫他起身,皱眉说:“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你的身子重要?明日再处理也是一样的,今日快些歇息罢。”   梁苒疲惫的厉害,本就是强撑,经过赵悲雪这么一说,更是没了力气,重新躺回榻上,心想明日再处理也是一样。   梁苒眼皮沉重,刚要入睡,内监走进来说:“君上,军机急事!”   梁苒一下子便清醒了,说:“何事?”   内监禀明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情,是大宗伯的党羽,非要深夜求见梁苒,说是军机要务,十万火急,但梁苒心里头清楚的厉害,不过是大宗伯例行找茬儿罢了。   赵悲雪皱眉说:“不要理会,你歇息罢。”   梁苒叹口气说:“如今朝廷好不容易恢复元气,寡人岂能让大宗伯抓到空隙?无妨的,寡人还撑的住。”   他起身来,赵悲雪立刻“乖巧”的单膝跪在地上,替他整理衣角。   梁苒居高临下垂头看着他,借着淡淡的缇黄色烛火,突然明白为何赵悲雪才是这个争霸游戏中的主角,因为无论是赵悲雪的身世,还是他的武艺,亦或者是赵悲雪的容貌、身量,都无可挑剔。   而如今这样完美的人,匍匐在他的脚下,替他整理褶皱的衣摆,小心翼翼,仔细体贴。   梁苒垂下手,抬起赵悲雪的下巴,轻声说:“等得了空,寡人再赏赐你。”   他说着,借着身体的掩护,挡住趴在龙榻上的小宝宝,于赵悲雪的唇角轻轻的咬了一记,这是奖励给好狗的甜头。   赵悲雪的吐息瞬间粗重,但他努力克制,整理好龙袍的衣摆,沙哑的说:“好了。”   梁苒匆匆离开,吩咐宫人侍奉好小皇子。   “啊啊!嗯!”小宝宝将爸爸走了,咬着小肉手,眼巴巴的看着赵悲雪,似乎是想要另外一个爸爸留下来陪他顽。   赵悲雪与小宝宝对视。   小宝宝欢心:“啊!啊!”   赵悲雪:“……”   小宝宝大笑:“咯咯~”   赵悲雪:“……”   小宝宝朝他挥手:“嗯嗯!”   赵悲雪:“……”   小宝宝可谓是使出十八般武艺,若是站在对面之人是冯沖,或者旁的什么人,早就冲过来一顿赞美,谁也受不住小宝宝撒娇。   可站在对面之人是赵悲雪。   赵悲雪苦大仇深,眼神复杂的盯着小宝宝,看了好一阵子,冷漠的转头离开。   “嗯?”小宝宝歪头,好可惜,爸爸走了。   赵悲雪离开太室,回了自己下榻的东室,就在路寝宫紫宸殿之内,方便的厉害,没有几步路。   他抱着臂,冷着脸坐在席上,梁苒不在跟前,自己凭什么陪那个小崽子顽耍?图他下蛋一般的傻笑么?   赵悲雪一挥手,掌风将烛火熄灭,和衣躺在榻上准备歇息。   不知为何,一闭上眼目,他的脑海中便盘旋着小宝宝傻笑的模样,小脸蛋儿圆溜溜、肉呼呼,傻笑的时候嘴巴可以咧到耳朵根,也不知一日到晚哪里那么多欢心的事情,值得他咯咯咯、咯咯咯的傻笑。   “啧……”赵悲雪翻了个身,挥挥手,将脑海中的笑脸赶出去。   他翻身面对着东室的户牖,暗淡的月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顺着户牖直窜过去。   赵悲雪蹙眉,立刻机警的翻身坐起,是一条人影,且鬼鬼祟祟,绝对不是巡逻的虎贲军。看这个方向,竟然是朝紫宸殿太室去的。   小皇子还在太室中,赵悲雪眼眸一动,一个纵横,直接从户牖跃出,朝着太室掠去……   紫宸殿太室之中,小宝宝可怜巴巴的看着赵悲雪离开的背影,想叫他留下来陪自己顽一会儿,可是小宝宝不会说话,嗯嗯叫了好几声,赵悲雪也不理他。   小宝宝只好自己趴在龙榻上,无聊的揪着小被子。   内监进来伺候,赔笑说:“小皇子,时辰不早了,快些歇息罢。”   内监给小宝宝盖上小被子,又说:“皇子殿下,老奴这就把烛火灭了。”   小宝宝打了一个哈欠:“嗯嗯!”   内监被小宝宝一本正经的答应逗笑了,走过去熄灭烛火,整个太室昏暗下来,唯独户牖的方向透着淡淡的月光。   内监熄灭烛火,本想回去侍奉在龙榻边,这么小的宝宝,是绝对不能留他一个人歇息的,唯恐从龙榻上掉下来,再摔个好歹。   他刚走两步,咕咚——   一声闷响,那内监瞬间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在地上。   黑暗中,有黑衣人窜入太室,动作干脆利索一下打晕了内监,然后悄悄的往龙榻摸去。   太室里静悄悄的,龙榻上鼓起一个小被子包儿,天子新收的义子,必然就藏在这个被子包中。   刺客蒙着脸,他的眼中透露出寒光,举着兵刃窜到榻边,手起刀落,砰砰两声剁在被子包上。   砍下去没有见血,也没有意料之中刀入肉的手感,反而像是砍在软绵绵的被子上。   刺客冰冷的眼眸一动,刀尖挑开被砍得稀烂的被子包,下面竟然是软枕,根本不是什么小宝宝!   梁苒来到廷议的殿中,大宗伯的几个党羽果然等在那里,一上来便咕咚跪在地上,恨不能抱着梁苒的小腿哭泣。   “君上啊,你要为老臣做主!晋王仗着自己是四王之首,在鸿胪寺独断专行,刚愎自用!”   “臣要参奏菰泽世子,世子郁笙不过是个外来降臣,根本不了解我大梁的司空土木,将司空署搅得是乌烟瘴气!”   梁苒冷笑:“哦?是不是还有人打算参奏秦王的?一并子说了罢,别把你们憋坏了。”   果真有一个人是要参奏秦王梁深的,被梁苒这么一说,支支吾吾的,也不敢递奏本,恐怕觉得自己太过刻意了,但若是不递奏本,又完不成大宗伯的任务,简直进退两难。   梁苒是懂得阴阳怪气的,说:“各位真真儿是我大梁的顶梁之臣,参奏一事理应向大谏汇龙,由大谏统一呈报,如今诸位是有多么迫不及待,深更半夜的前来,自己个儿不歇息,也不叫寡人歇息,劳苦功高啊。”   臣子们一时语塞,谁也不敢说话,他们总觉得,自从小天子从菰泽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变得不一样了……   叮——   【系统提示:您的宝宝遇到危险!】   梁苒心口一跳,梁缨遇到危险了?   小宝宝在太室之中歇息,怎么会突然遇到危险?他的眸光一动,恍然大悟,这些半夜三更参奏的臣子,怕都是大宗伯找来支开寡人的,他们真正的目标,分明是寡人的长子!   然,此时梁苒赶回去,为时已晚。   叮——   【紧急启动未成年宝宝保护功能!】   【爱护宝宝,人人有责】   刺客举着刀,看着稀烂的被子包一愣,哑声说:“没有?!如何可能?人呢?”   与此同时,哗啦——   一声轻响。   一道黑影掠过,是一个身材高大,年轻而挺拔的男子,他的肩膀平而宽阔,面容端而敦厚,透露出一股正直淳厚的俊美。   无论是眉,还是眼,竟有七八分与当今的天子梁苒神似,只不过身量要比梁苒高硕不少,体态肌肉流畅,一看便是天生的将才。   年轻男子好似凭空出现在紫宸殿太室,最重要的是——他浑身上下没有穿一件衣服,未着寸缕!   男子手腕一翻,直接将地屏上的黑袍抽下,那是梁苒的春季常服,动作快速的往身上一裹,柔软的常服对于男子来说有些局促,显然尺寸小了,好端端的宽袍变成了深V的紧身黑袍,几乎将男子流畅的肌肉线条勾勒分明。   男子跃起,摘下挂在太室墙壁上的天子佩剑,嗤——引剑出鞘,挽了一个剑花,一双漆黑的眼目,凝视着黑暗中的刺客,薄薄的唇角是嘲讽的冷笑,沙哑的开口:“宵小毛贼,在寻我么?”    第35章   “嗬!”刺客狠狠倒抽一口冷气, 他完全没想到后背会有人。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神出鬼没,竟不发出一点声息!   且,年轻男子口中说着奇怪的言辞, 刺客寻找的, 明明是一个只会哼哼唧唧在地上爬的奶娃娃, 哪里是这么一个高大英武, 身量雄气的年轻男子?   刺客是万想不到的, 站在他眼前俊美端正的男子,正是他苦苦寻找, 准备刺杀的小皇子梁缨。   刺客一愣, 当即举刀朝梁缨砍去, 准备先下手为强。   “哼……”梁缨冷笑一声,唇角挂着嘲讽的弧度, 手中宝剑一转,当——!!   黑衣刺客只看到一抹火花飞溅, 火星子直接崩在他的脸上, 手中的长刀嗡鸣震颤,一声巨响飞了出去, 直愣愣钉在太室的墙壁上。   刺客大惊失色,飞扑去抢长刀,梁缨眼疾手快,一脚踹在他的背心。   “啊——”刺客惨叫,失去平衡直接扑向长刀,鼻子磕在刀柄之上, 登时鲜血长流, 糊了满脸。   梁缨跟上一步, 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臂力大得惊人,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张弛,将烂泥一般的刺客拽起来,嗖嗖嗖几下,用绳子将刺客捆住,五花大绑丢在地上。   刺客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与那个年轻男子,甚至一招也交不了,完全不是敌手,相去甚远,别说同日而语,便是拍马也赶不上。   刺客乃是大宗伯府上精挑细选的死士,乃是从众多死士中遴选出来的佼佼者,从未失手,没想到今日竟然翻了船,而且没有一点子抵抗的能力。   梁缨轻笑一声:“不堪一击。”   踏踏踏——   跫音快速而至,有人朝太室疾步掠来。   梁缨耳聪目明,他的耳朵微微一动,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唇角划开微笑,俨然是一个淳厚的大男孩,英武之中带着一点点稚嫩与孩子气。   父亲?   梁缨听出了对方的跫音,分明是赵悲雪。   赵悲雪听到动静,他生性机警,快速来到太室查看,一走进来便看到了瘫倒在地上的内监,太室之内还有两个黑衣人。   无错,是两个。   其中一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另外一个“黑衣人”衣着风骚,袒胸露怀。   “阿嚏……”梁缨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难道是君父的衣裳太小了,自己露着胸口害了风寒?   梁缨可不知,他的另一个父亲赵悲雪,把他看成了袒胸露腹的孟浪狂徒……   “父亲!”梁缨真挚的喊出声。   身为一个小宝宝,梁缨是不会说话的,他平日里啊啊嗯嗯,其实也是在叫父亲和爸爸,但别人都听不懂,如今成了年轻男子的模样,终于可以说话了。   赵悲雪一愣,一双剑眉压着狼目,冷声呵斥:“谁是你父亲!”   梁缨:“……”   梁缨恍然,父亲显然是误会了,连忙摇手:“我不是刺客,刺客……”另有其人。   那刺客一看这场面,也算是激灵的,立刻大喊:“愣着做什么呢,杀了他啊,他是赵悲雪,他是北赵的皇子!”   刺客想要挑拨离间,梁缨摇手,不知该如何辩解。   赵悲雪目光犀利,敏锐的发现龙榻上空空如也,小被子被砍得稀烂,乱七八糟的堆在旁边,而小宝宝不翼而飞。   咯噔!赵悲雪的心窍狠狠一沉,犹如大石头沉入深渊一般,他虽起过丢掉小宝宝的心思,最后却因为不忍没能丢掉,如今小宝宝出了事,生死未卜,赵悲雪的心窍仿佛要裂开,竟无比疼痛。   赵悲雪眼中闪烁着怒意:“孩子在何处?”   梁缨想说,便是我啊。   赵悲雪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唰抽出佩刀,刀尖一晃直冲梁缨而来。   当——   当当!   赵悲雪动作迅捷,犹如闪电,犹如夜枭,饶是在黑夜之中,也不会被阻碍一丁点儿,两个人转瞬交手三招,刀剑击打在一起,双方虎口都能感觉到震颤的酥麻。   赵悲雪暗暗心惊,竟是个难得的对手。   要知晓赵悲雪自小受苦,为了保命,必须比旁人更加勤奋的习学武艺,有了武艺傍身,这样才能苟且偷生,在这泥泞的乱世之中活下去。   而对方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身手。   且,赵悲雪赫然发现……   眼前这个古怪风骚的男子,他的武艺路数和自己一模一样!   无论是起手、收手,还是小小不言的习惯,简直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二人虎口震颤,半条手臂麻嗖嗖,被迫各自后退了一步,赵悲雪眼神更加肃杀,冷声说“:你是赵人?”   梁缨眨了眨眼睛,敦厚的面容令他看起来俊美正直。   赵悲雪可不知,梁缨是他的儿子,因而系统复制了身为父亲的赵悲雪的所有武艺路数,在赵悲雪眼中看来,两个人的路数自然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而赵悲雪惯于用刀,那是北赵的惯用兵刃,大梁则是以用剑为荣,习俗各不相同。   一瞬,赵悲雪想了很多,自己的武艺是宫中偷师学来的,他总是蹲在学堂的户牖下面,蹲在演武场的草丛旁边,偷偷的习学讲师们教导的各种武艺,所以他的武艺路数,便是标准的北赵宗室路数。   眼前这个年轻人,赵悲雪狐疑,难道他是北赵朝廷派来的人?   赵悲雪沙哑的质问:“谁派你来的?”   梁缨百口莫辩,不知该如何向父亲解释,还有那刺客唯恐天下不乱。   “杀啊!杀了赵悲雪!”   “你便是大功一件!”   “主子不会亏待你的!”   赵悲雪手中长刀一转,决定不再废话,年轻人不说,便撬开他的嘴巴,冷笑:“既然你不吃敬酒,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父……”梁缨刚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嗓音全部被剧烈的金鸣声掩盖。   当——   赵悲雪的刀刃毫不留情,刀刀致命,一刀比一刀迅捷,如不是梁缨的武艺路数完全复制了赵悲雪,熟悉赵悲雪的招式,恐怕眼下已经变成了刀下亡魂。   “把孩子交出来!”赵悲雪双目赤红,犹如一匹发狂的野狼。   梁缨的额角冒汗,感觉这样下去不是法子,他的目光一晃,嘭一声撞开户牖,顺着窗子逾窗而走,暂时避战为妙……   叮——   梁苒看着系统提示,只有他能看到的系统提示,心窍狠狠一跳。他终于明白半夜三更的,为何会有这么多没事找事的大臣求见,不必说了,这分明是大宗伯的调虎离山之计。   大宗伯想用臣子支开自己,然后对小宝宝下手。   梁苒着急回去,脸色严肃,抿着唇角,一言不发的大步朝殿外而已。   “君上!君上?”   臣子们一脸迷茫,君上怎么走了?   他们受了大宗伯的令,必须拖住年轻天子,不能让他回紫宸殿的太室,于是纷纷追上去。   “君上!臣还没有参完!”   “君上您这是有什么急事么?”   “臣的奏本……”   胆子大的臣子,干脆把心一横,硬着头皮拦在梁苒面前,说:“君上,臣还有事启奏……哎呦!!”   不等他一句话说完,梁苒早就不耐烦了,提起一脚狠狠踹在那臣子的胸口上。   咕咚——   臣子毫无防备,被一脚踹倒在地上,好似一个翻个儿的大王八。   “滚开。”梁苒凉飕飕的呵斥。   其他几个臣子完全懵了,他们以前见到的小天子,都是温温柔柔,说话和和气气,做事有理有度,哪里是眼下这副模样。   众人吓得不敢啧声,一个个噤若寒蝉,哪里还能阻拦,只怕他们还没被大宗伯打死,已然被小天子踹死了,眼睁睁看着梁苒离开了廷议大殿。   梁苒一出大殿,挽住自己宽大的衣摆以免绊倒,快速的跑将起来,朝着紫宸殿而去。   “君上?”跟随着的内监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君上为何如此焦急,好像火烧眉毛一般。   他们在后面提着宫灯,一路招手,一路大喊:“君上——君上您慢些啊,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去做便是了……”   可是梁苒根本不停下,甚至不减速,反而奔跑的更快,一下子甩掉那些宫人,没入大梁宫的黑夜之中。   嘭——   梁苒正在狂奔,眼前一黑,突然撞到了什么,好似是一堵墙,撞得结结实实,梁苒的鼻子尖儿一阵酸痛,险些堕下酸泪来。   定眼一看……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堪堪及冠的年纪,无论是身量,还是年岁,都比梁苒稍微大一点。   要知晓古代二十及冠,梁苒还未到及冠的年纪便失去了君父,被大宗伯哄抬上皇位,虽然梁苒戴着天子的冠冕,可这不代表梁苒便是一个及冠之人,只不过天子的装束便是如此罢了。   梁苒与那年轻的男子大眼瞪小眼,这男子的衣着好生古怪,一领柔软的黑袍,偏偏黑袍有些狭窄局促,套在男子的身上便分外显小,从胸口到腹部,裂开一条深深的口子,露出大面积的腹肌与胸肌。   不得不说,除了赵悲雪,梁苒还从未见过谁的胸肌如此优越。   至于年轻男子的容貌,很陌生,梁苒确定,并不是大梁宫中之人。却又莫名熟悉,无论是眉眼、鼻梁,还是嘴唇,竟与自己有个七八分的相似!   “君父!”年轻男子眼疾手快扶住梁苒,没有叫他摔倒,热情的唤了一声。   梁苒心窍一个哆嗦,被比自己年岁还长一些的男子唤君父,多少都有些腿肚子转筋、头皮发麻的错觉。   “你……”梁苒喃喃的说:“你是梁缨?”   衣着“风骚”的男子使劲点头:“君父,是我。”   还是君父好,不似父亲,识不得自己便罢了,还把自己当做刺客,一见面喊打喊杀。   踏踏踏——   有人朝这面来了,不用说,自然是对梁缨穷追不舍的赵悲雪。   梁缨一把捂住梁苒的口鼻,宽大的手掌搂住他的腰肢,将人一带,躲在附近的假山之后,赵悲雪显然没有发现他们,快速略过,继续向前追去。   “呼——”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   “唔……”梁苒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梁缨可以松手了。   梁缨连忙松开手,一板一眼的作礼说:“君父,方才事出从权,儿子失礼了。”   梁苒借着月光,仔仔细细的打量起梁缨。面容俊美,犹如画中的青年才俊,气质端正淳厚,身材挺拔英气,一看便是将才之风,绝无差错。   叮——   【温馨提示:未成年宝宝保护功能,即将失效……】   系统突然弹跳出来,梁苒一愣,梁缨同时一愣,梁苒发现,除了自己之外,怕是儿子也可以看到系统的提示。   梁缨语速很快,说:“君父,长话短说,紫宸殿太室之中有一个刺客,他想要行刺儿子,已经被儿子捉住,绑在条案腿上了,还有父亲似乎误会了儿子与那刺客是一路的……”   噗——   一声轻响,高大的梁缨瞬间从眼前消失,一抹白烟之后,一下子变成了粉嫩小宝宝的模样,从半空中嗖的往掉下。   梁苒惊呼,快速伸手去接,小宝宝没有掉在地上,反而砸在了梁苒的怀中,沉甸甸的,震得梁苒的手臂发麻。   扑簌——哐当!   梁苒只接住了小宝宝,至于黑色的衣袍,还有宝剑,全部掉在地上,差点砸在梁苒脚背上。   “咯咯~”小宝宝指着地上的宝剑,表示很是喜欢,大眼睛里充斥着兴奋。   梁苒看着怀里圆润可爱的宝宝,回想着之前高大英武的梁缨,任是谁说他们是一个人,也不可能相信啊……   叮——   【您的长子已经恢复正常大小!】   系统背包中的“迎风生长卡”还在,说明小宝宝并不是利用卡片长大的,而是系统的应急措施。   梁苒松了口气,万幸儿子没事,那么接下来……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衣裳和佩剑,这衣裳原来是自己的,怪不得觉得眼熟,且大小一点也不和儿子身,至于这佩剑,分明是挂在太室里装饰的宝剑,一般都不会拿出来使用。   梁苒有些头疼,大晚上的,若是寡人抱着一领衣袍,端着一把宝剑回去,要怎么自圆其说?还有赵悲雪,他显然与儿子交手了,绝不能让他看到这领衣袍和宝剑。   于是梁苒灵机一动,将宝剑和衣袍捡起来,全部塞在假山的缝隙里,等到明日无人,再偷偷的过来把这些东西销毁,便不会有人发觉了。   梁苒躬身藏好,抱起小宝宝,便准备回紫宸殿去。   他刚从假山后面转出来,一条人影快速掠来。   “君上!”是赵悲雪。   赵悲雪额角挂着细密的汗水,如今虽天气转暖,但不至于出汗,他是为了寻找丢失的宝宝,这才匆忙之间流了如此多汗。   赵悲雪从太室追出来,一晃便丢失了那“贼子”的踪影,他寻遍了整个内朝里里外外,若不是因为内外朝的宫门已经下钥,赵悲雪必定去外朝彻彻底底的找一遍。   “君上,孩子他……”赵悲雪刚要与梁苒说明宝宝丢失一事。   “咯咯!”小宝宝从梁苒怀中探出头来,举着手朝他打招呼,笑容甜滋滋的。   赵悲雪震惊:“他怎么在这里?”   “咳……”梁苒嗽了嗽嗓子,一本正经的说:“寡人方才听到骚动,那刺客应该也是怕了,便把孩子丢下了。”   赵悲雪奇怪,那个刺客俨然是个狂徒,害怕?他知晓什么是害怕?   梁苒又咳嗽颜一声,岔开话题说:“先回去罢。”   三人一道回了紫宸殿太室,如同梁缨所说,刺客被五花大绑,绑在条案腿上。紫宸殿的条案铸造精致,是用一整块铜铁打造的,沉重结实,刺客便是力气惊人,也不可能一个人扛着条案离开,因而还是老老实实的被绑着。   刺客见他们回来,显然有些惧怕,眼珠子一动,朗声说:“不防实话告诉你们!我乃大赵皇帝派来的人,诛杀梁贼,铲除叛徒!”   “噗嗤……”梁苒突然笑起来:“你觉得寡人会信你的蠢话?”   刺客一愣。   梁苒又说:“这深更半夜的,寡人被叫去廷议,那些臣子是大宗伯派来,专门拖住寡人的,对也不对?至于你,你是大宗伯的爪牙,来刺杀寡人的皇子!”   刺客没想到梁苒心中像明镜一样,什么都骗不了他。梗着脖子说:“我就是赵人!生是赵人!死是赵人!”   梁苒幽幽一笑:“寡人不在乎你是什么人,都无妨的。”   他看了一眼赵悲雪,嗓音中夹杂着寒气,说:“把他拖出去,砍掉他的脑袋,扔到大宗伯的花园里,给大宗伯赏赏景致。”   刺客震惊,他还以为梁苒会逼迫自己说出背后主谋,没想到的是,梁苒根本不需要他承认,而且就算承认了,大宗伯也会抵赖,说是旁人栽赃陷害。   赵悲雪没有一点犹豫,他不是梁苒的刽子手,更像是梁苒的一把宝剑,开了刃,开了血槽,锋利且不需要任何理由。   赵悲雪一把提起刺客,刺客挣扎大喊:“暴君!!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暴君!!!”   梁苒抱着一脸懵懂的小宝宝,听着刺客挣扎惨叫的声音,看着刺客被赵悲雪拖走的背影,轻笑说:“不管是做暴君也好,做明君也好,寡人要的……是大梁的强盛,与子民的安泰,其余……都不重要。”   *   大宗伯府邸。   大宗伯装病抱恙,“如愿以偿”的在府中养病,一养便快要两个月了。   本以为朝廷上很快便会乱套,乱成一锅浆糊,足够年轻的小天子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只是……   大宗伯没想到,年轻的天子完全没有慌乱,他的处事,他的行事,一点子也不像是一个无能的傀儡皇帝,反而像是一个励精图治,见过世面的天子,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间,甚至梁苒利用各种机会,一点点架空大宗伯的实权。   大宗伯彻底慌了,将手下的党羽召集在府邸中,准备议一议。   “要我说啊……”大宗伯的爪牙忙着拍马屁,一点子也没有感觉到危机的降临,谄媚说:“那小天子懂得什么?他也就是一时欢心,没有了伯爷,这个朝廷还像话么?当然不像话!”   “是啊是啊!臣也觉得,小天子很快便会来求饶的。”   “小天子撑不了多久的!毕竟他年岁小,头等浅,耳根子也软,成不了大事,哪里有咱们大宗见多识广?”   “咱们伯爷吃的盐,都比他食得米多!”   “哈哈哈,就是啊,不出三日,怕是小天子就要来告饶了!”   “兴许还会哭鼻子呢!”   “哈哈哈——”   大宗伯心中本是焦虑的,这么久过去了,朝局稳定,没有一丝一毫的风浪。昨日夜里头他派出了刺客,刺杀小皇子立威,偏偏今日都晌午了,刺客还没有前来回禀,也没有听说宫中乱套的消息。   大宗伯心中担忧,这才找他们来说说话儿,不出三两句话,大宗伯愣是被他们生生得哄好了,心里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自己沉浮宦海五十年,那梁苒呢?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奶娃娃,及冠都未,他懂得什么?再过几天,便再等几天,梁苒必定会抱着自己的大腿求饶,届时……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大宗伯的美梦。   “嗬——”大宗伯吓得一个激灵,质问:“什么声音?!”   仆役连忙说:“兴许是园中的花盆被风刮倒了,小人这就去看看。”   大宗伯不耐烦的说:“还不快去!”   仆役连滚带爬跑出去,“啊——!!!!”凄声尖叫。   “怎么回事?”大臣们纷纷侧目,都被这叫声吓得汗毛倒竖,他们分明什么也没看见,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莫名觉得可怖。   大宗伯冷声说:“这个废物庸狗!”   他说着便往外走,大宗伯都走了,其他的臣子赶紧也跟着走,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大堂,往花园转去。   只见富丽堂皇的花园,正是初春的好时节,名贵花会争奇斗艳,刚才去查看究竟的仆役跌坐在地上,他的帽子掉了,瑟瑟发抖,两条腿不停的筛糠,还有骚臭的液体从裤#裆流淌而出,一点点浇灌进花田之中。   花田倒了一片,几只花朵倾斜在一边,一颗圆溜溜的东西压在其中。   四周是喷射飞溅的血红,泼洒在粉刷整齐的墙面上,刺目、鲜艳……   “血……血!!”有人尖叫出声。   那圆溜溜的东西,可不是一个人头么?   “脑……脑袋!!有一颗脑袋!!”   怪不得仆役叫得如此凄惨,刚才一声巨响,并不是被春风刮倒的花盆,而是有人将一颗血粼粼的脑袋,顺着院墙抛进了花园。   那脑袋血糊糊一片,双眼圆睁,死不瞑目,临死之时好似在呐喊,嘴巴张大到一个撕裂的程度,五官绝望的扭曲着。   “嗬——!!”大宗伯一眼便认出来,是昨夜派出去的刺客。   怪不得大梁宫中没有任何皇子被刺的消息,因为刺客死了,刺客的脑袋,还被扔了回来!   咕咚!   大宗伯肥胖的身体晃荡了两下,倾倒在地上,砸出一声巨响。   “不好了!不好了!”   “伯爷晕倒了!”   “还不快去请医士!伯爷,您醒醒啊……”   *   梁苒听说大宗伯真的病倒了,这次不容作假,整个府邸都忙翻了,医士进进出出,大宗伯一时糊涂,一时清醒,清醒的时候还说胡话,一看便是受了惊吓,撒癔症呢。   大宗伯病了,梁苒便欢心了,眼中闪烁着凉飕飕的光芒,敢害寡人的儿子,叫你吃点苦头也是应当的。   今日难得赵悲雪不在,因着赵悲雪追丢“刺客”的事情,他觉得宫中的守卫不安全,梁苒便顺着他的话,让他和苏木一起去抽检一下虎贲军,看看禁卫有没有偷懒。   赵悲雪被顺利支走,梁苒点了点宝宝的小鼻头,说:“衣裳和宝剑还藏在假山里呢,随君父去毁尸灭迹罢。”   小宝宝使劲点头:“嗯嗯!”   梁苒抱起儿子,也没叫宫人跟随,毕竟是去毁尸灭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顺利的来到假山石附近,梁苒谨慎的左右看了看,确保没有第三个人,于是一个闪身,动作灵巧的进入假山。   他一眼就看到了挤在缝隙里的黑袍,宝剑被黑袍包裹着,如同昨日一般,应该没有被人发现。   梁苒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去掏裹着黑袍的宝剑。   到手了。   梁苒迫不及待的转身便走,准备带走销毁,哪知晓……   梁苒:“!”   赵悲雪正好从远处走来,与梁苒打了一个照面儿!赵悲雪验兵竟然这般快速,还不到一炷香功夫便回来了?   赵悲雪去检验虎贲军,自然是越快越好,昨日才发生了刺杀之事,他是一刻也不想离开梁苒身边,那些劳什子的虎贲军,都是贵族子弟提拔遴选,也没上过战场,没见过什么是真刀真枪厮杀,关键时刻顶什么用处?   不如赵悲雪亲自守在梁苒身边,亲自守在孩子身边……   孩子?赵悲雪的思绪一顿,从几何时,自己如此坦然的接受这个孩子了?甚至还为他担心,为他焦急,这实在太不像自己了。   赵悲雪目光一晃,登时与梁苒大眼瞪小眼,梁苒手中还抱着一个黑麻麻,长条状的的东西,极其眼熟。   “君上!”赵悲雪大步而来,拿起梁苒怀中的黑色条状物一抖,喀拉,长剑从中间抖出来,直愣愣掉在地上。   赵悲雪蹙眉:“果然,我便觉得眼熟,这不是昨日那刺客穿得衣裳,用的佩剑么?”   梁苒嘴唇微微张合,想要编纂一个合理的借口。   赵悲雪又说:“昨日夜色太深,没有看太清楚,这衣袍和宝剑,分明是君上的!”   梁苒:“……”怎么狡辩才好呢?   赵悲雪的眉心紧压,沉声说:“这个贼子,昨日便觉他是孟浪狂徒,果然如此,他竟把衣裳脱在此处,真真儿是不知廉耻。”   梁苒:“……”骂的也太难听了。   小宝宝不干了,坐在梁苒怀里“啊啊”挥着小肉手抗议,那意思是,宝宝才不是孟浪狂徒,宝宝才不是不知廉耻!   赵悲雪被小宝宝吸引了注意了,眼眸温柔了一些,说:“想来大宗伯行刺失败,必然还有后手,近些日子要多多注意小皇子的安危才是。”   梁苒干笑:“是啊。”   衣衫已经被孟浪的刺客穿了,赵悲雪一阵酸意涌上来,说:“君上,这衣裳不干净了,我替你烧了罢。”   梁苒:“……”   梁苒干脆点点头:“烧了……也可。”   黑袍和宝剑交给赵悲雪,所幸赵悲雪只是怀疑昨日的“贼子”是个变态,并没有怀疑到小宝宝头上,梁苒松了口气,岔开话题说:“园中风大,回罢。”   三个人往紫宸殿而去,需要横穿整个花园,走到一半的时候,听到几个臣子聚集在一起聊天的声音。   如今是朝食的时辰,臣子们进宫都早,逢五还要上朝,更是天都没亮便进宫来,因而无法在家中用早膳,大梁宫中提供朝食,每每散朝之后,都会在廊下一同用膳,这时候便可以互通有无,打听打听各个府署的消息。   几个臣子显然是用完早食,正往回走呢,一面走一面聊天,他们压低了声音,这种时候总是在说旁人坏话,绝对不会错了。   “那个嬴稚,唉——真是有辱斯文!”   “你可别这么说,人家是大宗伯的亲侄子!”   “呿,什么亲侄子?大宗伯马上便要失势了。”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更何况是人家大宗伯?”   “要我说,这个嬴稚便是大宗伯的侄子,也恁的过分了!竟在廊下喝了个酩酊大醉,谁敢在宫中如此酒醉?也不怕杀头!”   “我听说嬴稚以前不这样,还是上京城有名的才子呢!”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他怕是江郎才尽了,如今的嬴稚,什么才子?有辱斯文,好吃懒做,好色贪杯,只仗着是大宗伯的侄子,在尚书混饭吃,别说是旁人了,便是他们本家族中的人,也顶顶看他不起了!”   几个臣子显然没有发现他们,从旁边走过去,继续侃侃而谈。   梁苒听着他们的对话,嬴稚?似乎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听他的姓氏,合该是大宗伯府中的,且听那些官员酸溜溜的口气,怕是嬴氏的嫡传正宗,并不是旁支子弟。   叮——   【5级奖励:3年之内风调雨顺】   系统突然弹跳出来,是5级的升级奖励。   对于一个国君来说,财力兵力无疑是最重要的,财力与兵力的基础便是国本,只有子民有饭吃,有田耕,有物贩,国本才能稳固。除了人为之外,很大程度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梁苒还记得自己上辈子登基之后,三年大旱,颗粒无收,紧跟着又是洪涝大雨,市井民间都在流传,其实梁苒是不祥之人,让他来做国君,老天便会降罚,百姓也会跟着遭殃。   为此,梁苒无奈写下了罪己诏,在天下百姓面前陈述自己的罪状,请求上苍和列祖列宗的原谅。梁苒却不明白,寡人到底有什么错,错的分明是这时而风,时而雨,翻脸无情的老天爷!   风调雨顺……   这四个字,对于梁苒来说,实在太奢侈了。   倘或三年之内真的可以风调雨顺,那么便可以避免即将到来的大旱,梁苒也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修建堤坝,防止随之而来的东陵洪涝,百姓不必流离失所,不必再看老天的脸色……   叮——   【5.1.0任务:日行一善,十步之内,“捡尸”一人。】   梁苒:“……”捡尸?   梁苒放眼望去,根本没有看到尸体,这里可是大梁宫的花园,怎么可能凭空出现一具尸体呢?   嘭!   不等梁苒想完,一声钝响传来,有黑影顺着假山倒下来,差点砸到梁苒。   赵悲雪搂住梁苒的腰肢,将人轻轻一带,快速挡在自己身后,戒备的看着那黑影。   小宝宝坐在君父怀中,眨巴着大眼睛,歪了歪头,咬手:“啊!”   结结实实倒在地上的黑影,竟然是一个人。   一个身着官袍的男子,看这衣袍应该是尚书省的庶子。庶子并非与嫡子相对,而是一种官职,官阶不大,负责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宜。   梁苒看不清他的面容,因为这男子是正面砸下来,呈现趴在地上的模样,脑后勺朝天,整张脸盖在地上,因而根本看不清面容。   梁苒狐疑,说:“他死了?”   赵悲雪蹙眉,沉声说:“还有气,是醉死了。”   什么?梁苒一瞬间想起了刚才那几个臣子聊天的话题,敢在大梁宫内,一大清早便醉酒之人,莫非是大宗伯的亲侄子——嬴稚?   梁苒轻轻踢了一下穿着官袍的年轻男子,男子醉得不轻,根本没有醒过来,咕咚一声被踢了一个大翻个儿,这回变成了正面朝上。   他的鼻梁高而挺,但刚刚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下,此时鼻子通红,肿了一大截,看起来有些滑稽好笑,尤其男子生着一张薄情的脸面。   男子大抵二十来岁,瘦高身材,文质彬彬的,却生着一张严肃薄情的面容,无论是眉毛,还是眼目,亦或者嘴巴,线条寡淡,一看便是一个不好相与之人。   难道……梁苒眉头一跳,系统所说的“捡尸”,便是这个意思?   小宝宝似乎知道君父在想什么,“嗯嗯”使劲点点头,信誓旦旦的用小肉手指着地上“挺尸”的官袍男子。   赵悲雪似乎十足嫌弃那股酒气,挥了挥手扇风,说:“君上走罢,我叫虎贲军来处置。”   梁苒却不动,既然这是系统的任务,必然有其中的道理。便比如之前系统让他搭救冯老,冯老表明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落魄的老头子,但其实内藏乾坤,竟然是天下巨富的商贾,家底儿充盈无人可及。   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不知是否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梁苒开口了,说:“总归还是初春,躺在这里难免害了病,把他抬到偏殿罢。”   赵悲雪:“……?”   赵悲雪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一个醉醺醺的庶子官,摔倒在国君的面前,国君非但没有教训他,且担心这个醉鬼的身子会不会着凉。   难道……   赵悲雪仔细去打量醉鬼的身量,虽算是高大,但与自己个儿根本没有可比性,一看便是文人,没有习过武,一碰就倒的花架子。   再说容貌,容貌……赵悲雪实在看不出他的容貌,鼻头儿磕得又红又大,脑门上都是灰土,甚至衣襟上湿漉漉一片,谁知是酒水还是口水。   便是这样平平无奇,甚至鄙陋之人,梁苒竟关心于他?   赵悲雪的心窍酸溜溜的,好像烧着苦酒,不停的蒸腾沸腾。   梁苒见他不动,说:“别愣着,把他背起来,去旁边的偏殿。”   赵悲雪:“……”还要自己背?   赵悲雪虽然嫌弃,但是梁苒说的话,应该自有梁苒的道理,还是硬着头皮将人背起来,他一拽官袍男子的手臂,像是抗麻袋一样,直接将人扛在肩头。   “嗬……”官袍男子被他这么一拽,手臂差点子脱臼,疼的痛呼一声,竟没有醒过来,咂咂嘴继续睡了。   梁苒抱着小宝宝,指挥着赵悲雪将官袍男子抬到了就近的偏殿。咚!赵悲雪将人一扔,正好儿没有扔到软榻上,官袍男子半面身子耷拉下来,一声巨响直接从榻上滚了下来,再一次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小宝宝捂住大眼睛,替对方痛呼了一声:“嗯!”   梁苒:“……”   梁苒盯着赵悲雪,绝对是故意的,赵悲雪是习武之人,准头儿怎么会那么差,这么大一只活人,竟扔不到榻上,非要扔在榻牙子上。   赵悲雪面容平静,好似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可怜儿:“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掉下来的。”   梁苒:“……”你猜寡人信么?   叮——   【恭喜完成5.1.0任务:日行一善,十步之内,“捡尸”一人。】   赵悲雪拉住梁苒的手,说:“人送到了,君上,咱们走罢。”   他再不想见到这个红鼻头的庶子官了。   叮——   却在此时,系统再次弹跳出来,展现在梁苒的面前。   【温馨提示:日行二善,喂嬴稚喝下醒酒汤,可获得“常识修改卡”!】   又是卡片!   梁苒发现了,系统的卡片都是随机掉落的,可遇而不可求,所以但凡遇到有卡片的任务,绝对不可错过。   这一条任务虽然不是升级任务,算是支线任务,但任务奖励同样诱人,令梁苒无法拒绝。   “且慢。”梁苒拨开赵悲雪的手,朗声说:“来人。”   宫女走进来,恭敬的作礼:“请君上吩咐。”   梁苒说:“去端一碗醒酒汤来。”   “醒酒汤?”这句震惊的言辞,不是宫女问的,宫女自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而是赵悲雪。   赵悲雪实在太震惊了,因而他那冷漠厌世的脸面也绷不住了,指着瘫在塌下七扭八歪的官袍男子,说:“君上要给他饮醒酒汤?”   梁苒淡淡的说:“不然呢?此处可还有其他酒醉之人?”   赵悲雪:“……”   赵悲雪沉默着,小宝宝“啊啊”了两声,扒着梁苒的手臂探出头来,轻轻拍了拍赵悲雪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一样,只不过小宝宝的脸上都是笑容,甜滋滋的,黏糊糊的,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看热闹更为贴切……   宫女应声,立刻前去膳房端醒酒汤来。   梁苒低头看着摔在塌下的官袍男子,也便是系统所说的嬴稚,他便是嬴稚,大宗伯的亲侄子,一大清早在禁宫饮得酩酊大醉,倒的确不是一般人,普通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醉生梦死?   梁苒抬了抬下巴,说:“把他抬上去。”   这话自然是对赵悲雪说的,赵悲雪心中不甘,薄薄的唇角下压,但他没有违逆梁苒的意思,将醉死过去的嬴稚拽起来,咚——!!   “啊呀!”小宝宝用短短的小手臂捂住自己的脑袋,可是他的小肉手实在太短太短了,根本摸不到头顶。   赵悲雪的确把嬴稚扔到了软榻上,但又开始悄无声息的犯坏,嬴稚的后脑勺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床梁上,那声空洞的巨响,好像开瓜一般。若嬴稚的脑袋真的是一颗瓜,早就漏了。   梁苒瞪了一眼赵悲雪,赵悲雪眼巴巴的与他对视,就跟犯了错的大狗子似的。养过狗的人都知道,狗子平日里眸子黝黑,一旦犯了错,眼白便会露出来,一副理直气壮又心虚,心虚又理直气壮的矛盾模样。   宫女及时端来醒酒汤,梁苒将宝宝放在榻上,亲自接过醒酒汤。   “君上?”赵悲雪伸手拦住,说:“君上要亲自给他喂醒酒汤?”   赵悲雪今日已不知多少次震惊,十指不沾阳春的梁苒,要亲自给这个红鼻头庶子官喂醒酒汤?这红鼻头到底何德何能?能享受梁苒亲自喂药喂饭的人,分明是自己一个人才对。   “啊!啊!”小宝宝哼唧了两声,打断了赵悲雪的冥想。   对了,还有这个小崽子。赵悲雪心想,小崽子的一日三餐,外加各种加餐,全都是梁苒亲手伺候,便算是再忙,也不假旁人之手,赵悲雪早就不是那个唯一和特例了。   便算不是唯一,也必须是唯二。   梁苒为了完成任务,得到“常识修改卡”,自然要给嬴稚喂醒酒汤,挑眉说:“不然你来?”   赵悲雪稍微犹豫,立刻接过梁苒手中的青铜小豆,眼神凉丝丝,一双狼目恶狠狠的盯着嬴稚。   他走过去,也不用小匕汤勺,直接端着小豆,另外一手掐住嬴稚的面颊,把嬴稚一张薄情寡淡的脸面,掐成了“小鸡嘴”。   小鸡嘴配合着红肿的大鼻头儿……   “噗嗤——”梁苒被逗笑了,虽以貌取人不对,但嬴稚这个模样实在太过好笑。   “咯咯咯~”小宝宝也笑起来。   赵悲雪不由分说,咕咚咕咚开始给嬴稚喂醒酒汤,说是喂这个字,也不恰当,应该是——灌。   咕噜咕噜——噗——   “咳咳咳……!!”   嬴稚醉得再厉害,也抵不住赵悲雪醒酒的手段,不是醒酒汤立竿见影,而是那灌汤的模样,简直像是大理寺的三十六道酷刑!   “咳咳——咳咳咳……”嬴稚成功醒了过来,呛得不只鼻头通红,脸面也是通红,好端端一张寡淡的淡颜系,几乎变成了浓颜系。   梁苒又瞪了一眼赵悲雪,系统让他捡尸,不是抛尸,眼看着赵悲雪就要把嬴稚给弄死了……   赵悲雪将青铜小豆当的一声往条案上一撩,理直气壮的说:“醒了。”   “咳!咳……”嬴稚咳嗽了好一阵,这才勉强平稳下来,因为醉得厉害,手脚极为不协调,几乎是爬下软榻,咕咚,大头朝下栽下来。   赵悲雪故意没有去扶,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插手抱臂站在一面。   “嘶……”嬴稚揉着后脑勺,歪歪扭扭的站起来。   “你没事罢?”梁苒伸手扶了嬴稚一把,赵悲雪的眼神立刻又变了,狠呆呆的盯着嬴稚,好似先动手的是嬴稚一样。   嬴稚眯着眼睛,分辨了半天,这才看清楚梁苒的龙袍,拱手的动作不利索,含糊的说:“臣……臣没事……多谢……君上……”   说完,竟歪歪扭扭的自行离去,一路蛇形,晃晃荡荡,用脑袋撞开偏殿的大门,晃了出去。   赵悲雪盯着他的背影,不屑的一笑。   叮——   【恭喜获得“常识修改卡”!】   虽然其中有许多曲折,但卡片还是顺利到手了,梁苒也便没有再去阻拦嬴稚,只管让他离开。   嬴稚七扭八歪的走出去,正好撞到了身着戎甲的苏木,苏木皱眉盯着嬴稚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喃喃自语的说:“是他?”   “你识得他?”梁苒从偏殿走出来,正好见到苏木出神。   苏木连忙作礼:“拜见君上,臣并不识得此人,只不过有一事十足蹊跷。”   “哦?”梁苒挑眉,他很好奇系统为何要让自己与嬴稚搭上关系,绝不会那么简单,说:“说说看。”   苏木应声,说:“君上可还记得,登基燕饮那日?”   梁苒自然记得,登基燕饮那日,也正是梁苒重生而来之日。   系统的新手任务是让梁苒敬大宗伯一杯酒,结果稀里糊涂的,大宗伯醉酒之下,便盖下了修建学堂的印信,从而让梁苒对系统深信不疑。   苏木继续说:“那日夜间,便是此人在尚书省值夜,当时大宗伯饮醉,是他将修建学堂的文书,混在其他文书之中,一并与大宗伯盖了印信。”   一切的事情,便仿佛隔着一层窗户纸,轻轻一捅,光线便照射了进来,变得清晰而明了。   原来那一夜大宗伯糊里糊涂的盖下印信,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庶子官嬴稚本就是大宗伯的亲侄子,是大宗伯的自家人,他又在尚书省做庶子官,官位不大,但是接触的文档诸多,包括那卷兴建学宫的题本。   嬴稚故意借着大宗伯酒醉,将题本夹在一堆不重要的题本下面,大宗伯稀里糊涂,根本看不清楚,一个劲儿的只管盖下去,等第二日清醒过来,为时已晚!   梁苒幽幽的说:“原来是他……”   苏木又说:“臣无意间撞见,只觉好奇,便私底下打听了一下,那庶子官竟是嬴氏的宗族子弟,名唤嬴稚。先皇还在世之时,嬴稚乃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神童……”   梁苒点点头,说:“你这么一说,寡人是有些印象。”   因着嬴稚是嬴氏子弟,出身名门望族,但凡五命以上的子弟,都可以进入学宫习学,梁苒依稀记得,学宫之中有这么一个神童,小小的年纪,熟读百家,学富五车。   当年还有一件事情轰动学宫,那便是年幼的嬴稚挑战学宫讲师一事。小小的嬴稚恃才傲物,虽学问好,奈何十足调皮,是讲师们的眼中钉,嬴稚并不服气讲师的教导,便提出与讲师分庭比试,答卷匿名,由整个学宫的学子与讲师共同计票,看看到底是谁技高一筹。   讲师对此不屑一顾,欣然应战,根本不觉自己会输给一个奶娃娃。   只是结果……   匿名的封条揭下之后,整个学宫为之震惊,嬴稚的票数直接碾压了讲师,一战成名,被传为上京城百年难遇的奇才神童。   嬴氏也因为出了这样的神童,大为招摇,大宗伯曾经摆过宴席,用嬴稚的名头以文会友,广招天下名士投效。   这些年过去了……   苏木皱眉说:“都说那嬴稚已然江郎才尽,不过是三把斧的功夫,黔驴技穷了,他虽小时候聪敏通达,长大了却成了一个酒鬼,贪图美色,沉迷荤酒,后来还被学宫赶了出来,若不是因着嬴氏这座大靠山,他恐怕都无法挤入尚书省,无法得到一个庶子官的头衔。”   梁苒眯起眼目,他愈发好奇这个嬴稚了,当年多么不可一日,犹如天上月,水中莲,而如今的嬴稚,好似泥潭中的一块破石头,一个人岂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呢?   梁苒若有所思的说:“苏木,寡人觉得此子不简单,你替寡人盯紧了他。”   “是!”苏木拱手。   “是了。”梁苒说:“你寻寡人怕是有什么事儿?”   苏木猛然一愣,连忙说:“正是!臣该死,险些给忘了,是秦王!”   “秦王?”梁苒说:“寡人这个二哥哥,又作什么妖了?”   苏木说:“秦王殿下病了!”   “病了?”梁苒奇怪,梁深一向身强体壮,唯一一次抱病在床,怕就是大军惨败那次了,修养了很长时日,除此之外,梁深再没生过病。   苏木说:“不知怎么的,突然便病了,听说很严重,医官署的医士去了好几批也不见好,晋王殿下已然赶去秦王府探望了。”   梁苒沉思说:“备车,寡人亦去看看。”   梁苒要去看望秦王梁深,赵悲雪自然一同跟着,跟屁虫一样粘人,美名其曰帮梁苒抱着小皇子,毕竟小皇子一日比一日圆润压手。   “啊!嗯嗯嗯!”小宝子嘟着嘴巴使劲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圆润,只是虚胖而已!   御辇停在秦王府门口,梁苒下了车,府中的管事儿听说天子要来探病,早早的恭候着,恭敬的引路。   “咳——咳咳咳……咳……”   还未进入屋舍,便听到一连串的咳嗽声。   梁苒走进去,户牖盖着厚厚的帘子,门口摆着一张大屏风,梁深执着单衣躺在榻上,盖着锦被,晋王梁溪坐在榻前,正在用温水替梁深擦拭额头。   梁溪蹙眉说:“秦王到底是何病情?为何一会子发热,一会子发冷?你们的药喝了两副,却也不见任何效果。”   医士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回禀王爷,秦王殿下他……他只是普通的风邪,并无大碍。”   “咳……”不等医士说完,梁深又咳嗽起来,听声音咳嗽的很深,仿佛是从肺腑咳出来的,带着空空的鸣响。   梁溪说:“这样还无大碍?秦王何时病得如此严重过?”   医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是这样的王爷,一般……一般不易抱恙之人,若是生病,的确会比旁人严重一些,但请王爷放心,秦王殿下必无大碍,当真只是风邪引起的发热,再吃两副药,退了热便大好了。”   梁溪还是担心,梁深难得有些虚弱,脸色也惨白了不少,沙哑的说:“无妨,大兄不必担心,既然医士都说了是小病,抗一抗……咳咳咳……抗一抗便过去了。”   梁溪说:“你从小到大,何曾病得如此严重过?叫为兄怎么放心。”   梁苒走到门口,刚要进去,梁深连忙说:“臣抱病在身,恐怕病气过给君上,斗胆请君上回避。”   梁深不叫他进来,毕竟梁苒是瘦弱的身子骨儿,从小便爱得病,时不时便有个头疼脑热,绝对吹不得风,受不得寒,纵使夏日里还会害上风热,是什么病都落不下的。   梁深对梁溪说了几句,让他过来见礼。   梁溪便绕过屏风走过来,说:“拜见君上。”   “大皇兄不必多礼,”梁苒问:“二哥怎么样了?”   梁溪紧皱眉心,摇了摇头,说:“吃了两副药,一点子也不见好。”   梁苒说:“寡人一会子再叫医官署上上等的医士过来看一看,是了,再把义父也请来,请他替二哥看一看病症。义父的医术与宫中的医官署都不相同,或许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梁溪点点头,说:“谢君上。”   梁苒温和的说:“别谢了,快些进去照顾二哥罢,寡人也不留在这里给你们捣乱了,怪碍事的。”   梁苒身子弱,留下来也无法照顾人,若再生了病岂不是添乱,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还要专心对抗大宗伯,离连根拔除大宗伯的势力,不过最后一个哆嗦了,绝不能失手。   梁苒回了紫宸殿,有些忧心忡忡的,秦王梁深最近都在管理司马署,这种时候病倒,司马署不知会不会乱套,那些大宗伯的爪牙,也不知会不会借机生事。   赵悲雪似乎看出了他的烦心事,便说:“君上若是心烦司马署的事情,不如派我前去代理。”   “你?”   赵悲雪可是北赵人,他进司马署名不正言不顺。   赵悲雪说:“君上若有顾虑,我便每日处理完题本,跑一趟秦王府,请秦王过目复查一遍。”   若说是上辈子,梁苒的确有所顾虑,毕竟赵悲雪是北赵人,且是未来的北赵皇帝,将他放入司马署,岂不是把一头狼放进了羊圈。   不过这辈子……   赵悲雪已经从一头野性难驯的狼,变成了一只忠实的犬。   梁苒思虑了一番,点点头:“便临时按你所说。”   赵悲雪笑起来,因着能为梁苒分忧而欢心,好似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力气,说:“那我现在便去司马署,看看有没有积压的题本。”   梁苒挑了挑眉,赵悲雪跑出去的背影,好像一只飞奔捡球的大狗……   赵悲雪忙碌起来,梁苒这两日却愈发的清闲,听说大宗伯也病了,被那颗人头吓得一直卧病,还未曾下过榻,因而这些日子来找茬的爪牙都变少了。   叮——   【5.2.0任务:与嬴稚饮酒,无醉不归】   系统任务又来了,这一次的重点果然还是——嬴稚。   梁苒愈发觉得,嬴稚这个人一定是个关键人物,起码对于他的宏图霸业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   梁苒把苏木叫过来,正好儿,苏木这些日子一直盯着嬴稚。   苏木禀报说:“庶子官的日程很简单,每日除了醉生梦死,没有旁的事情,若是休沐,便在酒馆女闾醉生梦死,若是朝班,便在尚书省醉生梦死,吃酒比吃饭勤快。”   看得出来,苏木顶顶看不起这样的人。他自小家教严苛,循规蹈矩,最忌讳这样肆意妄为,行为放荡。   梁苒心里打着算盘,噼啪响亮,笑着问:“那今日,庶子官是休沐,还是朝班?”   苏木回禀说:“休沐。”   梁苒又说:“那必然是在青楼楚馆醉生梦死了?不知是哪家女闾,哪家楚馆。”   苏木的脸色微微僵硬,慢慢爬上一些淡淡的殷红,那并非害羞,而是不耻,说:“是城南的素舞馆。”   原是大梁城有名的女子相扑馆,古代将相扑也唤作素舞,素舞馆因而得名。   相扑本是一个很正经严肃的项目,但这年头的女子相扑,多半便是供男子消遣取乐,相扑不相扑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女子相扑穿得又薄又短,台上撕扯一番,最后赤条条的什么也不剩下,其实便是冠着相扑噱头的青楼罢了……   梁苒唇角的笑容扩大了,饶有兴致的问:“苏木,你可曾去过素舞馆?”   苏木立刻回答,十足笃定:“那般有辱斯文之地,臣不曾去过。”   梁苒用手托腮,慵懒歪头,笑眯眯的看向苏木,那眼神好似窥伺着一只白嫩嫩的小绵羊,别有深意的微笑说:“寡人带你去长长见识。”   天色暗淡,月光高悬,赵悲雪忙碌了一整日,好不容易赶回大梁宫,立刻回到紫宸殿,准备见一见梁苒。   进入紫宸殿,并没有梁苒的踪影,只看到内监宫女正在照顾小皇子。   赵悲雪奇怪:“君上在何处?”   “啊!啊!”小宝宝嘟着嘴巴,手舞足蹈,似乎在向赵悲雪告状。   父父去逛青楼了,不带宝宝!    第36章   赵悲雪奇怪:“君上在何处?”   这个时辰, 按理来说,梁苒应当在紫宸殿的太室之内照顾小宝宝。自从有了这个孩子,梁苒可谓是尽心竭力, 一点子也不怠慢,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梁苒是用尽了心血, 生怕孩子会吃苦。   任是谁看了不说一句:不是亲生, 胜似亲生!   只不过赵悲雪可以肯定,这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突然蹦出来的孩子, 必定是梁苒的亲生孩子……   梁苒每日里政务便是再繁忙, 也会亲自来照顾小宝宝, 用膳沐浴,一样儿都没落下来过, 今日小宝宝该就寝了,却不见梁苒的人影, 岂不是古怪?   “这……”内监支吾了一声, 显然是有些难言之隐,最后说:“回禀赵皇子, 陛下他……他还在忙碌政务,今日便不回路寝宫了。”   “政务?”赵悲雪蹙眉。   “是啊是啊!”内监连连点头。   小宝宝则是“啊啊!”使劲摇手,示意君父父不是去忙碌政务了,这个内监在说谎,可是也不知父亲能不能看出来。   赵悲雪眼睛一眯,脸色瞬间撂下来, 他果然看懂了, 冷声说:“大胆, 竟敢在我的面前打谎?”   咕咚!   那内监也不知为何, 分明对方只是一个来做质子的他国皇子,可内监就是怕得要死,直接跪在了地上。   别看赵悲雪对待梁苒的时候,总是又温柔,又体贴,好像一只从来不会呲牙的大狗子,听话的只会摇尾乞怜。但凡梁苒不在,赵悲雪那野兽的面孔便会露出来,冷酷、厌世,根本懒得对第二个人遮掩。   内监磕头说:“赵皇子饶命!赵皇子饶命!老奴……老奴句句属实……没……没……”   赵悲雪冷笑一声,说:“你不说实话也没有干系,你可知晓,我在北赵的名头?”   那内监不知赵悲雪为何提起这个,简直如雷贯耳,怎么可能有人不知?   赵悲雪自问自答,完全不需要对方回复,说:“北地的人都称我是天扫星,说我孤煞凶恶,天生克人,我的母亲便是被我克死的……”   他的目光盯在内监的身上:“你想不想也试试?倘或你今日死了,旁人定不会以为是我杀的,最多是被我克死的。”   “饶命啊!”内监颤抖不已,哐哐磕头,吓得立刻开口:“老奴……老奴不敢隐瞒,只是……只是君上让老奴如是对赵皇子说,老奴也是没有法子。”   赵悲雪幽幽的说:“那你可以不对我说,你对着墙说,我只是不小心路过,听了一耳朵罢了,想必君上仁慈,定不会怪罪于你。”   小宝宝睁大眼睛,“嗯嗯”拍着小肉手,那意思好像也赞同,还对赵悲雪投去极其钦佩的目光,大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小星星,好像在说——爸爸好厉害哦!   内监不敢执拗,果然面对着墙,受气包儿一样,声音很小很小,几乎是蚊子声儿,哼哼唧唧的说:“君上……君上吩咐老奴守口如瓶,今日君上外出,并不回宫,好似……好似是要与苏将军去那……那城南的素舞馆!”   “素舞馆?”赵悲雪的脸色更加难看。   小宝宝应和,满脸的控诉:“啊啊!”对对,就是那个馆儿,君父父逛窑子,还不带宝宝!   赵悲雪知晓自己要被送到大梁做质子的时候,早就了解了一遍大梁。上京城的街坊很多,尤其是城南,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在早些年,上京城贵胄是不会去城南的,他们一般都在城北活动,自持身份。   不过近些年,城南大力发展,来了很多蛮夷商贾,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贩卖,也建起了各种茶楼、酒肆和女闾。这传说中的女闾,便是青楼楚馆,以素舞馆最为出名,很多名门贵胄耐不住寂寞,悄悄前来探看,久而久之,贵胄会来城南消遣,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一到入夜,城南彻夜点灯,商铺与商铺的灯火连接,仿佛天上银河倾泻而下,奇迹壮观。   赵悲雪笃定的说:“君上深夜出行太过危险,我这就去看看。”   “啊!”他还没能转身,衣角便被拉住了,回头一看,是小宝宝。   小宝宝白白嫩嫩的手掌拽住他,频率很快的眨巴大眼睛,一看便是有求于赵悲雪。   小宝宝尽力用手比划,嘴里“嗯嗯啊啊”,那意思是自己也想跟着去,在软榻上蹦跳了好几下,示意要爸爸抱着自己。   赵悲雪压下眉头,终于看懂了小宝宝的意思,沉声说:“很晚了,你不能去,睡觉。”   小宝宝嘟嘴,使劲摇头:“啊——嗯~”   又是反驳,又是撒娇,小肉手抱住赵悲雪的手臂,圆嘟嘟的脸蛋贴着他的胳膊蹭啊蹭,因为小宝宝生得虎头虎脑,赵悲雪有一种……被小猪拱了的错觉。   梁苒要是知晓,赵悲雪把自己的长子看成一头小猪儿,一定会与他拼命的。   “不行,”赵悲雪很有底线,自己个儿又不是梁苒,这孩子也不是自己个儿的孩子,岂会说心软便心软?赵悲雪冷笑:“说不行,就不行,老老实实睡觉。”   小宝宝不欢心了,哼了一声,盘腿儿坐在龙榻上,像模像样的抱着臂,短短的小胳膊根本环不起来,这样抱着臂,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吃坏了东西,肚肚疼呢。   赵悲雪那一张冷脸,差点被他逗笑了,不知怎么的,刚才还冰冷冷的心窍,竟然有些不落忍,分明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看到小宝宝生气,心窍里酸酸的,或许是因着这孩子生得太像梁苒的缘故……   赵悲雪的眼眸转动,梁苒大半夜去城南,还不叫内监告诉自己,倘或自己寻过去,梁苒多半是不会欢心的,不如……带上这个孩子。   便借口说孩子想他了,一直哭闹不肯睡觉,自己也是无奈,实在没了法子,出于下策,这才带着孩子来寻他。   有了孩子做挡箭牌,梁苒必定不会与自己生气。   赵悲雪的目光明亮起来,阴测测的盯着小宝宝,黑眸之中满满都是谋算。   “啊?”小宝宝迷茫的看着爸爸,爸爸的眼神好古怪哦。   赵悲雪突然笑起来,他的笑意冰凉凉的:“好,带上你。”   小宝宝开心,啪啪啪使劲拍手:“嗯嗯~”好耶~   *   城南,素舞馆。   如今这个时辰,城北早就寂静下来,城南却不一样,白日里萧条一片,一到了夜间,商贾、游人全都出来了,贩卖的贩卖,拉客的拉客,何其热闹。   梁苒和苏木在街坊门口下了车,一路往素舞馆而去,经过的歌坊酒肆不少,好些个衣着单薄柔软的女子,斜倚着门框揽客,苏木一直低着头,只看自己的脚尖,好似落枕了一般。   “噗嗤……”梁苒被逗笑了。   苏木皱眉说:“君……”   不等他唤出君上二字,梁苒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纤细的食指压住自己的嘴唇嘘了一声,说:“出门在外,人多眼杂,莫要暴露了身份。”   苏木为难,只好说:“少郎主。”   梁苒点点头,苏木又说:“少郎主,若不然咱们还是回去罢,此地绝对不是君子该来的地方。”   “谁说的?”梁苒振振有词,说:“你看着满街上,不都是君子么?”   这年头的君子,可不是后世口中温润如玉,品节高尚之人,而是官身高贵之家的子弟,平头老百姓的子弟,是绝不能称作君子的。   的确,这满大街上,到处溜达的都是有钱人家,或者官宦人家的子弟,飞鹰走狗,谈笑风生,好不风流快活。   “呦!客官,看着眼生啊,来里面坐坐!”   一道嗓音打断了苏木的规劝,旁边揽客的女子从歌坊中走出来,热情的挽住苏木的手臂:“小客官,生得好俊呢!里面儿坐坐嘛,包你满意,包你畅快!”   苏木如临大敌,整个人犹如最坚硬的钢板一般,摇头说:“不坐不坐,你放开手,成何体统!”   “噗嗤!”梁苒又被逗笑了。   旁边一个酒馆的小厮见了,也不甘示弱,跑出来挽住苏木的另外一只手,竟然也用胸脯去蹭苏木的手臂,一看便不是什么正经的茶楼,这个茶楼里的小厮穿着打扮,也是又薄又透,原来是个南风馆。   苏木何曾见过这样的“大阵仗”,他的一身武艺派不上用场,脸面通红,好似被煮了的虾子,手足无措可怜兮兮。   “好了。”梁苒终于出手相助,把那些人驱赶走,带着苏木继续往前,很快便看到了素舞馆。   素舞馆不愧是城南最出名之地,门楼硕大,一共三层小楼,楼中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打情骂俏。   苏木局促的说:“君……少郎主,卑职……家父若是知晓,卑职带着少郎主去这种地方,恐怕会被打断一条腿。”   “无妨。”梁苒笑起来:“若是你父亲打你,少郎主定然保护你,不叫你挨揍。”   苏木听着梁苒的话,一时有些走神,儿时也是如此,家中对苏木的教导非常严苛,动辄打骂不给饭吃,梁苒便会来护着苏木,为他求情,甚至偷偷翻窗给他送饭。   苏木心窍暖洋洋,沸腾着说不出来的感受,只是这个走神的空档……   梁苒已经钻进了素舞馆,苏木回过神,先忙说:“少郎主,等、等等卑职!”   一进入素舞馆,立刻听到宾客们叫好的声音。   “哈哈哈!今日蛮娘一定能赢!”   “若我说,丑娘也只是一时落了下风,结果什么样,还未可知啊!”   “扑啊!扑她啊!”   “撕她衣服!唉——可惜了。”   举目看去,进入素舞馆便是一个巨大的舞台,舞台建设的半人多高,看客们要是想要看到舞台上的表演,必须仰头去见,如此一来,那舞台之人的裙底,可不就被看光了?   不过也无需担心什么裙底,相扑已经进入到后半场,两个女武士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像样的衣裳?只剩下两件小衣,还在不停的扭打,找准时机去撕扯对方的衣衫。   “啊呀!”一个女武士惊呼一声,猛然从舞台上掉下来,那白花花衣衫不整的身子,直冲着梁苒撞过去。   若是一般的嫖客,看到有美人投怀送抱,定然是不会躲开的,梁苒一愣,那女武士比他要高一些,虽不是什么正宗的相扑,但这里的女武士并不讲究骨瘦如柴的美,而是讲究丰润,该胖的地方胖,该有肉的地方有肉。   女武士的大腿只缠着两块稀拉拉的布条,看着丰满的比梁苒的腰肢还要粗,这若是撞过来,梁苒非骨折不可。   “少郎主!”苏木一把搂住梁苒,将人往旁边一带,女武士一声惊叫,没能摔在梁苒身上,反而跌在地上,四仰八叉的。   “呼……”梁苒狠狠松了一口气,他是来这里寻嬴稚的,可不是来受伤的。   苏木一头都是冷汗,心有余悸,催促说:“少郎主,咱们走看,看这架势,庶子官不在,怕是已然喝完酒,换了其他地方消遣。”   梁苒伸着脖子寻找,素舞馆中人流量非常,人头攒动,梁苒一时间的确找不到嬴稚,却不想放弃,毕竟这是系统的5级任务,哪个皇帝不想风调雨顺呢?而一直以来,风调雨顺对于皇帝来说,简直便是痴人说梦,那是只有在美梦中,才能梦到的事情。   “喝!喝!喝!”   助酒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梁苒不经意的仰头看去,一双丹凤眼立时明亮,笑眯眯的说:“真是叫人好找啊。”   苏木抬头一看,庶子官,就是那个嬴稚,他还真在这里!   梁苒不由分说,提起衣摆上了二楼,苏木没有法子,只好跟着一同上来,时时刻刻守在梁苒身边,以免再发生什么意外。   “喝!喝!喝!”   “嬴兄,你不行啊!你要输!不要输啊!”   二楼开了酒局,几个衣着体面的男子聚拢在一起,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百无聊赖到这里来喝酒的。嬴稚站在案几的一头,另有一个男子站在案几的另一头,他们身后各占这几个人,应该便是赌局的支持者。   两面的人分别下注,压嬴稚,或者压对方会赢,看看谁一口气饮得酒多,却千杯不醉。   嬴稚的衣襟湿淋淋的,不是被淋了雨,今日是晴日,并没有雨水,那湿濡分明是漏下来的酒水,一半喝了,一半浇灌了衣裳。   他的面色微红,显然已然醉了,扶着案几东倒西歪,但不认输,也不听旁人说什么,只是端起酒壶好饮,三两口喝掉一壶酒,啪嚓一声将酒壶砸碎在地上。   这哪里是饮酒,这分明就是醉生梦死,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喝死了去。   看好嬴稚的人不多,对面站的人是他们的三倍还有余,梁苒挑了挑眉,走过去,将一颗手掌大的金饼子放在嬴稚这一头的案几上。   助酒的声音一顿,众人纷纷看向出手阔绰的梁苒。   来这里寻乐子的,自然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他们出手相当豪气,说是一掷千金,但哪个人会真的用金子?大多数都是用财币,或者用银子罢了,金子贵重,还是太少见了。   众人一愣之后笑起来:“兄台!你看这眼神啊,第一次来素舞馆罢?那我可告诉你了,这个嬴兄啊,酒量可不好,你在他身上押这么多金子,怕是要输啊!”   嬴稚看到了梁苒,他显然认出了梁苒,但眼神轻飘飘的,并没有过多停留,似乎梁苒还不如一壶酒重要。   梁苒微笑:“我便是要押他赢。”   斗酒又开始了,对面的壮汉咕嘟嘟灌下好几壶酒,面不改色,大家本以为嬴稚会输,哪知道那壮汉起初面不改色,可后来一瞬间便支持撑不住了,咕咚一声巨响,直接倒在地上,醉死过去。   “啊!”围观的人群惊叫起来。   “输了!”   “我的财币!”   “我押了那么多,真是晦气!”   嬴稚赢了,但脸上没有半分愉悦,而是伸手划拉着条案上的钱财,将自己赌赢的钱财全都划拉过来,抱在怀里,一眼便知他是贪财之人。   梁苒走过去,伸手压住那些钱财,嬴稚终于抬头了,醉醺醺的看着他。   梁苒笑着说:“赢了就走,这可不行。”   旁边的人起哄说:“是啊是啊!嬴兄,你赢了便走,下回谁还与你比?”   嬴稚东倒西歪,扶住条案说:“那你待……如何?”   梁苒微笑;“你与我比试一场。”   系统的5.2.0任务,便是让梁苒与嬴稚饮酒,无醉不归,眼下便是一个大好时机。   嬴稚深深的看着他,眼神虽然混沌,看起来醉得不轻,但又莫名的清澈,沙哑说:“好!”   梁苒又拿出一只金饼放在条案上,嬴稚则是将那些珠宝财币全都抛在条案上。   苏木低声说:“君上不可,您的酒量……”   梁苒的酒量只能说一般般,并不怎么好,那个嬴稚喝酒不要命,具体也不知酒量几何,虽说他喝过了一轮,但谁知他是不是个酒腻子?   梁苒抬起手来,阻止了苏木的担心。   叮——   【系统任务辅助功能:千杯不醉,生效!】   原来梁苒这般志在必得,其实并非笃定自己的酒量,而是系统给他开了方便之门。系统让梁苒与嬴稚饮酒,贴心的出现了临时的辅助功能,如此一来,梁苒便是饮再多的酒,也不会饮醉。   换句话说……   梁苒幽幽的低声说:“苏木,看好了……寡人赢定了。”   苏木担心不已,他可不知系统这种东西,手心里全都是汗,可他无法阻止斗酒,第二场斗酒还是开始了。   “喝!喝!喝!”   “郎君好酒量!”   “是啊,别看这位郎君斯斯文文的,酒量真真儿惊人!”   “依我看啊,这把嬴兄输定了!”   “是呢,嬴兄怕是碰到了狠人!”   一盏、两盏、三盏,梁苒饮酒很斯文,他不用酒壶直接饮,而是将酒斟出来,一盏一盏的饮,如此费事儿,速度自然也慢,很容易落下风。   可偏偏梁苒平静镇定,饮酒便好似喝水一样的简单,那些上头的烈酒,完全对梁苒没有反应,梁苒比旁人都要白皙的脸面,一点子也不见酒意,照样是坦然的一片。   反观嬴稚,他早就喝过一摊了,如今是第二轮,若说之前醉得六七分,这会子肯定有八九分,案几都撑不住,咕咚一声歪倒在地上,靠着条案干呕。   “哈哈哈!嬴兄你输了!”   “是啊嬴兄输了!”   “这位郎君果然厉害,饮了这么多酒,分毫也不上头,佩服佩服!”   苏木震惊的看着梁苒,君上的酒量,何时如此惊人了?   梁苒其实也在暗暗赞叹,系统的辅助功能真是相当好用了,饮了这么多酒,若是平日里,早就醉死过去,第二日还会宿醉头疼,难以晨起,如今却像是喝了一肚子水似的,除了……   除了撑了点。   梁苒走过去,垂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嬴稚。   嬴稚语气无力,摆了摆手,含糊的说:“你……你赢了,财币你都拿走。”   梁苒却笑起来,说:“可是我如此有钱?并不想要这些财币,你需得给我旁的东西才是。”   嬴稚分明已经喝醉了,可是系统的任务却没有完成,梁苒觉得,或许是因为嬴稚还没有完全醉倒,或者旁的什么原因,总之一句话,还要接着喝。   所幸才是半夜,还有整整的后半夜可以饮酒,梁苒有系统的辅助功能加持,并不怕饮酒。   梁苒笑盈盈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如此,那你便把自己这个人输给我,今天晚上……你是我的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周围都是欢畅的人群,按理来说只有嬴稚、苏木可以听到,但偏偏,有另外一个人也听到了。   那个人不同于来素舞馆寻欢作乐的任何一个人,来找乐子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有,素舞馆也不会将女客拒之门外,这都不稀罕,唯独稀罕的是……眼前这个男子,他怀里抱着一个奶娃娃!   是赵悲雪!   赵悲雪抱着小宝宝,一路从大梁宫出来,在禁夜之间进入城南街坊,一路找到了素舞馆。素舞馆门口的迎宾足足吃了一惊,他们见过来寻丈夫的妻子,来寻妻子的丈夫,唯独没见过……没见过带着孩子来顽的。   迎宾本想把赵悲雪拦下来,可是赵悲雪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被漫天灯火一打,犹如地狱里的修罗,谁拦谁死!   迎宾一个愣神,赵悲雪的动作很快,已然抱着小宝宝走了进去,他耳聪目明,立刻在海水一般的人群中寻到了梁苒的声息,大步踏上二楼。   堪堪走上二楼,尚未来得及与梁苒说话,便听到梁苒那句——今天晚上……你是我的了。   梁苒本想逗一逗嬴稚,哪知嬴政没有逗到,反而钓到了赵悲雪。   赵悲雪高大身材,挡在二楼楼梯口的位置,身后的人愣是不敢催促。他怀里抱着孩子,脸面冷冰冰的,关键那冰冷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委屈,便好像辛苦在家操劳一日的妻子,为了这个家呕心沥血,耗尽了青春与美貌,却发现渣男丈夫在外面寻花做柳的乱搞。   那股子委屈,周边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溢于言表,满满都是酸涩。   梁苒:“……”   小宝宝见到君父很是欢心,使劲挥手,嘴里咿咿呀呀:“啊!啊!”   梁苒赶紧撇下嬴稚走过去,说:“你怎么来了?”   赵悲雪冷冷的看了一眼嬴稚,分明刚才那暧昧的言辞是梁苒说的,但赵悲雪却不瞪梁苒,只瞪嬴稚一个人,不,连带着苏木这个“帮凶”也被瞪了。   在赵悲雪的眼中,嬴稚才是那个随意勾引人,水性杨花之人,梁苒那般清澈,必然是被嬴稚暂时蒙蔽了心智。   梁苒皱眉说:“你怎么还把孩子带出来了?”   小宝宝“啊!”“嗯!”的比划,拍了拍赵悲雪的胸膛,那意思是自己想出来,不怪爸爸。   赵悲雪终于开口了,他像是一个懂事儿的“内人”,一点子也不计较丈夫在外面寻花问柳,脸上挂着一丝歉疚,垂目说:“是我不好,不过……孩子一直哭闹,许是想你了,怎么也不肯入睡,我与内监哄了好久,眼看着孩子的眼睛哭肿了,嗓子哭哑了,我也是心疼没有法子,这才把他带出来寻你的……”   赵悲雪像模像样的说着,叹口气又说:“这么小的孩子,又只亲近郎主你一个,正是最粘人的年岁。”   赵悲雪说的头头是道,好似一只巨型大白莲,但他其实是一只巨型的大白狼……   小宝宝随着他一面说,一面“嗯?”   “嗯?”   “嗯?”   “嗯……?”   小宝宝吃惊吃惊,再吃惊,谁的眼睛哭肿了,谁的嗓子哭哑了?用小肉手摸摸眼睛,又摸摸像藕节一般嘟噜着小肉肉的脖子,足足反应了好一阵,这才像模像样的点头,应和着爸爸的话。   小宝宝:“嗯!”   小宝宝:“嗯嗯!”   小宝宝伸手要君父抱,假哭:“呜呜呜……”   梁苒一听,儿子哭了?真真儿是一刻离不开自己,这么一想,其实还有点为此骄傲,儿子跟谁都不亲,唯独与自己亲近,不亏是寡人亲自生的。   “好了好了。”梁苒把小宝宝接过来,温声哄着:“不哭,不哭。”   小宝宝好不容易找到了君父,窝在怀里撒娇,小脸蛋儿蹭来蹭去,说是小猫咪有点不合适,因为小宝宝虎头虎脑的,从小就有将才之风,倒像是一只小狮子,一只小老虎。   赵悲雪抽空还瞪了一眼嬴稚,一视同仁,平等的也瞪了一眼苏木。   这时候嬴稚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他的步伐不稳,好似没有骨头一般,“笔走龙蛇”,这般下楼去,恐怕会从楼梯上滚下去。   梁苒:“嬴兄这是要去何处?”   嬴稚醉醺醺的回答:“去喝酒!换个地方……继续喝!”   苏木嫌弃的上下打量他,都这样了,还要换个地方继续喝?不是苏木赌咒,恐怕他这么喝下去,见不到第二日的朝阳。   梁苒出宫都出宫了,打算今日完成5级的第二个任务,便说:“嬴兄愿赌可要服输,这饮酒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嬴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被他醉醺醺的酒气覆盖。   苏木正经的说:“少郎主,太夜了,回去罢。”   嬴稚似乎来了一些性质,说:“好啊,既然你要与我饮酒,这地方,便由我来挑选。”   梁苒坦然的说:“请嬴兄带路罢。”   嬴稚没说话,态度很是傲慢,跌跌撞撞的下楼,几乎是一路滚,一路蹭,才从楼梯上下去。苏木发现自己小看了嬴稚,合该是他醉酒的经验比较多,所以下楼这种事情并难不倒他,更没有摔死……   嬴稚带路出了素舞馆,苏木狠狠松了一口气,去哪里都好,千万不要留在素舞馆这种地方饮酒便是了,真是谢天谢地,自己的这一条腿,恐怕可以保住了。   不等苏木庆幸完毕,一行人已经停下,正好停在了方才的歌坊门口。   “哎呦——小郎君,你又回来啦?”   苏木:“……”   刚出了青楼,又要进女闾?   歌女好似与嬴稚相熟,打情骂俏,用小拳头捶着嬴稚胸口:“啊呀,死鬼,好久都没来了!怎么,今儿个又在素舞馆吃了酒才来?你可真是的,把我们这儿当做什么了?”   隔壁的南风馆小厮跑出来,也与嬴稚熟悉,挽着他的手臂说:“嬴郎君,他们歌舞坊不欢迎你,我这里可不嫌弃,不如今儿个过来坐坐?”   “你这死人,抢客都抢到老娘面前了!”   苏木越是看,越觉得不堪,低声说:“有辱斯文!”   哪知嬴稚却听见了这句话,嘲讽的哈哈一笑,说:“这天底下布满泥沼的地方多了去了,只是清高之人,故意装作耳聋,故意装作眼瞎,好似装聋作哑,便可以装出一片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苏木平白无故被他抢白了一顿,说实在的,他听不太懂,但听得出来,这个嬴稚一定是在揶揄自己。   梁苒听着,却觉得有些豁然,嬴稚说得对,这天底下,泥沼之地实在太多了,挨饿的子民,受冻的难民,还有那些为了生计,不得不流落女闾的战俘,若真有太平盛世,衣食不愁,谁还会如此委屈自己,笑脸迎门呢?   嬴稚率先走进去,梁苒没有犹豫,抱着宝宝也跟进去,苏木欲言欲止,最后低声对赵悲雪说:“赵皇子,为何连你也不劝一劝君上?”   赵悲雪却说:“君上想做的事情,我为何劝他?”   赵悲雪又说:“这天底下有太多对的事情,太多错的事情,我只知晓,有些事情,是他梁苒想做的事情。”   说罢,赵悲雪并没有再停留,大步走入女闾。   “哎呦——客官——”接待的人看到他们四人加一个孩子的组合,饶是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见多识广,也难得一愣,迷茫的说:“是四位……”   不等他说完,小宝宝抗议的摆摆手,指了指自己,扬起一个甜滋滋的笑脸,甚至笑出两个小酒窝,直叫人心窍暖融融的,无论什么烦心事,无论什么烦恼,但凡看到了这样的笑容,必定可以烟消云散,瞬间雨过天晴。   接待的人尴尬的改口说:“是——五位呀!”   嬴稚东倒西歪,但不妨碍他熟门熟路,说:“还是老样子,楼上雅间,唤兮娘来抚琴。”   迎接的人一笑,对嬴稚说:“平日里一个还不够,这呼朋唤友的,带个孩子,嬴郎君个真真儿是会顽呢!”   众人上了楼,进了一方雅间,很快有歌女抱着琴进来,好似与嬴稚也很熟悉,见到梁苒抱着一个小宝宝,也并不怎么惊讶,仿佛是见多了世态炎凉,轻笑一声:“嬴郎君,您来了?”   嬴稚点点头,咚一声,将一块金饼扔在歌女的琴上,苏木看着眼熟,这不是君上方才下注的金饼子么?方才都没注意,原来是被嬴稚给划拉走了。   别看嬴稚爱财如命一般,但出手异常的阔绰大方,也不知是不是这金并不是他的,所以使起钱来一点子也不心疼。   嬴稚抬了抬下巴,说:“那位郎主赏赐的。”   那位郎主,说的自然便是梁苒了。   歌女盈盈下拜:“多谢郎君。”   梁苒还没说什么,怀里的小宝宝咿咿呀呀,指着古琴好奇的眨巴着大眼睛,似乎在催促歌女弹琴。   歌女理了理衣衫,坐下来弹琴,而且是坐在屏风之后,并不抛头露面,这与苏木印象中的风尘烟花之地,完全不一样。   很快有几个使女鱼贯而入,端上美酒佳肴,又恭敬的退了出去,其间一句话也不多说,一个眼神也不多看。   嬴稚倒酒,自斟自酌,雅间中除了幽幽的琴声,只有小宝宝“啊啊”叫唤声,应该是在赞叹琴音好听。   倒是隔壁的雅间,因着墙壁不隔音,隐隐透露着交谈欢笑之声,起初声音并不算大,但隔壁显然喝高了,上了头,便没了忌惮,放肆大笑。   正巧了,他们谈论的——便是嬴稚!   “什么狗屁神童?我看就是浪得虚名!”   “跟咱们王郎君怎么比啊?”   “就是呢,他那个德行,早晚喝死在婆娘的肚皮上!”   “若不是仗着伯父乃是大宗伯,谁看得起他?”   “平日咱们还要在尚书省里,对他和和气气,点头哈腰的,其实我早就一肚子火儿了,就他?”   梁苒挑眉,看来隔壁是尚书省的官员,与嬴稚也算是同僚。   在场众人,除了赵悲雪一贯没有太多表情,梁苒是在看戏,苏木则是尴尬。其实苏木暗地里一直在调查嬴稚,他发现了,嬴稚的人缘儿极差,若不是生在贵胄之家,他肯定会被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别说是尚书省了,别的府署也看他不起。   嬴稚本人却没有一点子尴尬,反而泰然自若,大有隔壁的人不是在谈论自己,而是在谈论一个不相干之人的错觉。   “嗯?”嬴稚举着酒壶说:“喝酒啊,不是说来饮酒的么?”   梁苒的确是来与嬴稚饮酒的,他还未完成5级任务。   “这饮酒,自然需要助兴。”梁苒笑着说:“如今有丝竹之音,怎么能缺乏好诗助兴呢?”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绢帛,那绢帛上书写着几行诗句,梁苒将绢帛推给嬴稚,问:“嬴兄看看这首诗,如何?”   嬴稚满不在意的揪起绢帛,轻轻一抖,迎着跳跃的烛火,他混沌的眼神微微一张。   绢帛上的诗句何其眼熟,这分明是他当年一战成名,羞辱学宫讲师的文章,一字一句历历在目,当年的意气风发,却恍若隔世。   如今看来,这词句未免太过稚嫩了一些,骈句也未免刻意了一些,立意也未免轻狂了一些,但读来却是凌云之志,酣畅淋漓!   嬴稚眯起眼睛,他那张寡淡的面容,在专注的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并不寡淡。   梁苒改了口,说:“嬴先生并非失去了少年的志气,只是不想与大宗伯同流合污罢了。”   他说的是陈述,并非是问句。   嬴稚没有立刻接口,陷入了沉吟。   梁苒好似彻底看穿了他,又说:“当年的嬴先生踌躇满志,可是大宗伯却利用先生的名声,打着先生的幌子,招揽天下文士为己用,这与嬴先生的抱负并不相符,对么?”   嬴稚还是没有开口,梁苒笑了笑:“一个旷世奇才,锋芒是遮掩不去的,所以你整日饮酒,自污名头,那些慕名而来的天下名士纷纷对你失望,这才离开了大宗伯府。”   苏木惊讶的看了一眼嬴稚,嬴稚是……装的?怎的看不出来?   梁苒继续说:“其实我知晓,兴建学宫的题本,是嬴先生你趁着大宗伯酒醉,偷偷压在其他题本下面盖上印信的。”   嬴稚终于看向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震惊竟然被梁苒发现了。   梁苒亲自为嬴稚斟酒,说:“嬴先生身为嬴氏之后,名门望族,生来便可以进入学宫习学,享尽这个天底下最高学子的待遇,嬴先生本不用为兴建学宫的事情担心,毕竟那些学宫,是我准备为寒门学子开设的。”   五命以上的官员子弟,才有资格进入朝廷开设的学宫习学,五命以下的,和白身的子弟,根本没有入学的资格,任由你才华横溢,或者才高八斗,只是官身就把你卡得死死的。   有钱人家的子弟会自己开设学堂,请一些德高望重的先生来教书,多半也是从朝廷退下来的官员,或者是落榜的应声教导文墨。   只有没钱的寒门学子,他们除了做伴读,除了偷偷的听墙根,再没有其他的读书方式。梁苒深知,想要发展大梁,便必须遏止以大宗伯为首,拉帮结党的卿族势力,同时从寒门学子之中,培养出真正想为大梁社稷尽忠之人。   嬴稚的出身,天生高人一等,他不需要为习学而发愁,但他竟然偷偷的帮助梁苒,将兴建学宫的题本,夹带私货的给大宗伯盖章。   平日里的嬴稚本就是不着调,醉生梦死的,弄错了题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加之那日大宗伯也醉了,所以根本没有考虑过,是嬴稚处心积虑这般为之,只是发了发脾性。   梁苒说:“这本与嬴先生无关,嬴先生却冒危险,甚至学宫兴建起来,寒门学子也无一人知晓,其中最大的功劳是嬴先生您的,只因……”   梁苒顿了顿,嬴稚看着他的目光更加深沉,不似一个醉汉。   梁苒笃定的说:“只因嬴先生心系大梁的朝廷,你是真的为大梁的国本在考虑。”   无视了自身的利益,无视了卿族与寒门的矛盾,纵使藏在阴影之下,纵使背负唾弃之名,亦心甘情愿,一往无前。   嬴稚慢慢低下头,他摩挲着那张绢帛,好似在凝望着少年之时,意气风发的自己,幽幽的叹气:“没成想,在这个世上,还有人能懂嬴某。”   他这么说,显然是承认了,这十几年的癫狂,一直都是装疯卖傻。   苏木大吃一惊,说:“你……”   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原来嬴稚并非一个浪荡子弟,他这么做,只是不想让大宗伯利用自己结党营私?一个人,怎么可以承受如此多的骂名,却不反驳一句呢?   倘或是苏木,苏木绝对受不了这些。   “哈哈哈——”隔壁还在高谈阔论,声音又拔高了一些:“那个嬴稚啊,你说他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咱们也就是一个五命官身之家,便是进了尚书省,也要一点点往上爬,熬年头,他呢?好嘛,直接是大宗伯的侄子!瞧瞧、瞧瞧!人家多会投胎?写出来的诗词便算是屎味的,也有人争相传颂!”   嘭!   苏木狠狠一拍案几,方才是他不了解嬴稚,如今听到隔壁的说辞,只觉得太过分,他一向冷静自持,也觉得火冒三丈,恨不能抽烂他们的嘴巴。   苏木低声说:“少郎主,要不要卑职去教训教训隔壁那些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梁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对嬴稚问:“嬴先生,要不要我来代劳,帮你教训教训那些人?”   嬴稚却说:“教训人,怎能假他人之手呢?”   苏木上下打量嬴稚,虽身量不矮,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但嬴稚是个实实在在的文人,只是在学宫习学过骑马射箭,后来被逐出学宫,可能练的最多的便是投壶了。   就他这个模样,写诗作对还可以,教训人就……   嬴稚掸了掸袍子,歪歪扭扭的撑起身来,说:“各位稍待,等我去……”   他说着,差点摔在地上,苏木伸手扶住他,不信任的说:“你确定,当真可以么?”   嬴稚摆摆手,并没有立刻去隔壁以一对多,而是招手,将屏风后面的兮娘唤出来。   “嬴郎君。”兮娘说:“有何吩咐?”   嬴稚与她耳语两句,兮娘咯咯笑起来,用手帕捂着嘴,说:“嬴郎君,真真儿是属你的坏水儿最多,若不是兮娘与你相熟,才不会帮你这个忙,这不是得罪恩客么?”   兮娘虽这么说,还是爽快的离开了雅间。   梁苒奇怪,不知嬴稚与兮娘耳语了什么,赵悲雪耳聪目明,则是听得一清二楚,低声对梁苒说了两句,梁苒也笑起来,不由多看了嬴稚几眼。   甚至就连小宝宝,似乎也听到了,也听懂了,咯咯咯的发笑,笑得一张小脸蛋通红通红。   苏木:“……”???   很快,隔壁的雅间传来开门的声音,兮娘的嗓音同时传来。   “几位客官,这是掌柜赠送的佳肴与美酒,承蒙客官们近日来的关照。”   隔壁的几个人哈哈大笑,调侃兮娘还挺懂事儿,兮娘借口有事儿便离开了。等她离开之后,隔壁的几个人还是该吃吃该喝喝,高谈阔论,恨不能把整个朝廷都数落一遍。   谁才学不行。   谁德行不端。   谁衣品不可。   谁脸面丑陋。   “诶——你们别说,当今的圣上,这说起来,那张脸蛋儿啊,真真儿是没话说,那叫一个清雅勾人。”   “你不要命了?竟敢背地里谈论天子?”   “嗨!说说而已!又没旁人听到?若我能日日上朝,天天见到君上那张小脸儿,哎呦喂,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咕咚!   不等隔壁说完,一声闷响,谈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嬴稚说:“看来不只是嬴某需要教训人,少郎主亦需要。”   他拍了拍手,直接大摇大摆推开隔壁的雅间大门:“这正是……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隔壁的大门一敞开,里面东倒西歪,四五个官员歪斜在地上,好似喝高醉死了一般。   但他们哪里是醉倒了,分明是嬴稚让兮娘在酒水中掺了药。女闾中的酒水,特别容易醉人,其实并不是酒烈甘醇,而是加了东西,这样一来便能防止手脚不干净的客人。   那几个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不到明日一早看来是不会醒了。   嬴稚撸起胳膊,挽起袖子,将衣摆往腰带一塞,宽袍令他看起来文质彬彬,这么一收拾,竟露出手臂的肌肉来,显得嬴稚格外高大。   嘭!!   嬴稚一拳打下去,那人的脑瓜子撞在案几上,咚一声巨响,狠狠晃了好几下,愣是没醒。   苏木:“……”   咚!嘭——嘭——咚!   嬴稚毫不留情,又踹又打,看得出来他的确是文人,没什么章法,完全是为了泄愤,徒手打累了,便抄起旁边的酒壶,啪嚓一声砸在人家脑瓜子上。   苏木:“……”看来,文人也不好惹。   梁苒笑起来,似乎觉得特别有意思,也抬起脚狠狠踹了那几个醉鬼几脚。   “啊!啊!”小宝宝拍手,打得好!打得好!   众人殴打了一番,嬴稚出了一身热汗,酒气发泄得差不多了,甩甩手,将袖袍整正,将衣摆垂好,说:“少郎主,请罢。”   梁苒点点头,离开雅间重新回到隔壁。   赵悲雪负责抱着小宝宝跟在后面,虽梁苒也想自己抱着儿子,可儿子实在太沉了,一直在涨分量,梁苒抱一会子还行,抱时间长了手臂酸痛,明日还要批看文书,实在没力气抱这么久,便将儿子交给赵悲雪抱着。   幸而宝宝对赵悲雪也很亲近,赵悲雪抱着他,不哭不闹,异常听话。   赵悲雪带着孩子走在最后面,嘎巴一声,不经意的踩在其中一个男子的手背上,虽然没多响,但好像骨折了……   小宝宝捂住大眼睛,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使劲摇头:“唔唔唔!”   众人重回包间,嬴稚便让兮娘先行退下,不需要她抚琴了。   梁苒说:“酒也饮了,人也打了,嬴先生可愿意出山?”   嬴稚本就在官场之中,在尚书省做混子,梁苒所说的出山,是拿出真本事。   嬴稚笑起来,寡淡的面容多了一些猖狂,说:“那要看看,君上能给臣什么。”   “哦?”梁苒饶有兴致的问:“先生想要什么?”   嬴稚说:“金银财帛的确可以使人欢心,可是这些臣打娘胎里便拥有,并不需要君上赏赐,臣想要的……是功名利禄!”   嬴稚顿了顿,幽幽的说:“臣……要做大宗伯。”   苏木看了他一眼,说:“你好大的胃口。”   他的伯父是大宗伯,大宗伯虽然抱恙,又被暂时停掉了官职,但活的好好儿的,嬴稚却说自己要做大宗伯。   嬴稚嗤笑一声,说:“这便是胃口大?那臣的胃口,便是鲸吞之胃,臣不只要做大宗伯,未来还要大梁的太宰!”   太宰,便是天官大冢宰的简称。大梁沿袭周礼,周礼中记载,天官大冢宰,便是丞相,统领百官,辅佐朝政,乃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不过如今大宗伯当权,为了巩固利益,大宗伯将太宰的职权架空,眼下的大梁朝廷,不是没有太宰,太宰更像一个吉祥物,只领底薪,说话根本没有分量。   嬴稚说他要做大宗伯,还要做太宰,深一层的意思便是要推翻大宗伯的势力,恢复太宰统领百官的祖制。   梁苒看着嬴稚的目光更是赞许,说:“那寡人可要看看,嬴先生有多重的分量,可别只是嘴上的功夫?”   嬴稚一笑,与方才醉酒的模样完全不一样,说:“大宗伯虽然势力滔天,但他的党派也并非坚不可摧。”   “哦?”梁苒展了展袖袍,示意嬴稚继续说下去。   嬴稚侃侃而谈:“嬴氏乃是大梁的第一大宗族,族中不乏眼红大宗伯之人,这些人面和心不和。君上不防私底下分别谒见嬴氏的几个族中元老,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儿,再赏赐一些无关紧要的财帛……这种时候大宗伯必然起疑心,叫他们回去问话,元老们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大宗伯的疑心,只会像洪水一般滋涨。”   “届时……”嬴稚一笑:“身为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儿,臣还可以在大宗伯耳边扇阴风点鬼火,撺掇离间,不消多久,整个嬴氏便会从内溃散,土崩瓦解。”   他一说完,整个雅间静悄悄的,苏木又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嬴稚所说的嬴氏,根本不是他所属的嬴氏,否则嬴稚对待自己的族人,竟能如此心黑手辣,可真是个狠主儿!   啪啪啪!   梁苒抚掌:“好一招釜底抽薪呢,如此歹毒。不过……”   梁苒笑着说:“寡人欣赏。”   “谢君上抬爱。”嬴稚拱手。   梁苒说:“那便按照你所说,等待大宗伯倒台之后,寡人决不食言,这个位置便由你来坐。”   嬴稚郑重起身,深深作礼:“谢君上恩典。”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似多年未见的好友,简直意气相投,相见恨晚,有说话不尽的话儿似的。   小宝宝坐在爸爸怀里,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很多事情太过深奥,是一个小宝宝听不懂的,听着听着眼皮打架,小脑袋一垂一垂,靠在爸爸伟岸的胸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起小呼噜来。   儿子困了。   梁苒这才发现时辰太晚了,便说:“今日与嬴先生相谈甚欢,这话是说不尽的,改日再聚罢。”   嬴稚点点头,众人起身准备离开。   叮——   【恭喜完成5.2.0任务:与嬴稚饮酒,无醉不归】   梁苒赫然发现,系统的任务完成了,原来什么饮酒,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系统真正的任务是让梁苒拉拢嬴稚,将嬴稚划分到自己的阵营来。   任务完成的一瞬间,又是叮——   【系统任务辅助功能:千杯不醉,失效。】   什么?失……   梁苒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脑海中突然眩晕,有一种瞬间被浓雾吞噬的错觉。不,并非是浓雾,而是醉意。   醉意席卷而来,梁苒只觉身子软绵,膝盖发软,想站都站不住,下意识伸手去扶身边的物件儿,却扑了一个空,一个踉跄倒去。   “阿苒!”赵悲雪一惊,一手抱宝宝,一手捞住梁苒。   梁苒软绵绵的靠在赵悲雪胸口上,甚至双手搂着赵悲雪的劲腰,轻轻的摩挲,隔着春日薄薄的衣衫,描摹那令人脸红心跳的肌肉线条。   赵悲雪浑身一僵,肌肉瞬间绷紧,坚硬的犹如铁石一般。   他手里还抱着小宝宝,没办法阻止梁苒的乱摸,只能任由梁苒为所欲为。   “嗯……”梁苒轻轻的叹息:“好硬。”   咚!苏木的脸色瞬间通红,不知为何,总觉得君上口中吐出这两个字,竟分外的羞人,兴许是自己太过龌龊,简直像是亵渎一般。   轰隆——赵悲雪的脑海山崩海啸,热气直窜头顶,他将小宝宝塞在苏木怀中,说:“麻烦苏将军先带小皇子上辎车。”   苏木根本不会抱孩子,双手僵硬的仿佛木桩子,磕磕绊绊的说:“可、可是……”   小宝宝被颠簸了一下,迷茫的张开眼睛,他困得厉害,哼哼唧唧闹觉,不高兴的咂咂嘴,苏木赶紧闭上嘴巴,生怕吵醒了小皇子,小皇子会哭闹。   嬴稚目光淡然的看了一眼梁苒,又看了一眼赵悲雪,伸手拉住苏木往外走,惜字如金的说:“走。”   苏木被拽出雅间,嬴稚体贴的将门掩上。   苏木说:“去哪里?”   嬴稚理所应当的说:“不是让你抱着小皇子先上辎车?”   苏木望了一眼雅间,说:“可是君上还未出来。”   “呵。”嬴稚突然笑了一声,但他的笑意并不怎么“友善”,深深的看着苏木,那双眼睛仿佛会洞悉人心,说:“苏小将军须知晓,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求不得的,唯有功名利禄,求之易得。”   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走罢,站在这里怕是要等许久。”   嘭——   雅间的大门关闭,梁苒脑海中一片混沌,感觉在云端飘,在水中泅,意识说清醒,肯定已然醉了,毕竟方才饮了那么多酒,辅助功能说没就没,梁苒的酒气还未消化殆尽。但说不清醒,梁苒还是有一些意识的。   他清楚的知晓,自己乃是大梁的天子,自己要维持大梁的基业,说什么这一世也不能做大梁的亡国之君。   所以……   梁苒软绵绵的搂住赵悲雪,稍微一用力,将赵悲雪推倒在雅间的地上,黑袍一展,哗啦一声跨坐在他的劲腰之上,迫不及待的撕扯着赵悲雪的衣带与衣襟,慢慢附身来到赵悲雪的面前。   贴着他耳畔,用很轻很轻的嗓音说:“赵悲雪,寡人要与你生孩子。”    第37章   苏木僵硬的抱着怀里沉甸甸的小宝宝。   是了, 沉甸甸……   苏木惊讶的发现,小皇子比想象中沉重很多很多,饶是他从小习武, 也觉得十足压胳膊。苏木总是看到梁苒抱着小皇子, 走到哪里都抱着, 还以为小皇子不甚沉重, 毕竟君上那细细的胳膊, 看起来弱不禁风。   “原来……”苏木轻声感叹:“这么沉的么?”   “嗯?”小宝宝迷迷糊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 虽然在闹觉, 却敏锐的听到有人说自己“坏话”, 这可是妥妥的恶评。   宝宝只是一个爱吃饭的宝宝,宝宝只是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宝宝, 稍微敦实了一点点,怎样?   “啊!嗯嗯!”小宝宝使劲摇头, 在苏木怀里打挺儿。   苏木这下子更加抱不住, 手忙脚乱的哄着:“小皇子这是怎么了?乖啊,要哭么?别哭别哭, 继续睡,继续睡……”   小宝宝哼了一声,知道怕了罢!君父父的青梅竹马,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模样。   小宝宝终于重新老实下来,找回了场子,哼哼唧唧的又睡了, 打着小呼噜, 甚至吐着小泡泡。   苏木抱着小宝宝, 坚持在女闾门口等待君上。   嬴稚抱臂说:“我劝你还是带着小皇子, 去辎车上等待。”   苏木皱眉说:“辎车距离这面儿有一段距离,我还是在这里等待。”   嬴稚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   过了一会子,苏木感觉手臂发酸,发麻,那种酸疼的感觉就好像……儿时被父亲惩罚,负重站在武场上扎马步一样,两条手臂挂着沉重的石头。   好酸……   苏木有些子抱不住了,额角微微出汗,皱眉说:“君上与赵皇子到底在做什么,如何这么慢?”   “慢?”嬴稚一笑:“他们若是现在出来,那才叫快。”   苏木一脸迷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清澈见底的眸子盯着嬴稚。   嬴稚又笑了一声:“你不会想只晓的。”   苏木:“……”???   雅间之中,酒气席卷了梁苒的脑海,梁苒浑身轻飘飘软绵绵,将赵悲雪压倒在席子上,大马金刀的坐在他的跨上,像是个豪爽的英杰,又像是一个准备欺男霸女的昏君。   只可惜,梁苒的模样看起来,才是那个被欺的,被霸的。他的面颊微微殷红,白皙的皮肤犹如晕染的花瓣儿,酒意令梁苒的眼眸雾蒙蒙的,像是随时都会堕下眼泪。赵悲雪见过他堕泪的模样,脆弱而隐忍,美不胜收。   梁苒幽幽的说:“寡人要与你生孩子,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无错,只有好多好多的儿子,才能帮助寡人开疆扩土,巩固朝政。   赵悲雪却不知系统的事情,吐息陡然粗重,凝视着梁苒的双眼阴沉沉的,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狂风骤雨,随时可以将梁苒吞噬。   赵悲雪张了张口,沙哑的说:“可,我与君上都是男子,无法生孩子。”   “无法?”梁苒愣了一下,他如今醉了,思绪并不是很清晰,浑浑噩噩的嘟囔:“无法……不能生孩子,那寡人要你何用?”   梁苒一脸嫌弃,甚至撇了撇嘴,他醉酒之后的小表情颇多,与往日里的平静清冷一点子也不一样,全部毫无保留的袒露了出来。   梁苒撑着赵悲雪健壮的胸口准备起身,手臂一软,唔的一声重新跌回去,重重摔在赵悲雪的身上,正好触碰了赵悲雪极力忍耐的冲动之处,赵悲雪的表情瞬间僵硬,额角上与脖颈上的青筋隐隐浮现,偏生梁苒并没有注意到,迷茫的呢喃:“嗯?什么东西,硌着寡人了。”   “呼——”赵悲雪狠狠的吐出一口气,一把搂住梁苒,不叫他起身,眼神深沉的说:“君上不是要与我生孩子么?我会尽心尽力的,伏侍君上。”   梁苒一听生孩子三个字,立刻点点头,他醉濛濛的眼睛中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赵悲雪见过这种表情,一般梁苒露出这样的表情,必然是谁要倒霉了。   梁苒用指尖儿轻轻勾着赵悲雪的衣领,描摹着他的胸肌线条,轻笑说:“赵悲雪,你这么不中用,寡人帮帮你,给你下点春#药如何?你放心,管够的。”   梁苒所说的春#药,自然是系统的新手奖励“无限·春#药”,可赵悲雪不知他有系统,听到梁苒的话,吐息更是粗重,还以为这是梁苒在调侃自己。   叮——   【系统提示:无限·春#药,已使用!】   一瞬间,赵悲雪只觉得冲动似洪水,排山倒海而来,一下子涌上头顶,冲向四肢百骸,他紧紧钳住梁苒的纤腰,一贯以来引以为傲的镇定土崩瓦解,顷刻化为齑粉……   叮——   【当前孕期进度:1%】   梁苒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宫的,总之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的正午了,幸亏今日并不是逢五,没有大朝议,因而梁苒便算是懒懒床,也没有人发现。   “嘶……”好酸。   梁苒的身子酸涩而疲惫,他睁开眼睛,想要伸一个懒腰,根本做不到,手指抬起来一半,手臂酸得好像绑了巨石。   梁苒的眸子快速旋转,从懵懂,瞬间化作清明,昨日醉酒断片儿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梁苒还以为有了系统的辅助功能千杯不醉,便可无后顾之忧,哪知系统是那种管杀不管埋的类型,任务完成之后,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立刻撤销了辅助功能。   这下子好嘛,还未来得及运化的酒气,一下子席上梁苒的头顶,彻底醉了个透彻。   梁苒那时候迷迷糊糊,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管不了自己在做什么,好似一个任性妄为的孩子,不必顾忌国君的身份,不必顾忌天下社稷,想做什么做什么……   而那时候的梁苒,一心想着和赵悲雪生孩子。   “唔……”梁苒悔不当初,将锦被拽起来狠狠闷在脸上,给寡人一个痛快罢,要不然给寡人找条地缝,钻进去躲一躲?   “啊!”奶声奶气的哼声从旁边响起。   小宝宝就在龙榻上,躺在梁苒身边无聊的顽手指头。小宝宝见到父父没睡醒,乖巧的没有打扰父父安歇,安安静静的陪在身边。   这会子小宝宝发现父父醒了,立刻爬过来,用小肉手拍着被子包,嘴里“啊啊”的叫唤,似乎是怕被子把父父闷坏了。   梁苒掀开被子,一眼便看到了儿子,儿子是有一种治愈力存在的,不管梁苒遇到什么,只要看到儿子,心情都会转瞬大好。   “乖儿。”梁苒伸手将儿子抱过来。   “诶……嘶——”他先是惊讶,然后倒抽一口冷气。   平日便知道宝宝其实很敦实,很压手,与其说是胖,不如说是圆润,宝宝还在长身体,圆滚滚总比干瘪瘪的强罢。   但梁苒今日才知晓,其实宝宝是真的沉。他酸疼的手臂一颤,竟没能抱起来。   小宝宝对着梁苒歪头、眨眼,张了张手,示意父父抱。   梁苒:“……”   梁苒深吸一口气,憋得一张白皙的脸蛋通红,终于拔萝卜一般将小宝宝抱了起来,抱在怀里,好……好沉……   小宝宝窝在梁苒怀里,眨眨大眼睛,又眨眨大眼睛,不知为何突然欢快起来。   小宝宝:“啊!”   小宝宝:“嗯嗯!”   小宝宝:“咯咯咯~”   梁苒:“……”?   小宝宝看起来是在与梁苒交流,只可惜梁苒听不懂宝宝在说什么,系统也没有辅助功能翻译宝宝语。   “儿啊。”梁苒笑着说:“你想和君父说什么?”   小宝宝:“嗯嗯!嗯嗯嗯嗯!”   小宝宝指啊指,指着梁苒的腹部,动作很轻很轻的指着梁苒的腹部,他看出来了,父父的肚子里,是自己的弟弟!   小宝宝因为要有弟弟了,异常的兴奋,欢快的两只手都不知放在哪里才好,小脚丫来回踢腾。   梁苒一脸迷茫:“你……肚子疼?”   小宝宝使劲摇头,指着梁苒平坦的腹部。   梁苒还是没看懂,他昨日醉酒,虽然大体的记忆全都回来了,但是根本没有注意系统的提示,加之他之前做过任务,已经删除了所有孕期的不良反应,这样一来,梁苒怀孕和没怀孕一个感觉,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怀上了次子。   “啊!啊~~”小宝宝改变了策略,指一下梁苒的腹部,又指自己,戳戳自己圆敦敦,肉呼呼的小脸蛋,示意宝宝,父父又有宝宝了。   梁苒眨了一下眼睛,说:“你的意思是……”   不等他说完,赵悲雪端着承槃进来,承槃之上是丰富的午膳。   赵悲雪说:“小皇子怕是饿了罢。”   梁苒恍然大悟:“饿了?怪不得一直指着小肚肚呢。”   小宝宝:“……”   小宝宝差点翻白眼,都怪爸爸来捣乱,父父还差一点点就要悟了,结果被爸爸误导了!   小宝宝不干了,踢腾着小脚丫,嘴里哼哼唧唧,手上不停比划,藕节一样的小胳膊都酸了。   梁苒说:“既然饿了,那就先用膳罢。”   小宝宝气呼呼,两个父父都听不懂他的话,没有说清楚之前,他才不会吃饭呢。   小宝宝小手臂抱臂,一副倔脾气上来,什么也不会吃的模样。   梁苒端起宝宝的专属小碗,哄着说:“好香啊,我儿是不是饿了,来吃饭饭了。”   小宝宝:“……”的确好香哦。   小宝宝:“嗯……”吃饱了,才能继续给父父解释,还是先吃饭饭!   梁苒准备启用嬴稚的法子,分裂嬴氏内部,让他们首先自乱阵脚。正巧儿,春暖花开,宫中有一批名贵的花卉开的正好,每年大梁宫都有赏花宴,十分隆重,梁苒本打算废除这劳什子的赏花宴,不过如今的劳什子赏花宴,倒是派上了用处。   大宗伯还在养病,梁苒便以大宗伯抱恙为借口,没有邀请他来参加赏花宴,而是邀请了嬴氏族中其他的元老。   嬴氏之中有几个辈分不低之人,其中有一人还是已经隐退的前阁老。当年这个阁老与大宗伯争夺嬴氏宗主之位,可惜阁老棋差一招,错失了宗主之位还不说,更是被迫“退休”,只得回了家中养老。阁老的儿子们也都是不正气的,没有一个人出众,于是他这一支在嬴氏宗族中慢慢没落。   梁苒特意让人给阁老发了请柬,邀请他前往宫中参加赏花宴,都不需要他格外的宣扬,已然有人迫不及待的向大宗伯告状。   赏花宴,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宴席,但大梁宫每年都举办,其实也是有名头的。这明面上只是宴席,其实暗地里,来参加赏花宴的,除了朝廷上的重臣之外,还有他们的家眷,臣子们一贯趁着这个时机,将自己的女儿侄女引荐给天子,万一被天子看重,入了后宫,便是极好的裨益。   先皇的后宫充盈,每年赏花宴都会有许多人充入掖庭。如今梁苒做了天子,后宫空无一人,大家本以为今年的赏花宴必不会置办,新天子一看便是清心寡欲的主儿,哪知,赏花宴如期举行。   王宫贵胄的贵女打扮的花枝招展,明艳动人,一个个争相来参加赏花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若是被天子相看中,很可能便会成为大梁的国母,一朝皇后!   竟然要分裂嬴氏,自然要做足面子。梁苒端着酒杯长身而起,亲自走到嬴阁老面前,微笑说:“阁老,寡人敬你一杯。”   嬴阁老受宠若惊,连连说:“不敢当!不敢当!老臣诚惶诚恐啊,是老臣该敬陛下一杯才是!”   梁苒笑容温柔,态度亲和:“阁老可是先皇在世之时的忠臣,只可惜……唉,阁老身子不好,早早的挂冠而去,否则寡人还有许多的学问,想要向阁老您请教呢。”   什么因为身子不好挂冠?阁老分明是被大宗伯挤兑,这才不得已辞官,说起来便觉得憋屈,面容十足尴尬,笑容也十足干涩。   “父亲!”一道脆生生的嗓音传来,一个看起来二八年纪的粉衣女子盈盈走来。   嬴阁老赶紧拉住女子,笑着对梁苒说:“君上,这是老臣的幺女,老臣老来得女,真是把她宠坏了!”   又对女子说:“如此不知礼数?还不快快见过君上。”   嬴娘子柔柔拜下:“拜见君上,是小女失礼了。”   梁苒微笑:“阁老不必多礼,嬴娘子温婉大方,乃是上京贵女的楷模呢。”   嬴阁老本来觉得奇怪,小天子为何突然给自己发请柬,这里又是赏花宴,嬴阁老昏黄的老眼一转,恍然大悟,难道……   天子是看上了自己的幺女!   要知晓梁苒没有嫔妃,就连一个宠幸的宫女都没有,皇后之位空悬,那是多大一块肥肉啊,嬴阁老如何不眼馋?   再者,若是自己的闺女做了皇后,扳倒大宗伯,成为嬴氏宗主,岂不是指日可待?   嬴阁老笑眯眯的捋着胡子,说:“君上,您看那面儿的花开得多好啊。”   梁苒不怎么在意的看了一眼,说:“是啊,今年春暖,必然是个好兆头呢。”   嬴阁老继续说:“花期短暂,若是现在不赏花,唯恐开败,君上不妨前去赏一赏,老臣这几日膝盖的毛病又犯了,是吹不得一星半点的风,不然……让小女陪着君上,去湖边赏花?”   梁苒心知肚明,怕是嬴阁老会错意,以为寡人对他的女儿怀有什么不单纯的心思,不过也罢,左右是要拉拢,也无需解释什么。   梁苒莞尔,那笑容彬彬有礼,任是哪一个女子也不会拒绝如此温文尔雅的君王,说:“不知寡人可有这个幸事,邀嬴娘子赏花?”   嬴娘子满面羞红,垂着头揪着袖子,轻轻嗯了一声,何其的娇羞。   梁苒展袖说:“嬴娘子,请。”   天子起身离开,身边伴着一个娇俏妙龄的小娘子,很快便在宫中传开了。   赵悲雪没有去赏花宴,他留在紫宸殿带宝宝,刚刚喂了宝宝吃午膳。   也不知宝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几日总是指着自己的小肚子,医官署的医士都来看过了,不是闹肚子,也没有胀气、消化不良等等的疾病,就是不知为何,小宝宝总是摸肚肚。   赵悲雪例行公事的检查了一遍小宝宝,没事,也拍了奶嗝,如今的赵悲雪喂起奶,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赵悲雪用最柔软的帕子,给小宝宝仔细擦了擦奶胡子,小宝宝吃饱喝足,翻着大大的眼睛,白了赵悲雪一眼,爸爸太笨了!宝宝都累了!   用过午膳,便该是宝宝午休的时辰了,却在此时,听到几个宫人背地里八卦。   “你看到了么?嬴阁老的那个千金,生得真漂亮啊!”   “若不是美若天仙,君上怎么可能看上呢!”   “就是啊,君上的掖庭空空如也,即位以来也不见对任何人动心,如今是对嬴娘子动了凡心罢!”   赵悲雪眯了眯眼目,心中警铃大震,嬴娘子?那不是嬴阁老的女儿么?听说是老来得子,六十大寿之时,他的小妾给他生的女儿。别说是父女了,在旁人来看,简直是爷爷与孙女。   赵悲雪坐不住了,站起身来,稍微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小宝宝,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午睡,赵悲雪又不放心。不是小皇子没有宫人照顾,只是赵悲雪唯恐大宗伯又耍阴招,对宝宝不利,那真是防不胜防了。   “呀呀!”小宝宝立刻伸出两只小肉手,示意要爸爸抱抱,特别配合乖巧,那意思是让赵悲雪带着自己去“抓奸”。   赵悲雪不再犹豫,将宝宝抱起来,给他加了一件毛领的小披风,春日的天气其实不冷,但是架不住有一种冷,是你爸爸觉得你冷……   小宝宝加上披风,那叫一个俊气,乖巧的坐在赵悲雪怀里,“啊啊”两声,那意思是——出发!   赵悲雪抱着宝宝来到长欢湖,赏花宴就在附近置办,湖边摆满了各色名贵的花卉,远远看过去,便能看到两条人影结伴而行。   其中一男子身着黑色龙袍,身量高挑,姿仪出尘,不必多说,自然是梁苒无疑。   他身边伴着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子,女子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梁苒不算高大,但被女子娇小的身材一衬托,竟也显得可靠。   嘎巴——   赵悲雪的骨节发出脆响。   小宝宝:“……”   “君上。”嬴娘子起初有些娇羞,后来觉得梁苒温和有礼,并非吹胡子眼睛之辈,便渐渐放松下来:“您看那边儿,真好看,咱们去看看罢!”   梁苒点点头,嬴娘子鼓起勇气,伸手去拉梁苒的手指。   “啊!啊!”小宝宝指着那两个人,比赵悲雪还要激动,还使劲晃着自己的小肉手。   赵悲雪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二人的上方,湖边都是树荫。正午日头浓烈,梁苒不喜日晒,二人自然在树荫之下赏花,正好,那树梢上停着几只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赵悲雪捡起一枚石子,手臂一阵,直接抖手打出去。   啪——   石子悄无声息的打在树梢之上,树梢晃动,一条绿油油的毛毛虫吧唧掉下来,直接掉在了嬴娘子的头上,肉呼呼的尾巴垂下来,垂在她的眼前。   “啊啊啊!!!!”嬴娘子凄厉尖叫,两只手咋呼着大喊:“有虫!有虫!!”   宫人乱做一团,赶紧给嬴娘子扑虫,嬴娘子的妆也花了,头发也散了,君前失仪成何体统,很快被人领走。   “呵呵……”赵悲雪笑起来,唇角的弧度十足得意,好似做了什么壮举一般。   小宝宝也觉得有趣儿,咯咯笑起来。   两人正笑着,准确无误的接收道一股浓烈视线,定眼一看,是梁苒,阴测测的隔着湖水看过来。   赵悲雪:“……”   小宝宝:“……啊啊!”爸爸干的,和宝宝无关。   梁苒大步走过来,气势汹汹,凉丝丝的瞪着赵悲雪,说:“几岁了?还干这种事情,丢不丢人?”   赵悲雪垂着头,一副小可怜的模样,也不说话,微微抿着薄薄的唇角,完全是消极抵抗,虽然知道错了,但是拒不认错的模样。   “啊!呀呀~”小宝宝使劲摇手,另外一只小手臂努力护住赵悲雪,示意不是爸爸的错,好像还在保护赵悲雪呢。   梁苒:“……”还真是赵悲雪的亲儿子。   赏花宴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大宗伯的府邸之内不然。   嘭——!啪嚓!   大宗伯听说梁苒请了嬴阁老去赏花,还对他的幺女倍感兴致,气得将杯盏砸了一个稀巴烂。   “这些庸狗!!以为老夫卧病在床,他们便可以趁机踩着老夫的脸蹬鼻子不成?!”   嬴稚站在一边,他的模样看起来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添油加醋的说:“是啊伯父!大家伙儿都传呢,说是嬴阁老的闺女,得到了君上的青睐,改明儿便要封皇后了!族中那些子人,您也不是不知晓,一个个见风使舵的,连夜去拜嬴阁老了,他算什么阁老?不过是个前阁老,连我伯父的一个手指尖都比不上!”   “好好好!”大宗伯气急:“这些墙头草!忘恩负义,老夫的好处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伯父,您也别太生气,消消气儿。”嬴稚虽这么说,其实是拱火:“伯父当务之急,还是把身体养好,便算那个嬴阁老重新得势,能有伯父您势力大?再便说,那嬴阁老的闺女真的做了皇后,伯父您不是也……”   嘭!!   大宗伯听不下去了,狠狠一拍案几:“去!把那个老货给我找来,我现在就要见他!”   嬴稚应声离开,但是他并没有去寻嬴阁老,出了门之后,那卑躬屈膝的笑容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口中哼着小调儿,悠闲的去茶楼喝了一壶酒。   眼看着天色昏黄,酒也饮得差不多了,有人一身常服,却配着剑走进来,是苏木。   苏木看到嬴稚,在桌前坐下来,说:“你倒是清闲,在这里躲懒?大宗伯那面如何了?我还要去与君上回话。”   嬴稚把挑拨离间的话说了一遍,苏木越发的感叹,看着嬴稚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说:“你可真真儿是阴险。”   嬴稚一点子不在意,只当这是夸赞,说:“无毒不丈夫,这天底下有许多事情,是明君不能做的,正需要嬴某这样的谗臣。”   苏木被他逗笑:“你也知这叫谗臣?”   很快,他收敛了笑意,皱眉说:“可是……你都没去找过嬴阁老,若是这般回去复命,大宗伯不会怪罪于你么?”   嬴稚起身告辞,说:“嬴某自有妙法。”   苏木看着嬴稚悠然离去的背影,心中感叹,还是君上慧眼识珠,竟能认出如此高人。   “客官。”跑堂儿的伙计走过来,谦卑恭敬的笑着说:“半贯钱,前面那个客官的酒钱还没结呢。”   苏木:“……多少?”   跑堂儿赔笑:“半贯钱。”   苏木:“……”嬴稚这是饮了多少酒?收回之前的话,哪有高人不给酒钱便走了。   嬴稚喝了一顿酒,回到大宗伯府上,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告状说:“小侄去了阁老府,谁知……谁知阁老府中忙碌,根本没人接待小侄,听那把子下人说,阁老正叫人大肆采买准备新婚的物件儿,根本没空见小侄。”   “新婚?!”大宗伯瞪着眼睛:“这个老不羞,天子还未许诺什么,他倒是好,先焦急起来了,真是不把老夫看在眼里!老夫定叫他们不好过!看看谁才是嬴氏的主家!”   *   自从赏花宴之后,宫中都在流传,天子动了凡心,好事将近。梁苒并没有阻止这种流言蜚语,而是任由滋生。   很快便是嬴阁老的寿辰。   嬴阁老也算是长寿之人了,嬴稚之前说阁老府在采办新婚的用具,其实是假的,阁老府的确扩大了采买,是因为要给阁老办寿辰,这半真半假的,把大宗伯气得半死。   梁苒决定亲自出席嬴阁老的寿辰,如此一来,朝臣们必定震惊,也会让大宗伯更有压力。   参加阁老寿宴的事情,梁苒提前并没有告知旁人,只有知晓分裂嬴氏的几个人知晓,梁苒一袭轻便的黑袍,抱着小宝宝出现在阁老府,众人哗然,受宠若惊的跪地相迎。   “拜见君上!”   “君上能来参加老臣的寿宴,真是蓬荜生辉,不胜荣光!”   梁苒亲和一笑:“阁老言重了。”   嬴阁老对嬴娘子说:“快,为君上引路。”   嬴娘子羞涩的看了一眼梁苒,走在前面导路。   赵悲雪眯着眼睛,阴沉沉的走在后面,一脸的不欢心,那表情好似随时要拆家的大狗子。   梁苒故意错后了几步,低声对赵悲雪说:“今日不可再轻举妄动。”   赵悲雪:“……”   梁苒瞪眼:“听见没有?”   赵悲雪:“嗯……”   小宝宝越过梁苒的肩膀,拍了拍赵悲雪的肩头,那意思是在安慰爸爸。   众人进了宴厅,各自落座,嬴阁老特意让嬴娘子坐在梁苒的身侧,就连嬴阁老也往后坐了一位。梁苒并没有任何意义,像是默许了一般。   “咳咳……”梁苒用袖袍挡住口鼻,轻轻的咳嗽。   他最近都感觉很疲惫,好似是害了风寒一般,时不时便会咳嗽,有的时候嗓子痒得说不出话来,今日早上格外严重。   梁苒找了医士过来,开了两副汤药来吃,说是春日换季,难免会有一些头疼脑热,梁苒本身并没当回事儿。   赵悲雪见他不舒服,劝他今日不要去嬴阁老家参加寿宴,留在紫宸殿安心歇养。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最近大家都在传嬴阁老的小女儿,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马上便会成为一朝国母,赵悲雪自然不舒心,表面上冷冷淡淡,其实内心里犹如滚油一般,噼里啪啦的煎熬。   赵悲雪借此机会,本以为可以阻挠梁苒去嬴阁老府,哪知梁苒坚持前往,只说这点子小小的头疼脑热根本不算什么。   这下子好了,赵悲雪更是偷偷吃味儿。也只是偷偷吃味儿……   “咳咳……”梁苒的嗓子刺辣辣的痒,一时间有些难耐。   赵悲雪立刻站起身,动作迅捷的挤过来,刚好挡住往前凑的嬴娘子,挡了个结结实实。   赵悲雪说:“君上,嗓子又不舒服了?饮口水压一压,要不要服用医士给的镇咳水丸?”   赵悲雪一手抱着宝宝,他的臂力惊人,让宝宝趴在他的怀里,另外一手从袖囊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便是医士开的水丸,有镇咳清咽的效果,倘或喉咙不舒服,服用一颗,可以缓解咳嗽。   赵悲雪袖囊简直便是一个百宝袋,里面什么都有,伤药、水丸,还有宝宝的小奶罐子,甚至放着一只拨浪鼓。   “啊!啊!”小宝宝看到拨浪鼓,伸着手够,想要爸爸摇拨浪鼓顽。   梁苒眼皮一跳,这还是寡人认识的,上辈子那个杀人如麻的赵悲雪么?怎么这会子看起来,像是一个兢兢业业带孩子的……   梁苒抑制住咳嗽,说:“无妨。”   他看了一眼赵悲雪,低声说:“快坐回去。”   赵悲雪一双眼目微微耷拉下来,莫名显得可怜,轻声说:“是小皇子听到君上咳嗽,关心君上,我这才抱小皇子过来看看。”   好不容易够到拨浪鼓的小宝宝:“啊?”   小宝宝眨眨大眼睛,反应过来配合的使劲点头:“嗯嗯!”   梁苒一听,原来是儿子关心自己,果然是自己生的亲儿子,就是不一样。   梁苒伸手把儿子接过来,爱惜的抱在怀中,对赵悲雪说:“你坐回去罢。”   赵悲雪:“……”   赵悲雪无奈,这儿也没有他的席位,他总不能一直站在梁苒和嬴娘子中间做影壁,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来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来。   他的席位距离主席颇远,只能遥遥的看着,小宝宝还在与他挥手,好像在可怜他。   嬴娘子被赵悲雪一直挡着,好似被一堵墙挡着一般,根本看不到梁苒,是一片衣裳角都看不见。   赵悲雪好不容易离开,嬴娘子立刻寻找话题,一脸惊讶,捂住自己的嘴唇说:“啊呀,这便是小皇子了么?以往只是听说小皇子俊秀可人,长大了必定是咱们大梁城最俊的公子,没成想今日一见,那些人说的都太虚了,小皇子虽不是君上亲子,可是依着小女来看,可不就与君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么?无论是眉眼,还是气质,都神似的不得了呢!合该这辈子做父子!”   嬴娘子嘴巴甜蜜,一顿夸下来,正好夸到了梁苒的心窍里,毕竟小宝宝正是梁苒的亲生儿子,不只是亲生,而且是亲自生!   小宝宝听得云里雾里,他年岁还小,加之没有用“迎风生长卡”,嬴娘子的话他一半是听不懂的,另一半听的迷迷糊糊,但大抵、好似、可能是在夸赞宝宝!   小宝宝咯咯笑起来,一点儿也不吝惜笑容。   赵悲雪:“……”叛徒。   赵悲雪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下手,这会子见到一向亲近自己的小皇子,竟然对嬴娘子笑起来,心里酸溜溜的,更是吃味儿,旁人随便夸两下便如此,从小便没什么心眼儿。   嬴娘子又夸赞说:“真真儿可人,一笑起来与君上更像了!君上,小女可以抱一抱小皇子么?”   梁苒有些犹豫,梁缨是他的长子,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除了身边亲近之人,从来没给旁的人抱过。   “啊!啊!”小宝宝听着嬴娘子夸赞自己,早就飘飘然,这会子伸出手,主动要求抱抱。   赵悲雪:“……”小小年纪就是叛徒。   梁苒一看,儿子主动要求旁人抱抱,便说:“好罢,嬴娘子当心一些。”   嬴娘子应声说:“请君上放心,小女虽还未出阁,但是照看过族中幼小的堂弟。”   嬴阁老趁机说:“是了,君上您有所不知,老臣这女儿,自小便心思细腻,最是会照顾人,尤其很是讨小娃儿喜欢,族中的堂弟堂妹啊,都追着老臣的女儿顽耍,天黑了都不愿意回家呢!”   嬴阁老这么说,哪里是拉家常,分明是疯狂暗示,他的女儿可以照顾好小皇子,可以作好一朝国母。   梁苒岂能听不懂他们的话呢?但梁苒根本没有立后的心思,如今朝廷还太平,北赵虎视眈眈,三年大旱并着三年洪涝即将来临,他哪里有心情大开掖庭?   再者说,后宫并不只是皇帝的内院之事,还牵连了外戚一说,皇后的母族、亲族等等,都等着皇后得道,鸡犬升天,这牵连实在太庞杂了。   梁苒并不点破,他今日就是来给嬴阁老错觉的。   嬴娘子将小宝宝接过去,“哎呦——”喊了一声,她瞪大了眼睛,似乎很是吃惊宝宝的重量,因为叫唤的声音太大了,周边的人全部侧目过来,嬴娘子一时间尴尬不已。   “哎……哎呦……”嬴娘子尴尬的将叫声改变成赞叹:“果然好是可人!”   小宝宝歪着头,又听懂了,大姊姊在夸自己,于是欢心的蹦了蹦。   他的小脚丫踩在嬴娘子的裙摆上,一不小心,把嬴娘子身上的环佩踹了出去,当一声撞在案几上。   “啊!!”嬴娘子一声惊呼,紧张的检查环佩,小宝宝还在她怀里,差点将小宝宝扔出去。   “小心!”梁苒心惊肉跳。   嬴阁老连声训斥:“做什么毛手毛脚的!别摔了小皇子!”   嬴娘子一脸痛惜:“父亲,玉佩裂了,这可是祖传之物……”   “胡闹!”嬴阁老呵斥:“一块玉佩罢了,哪里抵得过小皇子的安危?不要瞎闹。”   小宝宝瞪大了眼睛,一脸做错事的样子,可怜巴巴的抿着嘴巴。   梁苒说:“是我儿不小心,这环佩贵重,寡人会打开库府,请嬴娘子亲自挑选一块中意的环佩。”   嬴阁老说:“还不快快谢君上恩典?”   嬴娘子这才说:“谢君上,其实……其实方才小女是太惊讶了,并未有责怪小皇子的意思。”   梁苒点点头,便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嬴娘子抱着小宝宝,垂头看了一眼,那眼神有些怪怪的,说不出来的古怪。   宴席开始,使女端着山珍海味鱼贯而入,舞女讴者翩然起舞,梁苒本想将宝宝抱过来,嬴娘子却说:“君上你看,小皇子很爱见小女呢,让小女再照顾着小皇子一会罢!”   梁苒也没说什么。   嬴娘子低头又看了一眼小宝宝,将羽觞耳杯上的羽毛摘下来。羽觞耳杯顾名思义,便是插着精美羽毛的杯盏,用名贵鸟雀的羽毛装点杯子,以示身份的高贵。   嬴娘子笑的甜蜜:“小皇子,喜欢这个么?看看,好不好看?”   羽毛修长,软软的,滑滑的,颜色鲜艳光泽,小宝宝自然感兴趣,咯咯笑着拍手,想要去抓羽毛。   嬴娘子逗了两下,左晃右晃,不叫小宝宝抓到,小宝宝顽得不亦乐乎,就在这个时候,嬴娘子的眼中突然闪烁着冷酷的光芒,将羽毛的尖端狠狠扬起,往下一扎。   羽毛的毛色虽然柔软,但是尖端锋利,一不小心便会刺伤,更不要说小宝宝如此娇嫩的皮肤了,小宝宝顽得正欢心,一点子防备也没有。   “啊!”   却不是小宝宝的叫声,嬴娘子一声大喊,她狠狠扎下的手一顿,被人凌空握住。   嬴娘子抬头一看,是赵悲雪,那个北赵来的天扫星质子!   嬴娘子没想到被人发现了,还抓了一个正着,眼神快速波动,满脸写着心虚。   赵悲雪冷冷的问:“你在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啊……”嬴娘子装傻充愣,她方才分明想用羽毛的尖端去扎小宝宝,此时却说:“小女在陪小皇子玩耍啊,倒是……倒是赵皇子!”   嬴娘子恶人先告状:“你……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手,再不放手,我便喊人了!”   赵悲雪冷声说:“好啊,那你就喊,最好把君上叫过来,让他看看你是怎么虐待小皇子的。”   “你胡说!”嬴娘子不承认。   小宝宝眼巴巴的看着赵悲雪,这个时候后知后觉,差点被嬴娘子给扎了,撇了撇嘴,“呜——”一声哭了出来。   嬴娘子又是“啊!”一声大叫,噌的从宴席上站起来,吓坏了旁边好几个人,那模样仿佛突然诈尸一般。   滴滴答答——   原来是小宝宝尿了!   小宝宝一泡尿量惊人,全都交代在嬴娘子精美的衣裙上,半点子也不曾浪费。   嬴娘子脸色涨红,语无伦次:“啊!尿?!他、他尿了!好……好脏!!”   不由分说,一股脑跑出宴厅,飞奔着去换衣裳,连使女都追不上她。   赵悲雪将小宝宝抱过来,冷着脸说:“叫你以后还让别人抱?”   小宝宝:“呜——”   赵悲雪又数落:“别人夸你两句,连哪面儿是北都找不到了?”   小宝宝:“呜呜——”宝宝本来就不知道哪面儿是北,背是什么,好吃嘛?   梁苒被人围着敬酒,听到这面儿的动静,又见到嬴娘子飞奔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后面有疯狗在追她,因着担心小宝宝,梁苒立刻走过来,说:“怎么回事?”   小宝宝委屈,揉着眼睛。   赵悲雪言简意赅:“尿了。”   梁苒恍然大悟,怕是尿了嬴娘子一身……   赵悲雪说:“我先带小皇子去换尿垫。”   梁苒点点头:“去罢,寡人此时抽不开身,便交给你了。”   赵悲雪熟门熟路的抱着孩子,跟着使女来到客房,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干净的小尿垫。   这年头自然没有尿不湿,给宝宝换过尿垫就知道,新的垫子质地太硬,根本不舒服,宝宝皮肤那么娇嫩,时日一长肯定会磨出硬皮。   所以这尿垫子,还是要洗过的才好,洗过的柔软,太阳晒一晒就更好了,宝宝的尿垫都是赵悲雪亲自洗的。   赵悲雪将宝宝放在软榻上,用热水给他清理干净,又从袖囊中掏出一瓶油脂,轻柔的给宝宝的小屁屁抹上,如此一来宝宝经常洗屁屁,小屁屁也不会变得粗糙,或者起疹子。   等做好这一些,赵悲雪的动作一顿,这曾几何时,自己个儿对换尿垫竟如此的……熟络了?   赵悲雪眼皮直跳。   小宝宝催促:“哼哼哼~”   小尿垫还没有系上,小宝宝光着小屁屁扭来扭曲,赵悲雪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带子仔仔细细的时候上。   一面系一面问:“这样可以么?硌不硌?”   小宝宝:“哼哼哼~”   赵悲雪反复确认,扣结不会硌到小宝宝娇嫩的皮肤,这才将小宝宝抱起来,说:“你这个小坏蛋,总是尿旁人一身。”   小宝宝不服气:“哼哼哼~”   是嬴娘子突然要扎小宝宝,小宝宝一时害怕,这才尿了她一身,平日宝宝也是乖巧的厉害,除了尿在爸爸身上,连父父身上也不尿的。   赵悲雪仔细想了想,说:“罢了,下次谁敢欺负你,你还是要尿他一身。”   小宝宝听懂了,使劲点头:“嗯嗯!”   赵悲雪抱着宝宝走出来,本是要回宴厅的,刚走了几步,远远的看到嬴阁老和嬴娘子站在墙根下面说话。   “啊!”小宝宝嘟嘴,他现在可不喜欢嬴娘子了,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把小脑袋扎在赵悲雪怀里。   赵悲雪安抚的拍了拍,轻声说:“别怕,有我在呢。”   “你真是胡闹!”嬴阁老压低了声音训斥,奈何赵悲雪耳聪目明,听得一清二楚。   嬴娘子不服气的说:“阿耶!!那个小畜生!您又不是没看到,他把我的玉佩踢碎了,还……还尿我一身!!女儿实在忍不得了!”   人前将小宝宝夸赞的天上有地下无,人后却一口一个小畜生。   赵悲雪的气压瞬间沉下来。   嬴阁老说:“你又不是没看出来,君上对你有意思,你要表现的温婉贤淑一些才是啊!那个小皇子,虽不是君上亲生的,但是整个大梁宫都知晓,君上疼爱他,你就是装,也要装得疼爱他,知不知道!”   “可是……”   “没有可是!”   嬴阁老又说:“女儿啊,你就忍一忍,等你做了国母,当了皇后,为君上生了儿子,什么小皇子,为父便替你掐死他,免得他这个长子的身份,碍了你的眼,好不好?”   小宝宝一个激灵,紧紧揪着赵悲雪的衣袍。   赵悲雪安抚的拍了拍小宝宝,轻声说:“别怕,绝不会让他们有好果子吃。”   嬴阁老带着嬴娘子很快回了宴厅,赵悲雪抱着宝宝后脚也回来了。   赵悲雪一回来,立刻将刚才听到的话原原本本的告知了梁苒。嬴阁老一家子不仅想让女儿做皇后,还要弄死小宝宝,觉得小宝宝这个长子的身份,挡了他女儿的路。   赵悲雪又把嬴娘子要用羽毛扎宝宝的事情说了一遍,梁苒的面容渐渐落下来,眼神愈发的深沉,握着羽觞耳杯的手掌用力,咔吧一声将羽毛折断成两半。   小宝宝在一旁添油加醋:“嗯嗯!啊……呜呜——”   梁苒看到儿子都吓哭了,赶紧抱在怀里,温声哄慰:“乖,别怕别怕,君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赵悲雪还以为,梁苒听完这些添油加醋的告状,便会立刻离开宴席,哪知梁苒并没有离开,而是说:“大宗伯和嬴阁老已经撕开脸皮,今日寡人出席寿宴之后,整个上京城必定传开,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再忍一忍。”   赵悲雪也知晓,现在是重要的时机,倘或梁苒才来就走了,难免会被人猜测。   嬴阁老这个时候带着嬴娘子走过来,笑着说:“君上,老臣特意在花园中设了花灯,不知君上可有雅兴一观?”   梁苒挑起一抹笑意,只是他的笑意凉丝丝的,不似方才温柔,说:“阁老如此费心,寡人若是不去观赏,岂非不给阁老面子?”   “君上言重了。”嬴阁老没听出来梁苒冷冰冰的口吻,还当自己马上便要成为国丈了,转头对嬴娘子说:“还不快前面导路,带天子去赏灯?”   嬴阁老口中说是赏灯,但其实只让嬴娘子带路,不叫任何人跟着,连一个侍女仆从都没有。如今又是天黑之时,花园中的灯火影影绰绰,分明是想给他们提供单独相处的机会。   月色风高,孤男寡女,加之灯火暧昧,难免发生点什么,最好嬴娘子一举怀上龙种,便可奉子成婚,母凭子贵了。   “君上,这边请,小心石板路滑。”嬴娘子娇滴滴的说:“君上,这段路不好走,若不然……小女扶着君上罢!”   她伸手去抓梁苒的手,梁苒反应迅捷,瞬间将手背过去,好似负手而行一般。嬴娘子没有碰到梁苒的手,面色悻悻然,十足惋惜。   “君上,快到了……啊呀——”嬴娘子亲近不成,还有一计,装作摔倒,突然扑向梁苒。   梁苒闪开一步,嬴娘子险些扑在泥地上。   梁苒这个时候彬彬有礼的说:“嬴娘子,石板路滑,你自己亦小心一些才是。”   嬴娘子尴尬的说:“是、是,多谢君上关怀。”   两个人到了花园,四周的仆役早就被遣走了,嬴娘子见这般好的气氛,梁苒却不为所动,犹如清高冷傲的青莲,完全不可亵渎,心中着急。   “君上,”嬴娘子揪着自己的衣襟,轻轻的扇风:“好热啊,这天气,怎么突然闷热起来,君上,您热不热?”   梁苒险些冷笑出声来,嬴娘子就差扒开自己的衣裳了。   梁苒平静的说:“寡人不觉得热,心静自然凉。”   嬴娘子更加尴尬:“君上说的……说的好有道理啊。”   时辰晚了,赵悲雪抱着小宝宝等着梁苒回来,可是梁苒怎么也不回来,小宝宝直犯困,哼哼唧唧的眼皮打架,但还是想等父父回来,一副小瞌睡虫的模样。   赵悲雪实再等不下去了,这黑灯瞎火的,孤男寡女,谁知会发生什么?   他将小宝宝交给随行的寺人,说:“先带小皇子回宫。”   寺人应声,说:“是,赵皇子。”   小宝宝听话的被寺人抱走,对赵悲雪挥了挥手。   赵悲雪立刻展开轻身功夫,避开阁老府的仆役,快速逾墙跃入花园之中。   “君上,您看,这面的灯也很好呢。”   “还有这边。”   嬴娘子殷勤的介绍着这些花灯,心里估算着时辰,时辰已然很晚了,再晚一些宫门便要下钥,纵使梁苒是天子,宫门下钥也绝不能开门,梁苒今日便必须留在宫外夜宿。   嬴娘子已经给梁苒安排好了屋舍,甚至安排好了热汤,准备着今日与天子生米煮成熟饭。   “君上你……”她一回头,人呢?   方才还站在身后的梁苒,突然不见了,悄无声息,人间蒸发了一般。   梁苒的确站在嬴娘子身后,他也没做什么,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后背伸来,一把捂住梁苒的口鼻。   “唔!”梁苒来不及呼救,直接被对方掳走。   那个人身材健壮,抱起梁苒不费吹灰之力,一个旋身将梁苒带到不远处的假山之后。   梁苒定眼一看,是赵悲雪!   “你怎么来了?”梁苒压低声音。   赵悲雪深深的看着他,那双眼睛仿佛是委屈的小狗眼,却带着一股浓烈的酸涩,好似忍耐到极限的恶狼。   沙哑的开口说:“君上不是要与我生孩子么?”   梁苒一愣,这是他那天醉酒的话。   虽然是“真心话”,但绝不能当真,这般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实在太羞耻了。   赵悲雪又问:“君上还说,要与我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怎么转眼却与旁的女子月下幽会?”   梁苒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次并非是害病的咳嗽,只是莫名有些喉咙发紧的错觉罢了。   梁苒望着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说:“寡人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赵悲雪贴着他的耳根,用炙热的唇瓣轻轻的厮磨:“我好嫉妒,嫉妒的想将所有人撕碎,让君上只看着我一个人。”   梁苒的身子狠狠一颤,细细密密的酥麻之感从耳根窜上来,膝盖发软,双腿绵绵,不得不说这种时候的赵悲雪,他那幽深的眼目,竟与上辈子莫名重合。   赵悲雪幽幽的说:“请君上……怜悯悲雪。”   赵悲雪分明伏低姿态,像一个卑微的小可怜儿,但他的举动可不是如此,琢磨着梁苒的喉结,描摹着他纤细的天鹅颈项,好似一头即将咬住猎物脖颈的恶狼,迫不及待的将猎物吃拆入腹。   “唔……”梁苒睁大眼睛,赵悲雪滚烫的手掌竟然钻进了他的衣袍,梁苒难耐的想要躲闪,却好似把自己送入了虎口,他震惊的说:“你不会是想在这里?赵悲雪你疯了,这里是阁老府,若是被人看到……”   赵悲雪粗重的吐息打断了梁苒的担心,沙哑的说:“若是有人看到,我便剜了他的眼珠,若是有人嚼舌根,我便扒掉他的舌头。”   叮——   【“交#合”+孕期进度30%】   【当前孕期进度:31%】   梁苒紧紧搂住赵悲雪的脖颈,仿佛他只要一松手便会溺水,双眼被泪水迷蒙,隐约间梁苒看到了跳出来的系统提示。   孕期进度?寡人又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等梁苒仔细想清楚,脑海中一阵阵的眩晕席卷而来,漆黑像潮水,排山倒海铺天盖地,害病的无利感更加严重,甚至喉咙腥甜一片。   叮——   【警告!警告!】   【系统提示:宿主中毒,身体虚弱,无法继续孕育宝宝!】   【紧急启动体外孕育宝宝功能!】   梁苒疲惫的看不清系统的字幕,甚至每一个字都变成了重影儿,旋转扭曲,喉咙的腥甜之感再难以忍耐,突然呕出一口血来。   “阿苒!?”赵悲雪吃了一惊。   他与梁苒亲近的次数已然不少,赵悲雪虽血气方刚,又年轻气盛,但还是懂得分寸的,尤其这里是阁老府,且梁苒这两天便有些害了风邪,身子不是很舒服,赵悲雪已然极力忍耐,没成想梁苒却突然吐血。   梁苒浑身无力,头一歪陷入了昏迷,在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听到咕咚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袍子里滚了出去。   圆滚滚的,白润润的,好像是一颗蛋,闪着莹润的光泽。   赵悲雪连忙替梁苒整理衣衫,将他打横抱起,匆忙间脚下踢到了什么,一声闷响,一个圆溜溜,闪烁着明珠光泽的东西,咕噜噜滚入花园的池塘之中,瞬间淹没了踪影。   赵悲雪一愣,蛋?阁老府的花园里怎么会有一颗蛋,比普通的鸡子个头要大,光彩好似皎月。   梁苒已然昏迷,赵悲雪根本顾不得这么多,将人打横抱起,立刻跃出围墙,快速往大梁宫而去……    第38章   赵悲雪根本没有注意被自己踢到池塘里的东西, 打横抱上梁苒,避开阁老府的任何人,朝大梁宫而去。   其间梁苒一直昏迷着, 根本没有醒过来的趋势, 身上滚烫一片, 好似是在发热, 间或无意识的咳嗽。就和普通的伤寒没有什么区别, 可若只是普通的伤寒,为何会突然吐血?   进了紫宸殿, 赵悲雪将梁苒轻轻放在龙榻上, 他试了试梁苒的额头温度, 滚烫怕人,绝不能再拖下去, 必须立刻找医士来。   可……   梁苒这个模样,万一不是害病, 一旦找来了医士, 便是惊动了其他人,唯恐打草惊蛇。   赵悲雪沉着眼神思忖了片刻, 梁苒身边离不开人,只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于是便寻来了苏木。   苏木听说天子深夜召见,今日正好是他在大梁宫值夜,便急匆匆赶来。   “拜见君上!”苏木见礼,但是没有听到梁苒令他平身的声音。   倒是太室里传来赵悲雪的嗓音:“苏将军进来罢。”   苏木疑惑的走进去, 便见到梁苒静静的躺在龙榻上, 面色惨白, 唇瓣却红得透彻, 隐隐约约有鲜红的血迹干涸在唇边。   “君上?”苏木震惊的说:“君上这是怎么了?”   赵悲雪说:“在阁老府突然便吐血了,如今不知情况如何,此事事关重大,暂时封锁消息。”   他顿了顿,虽不情愿,还是说:“君上身边可以信任之人不多,你是一个。你现在便暗地里去寻冯老,请冯老给君上医看,不要惊动了医官署。”   苏木知晓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也没废话:“好!”   他立刻离开,此时宫门下钥,大门已然不能擅自打开,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打开,苏木便逾墙而走去寻冯老。   过了很久,毕竟冯老是个老爷子,终于是赶到了。   冯老看到梁苒这模样,面色严肃下来,立刻给他诊脉检查,越是诊脉,脸色便越发难堪。   苏木已然沉不住气,催促说:“冯老,君上如何?可是害了什么病?”   冯老摇头:“发热不退,间或咳嗽,这看着像是感染了风寒,其实……”   冯老笃定的说:“怕是中毒了。”   “中毒?”苏木说:“是什么毒?可有医治之法?”   冯老捋了捋胡须,说:“真是巧了,老朽常年经营马场,因而才会知晓,这其中有一种草,生得很像饲料,一不小心便会给混入饲料之中喂马,然其实是一种毒药。毒性不烈,人若误食,初服下并没有什么不好,这中毒的反应便像普通的风寒与风热,等到毒性深入肺腑,药石无医啊!”   赵悲雪沙哑的问:“眼下可有救?”   冯老说:“君上如今的模样,应该中毒不深,但他的身子素来羸弱,所以表现的相当剧烈,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如此一来,病灶正好被老朽看穿了,如今医治还来得及!”   苏木狠狠松了一口气,说:“还请冯老援手!”   冯老点点头:“你们放心,老朽一定会尽心竭力救治君上。”   赵悲雪似乎在想什么,发热?咳嗽?好似感染了风寒,秦王梁深不也是这种症状么?一直病了好些日子,连司马署都不能去。   赵悲雪说:“冯老,秦王的病症,与君上颇为相似,可有中毒的可能?”   冯老一愣,好似被他提点了。日前冯老也去看过秦王,但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给出的结论和医官署一模一样,秦王就是感染了风邪,静养便可好大,只是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仍然不见好转,还是那样断断续续的咳嗽、发热,甚至秦王有的时候还会昏昏沉沉的昏睡,一睡便是一整天。   冯老恍然大悟:“是啊!老朽怎么没想到,秦王很可能不是害病,也与君上中了同样的毒!”   秦王梁深自幼武艺超群,身子骨是兄弟三个人之中最强壮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才是老大呢。他的弟子比梁苒不知强上多少倍,方才冯老也说了,一般人中了这个毒是看不出来的,梁苒实在太幸运了,正因为他身子虚弱,所以才吐血表现出来,否则的话,冯老也察觉不到,也像救治秦王那般,给他开风邪之药了。   冯老说:“对对对!我就说秦王怎么一直不见好,那么多药吃下去,依照他的身子骨儿,早便好了,原来是中毒!秦王原也是中了这种毒!”   赵悲雪说:“冯老可能医治?”   冯老面色发愁,说:“秦王中毒的日子,怕是已然很久,不知有没有伤及肺腑,恐怕恢复起来便难了,不过老朽会尽力医治。”   赵悲雪点点头,说:“劳烦冯老。”   冯老立刻写下药方,都是一些祛毒的药材。赵悲雪又让苏木跑一趟,将冯老的药方抄一份给秦王,但不要打草惊蛇,在梁苒醒来之前,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药熬好了之后,赵悲雪亲自给梁苒喂药,梁苒昏迷着,还间或咳嗽,喝起药来很不容易,总是弄撒,还会吐一身,赵悲雪一点子也不嫌弃,动作小心翼翼,十足的温柔体贴。   梁苒饮了药,又昏昏沉沉的睡下去,这一睡便是到了天亮。   赵悲雪一直守在旁边,寸步不离,后半夜梁苒的发热慢慢退下来,不再那么烫手,咳嗽也平息下来,看起来是汤药起了作用,赵悲雪提起来的心窍终于慢慢放下来一些,管用便好。   日头一点点爬上来,小宝宝睡在隔壁,还不知梁苒中毒的事情,醒来之后便想找父父和爸爸。   内监哄着小皇子,可是小宝宝就要找父父和爸爸,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内监无法,便抱着小宝宝来到太室门口,请求谒见。   太室的大门没有打开,赵悲雪走出来,将小宝宝抱着,没有让内监跟随,自行入了太室,回身还将大门关上。   小宝宝眨眨大眼睛,嘴里“啊!啊!”指了指躺在龙榻上的梁苒,伸手抓啊抓,想要父父抱抱。   赵悲雪将他抱过去,来到龙榻边,轻声说:“乖,你的君父病了,还睡着,不要吵醒他,好不好?”   小宝宝歪头,似乎有些不理解,看着看着,突然睁大了眼睛,“嗯嗯啊啊”的指着梁苒,很是焦急,小肉手绷直,坐在赵悲雪怀里直颠蹬,好似一只小秤砣。   赵悲雪说:“怎么了?”   小宝宝:“啊!啊!”   赵悲雪没听懂,问:“可是饿了?”   小宝宝使劲摇头:“嗯——嗯!”   赵悲雪还是没看懂,小宝宝指着自己的小肚肚,又指着梁苒的小肚肚。   “还是……饿了?”   小宝宝欲哭无泪,爸爸好笨!   是弟弟!是弟弟!小宝宝发现了,弟弟不见了,梁苒本是怀上了小弟弟,可是现在,小宝宝敏锐的发现,弟弟已经不在梁苒的肚子里,简直是不翼而飞。   小宝宝黑亮亮的大眼睛一动,哭!   对啊,使劲哭,这样便可以将父父叫醒。   “呜呜呜——!!!”   小宝宝突然嚎哭出声,他从未这么有底气过。   赵悲雪一愣,也从未见过孩子这么委屈过,赶紧哄着:“乖不哭,怎么了?是饿了?还是尿了?别哭别哭……”   小宝宝更加卖力的哭:“呜呜呜呜——”   一边哭一边看梁苒,想让赵悲雪把自己放到梁苒身边。   “呜呜呜,呜哇——”   “呜呜——”   “呜呜……嗝——呜呜……”   小宝宝哭得直打嗝,眼泪都挤干了,只剩下光打雷不下雨,还是卖力的嚎哭,哭声充斥着整个太室,不断的盘旋。   “嗯……”梁苒沉浸在黑暗之中,浑身无力,头疼恶心,就在这个时候,他似乎听到了哭声,是儿子的哭声。   嘶声力竭,满是委屈。   梁苒用尽全力,从黑暗的梦境中挣扎出来,努力睁开双眼,想看一看儿子到底怎么了,为何哭得如此委屈……   “阿苒?”赵悲雪发现梁苒醒了,顾不得小宝宝,把他放在龙榻上,赶紧去查看梁苒。   小宝宝终于落在榻上,噌噌噌麻利的爬过去,来到父父身边,小肉手搭在梁苒肩膀上,使劲摇啊摇。   “啊!呜呜——”父父,醒醒呀!   “嗯嗯!啊!呜呜呜呜——”弟弟不见了,弟弟不见了!   梁苒艰难的睁开眼睛,他是被小宝宝哭醒的,一睁眼果然便看到儿子哭的好似一个泪人儿,眼眶红彤彤,小脸蛋上也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直叫梁苒心疼。   “别……哭。”梁苒虚弱的开口,但是他抬不起手来,无法给儿子擦眼泪。   赵悲雪惊喜的说:“阿苒,你醒了?”   梁苒现在还很虚弱,浑身没有半丝力气,只是看一眼赵悲雪,无法给他任何回应,干脆眨了眨眼睛。   赵悲雪说:“你中毒了,我封锁了消息,请冯老来给你医治,放心,已经找清楚了毒源,冯老可以医治,你只要安心修养便是。”   梁苒又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听到了。   赵悲雪继续说:“还有,秦王一直病着,也是因着中了这毒的缘故,秦王底子太好,一时看不出是中毒,医官署的医士们还当是害了风寒,你别担心,我也让冯老帮忙医治了。”   梁苒松了口气,自己昏迷这段时间,看的出来赵悲雪很是可靠,做事滴水不漏。   赵悲雪蹙眉说:“只是……不知下毒之人是谁,暂时还没有抓到。”   小宝宝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现在的重点是下毒之人么?是弟弟!   “呜呜呜呜呜——”小宝宝又哭起来。   他委委屈屈的把小脸蛋扎在梁苒怀中,拍着梁苒的腹部,又拍自己的小肚肚。   “啊!啊!”弟弟!弟弟!   梁苒一时不知宝宝在说什么,脑子里恍然有什么划过,是昏迷之时看到的系统提示。   他现在虽然虚弱,但是打开系统根本不需要抬手,只需要梁苒的一个眼神,系统控制面板立刻自动展开。   他快速的浏览着系统的历史提示记录。   果然!   【当前孕期进度:31%】   【警告!警告!】   【系统提示:宿主中毒,身体虚弱,无法继续孕育宝宝!】   【紧急启动体外孕育宝宝功能!】   梁苒一怔,自己果然怀孕了!因为中毒的缘故,次子受到了影响,但并没有滑胎或者流产,次子被系统的紧急功能保住,开启了体外孕育……   体外孕育?   梁苒陷入了迷茫,那是什么?   他仔细回忆昨日的情景,难道……   在梁苒陷入昏迷之时,他好像看到了一颗圆溜溜,光润润,类属于蛋的东西,无错,是蛋!   梁苒立刻翻看系统,儿子的显示栏多了一个,除了长子梁缨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选项。   姓名:次子(暂定名)   性别:男   下面还有次子的免冠正面照,清晰无比,正是——一颗蛋!   白色的蛋,比普通的鸡子要大一些,圆润饱满,散发着珍珠一般的光彩,好似这世上举世无双的珍宝。   下面还有一排提示。   【系统已自动开启体外孕育功能,请宿主孵化您的宝宝!】   【当前孕期进度:31%】   【系统提示:孕期进度刷至100%,您的次子便可破壳诞生。】   破壳?   梁苒从未想过,寡人除了生孩子之外,竟然又要开始生蛋了……   但眼下生什么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儿子呢?   当时鸡蛋,不对,儿子从梁苒的宽袍里滚了出来。梁苒看了一眼赵悲雪,赵悲雪必然不会知晓那是他的儿子。   那么儿子很有可能……落在阁老府了?   【系统正在为您查询次子具体坐标……】   叮叮叮——   随着一连串的等待之后,蛋宝宝的坐标立刻显示在梁苒面前,图文并茂。   果然是阁老府,且还是阁老府的花园池塘中!   梁苒记得,那处花园的假山石旁,的确有一滩湖水,里面种满了莲花,眼下天气还不炎热,并非莲花盛开之时,但阁老府花了大价钱培养这些莲花,满池的莲花已经争相开放。   莲花可是生在淤泥之中的,梁苒已然不敢想,蛋宝宝肯定沉在泥潭中!   他挣扎起来,撑着手臂坐起身。赵悲雪连忙扶住,以免梁苒栽下龙榻,说:“你做什么?你的身子还很虚弱,绝不能起身!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梁苒怎么说才好?寡人什么也不想要,寡人想要找回儿子。   梁苒沉默了一阵,这话要怎么与赵悲雪说,寡人要去阁老府的池塘里,捞一颗蛋,若是赵悲雪问起来,那是什么蛋?做什么用的?为什么要捞蛋?梁苒纵使活了两辈子,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赵悲雪。   可是……   眼下耽误不得,谁知会出现什么变故,也只有赵悲雪一个选择了。   梁苒咬了咬后槽牙,硬着头皮说:“赵悲雪,寡人需要你去做一件重要之事。”   赵悲雪的脸色严肃起来,难道是中毒相关的事情?   有人给梁苒和梁深下毒,虽赵悲雪不知具体是谁,但其实并不难猜,绝对和嬴氏相关。   梁苒终于打断了赵悲雪的“胡思乱想”,说:“寡人有东西掉在了阁老府,这东西对寡人来说十分重要。”   毕竟是寡人的次子。   按照系统的意思,长子是武将之风,而次子则是相国之才,自然对梁苒很重要,甚至对大梁都很重要。   赵悲雪越听越是严肃,说:“好,到底是何物,便是刀山火海,我这便替你寻来。”   梁苒抿了抿嘴唇,迟疑了一下,声音变得小小的,说:“是……一颗蛋。”   “……嗯?”赵悲雪难得愣了一下。   小宝宝应和:“嗯!嗯嗯!”对,是弟弟!   赵悲雪还以为听错了,不确定的说:“蛋?君上您确定是……一颗蛋?”   如不是拥有系统,梁苒也觉得自己疯了,此时只能点头,说:“对,就是一颗蛋,寡人十足笃定。昨日便在寡人身上,昏迷之时滚了出去,想来此时应还在阁老府。”   梁苒很确定,蛋宝宝就在阁老府,他说的这么含糊,其实是为了不让赵悲雪起疑心,毕竟他那个时候已然昏迷了,言辞不能如此肯定。   不过想一想,中毒的节骨眼儿,让赵悲雪去寻蛋,已然很匪夷所思了,什么疑心不疑心的?先把儿子找回来是正经儿。   于是梁苒又说:“那颗蛋怕是掉在阁老府的池塘中了,一颗白色的蛋,大抵这么大,有珍珠光泽,十足与众不同,你看一眼便会知晓。”   赵悲雪越听越是匪夷所思,他的眼目闪烁着惊讶的光芒,从未这般惊讶过,满满都是匪夷所思,满满都是无法理解。   怔愣片刻之后,梁苒还以为赵悲雪要开始问“为什么”了,哪知赵悲雪却言简意赅的说:“好,我现在便去。”   这回轮到梁苒发愣了,说:“你……都不问问寡人,为何要你去寻一颗蛋?”   赵悲雪却说:“你想要的东西,自然有你的道理,且你不让旁人去寻,偏偏让我去寻,说明我是你信任之人,我欢心还来不及。”   梁苒:“……”   这样也好,免去了不少解释。   梁苒叮嘱说:“眼下还是白日,嬴阁老虽然是前阁老,但府中仆役众多,你要小心一些,不要被旁人发现。”   赵悲雪点点头:“放心,我速去速回。”   小宝宝使劲招手:“嗯嗯!嗯嗯嗯!”爸爸放心罢,窝会照顾好父父的!   赵悲雪特意换了一身衣袍,出了紫宸殿,快速往阁老府而去。如今是白日,阁老府守卫森严,仆役众多,但是这难不倒赵悲雪。   赵悲雪一个起落,直接越过院墙进入花园。   他昨日才在此处与梁苒欢好,自然是熟门熟路,快速来到那片假山之畔,果然看到了莲花池塘,莲花一片片的盛放,因为是莲花池,池水并不清澈,泛着一层绿色的光泽,池中尽是淤泥。   赵悲雪皱了皱眉,泥塘里打滚儿而已,这对于从小吃苦,从未被当成人看的赵悲雪来说,太容易不过。   哗啦——   他纵身跳入莲花池中,果然,池底都是淤泥,虽然池塘不大,但是想要从中寻找一颗蛋,真的不是容易之事。   赵悲雪眯起眼睛思忖,蛋?昨日夜色深沉,但是赵悲雪耳聪目明,他好似在无意间,的确看到了一颗蛋,当时赵悲雪着急梁苒的身体,因此根本没有注意那颗蛋,若是没记错的话,那颗蛋还是被他不小心踢入池塘的。   赵悲雪回忆着昨日的情景,按照方位找过去,若是蛋从这里落水,很可能便掉在这附近。   哗啦……哗啦——   赵悲雪趟在淤泥中,弯着腰,伸手在烂泥中不断的打捞,泥中什么都有,一不小心还会划伤手指,偏偏没有什么蛋,连一颗鹅暖石也没有。   就在赵悲雪打算往更远的地方寻找之时,一个不经意,好似真的摸到了什么圆溜溜,又光滑的东西,与石头不一样,入手温润,还带着温度。   赵悲雪立刻将那圆鼓鼓的东西捞出来,哗啦——   果然是一颗蛋!   沉甸甸的,怪不得赵悲雪一直找不到,因为这颗但实在太沉了,沉在淤泥的最下面,很容易被忽略。   脏兮兮的泥水从白润的蛋壳上滑下来,与其说是一颗蛋,不若说是蒙尘的明珠,在春日温润日头之下,显得那么洁白而明媚,似乎天生带着一股感染力,令人舒心畅快。   果然正是昨日那颗蛋,虽只是一瞥,赵悲雪本没有在意,但今日一见,那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只是看一眼,便知一定是这颗蛋。   赵悲雪掬了一些池水,好歹将淤泥冲干净,又用自己的袍子擦了擦,把蛋宝宝裹在怀中,这才快速越出院墙,一路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梁苒躺在龙榻上歇养,他没有力气,虽饮了药,已然比之之前好了一些,但还是虚弱的厉害。   梁苒本应该闭目的,但心中实在担心次子的安危,一直打开系统控制面板,定位次子的位置。   叮叮叮——   蛋宝宝的定位突然开始飞快的移动。   “啊!”啊!小宝宝指着系统面板,他显然可以看到,兴奋的扑腾,好像一只小鸭子似的。   梁苒心头一喜,合该是赵悲雪找到了蛋宝宝,正带着他回宫呢。   不出一会子,赵悲雪果然归来,他还未换衣裳,浑身湿漉漉的,为了避人耳目,直接翻窗进入紫宸殿的太室,从怀中取出蛋宝宝,交给梁苒。   “你看看,是这个么?”   梁苒迫不及待的接过来,他从未见过次子,但蛋宝宝入手的一霎那,梁苒可以感觉到,这肯定就是寡人的儿子,都说父子连心,绝对没有错。   蛋宝宝莹润光泽,蛋壳上没有一点伤疤,看起来干干净净,犹如一块完美的璞玉,一只珍贵的明珠。   “是他。”梁苒爱惜的抚摸着蛋宝宝。   小宝宝也使劲拍手:“啊!啊!嗯嗯!”爸爸腻害!爸爸把弟弟找回来了,好腻害!   梁苒看了一眼赵悲雪,他从始至终什么也没问,身上还湿漉漉的淌着水,袍子角都是淤泥。   梁苒的语气难得比平日里温和很多:“去换衣裳罢,不要着凉。”   因为这一句关心,赵悲雪立刻来了精神,说:“好,你休息,我去更衣。”   “啊!啊!”小宝宝对弟弟很感兴趣,立刻爬过来,也学着梁苒的模样,像模像样的用小肉手抚摸弟弟的蛋壳。   小宝宝睁大眼睛:“嗯!”是温的!好暖和!   梁苒被宝宝的呆样逗笑了,一手抱着小宝宝,一手抱着蛋宝宝,说:“乖儿子,来看看你弟弟的,可爱么?”   “嗯嗯嗯!”小宝宝使劲点头,好像在说可爱。   小宝宝绝对是个弟控,看着弟弟的眼睛发光,看着看着,突然……   突然流口水了。   “嘶流——”小宝宝把口水吸回来,蹭了蹭肉嘟嘟的嘴唇。   梁苒:“……”   梁苒赶紧说:“儿子,这是你弟弟,不可以食,知道么?”   小宝宝嘟着嘴巴,耷拉着眼睛,好似很遗憾,但乖巧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今日有逢五的早朝,梁苒的身子还未恢复,但是毒素已经去的差不多了,毕竟他中毒很浅,只是梁深便没有那么幸运,至今日还在昏迷。   梁溪已然给他换了药,按照冯老的方子煎药,但是梁深中毒很深,一时半会是好不的的。   梁苒今日没有去朝参,故意让苏木放出消息,便说自己害了严重的风寒,起不得身,所以不能上朝。   如此一来,那个背后之人一定以为自己得了手,梁苒便是要看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好事儿。   难得不去上朝,梁苒抱着小宝宝和蛋宝宝睡懒觉,日光慢慢爬起来,从户牖洒入,梁苒还在沉沉的睡着,特别香甜。   小宝宝已经醒了,正在和弟弟顽耍,不,应当说,他正在顽弟弟……   小宝宝的小肉手在蛋宝宝身上这边摸摸,那边抠抠,时不时还“嘶流——”吸一口口水,抓起自己的小口水兜擦擦,小肚子发出咕噜——的叫声。   赵悲雪晨起盥洗,从隔壁的东室过来,小宝宝见到爸爸,立刻兴奋的嗯嗯叫。   “嘘——”赵悲雪做了一个谨慎的动作,轻声说:“乖,小声一些,不要吵醒了你君父歇息。”   小宝宝听懂了,立刻小声的嗯嗯答应。   梁苒沉沉的睡了好一阵子,这才醒过神,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赵悲雪,赵悲雪傻坐在榻前,也不知坐了多久。   “怎么不叫醒寡人?”梁苒说。   赵悲雪扶着他,立刻将衣袍拿来裹在他身上,生怕梁苒刚醒来会着风。   “我见你睡得香,左右今日也推了朝局,不必早起,便没有打扰你。”   赵悲雪很是忙碌,伺候梁苒更衣、盥洗,又给他布膳,端来汤药,一些列捣腾下来,饶是赵悲雪是个练家子,也是微微出汗。   梁苒看着赵悲雪忙前忙后,突然有些迷茫,没头没尾的询问:“倘或……当年寡人没有随先皇出使北赵,对你没有恩德,你还会如此待寡人么?”   当年……   说的可不就是小时候的事情么?   小小年纪的梁苒,随着先皇出使北赵,看到被吊在城门上受罚的赵悲雪,心生怜悯,给了他一只水囊,对当年的赵悲雪来说,梁苒便是他的神明。   赵悲雪回答说:“我只知晓,那时候你救了我。”   小小的赵悲雪,被吊在城门上,无论是路过的臣子,还是路过的百姓,只是看着,只是麻木的路过,他们全都相信了,相信赵悲雪是天扫星,是老天爷的责罚,是一个不祥之人。   在他们眼中,渴死赵悲雪,哪里与人命相关?不过是替天行道,做了一件好事儿罢了。   赵悲雪深深的看着梁苒,又说:“你和当年一模一样,你对待子民的时候,就和当年对待我一样。”   赵悲雪从未被人这么温柔的对待过,他想过,若这个温柔的小君子,是属于我的该多好?   总有一日,他是属于我的……   赵悲雪的眼神愈发深沉,他盯着梁苒,就像盯着自己的猎物,心爱的猎物。   慢慢低下头,一点点靠近,显然是动了情,想要拥吻梁苒。   梁苒本想下意识撇头躲开,他与赵悲雪欢好是为了生孩子,为了振兴大梁,绝不掺杂个人感情,所以梁苒其实很抵触亲吻,他总觉得自己与赵悲雪之间,不必有这些劳什子的多余事情。   可是今日……   他的心窍酥酥麻麻的,涌起一股暖洋洋的涟漪,将梁苒冻彻了两辈子的心窍融化,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   梁苒躲避的动作一顿,他告诉自己,寡人与赵悲雪亲吻,自然是为了孕期进度,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深吻可以增加孕期进度10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柔软的嘴唇,带着温暖与侵蚀的霸道,覆盖在梁苒的唇瓣上,轻轻的厮磨,浅浅的研磨。梁苒嗯了一声,抬起柔软的手臂环住赵悲雪的肩背,好似在鼓励他,更加疯狂的攻城略地。   叮——   【“深吻”+孕期进度10%】   【当前孕期进度:41%】   “哈哈哈!”   是小宝宝的笑声,吓得梁苒一个激灵,猛然回神,儿子还在身边看着呢!   小宝宝怀里抱着弟弟,眼巴巴的看着梁苒和赵悲雪,一脸似懂非懂,却十足欢心的样子,啪啪啪拍着小肉手,嘴里“啊啊”的,好似让他们再来一个。   梁苒:“……”   梁苒今日没有去上早朝,臣子们众说纷纭。有人说梁苒的身子本就羸弱,看起来弱不禁风,如今又是春日,风干物燥的,普通人都极容易害病,更何况是梁苒呢?   也有人说梁苒害病,并非是因着天气的变化,而是因着大宗伯撂挑子,梁苒终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皇帝,支撑了这几个月,实在支撑不下去了,终是病倒了,也在情理之中。   更有人说,其实梁苒根本没有生病,而是醉死在温柔乡之中,与那阁老府的嬴娘子缠缠绵绵,一夜春宵,因着不近女色,如今一旦染了荤腥,差点子掏空了身体,因而今日无法爬起来上早朝,这才告了假。   总之,如何说法的都有,这其中大宗伯的党羽最是沉不住气。   苏木和嬴稚前来紫宸殿禀报,苏木拱手说:“一切都如君上所料,大宗伯听说君上病了,愈发的沉不住气,依臣来看,那下毒之人,必然是大宗伯无疑了。”   梁苒如今还无法下榻,他虽恢复了不少,但仍然虚弱,问:“秦王那面儿如何了?”   苏木回禀说:“晋王殿下已经按照冯老开的方子,亲自煎药给秦王殿下,不敢假手他人,食了两方下去,似乎有些好转,发热是退去了,只是人还未醒来。”   “秦王中毒颇深,”苏木又说:“恐怕时日之内,很难转醒。不过请君上放心,秦王已无性命之忧。”   梁苒点点头,说:“大宗伯一定还有后手,你们替寡人盯紧了他。”   “是!”   嬴稚蹙眉说:“君上,大宗伯的爪牙不只是渗透朝廷,更渗透了宫中的仆役,君上的余毒刚清,用膳饮水,还是需要小心谨慎,以免再中了诡计。”   此时赵悲雪便说:“放心,君上的饮食,表面上仍然是由膳房来负责,其实都是我每日亲自做好,以免被人下毒。”   苏木震惊的看向赵悲雪,赵皇子会做饭?   像苏木这种生在官宦世家的子弟,一生下来便要求严苛,需要文成武就,品行高洁,君子六艺无一不精,但谁也没有要求过他们习学做饭,君子远庖厨好似是不成文的规定。   梁苒又与苏木确认了一下宫中的禁卫军与虎贲军,越是这种时候,便越是要小心谨慎,以防发生任何意外。   赵悲雪站在旁边一直听着,他瞥斜着眼目,看了一眼苏木,苏木面色严肃,郑重的凝视着梁苒,梁苒说一句,他便点点头,格外的噤声。   苏木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光彩,那是遮掩不住的光彩。   赵悲雪的心窍突然酸溜溜的,虽然苏木从来没说过,但他看得出来,苏木喜欢梁苒,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梁苒,恨不能一刻也不离开。   虽然赵悲雪知晓,梁苒心思单薄,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很冷淡,对苏木更加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只是普通的君臣干系,若说有什么不普通,或许便是他们除了君臣,还是青梅竹马罢。   “赵皇子?”梁苒唤他了两声,他一直没有听见,梁苒蹙眉说:“赵悲雪!”   赵悲雪这才回神,“嗯?”了一声看向梁苒。   梁苒奇怪:“做什么发呆?把笔墨取来。”   赵悲雪熟门熟路的把笔墨取来,给梁苒的龙榻支上小几,如此一来梁苒便是不下地,也可以在龙榻上书写。   梁苒吩咐的比较多,恐怕苏木记不清楚,便准备记录下来。   赵悲雪见他提笔书写,借着自己身体遮挡,偷偷在小几之下握住了梁苒的左手。   梁苒一愣,大庭广众之下,苏木和嬴稚都在呢,大家正在讨论严肃的国政大计,岂容赵悲雪在这里胡闹?   他甩了一下手,赵悲雪却执拗的不肯松手。   叮——   【“牵手”+孕期进度1%】   【当前孕期进度:42%】   梁苒本想再次甩开赵悲雪,正好看到了弹跳出来的系统提示。   是了,牵手可以增加孕期进度,如今梁苒的身子还未恢复,交欢实在太过勉强,能做的也就是牵手、拥抱和深吻,这其中牵手无异于最简单的。   一时间,梁苒有些“不舍得”松手,也就是这么犹豫的一会子,赵悲雪仿佛得到了鼓励,握住梁苒的手心,甚至用手指轻轻的剐蹭他的指腹、他的掌心、他的手腕,麻痒丝丝缕缕的窜上来,梁苒的耳根子瞬间蒙上一层殷红。   梁苒趁着蘸墨的时候瞪了赵悲雪一眼,赵悲雪还是不松手,甚至“腆着脸”对他笑。   叮——   【“牵手”+孕期进度1%】   【当前孕期进度:43%】   梁苒写完了一页纸,打算翻页继续书写,可是左手被赵悲雪握住,根本没办法抬起来,赵悲雪倒是体贴,主动帮他翻页,还说:“我帮你。”   梁苒默默的翻了一个大白眼,看在孕期进度还在提升的份上,便不与他计较了,幸好……   幸好苏木和嬴稚规规矩矩,他们谁也没有发现,梁苒这样想着。   站在龙榻前恭敬听训的苏木和嬴稚,起初的确没有发现,但后来就……   嬴稚看起来粗枝大叶不修边幅,但其实他心思细腻,极其善于观察旁人的言行举止,他稍微看了两眼,立刻会意,本分的低垂着头,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苏木则是偶然发现,君上的耳根红了?   他还以为梁苒的病情反复,又发起热来,关心的话还未说出口,不经意看到案几下亲密相携的两只手,一只手白皙细腻,另外一只手骨节分明。   赵悲雪似乎发现了苏木的目光,故意挑了挑眉,轻轻的摩挲着梁苒的手指,调整角度,与他十指相扣,果不其然,梁苒的耳根更加殷红。   轰隆——   苏木哪里见过梁苒与旁人亲密的十指相扣?   他自小与梁苒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梁苒的性子一直规规矩矩,温柔恬淡,说话做事从来都不越雷池,对谁也都淡淡的,哪里会像这样与人牵手。   苏木一时间浑浑噩噩,好似做梦一般。   “苏将军?苏将军?”有人拍了拍苏木的肩膀,是嬴稚,把他从走神中唤醒过来。   “苏木?”梁苒已然写好,正将纸笺递给他。   苏木回过神,赶紧接过来。   “你怎的了?”梁苒奇怪的说:“生病了么?”   “没、没……”苏木磕磕绊绊的回答。   梁苒又说:“怕是这两日公务繁忙,累了罢?”   苏木又是磕磕绊绊的说:“臣无碍,多谢君上关怀。”   赵悲雪则清楚,苏木为何如此浑浑噩噩,毕竟他方才是故意的,故意让苏木看到自己与梁苒亲密牵手,他就是要狠狠的打击这个“敌人”,不管这个敌人到底对自己有没有危险,抽薪止沸,趁早斩草除根。   梁苒说:“也没有旁的事情了,你们先退下罢。”   “是。”   苏木退出去,还是浑浑噩噩,脑袋里一团乱麻,好像绳子打了结,无数个死疙瘩萦绕在心窍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嬴稚跟着他后面走出来,淡淡的说:“苏将军,这天底下的美男子数不胜数,苏将军爱见谁不好?偏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苏木恍惚,说:“你……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嬴稚轻笑一声,说:“也罢,不管苏将军喜欢什么美男子,只要不是嬴某便好。”   “你!”苏木瞪着他:“谁会瞧得上你?”   嬴稚哈哈一笑,说:“苏将军,这会子倒是回魂儿了?”   苏木一愣,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好似丢了魂儿一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倒是斥责嬴稚的时候,突然找回了感觉。   嬴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往后的日子可长着,苏将军多多保重。”   说罢,扬长而去。   叮——   【“牵手”+孕期进度1%】   【孕期进度:51%】   每种刷孕期进度的方法,都是有上限的,牵手的上限很快就到了,孕期进度到达51点之后,再牵手也不会增加。   赵悲雪满心欢喜,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志得意满的俯视着败寇丢盔卸甲,还未来得及欢心,嗖——梁苒已然把手掌抽走,十足的干脆利索,无情无义。   眼看着孕期进度达到了瓶颈,再牵手也没有任何意义,梁苒为何还要牵手?当然是抽回来。   赵悲雪虽然有些可惜,但看着自己手掌,感觉着自己掌心里温暖的余韵,还是傻笑了好一阵。   梁苒:“……”   小宝宝抱着蛋宝宝坐在一边,“啊——”摇摇头,好似在叹气,似乎也觉得爸爸笑的太傻了,有碍瞻观。   赵悲雪走过来,将小几从龙榻上扯下去,说:“歇一会子罢,如此费神,累不累?”   梁苒的确有一些疲累了,小宝宝立刻抱着未破壳的弟弟爬过来,很自觉地躺在梁苒怀里做抱枕,软软的,肉肉的,粉粉嫩嫩,还带着一股孩子特有的奶香味,别提多可人了,令梁苒莫名生出一股安心。   赵悲雪给他和宝宝盖好被子,小宝宝身为哥哥,很体贴的给弟弟也盖好被子,小肉手轻轻的拍了拍蛋壳,似乎在哄弟弟睡觉。   赵悲雪实在好奇,说:“你这是……什么禽蛋?看着不似鸡子,鸡子没有这般大的个头,也不似鸭蛋,看这大小,难道是某种猛禽的卵蛋?”   梁苒:“……”寡人怀疑赵悲雪在骂寡人,但一时找不到证据。   小宝宝:“啊!啊啊!”爸爸好笨,那不是禽蛋,是弟弟!   梁苒鄙夷着赵悲雪,没有回答,白楞了他一眼,背过身去抱着儿子睡了。   赵悲雪忙着处理司马署的工作,还需要给梁苒做膳食,他下午都很忙,看到梁苒歇了午觉,便悄悄退了出去,准备先去一趟司马署,然后再去膳房。   梁苒睡得很滋润,也不知一觉睡了多久,小宝宝拱在他的怀中,嘟着嘴巴,粉嫩的唇边竟然还挂着口水,不知在梦里食着什么山珍海味,差点弄弟弟一身口水。   梁苒连忙把蛋宝宝解救出来,给大儿子擦了擦口水。   “不好了!不好了!!!”   有人一连串大喊,没有经过通传,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是冯沖!   冯沖虽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平日里大咧咧了一些,不怎么讲究礼仪,但绝不是一个关键时刻不靠谱的人,他这般匆忙,一看就是有顶天的大事儿。   冯沖满头是汗,脸色涨红,额角上青筋凸出来,焦急的说:“君上,大事不好!北赵!”   梁苒蹙眉说:“北赵又闹什么幺蛾子?你慢慢说。”   冯沖说:“北赵突然声称,说世子郁笙偷了他们东西!”   梁苒一时没有听懂,这太匪夷所思了。   世子郁笙是何等如玉君子,怎么可能做偷窃之事呢?况且世子郁笙一直都在大梁宫之内,如何可能到千里之外的北赵去偷东西?   冯沖说:“北赵还说了,倘或不交出世子郁笙,便出兵攻打我大梁!甚至已经下了战帖!”   梁苒可算是听明白了,他做了两辈子的皇帝,如何能不明白北赵那些小伎俩?大梁与北赵有言在先,双方罢兵,化干戈为玉帛,这才停战几个月,北赵看来又想挑起战火。   世子郁笙只不过一个借口罢了。   北赵本想攻打菰泽,并吞菰泽的兵力与冶铁技术,现在好了,菰泽已然归属大梁,北赵哪里能甘心,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冯沖又说:“还有那个大宗伯!根本就是装病,看到北赵下的战帖,他终于按捺不住了,宫中前脚听到消息,他后脚便进了宫,叫人拿下了世子郁笙!君上,你救一救师父!他如何会盗窃啊!”   梁苒眯起眼目,北赵下战帖,宫中才得到消息,大宗伯倒是反应得快,这不得不让梁苒猜疑,大宗伯是不是早就与北赵勾连。   还有……   还有秦王梁深的事情!梁深乃是大梁最年轻的战神,他的腿疾好不容易痊愈,这会子突然中毒,现在还躺在病榻上不得转醒,梁苒忍不住又在想,或许这些也是大宗伯算计好的。   大宗伯不只是把朝政,甚至通敌卖国!   梁苒挣扎着起身,说:“随寡人前往太极殿!”   “是!”   小宝宝被声音吵醒,迷茫的张开眼睛,只看到父父匆忙离开的背影,眨眨眼,歪歪头,不知发生了什么……   梁苒匆忙来到太极殿,他身体虚弱,这几步跑已然气喘吁吁,额角滚下冷汗,冯沖扶住他,说:“君上,你没事罢?”   “无妨,”梁苒说:“还撑得住。”   他们刚到太极殿门口,便看到黑压压的人群,羣臣竟然来的都差不多了,当然,来的最全的还是大宗伯的爪牙与党羽。   世子郁笙被大宗伯的府兵扣在地上,两把黑色长戟压在他的背上,迫使身材单薄的世子郁笙跪下。   世子郁笙挣扎着,抿了抿嘴唇,他想说话辩解,可奈何他是一个哑子。   大宗伯拄着拐杖,演都不演了,哪里还有半点害病的样子,底气洪亮的说:“菰泽世子!枉费君上如此爱重于你,可你呢?偷盗北赵的贵重之物,为我大梁招惹祸患,我大梁可是容不下你的!来啊,给我押入牢房!”   “我看谁敢!”   有人拦在世子郁笙面前,他手中黑色的长刀一转,“啪!”一声金鸣直接挑开长戟,冷冷的凝视着大宗伯。   是赵悲雪。   “赵悲雪?!”大宗伯碍于他手中的刀刃,吓得连连后退,躲到府兵身后,说:“你竟敢持械上殿?!”   赵悲雪冷笑,拔身而立:“持械?也不及大宗伯把府兵带入宫中。”   “你……”大宗伯还要呵斥。   梁苒已然从内殿走出,幽幽的说:“在中朝太极殿喧哗,是当寡人这个天子,已然归天了么?”   羣臣一惊,是天子!   梁苒的面色虽然惨白,但却不似流传的那般马上便要一命呜呼。大宗伯看到他,眼神晃动了好几下。   “拜见君上——”羣臣山呼,大宗伯也跟着做做样子。   “君上!!!”大宗伯大喊,如丧考妣一般:“君上!大事啊!大事不好了!!北赵,北赵下战帖了,都是因着世子郁笙偷盗了北赵的贵重之物!”   “哦?”梁苒走过来,一展黑色的袖袍坐在龙座之上,他的身子已然撑到了极限,能走到前坐下十足不易,但他的表情分毫不乱,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梁苒幽幽的说:“那大宗伯可知,世子郁笙偷盗了北赵什么贵重之物?”   “臣……”大宗伯支吾。   梁苒咄咄逼人的质问:“北赵的战帖中,可有提及?若无实属证据,北赵诬告我大梁侯爵世子,口气倒是不小,大宗伯身为大梁臣工,不帮助自己人说话,反而第一时胳膊肘向外拐,这是什么意思?”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大宗伯狡辩:“臣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梁,为了陛下,这才一时情急,同朝为官,臣怎么可能针对世子呢?”   世子郁笙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大宗伯。   大宗伯又说:“君上,不管这北赵打得什么主意,他们的战帖已经下了,这会子说不定正陈兵边疆,随时都有可能准备杀来,君上!不可不准备啊!”   他果然还有后话,指着赵悲雪说:“赵悲雪身为北赵质子,但凡两厢开战,便理应斩下质子的头颅,祭旗!以示军威!”   “来人!”大宗伯完全不给梁苒开口的机会,直接自来熟的说:“把这个北赵的贼子抓起来!”   府兵蠢蠢欲动,但是都害怕赵悲雪的武艺,一时无法上前。   踏踏踏——   苏木带着虎贲军冲入太极殿,呵斥说:“大宗伯!君上就在殿上,还未发话,大宗伯岂能越俎代庖,岂非是犯了僭越之罪?”   大宗伯冷笑:“你一个小小的虎贲中郎将,还没断奶的年岁,你懂得什么大道理?老夫这是为了大梁好!两国开战,留着质子做什么?若是不斩赵悲雪,如何震慑军心,如何威震北赵?”   苏木的确年岁小,还未上过战场,他被反驳的脸色一片铁青。   大宗伯催促说:“还不速速将这个贼子拿下?”   梁苒嘭一声,狠狠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本要上前的府兵吓得哆嗦,面面相觑不敢行动。   小天子一向温温和和,鲜少过怒,今日则是个特例,竟是为了北赵的质子,在太极大殿上拍了桌子。   梁苒冷冷说:“大宗伯可不要忘记,寡人才是这个天下的共主,才是大梁的天子!”   大宗伯被他这一句话震慑住了,没来由身子抖了抖,愈发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奶娃娃而已,怕什么?   梁苒嗤笑一声,说:“赵悲雪自入我大梁,兢兢业业护驾,为了救寡人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他便不是梁人,也胜过许多表面和善,内地肮脏伪善的梁人!”   大宗伯感觉自己被点着鼻子辱骂了,咬紧后牙关,整张老脸抽动颤抖着。   “依照君上这意思,世子郁笙不打算交给北赵也就罢了,难道……”大宗语气里满满都是威胁:“难道连这个北赵的质子,也不打算杀了祭旗么?”   梁苒笃定的说:“赵悲雪对寡人忠心耿耿,行事言辞并未越钜,何错之有?既然无错,寡人为何要杀他?”   更重要的是,寡人的儿子还需要赵悲雪,倘或没有了赵悲雪,叫寡人一个人如何生儿子?   赵悲雪恍然抬头,一脸诧异的看向梁苒,他没想到,梁苒竟在大梁宫最庄严的太极殿力保自己,他的心窍翻腾,血液逆流,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大宗伯被连续反驳了颜面,不屑的一笑:“君上您可想好了,您保下世子郁笙,必定会惹怒北赵,北赵是下了战帖的,他们茹毛饮血,彪悍至极,斯时便会杀来,届时……由谁来抵挡?”   大宗伯满脸小人得知的模样,嘴角的笑意都遮不住了,说:“难道……要将缠绵病榻的秦王殿下叫起来,让他一面喝药,一面披甲上阵么?哈哈哈——”   大宗伯的党羽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庄重的太极殿瞬间变成了市井菜市场。   果然,梁苒的猜测是正确的,看来秦王中毒也是他早就算计好的一环,大宗伯的目的,便是卸去梁苒的所有兵权,让他赤手空拳,无法应对北赵的战事。   苏木不甘心,上前一步,说:“臣……”   不等他开口,大宗伯嘲讽的说:“君上不会是想要派苏小将军应战罢?哎呦,这可就难了!苏小将军虽然出身将门,可是没有临战经验,君上您可放心将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大梁兵马,交给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白脸小子?”   苏木被他说得脸色惨白,很快又涨红,他发现大宗伯说的很对,自己没有任何临战经验,上了战场便是抓瞎,空有武力,空有忠心,管什么用呢?   赵悲雪眯起眼目,踏前两步,冷声说:“让我领兵。”   府兵见他动弹,吓得连连后退。   便是连大宗伯也下意识后退,心里怕极了赵悲雪,毕竟在旁人心里,赵悲雪根本不是人,他是一头狼。   大宗伯颤抖着反驳:“不、不可!君上,决计不可!赵悲雪乃是北赵人,不用他祭旗已然是君上仁宥,天大的恩典,怎能将我大梁的兵马交给他呢?这岂不是羊入虎口,倘或赵悲雪带着我军投靠北赵,怎么办?!”   大宗伯简直“声泪俱下”,振臂高呼:“君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宗伯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欺负梁苒年轻,手底下还没有自己的兵马势力。   大宗伯志得意满的说:“君上,只要您下令,用赵悲雪的人头祭旗,老夫便算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会动员朝廷上下,让那些老将出来应战,我大梁人才济济,将才如云,还怕区区北赵那些野人不成?只要……君上您砍了赵悲雪的项、上、人、头!”   大宗伯的语气满满都是威胁,眼神满满都是算计,一张脸老脸笑得褶皱,五官齐飞,遮掩不住拿捏天子的欢心。   他似乎想要昭告天下,无论是谁坐天子,都要看他的脸色,这个天下是他大宗伯说了算的。   梁苒眯起眼目,幽幽的说:“你做梦。”   “什么!?”大宗伯显然没想到梁苒会这么绝然的拒绝自己。   “君上,你可想好了!”大宗伯反复威胁:“你若是不按老臣所说去做,恐怕招至朝廷,招至天下百姓的不满啊!如此寒了羣臣,寒了子民的心肠,谁还愿意为君上挂帅?为君上出征?为君上披荆斩棘马革裹尸?!”   “谁说,”一道声音从太极大殿之外传来,声音洪亮,底气浑厚,字正腔圆:“无人应战?”   一身量高硕的男子阔步走入,他一步步踏入太极大殿,踩在那猩红的毯子上,无视了四周戒备的府兵,判若无人的来到梁苒面前。   是那张脸,与梁苒生得七八分神似的面孔,但线条硬朗,轮廓深邃,眉眼之间尽是将才之风,仿佛锐利的宝剑,难掩其璀璨的光辉。   年轻男子单膝跪地,朗声说:“臣梁缨,愿为君上,马革裹尸,一往无前!”   叮——   【迎风生长卡,已被宿主您的长子使用!】    第39章   叮——   【迎风生长卡, 已被宿主您的长子使用!】   是梁缨!梁苒的长子……   “何人在此喧哗?!”大宗伯指着梁缨:“太极殿乃是重臣朝议之所,你是何人,如何敢擅闯太极殿?来人啊, 把他拖出去!”   “谁敢?!”梁苒拔身站起, 冷冷的扫视着在场的嬴氏府兵。   大宗伯说:“君上!今日朝议的内容, 都是国家机密大事, 此人潜入太极殿, 理应当斩——!”   梁缨不紧不慢,看起来有条不紊, 他虽面容敦厚, 但思维迅捷, 反应灵敏,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 镇定的说:“大宗伯何出此言?难道你不识得我了么?”   大宗伯被他一说,仔细上下打量梁缨。   梁缨的身材高大, 那肩膀宽阔与赵悲雪有的一比, 面容俊美端正,可谓一身正气,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梁缨生得好似一个人。   是谁?大宗伯的目光一抖,可不是生得极像当今的天子梁苒么?   大宗伯的脑袋里一团浆糊,其他的臣子一时也认不出梁缨到底是谁。大梁宫守卫如此森严,今日又是虎贲军,又是嬴氏府兵, 到底是谁能在两股势力的眼皮子底下, 混入大梁宫?若说是不相干之人, 那是绝然不可能的。   梁苒的眼眸快速波动, 该如何说,难道说这是寡人的长子?儿子一下子变得如此之大,满朝文武也不可能相信。   他的眸光一闪,立刻想到了那张“常识修改卡”,若是动用这张卡片的话,或许可以改变众人对“小皇子”的印象,可梁苒收了这么大一个义子,听起来也怪怪的,让子民如何觉得?百姓听了只会觉得什么义父义子,不过是宫闱秘事罢了。   且蛋宝宝破壳出生之后,又要如何说法?难道需要昭告天下,寡人又收了一个义子?   梁缨递给梁苒一个安心的眼神,他今日到这里来,似乎已然想好了万全的对策,果然是将才之风,临危不惧,四平八稳的说:“诸位难道都不识得我了么?吾乃齐王之子。”   “什么?”   “齐王太子?”   “是他?齐王唯一的独子!”   大梁分封晋、秦、齐、楚四王,以晋王的地位最为高贵。晋王便是梁苒的大皇兄梁溪,秦王乃是梁苒的二皇兄梁深,至于这齐王……   除了冯沖这个半路认的哥哥,梁苒再没有其他兄长,齐王并不是梁苒的兄长,而是梁苒的叔叔。   齐王乃先皇的亲弟弟,随同先皇出征之时,先皇猝死,齐王战死,都没能回到大梁来,而齐王唯一的儿子,也便是羣臣口中的“齐王太子”,身中流矢,尸骨无存,当时战场实在太过惨烈,齐王太子的尸骨都没有收回来。   齐王就这么一个儿子,于是齐王一家子便从此绝后,再无血脉。   距离那场恶战已经过去很久,梁深的腿疾都差不多已然痊愈,所有人都以为齐王太子已经死在战场之上,谁能想到……   梁缨自然不是什么齐王太子,但看他的年岁,正好和齐王太子相似,加之齐王太子的确再也回不来,因而梁缨干脆顺水推舟,冒名顶替。   梁苒一愣:“……”寡人的长子,变成寡人的堂兄了?   这辈分乱了……   “胡说!”大宗伯第一个反驳:“齐王太子战死沙场,这是许多将士亲眼目睹之事!你如何可能是齐王太子?再说,你的容貌……”   梁缨生得和梁苒七八分相似,和齐王太子根本两模两样,朝中见过齐王太子的人不少,怎会一眼认不出来?   叮——   【“常识修改卡”,生效!】   大宗伯的话突然卡顿,他的眸子不敢置信的收缩、再收缩。   旁边的臣子突然爆发出惊呼:“是了!真真儿是齐王太子!”   “真的是齐王太子,老臣曾见过齐王太子好几面,错不得的,错不得的!”   “你看看这容貌,你看看这姿仪,这不就是我大梁的宗室威仪么?”   “君上与齐王太子果然是堂兄弟,竟生得如此相似,错不了!”   梁苒:“……”寡人之所以与梁缨相似,因为是亲父子,并不是亲兄弟……   “常识修改卡”生效,别说是大宗伯了,羣臣哗然,纷纷感叹齐王太子回归,齐王又有血脉可以延续下去了。   如此一来,梁苒也不必担心义子这么大,被百姓谈论为宫闱秘事,再者,梁苒可以将蛋宝宝幼年的容貌修改的和梁缨几乎一模一样,等蛋宝宝破壳之后,便可顶替梁缨作为小皇子,简直是一石三鸟之计策,一张“常识修改卡”解决了三个问题。   “齐王太子可是咱们大梁,与秦王齐名的骁勇将才啊!”   “是啊是啊!老臣犹记当年,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多次夸赞齐王太子。”   “若是能由齐王太子领兵出征,对抗北赵,岂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梁缨的嗓音浑厚铿锵,朗声说:“臣愿为君上分忧,带兵出征,护我大梁!”   梁苒的心窍在沸腾,是了,寡人费尽心思的生儿子,为的就是这一刻,保家卫国,扬我大梁国威!   “不可!!万万不可——”大宗伯着急的说:“就算……就算真的是齐王太子,那也……也不可!”   “嗯?”梁苒挑眉,唇角挂着冷笑,寡人倒要看看,你这个大宗伯还有什么能耐,不过强弩之末罢了。   大宗伯满脸都是诡辩的表情,绞尽脑汁,磕磕巴巴的说:“齐王……齐王太子九死一生,刚刚归朝,怎么能……能立刻出征,这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梁缨哈哈一笑,他的笑容十分爽朗,爽快的回答:“大宗伯请安心,我等武将,从小习武,绝不是从蜜罐子里泡出来的,倒没有某些大官显贵的娇气与矫情。”   “噗嗤……”梁苒没忍住笑出声来,原来儿子不只是会打仗,还会揶揄人呢。   嗯,可爱,不愧是寡人的儿子。   大宗伯就差被点名道姓的指着鼻子骂,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说:“还是、还是不可!齐王太子虽享有年轻才俊之名,可……可你们都不要忘了,当时我军惨败,齐王太子身中流矢,生死不明,那是结结实实的输了!齐王太子已然对北赵输了一仗,我大梁朝廷,如何能启用败军之将呢?岂不是有辱士气?”   梁缨眯起眼目,据理力争:“大宗伯所言差异,当年我军兵败,败在有人延误军机,拖延辎重,致使前线断粮断米,将士有心无力,这难道是主将之错?你若如此说法,是不是已故的先皇,也有错?要不要前去皇陵,打开先皇的棺椁,让先皇给你震慑震慑军威?!”   梁缨每说一句话,便踏前一步,大宗伯吓得连连后退,他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面对着梁缨的时候,有一种面对赵悲雪之时才会感觉到的压迫感,何其相似,如出一门。   其实大宗伯的感觉是正确的,虽梁缨的容貌与梁苒七八分相似,与赵悲雪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可到底赵悲雪也是梁缨的父亲之一,梁缨多少会集成一些赵悲雪的品种。   长子乃是将才,系统自动甄别了赵悲雪身上,最符合将才的品质,那自然威严、镇定、骁勇,还有那如狼似豹的气势。   “哎呦——”大宗伯一个不慎,竟踩中了自己的袍子角,一屁股坐在地上,四仰八叉,何其难堪。   “噗嗤……”梁苒又笑出声,不得不再次感叹,我儿小时候可爱,长大了省心。   羣臣听到梁缨的言辞,纷纷点头:“是啊,北赵诡诈,这不是齐王太子的罪过。”   “依我之见,齐王太子可以一战!”   “是啊是啊,可以一战!”   大宗伯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硬着头皮说:“老臣、老臣的意思是说……齐王太子刚刚回朝,怎么能让他立刻出征呢?再者,齐王太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这打仗的事情,还得看老将的!”   大宗伯有说不完的借口,又说:“再者,齐王太子失踪这么久,一直都未领兵,难免生疏,这可是关乎到我大梁威严的一战,绝不容闪失。”   梁苒幽幽的开口:“大宗伯说了这么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有话直说罢。”   大宗伯的脸面已然丢干净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说:“老臣以为,不如请齐王太子与朝中老将比试一场,明日鹿苑夺旗,谁能领兵夺得战旗,谁便是此次出征的主帅!”   鹿苑乃是大梁宗室的皇家园林,但并非游山玩水的地方,而是演兵练兵的地方,就在大梁的城郊,路途并不遥远,当天便可折返。   鹿苑之中模拟了各种作战的地形,江河湖海、泥沼湿地、山川平原等等,大梁的历代皇帝,都会在开战之前于鹿苑演兵,并且发表言论,鼓舞军心。   也有想要挂帅的将士自荐,可以在鹿苑一展风采,技高者便可获得挂帅的资格。   大梁尚武,的确有这样的传统。   众臣一听,尤其是大宗伯的爪牙纷纷点头,应和说:“是啊是啊!大宗伯的法子甚好!”   “齐王太子骁勇善战,定然无惧,应当不会拒绝罢?”   梁苒眯起眼目,这个大宗伯,他背后有许多经验老道的将才,他必然是想要通过鹿苑夺旗,搓一搓梁缨的锐气,梁苒倒不是担心儿子无法胜出,而是担心大宗伯诡计多端,会做什么手脚。   梁缨冷笑一声,根本不当一回事儿,说:“既然大宗伯执意如此,我梁缨行端影正,愿意应战!”   “好!”大宗伯迫不及待的说:“为了表达对齐王太子的尊敬,老臣便举荐苏老将军,与齐王太子一较高低!”   “什么……”苏木大吃一惊,在这个朝廷上,能称得上苏老将军的,可不就是自己的父亲么?   苏将军也站在太极殿中,被点了名字,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大宗伯。   大宗伯的眼神阴沉沉的,里面满满都是威胁。   苏将军迟疑了片刻,站出来说:“卑将……愿意与齐王太子一试!”   苏木更是不敢置信,父亲竟然答允了,他竟然帮着大宗伯做事,简直便是助纣为虐……   梁苒说:“好,既然大宗伯执意如此,寡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寡人倒是很期待,明日的鹿苑夺旗一战。”   大宗伯说:“君上,咱们有言在先,若是齐王太子赢不得朝中老将,必然不可能领兵出征,赵悲雪的人头,还是要切下来祭旗!否、则,恐怕大梁没有将士愿意为了君上抛头颅洒热血啊!”   梁苒冷冷一笑,说:“那寡人也有言在先,明日若是齐王太子胜了,不只是赵悲雪的脑袋不必搬家,寡人还要册封梁缨为齐王,挂帅出征。”   大宗伯咬牙切齿,齐王的位置一直空置,其实大宗伯早就窥伺这个王爵了,只是一时没找好借口请求册封,而如今齐王太子突然杀出来。   太子的意思便是储君,齐王太子乃是齐王的储君,继承齐王爵位名正言顺,无可厚非。   大宗伯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眼睛里闪烁着寒光:“是,君上!”   梁苒摆了摆手:“若无事,静等明日鹿苑夺旗,散朝罢。”   羣臣作礼,纷纷退出太极大殿,大宗伯走到苏将军身边,狠狠的说:“明日鹿苑一战,绝不可输!”   苏将军只是说:“是。”   苏木从后面走来,便看到大宗伯和自己的父亲咬耳朵说悄悄话,等大宗伯走了,这才赶来,说:“阿耶!”   苏将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苏木再难以沉得住气,恨不能质问自己的父亲:“阿耶为何要替大宗伯做事?大宗伯只手遮天,气焰嚣张,今日竟敢带着府兵闯入大梁宫,阿耶难道要为虎作伥不成?!”   “混账!”苏将军断喝:“你翅膀硬了,竟敢这么说你老子?”   苏木垂下头,却不甘心:“儿子不敢,但儿子从小被阿耶教导仁义礼仪,知晓什么叫忠君之事,难道阿耶却忘了么?”   苏将军气的脸色涨红,抬起手来本要打他,但却下不去手,叹气说:“你懂什么?你进入朝廷才多久?你可知那大宗伯,已然盘踞在朝廷中多久?你也说了,这天下有几个人,有能耐带着府兵冲入大梁宫?大宗伯的势力,并非一朝一夕便可以撼动的,你今日带着禁卫与大宗伯对抗,可想到后果?倘或……倘或明日,鹿苑一战,齐王太子输了,大宗伯杀不得宗室之人,便会名正言顺的拿你开刀,震慑朝廷,杀鸡儆猴,你可知晓啊!!”   苏木还是垂着头,说:“儿子知晓,但儿子从未考虑过这些,只知忠君之事。”   苏将军深深的叹口气,说:“我儿,你也不要怪为父,为父不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背后还是整个苏家,在没看清楚事态之前,为父不能贸然站队。”   说罢,苏老将军转身离去……   散朝之后,梁苒看着羣臣纷纷离开太极大殿,狠狠松了一口气,少了这股气力的支撑,身子绵软的不像样子,猛地歪斜,便要从龙椅上摔下来。   “小心!”   “当心!”   赵悲雪和梁缨几乎同时反应,加之他们的武功路数一脉相承,速度几乎是一模一样之快,梁缨站在距离梁苒近一些的地方,比赵悲雪快一步扶住梁苒。   梁苒倒在他怀中,没有了一点力气,因着是梁苒亲生的儿子,梁苒也没有任何芥蒂,便任由他抱着。   这下子好嘛,赵悲雪伸手扑了一个空,眼看着梁苒伏在梁缨的怀中,心窍里的酸意好像火山爆发一样。   刚才在朝廷之上,赵悲雪本有能力帮助梁苒,可偏偏他是北赵人,碍于这个身份,对大宗伯的咄咄逼人无能为力,而梁缨,仿佛救世的英雄,拯救梁苒拯救朝廷于危难之间。   赵悲雪的心头本就不舒坦,这会子只加了一个更字儿。   “君……”梁缨差点下意识唤成“君父”,这么大的儿子,岂不是露馅了?   梁缨改口说:“君上的身子太虚弱了,臣抱你回紫宸殿罢。”   抱?赵悲雪心中警铃大震,立刻挤过去,将梁缨不客气的挤开,熟门熟路的将梁苒打横抱起来,说:“我来便可。”   梁缨:“……”好像……嗯,被父亲瞪了。   梁苒没有力气,老老实实的窝在赵悲雪怀里,被赵悲雪抱回了紫宸殿太室。   赵悲雪回头,见梁缨一直跟着他们,也一同进入了太室,便冷冷的说:“君上需要安歇,不便被人打扰,齐王太子正好需要准备明日鹿苑夺旗一事,早些回去罢。”   他刚说完,便被梁苒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寡人的儿子,说赶走就赶走,你倒是不客气。   赵悲雪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他能感觉得到,梁苒好像是为了那个巨型小白脸,在瞪自己。   那个巨型小白脸有什么好?生得像一头豹,长得像一头狼,其实呢?是个粘人的狗子,有人叫他跟着么,便自来熟的走进天子的寝殿?   赵悲雪并没觉得,生得如狼似豹,跟在梁苒身后却像一只摇尾巴的大狗子,这个形容其实他本人更加贴切。   梁苒开口了:“你先出去罢。”   赵悲雪冷笑:“还不跪安?”   梁苒实在没忍住,顾不得帝王的姿仪,结结实实翻了一个白眼儿,说:“说你呢,你,赵悲雪,你先出去,寡人有话儿要与齐王太子单独嘱托。”   赵悲雪:“……?”   赵悲雪不敢置信,他的一双三白眼,几乎睁成了“四白”,活脱脱一个怔愣的大狗子。   梁苒又说:“关于明日鹿苑一事,寡人还有话与齐王太子说,你回避一下。”   赵悲雪:“……”   赵悲雪若真的是狗,此时头顶上的狗耳朵一定耷拉下来,霜打茄子一般趴在头顶上。   赵悲雪抿了抿薄薄的嘴唇,不甘心的说:“是。”   借着告退的动作,狠狠瞪了梁缨一眼,出门的时候又不不小,用宽阔的肩膀狠狠挤了梁缨一记。   嘭!   梁缨的肩膀撞在门框上,声音还挺响亮。   梁苒立刻从榻上起身,关切的问:“磕到了?疼不疼?”   临出门的赵悲雪:“……”   赵悲雪终于走出去,梁苒扶着梁缨,仔细查看他的肩头,梁缨无奈一笑,说:“君父,父亲刚才好像瞪我了。”   梁苒说:“不必管他,疼不疼?君父给你吹吹。”   梁缨笑起来,他的笑容十足爽朗,特别有感染力,说:“君父,儿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的确,儿子一瞬之间长大了,用了那张“迎风生长卡”,变成了一个大人,身材高大挺拔,比梁苒的年岁看起来还要年长一些,扮演起齐王太子,梁苒的堂兄,简直再合适不过,一点子也不会违和。   只是……   梁苒蹙起眉头,说:“你怎能擅自用了那张卡片?这样太危险了,大宗伯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从今往后,他便会处处针对你,明日无论你赢了,还是败了,都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永无宁日!”   梁苒并非危言耸听,大宗伯记仇又小心眼,只有彻底推翻他的日子,才是最为安宁的日子。   梁缨扶住梁苒,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心,安抚说:“君父不必担心,这些儿子都知晓,且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再者,君父生我养我,便是为了让儿子为大梁的朝廷尽忠,为大梁镇守疆土,开拓版图,这些是儿子应当做的,是儿子与生俱来的使命,责无旁贷。”   梁苒的心尖儿颤抖起来,儿子很懂事,这很好,比梁苒预想中的还要懂事听话,他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为大梁朝廷尽忠的儿子,若不是如此,生儿子做什么?还不如多批看几张题本。   可是如今……   梁苒的心头不是很舒服,儿子越是懂事儿,他便愈发的心酸,总觉得亏欠儿子,亏欠了他整整一个童年。   “君父?”   梁苒回过神:“为父也不知做的对不对。”   梁苒一笑,说:“君父为何要考虑自己做得对不对?君父只要知晓,身为人子,儿子一直会支持君父,一直会站在君父身后,成为君父最可靠的基石。”   梁苒眼圈微微发红,实在没有忍住,他从不知自己是个多愁善感之人,主动环住梁缨的肩背,将人紧紧抱起来,可是梁缨比小宝宝的时候长大了太多,抱起来有些艰难。   梁缨便环抱着梁苒,如此一来容易多了。   两个人静静的相依相偎,此刻梁苒的心底是无尽的安宁,什么上辈子的国仇家恨,什么这辈子的朝廷斡旋,好似都被儿子净化了,梁缨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人心境明澈,忘却烦忧。   吱呀——   太室的户牖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是赵悲雪。   他离开太室之后,不太放心,又折返回来,干脆绕到户牖之下往里偷窥,这样一看……   赵悲雪仿佛火山喷发,又如海啸洪水,酸水咕噜噜往上涌,梁苒竟与那个巨型的小白脸亲密无间的拥抱。   梁缨可是练家子,虽然年岁小,但耳聪目明,他瞬间便发现了偷窥的赵悲雪。   平日里的父亲,那也是高冷沉稳的,如今却来扒窗子,这实在……   梁缨轻声说:“君父,父亲在户牖那面儿。”   梁苒立刻抬起头来,瞪着那条窗户缝,说:“退下。”   赵悲雪支着户牖的手一顿,嘭一声,还是放下了窗子。   他虽不再偷看,可心中不安宁,不就是一个齐王太子么?梁苒的堂兄而已,又不是亲兄弟,至于一见面便动手动脚,抱来抱去么?那竖子还用下巴抵在梁苒的肩膀上,这个动作只有赵悲雪做过,只有他知晓,梁苒的肩窝有多细腻,有多温暖,甚至还带着淡淡的体香。   嘎巴——   赵悲雪手骨在作响。   太室的隔音太好了,放下户牖之后,什么都听不见,即使赵悲雪武艺再高,听力再好,还是一句也听不见。   赵悲雪眸光闪烁,他慢慢倾斜身子,虽然有些犹豫,但为了听清楚里面的动静,还是趴在了太室的外墙上,准备仔细听一听墙根儿。   “赵……皇子?”路过的内监吓了一跳。   他们所认识的赵皇子,平日里冷着脸,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冰冷无情,面如死水,似乎什么也无法提起他生的希望,他活在这个世上,天生便是一具行尸走肉。   而眼下……   赵皇子压低了身子,这是在……扒墙角儿?   赵悲雪立刻直起身子,又恢复了冰冷的面容。   “赵皇子,”内监说:“有什么需要吩咐的么?老奴、老奴可以帮您去做。”   赵悲雪没有要吩咐的,他想了想,问:“你可知,那个齐王太子是什么样的人?”   必然是个孟浪之人,而且他的长相……好似有些眼熟,除了像梁苒之外,好似在哪里见过?   赵悲雪的记忆没有出错,自然见过,那日死士行刺小宝宝,赵悲雪赶到太室,看到的那个衣衫不整,露着胸肌的“刺客”,就是梁缨无疑了。   “哦,齐王太子啊!”内监是宫中的老人儿了,立刻侃侃而谈:“这个齐王太子,是咱们君上的堂兄,老奴还记得,君上小时候去学宫,就喜欢跟在齐王太子的身边,一口一个哥哥唤得,可亲切了呢!”   哥哥?   嘎巴——   赵悲雪的手骨又开始作响了。   内监没看出赵悲雪脸色不善,毕竟他除了对着天子,对着其他人的时候总这副模样,脸色不善与脸色更加不善,大抵也没差太多。   内监继续说:“齐王太子为人醇厚,温文尔雅,满腹诗书。”   赵悲雪敏锐的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挑眉说:“温文尔雅?满腹诗书?”   “是啊!”内监信誓旦旦的点头:“齐王太子可是咱们大梁有名的儒将,阵前吟诗,可谓是才高八斗!”   赵悲雪觉得,那个唤作梁缨的小子,的确可以说做孔武有力,挺拔俊气,可是与温文尔雅沾什么边儿?方才在朝中那几句开口,虽慷锵有力,但不像是儒才说的话。   有问题……   赵悲雪总觉得,这个齐王太子有问题,说不出来的古怪。   赵悲雪说:“既然齐王太子如此才华横溢,可留下诗作?”   “自然有自然有!”内监很是热情,说:“老奴记得,君上亲自记下来一本诗集,是当时学宫的诗册,其中便有齐王太子的诗句,还有嬴庶子官的诗句呢!”   赵悲雪让内监带路去取,正巧了,那诗集就在东室之内。赵悲雪自从搬入紫宸殿入住之后,便一直住在东室,东室一大面墙做成了百宝阁,上面堆放着简牍与诗书,赵悲雪对这些劳什子不感兴趣,便从来没碰过。   内监精准的找出来,擦拭上面的尘土,热情的说:“赵皇子请看,便是这个。”   上面写着——于天佑二十年,腊月初三作。   还有齐王太子的署名。   “梁……”赵悲雪分明看到了三个字,齐王太子的名字,分明是三个字,绝不是两个字。   可是……   唰——   诗集一瞬间发生了改变,齐王太子的署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梁缨!   赵悲雪揉了揉眼目,还是梁缨无错,可方才他分明看到了三个字。   赵悲雪将诗集收起来,环顾左右,说:“小皇子在何处?怎么没听见小皇子的声息?”   内监奇怪的说:“小皇子不在东室啊,兴许是被君上亲自带着罢,老奴今日都未曾看到小皇子。”   小宝宝自然不在东室,他正在太室之中,因为他就是梁缨。   赵悲雪奇怪,他刚从太室退出来,没看到小皇子,难道睡得正香,所以没有出声?   赵悲雪又等了一会子,眼看着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不知道梁苒和梁缨有什么要说的,竟然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儿,梁缨一直没有从太室出来。   孤男寡男的,再者,那个梁缨体格如同一头牛犊子般健壮,赵悲雪心想,若是他突然对梁苒不利,梁苒那细弱的小身子板儿,如何才能反抗?   “不可。”赵悲雪蹙眉站起身,必须现在便去面见梁苒。   赵悲雪走回太室,他怀里揣着那本诗集。   梁苒正在和儿子说体己话儿,正在兴头上,被赵悲雪打断了,淡淡的说:“何事?”   赵悲雪幽幽的看了一眼梁缨,眼神凉丝丝,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偶然见到一本诗集,听说齐王太子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所以想请齐王太子帮忙品品诗词。”   品诗?   梁苒皱眉,赵悲雪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绝对不安好心。   赵悲雪拿出一本陈旧的诗词,展开到一页,故意用手挡住署名的地方,说:“齐王太子看看,这诗词写得如何?”   梁缨:“……”   梁缨的特长是“开疆扩土”,他是天生的将才,若是论诗词,应该属还未出生的弟弟们,这可把他难坏了。   梁缨硬着头皮干笑:“好、好诗啊,读起来真是……郎朗、朗上口。”   赵悲雪冷笑一声:“你当真如此觉得?”   梁缨一顿,难道……不是好诗么?可记录在诗集中的诗句,难道不是好诗么?   梁苒心觉不妙,赵悲雪突然拿了一卷诗集过来,其中必有古怪,立刻瞄了一眼诗集,当即心中咯噔一声,这不是当年堂兄所做的诗篇么?赵悲雪果然是来找茬儿的!   果不其然,赵悲雪挪开了故意遮挡的手指,说:“齐王太子真真儿是贵人多忘事,这不是你自己的诗句么?难道都忘了?”   梁缨:“……”大事不好,父亲他在试探我,而我一猛子扎进了陷阱之中。   梁缨的笑容完全干涸了,略微有些尴尬的说:“是么,这么久之前的事情,我都给忘了,如此一看,还真是有些眼熟。”   赵悲雪显然不相信梁缨所说的话,总觉得梁缨奇奇怪怪,说不出来的古怪,就好似……一个冒名顶替之人。   赵悲雪又说“:我怎么依稀记得,齐王太子的名字是三个字?”   梁缨:“……”不是已经用了“常识修改卡”么?按理来说,在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应该默认梁缨便是齐王太子,看不出任何端倪。   偏偏,没有骗过赵悲雪的眼目。   梁缨朝梁苒看过去,投去求救的目光。   梁苒立刻说:“齐王太子的表字唤作胜之,梁胜之。”   其实齐王太子本名就是唤作梁胜之,齐王太子是三个字的名字,而梁缨是两个字的名字。   “对对!”梁缨使劲点头,点头如捣蒜:“胜之,胜之!是……我的表字。”   赵悲雪挑眉:“胜之不武的胜之么?”   梁缨:“……”   梁缨欲哭无泪,他在朝臣面前,在太极殿之上,何曾如此局促过,这会子蹩手蹩脚,生怕多说一句话,做错一件事,被赵悲雪无情无义的戳穿。   这哪里是对待儿子?这分明是对待敌人。   叮——   【为您开启亲子特别功能,悄悄传话!】   【梁缨悄悄的对你说:父亲好似对孩儿有意见……】   【梁缨悄悄的对你说:#泪眼汪汪表情##泪眼汪汪表情#】   梁苒没想到系统还有这个功能,梁缨嘴唇微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在说腹语,且是只有梁苒一个人可以听到的腹语。   【你悄悄的对梁缨说:别理他,他便那样。】   梁缨被君父安慰了,露出一抹放松的笑容。   这下子好了,太室之中一时间冷了场,没有人说话,赵悲雪站在中间,梁苒和梁缨各站在一边,他们隔着赵悲雪,却在用眼神交流。   的确,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但因为正在悄悄对话,所以难免有些眼神交流,加之梁缨突然笑起来,谁看了不是在“眉目传情”?   赵悲雪立刻横在梁苒身前,狠狠瞪着“抛媚眼儿”的梁缨,这么大的个头,憨头呆脑,学什么不好,偏偏学抛媚眼?   “好了。”梁苒将此事揭过去,说:“你可是有什么事儿?”   赵悲雪进来自然没有旁的事情,他只是再也忍不住梁缨与梁苒单独相处,再者,他觉得梁缨可疑,不得不防。   赵悲雪的反应很快,立刻找到借口,说:“小皇子可在君上这里?”   小皇子?赵悲雪寻找的小皇子,可不就在他面前么,刚刚还被他夹枪带棒的奚落了一遍。   梁苒随口说:“寡人方才交给内监照顾了。”   赵悲雪只是找借口,哪知听了回答反而一愣,说:“内监方才说没看到小皇子,东室里也没有,小皇子难不成是丢了?”   他心急如焚:“如今大宗伯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已然按捺不住,难道是他掠走了小皇子?”   梁苒:“……”寡人只是在搪塞你。   梁缨使用了“迎风生长卡”,已然变大,这次变成成年男子是不可逆的,不能再变回去,所以梁苒只能希望次子快点破壳,只要次子破壳,便可以冒名顶替成为小皇子。   左右都是寡人的儿子,没有任何区别。   梁缨额角冒汗,感觉马上便要烧到了自己,赶紧说:“君上,臣还要准备明日鹿苑比试的事情,先告退了。”   【你悄悄的对梁缨说:儿子,你怎么说走就走?】   【梁缨悄悄的对你说:父亲实在太敏锐了,儿子若不走,只能给君父拖后腿,君父您多多保重!】   【你悄悄的对梁缨说:……】   好一个重情重义,讲义气的好儿子!   梁缨飞快的退出去,体贴的关上门,立刻开溜,离开了紫宸殿,这才感觉可以狠狠舒出一口气。   梁苒支吾了一下,反应也算是迅捷了,说:“是了,寡人刚才给忘了,小皇子他……他有些不舒服,寡人令宫女带去医官署看诊了。”   “什么?”赵悲雪的焦急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反而更加着急:“小皇子病了?害了什么病?是风寒?还是风热?亦或者其他地方不舒服?这两日孩子的胃口不是太好,原来竟是病了?”   梁苒:“……”宝宝的胃口还不好?再吃怕是要积食了。   “不行,”赵悲雪比谁都担心:“我亲自去医官署看一看。”   啪!   梁苒一把拉住他,说:“不许去。”   赵悲雪奇怪:“为何?君上身子虚弱,受不得风寒,我替君上去医官署走一趟,接了小皇子便回来。”   梁苒陷入了深深的语塞之中,小皇子变成了大皇子,顶替的小皇子还在蛋壳里没有出世,需要赵悲雪的辛勤耕耘才可,此时赵悲雪便算是找遍正个医官署,也找不到小皇子的。   梁苒抿了抿嘴唇,说:“寡人的意思是……不必太过担心,只是普通的小病小痛,孩子这么小都皮实。”   赵悲雪还是担心,梁苒咬了咬牙,突然走上前来,主动攀住赵悲雪的肩背,因着身高差的缘故,轻轻踮起脚,在赵悲雪的耳边呵出一口绵长的气息,说:“这些日子寡人忙着带小皇子,险些疏远了你,如今小皇子好不容易不在跟前,你便……不想与寡人做点什么旁的事情?”   梁苒可谓是卖力,轻轻的吻咬着赵悲雪的喉结,那凸起的喉结急促滚动了两下,脖颈的皮肤瞬间滚烫炙热,几乎要灼伤梁苒。   “可是……”赵悲雪极力忍耐,沙哑的说:“君上的身子还未恢复。”   “呵呵,”梁苒轻笑,低头看向自己的腰肢,赵悲雪宽大的手掌,此时正紧紧掐着他的腰身。梁苒幽幽的说:“你这样子,可不像是能忍得住的模样。”   梁苒在耳畔说:“轻一些,寡人现在就想要。”   轰隆——赵悲雪的脑海炸开,他的确憋闷了太久,当即吻下来,含住梁苒撩拨挑逗自己的唇瓣,狠狠的研磨。   叮——   【“深吻”+孕期进度10%】   【当前孕期进度:61%】   一吻结束,赵悲雪有些心不在焉,一方面是担心小皇子,另外一方面也是担心梁苒的身子,因而有些踟蹰,只是将梁苒抱起来,放在软榻上,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梁苒挑眉,黑色的龙袍发出哗啦一声,姿仪暧昧的盘住赵悲雪劲瘦的腰身,轻声问:“你在想什么?还不快来满足寡人。”   叮——   【“交#合”+孕期进度30%】   【当前孕期进度:91%】   很累,疲惫犹如潮水,梁苒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软绵绵的好似一团棉花,热汗涔涔而下,染湿了他的鬓角,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将他的鸦羽眼睫一同打湿,雾蒙蒙的一团,平日里清冷的眼眸染上了一层脆弱。   还差一点点,孕期进度只差一点点了,梁苒疲惫的想着。他微微抬起下巴,展露着完美的白皙颈项,语气分明柔弱,好似强弩之末,却带着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下令说:“亲寡人。”   赵悲雪已然在极力的忍耐,可是怎奈何梁苒一直撩拨于他,赵悲雪所有的意志力在他的面前,只有土崩瓦解的份儿。   赵悲雪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沙哑的说:“遵命,君上。”   叮——   【“深吻”+孕期进度10%】   【当前孕期进度:100%】   绵长的一吻结束,身体很累很疲惫,却无比的畅快,酥酥麻麻的余韵将梁苒抛上天际,除了赵悲雪匍匐于脚下的征服感之外,还有大功告成的满足感。   孕期进度刷满,蛋宝宝终于可以破壳了!   赵悲雪餍足的翻身而起,套上自己的衣衫,说:“君上若是累了便睡罢,我来为你盥洗。”   赵悲雪亲自端来热水,仔细的为梁苒清理,给他擦身,换上干净的里衣。哪知梁苒刚刚套上里衣,突然“翻脸无情”,迫不及待的说:“寡人想起来还有事需要处理,你先退下罢。”   赵悲雪:“……?”   梁苒完全不似方才主动求欢的热情如火,简直迫不及待地将赵悲雪轰出了太室,赵悲雪的革带甚至还躺在太室的地上没捡起来。   “君上,我的革……”他的话说到此处。   嘭——太室的大门关闭,将他的嗓音全部隔绝在外。   赵悲雪:“……”   难道是方才我的技艺有问题?赵悲雪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若不然为何君上翻脸无情?或许是方才我没能取悦到君上,可君上明明辗转呜咽,一副舒坦的要昏死过去的模样。   他做梦也想不到,其实梁苒轰走他,自然是为了看蛋宝宝破壳,也就是他的次子降生……   咔嚓——咔嚓……   放在绒面毯子上的蛋宝宝,绽放着莹润的光芒,光芒比之前都要强烈,梁苒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温暖,夹杂在光芒之中,不断的渗透过来。   咔嚓!   裂开了,一条深深的裂缝横在如玉洁白的蛋壳上,然后那条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从小巧的蛋壳顶端不断的向下蔓延,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下面顶着,想要破土而出!   梁苒屏住吐息,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错过了次子破壳,哦不,出生的场面。   梁缨已然离开了紫宸殿,本不想参与君父和父亲之间的战火。   叮——   【温馨提示:您的弟弟即将破壳!】   梁缨一愣,二弟要破壳了?这么快?   身为一个哥哥,那也是弟弟顶顶重要的家人了,怎么可能缺席弟弟降生的现场?于是梁缨顾不得旁的,立刻又往紫宸殿折返。   他急匆匆,春日的天气,跑得一身都是热汗。   赵悲雪被轰出来,站在紫宸殿门口,他便一直都没有走,正深深的反省着自己,寻思着要不要找梁苒道个歉,陪个不是。   便看到那个惹人心烦的梁缨,竟又折返回来。   赵悲雪抬手拦住:“齐王太子不是去准备明日的比试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赵悲雪没有系统,他也不知系统的存在,梁缨不好自作主张告诉他,便找到一个借口说:“其实……我有一些事情,正是关于明日鹿苑比试的事情,想要与君上禀明,所以便……回来了。”   梁缨知晓自己找的借口不那么好,可是父亲也不必这般瞪着自己罢?   赵悲雪抱臂冷笑,不是他看不上梁缨,梁苒堪堪才与自己欢好,正是疲惫之时,绝对,是绝对不会召见梁缨的,想要召见,下辈子……罢。   不等他嘲讽完毕,太室内传来梁苒的嗓音:“是齐王太子在外面么?进来罢。”   赵悲雪:“……”?   梁缨很着急,他急着看弟弟破壳,弟弟破壳可不会等人,生怕错过了,于是对赵悲雪匆忙的点点头,推开门走进去,嘭一声,又将门掩上,隔断了赵悲雪阴测测的视线。   “君父!”梁缨走进去,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是堂兄弟,而是亲父子。   梁苒招手说:“快,快来。”   蛋宝宝放在案几上,梁苒趴在一边,双眼一错不错的盯着,梁缨赶紧凑过去,趴在案几的另外一头,同样死死盯着蛋宝宝。   “好像……好像在动。”梁缨惊喜,弟弟在动。   梁苒睁大了眼睛,一脸不确定:“是不是要破壳了?裂开的好像更大了?”   梁缨:“从缝隙可以看到里面。”   梁苒:“为父也看看。”   蛋宝宝的裂缝变大了,有光芒从里面透出来,但因为裂缝还是太小,光芒又太过强烈,任由梁缨和梁苒怎么顺着缝隙往里看,都没有看到里面的光景。   梁苒揉了揉刺痛的眼睛:“看清了么?”   梁缨也揉了揉发酸的眼眶,不愧是父子,摇头说:“没看清……”   他的话说到这里,咔嚓一声脆响,毫无征兆,蛋壳的顶端突然破了一个小洞,润白的蛋壳碎片扑簌簌的往下掉。   一只白白嫩嫩的小肉手从里面伸出来,艰难的扒着蛋壳的边缘。   梁苒屏住吐息,梁缨更是不敢出一口大气。   蛋宝宝终于破壳了。   白润润,粉嫩嫩的小宝宝,从蛋壳里钻出来,他好像一只刚刚睡醒的小奶猫,还有些迷糊,东倒西歪的往外爬,因为力气太小,爬了半天都爬不出来,又咕咚一声掉回蛋壳之中。   梁苒似乎看不下去了,说:“为父要不要帮帮他?”   梁缨一没生过孩子,二没接生过孩子,简直一窍不通,迷茫的点点头。   梁苒谨慎的伸出手,试探了好几回,最后确定了方式,用食指和大拇指伸进去,小心翼翼的将蛋宝宝捏住,然后“夹”出了蛋壳。   “好……”梁缨感叹:“好小。”弟弟实在太小了。   虽然作为“鸡蛋”的时候,蛋宝宝已经是“大型的鸡蛋”了,但对于一个小宝宝来说,体型还是太小太小,托在掌心里绰绰有余。   叮——   【温馨提示:体外孕育达成,您的宝宝即将恢复正常大小~】   嘭——   一阵白光缭绕着蛋宝宝,眨眼的功夫,小奶猫一般大小的宝宝,突然变成了一个正常宝宝的大小。   虽然……还是比当时的老大稍微小一号,但比起手掌大的宝宝,已然无伤大雅了。   蛋宝宝和小时候的梁缨生得一模一样,毕竟是梁苒故意调整的捏脸功能,让两个儿子的童年长相一模一样,只是成年之后的长相,自然是各有不同的。   叮——   【系统提示:宿主您的次子是“早产儿”,请格外注意次子的身体健康!】   因为梁苒中毒的缘故,系统不得不开启了体外孕育的功能,虽然保住了次子,不至于流产滑胎,但对孩子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蛋宝宝瘦弱很多,没有梁缨那股虎头虎脑,大大的眼睛水灵灵,随时都蒙着一层雾气,让人看了第一眼便心生怜悯,根本不敢横眉冷对,生怕说重了一个字儿。   小巧的鼻子随了梁苒,简直一模一样,肉嘟嘟的小嘴唇格外粉润,一脸乖巧斯文的模样,朝着梁苒甜滋滋的笑起来。   “啊~”蛋宝宝发出软绵绵的单音,好似在唤梁苒。   梁苒的心窍瞬间酥软一片,赶紧把梁缨小时候的衣服拿过来,虽然不是新衣裳,但已经浆洗干净,尺寸稍微有些大,穿起来差强人意,架不住蛋宝宝笑容太甜,他一笑起来,可谓是天地都黯然失色,险些将梁苒这个两世的天子给笑迷糊了。   梁缨这个做兄长的还是太稚嫩了,已然被弟弟笑迷糊了,傻笑说:“二弟生得好可人,君父你看,小小一只,粉粉嫩嫩的。”   说着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蛋宝宝的脸颊,入手像小面团,还透露着体温的温润,说不出来的上瘾。   蛋宝宝很乖,老老实实的让哥哥戳脸蛋儿,又对他笑了一声,嘴里甜甜的“嗯嗯”两声,这回应该是在叫哥哥。   太室之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梁苒年纪轻轻,便拥有了如此英伟不凡的大儿子,还拥有了如此可人粉嫩的二儿子,简直便是承欢膝下,夫复何求了。   至于太室之外,一墙之隔的地方。   赵悲雪等啊等,等啊等……   眼看梁缨进入太室已经过去半个时辰,有什么话都说完了,却还是不见他出来,也不知是甚么重要的事情,需要禀报商谈这般久?   赵悲雪抱臂守在门口,不愿意离开,他生怕梁缨图谋不轨,包藏祸心,若是有个什么意外,自己也好冲进去救人。   意外倒是没有,隔音完好的太室却时不时传出欢畅的笑声,赵悲雪从未见过梁苒如此欢畅的发笑。便算是眼下,他也没有见过,毕竟隔着太室厚重的大殿门呢。   一个内监走过来,给赵悲雪作礼,便要去敲太室的门。   赵悲雪说:“这是给君上送的汤药?”   “回赵皇子的话,正是。”   梁苒该用药了,他身体里的余毒虽然已经清除,但还需要坚持用药。赵悲雪眼眸一动,接过汤药说:“我来,你退下。”   “是。”内监没有任何意见,每日本就是赵皇子亲自送药,于是他将药碗和承槃交给赵悲雪,规规矩矩的退下去。   赵悲雪有了送药做掩护,名正言顺的上前叩门。   “何人?”梁苒的声音从中透出。   赵悲雪说:“君上,该饮药了。”   梁苒的声音又说:“进来罢。”   赵悲雪迫不及待的进入太室,捉奸一般大步跨进去,一眼便看到了抱着“小皇子”的梁缨。   梁缨不会抱孩子,毕竟不久之前他就是一个孩子,这会子夹着抱着,总之姿势端端诡异。   赵悲雪立刻蹙眉,将承槃往案几上一放,走过去将孩子抢下来,说:“小皇子还不满年岁,抱着的时候需要谨慎,手托着腰,小心伤了孩子,你若不会抱,便休要碰。”   梁缨:“……”被父亲骂了。   梁苒见他语气不好,便说:“齐王太子也是头一次抱孩子,以后便有经验了。”   赵悲雪阴测测的瞪了一眼梁缨,以后?怎么,还想见天儿的往紫宸殿跑?   梁缨:“……”不知是不是错觉,又被父亲瞪了。   赵悲雪反应过来,说:“小皇子不是去医官署了?怎么在太室之中?”   梁苒不着痕迹的翻了一个大白眼,难道赵悲雪不知晓,不该聪明的时候,最好不要这般聪明么?   梁苒敷衍的说:“哦,方才宫女把孩子送回来了。”   “方才?”赵悲雪奇怪:“我方才一直在太室门口,半步也不曾离开,怎么未见宫人?”   梁苒咬牙切齿,赵悲雪一直守在太室门口?整整半个时辰?他上辈子怕不是什么北赵皇帝,而是看门的石敢当罢?   梁苒再次敷衍:“是从后门的阼阶送进来的,你自是看不着的。”   赵悲雪点点头,问:“医士可说孩子害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梁苒:“……”   梁苒深吸气,再深吸气,说:“不严重,不过是这些日子食重积食罢了,孩子就是如此的,调养调养便好了。”   赵悲雪张开口,梁苒已经抢白,一字一顿的说:“赵悲雪,你还有什么问题么?就一口气问出来。”   好过寡人这一点一点的编纂,想破脑袋了,怎么,寡人的脑袋是砂锅么,一定要打破问到底。   赵悲雪的眼中划过一丝迷茫,摇头说:“没有问题了。”   梁苒狠狠松出一口气,那便好。   赵悲雪抱着宝宝,帮他整理了一番衣襟,动作仔细又温柔,哪有第一日见到宝宝之时,想把他丢掉的模样?   “嗯?”赵悲雪奇怪的发出一个单音。   他这一个声音,引得梁苒和梁缨同时警觉,毕竟他们刚才都见识过了,其实赵悲雪的感官相当敏锐,比任何人都要敏锐,“常识修改卡”差点奈何不了他。   【梁缨悄悄的对你说:糟糕,父亲又发现了什么?】   【梁缨悄悄的对你说:父亲不会发现,弟弟不是我了罢?】   【你悄悄的对梁缨说:稍安勿躁,不必惊慌。】   赵悲雪怀抱着蛋宝宝,盯着衣裳冥想:“孩子分明因着积食才去看的医官,这衣裳……怎么反而大了?”   梁苒早就想好了措辞:“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一个模样,寡人特意吩咐织造局将衣裳做大一些,免得局促了。”   原来……赵悲雪心说,是这样啊,看来这不是世子郁笙做的那件衣裳,只是有些相似罢了。   赵悲雪还有后话,眉心紧紧蹙起来,与怀中的小宝宝对视。   “嘻嘻~”   小宝宝笑起来,大眼睛水亮亮,与梁缨小时候那底气十足的咯咯下蛋笑声完全不同,简直南辕北辙,笑容还十足的斯文,眨巴着长长的睫毛,安安静静的回视着赵悲雪。   赵悲雪若有所思,自言自语的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今儿个的小皇子……格外文静。倘或不是生得一模一样,还以为被什么人调包了。”   梁苒:“……”你可太聪敏了。    第40章   “嘻嘻~”   蛋宝宝听了赵悲雪的话, 笑容甜滋滋。   “越看……”赵悲雪陷入了沉思:“越觉得……”   梁苒立刻打断,不给他任何机会,岔开话题说:“是了, 明日的鹿苑比试, 还需要你协助齐王太子。”   赵悲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瞥斜了一眼梁缨。   梁缨尴尬的冲他点点头, 实在抵御不住父亲如此不友善的目光。梁缨心想, 分明我还是小宝宝的时候,父亲也是极其心疼我的, 现在怎么……   赵悲雪显然不情愿, 淡淡的说:“不是还有苏小将军。人家苏小将军世出名门, 协助起齐王太子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梁缨连忙说:“我倒是觉得, 赵皇子比苏小将军更厉害一些。”   赵悲雪多看了他一眼,这倒是实话。   梁苒无奈的说:“苏木明天是不会协助齐王太子的。”   “为何?”赵悲雪挑眉。   梁苒了然的说:“苏木可是苏老将军的儿子, 如何能与他的父亲两军对垒?再者, 便算是苏木愿意,苏老将军也不会愿意的。他这个人谨慎, 在没有看清楚局势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带着苏家站队,以免信错了人,赔上整个苏家。”   梁苒很了解苏老将军的为人,他不是不够正直,也不是不够忠心, 该明白的道理都明白, 可是就是太明白了, 在朝廷中混迹多年, 打磨掉了所有的锋芒,因此他只是一个好臣子,说不得是一个好的将才,已然没有了浴血奋战的热情。   这样的人,梁苒也不放心他上战场和北赵拼杀。   梁苒说:“明日苏木绝对会被苏老将军拿住,因而寡人希望你来帮助齐王太子。你也知晓的,鹿苑一战,齐王太子必须胜,只有寡人出兵北赵,才能扳倒大宗伯。”   赵悲雪眯起眼睛,他听说梁苒要出兵北赵,一点子心情波动都没有,北赵好似不是他的故乡,好似不是他的家。   赵悲雪点点头,说:“好,但我帮的是君上,不是齐王太子。”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笑容颇为憨厚,说:“都一样,能有赵皇子帮助,明日战局稳赢。”   “好了。”梁苒听他答应下来,准备立刻卸磨杀驴,说:“明日便是比试,那你先回去歇息罢,好好儿的养精蓄锐。”   赵悲雪第一次参加鹿苑夺旗,其中还有很多门道儿需要研究,的确需要回去养精蓄锐。   只是……   赵悲雪死死盯着梁缨,说:“齐王太子不退下么?”   “我……”梁缨犹豫,他想再看看弟弟,怎么也看不够。   梁苒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说:“寡人与堂兄许久未见,自然要多聚一聚,今日堂兄便不要走了,留下来在太室过夜,咱们抵足长谈,促膝而眠。”   抵、足、长、谈!   促、膝、而、眠!   赵悲雪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特别厌恶成语,尤其是这两句,听起来十足刺耳。   梁缨发现了,父亲从来不瞪君父,只瞪自己,无论是君父说话,还是自己说话,父亲一准儿瞪过来、瞪过来、瞪过来……   梁缨“哈哈、哈哈”干笑,说:“是、是啊,臣死里逃生,与天子许、许久未见,有许多感慨,还想……想说给君上听呢,怕是一晚上也说不完……”   梁苒摆手说:“赵悲雪,你退下罢。”   赵悲雪虽然“乖巧”的应声,但眼神一直都在梁缨身上,狠狠的扎着,仿佛冰锥子,仿佛冷箭,仿佛利刃,拱手说:“君上安寝,但也不要掉以轻心,万一有什么宵小之辈,图谋不轨呢?”   梁缨:“……”应该,不是在说我罢?   赵悲雪退出去,立刻绕到东室,东室有一面墙和太室是连同的,但因为太室隔音太好,站在户牖之下都听不清楚,更不要说隔着墙壁了。   赵悲雪侧着头,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什么也听不清,闹得他一夜都没睡好,生怕隔壁有什么风吹草动。   而太室之内,十足的和谐,父慈子孝。梁苒给梁缨讲解了一下鹿苑,又讲解了一下夺旗。   鹿苑之中地形复杂,模拟了各种战场地势。鹿苑之中会培养两队武士,比试的双方各自挑选一队武士,这些武士与将领不熟悉,不是平日里的亲信,便更能彰显将领的临场反应和临机应变能力。   双方各自带领武士出发,越过各种地形,首先来到湖心岛,取得鹿苑牙旗之人,便是胜利者。   届时梁苒便会提前坐船来到湖心岛,坐镇在岛上。   梁苒叮嘱:“比试的双方虽然从兵力,到兵器,都是鹿苑提供,可谓是公平至极,但儿子你不要忘了,大宗伯的权势滔天,这鹿苑之中难免有他的耳目和爪牙,大宗伯必然会给你使绊子,耍手段,找你的不痛快,你凡事都要小心一二,可记住了?”   “嗯!”梁缨点点头,说:“君父放心,儿子都记下来了,再者说了,不是还有父亲从旁助力么?”   梁苒叹了口气,说:“他?他不要给你捣乱便是好的。”   梁缨却说:“君父不要这么说,父亲在关键时刻,从来没有帮过倒忙,那是极为可靠的。”   “这倒也是。”梁苒点点头。   赵悲雪的确是可靠的,关键是可以为梁苒挡刀挡枪,连性命都豁得出去,放眼整个朝廷,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如此对待梁苒,更何况他还是个北赵人。   梁苒若有所思的说:“毕竟……寡人年幼之时对他有恩,他在北赵犹如深陷泥沼,没有一日好日子,想要报恩,也说得过去。”   “才不是如此。”梁缨笑起来,他的语气十分自然,说:“父亲那是因着喜欢君父,在意君父,这才待君父如此之好。”   梁苒愣住了,喜欢?在意……?   梁苒和赵悲雪最早的交集,便是小时候的那一次,赵悲雪若不是为了报恩,那么他的喜欢,来的也太容易了罢?   蛋宝宝左看一眼君父,右看一眼哥哥,“嘻嘻~”又笑了出来。   赵悲雪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起了身,盥洗整齐,踱步在太室门口,满心都在想,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   吱呀——   太室的大门打开,首先是梁缨走出来。   梁缨昨日歇息的颇好,他小时候本就睡在太室的龙榻上,昨夜也睡在龙榻上,自然没有认床不认床一说,睡得踏踏实实,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大天亮,只觉得浑身得劲儿,神清气爽,今日必能一举战胜大宗伯,挂帅出征,为君父……   不等他壮志豪情的想完,便感觉两道幽幽的视线扎过来,冷冰冰的刺着自己后脑勺,回头一看……   “父……”差点唤顺嘴,连忙改口说:“赵皇子。”   赵悲雪没有回答他,相对比梁缨的神采奕奕,赵悲雪面容灰暗,眼神阴沉,眼底还若隐若现着一片黑眼圈。   “赵皇子?”梁缨关心:“你昨日没有歇息好么?你的脸色不太好。”   赵悲雪还是没有回答他,而是死死的瞪着他。   梁缨:“……”   扈行的队伍启程,准备开拔前往鹿苑,鹿苑距离很近,今日比试之后,说不定还可以折返回来,并不耽误任何。   梁苒身子弱,加之昨日才与赵悲雪欢好,终于刷满了孕期进度,今日也疲惫的厉害,自然是坐辒辌车前往,其他人则是骑马跟车。   梁苒打起车帘子,看向骑在马上的梁缨,儿子以前都是坐马车的,这会子骑马,也不知会不会累着,到了鹿苑还要立刻着手比试,累坏了儿子的身子哪里行?   梁苒对梁缨招手,还未开口来得及让他上车参乘,噌一声,有人率先一步跃上马车,直接钻进了车厢之中。   是赵悲雪……   “你怎么进来了?”梁苒奇怪,寡人又没叫他参乘。   赵悲雪理直气壮,有理有据,说:“去鹿苑一路颠簸,我可以帮君上带小皇子,小皇子平日只亲近我一个人,交给旁的宫人君上也不放心,不是么?”   赵悲雪所说的小皇子,那是以前的梁缨,现在小皇子已经换成了蛋宝宝,蛋宝宝乖巧文静,和梁缨是不同的,从来不哭闹,也不任性,渴了饿了就轻轻的哼哼两声,不管是谁带着都不闹腾。   梁缨见赵悲雪进去了,便说:“君上,臣觉骑马甚好,臣跟着车走便是,您若有事,只管知会我一声。”   梁苒关心的说:“寡人瞧着你的马匹有些子躁动,这样罢……”   他吩咐内监说:“把寡人的毓风牵来与齐王太子。”   “是。”内监立刻应声。   跟车的臣子们一听全都大为震惊,毓风乃是天子最为喜欢的御马,天子从不叫旁人借走毓风,没曾想今日竟送给齐王太子了?   苏木也震惊的睁大眼目,一脸不可思议。   嬴稚挑眉说:“怎么?苏小将军的嘴巴,可以吞下一颗鸡子了。”   苏木不敢置信的摇头说:“君上这匹毓风,连我都没有骑过,平日里爱惜的紧,没想到今日送给了齐王太子,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君上待赵皇子是极为不同的……”   毕竟那日在女闾,苏木发现了一点点不该发现的事情。   苏木喃喃的又道:“难道君上待赵皇子不是不同的,待齐王太子才是?”   赵悲雪从未恨过自己如此耳聪目明,他将苏木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窍里的火气嗖嗖嗖的往上冒,又是瞪了一眼梁缨,将车帘子放下来,将车窗严严密密的关上。   不同什么?赵悲雪心想,便算再怎么不同,不能上车也是不能上车,根本不足为惧。   扈行队伍启程,浩浩荡荡的往鹿苑而去。   辒辌车中,梁苒抱着蛋宝宝,赵悲雪心中翻滚着酸意,瞥斜了他好几眼,眼看着梁苒没看自己,便凑过去,想亲吻梁苒的嘴唇。   梁苒一撇头,轻巧的躲闪开他的亲吻。蛋宝宝刚刚破壳,梁苒还在身体恢复期,如果现在怀孕,肯定会影响胎儿的健康,所以梁苒必须要等恢复期完毕,才能备孕下一个宝宝。   既然现在无需怀孕,那亲吻根本就是多余的事情,不做也罢。   赵悲雪被无情无义的拒绝了,立刻露出浅浅的失望,他那么看着梁苒,好似一只悲桑的狗子。   梁苒淡淡的说:“你若是无事可做,不如养精蓄锐,等会子鹿苑比试,只准胜,不准败。”   赵悲雪说:“君上放心好了,只要那小子不拖我的后腿,夺旗便不会输。”   梁苒:“……”什么那小子,那是寡人的儿子。   梁苒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干脆不理会赵悲雪,抱着蛋宝宝与他顽,拿起一只拨浪鼓轻轻的摇晃。   这拨浪鼓是世子郁笙亲自做的,鼓面和小锤都很特别,他觉得宝宝年纪很小,听力也很脆弱,一般的波浪谷太过响亮,对宝宝的听觉不好,因此特别做了这么一只。   鼓面上还画了一只扑蝴蝶的小猫咪,活灵活现,十足可爱。   “啊~呀~”蛋宝宝斯斯文文的哼唧,伸手去抓拨浪鼓,那奶里奶气的小声音,又斯文,又可爱,软绵绵的,叫得心肠都要化了。   叮——   【您的长子建立“大梁宗室家庭群”,邀请您入群】   【是否加入】   【是】【否】   梁苒没想到系统还有这种功能,看来儿子用起系统来,比自己还要得心应手。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是】,系统又是发出叮的一声,眼前自动展开聊天面板,这便是传说中的“家庭群”了。   【梁缨(长子):君父,您能看到我么?】   【梁苒:看到了。】   【梁缨(长子):嘿嘿】   【您的次子加入“大梁宗室家庭群”!】   【蛋宝宝(次子):嘻嘻~】   现在好了,一家三口全都进了家庭群,只要在一定范围之内,梁苒都可以通过家庭群和儿子们聊天。   赵悲雪完全不知,在他的眼皮底下,梁苒正在和梁缨聊天。而赵悲雪还沉浸在打击敌人的胜利喜悦之下,梁缨无法上车来参乘,这就是好的开始。   【梁苒:儿子你若是累了,便上车来歇一歇】   【蛋宝宝(次子):嗯嗯~】   【梁缨:不用了君父,儿子不累,而且父亲一看到我便瞪眼,应该是对儿子有误解】   【蛋宝宝(次子):啊啊~】   【梁苒:他那不是瞪眼,是三白眼,对谁都那样】   【蛋宝宝(次子):嘻嘻~】   蛋宝宝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家庭群里发言,每次都要探讨一二,说得有模有样的。   “噗嗤……”梁苒突然笑出来,觉得次子果然很聪敏的样子,一出生就与旁的宝宝与众不同。   赵悲雪奇怪的看向梁苒,不知梁苒为何突然发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好似没有问题,与此同时便听到辒辌车之外,梁缨也突然笑起来。   赵悲雪可不知他们都被蛋宝宝逗笑了,只觉得梁苒笑,梁缨也笑,这难道是巧合么?   梁苒一路装睡,抱着蛋宝宝在群里和梁缨聊天,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除了嘱咐梁缨一会子小心,也就是发一发群聊的表情,系统自带了许多表情包,里面甚至有一组“狼宝宝”表情包,压着眉,三白眼,一脸气呼呼的表情,随时火冒三丈,那不就是赵悲雪么?   简直与赵悲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梁苒很喜欢这款表情,看了就想笑。   扈行队伍中午抵达了鹿苑,鹿苑的官员跪迎,将他们引进幕府大帐之中。   已经到了鹿苑,第一要务便是分配人手,将两拨武士分配给苏老将军和梁缨。   如同梁苒所料,大宗伯果然从中作梗,搞了手段,这两队武士,一边高大威猛,一个个犹如小山,而另外一面,不说是老弱残兵,但一眼看过去绝对是二等货色,和高大威猛是不沾边儿的。   大宗伯迫不及待的将高大的武士分给苏老将军,将二等武士分给梁缨。苏老将军也看出来了,这不公平,但他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知晓,如果这一战他输了,丢的可不只是大宗伯的脸面,还有他苏家的脸面,为了巩固苏家的地位,稳定苏家在朝廷中的根基,苏老将军也不得不同意大宗伯这样的做法。   苏木一看,登时火冒三丈,大宗伯显然不安好心,而父亲竟然没有任何反驳,立刻开口说:“大宗伯如此分配武士,会不会太过偏颇了?”   大宗伯瞪过去:“偏颇?君上还未发话,苏小将军又懂什么?再者,齐王太子若真是不世出的将才,哪有那么多挑三拣四?到了战场上随机应变,可没有武士给他挑了啊,你说对不对,齐王太子?”   梁缨目光平静,一点子没有动容,他的面容本就坚毅,只要不露出憨厚的傻笑,便是巍峨不可侵犯的肃杀之相。   他只是瞥斜了一眼大宗伯,淡淡的说:“大宗伯所言有理,真正的将才,是不会挑剔部署的。”   “好!”大宗伯哈哈大笑,志得意满,使劲的拍手。   梁缨再次开口:“不过……臣还想挑选一名副将,还请君上应允。”   “哦?”梁苒挑眉,他其实早就知道梁缨要挑选副手,但还是装作刚刚知道的模样,说:“不知齐王太子想要挑选什么样的副手?”   梁缨嗓音低沉有力:“正是赵皇子。”   赵悲雪被点了名字,大宗伯不屑的哼了一声,虽然大宗伯知晓赵悲雪的武艺出众,而且好狠斗胜,素来是个狠主儿,但这里可是鹿苑。   鹿苑的地形多变,湖泊沼泽,山川悬崖,什么没有?别说赵悲雪是北赵人了,便算是上京人,也没有几个熟悉鹿苑配置的,而苏老将军正是其中之一。   赵悲雪便算再厉害,他与齐王太子两个人加起来也是两个青瓜蛋子,怎么与经验丰富的苏老将军比拟?   大宗伯主动说:“既然齐王太子想请赵皇子帮忙,老夫是没有异议的。”   苏木一听,焦急的说:“臣……”   他刚说了一个字,被旁边苏老将军拽住,苏老将军瞪着他,用眼睛威吓,似乎不想让苏木开口,并且用极低极低的嗓音说:“你若是敢帮助齐王太子,我便没有你这个儿子!”   苏木震惊,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梁苒已经说:“即使这样,双方便开始准备罢,半个时辰之后,夺旗开始。”   齐王太子和苏老将军各自分了一个营帐做准备,梁缨和赵悲雪走进营帐,梁苒很快也跟了进来。   赵悲雪迎上去,结果梁苒不是来寻他的,抱着蛋宝宝来到梁缨面前,说:“一会子一定要小心谨慎,大宗伯肯定还留了其他后手,他诡计多端防不胜防,你千万小心,不要着了他的道,便算是……输了比试也无妨,定要好端端的,全须全影的回来。”   梁缨一笑,安慰说:“请君上安心,臣既然来到此地,便是为了赢而来的,这一场比试,臣势在必得!不只是这一场,将来的每一场战役,臣都会为君上,拼尽全力。”   梁苒的心窍暖呼呼的,他正是为此才费劲千辛万苦生下儿子,但是真的让儿子去冒险,去受苦,初为人父的梁苒,却又有些舍不得,实在太过矛盾。   “咳!咳咳……”赵悲雪使劲咳嗽了好几声,想要找回存在感。   梁苒果然看到了他,转过头来,对赵悲雪说:“切记配合齐王太子,这次的夺旗,不容闪失,只准赢,不准败。”   赵悲雪:“……”?   刚才梁苒好似不是这么说的,让齐王太子注意危险,怎么轮到自己这里,就只准赢了?   不过赵悲雪会自我安抚,梁苒必定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根本不需要担心,不似齐王太子那般无能。   赵悲雪笃定的说:“君上放心,此战必胜。”   说完还看了梁缨一眼,凉飕飕的说:“只要齐王太子不拖后腿,便没有输的可能性。”   梁缨:“……”父亲的敌意很浓厚啊。   半个时辰之后,双方在鹿苑武场集合,梁苒一声令下,两面立刻策马冲出,快速向目的地湖心岛奔驰而去。   梁苒则是抄小路,坐上船只,渡水往湖心岛而去。   他上了船,蹙眉说:“大宗伯何在?”   内监回答说:“回禀君上,大宗伯亲自参加比试,此刻怕是在苏老将军的队伍之中。”   的确,大宗伯正在苏老将军的队伍之中,他给自己准备了一辆奢华的车驾,八马拉车,飞驰在鹿苑林间。   苏老将军皱眉,看着那辆笨重的马车,说:“大宗伯既然将夺旗的事情交给老臣,不如早些撑船前往湖心岛,何必参与战局?”   大宗伯却说:“怎么,老将军不会觉得老夫在拖累你罢?放心好了,你看看齐王太子那面儿的武士,都是什么老弱残兵?更何况,他们的马匹……哼哼。”   大宗伯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还是狰狞狠笑。   赵悲雪和梁缨一出发便察觉了,马匹坐骑有问题。   这些马匹坐骑,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挨饿马匹,一个个有气无力,跑了几步之后立刻被远远的甩下,即使大宗伯那笨重的马车,都能从他们身边飞快越过。   哗啦——   车轮飞溅起一片泥水,差点溅在梁缨脸上。   “哈哈哈哈——”大宗伯的笑声从马车中飘出来,异常的小人得志。   梁缨狠狠的说:“这个大宗伯,如此的狡诈下作,这些马匹根本跑不动。”   赵悲雪不紧不慢的拿出怀中的地形图端详,食指敲了敲,说:“这舆图所示,鹿苑中有一条小路,崎岖曲折,但却是赶往湖心岛的近路。”   武士劝阻说:“赵皇子有所不知,那条小路艰难险阻,山崖险峻,落石纷纷,是绝对不能容马匹通过的。”   梁缨恍然大悟,抚掌说:“那岂不是正好?大宗伯他们占尽了优势,绝不可能弃掉骏马,改走小路,我们正好抄小路前进。”   武士又说:“可那条路太过险阻,一直有鹿苑天险之称,是先皇根据前罗方国的天缝修建的。”   罗方国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国家,国家之中多山戎人,他们依靠山势居住,骁勇彪悍,嗜杀成性,最喜欢抢掠周边小国的百姓,茹毛饮血不得开化,只不过罗方国已经灭国,据说是被北赵的一只死士队伍偷袭,一夜之间全部歼灭,如今罗方国的地面已经归入北赵的版图。   赵悲雪“呵呵”发笑,他的唇角挂着冷淡的笑容,说:“那你可知当年的罗方国,是如何灭国?”   武士被他说得一愣,又想到赵悲雪乃是北赵人,震惊的瞠目结舌,说:“难道……难道是赵皇子您……?”   赵悲雪将手中的舆图丢掉,小羊皮制作的地形图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弃如草芥。赵悲雪幽幽的说:“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罗方国的天缝,大宗伯的手段,耍错了地盘。”   那面大宗伯坐在奢华的马车中,喝着小酒,滋润的不得了。苏老将军迟疑的说:“伯爷,虽咱们有骏马,有强兵,但万一齐王太子他们抛弃了瘦马,选择天险的山崖抄近路如何是好?咱们还是加快脚程才是。”   大宗伯哈哈大笑:“苏老将军,你便不必担心了,难道这一点子老夫就想不到么?老夫早有准备。”   他说着,拿出一张舆图丢在苏老将军面前,正是鹿苑的地形图,说:“老将军,你看看,能看出什么端倪么?”   苏老将军捧起舆图仔细查看,突然睁大眼睛:“这图……这图标记的不对,这条峡谷的绘制是错误的,若是这么一路扎到底,那非要从悬崖上掉下去不可!”   大宗伯笑的更是欢畅:“你现在明白了?老夫生怕他们不弃马选择山路,只要他们选择山路,便是齐王太子和赵悲雪,归西之时!”   苏老将军越听越是心惊胆战,原来大宗伯不只是要赢得夺旗,更是要……杀了赵悲雪和梁缨!   苏老将军厉声说:“不可!万万不可!如此一来,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大宗伯反驳:“青史是胜利者才有资格撰写的,老将军还是先把这局战事拿下!倘或你输了这场比试,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面,你想过朝中的那些同僚,会如何看待你们苏家么!你还真以为,仗着你儿子与小天子的那点子交情,苏家便可从此光耀门楣了么?别做春秋大梦了!”   苏老将军沉默了,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只可惜,大宗伯打错了算盘。大宗伯准备了弱兵,准备了瘦马,想要逼迫赵悲雪和梁缨走上绝路,又特意绘制了错误的地图,简直便是一道催命符。   但可惜的是,他针对错了人,赵悲雪才是那个最了解罗方国天缝之人,便算不需要舆图,舆图早就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赵悲雪下令说:“弃马!轻装简行,只拿水囊!”   “什么?”武士们震惊:“赵皇子,这……这只拿水囊,那干粮怎么办?”   “是啊,没有干粮的话,一过了正午,将士们哪里还有力气,再者,天缝艰难,得有力气爬山啊!”   赵悲雪则是笃定的说:“穿越天缝,不过半个时辰的路途,何须挨到正午?”   他这么一说,武士们更是窃窃私语:“半个时辰?”   “当年小人跟着穿越过一次天缝,足足行了一整天,九死一生,险些掉下山崖去,这半个时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是啊,半个时辰,这不是说笑么?”   梁缨一看这场面,立刻朗声说:“诸位将士,你们都是鹿苑的武士,生来便是为了大梁保家卫国,如今却遭遇大宗伯如此不平等的待遇,依照他的意思划分出三六九等,你们便如此甘心么?”   武士一听,窃窃私语的声音平息下来,他们的脸面上的确流露出不甘心。   梁缨又说:“赵皇子熟悉罗方国天缝,眼下之计,只有穿越天缝,才能给予大宗伯当头一喝,难道你们不想扬眉吐气一回,证明给旁人看看,你们并非天生低人一等,也是我大梁的铮铮儿郎!”   别看梁缨只是短短说了两句话,武士们立刻沸腾起来。   “齐王太子言之有理!”   “无错!咱们也是铮铮铁骨!进入鹿苑是为国效力的,为何要遭人屈辱!”   “赵皇子!你吩咐,咱们绝无二话!”   于是将士们纷纷将沉重的干粮扔下,只背着水囊与武器。   赵悲雪又多看了梁缨一眼,说:“你倒是有两下子。”   梁缨被父亲夸赞了,还是头一次,欣喜的傻笑出来。   赵悲雪又说:“别只是嘴上功夫,你的介胄太重了,也脱了,别耽误功夫,上路了。”   “哦!”梁缨诚恳的点头,把沉重的铠甲脱下来扔在一边,只着劲装,“屁颠屁颠”追着前面的赵悲雪跑上去。   梁苒抱着蛋宝宝登上舟师,船只发动,往湖心岛的方向而去,他心中担心战事,不过梁缨和苏老将军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路线,想要看到他们,恐怕只有他们即将抵达湖心岛之时。   梁苒干脆将鹿苑的舆图拿出来翻看,按照双方出发的路线来看,苏老将军因为兵强马壮,所以选择的是较为稳妥的大路,路途平坦,利于驱马驰骋,这一路上如果有人偷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至于梁缨和赵悲雪,他们的兵力逊色,并不如对方强盛,所以必然不能选择这样一条大路,一定要出奇招才可。   梁苒目光一动,瞥向地形图之中最为险阻的天缝……   赵悲雪做事,向来狠戾,不顾危险,或许他会选择这条天缝作为近路。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危险也是危险的,梁苒打算用系统问一问梁缨,让他小心一些。   不等梁苒发送群聊消息,苏木从船舱中走出来,他垂着头,偷看了梁苒两眼,似乎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梁苒也看到了他,说:“苏木,有事儿?”   苏木又偷看了梁苒两眼,慢慢走过来,与其说是走过来,不如说是蹭过来,垂低了脑袋,下巴几乎压在胸口上,低声说:“君上,臣……有负君上的恩典。”   梁苒挑眉,他知晓苏木在说什么,但他故意装作糊涂,说:“苏木,你在说什么?寡人怎么听不懂?”   苏木张了张口,说:“君上,臣……”   不等他说完,有人按住苏木的肩膀,苏木回头一看,是嬴稚,嬴稚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苏木奇怪的看着嬴稚,嬴稚低声说:“苏小将军,你还没看出来么?君上并未因此对你隔阂芥蒂,你是你,苏老将军是苏老将军。”   苏木睁大眼睛,一时心窍中翻滚,说不出来的酸涩。他一直怀揣着背叛的内疚,感觉自己没能忤逆父亲的意识,是背叛了君上的信任,没想到的是,梁苒并不怪他。   嬴稚走过来,岔开话题说:“启禀君上,果然不出君上所料,大宗伯仗着兵强马壮,选择了坦途大道。”   梁苒追问:“齐王太子和赵皇子呢?”   嬴稚说:“方才有人传话说,看到齐王太子的队伍丢弃了马匹和干粮,只背着水囊和兵器,朝天缝的方向去了。”   果然。   梁苒眯起眼目,赵悲雪果然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道路,真真儿是他的性子。   “天缝?”苏木紧紧皱着眉头,他并不是担心天缝凶险,那眼神更多的是不解,紧紧盯着梁苒手中的舆图发呆。   “怎的了?”梁苒发问。   苏木指着舆图说:“君上,这舆图之上的天缝地势,是有误的!”   “什么?”梁苒大吃一惊,说:“具体说来。”   苏木立刻拿起旁边的狼毫毛笔,顾不得礼数,提笔在舆图上涂涂画画,说:“臣年前才跟随着家父来过一次鹿苑,当时家父为了磨练臣的意志,走的便是天缝,臣亲自绘制过天缝的地势图,这山峰的走向绝不是如此的,君上您看……”   毛笔在天缝中间打了一个黑点:“从这里开始,有一条大裂谷,从舆图上来看,这条路是连接的,但实际上走来,这条路是断裂的,加之天缝树木繁茂遮天蔽日,倘或一股脑按照舆图行军,很可能失足掉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啊!”   咯吱——梁苒紧紧握拳,骨节发出响声,不必多说了,这必然是大宗伯搞的鬼,先是从兵力上做手脚,然后是马匹,现在便是连地形图都动了手脚,这意思很明显了,是要置梁缨与赵悲雪于死地!   苏木焦急的抱拳:“君上,臣愿意催马赶上齐王太子的队伍,将此事告知齐王太子!”   嬴稚却说:“来不及了。”   苏木反驳说:“来得及!我就一个人,轻装简行,齐王太子的队伍已然弃了马匹,他们的脚程不比我快,我可以在大部队进入天缝之前赶上,通知他们!”   嬴稚还是摇头,说:“嬴某所说的来不及,是因着大宗伯既然改动舆图,必然还有后手,恐怕苏小将军还未通风报信,已然会被拦下。”   “那如何是好?!”苏木心急如焚:“总要试一试。”   梁苒却气定神闲,抬起手来:“不必惊慌,寡人自有法子告知齐王太子。”   苏木很想问一问,到底是什么法子,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嬴稚倒是不担心,他最擅长观察旁人的神色与举止,看到梁苒这般镇定的模样,便知道他一定胸有成竹,因而也便不需要庸人自扰。   梁苒幽幽的说:“你们退下罢。”   苏木犹豫再三,还是说:“敬诺,臣告退。”   嬴稚也拱手作礼,与苏木一同离开。   梁苒等他们离开,黑色的袖袍一挥,立刻打开了系统控制面板。   【大梁宗室聊天群】   【梁苒:儿子,你可看得见?】   【梁苒:大宗伯在舆图之上动了手脚,天缝的地形图有误。】   过了一会子,叮——   【梁缨(长子):君父不必担心,父亲早已看出了舆图的端倪。】   【梁苒:赵悲雪看出来了?】   【梁缨(长子):正是,父亲好生厉害,原来当年的罗方国,便是他带领北赵的死士歼灭的!】   【梁缨(长子):听说罗方国的人生性彪悍野蛮,嗜杀成性,一直屠戮周边的百姓,连自己的子民也要抢掠,最是禽兽不如,父亲为民除害,果然是儿子习学的楷模榜样!】   梁苒:“……”   真不是梁苒说,大儿子傻兮兮的,好像天生缺根筋儿,实在太过敦厚正直了,赵悲雪处处针对他,他一点子不介意,好似对赵悲雪很是憧憬。   梁苒略微有些吃惊,他也曾听闻罗方国的事情。当年罗方国叱咤一时,仗着天缝的凶险,一旦有人围剿,便退入天缝之中,平日烧杀抢掠,连自己的子民也要抢上一把,简直逆反天常,猪狗不如。   那一年突然便传出了消息,说是罗方国一夜之间被歼灭,罗方国君的脑袋被砍了下来,悬挂在天缝最高的树枝上,顺着腥甜的北风迎风招展。   有人传说,是北赵一支死士队伍,神出鬼没,犹如恶鬼一般,从未有人知晓他们到底是谁,生得什么模样。   原来……   是赵悲雪?   梁缨还在侃侃而谈,夸赞起他的父亲,真真儿是一点都不嘴软。   【梁缨(长子):父亲带着我们弃了马匹和粮食,轻装简行,正在赶往天缝,父亲十足了解天缝的地形,请君父安心,必不会出现意外的。】   【梁缨(长子):儿子亦会随时与君父联系,令君父安心。】   【梁苒:甚好,你们小心。】   【蛋宝宝(次子):啊!嗯嗯~】   【梁缨(长子):是,君父。】   嘭!   梁缨正在给梁苒发群聊信息,队伍已然初步进入了天缝,地势立刻错综起来,脚下怪石嶙峋,头顶遮天蔽日,竟是比黑夜还要阴沉。他一个没注意,被脚下的藤条绊了一记,差点直接扑在地上。   “当心!”赵悲雪一把扶住梁缨,蹙眉说:“做什么不看路?这里才刚入了天缝,决不可掉以轻心,前面若是悬崖,你此时早已坠落万丈深渊,你若是心不在焉,趁早回去,便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众人听到赵皇子呵斥齐王太子,全都屏住吐息,大气儿也不敢喘。   赵皇子虽然是皇子,但说到底是北赵的皇子,到大梁来是做质子的,而齐王太子乃是齐王楚君,虽然齐王的地位不及晋王高贵,可齐王乃是当今天子已故的叔叔,辈分摆在那里。   赵皇子竟敢呵斥齐王太子?赵皇子就算说的无错,可……武士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齐王太子会不会恼羞成怒,然后一拍两散?   哪知……   梁缨深深的对赵悲雪作礼,恭敬的说:“赵皇子所言甚是,方才是我走神了,确实不应该。”   武士们:“……”   武士们那叫一个震惊,瞠目结舌,没想到身为齐王太子,梁缨的秉性如此敦厚,竟完全不见恼怒,原原本本的虚心接受。   赵悲雪稍微咳嗽一声,他方才也是一时着急,急躁的脾性上来了,便责骂的重了一些,道理都是那些道理,但话儿不是那么好听。   没想到梁缨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虚心接受,深刻反省。   赵悲雪显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对梁缨的诚恳十足没辙,改口说:“你……当心便好,看路。”   “是!”梁缨点点头。   如同赵悲雪所料,这个天缝虽然不及罗方国的天缝那般宏伟,但完全是微缩型的,大体不差,中间果然有一个断裂的山谷,天色昏暗,一不小心便会坠下深渊。   “嗬——”武士们吓了一大跳,看着脚下的石子噼噼啪啪的掉下去,不由狠狠倒抽一口冷气,满头都是凉汗。   “这……这若是摔下去,岂不要粉身碎骨?哪里还有命在?”   “多亏了赵皇子有先见之明。”   “前面没路了,咱们怎么过去?难道要插翅飞过去不成?”   赵悲雪四平八稳的说:“跟我来,若我没有记错,这边有一条小路可以绕下去。”   梁缨跟在赵悲雪身后,贴着陡峭的崖壁,踩着赵悲雪的脚印往前走,没走一会子的功夫,果然从山壁上绕了下来,简直是山穷水复疑无路,下面的路途瞬间平坦起来,只是狭窄,却不难走。   武士们很快奔跑起来,快速行军,他们身上只有水囊,路上已然饮了一半多,水囊的重量也变得很轻,这般快速行军再方便也没有,毫无负担。   太阳还未升到正头顶,赵悲雪和梁缨的队伍,已然穿越天缝,湖心岛就在眼前。   “是湖心岛!”   “卑将看到牙旗了!”   湖心岛四周都是宽阔的湖水,岛上立着成年男子手臂粗的牙旗,牙旗高耸入云,上面绘制龙图,黑色的旗帜迎风招展。   无论是走小路,走大路,还是走天缝,最后都会来到湖心岛,取得牙旗的最后一关,自然是舟师作战。   大宗伯那面八马拉车,一路风驰电掣,仗着马匹脚程快,堪堪来到湖边,正准备换上船只渡河。   大宗伯起初想的很好,只要能甩开齐王太子的队伍,那么就不必舟师作战,只需要渡过湖面,直接登上湖心岛,便可以直取牙旗,犹如囊中取物。   可是他哪里想到,兵是老弱残兵,马是挨饿瘦马,便是连舆图都是错误的,梁缨和赵悲雪竟如此命大,他们非但没有折在天缝,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到了湖边,几乎是前后脚,也准备渡河。   “岂有此理!!”大宗伯狠狠躲着甲板:“开船!快开船!”   士兵立刻杨帆开船,正好顺风,船只乘风破浪的飞驰而出。   赵悲雪和梁缨跃上船只,他们带的辎重很少,因而登船的速度迅捷,加之船只的吃水并不重,所以比前面的行船速度还要快,转瞬之间便已经齐头并进。   苏老将军如临大敌,他从未想过,两个初出茅庐的奶娃娃,一个是养尊处优的齐王太子,另外一个是人人喊打的北赵天扫星,竟能追上来。   “怕什么?!”大宗伯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老夫早有准备,便算他们能上得了船,也上不了岸!”   “这是何意?”苏老将军奇怪。   “哈哈哈!”大宗伯笑得欢畅,说:“苏将军该感谢老夫,老夫提前在他们的舟师上做了手脚,那些舟师的船底,不是用绳索捆好的,而是用浆糊浇灌的。”   “什么!”苏老将军大惊失色:“那岂不是一吃水,便会……”   便会沉船!   苏老将军已然不敢想下去。   大宗伯满脸狠意:“自从有了鹿苑之后,这片湖水多多少少淹死过几个不怕死的将领,赵悲雪和梁缨,算你们命薄,偏偏要与老夫作对!”   苏老将军心窍狂跳,沉声说:“绝对不可!”   大宗伯却说:“苏将军,咱们已然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现在回头,根本来不及了!”   他说着,突然下令:“来人啊,放箭!!”   既然是舟师作战,总会有交锋。   大宗伯准备先下手为强,铮铮的金鸣之声响起,飞箭犹如雨下,扑簌簌的冲着船只而去。   赵悲雪平静的说:“盾阵。”   武士们除了携带水囊,便是兵器,便算是盾牌沉重,赵悲雪也没有让他们丢掉盾牌,这个时候便派上了用场。   当——当当当!飞箭击打在盾牌之上,保护的严严密密。   梁缨却欢喜不起来,蹙眉说:“赵皇子,这舟师的吃水线有问题!”   赵悲雪单膝点滴,用手触摸甲板,此时的甲板已然湿润了,甚至微微泛着小气泡儿。   “坏了,”赵悲雪沉声说:“是我大意了,没有注意,这些舟师被人动了手脚。”   赵悲雪生在北地,其实他并不擅长舟师作战,这些船只表面看起来没有问题,但其实木板与木板之间用浆糊黏连,干燥的时候还好,一旦下水浸泡,很容易开裂,根本承载不住这么大的重量。   “不好了!”武士们也发现了:“舟师要裂开了!”   “怎么办?要沉船了!”   赵悲雪与梁缨对视了一眼,幽幽的说:“既然咱们的船要沉了,便抢他们的船来用用。”   梁缨勾起唇角:“正有此意!”   赵悲雪吩咐武士们坚持盾阵,并且搭弓反击,自己与梁缨准备偷袭对方的船只,将船只抢下来。   赵悲雪抽出腰间佩刀,足下用力,一个拔身,刀刃在桅杆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借力跃出,身入夜色,轻如鸿雁,快速掠向对方船只。   梁缨同样一抽佩剑,与赵悲雪的招式几乎一模一样,迅捷的赶上去。   “护驾!!”大宗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跃上船只。大宗伯的船队一共两艘战船,赵悲雪跃上的并非大宗伯所在的船只,而是后方的船只,但也足够令大宗伯心惊胆战了。   大宗伯呵斥:“还不快护驾!!苏将军,你在等什么!杀过去,拦住他们,若是叫他们夺走了船只,你苏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哒!   转瞬之间,赵悲雪与梁缨踏上船只,赵悲雪侧头看了一眼梁缨,幽幽的说:“好俊的功夫!”   梁缨还道是父亲在夸赞自己,刚要谦虚两句,哪知赵悲雪语气不对,说:“我想起来了,那日小皇子遇刺,我虽没看清第二个刺客的脸面,但他的轻身功夫亦是如此,与齐王太子一模一样。”   梁缨:“……”糟糕,忘了遮掩路数了。   梁缨连忙解释:“赵皇子,你误会了,我不是刺客。”   “啊啊!”随着一声大喝,士兵举着长戟向他们刺来,梁缨脚尖儿一踢,荡开长戟,将戟头踩在甲板之上,那士兵大吃一惊,脸色憋红,愣是拔不出戟头。   梁缨继续解释:“那日赵皇子看到的人的确是我,但我不是刺客。”   “啊!”又一个士兵冲来,打断了梁缨的解释。   “啧!”梁缨略微有些不耐烦,剑锋一转,只是用剑背打过去,毫无伤人性命的意思,将迎面而来的士兵振飞,压倒了一片扑过来的士兵。   梁缨绞尽脑汁:“那日我……我刚刚回京,本想去见天子,哪知却在紫宸殿遭到了刺客,赵皇子你不要误会,我当时正在与刺客缠斗,并非刺客一伙儿。”   梁缨觉得,这个解释应该完美,虽不是实情,其中有很多难言之隐,但总能圆个七七八八,不成问题。   哪知赵悲雪却说:“哦?那齐王太子为何穿着君上的衣裳,敞胸袒怀,连个里衣都未穿?”   梁缨:“……”   梁缨觉得这应该不是重点,因为便算自己是刺客,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穿着君父的衣裳,并且敞胸露怀。   其实那不是敞胸露怀,梁缨很想说,是因着衣裳太小了,有点子局促罢了。   梁缨为了找理由,差点被士兵刺伤,赵悲雪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向后一拉。   梁缨回过神来,灵机一动,诚意满满的狡辩说:“那日我……我的衣衫不小心刮破了,所以临时借用君上的衣裳穿一穿,对,是这样儿!”   这一次,梁缨有信心,这个理由也算是合情合理罢?父亲到底不是文官,而是武将出身,或许不会再抓到什么破绽。   但他想错了,赵悲雪的确不是文人出身,但他心机深沉,疑心深重,幽幽的笑了一声,说:“是么?那齐王太子为何借了衣裳,又把衣裳脱在御花园中?我倒是很好奇,齐王太子把衣裳脱了个精光,是如何大摇大摆出宫的?便没有被司理的人,当做有碍詹观的孟浪登徒子抓起来?”   梁缨:“……”因为我很快又变小了,变成了小宝宝的样子,衣服太大了,穿也穿不住。   梁缨抿着嘴唇,第一次有一种,自己还是不要开口说话的好,要不然,再回炉重造一下?把弟弟们的睿智分给自己一点,现在的心智,完全不够与父亲周旋的,感觉马上便要掉马了。   该如何再解释解释?   要不然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多说多错……   梁缨想到这里,突然眼眸一眯,大喝一声:“当心!!”   他向赵悲雪合身扑过去,嘭一声将赵悲雪推出,原来是一支冷箭,夹杂着破空之音,擦着梁缨的肩膀飞驰而过,鲜血飞溅,箭镞虽没有镶嵌在梁缨的皮肉之中,但惯性巨大,一下将梁缨带飞出去。   嘭——哗啦!!   是水响,随着水花四溅,梁缨竟一头栽进了水中。   “梁缨!!!”赵悲雪脑袋里嗡的一声,大喊着他的名字,冲到船边向下看去。   水中一片殷红,好似一朵在水中展开的花朵。   “梁缨?!梁缨!”赵悲雪连喊三声。   哗啦!   又是一声水响,梁缨一个猛子从水中钻出来,呛得他“咳咳咳”的咳嗽,对赵悲雪挥了挥手臂,手臂还在流血,但看起来没有大问题,只是皮外伤而已。   赵悲雪狠狠松出一口气,刚才那一箭之猛烈,力道之巨大,一看便不是弓箭,而是弩箭,倘或射中了梁缨的肩胛骨,恐怕他这辈子就要废了,别提什么上战场,以后连自理都是困难。   赵悲雪有些失神,他一直怀疑梁缨,猜忌梁缨,甚至嫉妒梁缨和梁苒的干系,但梁缨从来不放在心上,甚至傻兮兮的以命相救,那种感觉很奇妙。   他从未遇到过,可以将后背交托的人。人心都是肉长的,是肉长的,就会自私,就有私心,赵悲雪在战场上,从不信任任何人,但今日,他好似找到了那个不太一样的人。   梁缨大喊:“不必管我!快去夺旗!”   大宗伯的船只已经抵达了湖心岛,即将登岸,赵悲雪眯起眼目,沙哑的说:“放心,牙旗是我们的。”   他说完一个拔身,直接从船只上跃起,迅捷的落在岸边。   大宗伯疯狂的冲向湖心岛的正中央,拖拽着肥胖的身躯,哼哧哼哧喘着气,老树皮一样的手掌抓向牙旗。   “啊啊啊啊——!!!”   只差一点点碰到牙旗,大宗伯突然发出嘶声力竭的惨叫,他的手背被一支冷箭贯穿,箭镞扎在掌心,尖端直接穿透了肥厚的手掌。   “啊啊!!我的手!手——!!”   鲜血飞溅在牙旗之上,让木色旗杆变得妖冶起来。   赵悲雪手腕一转,长弓啪的一声甩在身后,迅捷如狼飞驰而来,就在大宗伯不断的哀嚎声中握住龙图牙旗,轰隆——一声巨响,牙旗拔地而起,在赵悲雪的手中舞了一个剑花。   此时梁缨浑身湿漉漉,捂着自己的手臂也爬上岸来,他稍微有些狼狈,却难掩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赵悲雪向他看了一眼,呼——将旗帜扔过去。   啪!   梁缨纳住旗帜,说实在的,牙旗深沉,手臂上的伤口震得有些发疼,但这并不碍事,反而令他更加兴奋,热血沸腾。   “齐王!齐王!齐王!”   跟着上岸的武士们震声呐喊,声音盖过了大宗伯的惨叫,穿透九霄。   梁苒远远的看着,一切都令他心惊肉跳,此时尘埃落定,快速的赶来,他的步伐略微有些凌乱,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赵悲雪刚要迎上去,梁苒已然从他身边越过,一把抓住梁缨,紧张的说:“你受伤了!流血了?严不严重?医士!快,回营帐,寡人为你亲自包扎。”   赵悲雪:“……”收回前言,什么可以交托后背之人,分明是背刺之人。    第41章   大宗伯疼得在地上打滚儿, 他极力捂住自己的手掌,可是鲜血仍然滴滴答答的淌下来,说一句血流成河绝对不为过。   “疼……疼死我了!!啊……”   大宗伯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苏将军!快!还不快将行刺我的北赵贼子拿下!?”   他口中的北赵贼子, 自然是赵悲雪无疑。   苏老将军看了一眼赵悲雪, 但是并没有动, 胜负已分, 现在若是动手, 岂不是太过输不起?苏老将军输了战局,已然足够丢脸, 若是输了棋就砸棋盘, 那才是更叫人看不起。   大宗伯见苏老将军不动, 便呵斥身边的武士:“还等什么!?把这个行刺老夫的贼子拿下!!拿下!”   “寡人倒要看看,谁敢?”   梁苒走过来, 站定在赵悲雪面前,将赵悲雪拦在身后。   他的身材虽不高大, 肩膀也不如赵悲雪宽阔, 但他站在赵悲雪面前,展露着一名天子的威严, 令人不敢逼视,更加不敢靠近。   赵悲雪惊讶的看着梁苒的背影,他在……保护我?   梁苒冷笑一声,说:“大宗伯,输也要有品德,你这样输了便跳脚, 可不是一个大梁重臣该有的德行。方才寡人都看在眼中, 赵皇子与齐王太子的船只漏水, 你没有叫人援助, 反而让人放箭偷袭,齐王太子和赵皇子并未追究,怎么?此时大宗伯因为比试,受了一些小小的伤痛,便如此火冒三丈,实在不应当啊。”   大宗伯气得浑身发抖,一来是他真的生气,二来则是因为他流血过多,浑身打冷颤:“君上所言差异!方才……方才是双方角逐,因而老夫并不想放水,而赵皇子,分明是想要杀老夫灭口!”   赵悲雪凉冰冰的说:“我若杀你,绝不用第二招。”   “你?!”大宗伯更是筛糠一般气抖,深深吐息:“君上!您、您也听到了!!这个北赵人,如此嚣张,你……你还偏护于他?!”   这一句话,可把赵悲雪给说欢心了,比什么话儿都要令他高兴。   是了,梁苒就是在护着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连大宗伯也如是说。   梁苒上辈子规规矩矩,但他有一个特点,就因为太规矩了,所以无人发现,那便是——护短。   只要是梁苒认定的人,他绝对一护到底,不能吃亏。   别看梁苒生得清秀俊美,但他的嘴皮子可是不饶人的,口吻淡淡的,却阴阳怪气的说:“大宗伯,鹿苑的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进入鹿苑的,都是有担当,有胆识的大梁将才,是大宗伯执意参加战局,这一点子谁也没有逼迫与你,怎么,现在却输不起?难道要破坏老祖宗的规矩不成?”   “君上今日、今日是非要……”大宗伯说话已经开始断断续续:“非要护着这个北赵的贼子了么!?”   梁苒挑眉:“就事论事而已。”   眼看着剑拔弩张,嬴稚小跑上前,扶住大宗伯劝说:“伯父,您可别动怒,千万消消气儿啊!还是包扎要紧!血流成这样,再不包扎恐怕手要废了!往后会留下病根儿的!”   大宗伯也是惜命之人,他方才是被气糊涂了,这会子被嬴稚一提,登时浑身颤抖,疼痛再次席卷上头,只觉得难以忍耐。   “哎呦……哎呦……疼!疼死老夫了!”   “快来人!还不扶大宗伯去治疗?”   嬴稚三两句话将大宗伯哄走,临走之前不着痕迹的冲梁苒点了点头。   鹿苑比试结束,结果自然是梁缨和赵悲雪赢了,如此一来,等回大梁宫之后,梁缨便可名正言顺的册封齐王,并且代表大梁挂帅出征!   赵悲雪回到鹿苑的营帐之内,他看了看自己掌心之中的鲜血,那血迹不是赵悲雪的,而是梁缨的。   梁缨为了救他,被箭镞刮伤坠落湖水,赵悲雪的身上飞溅了一些血迹。   赵悲雪眯了眯眼睛,心中涌起一股不安,虽然只是擦伤,但擦伤也分大小深浅,齐王太子马上便要挂帅出征,若是身上带着伤,实在说不过去,再者……   “那小子看起来愣呆呆的,”赵悲雪自言自语:“也不知包扎的如何。”   赵悲雪左思右想,第一次良心难安,干脆取了一些伤药,往齐王太子的营帐而去。   赵悲雪来到营帐门口,竟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且那声音何其耳熟,分明是梁苒的嗓音。   又温柔,又贴心,且充满了关切。   “怎么样?疼不疼?虽然是擦伤,但是伤口很深,还着了水,湖水也不干净,定然要好生清理,好生包扎才是。”   赵悲雪从未听过梁苒说话这般温柔,好似生怕吓到了对方。   酸溜溜的酸水涌上来,方才梁苒的确说要亲自为齐王太子包扎,可赵悲雪没当一回事儿,还以为只是情急之下顺口说的。   哗啦——   赵悲雪抵御不住酸气,直接打起帐帘子走进去。   这一走进去他便后悔了,还不如不进来,在外面听着梁苒的温柔软语,顶多是酸一酸耳朵,如今倒是好了,不只是耳朵,连眼目也觉得酸痛难忍!   ——梁缨竟是光着膀子,打着赤膊,赤着精壮的上半身,袒露着线条流畅的肌肉,坐在软榻上,让梁苒上药。   而梁苒那细腻白皙的指腹,正似有若无的触碰着梁缨的手臂,为他一圈一圈的缠上伤布。   梁缨见到父亲来了,欣喜的刚想开口,结果……   梁缨:“……”啊?被父亲瞪了。   赵悲雪大步走过来,死死盯着梁缨的手臂,确切的来说,是盯着梁缨被梁苒触碰的手臂,梁缨有一种错觉,倘或父亲再这样盯着下去,自己的手臂可能会坏死。   赵悲雪的声音低沉,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冷的天气,光着膀子,齐王太子小心着凉。”   “呵呵、呵呵……”梁缨干笑:“说的也是啊,的确有点冷呢。”   但那寒意并不是来自天气,而是来自赵悲雪的眼神。   梁缨赶紧拽过衣裳,小可怜儿一般自己往身上套,“嘶……”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梁苒心疼的说:“碰到伤口了?疼了?你这伤口没办法自己穿衣裳,还是寡人来帮你罢。”   赵悲雪不屑,伤在手臂上,那么小的个伤口,还没巴掌大,怎么就不能自己穿衣裳了?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便是如此矫情。   赵悲雪从未让梁苒帮忙穿过衣裳,梁缨倒是有这福气,他的心窍里升起一股不服不忿,立刻挤过去,态度很是“殷勤”,嗓音却很是“冷漠”,说:“我帮你。”   父亲帮忙穿衣裳,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只是……   梁缨又是干笑一声,感觉要被赵悲雪瞪死了,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嘻嘻~”旁边蛋宝宝笑起来,似乎是哥哥的模样把他逗笑了。   梁苒叮嘱说:“伤口很深,这几日切记不要沾水,不要让伤口恶化,按时换药,伤布也要勤换,一切小心谨慎,不要扯裂了伤口。”   好多的叮嘱,一听便知是真心的关切,完全不像是虚情假意,赵悲雪扫了一眼梁缨,怎么看也不像是堂兄弟,这可比堂兄弟亲厚许多。   虽梁苒刚才在大宗伯面前,也是极力维护赵悲雪,可赵悲雪总觉得,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且大不一样。   梁苒对待自己个儿,总是时冷时热,时而疏远,时而火辣,每每意想不到。对待梁缨则是一向亲切,甚至有一种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感觉,这哪里是对待自己的堂兄?简直像是把堂兄当儿子养!   不得不说,赵悲雪的思绪实在太敏锐了,他发现了重点。   偏偏梁缨生得高大,且齐王太子的年岁比梁苒要大,怎么看也和儿子不沾边。   梁缨系好衣带,整理好衣袍,对赵悲雪说:“今日多亏了赵皇子,才能如此顺利的穿越天缝,夺得牙旗,赵皇子,咱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了罢?”   的确,何止是患难之交,可以说的上是刎颈之交了。   赵悲雪微微垂下眼目,突然没头没尾的发问:“你为何信我?”   “啊?”梁缨被问得一愣,不知赵悲雪所指的是哪件事儿。   赵悲雪再次开口:“你为何相信我能带你过天缝?”   “这……”梁缨有些发懵。   赵悲雪又说:“我说我打过罗方国的天缝,你便相信?”   “相信啊!”梁缨毫不犹豫的点头。   赵悲雪眯眼说:“我若只是说大话?或者收了大宗伯的好处,与大宗伯勾连,把你骗到天缝坑杀,你又该当如何?”   梁缨眨了眨眼睛,说:“你绝不会如此,我信你。”   赵悲雪的眼神有些嫌弃,说:“你赢得鹿苑比试,便是一军主帅,将来挂帅出征,怎可轻信他人之话,连怀疑都不怀疑?”   梁缨面容真诚,理直气壮的说:“因为你是赵皇子,我自是相信。”   因为你是我的父亲啊。   赵悲雪突然语塞,他觉得梁缨有些傻气,太过于耿直纯正,这样的人上战场是要吃亏的。但他的心窍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暖流,除了梁苒之外,从未有人这般对他,梁缨是第二个。   梁缨挠了挠后脑勺,说:“赵皇子,今日在鹿苑,我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对?我往日里没有太多的经验,以后还要赵皇子多多提点。”   赵悲雪的脸色慢慢变好了一些,难得没有瞪他,摇摇头说:“没有。”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他生来就是为了大梁保家卫国,开疆扩土的,但梁缨没有什么经验,总觉得自己还需要习学,今日便在父亲的身上学到了许多,受益良多。   就在梁缨觉得,父亲好像渐渐接受自己,不再那么抵触敌意之时……   赵悲雪开口了,说:“今日你舍身为我挡冷箭,算我欠你一条命,不如……我们结成八拜之交,你意下如何?”   “咳——————!!”梁缨差点被自己的吐息呛死。   梁苒:“……”???   蛋宝宝在榻上爬呀爬,眨巴着大眼睛,突然笑起来,嘻嘻嘻的拍手。   梁苒和梁缨都发现了,蛋宝宝长相甜美斯文,但其实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魔王,尤其喜欢看热闹。   “嘻嘻!”   啪啪啪——   蛋宝宝拍手,好似催促着他们结拜。   叮——   【梁缨悄悄的对你说:君父!救儿子啊!】   【梁缨悄悄的对你说:父亲要和我结拜,那以后辈分怎么算?】   梁苒揉了揉额角,乱了乱了,这辈分全都乱套了。   “怎么?”赵悲雪头一次想要与人结成手足兄弟,他不是没有兄弟,但那些亲兄弟根本不能称之为“手与足”,分明便是利刃相向的铡刀!   赵悲雪蹙眉:“你不愿意?我赵悲雪,从不勉强于人。”   梁缨使劲摇手:“不是不是!能与赵皇子结拜,那是我的容……荣幸,不甚荣幸。”   可你是我爹,我是你儿子啊!   梁缨一个劲儿的给梁苒打眼色,梁苒不是没看到大儿子的求救,饶是梁苒做了两辈子的天子,也没见过这等天下奇事,脑子打结,一时也想不到化解之法,所以才没有立刻开口。   “咳、咳咳……”梁苒灵机一动,突然咳嗽起来,像模像样的捂住自己的心口,完全是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   若是换成旁人,说不定便是东施效颦,可梁苒身量纤细,加之之前中毒的缘故,面容还格外白皙,跟着在鹿苑中奔波了一天,嘴唇的颜色都不那么粉润了,透露出一丝丝的疲惫。   他这会子装柔弱,那是再好不过的。   “君上!”赵悲雪立刻抢上来,一把抱住梁苒,说:“你怎么了?”   这种时候梁苒便以退为进,轻飘飘的说:“无妨,只是身子有些重,喘不上来气儿。”   梁缨会意,立刻说:“君上怕是累着了!”   赵悲雪焦急万分,一把将梁苒打横抱起来,抱着梁苒冲出营帐,往天子在鹿苑下榻的御营大帐而去。   梁缨:“呼——”万幸,父亲被支走了。   蛋宝宝:“呀?”   没看到哥哥与父亲结拜,蛋宝宝多少有些失望,瘪了瘪果冻一般的小嘴唇,冲着哥哥笑起来。   “你啊,”梁缨双手撑着膝盖,附身来与蛋宝宝对视,轻轻点了点他的小鼻头:“小坏蛋。”   “啊~嗯!”蛋宝宝觉得这是哥哥的夸奖,挺胸抬头,扬起一抹自豪的,甜甜的微笑。   梁缨被他逗笑了:“说你小坏蛋,你还欢心上了?”   他将蛋宝宝抱起来,轻轻的哄着,说:“君父和父亲都离开了,把你丢在这里,看来今儿个你要与哥哥一起睡了。”   赵悲雪火急火燎的抱着梁苒回了营帐,将他轻轻放在软榻上,说:“我去寻医士!”   梁苒一把抓住他,不让他离开,说:“无妨,寡人只是累了,躺一下子便好。”   赵悲雪还是担心,说:“那我帮你揉揉胸口罢,你不是憋气么?”   梁苒胡乱的点点头,他本就是在找借口,其实一点子也不憋气,今日儿子赢了,赵悲雪还穿了大宗伯的手掌,梁苒感觉畅快还来不及,该憋气的是大宗伯才对。   赵悲雪伸出手掌,将掌心搓热一些,以免冰到了梁苒,手掌按在梁苒单薄的胸口上帮他按摩。   真别说,赵悲雪按摩的手段十足高明,并不是乱按一气,梁苒十足受用,他闭上眼睛,轻轻的哼了一声,叹息绵长又舒缓。   赵悲雪按揉的动作一顿,明显卡住了,梁苒睁开眼睛,奇怪的说:“为何不继续了?”   赵悲雪没有回答,但他的脸面通红。   梁苒也是一顿,随即心窍翻滚,赵悲雪他还脸红上了,平日里像一头恶狼,也没见他脸红过,今日装什么纯情小狗?   赵悲雪的吐息炙热,一点点压下来,在梁苒的耳边沙哑的说:“都怪君上的哼声太好听了,我有幸听到更多么?”   梆梆!梁苒听着赵悲雪的情话,心窍有些震动,比平日里跳动的要迅捷很多,他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因为太过陌生了。   恢复期还没有过去,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发生亲密的干系,谁知不中用的赵悲雪,会不会一次中标?若是恢复期怀孕,会对孩子不利,但梁苒从不会让自己吃亏。   梁苒缓缓的坐起身来,挽住他的脖颈,柔软的玄黑色衣料,密密的绣着金丝龙纹,那象征着天子威严的黑袍,若有似无的撩拨着赵悲雪,令赵悲雪的眼神更加深沉,更加阴霾,好似是狂风暴雨降临的前夕。梁苒在赵悲雪耳侧呢喃:“帮寡人。”   扈行队伍在鹿苑留宿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便启程上路,准备返回大梁宫。   昨夜梁苒很晚才歇息,因而今日根本醒不过来,疲惫的睁不开眼目,他是被赵悲雪抱上辒辌车的,上了车之后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梁苒不是没有与赵悲雪发生过干系,只是那些干系,都与性#欲无关,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生孩子,用系统所说的孩子来维系大梁的万年江山罢了,除此之外,梁苒觉得自己对赵悲雪,毫无爱意,毫无怜悯。   只是昨夜,梁苒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着鹿苑夺旗,搓了大宗伯的锐气,一时欢心的缘故,他头一次不是为了怀上孩子,与赵悲雪如此亲密。   梁苒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赵悲雪无论是脸蛋儿,还是身量,那都是极好的,尤其是那优越的胸肌,被薄汗笼罩之时微微起伏,透露着野性与隐忍的矛盾,他便不是北赵皇子,只是一个面首,那也是拔尖儿的姿色,寡人一时被迷惑,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么?   再者,也没有做到底。   梁苒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的睡下去。   回到大梁宫的第二日便是朝议,众臣聚集在太极大殿。在鹿苑比试之前,梁苒和大宗伯已然说好了,只要梁缨胜出,不但赵悲雪不用被祭旗,梁缨还会被立时册封为齐王,挂帅出征,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梁苒望着在场的朝臣,微笑说:“不知羣臣可还有什么异议?”   苏老将军满脸汗颜,拱手说:“君上,老臣惭愧,我大梁新人辈出,乃是朝廷之幸事!”   苏老将军起初看不起梁缨,觉得他太年轻,这会子好了,输的是心服口服,大宗伯如此使绊子,手段下流至极,没成想梁缨和赵悲雪都能胜出,足见二人临危不惧,有勇有谋。   苏老将军没有异议,其他羣臣也开始站队,经过此事,大宗伯的锐气大搓,很多看热闹的朝臣觉得不能再作壁上观下去,此时若是不站队,以后怕是来不及了。   “君上英明!齐王太子骁勇善战,正是出征的不二人选!”   “齐王太子英雄了得,绝对可以扬我大梁之威!”   朝议呈现一边儿倒的局面,毕竟大宗伯有言在先,他现在彻底输了,理应无话可说,眼看着局面已定。   “老臣反对!”大宗伯本人突然站出来。   他的右手裹着厚厚的伤布,包成了一个大包子,模样滑稽而臃肿。   梁苒眯眼:“大宗伯?寡人若是没有记错,鹿苑夺旗的赌约规矩,还是你定下的,怎么,现在想要出尔反尔,食言而肥么?”   大宗伯站在殿中,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赌约的确是老臣定下的,但是老臣为了我大梁江山,大梁社稷,赌约而已,那又算得什么?便算是豁出这张老脸也在所不惜!”   梁苒被他逗笑了,说:“寡人今日倒是见识到了,大宗伯将出尔反尔歌颂的如此清奇?”   大宗伯脸色铁青,指着梁缨说:“齐王太子年纪轻轻,他懂得什么打仗?只是仗着梁贼赵悲雪熟悉罗方国天缝,因而侥幸得胜,这如何能作数?再者……”   大宗伯拔高了嗓音:“当年齐王与太子殒命于战场,齐王太子身中数箭,如何能有生还的可能?老臣以为,这齐王太子……是假的!!!”   “什么?齐王太子是假的?”   “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咱们都见过齐王太子,不可能的!”   大宗伯可没有赵悲雪敏锐,赵悲雪发现了梁缨许多不对劲儿的地方,大宗伯则完全是为了出尔反尔,反悔赌约,所以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打算釜底抽薪罢了。   若齐王太子是假的,梁缨别说是挂帅了,他非要盖上混淆宗室血脉的罪名,那可是杀头的死罪,还如何上得战场?   梁缨心头一紧,不可能,大宗伯不可能看出来,系统的卡片绝无失效的可能。   梁苒镇定自若,冷声说:“大宗伯,你身为两朝元老,为了出尔反尔,竟公然构陷齐王太子,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大宗伯昂起脑袋,理直气壮的说:“请君上放心,老臣绝不会无凭无据的构陷齐王太子,老臣乃是大宗伯,掌管大梁宗族族谱,只要仔细对查,便可查看出,齐王太子到底是真是假!”   梁苒是不怕他查的,毕竟系统的卡片可不是吹得,从未失手过。   梁苒说:“哦?不知大宗伯对查族谱,需要多少时日。”   大宗伯此时笑了,说:“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半年?”羣臣震惊:“北赵早就打来了!”   “这可不行,那齐王太子岂不是无法出征了?”   “战事不等人啊!”   大宗伯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他要求对查族谱,开启大梁宗族的族谱,那可是浩大的工程,祭拜天地,敬告祖宗,一些列的祭祀下来,怎么也要消耗一些时日,加上各个部门流程,更是曲折困难。   届时,与北赵的战役早就结束了!   原大宗伯打的这个主意,齐王太子身份存疑,便必须启用他人应对北赵战事。   大宗伯哈哈大笑:“君上,老臣劝您还是另外挑选其他良将,若是等待族谱对查,恐怕是来不及了!”   威胁!这分明便是威胁!   大宗伯说完,甚至嚣张的不看梁苒的脸色,转身便走,装模作样的说:“老夫伤口不适,无法继续朝参,还请君上见谅。”   如此,大宗伯大摇大摆,腆着山一样的肚子走出了太极大殿。   “大宗伯实在太放肆了!”   “是啊,怎能如此?这是僭越啊!”   “嘘——小点声,我看啊,大宗伯便是铁了心,不让天子掌握兵权。”   一旦梁苒派遣梁缨出征,便证明梁苒可以主导兵权,那还要他大宗伯做什么?   一场册封齐王的朝议,便这样不欢而散,朝臣纷纷散去,梁苒再难以掩饰脸上的愤怒,嘭——一声巨响,将头上冕旒甩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这个大宗伯,竟敢如此藐视寡人!”梁苒气得浑身发抖。   冕旒砸在地上,梁苒的一头黑发瞬间散下来,那张清秀的脸面,透露着浓浓的狠戾。   赵悲雪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冕旒,将玉珠仔细打理,淡淡的说:“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去亲手杀了大宗伯。”   赵悲雪便是如此,他做事情从来不计后果,只要是梁苒想要的,即使只是一颗饴糖,赵悲雪都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不惜一切代价。   踏踏踏——   有人走进来,说:“君上想要大宗伯死,又何必劳烦赵皇子动手呢?”   是嬴稚。   嬴稚只是尚书省的庶子官,他的官命太低了,根本无法进入太极大殿朝参,方才殿中的事情,他已经听苏木说过了。   刚刚一散朝,苏木便找到嬴稚,将大宗伯下作的手段说了一遍。   嬴稚走进来,他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梁苒挑眉:“你有法子?”   嬴稚笑起来,说:“大宗伯的贪婪,是没有边际的,君上想要铲除大宗伯的势力,最好的法子,便是……结果了大宗伯的性命,一劳永逸。”   他顿了顿,又说:“这样的法子,的确不是什么君子所为,正巧儿,臣也并非君子,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贪杯小人,便请君上首肯,让臣这个小人来为君上分忧……”   “齐王挂帅出征之前,”嬴稚信誓旦旦:“臣定将大宗伯的讣告,亲手呈禀君上。”   梁苒深深的看着嬴稚,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寡人信你。”   梁苒上辈子根本没有关注过嬴稚这么一个人,他厌恶大宗伯,因而连带着嬴氏每一个人都厌恶,一个也不想见到。这辈子还是因为系统的任务,梁苒才注意到了嬴稚,五级的两个任务都与嬴稚有关系,他必然是大梁江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嬴稚拱手回答:“谢君上恩典,臣定不辱命。”   大宗伯回了府中,他今日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便算是输了夺旗那又如何,小天子还是拗不过自己。   “伯父!伯父!”嬴稚一打叠叫着跑进来,他卑躬屈膝,哪里还有在梁苒面前的志气?   “伯父啊!”嬴稚皱眉苦脸的说:“朝廷里都乱套了,背地里许多人诟骂伯父,说伯父……伯父……”   大宗伯呵斥:“说我什么?”   嬴稚一副硬着头皮的模样:“说伯父不要脸!老不羞!出尔反尔!食言而肥!毫无信义!乃是我大梁之耻辱!”   “岂有此理!!”大宗伯愤怒,一时忘了,竟把手重重拍在案几上,鲜血直流,又是疼得哀叫起来。   嬴稚赶忙亲自为大宗伯包扎上药,一切都亲力亲为,好一副孝顺的样子,又说:“伯父,朝中还有那么几个臣子,支持小天子验看族谱,想要催促尚书省的对查流程呢,您看……”   对查族谱最快也要三个月,若是特殊的流程,说不定半个月便好,那样便能赶上梁缨出征了。   嬴稚说:“小天子准备在背地里积攒辎重,只等族谱验看完毕,立刻让齐王太子出征呢,也不耽误。”   “他做梦!”大宗伯呵斥。   嬴稚点头:“是啊,小侄儿也是如此以为,不如——”   大宗伯说:“有话直说罢。”   嬴稚这才说:“不如……伯父装病罢?左右您的手受了伤,需要好生修养,这些日子便不要入宫,尚书省没有您的盖印,什么狗屁的流程,那都是走不通的。”   “是个好法子。”大宗伯点头,再者说装病,对于他来说也是炉火纯青。   嬴稚眼眸微动:“还有那些个族中的元老,总仗着自己是老一辈儿,对伯父您颇有微词,以那个前阁老为首,他以为自己还是阁老呢?这不是么,刚才我还在宫中碰到他了,正准备来劝说伯父您呢,他怕是收了天子的好处,打算做国丈爷呢!”   “啐!!”大宗伯狠狠一啐,说:“老狗一只!他懂得什么?!谁也不见!你去知会下去,从今日开始,老夫卧病在床,谁也不见,但凡是重要事宜,便由你通传下去。”   “是!”嬴稚应声,他低眉顺眼的垂下头,眼中却闪烁着阴鸷的光芒。   嬴稚从屋舍中退出去,有人迎上来,说:“嬴君子,大宗伯可在呢?我想见一见大宗伯。”   嬴稚则是冷淡的说:“大宗伯在鹿苑受了重伤,已经吩咐下来,近些日子要安心养伤,朝廷上的一概人等统统不见。”   距离从鹿苑归来,大宗伯一直称病在家,已经过去五六天。尚书省因为没有大宗伯的盖印,所以对查宗族族谱的事情,一直未能走流程,便是生生的压在那里。偏偏又挑不出大宗伯的理儿,毕竟期限未到,大宗伯又在养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宗伯是在和天子作对,但也只能心知肚明。   梁苒这些日子去探看了一下秦王梁深的病情,梁深已然转醒了,但是身体虚弱的厉害,想要下榻都难,更不要说出兵迎敌,是决计不可能的。   梁苒让他好生养伤,其余的便不必担心。   因着大宗伯这些日子一直没进宫的缘故,梁苒正好乐得清闲,没有人来碍眼,总觉得睡觉都踏实很多。   这日清晨,梁苒怀里抱着蛋宝宝,小家伙可没有梁缨当时那么有活力,或许是早产儿的缘故,特别的能睡,窝在梁苒怀里,白嫩嫩的小手揪着梁苒的一缕头发,小巧的嘴巴微微张开,睡梦中也特别的斯文,一脸可可爱爱的模样。   梁苒已然醒了,仔细端详着蛋宝宝,果然是寡人的次子,连睡觉都这般可人。他实在没忍住,用指尖轻轻的点了点蛋宝宝的小鼻头儿,软软的,皮肤吹弹可破,好像滑嫩的鸡子。   梁苒见蛋宝宝没有醒来的意思,变本加厉的凑过去,在蛋宝宝滑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嗯……奶香奶香的。   梁苒刚刚偷袭完,一低头,便发现蛋宝宝睁开了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梁苒,梁苒轻轻咳嗽一声,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   蛋宝宝被吵醒了,不哭不闹,反而用小肉手艰难的捧住梁苒的面颊,凑过去吧唧一声,结结实实在梁苒的脸上也亲了一口,然后“嘻嘻”一笑,笑容特别斯文。   “果然好是可人……”梁苒的心窍被蛋宝宝狠狠击中,心尖尖儿都在颤抖。   蛋宝宝和梁缨是不同性格的宝宝,两个人虽然幼年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但秉性可谓是天差地别,在梁苒眼里,是各有各的可爱。   叮——   就在梁苒和蛋宝宝互相亲亲的时候,系统突然弹跳出来。   【5.3.0任务:见大宗伯最后一面】   梁苒微微有些吃惊,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说:“君上可起身了?”   蛋宝宝听到是父亲的声音,像模像样的“嗯嗯”两声,在答应赵悲雪一般。   赵悲雪走进来,似有急事儿,说:“君上,听说大宗伯病重,快不行了。”   系统才发布任务,赵悲雪的消息已经带来了,看来大宗伯是真的病入膏肓。   前些日子,大宗伯从鹿苑回来,的确受了重伤,手掌被赵悲雪穿刺,鲜血淋漓的,大宗伯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痛,不过这也要不得性命。   大宗伯一直在家中养伤,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为了拖延时日,挨到天子不得不派大宗伯的心腹出征,从中捞得好处,顺便对天子耀武扬威。   谁知晓这一称病,真的病了,而且病入膏肓。   梁苒皱眉:“具体怎么回事?”   赵悲雪摇头:“具体我也不知,但听说医官署去了一半的医士,凡是上上等的医士,已然全都给大宗伯侍疾去了,他们对大宗伯的病情束手无措……大宗伯好似也就这一两日了。”   梁苒心中暗忖,难道是嬴稚?   五日之前嬴稚信誓旦旦,他有法子让大宗伯一命呜呼,这些日子不见嬴政进宫来,听说是留在大宗伯府上侍疾,一切都亲力亲为。大宗伯早年有几个孩子,兴许是坏事儿做尽,他的儿子闺女都没有他命硬,不是夭折,便是早早病逝,如今大宗伯是个孤家寡人,他这么一病,唯独嬴稚尽心尽力,侍奉榻前。   梁苒当即起身说:“为寡人更衣,寡人要亲自去送大宗伯……最后一程。”   赵悲雪的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说:“是。”   大宗伯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下子传遍了整个上京城,前来侍疾和探望的队伍一路蜿蜒,从大宗伯府一直排到了上京城的城门外,整条街坊都被车马堵住,何其壮观。   大宗伯有气无力的瘫在病榻上,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咳痰声:“来……来人……疼、手疼……疼死我了……来人……”   他喊了半天,没有一个仆役进来侍奉,大宗伯挣扎着自己翻起来,艰难的扯着手上的伤布,咬牙切齿忍着剧痛,将伤布撕开。   “嗬!!”大宗伯倒抽一口冷气,借着屋舍中混沌的光线,震惊的盯着自己溃烂的手掌。   “怎么、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溃烂成这样?整张手掌烂出了一个大洞,血粼粼的,流着粘稠犹如鼻涕的脓液。   “来人!!来人啊——”大宗伯奋力高喊:“咳咳咳……来人!我说来人!万死的奴才,竟无人伏侍?!都死哪里去了?!”   吱呀——   屋舍的大门不急不缓的被人推开,有人慢条条的跨过门槛,走进密布着浓重药气的屋舍。   那人逆着光线,脸色晦暗不明,看不清容貌,但能看到他高大的肩膀,英挺的轮廓,虽然是个文人,虽然是个只知饮酒作乐的纨绔,身量却异常挺拔,不,今日格外的挺拔。   不见了往日的卑躬屈膝,趋炎附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锋芒之感。   “嬴稚!”大宗伯一眼便认出了他,说:“我喊了那么半天!怎么没有人!?我的伤口是怎么回事?!为何天天上药,却溃烂成这个模样!”   嬴稚反手将门关上,平静的说:“因为你每日上的药,都是催命的毒药啊。”   “什么!?”大宗伯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嬴稚。   嬴稚一笑,但他的笑容太过薄情,完全和平日是两个模样,幽幽的说:“别喊了,不会有人理你的。”   “你……你……”大宗伯颤抖,手上的脓液滴滴答答的流淌而下:“你……我才是大宗伯府的主家!!来人!来人啊!把这个狼心狗肺的狼狈子,给我抓起来!拿下!拿下!!”   嬴稚平静的站着,就这么看着大宗伯喊叫,等他喊累了,这才说:“你平日里苛待下人,有多少人希望你死,你可知晓?”   大宗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嬴稚的表情很可怖。   嬴稚慢悠悠的又说:“那些被你苛待的下人,根本不需要我费尽心机去拉拢,他们便会心甘情愿的为我卖命,只因他们都不想让你好活。”   罢了,嬴稚缓缓的继续说:“还有很多平日里与你无冤无仇的仆役,但他们的心思浅,眼界也低,只需要用一些财币便可轻轻松松的贿赂收买,更何况……那些财币还是大宗伯你的。”   “你……”大宗伯颤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嬴稚轻轻掸了掸袍子,说:“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这院子的里里外外,都是昔日里与你有仇怨的仆役,或者接受了财币被我收买的仆役,无论你如何喊叫,他们亦不会进来帮忙。”   “唉……”嬴稚轻轻叹了口气,说:“你可知晓,拉拢一些仆役,可比拉拢朝廷重臣要简单太多了,他们想要弄死你,十足简单。”   大宗伯浑身打颤:“你……你这个白眼狼!!狼狈子!我是你伯父啊!!我是你伯父!我待你不薄,与你财币!你却这样待我?!”   “你是我的伯父……”嬴稚的眼神凉丝丝的扫过去:“可你也是大梁基业上的绊脚石。”   大宗伯昏黄的眼球极速收缩,怒吼着:“嬴稚!!你只是一个庶子官,你以为杀了我,你便会得到重用了吗?!你做梦!你做梦!那个小天子只是想要摆布于你,他给你抛出一点点甜头,便是故意勾引你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庶子官!他不可能重用你,绝不可能!”   “有何不可?”   一道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随即是吱呀一声,大门再次被打开。   先是赵悲雪持刀护卫走进来,紧跟着便是一身黑色龙袍的梁苒,梁苒施施然的进入屋舍之内,如今可谓是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梁苒犹入无人之境,好似走进了自己家一般。   梁苒上下打量大宗伯狼狈的模样,满意的露出浅笑:“寡人为何不会?你听好了,寡人不只会重用他,还要封他为……大、宗、伯。”   大宗伯的口中甚至发出磨牙的声音,咯咯作响,令人头皮发麻,他已经顾不得疼痛,用那只溃烂的手指着梁苒:“梁苒!!你这个暴君!你竟要置我于死地?!”   嗤——   赵悲雪抽出佩刀,挡在梁苒面前。大宗伯再走一步,手指必然不保,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忍气吞声的退回去。   梁苒莞尔:“寡人有何不敢?怎么,在你的心里,寡人便是一个任你愚弄,无知可怜的提倡傀儡么?倘或是这样,寡人便要亲手斩断提线!”   大宗伯的眼睛不停的往外瞟,外面的确站着仆役,但是没人往这里看,他们都该干什么干什么,甚至有扫地的,有擦窗的,还有人在抄手回廊边修剪花卉的枝丫。   已然入了春,日头暖融融的,那些名贵的花卉,开得极其娇艳,但很快,那些花卉的主人便不再是大宗伯。   咕咚——   大宗伯意识到自己走投无路,竟直接跪在了梁苒脚边,匍匐磕头:“君上!君上饶命啊!您就饶了老臣一次罢!当年可是老臣力排众议,这才扶持君上登上了天子之位,否则……否则眼下坐在龙座上的,便是他晋王梁溪了!老臣对君上,怎么说也有些恩德,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大宗伯膝行上前,咚咚磕头:“君上饶了我罢!就饶了我罢!我发誓、发誓!绝不再摆弄朝政,从今往后,君上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这听起来倒是很好呢。”梁苒笑眯眯,他本就生得清秀和善,面容无害,看起来一丁点子威胁也没有,幽幽的说:“你早该如此的,可惜……晚了,寡人已然答允了嬴稚,让他做大宗伯,大梁的朝廷,可不需要两个大宗伯。”   大宗伯听到这里,浑身冻得发冷,并不是天气太冷,但他的身体从心窍开始冰冻,他从未觉得,一直被自己摆弄的小天子如此凌厉,好像一把合着剑鞘的短剑,今日……终于出鞘了。   大宗伯眼珠子猛烈旋转,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发疯的向屋舍外面冲去,大喊着:“来人!!来人!救我——我还不想……咳——咳咳……”   不想死……   大宗伯一句话未说完,被门槛儿绊了一下,咚一声栽在地上,掌心的脓液和血水飞溅而出,迸溅的庭院里到处都是。   他摔在地上,愣是爬不起来,绝望的扼住自己的喉咙,一口痰卡在咽喉不上不下,脸面憋得通红,然后是铁青,消无声息的瘫在地上,很快一动不动了。   大宗伯哪里知晓,这几日他称病,正是嬴稚的陷阱。嬴稚对外声称大宗伯生病,不管是什么事情,都需要经过自己才可通传,另外一方面买通大宗伯身边的仆役,将大宗伯软禁起来。   嬴稚每日都来尽孝,表面是给大宗伯上药,其实上的都是催命的毒药。他日日前来,还会挑拣一些关于梁苒的坏话,看起来是为大宗伯鸣不平,其实就是撺掇他生气,血行加速,催发毒性。   踏、踏踏……   梁苒来到庭院之中,站在大宗伯身边,幽幽的凝视着他。   叮——   【恭喜完成5.3.0任务:见大宗伯最后一面】   梁苒挑眉,系统任务完成了,换句话说,都不必去试探大宗伯的鼻息,必然已然断气。   梁苒这时候才开口说:“快,大宗伯摔倒了,还等什么,把医士叫进来。”   赵悲雪不紧不慢的应声:“是。”   医士提着药囊,从外面火急火燎的冲进来,先是试探了一下大宗伯的脉搏与鼻息,满脸都是惊骇,医士自然不能一下子便说大宗伯没救了,要知晓大宗伯可是朝廷重臣,当即热火朝天的抢救起来。   但很可惜的是……   “君上——”医士们扑簌簌跪了一地,叩头哭喊:“大宗伯……已然走了!!”   庭院中的仆役们不约而同的停住了动作,纷纷看向主屋,但很快的,也就是停顿了一小会儿,又继续忙碌起来,该打扫打扫,该擦窗擦窗,该浇花浇花。   要知晓,大宗伯是一个官位,并非特定的某一个人,这个大宗伯死了,大梁朝廷还会选出第二个大宗伯,伯爵府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嬴稚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他垂着头,竟真的收放自如的挤出两滴眼泪,哭诉说:“伯父!你怎么就去了?伯父没有子嗣,侄儿愿意替伯父料理后事!”   梁苒微微颔首:“嬴君子倒是孝顺的,便由你来料理大宗伯的后事,毕竟大宗伯操劳了两朝,怎么也要让他走得……体体面面。”   嬴稚擦着眼泪,说:“敬诺,君上。”   梁苒离开大宗伯府,很快苏木便带着虎贲军冲了进来,说:“君上有令,大宗伯堪堪过世,嬴君子披麻守孝,唯恐忙碌,人手差遣不过来,虎贲军上下,任由嬴君子差遣!”   嬴稚从上站起来,他的脸上已然没有了眼泪,唇角甚至展露出一丝笑容:“臣……谢君上洪恩。”   苏木惊讶的看着嬴稚,分明嬴稚的眼睛哭的通红,但眼泪急速干涸,仿佛刚才的哭泣是假哭一般。   “你……”苏木瞠目结舌:“你到底哭了没有?”   嬴稚掸了掸袖袍,他的袖子里探出一样黄绿色的东西,苏木瞪大眼睛:“黄芥?!”   怪不得嬴稚哭得如此痛苦不堪,竟是早有准备,秀囊中藏了催泪的黄芥。   嬴稚轻笑一声,比了一个噤声动作。   梁苒登上辒辌车,他的面容平静,心窍也无比的平静,两辈子了,他终于斗倒了大宗伯。   这一世……梁苒幽幽的想着,大宗伯那个老匹夫,终于走在寡人前面了。   鹿苑一战,梁苒的势力本就在积攒,其实已经有很多人在梁苒身后站队,加之大宗伯狗急跳墙,出尔反尔,遭人不耻,偏向梁苒的人则是更多。   如今大宗伯突然病逝,走之前又一直称病,未去尚书省,他的爪牙想与他通气都来不及,可谓是还蒙在鼓里,顷刻之间树倒猢狲散。   “恭喜君上。”赵悲雪说。   梁苒心情甚好,今日是个大日子,大宗伯不在了,大梁的朝廷才能发展,百姓才可以安居,学堂兴修,水力动工,梁苒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做。   梁苒从未笑得如此放松过:“今日晚上寡人在紫宸殿摆庆功宴,届时你要来参加。”   “自然。”赵悲雪点点头,而且喝醉的梁苒很是可人,赵悲雪心底里有些期待。   回宫之后,赵悲雪便回了东室,把自己的衣裳翻找出来,找到梁苒送给他的那件,宫人已经帮忙浆洗干净,熨烫整齐。   其实贵胄的衣裳是不能浆洗的,古代的衣服,尤其是丝绸材质,为了硬挺有型,很多都会上浆,经过水洗布料受不得,版型也会走样儿,其实很多衣裳都是一次性的。   赵悲雪舍不得自己这件衣裳,又拿去洗了,又精心的收起来,打算重要的日子再拿出来穿。   今日……便是重要的日子。   赵悲雪沐浴焚香,换上干净的衣袍,白玉束冠,在镜鉴之前照了照,竟从一个“武夫”,变成了翩翩佳公子,说不出来的俊美倜傥,还有一股梁人少有的深邃野性之感。   赵悲雪准备完毕,便离开了东室准备去赴宴。   紫宸殿的宴堂之中,梁缨听说了大宗伯去世的消息,立刻赶过来。   “君父!君父!”   四下无人,梁缨自然是要唤君父的。   “恭喜君父,解决了大宗伯这么块绊脚石。”梁缨笑起来:“那儿子今日是不是可以饮酒?”   梁苒无奈的说:“你从未饮过酒,今日欢心是可以饮一些,但不要伤了身子。”   梁缨点点头:“嗯,君父放心。”   宫人走进来,将山珍海味摆上,还有一会子宴席便要开始,梁缨却是忍不住了,偷偷的呷了一口酒水。   酒香甘醇,入口绵长,稍微有一点点辣意,梁缨一喝之下,连连点头,果然是人间甘露。   梁苒抱着蛋宝宝,一个没留神,大儿子竟然在偷酒喝,甚至喝了一脸的幌子,酒水都漏在了唇边。   “你啊。”梁苒发现了,大儿子虽然用了“迎风生长卡”,的确是长大了,但是性子仍然十分孩子气。   梁苒一手抱着蛋宝宝,一手拿了帕子,轻轻擦拭他唇边的酒渍,说:“慢点饮,小心开宴之前便醉了。”   赵悲雪走入宴堂,刚巧看到了这一幕,赵悲雪一手抱着小皇子,一手给梁缨擦拭嘴唇,那模样……简直是活脱脱的一家三口!   赵悲雪:“……”山珍海味的香气莫名很酸。   叮——   【5.4.0任务:亲如父子,情同手足】   【请宿主促成长子与赵悲雪的八拜之交!】   梁苒:“……”???   梁苒给梁缨擦嘴的动作顿住了,梁缨同时也顿住了,他似乎也看到了系统弹跳出来的任务,因为这条任务与他有关,系统贴心的显示在梁缨面前。   梁缨轻声说:“君父,儿子可能眼花了。”   何止是梁缨,梁苒也有些眼花,且伴随着头晕,系统这是在无理取闹么?五级的奖励是风调雨顺,发掘嬴稚,斗倒大宗伯,都可以说是风调雨顺的前提,可让爹和儿子结拜,这算怎么回事?   叮——   【系统并非无理取闹哦~】   【家宅和睦,父子同心,乃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前提!】   好一个振振有词!   【完成5.4.0任务,可获得“回档卡”一张!】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本就是一场游戏,群雄争霸的游戏,所以有回档卡再正常不过,且回档卡相当于时光倒流,可以修正偏离的轨道、不小心的错误,简直便是太上老君的“后悔药”,是梁苒根本无法拒绝的。   梁苒:“……”其实结拜……也不是不可以,左右不是寡人结拜。   “咳咳……”梁苒主动走向赵悲雪,拉着他入内,让他坐在席位上。   赵悲雪方才还在吃味儿,这会子又有些得意,梁苒还是在意自己的,他拉我的手。   梁苒清了清嗓子,措辞说:“今日……是个好日啊。既然是好日子……对了,上次你不是提出与齐王太子结拜之事?改日不如撞日,寡人看今日便不错,不如喜上加喜?”   梁缨欲哭无泪,君父为了卡片,看来是要卖儿子了。   赵悲雪的确主动提出过结拜一事,当时梁缨为了他受伤,还说了如此信任的言辞,赵悲雪的心窍又并非真正的铁石,怎么能不感动?自小吃的苦太多,其实他很容易感动。   但今日不同往日,赵悲雪方才亲眼看到梁苒给他擦嘴,那动作如此亲密,赵悲雪早就后悔提出结拜了。   赵悲雪语气淡淡的,略微有些阴阳怪气,说:“齐王太子身份高贵,又即将册封齐王,赵悲雪不过一介质子武夫,如今想了想,实不敢高攀,结拜一事还是作罢了。”   对对对!梁缨使劲点点头,不结拜,不能结拜,他一点头,莫名又被赵悲雪瞪了,后知后觉这个时候好像不能点头。   梁苒头疼欲裂,但为了完成任务,为了风调雨顺,为了那张“回档卡”,拉住赵悲雪,低声耳语:“为何不结拜?”   赵悲雪不语,像是一只闹脾性的大狗子。   全是为了回档卡,梁苒耐着性子说:“齐王太子身份尊贵,改明儿他封了齐王,也是上京城最尊贵的四王之一,你们若是结拜,除了寡人,也好有人照应于你。”   赵悲雪的眼神瞬间便不一样了,黑眸子盯着梁苒,说:“你……是在为我考虑?”   倘或此时赵悲雪有尾巴,肯定会呼扇呼扇的摇起来。   梁苒硬着头皮说:“寡人自是为了你。”   “好。”赵悲雪立刻改口,对于他而言,什么礼义,什么诺言,什么规矩,简直不值一提,都不如梁苒的一句“油嘴滑舌”。   赵悲雪点点头:“我赵悲雪今日便与齐王太子结拜。”   蛋宝宝睁大眼睛,斯斯文文的拍手:“嘻嘻~”   梁缨莫名腿软,膝盖打弯儿,顶着莫大的压力说:“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倘或真的结拜,谁做大哥,谁做弟弟……?”   梁苒:“……”按照年岁来说,是齐王太子年长一些……    第42章   “好热闹啊!”   冯沖的大嗓门传进来, 恨不能隔着整个紫宸殿便听得清清楚楚。   冯沖与世子郁笙结伴走进来,还说:“师父!好热闹啊,我是不是听到有人要结拜,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世子郁笙无奈的笑笑, 对他摆摆手。   今日是庆功宴, 虽然只是一个小燕饮, 但是相熟之人全部来了, 冯老因着年事已高,便没有来凑热闹, 除了冯沖和世子郁笙之外, 晋王梁溪、秦王梁深也到了。   梁深前些日子才好转一些, 可以下榻走路,这会子还有些不太利索, 若不是他执意要来参加燕饮,作为大哥的梁溪是绝对不会让他来的。   梁深笑着走进来, 虽脸色还有些苍白, 但声音洪亮,一看便知他有多欢心。   “哈哈!”梁深左右张望:“我那好堂哥在何处?我可许久都未见过他了!”   梁深口中的好堂哥, 自然是齐王太子了。   梁深和齐王太子都是武将,从小志气相投,不同的是梁深有些粗枝大叶,齐王太子则是儒将,现在倒好了,梁缨也并非什么儒将。   梁深的目光在四周一打量, 立刻落在了梁缨身上, 那张“常识修改卡”自然也影响到了梁深, 他毫无察觉, 走过去拍着梁缨的肩膀:“堂哥!你真真儿是风采依旧啊,和往日根本没差!”   梁缨:“……”呵呵、呵呵。   梁苒微笑起来:“二哥,好眼力啊。”   梁深不知梁苒其中深意,还以为他在夸赞自己,说:“那是自然,昔日里就我与堂哥的关系最好,你们可都要靠边站。唉,堂哥,我要问问你,你可还记得,咱们约定了秋日去云山狩猎的事情?你欠我一回,这次不能推脱了!”   “啊……”梁缨露出一脸略微有些浮夸的恍然大悟,点头说:“对对对,云……云山狩猎,去,一定去,决不食言。”   “嗯?”梁深揉了揉额角,说:“你看我这记性!怎么给记错了?不是云山,咱们约好了是去鸿雁山,堂哥,我记错了,怎么连你也记错了?”   梁缨:“……”   叮——   【大梁宗室家庭群】   【梁缨(长子):君父,二伯这是在试探我么?】   【梁苒:……】   【梁苒:放心,按照二哥的性子,他真的只是记错了】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不是真正的齐王太子。   那面晋王梁溪站在旁边,脸上露出一丝不解的表情,仔细盯着梁缨打量。的确,梁深的性子比较粗枝大叶,火爆义气,有些子大大咧咧,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作为大皇兄的梁溪,性子是兄弟们三个人里面最为细腻的,他不由多看了梁缨好几眼。   梁苒心中警铃大震,抱着蛋宝宝往前走了两步,不着痕迹的挡住大哥梁溪的目光,微笑说:“咱们今日最大的功臣怎么还没到?”   梁苒口中说的,自然是嬴稚。   大宗伯刚刚归西,嬴稚还需要假装忙碌一阵,这才急匆匆赶到了宫中,与他一并子前来的,自然是帮忙稳定局面的虎贲中郎将苏木。   “臣来迟,还请君上责罚。”嬴稚拱手作礼。   梁苒将蛋宝宝放在赵悲雪怀中,腾出手来,亲自走过去扶起嬴稚,说:“嬴卿,你可是今日庆功宴最大的功臣,若没有你,大宗伯怎么能走得如此顺当?”   嬴稚恭敬有礼,却不似平日里对着大宗伯那般卑躬屈膝,说:“君上谬赞了,这都是臣应当做的。”   梁深惊讶的说:“我当真很好奇,你是怎么将大宗伯诓骗的团团转的?”   嬴稚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太高难度的事情,一来因为赵悲雪和梁缨在鹿苑立威,很多朝臣本就倒戈了天子一派,二来大宗伯在朝廷上出尔反尔态度嚣张,招至了羣臣与舆论的不满,这两点加起来,嬴稚才有信心接下来的部署。   嬴稚可谓是欺上瞒下,大宗伯一直装病,却不知其实自己早就被嬴稚软禁了,而那些软禁他的人,不是大宗伯府上的府兵,也不是什么厉害的高手,而是一些小小不言,犹如蝼蚁的仆役。   再有便是,那些宗族之人根本见不到大宗伯,斩断了他们的联系,也能防止他们沆瀣一气,暗中通风。   嬴稚倒是谦虚:“臣只会一些阴险下作的小手段,这些手段不是君子所为,更不是天子所为,唯独臣这个样的小人,愿意为君上分忧。”   梁苒一笑:“好一个小人,但寡人以为,嬴卿比那些君子可强上太多了。”   赵悲雪抱着孩子,这会子不瞪着梁缨了,注意力转移到嬴稚的身上,方才梁苒亲手扶起他,必然是触碰了手部的肌肤,赵悲雪的眼神凉飕飕,仿佛刀片子,一片一片的割着嬴稚身上的肉。   梁缨拍了怕胸口,幸好幸好,父亲对旁人都是一视同仁的,这般说来,其实父亲并没有针对我。   众人落座下来,各自入席,冯沖兴奋的说:“诶?不是要结拜么?趁着今日大喜,快结拜啊!”   梁缨:“……”父亲的义兄,哪壶不开提哪壶!   梁缨本以为这个事情可以糊弄过去,就此揭过,父亲忘了,也便不必再提起来,哪知冯沖这么热情。   晋王梁溪好奇的说:“是谁要结拜?”   梁苒唇角挂着笑意,坑儿子手到擒来,说:“是堂哥与赵皇子。”   梁深眼睛雪亮,说:“哦?竟是堂兄与赵皇子?我可早就领教了赵皇子的武艺,你们二人结拜,可真真儿不仗义,怎么不叫上我?”   梁缨:“……”二伯你可别捣乱了!   梁苒看出了儿子的尴尬,解围说:“二哥今日便不要凑热闹了,改天罢。”   梁溪也说:“是啊深儿,你身子还弱,今日叫你来赴宴,你可要老实一些,否则为兄现在便带你回去了。”   “是是是!”梁深无比“乖巧”的答应:“都听哥哥的。”   冯沖说:“这样这样,我来主持结拜的仪式。”   梁缨一看,逃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   赵悲雪将孩子重新还给梁苒,梁溪与梁深立刻凑过来,一起逗弄蛋宝宝。   冯沖清了清嗓子,说:“今日请皇天后土见证,大梁齐王太子梁缨,与北赵四皇子赵悲雪,结为兄弟,亲如手……”足。   不等冯沖一句话说完,咕咚——   众人听到一声闷响,梁缨膝盖打弯儿,竟直接跪在了地上。幸好地上铺着红毯,地面不算太硬,否则梁缨膝盖头非要磕青了不成。   “这……”冯沖惊讶:“我词儿还没念完呢,齐王太子你怎么先跪了?”   梁缨抬起袖袍,擦了擦额角滚下来的冷汗,干涩的说:“没、没事,我跪着罢,跪着舒服。”   “嘻嘻~”这可把蛋宝宝逗笑了,笑起来甜滋滋的,开心坏了。   【大梁宗室家庭群】   【蛋宝宝(次子):嘻嘻~】   【蛋宝宝(次子):咯咯~】   【蛋宝宝(次子):哈哈~】   【梁缨(长子):君父,你管管二弟。】   【梁苒:……】   冯沖摆手说:“好罢好罢,跪就跪罢。”   于是冯沖念词儿,又问:“齐王太子,赵皇子,你们二人谁更年长一些,便是为兄长。”   赵悲雪看向梁缨,很显然,是梁缨年长一些,他是梁苒的堂兄,赵悲雪和梁苒的年纪相仿,自然也比梁缨年幼一些。   冯沖一拍手:“是了,那齐王太子便是大哥,赵皇子便是弟弟了!来来来,赵皇子,快叫大哥!”   赵悲雪并没有什么不愿意,毕竟之前便是他提出来的,要和梁缨结拜,其实他除了吃味儿之外,对梁缨并没有什么不满,甚至不知为何,有些子相见恨晚,总觉得无比熟悉,那种熟悉,好像是从骨血中透露出来的。   赵悲雪也不是扭捏之人,爽快的说:“大哥。”   咕咚——   梁缨又跪了,声音比蚊子还要小,支吾说:“嗯……二、二……二弟……”   从今往后,你唤我大哥,我唤你父亲,咱们各叫各的……   梁苒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坑儿子这般有趣儿。   燕饮随着结拜,很快开始了,只是小规模的燕饮,所以大家也不必拘束,该怎么饮酒便怎么饮酒。   秦王梁深举着酒杯走过来,说:“堂哥,咱们有些年没痛痛快快的饮酒了!我可还记得,堂哥你的酒量堪称千杯不醉,你可是上京城第一酒仙啊!今日走一个,咱们哥俩饮个痛快?”   梁缨眼皮直跳,酒仙?我么?可是梁缨以前还是小宝宝,没有饮过酒,根本不知自己酒量几何,打岔说:“这……你身子刚好,大病初愈,怎么能如此饮酒?若是被你大皇兄知晓了,可不妙。”   系统给梁缨的设定是武将,但梁缨还是有些聪敏的,他知道抬出梁溪来制住梁深,梁深一听,满脸失望的说:“也是,免得哥哥一直唠叨我,若不然咱们只饮一盏,我敬堂哥,预祝堂哥旗开得胜,将北赵打得屁滚尿流!”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将酒杯举起来,豪爽的饮尽。   “好!”梁深赞叹:“堂哥,好酒量!”   一杯酒而已,方才梁缨也饮过一杯,香香甜甜的,没有太多负担。   那面梁溪知道弟弟这些日子躺在榻上养病,必然是憋坏了,便放他去与梁缨小酌几杯,自己则是与梁苒说话。   梁溪垂着眼目,轻声说:“君上,日前臣被大宗伯挑唆,与君上疏离了感情,眼目被蒙蔽,根本看不到君上的难处,此时想起来,根本不配为人臣,也不配为人兄,实在惭愧。”   梁苒一笑,说:“大皇兄,寡人并未放在心上。”   梁溪苦笑一记,自己当初没能即位成为新皇,心中怨气颇深,旁人都说他多么高风亮节,多么多么霁月光风,其实呢,只有梁溪自己知晓,他是多了多么想要坐上龙座。   可惜……   可惜世事难料。   梁溪摇头说:“君上若怨臣,也是应该的。”   梁苒拉住他的手,轻轻的拍着,说:“寡人从未怨恨过大皇兄,本就是寡人抢走了大皇兄的皇位,大皇兄一时心有不甘,也在情理之中,寡人不怨。”   他说着,语气更加笃定,又说:“但如今寡人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大皇兄,寡人便会向你证明,寡人可以做好这一朝之君,可以成为天下共主,可以将大梁的恩泽平等的施予每一个子民。”   梁溪心头一颤,多少年了,他都没有品尝过热血沸腾的感觉,在先皇统治的时候,先皇只知道打仗、打仗、打仗,除了打仗便是加税、征兵,从未想过要施予百姓恩泽。   其实梁溪也没想过,他想成为天子,他想登上宝座,可是那然后呢?自然是振兴大梁,都是一些空话罢了,在这个君重民轻的年代,子民与百姓自然排在最末,没有人会为了细枝末节费心。   唯独梁苒……   梁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笑起来,这次不是苦笑,而是如释重负的笑容:“臣不如君上,君上必然会治理好整个大梁,成为天下共主,将大梁的恩泽遍布每一个子民。”   梁苒与梁溪将话说开,两人都觉得酣畅淋漓,很久都没有这样交心的详谈过了。   咕咚——   就在此时,隔壁发出一声闷响,梁苒还以为儿子又跪了呢。   “堂哥!堂哥?”梁深的嗓音焦急:“堂哥你没事儿罢?这就醉……醉了?”   无错,梁缨醉了!   开席之前他饮了一杯,方才被梁深敬酒,又饮了一杯,梁缨根本没有上头的感觉,只觉得酒酿甘甜醇厚,等上头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梁缨趴在案几上,差点把脸扎在汤羹之中。   梁深震惊的瞪着眼睛,梁苒与梁溪赶紧走过来,梁溪说:“深儿你啊,让你少饮点酒,你给齐王太子饮了多少?”   梁深竖起食指,信誓旦旦:“天地良心,就一杯,我就敬了一杯子酒。”   梁苒打圆场说:“齐王太子从战地归来,也是九死一生,怕是一时受不住酒气,加之今日欢心,酒意上头也是情有可原。”   噌!!   醉酒的梁缨突然抬起头来,他的额心红彤彤,显然是刚刚磕在案几上撞红的。   两眼熠熠生辉炯炯有神,仿佛一双猎豹的眼睛,明亮、坚毅。   梁深说:“快看,我就说,堂哥千杯不倒,不会这么快就醉……”   不等他的话说完,梁缨似乎看到了什么,大步跨过案几,犹如离弦之箭一把冲过去,咚一声闷响,紧紧抱住赵悲雪,口中铿锵有力,字正腔圆的大喊:“父亲!”   “咳——!!”冯沖正在饮酒,呛得直接喷出来,世子郁笙赶紧给他拍背,真怕他就此呛死过去。   梁深:“……”   梁深沉默片刻,说:“还……真是醉了,看起来醉得不轻。”   赵悲雪愣住,一切的表情都在脸上褪色,一点点干涸,听着梁缨唤自己父亲,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了,赵悲雪突然想起来,为何会有熟悉之感?原是那日在紫宸殿的太室,赵悲雪将梁缨误认为刺客的时候,梁缨好似也唤了自己这么一声。   ——父亲。   赵悲雪本以为梁缨喝醉了,才会糊里糊涂的喊自己父亲,可上次呢?上次梁缨可没有饮酒。再者,梁缨的武艺路数怎么解释,和自己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赵悲雪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试探的说:“大哥,我不是你父亲。”   “不!”梁缨坚定:“我才不是你大哥!我不能做你大哥啊……你是我父……唔唔唔——”   不等他说完,梁苒眼疾手快,一把捂住梁缨的嘴巴,不让他继续“酒后吐真言。”   蛋宝宝眨着大眼睛,也是一脸焦急,使劲对赵悲雪摇手。   叮——   【大梁宗室家庭群】   【梁缨(长子):君父!父亲变成我大哥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叮——   【梁缨(长子):我不会遭雷劈罢?】   轰隆——   正巧,今日有雨,是万物复苏的春雨,格外珍贵,轻轻打了一个响雷。   “嗬……”梁缨睁大眼睛,醉醺醺的瞪着天边划过的闪电,他还被梁苒捂着嘴巴所以说不了话,嘴里都是:“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叮——   【梁缨(长子):是不是打雷了?】   【梁缨(长子):果然要遭雷劈了么!】   叮——叮——叮——   一时,梁苒的眼前都被系统的聊天群攻占了,他从不知酒醉的长子会变成话痨,梁缨的群聊信息好像传说中的弹幕护体,疯狂的在梁苒眼前飞窜。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这次声音比之前洪亮一些。   梁缨一个猛子,人高马大躯体竟直接扎在梁苒怀中,紧紧抱着梁苒的细腰,一副弱小、可怜、需要保护的模样   梁苒:“……”也不知,大儿子是怕打雷,还是怕被雷劈。   赵悲雪本觉得狐疑,但此时再难以怀疑什么,梁缨趴在梁苒怀里,梁苒的胸膛,梁苒的细腰都被他摸了一个遍,甚至两只手还有意无意的搭在梁苒挺翘的臀瓣上。   赵悲雪黑着脸大步走过去,一把揪住梁缨的后衣领,将人不客气的拽起来。   哪知梁缨根本不挑,并不执著于君父抱抱,直接一个转头,扎在赵悲雪怀里,父亲抱抱也可以。   赵悲雪:“……”   赵悲雪扎着双手,一脸震惊,梁缨这是要做什么?   蛋宝宝“嘻嘻”发笑,似乎觉得哥哥怕打雷的样子好有趣儿,嘴里还模仿着打雷的声音:“嗯……嗯……轰……嘻嘻~”   梁苒揉着额角,好乱,还未酒过三巡,竟已然这么混乱了,不过幸好,梁苒顺利完成了5.4.0任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赵悲雪以为,只有梁缨一个不中用,两杯就醉的时候,又有人醉了。   赵悲雪堪堪将梁缨拽离梁苒,哪知苏木踉踉跄跄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吧唧一把从后背抱住了梁苒,来了一个妥妥的后背杀。   苏木作为一个武将,他的身量并不高大,只能说是高挑,但他的确比梁苒要高出一些的,从后背抱住梁苒正好可以将下巴抵在梁苒的肩窝上,那是多么亲密的举动。   轰——   赵悲雪的脑海炸开了,赶紧扒拉梁缨,想要把梁缨扒拉下去,杀过去将苏木拽开。   梁苒一愣,感觉到后背热乎乎的酒气,有些子无奈,苏木的酒量一向不好,这会儿怕是喝醉了。   “君上……”苏木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丝鼻音:“君上,是苏木没用……”   梁苒扒开苏木的手,转过身面对着苏木,惊讶的发现他竟然哭了,眼前红彤彤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克制着自己的哽咽。   梁苒很少见苏木哭鼻子,还小的时候,苏木在学宫中得了下等,他不敢回家告诉父亲,一个人偷偷的躲起来哭鼻子。梁苒深知苏木的秉性要强,他躲起来,就是不想让旁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因而梁苒装作没有看见,默默的等他哭完了,才与他一起结伴离开学宫。   苏木轻声说:“我没有用……忤逆不了父亲,逃离不了苏家,武艺胜不过赵皇子,文采比不过嬴君子,便是连一些有用的手艺也不会,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在君上的身边,时时刻刻为君上效力……可是……可是如今这么一看,我什么用处也没有……”   他说着,吧嗒一声,眼泪终于流下来,滴在猩红的毯子上,颤抖的说:“我很怕有一日……君上不再需要我,那苏木便没有了追随君上左右的理由。”   梁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伸出双手托起苏木的面颊,轻轻的为他擦拭眼泪,温柔的说:“苏木,你是寡人除了血亲以外,最亲最亲的人,寡人一直将你当家人一般看待,便算你什么也不做,寡人也会让你一辈子跟随寡人。”   苏木睁大眼睛,他红彤彤的双眼蓄满泪水,感动的嘴唇发抖,紧紧凝视着梁苒,终于再也忍不住,抱住梁苒失声痛哭起来。   赵悲雪好不容易摆脱了梁缨,刚要冲过去,嬴稚抬手拦住赵悲雪,微笑说:“赵皇子何必着急呢?”   赵悲雪狐疑的看向嬴稚。   嬴稚了然的说:“赵皇子难道没听到君上方才的话?说得再清楚也没有了,苏小将军于君上,只是家人,并没有任何旁的感情在其中,赵皇子又何必自扰?”   赵悲雪听明白了,他其实明白,梁苒的心窍被大梁占据,被子民占据,根本容不下情情爱爱那些劳什子,所以梁苒对苏木,只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并没有一丝情爱。   但这不妨碍赵悲雪吃味儿,该吃味儿,还是要吃味儿的。   嬴稚幽幽一笑,说:“赵皇子不防大方一些,事半功倍。”   赵悲雪多看了嬴稚两眼,深吸气,再深吸气,将胸中的酸涩压制下来,双目还是死死盯着梁苒和苏木,但没有走过去,回到自己的案几前坐下,闷闷的自斟自饮起来。   苏木哭的很凶,这是他头一次在梁苒面前哭得那么凶,梁苒一直耐心的安慰着,直到苏木累了困了,趴在案几上沉沉的睡去。   嬴稚走过来,拱手说:“君上,臣还要处理大宗伯的丧事,诸多繁杂,今日不宜久留,便先告退了。”   梁苒点点头:“接下来的日子,便辛苦嬴卿了。”   嬴稚又说:“苏小将军饮醉,臣便将他一并送回去。”   梁苒说:“去罢。”   别看嬴稚是文臣,但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他伸手一拉,将苏木轻轻松松背在背上,作礼之后便离开了紫宸殿。   春日的夜风微凉,苏木一身酒气,被微风吹得有些发冷,“嗯?”了一声,说:“君上……这是哪儿啊?”   嬴政笑说:“苏小将军可别乱喊,你饮醉了,嬴某带你回去。”   “哦——”苏木浑身软绵绵的,头晕头疼,实在没力气,老老实实的趴在嬴稚背上,喃喃的说:“是你啊,黄芥……”   嬴稚:“……”用了一次黄芥假哭,竟多了这么一个外号诨名?   夜色深沉,酒过三巡,梁深大病初愈不能多饮,就属他酒量最好,还未能尽兴,但被大皇兄梁溪催促着离开,回去还需饮药。   梁溪带着梁深离开,时辰也不早了,冯沖与世子郁笙便也一道离开,这下子好了,紫宸殿只剩下梁苒、梁缨、蛋宝宝和赵悲雪四个人。   梁苒松了口气,打算让赵悲雪帮助自己,将梁缨这个醉鬼抬回去,免得这么睡下去明日害了风寒。   “赵悲雪?赵悲雪?”梁苒唤了两声,赵悲雪呢?   举目望过去,宴堂里没有赵悲雪的人影,梁苒还以为他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今日赵悲雪格外安静,梁苒安慰苏木的时候,也不见赵悲雪过来捣乱,这点子让梁苒十足意外,若是按照梁苒对赵悲雪的了解,他早就杀过来,冲着苏木“呲牙”了,若是可以咬人,赵悲雪绝对第一个张嘴。   兹拉——兹拉——兹……拉——   什么声音?磨得梁苒头皮发麻。   “啊~嗯!”蛋宝宝指着一片案几之后,示意梁苒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梁苒走过去探头一看,是赵悲雪!他侧卧在案几之后,怪不得看不见人影儿,怀里抱着一只青铜承槃,手里按着一只小匕。   这年头的小匕,不是小匕首,而是浅勺子,赵悲雪正在用小匕挠盘子,挠啊挠——   兹拉——兹——!!   梁苒:“!”   梁苒头皮更疼,将蛋宝宝放在一边,冲过去将他怀里的小匕和承槃缴收,说:“你在这里发什么疯,难听死了。”   “嗯?”赵悲雪抬起头来,比往日里的语速慢很多:“苒苒……”   梁苒:“……”原来也是醉了。   还打算让赵悲雪扛梁缨回去,没成想赵悲雪也是个醉鬼。   梁苒嫌弃的说:“别唤得那么恶心。”   “阿苒。”赵悲雪倒是“从善如流”,立刻换了称呼。   梁苒还是不满意,说:“唤寡人君上。”   赵悲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梁苒,仿佛虔诚的膜拜自己的日月,自己的神明,沙哑的说:“君上。”   梆梆!梁苒的心跳飞快,旁人唤他君上,那是理所应当之事,梁苒从未对这两个字如此执着过,但从赵悲雪的口中唤出来,感觉便是不一样的。   那是一种,令梁苒热血沸腾,血液逆流,直冲头顶的快感,酥麻的通向四肢百骸,无比受用。   梁苒轻笑:“真好听,寡人喜欢你这么唤。”   赵悲雪膝行上前了两步,就跪在梁苒的脚边,仰着头,又唤了一声:“君上。”   梁苒无比满意,这两个字无论听多少遍,主要是从赵悲雪的口中喊出来,便永远也听不腻。   赵悲雪果然是醉了,他开始说胡话,慢慢的俯下身来,抱住梁苒的小腿,好像一只耍赖皮的大狗子,轻声说:“君上不要赶我走,我不想回北地。”   “谁要赶你走?”梁苒说:“你如此有用,如此好使,寡人怎舍得赶你离开。”   虽有的时候,梁苒心中补充,稍微有些不中用。不过看在寡人已经拥有两个儿子的份儿上,也算是差强人意罢。   赵悲雪自说自话:“他们都打我,用烙铁烫我,把我推到冰窟窿里,用绳子拴着我的脖颈,将我像猪狗一样对待,只有你……只有你对我好。”   梁苒听到这里,心口莫名一阵发拧。他早就知晓赵悲雪的身世,身为这个游戏可以让玩家控制的角色主角,没有点美强惨的身世背景怎么行?   赵悲雪要生的俊美无俦,要生的高大英挺,他的武艺要好,他的智谋要绝,他的秉性要坚毅,他的身世自然也要凄惨,如此,天扫星的设定便冠了下来。   身为游戏中注定灭国的配角,梁苒的童年虽然没有父亲的关爱,但大抵是平庸的,并没有太多的磨难,不像赵悲雪,分明是个皇子,一出生却遭遇非人的虐待。   扑簌簌,轻微的衣料摩擦声,赵悲雪跪直上半身,突然退下自己的衣衫,那件梁苒赏赐给他的精美华服退掉,赵悲雪流畅的肌肉之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疤,陈年累月,深入腠理,不可磨灭……   梁苒早就见过这些伤疤,毕竟他们发生过很多次亲密的干系,不过梁苒还以为,这些伤疤是赵悲雪在战场上留下来的,没成想却是遭遇虐待。   在那些伤痕之中,赵悲雪肩膀上的一处伤痕便显得格外新鲜,那是前不久赵悲雪为了救梁苒,被冷箭刺穿肩膀所留,养了这么久,伤势才刚刚完全恢复。   梁苒眯起眼睛,注视着那块伤疤,慢慢伸出手掌,用指尖若有似无的轻轻研磨。因为已然愈合,并不疼痛,略微带着一股麻木的酥麻感在赵悲雪的肩头蔓延开来,赵悲雪抬起头,他的双眼红彤彤,却不是委屈含泪,而是充斥着兽性的血丝,仿佛一个食人的狼。   然,赵悲雪便算是狼,也是一头被梁苒养在家中的狼,早就已经被驯化。   “疼么?”梁苒问。   赵悲雪摇摇头,沙哑的说:“不疼……只要君上不赶我走,受什么样的伤都无所谓。”   他慢慢垂下头,背部的肌肉张弛而动,线条流畅,在昏黄的烛光下,随着吐息一起一伏。赵悲雪将头压到最低,他匍匐在梁苒的脚边,双手相扣,炙热的掌心握住来梁苒的脚踝,虔诚的落下亲吻:“不要赶我走。”   梁苒的吐息猛地停滞,他清冷的目光染上一丝丝波动,那是说不清楚的冲动,上辈子的死敌,这样匍匐跪拜在自己的脚边,令梁苒的心窍酥酥麻麻,得意又满足。   梁苒精巧的喉结颤抖,说:“若是想留在寡人的身边,叫你做寡人的狗,你可愿意?”   赵悲雪没有任何犹豫,说:“旁人不行,但唯独君上……我可以。”   “为什么?”梁苒抛出了一个疑问,明明上辈子他们是不死不休的宿敌,为何这辈子,赵悲雪却对自己如此钟情,这太奇怪了。   赵悲雪望着梁苒,他的眼中有醉意,却不糊涂:“因为那个人是你啊,阿苒。”   叮——   【温馨提示:生产恢复期已经结束!】   恢复期结束的意思,代表着梁苒可以开始备孕第三个儿子,为了梁苒的江山,更是为了大梁的社稷,这个理由,似乎名正言顺。   梁苒的唇角挑起来,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指尖轻轻划过赵悲雪肩头的伤疤,一路顺着他僵硬犹如磐石的肌肉线条向下描摹,幽幽的说:“今日寡人欢心,要奖赏你。”   春日的暖阳从户牖透进来,暖融融的照在梁苒的眼皮之上,眼睫微微颤抖,梁苒浑身酸疼至极,艰难的睁开双眼,这里已然不是紫宸殿的宴堂,而是梁苒的寝殿太室。   象征着天子权威的龙榻,此时毯子被子凌乱的拧在一起,缠绵纠缠,一半垂在地上,一半挂在榻牙子上,梁苒的冕旒滚在角落,玉珠早就脱落了,玄黑的龙袍撕开一个大口子,可怜兮兮的丢在旁边。   “嘶……”梁苒想要撑起身来,手臂却被绊了一下,雪白的里衣也难以幸免,半半落落的挂在梁苒纤细的臂弯,怪不得差点被勾到。   咚——梁苒一头撞进温暖且坚硬的怀抱,没有摔在榻上,但这肌肉比柔软的龙榻僵硬得多,撞得梁苒鼻子发酸,险些坠下生理泪来。   “君上?”赵悲雪的嗓音响起:“你没事罢?”   赵悲雪扶住梁苒,关切的询问,赶紧将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给梁苒压上,以免梁苒衣衫单薄受了风邪。只是他这一抽被子,梁苒赫然发现,赵悲雪的衣衫比自己还要狼狈,不止如此,他的锁骨上脖颈上后背上,全都是斑驳的红痕,像是指甲抓的,也像是咬的,总之精彩万分。   咚!梁苒面色通红,这绝不是寡人做的,寡人昨日饮多了酒,什么也记不清了。梁苒赶紧把被子丢在赵悲雪脸上,说:“你还是自己盖罢。”   赵悲雪却实诚的说:“我不冷,君上身子弱,别着凉。”   梁苒:“……”你是不冷,但你抖骚!   梁苒疲惫的不行,一切都是为了生下三子,若是能一举中标,梁苒觉得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他不着痕迹的打开系统控制面板。   叮——   【系统为您查询是否怀孕,请稍后……】   经过片刻的等待,梁苒心窍狂跳,终于……   【温馨提示:没有怀孕!】   梁苒:“……”不中用的赵悲雪。   “阿嚏!”赵悲雪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他不知梁苒在心底里偷偷骂他,还以为是真的着了风寒,赶紧将地上的衣裳捡起来披在身上,仔细一看,衣衫破的不成样子,那张俊美却厌世的脸面,突然划过一丝红晕,竟然脸红了。   赵悲雪昨日饮得有点多,但他清楚的记得,梁苒格外热情,主动撕扯着自己的革带,迫不及待的攀住自己的肩背,赵悲雪的衣裳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报废的。   赵悲雪脸色一红,看得梁苒眉头直跳,这只疯狗,这会子倒是清纯上了,昨日怎么没见他不好意思?最重要的是,折腾了一整夜,竟没有让寡人怀上三子,这不是白费功夫么……   大宗伯去世,震动整个朝野,嬴氏宗族瞬间混乱起来。   今日乃是大宗伯的葬礼,换句话说,送走了上一任嬴氏宗主,也是时候选出新的一任嬴氏宗主了。前来大宗伯府的人,并非是来吊唁大宗伯的,而是来围观今日嬴氏遴选的。   车马堵住了府门,人流沸腾,刚一进门,便听到里面震天动地的嚎哭声。   “宗主啊!您走的太早了……”   “宗主一路慢走啊……”   “宗主您便这么丢下我们,可叫我们怎么办啊!”   来哭丧的人多半没有什么眼泪,但一个个底气洪亮,声如洪钟,似乎在比赛,看看谁的嗓门儿更加嘹亮,更有穿透性。   嬴稚一身白衣,披麻戴孝,站在灵堂的主家位置,他的双眼通红,但不怎么流泪,在外人看来,应当是一副悲伤痛苦,却强自忍耐的模样,可比那些假装嚎哭之人要真挚的多。   只是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嬴稚抬起袖袍借着擦拭眼泪的举动,用手指捻了捻藏在袖袍中的黄芥,狠心往眼角抹去。   噌——一股酸爽窜上头顶,说不出来的“振奋人心”,只一眨眼,嬴稚的眼圈更加通红,悲伤更加浓郁,绝对一骑绝尘,是旁人拍马都赶不上的。   “阁老到——”   是嬴阁老来了,他走进来,面上没有任何悲伤,反而带着一股兴奋,年纪这么大却健步如飞,假装哀叹了两声:“大宗伯啊,你放心的去罢,唉——这往后啊,嬴氏一族,我会替你照看的!”   嬴阁老的话,仿佛是一颗石子,打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浪头翻滚、咆哮、扭曲的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嬴阁老此言差矣!”有人站出来:“大宗伯去世,按理来说,宗主要从主家里选出,怎么能是你们清河一族呢?”   嬴氏宗族也分主家和旁支,主家便是以大宗伯为主的,他们常年居住在上京,因此是上京一族,而嬴阁老是从清河而来,虽也是嬴氏,但他们是分支,被人唤作清河嬴氏。   上京嬴氏很是看不起清河嬴氏,主家与分支,就好像嫡庶之分一般,规矩森严。   嬴阁老哼的冷笑一声:“如今大宗伯过世,主家凋零,大宗伯的两个儿子蚤死,哪里还有什么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们清河嬴氏,说到底也是正儿八经的嬴氏一脉,老夫官至阁老,论才,论识,放眼整个宗族,是有人可以比拟的么?”   “哈哈!!嬴阁老,你这话说的也太满了罢!”   “正是,我们敬重你,才喊你一声阁老,说到底,不过前、阁老!如今致仕在家,并未有一官半职,如此大话,您老说出来,也不怕风大闪了牙齿!”   “是啊!什么狗屁的清河嬴氏,回家去罢!滚回清河顽去,这里是上京!”   嬴稚这个时候站出来,擦了擦眼泪,说:“不要吵了,各位都不要吵了,今日是伯父下葬的日子,大家各退一步,以和为贵,都是自家人,不要吵了。”   嬴稚仿佛一朵纯良的大白花,只不过这朵花的身量高大了一些,并不妨碍他的无辜与无害。他如此一走出来,很多反对嬴阁老的人便看到了他,指着嬴稚说:“他!嬴稚!谁说上京一脉没有嫡系?嬴稚乃大宗伯的亲侄儿,虽不是儿子,那也是上京一脉嫡亲的子弟!比你们清河高贵的多!”   上京一派看不起清河一派,也看不起嬴稚,但两害取其轻,这一比较起来,自然是嬴稚这个小小的庶子官比较好拿捏,于是有人叫嚣起来:“谁说我们宗族没有继承人?嬴稚不正是!”   “正是啊!嬴稚在大宗伯病重之时,也是守在榻边侍疾尽孝,便算是亲儿子,也不如他孝顺!依我看,大宗伯早就拿他当做亲儿子对待!”   “他?”嬴阁老哈哈哈笑起来,笑得差点仰过去,说:“就他?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庶子官?你去问问,你出门去问问,贵胄之首的嬴氏,什么时候出过庶子官宗主?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那些上京的苏氏、米氏、陈氏,该怎么看我们?!”   “更何况……”嬴阁老祭出了撒手锏,比秦琼打得还要准,用睥睨一些的口吻说:“更何况老夫的女儿,即将成为大梁的国母,难道老夫这个国丈爷,不配成为嬴氏的宗主么?!”   他的话音一落,在场众人登时语塞,你看我我看你,是了,前不久的确传出一些消息,说是嬴阁老的女儿深得君上欢心,年轻的天子动了凡心,或许要纳嬴阁老的女儿进宫,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成为大梁的女主!   这消息传了有一阵子,在大梁宫中那是风言风语,因为梁苒从未与人传出过任何纠葛绯闻,所以这次十足有声有色。梁苒虽听说了这绯闻,并未令人阻止,因而传播的更是广泛,有鼻子有眼的。   众人踟蹰,倘或嬴阁老真的成为了国丈爷,那可是大梁的外戚,除了最为尊贵的梁氏,清河嬴氏便是第二尊贵,随时都会越过主家,成为真正的主家。   “哦?”一道笑声传过来:“寡人何时许诺过,要纳嬴娘子进宫?寡人自己个儿怎么不知情?”   是梁苒!   天子梁苒竟然亲自来吊唁大宗伯,怎么就那般巧,正好嬴阁老说大话的时候进来了?   其实这并非巧合,梁苒早就到了,他比那些吊唁的嬴氏族人来的都早,只不过来了之后没有抛头露面,而是坐在府中的内堂,静静的听着外面哭丧,掌握局势罢了。   这会子,真真儿是现成打脸。   嬴阁老刚想吹一句牛,真真假假真假参半的震慑一下众人,哪知晓话音还未落地,便被正主儿亲自打了脸。   “这……”嬴阁老脸色铁青,青了红,红了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梁苒却笑着说:“嬴阁老,寡人的确赞赏嬴娘子的凤骨,但绝无亵渎与旁的心思,若是令嬴阁老您误会了,要不然……寡人给嬴阁老陪个不是?”   哪里有天子给臣子赔不是的?嬴阁老根本不敢应承,连忙说:“是……是老臣会错意,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诶,”梁苒摆摆手,很是亲和的说:“嬴阁老不必如此,再者,嬴阁老已然不在朝为官,也不必总是自称老臣老臣的。”   嬴阁老彻底沉默了,方才他只是隐约觉得,年轻的天子针对自己,此时他已然能肯定,梁苒的确针对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其余人等一听,不由哈哈笑起来,今儿个嬴阁老算是丢尽了颜面。   梁苒扫了扫袖袍,说:“今日乃是大宗伯下葬的日子,好歹也是两朝元老,没有功劳,总有些苦劳,寡人并非薄情寡义,不近人情之辈,因而来送送大宗伯,至于……遴选嬴氏新主,寡人并非嬴氏族人,因而不便多言,便与你们做一个见证。”   嬴阁老这么一听,立刻来了底气,他今日对嬴氏宗主这位置是势在必得的,当即硬着头皮站出来,说:“虽嬴稚乃是大宗伯的侄儿,但嬴稚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子官,老夫还是那句话,咱们嬴氏从未出过庶子官宗主,这个脸子,老夫可丢不起!”   梁苒说好了只是旁观,并不参与,此时却开口询问:“那依嬴阁老看,什么样的官衔,才配得上嬴氏宗主的位置呢?”   嬴阁老眼珠子狂转,说:“怎么……怎么也要是大宗伯这等上卿官命,才不算给嬴氏丢人。”   “好!”梁苒微笑:“嬴稚,寡人便封你为七命大宗伯,正好填补这个空缺,你意下如何?”   “什、”嬴阁老骇然,顾不得礼数,爆发出不敢置信的大喊:“什么!?君上,您这是何意!?”   梁苒挑眉:“既然你说嬴稚官不配位,寡人便封他为新任大宗伯,如今他官居其名,承袭伯爵,可能衬得上嬴氏宗主这个位置了?”   嬴阁老被反诘了,他根本不是这意思,他分明是想贬低嬴稚,说他卑微,说他卑贱,说他根本不配做宗主,就没想给嬴稚求官,现在好了,嬴稚一下子从小小不言的庶子官,青云直上,直接成为了官拜朝野的七命伯爷!   方才支持嬴稚的族人也傻眼了,他们支持嬴稚,并非因为真的想要支持嬴稚,只是觉得嬴稚官位低,很好摆弄,等挤兑走了嬴阁老,嬴稚这等小货色,还不是被他们捏扁了揉圆了的磋磨?   但倘若嬴稚一步登天,突然变成了新任大宗伯,官衔碾压在场所有人,加之他又是已故大宗伯嫡亲的侄子,无论是身份,还是身世,再没有人可以撼动。   “这、可……可是……”方才支持嬴稚的人,这会子迅速倒戈,为难的说:“君上,这……这不妥啊,嬴稚他太过年轻,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建树,直接官升七命,是不是太过……太过儿戏了?”   “嗯?”梁苒一个眼神轻飘飘的扫过去,薄薄的嘴唇轻轻一碰:“儿戏?你是说,寡人的圣旨是儿戏?”   那人也觉得自己说的过于唐突,他只是一时口快,当即后悔,想要圆一圆,他刚张开嘴巴,还没来得及发声,“嗬!”嗓子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吼叫,鲜血从他的脖颈迸发而出,喷溅在距离最近的嬴阁老脸上。   嬴稚早有准备,慢吞吞的后退一步,白色的孝衣上,并未溅上半丝血迹。   “嗬——死……死人了……”   众人甚至没有看到是谁动的手,只听到一声轻微的金鸣,那是长刀饮血之后,回归刀鞘的声音。   赵悲雪一直沉默寡言,只是默默的站在梁苒身后,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一个死物,一块石头,一尊,但这些都是假象,赵悲雪若是死物,他必是一把杀人的刀。   手腕轻轻一抖,将血迹震掉,赵悲雪很是自然的还刀入鞘,重新站回梁苒身侧,又变成了一个没有情绪的死物,一块没有表情的石头,一尊足以震慑人心的。   “死……死了……”   嬴阁老满脸是血,滴滴答答的向下淌,将他的胡须都染红了,一双昏黄老眼好似垂死挣扎的死鱼,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具尸体。   梁苒淡淡的叹了口气,说“:看来寡人平日里是太过和善了,寡人的圣旨,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儿戏呢?还有谁,想顽笑顽笑,只管站出来。”   大堂之中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喘一口大气,不是他们的错觉,年轻的天子好似终于露出了真正的面目,他并不是大宗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因为金丝雀是不会咬人咽喉的。   梁苒提高嗓音:“苏木。”   踏踏踏——是跫音,整齐划一,黑甲虎贲军瞬间冲入大堂。   白色的葬幡,黑色的铁甲,瞬间将整个大堂划分出泾渭分明的两色。苏木手按宝剑,大步走进来,跪在地上抱拳:“臣在!”   梁苒幽幽的吩咐:“今日是前大宗伯下葬的日子,也是新任大宗伯……继承宗主之位的日子,这事情赶事情,全都赶在一起了,难免会像纠绳一般缠在一处,苏木你便带着虎贲军留下来,帮一帮嬴卿,看看他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先斩后奏。”   梁苒这话,哪里是说给苏木的,分明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他是在告诉众人,不同意嬴稚成为大宗伯的,杀;不同意嬴稚成为嬴氏新宗主的,斩!   “是!”苏木应声:“臣必当竭尽全力,辅助新任大宗伯。”   嬴稚这才慢悠悠上前,有条不紊的拱手,哪里是平日里那个好酒贪杯,无能好色的庶子官,他的举止有理有度,像极了一个久居官场的,真正的大宗伯。   嬴稚说:“臣,谢君上抬爱。今日本是嬴氏分内之事,劳烦君上费心,臣定然处理好嬴稚内部,分毫不乱。”   梁苒点点头,说:“罢了,寡人也累了,这里交给你罢。”   说完,梁苒抬步便往前走去,跨出大堂,施施然离去。   嬴阁老吓得双腿发软,他已然后悔今日前来吊唁,颤抖着调头便想跟出去,赵悲雪却在此时回头,凉飕飕的盯着嬴阁老。   嬴阁老迈门槛的步伐一顿,险些摔在门槛上,吓得又缩回脚去。   嬴稚的声音从大堂中响起,有条不紊的说:“常言道,关门打狗,今日来吊唁送行的,大多是族中的长辈,面子晚辈是要给足的,可别逼着嬴某,非要关起门来处置今日之事。”   梁苒很满意嬴稚的手段,便放心将剩下的事情交给嬴稚去做,施施然走出大宗伯府。方才梁苒说自己累了,他的确是累了,昨日赵悲雪醉酒,仿佛狂徒一般不知餍足,任由梁苒嗓子哭哑,眼泪流干,最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今日梁苒累得不行,他本不想来吊唁大宗伯的,奈何今日又是新宗主遴选的大日子,不来是不行的。这会子梁苒腰肢酸疼,膝盖绵软,尤其是难以言说的地方,隐隐约约刺痛,他忍不住回头瞪了赵悲雪一眼。   赵悲雪不知为何被梁苒瞪了一眼,很突然,不过梁苒那凌厉的眼神,配合着他微微殷红的眼眶,是极好看的,甚至令赵悲雪有些兴奋,喉咙发紧,下意识嗽了嗽嗓子。   “君上。”赵悲雪似乎看出了梁苒身子不适,别看他平日里话不多,但骨子里其实很是体贴,说:“我抱君上蹬车罢?”   梁苒才在众人面前展现了天子的威仪,这会子刚出大宗伯府,万一被人看到了岂不是丢面子?梁苒逞强说:“无妨。”   叮——   【恭喜扳倒大宗伯,促使大宗伯一职更迭,完成宏图霸业第一步!】   【系统额外奖励:“双胞胎卡”1张~】   梁苒惊喜,双胞胎?那岂不是一下子可以得到老三和老四,简直事半功倍。   双生子的话,便与晋王梁溪秦王梁深一般,他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从小长在一起,也有个照应。梁苒不由想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可爱宝宝,岂不是双倍可爱?   系统的卡片,果然没有废卡,绝不会让梁苒失望。   梁苒不着痕迹的动了动眼目,打算立刻使用这张“双胞胎卡”。既然赵悲雪不中用,就要使用一些辅助手段,才好怀上老三和老四。   叮——   【“双胞胎卡”使用要求如下:连续两日,在相同的时间,以相同的体位,完成相同时长的交欢。】   【达成所有条件,怀上可爱双胞胎的概率高达99.9999%呦~】   梁苒蹙眉,这张卡片的条件竟然如此苛刻。他昨日才与赵悲雪亲密过,按照系统的提示,若是今日贴上这张卡,再与赵悲雪发生亲密的干系,会有很高的几率怀上双胞胎,只是……   昨日赵悲雪太过疯狂,梁苒被折腾的几乎散架,若是按照昨日一模一样复刻一次,梁苒心窍狂跳,根本不敢想,岂不是要让寡人精尽人亡,当一个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君。   梁苒使劲摇摇头,不可,绝对不可,若不然这张卡片还是等寡人养一养身子再说。   叮——   【温馨提示:请宿主谨慎使用“双胞胎卡”,若使用后未能达成所有条件,卡片将产生副作用——产乳!】   梁苒脚下一绊,险些平地摔:“……”???    第43章   产……产什么?   梁苒从未这般震惊过, 他的眼眸像受惊的游鱼,不停的窜动,心窍中激起千层汹浪,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系统, 寡人……寡人是男子!   叮——   【温馨提示:在系统设定中, 男人也可生孩子哦~】   梁苒:“……”   不可, 绝对不可。梁苒仔仔细细的将“双胞胎卡”收起来, 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能使用这张卡片, 否则……梁苒简直不敢想象, 只觉喉咙发痒, 头皮发麻。   “君上?”赵悲雪不知梁苒在做什么,奇怪的说:“你没事罢?”   梁苒心说, 寡人没事就怪了!   大宗伯下葬之后的第二日有朝议,朝议本五日一参, 今日是临时额外多加的朝议, 只因为一个议题——遴选新任大宗伯。   梁苒一身黑色龙袍,头戴冕旒, 款步走入太极大殿。往日里大宗伯耀武扬威的位置今日空着,梁苒只是看了一眼,便觉舒心,他上朝也有两辈子了,从未如此舒坦过。   梁苒心情不错,朗声说:“众卿不必多礼, 平身。”   羣臣站起, 各自退回班位。   梁苒说:“今日临时朝议, 想必众卿心中已然有了议题, 关于新任大宗伯的人选,那便畅所欲言罢。”   羣臣你看我我看你,大宗伯可是正七命,除了皇亲国戚的王爷,战功卓著的侯爷,也就剩下正七命最为高贵,最为有实权。若是放在其他国家,大宗伯这个位置虽然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所在,最重要的必然是天官大冢宰,也就是简称的丞相,偏偏这里是大梁,因为上一任大宗伯的专政,将这个职位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众人也不好开口,打算先听一听意见,以免说错了话,站错了队。   梁苒扫视众人,挑眉说:“嗯?众卿没有人选么?那寡人心中,到是有一个人选。”   摆了摆黑色的袖袍,内监通传,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缓缓从大殿之外走来。   他逆着光线,羣臣一时觉得眼生,看不出对方是谁。今日是朝参的大日子,身份高贵的臣子们早就位列太极大殿,只有官命未到的臣子才不在大殿之中。   眼前走来的男子,显然官命不够。   “是他?”   “谁?看着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是他!你不识得?大宗伯的侄子,嬴……嬴——”   “嬴稚!”   嬴稚不急不缓的走入太极大殿,拱手拜见:“臣嬴稚,拜见天子。”   “君上这是什么意思?”   “嬴稚虽然是大宗伯的亲侄子,不过他是一个小小的庶子官啊。”   “上不得台面儿,君上不会让他来做大宗伯罢?”   “不可能,绝无可能!”   羣臣沸腾起来,已然不是什么窃窃私语。   梁苒面容平静,微笑说:“既然众卿没有想法,寡人倒是有一个提议,便是由嬴稚,继任新任大宗伯。”   “什么?真的是嬴稚?”   “也不知是君上疯了,还是我疯了。”   “嬴稚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子官啊,便算是大宗伯的侄儿,他也不配啊……”   “正是,正是。”   梁苒并不着急,手肘支在龙椅的扶手上,悠闲的托着腮,等羣臣都消停下来,这才慢条条的说:“尔等口中,地位卑微的庶子官,昨日里才堪堪遴选了嬴氏宗主,你们可知晓?”   “什么!?”   “嬴氏宗主?!”   梁苒的言辞,凉丝丝,仿佛是一滴清泉,掉入了油锅之中,瞬间炸起无数油星。   “这如何可能?嬴氏人才辈出,我还以为……”   “我也以为是嬴阁老会当选。”   “再怎么说,也不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庶子官罢?”   嬴稚面对众人的质疑,脸面镇定,与平日里那个花天酒地,好吃懒做的庶子官一点子不一样,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微微一笑,语气谦卑,那姿仪却不卑微,说:“承蒙天子不弃,承蒙族人不弃,嬴稚被遴选为嬴氏新宗主,定当竭尽全力,带领嬴氏上下,报效君上,为君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梁苒轻轻抚掌:“说得好。”   羣臣瞪着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真的?偌大一个嬴氏,竟然让一个庶子官当上了宗主?昨日嬴氏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苒微笑:“如何?眼下这位嬴氏新宗主,可有继任大宗伯的资格?”   梁苒简直是空手套白狼,昨日用大宗伯的地位来哄抬嬴稚在族中的身份,而如今,又用嬴稚在族中的身份,哄抬他当选大宗伯的资格,两边都被他顽得溜溜的,简直信手拈来。   臣子们刚才还想好了很多很多理由反驳,比如嬴稚太年轻了,比如嬴稚没什么资历,比如嬴稚以前口碑不太好,最重要的是,嬴稚他在嬴氏宗族中,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根本不配成为七命大宗伯。   但现在……羣臣哑口无言。   嬴阁老乃是“退休”的老臣,因而今日的朝议他无法参加,很多人本打算推选嬴阁老为新任大宗伯,奈何嬴阁老现在无法上朝说话,少了一些施展辩才的机会。   至于……其他嬴氏族人。   羣臣这才恍然发现,怎么今日来上朝的嬴氏族人那么少?要知晓,前任大宗伯爪牙遍天下,朝廷中三分之一的臣子,不是嬴氏,就是嬴氏的门客,再不济,也是被嬴氏提拔受过恩惠,每日都要满满当当站在太极大殿中拉帮结伙,可今日……   放眼望去,出席朝议的嬴氏族人,就那么三三两两,而且都是平日里默默无闻,不喜说话的主儿,当真是奇怪,奇怪!   有人仗着胆子问:“君上,不知今日司会中大夫,可是告了假?为何没有前来朝参?”   司会中大夫,乃是天官府的官员,文官正五命,是位列上卿上大夫之后的中大夫。别看司会中大夫只是一个五命的官员,司会府上下有徒百人,司会中大夫需要管理这将近百人,负责国家的财政与审计,且有监管百官,监管各地州府的职能。   简而言之,司会中大夫乃是丞相的助手,官命虽然不足够高,但权威甚大。   司会中大夫也是嬴氏,昔日里乃是大宗伯最得力的爪牙,如果大宗伯退休,想要推举一个人上位接替自己,那必然是推举这位司会中大夫了。   梁苒笑起来,说:“他啊?嬴稚,你给大家说一说。”   “是。”嬴稚恭敬的对梁苒拱手,这才转过身来,面对朝臣,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悲哀,充满了悼念之情,幽幽的叹气一声,说:“昨日乃是伯父下葬的日子,族中亲眷皆来送行,不知是谁碰翻了烛台,灵堂忽然起火……”   “什么?灵堂起火了?”   “着火了?”   羣臣震惊,自从嬴稚进入太极大殿中后,羣臣便没完没了的震惊,把一年份的震惊都用完了!   嬴稚继续说:“灵堂失火,眼看着便要焚烧伯父的遗体,司会中大夫拼死护住伯父遗体,唉——”   他再次深深的叹息,没有了后文。   臣子催促说:“然后呢?司、司会中大夫如何了?”   “可是受伤了?所以今日才告了假?”   嬴稚慢吞吞的摇头,说:“司会中大夫为了抢救伯父的遗体,最终……活活烧死在了火海中。”   “什么?!!”冲天的大喊震颤着太极大殿。   嬴稚还有后话:“可惜了司会中大夫,最终没能抢救下来伯父的遗体,与伯父一同……火化在灵堂之中。”   好家伙,不只是司会中大夫被烧死了,连大宗伯的遗体也没有救下来,这下子好了,大宗伯根本不需要下葬了,直接挫骨扬灰,变成了一把灰土。   梁苒听着嬴稚悲戚的讲述,险些笑出声来,他昨日听到的,可不是这个“美化”的版本。   昨日梁苒离开之后,苏木带着虎贲军留下来帮助嬴稚,回来之后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报了梁苒,苏木不得不感叹,嬴稚真真儿是个狠人,梁苒并没有看错。   嬴稚的头等太低,年纪太轻,不只是嬴阁老反对,叫嚣最严重的自然是那个司会中大夫,于是嬴稚让虎贲军将不听话的人驱赶在灵堂之内,反手锁了门,放了一把大火,连同司会中大夫,和大宗伯的遗体,一并子烧成了灰烬。   嬴阁老在内的其他人,也都别想走,全部押在灵堂之外,就隔着一层门板,看着熊熊烈火燃烧,听着司会中大夫惨烈的哀嚎与咒骂。   ——嬴稚!!你这个暴君的爪牙!!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嬴稚只会淡淡一笑,扫视着包括嬴阁老在内的众人,说:“嬴某好不好死,尚且不得而知,今日若有不同意嬴某继任嬴氏宗主的人,怕才是不得好死。”   嬴阁老今日自然不会来太极大殿,他病了,病得很重,吓得卧病在床,根本无法下榻。   至于嬴氏其他的爪牙,昨日亲眼目睹那样的凄惨大火,竟然也不敢来上朝,生怕被人问起来司会中大夫是怎么死的,到时候他们该如何说?于是干脆便装病不来上朝。   来上朝的,都是平日里口风比较紧,为人低调比较听话的,他们战战兢兢,一口大气儿也不敢喘。   “对、对!”其中一个嬴氏族人仗着胆子,说:“新、新宗主所言甚是,昨日……昨日司会中大夫拼死抢救大宗伯遗体,可……可还是……大火无情啊!”   羣臣哗然,已然不知该震惊,还是该害怕,他们都是朝廷上的老手儿了,哪里能听不懂这其中的潜台词?吓得一个个不敢说话。   梁苒这才说:“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完了,寡人要册封嬴稚为新任大宗伯,还有谁不同意的么?”   “臣——”一个面皮白皙的男子站出来,态度恭敬,狠狠鞠躬,朗声赞颂:“臣恭喜君上,觅得新任大宗伯此等人才!君上英明,我大梁之幸事啊!”   他一站出来,不少人皱了皱眉。   站出来的男子乃是计部中大夫。计部同样归属于天官府,也是天官大冢宰的助手,负责稽核薄籍,审核各类文书,简而言之便是挑其他部门错误的,如何能招其他部署喜欢?   这计部中大夫名唤马庭玉,因着人在计部当差,天天以挑选旁的部署的错误为己任,所以并不惹旁人待见。再有一点,这个马庭玉是个马屁精,喜欢向上攀爬,嘴巴油滑,却看不起下臣,所以下臣也不喜欢他。   最重要的一点,马庭玉乃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长相精致无可挑剔,每日上朝来均要涂脂抹粉,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上京的贵女,不知被多少上京男子嫉妒。   这些桩桩件件加起来,马庭玉的口碑在朝廷中便不怎么好,只有上司喜欢他嘴甜,没有一个下属愿意与他亲近。   马庭玉这会子便开始施展拍马屁的神功,他可算是看出来了,嬴稚是个狠角儿,绝对不可得罪,往后天官府还要和尚书省多多走动,不如现在卖个顺水人情。   马庭玉这般歌功颂德,其他见风使舵的臣子一看,也纷纷跪下来叩头:“君上英明!”   “嬴卿乃大宗伯不二人选!”   梁苒微笑颔首,今日之事已成定局,甚好。   朝参顺利结束,梁苒理了理袖袍,便打算回紫宸殿用朝饭。他走出紫宸殿,一眼便看到了赵悲雪,赵悲雪是北赵人,自然没有资格上朝,每次梁苒上朝之时,他便站在殿外等候,只要梁苒一下朝,他便会像一只等待主人归家的犬,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对梁苒嘘寒问暖。   梁苒今日心情本就很好,看到赵悲雪在等自己,不知为何,心情更加不错,破天荒的慢悠悠主动朝他走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梁苒还没走过去,赵悲雪突然动了,却不是朝他摇着尾巴扑来,而是向另外一个方向张望,然后抬步走过去,以至于他根本没有看到梁苒。   梁苒:“……”   赵悲雪堵在太极大殿门口,不是在等寡人?   梁苒顺着赵悲雪走去的方向一看,赵悲雪等的人竟然是嬴稚,他寻嬴稚做什么?这两个人什么时候私下里有话好说了?   梁苒下意识皱起眉头,抿着唇角,心窍里升起一股憋闷的感觉,但不知具体是什么样的感觉。   “君父?”   梁缨上朝之后从殿中走出来,奇怪的说:“今日册封了嬴稚为大宗伯,君父不欢心么?”   “没有。”梁苒的目光仍然盯着远处的赵悲雪和嬴稚,说:“为父自然是欢心的。”   梁缨挑了挑眉,君父分明不欢心。他放眼望去,立刻露出一个了然笑容,说:“哦!儿子知晓了,是不是因为父亲?父亲每日都在这里等着君父散朝,今日却在与嬴稚说话,根本没有看到君父,君父可是因此吃味儿了?”   “吃……”梁苒被噎了一下,终于收回了目光:“吃味儿?寡人么?如何可能?”   梁缨振振有词:“依儿子看,君父就是吃味儿了,不然君父方才的眼神为何酸溜溜的?儿子都看得出来。”   梁苒不做一回事儿,说:“勿要瞎说,寡人只是觉得,赵悲雪乃是寡人养在身边的狗,他便该每日等待寡人散朝,而今日他跑去做别的事情,寡人自然不欢心。”   梁缨笑笑,说:“好罢,君父说什么,便是什么。”   梁苒瞪眼:“马上便要为你册封王爵,你不忙么?还在这里溜达?快去准备。”   “是是是!”梁缨点头如捣蒜:“君父说的都是对的,那儿子便去忙了,君父可不要太过吃味,会烧心的。”   “你这孩子。”梁苒无奈,梁缨跑的倒是快,不愧是将才,大长腿一步迈出老远,直接开溜了。   赵悲雪今日来到太极大殿门口,的确不是为了接梁苒,而是专门来寻嬴稚的。   “嬴稚。”赵悲雪从后背叫住他。   嬴稚停下脚步,略微有些吃惊:“赵皇子,寻嬴某可有事?”   赵悲雪点点头,说:“借一步说话。”   二人便到了回廊之下,嬴稚说:“此处四下无人,赵皇子有话可以直说。”   赵悲雪的脸色微微有些改变,不似平日里那般不近人情,也不似平日里那般厌世冷漠,说:“你好似很会讨好人,我想问问你的心得。”   讨好?   嬴稚被他问住了,登时哭笑不得,纠正说:“赵皇子,那不是讨好。”   赵悲雪挑眉,嬴稚说:“那是审时度势,知进退,懂分寸。”   赵悲雪抱臂,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把你讨好人的本事,教给我。”   嬴稚:“……”赵皇子显然没有在听。   嬴稚了然的说:“赵皇子想学审时度势这门技艺,可是为了君上?”   赵悲雪倒是爽快,说:“君上如此看重你,扶你做嬴氏宗主,让你继任大宗伯,说明你讨好君上的本事不错,我亦想学一学。”   赵悲雪身世悲惨,在北赵他从来不需要讨好任何一个人,因为他是天扫星,没有人会与他亲近。   到了上京,赵悲雪觉得自己除了守着梁苒,帮梁苒做事,帮梁苒杀人之外,好似不会再做其他事情了。且梁苒对自己忽冷忽热,时而亲密,时而疏离,赵悲雪实在参不透其中的玄机,他需要一个狗头军师。   嬴稚显然是赵悲雪选中的狗头军师。   “咳……”嬴稚咳嗽了一声,说:“既然赵皇子开口了,嬴某可以教赵皇子一招。”   “你说。”   嬴稚说:“君上虽看似亲和温柔,但生在宗室,长在皇家,骨子里却是天生的上位者,对待这样的上位者,一定要乖巧听话。”   “乖巧?”赵悲雪不解:“听话?”   怎么看这四个字,也与赵悲雪极度不符。   嬴稚笑着说:“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消失,把吩咐的事情做的妥当体贴,不需要你的事情绝不插手多事,这便是嬴某的处事原则。”   赵悲雪似懂非懂,但他听懂了一点——听话。   赵悲雪若有所思:“我好似懂了。”   又说了一声谢了,转身大步离去。   “赵……”嬴稚还未能开口叫住他,赵悲雪不愧是练家子,来去如风,已然消失了踪影。   嬴稚揉了揉额角,第一次有些苦恼,赵皇子当真听懂了么?   赵悲雪匆匆回到太极殿,梁苒早就离去了,他问了宫人,得知梁苒回了紫宸殿,立刻大步往紫宸殿赶,甚至用上了轻身功夫。   梁苒坐在紫宸殿的太室之中,看似在批看文书,其实有些心不在焉,他很好奇,赵悲雪私底下找嬴稚做什么?那两人有什么共同语言?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一个是梁人,一个是赵人,一个审时度势,一个不近人情,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踏踏踏……   梁苒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太室门口,是赵悲雪回来了,但他装作不经意,又垂下眼目,继续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的文书。   “君上……”赵悲雪欲言又止。   梁苒不耐烦的蹙眉,冷冷的说:“做什么,没看到寡人正在批看题本么?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寡人。”   赵悲雪欲言欲止的表情更加浓烈,还是张了张口,说:“君上的题本……拿反了。”   梁苒:“……”???   梁苒低头一看,还真是,手中的题本是反的,他方才一直心不在焉,思忖着赵悲雪的事情,其实根本没有看题本,题本只是一个幌子,现在这个幌子被赵悲雪无情无义的戳穿了。   赵悲雪很是体贴,将题本拿起来,调了一个面儿,重新放在梁苒手中。   梁苒:“……”   啪!   梁苒将题本拍在案几上,冷冷的说:“方才去了何处?”   赵悲雪感觉到梁苒心情不好,又想到嬴稚教导自己的,一定要乖巧听话,便如实回答说:“我去寻嬴稚了。”   他倒是实诚!梁苒心中没好气,又问:“去寻嬴稚做什么?”   赵悲雪如实以告:“我想与他学学,该如何讨好于你。”   “什么?”梁苒还为自己听错了,那张冰冷的面容再也绷不住。   赵悲雪说:“你最近很是看重他,几乎每日都要召见他,我觉得……嬴稚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想向他习学一二。”   梁苒被他逗笑了,简直哭笑不得,那能一样么?寡人把你留在身边,是为了生孩子的,把嬴稚留在身边,是为了建设大梁的基业,如何一样?   不过转念一想,生孩子也是为了大梁的基业,其实……本质差不多?   梁苒说:“哦?那你学会了什么?”   赵悲雪说:“要乖巧,要听话。”   “噗嗤——”梁苒忍不住笑出声来,乖巧听话?嬴稚都教了什么啊?就好似赵悲雪是一只狼,嬴稚却教他走猫步一样,实在不伦不类,梁苒根本不敢想象。   赵悲雪被他一笑,登时没了自信,微微垂下眼目,沙哑的说:“我也知晓,自己不够乖巧,不够听话……每次我见到你和旁人交谈,心里头便不舒服。今日我守在太极殿外面等你,看到那个马屁精对你谄媚,恨不能将他撕碎!”   梁苒迷茫:“马屁精?”   赵悲雪说:“就是那个计部的马庭玉。”   梁苒恍然大悟,是他啊。马庭玉因为十足油滑,总是巴结上司,所以有一个诨号叫做马屁精。   赵悲雪的语气颇有些委屈,分明是一双冷酷的三白眼,非要装作可怜兮兮的小狗眼,他跪在梁苒面前,从下往上看着梁苒,轻声说:“他们都说马屁精是上京有名的美男子,面庞白皙犹如神仙,我今日特意看了,分明是涂了许多粉。君上也喜欢面庞白皙的么?我要不要也涂一些?”   梁苒:“……”   梁苒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赵悲雪涂粉的模样,嗯——眼睛突然好辣。   赵悲雪身材高大,面容硬朗,或许是因为北赵的血统缘故,他的脸部轮廓要比梁人更加深邃,更加立体,充斥着一股野性的威严,尤其是他压着唇角,用反顾的眼神冷冷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让梁苒想起上辈子的那个杀神。   这样一张硬挺的脸面若是厚厚的涂上白粉,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梁苒笑着笑着,对上了赵悲雪深切的眼神,那双眼睛里满满倒影的都是梁苒的影子。赵悲雪为了讨好自己,去向嬴稚习学,甚至还想像马庭玉那样涂上白粉。   梆梆!梆梆……梁苒的心窍突然躁动起来,心跳加速,血液也莫名沸腾,皮肤上泛起细细密密的颗粒,喉咙发紧,甚至感觉到了一股燥热涌动。   梁苒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心窍,他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心头一紧一紧的揪着。   “君上?”赵悲雪关心的说:“你心口不舒服?要不要传医士?”   梁苒慢慢松开绞着衣襟的手掌,已然收敛了所有的笑意,冷冷的说:“寡人还有事,你退下罢。”   赵悲雪不知自己是不是又惹得梁苒不欢心了,方才梁苒还好好儿的,甚至有说有笑,突然一下子便收敛了笑容,好似是生气了,一定是生气了,可偏偏赵悲雪不知为何。   赵悲雪张了张口,最终点点头,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出了太室。   赵悲雪慢悠悠的走出紫宸殿,站在门口,他也不知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平日里这个时候,他都是跟在梁苒身边的,要不然陪着小皇子顽耍,如今被“赶出来”,一时没有地方可去,干脆站在紫宸殿门口。   “赵皇子?”梁缨从旁边路过,一眼便看到了罚站的赵悲雪。   “大哥。”赵悲雪对他点点头。   “嗬……”梁缨脚下不稳,一膝盖跪在地上。   赵悲雪连忙扶住他,说:“大哥你没事罢?”   梁缨结结巴巴,一头冷汗:“没没没、没事……”就怪了!   被亲生父亲追着喊大哥,梁缨抬头看了看天色,幸好今日是晴天,应该不会晴天霹雳罢?   梁缨生硬的转变了话题,说:“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赵悲雪垂下眼目,说:“我兴许是惹得君上不欢心了。”   “怎会如此?”梁缨追问:“方才君上还十足在意你呢。”   赵悲雪诧异,梁苒在意自己?这句话是不是说反了,分明是自己在意梁苒才对。   梁缨仔细询问了一番,梁缨听罢哈哈一笑,极为爽朗,说:“我知晓了!一定是如此!君上那是吃味儿了。”   “什么?”赵悲雪更加迷惑。   梁缨将梁苒看到赵悲雪去找嬴稚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君上在太极殿门口看到你,你却不是专门去迎他的,哪里能欢心?君上那是闹脾性了,他为何闹脾性?还不是因着心里头喜欢你?在意你?你怎么想不通呢。”   梁缨说得头头是道,有条有理,好似一个身经百战的情场高手,一切都被他那双眼目看得透透的,赵悲雪哪知晓,其实情场高手齐王太子,如今还不到半周岁,结结实实是个宝宝!   “当真如此?”赵悲雪不确定。   梁缨信誓旦旦:“千真万确!”   赵悲雪的眼睛迸发出光芒,说:“那我现在该当如何?”   梁缨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灵机一动,说:“我知了,君上这反应分明是吃味儿了,你得——你得哄着!你若是再不理他,他肯定更加吃味儿,你要缠着他,死缠烂打的那种。”   梁缨觉得,君父虽看起来清冷,但是待自己和弟弟那是极好的,十足温柔,所以定然是个外冷内热之人,那肯定要死缠烂打啊。   梁缨出谋划策说:“你现在便进去,什么也别管,就是缠着他,腻着他,一步别离开。”   这倒是说进了赵悲雪的心坎儿里,他就是想要缠着梁苒,腻着梁苒,一步也不离开。   “好。”赵悲雪点点头,沙哑的说:“我这就去,多谢大哥。”   “啊嘶……”梁缨脚下一个不留神又跪了。   赵悲雪连忙说:“大哥,没摔坏罢?”   梁缨摆摆手:“大哥没事,你快去罢。”   赵悲雪拱手,立刻走进紫宸殿。   叮——   梁苒正在批看题本,他心里不知为何乱糟糟的,总是看不进去,把题本一扔,系统突然发出提示音,原来是儿子发来的群聊。   【大梁宗室家庭群】   【梁缨(长子):君父,儿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梁苒:?】   梁苒奇怪,大儿子突然怎么了,发了这么一条奇怪的消息过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嘭——太室的大门被推开,赵悲雪阔步入内。   梁苒蹙眉:“你怎么进来了?不是叫你退下么?”   赵悲雪也不说话,大步走过来一把抱住梁苒,将人从席上抱起来,哗啦将案几上的题本全部扫下去,将梁苒压在案几之上,不由分说吻下来。   “唔?!”梁苒正大眼目,题本!那都是寡人的题本!   赵悲雪的手臂犹如铁箍子,他的力气巨大无比,对比起来梁苒简直便是蚍蜉撼树,他使劲推搡着赵悲雪的胸膛,入手的肌肉坚硬犹如磐石,根本纹丝不动。梁苒又气又急,狠狠咬在他的唇上,哪知赵悲雪只是嘶了一声,轻轻抽了一口冷气,稍微卡顿了瞬间,紧跟着变得更加疯狂。   反了反了,梁苒好不容易找回吐息,生怕赵悲雪再吻下来,双手捂住他的嘴唇,有气无力的呵斥,甚至尾音打着颤抖:“你发什么疯!”   赵悲雪听着他的质问,眼神深沉,炙热的吐息在他的掌心轻轻的啄了两下,沙哑的说:“梁缨说你吃味儿了,是我不该,以后我都不理嬴稚了。”   梁苒一头雾水,谁?寡人的儿子说了什么?吃味儿?又关嬴稚什么事情?   都是人话,连在一起,梁苒却觉无比深奥,愣是一句也听不懂。他反应了许久,联想到梁缨发在家庭群里的那句话,猛地恍然大悟,茅塞顿开,都是大儿子捣的鬼……   叮——   【大梁宗室家庭群】   【梁苒:!!!】   【梁苒:梁缨你都对赵悲雪那疯狗说了什么?】   梁缨今日在尚书省坐班,系统突然弹跳出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刷新,是梁苒的“千里追杀”。   他心头一震,大事不好,君父以前都是“我儿”“乖儿”这般唤自己,今日却是连名带姓的唤自己,凭借着梁缨武将的预感,总觉得大事不妙。   【梁缨(长子):君父,儿子在尚书省很忙,今日不得闲,可能一会子看不了群聊了】   【梁缨(长子):儿子去忙了,君父也忙罢!】   【梁苒:……】   【蛋宝宝(次子):嘻嘻~】   【蛋宝宝(次子):#嗑瓜子表情##吃瓜表情#】   嘭——   紫宸殿的太室发出一声巨响,大门关闭,赵悲雪灰头土脸的被轰了出来,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红色的齿痕,唇角破了,衣领甚至也暧昧的凌乱着。   砰砰砰,赵悲雪拍门:“君上,你让我进去罢。”   梁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冷冷的说:“今日你都不许进紫宸殿!”   赵悲雪抿了抿嘴唇,沉闷的说:“嗯。”   第二日一大早,嬴稚早早进宫,最近最忙的事情自然是册封齐王太子的事情。前任大宗伯“病逝”,他的遗体都被烧成了灰烬,自然无法再阻拦册封,梁缨领兵势在必行。   嬴稚身为新上任的大宗伯,掌管宗室礼仪,册封这样的重要大典,自然需要嬴稚亲自主持。他今日这般早进宫来,便是想向梁苒请安,再问一问册封大典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也好按照章程办事。   嬴稚走入紫宸殿,一眼便看到有人蹲在紫宸殿的阼阶角落,用手指抠着地上的石头。   是……赵悲雪?   嬴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过去试探的说:“赵皇子?”   的确是赵悲雪。   昨日他按照梁缨所说,粘着梁苒,腻着梁苒,死缠烂打,结果根本不奏效,反而惹怒了梁苒,梁苒把他轰出去,不让他呆在紫宸殿里。   赵悲雪本打算回自己的东室,但是转念一想,东室也在紫宸殿之内,梁苒不让自己进入紫宸殿一步,所以东室也是不能去的,于是老老实实的站在紫宸殿大门口,站累了便蹲下来,蹲在阼阶的角落,百无聊赖的抠石子。   但凡是路过的内监、宫女,都会多多少少看他两眼。一来赵悲雪不是梁人,二来他平日少言寡语,面色阴鸷,只有梁苒一个觉得他是狗子,旁人都觉得赵悲雪是不折不扣的恶狼,所以也没有人敢平白无故的招惹他。   赵悲雪正在抠石子,听到嬴稚说话,没有抬头,只是停顿了一下,继续抠石子。   嬴稚奇怪,还以为他没听见,又问:“赵皇子?你这是……”   这一次他的话还未问完,赵悲雪已然冷冷的抬头,冷冷的扫过嬴稚,冷冷的说:“不要与我说话,君上不叫我理你。”   嬴稚:“……?”   齐王的册封大典在大梁宫中朝太极殿举行。   梁缨一身王爵礼袍,头戴象征王爵的冕旒,台下是新任大宗伯嬴稚发言致辞,敬告天地,梁缨略微有些紧张,心里默背着自己一会儿的念稿。   梁苒一撇头,便见他如此紧张,恨不能同手同脚,忍不住轻笑一声,终归还是个孩子,说起来梁缨还不到半岁,虽看起来高大伟岸,紧张也是难免的,情有可原。   梁苒走过去,轻声说:“别紧张,无妨的。”   梁缨点点头,说:“嗯,儿儿、儿子没……没紧张!”   梁苒笑出声来:“还说没紧张?你的冕旒都歪了,来,寡人给你整理一下。”   梁苒不如梁缨高大,梁缨很自然的垂下头,梁苒则是微微仰头,伸手与他整理冕旒,春日的暖阳照入太极殿之中,金色的阳光将二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俨然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倘或身为父亲的梁苒更年长一些,或身为长子的梁缨更年轻一些,那便更有说服力了……   赵悲雪往这边看过来,在他眼中哪里有什么父子,只有对旁人冷冷淡淡,对梁缨体贴温柔的梁苒,还有高大英俊,位极四王的梁缨。   一股酸意涌上心头,赵悲雪走过去,巧妙的挤在二人中间,开口说:“大哥,我来替你正冠。”   梁缨:“……”   梁缨听着那声“大哥”,身子陡然一歪,差点直接跪在大殿上。   “呵呵、呵呵……”梁缨笑起来磕磕绊绊:“没、没事,我自己来罢,我自己可以正冠。”   嬴稚致辞完毕,梁苒亲自为梁缨授予齐王印绶,接下来便是动员兵马,准备发兵北赵。   “报——!!”   苏木大步冲入太极大殿,他面色焦急,额角挂着热汗,呼呼喘着热气,急促的说:“君上,边关急件!”   梁苒皱眉,说:“北赵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苏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目看了一眼赵悲雪,眼神复杂,这才拱手说:“启禀君上,北赵传来消息,说丢失之物已然寻到,并非是世子郁笙偷窃,一切乃是误会,想与大梁和谈,重修旧好。”   他这话一出,羣臣激动。   “北赵这是怕了!”   “无错!我就说,世子郁笙这等神仙般的品性,如何会做偷盗之行?必然只是赵人随便寻的借口!”   “如今他们看大宗伯病逝,齐王年轻有为,恐是怕了!”   “哼!赵人真真儿无耻,欺软怕硬!”   前任大宗伯与北赵绝对有所勾连,如今他死了,这消息传到了北赵,北赵自然需要重新掂量掂量。再者,如今的大梁除了拥有世子郁笙的冶铁技术,还拥有了冯老的万贯家财,和无数宝马,实力已然更上一层楼,北赵选择这个时候开战,其实是不明智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北赵的皇帝也算是能屈能伸,主动请求和谈。   就在羣臣一片惊喜赞叹之中,梁苒倒是发现了一些端倪,苏木的眼神略微异样,怕是北赵求和并没有那么容易,其中还有小猫腻。   梁苒开口说:“苏木,北赵可还有后话?”   “是。”果然不出梁苒所料,苏木抱拳说:“北赵有言,和谈的前提条件是……希望能放北赵四皇子回归母国。”   北赵的四皇子,那不就赵悲雪么?   唰——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聚拢在赵悲雪身上。   今日是册封的大日子,赵悲雪也出席了册封大典,只不过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这一下子瞬间变成了焦点。   北赵求和的前提是放回赵悲雪。   赵悲雪本就是到大梁来做质子的,做质子只有两个归属,要么死在大梁,要么回到北赵,如今北赵主动召回赵悲雪,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应当欢心才是。   然,赵悲雪并不欢心,他猛地眯起眼目,立刻看向梁苒。   倘或自己走了,上京与信安,大梁与北赵相距千里万里,还如何能见到梁苒?赵悲雪心窍激动,不断翻涌,他第一次有些惧怕,惧怕梁苒说出放自己离开的言辞。   梁苒与赵悲雪四目相对,心窍也是猛跳两下,如果放走赵悲雪,那寡人的老三老四老五怎么办?还有谁与寡人生孩子?绝不能放走赵悲雪,绝不……   “君上!”臣子走出来,高谈阔论:“赵皇子本就是北赵人,他来上京是作为北赵的人质,如今北赵主动求和,左右都是为大梁的安宁,不如将赵皇子放回赵地,亦没有什么损失。”   “是啊是啊,言之有理!”   “再者,臣尝听说北赵四皇子在赵地,素来有天扫星的诨名,赵皇子若是常年久住上京,说不定也会拖累大梁的运势,依臣看,若能送走赵皇子换得天下安宁,也不失为一件妙事。”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整个太极大殿都是附议的声音,倒不像是册封大典,而像是专门送走赵悲雪的朝议大会。   梁缨皱起眉头,一脸肃杀,站出来力排众议:“臣有异议!”   “哦?”梁苒挑眉:“不知齐王有何不同见解?”   梁缨朗声说:“赵皇子虽是北赵人,但自从入我大梁,对君上忠心耿耿,不惜以命相护,对我大梁有利无弊。臣以为大梁的臣子,都是饱受诗书礼仪教化之君子,如何能相信天扫星那些诈怖愚民的卑劣手段?大梁建立学宫,供君子读书,难不成就是学了这些,还远远不及一个愚民!”   臣子们脸色变色,梁缨的口吻犀利,毫不留情,让一帮子老臣颜面扫地。他们自然知晓,所谓的天扫星,都是一些上位的政治者,为了摆弄百姓,编纂出来一个又一个的瞎话,百姓听了会以为这是老天爷的旨意,而上位者只是顺应天意罢了,方便更好的将政策推行下去。   梁苒微笑说:“齐王的言辞,颇有当年老祖宗的风采,只不过……你这般言辞,很多老古板该不爱听了。”   梁缨非但没有收敛锋芒,反而继续说:“臣只知对大梁尽忠,不知自己的言辞够不够好听。再者,北赵主动挑起战事,侮辱世子郁笙偷窃,如今他们自行作践,反过来求和,却对我大梁要求指点,这是何种道理?”   臣子们乍一听北赵想要求和,都沉浸在不必打仗的喜悦之中,因而一时间忘了这个事儿。挑衅是北赵先挑衅的,他们诬陷世子郁笙偷窃,给世子郁笙盖上了一个莫有的污名,这会子又自圆其说,说东西找到了,不是世子郁笙偷的。   按理来说,大梁应该追责才是,必然要北赵给世子郁笙道歉,这才是正经儿。谁能想北赵还自己提起了条件,想要求和,必须如何如何。   梁缨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中人,此种求和,不要也罢。”   嬴稚眼眸微动,拱手说:“北赵卑劣,羞辱菰泽世子,便是欺辱大梁臣工,天子一向爱护臣子,绝不会坐视不管。臣认为,齐王骁勇,可以一战。”   嬴稚看出来了,梁苒是想打的,他自然是拥护梁苒的想法,当即站出来力挺梁缨。   一时间朝臣争论不休,有主和的,也有主战的。主和的意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赵悲雪送回去,便可以罢免战事,省去一大批战争的开销,既不劳民又不伤财,何乐不为?至于主战,便是觉得北赵出尔反尔,大言不惭,根本不将大梁当做一回事儿,如果今日答允了求和,保不齐他们明日更加过分,泱泱大国的邦交何曾如此儿戏,这只会被人看不起。   两面吵闹成一片,太极大殿仿佛市井菜市场,赵悲雪便站在吵闹的漩涡中央,他没有开口,也没有说话,他没有表示自己想要离开,也没有表示自己想要留下,但他的眼睛一直深深的凝视着梁苒,仿佛在说……   ——不要赶我走。   梁苒根本无法忽视他的眼神,那种眼神扎在他的心窍之中,整颗心脏一抽一抽的刺痛。   “啧……”梁苒发出一声不耐烦的轻叹,幽幽的说:“既然讨论不出个所以然,今日散了罢。”   说罢,一甩袖袍大步离开。   齐王册封大典变故横生,臣子们三三两两的从殿中走出来,簇拥在一起谈论着。   “齐王主战,怕是因着刚刚受封,所以想要好好儿的表现一番,他哪知晓百姓疾苦啊!”   “是啊,这第一开战,要花多少银钱啊!财币像流水一样,天子还年轻,哪懂得这些儿?”   “听说天子刚刚从冯家,得到了一大笔财币,比整个国库还要丰厚的财币,所以底气才如此的硬气,想与北赵开战。”   “那——那也不行啊!这不是有了钱就行的事儿!你说说看,这是钱的事儿么?便算是有了钱,那打仗,要征兵罢?百姓肯定有怨言!再者说了,先皇打仗的时候,哪一年没有削减咱们臣子的用度?这都说不准,可不能再打了!”   计部中大夫马庭玉从太极殿中退出来,听了一耳朵臣工们的讨论,笑盈盈的走过来,说:“几位大人。”   臣子们讨论的正欢实,他们见到马庭玉立刻住了嘴,都知晓马庭玉的为人,别看他脸面抹得白净,但心肠可不干净,总喜欢打小报告,加之他是计部的,因此打小报告也算是本分正经,又挑不出个理儿来,叫人没有法子。   马庭玉左右看了看,面色神神叨叨,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这里有一个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臣子们面面相觑,计部的消息,那怕是旁人都不知晓的。   马庭玉神秘的说:“君上不愿送走赵皇子,其实并不是因着想要与北赵开战,而是因着……”   他的嗓音压得更低,说:“君上与赵皇子背地里有些……”   “什么!?”臣子们震惊:“君上和……和赵皇子?这怎么可能?!”   “君上素来不近颜色,这是朝廷上下里外皆知的事情!”   马庭玉一笑:“是啊,君上的确不近女色,后宫未开,掖庭空置,可是谁说君上便不喜男色了?”   他说的有模有样:“那日还是我不小心撞见的,哎呦君上与赵皇子,那光天化日,白日宣淫,可不是平日里这般冰清玉洁。”   众臣震惊,但只信了三四分。   马庭玉说:“若不然如此,君上为何执意将赵皇子留下来?赵皇子可是天扫星啊,在北赵都不受待见,怎么,如今到了咱们大梁,便成了福星运星?且各位想一想,自从赵皇子来了上京,是不是一步不离的跟着君上?他们简直是同寝同食,赵皇子夜夜宿在紫宸殿,那可是天子的寝宫!不知给君上吹了多少枕边风?”   马庭玉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语气酸溜溜的说:“若是论起颜色,那北赵的皇子,也只是算的上周正,不过是一个粗鲁的武夫罢了,君上看得上他什么?还不是使了一些邪魅的手段?这若是长久以往下去,君上被一个北赵的质子勾走了魂魄,别说是开枝散叶了,唉,大梁的江山社稷,还如何能长久下去?”   他说的仿佛亲眼看到了一般,臣工们本只是信了三四分,但听到这里,又相信了三四分。再者,大家也再想不出任何理由,君上留着北赵的天扫星做什么。   他们哪里知晓,被世人看不起的天扫星赵悲雪,会是北赵未来的皇帝,横扫四方,叱咤疆场,令人闻风丧当。   “这……这岂有此理!”   “是啊!原来北赵送这么一个质子过来,竟是想用美色来迷惑君上的眼目!”   “何其卑劣!”   “不行,绝不能留下赵悲雪,必须将他送走才是。”   马庭玉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几位大人说的极是,如今君上被迷惑了眼目,蒙住了视听,哪里还能听得下去咱们这些忠臣的进言?忠言逆耳啊!必须想个法子,偷偷的将赵悲雪那个天扫星送走才是,等君上醒悟过来,总会记得咱们这些子忠臣的好处,再者……再者……”   马庭玉说着说着,终于是按耐不住,又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倘或君上真的爱见男色,掖庭之中豢养几个面首,那也是无关痛痒的,咱们觅得几个俊美的君子献给君上便是了,等君上看到了新鲜的,也便把那个天扫星给忘了。”   “为了大梁的基业,”马庭玉深深的叹了口气:“便算是让我、让我牺牲自己个儿,侍奉君上,我也是愿意的!”   *   赵悲雪回了东室,东室没有点灯,昏昏沉沉一片,隔壁的太室毫无动静,梁苒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去忙什么了,估计这会子正被主和派绊住了脚步,那些人迫不及待的送他离开。   赵悲雪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衣角,这件衣裳是梁苒送给他的,一针一线都被赵悲雪记在心里,他轻轻的描摹着针脚,心窍中翻滚沸腾。   梁苒会怎么想,会不会禁不住那些主和派的软破硬泡,把自己送走?   “不行。”赵悲雪站起身来,他眯了眯眼目,他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梁苒,便算是梁苒要他走,他也不想离开。   赵悲雪想找梁苒谈谈,他大步走出紫宸殿,一个内监迎面跑过来,十足的面生,应该不是紫宸殿里经常伺候的,毕竟赵悲雪每日都住在紫宸殿,殿中的内监和宫女,他全都能叫的上名字。   那小内监急切的说:“哎呦赵皇子!您在这里啊!可是找到您了!”   赵悲雪蹙眉:“何事?”   小内监说:“君上正在寻您呢,快随奴来,可别让君上久等了。”   赵悲雪奇怪:“君上在何处?”   小内监说:“君上这会子正在浴堂殿等着赵皇子呢。”   浴堂殿在内朝,就在紫宸殿的东南角,是一个偏僻的大殿,顾名思义,是沐浴之所。但因为寝殿之中也有沐浴的地方,所以浴堂殿的使用频率并不高。   小内监催促说:“哎呦赵皇子!快、快走罢!这天底下,哪里有让君上等待的道理儿?若是去晚了,君上动了脾性,奴可是担待不起的!”   赵悲雪正想去找梁苒,点点头:“带路。”   小内监一路引着他往东南走,果然来到浴堂殿大门口,门口没有宫人伺候,也没有虎贲军把守,毕竟这里常年比较冷清。   小内监说:“赵皇子请,君上便在里面。”   赵悲雪推开门,跨步入内,殿中没有灯火,加之关着户牖,一片昏沉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但浴堂殿的案几上焚着香,幽幽的白烟袅袅飘散,檀香之中还带着一股甜腻的香味儿。   “君上?”赵悲雪往里走,他唤了一声,皱起眉头,整个浴堂殿中,除了自己,再没有任何吐息之声,换句话说,梁苒根本不在此处。   赵悲雪看了一眼焚香,啪一声劈手扫过去,香炉滚在地上,发出咚——的闷响,香火立刻熄灭,甜腻的香气慢慢减淡,但为时已晚。   赵悲雪额角冒出热汗,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力气仿佛随着汗水流逝,眼前昏昏然,眼皮愈发的沉重,他咬破唇角,却一点子也管用。   嘭——   高大的身躯栽在地上,沉沉的昏厥过去。   梁苒心烦意乱,他是绝不想送走赵悲雪的,若问他为何,自然是因着孩子,皆不是因着舍不得赵悲雪,倘或赵悲雪回了北赵,梁苒还如何与他生孩子,难不成每次都要跑到北赵去欢好?   他心里头烦闷,干脆跟着梁缨出宫一趟,去他的齐王府看一看。梁缨受封之后,便会住在宫外的齐王府,梁苒不放心还没到半岁的儿子在外面一个人居住,所以特意来掌掌眼。   梁缨看出了他的愁眉不展,笑着说:“君父,因何烦心?”   梁苒装作无事,说:“没有什么可令寡人烦心的。”   “呀~”蛋宝宝在梁苒怀里探出头来,嗯嗯啊啊说了一通,梁缨说:“连弟弟都看出来了,君父是舍不得父亲。”   梁苒一愣,说:“寡人何曾舍不得他,只是还需要他罢了。”   “是是。”梁缨点头说:“君父说得对。”   梁苒无奈道:“上次你瞎教他一些有的没的,为父还没有与你算账呢。”   “冤枉啊!”梁缨连忙说:“儿子再不敢了。”   蛋宝宝:“嗯嗯!嘻嘻~”   梁苒去过了齐王府,眼看着时辰也差不多,马上便要天黑,便回宫来。   他走入紫宸殿,没有看到赵悲雪,平日里赵悲雪总是在门口迎着,也不知今日跑到哪里去野了。   梁苒皱眉:“赵皇子呢?”   内监还未开口回答,只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计部中大夫马庭玉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他的面色焦急,因着一路快跑,脸上的脂粉几乎被汗水冲花,变得斑斑驳驳。   偏偏马庭玉自己不知情,伸手优雅的蹭了蹭额角,捋了捋鬓发,一下子把浮粉晕开,整张脸乱七八糟的,哪里能看出什么美男子的影子?   “不好了!不好了!”马庭玉咕咚跪在地上,大喊:“君上,大事不好了!赵皇子他……他跑了!”    第44章   赵悲雪高大的身躯倒在地上, 他试图挣扎,但因着眼皮沉重,终于还是沉沉的昏迷了过去, 躺地上一动不动。   吱呀……   几个黑衣人从户牖进入浴堂殿, 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试探了一下赵悲雪的鼻息, 发觉他真的无昏厥了过去, 这才招手说:“快!将人抬出去,动作快点!”   黑衣人合力将昏迷的赵悲雪抬起, 从后门离开浴堂殿, 外面竟还有人在接应, 准备好了一口装货的辎车。   他们将赵悲雪抬上去,放在辎车之中, 又盖上黑布,前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箱子遮挡, 一切都万无一失, 骑奴驾士上了车,赶着辎车粼粼的朝着专门走货的偏僻宫门而去。   “不好了不好了!”马庭玉一脸焦急:“赵皇子他逃跑了!”   逃跑?梁苒心头一跳, 赵悲雪怎么会突然逃跑?   马庭玉虽然脸上都是焦急,但他的神色透露着添油加醋,说:“怕是赵皇子担心君上不放他回北赵,因而……因而私自逃跑了!君上,这……这可怎么办啊!”   “两国交战,”马庭玉又说:“肯定是要斩杀质子的, 估摸着那个赵皇子觉得, 自己留在上京必死无疑, 所以……所以……唉, 君上,这可怎么是好啊!”   梁苒心头狂跳,怪不得没有见到赵悲雪,赵悲雪竟然不在宫中,但说他逃跑了,梁苒是不相信的,毕竟赵悲雪每天都像粘人的狗子一样扒着自己,怎么可能偷跑?   再者……   便算是跑,梁苒眯起眼目,眼神中尽是狠戾,寡人也要将他抓回来。   叮——   【5.5.0任务:解救被绑架的赵悲雪】   系统面板弹跳出来,是新的任务,梁苒惊讶的睁大眼睛,果然,系统是不会骗人的,赵悲雪根本不是自己逃跑,而是被绑架。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竟敢在寡人的眼皮底下将人绑走?   “君上……”马庭玉不知系统已然告诉梁苒真相,期期艾艾的说:“君上……其实……其实便算赵皇子突然离开,不在君上的身边,君上若是缺乏可心之人,臣……臣也是愿意伏侍君上,为君上排忧解……”难。   不等马庭玉说完,梁苒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看也没看马庭玉一眼,甩袖大步走出紫宸殿,朗声说:“苏木!”   “臣在!”苏木立刻上前。   梁苒吩咐:“立刻封锁所有宫门,进出车辆一概接受盘查,没有寡人的命令,连一只鸟雀也不得放出宫去!”   马庭玉大惊失色,一脸焦急,但不敢多说什么。   苏木应声说:“是!”   苏木疾步跑去传令,很快,大梁宫的所有宫门,包括那些走货、仅供宫役出入的小门,全部封锁起来。   梁苒亲自来到宫门前一一盘查,守门的虎贲军上前作礼:“拜见君上!”   梁苒的脸色肃杀,沉声说:“可有人出入宫门?”   守门的虎贲军回答:“回禀陛下,一炷香之前的确有宫役辎车离开,说是卸货的辎车,也有出入宫门的凭证,因而卑将们并未阻拦。”   梁苒眯起眼目,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查!”梁苒冷声说:“继续给寡人查!”   “是!”   经过一夜的盘查,根本没有发现赵悲雪的影子,赵悲雪好似人间蒸发,一下子消失了踪影。   “君上。”苏木走进紫宸殿,此时天色已然蒙蒙发亮,他对上梁苒希冀的眼神,却只有摇头,沙哑的说:“君上,还未寻到赵皇子。”   梁苒垂下眼眸,他心中本存着一丝侥幸,或许赵悲雪还在宫中,没能被带离,但现在看来,赵悲雪显然已经离开了皇宫,说不定已然离开了上京城,那些人是有备而来。   有人走入紫宸殿,一身大宗伯的衣袍,是嬴稚。   嬴稚上前,与梁苒低语了几句,梁苒眯起眼目,冷声说:“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嬴稚点点头:“千真万确。”   “哼,”梁苒轻笑一声,说:“好,你现在便去把这几个不知死活的臣工,给寡人抓过来!”   “是。”嬴稚应声。   苏木跟着嬴稚去抓人,奇怪的说:“你到底与君上说了什么,令君上如此动怒?”   嬴稚幽幽的说:“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主和臣工,觉得赵皇子碍事儿,私下里密谋绑架赵皇子送回北赵。”   “什么!?”苏木瞠目结舌:“竟有这样的事情?送不送赵皇子回北赵,那是君上的决断,岂容他们代替?”   “要不然说……”嬴稚说:“是不知死活呢。”   天色灰蒙蒙的发亮,好几个臣子还都在睡梦之中,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被黑甲虎贲军闯入府中,从睡榻上拎起来,扣上枷锁押入大梁宫。   清晨的紫宸殿,陷入一片哀嚎求饶声中。   五个臣工跪在地上,甚至一个个只穿着里衣,连鞋子都没有,衣衫狼狈,眼角挂着异物,俨然是一副没睡醒,却被吓醒的模样。   “君上!不知微臣是犯了什么罪?”   “君上,臣……臣也不知,是如何得罪了君上……”   “臣好歹也是两朝老臣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大清早的,君上便派虎贲军冲入府中,这……这是何用意啊!”   梁苒垂头看着那些狼狈的臣工,幽幽的说:“你们不知是何用意?”   “臣……”臣工们纷纷说:“臣不知啊!”   梁苒摆了摆手,嬴稚将一份供词扔在众人面前,那些臣工低头一看,不由的“嗬——”均是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他们买通死士,绑架赵悲雪的证据,没想到如此轻而易举便被查到了。   梁苒的目光凉冰冰:“尔等口口声声,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过,买通死士,绑架赵皇子,这罪名……够不够大?够不够你们人头落地!?”   “君上饶命啊!饶命啊——”   臣子们立刻哭喊:“臣……臣冤枉啊!”   “冤枉?”梁苒嗤笑。   “臣冤枉!臣真的冤枉!老臣是……是与几位同僚,商量着绑架赵皇子离开,可……可也是为了天子您着想,一旦与北赵开战,生灵涂炭,劳民伤财啊!再……再者……”   臣工哆哆嗦嗦的说:“老臣们虽然……虽然下了定,买通了一批死士,可……可死士还没动手呢!”   梁苒眯起眼目:“没有动手?没有动手赵皇子为何失踪?”   臣工们你看我我看你:“别看我啊!我也没动手啊!”   “我也没有动手,不是说好了,一起动手的么!”   “也不是我啊!”   “不是我不是我!”   四个人全都说不是自己,其中一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是了!必然是他!”   梁苒质问:“谁?”   “是……是马庭玉!!”   “没错没错,就是他!”另外一个臣工应和着:“是马庭玉!便是他一开始撺掇着我们,说赵皇子……赵皇子勾引君上,给君上吹枕边风,老臣们也是一时气愤,才……才会……”   梁苒的眼神变得更加阴冷:“去,把马庭玉也给寡人押过来。”   “是!”苏木利索的转身离开,立刻去抓人。   “君上……君上……”马庭玉很快便被抓了回来,叩头哭诉,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不是臣啊!臣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君上您是了解臣的,臣……臣也就是平日里嘴滑,绝没有买通刺客的胆量啊!”   他说着,指着其他几个臣子,说:“你们……你们也都是朝中的老臣了,怎么能私下买通刺客呢?!”   那几个老臣气得恨不能用眼睛出气儿,说:“是你!是你!分明是你说赵皇子的坏话,说要送赵皇子离开!”   马庭玉振振有词:“我的确也是主张送赵皇子离开的,可是……可是……臣也没有动了买通死士刺客的歪心思啊,这……这实在有失体统,这样的事情,是臣干不出来的!”   “你——”几个臣子没想到会被马庭玉出卖,分明是他一开始撺掇众人,说得绘声绘色,还旁敲侧击,让臣子们用一些旁的法子,这会子竟然指责他们是歪心思了。   “君上!臣冤枉!”   “臣也冤枉啊……”   “臣的刺客还没有动手呢,相约的是三日之后动手!”   “一定是马庭玉!是这个谗臣,他挑唆在先,设计在后!!”   马庭玉也哭起来:“呜呜呜——君上,臣冤枉啊!臣一颗拳拳之心,都是为了君上,平日里连一只蝼蚁都不忍心碾死,更何况是买通刺客这种吓人之事呢?呜呜……君上,臣冤枉,好冤枉啊!”   紫宸殿俨然变成了哈蟆坑,梁苒本就心烦,这会子听着他们如丧考妣的哭嚎,变更是心烦,断喝说:“都住口!”   一下子,哭声、喊冤的声音,瞬间平息下来,谁也不敢再多吭一声。   梁苒的语气仿佛是腊月的寒天:“好啊,既然没有人承认,那便全部打入圄犴死牢,寡人倒要看看,是谁的嘴巴更硬。”   “冤枉——”   “冤枉啊君上!君上饶命啊!”   “君上,臣冤枉,臣冤枉……”   一干人等,包括哭的最凶的马庭玉,全都被虎贲军抓起来,押解着离开紫宸殿,喊冤的声音渐去渐远,慢慢消失不见。   梁苒沉声说:“苏木,你带人继续寻找,扩大寻找的范围,严查上京城的各个出入口。”   “是!”苏木应声。   梁苒对嬴稚说:“嬴卿,便劳烦你去圄犴之中,帮寡人审问审问这几个胆大包天的逆贼!”   “是!”嬴稚应声。   梁苒幽幽的说:“赵悲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是掘地三尺,也要给寡人找回来。”   苏木与嬴稚再次作礼,齐声说:“敬诺,君上。”   *   货车乘着黑夜,快速的往前行驶,一刻不停留的离开了上京城,一直朝北赶路,这个方向,分明是通往北赵的方向。   简陋的货车十足颠簸,赵悲雪高大的身躯躺在狭窄的缝隙之中,空一声,一只木箱子掉下来,正好砸在赵悲雪的背上,但赵悲雪好似死过去一样,一动不动,毫无知觉。   赶车的骑奴说:“哎,里面好像有东西掉了。”   “放心!”另外一个人笑起来:“那个赵悲雪醒不来的,迷药劲儿大的厉害,你现在便是一刀捅了他,他也不会醒来的。”   车子又赶了一阵,眼看已然到了荒郊野岭,四下无人,货车才渐渐的慢了下来,其中一个人说:“不行了,憋死你阿耶了,得停下车,让老子放泡尿!”   “就你事儿多!”   “走罢,一起去,赶了一路,屁股都要颠碎了,去活动活动!”   那人犹豫:“这不行吧?总要有人盯着这小子。”   “不是与你说了么?不用担心,迷药的劲头浓烈着呢,他绝对醒不过来,走罢走罢。”   随着一阵脚步声离去,两个负责驾车的骑奴驾士全部离开,往草丛深处走去,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哈哈笑声,高谈阔论着什么。   沙沙……   等二人离开,货车的箱子突然发出一声轻响,赵悲雪先是手指动了动,很快后背弓起,将落下的箱子顶开。   趴在缝隙中的赵悲雪突然睁开双眼,他的眼目中哪有一点点迷糊,一双三白狼目凛冽寒冷,完全不像是刚刚醒来的样子。   赵悲雪翻身坐起,掸了掸自己的袍子,这衣裳是梁苒送给他的,绝不能弄坏。   沙沙……   又是一声轻响,遮蔽着货车的黑帘子打起来,两个黑衣人站在车外往里看,轻声说:“主子。”   原来是经常与赵悲雪接头的那两个亲信黑衣人。   急躁一些的黑衣人焦急的说:“主子,你没事儿罢?”   赵悲雪微微摇头,看面色并没有受伤。   急躁一些的黑衣人说:“这些刺客,当真是不要命了,卑职这就去一刀宰了他们。”   “不急。”赵悲雪抬起手,阻止了他的行动。   “我倒想知道,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背地里不知是什么人,想要劫持赵悲雪,他们并不着急杀了赵悲雪,显然留着他还有用处。   赵悲雪想到这里,眼神愈发的复杂。其实他进入浴堂殿的时候,便立刻察觉了香炉有问题,焚香之中带着迷药,赵悲雪立刻屏住吐息,没有将迷药吸入,所以他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装作昏厥,倒在地上罢了。   那些骑奴不知赵悲雪是装的,手忙脚乱的将他装车带走,一路上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也不知赵悲雪的亲信一直紧紧尾随着他们。   除了想知晓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想做什么之外,其实赵悲雪还有一个私心……   最近这几日,也不知梁苒怎么了,对赵悲雪的态度忽冷忽热,虽平日里其实梁苒本就是忽冷忽热的,但最近这两天,赵悲雪愈发的觉得梁苒不对劲儿。   赵悲雪想要知晓,梁苒心中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倘或自己突然失踪,突然被绑架,梁苒会不会担心,会不会在意,会不会着急?   赵悲雪沙哑的吩咐:“不要打草惊蛇。”   “是。”两个黑衣人应声。   赵悲雪稍微迟疑了一下,又说:“大梁宫中现在如何了?”   急躁一些的黑衣人立刻回答:“宫门全都被封锁了,虎贲中郎将苏木带人一个一个的盘查,但他们的动作太慢了,并没有查出所以然来……”   “哦,还有,”急躁一些黑衣人又说:“梁人的小天子抓了几个臣子,那些臣子好似也买通了刺客,但他们一个个都在喊冤枉,说明明是三日之后才动手,还没对主子您下手呢,不是他们做的。”   赵悲雪想听的不是这些,他想听的是梁苒的反应,是不是很着急,是不是很担心?   赵悲雪显然有些不耐烦,“啧”了一声,说:“梁苒呢?他的反应如何?”   急躁一些的黑衣人挠了挠后脑勺,自己方才说的,不都是梁苒的反应么?要求封锁宫门,还扣押了好几个臣子。   那稳重一些的黑衣似乎有些无奈,简练的开口回答:“梁主震怒。”   震怒的意思就是很生气,赵悲雪不耐烦的眼眸突然露出一丝欢喜,自言自语的说:“梁苒是关心我的。”   急躁一些的黑衣人终于明白了过来,瞪了一眼身边稳重的黑衣人,似乎嫌弃他说得太多了,嘟囔说:“主子,那个梁苒便这么好么?叫主子您为了他,都不想回赵地去?”   急躁一些的黑衣人不服气的说“:要我说,他根本便不关心主子您,他的确是震怒了,也就震怒了一下子,第二天还不是巴巴的赶去了圄犴,对那个马——马什么的?嘘寒问暖,关切非常,亲自将他提出了圄犴,还带回了寝殿呢!”   “马庭玉?”赵悲雪说出了一个名字。   “对对,就是他!”急躁一些的黑衣人愤愤不平的说:“买通刺客想要绑架主子您的,其中就有他,听说他还是始作俑者,撺掇着另外几个糊涂的老臣,结果好嘛,梁苒只是关了他一天,第二天一早,便亲自去圄犴把他接了出来,听说带回了紫宸殿,与那个马庭玉在紫宸殿里一整天都没出来,能干什么好事儿?”   “咳……”稳重一些的黑衣人咳嗽一声,似乎是让他别再说了。   急躁的黑衣人还想再说,他是憋不住心思的,刚要开口,对上了赵悲雪阴沉沉的眼目,瞬间什么也不敢说了,轻声嘟囔:“卑职说的都是真的,绝无半分虚言。”   赵悲雪的眼白仿佛冬日的白雪,透着一股冰凉,而他的眼青则像是无底的深渊,海中的漩涡,随时都可以将人无情的吞噬。   按照两个黑衣人对主子的了解,主子一定动怒了,而且十足生气。   赵悲雪的骨节嘎巴作响,沙哑的说:“再探。”   “是。”   *   四个私自买通刺客的老臣被关押入圄犴之中,连同马庭玉也没有幸免。   他们入了圄犴,后脚嬴稚便跟了进来,整整审问了他们一日,从白天到黑夜,白日是嬴稚审问,黑夜轮到苏木,两个人连轴转。   四个臣子和马庭玉被审问的憔悴不堪,顶着浓浓的黑眼圈,想要入睡,却不得入睡,神情恍恍惚惚。   踏踏踏……   随着清晨的日光,梁苒慢悠悠的走入阴暗的圄犴:“审问的如何?有人肯招认了么?”   苏木和嬴稚走上去,苏木为难的说:“回禀君上,这些人嘴硬的很,还请君上再给臣一些宽限,臣定能撬开他们的嘴巴。”   “冤……冤枉……”   “臣……臣……当真是冤……枉的……”   臣子们断断续续的喊,已然没有了昨日的亢奋,一个个蔫头耷拉脑袋。   梁苒眯起眼目,横扫了一眼那五个人。   叮——   【系统功能:耳听八方!(每日可开启特殊功能1次)】   【是否开启“耳听八方”】   【是】   梁苒令苏木和嬴稚足足审问这些人一整夜,其实为的不是撬开他们的嘴巴,而是疲惫他们的意志,经过一整夜的折磨,他们便算是表面还能挺得住,但内心必然已然熬不住。   梁苒当即悄悄打开系统的额外功能,“耳听八方”可不只是能听到很远的声音,很小的声音,还可以听到旁人的心声。   【臣子:不行了,熬不住了……冤枉啊,可冤枉死我了……】   【臣子: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分明三日之后才是动手的日子,是谁先动手了?反而拖累于我!】   【马庭玉:绝不能让君上知晓是我!】   梁苒的目光锁定在马庭玉身上,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   【马庭玉:那些蠢货买通刺客证据确凿,我只是说了几句坏话罢了,君上根本没有我买通刺客的证据,只要再熬一熬,绝对便会放我出去!】   【马庭玉:只要我完成任务,便可得到大皇子的嘉奖,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了!】   大皇子?梁苒微微有些疑惑,大梁的大皇子乃是晋王梁溪,可是自从梁溪被封为四王之首之后,便没有人再唤他大皇子,平日里都是唤他王爷。   那这个大皇子……   【马庭玉:只要我能帮助大皇子除去赵悲雪这个心头祸患,助力大皇子登上皇位,我便是北赵的功臣!】   多亏了马庭玉积极的心里活动,梁苒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大皇子,并不是大梁的大皇子,而是北赵的大皇子。   绑架走赵悲雪的,竟然是北赵的大皇子,也就是赵悲雪名义上的大哥。   赵悲雪一出生就有天扫星的污名,其他皇子都看不起他,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没想到身为长子的大皇子竟然把赵悲雪当成了眼中钉。   其实当年提议送赵悲雪来做质子的,就是大皇子本人。大梁与北赵一向交恶,送去大梁做质子,简直就是羊入虎口,哪里还有命在?便算是勉强留下一条性命,那也至少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然,令大皇子没想到的是,赵悲雪活得很好,甚至一直活到了今日。   马庭玉乃是大梁人,土生土长的上京人,只不过他贪心不足,一直想要从计部中大夫往上爬,成为上大夫,甚至上卿。他这么多年来搬弄是非,阳奉阴违,可惜口碑越来越差,一直不得升迁,以至于马庭玉开始动起了歪脑筋,被北赵收买,成为一个卖国求荣的细作,暗地里偷偷倒卖消息送给北赵。   这次北赵提出和谈,条件是放归北赵四皇子赵悲雪,北赵的皇帝似乎听说了赵悲雪在大梁的所作所为,又开始对这个不详的儿子另眼相看,觉得如果老四回到北赵,定然能助力北赵强盛,这便招致了大皇子的不满。   大皇子身为长子,却一直不得被封为太子,北赵的皇帝暴虐多疑,连自己的儿子都要怀疑,自然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立储立太子。   大皇子觉得赵悲雪是一块绊脚石,绝不能让他安然无恙的回到北赵,于是便传信给马庭玉,让马庭玉偷偷绑架赵悲雪。   赵悲雪私自离开上京,一定会惹得梁苒不快,他又下落不明,不回北赵,也会招惹被赵皇帝的疑心,大皇子这是想让赵悲雪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梁苒冷笑一声,这个马庭玉自以为很聪敏,挑唆了几个自以为是的两朝元老,想要把黑锅甩给他们,可是马庭玉哪里知晓,他的心理活动实在太丰富了,梁苒将他的心声听的、看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梁苒不动声色,将所有的阴霾压制下去,马庭玉通敌卖国,这可是个重点。   且根据马庭玉丰富的心声得知,北赵大皇子为了亲手解决赵悲雪,铲除这个后顾之忧,已然乔装改扮,偷偷进入大梁的地界。   梁苒心中一动,倒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倘若能通过马庭玉,抓住那个乔装改扮的北赵大皇子,那么何须打仗?在与北赵和谈之时,便握住了强有力的筹码。   不如,将计就计。   梁苒慢慢走向马庭玉,站定在他的面前,抬起手来,轻轻托住马庭玉尖削犹如锥子的下巴。   【马庭玉:君上这是做什么?他在看我?难道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也是呢,我可是上京有名的美男子,别说是男子了,纵使女子,有几个人的容貌能超过我?必然是君上看惯了赵悲雪那个五大三粗的蛮夷,突然见到我这样的,难免心神荡漾。】   【马庭玉:倘或我能将君上迷倒,又能讨好大皇子,岂不是将大梁与北赵全部顽弄于鼓掌之中?这个天下,便是我的了!】   “呵呵……”梁苒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是被马庭玉逗笑了。   马庭玉见梁苒笑起来,一瞬竟呆住了,他总是自称上京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但马庭玉的面容是被脂粉堆出来的,每次上朝之前都要敷粉,一层一层的敷,每个月花在脂粉上的财币,已然入不敷出。   再看梁苒,他的皮肤好似天生比旁人白皙细腻,犹如剥了壳的鸡子,柔软又光滑,脸部的线条柔和流畅,没有一丝死角,怎么看都觉得清冷犹如出水莲花,端美而不可亵渎。   马庭玉一时被梁苒勾走了魂儿,心神摇动,面颊通红起来。   梁苒微蹙眉,露出一脸的心疼:“看看,一整夜没合眼了罢,是不是累了?乏了?寡人已然查清楚了,买通刺客一事,的确与你无关,是寡人错怪你了。”   他亲手将马庭玉扶起来,马庭玉睁大眼睛,浑身颤抖,说好了勾引梁苒呢,这会子却被梁苒轻易拿捏住,一脸心驰神往的模样。   “君上……”马庭玉委屈的呜呜直哭:“臣……臣不敢怪罪君上,臣忠心耿耿,只求君上能看到臣的真心便好。”   梁苒为他整理鬓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了好了,是寡人错怪你了,别哭,你看怎么哭成这样?是要寡人心疼么?”   苏木站在一边,没来由打了一个冷颤,死死皱眉。   梁苒亲昵的拉住马庭玉的手,说:“庭玉随寡人回去,其他人等继续审问。”   “是!”嬴稚应声。   梁苒眯起眼目,遮去眼底的阴鸷,这几个自认为辅佐两朝的元老,不把寡人放在眼中,做出私下里买通刺客的蠢事儿,便算不是他们动手,让他们吃点牢狱的苦头,也不冤枉。   当即,梁苒携着马庭玉离开圄犴。   “君……”苏木欲言又止,嬴稚抬手拦住他。   苏木焦急的说:“你拦我做什么?那个马庭玉绝对有问题,不可不审啊!”   嬴稚则是微笑:“苏小将军都觉得马庭玉有问题,难道君上会不知么?”   苏木不确定的说:“你的意思是……”   嬴稚点点头:“君上自有打算。”   苏木恍然大悟,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他生怕君上被马庭玉给迷惑了去,转念一想,不对劲啊……   苏木死死盯着嬴稚,说:“什么叫……我都知晓觉得马庭玉有问题,君上会不知么?你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嬴稚微微一笑,说:“是夸赞苏小将军冰雪聪敏的意思。”   苏木:“……”   梁苒带着马庭玉直接回了紫宸殿,吩咐宫人准备热汤,拿来换洗的干净衣物。   马庭玉一脸震惊,娇羞又做作的捂住自己的领口,口吻黏糊糊的说:“君上……君上……这是……”   梁苒微笑:“你在圄犴中呆了一整日,辛苦你了,泡泡热汤解乏,寡人还准备了膳食,一会子补补身子。”   马庭玉更是满脸娇羞,说:“君上,臣——伺候君上!”   他说着扑过来,迫不及待的去解梁苒的衣领,梁苒眼皮一跳,快速退开一步,险些再也装不下去。他可是有洁癖之人,马庭玉在圄犴中蹲了一晚上,身上又臭又脏,脸上的白粉也花了,梁苒嫌弃的紧,刚才已然是耐着性子,这会子差点破功,把厌恶全部表达出来。   梁苒抬手拦住他,咬牙切齿的说:“不必了。”   马庭玉一脸失望:“君上?”   梁苒将厌恶压制下来,换上笑容:“庭玉你辛苦了,便不要操劳伺候寡人,你先沐浴。”   马庭玉被梁苒一句话便哄好,面容含春:“君上好生体贴,那臣……便斗胆沐浴了。”   马庭玉自己沐浴也不老实,他缓缓脱下衣襟,勾着肩膀抖了抖,展露自己单薄羸弱的身子,梁苒只是瞥了一眼,套着衣衫时候还算是弱柳扶风,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除去衣衫之后,竟无比的干瘪,肋骨排骨根根分明,是膳夫见了都会摇头的身材。   梁苒的身材也瘦弱,平日穿着黑色的龙袍,看起来纤细高挑,尤其是那细腰,简直不盈一握,但梁苒绝不是干瘪的排骨身材,其实还是有些肉的,那些肉都长在暗搓搓的地方,不除掉衣衫是看不到的,这一点子赵悲雪绝对深有体会,且欲罢不能。   梁苒冷笑一声,就凭借这一身排骨,还想勾引于寡人,寡人是那种饥不择食啃骨头的昏君么?   马庭玉完全不知自己被嫌弃了,浑身扭成八道弯儿这才走入热汤,口中还哼唧着:“哎呀,君上,热汤,热汤好舒服君上,真的好舒服呀!”   梁苒背过身去,狠狠翻了一个大白眼,姑且忍一忍,等找到了赵悲雪,等抓住了北赵大皇子,寡人再教你领教领教,什么是舒坦!   马庭玉沐浴完毕,梁苒准备了膳食一起用膳,但很快梁苒便后悔了,因为马庭玉他——吃饭吧唧嘴。   梁苒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虽不是从小便按照储君的条件培养,却也懂得食不言寝不语,用膳的时候绝不能翻筷吧唧嘴,梁苒最受不得的,也是胖人吃饭的时候吧唧嘴。   吧唧——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马庭玉一面欢快的吧唧嘴,一面用自己刚刚涮过口水的筷子夹起一只鱼丸,殷勤备至的说:“君上,您也食啊,微臣喂您罢,啊——”   梁苒:“……”   梁苒额角青筋狂跳,他一说话,口中的残渣看得起一清二楚,险些飞出来,吧唧的声音便更大了。   “不……”梁苒咬着后槽牙才没有破功,说:“不必了,寡人还不饿。”   的确,梁苒光看着便恶心坏了,哪里还有食欲?他这会子真真儿十足庆幸,系统虽提出生孩子振兴大梁的办法,万幸的是,孩子的父亲不是马庭玉这样的蠢才。   梁苒的厌蠢症几乎发作,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心窍一阵阵的发痒,恨不能现在抬手碾死他才舒心。   马庭玉被关在牢中一日,也是饿了,见梁苒不食,自己便欢天喜地的吃起来,又开始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吧唧,频率越发的快,相当有节奏感,吃到尽兴的时候,还把残渣喷了出来,他以为梁苒没看到,用袖袍抹了抹,其实梁苒看得一清二楚。   这会子梁苒真希望自己是个瞎子,可他的眼神偏偏如此之好。   “君上——”马庭玉吃饱喝足,又开始抹眼泪:“君上待微臣如此之好,微臣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君上,不如……”   马庭玉显然想要趁着赵悲雪不在,自荐枕席,爬上梁苒的龙榻。   梁苒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说:“听闻庭玉的一手古琴弹得无人能及,不知寡人有没有这个耳福?”   马庭玉欣喜的说:“自然!自然!君上愿意听微臣抚琴,微臣求之不得。”   于是内监拿来古琴放在案上,马庭玉走到案前坐下,还故意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冲梁苒抛来一记媚眼。   很可惜,梁苒并不吃他这一套。梁苒也是做过两辈子君王之人,上一世十三年的皇帝,他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见过,那些美人根本入不得梁苒的法眼,因为在梁苒眼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利于朝政的,一种是不利于朝政的,与美丑无关紧要。   铮——   马庭玉抚琴,琴声还算说得过去,梁苒终于松出一口气来,他恐怕自己一时冲动,根本完不成将计就计。   梁苒微微闭合眼目,用手支着额角,一副专心倾听琴音的模样,其实心中暗暗思忖着,系统让寡人救出被绑架的赵悲雪,如今能知晓的,是赵悲雪被马庭玉与北赵大皇子里应外合的绑走了,北赵大皇子已经进入大梁的地界,这说明赵悲雪也在大梁的地界之内,应该不会离开。   需要想一个法子,从马庭玉的口中,套出赵悲雪的下落才是,最好一并子抓住北赵的大皇子,如此一来,还可以反过来要挟北赵。   琴音接近尾声,梁苒慢慢睁开眼目,轻轻抚掌:“绝妙,果真绝妙,不愧是庭玉,不只是姿容绝佳,连着琴音也是天上少有,底下绝无。”   梁苒夸赞的十足夸张,奈何马庭玉没有听出来,沾沾自喜的道:“不瞒君上,其实微臣自小便对琴技有些绝佳的天赋,不少琴师都争相教导呢!”   梁苒笑了一声,真是说他胖还喘上了。   梁苒说:“庭玉,再为寡人抚琴一曲,可好?”   “好呢!”马庭玉点点头,眼神柔情款款,脉脉含情的开始第二曲。   然后是……第三曲,第四曲。马庭玉一天只吃了一顿饭,头天还在圄犴中蹲了一夜,抚琴抚得双眼昏花,手指带血,整个人仿佛一弹烂泥,几乎瘫在琴上。至于梁苒,竟然“百听不厌”,整整一日都要听马庭玉抚琴。   宫中都传开了,赵皇子逃跑,年轻的天子震怒,不过很快天子便找到了新欢,那正是素有上京美男子之称的马庭玉!   马庭玉与天子白日里入了紫宸殿,整整一日都没有出来,还是第二天一大早,只见马庭玉面容憔悴,脸色发白,衣衫上竟还有浅浅的血迹,不知是从哪里蹭来的,完完全全是一副被榨干的模样,想也知晓昨日里他们在紫宸殿都做了些什么……   旁人猜测纷纭,只有马庭玉知晓,他昨日在紫宸殿中吃了一顿饭,然后整整抚琴一日,一刻也没有闲着,他的眼睛肿了,手指破了,胳膊酸涩,肩背撕裂般疼痛,还有双腿,因为正襟危坐的缘故,两条腿也肿得像野猪的腿!   但马庭玉是个爱面子之人,他绝不会对旁人这般说辞,只会假装得宠,用鼻孔横着看人。   “君父!”梁缨从外面快速走进来,担心的说:“还是没有父亲的消息么?”   梁苒说:“不必着急,那个马庭玉便是关键。”   梁苒将用“耳听八方”得知的消息告知梁缨,梁缨皱眉说:“这个北赵大皇子,听说他跋扈专行,父亲还在北赵的时候,便被他多方虐待折磨,倘若父亲真的落在他的手中,那岂不是……”   梁苒眯起眼目,说:“北赵大皇子如今人在我大梁境内,寡人打算抛出诱饵,引他上钩。”   “诱饵?”梁缨奇怪。   梁苒点点头,说:“寡人已然让鸿胪寺去传消息,答允与北赵会盟,会盟的地点便定在北地燕洄。”   燕洄是最北面的边邑,也是梁苒上辈子即位之后,足足三年未曾降下一滴雨水的北地。   之前北赵求和,便打算定在燕洄会盟,燕洄与北赵接壤,双方在这里会盟十足方便。加之燕洄马上便会闹灾荒,梁苒也打算亲自去看一看,看看这辈子自己到底能不能改变大梁的历史。   梁缨说:“可是会盟之事,与北赵大皇子有何干系?”   “啊啊!呀呀~”蛋宝宝爬过来,坐在榻牙子上,甩着两条白白嫩嫩的小肉腿,嘴里咿咿呀呀,似乎在与梁缨解释,可惜梁缨现在也听不懂“宝宝语”。   蛋宝宝叹气,像模像样的摇头,“嗯嗯”两声,似乎在说哥哥笨笨。   梁苒说:“寡人答允会盟,大皇子又在我大梁境内,这般好的机会,你说他会不会对寡人下手?”   梁缨震惊的说:“君父是说,大皇子或许会对君父下手,当做会盟的筹码?”   梁苒点头:“正是如此。”   他冷笑一声,又说:“便算他不下手,寡人也会引着他下手,再说了,他身边还有一个不那么聪敏的细作马庭玉,寡人此去燕洄,打算放松戒备,轻装简行,如此一来马庭玉必然会与北赵的大皇子通风报信,寡人便不信了,他不上这个钩。”   梁缨蹙眉说:“只是如此太危险了,君父岂不是用自己做饵?”   他说罢,又感叹说:“君父对父亲,果然是情深义重。”   梁苒一愣,什么?   寡人对赵悲雪情深义重?梁苒想告诉梁缨,寡人这般做法,不全是为了救出赵悲雪,救出赵悲雪只是系统的任务罢了,除此之外,更是为了打压北赵的气焰,狠狠搓一搓他们的锐利,告诉他们,我大梁不是好欺负的。   可是……   梁苒张了张口,不知怎么的,嗓子干涩,竟是辩解不出来。   梁缨已然拱手说:“请君父放心,此次燕洄会盟,儿子会时刻跟随在君父身边,保卫君父的安全!”   “嗯嗯~”蛋宝宝拍了拍自己单薄的小胸脯,扬起肉肉圆圆的小脸蛋儿,那意思是自己也要去。   晋王梁溪坐镇鸿胪寺,他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麻利,先是发出移书,质问北赵,北赵皇子赵悲雪私自奔逃一事。劫持赵悲雪乃是大皇子自己的意思,便是连北赵的皇帝也不知情,北赵的大司行自然更加不知情,简直是一问三不知,发誓绝无此事。   两方敲定在燕洄会盟,商讨双方罢战条约,梁苒即刻动身,只点了新上任的大宗伯嬴稚,虎贲中郎将苏木,还有齐王梁缨跟随,可谓是轻装简行。   除此之外,令人惊讶的是,年轻的天子还钦点了计部中大夫马庭玉扈行,并且是同、车、扈、行!   马庭玉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出发当日,他涂了比往日更多更厚的白粉,从面颊到脖子,一直涂到锁骨,脸盘子比平日都要厚了一层,眉毛画得弯弯如月,唇角又小又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妓子,偷偷穿上了大梁的官服呢。   马庭玉昂首挺胸,在众人侧目之下登上天子的辒辌车。   “阿嚏!”梁苒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他还没有看到马庭玉,首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蛋宝宝体贴的用小肉手给父父扇扇,将浓烈的香气驱散。   梁苒看着他今日的敷粉,眼皮狠狠一跳,突然想起赵悲雪日前问他,自己是不是也该敷粉,如今想来,梁苒是决计不同意的,绝不同意。   梁苒一愣,寡人怎么又想到赵悲雪了?仔细这么一盘算,赵悲雪被绑走,已有半月,按照脚程计算,兴许已经到了边疆,也不知赵悲雪的情况如何。   北赵大皇子素来记恨赵悲雪,他没有令人立刻杀了赵悲雪,而是将赵悲雪绑走,这不必多说了,自然是想要折磨赵悲雪,不想他死得如此容易。   “君上?君上……”   梁苒陷入沉思之中,一时走神,根本没有注意马庭玉,马庭玉唤了好几声。   “嗯?”梁苒终于回过神来,马庭玉谄媚的说:“君上,小皇子看起来沉重的很,似乎又窜个头了,让微臣来帮忙抱着小皇子罢?”   蛋宝宝叉腰,哼了一声,那意思是自己根本没有胖胖,立刻扭过头去,用两只小肉手勾住梁苒的脖颈,死死抱着不撒手,嘴里还黏糊糊的哼哼唧唧撒娇。   大儿子还是宝宝的时候,梁苒有一次将宝宝交给嬴娘子去抱,嬴娘子暗地里使坏,差点扎了宝宝,梁苒记忆犹新,从那以后除了赵悲雪,几乎不让旁的人碰一下宝宝。   梁苒为了将计就计,不打草惊蛇,所以一直表现的很是宠信马庭玉,什么事情都可以由着他,但唯独有一点,不能动梁苒的孩子。   梁苒幽幽的说:“不必了,我儿怕生,寡人抱着便好。”   “嘻嘻~哼!”蛋宝宝扎在梁苒怀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马庭玉,甚至对马庭玉吐了吐舌头。   马庭玉看得一清二楚,怒火中烧,但任他与谁说,一个那么丁点儿大的孩子对他吐舌头,旁人也绝对不会相信的,只会觉得是马庭玉的臆想。   扈行的队伍一连行了数日,都非常平静安稳,直到有一日天色还未昏黄,马庭玉似乎看到了什么,有些子焦急,却故作沉稳的说:“君上,这天色看起来怕是要下大雨呀!”   梁苒打起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好大的太阳。   蛋宝宝:“呀呀~”晒眼睛!   马庭玉睁着眼睛说瞎话:“微臣私以为,还是找个平坦之处驻军为好,若是下了雨,雨天泥泞路滑,恐怕会冲撞了圣驾呢!”   梁苒挑眉,马庭玉这么着急停车,兴许是打算与北赵的大皇子联络通气,便挥了挥手,由着他说:“没听到庭玉说的话么?要下雨了,就地扎营罢。”   苏木仰头看了一眼浓烈的日头,哪里有雨?   嬴稚却说:“苏小将军,别看了,快扎营罢,你若是扎营慢了,不怕一会子下不起来雨,马大夫怪罪于你么?”   苏木:“……”???   大军扎营,这附近没有什么太平坦的地方,只能伐了树木,将营地建在林子旁边。   夜色终于降临,一切陷入平静之中。   一条黑影打起帐帘子,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的跑出来,他左顾右盼,以为无人发觉,避开巡逻的虎贲军,偷偷往营地外面跑去。   是计部中大夫马庭玉!   等马庭玉离开,苏木从营帐后面绕出,立刻跑向御营大帐,顾不得什么礼数冲进去,焦急的说:“君上,马庭玉……”   他的话说到这里,惊讶的看到营帐中除了一刻也离不开君上的小皇子之外,将还有一人——新上任的大宗伯嬴稚。   嬴稚微笑:“苏将军。”   “你怎么在这里?”苏木奇怪。   嬴稚回答:“与苏将军的来意相同。”   苏木这才恍然想起来,焦急的说:“马庭玉偷偷溜出营地了。”   “稍安勿躁。”嬴稚说:“君上早已发现,齐王已暗中追上。”   梁苒冷笑一声:“这个马庭玉,自以为有些左右逢迎的小聪敏,还妄图将寡人与北赵都顽弄于鼓掌之中,他做梦。”   马庭玉顺利离开营地,来到树林之中,黑暗的林间早有人在等待。   “没有人发现你罢?”黑衣人询问。   马庭玉很是自信:“自然没有,放心,那把子蠢货根本没有怀疑到我身上,再者,那小天子果然是喜爱南风的,赵悲雪不在了,如今已然被我迷得晕头转向,半刻也离不得我。”   黑衣人似乎并不想和马庭玉谈论他的美貌,说:“大皇子有令,他改变计划了,你想办法将梁主的队伍引到这里来。”   黑衣人将一张绘制着地图的小羊皮塞在马庭玉手中。   马庭玉一看,说:“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说:“梁主的扈行队伍,比大皇子想象中简陋许多,大皇子打算在此处伏击梁主,若能活捉生擒,在燕洄会盟之上,必定是不小的助益!届时,人主便会对大皇子另眼相看,将大皇子册封太子指日可待!”   马庭玉震惊:“你们想要伏击天子?!”   黑衣人冷笑:“有何不可?”   “可、可是……”马庭玉吓得颤抖。   “放心,你只要将梁主引过去,倘或活捉梁主,大皇子被封太子,便是未来大赵的新主,你也少不得好处!梁主身边那么点子兵马,还有什么劳什子的齐王、劳什子的虎贲中郎将,都是没上过战场,没打过胜仗的奶娃子,能值得什么?”   马庭玉眼眸微动,似乎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说:“好!大皇子可不要忘了小人的好处啊!”   *   赵悲雪双手绑在身后,被一路押解着。四周是荒郊野岭,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没有一点子人烟,再走一会子,却看到了一片火光,然后是成群的火光,将黑夜烧成了白昼。   那是……   一片营地。   营地没有树立旗帜,规模不算太大,赵悲雪有领兵的经验,他知晓这样的营地一般都是伏兵的营地,不想让旁人发现,自然不方便悬挂旗帜。   “看什么看!走!”两个打手扣押着赵悲雪走入营地,一路往里走,来到一个类似于兵家幕府的营帐。   说是类似于幕府,是因着幕府乃是兵家最为庄重严肃之地,用来商议军机大事,而此时的幕府之中,透露出丝竹与欢笑之声,还有妓子狎戏的暧昧之声。   哗啦——   帐帘子打起,打手禀报:“大皇子,人带来了!”   狎戏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停止了喧嚣,目光全部注视在赵悲雪身上。   幕府最上首的席位上,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一步步走下来,他便是众人口中的北赵大皇子。   大皇子赵炀与赵悲雪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的母亲出身北赵贵胄,乃是北赵最大的外戚之一。按理来说大皇子是长子,母族又有势力,他应当被封为太子才是,可惜北赵的皇帝猜忌心颇重,根本不愿册封储君。   因此大皇子对待自己的几个兄弟,处处提防,便是连赵悲雪这个天扫星也不放过。   大皇子赵炀走过来,眼神不屑的上下打量着赵悲雪,说:“四弟,你这遭去梁地,辛苦了!”   赵悲雪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眼神毫无波动,看着赵炀和看着一摊死物没有任何区别。   啪——!!   他说着,手中一抖,抽出一支长鞭,狠狠打在赵悲雪身上。   “啊呀——”旁边的舞姬讴者吓得尖叫,纷纷向四周躲闪。   赵悲雪没有说话,他甚至连哼一声都没有,还是那样冷冷的,淡淡的看着赵炀,无论是他的鞭笞,还是他的谩骂羞辱,都无法牵动赵悲雪一丝一毫的情绪。   大皇子赵炀一把揪住赵悲雪的鬓发,狠狠的将人拽过来:“你可真是命大,本以为叫君父送你去梁地,便可以假梁人的手,把你活活折磨死,真是可惜,现在还得让我亲自动手!你放心,旁人只知道是你私自逃离梁地,却没有回归我大赵,从今往后,你在梁地,或者赵地,再无容身之所。”   赵悲雪嗓音阴沉:“说完了么?”   大皇子赵炀一下子被激怒了,呵斥说:“你算什么东西!?”   赵炀鄙夷的说:“听说你在梁地为了保命,竟然连伺候男子的活计都做了?爬上了梁主的床榻便是厉害,竟让你又苟活了这么久?怎么样,那梁主的滋味儿如何?听说他年纪轻轻,生得比美妇还要娇嫩,可有这么回事儿?”   赵悲雪听他提起梁苒,言辞不敬,眼神中立刻浮现出一抹冰冷的杀意,背在身后的双手嘎巴作响。   在浴堂殿之时,他根本没有中药,这一路都是清醒的,只是想要看一看背后的主使到底是谁。赵悲雪令亲信调动人马,一路尾随,如今终于见到了始作俑者,此时赵悲雪听他侮辱梁苒,心中的森然已然按耐不住。   他双手用力,束缚手腕的绳索嘎吱作响,马上便要崩裂,就在此时……   “报——!!”   一个士兵冲进来,大声说:“大皇子,好消息!探子已然联络到了梁地细作,细作答允将梁主引至陷阱之中,还请大皇子下令,立刻发兵,活捉梁主!”   赵炀哈哈大笑起来:“好!甚好!!”   “哈哈哈赵悲雪,”赵炀得意的说:“你真该庆幸,我今日不得空,必须立刻发兵赶路,否则你的小命今日便要交代在这里,无妨,等来日我得了空闲,再慢慢的折磨与你,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炀说到这里,满脸的顽味,口中啧啧有声:“也不知那梁主到底是美还是浪,叫四弟你都乐不思蜀了,等生擒了梁主,本皇子也要好好儿的,试试这其中的滋味儿!”   赵悲雪豁然抬起头来,他的面颊上横着那道鞭笞的伤痕,鲜血淋淋,刺目的殷红与凛冽的眼神形成鲜明对比,好似一头嗜血的恶狼。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一股令人脊背发麻的阴鸷,幽幽的说:“你敢!”    第45章   梁缨一路跟着马庭玉, 等他回了营地,这才来到御营大帐。   他将马庭玉与北赵人接头的事情说了一遍,苏木皱眉说:“这个马庭玉, 是想把咱们骗到陷阱之中, 被北赵的兵马伏击!”   嬴稚挑了挑眉, 说:“君上, 臣倒是有一计策, 可以将计就计,将伏兵擒住。”   苏木惊讶:“你还懂行军打仗?”   嬴稚微微一笑:“行军不懂, 打战也不懂, 但谁让臣天生是佞臣, 懂得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呢?”   梁苒挑眉,说:“哦?说来听听。”   第二日启程之时, 马庭玉果然撺掇着扈行队伍走小路。   马庭玉说:“君上,微臣知道有另外一条路, 比前面的道路平坦许多, 君上身子弱,怎们能禁得起这样的颠簸呢?”   其他臣子肯定是不同意的, 扈行的路程都是提前制定好的,在哪里停车,在哪里补给,在哪里扎营。昨儿个便是马庭玉,非说要下雨,这艳阳高照的根本没有雨水, 到了晚上也是晴空万里月朗星稀的, 一滴答雨水也没有见到。   今日马庭玉竟还腆着脸进言, 其他人都对他颇有怨言。   梁苒则是按照计划行事, 摆出一副无所谓,很是宠溺的姿态,说:“左右会盟的时日还早,寡人这一路前往燕洄,便是体察民情去了,走走看看罢,并不妨事,还不按照庭玉的意思去办?”   “可是……”梁缨装作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   他的话还没说完,马庭玉已然一脸期期艾艾的说:“君上——齐王这是……这是在质疑您的决断嘛?”   马庭玉挑拨谁不好?非要挑拨梁苒和他的亲生儿子,简直是捅到了马蜂窝,梁苒凝视着马庭玉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咳……咳。”嬴稚在身后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梁苒的目光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又变回了原本的宠溺说:“寡人心意已决,还不快去办?”   梁缨一脸的而不甘心,说:“是!”   说罢,愤愤然的离开了。   马庭玉看着梁缨的背影,又看到梁苒脸色不好,还以为是梁缨的态度招惹了梁苒不快,善解人意的柔声说:“君上,别生气了,齐王殿下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只是当年齐王殿下离开上京之时,君上只是一个皇子,而如今君上变成了天子,齐王殿下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所以……所以才会质疑天子的决断。”   梁苒冷冷的看了一眼马庭玉,这个马庭玉,真真儿不知见好就收。   “起驾罢。”梁苒冷冷的说。   马庭玉兴高采烈:“君上,臣来伏侍君上。”   赶了一日的路,天色渐渐黑下来,路途是一点子也没有平坦,反而越来越狭窄,树木丛生,碎石嶙峋,大军被迫停下来,原地扎营休整。   队伍刚刚停下来,还未开始扎营,便听到奇怪的声音,扑簌簌的从林子冲出来,仿佛是鸟雀在振翅,逃难一般呼啦啦飞出,一下冲上天去。   紧跟着是一片黑色的海浪,那分明是伏兵组成的海浪,从漆黑的林间扑出来,朝着扈行队伍而来。   “杀——!!!”   “有刺客!”   “有刺客!保护天子!”   “护驾!”   马庭玉早就知晓会有刺客,因而此时装模作样的大喊:“刺客!刺客!护驾呀——”   他一面喊,一面往旁边跑去,生怕那些伏兵会伤到了自己。   梁缨抽出佩剑,大喊:“虎贲军听令,护驾!不要慌乱!”   虎贲军刚刚还在扎营,哪里有时间迎战,他们的兵器都丢在一边,此时抓起并起来应战为时已晚,一时间队伍被冲散,慌乱的不成模样。   梁苒眯了眯眼睛,下令说:“全军撤退,不要与刺客硬碰硬!”   天子下令撤退,大军立刻像是泄洪的洪水一般,哗啦啦的开始向后倒退,一面倒退,一面仓皇的抵御,甚至有人的盔甲没有穿好,头盔掉在地上,甚至有人的兵刃没有拿好,长戟掉在地上,俨然是一副正儿八经的——丢盔卸甲。   扈行大部队乱七八糟的撤退,毫无队形可言,伏兵一看,完全是可以乘胜追击的好时机,于是立刻气势汹汹的赶上去。   梁苒骑在马上,看到情况差不多了,唇角轻轻一挑,露出不屑的笑容。他突然拉住马缰,喝止马匹。马庭玉跟在后面,吓得大喊:“君上,怎么、怎么不跑了?后面的伏兵追上来了!刺客追上来了!快跑啊!”   不等马庭玉催促完毕,“啊——”后面伏兵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毫无征兆,且那声惨叫很奇怪,起初很是清晰嘹亮,但尾音却闷闷的,越传越远。   咕咚!   伴随着一声闷响,原来是追在最前面的伏兵,连人带马,一头载进了一个土坑。   土坑上面掩盖着杂草,因为天色昏暗,伏兵又在乘胜追击,哪里能看得清楚这样精心准备的陷阱?   无错,便是陷阱。这就是嬴稚所说的不入流的小手段。   伏兵的地方偏僻狭窄,树木茂盛,这不仅利于伏兵,其实也利于梁苒。嬴稚提前一整夜,带着人偷偷在伏击地点的旁边,挖出很多土坑,然后盖上杂草,撒上薄土,在旁边做上不起眼的标记,如此一来,伏兵乘胜追击之时,根本不会顾及这些,反而中了他们的圈套。   追在最前面的伏兵一头扎下土坑,后面的伏兵听到惨叫,立刻拉住马缰,但是马匹飞奔的速度太快了,根本停不住,加之地上撒着薄土和沙子,马蹄子打滑,紧跟在后面的伏兵也一个接一个的坠入土坑之中,好似下饺子一样,咕咚——咕咚——咕咚咚——   有好不容易刹住的伏兵还在庆幸,可是天色太黑,后面的伏兵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直接将前面的伏兵撞进了土坑之中,这简直便是一个恶性死循环。   “啊——”   咕咚——   嘭!   这一眨眼,伏兵的数量锐减,后面的追兵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又是迷茫,又是逡巡,梁苒则是眯起眼目,厉声下令:“全部擒下,若是有反抗,就地格杀!”   “是!”   梁缨和苏木分别带兵,从两个方向包抄,情势顿时来了一个大反转,伏兵想要仓皇逃跑,已然被堵住了退路,只得奋力拼杀。   大部分的伏兵全部被生擒,当然,也有小部分的伏兵准备逃跑。其中一个伏兵奋力的从土坑中爬出来,他灰头土脸的,完全像是个泥猴子,连滚带爬向着树林冲去。   苏木当即提着长剑追上,嬴稚一把拉住他,说:“苏小将军,稍安勿躁。”   苏木惊讶说:“你拦我做什么?他都跑了!”   嬴稚却说:“苏小将军须知,放长线钓大鱼。”   这个时候梁缨已经基本掌握了战局,将俘虏全部押解起来,梁苒慢悠悠走过来,说:“看来北赵的大皇子并没有亲自出手,放一个贼子回去,才好顺藤摸瓜,将他们的伏兵营地……斩草除根。”   马庭玉抱头蹲在角落,生怕两边交锋伤到自己,他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梁军早有准备,地上的土坑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分明是人为挖的,可是……   可是天子怎么知晓此处会有伏兵?一股冷气窜上马庭玉的后脖颈子。   马庭玉使劲摇头,不不不,自己表现的一直很好,绝没有露馅,应当是那些伏兵的问题,怎么会是自己的问题呢?   他这么想着,便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提起头来一看,是梁苒。   黑色的龙袍轻轻垂在他的面前,春日的衣料顺滑而柔软,勾勒衬托着梁苒高挑的影子,朦胧的月色之下犹如谪仙一般。   梁苒清秀的脸面分明带着笑意,微笑说:“庭玉,可有受伤?”   马庭玉听着梁苒温柔的嗓音,心窍陡然荡漾起来,是了,天子如今迷恋于我,迷恋得一刻也不得没有我,如何会怀疑我呢?   马庭玉这幅模样,那里是被人迷恋,分明是一脸痴痴然的傻相,说:“君上,臣……臣没事……”   “是么?”梁苒收敛了全部的笑意,说:“通敌卖国,那你很快便会有事了。”   马庭玉瞪大眼睛,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梁缨的长剑已然出鞘,凉丝丝的搭在马庭玉的脖子上。   “君、君上?!”马庭玉大惊失色,脸色惨白想要狡辩:“君上!君上……臣没有……臣不是……”   不等他说完,梁苒摆摆手,眼中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冷声说:“寡人听腻了他的声音,惹人厌烦。”   梁缨立刻拿了一块布巾,狠狠塞在马庭玉的嘴里,瞬间,整个夜色都变得宁静安详了……   北赵大皇子的伏兵营地之中。   大皇子赵炀派遣了三分之二的兵马前去偷袭伏击,完全便是势在必得,剩下了一部分兵马保护营地。   大皇子没有亲自上阵,而是在营地中歌舞升平,喝酒吃肉,左拥右抱的调戏讴者,静等着胜利的果实喂到自己嘴里。   大皇子赵炀都想好了,只要自己可以生擒大梁的天子,那么燕洄会盟的情势便会一边倒,大梁颜面扫地,如此一来君父便会更加器重自己,册封太子指日可待!   “哈哈哈——”大皇子得意的笑声从幕府大帐中传出来,好似已然梦到自己被册封成为太子,甚至直接登基成为北赵的皇帝!   赵悲雪被关在牢营之中,因为大部分的兵马前去偷袭大梁天子的扈行队伍,牢营的守卫都变得稀少,只有一个人在外面把守。   沙……   轻轻的一声响动,一抹黑影划过,好似是黑夜中的错觉,牢营的守卫突然向后一仰,已然昏死过去,软绵绵的倒下。   黑衣人一把接住守卫,没有发出任何响动,直接拖走丢在角落,这才窜入牢营之中。   “主子!”是赵悲雪的那两个亲信。   这两个亲信都是跟随赵悲雪的老人了,急躁一些的亲信名唤鬻棠,鬻氏乃是北赵的八大名门世族之一,鬻棠出身高贵,只可惜他是不入流的庶子,他的父亲有许多姬妾,自然也有许多儿子和女儿。   鬻棠的身世和赵悲雪很像,从小便没有父亲的疼爱,母亲也惨死在宅斗的斡旋之中,从小受尽世态炎凉,后来鬻棠遇到了赵悲雪,似乎是同病相怜的缘故,赵悲雪帮助过他两次,鬻棠便投效了赵悲雪。   至于那稳重一些的黑衣人,名唤沐森,他并没有太高贵的出身,甚至也不是什么庶子,他只是宫中的一个苦役,因为砸碎了金砖而被殴打,丢进冷宫中劳役,便如此结实了从小养在冷宫的赵悲雪。   赵悲雪双手被捆在身后,他靠坐在牢营的地上,似乎在假寐,眼睛轻轻闭合,眼皮之下的眼眸却微微晃动,证明着他根本没有熟睡,一道新鲜的伤疤横在他俊美刚毅的面颊之上。   鬻棠焦急的说:“木头,还不快给主子解绑!”   沐森站着没动,赵悲雪淡淡的说:“不必了。”   啪!赵悲雪似乎根本没有用力,只是轻轻的一动,绳索好似豆腐一般,直接被震断。赵悲雪长身而起,甩了甩手腕,说:“外面情况如何?”   鬻棠立刻禀报:“大皇子将三分之二的兵力都遣去偷袭了,营中只有一小部分兵力,不足为惧。”   “好。”赵悲雪的眼中尽是冰凉,说:“速战速决。”   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自然是去找梁苒,大皇子赵炀想要偷袭梁苒,赵悲雪解决了营地之后,需要立刻赶回支援梁苒,绝不能让梁苒吃亏。   他可不知,其实梁苒早有准备,吃亏的分明是大皇子才对。   幕府大帐之中娇笑连连,嘻嘻哈哈的都是劝酒的声音。   “大皇子——饮奴家的酒嘛——”   “大皇子,奴也要,奴也要,大皇子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什么大皇子?”赵炀的声音十足得意:“我乃大赵太子!唤我太子!!”   讴者们显然愣了一下,有所迟疑,毕竟大皇子现在还不是太子,如果被旁人听见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都愣着做什么?!”赵炀醉醺醺的站起来,挥手大喊:“叫……叫我太子!快啊!哎呦——”   他刚站起来,咕一声,当胸一阵沉闷,眼前一花,根本什么也没有看清楚,直接倒在地上,后脑勺撞在案几腿上,瞬间鲜血长流。   “啊——”赵炀惨叫:“谁……谁他娘的……”   不等赵皇子爬起来,嘭又一声,当胸又是一脚,赵炀瞪大眼睛,这才看清楚,是赵悲雪!   “你?!”赵炀震惊的瞪着赵悲雪:“你不是在牢营之中么?怎么……怎么……”   赵悲雪的脸上还挂着那条血道子,他抬脚踩在赵炀的胸口上,赵炀疼痛憋闷,加之酒气上头,根本不是赵悲雪的对手,简直天差地别。   “来人——来人啊!!”赵炀拼尽全力大吼。   短暂的空白之后,嘭——   浑身染血的士兵应声滚入幕府营帐之中,鬻棠甩着手中染血的匕首走进来,笑嘻嘻的说:“大皇子,这是不是你要的人?”   “啊啊啊啊——”讴者吓得大喊,向四周散去,抱头蹲在角落惨叫。   沐森走进来,拱手说:“禀主子,营中守卫,已尽数被拿下。”   赵悲雪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并不意外。   赵炀眼珠子剧烈震颤:“鬻、鬻棠!!本皇子对你们鬻氏不薄,你……你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本皇子……”   不等他说完,鬻棠冷冷一笑:“提什么鬻氏?鬻氏与我相干么?”   赵悲雪不想与他废话,妄想触碰梁苒,幽幽的说:“砍断他的四肢,留一口气,别让他死了。”   “是!”   “不——不……”赵炀哆哆嗦嗦:“别!别碰我!!我不想死!我不想变成残废!”   变成了残废还怎么做太子?北赵虽然不算正儿八经的中原国家,但这么多年下来,也受到中土文化的洗礼,身有残疾之人连入官都不配,怎么能成为一国之君呢?   “不——不要!!我给你们财币!我给你们好处!不要……不要……”   赵悲雪微微皱了皱眉,足下一动,一声闷响直接踹在大皇子赵炀的太阳穴上,赵炀惨叫之声戛然而止,直接昏厥了过去。   赵悲雪淡淡的说:“吵。”   他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亲信动手。   “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安静的营地突然传来嘶声力竭的大喊声,鬻棠大吃一惊,说:“木头,你是不是手脚不利索,没有把那些士兵绑严实?”   沐森皱眉,只是摇摇头。   外面的士兵已经全部别抓起来,捆绑的结实,怎么可能突然大喊大叫?   赵悲雪带头,打起帐帘子从里面走出来,便看到一个浑身泥土的士兵,跌跌撞撞的从远处跑来,仓皇冲入营地。   原来他不是军营之中的士兵。   咕咚——   士兵跌在地上,呼呼的喘着气,眼睛没有焦距,只是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大皇子……”   鬻棠走过来,晃着手中染血的匕首说:“你们大皇子现在听不到,与我们说也是一样儿的。”   那泥猴一般的士兵,分明就是去伏击梁苒的刺客,他死里逃生,奋力从土坑中爬出来,连滚带爬的一路跑回,就是为了通风报信的。   士兵冲入营地,一切静悄悄,本就觉得奇怪,可他还沉浸在全军覆没的噩耗之中,所以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此时看到鬻棠和沐森,还有他们后背拔身而立的赵悲雪。   突然,泥猴一般的士兵倒抽一口冷气,终于反应过来,指着赵悲雪说:“你……你……”   赵悲雪惜字如金,根本没有面对梁苒时的那份耐心,冷淡的说:“说。”   士兵想要逃跑,但已然被鬻棠和沐森按住。   “想死,还是想说?”鬻棠威胁。   士兵哆哆嗦嗦:“我……我说我说!大皇子派去偷袭梁军的伏兵……全、全军覆没了!”   “什么?”鬻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吃惊:“全军覆没?”   士兵使劲点头:“不知怎么回事,我们中了陷阱,地上……地上好多土坑,我们的人全都掉进去了,梁军反杀,全军覆没啊!小人……小人是拼死从土坑中逃脱,这才急忙回来报信的!”   赵悲雪眼眸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地上的土坑必然不是偶然,这般说来梁苒早有准备,他是故意引诱伏兵上钩的,那么眼前这个泥猴一样的士兵……   赵悲雪垂头看向他,怎么可能是死里逃生跑出来的?八成是梁苒故意放走,让他通风报信,这才好投石问路、顺藤摸瓜!   梁苒要来了!   赵悲雪心窍狂跳,梁苒是不是来寻我的?他怕是已然发现了赵炀的诡计,说明也知晓是赵炀绑架了自己,马庭玉这个细作自然是藏不住的,梁苒不是真的移情别恋,看上了马庭玉,他只是暂时利用马庭玉罢了。   鬻棠用手肘撞了撞沐森,低声说:“木头,主子的脸色……好奇怪啊?”   不知怎么的,突然这般欢心?好似自己做了皇帝一样欢心。   不,也不对,主子对做皇帝从来不感兴趣,至于他对什么感兴趣,鬻棠一时也说不上来,主子对什么都淡淡的,好似早就看破了这个世事,他之所以活着,只是因为活着。   “鬻棠。”赵悲雪突然点名。   “是!”鬻棠立刻抱拳:“请主上吩咐!”   赵悲雪将绳索扔给鬻棠,说:“快,将我绑起来。”   “啊……?”鬻棠发出一个迷茫的单音。   赵悲雪叮嘱说:“绑得严实一些。”   他说着,又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让鬓发看起来凌乱一些,拽了拽领口,让衣衫看起来脆弱一些,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一些。   鬻棠怔愣在原地,不知主子是什么意思,还是沐森比较淡定,走上前来,按照赵悲雪的吩咐,三两下将他绑好。   赵悲雪自己回了牢营,还是像方才那样坐下来,靠着牢营的角落,他闭上眼睛,比之方才的假寐,这会子的赵悲雪,脆弱、无助、可怜、弱小,尤其是那脸上横着的新鲜血迹,更给他添加了几分被欺凌的柔弱之感。   赵悲雪分明闭着眼睛,却说:“你们退下罢,梁主要来了,不要让他发现你们。”   鬻棠:“……”???   沐森抱拳,说:“是。”说罢,拉着还在发呆的鬻棠转身离开。   赵悲雪听着渐去渐远的跫音,立刻专心致志的装作昏迷,心中数着数,堪堪数到二十……   哒哒哒——   是马蹄声,数量不少,铺天盖地的冲入营地。   随即是梁苒的声音:“给寡人搜!一个人也不要放过。”   “是!”   是梁苒的声音,实在久违了,赵悲雪有半个月都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仿若天籁。   很快,梁苒便寻到了牢营,哗啦一声亲自打起牢营的帐帘子,大步冲进来。一股血腥味刺鼻而来,黑暗的牢营之中,一条人影跌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靠着角落,似乎已陷入昏迷之中,梁苒进来他也毫不知情。   “赵悲雪!”梁苒喊出了他的名字。   梁苒冲过去,轻轻扶住赵悲雪的面颊,那张俊美的脸颊上横着一道伤疤,很是新鲜,虽然已经凝结,但血迹仍然刺目。   一股无名的业火从梁苒的心窍冲出,直冲他的头顶,北赵的那些王八羔子,竟然敢折磨赵悲雪,赵悲雪伤成这样,还打在脸上。   “嗯……”赵悲雪终于幽幽转醒,轻轻的喟叹了一声,缓缓的睁开眼睛,一双眼目全是迷离,完全是一副刚醒过来的小狗子模样,有气无力的靠在梁苒怀中,沙哑的说:“我是……死了么?”   梁苒心口一紧,语气都比平日里温和许多,说:“说什么丧气话,你没事,寡人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赵悲雪浅浅的笑了一下,还是那副脆弱不能自理的模样,还咳嗽起来,说:“咳……咳……君上,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梁苒的心口更是发拧,他有些奇怪这样的感觉,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不曾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仿佛是担心,仿佛是……心疼?   可是寡人为何会心疼一个死敌?是了,梁苒宽慰自己,必然是因着赵悲雪还有用,还要给寡人生孩子,所以寡人不能让他现在便有事,等他的价值榨干之后,那就不必再心疼什么……   叮——   【恭喜完成5.5.0任务:解救被绑架的赵悲雪】   【5级奖励:三年以内风调雨顺】   鬻棠和沐森躲在营地外面的暗处,他们并没有走远。鬻棠撇了撇嘴巴说:“我真是不明白主子,为何不愿意离开梁地,梁地有什么好?”   沐森没说话。   梁军很快冲入营地,鬻棠和沐森都是从小习武的练家子,耳聪目明,营地中的一切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   牢营之中,赵悲雪的言辞。   鬻棠目瞪口呆,下巴差点脱臼,嘴巴张得老大,眼珠子瞪成了四白,那个柔弱不能自理,弱小可怜,一张嘴就卖惨的人,是……是我们的主上么?   鬻棠呆呆的说:“木头,我……我好想产生幻听了。”   沐森竟说了一句冷笑话,说:“那我怕是也产生幻听了。”   鬻棠:“……”   梁苒亲自给赵悲雪解开束缚的绳索,赵悲雪像是没骨头一般靠着他,梁苒也不嫌弃他身上的血污,架住赵悲雪高大的身材,说:“能走么?慢一些。”   “嗯……”赵悲雪虚弱的应声,嘴上说:“我可以自己走,身上脏,别玷污了君上的龙袍……”   但他的行为可不是这样,故意东倒西歪,好似梁苒只要一抽手,他便会虚弱的摔倒在地上,恨不能摔成一团浆糊。   梁苒蹙眉:“还是寡人扶着你罢,当心脚下,别抻裂了伤口。”   “多谢君上……”赵悲雪乖巧听话。   梁苒扶着赵悲雪出来,梁缨立刻上前,担心的说:“赵皇子,你没事罢?我来扶你!”   梁缨似乎觉得君父身材太瘦弱了,扶着如此高大的父亲很是吃力,因而十足好心的上前帮忙搀扶,但赵悲雪一点子也不领情,他其实自己能走,就是想要腻着梁苒罢了。   “嘶!”赵悲雪假装抽了一口冷气,似是被梁缨碰疼了。   梁缨:“???”   梁缨一头雾水,我还没碰到父亲啊,一根手指都没碰到,可以对天发誓。   梁苒并没注意那么多,赵悲雪如此疼痛,那肯定是大儿子比较粗枝大叶,碰到了赵悲雪的伤口,梁苒说:“不必了,还是寡人扶着罢。”   梁苒又问:“情况如何?”   梁缨挠了挠后脑勺,说:“北赵的大皇子在幕府大帐之中,好像……醉倒了。”   “醉倒了?”梁苒奇怪。   赵悲雪眼眸晃动,什么醉倒了,分明是他嫌弃赵炀嗓门太大,过于吵闹,所以一脚踹晕了。幕府大帐之中都是美酒佳肴,加之赵炀身上酒气浓重,所以梁缨乍一看还以为是醉倒了,绝想不到是被赵悲雪给踹死过去了。   梁苒扶着赵悲雪进入幕府大帐,赵炀正好醒过来,他一睁眼,便对上了赵悲雪阴冷的眸子,他哪里知晓自己昏厥之时发生的事情?一醒过来登时接上了自己昏迷之时的记忆,当时赵悲雪扬言要砍断他的四肢,只留一口气。   “不——!!!”赵炀凄厉惨叫,嘶声力竭的大吼:“别杀我!!!”   在场众人毫无准备,被他喊的耳朵嗡嗡作响,均是一脸嫌弃,不知赵炀抽的哪门子风,只有赵悲雪知晓内情。   偏偏赵悲雪此时柔弱万千,赵炀一吼,赵悲雪立刻缩了缩宽阔的肩膀,小可怜一样紧紧靠着梁苒,那双冷酷的狼目,流露出浮夸的惧怕,好似在与梁苒告状。   梁苒看出来了,说:“是他打得你?”   赵悲雪小幅度的点头,轻声说:“此子乃是北赵的大皇子,我名义上的兄长。”   他果然是在告状,说:“他从小便看我不惯,总是多方折磨。”   梁苒左右一看,立刻便看到了赵炀的那把鞭子,鞭子漆黑,一看便知晓是常年饮血所致,再一对照赵悲雪的脸颊伤口,绝对是这把鞭子所伤,跑不得的。   赵悲雪的面目俊朗,这一点子梁苒十足满意,即便是要和死敌生孩子,起码孩子的质量可圈可点,交欢起来也赏心悦目,现在倒好,梁苒都没舍得打脸,倒是被旁人给打了。   梁苒一把抄起地上的鞭子,在手中掂了掂,不由分说,啪——一鞭子抽下去。   “啊!!!”大皇子赵炀凄厉惨叫。   啪——   第二鞭子,每一下都朝着大皇子的脸面抽上去,实实在在。   “啊——!!疼……疼啊——”   大皇子的脸上瞬间横七竖八都是血道子,他本就和俊美不沾边,这时候已然成了一个带血的葫芦!   梁苒打了七八下,头上的冕旒晃动,险些掉下来,外袍也跑到了手肘之下,累的呼呼喘气,这才啪一声将鞭子扔下,冷笑道:“敢动寡人的人,看你是活腻歪了。”   这一句话,瞬间将赵悲雪说得极其舒坦,心里头的阴霾化开,暖融融的一片。果然,阿苒是关心我的。   赵悲雪又是可怜巴巴的说:“君上,那日我在宫中突然昏厥过去,是有人假传圣旨,将我骗到浴堂殿,显然宫中也有他们的细作。”   赵悲雪说的含含糊糊,意思不是很明确,不过梁苒是听得懂的,梁苒说:“不必担心,细作已然被寡人抓到了。”   梁苒摆了摆手,马庭玉被五花大绑的拽了上来,他看到满身是血的大皇子,膝盖弯打颤,咕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   梁苒幽幽的说:“他便是细作。”   马庭玉本还侥幸存有最后的希望,幻想着梁苒其实什么也不知情,只是稍微诈一诈自己,如今见到了大皇子,那最后的侥幸瞬间支离破碎,化为乌有。   “君上……君上饶命啊……臣……臣是忠心于大梁的!”马庭玉咚咚磕头,表达忠心。   梁苒挑眉,说:“马庭玉,你当寡人是痴子不成?一面做北赵的细作,绑架赵悲雪,将寡人引到陷阱之中埋伏,一面又献媚于寡人,妄图向上爬,两面逢迎都没有你这样的,可惜了……你根本一点子也不聪敏。”   马庭玉一听,他没想到梁苒把自己看得透透的,他那些小手段小伎俩,完全没有瞒过梁苒的眼目。   “不不!君上!”马庭玉使劲摇头:“我……我是被这个北赵的贼子逼的,其实我是忠心于君上!君上,我们是两情相悦啊!君上对我有意,我对君上有情,这其中只是有一些小小的误会!”   两情相悦?   赵悲雪那可怜无助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寒光闪闪,冰冷的隐露着杀气,死死盯着马庭玉,马庭玉有一种被毒蛇爬过的错觉,好似随时变会被野兽分尸。   梁苒冷笑:“有情?有意?寡人看你是缺点心窍。”   他挥了挥袖袍,将北赵的大皇子与这通敌卖国的贼子一同押解下去:“等寡人到了燕洄,可要好好儿的与赵主谈一谈,会盟还未开始,他的大儿子是如何踏入我大梁地界的!”   大皇子赵炀本就受了惊吓,这会子又负伤,脑海中的酒气掺杂着恐惧,已然一团浆糊,被虎贲军拖拽着快速离开。   马庭玉则是一路大喊着:“君上饶命啊——君上,庭玉对您真心不悔,君上您不能这样对待庭玉啊——”   赵悲雪双手攥拳,骨节嘎巴作响,眼神凉丝丝的凝视着马庭玉的背影,他若是离开的再慢一步,很可能会被赵悲雪的眼刀凌迟而死。   “报!”苏木从外面走进来,说:“启禀君上,整个营地已经在虎贲军的掌控之中,只是……”   梁苒抬了抬下巴,问:“如何?”   苏木蹙眉说:“臣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虎贲军冲入营中之时,这里面的士兵毫无反抗,就好像……”   好像已经被人提前擒住了一般。   的确,赵悲雪已然带着亲信抓住了大皇子赵炀,只不过意识到梁苒很快便会赶来,所以赵悲雪立刻吩咐亲信离开,不要正面撞上梁苒。   赵悲雪眼目一动,突然“咳咳咳——”的咳嗽起来,声音之大,动作之浮夸,整个高大的身躯看起来弱不禁风,随时都要昏厥。   “赵悲雪?”梁苒撑住赵悲雪。   赵悲雪打断苏木的狐疑,虚弱的说:“无妨……君上,我还撑得住。”   他这般说着,却主动将重量往梁苒身上压,梁苒顾不得那么多,着急的说:“快!扶着赵皇子,找医士过来!”   众人将赵悲雪抬入营帐之中,医士很快前来诊治。   赵悲雪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梁苒心中焦急,他可不能有事,他若是出了事,寡人与谁去生接下来的孩子?   “如何?”梁苒死死压着眉心,催促说:“赵皇子情况如何?可有生命危险?”   “这……”医士一脸为难。   医士拎着药囊跌跌撞撞冲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赵皇子马上要死了,会盟在即,北赵的皇子若是突然死了,这可是大事儿,医士哪里顶得住这样的罪名?把心一横,便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要将赵皇子从鬼门关拉回来!   医士在心中暗暗发誓,他搭上赵悲雪的脉搏,比一般人都强健有力,一看便是练家子,且身强体壮,气血方刚,若说哪里有问题,恐怕便是脸上的伤疤了。   这好端端一张俊美的容颜,脸上横着一道伤疤,给他冷酷的面容平添了一抹肃杀,这一看更是怕人。   医士支支吾吾,不是因着赵皇子的伤势太重,而是因着赵皇子的伤势实在太轻了。   梁苒催促说:“说,到底如何?”   医士赶紧说:“君上安心,赵皇子……的伤势并不致命,没有性命之忧。”   梁苒狠狠松了一口气,慢慢放松手掌,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掐破了掌心,方才因着太过紧张,竟一点子也不觉得疼痛。   梁苒追问:“仔细诊看,确保万无一失。”   “是是是!”医士再三答应,仔仔细细的诊看,除了脸面上的伤口,没有其他内伤,也没有隐藏的伤口,赵悲雪的体质又比一般人强壮,因而被绑架的这些日子虽然条件艰苦了一些,但并未有头疼脑热,风寒风热的病状。   医士最后硬着头皮开了一副安神补气的汤药,又恐怕赵悲雪血气方刚补大发了,斟酌再斟酌的用药,还留下了一盒伤药软膏。   梁苒蹙眉说:“你当真无事?哪里不舒服,一定要与医士说,不要憋在心里。”   赵悲雪看起来可怜无助,其实没有什么太严重的伤,一脸乖巧懂事的点点头,说:“让君上担心了,我没事。”   “咳……”梁苒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方才的急躁,寡人可不是真的担心,只是故作担心的姿态罢了,好歹也是寡人儿子的另外一个父亲。   梁苒说:“你自己上药罢,会盟在即,你若留了伤疤,叫赵人看了,还以为寡人苛待于你。”   赵悲雪说:“君上待我极好,是这天底下待我最好最好的人,又如何会苛待于我。”   梁苒一时有些迷茫,寡人待他很好么?寡人真的有他口中那么好么?   赵悲雪拿起伤药,笨手笨脚的打开药盒,笨手笨脚的用手指沾出一些,“啊呀”嘴里平板板的发出一声不走心的惊呼,刚沾出来的伤药掉在榻上,浪费了。   赵悲雪又沾了一点子伤药,这次没有掉在榻上,但仍然笨手笨脚,伤口分明在脸上,他对着镜鉴涂抹,竟能涂抹到脖子上。   梁苒几乎看不下去,赵悲雪的目的,也正是让他看不下去,都说小别胜新婚,赵悲雪其实希望梁苒给他涂药。   果然,梁苒深深叹了口气,说:“你怎么如此笨手笨脚?”   赵悲雪一脸“笨笨”的样子,眼睛从小朝上的看着梁苒,给人一种顺从,又被驯化的错觉。   梁苒拿过伤药,说:“别动,寡人来。”   就在此时,帐帘子哗啦一声打起来,是梁缨冲了进来。   梁缨好不容易指挥士兵将俘虏全部押解起来,立刻赶过来,想要看一看赵悲雪的伤势如何,焦急的说:“赵皇子伤势怎么样?严不严重?”   梁缨刚看到他们在涂药,热情的说:“我来帮赵皇子涂药罢。”   赵悲雪:“……”   赵悲雪卖了半天可怜,梁苒才终于松口愿意给他涂药,哪知全都被梁缨打乱了。   “唉~”蛋宝宝趴在一边,像模像样的摇头。   赵悲雪并没有拒绝,还礼貌的说:“多谢大哥。”   梁缨手臂下意识打颤,药膏吧唧一声掉在了榻上,又浪费了一块。他硬着头皮,从新舀了一块药膏出来,刚要涂在赵悲雪的面上……   “嘶……”赵悲雪隐忍的痛呼一声。   梁缨:“???”我还没碰到父亲呢,距离父亲足足有三寸那么远!   梁苒皱眉:“碰疼你了?”   赵悲雪抿着唇角摇头,更是一副隐忍的模样,说:“无妨,没关系的。”   梁苒从梁缨手中接过药膏,心想大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粗枝大叶,毕竟天生便是武将,让他给赵悲雪上药,还是有些不放心。   梁缨本想据理力争,蛋宝宝爬过来,“呀呀~”拍了拍梁缨的手臂,示意他抱抱自己。   梁缨只好将弟弟抱起来,蛋宝宝又开始“说话”了,咿咿呀呀说了一大堆,用白嫩的小手比划着,指了指营帐外面,示意梁缨抱着自己离开。   梁缨担心父亲的伤势,但弟弟执意要离开营帐,梁缨也没有法子,只好抱着弟弟出去了。   二人一离开,赵悲雪终于不喊疼了,老老实实的坐着,让梁苒帮忙上药。   “疼么?”梁苒一边小心翼翼的上药,一边询问。   赵悲雪说:“不疼。”   梁苒脸色不好看,阴沉沉的说:“赵炀那个竖子,他敢打你的脸,寡人方才应该用刀把他的脸划烂才是。”   赵悲雪心情雀跃起来,心窍里好像揣了一只欢快的小鹿,试探的说:“君上是在心疼我么?”   梁苒一愣,心疼?   不,寡人绝没有心疼赵悲雪,只不过打狗还要看主人,赵炀私自进入大梁地界,在大梁的朝廷之中安排细作眼线,哪一条都触犯了梁苒的底线,梁苒自然动怒。   赵悲雪见他不回答,慢慢的往前靠近,轻声说:“与君上分别的这些日子,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君上。”   梁苒感觉耳边有热流蹿过,那是赵悲雪的吐息,带着一股暖洋洋的炙热,扫在耳垂上酥酥麻麻的,一直酥麻到梁苒的骨头里,令心尖儿尖儿也变得痒痒的。   梁苒下意识握紧手中的药盒,撇开头说:“别动,你想留疤么。”   赵悲雪则是说:“若是我留了疤,君上还喜欢我么?”   梁苒冷笑一声,只想问一问赵悲雪,寡人何曾喜欢过你?他一转头,唇上登时一片温热,已然被赵悲雪准确无误的吻上,赵悲雪显然是在守株待兔,梁苒便是他垂涎已久的猎物……   梁苒轻轻的叹息,他下意思想要推开赵悲雪,双手抵在赵悲雪的胸口,还未曾用力,赵悲雪已然可怜兮兮的嘶了一声,好似触碰到了他的伤口一般,梁苒立刻卸去力气,下一刻却被赵悲雪捉住了双手,紧紧搂在怀中。   装的!梁苒恍然大悟,赵悲雪是装的,方才医士给他检查之时,胸口分明没有伤口!梁苒再想挣扎,赵悲雪的亲吻已然铺天盖地而来,细细密密的落在梁苒的唇瓣上,纠缠厮磨。梁苒的半面身子酥软下来,他感觉到赵悲雪卖力的讨好,心窍之中升起一股战胜的得意,便放软了身子,没有再拒绝。   这无疑是对赵悲雪的鼓励。赵悲雪的吐息紊乱,粗重沙哑的说:“阿苒,可以么?”   梁苒的吐息也变得凌乱起来,他的眼眸氤氲着水汽,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赵悲雪,执意纠正说:“唤寡人君上。”   “是,君上。”赵悲雪顺从的应声,他好像一头收起爪子的家犬:“让我来伏侍君上。”   梁苒的心窍梆梆乱跳,他突然想到了那张“双胞胎卡”,如今虽然行军在外,不过距离会盟之地燕洄还有一定距离,又生擒了北赵的大皇子赵炀,抓住了所有的俘虏,可以说短时间之内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双胞胎卡”需要梁苒连续两日的“辛苦操劳”,如今赵悲雪被绑架在外半个月,又受了伤,体力一定不如从前那般充沛,梁苒觉得,现在开启“双胞胎卡”再合适不过,简直便是天赐良机。   梁苒眯了眯眼睛,他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光彩,主动搂住赵悲雪的脖颈,小鸟一般轻啄他的下巴,幽幽的说:“好生伏侍寡人。”   叮——   【“双胞胎卡”生效】   【温馨提示:请宿主谨慎使用“双胞胎卡”,若使用后未能达成所有条件,卡片将产生副作用——产乳!】   梁苒看着系统的温馨提示,并不怎么在意,自然,这是他算好的,万无一失。   赵悲雪的眼目一瞬间放出明亮的光彩,完全不像是一个被绑架在外半个月,漂泊无助的小可怜儿,反而像是一个饥饿已久,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被这样的眼神紧紧盯着,梁苒突然有些后背发麻的错觉,不知怎么的,他开始有些后悔的感觉,但事已至此,迎着头皮也要使用这张卡片……   扈行大军占领了赵炀的伏兵营地,直接替换了全部的防守,也不需要重新扎营了,这倒是方便了不少。   苏木忙前忙后的安排值守,确保俘虏关押整齐,一切都井井有条,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木从牢营中退出来,正好遇到了从幕府大帐出来的嬴稚。嬴稚身为大宗伯,又是这次的会盟特使,全权管理扈行之中的一切事宜,他刚刚清点了营地之中的物资与补给,赵炀带来的辎重可不少,甚至可以说是财大气粗。   “大宗伯。”苏木拱手。   嬴稚问:“苏小将军这是要去何处?”   苏木说:“刚刚清点了俘虏,正要去向天子禀报。”   嬴稚点点头:“正好,同路。”   嬴稚也想向梁苒禀报一些营中的辎重粮草,二人便一同前往梁苒下榻的御营大帐。   梁苒的御营大帐本是北赵大皇子赵炀的营帐,宫役动作麻利的将旧物全都拆出去,换上了随行的物件。   二人走到营帐门口,拱手说:“臣苏木,谒见君上。”   “臣嬴稚,谒见君上。”   营帐之中静悄悄的,一点子声息也没有。   苏木奇怪,这个时辰天子应当在营帐中才对,难道已然睡下,可是御营大帐中点着烛火,光线还没有熄灭,难道是营帐太大,没有听见?   “臣苏木!”苏木提高声音,朗声说:“谒见天子!”   一切还是静悄悄。   苏木屏气凝神侧耳倾听,明亮的眼眸动了两下,随即皱起眉头:“好生奇怪,帐中有吐息之中,君上分明在里面,难道……”   苏木一惊,按住腰间的佩剑,长剑刺啦一声出鞘:“有刺客?”   他下一刻便要冲进去,嬴稚眼疾手快,一把捞住苏木,说:“苏小将军,稍安勿躁!”   苏木却焦急的说:“你听,帐中分明有吐息,还甚是急促,普通人的吐息绝不是如此,君上或许遭遇了刺客,说不定还受了伤!”   多亏了苏木,嬴稚仔细去听,他虽不是练家子,但屏气凝神也隐约听见了,的确不是普通的吐息之声,但也绝不是受伤的声音,那气息凌乱急切,甚至伴随着若有似无的呜咽。   嬴稚紧紧扣住苏木的手腕,不让他闯进去,说:“你可不要乱来。”   “可是君上……”   不等苏木据理力争,梁苒的嗓音从里面断断续续传来:“不要进来,寡人……寡人今日乏了,你们……先退下。”   苏木乍一听梁苒的声音,立刻狠狠松了一口气,原来君上并未被刺客袭击,但又觉得君上的声音很奇怪,好似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君上?”苏木说:“君上可是龙体不适?要不要臣去唤医士来?”   又隔了很长一段时间,苏木险些以为梁苒没有听见,梁苒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必……寡人只、只是车马劳顿,身子乏了……”   苏木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君上,不知赵皇子伤势如何?臣这里有从上京带来的伤药。”   他刚说完,便听到一声沙哑的笑声,那绝不是梁苒的笑声,而是赵悲雪的声音。赵悲雪的嗓音比平日里更加沙哑,仿佛正在捕食的野兽,给人一种浓烈的危险感。   他笑着说:“多谢苏将军的美意,不过赵某已然上过药了,还是君上亲自上的药。”   苏木惊讶,赵皇子原来也在御营大帐之中。   赵悲雪那口吻,浓浓的都是得意,恨不能直接炫耀在苏木脸上,让全天下人都知晓,是梁苒帮他上的药。   苏木还想再说什么,嬴稚已然拱手抢先说:“君上,臣告退。”   苏木没有来得及拱手,嬴稚拉住他转头便走。   “啊……”苏木被他拉了一个踉跄,嬴稚分明是个文臣,手劲儿却不小,加之体格高大,完全可以将苏木拽动。   苏木奇怪的说:“听赵皇子的声音,分明受伤很严重,应当是在忍痛。”   嬴稚笑了笑,无声的上下打量苏木,苏木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说:“你看什么?”   嬴稚说:“当真羡慕苏小将军的稚子之心呢。”   苏木一脸迷茫:“……”?   梁苒听到苏木和嬴稚的说话声,两辈子的帝王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生怕他们会突然进入营帐。他紧紧搂住赵悲雪的肩膀,听着赵悲雪孩子气的炫耀,真是又气又急,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   “嘶……”赵悲雪倒抽一口冷气,却不是因着疼痛,他的声音更加沙哑,轻笑说:“君上,他们走远了,不必忍着。”   梁苒的嗓音呜咽,分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却一点子威信也没有,甚至带着一股哽咽的哭腔,尾音软软的打颤:“快点,快点结束。你不是……不是受伤了么,怎么还……”赵悲雪分明受了伤,伤得很严重,梁苒在牢营中发现他的时候,赵悲雪被绑在地上,脸上挂着血,双眉紧蹙,虚弱的好像随时都会昏死过去,现在怎么却?   赵悲雪已然伪装不下去,送到虎口中的肉,岂有不食的道理?一旦被他咬住的猎物,便别想逃离分毫。“嘘,”赵悲雪温柔的替他擦拭眼泪,沙哑隐忍的说:“君上,别哭。你愈是哭,我便愈是克制不住,仔细伤了你。”   梁苒气急,陷入疲惫昏睡之时还在想,赵悲雪这个狂徒,他竟敢在寡人面前装乖!   叮——   【“双胞胎卡”,第一次使用完毕!】   梁苒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可惜他实在太累了,根本睁不开眼睛,昏昏沉沉的坠入梦境之中,梦中的赵悲雪,从一只乖巧可爱的小土狗,突然膨胀,变成了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狼,用锐利的爪子压制着梁苒脆弱的咽喉,随时准备将他吃拆入腹……   唔!梁苒酸疼的闷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目,阳光从营帐的缝隙泄露进来,显然已然是第二日的清晨,不,兴许是正午,此时的日头实在太灿烂了,营帐外面传来整齐划的巡逻声,还有宫役们忙碌的声音,一切都证明着,现在时辰已然不早了。   入眼是凌乱的软榻,龙袍歪歪斜斜的扔在地上,冕旒滚在榻角,一根流苏玉珠可怜兮兮的缠着帷帐,至于帷帐则更是可怜,已然被拽掉了一面,暧昧的倾斜着,足见昨日的缠绵有多么癫狂。   赵悲雪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并没有在营帐中,整个营帐只有梁苒一个人。   梁苒抿了抿嘴唇,他还以为昨日使用“双胞胎卡”万无一失,哪知赵悲雪突然露出了“真面目”,什么可怜,什么柔软,分明便是他的伪装。   “嘶……”梁苒酸疼的一根手指也不能动弹,眼皮一撩,系统控制面板自动弹出。   叮——   【正在为宿主查询“双胞胎卡”进度,请稍后……】   叮——   【“双胞胎卡”第1日存档进度如下:】   【时长:一个半时辰;体位:脐橙;特别备注:偷晴普雷;难度系数:****四星!】   【请宿主再接再厉,完成“双胞胎卡”第2日进度~】   【难度系数表】   【*:清心寡欲】   【**:如鱼得水】   【***:随心所欲】   【****:纵欲专家】   【*****:酒池肉林】   【温馨提示:为给玩家带来温馨和谐的游戏体验,游戏中的特别术语已和谐处理,请自行体会~】   梁苒面上一僵,咬牙切齿:“赵、悲、雪!”   真是万幸,寡人没给自己选一个最高难度。    第46章   梁苒想起昨夜羞耻的场景, 倘若想要双胞胎卡生效的话,今日便需要再经历一遍那样的羞耻,简直是没脸没皮, 梁苒感觉自己做了两辈子的君王, 脸皮也不够这般厚!   “不行……”梁苒喃喃自语, 他的眼膜一动, 突然想起了背包之中的那张“回档卡”, 听说这张卡片很神奇,仿佛后悔药一般。   梁苒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 如此有用的卡片, 若是这个时候使用, 岂不是太过浪费?   罢了,梁苒心想, 万一今日成功了呢?等真的失败之后再用回档卡,也不迟。   梁苒一个人躺了一会子, 只觉得腰酸背疼, 躺着也不是很舒服,便挣扎着坐起身来, 准备去牢营见一见北赵的大皇子。   也不知这一大早的,赵悲雪跑去了什么地方。他被俘虏了半个月,昨夜又像疯狗一样,这一大早竟不知去向,也不知疲惫,梁苒可真真儿是要佩服他了。   赵悲雪起得很早, 他趁着梁苒还没有睡醒, 小心翼翼的从榻上起身, 穿戴整齐, 便离开了御营大帐,径直往牢营而去。   不过赵悲雪不是去见他名义上的大哥赵炀的,而是去见马庭玉。   赵炀和马庭玉关押在牢营中足足一夜,这一晚上也没有给他们吃食,赵炀酒气上头,呼呼睡了一晚上,马庭玉则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马庭玉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梁苒来了,噌的从地上爬起来,冲到牢房门口,扒着栅栏往外看,大喊:“君上——君上!是您么!君上您来接我了对不对?”   踏踏踏……   随着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站在牢房门口,哪里是什么梁苒?他面容深邃,尤其是那一双狼眼,被深深的眉骨压住,总有一种反顾的阴森之感,是赵悲雪!   马庭玉吓得后退两步,只是这么对视,马庭玉已然颤抖连连。   “我……我要见君上!我要见君上!”   赵悲雪冷笑一声:“凭你也配?”   马庭玉连忙说:“你帮我把君上叫来好不好?我……我可以给你好处!我是计部中大夫,等我从牢中出来,我可以给你说好话!还有……还有……我有很多财币,都是平日里积攒下来的,我都给你!都给你!”   赵悲雪并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马庭玉拿不准赵悲雪是个什么意思,急切的说:“这样罢,等……等我出去,我与你平分君恩,如何?我可以教你一些讨好君上的手段,保你在大梁可以顺顺利利,如鱼得水!”   赵悲雪的眼眸更加冰冷,幽幽的说:“平、分君恩。”   “对对对!”马庭玉使劲点头:“我们平分!平分!我不会霸占君上的!你放心,你也可以得到君上的恩宠,我懂的,我都懂的!”   赵悲雪笑了一声,说:“谁想与你平分?梁苒是我的。”   马庭玉一愣,一来是赵悲雪直呼了天子的名字,二来则是赵悲雪的眼神实在太可怖了,充斥着阴霾,锐利的犹如出鞘的宝剑,随时要将马庭玉凌迟。   的确……   赵悲雪说:“打开牢门。”   “可是……”虎贲军有些踟蹰:“赵皇子小心啊,这个贼子乃是北赵细作,诡计多端,小心他跑出去。”   赵悲雪只是重复:“打开牢门。”   “是……”虎贲军没有法子,只好将牢门打开。   马庭玉这时候突然害怕了,没来由的害怕,后脊梁发冷,快速向后退去,缩在角落:“你——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赵悲雪一步一步的靠近,在马庭玉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嘭狠狠往地上一扔,马庭玉那排骨精一般的身材根本无法与赵悲雪抗衡,滚在地上像个麻杆儿,根本爬不起来,在地上徒劳的扭动了好几下。   赵悲雪蹲下来,靴子踩在马庭玉的手背上。   “啊——啊啊……”   马庭玉惨叫连连,嘴巴张大到一个扭曲的程度,疼得他后面根本喊不出来,只剩下哑声的张着嘴,那模样怪异至极,脸上的敷粉扑簌簌往下掉。   赵悲雪看着他,欣赏着他痛苦的表情,完全不是往日乖巧的模样,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狞然的笑意,沙哑的说:“听说,你要与我平分君恩,用什么?你这张脸么?你总是在外面炫耀,说你是上京有名的美男子,也是凭借着这样一张脸么?”   嗤——   赵悲雪拔出腰间的佩刀,轻声说:“那我……便划烂你的脸。”   马庭玉好不容易找到了声音,拼命挣扎:“不——不要!不要!救命啊!君上救我……救我!!”   他不喊君上还好,一喊君上,赵悲雪便生气,想起鬻棠那日的言辞,说自己失踪之后,梁苒立刻后补了新欢,带入紫宸殿,整夜未出。   自然了,赵悲雪是不相信,梁苒会对这样的人感兴趣,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但是这不妨碍赵悲雪吃味儿。   马庭玉想要脱离赵悲雪的桎梏,可是他的手掌被踩在脚下,无论他如何使劲,手掌纹丝不动,钻心的疼痛渐渐退去,掌心竟然麻木一片,那种麻木的感觉一点点席卷手臂,顺着胳膊往上爬,马庭玉脸无人色,他从未见过这般可怖之人。   “啊啊啊啊——疼死了……救命……”   梁苒来到牢营门口,便听到里面惨叫震天的声音,奇怪的说:“何人在里面?”   看守的虎贲军回答:“回禀君上,是赵皇子在里面。”   “赵悲雪?”梁苒眼皮一跳,他去做什么?   梁苒抬步走进去,他的步伐有些艰难,毕竟昨日赵悲雪“小别胜新欢”,比往日都要凶猛异常,梁苒压错了宝,被折腾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他平日里便注重天子的仪态,今日走路的姿仪便更是斯文优雅,幸而虎贲军们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咳……”梁苒走进去,还未看到人影儿,已然闻到浓烈的血腥气,忍不住用手扇风,满面嫌弃,这才往里继续走去。   马庭玉倒在地上,亏得梁苒能认出来那是马庭玉,他的一张脸花了吧唧,布满血痕,哪里还是上京美男子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丑八怪。   赵悲雪站在一边,他看到梁苒进来,当——将手中的短刀一扔,完全是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还将自己的手掌在衣裳上擦擦,阴霾的眼神瞬间变得乖巧而又雀跃,好似一只看到主人的大狗子。   “君上!”赵悲雪快步走过来,扶住梁苒说:“你怎么过来了?天色还早,君上昨夜辛苦了,该当多歇息才是。”   故意的,梁苒气得差点不雅的翻白眼,赵悲雪绝对是故意说给马庭玉听得,提及什么昨夜?简直就像是炫耀的小孩子。   马庭玉看到梁苒,仿佛看到了救世的神明,手脚颤抖从地上爬起来,拖着满身鲜血,一点点朝梁苒爬过来,惨叫着:“君上!君上救我啊——君上您终于来救我了……”   梁苒嫌弃的后退一步,用袖袍掩住鼻子,赵悲雪一脚踹过去,直接将他踹翻在的地上。   “君上!”马庭玉哭诉着:“这个人……这个人便是恶鬼!!他是恶鬼啊!他为了独宠君恩,竟……竟如此对待庭玉,君上……君上您救救庭玉罢……庭玉愿为君上做牛做马,伏侍君上!”   梁苒淡淡的看了一眼赵悲雪,说:“你打的?”   赵悲雪垂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瞥着梁苒,那动作果然又像是个犯错的大狗子,声音很小,有些不服气,又带着狡辩说:“只是……轻轻的打了几下,谁知他那么不禁打。”   梁苒叹了口气,说:“罢了。”   算了,梁苒心中想着,赵悲雪被绑走十几日,这一路必然受了不少苦楚,而这个马庭玉是被北赵收买的细作,也算是罪魁祸首之一,赵悲雪恨他是应当的,打几下出出气,完全在情理之中。   左右马庭玉也没有死,留他一命,等待日后燕洄会盟作为证人,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用处。   梁苒说:“下不为例。”   赵悲雪立刻欢心起来,使劲点头,拉住梁苒的衣袖说:“嗯,多谢君上。”   马庭玉不敢置信,这是打了两下么?这是轻轻的打了几下么?分明要了他半条命!   隔壁牢房的大皇子赵炀睡了一晚上,酒气可算是醒了,他听着惨叫,闻着血腥味,迷迷瞪瞪的醒过来,因为宿醉的缘故,有些头晕恶心,嘴里叨念着:“水……水……”   梁苒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赵悲雪,赵悲雪立刻会意,转身离开,又快速折返回来,手里提着一只水桶。   哗啦——!!   冰凉的河水直接倾倒在赵炀身上,从头到脚透心凉。   “啊——!”赵炀惨叫,一个激灵终于醒过梦来,瞪大眼睛,黑色的眼眸缩成一个小点,不可思议的瞪着森严的牢房大门。   “这……这是哪里?!”赵炀震惊。   “呵呵,”梁苒冷笑:“大皇子可算是醒了。”   赵炀看到梁苒,又看到赵悲雪,这才恍然记起来,昨夜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自己被俘虏了,还差点被赵悲雪砍断了四肢做成人彘,这一切都不是梦!   赵炀指着赵悲雪:“你这个小畜生!我就该一刀宰了你,以绝后……”后患。   不等他说完,梁苒已经打断:“大皇子,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是你们巴巴的将赵悲雪送到寡人这里来的,如今他是寡人的人,你何曾有资格这般说他?”   赵悲雪睁大眼眸,惊讶的看着梁苒,他这是在维护我?的确是在维护我,阿苒维护我的声音真好听,他生气的模样真好看。   赵炀也没想到,大梁的天子会维护一个质子,送到敌国的质子,说好听了是质子,其实就是当牛做马的畜生,猪狗不如。   赵炀的眼眸一转,在梁苒与赵悲雪的身上来回打转儿,立刻发现了端倪,梁苒的脖颈上有一块殷红的吻痕,显然是新鲜的,被竖起来的衣领遮掩的若隐如现,旖旎非常。   赵炀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说:“梁主,你留着这个小畜生,不就是因着爱见男子么?我也可以啊!你杀了他,我榻上的花样儿可比这木头多了去的,保管你欲仙欲……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赵悲雪已然如一头猎豹一般,猛地冲上去,迅雷不及掩耳一把擒住赵炀的衣领,嘭的巨响将他拽在牢房的栅栏上。赵炀的面颊瞬间肿起老高,奋力挣扎,却拗不过赵悲雪的手劲儿。   吓得嘶声力竭惨叫:“赵悲雪!!你做什么!?我可是你的大哥!我是大赵的长子!!你敢?!你敢?!”   梁苒慢悠悠的走过来,眯眼看着狼狈不堪的赵炀,说:“就凭你这德行,圄犴中是不是没有镜鉴,所以才叫你如此自负,忘记了自己长什么模样?撒泡尿照照也无妨。”   赵炀乃是北赵的大皇子,他的样貌只能说一般,但不缺乏上赶着来伏侍的人,从来没有人敢评点赵炀的容貌。可这是实话,他与赵悲雪比起来,真的不可同日而语。   梁苒冷笑一声:“寡人要留着你到会盟之时,放心,这段时日寡人不会杀了你,但你若这般口无遮拦,惹人生厌……”   他说着,清冷的目光飘悠悠往下掠去,那眼神仿若鸿毛,令人心窍发痒,却说着最冷酷的言辞“:寡人不介意,阉了你,左右也没用。”   赵炀吓得无法发声,使劲的摇头。   赵悲雪方才还怒火中烧,这会子瞬间舒坦了,欢心的厉害,阿苒喜欢好看的,阿苒果然喜欢我这样的。   梁苒从圄犴中走出来,吩咐虎贲军严加看守,转头对上赵悲雪欢心雀跃的目光,忍不住头皮发麻:“做什么笑的如此呆傻?”   赵悲雪轻声说:“多谢君上。”   “谢寡人做什么?”梁苒奇怪。   赵悲雪说:“君上替我出了气,我自然要谢君上。”   梁苒咳嗽一声,说:“寡人并非是为了你,就事论事罢了。”   梁苒准备回营帐,只是站了这么一会子,腰酸的更加厉害,只觉得双腿打颤,几乎站不住,一定要坐下来歇歇才行。   赵悲雪粘人的跟在后面,梁苒记起他昨夜干的好事儿,都怪赵悲雪,今日双胞胎卡的第二次,也需要如此辛苦才行。   梁苒狠狠瞪了一眼赵悲雪,赵悲雪不知为何被瞪,但他被瞪得通体舒坦,梁苒凉丝丝的眼神不像刀片子,反而像是亲昵的爱抚。   梁苒没好气的说:“别跟着寡人,天黑之后再来寻寡人。”   赵悲雪有些失落,梁苒不让自己跟着他,但听到后半句,眼神立刻明亮起来,天黑之后,那是……?   赵悲雪点头如捣蒜,那刚毅的面容之上竟还露出一抹浅浅的羞赧。   梁苒实在看不下去他那副模样,转头大步离开,进了御营大帐去歇息。   蛋宝宝还在营帐之中,照顾宝宝的内监看到天子回来了,便作礼退了下去。   梁苒将蛋宝宝抱在怀中哄,小家伙可比梁缨小时候轻多了,小小一只,抱起来也不压手,可爱的不得了,毫无负担。   “嗯嗯~嘻嘻~”蛋宝宝笑容甜滋滋,仰着小脸蛋儿,窝在梁苒怀中顽耍。   梁苒逗了一会儿子,突然叹口气,蛋宝宝眨巴着大眼睛望向他,似乎在无声询问,君父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梁苒说:“都怪赵悲雪那只疯狗。”   梁苒做梦也没想到,赵悲雪被俘虏半个月,竟还有这么大的精神头,本以为半个时辰便能解决的事情,如今却变得复杂起来,系统还多加了一个特别备注,那便是——偷情!   换句话说,若想双胞胎卡生效,除了时间地点一致之外,今日也得偷情才行。   梁苒只要想一想,便头疼欲裂,昨日已然羞耻成那样,苏木天生比较懵懂,他似乎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可是嬴稚呢?   嬴稚人精一般,本就比旁人多长一个心窍,他昨日肯定是发现了,不然也不会拽着苏木那般快离开。   “唉……”梁苒深深叹气,太难了,难道今日也要装作不经意,再叫苏木和嬴稚过来一趟?不可不可,梁苒一想到此处,头皮发麻,这样的事情寡人绝对做不出来。   “啊!”蛋宝宝挥舞着小肉手,来来回回的比划着,似乎说了很多。   蛋宝宝:“嗯嗯嗯!”   梁苒:“?”   蛋宝宝:“嗯嗯!呀!嗯嗯!”   梁苒:“??”   蛋宝宝:“呀呀!嗯嗯嗯!”   梁苒:“???”   梁苒听不懂“宝宝语”,一脸迷茫的看着卖力解释的儿子,儿子几乎是手脚并用,都怪寡人这个做父亲的太愚钝了,儿子比划的都出汗了,梁苒仍旧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叮——   【恭喜将系统升至5级,请抽取您的格外奖励~】   系统突然弹跳出来,梁苒随手按了【抽奖】。   系统面板转动,呼啦啦的很快停下来,指针落在一张卡片上,卡片上没有任何文字,只画着一个大大的“?”。   叮——   【恭喜获得随机卡片一张!】   【迎风生长卡(进阶版)】   梁苒心头一喜,又是迎风生长卡,大儿子就是用了卡片,直接跨越了童年,长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样,这样的卡片自然多多益善。   这次的卡片有点不同寻常,后面还备注了“进阶版”三个字。   梁苒想研究一下这张卡片如何进阶,结果仔细一看,原来备注后面还有一排特别小特别小的备注。   ——抢先体验版   那一排小字,若不是梁苒眼睛好使,绝对是看不到的,就和梁苒宏图霸业系统一样,后面也跟着这么一排极小极小的字,写着:生子系统。   梁苒蹙眉,什么叫“抢先体验版”?   叮——   【温馨提示:“抢先体验版”为免费试用版本,卡片效果与正式卡片毫无差别,只是卡片时常为期1日!】   【迎风生长卡(进阶版):还在纠结到底是大宝宝英俊,还是小宝宝可爱么?宝宝一键变大,一键变小,远程遥控,大小随心~】   原来进阶版的意思,就是想让宝宝变大就变大,想让宝宝缩水就缩水?之前的卡片只能让梁缨变大,且是一次性的,变为成年男子之后自然便不可以缩小了。   梁苒一直觉得有些亏欠大儿子,虽然儿子长大之后可以帮助他安邦定国,振兴大梁,可孩子也丢失了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是孩子最快乐的时光,梁苒却为了一己私欲,为了大梁的基业,无情无义的剥夺。   梁苒也苦恼了很久,本不想用那张迎风生长卡,谁知原来大儿子也可以使用卡片,在关键时刻,大儿子自己使用了卡片。   越是如此,儿子越是懂事儿,梁苒便越是觉得亏欠。   如今倒好了,迎风上张卡出现了进阶版本,宝宝变大再也不是一次性的。   “虽然只是试用版本,”梁苒说:“先体验体验效果罢。”   叮——   【迎风生长卡(进阶版)(向前体验版)生效!】   【姓名:梁泮(次子)】   梁苒给大儿子取名梁缨,希望他能为大梁开疆扩土。给儿子取名梁泮,泮的意思是天子学宫,朝廷的栋梁之才都出自泮宫,梁苒希望他的次子成为大梁新的希望。   叮——   【解锁次子固有天赋!】   每个宝宝都有自己的固有天赋,梁缨的固有天赋自然是金戈铁马,他生而是大梁的战神。   至于次子……   梁苒记得系统说次子可以帮助他稳固朝廷,是相国之才,那么他的固有天赋自然是纵横捭阖了罢?   叮——   【次子天赋:颠倒众生】   梁苒:“……”???   梁苒一脸迷茫,这个固有天赋实在深奥,颠倒众生和国相之才有什么必然的干系么?   【温馨提示:“颠倒众生”的固有天赋,令您的次子可以更加方便的刷取路人好感度哦!无论是男人、女人、聪明的人,愚蠢的人,政敌还是宿敌,只要一眼,都会拜倒在您次子的衣襟之下,深深迷恋,绝不质疑,从此肝脑涂地,至死不渝!无论是指点江山,还是指鹿为马,爸爸再也不用担心朝廷社稷~】   梁苒:“……”   原来,是这个意思?   如果非要这么解释的话,好似也有点道理。   唰——   眼前一阵白光,是为期一日的体验卡生效了。   梁苒只觉得怀中一轻,然后一重,蛋宝宝的体型突然从小宝宝,变成了一个身姿高挑的年轻男子。   男子坐在梁苒怀中,纤长的手臂勾着梁苒的肩背,巴掌大的脸面,白皙如雪的的肌肤,果然美艳非常,清冽如梅,高洁如竹,挺拔柔韧,姿仪风流,不愧为“颠倒众生”这四个字。   梁苒仔细打量着怀中的次子,因为时间太过仓促,梁苒恍然记起来,自己好像忘了给次子调节成年之后的样貌长相,眼前的梁泮,容貌完全是系统随机的,与梁苒生得同样七八分相似,尤其是侧脸,面颊侧过去一些,与梁苒更是神似。   只不过梁苒的眉眼透露着清冷,与经历了两世的沉淀,而梁泮的双眉弯弯,一双含情脉脉桃花眼,纵使不笑的时候,也似笑非笑,给人一种勾魂夺魄的错觉。   “君父!”   哗啦——   帐帘子打起来,梁缨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他出入梁苒的营帐从来不需要通传,今日也不例外,只是没成想营帐中还有旁人。   梁缨一愣,他刚才进来的匆忙,直接唤了“君父”,不会露馅罢?   梁缨对上对方的眼目,登时浑身一震,好熟悉的感觉,不只是熟悉,被那双雾蒙蒙的眸子一看,浑身便有一种过了电的酥麻之感,又像是一根小小的鸿毛,不停的在心窍中瘙痒,那种感觉根本说不清道不明。   梁缨怔愣的瞪着眼睛,痴痴然的说:“君、君父,儿子好像看到仙女了……”   仙女?梁苒顺着梁缨的目光一看,大儿子口中的仙女,可不是老二梁泮么?   “嘻嘻……”梁泮笑起来,他不笑的时候面色已然非常柔和,一笑起来面颊嫣然,仿若桃花,双肩微微颤抖,简直便是传说中美人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   梁泮从梁苒的怀中退出来,走到梁缨面前,歪头看着他,轻声说:“哥哥。”   梁缨浑身一震,还是那副痴痴然的模样,又说:“君父你听,仙女还唤我哥哥呢,唤得好甜啊。”   梁苒:“……”也不知是大儿子太呆了,还是二儿子真的可以颠倒众生。   “噗嗤……”梁泮又笑起来,已然笑出了眼泪,他好似特别喜欢笑,笑容又十足的具有感染力。   梁泮用纤细的指尖儿轻轻拭了拭眼泪,又说:“哥哥,是我啊,是泮儿。”   “泮儿?”梁缨没有反应过来,他哪里知晓好端端一个可爱的弟弟,突然便长大了,还长成了一个仙女,只是觉得这仙女好生眼熟。   梁缨嘿嘿一笑,傻兮兮的说:“仙女的名字也这么好听。”   梁泮眨了眨雾蒙蒙的大眼睛,说:“好听么?君父给泮儿起的呢。”   “君父?”梁缨脑袋打结。只有国君的儿子,才会称呼自己的父亲为君父,一般人家的儿子都管父亲唤作阿耶,郑重一些的唤作父亲。   梁缨迷茫,看了一眼梁泮,又看了一眼梁苒,一头的雾水。   梁苒实在看不过去了,无奈的说:“泮儿你不要闹你哥哥。”   梁泮走过去,挽住梁苒的手臂,撒娇一般靠在梁苒身上,他的动作很轻柔,一切都非常赏心悦目,令人心驰神往。   梁泮笑着说:“君父,泮儿没有闹哥哥,是哥哥笨,竟然识不得泮儿。”   梁缨更是不解:“仙女,我们以前识得么?”   梁泮再一次被逗笑了,差点歪倒在梁苒怀中,笑得肚子直疼。   梁缨有些局促,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竟然把一个仙子逗成这样。   梁苒无奈的说:“这是你弟弟,梁泮,亲弟弟,如假包换。”   “啊?”梁缨发出一个单音。   梁泮点点头,甜滋滋的又唤:“哥哥。”   梁缨短促的停顿之后,又发出一个单音:“啊?!”   这次的声音比较震惊,他的眼目快速波动,来回的上下打量梁泮,怪不得眼前的仙子如此熟悉,原是因为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君父,且又带着几分蛋宝宝的灵动与影子。   “啊!”梁泮第三次发出单音,但这次没有任何疑问,只是单纯的,底气洪亮的,大吼了一声,然后抱头惨叫,犹如一头横冲直撞的黑豹,埋头冲出了御用大帐。   梁泮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君父,哥哥害羞了。”   梁苒:“……”   寡人现在信了,寡人的次子好像是真的有点本事在的。   梁缨抱头冲出去,一路惨叫,差点和赵悲雪撞在一起。赵悲雪下意识后退一步,梁缨抓住他的袖袍,口中说:“我方才见到仙女了。”   赵悲雪蹙眉,奇怪的看着梁缨。   梁缨没头没尾的又说:“可是仙女是我弟弟。”   赵悲雪眼皮一跳,说:“大哥,要不要给你找医士来看看?”   梁缨更是浑浑噩噩,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嘴里叨念着:“我父亲是我弟弟,我弟弟是仙子。”   赵悲雪:“……”不是没睡醒,便是病得不轻。   梁缨冲出去,梁泮又是笑得花枝乱颤,说:“君父,哥哥好有趣儿。”   梁苒发现了,二儿子看起来漂亮又乖巧,弱不禁风,毫无威胁力,但其实骨子里都是坏水儿,稍微还有点恶兴趣。   梁苒揉了揉额角,他想试验一下二儿子的固有天赋,于是说:“泮儿,随君父出去转一转。”   梁泮是军营中的生面孔,大家虽然都见过小皇子,但从没见过长大的梁泮,这么一个陌生人出现在军营中,肯定会惹人注目。   梁苒想知道,儿子的固有天赋到底是不是那么神奇,他若是走动在军营中,旁人会不会生疑心,难道真的像系统说的那么玄乎,无条件的相信于他,只因着寡人的儿子生得太好看了?   梁泮点点头,乖巧的应声说:“是,君父。”   梁苒给梁泮挑选了一件得体的衣裳。二人的身材差不多,都是个高挑纤细的类型,梁泮稍微再瘦弱一些,毕竟还是个“宝宝”,比梁苒还显得年轻稚嫩一点。   梁苒把自己的衣裳挑出来一件与他穿,果然十足合适。月白色的衣料,水滑细腻,穿在来梁泮的身上,更衬他那风流婀娜的身段,他往那里一站,什么事情都不必做,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梁苒给他整理好鬓发,上下打量了一番,如此一身男子装束,看起来翩翩君子,合该不会被误会成是“仙女”了罢?   梁苒点点头,寡人的儿子果然英挺的英挺,俊美的俊美,挑不出一点的瑕疵。   梁苒牵着梁泮的手,二人出了御营大帐,梁苒清冷,梁泮柔和,简直是一道养眼的景致。   他们刚出营帐没多远,便遇到了迎面走来的苏木。大军在北赵大皇子的伏兵营地休整,过两日还要继续赶往燕洄准备会盟,这两日苏木很是繁忙,不只是需要负责营地守卫工作,还需要指定接下来的会盟路线,确保扈行队伍万无一失。   上次扈行之中被刺客偷袭,苏木自责不已,这次必不能叫这种事情重演。他制定好了会盟路线,正准备拿给梁苒过目,没想到在这里便遇到了梁苒。   “臣拜见君上。”苏木恭敬的作礼,手中拿着一卷小羊皮,那是绘制好的行军路线图,双手呈给梁苒,说:“君上,这是臣刚刚绘制好的路线,还请君上过……”过目。   他一句话未说完,不经意的抬起头来,就见到君上的身侧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正面含微笑的看着他,一双细细的柳眉弯弯如月,眼眸犹似秋水,湿漉漉软绵绵。   苏木一愣,吧嗒——小羊皮地图掉在了地上,没能交到梁苒手中。   苏木并未发现自己的失态,怔怔的看着梁泮,就在梁苒以为,苏木察觉到梁泮是个陌生脸孔的时候,苏木……的脸红了。   梁泮率先开口:“苏将军,可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不、不是……”苏木赶忙垂下头,似乎觉得这样直视一个人太过失礼,嗓音磕磕绊绊。   梁泮弯下腰,亲自捡起地上的小羊皮递给梁苒,笑盈盈的说:“君上,苏将军的地形图绘制的精准细腻,足见用心。”   的确,苏木做事很细心,虽年纪轻轻,缺乏老道的经验,但梁苒可以肯定,假以时日,他定然能成大器,这一点毋庸置疑。   梁泮嘴巴很甜,加之他样貌逸美,苏木更是脸色通红,结结巴巴的说:“多……多谢这位君子抬爱。”   梁苒点点头,说:“这份图样没有问题,你拿去与齐王过目,若是他没有其他问题,便按照这个行军罢。”   “是!”苏木应声,接回小羊皮,转身大步离去。   梁苒挑了挑眉,苏木从头到尾,竟然都没有发现梁泮是个陌生脸孔。不,确切的说,苏木应该发现梁泮是个陌生脸孔,但他并没有怀疑梁泮,而是没来由的觉得梁泮亲近,觉得梁泮可心,再加上梁泮嘴巴很甜,方才在梁苒面前极力夸赞苏木,苏木一时头晕,多疑的猜忌是一分也没有。   梁苒不由多看了一眼梁泮,看来寡人的儿子,不只有治国的相邦之才,更是祸国殃民的主儿。   见过了营地中的武将,梁苒还打算带着梁泮去见见营中的文臣。   苏木虽心思细腻,但说白了,他年纪太轻,心眼儿很浅,有的时候还一根筋,嬴稚则不然。嬴稚这个人一直潜伏在尚书省里做一个区区庶子官,每日里花天酒地的麻痹前任大宗伯,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绮襦纨绔,足见嬴稚的心思有多么深沉。   嬴稚这会子正在清点营中的俘虏和辎重,两日后便要启程前往燕洄,这两日之内,嬴稚必须将俘虏全部登记在册,将辎重归拢整齐,不能有一分一毫的差错,工作量相当巨大。   嬴稚昨夜一宿都没有休息,好不容易清点好了营地中的辎重粮草,这会子正在清点俘虏的人数。   “拜见君上。”嬴稚看到梁苒,立刻放下名册拱手作礼。   梁苒看了一眼繁忙的嬴稚,说:“嬴卿辛苦了。”   “臣不觉辛苦。”嬴稚说:“君上信任,乃是臣的幸事。”   他说着,似乎注意到了梁泮。梁泮虽不高大伟岸,但他那张容貌,真真儿是一眼忘俗,便是放在人海之中,也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个,岂能被忽略?   嬴稚看了一眼,并没有像苏木那样脸红,也没太多的表情变化。   梁泮探头看向案几上的文书,文书上记录着俘虏的人数,下等兵、上等兵,还有校尉等等,嬴稚正在核对最后的数量。   梁泮轻轻瞥了一下,并未有过多停留,微笑说:“俘虏上等兵、下等兵两千零七十六人,外加两名校尉和一位北赵皇子,那便是两千零七十九人。”   嬴稚终于露出震惊的表情,虽然书册上都有记录,但是零零总总的十分繁杂,嬴稚还未来得及总和,没想到梁泮只是瞥了一眼,竟然直接心算出来,反应力如此惊人。   嬴稚拱手说:“小君子高才,嬴某佩服。”   梁泮微微一笑,说:“泮只是有一些小小的伎俩,哪里比得上大宗伯?朝中老臣、能臣何止千万,君上却一眼相中了大宗伯,足见大宗伯的才识,往后泮还要与大宗伯多多讨教,大宗伯可不要嫌弃泮愚钝才是。”   “岂敢。”嬴稚微笑。   梁泮灵牙利齿,嬴稚彬彬有礼,两个人简直是相见恨晚,互相“官僚吹捧”了一番,便是连嬴稚这样深沉的心思,也没有怀疑于他。   其实嬴稚第一眼看到梁泮,已然发现他是一个陌生面孔。一来梁泮走在梁苒身边;二来梁泮穿的衣裳十足眼熟,那可不是梁苒的常服么?能借用天子的常服,足见梁泮的身份并不一般;三来梁泮探头去看文书,梁苒并没有任何阻止,足见梁泮是梁苒的可信之人,嬴稚自然也不必防着掖着。   这一番交谈下来,梁泮通透,嘴巴又甜,嬴稚这样心思深沉的秉性与之交流,都觉得身心舒畅,并不别扭难受,自然而然生出了不少好感,更加不会怀疑什么。   苏木和嬴稚都没有怀疑梁泮,梁苒现在终于相信了,系统诚不欺寡人,次子真的是有些本事儿在身上的,凭借着美貌与圆滑,果然是颠倒众生,无论是耿直之人,还是多疑之人,都能与次子和睦相处,甚至惺惺相惜。   梁苒实验完毕,准备带着儿子回御营大帐去,他们往回走,便看到有人站在营帐门口徘徊,正是赵悲雪。   赵悲雪见到梁苒,那双厌世的眼眸立刻染上了光彩,快速走过来,   “君上。”   赵悲雪注意到梁苒身边还跟着人,不由看了一眼,这一眼之下,又多看了好几下,上下仔细的打量起梁泮。   梁苒挑眉,难道便是连赵悲雪,也被梁泮的美貌所吸引了?这会子看得眼珠子恨不能拔不出来。   赵悲雪微微蹙眉,狐疑的说:“君上,这位是……”   梁苒心头一跳,赵悲雪可是今日头一个,主动问梁泮是谁的人,无论是梁缨、苏木还是嬴稚,都没有主动询问过梁泮是谁,不是被他的美貌所倾倒,便是被他的才识所倾倒,或者干脆被他的花言巧语绕在其中。   “这位是……”梁苒临时编纂:“齐王的弟弟。”   “大哥的弟亲?”赵悲雪的眉头更是皱得死紧,说:“大哥不是独子么?”   梁苒:“……”是了,寡人差点给忘了,真正的齐王太子是独子,唯一的独苗苗,压根儿没有什么哥哥弟弟。   梁泮一笑,帮助梁苒圆话,说:“赵皇子有所不知,泮乃是齐王的义弟。”   梁苒松出一口气,次子临危不惧,有条不紊,果然是相邦之才。   哪知赵悲雪又问:“义弟?可是……我观他的容貌,竟与齐王,与君上,都有几分相似?”   梁苒:“……”   梁泮:“……”   叮——   【大梁宗室家庭群】   【梁泮(次子):君父,父亲好生敏锐】   【梁苒:好生烦人】   两个人暗地里吐槽了一番,还是梁苒反应快,面色如常对答如流的说:“梁泮乃是宗室之子,本就与寡人沾亲带故,后来收养在老齐王名下,如此与寡人的容貌有几分相似,有何不妥?”   赵悲雪点点头,这才说:“没有不妥。”   梁苒立刻岔开话题,说:“你来做什么?不是叫你天黑之后再来,这会子还未黄昏。”   “双胞胎卡”需要第二日在相同的地点、时间,复制前一日的交欢,时辰也不得有一点子差错。如今天色还早,眼下还用不上赵悲雪。   赵悲雪瞟了梁苒好几眼,说:“我能在帐中陪着君上么?我不说话,不会打扰君上。”   梁苒心中翻了一个大白眼,赵悲雪这个大个头,却十足粘人。这次的“迎风生长”卡片乃是试用卡,只有一日的光景,梁苒还要多研究研究,赵悲雪在身边十足不方便。   梁苒板起脸来,说:“寡人还有事,你先回去,天黑再来。”   “可是……”赵悲雪还想争取一下。   梁苒打断说:“怎么?你晚上也不想来了?”   赵悲雪果然立刻闭上嘴巴,摇摇头,说:“那我晚上再来,现在告退了。”   赵悲雪舍不得,一双眼目恨不能黏在梁苒身上,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噗嗤……”梁泮用袖袍掩住嘴唇轻笑,说:“君父,父亲果然听您的话呢。”   梁苒很想吐槽,听话?那都是装的,但凡给他一点点好脸色,赵悲雪定然撕裂伪装,蹬鼻子上脸,就跟昨天晚上似的。   梁苒带着梁泮回了御营大帐,梁泮贴心的给梁苒倒了一杯茶水,走到梁苒身后,轻轻的给他揉捏着肩膀,完全便是一个贴心小棉袄。   梁泮笑盈盈的说:“泮儿知晓君父为何伤神,不就是那张‘双胞胎卡’么?”   梁苒舒服的放松一些,斜倚在凭几上,说:“我儿这般聪明,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梁泮说:“自然,系统也不是全无空子可钻。”   “双胞胎卡”的使用说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备注的地方只说了偷情,又没说必须是苏木和嬴稚复刻一遍昨日的场景。   梁泮微笑:“只要有两个人碰巧撞见,应当也没有问题的,这两个人,也可以是泮儿与哥哥不是么?”   梁苒眼眸一亮,的确如此,若是叫儿子帮忙,虽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总比让苏木和嬴稚帮忙难度低罢?   【经过系统大数据查询,理论上,宿主您的次子说得也没有错。】   梁泮轻轻抚掌:“泮儿便说,这么大的空子,不钻白不钻。”   【系统:……】   梁苒立刻说:“好,便按照泮儿你说的,晚上叫你兄长一起前来,只是在营帐外面走一圈,随便说两话便可以离去了。”   梁泮点点头:“交给泮儿,君父放心便是了。”   两人个人商议了对策,准备钻系统的空子,梁泮很快离开了御营大帐,去寻梁缨,等时辰到了再过来。   梁缨坐在自己的营帐中,他批看了一沓子的文书,又看过了行军路线图,这才觉得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原来不是撞见仙子了,是自己的弟弟突然长了。   怎么就突然,这么突然呢?   呼啦——   帐帘子轻轻颤抖,有人从外面钻进来,身姿灵动,纤腰一拧,犹如一条灵活的小鱼,笑声仿佛黄莺一般悦耳,甜滋滋的唤着:“哥哥!”   梁缨:“……”完了,又见到仙子了。   梁缨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跳,又开始梆梆梆的敲打,他连忙用手压住心口,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怎么过来了?”   梁泮凑过去一些,双手支在案几上,托着自己的两腮,慵懒的歪头去看梁缨,鸦发微微垂下,更衬着梁泮柔和的脸颊线条,润白如玉,白璧无瑕。   “哥哥,”梁泮轻笑:“哥哥的脸好红。”   “那那、那是因着……”梁缨据理力争:“营帐中太憋闷了。”   梁泮换了话题,不再逗弄梁缨。他发觉君父持重,父亲冷漠,只数哥哥最是有趣儿,稍微一逗弄立刻上脸,一张俊颜红彤彤的,什么心事都看得清清楚楚。   梁泮将来意与梁缨说了一遍。   “什么?!”梁缨几乎大喊出声。   “嘘……”梁泮竖起纤细的食指压在唇上,说:“哥哥勿要那般大声,会将虎贲军招来的。”   梁缨压低了声音:“你让咱们去……去看君父与父亲偷……偷……”偷情?   最后那一个字实在太过羞耻,梁缨完全说不出口,一张刚毅的俊颜憋得通红,完全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梁泮点点头,说:“这有何不可?”   梁缨立刻说:“当然不可!”   “为何?”梁泮歪头:“难道你不想再要两个可爱的弟弟?还是双胞胎呢。况且弟弟们生而对大梁的江山社稷有益,何乐而不为呢?”   “不是,”梁缨抓了抓脑后勺,说:“弟弟当然是好的,可是……可是……”   问题是偷情啊!哪个正经人家的好儿子,会去巧遇父亲们偷情啊,只要想一想都会头皮发麻。   梁缨使劲摆手:“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梁泮为人圆滑,大道理歪道理都很多,对哥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知废了多少口舌。梁缨还是摆手:“不行,还是不行。”   “哥哥。”梁泮拉住梁缨的手腕,轻轻的摇晃,就好似撒娇一般。不,并非是好似,而是正儿八经的撒娇。   梆梆!梁缨的心窍飞快跳动,又是那种心跳紊乱的感觉,一颗心脏恨不能从腔子里跑出去,赶紧侧过头,不去看梁泮真诚的眼神,说:“不行,我绝然不会去的。”   梁泮撇了撇嘴巴,说:“时辰要到了,哥哥若是不去,那泮儿自己去了。到时候完不成任务,顶多被君父责骂两句,左右也是泮儿无能,劝不动哥哥,全然不怨哥哥分毫。”   说完,直接打起帐帘子走了。   梁缨听着弟弟那话,越听越不对味儿,若真的完不成卡片任务,君父不会责怪弟弟罢?弟弟生得纤细,心思必然也细腻,哪有自己这般粗枝大叶,若是被责难了,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哭鼻子?   梁缨越想越是心焦,蹭的站起来,硬着头皮赶紧追出去。   梁泮走出营帐,他看起来走得很急,其实出了营帐立刻放慢了脚步,故意在营帐前面踱步,做出渐去渐远的跫音。   他算准了梁缨的秉性,笃定他会追出来,梁泮还是小宝宝的时候,每次一卖可怜,稍微瘪着嘴巴,皱起小鼻头,哥哥都会不遗余力的哄着他,从一个长兄如父的兄长,变成毫无底线的弟控。   梁泮觉得梁缨应该追出来了,便故意往前走。   沙沙……   是奇怪的声音,从营地角落的栅栏传来。   梁泮顺着声音看过去,一道黑影快速闪过。   梁泮立刻警觉,收敛了全部的笑容,一张柔和的脸面变得凌厉起来,呵斥:“是谁!”   那黑影没想到会被发现,稍微停顿了一下,立刻便要逃窜,梁泮提步追上去,绕过一道营帐,营帐背后却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更不要说黑影了。   “奇怪……”梁泮微微蹙眉,刚要转身离开,那黑影再次袭来。   梁泮睁大眼目,下意识的大喊“哥……”   只是不等他唤完,嘭!一声闷响,梁泮只得发出浅浅的轻哼,整个人身子一软,眼前发黑直接陷入昏厥之中,软绵绵的栽倒下去   那黑影接住梁泮,将单薄的梁泮扛在肩上,一个起落快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   赵悲雪在营帐中苦苦挨到天黑,终于迫不及待的往梁苒那面而去。   “君上。”赵悲雪走入营帐,他作礼的动作很规矩,但沙哑低沉的嗓音完全出卖了他此时此刻的心境。   梁苒面色很平静,甚至有些子冷淡,说:“过来,坐。”   赵悲雪走过去,依言坐在榻边上,眼巴巴的看着梁苒,一双阴鸷的狼目,睁得好像小狗眼一样,满眼都是期盼。   梁苒从小柜中拿出一个盒子,原来是伤药,打开伤药的盖子,取了一点伤膏,轻轻的为赵悲雪涂在面颊之上。   伤口虽然很长,但胜在不深,昨日已然精心处理过,医士留下的伤药也是最好的,只要赵悲雪每日用药,绝不会留下伤疤。   梁苒的指腹细腻柔软,凉丝丝的药膏一圈一圈的研磨开来,好似在赵悲雪的心窍研磨。   很痒,一直痒到心口之中。啪!赵悲雪一把握住梁苒的手腕,将他整只手纳住,虔诚的亲吻他的手背、手指。   梁苒“啧”了一声,十足嫌弃,抽回手说:“别闹。”   他在给赵悲雪上药,这也是昨日的流程之一,虽梁苒不知“双胞胎卡”是不是要精确到这种细节,不过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再者,赵悲雪那张脸面,难得生得很合梁苒的胃口,这般俊美的容貌若是毁了,未免有些可惜。还是应当好好儿上药,不要留疤才是,毕竟赏心悦目也很重要,纵使要亲自生孩子,梁苒也不想亏待自己。   赵悲雪略微有些失望,难道君上把自己唤过来,还叮嘱过两次天黑之后,只是为了涂药么?他只好深吸两口气,克制下心窍的躁动,老老实实的让梁苒上药。   梁苒垂目看着他,看着他低眉顺眼,无比的乖巧听话,真的好像一只被驯服的狼犬,不知怎么的,梁苒的心窍也有些酥酥麻麻,好似被火焰灼烧了一般,带着一股焦热。   啪嗒——梁苒的手掌一松,伤药的小盒子顺着软榻掉在地上,梁苒没有理会,而是挽住赵悲雪的脖颈,主动跨坐在他的小腹上,嗓音很轻,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命令说:“亲寡人,像昨日一样。”   赵悲雪的脑海轰隆一声炸开,那是他理智崩塌的声音,方才梁苒还在冷淡的涂药,一转眼不知为何,竟然如此的主动热情。赵悲雪虽参不透其中的玄机,但他无法拒绝这样的梁苒,猛地一把钳住梁苒的细腰,将他狠狠压制在软榻上,沙哑的说:“遵命,君上。”   果然和昨日一样,只要梁苒稍微勾一勾手指头,赵悲雪完全抵御不住,便像是一头饥饿已久的恶狼,瞬间扑上来,完全没有任何悬念。十足顺利,一切都在梁苒的谋算之中,分毫不差。   叮——   【“双胞胎卡”,第二次使用,生效】   夜幕愈发浓郁,整个营地都陷入寂静之中,只剩下虎贲军巡的脚步声,还有御营大帐中,梁苒凌乱颤抖的吐息声。梁苒浑身无力的瘫软着,时辰差不多了,他仅存着最后一点点的理智告诉自己,按照计划,两个儿子这个时候应该来装作巧遇了,只要儿子们出现,这张“双胞胎卡”便会完成,虽其中出现了一点点意外与纰漏,但结局是好的。   快了,就快了……梁苒心想。   对上赵悲雪赤红充血的双眸,梁苒的脊背一阵阵发麻,儿子怎么还不出现?不是说好了这个时候过来帮忙么?倘或再不出现,卡片便要失败了!梁苒一想到失败的惩罚后果,便更是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等……”梁苒手臂软绵绵,无力的推拒着赵悲雪的肩头,眼眶氤氲着雾气,咬着嘴唇防止羞耻的呜咽泄露出来,断断续续的说:“等等,先别。”   赵悲雪将他温柔的拥在怀中,轻轻吻掉他的泪水,但赵悲雪的本质一点子也不温柔,甚至透露出一股癫狂,完全便是开荤的野兽,如何能停得下来,沙哑的说:“君上,为何要拒绝于我,乖乖的,全都交给我,可好?”   为何?自然是因为儿子还没到!梁苒气急,不停的推拒着赵悲雪,可赵悲雪箭在弦上,即使平日里伪装的乖巧听话,再怎么像一只驯服的大狗,但他的骨子里还是一头狼,而且是开过荤的狼!梁苒狠狠咬在他的肩上,赵悲雪只是闷哼一声,不似疼痛,反而激发了他的野性。   赵悲雪厮磨着梁苒的耳畔,幽幽的说:“请君上可怜臣,怜悯臣。”   叮——   【温馨提示:“双胞胎卡”将在倒计时之后失败!】   【宿主将面临产乳惩罚!!!】   【10】   【9】   【8】   ……    第47章   梁缨从营帐中走出来, 没有看到梁泮的身影,还以为他赌气先离开了。   “泮儿?”梁缨往前走了几步:“泮儿?你快出来。”   四周没有梁泮的声息,梁缨屏气凝神, 便是连第二个人的吐息声都没有听到, 梁缨登时严肃起来, 弟弟并不会武艺, 不可能骗得过自己的耳目, 除非……   “泮儿!”梁缨立刻向前走去,在四周寻找。   嘎啦……   他似乎踩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 是一块玉佩。那是……梁泮刚才佩戴的玉佩, 此时摔在上,玉佩的边角已经碎裂。   “糟了。”梁缨心头一震, 朗声说:“来人!”   虎贲军就在附近巡逻,听到梁缨的喊声立刻赶来:“齐王殿下!”   梁缨吩咐说:“立刻封锁营门, 彻查营地!”   虎贲军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齐王的表情十足严肃,应声说:“是!”   梁缨一刻也不停留, 快速冲向御营大帐……   【3】   【2】   【……   系统倒计时最后一下,只显示出了一个边框,就在此时,梁缨的喊声从营帐外面响起来。   “君上!!”   “君上!”   “弟弟出事了!”   随着梁缨的大喊,系统再次发出一声提示音。   叮——   【“双胞胎卡”第二次使用成功】   梁苒来不及狠狠松出一口气,来不及庆幸成功规避了失败的惩罚, 他似乎听到梁缨说次子出事了?   梁苒有气无力的捶打着赵悲雪的肩膀, 说:“快点结束……”   赵悲雪没想到有人会来捣乱, 除了梁缨的喊声之外, 虎贲军的脚步声嘈杂起来,搜查声剧烈,一看便知道是出事了。赵悲雪皱着眉,热汗从额角滚下来,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决定“乖巧”一些,以大局为重。   “君上!”梁缨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他不是故意来捣乱的,但是梁泮出事了,不知所踪,梁缨心里头着急,除了封锁营门之外,只能来找梁苒,因为梁苒的系统可以查询到儿子的具体位置,这样才好知道梁泮到底去了何处。   梁缨硬着头皮朗声说:“君上!快一些!”   梁苒咬着下嘴唇,嗓子里发出一声难耐的哼声,微微向后打直脖颈,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纤长的颈项滑下,眼前一阵白光闪烁,差点就此昏厥过去。   叮——   【宿主已怀孕!(双胞胎)】   梁苒凌乱的吐息着,软绵绵的推开赵悲雪,说:“快起开。”   赵悲雪:“……”   梁苒着急下榻,膝盖一软,酸软得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当心!”赵悲雪一把搂住梁苒,将他抱起来,拿衣衫披在他的身上,将梁让裹起来,好歹收拾了一些。   梁苒十足着急,立刻说:“梁缨,你进来。”   哗啦——帐帘子打起,梁缨大步走进来,他满脸肃杀,顾不得羞赧,立刻说:“君上!梁泮不见了!地上捡到了他的玉佩,臣已经令虎贲军封锁营地,但是目前搜查下来,一无所获!”   梁缨欲言欲止,梁苒看出了儿子的意思,对身侧的赵悲雪说:“你带人帮忙搜查,务必要找到梁泮的下落。”   “是。”赵悲雪不疑有他,大步走出御营大帐。   “君父!”等赵悲雪走了,梁缨焦急的说:“都怪儿子,都是儿子的错,儿子就该时时刻刻跟着弟弟的,只是……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弟弟便不见了!咱们如今在北赵的伏兵大营之中,儿子应当万事小心才是,竟让弟弟落了单……”   梁缨懊悔万分,自责不已,脸色十足痛苦纠结。   “勿要慌张。”梁苒打开系统,说:“寡人可以查到泮儿的位置。”   叮——   【系统正在为您查询“次子”的位置,定位中,请稍后……】   短暂的查询之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梁缨也是可以看到系统的,皱眉说:“这个位置,已经离开营地了。”   而且梁泮的定位在快速移动,梁泮本人是不会武艺的,他的移动速度不可能如此之快,除非是被人掳劫,而且那个人应当是个高手,或者骑了马。   梁苒脸色严肃,说:“一路往北而去……”   赵悲雪出了御营大帐,眼看虎贲军调查不出所以然,赵悲雪立刻走到偏僻的地方,轻声说:“出来。”   哗啦!   两个黑衣人落在赵悲雪面前,恭敬的作礼:“拜见主上。”   赵悲雪背对着他们,都无需多看,便知道一定是他的亲信鬻棠和沐森二人。   “你们方才可看到营中有可疑之人出入?”   鬻棠说:“主子,卑职还真看到了,几个黑衣人,他们偷偷摸入营地之中,但不知是什么底细,打晕了一个长相很漂亮的小君子,扛走了。”   鬻棠还说:“扛走了有一阵子了,我就说梁人的这把子虎贲军,还上京八师呢,都是劳什子的花架子,根本不中用,被带走了大活人,他们都发现不了。”   赵悲雪蹙起眉头:“为何不早说?”   鬻棠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主上您那时候还沉浸在梁主的温柔乡美人计之中呢,卑职哪敢啊……”   沐森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说   沐森拱手说:“那伙黑衣人路数奇怪,不似大赵的路数,也不似当地的马匪,因而卑职们不敢贸然行动。”   赵悲雪说:“往哪里去了?”   沐森回答:“一路向北。”   赵悲雪得到了消息,立刻折返回御营大帐,说:“君上,查到了,劫持君子的黑衣人,一路往北而去,早已离开了营地。”   梁苒已然知晓这个消息,他甚至已然知晓了梁泮的具体位置,正苦于没有办法说明,没想到赵悲雪便带来了消息,如此根本不需要犹豫,立刻说:“梁缨点兵,寡人要亲自会一会这些贼子。”   “是!”   *   梁泮眼前一黑,陷入了无尽的昏暗之中。他只觉浑身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因着被打了后脑的缘故,还有些恶心想吐的感觉,后脖颈子沉重无比,难受的厉害。   梁泮一直昏迷着,不知昏迷了多久,首先是听觉慢慢恢复,能听到身边嘈杂的说话声,好似掉进了哈蟆坑一般。   “哎呀,你快看他!”   “我从未见过生得这么漂亮的男子。”   “什么男子?我看她就是一个小女娘,女扮男装!”   “真的假的?”   “不然呢?你见过男子长成这样?长成这样那必然不是男子,是狐狸精!”   “也对也对!”   梁泮脖子疼,眩晕恶心,吐息也十足艰难,他是从蛋壳里孵出来的宝宝,相当于早产儿,且现在只是试用“迎风生长卡”,简单来说,梁泮还是个宝宝,并非真的长大,体质自然不如一个成年男子,哪里遭得住这样的罪?   “眼睫好长啊!”   “还好黑!”   “一直颤抖,是不是要醒了?”   “醒了!醒了!你们看!”   一瞬间,哈蟆坑的吵闹声戛然而止,一切都归为平静。梁泮努力睁开双眼,眼目还没有焦距,迷茫的扫视着眼前的场面。   好多人,衣衫各不相同,没有统一的制式,更像是……土匪?   这里应当是一个大堂,布置的十足简陋,大堂的正首一个木头雕刻的宝座,之所以说是宝座,因为宝座上铺着虎皮,完完全全是山匪的配置,还是很土很俗的那种配置。   梁泮还眩晕着,不着痕迹的扫视着四周的情况,他心中镇定,并不惧怕,面上却装作可怜无助的模样,缩起肩膀来,轻声说:“你们是谁……”   “哈哈哈!”   那些人笑起来,被梁泮可怜兮兮的样子逗笑了,一点子也没有警戒心,说:“小美人儿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呸,谁说的?我们就是坏人。”   “对啊!我们是坏人!”   梁泮:“……”   五大三粗的大汉又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可是谁让你是赵人!呸!赵狗都要死!”   赵人?   梁苒缩起肩膀,咬着下嘴唇,眼圈瞬间红润起来,眼泪说流就流,哽咽说:“你们在说什么?我……我不是赵人。”   “胡说!”   一道声音从大堂之外传来,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虎皮做成的袄子,威严是威严的,但这大春日里的,虽然山中阴凉一些,穿着得如此之厚重,还是显得有些奇怪。   “大当家!”   “大哥!”   大汉们起身作礼,恭恭敬敬。   显然这走进来之人,便是这个山砦中的第一把手了。   大当家大抵二十岁出头,年纪轻轻,面皮十足白皙,看起来像是谁家养尊处优的小君子,绝非一个风吹日晒的马匪,他的下巴上留着一点点毛茸茸的小胡子,估计是为了彰显威严,与他的虎皮裙相得益彰,可惜这位大当家天生毛发并不浓密,小胡子软绵绵的,颜色也有点浅,没什么威严可言,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大当家走进来,横眉冷对,但对上梁泮的双眼,一瞬间好似被抽走了魂魄,瞪大眼睛,半张着嘴巴,痴痴然突然变成了一个呆子,配合着他的虎皮裙,梁泮险些装不住可怜,直接破功笑出来。   “好……”大当家呆呆的说:“好美的小娘子……”   旁边的壮汉说:“是啊大哥!要不然把她留下来,给大哥做压砦夫人,大哥您说呢?”   大当家笑起来:“好啊好啊,如此美貌的小娘子,正好配本大王这样的英武豪杰!”   “是啊!大哥英明!”   “大王英明!”   “今晚便举行大婚!”   “咳!”有人咳嗽了一声,那帮起哄的壮汉瞬间噤若寒蝉,一个个闭上嘴巴,乖巧的好像锯嘴儿葫芦,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原来跟随着大当家走进来的,还有一个男子。那男子的年纪稍微年长一些,大抵三十岁左右,面容寡淡而薄情,好似天生没有太多的七情六欲,肩膀宽阔,身材高大,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名儒将,可是他一开口便是咳嗽,面上也露出一些不胜之状,很显然是曾经大病过,或者受过重伤,因而伤了身体,留下的病根儿。   他稍微一咳嗽,那些嘻嘻哈哈的小弟立刻正色起来,笔杆条直站在一侧,一个个昂首挺胸,变得正经严肃。   便是连大当家,被他一咳嗽,也严肃起来,这才想起了刚才的话,继续说:“胡说!你在北赵的营地之中,怎么却不是北赵人?!你休想糊弄本大王!”   梁泮眼眸微微转动,敢情是这样的事情?眼前这个啥大王误会了,梁苒带兵伏击之后,为了方便,便将北赵的营地替换成了他们的营地,如此一来不需要重新扎营,也方便清点俘虏和辎重。   分明已然换了旗帜,但山大王好似不会看旗帜,分辨不出来,因而将梁泮当做了北赵人。   梁泮保持着哽咽,眼神怯怯的说:“你……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赵人,我姓梁。”   “梁?”山大王惊讶,睁大眼睛。   那后进来的白衣男子眯眼说:“你是梁人?”   梁泮点点头。   梁这个姓氏乃是大梁的国姓,在民间并不多见,白衣男子又说:“你是梁氏宗族子弟?”   梁泮又点点头。   “大哥!”壮汉奇怪:“那是什么意思?”   山大王气得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子,说:“意思是你们掳劫错人了!让你们找一个赵狗,怎么给我找了一个梁人!”   “啊?”壮汉迷茫,挠着后脑勺,说:“可是……可是那营地没错啊,就是宁军师所说的营地,准没错的。”   那姓宁的白衣男子说:“营地中树立的牙旗是什么图案?”   壮汉又挠了挠后脑勺,说:“额……好像是——两条蛇扭来扭曲,不不,不是两条,三条?四条?总之是好多蛇拧成了麻花。”   梁泮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儿,那哪里是蛇,分明是五爪金龙!   宁军师沉声说:“错了,那是梁人的交龙旗,而赵人信奉狼神,他们的牙旗之上绘制的应该是狼的图案。”   “啊?!”壮汉一脸空白。   啪!山大王又给了他一个爆栗子,说:“你怎么那么笨!让你抓赵人,你抓梁人!赵人梁人你分不清楚啊!”   壮汉委屈,他也不知营地突然改了,分明是按照原定计划抓人的。   梁泮轻声说:“你们……你们既然抓错了人,能不能……将我放了?”   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我害怕……”   山大王哼了一声,说:“什么狗屁的梁人,赵人,都不是好东西!”   宁军师眯起眼睛,说:“此人乃是梁氏宗族子弟,既然抓错了,留着兴许有用。”   梁泮一听,心中登时来了计较,这些人怕是不简单,而且和大梁北赵都有仇怨,绝不是普通的马匪。   他当即不着痕迹的用目光打开系统面板。   【大梁宗室家庭群】   【梁泮(次子):君父!哥哥!】   叮——   【系统距离宿主太过遥远,家庭群消息发送失败!】   梁泮并没有立刻放弃,而是继续发送,反复失败了几次,突然……   叮——   【家庭群消息发送成功!】   梁泮眼眸一动,露出淡淡的喜色。   【梁泮(次子):君父!哥哥!】   【梁苒:泮儿!你可还好?你在何处?】   【梁缨:弟弟!!】   梁泮镇定非常,立刻将自己的情况说明了一边,还仔细描述了一下那些土匪的状况。   【梁苒:泮儿不要害怕,君父这就赶过去救你。】   家庭群需要在一定范围之内才能发送消息,梁泮的消息起初没有发送成功,这会子突然成功,说明梁苒和梁缨已经带兵追到了附近。   【梁泮(次子):君父放心,泮儿不会轻举妄动的。】   “报——!!!”   一个土匪冲进来,说:“大当家!宁军师布置在山下的阵法被触动了!好似是一伙人上山来了!”   那山大王不当一回事儿,说:“什么人?是不是迷路的商贾?把他们赶走就好。”   土匪回答说:“距离太远,小的也没有看清楚,但好似不是商贾。”   山大王不耐烦的说:“到底是什么人?好,本大王去会会他们!”   他大步往外走,回头对宁军师说:“宁愚你留下来,看着这里。”   白衣的军师微微颔首,说:“是,大王。”   梁苒带着虎贲军一路往北追过去,北面是一座高山,山势险要,地势崎岖,山中还有茂密的树林,的确是土匪盘踞的好地方。   众人入了山,树木遮天蔽日,路途极其难行,必须要下马才可,一下子便耽搁了脚程。   “当心!”赵悲雪突然出声,一把拉住梁苒,搂住他的腰身将人往后一带。   梁苒还以为地上有毒蛇,或者有什么其他的东西,结果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奇怪。   赵悲雪的面色却十分严肃,说:“大家都小心,这是奇门遁甲的阵法。”   “什么?”梁苒眯起眼目,这座山头里布置了奇门遁甲的阵法?   赵悲雪沙哑的说:“而且这阵法相当眼熟。”   “你见过?”梁苒发问。   赵悲雪点点头,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阵法必然出自罗方国太宰宁愚之手。”   梁苒恍然,原来方才梁泮描述的那个白衣男子,竟然是罗方国的太宰宁愚!   罗方国乃是方国,并非是正儿八经的中原国家,但他们的官职也效仿周朝,以天官大冢宰为首,简称为太宰,也就是普通人口中的国相,或者丞相。   罗方国的国君狠辣暴戾,崇尚武力,但他们国家的太宰却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听说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赵悲雪带领一支死士队伍突袭罗方国,罗方国一夜之间灭国,罗方国国君被赵悲雪亲手砍下头颅,朝中的太宰,还有王子们不知所踪,从此销声匿迹。   梁泮说那个大当家唤自己大王,梁苒起初还以为是山大王的大王,没想到还真是个大王。   罗方国的国君自称为王,他的儿子自然是王子,国君身死,王子就变成了国君,自称大王也说得过去。   赵悲雪环视四周,说:“这里的山势陡峭,完全就是昔日里罗方国的翻刻,倘或罗方国的余部残存在这里,也说得过去。”   梁苒这下子终于完全明白了,罗方国与北赵有仇,毕竟是北赵一夜之间灭了他们的国家,那个罗方王子显然是想要报仇,因而准备偷袭北赵大皇子赵炀的营地。   只可惜他们棋差一招,晚了一步,梁苒早已带兵偷袭了营地,将北赵的营地换成了大梁的营地,而罗方国的王子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派人来探查的时候,不小心被梁泮发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梁泮掳走。   梁苒说:“你之前与罗方国交过手,这阵法如何?”   赵悲雪的面色从未如此严肃过,沙哑的说:“宁愚的奇门遁甲,深奥多变,想要破解,没有一两个时辰是不可能的。”   “什么?”梁苒蹙眉,一两个时辰?实在太久了,听说罗方国嗜血残暴,梁泮落在他们手里,哪里能熬得住一两个时辰?   赵悲雪又说:“但也有其他的法子。”   罗方国凭借着险峻的地势,简直是无恶不作,杀人掠货之后便缩回到山里头。有一次罗方国激起了周边国家的公愤,虽然都是小国家,但集合了大量的兵力,六国围剿,将罗方国整个山头围得像铁桶一样,眼看着罗方国便要粮尽水绝。   可惜到最后,六国联军还是因为惧怕宁愚的奇门遁甲,纷纷后退,最后撤兵,无疾而终。   赵悲雪沉声说:“宁愚的奇门遁甲虽然厉害,但并不是没有缺陷。”   这其中的缺陷便是——奇门遁甲是一次性的。   换句话说,只要有人触碰过奇门遁甲,陷阱打开,那么阵法便会作废,后面无论是谁经过,都不会遭遇陷阱。   赵悲雪说:“当年六国也知道奇门遁甲的缺陷所在,但是六国围剿罗方,都各有各的目的,并不想损兵折将,自然不会首当其冲,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你的意思是……”梁苒眯起眼目:“寡人需要牺牲一部分兵力?”   牺牲一些虎贲军去涉险,才能破解奇门遁甲,后面的虎贲军便可长驱直入,犹入无人之境。   赵悲雪平静的说:“不必牺牲兵力,我一人足矣。”   梁缨震惊:“赵皇子,这太危险了!”   赵悲雪是要以身涉嫌,用自己作为诱饵破解阵法。   赵悲雪笃定的说:“如同君上所言,我曾经对抗过罗方,自有这方面的经验,再者,倘或这座山里真的盘踞着罗方人,那么他们定然识得我,我若落入陷阱,必能吸引注目,为你们引开主力,争取时机。”   无错,罗方与赵悲雪有仇,那可是灭国之仇!   梁苒心头震颤,说:“可……”   他的话说到这里,赵悲雪已然说:“无妨,我命大的紧,再者说……那位梁泮小君子,对君上很重要罢?”   赵悲雪看出来了,梁泮对梁苒很重要,梁苒虽然没有过多介绍,但无论是眼神,还是举止,都十足的宠溺温柔。   梁苒紧咬牙关,说:“你放心,寡人会很快回来。”   赵悲雪点头:“我信君上。”   叮铛——叮铛——叮铛——   是铃铛的声音,有人触动了奇门遁甲。   山大王扛着一把大锤子,带着一帮子小弟,大摇大摆的走下山来,漫不经心的说:“是谁啊!竟敢触动本大王的阵法?这奇门遁甲之术,可是费了老大力气才布置下来的,你……”   他的话说到这里,看清楚那深陷陷阱之人,突然一怔,眼眸急速震动,整个人颤抖起来,面色涨红,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着气愤。   “是你!?”   小弟们也跟着呐喊起来:“是你?!”   “是他!”   “竟然是他!!”   其中一个小弟跟着气愤的嘶吼,吼完之后挠了挠后脑勺,迷茫的问:“大王,是谁啊?”   山大王:“……”   山大王狠狠翻了一个大白眼,呵斥说:“赵悲雪!!北赵那个天扫星赵悲雪,化成灰本大王也记得!!”   “什么!?是他!”   “竟然是他!”   于是,又是一轮“是他是他就是他”……   赵悲雪同样看清楚了来人,挑唇冷冷的一笑,说:“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罗东陵。”   和梁苒所料不差,罗东陵乃是罗方国的幼王子,自从罗方灭国之后,便销声匿迹了,很多人都传说罗东陵已然死了,没成想却在这深山老林里,重新招兵买马。   赵悲雪的面色透露着不屑:“王子何必对我如此敌意?我砍掉了你老子的头颅,正好你来做大王,不是么?”   他环顾四周,说:“王子跑到这深山老林里,这里和当年罗方国果然很是相似,连打家劫舍的勾当,都如此相似!”   “放肆!”罗东陵气得跳脚,下巴上软绵绵的胡子被来回吹,挥舞着手里大锤:“赵悲雪!!我与你不共戴天!不共戴天!你杀我君父,毁我国家!如今还要跑到这里来羞辱我?!你已经落入阵法之中,便是放在木板儿上的鱼肉!”   “咳咳……”旁边的小弟纠正说:“大王,是砧板,中原人都说砧板。”   罗东陵:“……不重要!”   小弟立刻说:“对对,不重要!”   罗东陵继续气愤的说:“重要的是,杀了这个赵贼,给我君父报仇!!好啊,真真儿是踏破草鞋无觅处……”   一旁的小弟又纠正说:“大王,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铁鞋,草鞋不禁穿,您想想,踏破了草鞋也不是很难,怎么能用来形容找一个人很难呢?”   罗东陵:“……”   罗东陵酝酿了半天的感情,全都灰飞烟灭了,咬牙切齿的说:“你滚。”   小弟:“……是是。”   赵悲雪本就是在拖延时间,他一个人触碰了所有的阵法,让梁苒带着虎贲军快速通过,如此一来赵悲雪是走不掉的,插翅也难飞,所以需要等着梁苒回来救他,否则他真的要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赵悲雪需要尽力拖延时机,哪知晓罗东陵比他还会拖延时机。   赵悲雪挑眉:“罗东陵,这么多年了,你连中原话都说不清楚,能活到现在,就仗着这些奇门遁甲,就仗着你身边的宁愚,给你喂水喂饭罢?”   “你说什么!?”罗东陵愤怒的大喊:“本大王是有真本事的,何须仰仗他人?!”   “难道不是么?”赵悲雪幽幽的说:“能困住我的,是宁愚的奇门遁甲,与你何干?若不是宁愚,当年你的脑袋已经被我斩在刀下,如何还能苟活到今日?”   罗东陵一张脸面涨红,气得差点把大锤扔出去,大叫说:“赵悲雪!!我杀、杀了你!!把你剁成肉泥!挫骨扬灰!化为齑粉!”   赵悲雪一点子也不惧怕,淡淡的说:“我杀了你的老子,灭了你的国家,毁了你的朝堂,怎么?你只想杀了我?把我剁成肉泥?挫骨扬灰?化成齑粉?这就足够了么?”   罗东陵跺脚说:“不够!本大王还要折磨你,将你折磨的体无完肤!”   “来人啊!”罗东陵完全不知自己中了赵悲雪的圈套,指着身在陷阱的赵悲雪说:“把他给我绑起来!!将他带入山砦,本大王要狠狠的折磨他,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让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赵悲雪挑唇一笑,他的笑容冷酷,配合着那双狼目,真真儿像极了北赵牙旗上的图腾,说:“那当真是辛苦你了。”   梁苒带着虎贲军,趁着赵悲雪触动阵法,紧跟其后快速通过。果然如同赵悲雪所说,阵法是一次性的,但凡触动之后,便需要再次布置。   众人一路快速上山,因为山间有阵法的缘故,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守卫,只是到了山砦的大门口,左右两边立着哨塔,各有卫兵防守,那架势就跟城池一般。   梁缨低声说:“君父稍待。”   他一个人,不需要旁人助力,拔身一跃上了哨塔,那几个守卫还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突然失去了知觉,直接昏厥过去。   梁缨接住守卫,以防发出声响,惊动了其他匪徒,将他们轻轻放在地上,然后顺着哨塔下去,将山砦大门的门闩打开。   轰——   沉重的大门轰然打开,梁缨招手说:“走。”   梁苒带着大军顺利进入山砦,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此时此刻,山砦的正堂之中。   梁泮蜷缩在角落,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可怜兮兮的垂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流,看起来无害又脆弱。   实则,梁泮低垂着头,是在用系统发送消息。   【大梁宗室家庭群】   【梁苒:泮儿别怕,君父来了!】   梁泮看到消息,登时放下心来,还不忘了装可怜,打消那些马匪的戒备心。   白衣的军事宁愚站在一旁,他突然动了一下,说:“什么声音?”   身边的土匪说:“哦,是开门的声音,想必是大王回来了!”   宁愚则是皱眉,说:“大王带了多少人马?需要打开正门么?”   土匪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奇怪:“是啊,大王出去的时候,好像没有打开正门啊,这回来怎么打开大门了?哦——说不定是大王俘虏了很多人,所以需要打开正门!”   宁愚说:“你去看看。”   “是!”土匪没有异议,听话的立刻走出去。   咕咚——   土匪刚踏出大堂一步,突然毫无征兆的一头栽倒在地上,烂泥一般。   宁愚看过去,皱眉说:“不好!”   还不等他说完接下来的话,踏踏踏的脚步声冲入大堂,黑压压的甲军仿佛潮水,一下子奔腾涌入,直接杀了那些土匪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   土匪来不及抓起兵刃,继而连三的被按倒在地上,根本无法挣扎。   梁缨一马当先冲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被捆着的梁泮,大步跑过去抱住梁泮,上下检查:“泮儿!你受伤了没有?”   他发现梁泮双手被制,立刻将绳索切断,梁泮的皮肤本就白皙,已然被绳索勒出了红痕,红艳刺目,有的地方还破皮了,微微流血。   梁苒也跑过来,仔细的检查:“泮儿!”   梁泮眼角挂着泪痕,不过方才都是装作害怕,放松那些土匪的警戒心罢了,此时见到了君父和哥哥,到底还是个宝宝,眼泪又扑簌簌的流下来。   梁苒心窍一紧,赶紧把梁泮抱在怀中,轻轻的哄着:“没事了,泮儿别哭,没事了。”   土匪们被五花大绑,宁愚质问说:“虎贲军?你们是何人?”   梁苒轻轻的为梁泮擦拭眼泪,生怕擦伤了儿子娇嫩的皮肤,回过头来幽幽的说:“大名鼎鼎的太宰宁愚,难道猜不出寡人的身份么?”   宁愚的暗眸一震,他寡淡的表情终于划过一丝震惊:“你是……梁主!”   梁苒一笑:“正是寡人。”   梁苒上辈子就听过宁愚的大名,但宁愚声名鹊起,并非因着他是罗方国的太宰,而是因着……   宁愚乃是北赵皇帝赵悲雪的太宰!   上辈子赵悲雪杀君上位之后,便提携了宁愚为太宰,可谓是力排众意,一意孤行。事实证明,宁愚乃是一个鬼才,他的奇门遁甲出神入化,跟随赵悲雪南征北战,不知打了多少胜仗。   倘若……   宁愚可以为寡人所用,梁苒眯起眼目,心中寻思着,寡人的大梁江山必定加倍壮大。   梁苒挑眉:“宁愚,寡人惜才,给你一次机会……”   不等他说完,宁愚已然淡淡的说:“若是梁主想要招安,那怕是不必再说下去。”   其他山匪一听,纷纷怒喊:“呸!狗屁的梁人,我们宁军师才不会被你们招安!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赵人不是好东西,你们梁人也不是好东西!”   “狗东西!”   嗤——!   梁缨抽出佩剑,别看他还没有半岁,但身材高大,气势一点子也不输,剑锋一晃,瞬间搭在宁愚的肩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嗬——”其他山匪倒抽一口冷气,因着他们看到宁愚的黑色鬓发丝丝飘落,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分外扎眼,若是梁缨的剑刃再偏一寸,不,半寸,宁愚的脖颈便会开出一个大口子。   “且慢。”说话的并非是梁苒,而是梁泮。   梁泮从梁苒怀中探出头来,用袖袍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终于止住了哭声。   梁泮眨巴着红彤彤的眼睛,好似一只乖巧的小兔子,但他水濛濛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山匪们被梁泮吸引了注意力了,只是一眼,果然是颠倒众生,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山匪们,立刻露出一脸痴痴然的神色,似乎觉得梁泮哭泣的模样实在太美了,令人移不开眼睛。   梁泮歪头看着梁苒,小声说:“君父可是想要招安他?”   梁苒点点头:“是个人才。”   其实不管宁愚是不是人才,只要是上辈子赵悲雪的人,他都要抓在手中,宁愚可是上辈子北赵的太宰丞相,梁苒自然不想错过。   梁泮破涕为笑,说:“那泮儿有一个法子,可以帮助君父招安宁愚,任是他骨头再硬,肝胆再愚忠,也必然会乖乖儿听话,成为君父的人。”   梁苒挑眉,轻轻抚摸着梁泮的鬓发,说:“是么?既然是我儿说的,那君父便看好戏了?”   正好,趁这个时候试试次子的治国之才。   梁缨不知君父和弟弟在说什么,但看他们的表情,君父的目光温柔似水,分明是一副宠溺的表情,但不是春日柔和,反而夹风带雨。至于弟弟,弟弟笑起来可真好看,与君父七八分的相似,但君父一向是吝惜笑容的,弟弟则不然,不过,此时此刻梁缨觉得,弟弟的笑容也莫名夹杂着一些凉意,好似哪方要遭难一般……   “快走!走!”   罗东陵押解着赵悲雪,将赵悲雪五花大绑,还在他脖颈上加上枷锁,推搡着他说:“你真该当庆幸,本大王一时不忍心杀了你,这才把你带回山砦里,好好儿的折磨。”   “无错!无错!”山匪们叫嚣着:“割掉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腌肉食!做成齑酱!”   罗东陵听着小弟们的话,皱了皱眉头,说:“你们恶不恶心?”   山匪们:“……”   罗东陵咳嗽一声:“我要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然后拿去喂狼!你们北赵的人不是信奉狼神么,好啊,我便让你返璞归真!然后将你的脑袋切下来,悬挂在我的牙旗之上!”   赵悲雪不为所动,好似在听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说:“罗方灭国,你这个破烂的山砦里,也有牙旗么?”   牙旗乃是立在营地之中的军旗,象征着军队的威严,乃是最为神圣之物。罗方已经灭国,罗东陵落草为寇,拉扯着几个原本的部下在这里建起了山砦,为了生计,因而开始打家劫舍,其实也在山砦里自己种种地,狩猎野味。   罗东陵被他戳中了心窝子,国已不国,哪里还有什么牙旗?立在大堂之前的牙旗,再也不是以前的牙旗,而是罗东陵自己做的。   “你!!”罗东陵咬牙切齿:“你这个庸狗!我绝不会放过你!让你嘴硬,等回去便拔了你的舌头!”   众人一行上山,很快便到了山砦门口,山匪大喊:“愣着什么,没看到大王回来了么?开门!”   哨塔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罗东陵皱眉:“怎么回事?又睡着了么?今日是谁当班,罚他不准吃饭!”   赵悲雪的眼眸一转,哨塔无人应答,并非是哨兵睡着了,合该是梁苒已经带兵控制了整个山砦。   “喂!”罗东陵气得跳脚:“怎么回事?开门啊!”   山砦里还是静悄悄的,比刚才更为寂静。   罗东陵指着其中一个山匪,说:“你,翻墙进去看看。”   “是是!”   山匪刚要翻墙,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狮子在怒吼,厚重的山砦大门微微震动,轰然打开。   “开了开了!”山匪欣喜的说:“大王,门开了!”   罗东陵却奇怪,说:“让他们开门,也没叫开正门啊,咱们这些人马,开这么大门做什么?”   山砦分为正门和旁门,一般出入都是走旁门,就连罗东陵这个大当家也不例外,毕竟正门打开一次费时费力,而且不易关闭,一般都是正式出兵,要走大军的时候才会打开正门。   山匪们还没笑完,便见黑色的潮水蜂拥而至,一下从山砦中涌出,团团将他们包围。   “什么人!?”   “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甲军!”   “大、大王……怎么办!”   罗东陵也懵了,他们被自己家里涌出来的甲军包围了。   便在此时,有人笑盈盈的走出来,他负着手,衬托着苗条的身形,面容精致漂亮的令人叹息,是梁泮。   “是你?!”罗东陵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不正是他们俘虏来的小娘子么?   梁泮指着罗东陵,说:“哥哥,就是他,要抓我给他做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   梁苒与梁缨同时眯眼,那眼神果然是一脉相承的冷酷。   嗤!梁缨拔出宝剑,朗声说:“好大的胆子。”   梁泮挽住梁苒的手臂,声音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温柔,的的确确有一股子“祸国殃民”的味道,说:“哥哥,剖开他的腔子,看看他的胆子,是不是像熊胆那么肥!”   梁缨擦了擦冷汗:“……”   梁苒一笑,说:“不愧是罗国的幼王子,连寡人的人都敢绑走。”   “你……你……”罗东陵震惊:“你是梁主?”   赵悲雪看到梁苒,眼神立刻明亮起来,不似方才那般漫不经心。   罗东陵后退两步,用大锤抵住赵悲雪的背心,说:“宁愚在什么地方?!我的兄弟们怎么样了!你们这些强盗,竟敢强占我的山砦!”   梁苒被他逗笑了:“强盗?先掳人的可是你啊。”   他挥了挥手,黑色的袖袍在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粼粼的光芒,两个虎贲军立刻押解着被五花大绑的宁愚走出来。   他的嘴巴里堵着厚厚的布巾,根本无法开口说话,看到罗东陵使劲挣扎了两下,但无济于事。   “宁愚!!”罗东陵有一瞬间的慌张,指着赵悲雪说:“放了他!放了我的兄弟们!否则……否则我便一锤子砸碎他的脑袋!我说到做到!”   “呵呵。”梁苒笑起来,耸了耸肩膀,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你是罗国人,他是罗国人,寡人是梁人,至于赵悲雪嘛……他是北赵人。”   罗东陵险些被他绕进去,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说:“所以呢?”   梁泮摇头叹气说:“所以我们与赵皇子本就不是一路的,你用赵皇子来要挟君上,你觉得有用么?”   罗东陵眼神晃动,似乎在快速思考,脸色涨的通红,说:“我不管!!你放了宁愚,否则我就……我就……”   他举起大锤,高高扬起,便要往赵悲雪的后脑砸去。   梁缨握紧手中的佩剑,只等罗东陵出手,他也会立时出手。   “你动手好了。”梁苒快他一步,提高嗓音,清冷的嗓音凉丝丝的说:“杀了他,劳烦快些动手,也免得寡人亲自动手。”   “你……”罗东陵呵斥:“你什么意思?!休想诓骗于我!”   梁苒掸了掸袖袍,很轻松的说:“赵悲雪是北赵送来的质子,你知晓的,大梁与北赵一向不和,寡人一直很厌烦赵人,但又苦于没有借口,无法直接斩了赵悲雪,今日你来动手岂不是正好儿?左右不是寡人杀的,若是北赵问起来,也和寡人没有半点干系。”   罗东陵慌了,看一眼梁苒,看一眼赵悲雪,梁苒的眼神冰冷而平静,好似冰冻的湖面,任是什么样的热血都无法将他解冻,而赵悲雪,他的眼神中蕴藏着浓浓的漩涡,有一种被遗弃的可怜感。   罗东陵经过深思熟虑,终于放下大锤,怒声说:“休想诓骗于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让你借刀杀人的!”   被绑住的宁愚根本无法出声,但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看出来,这就是梁苒的圈套,他分明是以退为进,想要保住赵悲雪的性命,可惜罗东陵没看出来,完完全全踏入了圈套。   梁苒笑起来:“看来罗王子也不傻么?”   “哼!”罗东陵昂起下巴:“本大王果敢聪敏!从不自谦!”   “噗嗤!”梁泮笑起来,似乎是被罗东陵逗笑了。   罗东陵不知梁泮为何发笑,只是他笑起来真的太好看了,有一种无论天地日月,都会在他的面前黯然失色的感觉。   罗东陵痴痴的看着梁泮,梁缨皱了皱眉,走过去,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梁泮,不让罗东陵发傻的盯着他家弟弟。   梁苒说:“寡人喜欢与聪明的人做交易。既然罗王子是聪敏之人,那寡人便有话直说了。你们罗国与北赵有仇,这一点寡人知晓,其实我们大梁何曾与北赵无仇?北赵贪得无厌,好战嗜血,屠戮我大梁百姓,更是喜欢出尔反尔的无信之邦。常言道,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罗王子,何不与寡人结成同盟,一起对抗北赵呢?”   罗东陵眯起眼睛,说:“你们也要对抗北赵?胡说!你们与北赵约定在燕洄会盟,以为我不知晓么?”   梁苒说:“的确,寡人与北赵约定会盟,可会盟便是真的盟友么?北赵无信,寡人怎么能放心与他盟约?罗王子不如随寡人一道,前往会盟,我们一起去会一会北赵。”   罗东陵痛恨北赵,痛恨的咬牙切齿,但是……   他的目光一转,死死盯着赵悲雪,说:“我痛恨北赵无错!但我也痛恨赵悲雪!是他杀了我的君父!将君父的头颅砍下来,令君父死后都不得安宁!除非让我杀了赵悲雪祭奠君父的亡灵,否则……什么事情也休提!”   “好啊。”梁苒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赵悲雪抬起头来,对上梁苒冰凉的目光。   便听梁苒继续说:“既然罗王子敬酒不吃,寡人也不必多费口舌了……梁缨。”   “是!”   梁缨站出来。   梁苒淡淡的说:“杀了宁愚。”   梁缨毫无犹豫,他手中的长剑出鞘,嗤——!!   就在罗东陵反应不及之时,那把长剑已然穿透了宁愚的胸腔,并且毫无停留,直接拔了出来,鲜血喷溅,呲一声喷射在罗东陵的脸上。   罗东陵愣住了,下意识发呆,扑面是剧烈的血腥气,直到宁愚浑身染血的倒在地上,罗东陵这才反应过来。   “宁愚!!”   “军师!”   “军师——”   山匪们也大喊起来,一个个震惊不已。   罗东陵顾不得赵悲雪,他丢下大锤,发疯的冲过去,梁苒抬起手来,虎贲军并没有阻拦,便让他扑过去扶住宁愚。   宁愚双眼死死盯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他的嘴巴堵着,什么也说不出来,稍微一动,粘稠的血液更是决堤一般流淌,罗东陵摸了满手都是。   “宁愚!宁愚!你不能死!!”罗东陵嗓音颤抖,眼眶登时通红,一下子蓄满泪水,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嘶声力竭的点:“你不要死……不能死……快救他!快救他!!他流了好多血!!”   罗东陵也是有病乱投医,满脸泪痕的抬起头来,朝着梁苒说:“你救救他!救他啊!只要你能救他,让我干什么都行!”   梁苒挑眉:“哦?罗王子此话当真?”   “真的!真的!”罗东陵奋力点头:“千真万确!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梁苒微笑:“看来宁愚在罗王子的心窍中,分量不轻。”   当年赵悲雪夜袭罗方国,是宁愚拼死护住幼王子罗东陵,这才带着罗东陵逃出,以至于身受重伤,留下了病根,若是放在以前,宁愚不只是一个文臣,他还是一个用兵如神的武将。   宁愚对罗东陵有救命之恩,更是罗东陵唯一的“亲人”,自从罗方灭国之后,罗东陵已然一无所有,他只剩下这片山砦,还有宁愚了……   罗东陵很害怕,他全身都在颤抖,哽咽的嚎啕大哭:“求你!!求你——”   梁苒慢条条的说:“这么说来,罗王子肯与寡人做盟友了?”   罗东陵使劲点头:“我肯!我肯!我愿意!”   梁苒又问:“那宁愚也会归顺寡人么?”   罗东陵说:“只要他活着!归顺!我会让他归顺的!”   满身是血的宁愚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无奈,他使劲挣扎,越是挣扎,血液便流得越多,罗东陵帮他压住伤口,哭着说:“别动!别动!你流了太多的血!”   梁苒这个时候摆摆手,梁缨走过去,没有给宁愚止血,而是一下子拽出宁愚口中的布巾。   “咳——咳咳……”宁愚被憋坏了,他本就有咳嗽的旧疾,这会子更是咳嗽不止。   “宁愚!宁愚……”罗东陵分明害怕的厉害,却安慰着宁愚:“你不会有事的,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唉……”   罗东陵似乎听到了宁愚的叹气声,他愣了一下,定眼去看,果然是宁愚在叹气。   宁愚的语气很平静,除了方才的咳嗽之外,并没有因为失血过多的感觉,也不似痛苦不堪。   “大王,”宁愚淡淡的说:“愚无事。”   “你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罗东陵紧张:“你别说话,千万别睡!千万挺住!”   宁愚无奈的说:“大王,愚当真无事。”   “怎么……”罗东陵的眼睛上还挂着泪水,脸色一片空白,迷茫的问:“你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没事呢?”   “噗嗤!”梁泮再也忍不住,花枝乱颤的笑起来,差点倒在地上,梁缨赶紧捞住他,说:“别摔着。”   这一切自然是梁泮想出来的“馊主意”,为了让罗东陵和宁愚归顺大梁。   罗东陵和宁愚可不是普通的主仆干系,他们之间情谊深厚,且可以说是相依为命,梁泮自然便可利用了这一点。宁愚被五花大绑,又被堵住了嘴巴,说不出话来,梁缨的宝剑动了手脚,根本没有真的捅进宁愚的胸腔,他们提前在宁愚的怀中放了一只灌满鸭血的血包,血包破碎,自然满处喷溅。   “这是……鸭……鸭血?!”罗东陵看着自己的掌心。   半响反应过来,震惊的说:“你们把我砦子里的鸭子宰了?!那是我留着过年食的!”   梁苒:“……”罗王子的思绪,总是如此另辟蹊径。   “噗……”梁泮实在忍不住,又笑起来,梁缨十足无奈,不知弟弟怎么时时刻刻都这么欢心。   宁愚又是无奈的叹一口气,罗东陵愤恨的说:“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   宁愚平静的说:“愚被绑住,口不能言,已然用眼神提醒过大王了。”   “眼神?!”罗东陵气得不轻:“你那是什么眼神?死鱼眼嘛!根本没有波动!”   “好了。”梁苒揉了揉额角,说:“罗王子已然答允归顺寡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该不会学北赵人,出尔反尔,食言而肥罢?”   罗东陵哼了一声,擦了擦眼泪,但他手上都是血迹,擦得满脸花,说:“虽然是你们耍诈在先,但我罗东陵绝不会食言而肥!”   “但是!”罗东陵指着赵悲雪:“让我与他一个屋檐之下,我是决计不愿的!”   梁缨走过去,已然给赵悲雪松绑。   梁苒挑眉说:“罗王子此言差矣,虽当年的确是赵悲雪灭你罗国,可是赵悲雪也是被赵主授意,他一个小小的皇子,天生背负着天扫星的污名,如何能违逆国君的意思?如今还不是被扔到了我大梁做质子?罗王子若是想要报仇,也应当选择赵主,而不是赵悲雪。”   罗东陵听着,好像、好似、似乎是这么回事儿?   梁苒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既然罗王子并无异议,时辰也不早了,启程下山罢。”   梁泮被绑走,梁苒虽然立刻便来搜索,但也费了不少功夫,这么一通闹下来,已然天色大亮,过了正午。   众人浩浩荡荡的下山,这次有了罗东陵和宁愚的帮助,根本不需要趟过奇门遁甲的阵法,直接走捷径便可下山。   罗东陵骑在马上,说:“嘶……宁愚,我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我好像还是很吃亏,被算计了似的?”   宁愚平静的看了一眼罗东陵,说:“大王如今只需要庆幸,梁主并非是一个阴险之人,否则……”   “否则?”罗东陵奇怪。   宁愚挑眉:“大王才是真的吃亏。”   梁苒救回了儿子,这一路担心坏了,自然要嘘寒问暖,他们为了赶路,并没有准备辎车和辒辌车,而是一路骑马而来,这会子梁泮便与梁苒共乘一匹马,梁泮靠在梁苒的怀中,撒娇一般,还回着头,与梁苒有说有笑。   赵悲雪:“……”   赵悲雪看在眼中,酸在心中。他方才宁肯牺牲自己,也要救梁泮,其实是有私心的。他看得出来,梁苒很在意梁泮,所以如果赵悲雪可以帮忙,梁苒一定会感激他,再者,当时赵悲雪也没有多想,不知为何梁泮被绑走,他也打心眼里担心,那股焦急不是假的。   如今……   如今赵悲雪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他也想和梁苒共乘一匹。   梁泮可不知父亲在偷偷的后悔,只觉得后脑勺火辣辣的,被人一直盯着,差点子盯出两个大窟窿来,回头一看,是赵悲雪。   那目光阴测测的,好似凝视着最强有力的敌人。   “噗嗤……”梁泮笑起来:“君父,父亲吃味儿了!”   梁苒回头看了一眼,并不怎么在意,吃味儿?赵悲雪盯着所有人都是那种眼神。   梁泮笑着笑着,笑容突然凝固了,紧紧按住自己的心口,闷哼起来,似乎是受了伤,他本就万千不胜,这会子更是惹人怜惜。   “泮儿?”梁苒紧张:“可是方才受伤了?”   梁泮艰难的摇头,低声说:“君父,是……是卡片,要失效了。”   “迎风生长卡”!梁苒猛地想起来,只有一日的功效,经过这么一闹,没想到时效已经到了。   梁苒走在队伍正中,目标实在太大了,梁泮立刻跳下马背,一路小跑着往队尾的梁缨那处跑去,梁缨骑在马上,正在押运,突然看到弟弟跑过来,奇怪的说:“泮儿?”   梁泮朝他伸出手,咬着下嘴唇说:“哥哥,快抱我上马。”   梁缨不知弟弟怎么了,俯下身托住梁泮腋下,直接将人抱上马背。梁泮肩膀一缩,缩在梁缨怀中,钻进他的披风里,轻声说:“要变小了。”   梁缨大吃一惊,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将猩红色的披风一拽,将怀中的弟弟包裹的严严实实,梁泮本就瘦弱,加之梁缨身材高大,这样一遮挡果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赵悲雪一直注意着梁苒与梁泮,突然见到梁泮下马,仓皇的一路向队尾跑去,十足的奇怪,眯起眼睛,视线追随着梁泮。   梁苒心中警铃大震,儿子马上就要大变活人,赵悲雪这般盯着,岂不是会被他发现?   “赵悲雪。”   赵悲雪突听梁苒唤了他一身,回过神来,梁苒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他的马前,一拽马辔头,仿佛一只轻盈的鸿雁,突然翻上赵悲雪的马背,坐在他的身前。   梁苒挽住赵悲雪的脖颈,动作自然却强势,将他向下一拉,主动吻上赵悲雪的嘴唇。   与此同时,叮——   【迎风生长卡(进阶版)(抢先试用版)失效!】    第48章   赵悲雪一愣, 前一刻他还想和梁苒共乘一骑,没想到下一刻便梦想成真,这一切来得实在突然。   不止如此, 还有额外的福利。   赵悲雪被梁苒的热情转移了注意力, 满心满眼都是梁苒, 哪里还能注意梁泮?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梁泮瞬间从一个高挑的年轻男子, 缩水成为一个小宝宝。   噗——   梁泮的衣裳发出一声轻响,全部落在梁缨怀中。梁缨只觉得怀中的人本就瘦弱, 泄气儿一般, 一下子变成了小小一团, 差点没抱住,从怀里溜出去。   梁缨手忙脚乱的捞了好几把, 先是捞住了衣裳,衣裳又兜住了弟弟, 这才把宝宝版的弟弟捞起来。   小宝宝从凌乱衣衫中探出头来, 用手划拉着,好像在汪洋的大海之中挣扎, 好不容易缓一口气,重重的“呼——”了一声。   “嘻嘻~”蛋宝宝对上梁缨的目光,登时笑出声来,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梁缨连忙“嘘——”,轻声说:“小声点。”小皇子是没有跟着队伍上山的,这会子少了一个人已经很奇怪了, 若是再突然多出了小皇子, 肯定会惹人怀疑的。   他拢了拢自己的披风, 将蛋宝宝包裹的严严实实, 又怕闷到了他,低声说:“乖乖的。”   “嗯嗯!”宝宝十分乖巧,听得懂哥哥在说什么,扭着圆溜溜的小屁股,在哥哥的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乖乖睡觉去了,这一日被掳走,虽然有惊无险,但蛋宝宝终归还是个小孩子,实在太累了,这会子困意席卷,咂咂粉嘟嘟的小嘴唇,顷刻打起呼呼的小呼噜。   梁苒虽然主动亲吻了赵悲雪,但他并不专心,一直用余光瞟着梁缨和梁泮那面儿,眼见宝宝版的梁泮成功藏起来,梁苒也松了一口气,当即便想推开赵悲雪。   哪知赵悲雪却不愿意,送到嘴边的嫩肉哪里有不食的道理?何况是送羊入虎口。   梁苒刚刚把赵悲雪推开,赵悲雪立刻凑过来,马背上的地方就那么丁点大,梁苒向后仰着身子拒绝,但根本无法躲避,很快被赵悲雪捉住。这次的亲吻可没有上次那么简单,绵长而辗转,赵悲雪不知餍足的厮磨,因着他被梁苒撩拨起了火气,根本顾不得这是在行军,也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目光。   一般的虎贲军行军的时候只管专心行路,根本不会东张西望,梁苒乃是一国之君,大梁的共主,虎贲军自然是不敢直视天子的,但是罗东陵则不然。   罗东陵本就并非中原人,罗方国虽然习学了很多中原的制式与规矩,但说到底还是个方国人。他哪里懂得那么多劳什子的规矩,一路上只觉得新奇,东张西望的。   “宁愚!宁愚!老宁!”罗东陵一阵招手,手臂扑腾着,活生生像一只扑棱翅膀的大鹅!   宁愚策马而来,说:“大王,何事?”   罗东陵指着梁苒与赵悲雪的方向,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嘴巴里足足可以塞下三个鸡子,他毛茸茸稀疏疏的小胡子飘来飘去,磕磕绊绊的说:“你、你快看!他们在做什么!?”   不等宁愚回答,罗东陵震惊的说:“亲亲亲、亲嘴儿?”   宁愚:“……”   宁愚的面容十足淡定,不愧是做过一国太宰之人,即使只是一个小国家的太宰,他的面容可以用波澜不惊来形容。   罗东陵揪着他袖子,说:“你看!你看啊!”   宁愚淡淡的说:“大王,愚看到了。”   罗东陵说:“你看到了?就这个反应?他们……他们都是男子啊!”   宁愚点点头。   罗东陵又说:“怪不得怪不得,我尝听说梁主是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儿,清心寡欲,从来不好女色,原来他不好女色,好男色啊!我就说赵悲雪一个天扫星的北赵质子,送到梁地去,怎么还没死,原来是这样!”   罗东陵义愤填膺:“赵悲雪那猘儿也忒坏了!竟用美色迷惑了梁主!”   宁愚的表情终于改变了一点点,挑眉说:“美色?”   “是啊!”罗东陵想了想,摸着自己毛茸茸的小胡子,说:“不过……我觉得梁主更美一点,梁主那姿仪,端方雅致,活脱脱像是一个神仙一般,还有还有,差点给本大王做了压寨夫人的那个梁泮,也生得端端的好看!你说梁主与梁泮,谁更好看一些?其实我觉的梁主生得更美,那个梁泮,虽然是极好看的,但就是太好看了,他的眼珠子一直转,怎么那么瘆人呢!不似梁主,又好看,又亲切!”   宁愚:“……”   一向以辩才出众的宁愚,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槽点太多了。   他哪里看出来梁主亲切的?罗东陵显然已经忘了,刚才坑他的,分明有梁主一份。   叮——   【孕期进度:10%】   梁苒看到系统的提示,恍然想起来,是了,寡人怀孕了,而且是双胞胎,这次一下怀上两个,简直是事半功倍!   “双胞胎卡”本马上就要失败,在最后一下的时候,梁缨冲到御营大帐之前,虽然少了一个人,但卡片显然没有那么严格,还是给了梁苒通过。   之前一直焦急的寻找梁泮的下落,梁苒将怀孕的事情忘到了脑后,若不是这会子系统提示,梁苒不知何时才能记起来。   亲吻增加了10点孕期进度,还剩下90点,双胞胎便可以出世了。   梁苒欣喜的查看系统,一时间忘了还在与赵悲雪同骑,梁苒很自然的靠在赵悲雪怀中,把他当成了软垫,不需要自己掌握缰绳,马匹也能行得稳稳当当,简直再舒服也没有了。   梁苒辛苦了一整日,昨夜未曾合眼,这会子靠着赵悲雪,只觉得放松又舒坦,忍不住放软了身子,将全身的力道靠进他的怀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双胞胎已经怀上了,要是……梁苒寻思着,若是能得到那张“迎风生长卡”的进阶版本便好了,如此一来梁泮便可随时变大变小。   梁苒放松的表情突然一僵,纤细的腰肢打直,猛地从赵悲雪怀中欠起身来,回头狠狠的瞪着赵悲雪。赵悲雪对上他的眼神,平日里一双坚毅的狼目往斜地里瞟,似乎是有些心虚,稍微咳嗽一声。   梁苒感觉得没错,他之所以那么僵硬,是因为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后面抵着自己,起初梁苒还以为是错觉,但随着马背的轻轻颠簸,那种感觉愈发的明显,绝对没有错,是赵悲雪无疑!   “君上,”赵悲雪沙哑的嗓音贴着梁苒的耳畔,轻声说:“我忍不住了。”   梁苒没好气,冷冷的说:“那就使劲忍着。”   梁苒真是对赵悲雪服气了,果然是一头野兽,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梁苒给他一点点好脸色,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点点,赵悲雪都能野性大发,梁苒总结的经验便是,绝对不能给他好脸色,否则赵悲雪绝对蹬鼻子上脸,爬到梁苒头上去。   赵悲雪被拒绝,一脸遗弃小狗子的模样,眼角向下耷拉着,整个人无精打采,蔫蔫儿的,但偏偏有地方仍然十足精神,那精神头是一点子也没有落下去。装的!梁苒气急,赵悲雪这副可怜儿模样,绝对是装的,梁苒才不会上钩。   叮——   系统突然弹跳出来。   【请宿主解锁*****五星难度,获得“酒池肉林”称号!】   【酒池肉林奖励:迎风生长卡(进阶版)】   这次不是抢先试用版,而是真正的进阶版,也就是说,梁苒只要得到这张卡片,便可以让他的次子变大变小,随时变来变去,再方便也没有了。   这么大的诱惑,梁苒咬了咬下嘴唇,左右偷情寡人都偷过了,还让儿子来帮忙偷情,这世上恐怕再没有其他更难的事情了。   梁苒如此笃定,在心中询问:如何解锁?   叮——   【温馨提示:挑战众目睽睽之下马震,可解锁*****五星难度!】   梁苒:“???”   梁苒方才笃定的神色,慢慢龟裂了,好似干旱的大地,也好似碎裂的琉璃。他咬牙切齿,方才寡人便不该如此笃定的!当着这么多虎贲军的面子,还需要什么狗屁不通的马震,梁苒感觉自己做了两辈子的帝王,心思还是太浅了,至少对那方面的心思还是太浅了,总是被系统刷新三观。   “迎风生长卡”就在眼前,只要……只要……   梁苒的嘴唇差点被咬破,为了卡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寡人拼了。   就在梁苒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之时,赵悲雪突然拉住了马缰,将马匹停下来,他翻身而起,想要下马。   梁苒一把抓住他,咬着后槽牙,冷冷的说:“你去何处?”   赵悲雪仿佛一个没人爱的小可怜儿,用小狗眼瞟了一眼梁苒,低声说:“君上,我换一匹马。”   因着梁苒方才的拒绝,赵悲雪突然觉得,同乘一骑变成了一种酷刑,而且还是极其不人道的酷刑,便打算换一匹马。   梁苒气的狠狠白了他一眼,说:“不许去。”去了寡人如何完成系统挑战?   赵悲雪还想挣扎一下,梁苒拉住他,偏偏不让他离开,冷声吩咐:“继续行军。”   赵悲雪只好说:“是。”他的嗓音愈发沙哑,坐在马背上,努力向后靠,可是马鞍便只有那么大,赵悲雪又是身材高大的类型,两个人怎么也会稍微触碰,这若有似无的触碰,便更是撩人。   梁苒回头看了一眼赵悲雪,赵悲雪比方才规矩了很多,但这会子梁苒反而不希望他规矩,毕竟梁苒想要得到那张卡片。他抿了抿嘴唇,干脆硬着头皮,装作调整坐姿,稍微向后挪了挪,重新靠进赵悲雪的怀中。   赵悲雪的吐息陡然粗重起来,热辣辣的喷洒在梁苒的耳侧,梁苒瘦削的肩膀下意识抖了一下,激发了他某种记忆,那些只与赵悲雪发生过的记忆。梁苒再接再厉,又开始调整自己的坐姿,一点点逼近赵悲雪,令他退无可退。   赵悲雪起初还以为是错觉,毕竟梁苒方才疾言厉色的拒绝了他,但后来赵悲雪隐约发觉,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俯下身,在梁苒的耳畔轻声说:“君上是故意的么?”   梁苒脊背一僵,这种耳鬓厮磨的感觉很奇妙,显得太过亲切了,这不该是寡人与赵悲雪这个死敌的干系,心窍升起一股奇妙的酥麻感,一直窜上头顶,令他酸软无力。梁苒没说话,故意装作听不见。   “呵呵。”赵悲雪轻笑一声,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满满都是了然:“君上是在勾引我么?”   若不是为了完成挑战,梁苒恨不能给赵悲雪一个响亮的大耳光,让他清醒清醒,听听他都说了什么不着边际的言辞!可偏偏,赵悲雪说对了。   赵悲雪有一种本事,那便是蹬鼻子上脸。他感觉到梁苒的意图,突然不再那么急切,将那副被遗弃小可怜儿的表情换下来,瞬间切换成对猎物蓄谋已久的恶狼姿态,轻轻往梁苒的耳朵中呵气,低声说:“君上的耳根都红了,真好看。”   梁苒浑身发抖,但不是惧怕,而是气愤,他咬紧牙关,恶狠狠回头,眼神中都是羞耻的氤氲,这已然是梁苒最底线的做法了,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暗示赵悲雪,再多余一点子,梁苒也做不出来了。   赵悲雪笑着说:“君上若是不吩咐,悲雪不知该如何侍奉君上,若是揣度错了君上的心思,那该如何是好?”   梁苒恨不能狠狠咬赵悲雪一口,白皙的手掌紧紧拽住缰绳,嘴唇微微开启,声音很轻很弱:“寡人想要你,现在。”   赵悲雪的脑海瞬间炸开,他的表情再难以维持顽味,梁苒区区一句话便令他破功,什么理智什么意志,瞬间灰飞烟灭,好似浪尖上的泡沫,一下子被抛上高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敬诺,君上。”赵悲雪一双狼目幽幽的凝视着梁苒,哗啦一声将披风向前裹去,紧紧包裹着两个人,有了披风的遮挡,赵悲雪再不犹豫。   罗东陵看出来了,赵悲雪之所以能在大梁生存下去,保住性命,完全是用了狐媚子的手段!   “驾!”他催马飞奔过去,朝着共乘一匹马的梁苒与赵悲雪而去。   梁苒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不得不说,纵使做了两辈子的帝王,已然荣辱不惊,此时的他心窍紧紧缩成一团,吐息都觉得困难。   “有人,”梁苒酸软无力的呜咽:“罗东陵来了。”   赵悲雪自然也看到了罗东陵,这般重要的时刻偏偏来捣乱,他用披风将二人遮挡,尤其是将梁苒遮挡的严严实实,梁苒腰肢无力,只能向后靠在赵悲雪怀中,任由他亲昵的拥着自己。   罗东陵驱马而来,与他们的马匹并行,用马鞭虚点赵悲雪,说:“哈哈!叫我看出来了罢!”   梁苒:“!”   梁苒的眸光一拢,差点呜咽惊呼出来,被发现了?被罗东陵发现了?   哪知罗东陵下一刻却说:“赵悲雪,叫我发现了罢,你可是喜欢梁主?”   梁苒无声的急促的吐息声,罗东陵到底发现了什么?这都什么跟什么?   赵悲雪的表情十足肃杀,微微皱着眉,压着唇角,额角和脖颈上的青筋凸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赵悲雪受了伤,正在忍耐着剧痛。   赵悲雪并不开口,罗东陵又说:“别想狡辩,是不是被我发现了!?你之所以能留在梁地,便是凭借着那些不入流的狐媚子手段,对也不对?”   梁苒很想撬开罗东陵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稻草,不然怎么会看出赵悲雪有“狐媚子”的手段,你看看赵悲雪那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哪点子像狐媚子?   赵悲雪终于开口了:“是又如何?我本就心仪君上。”   “你承认了!”罗东陵大为震惊:“好不要脸!你竟然承认了!”   梁苒心窍狂跳,他其实早就知晓,赵悲雪必然是喜欢自己的,或许从当年自己救了他一命开始,赵悲雪便情根深种了,这么多年,都不曾改变过。这些梁苒都是知晓的,但听到赵悲雪亲口承认,心窍还是波澜不止,尤其还是这种羞耻的情况之下。   赵悲雪倒是坦然,只不过他的嗓音沙哑至极:“我心悦君上,至死不渝,如何不要脸?”   罗东陵挥手:“不要脸!就是不要脸!说的那么好听,其实你就是想要在梁地苟活下去,所以才装作喜欢梁主,对不对?”   赵悲雪看了一眼怀中的梁苒,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甚至轻轻闭合着双眼,装作假寐的模样,其实梁苒根本没有睡着,他紧紧咬着牙关,抵御着马匹的颠簸,随着每一下颠簸,梁苒的吐息都会微微急促一分。   赵悲雪皱眉,他似乎是怕梁苒误会自己,立刻说:“我心悦君上,可以为他赴汤蹈火,即使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你又懂什么?”   罗东陵哼了一声:“都是花言巧语!我是不懂你那些花言巧语,不过!”   罗东陵叉腰大笑起来:“赵悲雪你听好了,虽我归顺了大梁,但是不代表我与你便可以在一个屋檐之下和平相处!从今日开始,我要向你下战书!”   赵悲雪不当一回事,战书?如果没有宁愚的阵法帮助,十个罗东陵也别想与赵悲雪打成平手,这个世上能与赵悲雪打成平手的,恐怕只有梁缨一个人。   罗东陵语不惊人死不休,笑声恨不能震彻整个扈行的虎贲军,说:“本王子要凭借自己的英雄气概,将梁主抢过来,从今往后,赵悲雪,你便是要失宠了!”   梁苒:“……”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劳什子有的没的?   赵悲雪眉心狠狠一簇,冷冷的盯着罗东陵,罗东陵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但感觉这样会丢失了自己的英雄气概,于是挺胸抬头:“怎样,怕了罢!”   赵悲雪并不言语,只是冷冷一笑,罗东陵感觉自己被鄙视了,起码是被无视,刚要再说什么,赵悲雪根本不搭理他,双手松开梁苒纤细的腰肢,没有了赵悲雪的扶持,梁苒腰上无力,差点哼出来。   赵悲雪的手从披风中伸出来,穿过梁苒改为拉住马缰,突然喝马快走。唔!梁苒无声的惊呼一记,陡然睁开眼睛,他再也无法假寐,向后跌在赵悲雪怀中,仿佛一条缺水的游鱼,犹似濒死的天鹅,想要喝令赵悲雪驻马,可偏偏他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一开口全都是支离破碎的吐息。   赵悲雪被罗东陵激怒了,确切的说,他心里酸溜溜的,驱马一阵快跑,将虎贲军,将罗东陵通通甩在身后。   叮——   【恭喜达成*****五星挑战~】   【获得“酒池肉林”称号!】   【恭喜获得:迎风生长卡(进阶版)】   虎贲军与罗东陵山砦中的山匪们浩浩荡荡的回到营地,梁缨一路上偷偷摸摸,怀里揣着宝宝版的弟弟,将披风裹紧一些,翻身下马,鬼鬼祟祟的往营帐跑去。   “齐王殿下。”   是苏木的声音,突然从后背响起。梁缨人高马大的,差点被吓得一个哆嗦,艰难的回头,干涩的笑说:“是……是苏将军啊。”   苏木奇怪的看着梁缨,上下打量,又侧头去看梁缨身后。他没有跟随队伍去寻梁泮,而是留在军中驻扎,毕竟军中还有北赵的俘虏,这里不能缺了人手。   苏木说:“齐王殿下,怎么不见君上?君上没有与您一同回来么?”   “啊……”梁缨支吾说:“君上啊……和……和赵皇子一路回来,可能会慢一些。”   苏木点点头,又问:“梁泮君子如何?怎么也不见梁泮君子?”   他们是去营救梁泮的,现在却不见梁泮的踪影,怪不得苏木会担心。   “泮儿他……他……”梁缨心说,他在我怀里呢,裹着披风,还不太老实,一直在鼓秋来鼓秋去。   蛋宝宝版的梁泮小小一只,躺在哥哥怀里可以打滚儿,还用小肉手这边拍拍那面摸摸,哥哥的铠甲好硬哦,敲起来还梆梆作响呢,嘻嘻!   梆!   梆……   苏木顺着声音低下头,满脸的迷茫,齐王殿下的肚子好似发出了古怪的声音,不似是肚子饿,反而有点金属声。   梁缨:“……”   梁缨乃是天生的武将,他感觉自己嘴巴本来就笨,这会子更是狡辩不出来,连搪塞都没有借口。他的眼眸一动,突然指着远处:“啊!是不是君上回来了?”   “君上?”苏木回头去看,梁缨则是展开轻身功夫,一个起落快速窜入营帐之中,好似一头猎豹。   “嗯?”苏木没看到梁苒在何处,回过头来的时候,齐王殿下已经不见了踪影。   “呼——”梁缨冲入营帐,将蛋宝宝从披风里刨出来,轻轻放在软榻上,当然了,同时放在软榻上的,还有梁泮的衣裳,衣裳实在太大了,现在的蛋宝宝根本穿不下。   蛋宝宝在软榻上打滚儿,似乎觉得坑哥哥很有意思,“嘻嘻~”笑起来。   “小坏蛋。”梁缨叹气,在榻边上坐下来,伸手轻轻的摸蛋宝宝的小脸蛋儿,说:“你是不是小坏蛋?”   蛋宝宝抗议:“嗯~”   梁缨笑起来:“还说自己不坏?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蛋宝宝这次没有狡辩,大大方方的点头:嗯嗯!   梁缨:“……”   梁苒是昏睡着回来的,夜色已然深沉,是后半夜了。进了营地,赵悲雪轻轻将梁苒抱下马背,梁苒衣衫凌乱,连束发的玉冠都散了,但有披风裹着,并看不出太多的端倪。   苏木一直等着,见到梁苒回来,立刻跑着迎上去,担心的说:“君上这是怎么了?受伤了么?为何看起来如此憔悴不堪?”   梁苒眼皮沉重的睁不开,更不要论说话了,但他还没有昏迷,隐约能听到苏木的声音,在睡梦中都觉羞耻万分。寡人为何如此憔悴?那还不是要赖系统!系统有的时候,真真儿的很不靠谱……   赵悲雪面色严肃,看起来一本正经,说:“君上无事,没有受伤。”   赵悲雪说的是真的,他与梁苒发生过那么多次干系,如今的技艺也算是经过打磨了,怎么可能让梁苒受伤?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讲,梁苒都没有受伤。   “那怎么……”苏木还想追问。   赵悲雪抱着梁苒说:“君上太累了,先让君上歇息罢。”   苏木点点头,果然没有再阻止。   赵悲雪带着梁苒回了御营大帐,亲自打来了一些热水,为梁苒清理更衣。梁苒实在太累太累了,经过一夜的奔波,这会子体力又大幅透支,干脆便任由赵悲雪伺候,没有睁开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梁苒一觉睡到天明,日光暖融融的照在眼皮上,这才觉得体力好转了些许,慢慢睁开眼睛。他一睁眼,便对上了赵悲雪的目光,赵悲雪早已醒了,但是一直没有动,就躺在梁苒身侧,关心的看着他。   赵悲雪询问:“君上醒了?身子可难受?”   梁苒张了张口,本想责骂赵悲雪,但一开口嗓子沙哑,实在骂不出来。昨日赵悲雪突然催马快跑,虽然的确甩开了罗东陵,但是也苦了梁苒。山中怪石嶙峋,路途崎岖,难免便颠簸,因着四周无人,梁苒再也忍耐不住,呜咽出声,竟是把嗓子给弄哑了。   梁苒狠狠瞪着赵悲雪,可他不知,自己的双眼殷红,尤其是堪堪睡醒,眼中都是氤氲的雾气,湿漉漉软绵绵的,瞪起人来根本没有威信可言,反而令赵悲雪食髓知味,心窍酥酥麻麻的发痒。   梁苒知道瞪他没用,拨开赵悲雪,准备起身更衣,“嘶……”他惊呼一声,腰酸的不像话。赵悲雪连忙扶住,说:“君上小心,我来替你更衣。”   梁苒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碍于身子太过酸软,还是叫赵悲雪帮忙更衣,何苦与自己过不去呢?   梁苒坐在镜鉴之前,赵悲雪跪在他身后,体贴的为梁苒束发,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梁苒从镜鉴里见到赵悲雪一直在傻笑,也不知笑什么,用小栉子梳一下头发,便笑一下,镜鉴倒影之下,何其的诡异。   梁苒忍不住问:“傻笑什么?”   赵悲雪回答:“我听说有一个词儿叫做举案齐眉,我与君上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   梁苒实在不知赵悲雪到底在想什么,问之前不知,问之后还是不知。   梁苒催促:“快些梳头,不要磨磨蹭蹭。”   “是。”赵悲雪倒是听话。   趁着赵悲雪梳头的功夫了,梁苒打开系统看了看,“迎风生长卡”果然得到了,除此之外。   【孕期进度:40%】   经过昨日的“恶战”,孕期进度增加了30点,但也只是30点,实在太不值了。   “君上。”有人在营帐外面通传,听声音便知道是梁缨。   梁缨昨日回来之后便没有见到梁苒,时辰太晚了,因而今日过来请安,当然了,要带着宝贝弟弟一起,让君父知道,弟弟好端端的,生龙活虎,还知道调皮呢。   “进来罢。”梁苒立刻说。   梁缨抱着蛋宝宝走进来,小家伙嘴里哼哼唧唧,伸出小肉手想要君父宝宝。   梁苒当然乐意将蛋宝宝接过来,亲昵的哄在怀中,说:“我儿,有没有乖乖的?”   “嗯嗯!”蛋宝宝使劲点头,示意自己乖乖的,很听话。梁缨一笑,便没有给弟弟拆台,弟弟天生是来坑哥哥的,昨夜差点子被苏木发现。   赵悲雪给梁苒梳了头,就识趣儿的退到一边去,并没有妨碍梁苒和小皇子父慈子孝,只是……   他皱了皱眉,突然说:“小皇子的手腕可是受伤了?为何一片通红?”   蛋宝宝揪着梁苒衣襟的小肉手一僵,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赵悲雪,黑亮亮的眼睛转啊转。   梁苒和梁缨同时看向蛋宝宝的手腕,的确红了一圈,显然是梁泮之前被绑走,绳子捆绑所制。梁泮的皮肤白皙,犹如破壳的鸡子吹弹可破,缩水成小宝宝之后,那就更是娇嫩无比,伤痕虽不严重,还是被赵悲雪发现了。   “额……那个……是……”梁缨支支吾吾。   蛋宝宝“嗯嗯”好似在鼓励哥哥,编啊,快点编瞎话将父亲糊弄过去!   梁缨头皮发麻,僵硬的说:“那、那是我早上不小心,没注意小皇子,小皇子撞在榻牙子上,撞了一下,红、红了……”   蛋宝宝使劲点头,好像在说:哥哥说的对!   赵悲雪的眉心没有舒展,反而更加紧锁,说:“可这伤痕,看起来不像是磕碰所致,反而像是……”   像是捆绑的痕迹。   小皇子贵为天子的义子,哪一个不要命的宫人敢对他不敬,更不要说捆绑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而且……   赵悲雪只觉得这伤痕十足眼熟,前不久才见过,有点像是……   这种时候还要看聪敏的蛋宝宝,蛋宝宝急中生智,突然“哇——”一声哭出来,嘴里咿咿呀呀,哼哼唧唧,嘟嘟囔囔。   “呜呜——哼——嗯嗯——咿呀~”   赵悲雪的思路立刻被打断了,说:“小皇子这是怎么了?”   梁苒镇定的说:“怕是尿了。”   梁缨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抱过蛋宝宝,说:“我带小皇子去更衣,先告退了!”   说罢,竟然用上了轻身功夫,一个眨眼消失了踪影。   哗啦——   帐帘子微微晃动,梁缨逃命似的抱着弟弟跑出来,狠狠松了一口气,说:“父亲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敏锐啊,真不愧是父亲。”   “嘻嘻~”蛋宝宝觉得好顽有趣儿,使劲拍手,笑起来甜滋滋。   “你啊。”梁缨无奈的点了点他的小鼻头:“就知道调皮,方才险些露馅儿了。”   蛋宝宝挺胸抬头,那意思是自己很聪敏,不会露馅。   赵悲雪还未反应过来,梁缨不像是要去给小皇子换尿垫子,反而像是要去救火,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军中的粮仓着火了,十万火急呢。   梁苒明智的转移赵悲雪的注意力,说:“嘶……寡人的头冠好似有些。”   赵悲雪立刻走过来,说:“我看看。”   他小心翼翼的为梁苒调整玉冠,这话题终于被揭了过去。   梁苒更衣完毕,赵悲雪突然说:“回来之后也不曾见过梁泮君子,不知小君子如何了。”   梁苒:“……”你方才堪堪见过。   梁苒不动声色,眼皮轻轻一撩,将系统控制面板打开。   叮——   【“迎风生长卡(进阶版)”生效!】   为了这张卡片,梁苒昨日豁出去作为国君的脸面,辛勤劳作了整整一日,可算是得到了卡片,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正在为宿主切换次子的状态,请稍后……】   【成人版,切换成功!】   “泮儿啊,”梁苒淡淡的说:“必然是受了惊吓,不知有没有起身呢。”   哗啦——   御营大帐的帘子应声打起来,有人从外面走入,可不正是他们口中谈论的梁泮么?   梁泮一身月白的衫子,衬托着白皙的肌肤,那张美人鹅蛋脸完美无缺,让所有见过他的人赞叹不已。   他轻盈的走进来,规规矩矩作礼:“梁泮拜见君上。”   “泮儿来了,”梁苒招手,微笑说:“到寡人身边来。”   梁泮走过来,乖巧的坐在梁苒身边儿。   赵悲雪上下打量了一眼梁泮,在他的手腕处停顿了一瞬,梁泮立刻整理好自己的袖袍,他的衣衫宽大,银线勾勒的袖袍将如雪的肌肤遮盖的严严实实,遮挡住手腕上的捆绑伤痕。   梁苒与梁泮相视一笑,果然,卡片好用的厉害,不枉费寡人昨日如此辛苦。   梁苒拉住梁泮的手,说:“你昨日受了惊吓,今日好生歇息,若有什么不舒服,让你兄长去叫医士,千万别耽搁了病情。”   梁泮乖巧点头:“君上放心,泮儿的身子无碍,倒是君上。为了泮儿奔波劳累,泮儿实在于心不忍。”   梁泮的嘴巴很甜,对谁说话都温柔有礼,而且一点子也不显得虚伪,被他那黑亮亮雾蒙蒙的眼睛一看,便觉得身心舒畅,只是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都是一种享受,简直便是传说中的忘忧草、解语花。   赵悲雪站在一旁,心中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又涌上来,梁苒对梁泮的关心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是一向敏锐的赵悲雪呢?   也不知齐王一家子上辈子到底积攒了什么样的福报,齐王梁缨便深受梁苒的器重,梁苒平时对他嘘寒问暖的,格外关切,不似对旁人那般冷淡,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关心。   如今又来了一个齐王的义弟,嘴巴比梁缨甜,做事比梁缨妥帖,行事温温柔柔的,梁苒一见到梁泮,便似有说不完的话,若是无人打扰他们,兴许可以手拉手的聊一整天。   赵悲雪心窍酸的厉害,但是想到了嬴稚之前的话,要乖巧,要懂事,该进的时候进,该退的时候退,否则会惹得梁苒厌烦的。   “君上,”赵悲雪说:“不打扰你们闲谈了,我去看看小皇子那面儿需不需要帮衬。”   小皇子?   梁苒和梁泮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震!小皇子可不就在眼前么?赵悲雪这会子去寻小皇子,哪里寻得到?   不等梁苒叫住他,赵悲雪已然大步离开,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恐怕会酸的牙都掉下来。   梁泮噌的站起身来,好似学了武艺一般,焦急的说:“君父,泮儿先回去了!”   梁苒摆手:“快去!”   梁泮冲出营地,一路朝着小皇子的营帐跑去,可他哪里有赵悲雪走得快,眼看着赵悲雪进入了营帐。   梁泮灵机一动,立刻调头又跑,冲入梁缨的营帐,嘭,一头栽在梁缨怀中。   “泮儿?”梁缨接住他,紧张的说:“撞伤了没有?别跑,小心伤到你。”   梁泮顾不得那么多,揪住梁缨的衣襟,说:“哥哥,十万火急!”   梁缨心口一紧,头皮发麻,能让弟弟十万火急的事情可不多见,除非是……父亲!   噗——   一声轻响,梁缨的衣衫扑簌簌掉在地上,从一个纤细漂亮的男子,突然变成了小宝宝的模样。梁缨伸手一捞,一回生二回熟,也算是有经验了。   “啊啊!嗯嗯!”蛋宝宝指挥着梁缨,使劲指外面,让梁缨抱着自己出去。   赵悲雪进了营帐,发现小皇子不在,只有一个内监在收拾软榻,便问:“小皇子在何处?”   “回赵皇子,”内监说:“奴不知啊,奴进来洒扫,便没有见到小皇子。”   赵悲雪心头咯噔一声,难道小皇子也被绑架了?   他刚要冲出营帐,梁缨已然火急火燎的抱着弟弟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赵皇子,小皇子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蛋宝宝稳稳的坐在哥哥怀里骑大马,“嘻嘻~”对着赵悲雪甜甜的微笑。   赵悲雪松了一口气:“万幸,我还以为小皇子出事了。”   梁缨干笑:“没有、没有……只是小皇子太是可人,我与小皇子一见、一见如故,所以便喜欢带着他顽。”   “嗯嗯!”大宝宝使劲点头应和。   赵悲雪说:“我带来了一些软膏,祛瘀消肿的,给小皇子涂在腕间正好。”   梁缨感叹说:“还是父……还是赵皇子想得周到!”   别看赵悲雪起初想要丢掉“小皇子”,当时那个小皇子还是梁缨,但其实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小皇子比别旁人都好。起初赵悲雪是冷脸洗尿布,后来洗得多了,也就开始真心洗尿布了……   梁缨抱着蛋宝宝坐下来,露出蛋宝宝略微发红的手腕,赵悲雪沾了一些药膏,小心翼翼的涂抹在蛋宝宝的腕间,小孩子的皮肤十足娇嫩,赵悲雪又是个武夫,生怕弄疼了小家伙,动作格外的轻柔。   涂完伤药之后,还轻轻的吹了吹,说:“还疼么?”   “嗯——”蛋宝宝摇头,扑腾着小肉手,示意自己没事了。   赵悲雪对梁缨说:“大哥以后小心一些,小皇子年岁还小,容易受伤。”   梁缨无论听多少声“大哥”,还是觉得腿肚子转筋,这辈分乱七八糟的,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说:“嗯……好,我会小心的。”   赵悲雪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这伤药效果好似不错,不知大哥你的义弟伤口可曾涂药了?我一会子给他也送一些去。”   梁苒很器重梁缨与梁泮,赵悲雪决定和这二人打好干系,如此一来,梁苒也会对自己更好一些。   他分明是想要和梁泮打好关系,小家伙此时却感觉到一股凉森森的冷意,使劲对梁缨打眼色。   梁缨连忙说:“就不劳烦赵皇子了,我代为转交罢。”   赵悲雪说:“不劳烦,大哥还要照顾小皇子,也不得空闲,顺手的事情罢了。”   蛋宝宝:“……”   梁缨:“……”   梁泮刚刚变成蛋宝宝,虽系统没有切换的冷却时间,可他们哪里跑得过赵悲雪,这一来一回立时便要掉马。   叮——   【大梁宗室家庭群】   【蛋宝宝(次子):!!!】   【蛋宝宝(次子):啊啊!咿咿!呀呀!哼哼哼!】   梁苒在营帐中歇息,系统的聊天群突然弹出来,眼下的梁泮是宝宝的模样,宝宝语实在过于抽象且复杂,梁苒根本看不懂。   幸好还有大儿子梁缨……   【梁缨(长子):君父救命!!】   【梁缨(长子):十万火急,江湖救急!】   【梁缨(长子):父亲又要去找泮儿了,君父救救儿子!】   【梁苒:……】   这个不省心的赵悲雪,梁苒叹气,尽会给寡人找事儿干。   梁苒眼眸一动,立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昨日里众人回营,梁苒在马背上羞耻的假寐,但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将罗东陵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罗东陵当面与赵悲雪下战书,说要与他竞争,博取梁苒的喜爱。   赵悲雪可是很容易吃味儿的秉性,不如……   梁苒唤来内监,说:“去,告诉罗王子,寡人病了。”   内监不知所以,还是点点头,立刻离开。   梁苒又遣了另外一个内监,说:“去把赵皇子寻回来,便说罗王子听说寡人病了,前来探看。”   “是,君上。”   赵悲雪执意要给梁泮送药,一个内监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说:“赵皇子。”   “何事?”   内监急促的说:“罗王子听说天子病了,正要来给天子探病呢!”   赵悲雪听到“罗王子”三个字,立刻眯起眼睛,将药膏往案几上一放,说:“药膏便交给大哥了,有劳大哥转送。”   说罢,头也不回,大步离开,风驰电掣一般。   梁缨:“……”呼!   蛋宝宝:“哇~嗯嗯!”还是君父厉害,好一招调虎离山!   赵悲雪回到御营大帐之时,就那么巧,正好和罗东陵狭路相逢。罗东陵听闻梁苒病了,一来他已经归顺了大梁,二来他决心要撬赵悲雪的墙角,自然上赶着来探病。   两个人挤在御营大帐门口,谁也不肯相让。   御营大帐宽阔,大门自然也是不小的,纵使赵悲雪身材高大,但两个人并排通过还是绰绰有余。赵悲雪偏偏用肩膀抵着罗东陵,而罗东陵咋呼着手臂,仿佛一个扑腾的大鹅,两个人挤来挤去,推来搡去,便是不让对方进去。   内监看傻了眼睛:“……”   跟随而来的宁愚后退一步,让开战局,一副不想被牵扯到,也不识得罗东陵的模样。   “宁愚!”罗东陵可不会让他如意,大喊:“你快过来了!愣着做什么?咱们俩一起把他推出去!”   “呵,”赵悲雪不屑的挑唇冷笑,说:“不是我自吹,罗王子与宁军师两个人怕是不够看。”   罗东陵翻了一个大白眼,不肯相让,使劲扒着门框:“好好好!你胖你胖!”   赵悲雪眯眼说:“罗王子的胡子呢?”   罗东陵昂着下巴说:“自然是剃了!本王子觉得虽然胡子很有英雄气概,但是梁主或许喜欢细腻一点的,不然也不会看上你这个小白脸!狐狸精!”   赵悲雪险些笑出声来,能让他发笑的人可不多,罗东陵的确有些真本事。很多人都“夸赞”过赵悲雪,说他是狼狈子,说他冷酷,说他嗜血,说他杀人如麻,说他如狼似虎,但从没人“夸赞”他是小白脸、狐狸精。   赵悲雪冷笑:“可惜了,罗王子便是刮了胡子,脸也不白,模样也不够细腻。”   “你说什么!?”罗东陵瞪眼:“你敢骂我?宁愚都说我刮了胡子好看!”   赵悲雪淡淡的说:“宁愚是你的部下,还要靠你给他发粮俸,自然会恭维奉承与你,真是可怜见的,罗王子身边都没有一个肯说真话的人。”   “你!你!”罗东陵气愤跺脚:“你是不是骂我丑?!”   他本就不如赵悲雪高大,已然是拖死狗一样坠着赵悲雪,就差拿牙啃住门框了,用了吃奶的劲儿才摽着他,不让他先进门,这会子被分了心,一跺脚,赵悲雪立刻找到了破绽,猛地一震。   “哎呦!”罗东陵一个屁墩儿结结实实跌在地上,摔得半个屁股“麻木不仁”,赵悲雪轻蔑的冷笑一声,还睥睨了他一眼,以胜利者的姿态大步走入御营大帐。   “你——你!”罗东陵差点在地上踢腿,狠狠砸着地面:“赵悲雪!你这庸狗!!我与你不共戴天!”   宁愚叹了口气,上前扶起罗东陵,说:“主子,进去罢。”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罗东陵掸了掸满是灰土的衣襟,这才打起帐帘子走进去。   梁苒在营帐中稳稳坐着,别说只是隔着一扇门,一张帐帘子,便是隔着半个营地,恐怕牢营里都听到赵悲雪和罗东陵“掐架”的声音了,浑似两个孩童在打架,险些扭打起来。   梁苒叹了口气,头疼、心烦,不过目的是达到了,如此一来,定然会把赵悲雪支开,让他没心思去琢磨小皇子和梁泮的干系。   罗东陵走进来,没有忘记狠狠瞪一眼赵悲雪,这才对梁苒说:“拜见君上。”   “罗王子不必多礼。”梁苒淡淡的说。   罗东陵说:“听闻君上病了,我特意带来了一些补品和药材。”   罗东陵热情的说:“这可是我亲手挖的山参!还有当年从罗宫中带出来的名贵药材,都是天缝大山里采的,外面可难寻到了!天子一看便是气血两虚,多补一补也是好事儿!”   梁苒叫来罗东陵,其实只为了支开赵悲雪罢了,如今赵悲雪回来了,也便不需要罗东陵了。   梁苒招揽罗东陵,一是为了宁愚这个鬼才,宁愚忠心不二,一直追随着罗东陵。二是为了罗方国的那些旧部,罗东陵是名正言顺的宗族,旧部都会跟随着他一同归顺。   简而言之,梁苒对罗东陵其实没有一点子其他意思,甚至梁苒对男子女子都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他的眼中只容得下大梁的江山,旁的都不重要,更不想谈情说爱的分神。   虽然有些无情无义,但目的达到了,梁苒便想卸磨杀驴,让罗东陵回去,自己也好清静清静。   叮——   系统却在这个时候弹跳出来。   【系统提示:系统等级小于5,为初级系统;系统等级小于10且大于5,为中级系统;系统等级大于10,为高级系统】   系统突然出现了一段介绍,梁苒微微蹙眉,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按照这个设定的话,如今梁苒的系统是5级,正好是从初级系统升到中级系统的时候。   叮——   【鱼塘总数>10,方可晋升为中级系统,开启6级任务】   鱼塘?   梁苒奇怪,寡人是治国平天下,怎么突然还多了鱼塘?   经过系统耐心的解释,梁苒可算是知道什么是“鱼塘”了,并非是让梁苒真的养鱼,而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养备胎”!   【鱼塘:治国和养鱼其实是一个道理~】   梁苒:“……”系统还振振有词了。   梁苒无奈的在心里问:寡人应当如何养鱼?   【温馨提示:人物好感度大于80,则视为养鱼成功,鱼塘总数+1】   【系统中正在为您分析,目前人物好感度,请稍后……】   【赵悲雪:100】   【苏木:99】   【嬴稚:90】   【梁深:95】   【梁溪:95】   【冯沖:95】   【菰泽郁笙:90】   【罗东陵:50】   【宁愚:50】   【温馨提示:鱼群要求,年龄大于15岁且小于50岁,男女不限(儿子不算在鱼群之中呦~)】   按照系统的计算方式,梁缨和梁泮不算在鱼塘之中,至于冯老年龄大于五十岁,也不算在鱼塘之中,那么目前梁苒的养鱼总数是……   【鱼塘:7】   还需要3条“鱼”,梁苒的系统才可以突破瓶颈,晋升为中级系统。在养鱼总数达到10之前,系统是不会发布6级任务的。   梁苒眼眸微微一转,目光轻飘飘的落在罗东陵与宁愚的身上,这不是两条现成的“鱼”么?虽“养备胎”听起来很奇怪,但不得不说,系统有一点说对了,治国和养鱼其实是互通的。   把人物的好感度刷上去,臣子对国君死心塌地,国家自然而然便会治理的越来越好。   那该如何增加人物的好感度呢?梁苒抿了抿嘴唇,他以前从未养过鱼,虽鱼塘里已经有7条现成的鱼,但梁苒以前当真没有刻意培养过备胎。   【系统正在为您分析,养鱼小妙招~】   【温馨提示:除了自然增长,自然掉落的好感度,还可以通过其他方法刷取好感度】   【肢体触碰+好感度5】   【甜言蜜语+好感度10】   【花言巧语+好感度15】   【争风吃醋+好感度20】   【床笫之欢+好感度30】   梁苒:“……”???   床笫之欢?梁苒开始怀疑,这真的是称霸天下的基建系统么?哪个正经的皇帝,会用床笫之欢拉拢臣子?   不过梁苒转念一想,这系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系统,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生子系统。   梁苒很需要罗东陵和宁愚这两条鱼,不如便试试这些增长好感度的法子。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温柔,并没有让罗东陵和宁愚离开,而是说:“难得罗王子如此关心寡人。”   他说着伸手去看那些补品与药材,“一个不小心”,指尖轻轻蹭到了罗东陵。罗东陵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去,若有似无的触碰,滑腻腻麻嗖嗖。   嘭!   罗东陵的面颊瞬间通红一片,一下子红到耳朵根。   【肢体触碰+好感度5】   【罗东陵:55】   真的增长了?梁苒轻笑,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果然有用。   赵悲雪皱眉,显然不想让梁苒接受罗东陵的东西,毕竟罗东陵用心不纯,居心叵测,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赵悲雪沉声说:“君上,外人送的药材,还是让内监好生严查过了,再收下罢。”   罗东陵气愤:“你什么意思?!我还能给天子下毒不成?”   赵悲雪说:“我并没有这意思,不过是按照章程办事,罗王子可不要自己想偏了。”   “你!”罗东陵说:“你就是那个意思!”   梁苒头疼,说:“好了。”   他打断了二人的争吵,换上一副温柔的笑意,说:“罗王子准备这些珍惜药材,也是出于对寡人的关心,再者,既然寡人已然与罗王子组成同盟,便是盟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寡人还是懂得的,自然无条件信任罗王子。”   叮——   【甜言蜜语+好感度10】   【罗东陵:65】   梁苒略微吃惊,原来这就是甜言蜜语,并没有批看文书难,也不比与那些劳什子的老臣斗智斗勇繁杂,反而异常的容易,只需碰一碰嘴皮子,多说一句话的事儿,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罗东陵果然一脸感动,双眼亮晶晶的凝视着梁苒,他之前一直留着胡子,并不显得威严,反而有些邋遢,今日为了撬墙角,特意把胡子刮了,反而有点子像“小白脸”,他年岁又小,看起来竟有一种不谙世事的稚嫩。   简而言之——很好骗。   罗东陵感动的说:“我常听旁人说梁主温和仁义,还以为是那些马屁精歌功颂德的说辞儿,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看来我心仪于君上,是没有错的!”   叮——   【争风吃醋+好感度20】   【赵悲雪:120】   梁苒:“?”   赵悲雪的目光阴森森的,那双三白狼目,沉沉的盯着罗东陵,仿佛要一寸寸的将罗东陵凌迟一般,被这样的眼目盯着,不知他晚上睡觉会不会做噩梦。   梁苒还以为看错了,寡人分明在刷罗东陵的好感度,怎么赵悲雪的好感度一下子升了20之多,竟还能突破100?梁苒还以为100已然是极限了。   他反复确认了好几次,的确是赵悲雪的好感度上升了,因着梁苒在他的面前,对罗东陵温柔款款,赵悲雪心窍中醋意大发,正好对应了“争风吃醋”这个刷好感度的手段。   叮——   【温馨提示:好感度高于500,将触发“变态之欲,扭曲之爱”成就!】   【为防止塌房,请宿主变身“端水大师”,谨慎养鱼~】    第49章   “咳……咳咳咳……”宁愚咳嗽起来。   他一向身子不好, 自从罗方国一战,留下病根之后,身体就更是每况日下, 但凡换天, 一定会引起咳嗽, 严重的话甚至无法下榻, 需要卧床休养。   梁苒打算将宁愚也收入鱼塘之中, 便关心的说:“宁卿身子没事罢?如今是春日,风沙也大, 此时干燥, 小心害了风邪。”   他立刻朗声说:“叫医士来给宁卿看看。”   宁愚拱手说:“愚这是老毛病了, 无需请医士,让天子费心了。”   “什么费心?”梁苒说:“既你已然与我大梁同盟, 归顺我大梁,寡人自然便该关心。”   内监很快去请医士, 罗东陵也说:“是啊, 你那身子总是不好,今日营中有医士, 让医士给你看看也好,免得真的落下什么不治的病根!”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宁愚若是再推脱,便显得实在不识抬举,便说:“那便多谢天子美意。”   梁苒微笑:“都是自己个儿人,不必如此客套。”   叮——   【甜言蜜语+好感度10】   【宁愚:60】   好感度果然上升了, 梁苒不着痕迹的露出笑意, 还没等他的笑意染上眼眸……   【争风吃醋+好感度20】   【赵悲雪:140】   梁苒:“……”   赵悲雪到底是什么情况?谁的味儿都吃, 简直是来者不拒, 荤素无忌!再这样升下去,突破500指日可待了……   赵悲雪的眼神阴测测的,先是盯着罗东陵,后来发现梁苒对宁愚也很好,又阴测测的盯着宁愚,等医士给宁愚请脉完毕,他再也忍不住下去,轰着罗东陵与宁愚离开。   “喂!”罗东陵实在不服气,说:“你凭什么轰我们走?这里也不是你的营帐啊!这里是天子的营帐!”   “喂!喂——”   “你……”   罗东陵一句话还未说完,赵悲雪根本不搭理他,将他赶出去,轰一声巨响将门关上,差点子拍了罗东陵的鼻子。   罗东陵气急败坏,宁愚则是说:“主子,回去罢。”   罗东陵又拍了好一阵子门,但是赵悲雪就是不开门,他只好转身离开了,灰溜溜的走了。   梁苒今日颇有收获,尝试了几次加好感度的手段,都没有问题,如今罗东陵的好感是65,宁愚是60,刷到80成为备胎指日可待,只是还少了一条鱼,需要物色一个好人选才是。   赵悲雪走回来,便看到梁苒正在出神,他跪坐在梁苒的面前,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完全就是一副乖巧坐的模样。   “君上……”赵悲雪唤回他的走神。   梁苒挑眉说:“怎么?”   赵悲雪微微蹙眉,一脸认真,任是谁看了,都觉得赵悲雪一定要谈论什么军机大事,哪知……   赵悲雪郑重的问:“在君上看来,我与那个罗东陵,谁生得更好看一些?”   梁苒:“……”???   比美么?还是两个男子?   梁苒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儿,没有回答赵悲雪这个无聊的问题。   赵悲雪见他不答,面色露出一些焦急,说:“那个罗东陵,脸面虽长得稍微端正了一些,但未免显得太过尖嘴猴腮了,看起来妖里妖气的,不似正经人。”   梁苒险些笑出来,尖嘴猴腮?妖里妖气?   罗东陵的长相是精致的类型,比之他粗枝大叶的性格,精细了无数倍,他若是不开口,绝对是一个姿仪出尘的美人,虽然与梁泮颠倒众生的容貌是不能比的,但也算是人间少有,出类拔萃了。   尤其是刮掉了毛茸茸的小胡子,便更显得干净利索。   结果却被赵悲雪说得如此一文不值。   赵悲雪又说:“难道君上觉得宁愚更好看?”   他蹙着眉,摇头自言自语:“不应该……”   宁愚的容貌很普通,不能说难看,但放在人堆儿里绝对一眼寻不到。他的气质才是最重要的,出尘脱俗,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只要看一眼,便知他不是普通人。   梁苒无奈的敷衍:“你好看。”   虽然是敷衍,但其实也是真话。赵悲雪的容貌不及罗东陵精致,但他本就不是精致那一类的,轮廓深邃,眉眼英挺,整个人看起来肃杀威严,尤其是那身肌肉,增一分则显纠结,少一分则显干瘪,不多不少,正正好儿。   叮——   【花言巧语+好感度15】   【赵悲雪:155】   梁苒迷茫,梁苒头疼,梁苒揉了揉额角,这系统到底是怎么判别“花言巧语”和“甜言蜜语”的,寡人分明只是敷衍赵悲雪,觉得他聒噪,所以随口一说罢了。   还是说……单纯是因为赵悲雪的好感度容易上升?   赵悲雪欢心了,因为梁苒的一句“花言巧语”,凌厉的眉眼染上了笑意,唇角也绷不住了,他凑上来,轻轻在梁苒的唇角落下一吻,蜻蜓点水一般,说:“我便知晓,君上是最喜欢我的。”   梁苒:“……”何出此言呢,因为你能生孩子?   大军还要前往燕洄会盟,第二日便开始启程。   梁苒本想让两个儿子都来参乘的,如此一来,一家三口坐在辎车中,有说有笑,也不会觉得路途遥远无趣。   但今日一早上起来,梁苒便觉得隐隐约约的不舒坦,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舒坦。等上了辎车,稍微一摇晃,那种不舒坦的感觉席卷上来,铺天盖地,就好像孕反似的。   赵悲雪上车来照顾他,让梁苒躺在自己的腿上,给他盖好锦被,说:“晕车的话睡一下,睡着便好些了。”   梁苒只好闭上眼睛,乖乖的躺在赵悲雪的腿上,强迫自己睡觉。   不是说好了,没有不良孕反么?怎么今日突然感觉到如此难受,再者说了,双胞胎也不是今日才怀上,昨日怎么没有任何问题?   叮——   【宿主不必慌张!】   【温馨提示:您的双胞胎宝宝们做在亲密交流(打架)~】   亲密交流?   系统管打架叫做亲密交流?   怪不得梁苒觉得难受,吐息有些急促,眩晕恶心,原来宝宝们正在打架!以前梁苒从来没有怀过双胞胎,所以不知宝宝还会打架,这下子领教了!   “唔……”梁苒突然一声痛呼,只觉得腹部疼痛,好似被人踢了一脚。   “君上?”赵悲雪听到梁苒的痛呼,紧张的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的确是被人踢了一脚,宝宝们还在打架,看起来十足不让人省心,梁苒忍耐着疼痛,咬住后槽牙说:“没……没事……”   赵悲雪但心的说:“你的脸色十足不好,可是晕车的难受?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子。”   梁苒摇头,便算是车队停下来,宝宝们打架也不可能停下来,现在只希望宝宝们不要再打了,这都打多长时间了?太有精神头了!   梁苒躺在赵悲雪的腿上,让自己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   叮——   【此次亲密交流(打架)顺利结束~】   【您的三子略胜一筹,您的四子惜败一招】   梁苒:“……”系统竟然还会通报打架的结果。   疼痛慢慢散去,那种眩晕恶心的感觉也不见了,梁苒松出一口气,疲惫的沉沉睡去。   等梁苒睡醒一觉,外面的天色已然昏黄一片,赵悲雪将披风给他裹上,说:“君上出了不少汗,千万别着凉。”   日头差不多了,梁苒吩咐扎营,大军停下。   他睡得太久,堪堪醒过来,此时双腿有些发麻,酸软无力,刚一起身差点一头栽下辎车。   “当心!”   赵悲雪一把搂住梁苒的腰身,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我来抱着君上下车。”   梁苒双腿无力,便没有挣扎,任由赵悲雪将他抱下车。   “君上!君上!”罗东陵见他下车,立刻迎上去,狠狠瞪着赵悲雪,一脸的不友善。   转头却笑盈盈的,对梁苒说:“听说君上晕车,我准备了一些酸果!”   赵悲雪眼神嫌弃,罗东陵却说:“君上别看只是一些酸果,但是可管用了!只要含一颗,便可以压制晕车的呕吐感,下次君上若是晕车,便含一颗试试看!真的,以前宁愚晕车,都是用这个法子的!”   梁苒不知宝宝们还会不会打架,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他叫赵悲雪将自己放下,说:“多谢罗王子如此用心。”   罗东陵嘿嘿一笑:“君上不必客气,都是应该做的,行军在外面嘛,大家伙儿就该互相照应的。”   梁苒捏了一颗酸果放入口中,是经过腌制的,酸酸甜甜,入口的时候竟还有些淡淡的咸味,十足的开胃提神儿。   “嗯。”梁苒点点头:“滋味儿甚好。”   “嘿嘿!”罗东陵挠了挠后脑勺:“你喜欢便好,喜欢便好,我这儿还有呢,君上若是吃完了,我再给君上送过来。”   梁苒道谢:“那便多谢罗王子了。”   罗东陵见到梁苒对自己笑,面色涨红,一脸飘飘然:“不必谢,不必谢,君上……君上笑起来当真好看极了,合该多笑一笑才是。”   叮——   【争风吃醋+好感度20】   【赵悲雪:175】   梁苒一个没留神,罗东陵的好感度还没涨呢,赵悲雪又、又、又涨了,真是谁也挡不住他的好感度。   梁苒让内监收了酸果,便准备回营帐歇息了,这一路被两个小祖宗折腾的,梁苒虽然都在睡觉,但还是觉得疲惫不堪,打算入了营帐便歇下,   罗东陵跟在后面,跟屁虫一样,赵悲雪微微皱眉,瞥了一眼旁边的河沟沟,临时营地挨着一条河水,河水很浅很浅,胜在清澈,大军临水扎营也方便取水。   赵悲雪的眼眸划过一丝笑意,突然肩膀一斜,嘭——撞在罗东陵的背心之上。   “哎呦——”罗东陵正专心的与梁苒闲谈,哪里想到赵悲雪会使小绊子,他没有留心,整个人斜着飞扑出去,一声大叫,竟然跌入了小河沟中。   “啊!!”罗东陵惨叫:“我不会水!救命啊!救命——”   罗方国都是高山,并不临水,罗东陵从小便是旱鸭子,他乍一掉入水中,瞬间慌了神,猛烈的扑腾着,水花纷纷飞溅,溅起一人多高,场面十足惨烈,好似罗东陵随时都会被淹死一般。   “救命——”   “救我啊!!”   “我不会水——”   只是……   小河沟的深度,其实刚刚好到罗东陵的腰部,但凡他站直身体,根本不会淹水。   罗东陵扑腾着,惨叫着,旁边宫人都吓坏了,一时不知什么情况,还是梁苒反应最快,连忙大步跨过去,一把将罗东陵从水中拉出来。   河水根本不深,但罗东陵显然怕极了,听不进去任何人说话,梁苒干脆拉了他一把。罗东陵拉着梁苒的手,呛得咳嗽,手忙脚乱的才能河沟中爬出来。   他上了岸,一把抱住梁苒,仿佛抱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眼泪带鼻涕的大哭:“好、好可怕!我方才差点淹死……是……是君上救了我。”   赵悲雪:“……”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赵悲雪本想使坏,罗东陵掉进河沟,肯定要去换衣裳,便不能再缠着梁苒了,哪知晓梁苒却亲自下水救人。   除了罗东陵,梁苒的衣衫也湿了,黑色的龙袍从腰际向下,布料变得更加深沉,柔软的料子紧紧包裹着梁苒纤细的瘦腰,还有两条笔直的长腿。   旁人只知晓天子瘦弱,但却不知,其实梁苒的大腿是丰满的类型,弧度十足的漂亮,赵悲雪非常喜欢梁苒的腿型,每次欢好之时,都喜欢亲吻梁苒的腿侧,甚至在内侧留下一个个暧昧的咬痕。   湿润的衣襟,就这样将梁苒的双腿线条毫无暴露的勾勒出来。   罗东陵先是大嚎大叫,他的叫声戛然而止,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梁苒湿濡的袍子,腾——一张秀气的脸面通红,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才好,捂住自己的双眼,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却拼命的从眼缝中偷看。   叮——   【罗东陵:99】   并非是通过常规手段,罗东陵的好感度猛烈上升了34点,这是系统所说的“自然生长”。   【鱼塘:8】   梁苒没想到,顺手拉了罗东陵一把,好感度竟上升的如此之快。   罗东陵脸色通红,一脸羞赧,赵悲雪则是脸色铁青,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赵悲雪只是想使坏,发誓绝没有给罗东陵爱慕梁苒的机会,这下子好了,罗东陵不但与梁苒搂搂抱抱,还盯着梁苒湿濡的衣襟探看不止。   赵悲雪的骨节嘎巴作响,真想挖掉罗东陵的眼目。   哗啦!   赵悲雪摘下披风,快速一抖披风,将梁苒整个人从头到脚裹起来,一把打横抱起便走。   罗东陵还没有看够,眼看着梁苒离开,有些悻悻然的,这才慢慢放下手掌,手掌之后是一张通红的脸面,喃喃自语说:“梁主生得真好看,不止好看,身材……身材也那么好,又如此温柔仁义,我的眼光果然没错啊!”   “噗嗤……”梁泮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他围观了一场好戏,险些笑出眼泪,肚子直疼。   “泮儿……”梁缨无奈的说:“别笑了。”   梁泮干脆歪倒在哥哥怀中,笑得花枝乱颤,说:“哥哥,父亲吃味儿的样子太有趣儿了。”   梁缨:“……”弟弟的笑点果然好奇怪。   赵悲雪抱着梁苒回到御营大帐,将他放在榻上。   叮——   【争风吃醋+好感度20】   【争风吃醋+好感度20】   【争风吃醋+好感度20】   【赵悲雪:235】   梁苒还以为系统卡顿了,出现了错误,没想到赵悲雪的好感度的确一下子上升了60那么多,已然突破了200大关。   可是梁苒根本什么也没做……   赵悲雪阴沉沉的说:“天气凉,君上万勿感染了风寒,我这就令人准备热汤。”   他手脚麻利,亲自抬来了沐浴的温汤,走过去将塌上的梁苒抱起来,体贴周到的将梁苒抱到浴桶之前,都不需要梁苒走一步路。   哗啦——梁苒退掉湿濡的衣襟,衣襟染了水,变得比平日沉重,顺着梁苒的肩头一下子跌在地上,敲击着赵悲雪的心窍,让他的心脏狠狠猛跳了一记。   随即是水流声,梁苒迈入浴桶之中,悠然的坐下来,袅袅的蒸汽好像无形的帘拢,将那高挑风流的身姿若有似无的遮掩起来。   梁苒舒服的叹息一声,向后扬起天鹅颈,将细腻脆弱的颈子暴露在赵悲雪的面前。这一路上梁苒只顾着难受了,睡觉也有些盗汗,出了不少的冷汗,此时洗洗热水澡,十足的解乏畅快。   他用手指轻轻的拨弄着温汤,慵懒的撩起眼皮,一眼便对上了赵悲雪“凶狠”的目光,赵悲雪的眼神虽然深沉,好似一头逡巡猎物的野兽,但没有梁苒的应允,他绝不会贸然进食。   梁苒眸光微微闪动,双胞胎宝宝在腹中打架,这种事情他可不想体会第二次,还是早日将宝宝生下来的好,那么便需要提高孕期进度。   梁苒对赵悲雪招了招手,赵悲雪听话的走过来,说:“君上,可是水不够热?要不要再加一些热汤?”   梁苒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轻轻抵在赵悲雪的胸膛之上,湿濡的水渍很快湿透了赵悲雪的衣襟,留下一块暧昧的深色。梁苒轻笑一声,似乎是得了趣儿,隔着衣襟,轻轻描摹着赵悲雪的胸肌线条,感受着赵悲雪愈发粗重的吐息,愈发深沉的胸膛起伏。   “寡人,”梁苒幽幽的说:“喜欢你的眼神。”   梁苒没有说假话,他喜欢赵悲雪现在的眼神,赵悲雪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别看他少言寡语,但他的眼神无比专注,里面只有梁苒的倒影,好似梁苒便是他的全天下,再容不下其他。   赵悲雪克制着自己凌乱的吐息,一把擒住梁苒挑逗撩拨的手掌,纳在自己炙热的掌中,沙哑的说:“我想让你只看我一个人,可好?”   梁苒笑起来:“那怎么行?寡人是大梁的共主,往后是天下的共主,怎么能只看着你一个人?”   赵悲雪明显失落了,他的眼眸微微下垂,唇角也抿起来,像是一个被遗弃的狗子。   “不过……”梁苒还有后话。   果然一下子便勾起了赵悲雪的斗志,他抬起眼眸,紧紧盯着梁苒。   哗啦,水声暧昧,梁苒拉住赵悲雪的手,将人一把拉入温汤之中,赵悲雪整齐的衣襟湿濡,包裹着他硬朗的肌肉线条,还有他再也藏不住的炙热,全都毕露无疑。梁苒的笑意慢慢扩大,赵悲雪果然受不得寡人的一点点撩拨,只要勾一勾手指头,立刻便会扑上来。   梁苒幽幽的说:“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让寡人的榻上,只有你一个人……”   赵悲雪的眼目赤血通红,吐息粗重的不像样子,一下将梁苒抱起来,令他伏在自己的身上,水流快速拍打着浴桶的边沿,就在梁苒也有些情动之时。   叮——   【温馨提示:您的双胞胎宝宝们正在亲密交流(打架)】   “唔!”梁苒腹中疼痛,好似连续被人踢了两脚,冷汗瞬间涔涔而下。   “君上?!”赵悲雪还以为弄疼了梁苒,梁苒有气无力,勾住赵悲雪的脖颈,虚弱的说:“寡人不舒服,快……快抱寡人去榻上。”   赵悲雪哪里还能想到什么旖旎的事情,梁苒的脸色果然十足难看,赶紧将他抱起来,裹上袍子,轻轻放在榻上,怕他着凉,赶紧又盖上锦被。   赵悲雪急切的说:“我去找医士过来。”   “不用……”梁苒努力平复着吐息,锦被之下的手紧紧捂住自己平坦的小腹,说:“寡人无事,休息一下便好。”   赵悲雪虽然着急,但是没有违逆梁苒的意思,守在他旁边,一直等梁苒沉沉睡去,这才将营帐中的温汤收拾出去。因着他怕内监宫人弄出太大的动静,会吵醒梁苒,一切都亲力亲为。   叮——   就在梁苒即将沉沉睡去之时,系统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此次亲密交流(打架)顺利结束~】   【您的四子略胜一筹,您的三子惜败一招】   梁苒迷迷糊糊的心想,这次打架老四又赢了?还真是旗鼓相当呢,可苦了自己这个老父亲……   经过一夜休整,梁苒的气色终于恢复,他睁开眼目,腹中没有任何不适,也没有眩晕恶心的感觉,真真儿是万幸。   “君上醒了?”赵悲雪见他醒了,立刻迎上来,说:“好些了么?”   梁苒摆手说:“无妨。”   赵悲雪说:“再有两日便到燕洄了,刚才大宗伯求见,说是想在幕府召开议会,因着君上还未晨起,我便让他先回去了。”   马上便是燕洄会盟,的确应该召开议会,提前准备准备。   梁苒盥洗整齐,佩戴上冕旒,便从御营大帐出来,来到幕府之中坐镇,很快臣子们云集在幕府,准备召开议会。   罗东陵和宁愚归顺了大梁,是第一次参加议会,二人走进来,罗东陵立刻上前去,担心的说:“君上,听说你昨夜又病了?可严重?”   昨夜罗东陵前去找梁苒,想要道谢,谢谢梁苒从小河沟中将他救出来,却被赵悲雪挡在门外。   罗东陵指控说:“都是他!他拦着我,不叫我进去,说君上病了在休息,不知是不是他想要霸占君上的假话!”   赵悲雪冷冷的说:“我若想要霸占君上,何须与你这个局外之人多言?”   罗东陵气得跳脚:“你……你这个坏胚!哼,眼圈这么黑,昨夜干什么好事儿去了?一准子是肾亏!显然是常年纵欲无度!”   赵悲雪昨日哪里是纵欲无度?他是欲求不满才对,箭在弦上,梁苒突然不舒服,赵悲雪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如此禽兽?赵悲雪什么也没做,趁着梁苒睡熟之后,偷偷去河沟里洗了凉水澡罢了。   梁苒揉了揉额角,赵悲雪和罗东陵好似两只鹌鹑,见面就掐架,吵得他脑仁直疼,说:“好了,今日幕府议事,旁的便先不说了。”   罗东陵瞪了一眼赵悲雪,赵悲雪凉丝丝的盯着罗东陵,二人倒是极为听话的,谁也没有再说话。   羣臣坐入班位,梁苒开口说:“再过两日,便可抵达燕洄。此次燕洄会盟,各位可有什么看法?尽管畅所欲言。”   梁泮如今没有官职,他就坐在齐王梁缨的身后,算是旁听。   臣子们谁也不敢先开口,似乎觉得会盟重大,都想听听旁人的意见,附议当然是最简单的 ,倘若出错,自己也不必首当其冲。   “臣以为……”终于有人开口了:“北赵狡诈,赵主赵寤更是以狠辣著称,他与周边小国盟约,没有一次信守承诺,实在是不可信之人!”   北赵周边有许多小国家,当然,以前的菰泽也算是其中之一。北赵不是第一次会盟了,他与周边的小国家零零总总会盟不少,只算赵寤在位的其间,会盟的次数便高达五次!五次这个数量已然不少了。   但是没有一次,赵寤履行承诺的,总是出尔反尔,食言而肥,这已然变成了家常便饭,对赵寤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了,毁坏盟约,就等于撕掉一张纸一样简单。   赵寤如此没有信用,可是偏偏北赵强大,兵强马壮,因而周边的小国家没有其他选择,能会盟还是会盟,也算是走投无路的出路了。   “是啊是啊!赵主阴险狡诈,此次会盟,恐怕有诈啊!”   “臣也觉得,此次会盟不简单,这个赵主心狠手辣,不知用什么手段等着君上呢!”   “君上还是小心为妙!”   说了这么半天,等于没说。梁苒自然知道赵主赵寤心狠手辣,他素来以残暴著称,梁苒的父亲就折在他的手上,今日在幕府商议,也正是为了对抗赵寤提前做准备,但大家说了半天,完全没有提出意见,只是一味的感叹,这有什么意义?   梁泮挑了挑眉,站出来说:“君上,泮有一计。”   臣子们看向梁泮,只觉得他太过年轻,在这种重要的国家大事上,能有什么高深的见地?   “小君子贵为齐王义弟,身份尊荣无比,但幕府可是商议国家大事之处,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儿,小君子还是想清楚了再说为好。”   有人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笑出声来,都觉得梁泮太过年轻,这等年轻的奶娃娃,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不听也罢,听了只当是浪费时间。   梁缨蹙眉起身,身为兄长,梁缨可是个弟控,弟弟如此可人聪敏,他的计策必然是极好的计策,怎能平白叫旁人诋毁了?   梁缨冷声说:“既然各位扛鼎之臣都觉得梁泮年轻,资历浅,头等不够看,那便请有资历的各位来说说看?”   这下子臣子们雅雀无声,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嬴稚站起身来,拱手说:“君上,小君子虽年轻,但聪敏过人,想必有不一样的计策,朝廷老臣的资历阅历固然重要,但新鲜的思想同样重要,臣以为可以一听。”   梁缨和嬴稚,一个是王爵,一个是七命上卿,全都是朝中举足轻重之人,有这二人作保,旁的臣子也说不出什么来。   梁苒挑眉,说:“梁泮,那你便来给诸位分说分说。”   “是,君上。”   梁泮还未开口,却有人说:“且慢,今日幕府的议题,似乎不方便赵皇子旁听,赵皇子是不是该当……回避一番?”   赵悲雪是个跟屁虫,梁苒走到何处,赵悲雪便会跟到何处,今日也不例外。   但今日的议题和北赵有干,身为北赵四皇子的赵悲雪,的确不应该旁听,怕只怕别有用心!   赵悲雪毫无表态,冷冷的站在一面儿,好似没听到似的。梁苒看了他一眼,说:“你先出去等寡人。”   赵悲雪还是没有说话,但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了幕府大帐。   等他离开,梁泮语气平静,并不局促,也不见紧张,四平八稳的说:“赵主一向以狠辣著称,毁约对他来说,不过是撕毁一纸文书,这有何难?不如请君上表面与赵主和谈,而背地里,先下手为强,杀北赵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话刚说到此处,便有臣子急着站出来反对:“错了错了!小君子,大错特错了!之所以会盟,乃是主和,怎么能动兵戈呢?会盟最忌讳动刀动枪!再者,动兵是需要人力与财力的,辎重补给都要充足,才能以备万全之需,如今咱们都在外面儿,后方的补给交给谁来支撑?大错特错啊!”   “是啊!再者,北赵如此阴险,赵寤那双眼睛,一定会牢牢的盯住咱们,他们不先下手为强就是幸事,咱们又如何下手?怕是还没有下手,已然被他们发现了!到那时候,便是咱们理亏!”   梁苒并不着急,他相信梁泮,系统说梁泮有治国之才,这些日子梁苒也曾经领教过,的确不曾令他失望。   梁苒幽幽的说:“梁泮,你继续说。”   “是。”梁泮面对众人的反对,一点子也不急躁,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继续说:“正如诸位所说,两国会盟,赵主的眼目一定会牢牢盯住大梁,大梁是绝无可乘之机先下手为强的,且一旦暴露,那么大梁便会成为失礼的一方,到时候吃亏的也是咱们。然……”   梁泮终于说到了重点子上,他的目光一掠,准确无误的落在罗东陵身上。   罗东陵只觉得梁泮那双眼睛好看极了,总是笑盈盈的,看得人酥酥麻麻,且那双眼木像极了梁苒,无论是从侧面看,还是从正面看,灵动的丹凤眼和梁苒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梁苒平日里总是淡淡的,透露着一股清冷之气,梁泮却不吝惜笑容。   他对罗东陵微微一笑,罗东陵的魂儿差点飘走。还是被宁愚拽回来的,咳嗽一声,说:“主子,回魂了,这里是幕府,小心出丑。”   “咳咳……”罗东陵回了神,正色说:“我没、没走神儿啊!”   梁泮说:“罗王子归顺大梁,消息还未传开,北赵的眼目,绝对不会盯在罗王子身上。”   梁苒的脸面染上笑意,立时会意,笑着说:“这法子倒是妙哉。”   梁泮解释说:“罗国一向与北赵有仇,罗王子归顺,北赵尚且不知,不如请罗王子与大梁的会盟队伍缤纷两路,大梁在会盟之上牵扯北赵的注意力,而罗王子杀北赵一个措手不及。”   有了大梁开后门,罗东陵可以顺利的将大军埋伏在燕洄附近,而北赵决计想不到,罗方国会有胆子偷袭两个强国会盟。   梁苒笑盈盈的说:“罗王子想要为父报仇,杀了赵主,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孝心感天动地,杀父之仇不懂戴天,谁人可以阻拦?届时大梁只需要从中斡旋,装作和事佬,调停罗国与北赵的矛盾,便可从北赵的手中得到好处,既不需要开战,也不需要劳民伤财。”   有臣子问:“倘或北赵不愿意与罗国调停呢?”   梁苒的笑容还是那般温柔似水,嗓音软绵绵的不带一丝攻击性,说:“那罗王子一时情急,杀了赵主,便不挨着咱们大梁的事儿了。”   “再者,”梁泮又说:“咱们的手里还握着北赵大皇子赵炀作为人质,还怕北赵执拗么?”   啪啪啪!   梁苒轻轻抚掌,笑着说:“不愧是梁泮。”   法子果然是好法子,北赵素来以阴险著称,而梁泮的法子,比北赵还要阴险,就是不太光明正大。   梁苒扫视了一眼众人,说:“诸位可还有异议?”   臣子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想到梁泮小小的年纪,心窍里的小道道儿竟然如此之多,比一块老姜还要辣。   梁苒说:“自然无人有异议,便听梁苒的安排罢。”   “君上英明,臣敬诺!”   本以为是一场艰苦的议会,会持续很长时间,没成想不到半个时辰便解决了,梁泮的计策一出,那些觉得梁泮年轻的臣子立刻哑口无言。   而且罗方国素来与北赵有仇,让罗东陵偷袭北赵,于公于私,罗东陵完全拒绝不了,一定会尽心竭力。   众人从幕府中退出来,三三两两的结伴讨论。   “那个梁泮,到底是何许人也?”   “听说是齐王收来的义弟。”   “我还当他只是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儿,没成想……啧啧,是有些手段的。”   “谁说不是呢?”   赵悲雪听到幕府大帐人声嘈杂,便知晓是散会了,他立刻从营帐中走出来,想要去接梁苒。   噼、啪——   一个石子从远处滚来,咕噜噜打在赵悲雪脚前。   赵悲雪的目光一扫,快速的向营地之外看去,果然有人一晃而过,是赵悲雪的那两个亲信。   赵悲雪眯了眯眼目,他停住了步伐,左右无人,身形快速一掠,直接越出营地,没入一旁树林之中。   “拜见主上!”鬻棠和沐森抱拳作礼。   “何事?”赵悲雪淡淡的问,他还要去找梁苒,耽误不得。   鬻棠面色十足为难,说:“主上,天子那面堪堪传来了消息,说……想在会盟之间,见主上一面。”   鬻棠口中的天子,正是赵悲雪的亲生父亲,梁人臣子口中阴险狠辣食言而肥的赵寤。   赵悲雪一双剑眉狠狠蹙在一起,他的眼中情绪复杂,仿佛黑暗的浪头,一浪高过一浪……   梁苒散会之后没有看到赵悲雪,便自己个儿回了御营大帐,还以为赵悲雪不在幕府门口,便一定会在御营大帐等着自己,就和一只乖巧的看门狗一般。   哪知帐子中也不见赵悲雪的踪迹,梁苒不由得奇怪,今日倒是新鲜,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帐帘子打起,梁缨与梁泮走进来。   “君父!”梁泮小跑过来,亲昵的挽住梁苒手臂。   梁苒见到两个儿子,眉梢立刻舒展开来,只是简简单单的看着,便觉得心情舒畅,果然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梁苒刚想夸赞梁泮的计谋出众,梁泮焦急的说:“君父,你猜泮儿方才看到了什么?”   梁苒笑着说:“看到了什么?叫你这般焦急。”   梁泮说:“泮儿看到了父亲!”   原来是赵悲雪,梁苒没当回事,他并没有限制赵悲雪的活动自由,在营地中看到他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梁泮抿着薄薄的嘴唇,蹙着弯弯的柳眉,说:“父亲方才离开了营地,往旁边的小树林去了,泮儿觉得古怪,便叫哥哥悄悄去看一眼。”   梁缨的武艺完全是系统复刻的赵悲雪,出神入化,鲜少能遇到敌手,跟踪赵悲雪虽然有些勉强,但是不靠得太近,还是不会被发现的。   梁泮信誓旦旦的说:“哪知……哥哥竟撞见了父亲去会奸夫!”   他竖起纤细的食指和中指晃了晃:“奸夫一下子还是两个!”    第50章   北赵的天子赵寤, 也便是赵悲雪的亲生父亲,想见赵悲雪一面。   赵悲雪眯着眼睛,眼神晦暗, 陷入沉思之中。   “主上?”鬻棠见他一直不语, 出声提醒。   自古以来, 天子想见臣子, 是没有人可以拒绝的, 尤其这个天子,还是赵悲雪的父亲。更何况……鬻棠担心的看着赵悲雪, 更何况, 主上还有不得不听命于天子的缘由。   赵悲雪终于回过神来, 他淡淡的说:“你们回去禀报,便说梁人军营看管的严格, 我一时抽不开身。”   “主上!”鬻棠着急的说:“您不去见天子?这……这万万不可啊,没有人可以拒绝天子, 若是惹得天子不快, 主上您就麻烦了,更何况, 主上您的性命还捏在天子手中,倘或不从命,那……”   他的话还未说完,赵悲雪已然抬起手来,阻止了鬻棠的言辞,说:“按我说的去回话。”   “可……”鬻棠还想据理力争。   赵悲雪冷冷的说:“怎么, 谁是主上?难道你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么?”   “卑职不敢!”鬻棠拱手垂头。   但他还想劝阻, 看得出来十足担心。一直没有说话的沐森抬起手来, 按在鬻棠的肩头, 朝他摇了摇头。   赵悲雪说:“营地守卫森严,你们快走罢,不要被发现。”   鬻棠与沐森拱手说:“是。”   鬻棠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主上,您多多保重。”   赵悲雪点点头,挥了一下手,两个亲信很快消失在树林之间……   *   奸夫?   梁苒的眼皮一跳,儿子的这个言辞还真是新颖。   梁缨一脸尴尬,连忙摇手说:“不是奸夫,不是奸夫!”   “怎么不是奸夫?”梁泮说:“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的,需要背地里见面的,还要跑到小树林儿去,哥哥你说,这不是奸夫是什么?”   “这……那个……”梁缨是分辩不过梁泮的,愈发的觉得梁泮说的有道理,被梁泮这么一说,还真像是小树林会奸夫,可……   梁苒蹙眉说:“具体怎么回事?”   梁缨赶紧把事情的原貌说了一遍,其实梁泮说的大体没错,只是把亲信化成奸夫。   梁缨说:“君父,与父亲见面的二人,应当是他的亲信,我发现这二人一直偷偷的跟随着扈行队伍。”   梁缨的武艺很厉害,日前上山营救梁泮的时候,梁缨便感觉到了,有人一路跟着他们,虽然极力掩藏行踪,但还是被梁缨发现了。当时他不能确定是什么人,也不能确定是敌是友,而如今赵悲雪与两个亲信见面,被梁泮无意间发现,梁缨悄悄跟了上去,终于看到了那二人。   梁苒眯起眼睛,说:“果然,赵悲雪并不简单。”   上辈子可以一举称皇的人,且是一个杀掉自己亲生父亲,弑君上位的人,哪里能是个简单的货色?   梁苒一直觉得,这辈子的赵悲雪,过于乖巧了,过于简单了,总觉的哪里不对劲,如今这么一看,还真是不对劲。   三个人正在说话,梁缨突然低声说:“父亲回来了。”   果然,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梁泮黑亮的眼眸中立刻闪烁着光芒,一脸看好戏乐子人的模样。梁缨头疼不已,揉了揉额角,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看热闹了,竟是连父亲的热闹也要看,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么?   梁缨拉住弟弟的手,说:“君上,臣便先告退了。”   “诶?”梁泮还想旁观好戏,结果却被哥哥强硬的拉走,出了门还在说:“哥哥,你拉泮儿做什么?哥哥……”   梁泮撒娇,不想离开,出了御营大帐还想回头偷看,梁缨无奈之下,一把将弟弟扛起来,单手扛在肩头,标准的抗麻袋动作。   “啊!”梁泮惊呼一声,连忙揪住梁缨的衣襟,以免掉下去:“哥哥,你做什么?快放泮儿下来了,好晕,要……要吐了。”   梁缨感觉这个时候的弟弟最听话,挂在肩膀上,哪里也跑不了,终于是找到法子制住弟弟了,笑着说:“泮儿别着急,随哥哥回去便把你放下来。”   “哥哥……”梁泮踢着腿,但他那纤细的身材,根本无法与梁缨抗衡,轻轻捶了梁缨背后好几下,梁缨的脊背上都是肌肉,捶也捶不动,再者他也不敢真的用力,万一打坏了梁缨怎么办。   于是梁泮好似一只小鸡仔,乖乖儿的被梁缨扛走了。   梁苒上下打量着赵悲雪,他的面色如常,平日里便少言寡语,今日也不看例外。   梁苒挑眉,试探的说:“去何处了?”   赵悲雪稍微迟疑了一下,说:“我去幕府大帐接君上了,不过似乎是与君上走岔了,便赶回来了。”   “哦?”说谎。   梁苒的眼神立刻变得冰冷,赵悲雪是寡人的狗,却对着寡人说谎,这像话么?   叮——   【2级系统功能:耳听八方!(每日可开启特殊功能1次)】   【赵悲雪:还是暂时不要让阿苒知晓棠和沐森二人。】   很好,梁苒甚至不需要再问,就连赵悲雪去见的二人的名字,系统已然显示的一清二楚。   梁苒的眼神冷飕飕,轻飘飘,淡淡的看了一眼赵悲雪,寡人的狗长本事了,现在学会骗人了,往后里那还了得?说不定还会咬寡人一口。   梁苒转过身去,不再看赵悲雪,说:“还有旁的要说的么?”   赵悲雪一愣,敏锐的察觉到梁苒好似生气了,但他不知为何梁苒会动怒,难道……   难道梁苒发现自己在说谎,自己不是去接他,而是去见了亲信?   可赵悲雪转念一想,鬻棠和沐森的武艺出众,应当不会被发现才对,他一个质子,带着亲信在大梁的地界之内活动,多少会被人诟病,还是暂时保密的好。   赵悲雪说:“没有了。”   “没有?”梁苒点点头,没有任何语气:“好,那你可以退下了。”   赵悲雪说:“我想留在这里伏侍君上。”   昨日里的二人险些鸳鸯浴,梁苒突然不舒服,这才被打断,今日梁苒气色不错,赵悲雪本以为可以继续昨日的欢愉,没成想……   梁苒笑了一声,似乎觉得赵悲雪说了很好笑的言辞,说:“你想?”   他转过身来,眼神凉冰冰的说:“你想便可以留下来么?寡人应允了么?今日之内,寡人都不想再看到你,滚出去。”   赵悲雪的面容划过一丝吃惊,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向都是冷淡淡的,甚至有些厌世,没有太多的变化。   赵悲雪张了张口,他发觉梁苒真的生气了,可是他不知为何梁苒会生气。   最后赵悲雪没有说话,点点头,从御营大帐之中退了出去。   赵悲雪退出去之后,并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凝视着御营大帐,生怕梁苒会吩咐自己去做什么事情。   很快,新上任的大宗伯嬴稚便被召了过来,走入营帐之中。   “臣嬴稚,拜见天子。”   “起身罢。”   嬴稚谢恩之后站直身体,敏锐的察觉到,今日的天子情绪不佳,不,不能说是不佳,合该说是差到了极点,嬴稚以前从未见过梁苒这个模样。   他静静的等着梁苒的吩咐,梁苒果然开口了,说:“你去给寡人查查两个人,一个唤作鬻棠,一个唤作沐森。”   “鬻?”嬴稚立刻抓住了重点。   无错,鬻氏乃是北赵的大宗族,除了北赵,鲜少有其他地方的人会用这个姓氏,所以嬴稚乍一听,便觉得这件事情与北赵有干系,   梁苒点点头,这二人便是方才梁苒用系统的读心术,从赵悲雪心窍之中窥看到的两个人名。   “嬴卿果然敏锐,这二人都是北赵的人,且……他们应当与赵悲雪关系甚笃。”   嬴稚微微蹙眉,不由想到在方才在营帐之外碰到赵悲雪,赵悲雪的脸色阴沉,竟然没有在营帐中侍奉,又见到梁苒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兴许是产生了什么隔阂罅隙。   嬴稚是个善于观察之人,同样善于观察旁人的脸色,明智的什么也没有问,拱手说:“是,臣这就去查。”   梁苒点点头:“若有分毫,立刻回禀。”   “臣敬诺。”   嬴稚答应之后,便离开了御营大帐,一出门,赵悲雪果然还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他的目光幽幽的凝视着营帐。   哗啦——帐帘子再次打起,梁苒从里面走出来。   赵悲雪的眼神立刻明亮起来,踏上半步,想要去迎梁苒,但梁苒根本不看他一眼,目光分明扫在了他的身上,一下掠过去,好似赵悲雪这个大一个人,只是一团空气罢了。   梁苒并没有搭理赵悲雪,从他身边施施然走过,只留给赵悲雪一个冰冷的背影……   第二日一大早,罗东陵便准收拾整顿,离开大营,缤纷两路,先一步前往燕洄埋伏。   除了罗东陵的队伍之外,梁苒还让他把北赵的大皇子赵炀,并着那些北赵俘虏带上,这些可都是底牌,不能过早的露出来。   今日梁苒会亲自前往践行,赵悲雪半日没有见到梁苒,知晓他今日会到营门来,因此早早的洗漱更衣,望夫石一样守在营门口,比出发的罗东陵来的还早。   “哎呦!”罗东陵走过来,扛着大锤:“你这脸色可不好啊,怎么?是不是昨夜被天子赶出来了?”   赵悲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的确,他被赶出来了,但不是昨夜,若是夜里被赶出来也算是好事儿了。   罗东陵笑起来:“你是不是不太行?被天子嫌弃了?无妨无妨,我可以替补你。”   赵悲雪的眼神更加冰冷,就在此时,他看到了梁苒的身影,从远处款款走来。   “君上!”赵悲雪立刻抛弃了与罗东陵斗嘴,快速迎上去。   梁苒淡淡的看了一眼赵悲雪,说:“经过一晚上,你可有话要对寡人说了?”   赵悲雪点点头。   梁苒挑眉,说:“讲罢。”   赵悲雪拉住梁苒的袖子一角,轻声说:“君上,是我错了。”   梁苒问:“哦?你错在何处?”   赵悲雪一时间却答不上来,说:“君上觉得我哪里有错,我便哪里有错。”   他的眼神十足诚恳,那双狼目变成了小狗眼,眼巴巴的盯着梁苒,梁苒却不会心软,好笑的说:“那寡人觉得赵皇子你没有错,何错之有呢?”   说完,直接拨开赵悲雪走过去。   赵悲雪欲言欲止,望着梁苒的背影,罗东陵已然跑过来:“君上!你是来给我践行的么?”   梁苒收敛了怒容,微微一笑,说:“罗王子肩负重任,虽然是偷袭,但北赵狡诈,罗王子还是谨慎一些,万事小心。”   “嗯嗯!”罗东陵使劲点头说:“你放心好了,再说了,还有老宁呢!”   老宁自然说的是宁愚,宁愚的年岁比他大一些,但也不至于说老,罗东陵只是随口唤习惯了。   赵悲雪对宁愚一笑,说:“有劳宁军师了。”   宁愚拱手:“君上言重了,我家主子是个不着调的,君上还肯委以重任,宁愚自当竭尽全力。”   “诶?!”罗东陵笑容僵硬,转头瞪着宁愚,说:“谁不着调?谁不着调!”   叮——   【争风吃醋+好感度20】   【赵悲雪:255】   赵悲雪在一边看着,梁苒与二人谈笑风生,有说有笑,面容不似方才对着他那般冷硬,反而十足放松,或许是赵悲雪的目光实在太专注力,梁苒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好像结冰的湖面,瞬间冰封千里,不见了半点子笑意,但一转过头去,立刻又染上了笑意,完全是凛冽寒冬和春日融融的差别。   梁泮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梁缨,示意梁缨俯下身来,梁缨的身材实在太高大了,梁泮想要与他说悄悄话都是不能。   梁缨微微俯身,低下头来,梁泮便拢着手与梁缨咬耳朵,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哥哥,君父好像在与父亲冷战,因为父亲隐瞒了那两个奸夫的事情。”   便算是梁缨有时候迟钝,他也能感觉到,君父的确在与父亲冷战,因为那两个奸夫……   他想到此处,表情一僵,不对不对,什么奸夫?差点子被弟弟给带到沟里去,爬都爬不上来,不是奸夫,是两个亲信。   梁缨揉着梆梆跳动的额角,无奈的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瞎管。”   梁泮不赞同的蹙眉,插着纤细的腰肢,昂首挺胸,甚至微微嘟起嘴唇,说:“哥哥,泮儿不是小孩子了,再者说了,哥哥也没比泮儿大多少。”   梁缨险些被他逗笑,还说不是小孩子,弟弟嘟嘴的模样,真真儿和宝宝的样子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   他没忍住,轻轻捏了捏梁泮的脸颊,软软的,细腻又光滑,完全吹弹可破。   梁泮一愣,捂住自己的脸:“不要捏。”   梁苒那面践行完毕,便看到儿子们正在嬉闹,他走过来,趁着梁泮控诉哥哥捏他的时候,梁苒抬起手来,也顺道捏了捏梁泮的小脸蛋儿。   梁泮:“……”   梁缨笑起来:“君父,手感是不是甚好?”   梁苒点点头,给出了最大的肯定,说:“滑嫩如圆子,若是能咬一口更好了。”   梁泮改为双手捂住自己的面颊。   梁苒与儿子们这么一闹,将烦心的事情忘在了脑后,赵悲雪便不同了,他站在一旁,好似一尊山石,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梁苒,梁苒走到哪里,他便看到哪里,直到梁苒带和两个儿子进了御营大帐,看不见了,赵悲雪仍然站在那里。   罗东陵出发之后,翌日扈行大军也要出发了,继续往燕洄而去,这里距离燕洄不算太远,没几日便抵达了会盟大营。   会盟大营提前扎好,筑坛完毕,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梁苒的大梁使团,还有北赵的使团入驻。   这一路上,梁苒几乎没有与赵悲雪说一句话,更加不会让他参乘,都是梁缨和梁泮上车参乘,臣子们看在眼中,简直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赵悲雪失宠了,毕竟那个唤作梁泮的小君子,生得实在太过美貌,天上仅有,地下绝无,而且能说会道,便是连新上任的大宗伯,都对他和和气气另眼相看。   也有人说,是因着燕洄会盟,北赵定然会耍手段,玩花样,赵悲雪乃是北赵送来的质子,那本质便是北赵人,非我族来,其心必异,自然要敬而远之。   入了会盟大营,梁苒堪堪从辒辌车中出来,还未走下来,赵悲雪立刻迎上,伸出手想要扶他。梁苒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将手放上去,而是放在一旁的梁缨手心中,被梁缨扶着下了辒辌车。   梁缨头皮发麻,压力甚大,他似乎感觉到了,父亲在瞪自己,绝对无错。   叮——   【争风吃醋+好感度20】   【赵悲雪:275】   “君上……”赵悲雪走过来,说:“我有话,想要与君上说。”   梁苒挑眉:“哦?今日赵皇子又有什么想说的?若是可有可无的道歉,寡人可没有这个功夫与赵皇子闲扯。”   赵悲雪这几日左思右想,他实在不知梁苒为何生气,但他并不是个傻的,而且极其聪敏。赵悲雪仔细思索了一阵子,他发现那日见过两个亲信之后,梁苒便突然动怒,让自己滚出去,虽赵悲雪不知自己何时露馅,但兴许便是露馅了。   他身边带着亲信,隐瞒梁苒的事情,应是被发现了。   赵悲雪打算找梁苒坦白,鬻棠和沐森是他身边的老人,一直追随着赵悲雪,赵悲雪带他们来大梁,也并非用心不纯。只是当时,身为一个质子,还是一个天扫星,赵悲雪不知自己入梁之后,还有没有活路,在见到那个“白衣小君子”之前,赵悲雪不想死,即使是像一具行尸走肉,即使是像一只狗,他也要活下去,直到见到那个,令他心心念念的“白衣小君子”。   赵悲雪深深的凝视着梁苒,这便是让他惦念多年之人,无论如何,赵悲雪也要留在他的身边。   赵悲雪说:“是重要之事。”   梁苒轻轻的冷哼了一声,说:“快讲,寡人可没有那么多功夫。”   赵悲雪立刻开口:“君上,其实我……”   他的话说到这里,“哈哈哈哈——”一连串大笑声震耳欲聋,远处尘土飞扬,骏马飒沓着黄土,牵引着一辆轺车风驰电掣而来。   轺车没有车门,也没有车厢,便是敞篷的马车,中间立着伞柱,顶上是一个巨大的旒苏伞盖,一个身着龙袍的魁梧男子站在轺车之上,一手扶着伞柱,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刀。   轺车后面跟随着无数配备精良的铁骑,快速奔至会盟大营门口,直接打断了赵悲雪的坦白。   是赵寤!   赵悲雪藏在袖袍之下的双手攥拳,指甲掐在掌心,他的剑眉压住眼目,一双锐利的眼眸微微垂下,反顾三白,完全便是一头警戒的野狼。   “哈哈哈!!”赵主赵寤一路大笑,轺车在营地门口停下,他高大的身躯跃下轺车,咚一声,地面都连带着震颤起来。   怪不得赵悲雪身材高大,原来他的父亲赵寤便是如此极其高大的体格,犹如一座山一般,毫不夸张的说,赵寤的一条胳膊,甚至是小臂,都比梁苒的大腿还要粗!   他的身上盘踞着纠结的肌肉,脸上留着络腮胡,面容狰狞挂相,即使是在笑,眉眼中也透露出狠戾的算计,仿佛随时将谁撕成碎渣,化为齑粉。   赵寤一连串大笑,走过来:“梁主!梁主!是寡人来迟了!寡人给梁主赔个不是!”   赵寤似乎有些自来熟,他走过来,伸手要拍梁苒的肩膀,梁苒微微蹙眉,立刻后撤半步,他与赵寤可不是见了面,熟悉到拍拍肩膀的多年老友。   赵寤动手落了空,没有碰到梁苒,却不觉得尴尬,反而笑起来,上上下下的打量梁苒,不像是在看一个一国之君,反而像是在看一件器物,甚至是一件瓷器。   “嗯!”赵寤评点说:“不错!不错!梁主颇有当年你父亲的风范啊!只可惜,啧啧,只可惜了……”   赵寤的笑容透露着狰狞:“只可惜,当年你的父亲去的早啊,不然的话,我们还能再斗上几十年!哎——这样说起来,梁主你还要感谢寡人呢,若不是寡人,你这会子还在当皇子,如何能登上大宝,坐上这梁国的龙座啊?”   赵寤完全便是找茬儿,他的话里带着刺儿,别说来参加会盟的臣子,都是朝中的骨干之臣,便是不长耳朵的聋子,这会子都要听出不对劲儿了。   梁苒面容微微一动,只是冷笑:“赵主远道而来,这一路必然劳顿了罢,今日先行歇息,明日再开始正式会盟,如何?”   “哈哈哈哈!”赵寤说:“你们这些梁人啊,就是娇贵,这叫什么劳顿?罢了罢了,既然梁主盛情,那今日便歇息罢!”   梁苒忍耐着怒气,说:“来人,为赵主导路。”   赵寤却说:“诶?远来是客,梁主是不是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亲自为寡人导路呢?”   他说着,又要去摸梁苒的肩膀,森森然的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眼珠子在眼眶中来回打转,十足的不怀好意。   梁苒后退躲闪,哪知赵寤留了一个心眼儿,他方才没有摸到梁苒,这一下子竟然是虚晃,就等着梁苒后退,赵寤立刻抬起另外一手,伸手一捞,竟是要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调戏大梁的一国之君。   啪!!   一声脆响,有人动作迅捷,一把挡开赵寤的手,没有叫他碰到梁苒,甚至是一片衣服角。   ——是赵悲雪!   赵悲雪还保持着抬手的动作,赵寤的脸色刷的落下来,他的眼睛里仿佛有火,狠狠的瞪着赵悲雪,阴森森的说:“这不是我儿么?我的好、儿、子。”   赵寤又说:“怎么?见到君父,都不会作礼了?你的礼仪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赵悲雪慢慢放下手,他的脸面毫无表情,抱拳作礼:“拜见国君。”   他口称国君,根本不称君父。   “没规没据的东西!”赵寤显然看不上赵悲雪,啐骂:“贱人生得贱种,果然上不得台面。”   梁苒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业火,赵悲雪如今是寡人的狗,便是家养的狗,打狗还要看主人,赵寤凭什么辱骂的如此难听?   梁苒冷嗤一声,说:“北赵的风俗,还真是古怪呢,一国之君,一开口便是贱啊种啊,果然与我们大梁这等中国是不一样的。”   梁苒口中的中国,乃是中心之国。大梁的国土正好在中心位置,旁边围绕着很多小国,至于北赵,更加偏北一些。诸国都以大梁为礼仪正统之邦,争相效仿大梁的礼制,北赵也不例外,这些年依样画葫芦的抄了很多去。   赵寤的脸色瞬间难看,他没想到,梁苒看起来年纪轻轻,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说话也软绵绵的,竟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儿?   赵寤怒极,反而哈哈笑起来:“好好好!好一个梁主,你不如你父亲健壮,却比你父亲的口齿伶俐许多!好啊,寡人倒是要看看,等会盟之后,你还是不是这副灵牙利齿的小模样儿!”   他一甩袖袍便要离开,临走之时突然站定,回过头来,冷冷地凝视着赵悲雪。   赵寤的唇角划开一丝狰狞的笑容,说:“梁主,寡人与儿子许久都不曾见面,如今好不容易得见,赵主不会小气到不让寡人见见儿子罢?”   梁苒瞥了一眼赵悲雪,赵寤哪里是想念儿子,他的言辞里都是狠毒,分明是记恨方才赵悲雪出手阻拦,所以这会子想要将赵悲雪带回去教训。   赵悲雪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似乎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并不在意赵寤的言辞。   梁苒刚要拒绝赵寤,赵寤抢先说:“怎么?大梁乃礼仪之邦,梁主更是大梁的楷模,如今寡人想要见一见分别已久的亲生儿子,梁主怎么有忍心拒绝的道理?”   梁苒眯了眯眼睛,赵寤挥手说:“来啊,把寡人的好儿子请回去,寡人与儿子许久未见,甚是想念,这就好好儿的叙叙旧,等叙完了旧,再把他送回去不迟。”   赵寤已然把梁苒的话头全都堵死,梁苒也没有办法,毕竟赵寤乃是赵悲雪的父亲,这一点子毋容置疑,梁苒便算是再霸道,也不能阻止一个父亲见他的孩子。   两个北赵的武士上前,拱手说:“是!”   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赵悲雪,哪里是招待皇子的模样,分明是看守犯人,甚至连犯人都不如,直接将赵悲雪带走。   赵悲雪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离去之时,轻轻的看了梁苒一眼,那眼神淡淡的,蕴藏着习以为然的平静,那种平静仿佛焚烧的灰烬,燃尽了沧桑。   梁苒眼睁睁看着赵悲雪被带走,似乎是有些不甘心,抿了抿嘴唇。嬴稚上前拱手说:“君上,赵主来者不善,此次会盟绝对不会风平浪静,若现在为了赵皇子与赵主撕开脸皮,那会盟便什么也不必谈了。”   嬴稚说的对,他们还有后续计划,现在必须以大局为重。   梁缨焦急的说:“可是赵皇子……”   父亲被带走了,赵寤那一副心狠手辣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叙旧。   嬴稚说:“齐王安心,赵皇子如今的身份,可不只是北赵的皇子,还有一层质子的身份在其中,北赵绝不会让质子在会盟营地出事,至少……”   嬴稚沉声说:“赵皇子不会有性命之忧。”   赵悲雪被带入北赵的御营大帐之中。会盟营地分为南北,南面是大梁的营地,北面则是北赵的营地,其中虽然没有辕门挡格,但是划分界限,各自有兵马把守。两边表面是来会盟的,但大梁与北赵向来水火不容,大家也各自带了精锐,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君上!”武士禀报:“四皇子带到。”   赵寤并没有立刻搭理赵悲雪,而是对一个身着官袍的男子说:“炀儿还没有寻到么?”   那身着官袍的男子大抵三十来岁,他的面容清雅娟丽,乍一看还以为是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完全是一副男身女相的模样,虽然已经不算年轻,一笑起来唇角浮现出淡淡的纹路,但并没有削弱他的姿仪,反而平添了一些别样的丰韵。   清雅的男子笑起来,笑容却带着一丝丝精明与算计,一看便是不太好相与之人。   此人正是北赵的当朝国相——闻彦之。   论起北赵,赵氏自然是第一大氏族,其次便是鬻氏,而闻氏在五年前还是个没落的小氏族,如今已然轰然崛起,险些挤掉了鬻氏,成为北赵的第一贵胄。原因无他,正因为闻彦之此人。   闻彦之三十出头,位列北赵的天官大冢宰,辅佐天子,统领百官,可他原本只是赵宫中的一个小小医士。   在北赵,医士也和大冢宰一样分属于春官,但是地位并不高,很多医士都是奴隶充当,闻彦之也曾是一个不入流的奴隶。他的医术精湛,却也不是精湛到华佗转世的地步,能得到赵寤的器重,原因其实很简单。   闻彦之善于用毒,他救人不行,下毒却是一把好手,赵寤需要谁悄无声息的死掉,闻彦之便可以让那个人悄无声息的死掉,简直应了那句话,“阎王叫你三更去,谁敢留人到五更”。   闻彦之有个别称,乃是北赵第一毒相,他的毒,自然是在用毒之上。   闻彦之此人爱财,他辅佐赵寤,完全是因着有油水可捞,其余的一概不问。这样的人目的精确,野心全都表露在外面,自然深得赵寤之心。   闻彦之回话说:“派出去的探子还未寻到大皇子,兴许大皇子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这个赵炀!”赵寤显然动怒了,只是他不可能想到,赵炀已然被梁苒擒住,何止是他,还有他的大军,全都被俘虏,一个也不少。   赵悲雪垂着头,他的眼神平静,听到赵炀的事情也没有任何波动。   赵寤终于转过身来,把火气全都撒在赵悲雪的身上,怒目而视:“怎么?只是离开了我赵地几个月,见了寡人,竟是连作礼也不会了么?”   嘭!!   赵寤狠狠一脚踹过去,将赵悲雪踹在地上,旁边两个武士险些被带倒,赶紧散开退到一边儿。赵寤不由分说,跟上两步,砰砰砰又是一连串的拳打脚踢,只往赵悲雪的身上踢打,专门往有衣裳遮挡的地方踹,似乎并不想让人看出来。   “咳——!”赵悲雪起初还能硬撑,很快倒在地上,后脑撞在墙角,登时一阵眩晕恶心,赵寤下手狠毒,并不在乎赵悲雪,又是咚咚两脚踹在胸口,最后直接踩在赵悲雪的胸膛上,打得直流汗,畅快的哈哈大笑:“你说说你,寡人留你何用?一个天扫星,能让寡人尽兴的踢打两下,也算是你的用处了!”   赵悲雪唇角挂着血迹,显然是受了内伤,表面看不出什么伤口,但五脏六腑钝疼麻木,他蜷缩在地上微微咳嗽,并没有爬起来。按照往日里的经验,赵悲雪越是反抗,越是不服气,赵寤反而愈发的变本加厉,只会被打伤得更加严重。   赵寤幽幽的说:“吃里扒外的东西!寡人让你的亲信传话,你凭何不来见寡人?还有!菰泽的二十万大军,白白拱手让给那些下贱的梁人,你若是争气一些,也不止于此!寡人送你去梁地做质子,难道就是只做质子的么?真是难成大器,贱种便是贱种!”   赵悲雪只是呵呵的冷笑,一句话也不说。   闻彦之走过来,说:“君上勿要动怒,四皇子如今的身份乃是质子,眼下又在会盟,还是不要伤了两面和气为好,颜面为重。”   “哼!”赵寤冷冷的说:“算你走运!若是照着寡人的性子,今日便打死你也是有的!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他的眼眸转动,狠戾的脸色浮现出一层一层的笑意,说:“如今寡人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啪!   赵寤将一个小瓶子丢在地上,说:“梁人虽然下贱,然梁主那小模样儿生得和他爹真是一点子也不一样,我见犹怜的,听说梁人水滑,养出来的模样也细腻,诚不欺寡人!”   赵悲雪的表情终于变了,他听到赵寤亵渎的言辞,挣扎着从地上撑起来。   赵寤继续说:“你回去将这药下在梁主的吃食之中,叫他服下,嘿嘿,寡人今夜便要在榻上,将那小贱种制得服服帖帖!他乃是一国之君,遭受这样的事情定然也不敢说出去,寡人不只是要占领大梁的土地,便是他们的美人儿,也逃不出寡人的手掌心!”   赵悲雪吐息变得粗重,他弯下腰,慢慢将小瓶子捡起来。   赵寤还以为他被打服了,点头说:“便是如此,只要你肯乖乖儿的听话,寡人定然……”   不等他说完,啪——!!   一声脆响,赵悲雪劈手将瓶子狠狠砸在地上,小瓷瓶瞬间碎裂,瓷片飞溅,里面的药粉全都洒了出来。   闻彦之连忙用袖子掩住口鼻向后退,避免药粉染在自己身上,他是一个医士,自然知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不堪的药粉。   “你!!”赵寤指着赵悲雪,劈手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抽过去,赵悲雪应声跌在地上,吐出口鲜血,艳红的血液顺着唇角一直染湿了衣领。   “你这个小畜生!”赵寤怒火中烧:“真真儿是长本事了,翅膀硬了,怎么,你敢不听寡人的吩咐?你可别忘了,你身上还有闻相下的毒,你若是不乖乖听话,寡人定叫你死得难看!”   赵悲雪被带入御营,他的两个亲信鬻棠和沐森是不能进去的,大帐里偶尔传出呼喝的声音,虽然没有传出赵悲雪的痛呼声,但他们都清楚,赵寤的手段狠辣,主子轻则一顿毒打,重则……   赵寤并不是没有亲手打死过儿子,他有很多儿子,根本不在乎这一两个,如不是赵悲雪领兵一夜之间灭掉了罗方国,让赵寤看到了他的本事,赵寤是决计不会留他到现在的。   鬻棠着急,想要冲进去营帐,沐森拉住他,说:“你去做什么?不要鲁莽!”   鬻棠说:“你没听到么?主上被打了,君上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主上若是违逆君上的意思,今日会被活活打死的!”   沐森还是拦住他,说:“你进去了,便能拦得住君上么?”   “你……”鬻棠气得跺脚:“那你说该如何!”   沐森沙哑的说:“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可以救主上。”   “是什么?”鬻棠催促:“十万火急,你便不要卖关子了!”   沐森凝视着鬻棠的眼睛,幽幽的说:“梁主。”   *   梁苒回了大梁的御营大帐,梁缨着急的走来走去,根本无法平静片刻:“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父亲被带走了,那个赵寤一看便是狠辣的主儿,便算父亲没有性命之忧,皮肉之苦定然也是少不得的。”   梁泮蹙眉说:“哥哥稍安勿躁,为今之计,只有稍微等一等,再由君父去要人。”   赵寤与自己的儿子团聚,面子总是要给的,不然赵寤借疯撒邪,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赵悲雪。   嬴稚从外面走进来,拱手说:“君上,臣有要事禀报。”   梁苒点点头,言简意赅:“说。”   是日前梁苒让嬴稚探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嬴稚回禀:“那名唤鬻棠与沐森的,乃是赵四皇子身边培养的亲信,当年剿灭罗方国,便是由二人领兵伏击,而且……”   嬴稚还查出,赵悲雪在北赵并非势单力薄,他偷偷豢养了一支军队,甚至这一点,连北赵的皇帝都不曾发现。   嬴稚说:“这只军队有两千之众,全都是配备精良,武艺精湛的死士,不能说以一当百,以一当十确实是有的。”   两千人乍一听很少,但两千人已然相当于大梁宫中所有的虎贲禁卫,再加上他们的配备精良,绝不是一般的军队。   鬻棠和沐森便是其中的校尉,分别领兵一千,可以说是赵悲雪的心腹忠臣。   梁苒眯起眼目,果然,赵悲雪果然是个深藏不露之人,一点子也不简单。   便在梁苒沉思之时,梁缨突然低喝:“何人?出来!”   原来是有人潜伏在御营大帐之外,梁缨武艺精湛,一下子便听到了对方的吐息,他的宝剑出鞘,立刻将梁苒和梁泮护在身后。   哗啦——   帐帘子打起,两个黑衣男子从外面走进来。   梁缨戒备的凝视着他们,这二人的武艺虽然不及赵悲雪,但绝对是练家子之中的翘楚,外面那么多虎贲军巡逻,竟是在不惊动分毫的情况下,直接靠近御营大帐。   其中一个黑衣人焦躁急切,说:“梁主,主上有难,若是去晚了,恐怕会丢了性命!”   主上?梁苒眯起眼目。   那稳重一些的黑衣人并未开口,他的手按在腰间,一直盯着梁缨的动作,似乎十足戒备。   梁苒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并不需要任何读心的技能,梁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说:“让寡人来猜猜,你们二人是谁。”   他幽幽的说:“鬻棠,沐森。寡人可说对了?”   二人均是一愣,没想到梁苒竟然准确的点出了他们的名字,在此之前,二人可以肯定,他们绝对没有见过梁苒。   梁苒淡淡的说:“怎么,寡人还未去找你们,如此心急,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鬻棠十分急躁,沐森拉住他,突然放开了腰间的佩刀,啪一声扔在地上,竟是卸下了兵刃。   梁缨蹙眉盯着地上的兵刃,只怕他们有诈。   沐森拱手抱拳说:“主上有难,请梁主施以援手。”   嬴稚说:“赵皇子乃是北赵的四皇子,赵主便算是再残暴,也不能在会盟大营之中,嗜杀亲子,惹天下人诟病。”   鬻棠却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君上心狠手辣,再者……再者主上公然忤逆君上,君上怕是真的会打死他!”   沐森看了一眼梁苒,说:“君上欲图在梁主的膳食中下药,亵渎于梁主,主上公然忤逆,当着主上的面子毁了那肮脏的药粉,无异于打君上的脸,触怒了君威。”   “什么?”梁泮唾弃的说:“赵寤这个老不要脸。”   梁苒死死咬住后牙,他的唇角微微一抖,怒极反笑,好个赵寤,真真儿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沐森的嗓音低沉,掷地有声:“若是再迟一些,恐怕梁主见到的……便是主上的尸首了。”    第51章   鬻棠咕咚跪在地上:“求梁主救一救主上, 如今只有梁主可以救主上了!”   鬻棠害怕梁苒心肠硬,毕竟梁苒是梁人,而赵悲雪是赵人, 他们连宗族都不一样, 本就非亲非故。   于是又焦急的说:“主上为了梁主, 之前已然忤逆过君上, 上次菰泽一事, 君上本想从梁主的手中抢夺兵马,奈何主上执意不肯, 还冒死帮助梁主!梁主, 主上的一颗心全都在您身上, 您断然不能见死不救!”   梁苒眯起眼目,幽幽的说:“赵悲雪既然可以背着你们君上偷偷的豢养军队, 他便不能反抗你们的赵主么?”   鬻棠和沐森对视一眼,沐森说:“梁主有所不知, 主上他……其实中了毒, 性命一直捏在君上手心里。”   “中毒?”梁苒惊讶。   鬻棠使劲点头:“正是!主上中了毒,千真万确, 若是没有君上的药材续命,随时都可能暴毙,因此无法反抗君上。”   赵悲雪想要活下去,他从小便开始苟活,就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见到那个“白衣小君子”,为了证明自己活下去的价值, 赵悲雪带着兵马偷袭了罗方国, 这的确给赵主赵寤很大的惊喜, 他发现身为天扫星的赵悲雪其实很有价值。   然而……   这种价值也为赵悲雪招来了祸患。赵寤发现他的儿子很厉害, 为了防止儿子叛变,便给赵悲雪偷偷下了毒,起初赵悲雪并不知晓,直到毒发苦不堪言,五脏六腑剧痛,犹如被牵引一般。   听说这种毒一辈子无解,需要赵寤的药材续命,每个月用一次药材,方可吊住赵悲雪的小命。一旦梁主不欢心了,便会迟发几日药材,让赵悲雪活活疼上几天,虽然死不了,却痛不欲生。   鬻棠满脸焦急,他抱拳的指甲掐在肉中,说:“梁主明鉴!卑职见过主上毒发的模样,实在太过痛苦,请梁主大发慈悲,救一救主上!”   梁苒的眼神冰冷,幽幽的凝视着二人,当即不着痕迹的打开系统。   叮——   【2级系统功能:耳听八方!(每日可开启特殊功能1次)】   虽然两国的幕府营帐距离很远,但是系统一打开,梁苒立刻将赵寤的言辞听得清清楚楚。   【赵寤:吃里扒外的贱种!打死你这个贱种!】   【赵寤:寡人顽个男子怎么了?敢情你也窥伺上梁主的身子了?】   【赵寤:早听说你和梁主不清不楚,原来是真的!怎么,爬过小贱人的床榻,便不认老子了?】   嘎巴!梁苒的手掌攥拳,骨节发出一声脆响,这二人说的果然没错,赵寤心思龌龊,赵悲雪因着忤逆了他,所以赵寤恼羞成怒,想要打死赵悲雪。   不可,赵悲雪还有用,他还要给寡人生孩子,再者,如果没有赵悲雪的帮助,如今已然怀上的双胞胎,也要等十个月才能出生,岂不是太慢了?   梁苒告诉自己,这一切并不是因着心疼赵悲雪,而是因为他还有用……   梁苒没有多余的话,抬步往外走去。   “梁主?”鬻棠没明白他的意思,沐森则是说:“快跟上。”   梁苒一动,梁缨和梁泮立刻跟上,众人出了营帐,快速往北赵的御营大帐而去。   梁国营帐中间有一条分界线,在没有会盟会议的情况下,梁人不能踏过赵界,赵人也不能踏过梁界,井水不犯河水。   而如今梁苒大步走过去,犹入无人之境。   “梁主!”赵国的禁卫立刻上前阻拦:“前方便是我大赵的营地,请梁主留步!”   梁苒一笑,但他的笑容并未抵达眼底,幽幽的说:“寡人的质子被你们的赵主带去许久了,一直不见归来,说好了只是叙叙旧,这么久了却未曾有动静,寡人亲自来接,已然是给足了你们面子,怎么?还想阻拦不成?”   士兵面面相觑,说:“即使如此,那容卑将前去通传一声。”   “通传?”梁苒说:“你看看寡人有这么多耐心么?真是给脸不要脸。”   梁苒没有再说话,而是轻轻的看了一眼梁缨。   梁缨脸色肃杀,摘下腰间的佩剑,合着剑鞘啪一声打过去,禁卫立时惨叫,直接被打翻出去,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梁苒低头看了二人一眼,步履平稳的越过,向前走去,直接闯入了北赵的营帐。   “外面什么声音?”殴打赵悲雪的赵寤也听到了声音,不耐烦的询问。   国相闻彦之站在一边,早就看得不耐烦了。他只是爱财,才帮助赵寤做事,赵寤能给他数之不尽的财富,源源不断如江水的财富,但他最不喜欢管闲事,尤其是这种老子打儿子的家务事。   闻彦之一直站在角落,生怕会牵连到自己,他听到外面的动静,眼眸一动,立刻说:“君上,彦之前去看看。”   赵寤还没有打尽兴,摆摆手:“去罢!看看是什么人胆敢喧哗,碍了寡人的雅兴。”   “是。”   闻彦之快速走出来,他背对着赵寤,立刻收敛了全部的笑意,似乎是觉得笑起来很费力,简直是浪费自己的体力。   闻彦之走出来,不耐烦的说:“何人喧哗?”   梁缨打倒了两名禁卫,其他禁卫听到了动静,快速围拢过来,双方正在对峙,因为梁苒是梁主,禁卫一时间也不敢造次。   闻彦之乃是国相,他一走出来,禁卫立刻向他禀报:“闻相!是梁主想要硬闯御营大帐。”   闻彦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因着想要闯北赵的营帐,还是在会盟营地之中,这怎么听起来都很匪夷所思。   梁苒上下打量闻彦之,他听说过北赵的这个国相,是最近几年才上位的,本事是没什么没事的,但是用的一手好毒,格外的听话,乃是赵寤的走狗。   且听说,他极其爱财,是个见钱眼开,毫无底线的主儿。   梁苒挑眉:“闻相。”   闻彦之挂上一副笑意,赔笑说:“梁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看看,也不派人过来先通传一声,外臣也好招待梁主啊!”   梁苒幽幽的说:“怎么?闻相这是在怪罪寡人了?”   “不不,”闻彦之连忙说:“不敢,外臣不敢。”   其实他就是这个意思,怪罪梁苒没有通传,不过他说的很客气,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偏偏金梁苒不吃这套,叫闻彦之不由有些出冷汗。   梁缨低声说:“君上,这个闻彦之看起来毫无武艺,让儿子直接放倒了他。”   梁泮却说:“哥哥不要鲁莽,闻彦之好歹是个丞相,天官大冢宰,乃北赵的百官之首,泮儿倒觉得他有些用处。”   梁苒看了一眼梁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梁泮便踮起脚尖儿,趴在梁苒的耳边低语,一面说一面用笑盈盈的眼神瞥向闻彦之。闻彦之还在擦汗,不知怎么的,突然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冷意,并没有瞪自己,仔细一看,却是有人朝着自己笑。   梁泮的眼神好似一只狡黠的狐狸,美艳绝伦,却充满谋算,令人不寒而栗。   梁苒听了次子的话,微微勾起唇角,慢悠悠的走过去,说:“闻相,借一步说话罢。”   他说借一步,客客气气的,但梁缨拔身而立在旁边,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尤其是梁缨的双目,好似一只虎,犹似一头狼,也不知为何,闻彦之竟然从里面,看出了一点点赵悲雪的影子,只是梁缨的眼神少了一些反顾的三白,没有那么阴森,反而透露出凛然正气。   闻彦之看到梁缨那个眼神,是借一步也要借一步,不借一步……恐是会被用强,于是只好干笑着点点头,客客气气的说:“梁主,请,您请。”   梁苒与闻彦之走到旁边,梁苒从腰间将玉佩解下来,托住闻彦之的手掌,将玉佩塞给他,温柔浅笑的说:“闻相,这玉佩乃是我大梁国玺的余料所雕,整个大梁之中,再也寻不到如此金贵完美的玉料,只此一块。”   是孤品!   闻彦之的眼神立刻亮堂起来,身为一个爱财之人,当然知道孤品的价值,那就是无价之宝!   再者,这玉佩乃是大梁的国玺余料,又增加了一层别样的含义,真真儿是了不得的东西,闻彦之看一眼便拔不出眼睛了,分明是一张美人脸,此时却满脸的贪婪,纵使再漂亮的眼睛,也掩饰不住其中的欲望。   闻彦之还有顾虑,因而假装推脱了两下。   梁苒则是强硬的将玉佩塞在他的手中,说:“只要闻相帮寡人一个小忙,寡人便将这玉佩送给闻相。”   闻彦之眼眸转动,说:“这……这……梁主,不是外臣不放您进入御营大帐,只是……寡君还在营帐中,且在气头上,彦之这么做,岂不是自讨无趣么?”   “呵呵……”梁苒笑起来:“寡人有说过,赠君玉佩,是为了让闻相放行么?”   “那是……?”闻彦之一脸不解。   梁苒的语气平缓,听起来温温柔柔的,说:“你看看寡人的齐王,武艺精湛,英雄了得,倘若他要硬闯,你们谁人拦得住?”   闻彦之已然见过了梁缨,别说是梁缨了,梁苒身边跟着的这两个人,一文一武,看起来都不是好惹的,一个比一个毛骨悚然。   梁苒继续说:“寡人是想让你,一会子为赵悲雪说两句好话。”   梁苒需要闯进去救人,这个营帐他必须闯,没有任何转换的余地,闻彦之是个文臣,根本拦不住他。梁苒要的不是闻彦之放行,而是他一会子在赵寤面前,给赵悲雪说说好话。   闻彦之乃是赵人,梁苒需要一个人与他里应外合,而他又极为贪财,极好糊弄,梁泮觉得闻彦之可以利用,因而给梁苒出了这个主意,梁苒也觉得可行。   “这……这……”闻彦之一听,心尖尖儿颤抖,原来不是叫自己放行,而是叫自己“吃里扒外”?这才是真正的吃里扒外。   偏偏那枚玉佩实在太过精美,对闻彦之的吸引力极大,他心窍颤抖,一阵阵的发酸,爱美之心正在发酵,实在割舍不下。   梁苒故意作势收起玉佩,说:“罢了,竟然闻相不愿意帮忙,寡人自会找愿意帮忙之人,俗话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怪这枚举世无双的玉佩,与闻相无缘……”   他的话还未说完,闻彦之一把抢过玉佩,迫不及待的握在手中摩挲,说:“梁主说的哪里话,咱们是友邦,又在这里会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彦之自然是愿意帮忙调停的!”   玉佩入手温润细腻,好似一个柔弱的美人,闻彦之简直爱不释手,一下子喜笑颜开,保证说:“请梁主放心,不过是说几句好听的,彦之的嘴巴是最甜的了,您若以后还有这等子好事儿,可千万别忘了彦之。”   梁苒轻轻拍着闻彦之肩膀,微笑说:“闻相放心,等以后寻到珍品,寡人定然遣人送到府上。”   赵寤正在殴打赵悲雪,便听到外面闻彦之的嗓音陡然拔高,惊慌失措大喊着:“梁主!哎呀梁主,您不能进去啊!您不能……”   哗啦——   帐帘子打了起来,梁缨与梁泮首先走进来,站定在北赵的御营大帐之中,紧跟着才是一身黑色龙袍的梁苒,步履稳重,闲庭信步的走进来。   闻彦之最后跟进来,一脸的为难,赔罪说:“君上,梁主想要入营,彦之……彦之也无法阻拦,实在是罪该万死。”   赵寤挥开闻彦之,走到梁苒面前,喋喋冷笑:“梁主怎么来了?这里可是我大赵的营帐,梁主来做客,也不通传一声?这便是你们梁人的礼仪么?”   梁苒没有立刻搭理赵寤,而是侧头看了一眼赵悲雪。   赵悲雪倒在地上,他的面上虽然没有伤口,但是唇角带着血,地上飞溅的都是血迹,整个人蜷缩着,瘫软无力。   赵悲雪似乎也看到了梁苒,他的眼神一瞬间露出惊喜的光芒,但很快暗淡下来,眼神混沌,昏昏沉沉,一副强撑着,但很快便会陷入昏迷的模样。   一股巨大的火焰,呼一声从梁苒的心窍焚烧而起。赵寤这个没脸没皮的老不休,竟下这么狠的手!梁苒也是做父亲的人,他只觉得两个儿子各有各的好,怎么看都可爱听话,真是恨不能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父亲如何可以如此冷漠的对待自己的孩子。   梁苒的童年几乎没见过几面父亲,都是大皇兄梁溪教导自己,二皇兄梁深带着他上房揭瓦,梁苒本以为自己的童年已然很困苦,没想到和赵悲雪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梁苒实在想不出来,小小的赵悲雪,到底是如何在赵寤这般残暴的殴打之下活下来的……   梁苒指着赵悲雪,咬住后槽牙,克制着自己的怒气,说:“赵主,您这是做什么?”   “哈哈!”赵寤大笑一声:“干什么?怎的了?寡人教训自家儿子,都是自己的家务事,怎么挨着梁主事儿了?梁主未免管得太宽了罢!”   梁泮冷笑一声,走出来说:“赵主此言差矣,赵主想与儿子团聚,寡君向来宽仁,因而同意了赵主的请求,赵主是打儿子,还是教训儿子,或者别的什么另有目的,我们大梁是管不着的。可偏偏赵主将赵皇子带去这么久,也没有个声息,赵主可别忘了,赵悲雪除了是北赵的四皇子之外,还是送到大梁的质子,寡君还当是赵皇子跑了呢,这么半天不见踪影,自然是要焦急来寻找的。”   别看梁泮生得温温柔柔,柔弱不可方物的模样,但其实他嘴巴很利索,可以说得上灵牙利齿了,这一番话说下来,简直滴水不漏。   “正是,”梁苒幽幽一笑:“质子若是跑了,于我大梁,与你的北赵,都是颜面无存的事儿,寡人因而有些子着急,也是情有可原的罢?”   赵寤狠狠的瞪着梁泮,那双眼睛狠不能将梁泮扒皮抽筋,但又惊讶于梁泮的美貌,赵寤也看出来,这个梁泮定然是梁氏宗族子弟,因为他与梁主梁苒生得七八分相似,同样姿仪惊人,是北赵少有的模样。   赵寤的眼神透露出贪婪的光芒,若是能一下子将梁苒与梁泮都搞到手……   梁缨注意到赵寤那令人厌恶的眼神,立刻踏上一步,他身材高大,直接将梁苒与梁泮全都拦在身后。   赵寤的窥伺被打断,这才冷冷的说:“那如今梁主也见到了,质子并未逃跑,梁主可放心了罢?便离开罢,别耽误寡人教训儿子!”   梁苒自然是不会走的,他还有其他的说辞,调理极其清晰,有条不紊的说:“赵主,如今会盟在及,你教训儿子乃是家事,于情于理寡人管不着。可若是赵主这么打下去,质子万一有个好歹,这传出去,旁人定不会相信是赵主大义灭亲,还不是要说我们大梁背地里耍见不得人的手段?寡人岂不是冤枉?”   他终于说到了重点:“既然寡人来了,那赵悲雪寡人是一定要带走的。”   “哼!”赵寤不屑:“寡人还未教训完儿子,老子打儿子,到哪里都是天经地义,梁主若是想带走他,那便多等一等!”   梁苒撂下脸子,凉飕飕的说:“倘或寡人不想等呢?”   一时间营帐之中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君上!君上!”闻彦之终于跑了出来,满面笑容的说:“别动怒,万勿动怒伤了龙体。”   又对梁苒说:“梁主也是,消消气儿,不要因着一点点的小事儿,伤了和气,您说对不对?”   闻彦之收了梁苒的好处,自然是来做和事佬儿的,低声对赵寤说:“君上,会盟在及,不要因为四皇子这么个小小的人物伤了和气,误了大事啊,等以后多的是机会,您想怎么责打四皇子不行呢?何必急于一时?”   赵寤听了闻彦之的话,脸色稍微好转一些,他方才不过是恼羞成怒,自己肮脏的谋划被赵悲雪拒绝,好似被打了脸,还是被一向看不起的儿子打脸子,他能不生气么?   但仔细想一想,的确不能现在杀了赵悲雪。北赵国君在会盟之地残杀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传出去绝对足够惊世骇俗,往后大家都该怎么看北赵?身为一个国君,是要脸面的,这个脸子绝对不能丢掉。   闻彦之知晓赵寤的秉性,赶忙又说:“君上,气大伤身啊,您可要保重龙体,北赵的万年基业都靠着您呢,没有您可是万万不行的!何必与那个天扫星置气呢?”   “哼!”赵寤冷哼一声,他虽没说话,但气性显然少了一些。   闻彦之连忙给梁苒打眼色,梁苒便说:“那今日,寡人便将质子带回去了。”   梁苒亲自去扶赵悲雪,只是赵悲雪实在太虚弱了,稍微一动,唇角立刻溢出血水,滴滴答答的滑落,直接染脏了梁苒的袖袍。按理来说,梁苒应当生气的,毕竟他是一个极其喜洁净之人,但这会子看到赵悲雪呕血,他心里非但没有嫌弃,反而满满都是担心。   心口好似被叫绞住,拧成了麻花,难受的仿佛千刀万剐。   梁苒告诉自己,寡人在意赵悲雪,是为了让他给寡人生孩子,他还有用,自然不能叫他出事。   “梁缨。”梁苒唤了一声,梁缨立刻会意,将赵悲雪小心翼翼的背起来。   赵悲雪完全没有气力,趴在梁缨背上,幸好梁缨也是身材高大的类型,将赵悲雪稳稳背上,立刻转身便走,离开北赵的营地,往大梁的营帐跑去。   “泮儿去寻医士!”梁泮也没闲着,一路快跑去叫医官。   众人入了营帐,鬻棠和沐森正在焦急的等待消息,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都是大吃一惊。   “主上!”   “主子!”   赵悲雪浑身是血,梁缨轻轻将他放在软榻之上,赵悲雪的眼神有些游离,没什么焦距,过了一会子才看清楚,唤自己的人是鬻棠和沐森。   他的目光艰难转动,又落在梁苒身上,突然什么都明白了,看来是鬻棠和沐森担心自己,所以不得以在梁苒面前暴露了身份,梁苒才会硬闯北赵营地。   想来此时的梁苒,什么都知晓了。   梁苒慢悠悠走进来,看起来平静闲适,其实藏在袖袍之下的手,掌心里都是冷汗,赵悲雪的伤势太过严重,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已经死透了,也不知赵悲雪能不能挺过来。   梁苒冷眼看着他,虽然刚才救了赵悲雪,但此时没什么好脸色,说:“如今赵皇子可有什么话,要与寡人说了?”   赵悲雪微微吐出一口气,果然,那日梁苒突然生气,是发现了鬻棠和沐森这二人,按照梁苒的聪敏机警,怕是连身后的军队也查出来了罢?   其实今日赵悲雪本想坦白的,他不想骗梁苒,不想看到梁苒冷冰冰的眼神,更不想看到梁苒淡漠的背影,只可惜他还未开口,赵寤便到了会盟营地,打断了他的坦白。   “嗬……”赵悲雪张了张口,血水源源不断溢出来,引发了咳嗽,紧跟着胸口剧痛,又开始喋血。   梁苒皱起眉毛,双手死死攥拳。   赵悲雪的嗓音很虚弱,沙哑的说:“对……对不起……我没想、没想骗你……”   梁苒冷笑一声,这时候却说没想着偏寡人?偷偷去会你那两个奸夫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他想到此处,思绪一顿,都怪泮儿胡说,什么奸夫,是两个亲信!继梁缨之后了,梁苒也被梁泮洗脑了……   “我……”赵悲雪说了这么一句,还想再开口说话,嗓音却突然断了,双眼闭合,歪倒在软榻上。   “主子!主子!”   赵悲雪突然昏了过去,梁苒一步踏上去,试探了一下赵悲雪的鼻息,狠狠松了一口气,此时梁泮带着医士终于跑了进来。   “快!”梁苒催促说:“给赵皇子医治!”   赵悲雪吐血很厉害,但他表面上没有任何伤口,起码脸上没有。医士将赵悲雪的衣裳解开,稍微露出胸膛……   “嗬——”众人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赵悲雪的胸膛上,大大小小都是淤青,而且不是陈年旧伤,全都是新鲜的伤痕,一看遍是刚才殴打所致。有的淤青隆起一个巨大的肿块,下面积血颇多,顶着皮肤肿胀起来,异常可怖,简直触目惊心。   梁苒没有看到赵寤殴打赵悲雪的场面,但他看到这些伤痕,不与自主的形象出来,那是一个多么像炼狱一般的场面。   那些青青紫紫的伤痕,一直从赵悲雪的胸口,蔓延到他的腹肌之上,随着他微弱的吐息若有似无的起伏,甚至腿上也有一些伤痕。   医士麻利的检查,说:“回禀君上,赵皇子受伤严重,除了这些瘀伤之外,还有殴打所致的内伤,已然伤及了肺腑,甚至……甚至肋骨也骨折了两条。”   嘭!!   梁苒狠狠一砸案几,他从来不曾这般震怒过,咬牙切齿的说:“赵、寤!”   梁泮连忙询问:“可会伤及性命?”   医士回答:“回小君子的话,幸而赵皇子身子底强壮,并无性命之忧,若是旁人恐怕就……”   梁泮松了一口气,又问:“那可会留下病根儿?”   医士再次回答:“这……这还要看赵皇子伤势恢复的如何,外伤还好,只是这些内伤,需精心仔细的调理,这些日子切勿操劳,多歇息。”   梁苒的脸色十足难看,他眯着眼睛,对医士招了招手,医士立刻会意,随着梁苒走到一边。   梁苒压低了嗓音,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赵悲雪可有伤到根本?”   根本?医士一时间有些迷茫,愣是没有听明白君上其中的深意。   梁苒最关心的,自然还是赵悲雪能不能生孩子,赵寤如此心狠手辣,他不知伤没伤到赵悲雪。   梁苒见医士迷茫,干脆说:“赵皇子以后可还能行人道?”   医士终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请君上放心,赵皇子并未伤及根本,不会有所妨碍。”   梁苒狠狠松了一口气,毕竟他留赵悲雪这个上一世的仇敌在身边,便是为了生孩子用的,倘若……倘若赵悲雪没有了用处,那最后一点点的价值,也就不复存在了。   “咳……咳……”赵悲雪迷迷糊糊间醒来,口中无意识的叨念着:“阿苒……阿苒……”   梁苒听到了,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赵悲雪,心中想着,赵悲雪并未伤及根本,也就是说他以后还是可以生孩子,那么留他是有用处的。   想到此处,梁苒终于走过去,站在赵悲雪的面前。赵悲雪虚弱的看了他一眼,又是咳嗽两声,竟又吐出一口血,彻底昏厥了过去。   “赵悲雪!”梁苒心头一紧,抓住赵悲雪的手,赵悲雪掌心里一片冰凉,不似往日里那般炙热的体温,脆弱得好似一只垂死挣扎的小狗子。   医士连忙下针抢救,出了满头的冷汗,这才令赵悲雪稳定下来,沉沉的睡过去。   梁苒看着自己衣袍上染上的鲜血,冷声说:“这个赵寤……梁缨。”   梁缨立刻上前,说:“君上。”   梁苒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哪里还有往日里的温柔,说:“去给罗王子传话,给寡人将赵炀阉了!”   鬻棠起初还震惊于主上的伤势,满心满眼都是担心,乍一听梁苒的言辞,差点子没反应过来。身为赵悲雪的亲信,鬻棠是知晓大皇子赵炀已然被俘虏的事情,只是……   只是鬻棠没想到,表面温柔逸美,姿仪清冷出尘的年轻梁主,竟然是如此心狠手辣一个主儿,甚至有些野蛮……   梁缨应声说:“是!”   梁缨毫不犹豫,转身便走,立刻离开了御营大帐。   赵悲雪一直迷迷糊糊的昏睡着,针灸之后情况好转了不少,稳定下来,也就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第二日的早晨,赵悲雪这才恢复了一些气力,慢慢睁开眼睛。   哗啦——哗啦——   是水流的声音,因着堪堪醒来,他的眼前还没有什么焦距,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身着黑色龙袍的身影,背对着自己,竟然在盥洗一条布巾。   是梁苒。赵悲雪做梦都会梦到的那个人……   梁苒背对着他,因而并没有发现赵悲雪已经醒了,他方才给赵悲雪擦了擦汗,将布巾放在热水中清洗,然后拧干,准备着再给赵悲雪擦擦,他一晚上出了许多冷汗,若是湿透了衣襟,不知会不会害病。   这一夜,梁苒根本没有歇息,他嘴上说着并不在乎赵悲雪,只是因着他还有用,所以需要赵悲雪养好身子,却嫌弃医士笨手笨脚,干脆自己留下来照顾。   除了梁苒,鬻棠和沐森也没有离开,两个人一直守在营帐之中。   鬻棠一眼便发现赵悲雪醒来了,刚要兴奋的开口,赵悲雪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那意思似乎是不想让他开口。   鬻棠有些子奇怪,主子这是什么意思?他欲言欲止,最后还是闭上嘴巴,什么也没有说。   梁苒拧干布巾,转过身来,赵悲雪已然重新闭上眼目,好似还在沉睡之中一般。他来到软榻前,坐在榻牙子上,用温热的布巾轻轻的给赵悲雪擦拭额角。   温柔的擦拭,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怜惜,先是擦掉赵悲雪额角的汗水,然后慢慢向下,将他的脖颈也连带着一起轻轻擦拭一遍。   “嗯……”赵悲雪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好似很痛苦,舒展的双眉也蹙在一起。   梁苒擦拭的动作一顿,紧张的看向他,轻唤:“赵悲雪?赵悲雪?”   赵悲雪仿佛从未醒来,只是在梦中也不安稳。   鬻棠看得目瞪口呆,主上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在装睡?   鬻棠看了一眼身侧的沐森,低声咬耳朵说:“主上为何要装睡?”   沐森没有说话,表情也是淡淡的,并不回答。   “赵悲雪?”梁苒紧张的说:“是伤口疼么?哪里疼?”   赵悲雪还是还没有张开眼睛,断断续续的呻吟,脆弱又可怜儿,鬻棠大为咋舌,主上何时如此示弱过?以前便算是受了性命垂危的重伤,都不会哼一声,更不要说这般的“吭吭唧唧”了。   梁苒站起身来,说:“寡人去寻医士来。”   赵悲雪很是时候的抓住梁苒的手腕,断断续续的梦呓:“阿苒……阿苒……不要走……”   梁苒被他牵制,又怕扯到他的伤口,连忙又坐下来,轻声说:“好,寡人不走,告诉寡人哪里不舒服?”   “阿苒……”赵悲雪嘴唇张合,轻轻的呢喃着什么,但是声音实在太小了,梁苒听不清楚,便只好低下头去,说:“你说什么?”   赵悲雪闭着眼目,仍然极小声的梦呓,梁苒焦急的附身在赵悲雪的耳侧,又问:“你说什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梁苒焦急的厉害,就怕他有个好歹,可是赵悲雪的声音太小了,梁苒除了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其余的一个字儿也没听清。   他哪里知晓,赵悲雪就是在装睡,卖可怜,不想让梁苒离开而已,所以其实赵悲雪压根儿什么也没说。   梁苒感觉这样不是办法,正好已然是第二天天明,系统的“耳听八方”技能已然刷新,又可以使用,于是……   叮——   【2级系统功能:耳听八方!(每日可开启特殊功能1次)】   【赵悲雪:阿苒的头发香香的。】   梁苒:“?”   【赵悲雪:阿苒的头发蹭得我好痒。】   梁苒:“??”   【赵悲雪:原来阿苒如此关心于我,还亲自照顾我,给我擦身,那便再装睡一会子罢。】   梁苒:“???”   【赵悲雪:嗯……若是能装作不小心,亲阿苒一下便好了,亲在哪里菜像是不经意?嘴唇?脸颊?还是额心呢?】   若不是系统有读心术,还真看不出来,一脸冰冷厌世的北赵四皇子,内心活动如此复杂丰满。   梁苒冷冷一笑,好啊,叫你装睡。抬手轻轻按在他的淤青之上。   “嗬!”   赵悲雪并不怕疼,平日里也十足能忍痛,但他沉浸在温柔乡中,一点子防备也没有,疼得一个机灵,立刻破功,没能装下去,陡然闷哼一声,下意识张开眼睛。   赵悲雪一睁眼,立刻对上梁苒了然的双眸,那线条柔和的丹凤眼,凉丝丝的瞪着他,瞪得赵悲雪心窍颤抖,一阵麻嗖嗖,好似被羽毛轻轻剐蹭。   “醒了?”梁苒幽幽的说:“怎么,赵皇子不装睡了?”   赵悲雪也不知哪里露出了破绽,是吐息不够均匀?还是梦呓的声音太大了?总之还未亲到梁苒,已然被发现了。   赵悲雪轻轻的揪住梁苒的衣角,说:“我也是刚刚醒来。”   “哼,”梁苒冷笑:“还会装睡了?”   “对不起,”赵悲雪道歉很快,速度惊人,且十足的诚恳,说:“我怕……我怕醒过来,你便会离开,不愿意见我。”   “哦?”梁苒的语气不怎么友善,将布巾扔在一旁,说:“那赵皇子倒是说说看,寡人为何不想见你?难不成还能是赵皇子你做错了什么?”   梁苒可不知,自己的语气有多么奇怪。   赵悲雪垂低眼眸,说:“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他坦白的说:“鬻棠和沐森都是我的亲信,他们一直暗中跟着我,也是担心我的安危,除此之外,我还有一支两千人的甲军,便再没有其他瞒你了。”   鬻棠震惊的说:“主上……”   主上怎么能连豢养甲军的事情也说出去呢?万一梁主告诉了赵主,赵悲雪私自豢养军队,那可是杀头的死罪,车裂凌迟,都不为过,这不是把刀柄交给旁人,把刀刃对准自己,授柄于人么?   梁苒也有些惊讶,赵悲雪竟如此坦白。   赵悲雪试探性的握住梁苒的手掌,梁苒本想抽手离开的,但赵悲雪立刻“嘶……”一声,也不知是碰到了伤口,还是卖可怜假装疼痛,但赵悲雪的伤势的确非常严重,梁苒便没有再动,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掌。   赵悲雪好似一个可怜的弱势之人,他躺在榻上,自然比梁苒低一些,微微扬起眼皮,从下往上看着梁苒,像极了一只乖顺的狗子,一只被驯服的野狼,不管他以前多么猖狂,多么野性难驯,此时确实是乖巧听话的。   他的语气很轻,带着一丝丝虚弱,说:“对不起,我赵悲雪对天发誓,以后什么也不会瞒着阿苒,否则万箭穿心,挫骨扬灰,化为齑粉,不得好死。”   梁苒没说话,只是意义不明的轻飘飘看了赵悲雪一眼。   鬻棠默默的站在旁边,挠了挠后脑勺,心中震惊,主上说话这般温柔腻歪,好别扭啊!只是听着便觉得浑身掉鸡皮疙瘩,这二人看起来,怎么那么像两个小情侣在吵架拌嘴呢?    第52章   梁苒问:“你身上中的毒是怎么回事?”   赵悲雪一愣, 很快发现定然是自己的两个亲信告诉梁苒的,便坦白说:“自从罗方国被剿灭之后,赵寤觉得我威胁到了他, 便给我下了毒。”   每个月都会毒发, 每次毒发痛苦不堪, 如果没有赵寤送来的药, 赵悲雪很可能被活活疼死。   鬻棠插嘴说:“先前梁主吞下了菰泽的二十万大军, 君上便恼怒不已,故意延迟了几日才让卑职给主子送解药, 主子毒发起来痛苦不堪!”   赵悲雪凉丝丝的看了一眼鬻棠, 似乎觉得他太多嘴了。   梁苒微微蹙眉, 赵悲雪说:“赵寤心狠手辣,而且……对你心怀不轨, 你要小心为上。”   梁苒冷笑一声,说:“放心, 寡人会注意的。”   他又说:“至于你中的毒, 无需太过担心,寡人已然让医官署的医士去研究解毒的方子, 想必很快便会有结果,只要你尽心竭力的为寡人办事,寡人不会让你被赵寤牵制。”   赵悲雪点点头,他的面色还十分苍白,却笑起来:“我相信阿苒。”   梁苒不瞒的说:“是君上。”   “是,”赵悲雪的笑容透露出宠溺, 说:“君上。”   鬻棠又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君上”这个词眼, 难道不是很正常的词汇么?为什么主子唤起来, 黏糊糊的?   “君上。”医士走进来,说:“关于解毒的方子,臣想要向君上禀报。”   梁苒看了一眼医士,医士没有立刻说话,梁苒会意,点点头,说:“随寡人出来说罢。”   梁苒回头对赵悲雪说:“你歇息罢,好好儿养伤。”   他带着医士走出营帐,并没有走远,说:“说罢,什么事情?”   医士叩头说:“君上,臣无能!”   梁苒眯起眼目:“哦?看来你是配不出解毒的方子了?”   “君上饶命啊,这……这赵皇子所中之毒,十足稀奇,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合该是北赵特有的毒物。如不是知晓赵皇子中毒,只是诊脉来看,赵皇子身体强健,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臣……臣实在不知,该如何调配解毒的方子。”   梁苒凉飕飕的扫了一眼磕头的医士,真是无能,不过他仔细一想,日前赵悲雪深受重伤,义父冯老也给他看过病,同样没有诊断出中毒的迹象,想来这毒物真的相当隐秘。   医士又说:“臣能做的,只能是用名贵的药草,吊住赵皇子的元气与精血,这根本之法,还是要找到对症的解药啊。”   说来说去,还是需要赵寤的解药。但赵寤心狠手辣,明显就是想用毒物控制赵悲雪,如今赵悲雪明面上与他对着干,已然撕破了脸面,赵寤怎么可能给他解毒?   梁苒挥了挥手:“没用的东西,下去。”   医士狠狠松了一口气,连忙谢恩,连滚带爬的离开。   梁苒紧紧锁着眉心,也不知上一次赵悲雪用药是什么时候,如今赵寤震怒,是绝不会给他解毒的,这样一来,便必须要在会盟结束之前,让赵寤交出解药,否则……   梁苒想到这里,冷冷的哼了一声,赵寤这个老匹夫,寡人定不会叫他好过。   他见过医士,转身往回走,来到营帐跟前,正好听到里面几个人在说话,鬻棠是个大嗓门儿,似乎没想到梁苒会这么快回来,说话的声音肆无忌惮。   鬻棠说:“主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梁苒,怎么也是梁人的天子,主子您该当多多防范于他才对,怎么……怎么全都说出来了啊。”   赵悲雪的是嗓音淡淡的,听起来有些乏力,没有对梁苒说话那么积极,说:“我对阿苒,本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可……”鬻棠着急说:“那个梁主,显然是在利用主子啊!他之所以对主子好,去救主子,难道不是因为主子若死在会盟营地,他们梁人也脱不开干系,名头上也不好过么?依我看,他根本没有安什么好心眼儿。”   “利用?”   赵悲雪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无错,的确是利用,但梁苒利用赵悲雪,并非因为赵悲雪是北赵的皇子,而是因为赵悲雪能给他生孩子,生出来的孩子还可以振兴大梁。   这一点子,赵悲雪是决计想不到的。   “是啊!”鬻棠焦急的说:“主子您没看出来么?梁主之所以护着您,是因着主子您还有利用的价值!”   哪知赵悲雪却说:“我对阿苒有利用的价值便好。”   鬻棠虽然没说话,但满头都是问号,一脸不可置信。   赵悲雪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说:“我活到现在,便是想见一见那个当年救我的小君子,如今我见到了,却又舍不得这般离去,舍不得这般死去,变得贪婪起来。”   那是……   只有活人才拥有的贪婪。   赵悲雪幽幽的说:“我头一次知晓,原来心中装着人,装着一件事情,是这样的感觉,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往日里的我,好似不曾活过。”   鬻棠张了张嘴,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悲雪慢悠悠的继续说:“既然我对他有利用的价值,那再好不过,这样我便可以长长久久的留在阿苒的身边,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鬻棠的眼神里都是迷茫,主子在说什么,那是什么意思,实在是听不懂。可是……鬻棠也明显感觉到了,自从主子来到了梁地之后,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了。以往的主子不会笑,也不会哭,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动容,九死一生也不眨一下眼皮,这样的主子当然很骁勇,但向死而生,对世间毫无留恋,总是透露着一股苍凉的孤寂。   而现在的赵悲雪……   一提起梁苒,眼神温柔得令人掉鸡皮疙瘩。   鬻棠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低声嘟囔说:“可是卑职还是不喜那个梁主,别看他清清淡淡的,但总是一副别有用心的模样!”   鬻棠还真是说对了,梁苒就是别有用心,要用他们家的主子生孩子!   赵悲雪堪堪醒来,说了一会子话儿,已然疲累的不行,闭上眼睛沉沉的歇息,他虽武艺深厚,此时也没有注意营帐外面的动静,完全不知梁苒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梁苒挑了挑眉,赵悲雪的这两个亲信,尤其是那个叫做鬻棠的,好似很是不喜欢寡人呢?甚至可以说是看不惯寡人的所作所为。其实梁苒并不在意不相干的人看不看得惯自己,不过……   梁苒挥手打开系统控制面板,如今的鱼塘之中,还差一条鱼。   【鬻棠:0】   鬻棠好感度很低很低,竟然是一分也没有。梁苒的唇角化开,挑起柔和的弧度,好啊,那便选择你罢,成为寡人鱼塘之中,第十条小鱼。   梁苒从外面走进来,赵悲雪本在闭目养伤,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睛:“你回来了?”   鬻棠焦急的问:“梁主,解毒的事情,可有法门了?”   梁苒摇头说:“毒物合该是你们北地独有的,医士一时也找不到对症的解毒药草。”   鬻棠显然十足失望,说:“那可如何是好!等会盟结束之时,正好是主子毒发之日,如今主子开罪了君上,君上定然不会给主子解药的,那时候……”   梁苒打断他的说辞,说:“放心,寡人不会叫赵悲雪有事。”   赵悲雪什么也不问,只是说:“我相信阿苒。”   就在这个时候,营帐外面传来梁缨的嗓音:“君上,臣梁缨求见。”   梁苒朗声说:“进来罢。”   梁缨与梁泮一同走进御营大帐,梁苒看到两个儿子,那眼神就是不一样的,变得温柔似水起来,说:“寡人寻思着,你也该回来了。”   梁缨是去替梁苒办事儿的,昨天晚上离开的,这会子便回来了。他手中托着一个很大的红漆木盒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严严密密的盖着盖子。   梁泮说:“哥哥,这锦合中装的到底是什么,为何不叫泮儿看看?如今到了君上面前,终于可以打开了罢?”   梁缨一脸为难,说:“泮儿,你还是先出去罢,这里面的东西……我怕吓到你。”   梁泮便更是好奇了,别看他生得纤细柔弱,但胆子其实一点子也不小,说:“不要,泮儿偏要看看。”   梁缨更是为难,看了一眼梁苒,梁苒点点头,示意他当众打开锦盒。   咔嚓——   随着锦盒打开,一股血腥味冲鼻而来,梁苒抬手用宽袖掩住口鼻,实在难闻的厉害,他向来对气味儿很敏感,自然不喜欢这血腥的味道。   “嗬!”梁泮方才还好奇,伸头看了一眼,立刻小鹿一般跳到梁苒身后,紧紧抓住梁苒的衣袖,显然被突如其来“刺激的画面”吓到了。   鬻棠惊呼:“这是什么!?”   沐森淡淡的说:“男#根。”   鬻棠:“……”   鬻棠自然知晓锦盒里装的是什么,那分明是一个男子的性#器官,虽平日里听起来旖旎非常,但此时,血粼粼的躺在盒子里,和旖旎哪里沾染半点干系?   他不是没看出来,只是震惊的问了一句,没成想沐森还回答他了。   梁泮闭眼说:“哥哥,你……你怎么弄来这么恶心的东西?”   梁缨回答说:“昨日君上吩咐,罗王子已然斩下了赵炀的男#根,这是罗王子叫臣带回来交差的。”   原是如此!   昨日梁苒见到赵悲雪的伤势,气怒攻心,让梁缨去传话,阉了北赵的大皇子赵炀,没想到罗东陵做事儿还挺麻利,这么快便有结果了。   梁缨说:“就说不让你看了。”   梁泮躲在梁苒身后,紧紧揪着梁苒的袖子,耸了耸鼻子,虽然不服气,但他的确被吓到了。   梁苒挥手说:“合起来罢。”   “是。”梁缨将盖子盖起来,血腥味终于简单了一些,但仍然充斥着营帐每一个角落,诡异又难闻。   鬻棠在心中感叹,这个梁主,表面上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其实内在里竟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便是连以暴怒出名的赵寤,都不一定能追上梁苒的手段。   梁苒转头看向赵悲雪,说:“寡人为你出气了,你放心,会盟结束之前,寡人定会让赵寤交出解药。”   赵悲雪笑起来,他的笑容特别“甜蜜”,好似赵悲雪送给他的是金山银山,丝绢美玉一般,说:“阿苒果然还是心疼我的。”   梁缨脸上一红,君父和父亲好恩爱啊。   鬻棠可完全看不出恩爱,谁家恩爱会送仇敌的男#根啊,这说出去会有人相信么?   梁泮终于放开了梁苒的衣袖,他方才的确被吓到了,不过也是因为一时的冲击力,梁泮没有准备罢了,此时嫌弃大于害怕。   梁泮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盈盈,透露着一股娇软,又有说不出来的清丽,柔和的眉眼却隐隐约约渗出一股谋算的凉意,说:“君上,斩了赵炀的男#根的确出气,但是赵寤的儿子何止赵炀一个人?若是想叫赵寤长记性,还需要点旁的手段。”   “哦?”梁苒听到次子开口,便知他有好主意,梁泮的主意,没有一次令他失望。   “泮儿可是有妙法?”   梁缨则是下意识打了一个抖,君父和弟弟都笑起来,虽然笑容好看,可是这两个人一同笑起来,总觉得赵寤要遭难了,而且是双倍的!   梁泮不紧不慢的说:“不如用赵炀的男#根酿上一坛酒,等会盟燕饮之时,用此等佳酿好好儿的招待招待赵主,也算是君上一尽东道主之谊了!”   “呕——”鬻棠实在没忍住,捂住嘴巴干呕,差点吐出来,连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沐森是个沉稳的性子,此时也难得脸色惨白,他的喉咙微微抖动,显然胃里也不舒服。   梁苒笑起来:“泮儿的主意,果然是最妙的,寡人已然迫不及待看到赵寤饮下好酒的模样了。”   梁泮应和说:“是罢,君上也这么觉得。”   梁缨:“……”君父和弟弟,很有共同话题啊。   按照梁泮的意思,梁缨把锦盒带走,拿去让膳房酿酒。膳夫们看到这可怕的物件儿,也不敢多说什么,全都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干活儿。   赵悲雪受伤很严重,医士虽然无法给他解毒,但是调配一些去内伤的药,对消肿散瘀都有好处,还可以养气养血,赵悲雪吐了很多血,需要补一补才是。   梁苒走进营帐之时,刚好是赵悲雪用药的时候。赵悲雪用药从来不会让人催,他很能吃苦,甚至饮了药都不需要用水冲淡苦涩。   赵悲雪刚要从鬻棠的手中接过汤药,梁苒走进来说:“寡人来。”   鬻棠无奈,毕竟这里是人家梁主的营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只好将汤药交给梁苒。   也不知是不是鬻棠的错觉,梁苒接过药碗的时候,轻轻的碰了一下他的指尖,很轻很轻,若有似无,好像错觉一样,接触的时间太短,只是一瞬,令鬻棠感觉的不是很真切。   叮——   【肢体触碰+好感度5】   【鬻棠:5】   系统提示跳出来,梁苒的唇角微微翘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寡人说过了,要让鬻棠做鱼塘中的第十条小鱼。   梁苒接过药碗,转身递给赵悲雪。   赵悲雪捧着药碗,眼巴巴的看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赵悲雪捧得不是汤药的瓷碗,还以为他叼了一只小狗的食盆呢。   梁苒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你看着寡人做什么?快饮,不要让汤药冷了。”   赵悲雪不确定的问:“你不是要喂我么?”   梁苒:“???”   梁苒眼皮狂跳:“喂你?一勺一勺的饮药,你不觉得苦涩么?左右没有多少,一口气饮了罢。”   赵悲雪一贯都是一口气把药喝了的,只是今日梁苒主动端药给他,所以赵悲雪还以为梁苒要喂自己喝药,不然为何这般温柔端药?   他哪里知晓,其实梁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想借着换手端药的动作,刷一刷鬻棠的好感度而已。   梁苒相中了鬻棠作为鱼塘中的第十条小鱼,一旦鬻棠的好感度刷上去,那么系统便会升级为中级系统,可以开启六级任务了。   赵悲雪只好自己个儿将药一口饮尽,鬻棠在旁边守着,刚要接过空掉的药碗,梁苒又说:“寡人来。”   梁苒将赵悲雪手中的药碗转手递给了鬻棠,又是很不经意的,再次触碰了一下鬻棠的手指。   叮——   【肢体触碰+好感度5】   【鬻棠:10】   一股酥麻从鬻棠的指尖蔓延开来,好似冬日静电一般,鬻棠端着空掉的药碗直发懵。   沐森走过来,说:“做什么发呆?”   鬻棠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药碗放在一边,刚才……刚才梁主好像摸自己来着,可看梁主的表情,也不像是摸自己,兴许只是意外,药碗就这么大,难免会碰到。   梁苒来看了看赵悲雪的伤势,恢复的不错,赵悲雪饮了药,便主动解开自己的衣衫,说:“阿苒,我该换药了。”   鬻棠奇怪的说:“主子你记错了,不是刚……”换过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沐森一个肘击制止了。   “哎呦!”鬻棠痛呼一声,捂着自己的肋骨,低声说:“你想打死我啊。”   沐森淡淡的说:“你想让我打你,还是想让主上瞪你?”   “啊?”鬻棠没听明白,回头一看,果然,主上在瞪自己,眼神很是凶恶,好似一头护食的野狼,可是今日真的真的换过药了,他可以对天发誓。   赵悲雪眼巴巴的看着梁苒,甚至缓缓的眨了眨眼睛,说:“我自己换药笨手笨脚的,要不然……阿苒你帮我罢?”   梁苒看了一眼赵悲雪裸露出来的胸膛,那些淤青好转的很快,已然变成了深邃的紫色,想必马上便会散瘀恢复。   他确定赵悲雪恢复的很快,淡淡的说:“你自己笨手笨脚,便让你的亲信帮你换药,寡人还有事儿,先走了。”   赵悲雪:“……”   鬻棠感觉主子又瞪了自己一眼,可能是因为梁苒没有给他换药的缘故,可是关自己什么事儿!   梁苒站起身来,从鬻棠身边走过去,一不小心……   嘭。   轻轻的碰了一下鬻棠的肩膀。   叮——   【肢体触碰+好感度5】   【鬻棠:15】   梁苒根本没有回头,就好像是道路太窄,地方太小,不小心碰到了肩膀,也不是很重,直接擦肩而过,施施然离开了营帐。   鬻棠望着梁苒离开的背影,又是那种酥麻的感觉,打电一样,从肩头窜到心口之中,酥酥麻麻,还有点痒痒的,具体也说不上来。   梁苒已然已然离去,帐帘子也放了下来,鬻棠却还在走神,双眼直勾勾的,喃喃自语的说:“梁主的头发好香啊,梁主的手好软啊,还……麻嗖嗖的?”   “哎呦!”鬻棠的出神被打断,膝盖弯一痛,咕咚直接跪在了地上,身边咕噜噜滚着一只青铜耳杯,定眼一看,原来是赵悲雪打来的。   赵悲雪还在卧榻休养,但恢复的不错,已然有了气力,他见鬻棠一脸痴迷的发呆,抓起案几上的耳杯打过去。   眯起眼睛,赵悲雪幽幽的问:“还香么?还软么?”   鬻棠:“……”   自从“又香又软”之后,赵悲雪再也不让鬻棠和梁苒有所接触,因着他吃味儿。   分明鬻棠一贯都是最看不上梁人的,梁苒乃是梁人的天子,鬻棠对他最为有成见,也不知他突然抽了什么风,竟然那般痴痴然的看着梁苒,赵悲雪怎能不吃味儿?   梁苒这日又来探望赵悲雪的伤势,他进了营帐,左右环视,说:“你那两个亲信呢?”   赵悲雪知晓,梁苒这个时候处理政务完毕,应该会来探望自己,为了避免吃味儿烧心,他便随意找了一个借口,说自己突然饿了,让两个亲信去膳房拿些吃食过来。   梁苒来到营帐之时,鬻棠和沐森刚走,自然是碰不到的。   赵悲雪得逞,说:“阿苒是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去做么?”   梁苒自然是没有的,他只是例行公事,刷一刷好感度罢了,早点升级系统,也好早点进入六级任务,每次系统的任务奖励都非常诱人,梁苒已然迫不及待了。   梁苒淡淡的说:“没什么,只是你如今行动不便,身边儿需要人照顾,留个人总是好的。”   赵悲雪微微蹙眉,说:“阿苒你来的正好,我还没有换药,我那两个亲信都是粗人,笨手笨脚的,伤药也上不好,你看看,我这块淤青是不是又变大了?”   梁苒定眼一看,赵悲雪胸膛上有一块淤青果然变大了,昨日分明都要好了,怎么突然又青了?他的肋骨还骨折了,虽然肋骨骨折不似手腿那般麻烦,不怎么需要制动,但若是磕了碰了,骨头还是会错位的。   梁苒蹙眉说:“你的这两个亲信,怎么连这点子小事儿也干不好!”   “阿嚏——”去膳房端吃食的鬻棠狠狠打了一喷嚏,惊讶的说:“我竟害了风寒?”   话音未落,沐森也打了一声喷嚏,鬻棠笑着说:“诶?你怎么也打喷嚏,怕是有人背后骂你罢!”   梁苒如今还怀着双胞胎,就等着赵悲雪恢复身体之后,刷满孕期进度,宝宝们才能出世。如今赵悲雪的伤势反复,梁苒能不担心么?   他拿过伤药,说:“躺好了,寡人给你上药。”   赵悲雪乖巧点头,乖乖儿的躺下来,随着他躺下的动作,半解的衣襟扑簌簌滑下,一下子铺散在软榻上,简直便是“美人解衣”的美妙画面,只不过赵悲雪这个美人,虽的确是俊美的,当未免太高大挺拔了一些,活脱脱一个“大”美人。   梁苒取了药膏,轻轻的给赵悲雪涂抹在淤青之上,柔软的指腹小心翼翼的将滑腻的药膏晕染开来,一面涂开,还微微低下头,一面轻轻的吹气,让药膏快一些吸收。   很痒,呵气的吐息酥酥麻麻,梁苒鸦黑色的鬓发垂下来,若有似无的轻轻扫在赵悲雪的胸膛之上,肌肉线条瞬间绷紧,一时比铁石还要僵硬。果然,梁苒的头发很香,是沐浴的清香,还有淡淡的薰香味道,混合在一起,令赵悲雪心跳加速。   啪!赵悲雪一把握住梁苒的手掌,梁苒一愣,嫌弃的说:“别乱动。”   赵悲雪偏偏乱动,稍微用力将人拉过来,梁苒惊呼一声,生怕压倒了赵悲雪的瘀伤,连忙用另外的手掌撑在赵悲雪耳侧,整个人趴伏在赵悲雪的身上,黑色的龙袍柔软的衣料,暧昧的搭在赵悲雪快速起伏的胸肌之上,说不出来的焦灼在二人的吐息间来回缠绵。   赵悲雪沙哑的说:“阿苒,我想吻你。”   梁苒本要拒绝的,但转念一想,亲吻也可以增加孕期进度,虽增加的不太多。干脆没有拒绝,主动垂下头来,赵悲雪立刻迎上,含住梁苒的嘴唇,急切的开始攻城略地。这样的姿势对于梁苒来说有些难拿,而且若是叫旁人看到了,恐怕还以为是梁苒强吻生病的赵悲雪呢。   这么凑巧,鬻棠和沐森正好从膳房回来。   赵悲雪说自己饿了,两个亲信都是麻利的主儿,怕真的饿到了主子,便快去快回,哪知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急促的吐息声,沐森想要拦住鬻棠,鬻棠手太快,直接打起了帐帘子。   果然,营帐中的风光无限,赵悲雪和梁苒倒在软榻上,一下以上,梁苒的手掌抵在赵悲雪的耳侧,赵悲雪看起来很“弱势”,又是病患,完完全全便是一副被强吻的模样。   赵悲雪已然恢复了不少,他当然听到了鬻棠和沐森的脚步声,不过并没有放开梁苒,而是加深了亲吻,变着法子的卖力讨好梁苒,他知晓梁苒的敏感点在何处,故意撩拨,一双大手占有欲十足的搂住梁苒的纤腰,将人紧紧箍在自己怀中。   倘或忽略赵悲雪的手,那的确像是被强吻的模样,倘或忽略掉赵悲雪的眼神,也的确像是被强吻的模样。赵悲雪的目光瞥向走进来的鬻棠和沐森,他正在“忙”,自然无法开口说话,目光一扫,示意二人退出去。   鬻棠瞬间闹了一张大红脸,两眼呆滞,快速的退出营帐,仿佛逃命一般。   沐森倒是淡定许多,跟着鬻棠一并子退出去。   赵悲雪的眉眼噙着胜利的笑容,自己与梁苒亲吻的样子被看到了,其实是他故意的,他就是想要彰显自己对梁苒的占有权,即使是对两个亲信,也要让他们知晓,梁苒是自己的,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鬻棠跑到帐外,差点打翻了手中的饭食,还是沐森反应快,一把捞住承槃,接在手中。   鬻棠目光发直,一脸呆滞,整张脸写满了空白,好似是被吓到的表情。   沐森淡淡的说:“回神了。”   鬻棠可算是回过神来,喃喃自语的说:“怪不得。”   “什么?”沐森奇怪。   鬻棠恍然大悟的说:“怪不得主上一颗心窍全都扑在梁主身上,敢情是因为……因为……”   “因为?”沐森见他磕磕巴巴,不知是不是错觉,鬻棠的一张脸面还红了起来,愈发的绯红,好似能滴血。   鬻棠期期艾艾的,完全不见了往日里的爽快,说:“因为梁主生得也太好看了,他们梁人,都似狐狸精一般么!?”   沐森:“……”   叮——   与此同时,营帐之内被吻得浑身软绵的梁苒,突然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鬻棠:20】   是自然生长的好感度。   梁苒氤氲着水汽的双眼浮现出浅浅的迷茫,怎么回事?寡人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小鱼”的好感度又增长了?   赵悲雪满心都以为自己强调了对梁苒的独占权,哪知晓反而适得其反,鬻棠对梁苒的好感度反而持续上升……   因为赵悲雪的伤势,原本的会盟被推迟了,赵悲雪一连养了三日,梁苒便推迟了三日。   赵寤因为这件事情大发雷霆,在营帐中砸了不少东西,冷冷的质问:“怎么?梁主今日又不会盟了?”   回话的宫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磕头说:“君上息怒!君上息怒啊……梁主说……说水土不服,身子欠佳,还没有养好,恐怕把病气过给君上,所以今日只能……只能再推迟会盟了。”   嘭——!!   赵寤将案几上的东西一股脑全都扫下来,恶狠狠地说:“这个梁苒!岂有此理!!他的老子都死在寡人的手上,他一个奶娃娃,竟然还敢在寡人的面前拿乔!已经一连抻着寡人三日!他想如何?!”   赵寤大发雷霆,能躲的都躲闪开,以免被牵连。闻彦之本不喜欢多管闲事,他就是爱财,除了和钱财沾边的事情,他一概都不想过问。   按理来说,闻彦之应当主动避开才是,此时他却一反常态的走过来,说:“君上息怒,保重龙体啊,如不然……彦之替君上去问一问梁主,到底发生了何事,几日才可以会盟?”   赵寤冷冷的说:“好,你这就去!速去速回!”   闻彦之得到了应允,美滋滋的离开了北赵的营帐。   他素来不喜多管闲事,有那功夫还不如清点轻点钱财来的爽俐,他今日这般主动,其实也是因为钱财。上次与梁苒合作,闻彦之看出来了,梁苒是个出手阔绰之人,可比赵寤慷慨大方的多,闻彦之觉得从梁苒身上可以刮饬到好处,自然想往那里跑。   闻彦之来到大梁的营地,请人去通传,梁苒正好在赵悲雪的营帐中看着他饮药,便叫闻彦之进来。   闻彦之走进去,态度很恭敬,微笑说:“外臣闻彦之,拜见梁主。”   梁苒微微一笑,同样很客气,说:“闻相来了,快请坐。”   闻彦之说:“外臣今日是来替寡君传话的,说完便走,就不坐了。”   “哦?”梁苒说:“闻相想说什么,那就说罢。”   闻彦之笑眯眯的打量梁苒,梁苒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生病的模样,皮肤虽白皙,但面色滋润,哪里是怕把病气过给旁人的模样?反而是赵悲雪,稍微还有些虚弱,但将养了三日,已然比普通人恢复快很多,再养一养,恐怕便会大好了。   闻彦之说:“寡人听说梁主病了,心中十足担心,因而特意遣彦之前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梁主可能不知,其实外臣略通歧黄之术。”   梁苒当然知晓,闻彦之是个毒相,他在做丞相之前,本职是个医士。   梁苒的目光一转,扫了一眼赵悲雪,赵悲雪中了毒,大梁的医士都无法解毒,正在为难。这天底下恐怕没有什么毒,能难得住闻彦之了。   梁苒笑容亲和,温柔的招手,说:“那便有劳闻相来看看。”   闻彦之上前请脉,他的手还未碰到梁苒的袖腕,梁苒已然抬起手,反而握住了闻彦之的手掌,将他的掌心一推,偏向赵悲雪的方向。   梁苒再次说:“有劳闻相了。”   闻彦之一愣,立刻明白了梁苒的意思,赵悲雪中毒了,梁苒想让闻彦之给赵悲雪解毒,这如何可行?闻彦之不喜欢麻烦,违逆国君的事情,是天底下最最麻烦的事情,若是他给赵悲雪解了毒,依着赵寤的性子,还不扒了他的皮?   闻彦之为难起来,梁苒笑笑,说:“是了,寡人这里淘到了两件顽意儿,虽然是些不入流的小顽意,心意浅薄,但送给闻相,想必闻相也不会嫌弃。”   他一招手,内监立刻呈上一只承槃,上面摆着两个摆件,一看成色便知极其名贵。闻彦之的眼睛瞬间发光,明亮明亮的盯着那两个摆件,他面容秀丽清雅,此时却能流出哈喇子,贪婪得不像模样。   梁苒笑着说:“若是闻相肯出力,这只是……小小的意思,往后还有更多。”   闻彦之瞬间便犹豫了,这些美物对他来说诱惑力太大,完全无从拒绝,可是闻彦之又有点小聪明,害怕自己有命赚钱,没命花钱……   他仔细想了想,先收下这次的美物再说,于是干脆利索的开始给赵悲雪诊脉。   赵悲雪只是幽幽的凝视着闻彦之,他没有看闻彦之的脸,而是盯着闻彦之的腰际,他的腰上,分明挂着一块玉佩,极其的眼熟,那不正是梁苒以前经常佩戴的玉佩么?那块玉佩上,甚至还有梁苒喜欢的熏香味道。   赵悲雪的眼神更加晦暗不明……   闻彦之很快诊脉结束,他甚至只诊脉了赵悲雪的左手,都没有换另一侧手腕,笑容轻松,说:“梁主身子虽虚弱,但胜在底子强壮,无需过多担心。”   闻彦之哪里说的是梁苒,他口中的“梁主”,其实压根儿指的是“赵悲雪”,因着梁苒方才让闻彦之给自己请脉,所以闻彦之这么说,完全是想要撇清楚干系,他可没有私自给赵悲雪诊脉。   梁苒会意,微笑说:“这表面上无需担心,那内地里呢?”   闻彦之又是一笑,说:“梁苒还是无须担心。”   “这么说来,”梁苒挑眉:“闻相是有解法了?”   闻彦之却不说话了,沉吟不语。梁苒知晓他的意思,闻彦之爱财,但是也惜命,他一直在赵寤手下办事儿,赵寤秉性薄凉,残暴天常,别看闻彦之是丞相,稍有不慎,也会被砍头,因而闻彦之虽然有解毒之法,却不敢说出口。   梁苒了然,若让闻彦之这样的人开口,那必须是重赏,将他喂饱了,闻彦之自然便会开口了。   梁苒并不强求,说:“寡人与闻相真真儿是一见如故,这两件美物闻相拿去便是了,往后里再寻到更好的,寡人定不会忘记了闻相。”   闻彦之一脸欣喜,恨不能将那两个摆件搂在怀里,左拥右抱的亲一亲,嘴上却说:“哎呀,这叫外臣如何好意思呢?外臣……什么忙也没有帮上啊!”   梁苒笑起来:“闻相言重了,今日不能帮忙,或许明日便可以帮上忙,明日若帮不上忙也无妨,寡人只当是与闻相交个朋友,宝剑赠英雄,这样的美物自然是送给能赏识他们的慧眼之人,才不显得糟蹋,不是么?”   闻彦之听着梁苒的话,温柔款款,慢条斯理,好似一道清泉涓涓流淌,简直情人心脾,无比的好听。听惯了赵寤呜哩哇啦的狂躁大喊,瞧瞧人家梁主,说话都如此好听,行事还如此慷慨大方,真真儿是不比不知道,人比人气死人了。   闻彦之接过两个摆件,揣在袖袍中,美滋滋的便退了出去。   鬻棠焦急的说:“梁主怎么放他走了?那个闻彦之,分明知道如何给主上解毒。”   梁苒轻笑一声,说:“闻彦之贪财,这样的人有所图,寡人便知晓该如何对付,不急。”   闻彦之在梁苒那处得到了好处,兴高采烈的离开,走出去没多远,迫不及待地将摆件拿出来把顽。   他对着日光仔细的去看,真好看,光泽美妙,入手温润,这在北赵可是难得一见的宝物,赵寤向来小气抠门,奖赏也很单薄,哪里像梁苒那样大方?   闻彦之趁着还未回北赵营帐,准备把顽两下,然后将摆件收起来,以免被赵寤看到。   “好看么?”   “好看!”闻彦之真诚的感叹,痴痴然的点头。   他的语气一顿,表情一僵,陡然回头,便看到赵悲雪站在自己身后。   赵悲雪的面色还有些苍白,毕竟失血过多不是一日两日可以补上来的,但他身材高大,比闻彦之足足高了一个头,压迫感十足,尤其是从上向下看人之时,眼目还露着三白,阴鸷而深沉。   “四……四皇子!”闻彦之吓了一跳。   闻彦之立刻搂紧怀中的摆件,说:“四皇子您怎么来了?这……这可是梁主说过赏赐给我的,赏赐出去的东西,怎可出尔反尔要回去?”   闻彦之误会了,赵悲雪不是来要回这两件顽物的。   赵悲雪完全不见与梁苒说话之时的“弱气”,显然,那些小奶狗一般驯服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他抱臂而立,冷冷的说:“闻相别着急,我并非是来要回这两个摆件,而是……”   他的目光向下掠去,盯在闻彦之的腰上。   ——玉佩!   闻彦之目光一紧,心头狂跳,不管是摆件还是玉佩,都是他的心肝宝贝,可他的手还未来得及去捂住玉佩,只觉得腰上一轻,赵悲雪已然得手了。   玉佩一下子凭空消失,落在赵北雪的掌中,他后退了两步,与闻彦之拉开距离,别说不后退,闻彦之也不是赵悲雪的对手,此时那枚玉佩与他更是咫尺天涯。   赵悲雪仔细端详着那枚玉佩,果然,是梁苒随身携带的玉佩,上面还有梁苒的“体香”,其实是梁苒惯用的熏香。但凡贵胄都会熏香,衣裳和屋舍中都有熏香,梁苒惯用的熏香是独一份,因为是天子,旁的人都要避讳这种熏香,自然没有旁人使用。   赵悲雪对这个香味极其敏感,极其熟悉,如今这个香味出现在旁的男子身上,赵悲雪心里的妒忌犹如滔天的巨浪,翻滚咆哮。   赵悲雪晃了晃玉佩,说:“闻相啊闻相,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闻彦之连忙说:“四皇子您误会了,这是……这是梁主送给我的。”   赵悲雪冷冷一笑:“哦?是梁主送给你的?你可知这玉佩是何物?”   他不需要闻彦之回答,已然自问自答:“这乃是梁人国之重宝的一角余料所刻。”   闻彦之自然知晓,是大梁国玺的余料雕刻而成,虽然小巧,但别致温润,佩戴着好似有灵性,怪不得是国宝呢,十足珍贵。   赵悲雪又说:“梁主将如此贵重之物送给你,一个大赵的国相,你佩戴着此物招摇过市,若是叫君上看到了,你猜猜,他会不会觉得……你是通敌卖国,私联梁人的叛国奴!”   闻彦之浑身一抖,吓得脸色惨白。   他其实也怕被赵寤看到,所以在赵寤面前是不会佩戴的,都是避开赵寤才佩戴。   赵悲雪笑起来,但他的笑容冷冰冰,说:“要不要我将此物,送到君上面前?”   “不!不!”闻彦之连忙摇头。   赵悲雪说:“我与闻相素来无仇无怨,那日能讨得一命,还有赖闻相的好言相劝,因而并不打算检举闻相,至于这玉佩……”   赵悲雪幽幽的说:“闻相佩戴多有不便,我便好心将它拿走了,闻相不会有什么意见罢?”   闻彦之:“……”   闻彦之咬碎了一口牙,心肝儿都在流血,今日是去讨宝贝的,不是去丢宝贝的,虽然两个摆件也名贵,但绝不足这玉佩珍惜。   他此时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硬着头皮说:“好……好罢,多谢四皇子一番……一番美意。”   赵悲雪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赵悲雪“大获全胜”,将梁苒的玉佩拿回来,刚一走入营帐,便看到梁苒静坐在里面。他方才去截闻彦之,分明是等梁苒离开之后才去的,没成想梁苒杀了一个回马枪。   梁苒挑眉:“一身的伤,不老老实实的,去什么地方了?”   鬻棠和沐森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他们是管不了主子的,主子一身的伤,但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作为部将也不好说什么,梁主就不同了。   看看,赵悲雪瞬间乖巧的不得了,说:“没去哪里。”   “手里拿的什么?”梁苒摊手。   赵悲雪只好将玉佩放在他的手心里,然后垂着头乖巧的站在一边。   梁苒一愣:“这玉佩……寡人不是送给闻相了么?”   一提起这个,赵悲雪便心酸,心窍里酸溜溜的直冒泡泡,说:“这是你随身佩戴的,我便向闻相讨了回来。”   赵悲雪补充:“他是自愿给我的。”   自愿?梁苒差点被赵悲雪气笑。就闻彦之那个爱财的模样,铁公鸡一毛不拔,竟能自愿将这等宝物交给赵悲雪?梁苒定是不信的,赵悲雪便算没有用他的长刀架在闻彦之脖子上,也必然是一通威逼利诱。   梁苒的猜测是无错的,分毫不差,无奈的说:“原你也喜欢这等宝物?”   赵悲雪却说:“我不管是什么宝物,是贵的,还是贫的,但这是你随身佩戴之物,如此亲密,我不想让它戴在旁人身上,再者……”   赵悲雪从梁苒手中拿过玉佩,放在唇边轻轻的嗅了一下,低哑的一笑:“这上面还有阿苒的味道。”   梁苒:“……”   梁苒一愣,面色有些僵硬,呵斥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鬻棠抖了抖鸡皮疙瘩,心说不是乱七八糟的,是黏糊糊的,他发现了,自从主上被打成内伤之后,说话都不太正常,有点……有点恶心。   还是沐森厉害,一张面瘫脸,喜怒不形于色,完全没有被黏糊糊肉麻的气息感染,镇定的守在一边,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赵悲雪说:“这玉佩是我从闻彦之那里拿回来的,便是我的了。”   梁苒叹了口气,无奈的说:“给你给你,什么好东西?快上榻上歇养,仔细肋骨错位了,有你好受。”   赵悲雪立刻美滋滋的上榻,躺下来还将玉佩握在手中,甚至轻轻的亲了两下。   闻彦之吃了哑巴亏,真的是哑巴亏,也没办法跟别人说。他虽然得了宝贝,但还是灰头土脸的回了北赵营地。   赵寤见他去了这么久,说:“那个梁主如何?真是病了?还是假装害病?!”   闻彦之虽然吃了亏,但他到底还是从梁苒那里刮饬到了很多好东西,以后还想从梁苒身上捞油水,自然不会背地里诟病梁苒。   闻彦之信誓旦旦的说:“君上,那个梁主果然是真的生病了!”   “真的病了?”赵寤说:“不是推脱?不是给寡人脸子看?”   闻彦之点头,很像那么一回事儿的说:“那个梁主身子骨柔弱,想必是一路行军,从上京到燕洄,水土不服也是有的。加之前些日子,君上教训四皇子,那场面儿,可不是把梁主给吓坏了么?别看梁主当时底气硬,但其实呢?怕极了君上,这不是么,一回去就病倒了,彦之亲自给梁主请脉,是吓得,受了惊吓,无疑了!”   闻彦之嘴巴很甜,说:“还不是君上太过威严,那小梁主哪里见过这等世面儿,吓怕了也是常有的事儿。”   “哈哈哈哈!!”赵寤竟是被这几句话给哄好了,得意的说:“那个梁苒,寡人还以为他是块硬骨头,原来如此,不过尔尔!寡人便是说,什么梁主,这天底下的国君,便算是拧在一块,也不如寡人的一只手!他的老子都死在寡人的手里,就他!哼哼,只配给寡人暖床!”   闻彦之心中虽然不屑,嘴里却说:“是了是了!君上说得太对了!”   闻彦之把赵寤哄好了,赵悲雪足足修养了五日,淤青内伤都好转了七八分,梁苒这才松口可以会盟了。   今日便是会盟的吉日,除了敬告天地之外,便是会盟燕饮了,第二日才会在幕府正式商议会盟的条款。   赵悲雪注视着高耸的筑台,一时间眼神有些飘远,不知在想什么。   梁苒奇怪的说:“出什么神?”   赵悲雪这才回神,说:“这筑台……好生眼熟,我好像在梦中见过。”   梦中。   这一眼简直惊醒梦中人。可不是么,梁苒也在梦中见过,那次使用“神交卡”,梁苒和赵悲雪便是在一模一样的筑台上,大梁和北赵百官的众目睽睽之下,“不知羞耻”的欢愉。   因为是梦境,梁苒并没有太多的顾忌,如今想起来,真是不堪回首……   梁苒白皙的面颊泛起淡淡的殷红,咳嗽一声说:“什么眼熟,你难道还来过燕洄不成?”   赵悲雪露出一脸迷茫,说:“是啊,我从未到过燕洄,这还是头一遭来,为何会觉得眼熟呢?”   梁苒打断他的苦思冥想:“燕饮要开始了,一会子看好戏罢。”   燕饮在会盟营地的广场上举行,正是暖春,便算是入了夜,也不会觉得寒凉,将燕饮露天摆在这里正好儿。   四周点着明亮的篝火,将整个会盟大营映照的犹如白昼一般,便是连月光都显得黯淡了不少。燕饮的案几仿佛栉子,整齐有序的错落摆放着,北赵一面,大梁一面,官员们分开两列坐好。   最上首,便是梁主和赵主的席位。   双方落座下来,梁泮坐在梁缨身边,凑过来一些,伏在梁缨耳边悄声笑着:“哥哥,一会儿看热闹了。”   梁缨无奈,别看弟弟斯斯文文的,但是真的很喜欢看热闹。   梁缨叮嘱说:“一会子若是嘈杂,记得呆在为兄身边,你不会武艺,千万不要乱跑,仔细伤了你。”   梁泮乖巧的点头:“哥哥放心,泮儿一定会老老实实跟在你身边的。”   宫人鱼贯而入,为梁苒和赵寤斟酒,梁苒垂头看了一眼杯中的酒酿。酒酿的颜色略微有些混沌,呈现淡淡的浅红,酒香浓烈而霸道,仿佛是想要掩盖什么其他的滋味儿。   在古代,酒水分很多种,一点子也不单调,尤其是贵胄们享用的酒酿,为了美观,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全都有,甚至还有颜色分层的酒水,梦幻而雅致。   像这样淡淡的红色酒酿,被唤作缇齐,并不少见。赵寤只是看了一眼杯中的酒酿,并没有过多注意。   梁苒主动端起羽觞耳杯,展露出一抹微笑,说:“赵主,日前多有误会,但也都是小小不言的的误会,赵主宽宏大量,心胸坦然,应当不会放在心上,对么?”   梁苒又说:“寡人亲自敬赵主一杯,还请赵主赏脸。”   赵寤本就听闻彦之“乱七八糟”的胡说一通,心中认定了梁苒畏惧自己的威严,今日一见,梁苒竟然主动为自己敬酒,说话还如此“低声下气”,果然是怕极了自己!   赵寤哈哈大笑,心中无比的畅快,说:“既然梁主都这么说了,寡人也不是小心眼之人,怎么能不给梁主面子呢?”   赵寤从梁苒手中接过羽觞耳杯,在幽幽的月色之下,烈烈的篝火之畔,梁苒白皙的面色染上一层少有的殷红,好似春日里的桃花,嫣然美好,甚至有一丝丝娇羞赧然的错觉,无比令人心旷神怡。   赵寤一时险些看得痴了,心中升起歹意,借着伸手的动作,想要摸一摸梁苒的手。   梁苒早有准备,知晓他不安好心,自然留了神,恰到好处的往后一缩手,赵寤根本没有碰到他一丝一毫。   梁苒盈盈一笑:“赵主,请幸酒。”   赵寤虽然没有碰到梁苒,但一颗心窍早就被勾了去,只觉得他那笑容简直勾魂夺魄,说不出来的令人酥麻。北赵不是没有美人,也不是没有像梁苒这般高挑风流的美人,可是没有一个人的姿仪能像梁苒这般出尘雅致,分毫也不做作。   赵寤被哄得团团转,哈哈大笑:“好好好!幸酒!幸酒!”   咕咚——   他一扬脖子,直接将酒水饮尽,还将耳杯倒转,示意其中酒水一滴不剩。   淡淡浅红的酒浆,顺着耳杯的杯壁丝丝滑落,滴答——染红了赵寤的衣袍。   “咦……”梁泮忍不住轻轻感叹了一声,嫌弃的皱了皱眉。   梁苒见赵寤饮尽,突然笑起来,他的笑容肆意,完全不像方才的柔和,赵寤一头雾水,不只是什么意思。   会盟燕饮的膳食都是两国一起准备的,而且要互相验毒,自然不可能在膳食方面从中作梗,酒水绝对是无毒的,也不知梁苒为何如此欢心,笑得几乎花枝乱颤。   赵寤看着梁苒的笑意,一方面被他感染,也想笑起来,但另外一方面,又觉得后背发麻,一种凉丝丝的寒意,爬上他的脖颈。   赵寤奇怪的说:“梁主,因何发笑啊?”   梁苒轻轻扶着自己单薄的胸口顺气,险些笑得咳嗽起来,幽幽的说:“赵主,酒酿可美味?”   赵寤道:“的确甘醇,只是太烈了一些。”   梁苒再次开口,这才却是没头没尾的询问:“赵主,可寻到您的长子了?”   赵寤一愣,说:“你说什么?”   梁苒微笑:“赵主的长子,近些日子不知去向,赵主想必很是担心罢?”   “你!”赵寤敏锐的察觉到了,梁苒话里有话,质问说:“是你搞的鬼?”   “可不是寡人。”梁苒说:“寡人从不做肮脏卑鄙之事,是你的好儿子,越过疆土,在会盟之前没有任何通报,便踏入我大梁的国界,寡人只是将流窜的小贼抓了起来罢了。”   他挥了挥手,几个内监抬上一个酒坛子。   哐——放在地上。   酒坛子很特别,并不是陶的,竟然是琉璃烧制,透明的琉璃在篝火的光芒之下熠熠生辉,其中酿酒的药材一清二楚,各种名贵的药材,混合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淡淡的酒水变成了缇齐的粉红色。   “这是何物?!”赵寤指着琉璃酒坛。   梁苒的笑容还是那般,浅浅的,淡淡的,温柔随和,语气却凉丝丝的说:“这佳酿之中,不正是你大儿子的男#根么!”   “什、什么?!!”赵寤脑袋里轰的一声,连连后退,咚一下差点撞翻了案几。   “呕——!!”赵寤掐住自己的脖颈,低头喷了出来,稀里哗啦的吐了一地,眼泪鼻涕齐飞,污秽不堪,哪里还像一个国君。   梁苒幽幽的说:“这就是赵主您的不对了,寡人好心请你幸酒,这可是大补的佳品,如此吐出来,岂不失礼么?”   赵悲雪稳稳的坐在一边,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吐得天昏地暗,旁人都吓得惊慌失措,赵悲雪心里却甜滋滋的欢喜,阿苒这都是为了给我出气。   “哇……”   身边发出轻微的感叹声,赵悲雪回头一看,是鬻棠。   鬻棠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眼睛里恨不能冒出小星星,崇拜憧憬的盯着梁苒,感慨的说:“我还当梁主只是说说,没成想是真的泡了酒!梁主看起来分明柔弱纤细,行事却如此的英雄气概,真真儿令人仰慕。”   叮——   【鬻棠:55】    第53章   鬻棠的模样, 完全是被梁苒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   赵悲雪凉丝丝的盯着鬻棠,只可惜他压根感觉不到,还是一脸心驰神往的表情。   “你……你——!”赵寤干呕的涕泪横流, 一头都是冷汗, 浑身打颤, 指着梁苒:“你……好一个恶毒的暴君!你们梁人果真都是阴险狡诈的!好啊, 寡人今日便要与你们鱼死网破!!”   嗤——   赵寤抽出佩剑, 便要往梁苒身上砍去。   赵悲雪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身边的鬻棠比他还要着急, 大喊:“梁主, 当心!!”   “嗬……”这一声轻呼, 不是梁苒发出来的,而是赵寤。   赵寤举着宝剑, 身体突然东摇西晃,不停的摇摆, 便好似醉酒了一般, 手中的宝剑根本拿不稳,哐当一声巨响直接掉在地上。   “你……你们……”赵寤头晕眼花, 浑身无力,何止是宝剑,整个人也瘫在地上,扶着旁边的案几,根本站不起来,好似被抽走了骨头。   这分明是中了药的模样!   赵寤第一反应是药物下在那坛恶心的缇齐酒之中, 但又觉得不对, 燕饮的膳食都是有宫人检查的, 梁苒不可能在酒水中下药。   梁苒挑眉看着瘫软成烂泥的赵寤, 眼眸微微一动,他分明没有浑身无力的感觉,却装作没有力气,比赵寤还要自然,一个弱柳扶风,直接倒在地上。他本就纤细,倒下的模样可比赵寤自然许多。   赵寤刚要说是梁人下毒,十足不耻,结果梁主先倒下了,难道不是梁人下毒?   准确来说,还真不是梁苒下毒,是罗东陵……   梁苒与罗东陵兵分两路,分开行事,赵寤不知罗东陵的存在,因此根本没有任何防范,罗东陵在营地中的篝火做了手脚,药物洒在篝火之中,随着火焰焚烧,自然而然的挥发在空气中,赵寤并不知情,这会子还在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中药的。   在会盟上下药,那是多么不耻的事情,若是叫旁人知晓了,以后哪个国家还肯与大梁会盟?因而梁苒不能承认这药是自己下的,总要装装样子。   梁苒“装模作样”的倒在地上,梁泮立刻也倒下来,梁缨吓了一跳,紧张的说:“泮儿,你怎么了?”   梁泮揪着哥哥的衣角,在地上装死,小声说:“哥哥笨,快躺下来。”   “啊?”梁缨迷茫,但很快会意,哐当也倒下来,他倒下的动作一点子也不弱柳扶风,好似树倒了一般。   “糟了……”闻彦之善于用毒,立时发现了端倪:“是篝火……”   他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艰难拨开瓶盖,倒出黑漆漆的小水丸,水丸的味道极大,一股子提神醒脑的气味儿。   梁苒眼睛一眯,绝不能让闻彦之服下提神的药丸,他装作挣扎踉跄,一个不慎,咚一声撞在闻彦之的肩膀上。   “啊……”闻彦之惊呼一声,他本就没有力气,一下跌倒在地上,手中的药丸咕噜噜飞散出去,撒的满地都是。   闻彦之艰难的去够那些水丸,但眼皮愈发沉重,手脚无力,脑袋里迷迷糊糊,咚一声,最终还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北赵的官员接二连三的摔倒,全部跌在席上,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梁苒稍微等了一下,等所有的动静都消失,这才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自己染了尘土的袍子。   “哈哈哈!!”有人一连串爽朗的大笑走进营地,可不正是罗东陵么?   罗东陵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咚一脚踹在赵寤的头上,恶狠狠说:“这个老匹夫!今日可算是逮住他了!”   他扬起大锤,便要打在赵寤头上,梁苒阻拦说:“且慢,罗王子。”   罗东陵说:“君上不是要助我报仇么?难道想要反悔?”   梁苒摇摇头,说:“寡人只是觉得,如此杀了赵寤……太便宜他了。”   罗东陵使劲点头:“君上说的无错!就让他这般在睡梦中死去,实在太便宜他了,就该将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先把肉片成一片片儿的,再断手断脚断头!”   梁苒笑起来,说:“还是太便宜他了。”   “啊?”这回轮到罗东陵迷茫了,凌迟和车裂,可是他见过最残忍最残暴的刑罚了,哪里还有比这些更加惨无人道的极刑?   梁苒的语气温温柔柔的,说:“赵寤乃是北赵的一国之君,最大的痛苦可不是凌迟或者车裂,而是叫他跌下国君的神坛,然后再慢慢的折磨他,这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罗东陵莫明打了一个寒颤:“好好好!君上说的极好!我都听君上的!”   这里可是会盟大营,梁苒又是下药,又是折磨的,也不好让人看到,这若是传出去,梁苒这个君主的名声可就毁了,为了大梁的基业,梁苒必须维护好自己的口碑。   梁苒招手说:“将赵寤和闻彦之捆起来,带到营帐之中,其余人就让他们在外面躺一会子,等到他们醒来,已然……尘埃落定。”   罗东陵按照吩咐,将赵寤五花大绑,然后又把闻彦之也绑起来,拖着二人进入了营帐,将闻彦之扔在地上,把赵寤捆在营帐的承重柱子上。   梁苒满意的点点头,说:“那么接下来,便麻烦罗王子将寡人也捆起来。”   罗东陵再一次愣住:“为何?”   梁苒笑盈盈的解释:“这里是会盟大营,寡人往后还要带领大梁的子民,因而只能让罗王子来唱这个黑脸了,不过罗王子放心,寡人一定会给罗王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罗东陵爽快的说:“好!自然我跟随了君上,便什么都听君上的便对了,君上让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赵寤幽幽醒过来,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无力,艰难的睁开眼皮,一时间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境况。他反应了一下,随即哇哇大叫:“放开寡人!!!是谁?!哪个肮脏的贱种!”   赵寤本以为是梁苒下药偷袭自己,哪知梁苒比自己晕倒的还要快,难道不是梁苒,而是另有其人?   “老匹夫!”罗东陵扛着大锤站在一边:“我看你的嘴巴还能硬到什么时候!”   嘭——   不由分说,罗东陵直接给了赵寤胸口一锤。   “嗬——!”赵寤吃痛,惨叫了一声,疼得浑身打抖。   梁苒这个时候装作堪堪转醒的模样,虚弱的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罗方的贱种!!是罗方……”赵寤大叫起来,还没喊出第二声,又被赵寤当胸砸了一锤子。   “啊!!”赵寤惨叫,他的肋骨肯定断了。   宁愚拦住赵寤,说:“主上下手没有分寸,会打死他的。”   罗东陵嘟囔:“不是还没死嘛!”   赵寤咳嗽起来,他的嘴角甚至渗出了血水:“罗东陵!!是你!?原来是你下药!寡人与梁主在此会盟,你竟敢前来!你不要命了?!”   “不要命的人,是你。”罗东陵冷笑:“如今你被我捆在这里,还耀武扬威什么?狗屁不如的东西!”   梁苒很是时候的说:“这便是说传说中的罗王子么?”   他装作不识得罗东陵的模样,赵寤并没有任何怀疑。梁苒继续说:“冤有头债有主,罗王子,与你们罗国有仇的是北赵,和我们大梁无关。”   “你在说什么!?”赵寤呵斥:“梁主,这里是会盟大营,何其庄重,怎么能让一个小小的罗方余孽嚣张?!”   梁苒却说:“赵主说的倒是轻巧,你我都被绑在这里,你倒是有什么法子么?”   赵寤登时语塞,一副被噎住的模样。   罗东陵早就和梁苒串通好了,说:“梁主放心,我罗国与北赵有仇,正如你所说,冤有头债有主,我罗东陵也不是瞎眼之人!今日,我只要赵寤一颗脑袋,与旁人无忧!”   闻彦之这个时候醒过来,他睁开眼睛,便看到罗东陵的大锤高高举着,说要赵寤的脑袋,吓得他眼睛一闭,立刻装死,又躺了回去。   梁苒险些笑出来,听说闻彦之胆子小,怕麻烦怕事儿,没成想胆子真的小成这样。   呼——罗东陵的大锤冲着赵寤砸过去,这要是砸中了脑袋,头破血流都是轻的,绝对脑浆迸流!   “不!不要!!”赵寤大喊:“我给你好处,不要杀寡人!”   罗东陵本就没想下手,吓唬吓唬他罢了,看到仇敌如此紧张,罗东陵的心思都畅快通透多了。   赵寤颤抖的说:“寡人给你好处!你想要什么!寡人都给你!都给你!”   罗东陵幽幽的说:“我?我只想要你的命!”   赵寤连声说:“你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我、我可是大赵的皇帝!我是大赵的天子!外面都是会盟的军队,我是带了军队来的!若是……若是寡人就这么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的,你觉得外面那些军队,会放过你么!?”   赵寤说是对的,梁苒之所以需要罗东陵配合,一来是为了一国之君的脸面,二来则是因为赵寤的大军。北赵的军队配备精良,且十足骁勇,若是与他们撕开脸皮,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这是梁苒最不愿意看到的。   因而梁苒需要想一个兵不血刃的法子,既能除掉赵寤,又能平息战争。   梁苒说:“罗王子,赵主说得对啊!罗王子带来的人再厉害,也架不住北赵的铁骑众多,若是你真的杀死了他们的国君,北赵愤怒,战役不可避免。”   赵寤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你放了我,放了我,我给你好处!你要钱,我给你钱!你要罗方那块地,寡人便把那块地还给你!!”   此时梁苒轻飘飘的开口,说:“其实……寡人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既可以让罗王子报仇雪恨,又可以平息战役,不兴一兵一卒。”   赵寤刚才还以为梁苒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会子一愣,大叫着:“梁主!!你怎么能……怎么能帮着罗方余孽说话?!”   罗东陵哈哈一笑:“怕死的时候说把罗国的地盘还给我,一转脸便唤我罗方余孽?!好啊赵寤,你可真真儿好!”   梁苒从来不唤罗国是罗方,方国可不是什么好词儿,就很蛮夷是一种意思,都带着鄙夷的色彩。赵寤虽然已经被擒住,但他骨子里根本看不起罗东陵,因此一着急就会说漏嘴。   罗东陵看向梁苒,说:“不知梁主有什么好法子?”   梁苒慢吞吞的,不急不缓的说:“罗王子有所不知,其实寡人此次前来会盟,在路上擒获了偷偷潜伏入我大梁国土的北赵大皇子赵炀。”   赵寤这才想起来,对对,赵炀,方才他还喝了用大儿男#根酿的酒!   梁苒说:“不防请罗王子,将赵炀带进来。”   罗东陵挥手说:“去带人!”   两个勇士很快押解着赵炀走进来。赵炀的面容憔悴,哪里还有日前的嚣张?他走路的样子很扭捏,两腿夹起来,似乎是怕牵扯到了痛处,每走一下嘴里都哟嘶一声。   “君父!?”赵炀看到赵寤,也算是见到亲人了,有病乱投医,竟没看到赵寤被五花大绑,嘶声力竭的惨叫,声音劈裂开来:“君父——君父!!救我啊!!救儿子啊!”   赵寤也想救他,可如今自身难保!   罗东陵不耐烦的说:“吵吵吵!再吵拔了你的舌头!”   赵炀显然被吓怕了,毕竟男#根说没就没,舌头而已,还不是轻轻松松被拔掉?他死死闭着嘴巴,浑身颤抖只会筛糠。   梁苒微微一笑,说:“罗王子你看,赵炀乃是北赵的大皇子,如果……赵主不幸病逝了,北赵也没有立太子,你说说看,北赵是不是合该大皇子这个长子即位呢?”   他这么一说,赵寤和赵炀瞬间看向他。   赵寤呵斥:“梁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寡人身强体壮,再活百八十年不成问题!!”   梁苒笑眯眯的对赵炀说:“大皇子啊,你的君父身强体壮,看来你还要再做百八十年的大皇子了!也不知道是你的身子壮实一点,还是你的君父壮实一点,熬不熬得过?”   赵炀登时陷入了沉思,他甚至不再尖叫,不再筛糠。   梁苒又对罗东陵说:“罗王子,你与赵主有仇,若是赵主突然病死了,这心头的仇怨,是不是就可以适当的平息一点点呢?”   罗东陵抱臂冷笑:“可是赵寤他说自己身强体壮,还能再活百八十年,这可如何是好?”   “是呢,这可如何是好?”梁苒的目光又转回到赵炀身上:“你说呢,大皇子?”   赵寤心头哐哐猛跳,梁苒说得无错,倘或赵寤死了,自己才能做国君,否则便是一辈子的大皇子!赵寤迟迟不立太子,谁知道他安得什么心肠?   赵炀的眼神凌厉起来,里面满满都是贪婪,死死盯着赵寤。   梁苒笑盈盈的说:“不知……大皇子愿不愿意帮一把你的好君父,让他病得严重一些?”   “混账!!放肆!!”赵寤呵斥大吼:“梁人狡诈,果然与罗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休想——休想挑拨离间,赵炀是我儿!百年之后,寡人将传位我儿!绝不是你们能挑拨的!”   梁苒却说:“大皇子,你可不要听赵主瞎说,寡人偷偷的告诉你,赵主已然知晓你是个太监了,他还品尝了用你的男#根泡制的佳酿,你说说看,哪个天子会将皇位传给一个没种的太监?”   轰隆——!!   赵炀方才仅存的那点子犹豫,瞬间灰飞烟灭。赵寤那么多儿子,绝不会传位给一个失去传宗接代能力的废人,即使他是长子!   梁苒感叹:“这个天底下,到底有多少父慈子孝,寡人是不知晓的,但起码……赵主你并不慈,便不要期盼你的儿子孝顺了。”   罗东陵笑起来:“哈哈哈!妙哉!妙啊!真真儿是热闹!我爱见这场面,来罢大皇子,看看你会如何决断!我罗东陵把话撂在这里,今日我的仇怨只与赵寤有干系,只要赵寤死了,其余的人,我一概不会伤害!”   赵炀颤抖的说:“你……你说的……是真的么?”   “自然!”罗东陵说:“我虽不是你们劳什子赵人,但也一言九鼎!”   “赵炀!!!”赵寤嘶声力竭狂喊:“你这个不孝子!你在想什么?!你要做什么?!我是你爹!!我是你老子!你难道真的要帮助这些外人,手刃你的亲生父亲么?!”   赵炀眼神混沌,贪婪和胆怯在互相挣扎。   赵寤又说:“以为杀了我,你便是大赵的天子了么?!梁苒这般诡计多端,赵悲雪还在上京,他难道不会送赵悲雪回国么?!到时候你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什么也剩不下,只是给旁人做嫁衣!!”   赵炀混沌的眼神瞥向一旁的赵悲雪,赵悲雪也被象征性的捆着。其实他本不该进营帐的,在外面“装死”等着就好,但是赵悲雪担心梁苒,梁苒不会武艺,若是赵寤与他鱼死网破,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   梁苒幽幽的说:“这一点大皇子可以放心,赵悲雪是不会回北赵的,再者,他可是天扫星啊,你们所不齿的灾星,一个灾星,如何能做天子呢?”   梁苒是绝对绝对,不会让赵悲雪回到北赵的,一来是因着赵悲雪还要留下来给他生孩子,二来则是……   赵悲雪一旦即位成为北赵的皇帝,一切又会走上上辈子的道路,梁苒绝不能让大梁覆灭在北赵手中,自然要将赵悲雪牢牢的绑在自己身边,便算是他以后没有了用处,也绝不会放他离开。   赵炀更加心动了,赵寤大吼:“赵炀!!你醒醒!你清醒一点!梁人与咱们是仇敌,仇敌的话如何信心?!”   梁苒却说:“仇敌的话,自然不能相信,但你这个好君父的话,便可以相信么?所以……大皇子,不要相信任何人,自己动手便是最好的法子,你只相信自己便够了。”   他说着,抬了抬下巴,对罗东陵说:“麻烦罗王子替大皇子松绑,看看大皇子到底如何决断?”   罗东陵走过去,亲自割断了赵炀的绳子。   赵悲雪戒备的眯起眼睛,一双狼目紧紧盯着赵炀,他不放心赵炀,一旦赵炀有什么花样,赵悲雪都会立时反应。   梁苒的语气很轻,又说:“再送大皇子一把刀。”   罗东陵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交给赵炀。赵炀双手颤抖的握住匕首。   梁苒笑起来,他的笑声令人放松,说:“大皇子,剩下便看你的了……不过,事到如今,你的君父又如此记仇小气,必然不会放过你,眼下只剩下他死,或者你亡。”   “不!不!”赵寤使劲摇头:“炀儿!炀儿!我是你君父啊!我们是父子!是亲生的父子!哪有过不去的事情?只要你放下刀,放下,寡人可以既往不咎,既往不咎!!!”   梁苒似乎被他逗笑了,说:“赵主与赵悲雪,还是亲父子呢。”   是了,赵寤是怎么对待赵悲雪的?赵炀看得一清二楚,赵悲雪只是一个天扫星,而赵炀呢?他是一个失去传宗接代能力的废物!   赵炀的眼神更加坚定,紧紧握着匕首,一步两步三步的往前走,每走一步,他的眼神便更加坚定,更加狠辣,甚至更急畅快。   提起赵悲雪,赵寤立刻想起了什么:“赵悲雪中了奇毒!他中毒了!必须……必须有我的解药,否则便会肠穿肚烂,痛不欲生!你们不能……不能……”   梁苒低头看了一眼装死的闻彦之,笑起来:“赵主放心罢,寡人已然找到了可以解毒之人,便不劳烦你了。”   “不——”赵寤信见这条路行不通,又对赵炀誓旦旦:“炀儿!!你和赵悲雪不一样!你怎么能和他一样呢?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是我大赵的希望!为父一直对你期望很高,所以才严苛了一些,为父也是为你好,为你——嗬!!!”   赵寤的话没有说完,陡然变成了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呼,他低下头,那把匕首已然扎在他的腹部,肚子登时开了一个大口子。   “嗬……”赵寤刚要说些什么,又是一声惊呼,赵炀抽出来的匕首,再次扎进赵寤的肚子里,就这样反复刺了五六次,血沫横飞,赵寤终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完,猛地垂下头去。   呼——呼——呼——   是急促的喘息声,躺在地上装死的闻彦之吐息粗重了很多,因为即使他闭着眼睛,赵寤的惨叫也如此凄厉,一声一声的传入他的耳朵里,赵寤的鲜血如此滚烫,泼墨似的喷洒在他的官袍上。   闻彦之的胆子本就不大,吓得死死闭着眼睛,在地上筛糠,哪里是昏睡的模样,说成痉挛也不为过。   罗东陵终于大仇得报,不只杀了赵寤,且在死前,将他拉下国君的宝座,看到赵寤垂死挣扎,不甘心,又震惊愤怒的眼神,罗东陵的心中无比的畅快!   哐当——!!   赵炀后知后觉,将手中的匕首一扔,颤抖的说:“君父他……他……他是病逝的,与我……与我无关!”   梁苒笑起来:“自然,赵主是病逝的,寡人与罗王子都看到了,当然……闻相也看到了,对么?”   闻彦之吓得一个哆嗦,他在努力装死,没成想还是被发现了。他挣扎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吓的眼眶里都是眼泪,鼻尖红彤彤的微微颤抖。   梁苒重复说:“赵主可是病逝的?”   “对、对对!”闻彦之哆哆嗦嗦:“是!梁主说的对,是病……病……君上是病逝的!”   赵炀急不可耐的说:“那我身为长子,是不是应当临危受命,继承大赵的皇位?!”   闻彦之还是哆哆嗦嗦:“对……对,大皇子,哦不不,新君说的是!是这样……”   “啊哈哈哈!!”赵炀狂笑:“我是新君!我是新君!我是大赵的新君!”   梁苒的语气平静,并没有多少真诚:“那就恭喜新赵主了。外面还有许多烂摊子,需要赵主来收拾,另外,明日的会盟还需继续,便有劳你这位新的赵主,主持会盟大局了。”   赵炀沉浸在成为北赵天子的喜悦之中,他哪里知晓,自己两个把柄都落在了梁苒手中,一是他无法人道已然变成了太监的丑事,二是他手刃亲生父亲谋权篡位的丑事,有了这两个把柄,以后的北赵再也不足为惧。   赵炀浑然不觉,欣喜的说:“对对对!得去向外面的臣子宣布,君父驾崩了,我才是新君!我才是新君!!”   梁苒轻飘飘的看了一眼闻彦之,说:“闻相乃是你们北赵的天官大冢宰,统领百官,说出来的话肯定很有分量罢?便由闻相来宣布先主驾崩的消息罢。”   闻彦之欲哭无泪,他也的确哭了,是被吓哭了,颤抖的说:“臣……臣……”   “嗯?”梁苒只发出了一个单音,闻彦之颤抖的更加厉害,改口说:“臣愿意!这是臣的分内之事!”   哗啦——   帐帘子打开,一股子血腥味幽幽的传出来。   外面的臣子们还在昏迷,闻彦之让人打来了水,泼洒在他们脸上,臣子们这才纷纷转醒,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嘶……我怎么睡过去了?”   “不对!不对,是不是有人下药?!”   闻彦之站在广场的正中央,篝火还在燃烧,映照着袍子上鲜红刺目的血迹,他的嗓音颤抖艰涩,说:“就在刚刚……君上驾……驾崩了……”   “什么!?”   “怎么回事?!”   “君上身体强健,不是好好儿的么?怎么会突然……”   “一定是梁人搞的鬼!”   “胡说!”赵炀大步走出来,他的下身还是疼痛的,但这会子也不夹着走路了,一身的气派,昂首挺胸的说:“君父乃是病逝,与旁人无关!大梁与咱们是友邦,如何能无凭无据,出言重伤!?”   众人看到大皇子,又是震惊,又是好奇,纷纷往他的下身看去,大皇子高呵:“君父在过世之前,留下了遗命,还请闻相传达一下罢!”   闻彦之哆哆嗦嗦,说:“君上……君上在病逝之前,传……传位于……于大皇子赵炀!”   “什么?”   “大皇子不是……”   “嘘——你不要命了?!”   北赵的臣子们沸腾起来,梁苒冷眼旁观,幽幽的说:“新君看来还有要事处理,那寡人便先回去歇息了,明日是会盟议会的日子,新君可不要缺席。”   赵炀恨不能作揖:“是是是!今日劳烦梁主了,明日寡人一定不会迟到。”   梁苒笑了一声,转头往回走去。   “哇——”鬻棠发出感叹声音,眼神比之前还要痴痴然,神往的说:“梁主当真好厉害,轻轻松松掌控大局,简直将一切都顽弄在股掌之中,实在……实在太有气破了!”   叮——   【鬻棠:70】   鬻棠刚要跟上去,赵悲雪拦在他面前,凉丝丝的说:“今日北赵动荡,你们去监视一下动静,务必仔细探查。”   鬻棠迷茫,今天晚上足够北赵乱套的,赵炀那面儿忙着即位,应该不会搞什么花样才对,他还想开口,已然被沐森拦住。   沐森应声说:“是,主子。”罢了,拉着鬻棠往远处走。   “诶——你别拉我啊。”鬻棠说:“你拉我做什么?”   沐森放开他,抱臂淡淡的说:“你以后尽量少在梁主面前走动,免得惹主子厌烦。”   “啊?”鬻棠迷茫:“你这是什么意思?”   沐森挑眉:“主子对梁主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这两日你总是离梁主那么近,没看到主上盯着你的眼神么?”   鬻棠支支吾吾的说:“我那……那是单纯的欣赏,梁主的胆识与手段,没有……没有旁的。”   沐森质疑的问:“那你脸红什么?”   鬻棠:“……”我我、我脸红了么!   梁苒进入御营大帐,赵悲雪也跟了进来,立刻回身关上营帐的大门,放下帐帘子,不让其他人进入。   赵悲雪走过去,从身后搂住梁苒,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今日谢谢你。”   梁苒挑眉说:“谢寡人什么?谢寡人害死了你的父亲?”   赵悲雪却说:“我知晓,你是为我出气。”   梁苒好笑:“寡人只是为了大梁的江山,你可不要想多了。”   赵悲雪轻轻一笑,他炙热的吐息洒在梁苒的耳畔,梁苒的脖颈慢慢爬起一股红晕,犹如烂漫的春色,美不胜收。赵悲雪用嘴唇轻轻蹭着他洁白的天鹅颈,沙哑的说:“阿苒,你好香。”   那是熏香的味道,梁苒想要挣扎开,这腻腻歪歪的拥抱,未免太黏糊了一些,但他又怕赵悲雪的肋骨还没有愈合,再伤到了他。只是这么一犹豫,简直是给了赵悲雪变本加厉的资本,赵悲雪的亲吻已然落在他的耳垂上,轻轻的说:“阿苒,可以么?”   梁苒的吐息微微凌乱,膝盖莫名有些发软,一股子食髓知味的错觉顺着他的身子往上窜,犹如隔靴搔痒,还是不够。梁苒抿了抿嘴唇,说:“你的伤势大好了么?”   赵悲雪立刻说:“不碍事儿了。”   但很快反齿儿,又说:“不过……我的胸口还是有些疼,不能用力,今日不如阿苒自己来,如何?”   那抹红晕从梁苒的面颊一直染到耳根,他咬着下嘴唇,赵悲雪的肋骨没有一两个月是不会愈合的,肯定不能用力,虽赵悲雪的确有卖可怜的成分在里面,但梁苒不得不说,他卖得很准。梁苒需要他生孩子,需要他完成孕期进度,自然要可持续发展,绝不能一下子将赵悲雪“用坏”了。   虽有些羞耻,但梁苒很喜欢那种上位者的掌控感。他眯了眯眼睛,双胞胎还未出生,不如趁着今日事情解决了大半,刷一刷孕期进度。梁苒没有说话,将赵悲雪拉到软榻边轻轻一推,赵悲雪便是顺其自然的倒在榻上,眼神炙热犹如野兽一般,死死盯着他的猎物。   梁苒并没有着急,他跨坐上来,慢条斯理的解开赵悲雪的蹀躞,解开赵悲雪的革带,解开赵悲雪的衣带,然后才是罩衫、外袍。赵悲雪有一瞬觉得,自己穿的实在太繁杂了,如此碍事儿,可偏偏梁苒一点点解开他衣襟的动作,是那么赏心悦目。   最后是雪白的里衣,梁苒目光深沉的看着那些瘀伤,还没有完全消退,斑斑驳驳的横在赵悲雪流畅的胸肌上,配合着被他解的凌乱的衣襟,竟让梁苒有一张心口发热的冲动,梁苒慢慢垂下头,纤细的手指抵在衣带的蹀躞之上,一点点顶开,就在蹀躞即将滑落之时……   “梁主,外臣闻彦之求见——”   营帐外面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   赵悲雪皱眉,拉住梁苒说:“别理他。”   梁苒则是捞住自己的革带重新系好,说:“闻彦之这个时候过来,不知是不是北赵那面儿闹什么幺蛾子,寡人还是去看看为好。”   梁苒不让赵悲雪出来,叮嘱说:“穿好了衣裳,寡人去去就回。”   梁苒将赵悲雪留在营帐的内间,自己走出去,亲自开了营帐大门,说:“闻相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闻彦之走进来,他小心翼翼的关上大门,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梁苒私下分说。   梁苒见他的表情如此正中,便说:“此处没有外人,闻相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罢。”   的确,这里除了梁苒和闻彦之之外,就只剩下内间的赵悲雪了,赵悲雪此时应该乖乖儿的躺在榻上等着梁苒。一想到这里,梁苒的面颊忍不住又染上一层殷红,吐息微微急促。   闻彦之看向梁苒,没有立刻说话,突然,他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行大礼,说:“臣闻彦之,叩请君上收留!”   原是如此。   梁苒也想过,闻彦之他今日看到了太多的事情,如果留在北赵,兴许便会被赵炀杀人灭口,闻彦之是个聪明人,尤其胆子小,最好的法子自然是逃离北赵,而能帮助他逃离北赵,且保住他性命之人,不就是梁苒么?   梁苒挑眉,正好,他需要闻彦之给赵悲雪解毒,留这么一个用毒高手在身边,也是好事一件,当然,梁苒不可能让他做大梁的丞相,相信闻彦之此时也不会奢望太多。   架子还是要端一端的,让闻彦之知晓,归顺也是不易之事,日后才会尽心竭力。   梁苒故意叹息了一声,说:“闻相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寡人一向爱惜人才,只是……如今我大梁的各个官署,并没有什么空缺的席位,若是将闻相随便安置,也唯恐埋没了闻相的才华,真是令寡人苦恼呢。”   闻彦之一听,立刻说:“请君上明鉴!只要君上肯收留彦之,让彦之做什么都可以……”   他说着,没有了声息,梁苒还在奇怪,闻彦之怎么突然没了声音?便听到哗啦一声,低头一看,竟是吓了一跳。   能让做了两辈子君主的梁苒吓一跳的事情可不多见。只见闻彦之突然脱下了他的外袍,只留一件雪白的里衣,已然是深春,纵使是夜里头,也不觉得寒凉,但闻彦之忽然脱成这样,也足够令梁苒震惊的。   闻彦之抱住梁苒的小腿,一副咬住后槽牙,拼尽老命的模样,哀求说:“君上,只要您肯收留彦之,彦之什么都可以做,愿意伏侍君上。”   梁苒:“……?”   闻彦之显然误会了梁苒,梁苒完全没有让闻彦之自荐枕席的意思。他对情爱之事向来不热衷,若不是系统非要让他亲自生孩子,梁苒这辈子也不打算在情爱之上耽误工夫。   “你……”梁苒僵硬的说:“你先放开寡人。”   赵悲雪在内间乖巧的等待着梁苒,没过多久,却听到外面突发变故,闻彦之还当营帐之中只有梁苒一个,再无旁人,因而才会如此大胆。   一股酸涩登时涌上赵悲雪的喉咙,他的眼眸划过森然,微微转动,非但没有穿好衣裳,三两下将自己的衣襟全部扯下来,发冠摘掉,鬓发披散,然后捞了一件轻薄的罩衫穿上。   罩衫是半透的黑色薄纱材质,赵悲雪里面连里衣都没穿,套上这样的衣衫,宽阔的胸肌,流畅的腹肌,还有性感的人鱼线若隐若现,风光无限,恨不能比不穿还要令人遐想。   赵悲雪仔打理好自己,装作不经意的走出来,一脸迷茫的说:“君上,是谁来了么?”   闻彦之自荐的言辞卡在嗓子里,目瞪口呆的看着衣衫不整的赵悲雪,完了,梁主平时顽的这么大?   梁苒亦是目瞪口呆,寡人离开之时,赵悲雪分明不是这个模样,为何此时却是一身骚气冲天的打扮?!   梁苒一个箭步,他在学堂练习骑射都没有这么迅捷过,猛地脱下自己的龙袍,哗啦一声裹住赵悲雪,连忙说:“闻相,你先退下,有事明日再说!”   闻彦之头皮发麻,为了活命,他还以为自己是最能豁出去之人,实属没想到,赵悲雪更加有能耐,一个天扫星质子,能在大梁如鱼得水,不是没有道理的……   闻彦之哪里还敢停留,都不敢答应一声,捞起自己的袍子,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嘭——   营帐大门关闭,整个御营大帐中只剩下梁苒与赵悲雪两个人。   梁苒脸色沉声,冷声说:“不是让你在内间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还……”梁苒指着赵悲雪:“还穿成这样!”   骚气外露,那黑色的罩衫,薄薄的,纱纱的,能遮得住什么?赵悲雪那些“腱子肉”全部袒露无疑,好似描边一样儿,比不穿还要耐人寻味。再者,梁苒心想,寡人方才有把他脱得如此干净么?寡人分明记得,只是退下了上衣,他的下裳呢?为何下裳也不见了?   赵悲雪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说:“我见君上总是不回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所以出来看看究竟。”   梁苒:“……”分明是一只大野狼,偏偏要装作一只小白兔,体型便对不上号。   梁苒心中燃烧起一股酸涩,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是醋心的感觉,总觉得吃多了酸梅一般,赵悲雪这幅模样,也不知有没有被闻彦之看了去,寡人方才遮挡的速度应当挺快的。   他一想到此处,心窍更是酸酸的,当下拉住赵悲雪走进内间,将人推倒在榻上,眯起眼目,眼神透露着一丝丝的危险:“寡人方才叫你老老实实呆在内间,为何不听话?”   赵悲雪还想开口狡辩,梁苒哗啦一声,解开自己的蹀躞,将革带抽下来,三两下绑住赵悲雪的双手,赵悲雪略微有些吃惊,但并没有挣扎,甚至放松了躺在榻上,一副任由梁苒为所欲为的模样   梁苒轻声说:“你这般不听话,寡人是不是该给你点教训?”   赵悲雪很是配合,说:“不知君上想要如何惩罚?”   叮——   【交合+孕期进度30%】   第二日便是商议会盟条约的日子,赵寤突然病逝,但这并不妨碍什么,北赵连夜选出了新主,自然便是大皇子赵炀,今日赵炀会代替赵寤与大梁会盟。   梁苒醒过来的时候,时辰已经很晚了,按理来说这时候议会早就应该召开了,但因着梁苒还未晨起,新上位的赵主赵炀还有把柄捏在他的手中,因而根本不敢催促,生怕打扰了梁苒的清梦。   “嗯……”梁苒轻轻叹息一声,身子酸软无力,眼皮也懒得睁开,但他需要查看一下双胞胎的孕期进度。   【孕期进度:79%】   昨夜颠鸾倒凤了一夜,梁苒本想直接做两次,将孕期进度拉满,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或者说是低估了赵悲雪。赵悲雪明明还在恢复身体,却像是一头饥饿已久的恶狼。梁苒深刻的反思,难道是最近这些日,医士给赵悲雪补大了?   赵悲雪躺在他身边,手臂枕在他的脖颈下面,眼巴巴的看着梁苒,见到他醒了,凑过来“傻笑”,说:“阿苒昨日的惩罚未免太轻了一些,改日再严厉一些。”   梁苒:“……”   梁苒没忍住,白了赵悲雪一眼,将他推开,自顾自起身准备盥洗更衣,一会子还要去参加议会,没空与他这里腻歪。   赵悲雪很是乖巧,立刻起身,捧来梁苒的衣衫,给梁苒更衣,他仔细的为梁苒整理革带与衣带,然后扣上蹀躞,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昨夜梁苒用革带捆绑他手腕的事情,赵悲雪竟然“痴痴然”的笑起来,但他的笑容一点子也不像一只傻狗,反而带着一股贪婪又餍足的深沉,令梁苒后背发麻。   更衣完毕,梁苒与赵悲雪从御营大帐中出来,鬻棠和沐森已经在等了,鬻棠眼睛尖,一眼便看到了赵悲雪衣袖之下的伤痕,惊讶的说:“主子,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又多了瘀伤?”   无错,是瘀伤。浅浅的,还有点发红,证明是多么的新鲜,缠绕着赵悲雪的手腕,那是昨日里梁苒用革带捆绑所致。梁苒的革带是用鲛皮制成,坚韧柔软,最后却被赵悲雪一下子挣断,好似那不是革带,而是一块豆腐。   赵悲雪没有回答,用袖袍将勒痕遮掩起来,但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想遮掩,这不是伤口,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引以为豪的勋章。   沐森拽了一下鬻棠,说:“不该问的别问。”   鬻棠:“???”一天天的,打什么哑谜?   众人走入幕府大帐,赵炀带着北赵的使团已然在等待了,虽然等得很不耐烦,但是谁也不敢露出一丁点的情绪。   “梁主!梁主!”赵炀立刻起身,他方才坐得有点久,这一动牵扯到了下面的伤口,登时疼得龇牙咧嘴,面容五颜六色,精彩纷呈。又是恨,又是怕,但也只能咬牙切齿,把打落的牙齿含着血往肚子里吞,没有其他的法子。   面对赵炀的殷勤,梁苒淡淡的点头:“赵主。”   这轻飘飘的一句赵主,可把赵炀给美坏了。是了,如今的他,是赵主了,北赵的天子,北赵的国君!   赵炀赔笑:“梁主请入席,请入席!”   众人落座下来,梁苒的目光从众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了闻彦之的身上。闻彦之显然很是兴奋,他与梁苒对上眼神,眼睛里恨不能冒出火花,似乎十足的想要追随梁苒,现在就想从北赵跳槽到大梁去。   只可惜,梁苒很快将目光划开,闻彦之一时间无比失落,好像铁公鸡输了钱一般,那表情真真儿好笑。   梁苒幽幽开口:“不知赵主对盟约如何看待。”   赵炀不用他开口,笃定的说:“停战!自然是停战!我大赵与大梁,自古以来都是修好的,只是先皇好战,多有得罪,连累着两国的百姓也受苦了,寡人自然是同意停战的!”   赵炀堪堪即位,他着急回到北赵的都城信安去,自然要停战。   “为了表达我大赵的诚意,”赵炀拿出一张地图,平铺在案几上,笑容谄媚的厉害:“梁主您请看,这是我们大赵的诚意。”   地图上燕洄以北,被圈出了一块地皮。赵炀说:“我大赵愿意将这块土地,割让给梁主。”   燕洄以北的北地,其实早些年就是大梁的,但是在先皇猝死之时,大梁输了这场战役,那块土地便被北赵夺了去,如今赵炀显然想要讨好梁苒,便慷慨的将这块土地还给梁苒。   其实赵炀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好心眼儿,这块土地并不十分富庶,常年都是屯兵所用,周边的百姓零零散散,加之是北地,三天两头的干旱,因而赵炀才看不上这块地皮,打算把地皮割让回去,做一个顺水人情。   其实赵炀的感觉也没错,上辈子梁苒即位之后,北地大旱,连带着燕洄也一同干旱,一滴雨也没有下过,土地干裂,颗粒无收,百姓拾骨而炊,易子而食,场面惨烈。   与其留着这块烫手山药,还不如将他还给梁苒。   但赵炀不知晓的是,梁苒这辈子拥有了系统,他刚好做完了5级任务,三年之内风调雨顺,再也不会有大旱或者洪涝,换句话说,燕洄和北地都会好端端的。   梁苒挑眉,说:“赵主把本是寡人的土地,归还给了寡人,这算是什么诚意?”   赵炀一愣,没想到梁苒的胃口这么大,但好在他早有准备,为了能尽早回到信安即位,赵炀也算是拼了。   “梁主稍安勿躁,这还有一份礼单。”   闻彦之立刻呈上一副卷轴,打开之后是密密麻麻的礼单,记录着各种这样的珍奇美物。梁苒眼睛尖,从上百件珍宝之中,一眼便看到了两个熟悉的摆件儿,这不是那天送给闻彦之的两个宝贝么?   怪不得闻彦之昨夜连衣裳都脱了,也要自荐枕席,原是如此!   赵炀为了讨好梁苒,可又舍不得自己的国库,自然要从旁的地方搜刮宝物了。闻彦之跟着赵寤的时候,没少替他下毒,自然得到了不少好东西,于是赵炀便将主意打到了铁公鸡的头上。   人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赵炀不是赵寤,可不需要闻彦之这样的毒相,也不必照顾闻彦之的情绪感受,可劲儿的刮饬,榨干最后一滴油水。   闻彦之唯一的特点便是爱财,这无异于要了他的老命。左思右想之下,于是他决心离开北赵,投靠梁苒这座靠山。   梁苒笑起来:“不错,不错。”   这礼单上,有三分之一都是闻彦之的积蓄,各种珍奇瑰宝,自然是不错的,不说比得上冯老的万贯家财,但若是换成财币,也足够一城的百姓衣食无忧整整三年的!   梁苒正寻思着,等会盟结束之后,左右都到了燕洄,便准备在燕洄这里兴修水力,挖渠引水,总不能一直指望着系统风调雨顺,该为百姓准备的,自然还是要准备。于是这财币便是最大的开销,他本想动用冯老的家财,没成想赵炀如此“善解人意”,这就给上赶着送钱来了。   闻彦之苦着脸,一脸要哭出来的模样,抿着嘴唇,嘴唇直哆嗦。   赵炀卑躬屈膝的说:“梁主,您可满意?”   “差强人意。”梁苒淡淡的说。   “这……这……”赵炀苦恼:“梁主您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大赵可是带着十万分的诚意来的!”   “那便甚好了。”梁苒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闻彦之身上,说:“寡人想向赵主,再讨一个人质。”   赵炀不确定的看向闻彦之。   梁苒点点头,说:“便是你们的闻相,四皇子一个人在我大梁做人质,寡人不放心,因而再讨一个人质过来,不算过分罢?”   闻彦之刚才还是霜打的茄子,这会子腾家伙,支棱起来身子,一脸雀跃的望着梁苒。   梁苒好笑,这哪里是毒相,倒像是一只鹌鹑。他需要闻彦之,自然是要闻彦之给赵悲雪解毒,再者,闻彦之的特殊才能,遍天下也再寻不到一个,会医术的人很多,但会毒术的人,没有能超过他的。   赵炀并不器重闻彦之,丞相的位置他正想放自己的亲信上去,倘或闻彦之去了大梁做人质,再好不过了。   “可以!自然可以!”赵炀顺水推舟:“只要是梁主说的,都可以!”   他也不管闻彦之愿不愿意,反正闻彦之的钱财也榨干的差不离了,没有太多利用的价值,说:“闻相,难得梁主看得起你,还不快快谢恩?”   把丞相丢过去做人质,这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羣臣咋舌,哪知闻彦之竟然欢天喜地,跪下来哐哐磕头:“是是,臣拜见君上!”   如此,皆大欢喜,两国会盟正式结束。唯一不欢心的,那便是赵悲雪了,原本的质子只有他一个人,如今却多了闻彦之,他可没忘记,昨天晚上闻彦之偷偷溜过来,打算自荐枕席,给梁苒暖床,幸而是他发现的快。   使团们三三两两谈论着,纷纷从幕府大帐中散去。鬻棠痴痴然的感叹:“梁主果然好手段,真真儿是好手段!谈笑风生,三言两语,竟然让赵炀又割地,又赔钱,还多送了一个质子!往日里我真是狗眼,竟然觉得梁主是个没本事的人,我可真是瞎了眼。”   叮——   【鬻棠:75】   鬻棠的自然好感度升高的很快,如今俨然成为了梁苒的小迷弟。   赵悲雪本就因为闻彦之不痛快,看到鬻棠一副痴迷的模样,那就更加不痛快了,凉丝丝的瞪了他一眼,偏偏鬻棠还在痴迷,完全没有注意到主子能把他片成“鱼片”的眼神。   沐森微微叹气,摇了摇头。   梁苒听到系统提示,仔细一看,鬻棠这条“小鱼”还真是省心,压根儿不需要费多少工夫,只差5点便可以正式进入鱼塘,有了罗东陵、宁愚和鬻棠这三条鱼的鼎力加盟,梁苒的鱼塘边可以扩充到十条,成功升级系统。   区区五点。梁苒打算用最简单的“肢体触碰”提升鬻棠的好感度,于是……   “啊……”梁苒装作很不经意,轻呼了一声,好似被衣角绊了一下,向前扑出去,他前面正好就是鬻棠的方向,只要碰到便可提升5点好感度。   叮——   【肢体触碰+好感度5】   【赵悲雪:355】   梁苒:“……”?   系统提示一响,梁苒还以为是鬻棠的好感度提升了,却不想是赵悲雪!   赵悲雪就在旁边,而且一直瞪着鬻棠,梁苒脚步踉跄,赵悲雪立时反应,一步踏上,将梁苒直接抱在怀中,梁苒连鬻棠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赵悲雪担心的说:“阿苒,摔到了没有?是不是方才坐得太久,腿麻了?”   梁苒:“……”寡人的腿麻不麻不知晓,但你的脑袋一定是麻了。   只差一点,功败垂成,还要再找机会。   呼——就在此时,一阵风吹过,梁苒的发丝纷飞,黑色的鸦发刷一下扫过了鬻棠的鼻尖儿。   “好……”鬻棠喃喃的说:“好香啊!”   叮——   【肢体触碰+好感度5】   【鬻棠:80】   赵悲雪怎么也没想到,梁苒的头发被吹起来,鬻棠又是一脸痴痴然的傻样子。是了,赵悲雪也觉得梁苒的鬓发很香,梁苒喜爱洁净,鬓发衣角总是带着雅致的熏香滋味儿。赵悲雪尤其喜欢看到梁苒软在榻上,鬓角湿濡,晶莹的汗水滚过发丝的模样,那种时候,那淡淡的香气便会随着汗水挥发而出,更加浓郁,令人痴迷。   但这样的滋味儿,赵悲雪只想独占,不想与其他人分享,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成功了?梁苒甚至不知是如何成功,但这都不重要,重点是成功了。   叮——   【恭喜宿主升级系统,中级系统为您竭诚服务~】   【为您发布6级任务!】   叮——   【6.1.0任务:让赵悲雪知晓,梁缨与梁泮乃是他的亲生儿子!】    第54章   梁苒:“……”?   系统的6级任务这么难么?这要怎么完成, 还不如不升级呢。   不知放弃任务会如何?   【6级奖励:扩建卡1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想要兼并北赵么?想要万国来贺么?想要雄霸诸国,成为天下子民的共主么?扩建大梁土地, 点到哪里是哪里~】   叮——   【温馨提示:请问宿主是否放弃任务】   【是】【否】   梁苒:“……”   对于一个国君来说, 国土是最令他拒绝不了的诱惑, 有了国土, 才会有子民, 才会有人力,才会有人才, 才会有国力, 国土是一切的基础。   方才还打算放弃任务的梁苒, 果断点击了【否】,然后默默将系统收起来, 心中寻思着,寡人该当如何完成这6级的第一个任务呢, 如何才能让赵悲雪, 意识到梁缨和梁泮,是他的儿子呢?如果此时拥有“常识修改卡”, 那便再容易也没有了。   叮——   【温馨提示:此任务禁止使用“常识修改卡”!】   梁苒默默的翻了一个大白眼,也就是说,只能让赵悲雪相信,寡人生了两个儿子,而且还迎风生长,没几天就长得这般大个头了, 甚至长子还做了他的大哥!   梁苒揉了揉额角, 赵悲雪那性子, 可能会相信么?   梁苒回了御营大帐, 鬻棠禀报说:“闻彦之求见。”   赵悲雪蹙眉:“他来做什么?”   梁苒倒是并不厌恶闻彦之,毕竟把他要过来,还需要他给赵悲雪解毒。   “让他进来罢。”   赵悲雪不情不愿,但是梁苒都开口了,他就只能戒备的盯着走进来的闻彦之。   闻彦之上次被赵悲雪抢了玉佩,又被赵悲雪一身薄纱的从御营大帐中撵出去,可谓是怕极了赵悲雪,看到他就腿肚子转筋。   闻彦之规规矩矩的拜下来:“拜见君上——”   梁苒亲和一笑:“寡人可不是你的君上,如今你还是北赵人,只不过来寡人这里做质子罢了。”   闻彦之嘴巴很甜,却说:“君上乃大有为之君,明君之中的表率,只有君上才能配得上‘君上’二字,其他的国君,哪里能比得上君上的一个小手指尖儿?因而彦之从心底里仰慕君上,这都是出自肺腑之言,字字属实啊!”   “呵!”他刚说完,赵悲雪便冷冷的笑了一声,其中嘲讽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闻彦之:“……”更害怕了。   梁苒倒是挺喜欢听他说话的,谁不愿意听好的话儿呢?身为一个国君,更是愿意听这些了,只可惜,上辈子的梁苒几乎没有听过这样的好听话,毕竟大宗伯专政,也不需要讨好梁苒这个傀儡。   不过梁苒也不会被好听的言辞所蒙蔽,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的,说:“好了,闻相的忠心,寡人都听到了,起来罢。”   闻彦之赶紧站起来:“谢君上!”   梁苒招手说:“这不是么?正好儿有一件事情,需要闻相操劳,这件事情,除了闻相还真是无人能办到。”   他看向赵悲雪,说:“有劳闻相给赵皇子把脉,看看他中的毒,是不是有解?”   闻彦之上前,很干脆利索的给赵悲雪把脉,其实上次他都试过了,赵悲雪的确中毒了,但是中的毒对于他来说并不难解,轻轻松松罢了。   闻彦之一边把脉,便感觉赵悲雪在瞪着自己,因着距离很近,赵悲雪的眼神,就好像冰刀子一样,一下两下的戳在他的身上。闻彦之连忙低头,假装看不到,那冰刀子又戳在他的头上,一下两下,简直要开颅一般。   “君、君上……”闻彦之艰难的开口:“四皇子的毒,其实很好解。”   梁苒松了口气,他的表情一僵,寡人为何如此担心赵悲雪?是了,自然是因着需要赵悲雪继续生孩子,双胞胎还没有出生,都需要赵悲雪尽心尽力,寡人不是担心他,寡人是要利用他。   闻彦之继续说:“彦之为四皇子开上十副汤药,只要每日按时饮用一副,便可彻底解毒,只是……”   梁苒蹙眉:“如何?”   闻彦之说:“四皇子中毒已深,而且看着这个模样,三日之后便是毒发之时,可是如此?”   赵悲雪眯起眼睛,不得不说,这个闻彦之的确是个能个儿人,看得如此准确。   鬻棠连忙点头:“对!对!主上的毒,三日之后便会毒发,若是没有解药,定然苦不堪言,会活活疼死!”   梁苒藏在龙袍之下的手掌紧紧攥起,说:“闻相,可有什么不妥?”   闻彦之摇头说:“并无不妥,只要四皇子按照彦之的药方,按时用药,便绝对不会毒发,十日之后毒性全解。然……若是四皇子没有按照彦之的药方,每日用药,一但断药,那么还是会毒发,同样苦不堪言。”   原是如此,梁苒松了一半的气,那另外一半,自然是诸多的变数了。不过,有寡人看着赵悲雪,应当也没有什么变数。   梁苒说:“请闻相开药罢。”   闻彦之点点头,立刻写下药方,也只有在写药方的时候,或者点钱的时候,闻彦之才会如此双眼熠熠生辉,仿佛一块绝美的璞玉。   闻彦之把药方呈上来,信誓旦旦:“按照此药方,保证四皇子十日之后毒性全解,彦之可以立下军令状,用项上人头担保!”   “好。”梁苒招手,内监捧上来一只木承槃,上面盖着红布。   梁苒微笑:“闻相,这是寡人赐给你的,望你以后到了上京,也能为寡人如此尽心竭力。”   闻彦之十足好奇,红布之下盖的到底是什么美物,内监打起红布,闻彦之的脸颊登时红润起来,比方才写药方的时候还要有精神头。   是之前梁苒赏赐给他的那两件摆件!   昨日被赵炀充公了所有的油水,这两个摆件就在其中,闻彦之还以自己会血本无归,没想到梁苒又把这两个东西还给他了。   “谢君上!谢君上!”闻彦之千恩万谢,就跟赎回了自己的两个老婆似的。   梁苒好笑:“不必谢了,往后你尽心竭力,寡人少不得你的好处。”   “是是!”闻彦之欣喜,梁主可比赵寤好伺候多了,也比赵炀那个小气鬼强上太多,谢恩之后,抱起自己的两个“老婆”,欢欢喜喜的退下了。   赵悲雪板着唇角,冷冷的看着闻彦之的背影,似乎正琢磨着,怎么把那两个摆件抢回来。虽然赵悲雪不喜欢什么珍奇美物,但那是梁苒赏赐的,梁苒送的,他都喜欢,都想得到。   梁苒走过来,说:“发什么呆?”   赵悲雪收回目光,立刻变得温顺许多,说:“君上这些日子劳累了,我为君上按按肩膀罢。”   梁苒的确累了,和北赵斗智斗勇,夜里还要操劳孕期进度,这会子腰酸背疼的厉害。他干脆侧卧在软榻上,任由赵悲雪给他揉肩膀。   梁缨从外面走进来,怀里还抱着梁泮,当然了,是小皇子模样的梁泮。   梁苒方才用系统的聊天功能,给梁缨传话,让他把梁泮“抱”过来,他准备旁敲侧击的完成6级的第一个任务。   梁缨将小皇子交给梁苒,眼神有些不确定,但还是对梁苒点点头,那意思似乎是在鼓励梁苒,为他打气。他没有多停留,转身离开了御营大帐。   赵悲雪看到缩小版的梁泮,感叹说:“最近忙碌,很久都未看到小皇子了。”   梁苒:“……”泮儿一直在你眼前晃,可惜你并未多看他一眼。   梁苒抱着小小的梁泮,不得不说,次子长大了颠倒众生,小小的模样可爱讨喜,怎么样都好看,简直令梁苒爱不释手,尤其喜欢戳他的小脸蛋儿。   糟糕……戳得流口水了。   梁泮小小的也无力反抗,乖乖的任由君父戳脸蛋儿,亮晶晶的口水竟然被戳了出来,赵悲雪立刻用帕子为他轻轻的擦拭,也不嫌弃,动作小心翼翼的,别说,还真的像一个父亲。   梁苒眼眸微动,说:“赵悲雪。”   赵悲雪还在给小宝宝擦嘴,应了一声。   梁苒说:“你看他的嘴唇,这形状和你竟有几分相似呢。”   无错,梁苒在点拨赵悲雪,旁敲侧击!   虽梁苒把宝宝的外貌调试的和自己七八分相似,但再怎么说,也有和赵悲雪形似的地方,毕竟赵悲雪是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便比如梁泮的嘴唇。   这唇形,真的和赵悲雪很像,只不过小小的梁泮嘴唇肉嘟嘟,等长成大人的模样就更像了。   赵悲雪仔细观察,一双狼目慢慢的睁开,露出恍然的诧异。   对,就是如此,梁苒在心里说,赵悲雪似乎已然意识到了,宝宝生得与他有几分相似,只要寡人如此潜移默化下去,终有一日,赵悲雪会意识到,孩子是他亲生的……   赵悲雪开口了,一双眼目郑重的看向梁苒,严肃的说:“君上放心,我赵悲雪发誓,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小皇子的。”   梁苒:“……”???   什么叫像对待亲生儿子,本就是亲生儿子。   小小的梁泮:“啊啊~”君父失败了!   赵悲雪有些情动,想去吻梁苒的嘴唇,营帐中除了小宝宝再无他人,赵悲雪以为梁泮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宝宝,也不懂得这些,因而并无顾虑。   小小的梁泮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宝宝似的紧紧盯着两个父亲。   “啊啊~”父亲要亲亲了!   梁苒立刻抵住赵悲雪的胸口,儿子还在呢,况且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与赵悲雪亲近,因为赵悲雪实在太笨了,什么野狼,根本就是一头顽牛!   叮——   系统又在发放任务了,似乎是觉得6.1.0任务太难,梁苒一时无法完成,因而又发放了第二个任务。   【6.2.0任务:女装出行,随机迷倒3个人】   梁苒:“……”6级的任务,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第55章   闻彦之欢天喜地的抱着两个“老婆”从营帐中退出来, 还没走多远,便被两条人影围住。   鬻棠和沐森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站在他面前。沐森身材高大, 面容冷酷, 鬻棠虽不及他高壮, 但一张脸面十足刻薄。   “哎呦, ”鬻棠笑起来:“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闻相么?”   沐森淡淡的说:“闻相。”   “你……你们……”闻彦之说:“你们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们, 我已经归顺了大梁,这里是大梁的营地, 你们自己个儿掂量掂量轻重!”   “哈哈!”鬻棠笑起来:“他还想威胁咱们呢!”   沐森没有说话。   鬻棠说:“闻相也知晓, 自己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 遭人嫉恨呢?这会子怕了?”   闻彦之平日里的确作威作福惯了,而其他谨小慎微, 不喜欢管别人闲事儿,其实便是俗称的冷血, 自扫门前雪罢了, 有点利己主义,本质是没有错的, 但是容易遭人恨。   昔日里赵悲雪在北赵,经常被人欺辱,鬻棠和沐森去求过闻彦之帮忙,但是闻彦之冷漠的拒绝了,他知道赵寤不喜欢赵悲雪,所以拒绝招惹一身腥。   现在好了, 虽严格来说, 闻彦之昔日里也没有做错甚么, 只是没有伸出援手帮忙而已, 但风水轮流转,现在他也变成了质子,鬻棠和沐森可不是找到了机会么?   鬻棠笑着说:“往日里闻相都是趾高气昂的,今日看起来,怎么那么像一只狗呢?”   “你……”闻彦之不服气:“你说谁呢?我便是质子,也是大赵的丞相,身份摆在这里,你一个部将,胆敢如此侮辱于我?”   鬻棠挑眉:“侮辱你怎么了?我还打你呢!”   他说着伸出手去,沐森并没有制止,站在一边抱臂围观。   “啊……救命!”闻彦之紧紧抱着怀中的两个“老婆”,瞬间蹲在地上。便在此时,有人走了出来,闻彦之抬头一看,登时心中凉了半截,并不是梁苒,而是鬻棠和沐森的主子——赵悲雪。   赵悲雪慢悠悠的走出来,说:“在做什么?都住手。”   鬻棠和沐森立刻住手,站定作礼:“主上。”   赵悲雪目光幽幽的看着闻彦之,虽然他喝令了两个亲信,但那表情,那眼神,可不像是来解救闻彦之的,慢吞吞的说:“闻相虽然是来做质子的,但没看到君上如此器重于他么?再者,我身上的毒,还要他来解,万一闻相一个不欢心,不给我解毒,反而变成了下毒,你们的主子连如何死的……也不知晓。”   闻彦之蹲在地上,颤悠悠的发抖,心说以前真是看错了赵悲雪,还以为四皇子是个石头块,踢三下都憋不出一声屁来,没成想,嘴巴竟然这般的损,这是淬了毒么?   闻彦之赔笑:“不不不,哪里,彦之不敢,一定尽心竭力的给四皇子解毒。”   赵悲雪轻笑一声,但他的笑容冰凉凉的,寒意透骨,说:“闻相,你我同是质子,我是不主张内讧的,你说对么?”   “对!对对!”闻彦之使劲点头。   赵悲雪说:“但我赵悲雪,也不是怕事之人。”   嘎巴——嘎巴——他的骨节发出轻响的声音,吓得闻彦之更是抱紧了两个“老婆”,现在只有“老婆”可以安慰他颤抖的心窍。   赵悲雪继续说:“往后里你跟着君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头有没有分寸?”   闻彦之心中叫苦不迭,必然是那日自荐枕席,被赵悲雪看到了,他怀恨在心,眼前的赵悲雪说话冷冰冰凉飕飕,就好像一个警告外室的正宫一样,那威严,那气度,也没谁了,倘或四皇子将精力放在北赵,恐怕早就登基了。   闻彦之连声说:“有!有分寸,以后……以后除了君上的话,彦之便听四皇子的。”   赵悲雪不屑的哂笑,说:“罢了,你们也不要吓唬闻相,让他走罢。”   鬻棠和沐森终于散开,不再堵着闻彦之,而是站到了赵悲雪身后。闻彦之如蒙大赦,颤抖的站起来,腿肚子直转筋儿。   “且慢。”赵悲雪突然开口了,吓得闻彦之逃跑的步伐一顿,差点左脚拌右脚,直接用脸啃在地上。   闻彦之颤抖的回头,说:“四……四皇子还有什么吩咐?”   赵悲雪的目光在他怀里一扫,说:“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闻彦之会意,浑身一震,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两个“老婆”,那是梁苒赏赐给他的两个名贵的美物,日前被赵炀刮饬油水给搜刮走了,今日好不容易回归。   闻彦之心头颤抖,那玉佩就被赵悲雪抢走了,怎么连这两个也不放过。   其实赵悲雪个根本不喜欢钱财,什么金银财币,什么珍奇美物,在他的眼里都是破铜烂铁,但若这东西是梁苒的,那就不一样了,必然美不胜收,反正赵悲雪不想让梁苒的东西呆在旁人身边,他会嫉妒。   闻彦之双手打颤,割肉一样不舍得,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没有法子,若是得罪了赵悲雪,以后还怎么在大梁混下去?日子还是要过的……   闻彦之一咬牙,将两个摆件递出去,说:“四、四皇子笑纳……”   鬻棠一把抢过摆件,还对他哼了一声,闻彦之不敢再说什么,逃命似的跑了,惹不起惹不起,赵悲雪能在大梁活下去,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赵悲雪离开了御营大帐,梁苒立刻用家庭群将梁缨叫过来。   梁缨鬼鬼祟祟的走进来,探头看了看,发现赵悲雪不在,立刻说:“君父,父亲相信了么?儿子何时能与父亲相认?”   梁泮从小宝宝的模样,又切换成了清秀男子的模样,说:“哥哥你都不知,君父提点父亲,说泮儿的嘴唇与父亲长得十分相似,哥哥你猜,父亲如何说?”   梁缨仔细观察着梁泮的嘴唇,唇形流畅,唇瓣呈现浅浅的桃花色,抿唇一笑的时候带着灵动与狡黠,虽柔和了一些,但真别说,和赵悲雪的唇形十足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梁缨说:“父亲也说太像了?”   梁泮笑起来,笑得差点流眼泪肚子疼,说:“父亲说,以后一定会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泮儿。”   梁缨:“……”   梁缨卡顿了半天,这才尴尬的说:“看来是失败了。”   梁苒头疼,侧卧在席上靠着凭几,揉着钝疼的额角,已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梁泮宽慰说:“君父别着急,父亲生性机敏,他比旁人都多了一个心窍,虽今日没有成功,但是您要往好里想想。”   “好?”梁苒气笑了:“怎么好?如何好?”   梁泮笑盈盈的说:“起码父亲听懂了,知晓君父您在提点他。”   梁苒:“……”无言以对。   的确,赵悲雪听懂了,他听出梁苒在提点他,但是他没听懂梁苒的本意是——小皇子是他的儿子!   赵悲雪还以为,梁苒在示意他对小皇子更好一些。赵悲雪起初很不待见小皇子,觉得小皇子是梁苒与旁的女子生得孩子,但随着时日的推移,冷脸洗尿布洗多了,如今也变得十足宠爱小皇子,恨不能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梁缨说:“无妨无妨,咱们再想想其他法子!”   “诶!”梁缨突然来了法子,灵光乍现,说:“君父,这男子怀孕十足稀奇,不然君父把系统的事情告诉他罢!在父亲面前施展‘迎风生长’之术,将泮儿变大变小,如此一来,父亲亲眼所见,必能眼见为实!”   梁泮却说:“那也只能证明系统的存在,证明君父可以怀孕,证明泮儿便是小皇子,可如何证明,小皇子是父亲的孩子?”   梁缨:“……”绕……绕糊涂了!   梁泮的目光在梁缨身上转了两圈,说:“哥哥倒是不错。哥哥虽然生得不像父亲,但是哥哥的武艺,可是父亲的翻版,与父亲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不如这样,让哥哥在父亲的面前施展武艺,这总能说服一二了罢?”   梁缨摇手:“可别,不行。上次在紫宸殿中,父亲便将我认做了北赵的细作,依着父亲多疑的性子,我觉得武艺说不明白什么。”   梁苒:“……”头疼,头更疼了……   为何当初寡人没有将孩子们的容貌,调得更像赵悲雪一些?这不是天然的说服力么?   梁苒想到此处,突然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是了,孩子的容貌!如今双胞胎还没有出生,倘若把他们的容貌调整的更像赵悲雪一些,是不是便有说服力了?届时也可以捎带上梁缨和梁泮,让他们父子相认。   孕期进度维持在79%,只差一点点双胞胎便可出生。不过梁苒今日腰酸背疼,实在是没有精力,还是打算歇养几天。   燕洄会盟顺利结束,赵寤病逝,赵炀即位。赵炀找机会到北赵去继承大统,因而走得比谁都仓促,已然带着北赵的军队离开了,如今的会盟大营之中,只剩下大梁的军队。   苏木说:“君上,如今是不是要准备回程的事宜了?”   梁苒却说:“不着急。”   苏木一脸迷茫说:“君上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一旁的嬴稚了然微笑:“燕洄距离上京遥远,君上难得来一趟,想必是想要逗留在燕洄,寻访一番。”   梁苒点点头:“知寡人者,嬴卿也。”   梁苒刚说完,嬴稚便感觉被人瞪了,不必多说,自然是赵悲雪,赵悲雪站在角落,目光幽幽的戳过来,暗青子一样打在嬴稚的脊梁骨上。   梁苒并没有注意,因着赵悲雪平日里看谁都那样,冷冷的,恹恹的,与任何人都不亲近,唯独看到梁苒的时候,眼神会陡然变得锃亮发光。   梁苒说:“寡人的确想要在燕洄寻访一段时日,并且是……便服寻访。”   苏木惊讶:“便服?”   梁苒颔首:“因而需要遣回大部队,单独留下一支精锐,便由苏木你来保护寡人的安危,你可愿意?”   苏木立刻额抱拳:“臣愿意!”   梁苒又说:“燕洄的土木水利落后欠缺,着人快马加鞭的赶回上京,将世子郁笙与冯沖接过来,寡人需要他们在燕洄考察一翻,回到上京也好带领司空署,完成燕洄的水利建设。”   “是!”苏木说:“臣这就去派人回京。”   梁苒都吩咐好了,这才慢吞吞的说到了重点,不太情愿,却又不得不说的重点。   “咳……”梁苒嗽了嗽嗓子,说:“既然是便服寻访,便不宜太过隆重,叫燕洄的地方官有所准备,因而寡人打算乔装改扮一番。”   乔装改扮?众人不解的看向梁苒,是了,那必然就是常服了,或者扮作商贾,也都是有的。   梁苒没有多说,转身回了御营大帐,梁泮也跟了进来,说:“君父,泮儿来为您更衣梳妆。”   无错!更衣……梳妆……   梁苒可没忘了,系统的6.2.0任务,是女装出行!   一来梁苒需要完成任务,二来也是为了寻访燕洄,不让那些地方官有机可乘早做准备,若是换了女装,那些官员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到时候便可突击检查,看到最纯正的燕洄。   虽梁苒不是很情愿,但也没什么法子。再者,之前他也穿过女装,一回生二回熟了。   不同的是,上次梁苒穿女装是躲避盘查,穿着很随意,也没有涂抹脂粉,而这一次,系统还要让他随即迷倒3个人,难度实在太大了。   梁苒有些苦恼,他虽生得清秀,但到底是男子,骨架子自然比女子要大,还比女子长得高挑,如何能迷倒什么人?   梁苒也不会梳妆粉黛,必须找个人来帮忙才行,这个时候梁泮便毛遂自荐,为梁苒寻了一套衣裳,又找了一套脂粉来。   梁泮拿起案几上那些粉黛工具,信誓旦旦的说:“君父放心好了,泮儿已然做足了功课,必然将君父打扮成一个绝世的大美人儿。”   梁苒看着那一桌子的工具,比刑房的十八班武艺还要复杂,登时后脖子发麻,有些后悔了,这些东西要全都招待在自己的脸上身上,那寡人还如何见人呢?   “君父!”梁泮知晓梁苒要跑,微笑说:“临门一脚了,可不能打退堂鼓功亏一篑,来哥哥,把君父压住了。”   梁缨在一旁做了“帮凶”,为难的一笑:“君父,若不然您还是歇一歇,就一会子,泮儿动作很麻利,很快就能给君父施完粉黛的。”   梁苒无奈,只好咬着嘴唇,硬着头皮坐下来,这时逃跑那任务不做了么?再者,他也跑不过大儿子梁缨啊……   只不过梁苒很快便后悔了,什么“一会子”都是瞎扯,梁泮整整给他花了半个时辰的面妆。   梁苒:“还没好么?”   梁泮微笑:“快了,马上就好。”   梁苒:“还有多久?”   梁泮微笑:“快了,君父别说话,唇脂都涂出去了。”   梁苒:“还……没好么?”   梁泮还是微笑:“快了。”   梁苒发觉了,次子“敷衍”自己的言辞都变得简练了。   梁缨等在一边,起初是站着,后来实在太累了,腿都僵硬了,便坐着,坐着坐着腿麻了,险些直接躺下来,干脆把手肘支在案几上,眼皮子发沉,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   “哥哥……”   “哥哥,醒醒!”   “哥哥!”   梁缨好像听到了宝贝弟弟的唤声,这才从睡梦中醒来,含糊的说:“好了么?妆画好……”了么?   他的话音卡在嗓子里,没有全部说完,声音戛然而止,一双平日里总是习惯性眯起来的虎目睁大,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小娘子。   一身鹅黄色的裙衫,裙衫金贵华美,织造细腻,却又不过于繁杂,垂坠的衣料衬托着高挑而婀娜的身形,看起来娉婷玉立,好似扶风杨柳,柔弱而不失韧性。裙摆用料十足,稍微走动,犹如花瓣盛开,每一步都好似是绝美的舞蹈,令人移不开眼目。   更令人移不开眼目的,是那女子的面容,皮肤白皙剔透,犹如剥了壳的鸡子,又犹如凝脂一般细腻润滑,都说鹅黄是美人才能穿的颜色,诚不欺人。若是肤黄,穿着鹅黄色便是灾难,好似食海味嚼了一嘴沙子,什么样的珍馐都会觉得虽然无味;但若是肤色过于苍白,鹅黄又衬托不住气色,难免显得憔悴枯槁。   至于面前女子的肤色,润白之中透露着微微的殷红,与鹅黄的衣裙相得益彰,说不出来的绝配。   弯弯的柳叶眉,眉黛黑中透露着微微的石墨青,如此的眉色不会太过死板,也没有纯黑的攻击性,柔和的刚刚好。缇红色的唇脂,比正红更水润,比浅红更浓丽,温柔之中透露着一丝丝小小的俏皮,与女子的年龄相得益彰。   “哥哥,回神了!”梁泮挥挥手。   “啊?”梁缨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说:“君父?”   那“女子”黑着脸,终于点点头,伸手理了理自己垂下来的鬓发,似乎觉得发丝过于饶人,十足酥痒。   梁泮拉住他的手:“君父,不要拽,鬓发要这么放着,才显得随意慵懒。”   梁缨感叹:“好看!好看!君父这样打扮,着实好看。”   梁苒被夸赞了,却怎么也欢心不起来,不知为何,总有一股浓烈的羞耻感,尤其是在儿子们面前。   梁泮得意的说:“哥哥,泮儿的手艺如何?”   梁缨竖起大拇指,毫不吝惜的夸赞:“泮儿的手艺了得,其实刚开始为兄还以为泮儿你会把父亲画成……画成……”一个鬼。   没想到梁泮虽然是新手,但有些子天赋在其中。   梁泮又说:“那哥哥你说,君父能随机迷倒多少个人?”   梁缨说:“君父这个容貌,放在上京城那也是数一不数二的绝色佳人,随机迷倒三个不在话下。”   梁泮十足自豪,说:“泮儿觉得,君父随机迷倒三十个不在话下。”   梁缨点头:“无错!”   梁苒:“……”儿子们为何都如此自豪?   梁缨看了看时辰:“君父,时辰不早了,咱们出去罢。”   女装是换好了,下一步便是走出去让大家看看,系统还有随机迷倒的任务。再者,梁苒之后还要顶着女装“便服寻访”,身边亲近的臣子肯定会看到他,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不如痛痛快快。   梁苒觉得,寡人也没必要扭捏,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往外走去。   哗啦——   臣子们足足在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便是连去传话的苏木都折返了回来,梁苒一直都没有出来,便在此时,一声轻响,帐帘子打了起来。   首选是梁缨与梁泮走出来,然后是环佩叮叮咚咚的脆响,清脆悦耳,一个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走出来,站定在众人面前。   一时间,整个营帐鸦雀无声。   今日营帐之中都是梁苒亲信的臣子,因而梁苒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大大方方的站着,眼目扫视了一圈,淡淡的说:“寡人如此衣着,想来定可掩人耳目,让燕洄的地方官毫无准备。”   营帐中还是静悄悄,大抵又沉默了一会儿……   梁苒心窍已经就开始转筋,难道寡人如今的容貌十足难堪,十足的辣眼目?只是儿子们看父亲,所以觉得寡人的女装好看?   “哇——”   就在梁苒质疑之时,鬻棠突然发出一声感叹,他张大嘴巴,目瞪口呆,下巴几乎脱臼,眼睛像两个明亮的灯盏,紧紧盯着梁苒,一脸痴迷。   “好……好……”鬻棠结结巴巴的感叹:“好好看!梁主穿女服也太……太好看了罢!”   叮——   【随机迷倒第1个人:鬻棠】   鬻棠一声感叹之后,众人这才仿佛苏醒了过来,便像是惊蛰的动物,一个个回了神儿。   叮!   【随机迷倒第2个人:苏木】   梁苒奇怪的看过去,苏木并没有发出任何感叹,怎么就被迷倒了呢?只见苏木一张脸通红,红得可以滴血,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朵根,他稍微一动,“咚!”一声闷响,脑门竟然撞在了营帐的承重柱上。   嬴稚连忙扶住他,微笑说:“苏将军,看路。”   苏木:“……”脸更红了,羞愧的无地自容!   叮!   这一声不是系统的提示音,而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是闻彦之一直攥在手中的文顽核桃!闻彦之的家财都被赵炀搜刮走了,这对儿核桃因为个头小,一直被闻彦之藏在袖囊之中,因而得以幸免,为此闻彦之还庆幸了好一阵子。   他总是随身把顽这对核桃,已经盘的包浆,紫润紫润的,这样的老货,又经过如此细致的盘顽,不能说是无价之宝,但也是有价无市,打着灯笼都买不到的。   结果……   闻彦之心驰神往,一时走神,核桃脱手而出,一声脆响掉在地上。闻彦之吓得一个激灵,立刻扑在地上去捡,核桃的尖尖正好撞残了,一颗少了一点。   “我……”闻彦之心口剧痛:“我的官帽儿!”   那对核桃是官帽儿的形状,如今官帽的尖端少了,品相大打折扣,别说是卖钱了,砸开了食别人都会嫌弃里面核桃仁太少。闻彦之痛心疾首,后悔不迭,都怪自己刚才看呆了眼……   叮——   【随机迷倒第3个人:闻彦之】   系统的任务瞬间完成了,梁苒本以为这个任务很难,毕竟寡人可是男子啊,怎么以女装随即迷倒旁人?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然而更匪夷所思的是,还没走出营帐,这任务不费吹灰之力便完成了。   叮——   【随机迷倒第4个人:赵悲雪】   赵悲雪一直没有出声,他又站在角落,梁苒一时都忘了他的存在,这会子系统提示,梁苒才看过去。赵悲雪的目光阴沉沉的,像是混在草丛中潜伏的野狼,双眼低垂反顾,蕴藏着深深的兽意,便好像……好像要随时扑上来,将梁苒的衣襟撕碎一般。   【恭喜宿主超额完成任务!奖励:路障卡1张~】   【路障卡: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梁苒:“……”   路障卡,顾名思义就是设置障碍,让一个人,或者很多人无法通行,若是用在行军打仗之上,简直事半功倍。   “诶,大家都在啊!我是不是来晚了!”罗东陵带着宁愚从营帐外面走进来,说:“听说要启程了,我罗东陵既然归顺了梁主,自然也是要跟着你们一起走的……怎么了?为何大家都不说话?”   罗东陵走进来,自顾自说了一大通,终于发现了营帐中的气氛不对劲儿,很是胶着,但又不是讨论军机要务的那种严肃,奇奇怪怪。   罗东陵目光一转,登时盯在梁苒身上,感叹的说:“哪里来的小娘子?生得也太貌美了罢!”   梁苒:“……”   罗东陵殷勤的说:“小娘子可有婚配?”   梁苒:“……”   罗东陵又说:“小娘子的确貌美,怎么……怎么好像长得有点像梁主?”   梁苒:“……”呵呵。   赵悲雪走过来,拦开不停向前走的罗东陵,一脸戒备的凝视着他。   宁愚拉住罗东陵,无奈的说:“主上,这便是梁主。”   “啊?”罗东陵短暂的迷茫了一瞬间,随即爆发出“什么?!”的大喊声,震耳欲聋,恨不能将房顶喊穿了。   罗东陵惊讶的说:“梁……梁、梁主?!您怎么穿成这样?”   梁苒揉了揉额角,打算和罗东陵解释一下,寡人要便服出巡,查探一下燕洄的风土人情,杀燕洄地方官一个措手不及。   但至于为何非要穿女装,普通的男子装束,或者伪装成商贾为何不行,梁苒也只能狡辩,说是女装更加俨然耳目,令人意想不到了……   不等梁苒开口,罗东陵“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自问自答,说:“定然是君上准备掩人耳目的探查燕洄,不想让那些劳什子的地方官提前做准备,用歌舞升平来敷衍君上,对不对?”   梁苒挑眉,罗东陵使劲抚掌:“妙啊!绝妙!君上这样的打扮,那些地方官想破了脑袋,也决计想不到的,必然不会有所准备,君上的法子,比扮作商贾啊,学子啊,都要妙上千百倍!”   他如此真诚的一顿夸赞,实在太具有感染力了,其他臣子一听,好似是这么个道理。燕洄会盟,地方官自然会有所准备,便算是天子回去了,那些在朝廷上翻滚多了的老油条也会提防着金贵的君子们,以防便服暗查。   扮成女子就不一样了,无论地方官如何提防,也决计不会提防女子。   罗东陵一拍手,说:“君上,那我们呢?”   梁苒挑眉:“你们?”   罗东陵跃跃欲试:“我们要不要也乔装改扮一下,都扮作女子的装束?”   他这话一说完,众人:“……”   所有人均是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梁苒身形高挑苗条,穿男装的时候弱不禁风,这样打扮起女服来,才不会露出破绽。可其他人?这营帐中不少武将,还有不是武将却身材高之人,若是统一穿上女服……   好一个人间灾难!   罗东陵并没有注意其他人的神色,反而认真的说:“君上你说我穿什么颜色的裙衫好看?鹅黄?嫩粉?若不然蓝色罢?我喜欢蓝色!”   宁愚揉了揉额角,走过来两步,将罗东陵拽住,说:“主上。”   罗东陵回过头来看他:“老宁你说我穿紫色的好不好看?”   宁愚:“……”   众人默契的选择并不搭理他,赵悲雪突然开口说:“这次我要扮演君上的夫君。”   上次让世子郁笙和梁苒扮演了夫妻,这个坎儿在赵悲雪心里头过不去了,一直横在心口,好不容易被赵悲雪找到了机会。   罗东陵一听,立刻从颜色的选择恐惧中挣脱出来,瞪着眼睛说:“为何是你?若是论起俊美潇洒,合该是我扮演君上的夫君!”   赵悲雪冷冷一笑,说:“鬻棠,沐森,你们说说看,我与这位罗王子,到底谁更俊美一些。”   鬻棠大声且自豪的回答:“自然是我家主上!”   沐森:“……”主上以前从来不会与人比美的……   罗东陵不屑的说:“你的部下,自然是向着你的,那我还问问老宁呢!宁愚,你说,本王子与姓赵的,到底谁更俊美雄气一些!”   宁愚:“……”   宁愚沉默不语,罗东陵一愣,说:“老宁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   赵悲雪说:“连你的部下都不向着你,罗王子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不管!”罗东陵开始耍赖:“就是我更俊美一些!我便是要扮演君上的夫君,不服气我们就打一场!”   赵悲雪抱臂:“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少看不起人!”   梁苒今日已然不知多少次头疼,说:“谁说寡人扮作女服,便需要一个夫君了?”   赵悲雪和罗东陵同时看向梁苒,梁苒幽幽的说:“从今日开始,寡人便是你们的女主家,你们便是寡人的食客。”   赵悲雪有些遗憾,又无法与来梁苒扮演夫妻了,不过只要不让旁人占了便宜,赵悲雪就没有异议。   于是一行人便如此决定,三日之后,等扈行的大军开拔,往上京折返,梁苒则带着挑选出来的亲信,往燕洄而去,便服出巡,考察燕洄的风土人情。   世子郁笙和冯沖接到了梁苒的移书,快马加鞭的往燕洄而来,梁苒一行则是慢悠悠的行路,等待着与二人汇合。   燕洄是大梁极北的北地,一年到头少雨,土地劣质,基本无法耕种,经济十足落后。加之梁苒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将燕洄当成了屯兵重地,根本不许百姓种田,所有的田地都要收归军营,久而久之,燕洄的经济就更是落后。   燕洄经理过大大小小不少战役,可以用“满目苍夷”来形容这座古城,一眼看上去悲凉而沧桑,便是那坑坑洼洼的城墙上,就不知染上了不少将士的鲜血。   如今梁苒即位,他不想让燕洄的百姓再这般“苟延残喘”下去,最重要的便是修建燕洄的水利,让燕洄的百姓不依靠老天爷过活,如此此地虽然无法发展农业,但土地辽阔,也可以发展畜牧,养马放羊。   一行人行走在燕洄的古城之中,街巷宽阔,却没有什么人烟,零零散散有人走过去,更多的却是难民,面黄肌瘦,眼神混沌,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徘徊。   梁苒眯起眼睛,看着萧条的四周,沉声说:“若不是寡人便服出巡,根本看不到这真切的光景,还要被燕洄的地方官糊弄,说什么边疆稳固,百姓安居乐业!这便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安居乐业?”   别说是业了,连居所都是问题,很多破败的老房子无人居住,仔细一看,里面藏着许多难民。   苏木奇怪的说:“北赵停战已久,街巷怎会有这么多难民?难道官府不管一管么?”   路过的难民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自嘲的嗤笑说:“官府?这位小郎君,你是外乡来的罢?快些离开这里罢,你可不知,燕洄正在闹疫病!”   “疫病?”梁苒大吃一惊,疫病可大可小,如果发展起来事态严重,将会牵连整个大梁的命运。但凡有疫病,地方的官员一定会飞马上报,几乎是八百里加急将消息送到上京,大梁宫的尚书省会立刻讨论出治理方案,绝不能拖延,这和军机一样严重。   可是梁苒压根儿没有听说什么疫病。   难民说:“是啊!去年还在与北赵打仗,燕洄城外尸积如山,那些尸体啊,臭的烂的,怎么可能没有疫病?官府为了压下疫病的消息不上报,根本不管我们,你可不知死了多少人!这位小娘子,一看你就是大户人家的闺女,金贵的很,这地方不适合你们,快些离开罢!小心也染了病!”   难民正说着,便听到远处有人大喊:“孙家放粮了——孙家放粮了!”   那些藏在破房子里的难民,就好像惊蛰的昆虫,呼啦一下子全都冒出来,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奔,争先恐后,满眼都是直勾勾的光芒。   “嗬……”梁苒被人推了一把,加之裙衫太长,差点子倒在地上。赵悲雪一个箭步冲上来,直接将梁苒捞在怀中:“没事罢?”   梁苒摇摇头,说:“前面为何如此拥挤?过去看看。”   众人顺着人流走过去,远远看到一个巨大的朱红大门,定然是个高门大户,上面写着——孙宅。   燕洄孙氏,又有这般高大的门楣,那不必做他想,绝对是当朝太宰孙高烝的祖宅。   孙高烝乃是大梁的天官大冢宰,百官之首,不过因着之前大宗伯当政,所以孙高烝的权利被架空,说出来的话没什么重量,便一直默默无闻。   孙家出身燕洄,乃是燕洄的第一大族,门楣十足光线。   难民们激动的说:“孙家又放粮了!”   “太好了!孙家真是大善人,多亏了有他们!”   “是啊,孙家不只是放粮,听说今日还找来了燕洄最厉害的医师,给大家伙儿看病医治,咱们真是有救了!”   原来这般多的难民突然出动,是因为孙家舍粮。   燕洄的难民众多,官府也不愿意多管,他们想要押下病疫的事情,自然无法得到朝廷的援助,药草补给一概无有,最后受苦的只能是百姓。孙家眼看着难民越来越多,能做的便是拿出积蓄来放粮,救一个算一个。   苏木感叹说:“听闻孙阁老乃是当世大家,如今一见,孙家的品性果然端正。”   赵悲雪却冷笑一声,抱臂说:“孙家若是真的如此爱惜百姓,家中又出过当朝太宰,为何不上书朝廷?”   苏木被他这么一说,陡然愣住了,是啊,燕洄的官员不做人,孙家完全可以通过孙高烝通禀朝廷,请朝廷支援抗议。   赵悲雪凉凉的说:“官官相护罢了,看来这孙家不是与当地的官绅有勾连,便是骨子软不敢招惹。”   不得不说,赵悲雪的眼目毒辣,他一眼便看透了大善之家的皮囊。   闻彦之突然说:“我尝听说,燕洄有一个神医,今日孙家请了这么多医师前来,不知那个神医是不是也被请来了?”   闻彦之以前是个医士,以用毒出名,大梁有一个与他齐名的神医,不同于闻彦之的毒辣,而是以济世救人闻名天下。   旁边排队领粮食的难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鄙夷的说:“你说的可是孟实甫?燕洄孟氏的那个?”   闻彦之使劲点头:“就是他,就是他。”   难民冷冷一笑:“他?算什么神医!”   闻彦之奇怪:“他的医术不好么?难道是浪得虚名?”   难民说:“他的医术好不好,有谁见过?咱们燕洄闹瘟病,许多人都害了病,跪在孟家的门口求他医治,便算是散尽千金也在所不惜,望他可以伸出援手,可他呢?冷血心肝,分明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狼狈子,真该剖开他的心窍,看看他心头是不是肉长的!无论何人哀求,他就是不肯医治,非要眼睁睁看着旁人惨死,真不知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医师,这样的人,毫无德行,还行什么医!”   闻彦之惊讶,摸着下巴说:“这个孟实甫,竟比我还狠毒?”   叮——   【系统提示:特殊人物】   梁苒眸光一动,系统竟然自动弹跳了出来。   姓名:孟实甫   性别:男   特殊技能:?????    第56章   因为是便服出巡, 所以自然不能投宿在官署,苏木便找了一户普通的人家投宿,给了他们一些财币。   那户人家看起来不是难民, 但也绝不富裕, 简直家徒四壁, 听说他们会给财币, 感恩戴德的便叫他们住下来。   “咳咳咳——咳咳……”   梁苒一走进去, 便听到咳嗽的声音,很是剧烈, 便没有停顿过, 原来是一个老者害了病, 咳嗽的声音一直从里屋传出来。   梁苒投去探究的目光,那人赶紧说:“请各位放心, 家中并没有染上瘟病的人,只是家父有些咳嗽的顽疾, 家中也正是因为这个, 唉——才散光了钱财,总也治不好。”   之前燕洄日日打仗, 燕洄这地方没有什么农业,全都靠贩卖商品来维持,一有打仗生意就萧条,后来干脆没有人敢过来,百姓自然而然没有财币赚。   这户人家收入一年不如一年,还要为老人治病, 积攒的那些财币很快就散光了。   说到这里, 那人表情凄苦, 说:“唉——真真儿是别提了。我拿着仅有的那些个财帛, 想要去寻孟神医治病,可是人家孟神医根本看不上我这些小钱,家奴把我轰了出来。”   又是孟神医,那个唤作孟实甫的人,系统提示是特殊任务。   那人继续说:“后来有个人找到我,说是可以帮忙引荐孟神医,只是需要的财币很多。我便东拼西凑的,心想着这次准能治好家父的顽疾,可是没成想……那人竟是个骗子,卷了我的财币跑了!”   梁苒听着那人的叙述,心里头不甚舒服,毕竟这些人都是他的子民,而梁苒根本不知燕洄的困苦,只是听到下面的官员说天下太平,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便乐在其中,信了他们的鬼话。   梁苒回想起来,上辈子他为了祈求风调雨顺,被官员逼着下罪己诏,一路跪拜到神坛,是多么的可笑,若是有那么多功夫,为何不亲自来看一看燕洄受苦的百姓呢?   这么一想,梁苒突然觉得上辈子自己死得也不冤枉,一心想做一个好皇帝,可是梁苒连好皇帝的门道都没有摸到。   梁苒表情严肃,说:“彦之,你来为这位老者诊脉。”   “是,家主。”闻彦之立刻应声。   他的医术虽然只能说一般般,但再怎么说以前也是大赵皇宫医官署的医士,比民间的那些医士强得多。   闻彦之刚刚归顺,自然要恭恭敬敬,言听计从。那户人家一听,原来一行的郎君之中,那漂亮美艳的小娘子才是家主,不由肃然起敬,连连叩头:“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闻彦之前去诊脉,很快便退了出来,说:“并非瘟病,只是普通的咳嗽,但因着是风热,当做了风寒治疗,所以伤及肺腑,老人家身子骨又弱,因而变成了顽疾。”   感冒发烧素来都有风寒和风热两种,着凉吹风那自然是风寒,上火郁结便是风热,这两种感冒截然不同,用错了药材,适得其反,反而会加重病情。在古代,医疗条件低下,风寒和风热若是治疗错了,可是会死人的。   闻彦之又说:“但无须担心,不是什么大病,我给你开几副汤药,吃了便可。”   那户人家一听,千恩万谢:“恩公!恩公!小人真是无以为报!您一行想要在我这里住多久都行,一直住下去都无妨!”   梁苒一行也算是解决了住宿的地方,便安安心心的在这户人家住下来,各自分配了房间,准备休息了。   赵悲雪抱着他的长刀,站在梁苒的房门口,他也不说话,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梁苒。   梁苒无奈的说:“很晚了,去歇息罢。”   赵悲雪却说:“我来替主家守夜。”   这里又不是野外,而且大家现在乔装改扮,投宿在百姓人家,哪里需要守夜?再者,梁苒目前是个“女子”,一个小娘子门外站着这么一个凶神恶煞之人,看起来很奇怪。   梁苒上下打量了一眼赵悲雪,什么守夜,赵悲雪那些花花肠子,他早就一清二楚,分明是想进来,却又不开口,因而只说是守夜。   你看着罢,但凡梁苒开口叫他进来,他绝不会守在外面。   梁苒挑眉说:“你想在外面守夜,还是……进来守夜?”   赵悲雪的眼睛瞬间雪亮,他一言不发,动作却是快极的,踏入大门,哐一声将门关上。   梁苒险些笑出声来,果然,赵悲雪的行动力不错。   梁苒已然歇息了几日,只差29%双胞胎便可以出生,左右今日无事,时辰还早,梁苒打算完成这最后一点点孕期进度。   赵悲雪的眼神十足深沉,在昏暗的屋舍中,好似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的眼眸中只有梁苒,倒影的都是梁苒的影子,再容不下其他一丁点的东西。   梁苒很喜欢他的眼神,那个上辈子不可一世的杀神赵悲雪,那个上辈子的大赵皇帝赵悲雪,如今只是他面前的一只走狗,足够令梁苒欢心的。   梁苒轻轻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裙摆,说:“寡人这样穿,好看么?”   赵悲雪的吐息猛然粗重,似乎是受不得梁苒一星半点的“挑衅”,他一步步逼近,沙哑的说:“好看……不过,我更喜欢阿苒穿着龙袍,坐在我身上哭咽的模样。”   咚!梁苒面上一红,赵悲雪这个狼狈子,收回前言,什么走狗,哪条走狗会对主子如此无礼?   赵悲雪一把将梁苒抱起来,迫不及待的放在榻上,并不是软榻,自然没有龙榻柔软,稍微一动还会发出吱呀呀的轻响,好像牙疼一般纠结。梁苒主动搂住他的脖颈,低声说:“轻一点,不要让人听到。”   “敬诺。”赵悲雪低下头,迫不及待的吻住梁苒的嘴唇,伸手去撕扯他的裙衫,那鹅黄色的罗裙,端庄而保守,撕拉一声瞬间报废在赵悲雪的手掌之下。   “啊!”隔壁传来罗东陵的惨叫声,屋舍一点子也不隔音,他大喊着:“我的脖子!我的眼皮!蚊子!我被蚊子咬了!老宁……老宁快打它啊,在那边,飞了,又飞了,打啊!”   梁苒被吓得一个激灵,赵悲雪却说:“别理他。”   咚咚咚!然后是敲墙的声音,其实也不是敲墙,而是在打蚊子,毕竟这里只是普通的人家,苍蝇蚊子必不可少,可能还会有一些其他什么虫子。   赵悲雪此时根本不可能停下来,已然是箭在弦上,与此同时,外面又传来嘈杂的声音。   “你们做什么!?”   “是什么人!”   “救命啊,这是做什么!”   喊声不似是罗东陵,而是那户人家传出来的,梁苒立刻推开赵悲雪:“发生了何事?”   赵悲雪也不知,但听外面的动静,似乎家中闯入了不少人,脚步声十足混乱。   梁苒的裙衫已经被撕破了,连忙翻找了一套新的换上,又将鬓发整理好,准备出去看看究竟,至于赵悲雪,黑着脸为梁苒系好脖颈上的带子,以免新鲜的吻痕露出来。   众人都听到了嘈杂,从屋舍中走出来。只见民户里多了很多官兵,全都腰夸大刀,一个凶神恶煞,不由分说闯进来,竟然拖拽着生病的老者,已然拖拽出了大门。   “住手!!”罗东陵第一个冲出来,呵斥说:“光天化日的,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放了!?”   那些官兵拖拽着老者,根本不似拽着一个人,好似拖死狗一样,根本不管老者的死活。老者放才用了药,咳嗽已然平复了一些,好不容易睡下,这会子吓得脸色惨白,咳喘又犯了上来,几乎喘不过气,脑袋磕在门槛上,还破了皮,鲜血蹭了满地都是,何其触目惊心!   官兵不耐烦的说:“哪来的小兔崽子!如何与你官爷说话呢?我们接到检举,说这家里有人犯了瘟病!但凡是犯了瘟病的,有超过五十岁的,都要拉出城埋了,免得传染给旁人!”   在古代有许多惨无人道的规矩,例如但凡遭遇天灾人祸,百姓没有口粮,便可能会坑杀残疾人,或者生病之人降低人口。   如今燕洄闹瘟病,官府因为不上报,自然得不到任何驰援,他们自己也拿不出储备的财币来购买药材,便想出了坑杀患病百姓的办法,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无论是不是年过五十岁,坑杀百姓的做法都太过冷血绝情,这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不不不!!官爷!官爷明鉴啊!家父得的不是瘟病,是老病根儿了,只是咳嗽,没有发热的!没有发热的!”   官兵冷冷一笑:“呸!我说是瘟病,便是瘟病!哪那么多废话?!”   另外一个官兵也跟着笑起来:“这样罢,看在你们是老实巴交的良民,便给你们指一条明路,若是不想让你的死鬼老爹被活埋,是不是应该……”   他们搓着手指,突然大笑起来。   梁苒换好衣衫,推门从屋舍中走出来,淡淡的说:“原来是想要孝敬?”   官兵们说:“我们可什么也没说!”   梁苒冷笑一声:“什么接到检举?看来有没有人检举,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反而是随了你们心情,今日没有酒吃了,明日没有嫖资了,便会随便抓几个害病之人,说他们患了瘟病,有钱的便可以避免被活埋,没钱的……便要被你们拉走交差,我说的可对?”   几个官兵面面相觑,他们都十足惊讶,梁苒便跟亲眼看到了似的,说的分毫不差。   官兵们恼羞成怒:“一个小娘子,你懂得什么?头发长见识短的!哼,干脆就用你这个小娘们换这个老货,也是使得的!”   赵悲雪眯起眼目,握紧腰间的佩刀,眼神中尽是杀意。   “使不得使不得!”那户人家跪下来磕头:“官爷,这几位都是借住在这里的,不是本地人,使不得使得!求求官爷放了家父罢!放了家父罢!我们……我们的钱财都被骗光了,改日……改日再孝敬官爷!”   “呸!!”官兵啐了一声,一脚踹开对方,拖拽着老者往外走,直接拖出了大门。   外面虽然已经天黑,但是听到嚎哭与谩骂的声音,还是有些人走出来看看究竟,一看到是官兵在闹事,立刻缩回头去,将门窗紧紧关闭,唯恐祸及自己。   “没钱!没钱就把这个老货埋了!啐,他娘的,哭什么哭,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怎么样,改明儿投胎成皇帝啊!”   梁苒的目光凛冽,幽幽的说:“赵悲雪。”   赵悲雪根本需要他多说一个字儿,唰——佩刀出鞘,直接飞出去,刀柄咚一声巨响,直接砸在官兵的胸口上。   那拖拽着老者的官兵发出一声嘶声力竭的惨叫,仿佛一颗流星,直接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根儿上,这才停了下来。   “哎呦——”官兵嚎叫,在地上打滚儿,根本爬不起来。   罗东陵冲上去,扶住受伤的老者,将他架回来,虽然他看不惯赵悲雪,但此时不得不说:“打得好!”   “你……你们……”官兵压根儿没有看清楚赵悲雪是如何出手的,一个个脸无人色,惊惧骇然的大吼:“你们敢当街殴打官兵!?”   唰——那些官兵全都拔出兵器,用刀尖儿指着众人。   梁苒幽幽的说:“我打得是官兵么?天色太黑了,我打的……是狂吠的疯狗罢了。”   “你?!”官兵气得打抖:“你这小娘子,竟敢辱骂于我?!”   梁苒莞尔:“如何?怪就怪你投错了胎,有本事下辈子投胎成皇帝。”   这话如此耳熟,分明是刚才官兵所说,如今现世报来得快,竟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那官兵气得嗷嗷大叫:“好好好!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货啊,好啊!今日便把你们全都扭送到官府去,我倒要看看,见了官,你们还能如何嚣张?!”   梁苒是真的动怒了,很少有事情能叫他如此动怒,但凡沾了他的百姓,他的子民,他的江山,梁苒的脾性便会变得很不好。   梁苒轻飘飘的说:“赵悲雪,给我照死里打。”   赵悲雪沙哑的说:“是,主家。”   就在他马上要动手的时候,有人小跑过来,说:“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那些官兵看到了来人,登时收敛了嚣张的气焰,赔笑说:“哎呦,孙大郎君!”   姓孙?官兵们又如此毕恭毕敬,那必然是燕洄孙氏的子弟了。   那姓孙的郎君看起来快三十岁的模样,一身衣着虽然低调,但是难掩华贵,与灰败的燕洄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身后还跟着一支马队,家丁仆夫都不少。   孙姓男子亲自将倒在地上的官兵扶起来:“这大黑天儿的,管爷们还在忙碌呢?真真儿是辛苦了,我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是不是检举出了些问题,要不然……官爷们回去再核对核对?”   男子将财币塞在那些官兵手里,每个人都有份儿,看起来出手极其阔绰。   官兵本就打不过赵悲雪,赵悲雪只动了一下,而且还不是真格,就将一个官兵打得趴下,估摸着肋骨都断了,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恐怕这伙子官兵都不是他的对手,还不知是谁吃亏呢。   官兵们本就害怕,这会儿又得到了财币,便开始打退堂鼓,眼珠子乱转,说:“今日我们是给孙大郎君面子!”   “是是是,”姓孙的男子微笑:“可不是么?官爷们为了燕洄日夜操劳的,实在太辛苦了,若不然今儿个赶紧回去歇息歇息罢。”   男子说着,又给他们手里塞了财币。   那些官兵心满意足,这可比从普通人家榨出来的油水多多了,于是一招手,纷纷离开。   罗东陵皱眉说:“你怎么给他们财币?平白叫他们得了好处!”   那些官兵嚣张至极,就该狠狠教训,让他们知晓天高地厚,便算是闹到官府也无妨,等梁苒一亮了身份,官府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不迭!   结果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孙家郎君虽然是好心,但平白给了那些作恶的官兵钱财,岂不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罗东陵说:“你今日给他们财币,他们便知有利可图,明日还会去压榨其他百姓,你这不是帮忙,而是助纣为……为……”   罗东陵并非中原人,因而对那些成语不是很在行,跟着宁愚学得半半落落的,习学的时候觉得头疼,用的时候嘴巴一热就说出来了,结果会忘了词儿。   宁愚提醒说:“助纣为虐。”   “对!”罗东陵振振有词:“助纣为虐!”   姓孙的郎君被他说的脸皮发红,尴尬的说:“这……是我考虑不周全。”   那户人家感激的跑出来,千恩万谢说:“原来是孙郎君!孙大郎君可是大善人啊!恩公,可不要这样说孙大郎君,若不是他,今夜我的老父便要被官兵拖走了!那些官兵……”   他压低了声音:“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好似豺狼见到了肉,是绝不会撒嘴的!”   他们便算是豺狼,那今日见到梁苒,也算是踢到了钢板,罗东陵本打算狠狠教训他们的,哪知道这会子功亏一篑。   罗东陵嘟囔说:“这姓孙的怎么回事,他是人傻钱多么?”   赵悲雪的眼神瞥向罗东陵,人傻钱多?罗东陵不觉得他说的是自己么?   罗东陵抱臂,眯着眼睛撇着嘴巴,毫无仪态可言,又说:“这个姓孙的,眼睛好像黏在主家身上了,这么半天还没拔下来呢!”   赵悲雪一看,果然,那孙郎君自从出现之后,虽然在解决官兵的问题,但是他的余光一直黏在梁苒身上,两只眼珠子恨不能掉出来,绝对是被梁苒迷得神魂颠倒的那种。   “多谢孙郎君!大恩无以为报啊!”   孙郎君笑着说:“无妨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他走到梁苒面前,说:“这位娘子,可有受到惊吓?”   梁苒的胆子素来不小,再则,他身边高手如云,又如何可能受到惊吓?但在孙郎君眼中看起来,梁苒便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纤细柔弱,只不过稍微高挑了一些。   赵悲雪走过来,抱臂站在孙郎君面前,高大的身材立刻隔开了孙郎君的目光,让他无法再打量梁苒。   孙郎君一点子也不冷场:“敝人姓孙,名唤孙桑榆,家宅就在前面儿不远处,那个最大的便是了,实不相瞒,敝人乃是当朝太宰的嫡亲孙儿,因而方才那些官兵,才给敝人一些小小的面子。”   罗东陵哈哈一笑,说:“他哪里是给你面子?他是给你的财币面子。”   赵悲雪虽平日里也和罗东陵互相看不对付,但今日不得不对罗东陵投去赞赏的目光。   孙桑榆脸上青了白,白了紫的,尴尬的一笑,但还是腆着脸对梁苒说:“娘子你是外乡来的罢?如今燕洄兵荒马乱的,还在闹瘟病,实在不太平,若不然……几位到我家中暂住如何?我家中宽敞,地方也大,而且……”   不等孙桑榆毛遂自荐完毕,梁苒淡淡的说:“多谢孙郎君的美意,不过不必了,我们在这里投宿便好,而且老人家的顽疾还需要我的医师来根治,也是走不开。”   闻彦之的药其实已经开好了,梁苒显然是托辞。   赵悲雪听梁苒拒绝孙桑榆,一颗心窍瞬间通透起来,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是了,孙桑榆看起来长相普通,只是身为太宰的孙子,有几个钱而已,钱这种东西,梁苒最是不缺。   再者,孙桑榆身材干瘪,要胸没胸,要腿没腿。赵悲雪一双狼目中隐隐流露出一丝自豪,阿苒是最喜爱我的胸肌的,虽他嘴上不说,但每次欢好之时,赵悲雪都看得出来,这可是他最为自豪的所在,旁的人与他都无法比拟,那是拍马都赶不上的。   孙桑榆眼神落寞,更多的是尴尬,为了缓解尴尬自己笑了笑,说:“这样啊……那以后若是有机会,各位一定要到我宅中小住几日,让敝人也能一尽地主之谊。”   他装作看天色,说:“时辰不早了,那我便不叨扰了,娘子,敝人告退了。”   孙桑榆十足舍不得梁苒,又看了好几眼,这才将眼珠子拔出去,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那户人家十足感激,跪着磕头:“多谢孙郎君!多谢孙郎君——”   闹了这么一大通,老者受了惊,闻彦之又给老者诊脉,重新开了药,拿出一盒治疗外伤的伤药,他们伤药都很名贵,涂上立刻便止了血。   “哎呦!”罗东陵捂住自己的脖子,说:“臭蚊子!叮死我了!好痒!痒死了!”   宁愚拉住他的手,说:“别挠,挠破了小心感染。”   宁愚管闻彦之要了一些清凉消肿的伤膏,给罗东陵涂上,一涂上凉丝丝的,立刻便不痒了。   罗东陵喜笑颜开:“哎呀!闻彦之你厉害啊,这药涂上就好了!咦……”   他说着,疑惑的看向梁苒,说:“主家,你的脖子上也有蚊子包,快抹一抹!”   梁苒的体质并不招蚊子,没感觉自己被叮过,倒是……   倒是赵悲雪方才一个劲儿的吻咬他的脖颈,怕是领口松了,露出了最新鲜的吻痕!梁苒梁芒捂住自己的脖颈,回头瞪了一眼赵悲雪。   果然无错了,就是吻痕,赵悲雪的眼神十足特意,看得出来,他完全是故意在那么高的地方留下吻痕,就是想要昭示所有权。   众人的表情精彩纷呈,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只有罗东陵傻呵呵的觉得那是蚊子包,当然,还有苏木,苏木也是一脸的迷茫。   嘭——   赵悲雪被梁苒关在了门外,因为时辰太晚了,他只能轻轻的挠门:“主家,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呵呵。   梁苒躺在榻上,盖好被子,赵悲雪这个人便是蹬鼻子上脸,他说下次不敢了,其实就是下次还敢的意思,那么大人了,竟如此的幼稚,非要把吻痕留在衣襟遮不住的地方。   梁苒不理会他,闭上眼目很快沉沉的睡了过去。赵悲雪在外面又等了很久,听到里面的吐息逐渐绵长,便知晓梁苒肯定是车马劳顿,已然睡着了。   梁苒的身子本就弱,燕洄的条件又不是很好,赵悲雪自然是万分心疼,因而不敢再吵闹,默默的又等了一会子,来到户牖下面,轻轻的推开,熟练的逾窗而入。   赵悲雪轻手轻脚走到榻边,悄无声息上了榻,将梁苒搂在怀中。梁苒似乎感觉到了暖意,那是赵悲雪的体温,下意识翻身靠入他的怀中,轻轻蹭了蹭赵悲雪的胸膛,还伸手环住了找赵悲雪的劲腰。   赵悲雪冰凉的脸面上染上丝丝笑意,低头亲了亲梁苒的额心,便也闭上眼睛。   梁苒睡了一个好觉,虽然床榻硬了一下,但是头枕难得舒服,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还在想,这头枕好生奇怪,昨夜睡下之时明明觉得头枕十足难受,睡不惯,这会子怎么好似变了?   梁苒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结实的胸膛,慢慢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躺在头枕上,而是躺在赵悲雪的手臂上,怪不得觉得头枕不软不硬,不高不低刚刚好。   赵悲雪已然醒了,展露出一抹笑意,用低沉而沙哑的嗓音说:“阿苒,醒了?”   梁苒挑眉说:“昨晚你是怎么进来的?”   赵悲雪一僵,没想到自己晨起低沉的嗓音没能迷倒梁苒,他的目光朝窗户看过去,说:“户牖……”   梁苒点点头,说:“你怎么进来,便怎么出去。”   赵悲雪:“……”   赵悲雪只好起了身,乖乖的推开窗子,他站在窗边上,回头看向梁苒,眼神分明像一只做错事情,却可怜巴巴的大狗子,试图用自己的“美貌”侥幸蒙混过关。   梁苒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神流露出自始至终的无情无义,丝毫也不被动摇。   赵悲雪没了法子,从户牖钻出去。   “诶?!”罗东陵刚巧路过,震惊的说:“你怎么从窗子钻出来,我还以为遭贼了呢!”   赵悲雪:“……”   众人晨起,主人家已经准备好了朝食,殷勤的请他们用饭。只是……   主人家的脸色很奇怪,一副欲说还休,要说不说的模样。   梁苒放下筷箸,说:“有什么话,您可以直说。”   主人家这才说:“其实……其实是这样的……今日一早,有官兵找到我这里,说是……说是不能让你们住在这里,否则……否则的话……”    第57章   梁苒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看来是那些官兵记仇,又来为难这户人家,若是留他们住宿下来, 便会找其他理由来摧磨他们。   果不其然, 对方十足羞愧, 但还是说:“我们都是小门小户, 实在斗不得官府, 所以……所以无法再让各位恩公留宿下来,还请恩公……请恩公正午之前离开, 否则……否则那些官爷又要来找茬儿了。”   罗东陵气愤的说:“昨日还说我们可以留下来, 住到几时都没有问题, 今日却急着赶我们离开了?如不是我们,昨日你的父亲早就被抓走了, 你们怎能……”   梁苒抬起手来,制止了罗东陵的而抱怨, 说:“罢了。”   罗东陵虽然感觉委屈, 但是也没有继续开口。   那户人家连连作揖:“恩公,实在是对不住!我们也只得对不住恩公!恩公给我的父亲医治, 还送我们名贵的药材,又出财币住下来,可……可我们实在斗不起那些官兵啊!”   梁苒心中明白,官府的人如是想要碾死这些平头百姓,还不是像碾死那些蝼蚁一样简单。   梁苒说:“你们不必为难,我们这就收拾东西离开。”   一行人还未用完朝食, 突然发生了如此变故, 朝食也是不必吃的了, 各自回去收拾东西, 立刻就离开了那户人家。   罗东陵抱怨:“真是不讲义气,毫无信用,就这样将咱们赶出来,哼!”   宁愚却说:“也不能怪这些百姓,百姓的礼义教化程度,是和地方有很大干系的,如今燕洄到处都是疫病,民不果腹,如何还能要求他们更多,活下去便很艰难了。”   罗东陵说:“那眼下怎生是好?咱们没地方住了,还要继续便服寻访么?”   梁苒还未开口回答,便听到有人朝他们高声喊着:“是你们啊!”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那人有些面熟,倒不是生得好看所以面熟,而是因着昨日晚上才见过。   正是燕洄孙氏的大郎君孙桑榆。   这一大早上的,孙家门口又开始排上长龙,打起粥棚,许多的难民从孙家一路排到街上,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   孙桑榆正在舍粥,竟然从人山人海之中,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孙桑榆热情的跑过来,说:“娘子,是你们啊,这一大清早的,是不是想要在燕洄转一转?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带你们走一走,燕洄这地方,我是最熟悉不过的了。”   他正说着,便看到其中几个人背着包袱,又问:“娘子你们这是……?可是在寻觅落脚的地方?那不如去我家中做客?你们这般多的人,燕洄也没有客栈,想要投宿的话,可是着实不容易之事,我家地方宽敞,有许多客房,还是去我家中罢!我也方便带你们在燕洄转转,你们如是想去周边游览,我也可以……”   他十足殷勤,看着梁苒的眼神直发光,好似不是想请梁苒去他家中做客,而是想要将梁苒娶回家中一般!   不等他说完,赵悲雪已然冷冷的说:“不必。”   孙桑榆昨日便被拒绝了,他的面色一僵,笑容颇为尴尬,却极力秉承着礼貌,说:“诸位兄弟,你们人如此多,普通人家肯定是住不下的,如今城中……多少有些混乱,还是投宿在我家里比较好……再者说,据敝人所知,在这里这位娘子才是主家对罢?既然如此,那还要看主家的定论,你也不好直接替主家做了决定,拒绝了我去,对不对?”   赵悲雪的脸色更是不好看,他的手搭在腰间,为了掩人耳目,腰间的佩刀已然收了起来,放在行囊之中,不过他的习惯是一时改不得的,此时的赵悲雪听着他“夸夸其谈”,已然生出了杀意,一点子也不夸张。   他本就不喜欢旁人多看梁苒一眼,尤其是这般露骨的眼神。   梁苒伸手搭住赵悲雪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赵悲雪面色不善,但没有过多的动静,慢慢沉下肩膀,将手垂了下去。   孙桑榆见梁苒制止了赵悲雪,还以为梁苒准备同意,笑容满面,容光焕发。   哪知梁苒却说:“孙郎君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正如孙郎君所说,我们这一队人多,也杂乱,不成体统,唯恐糟蹋了孙郎君这样的大门大户,实在不敢叨扰,只有敬谢了。”   “可是……”孙桑榆据理力争。   “阿苒妹妹!”有人大喊着冲过来,大老远便听到了他的声音:“阿苒妹妹!”   是冯沖!   苏木让人带信,请世子郁笙和冯沖前来燕洄汇合,他们熟知司空水力,亲自来到燕洄考察一番,也好制定一番兴修的计划。   没成想冯沖和世子郁笙的脚程如此之快,已然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冯沖并不知梁苒穿着女装,移书上只是说梁苒便服出巡,不想惊动燕洄的当地官服,他们入城一看,冯沖眼睛真是尖锐,一眼便看到了梁苒,还是女服的梁苒。   那叫一个亲切!毕竟冯沖第一次见梁苒,梁苒就穿着一身女服,将冯沖迷得魂儿都没了,只可惜,后来梁苒变成了他的“妹妹”,再后来,梁苒变成了当朝天子。   冯沖虽然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但只是秉性豁达开朗一些子,并不是真的痴儿,他知梁苒是不想暴露身份,因而一上来唤他“阿苒妹妹”。   冯沖跑过来,惊喜的上下打量:“好些日子不见,阿苒妹妹真是愈发明丽了!”   梁苒无奈的一笑,说:“兄长说笑了。”   孙桑榆被横插一杠子,本就很不欢心了,这会子又想开口挽留梁苒。   奈何冯沖拉住梁苒的手,说:“走,阿苒妹妹,我带你们去落脚!”   梁苒惊讶:“兄长在燕洄也有落脚之处?”   “这倒没有。”冯沖说。   孙桑榆突然笑了一声,意义不明,他也不着急说话了,站在一边等着,似乎等着梁苒他们走投无路之后,再来投奔自己。   冯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说:“我虽没有落脚的地方,但是无妨,阿耶在燕洄认识一个老熟人,他的儿子就住在这儿,听说还有些小钱,宅院很大,足够咱们去落脚了,阿爷写了信,那相熟的世侄必然会留咱们投宿的!”   要知晓,冯沖的父亲可是天下第一首富冯栋。虽如今冯栋把家财全部送给了梁苒,但冯老爷子经商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积攒下了不少人脉,他年轻的时候经常在燕洄走动,结交了一个世家。那世交如今年老了,去旁的地方安度晚年,燕洄的宅子留给儿子住着,正好可以请他们过去投宿。   冯沖笑着说:“快走罢,瞧你们这风尘仆仆的,一路可没少受苦罢?别再累坏了我宝贝妹妹。”   世子郁笙不会说话,便对梁苒笑笑,简单作礼,以免暴露了身份。   梁苒便说:“那便有劳哥哥带路了?”   “自然自然!”冯沖说:“走着。”   孙桑榆刚才还志得意满,胜券在握,没成想这么快煮熟的鸭子飞了,竟然全都变成了梦幻泡影,眼睁睁看着梁苒走远,张了张嘴巴,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赵悲雪这下子欢心了,他微微挑起眉毛,唇角挂着淡淡的冷笑,嘲讽的瞥斜了一眼孙桑榆,这才跟着梁苒离开。   梁苒十足好奇:“哥哥,义父的世交,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能和冯老世交之人,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人物儿,家底儿定然十足丰厚。   “这个啊……”冯沖挠了挠后脑勺,说:“以前没听阿耶怎么提起过,好像是个经营药材生意的,听说在燕洄做的很大,这几年老人家不干了,就把生意丢给儿子来打理……哎,这不是到了么!”   冯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高大门楣,说:“就是这里。”   ——孟宅。   宅邸的院墙高大,宅门深厚,虽不及孙家那么显贵,但看得出来也是个大门大户。   不知怎么回事,大门前堆积着人山人海,不知情的还以为今日有什么喜事,仔细一看,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远远的传来哭喊的声音。   “孟神医——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儿子!”   “救救我儿子罢!!这是我全部的财币,我全都给您,一个子儿也不留!只求您救救我的儿子!”   怪不得看着“孟宅”二字如此眼熟,这不正是闻彦之曾经提起的那个燕洄神医孟实甫的家宅么?   闻彦之惊讶的说:“冯老的故交,竟然是孟实甫的父亲?”   “啊?”冯沖不知孟实甫是谁,说:“应该就是这里了,你看旁边还有个药铺呢,那绝对是了。”   孟家的宅邸旁边连着一个巨大的药铺,十足恢弘,只不过店铺的门脸冷冷清清,仔细一看关着门,并没有开门做生意。   闻彦之之前还说起过孟实甫,想要见一见这个与自己齐名的高手,没成想今日他们便要投宿在孟实甫的家中。   “孟神医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给您磕头!给您做牛做马了!!”   吱呀——   厚重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小厮从里面走出来,冷漠的看了一眼跪在门前的女子,冷漠的看了一眼他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挥了挥手:“快走快走!别在这里哭丧,我们家的郎主是不会替你们治病的!”   小厮这么一说,女子哭得更是惨烈,一旁围观的人开口说:“什么狗屁神医!见死不救,根本没医德!他也配行医?!”   “你还是带着孩子赶紧去孙家罢!孙家都是大善人,尤其是孙家的大郎君,更是良善的好人啊!说不定会帮你的孩子医治!留在这里,那个狼心狗肺的神医根本不会开门!”   梁苒微微蹙眉,这女子拿出来的积蓄虽然不多,但是也不算太少,一般的看诊应该是够了,不知为何这个神医如此冷血,有了财币也不开门,难道是觉得财币太少,看不上眼?   “走开!都滚开!”一个身材肥胖,油满肠肥的豪绅从后面过来,他的肚子一下将女子撞翻,女子怀中还抱着孩子,孩子直接滚了出去。   赵悲雪眼睛一眯,只听哗啦一声,他的衣袍微动,一把将孩子抱在怀中。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女子吓得惊魂失措,连忙冲过去。   梁苒看了一眼闻彦之,说:“你去给那孩子看看。”   闻彦之点点头,他的医术虽然不算精湛,但是对付一般的疾病都是够的。   闻彦之立刻去给孩子诊看,松了口气说:“不必担心,不是什么绝症,他是食了坏的吃食,中毒了。”   如今天气渐渐热起来,古代也没有电冰箱,有钱人家是有冰鉴的,但一般的人家根本买不起冰凌,吃剩下的食物放了一夜很容易变质,孩子体弱,食物中毒也是常有的,燕洄的医术落后,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这才当成了不治的绝症。   闻彦之利索的开了药,让女子去抓药。   旁边许多人围观着,惊叹说:“这位难道也是神医?!”   闻彦之稍微一愣,随即站直了腰板儿,以前他只被人喊做毒相,从来没人唤他神医,毕竟闻彦之只杀人,从来不需要救人,如今跟着梁苒,一路上救了两个人,这种感觉还是从未有过的。   那豪绅不屑的一笑,对开门的小厮说:“去把孟实甫叫出来,郎君我要他看病,这是诊金!若是他看的好,等日后我还会给更多财帛!”   嘭——   一个布包扔在地上,咕噜噜散开来,里面竟然是金饼!   “嗬——”围观的人群惊叹起来,好多金饼,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多金子。   就是闻彦之的眼睛,也一下子睁大了,他如此爱财,险些扑上去抢在怀里,金灿灿的真好看啊。   那只小厮不屑的说:“走走,都走!我们家郎主说了不医,便是谁也不医,管你是很有钱的,还是没钱的?我们家郎主像是缺财币使唤的样子么?都走!都走!”   豪绅大吃一惊:“我使了这么多金饼!你们家郎主看都不看一眼?!”   小厮说:“你这些金饼,还不够我家郎主半个月的开销,快拿走,别丢人现眼!”   豪绅脸色青白了,白了紫,羞辱难当,低头将金饼捡了,愤愤然离去,骂咧咧说:“好你个孟实甫!真是给脸不要脸!”   人群渐渐散去,全都被小厮赶走了,那小厮看到梁苒他们还未离开,不耐烦的说:“你们也走,都说我家郎主不看病,不医人,不管有钱的没钱,都不医,快走,我要关门了!”   嘭!   赵悲雪一把抵住门板,小厮双手推门,额角冒汗,大门竟然纹丝未动,不由大为吃惊,瞪大了眼睛。   冯沖说:“我们不是来看病的,这是我阿耶冯栋的亲笔书信,拿去给你郎主过目。”   小厮似乎听说过冯老爷子的大名,态度立刻变了,说:“原来是冯郎君?对不住对不住,小的还以为你们是来看诊的,最近看诊的人实在太多了,哄都哄不走!”   小厮接过书信,说:“小人这就去通传,请冯郎君稍等。”   过了没一会子,小厮便回来了,恭恭敬敬的说:“冯郎君,您请,各位请!”   冯老的移书果然管用,虽然他的世交已然不住在这里,但是看来孟实甫还是买账的,立刻请他们进入了宅邸。   小厮一路引着,将众人带到厅堂,这一路上果然金碧辉煌,大门大户就是不一样的,与外面的“路有冻死骨”完全不一样,园中花团锦簇,廊下雕梁画栋,便是连地砖都熠熠生辉。   闻彦之自始至终张大了嘴巴,好似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哪里看得出来是北赵的“前丞相”?   “请,各位。”小厮说:“各位稍等,郎主这就出来。”   小厮奉上香茶,叮铛叮铛的响声传来,内堂的珠帘被打起,有人走进了出来。   的确是珠帘,用珍珠穿成的帘笼,一个个饱满光泽,虽然微微有些晕黄,但是珍珠越是老货便越是昏黄,足见这珠帘的年头有多么古老,绝对价值连城。   珠帘摇曳,一个身穿酱紫衣衫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因着身材过于高大,必须微微低头才能越过珠帘,肩膀宽阔,肌肉结实,尤其是那胸肌,丝绸质地的紫衣包裹着丰满的肌肉,简直便是巨峰葡萄……   赵悲雪蹙眉,梁苒虽不说,但欢好之时最喜欢的便是他的胸肌了,赵悲雪一直以来都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如今却见到了对手。他心中想着,必然是那绸缎的衣衫太过骚气,因而才让对方的胸肌看起来如此抢眼,自己改日也得置办这么一身行头才是。   孟实甫乃是一个医者,或者是贩卖药草的商人,但他一走出来,众人全都震惊,眼前的高大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医者。   他不只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皮肤还成古铜色,一张刚毅的面孔,剑眉粗壮,眼眶深刻,眉毛压在眼上,有一种锋利的虎豹之感,完完全全是一个武将风范!   就在众人怔愣之时,闻彦之突然大喊:“怎么是你?!”   孟实甫微微蹙眉,他眉心舒展之时看起来已然很凌厉,稍微皱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恐怖,沙哑的开口,反问:“怎么是我?”   他说完,目光一转,落在梁苒身上,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带着微微的惊讶,说:“是你?”   梁苒的面容虽然没变,但的的确确被他们搞糊涂了。   梁苒根本不认识孟实甫,算上上辈子,梁苒也不认识他,连见都没见过。闻彦之显然是识得孟实甫的,却不知为何见面如此惊讶,而孟实甫竟然识得梁苒,说出来的“是你”这两个字,如此耐人寻味。   更何况,还有系统。系统给孟实甫的标签是“特殊人物”,说明孟实甫绝对不简单。   孟实甫的眼睛,火辣辣的盯着梁苒,已然忽略掉了旁边震惊的闻彦之。赵悲雪立刻踏上一步,挡在梁苒面前,他身材高大,与孟实甫对视,将梁苒遮挡的严严实实。   “就是你!”闻彦之又是高喊一声。   孟实甫说:“这位郎君你识得我?”   “还装傻!”闻彦之指着孟实甫鼻子,说:“你不是叫做孟松么?怎么改名了?早知道是你这个登徒货色,我们绝不会踏入这个大门!”   果然是认识的。   孟实甫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说:“这位郎君怕是认错人了。”   “哈哈?”闻彦之说:“师兄弟这么多年,我能认错了你?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你当年还想强行调戏……”   他说到这里,眼眸晃了晃,赶紧闭上嘴巴,感觉说得太多了。   闻彦之对梁苒说:“主家,他不是好东西,咱们走,别在这里投宿。”   梁苒还未发话,孟实甫则是说:“这位郎君,我的确不识得你,人有相似,你怕是认错人了。”   他又说:“如今燕洄疫病横行,除了我这里,怕是只有孙家可以收留你们这么多人投宿了……不过,既然你们来到我这里,说明也不想留宿在孙家。冯老与家父是故交,我必然会一尽地主之谊,你们放心住下便可。”   孟实甫说话滴水不漏,而且相当聪敏,看的十足透彻。   叮——   【6.3.0任务:结交孟实甫,将他收入麾下】   梁苒眯了眯眼目,他本不想自找麻烦,但系统突然叫他结交孟实甫,看来是不能离开了,便,说:“那便麻烦孟郎君了。”   “不麻烦。”孟实甫点点头,说:“客房已然收拾好,各位可自行挑选。”   闻彦之和赵悲雪都颇有微词,闻彦之的微词,自然是因着他觉得孟实甫不是好人,而赵悲雪的微词,则是因为孟实甫多看了梁苒一眼。   孟实甫并未过多纠缠,他直接离开了厅堂,由小厮带他们去客院下榻,而且屋舍也是自行挑选,看起来并不像耍什么心眼儿似的。   冯沖说:“我看这个孟实甫,是个实在人啊,你是不是真的认错了?”   “不可能,”闻彦之断然的说:“他化成灰我都识得他!”   梁苒奇怪:“这孟实甫到底何许人也?”   闻彦之解释说:“他乃是我的同门师兄,昔日里我还在学医之时与他有些相处,当时还名叫孟松,因着好色懒惰,经常调戏同门的师姐师妹,惹出了很多丑事儿,所以被师父逐出了师门!哼哼,他或许也知道自己的名声烂了,因而换了这么一个名字,便算是换了名字,也决计是狗改不了吃屎!”   赵悲雪淡淡说:“他调戏师姐师妹,为何还会调戏于你?”   “那当然是因为他这个厮,男女通吃,什么也不忌口,他……”闻彦之愤愤不平的说到这里,突然愣住了,眼珠子又开始艰涩的转动,恍然大悟,自己被赵悲雪套话了!   梁苒:“……”   你若以为赵悲雪只是一个沉默的野狼,那便大错特错了,这番相处下来,梁苒也发觉了,赵悲雪其实有很多蔫儿坏的心思,尤其是……记仇。   闻彦之脸色通红,改口说:“他没……没调戏过我!”   有点子像此地无银三百两,闻彦之尴尬的转移话题:“君上可要当心了,如今君上便服改扮,那厮便是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女子,还是万事小心的好!”   赵悲雪这会子与闻彦之是一个战线的了,说:“那个孟实甫,方才盯着君上的眼神便不对,若不然……还是另寻投宿之处罢。”   梁苒摇摇头,系统要寡人结交孟实甫,寡人倒是要看看,这个孟实甫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幽幽的说:“不必,寡人自有分寸。”    第58章   赵悲雪突然正色说:“有人来了。”   众人立刻止住声音, 果然便听到了叩叩的敲门声。   “何人?”梁苒应门。   门外之人说:“是在下,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另外给诸位送夜宵来了。”   主人家好客是没问题的, 但是亲自送夜宵, 这听起来着实怪怪的, 未免有点太殷勤了, 让主人家来送夜宵, 那小厮是干什么的?   闻彦之立刻警惕的做了个口型——不安好心!   梁苒微微抬起下巴,赵悲雪会意, 走过去开门, 果然是孟实甫, 就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只木承槃, 上面摆放着几碗夜宵。   赵悲雪开了门,并不让开, 就堵在门口。他身材高大, 巧了,孟实甫也是身材高大的类型, 倘或赵悲雪不让他,他想要入内恐怕只能挤进来。   赵悲雪抱臂看着他,说:“孟郎主这般晚了,前来一个女子客房,不合适罢?”   孟实甫的面色严肃,甚至带着一点点冷硬的怕人, 他淡淡的开口:“这位小兄弟开顽笑了, 恕在下实在不知这是娘子的客房, 毕竟客房都是你们自行安排的, 在下只是恐怕各位车马劳顿,因而送来了夜宵。”   好嘛,孟实甫说的滴水不漏,的确是如此,客房都是他们自己挑选的,这么短的时间,孟实甫绝分辨不出谁是谁的房间,说孟实甫不安好心,也有点子说不过去。   梁苒说:“不得无礼,多谢孟郎君的好意。”   赵悲雪还是不退到一边,伸手接过孟实甫手中的承槃,并不让他进来。   孟实甫将夜宵送到,也没有强求,便说:“诸位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出来便是……时辰不早了,我便不打扰了。”   孟实甫说完,转身离开,走得倒是挺干脆的。   闻彦之哼了一声,见他走远了,这才说:“谁知他是不是过来踩点的?如今孟实甫发现了君上您的房间,君上您又是女子打扮,唯恐他起什么歹意啊!”   “还有这夜宵!”闻彦之说:“指不定里面加了什么,让我验一验再说……”   闻彦之深谙毒理,对所有的毒如数家珍,自然不可能逃脱闻彦之的检验,他围着那些夜宵转了好几圈儿,一会子拿出银针,一会子拿出小瓶子,一会子拿出小木棒,不停的试探那些夜宵。   罗东陵眼皮直跳:“你这般试探完了,夜宵还怎么食?”   闻彦之翻了一个白眼:“这可是孟实甫送来的夜宵,罗王子竟敢入口?”   罗东陵咂咂嘴:“这一天有些累了,肚子都饿了。”   闻彦之笑着说:“真不知罗王子是怎么活到这般大的。”   不知?宁愚不由笑了一声,自然是宁愚这个军师,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到大的,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罗东陵白眼:“你笑什么?”   宁愚淡淡的说:“主上看错了。”   闻彦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然而也没查出夜宵里有毒,连个蒙汗药都没有,十足安全,只是那些夜宵被试毒试得乱七八糟,必定是不能食了。   嘭——   闻彦之推开户牖,打算将夜宵从窗户倒出去,这一打开,竟然发现孟实甫还未走远。   孟实甫身材高大,古铜色的皮肤配合着绛紫色的衣襟,饶是黑夜之中也十足抢眼,他已然走出了院落,但是隔着垂花门,还能看到孟实甫的侧影。   孟实甫站定在垂花门旁边,他一个人,身边没有小厮,也不知在做什么,突然抬起手来挥舞了两下,好像在空中抓什么,但又不像。   挥舞了两次手之后,自言自语又说了什么,因为距离太远,谁也没有听清楚,于是孟实甫这才走远。   “他在做什么?”闻彦之震惊,看得目瞪口呆,刚才他一个人“手舞足蹈”,又是大黑天的,好似被什么鬼怪附身了一般,手脚都不是他的一般,怎么看怎么觉得瘆人,一股凉丝丝的鸡皮疙瘩爬上闻彦之的后背,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罗东陵睁大眼睛:“是不是在练什么奇怪的功法?”   苏木摇摇头:“看起来好古怪,如此古怪的功法啊,我真是见所未见。”   赵悲雪冷笑一声,敌意很大,说:“恐怕是在撒疫症。”   梁苒:“……”好毒的一张嘴。   闻彦之说:“总之,今晚大家都要小心。”   众人纷纷离开梁苒的屋舍,赵悲雪却没有走,他落在最后一个,干脆直接反手将门关上。   梁苒挑眉:“你怎么不走?”   赵悲雪说:“那个孟实甫古怪的厉害,且他看你的眼神直勾勾,闻彦之有一点说的倒是对的,他对你绝对不安好心,我今夜想留在这里,替你守夜。”   赵悲雪说的振振有词,其实就一句话——他想留在这里。   梁苒断然的说:“不可。”   赵悲雪没说话,可怜巴巴的看着梁苒,好像一只乞食的小狗子,要饿死的那种……   梁苒还是说:“不可,如今寡人的身份乃是一个女家主,半夜三更的,食客留在女家主的房中,这像话么?传出去叫人怎么看?”   的确,这世道对女子还是不公平的。梁苒如今是一个娘子,若是有食客在他的房中过夜,没被人看到还好,若是被人知晓了,定然传得风风雨雨。   梁苒倒是不怕诟病,只不过这若是传开了,梁苒必然会变成焦点,他伪装成如此,本就不想让燕洄当地的官员知晓,若是成为焦点,指不定身份便会露馅,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梁苒断然的说:“时辰不早了,回去睡罢。”   赵悲雪很是听话,绝对不会和梁苒犟嘴,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其实梁苒如此放心,不需要赵悲雪守夜,也是有缘故的。系统让梁苒将孟实甫拉入阵营,说明孟实甫起码不是个坏的,系统虽很多地方不靠谱,但还是长眼睛,能分辨是非曲直的。   梁苒点点头:“去罢。”   嘭——   梁苒关闭房门,赵悲雪还在门口站了一会子,似乎生怕梁苒会突然给他开门一样。但站了一会子,发现梁苒根本不会开门,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梁苒奔波了这些日子,燕洄的条件真的有限,天气又越发暖和甚至炎热起来,昨日留宿在普通人家,也没有沐浴的条件,只是用温水随意擦了擦。此时梁苒感觉身上十足不舒服,他喜洁净的毛病又犯了,实在忍不住。   便唤来了小厮,让小厮弄一些热水来,准备沐浴更衣,清洗之后再好好儿的歇息一晚。   小厮手脚麻利,很快弄来了热汤,安顿整齐之后,便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梁苒关上门窗,将门落下门闩,这才走回去,除掉了衣衫,哗啦一声刚迈入浴桶之中。热汤的温度正合适,因着孟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家中的药材自然是少不得的,里面还加入了舒缓安神的药材,香气淡雅,十足的解乏。   梁苒慢慢放松下来,眼皮沉重,竟有些犯困。   咔——   咔嚓……   轻微的响动,让梁苒立刻惊醒过来,他眯着眼睛查看,只见户牖的方向颤动了两下,似乎有人在翻窗。   逾窗?   这是赵悲雪的看家本事。若说梁苒对赵悲雪的印象,那上辈子的赵悲雪,自然是杀人如麻的北赵皇帝,而这辈子的赵悲雪……翻窗、撒娇、装可怜?   梁苒起初还以是赵悲雪又折返回来了,但很快发现不对劲儿,因为赵悲雪翻窗是熟练工种,绝不会这般笨手笨脚,窗子顶开了两回,人还没有进来。   啪!   一只手从户牖伸进来,不似赵悲雪那种偏白的肤色,反而是古铜色。   梁苒悄然从温汤中跨出,一把拉过搭在地屏上的衣衫,快速裹在自己身上,抓起头枕下面的短刀,慢慢走过去。   哐——   一声闷响,那人终于翻窗进来,但他动作有些生疏,窗户落下来直接打在他的头顶上。   “嘶……”对方轻轻的抽了一口冷气,下一刻,瞬间对上了梁苒的目光。   是孟实甫!   从户牖“笨手笨脚”爬进来的人,竟然是孟实甫!因着他身材高大,又没有赵悲雪的武艺灵动,险些被窗户卡住。   孟实甫与梁苒四目相对,梁苒立刻便要唤人。   “别喊!”孟实甫手臂很长,一把将梁苒捞在怀中,捂住他的嘴巴。   “唔唔……”   孟实甫的手掌宽大,一下子便将梁苒止住,因为身材悬殊,梁苒无法挣扎,他眼眸一动,提起手便用短刀刺向孟实甫。   “嗬……”孟实甫惊呼一声,反应迅捷,一把握住梁苒的手腕,当啷——短刀直接脱手而出,掉在地上。   孟实甫将梁苒整个人圈在自己怀中,压低声音连忙说:“不要喊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与你……”   不等他说完,孟实甫反而喊了起来,他“啊……”了一声,惨叫出来,原来是梁苒趁着他说话的空档,狠狠咬住他的手指。   孟实甫吃痛,甩了甩手,定眼一看,手指出血了,一圈的牙印,梁苒咬的可不轻,若不是他及时抽手,恐怕都要给他咬断了。   “阿苒?”是赵悲雪的嗓音:“怎么了?”   赵悲雪又回来了,而且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梁苒眼睛一眯,立刻大喊:“赵……唔!”   他的话喊出一个字儿,孟实甫反应很快,豹子一样冲上来,又捂住梁苒的口鼻,再一次将人圈在怀中,说:“别喊!我真的有话……”   哐——!!   大门轰然打开,门闩直接断裂成为两半掉在地上,赵悲雪听到梁苒的呼救,再不犹豫,立刻破门而入。   孟实甫一句话都没说完,背心直接挨了一脚,哪里还圈的住梁苒,猛然扑出去,栽倒在地上。   “阿苒!”赵悲雪冲过来,只见梁苒衣襟湿濡单薄,鬓发都是散乱的,连忙解开自己的外袍,将袍子披在梁苒身上,将他裹起来。   孟实甫揉着自己的腰从地上爬起来,刚才赵悲雪那一脚可不轻,若不是孟实甫身材高大,与赵悲雪有一拼,此时他的腰身非要段成两半。   “等等,我不是……”登徒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赵悲雪眼睛里充斥着火焰,好似可以将一个人活活烧死,他将梁苒向后一送,大步走过来,嘭一拳打在孟实甫的脸上。   “哎呦——”孟实甫惨叫一声。   “别……别打……我不是坏……”   “别打脸!”   “都说了我不是坏……哎呦……”   孟实甫哪里还有刚才那高冷怕人的形象,他分明也同赵悲雪一般高大挺拔,却不会武艺,抱头鼠窜,在地上狼狈的躲闪。   “别打了,是友军!是友军!”   赵悲雪冷笑一声,又是一脚踹上去。   “啊——别打了!我知道你怀孕了!”   孟实甫语出惊人,颤巍巍的伸手指着梁苒。   梁苒一愣,孟实甫竟然知晓寡人怀孕了?难道因为他的医术太过精湛?   可是梁苒怀孕根本不显怀,也没有任何不良孕反,便是连大梁宫中最上等的医士,都无法诊断出来,难不成这个孟实甫真的是举世无双的神医?   别说是梁苒了,赵悲雪也是一愣,但很快赵悲雪反应过来,梁苒可是个男子啊,如何可能怀孕?但梁苒穿着女子的裙衫,八成是那个孟实甫以为梁苒是女子,所以故意瞎说。   赵悲雪的眼神更加凌厉,不由分说,又是一拳。   “啊!怎么还打……我是说真……哎呦!”   孟实甫抱着脑袋,毫无形象的逃窜,他的虎目一动,又是大喊:“系统!系统!别打了!”   梁苒这回紧紧蹙起眉头,抬手说:“且慢。”   赵悲雪虽不情愿,但还是住了手。   梁苒幽幽的说:“你说什么?”   赵悲雪冷冷的说:“这厮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赵悲雪压根儿听不懂什么是系统。这里虽然是游戏的世界,但赵悲雪并非玩家,而是玩家可以控制的游戏角色。梁苒本也是游戏角色之一,不同的是,梁苒是玩家不可以控制的游戏角色,其实就是炮灰,但他突然觉醒了,拥有了自己的意志。   赵悲雪听不懂,但梁苒听得懂,他的眼神凌厉起来,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孟实甫的眼睛被打青了,手还在流血,说:“我……只能与你一个人说,旁的人都不能听。”   他说着,看了一眼赵悲雪。   赵悲雪冷笑:“我看你是找死。”   梁苒阻止他,说:“把他捆起来,捆的严实一些。”   赵悲雪也不必找来绳子那么麻烦,干脆直接解开孟实甫的衣带,唰唰两下,将他捆起来,又用外层的革带,将孟实甫捆在案几的腿上,如此牢固,不怕他逃跑。   梁苒点点头,说:“赵悲雪你先出去。”   “可是……”赵悲雪显然不同意,孟实甫半夜三更的偷袭,梁苒还如此衣衫不整,这让赵悲雪如何安心?   梁苒说:“他如今这个模样,你大可不必担心。”   又补充说:“你去院落外面等,不许偷听。”   赵悲雪抿了抿薄薄的嘴唇,虽很不情愿,但他胜在听话,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屋舍。   梁苒等赵悲雪走了,这才发话:“好了,你可以说了。”   孟实甫松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是梁苒。”   梁苒幽幽一笑:“你本事倒是不小,还知道寡人是谁。”   孟实甫说:“你果然便是梁苒,大梁的人主?”   梁苒险些被他搞糊涂,说:“你到底识不识得寡人?”   第一次见面之时,孟实甫分明说了一句“是你?”,那显然是认识梁苒的,可如今孟实甫的态度又很模糊。   孟实甫说:“我并不认识你,但是我的系统认识你。”   系统,又是系统!   梁苒心头一震,孟实甫竟然也有系统?   孟实甫解释说:“我这劳什子的系统,一直叫我去找一个叫做梁苒的人,是大梁的人主,叫我效忠梁主。今日我见到你的时候,系统便提示了,说你便是梁苒,可是……”   可是大梁的人主是个男子啊,梁苒却穿着女服。   孟实甫说到在此处叹了口气:“你穿着一身女装,我自是不敢认的,再加上我的系统本就是个不靠谱的,从没做过一件好事儿,所以我以为是系统出了错,打算半夜三更前来谈谈你的底细,看看你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梁苒挑眉:“所以你便前来偷看寡人沐浴?”   孟实甫:“……”   真让闻彦之说对了,孟实甫来送夜宵,就是来踩点的,后来他听小厮说,那位年轻美貌的娘子准备沐浴,于是就动了来偷看的念头。   孟实甫说:“天地良心,我是来看看你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绝没有轻浮的意思。”   梁苒说:“如今你看到了?”   孟实甫干笑:“你果然就是梁苒。”   梁苒追问:“仔细说说你的系统,为何要叫你效忠寡人?”   孟实甫叹了口气,说:“我从未见过这么不靠谱的系统。”   孟实甫不是游戏中的NPC,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玩家,不知怎么就穿入了游戏世界。旁人穿越,怎么也是个主角,孟实甫还以为自己变成了拿到美强惨逆袭剧本的“赵悲雪”,哪知道竟然穿成了一个衣冠禽兽,登徒浪子。   孟实甫是他的本名,他穿成的人叫做孟松,还真是闻彦之的同门师兄。孟松没有什么本事,好色贪杯,喜欢调戏漂亮之人,而且男女都不忌口。因为调戏了同门,最后被师父逐出师门,变成了一个不耻的败类。   孟实甫穿来的时候,简直人人喊打,所以干脆改了名字。   偏偏孟松很有钱,给自己买了一个神医的名号。   燕洄闹疫病,大家自然会想到神医,纷纷上门来求助,可是……   梁苒挑眉说:“你不会医术?”   孟实甫点点头。   怪不得,无论是钱多钱少,无论何人哀求,孟神医就是见死不救,不是他不喜欢钱财,也是不他没有同情心,而是他根本不会医术。   孟实甫却又摇摇头。   梁苒被他搞糊涂了,说:“你到底会不会医术?”   孟实甫说:“我不会,但系统会。”   他说着,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你玩过游戏么?知道游戏里分很多种角色么?比如DPS,比如T,又比如辅助?”   梁苒沉默的看着孟实甫,他是个古人,自然不知晓这些游戏术语,不过体贴的系统正在给他快速翻译。   孟实甫说:“我是一个辅助,而且是只有被动技能的辅助。”   怪不得孟实甫说他的系统不靠谱呢,孟实甫的系统有等于没有。他无法主动使用任何技能,分明是一个神医,但孟实甫无法医治任何一个人,必须是他的“主人”,也就是梁苒,要求他使用技能,孟实甫才可以使用技能。   梁苒的领悟能力很高,渐渐明白过来。   “也就是说……”梁苒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寡人是你的主人?”   孟实甫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点点头。   辅助系统必须认主才可以激活,主人说使用技能,才可以使用技能,没有主人的应允,是无法使用任何技能的,而且系统大部分的奖励,也都是给主人使用的,自己使用的少之又少。   偏偏孟实甫的系统还有惩罚倒计时,在一年之内没有找到梁苒,没有认主,孟实甫便会患上绝症,简直是天杀的系统。   孟实甫松了口气,说:“如今我到了这里,已然快要一年,终于让我见到你了。”   梁苒挑眉,说:“说了如此之多,你还未具体说,你的系统是什么系统,都有什么功能。”   “额……”孟实甫沉默了,他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单音,一张古铜色的面容,本该肃杀冷酷,此时却泛起淡淡的……尴尬。   梁苒说:“怎么?你不是要认主么?寡人给你这个机会,你为何不肯开口。”   孟实甫他被绑着,举止很有限,但不妨碍他的尴尬,干笑说:“你真的要……听我系统的名称么?”   梁苒点头,说:“自然,你既然要投效寡人,寡人自然要知晓你的底细。”   孟实甫咬了咬牙,一脸壮士断腕英勇就义的模样,说:“好罢,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的系统叫……叫男……”   他声音太小了,梁苒没听清,追问:“男什么?”   男?   不应该是神医?或者医术系统之类的词眼么?   孟实甫羞愧难当,沙哑的说:“男妈妈系统。”   梁苒:“……”   这次轮到梁苒沉默了,然后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眼神不由自主的瞥向孟实甫的胸肌。   系统这个名字,满满都是恶意,对比起来,梁苒觉得自己的系统真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了。    第59章   怪不得孟实甫不想说出他的系统名字, 他的系统名称和他本人的形象完全不符合,简直像是顽笑。   梁苒收敛了笑容,说:“你既然想要认寡人为主, 为何如此偷偷摸摸, 行径鬼祟?”   孟实甫说:“我也不想行径鬼祟, 系统认出了你便是梁苒, 可你穿的是女装, 再加上系统一向不怎么靠谱,我便以为是系统的误判, 自然要来偷偷看一看。”   孟实甫也是会找时机的, 专门找了梁苒沐浴的时候, 过来看看他是男是女。但孟实甫可以对天发誓,他绝对绝对没有要轻薄梁苒的意思。   梁苒点点头, 这样说得过去,又说:“那便说说你的系统罢, 你的系统都能做什么?给人看病?”   孟实甫的眼眸一动, 他的系统立刻弹跳出来,展现在孟实甫的眼前。他自己的系统, 梁苒是看不到的,不过……   叮——   【温馨提示:正在外连辅助系统,请稍后……】   【辅助系统已连接:男妈妈系统!】   【主要功能:治疗,开盾,危险预警】   原来所谓的辅助,除了治疗之外, 还有一些额外功能。   治疗很好理解, 无论是什么样的疾病, 只要梁苒让孟实甫治疗, 孟实甫便可以化为神医,但若是梁苒不让孟实甫治疗,孟实甫就会像一个冷血无情的医者,无论是钱财,还是泪水,都无法打动孟实甫。   对于孟实甫来说,天下的疾病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一键治疗,包治百病。   至于开盾。每天之内,孟实甫都可以在梁苒的同意之下,给别人套盾一次,抵挡外来的攻击,无论是多么大的伤害,都可以化解。   最后便是危险预警。这个功能是自带的被动技能,针对对象只有梁苒一个人,但凡是梁苒遇到危险,危险预警都会提前触发,令主人有备无患。   梁苒根本不需要孟实甫来解释,他已经看过了孟实甫的系统,十足的好用。   梁苒挑眉,说:“那寡人便试试你的系统。”   叮——   【男妈妈系统:治疗,启动!】   孟实甫的脸上带着淤青,那是刚才赵悲雪打的,他的手背上还有梁苒的咬痕,转瞬之间,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孟实甫手上、脸上的伤痕,无论是见血的伤口,还是淤青的伤痕,瞬间化为乌有,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如没有受过伤一般。   “好……”孟实甫古铜色刚毅的脸面上,露出一股震惊,他虽然无法看到自己的脸,但他可以看到自己手背,手背上的牙印血痕消失了,一下子不见踪影,甚至连疼痛的感觉也不见了。   “脸好像也不疼了。”   孟实甫震惊的说:“好神奇。”   梁苒无奈,这本是他的系统,结果本人竟比寡人还要惊讶,这说的过去么?   不过其实也不赖孟实甫,因为孟实甫虽拥有系统整整一年,但他从没用过系统,谁让系统如此的不靠谱,也不知这系统到底是谁的系统,分明是来坑他的。   孟实甫今日才真正的感觉到,自己的的确确,是拥有系统的人,好似一个活脱脱的神医。   叮——   【6.4.0任务:太好了是男妈妈,我们有救了!】   【利用孟实甫的“男妈妈”系统,根治燕洄疫情】   因为孟实甫着急认主,系统的6.3.0任务自然而然的顺利完成,系统立刻又给出了6.4.0任务。不必系统说,梁苒也绝不会放任燕洄的疫病不管,再加上孟实甫的辅助系统,想必燕洄的疫病很快便会得到控制。   赵悲雪一直守在外面,因为这里动静太大,又是打人,又是喊叫的,其他人也全都被惊动了,闻彦之赶过来,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   “孟实甫在里面?”   “那个孟浪的色胚!”   闻彦之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果然狗改不得吃屎,他在师门之中,便喜欢看年轻貌美的师妹们沐浴洗澡,哼,这会子竟然还是这臭毛病,你就该打瞎他的眼目,看他还如何唐突君上!”   嘎巴!嘎巴——   赵悲雪的拳头在作响,的确,闻彦之说到他的心坎儿里了,他就该打瞎孟实甫的眼睛,只可惜方才动作太慢了一些,若不是梁苒阻拦,别说是眼睛了,孟实甫哪里还有命活到现在?   闻彦之着急的说:“赵皇子,你可要机警一些,那个孟实甫,什么狗屁神医?他以前就是个好色之徒,君上生得如此俊美出尘,我便不信了,他眼睛能瞎?这会子不知想着什么法子轻薄君上呢!而且孟实甫的坏主意很多,最会花言巧语哄骗旁人,他的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倘或君上真的被哄了去,咱们可得擦亮招子,不能让君上吃亏啊!”   赵悲雪这会子与闻彦之倒成了一个阵营,淡淡的说:“放心。”   嘎巴——嘎巴——赵悲雪的骨节又在作响。   “怎么还不出来?”   “君上别说被他哄骗了去。”   “你等着罢,孟实甫出来一定能会说,都是一场误会。”   就在闻彦之得得得的唠叨声中,吱呀——屋舍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赵悲雪立刻一个箭步上前。   孟实甫已经被松绑了,他高大的身材从屋舍中率先走出来。那宽阔的肩膀,劲腰大长腿,古铜色的皮肤,饱满而流畅的胸肌,谁能看出如此肃杀冷峻的一个人,拥有的却是“男妈妈”系统呢?   孟实甫拔身而立在门口,见到门外有人,开口说:“误会,诸位,方才都是一场误会。”   “呵呵!”闻彦之抬手指着孟实甫说:“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孟实甫一愣,说什么?他们说什么?   赵悲雪的脸色刷的落下来,还真是让闻彦之说准了,孟实甫这个孟浪的货色,定是用花言巧语来哄骗梁苒,梁苒给他松了绑,这说明什么?说明梁苒的确被他哄骗了。   嘎巴!赵悲雪的拳头发出一声脆响,猛的一拳打过去。   “啊!”   孟实甫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他虽然身材高大魁梧,但是根本不会武艺,说白了就是中看不中用,哪里能躲得开赵悲雪这样凌厉的一击。   一声惨叫,孟实甫下意识捂住自己被打青的颧骨,又是颧骨,刚才好不容易治疗好的!   “别!别打!”孟实甫哪里还能维持重高冷,捂住脸转身往屋舍中逃窜,一个箭步冲到梁苒身后,揪住他的衣襟,把自己“硕大”的身体掩藏在梁苒纤细的身子之后,猫着腰,连声说:“快让他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闻彦之见到孟实甫被打,欢心还来不及,高兴的说:“什么自己人?四皇子,打他!狠狠地打!”   赵悲雪见孟实甫逃窜回屋舍,梁苒的身上虽然披着他的外袍,但仍然是一副鬓发湿濡,衣衫不整的模样,孟实甫揪着他的衣裳,在他后背蹭来蹭去,赵悲雪心窍里的火气更是噌噌往上跑,提起拳头……   “住手。”梁苒阻止。   一瞬间,赵悲雪从发狂的野狼,立刻变成了委屈的大狗,可怜巴巴的看着梁苒,似乎因为梁苒阻止自己殴打孟实甫而失落,那眼神,好像看着一个负心汉似的。   梁苒揉了揉额角,说:“的确是自己人,之前都是误会,孟实甫乃是寡人以前的旧交,只是时隔多年,一时没能认出来罢了。”   梁苒又说:“以后孟实甫还要跟着寡人,你们都是寡人的左膀右臂,自当多亲近亲近,不要因为误会,生出罅隙才是。”   孟实甫点头:“对,就是这样。”   他一抬头,就被赵悲雪狠狠瞪了一眼,连忙低下头,这般高大的身材,却不敢与赵悲雪对视。   孟实甫尴尬的说:“时辰……时辰不早了,都是误会,那我便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孟实甫是逃窜离开的,赶紧出了屋舍,往院落外面走去。   梁苒说:“好了,今日都是误会,这里十足安全,可以放心住下,你们都去歇息罢。”   赵悲雪还想说话,闻彦之给他打眼色,示意他出去,赵悲雪便没有开口,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两个人走出去,闻彦之立刻说:“四皇子,你不觉得奇怪么?”   赵悲雪自然觉得奇怪,梁苒竟如此护着那个唤作孟实甫的人,难道是因着他胸大?   赵悲雪摇摇头,将自己奇怪的思绪晃出去。   闻彦之喋喋不休,语气十足撺掇,说:“君上竟说认识孟实甫,怎么可能?那个孟实甫以前在师门,哪里也不去,后来被逐出师门便回了燕洄,燕洄与上京相隔千里万里,哪里可能是识得的干系?这一听啊……就是君上为了袒护孟实甫,故意搪塞咱们呢。”   赵悲雪的脸色难看,他也看得出来,梁苒是在搪塞,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不知孟实甫单独与梁苒说了什么,梁苒竟如此信任于他,好似一点的怀疑也没有。   梁苒生在皇家,又不是长子即位,该有的疑心自然是会有的,从不会如此轻信一个陌生人,这实在太古怪了。   闻彦之又说:“君上搪塞咱们,那自然不是君上的错了,必然是那个孟实甫,他不安好心,花言巧语的糊弄了君上。那个孟实甫,也就是美在一张嘴上,不知对君上说了多少甜言蜜语,唉——四皇子啊,不是我说,你就是吃亏在此处,问什么也不愿意多说,你看看人家孟实甫,这会子三言两语就把君上给迷惑了。”   嘎巴!赵悲雪的骨节又在作响,他的脸色犹如隆冬的暴雪,阴霾到了极点。   闻彦之偷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终于说到了重点,压低了声音:“如今君上是认定了孟实甫,恐怕以后孟实甫还会跟着回上京,四皇子啊你想想看,若是您现在不立威,那以后还了得?他不得仗着君上的宠爱,蹬鼻子上脸,骑到你的头上去?他可不像咱们,是真真切切,对君上掏心挖肺的,谁知他肚子里装着什么坏水?万一以后耍小手段,那可就不好了……不如。”   闻彦之简直将一个谗臣上演的淋淋尽致,说:“不如趁着现在,给他一些小小的教训,叫他知晓在这里谁做主,也让他不敢对君上生出不该有的歹意!”   闻彦之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要借刀杀人,他不会武艺,与孟实甫的身量悬殊太大了,若是硬碰硬肯定讨不到好处,可是赵悲雪便不一样了。赵悲雪高大挺拔,武艺精湛,若是能多打孟实甫几下,岂不是出气?   赵悲雪淡淡的看了一眼闻彦之,冷冷的说:“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呵呵……呵呵……”闻彦之赔笑。赵悲雪武艺精湛,但他的脑子同样好使,可不是胸大无脑的类型,他一听便知闻彦之是在挑拨离间。   闻彦之干笑:“四皇子你可别误会,我……我这是站在你这一头的,自从上次四皇子提点之后,彦之真的已然收心了,只想安安心心的追随君上与四皇子,多余的事情,一件儿也不会干!”   赵悲雪这才幽幽的收回目光,抬步往前走去。   闻彦之眼睛一亮,赵悲雪的方向可不是回自己的屋舍,而是追着孟实甫前去,他立刻笑嘻嘻的抬步追上去。   “哎呦!”闻彦之的笑声十足刻薄,提高了嗓音朗声说:“这不是孟神医嘛?”   孟实甫刚要回自己的屋舍,便听到闻彦之的嗓音。孟实甫是个玩家,他根本没有孟松原本的记忆,一切都是系统告诉他的,所以他压根不认识闻彦之,也从未调戏过闻彦之,偏偏他就是孟松,那些黑历史没跑儿了。   听声音便知道闻彦之是来找茬儿的,还带着赵悲雪这个最顶级的帮手。赵悲雪何许人也?游戏世界美强惨主角,玩家可控角色,他才是真正的主角,光环拉满。   孟实甫干脆利索,往门里一窜,便要回身关门,装作没听见。   嘭!   门关到一半卡住了。   赵悲雪动作凌厉,宽大的手掌一把抵住门板,饶是孟实甫体魄高大,肌肉纠结,也无法与赵悲雪的手劲儿抗衡。   闻彦之小人得志,笑眯眯的说:“孟神医,不是自己人么?着什么急,不请我们进去坐坐么?”   “咳……”孟实甫端着高冷的架子,说:“时辰很晚了,各位贵客还是回去歇息罢。”   闻彦之挑眉:“我们若是偏不呢?”   孟实甫:“……”   赵悲雪眯起眼目,眼神里充斥着危险,沙哑的说:“你方才与君上,都说了什么?”   “对!”闻彦之应和:“你都对君上说了什么花言巧语,令君上如此信任于你?”   他瞥了一眼赵悲雪,立刻又找补了一句:“君上可从不会在四皇子的面前,维护其他人!怎么,你是特别特殊的那一个了?”   不得不说,闻彦之太会掐点了,直戳赵悲雪的心窝子。梁苒方才出手阻拦赵悲雪,维护孟实甫,这绝对足够赵悲雪记恨孟实甫十年的,不,二十年也记得。   赵悲雪的脸色果然进一步霜化,阴沉的暴风雪已然开始席卷,只差最后的肆虐。   “误会。”孟实甫说:“你们听我说……”   赵悲雪冷冷的打断:“把你与君上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出来。”   复述?孟实甫为难,自己与梁苒说的都是系统相关的事情,梁苒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将此事告知旁人,孟实甫也不傻,若是说出去,自己便是那个失心疯。   “这……”孟实甫不知该如何开口。   闻彦之冷笑:“四皇子,看来他是给脸不要脸,打他!”   “哎——等、等等!别打……误会!”   叮——   梁苒都要就寝歇息了,系统突然蹦出来。   【温馨提示:您的辅助正在挨揍~】   梁苒:“……”   梁苒头疼,揉了揉额角,这么晚了,孟实甫正在挨揍?不必说了,他那高大的身材,若是有人能揍他,一定是赵悲雪了。   梁苒无奈的起身,刚收来的辅助,还需要用他化解燕洄的病疫,绝不能现在就被打死了。   他出了门,刚走出院落,便听到了孟实甫的大喊与惨叫,根本不需要有人引路,直接顺着声音走便好。   “别……别打了!”   “快住手!”   “我、我可是会还手的!”   “哎呦……怎么还打?别打脸啊!”   大老远的,孟实甫的声音十足具有辨识度,间或伴随着闻彦之的哈哈大笑,还有抚掌之声。   “打得好!”   “打他!”   “叫他不说!叫他孟浪!”   “踹他命根子,叫他不举!”   梁苒走过去,便看到这样一幅鸡飞狗跳的场面,无奈的说:“都住手。”   孟实甫看到了梁苒,仿佛看到了亲爹,大步冲过去:“梁苒?!快救命啊!”   孟实甫以前是个玩家,他并非古代人,因而不习惯唤君上,这种连名带姓的唤法,听起来实在太过“大逆不道”,但在赵悲雪的耳朵里,好似孟实甫故意彰显自己与梁苒有多么亲密,可直呼姓名似的。   赵悲雪还想偷偷再打两下,他的小心思显然被梁苒看穿了,拦住他说:“好了,别打了。”   赵悲雪:“……”   呼——!   梁苒只顾着阻拦赵悲雪,闻彦之突然一扬手,一股白粉飞扬,孟实甫根本没有防备,白粉瞬间扑在眼睛上,“啊”的痛呼了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什么东西?!”   闻彦之得意,自然是毒粉。   梁苒更是头疼欲裂,说:“闻相,快把解药交出来。”   “哦……”闻彦之低垂着眼目,低眉顺眼的,好似很乖巧,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梁苒接过来,赶紧拉住孟实甫进了屋舍,嘭——关上门。   孟实甫眼睛被迷,根本看不清东西,被梁苒拉着老老实实便走了,赵悲雪看到他们手牵手,心窍里的火焰噌噌往上跑,曾几何时,梁苒对旁人如此温柔了?简直与众不同。   赵悲雪心窍酸溜溜,好似发酵的苦酒。   闻彦之却笑得很欢,说:“四皇子不必担心,那毒粉其实不怎么太毒,但是那解药便不一样了。”   赵悲雪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闻彦之擅长用毒,总喜欢捣腾一些小顽意儿,笑的神秘而诡异,说:“那解药的确可以解毒,让孟实甫的眼睛恢复如初,不过药性太寒,我闻彦之用自己这辈子的财运做担保,孟实甫这辈子都别想人道了!”   赵悲雪赞赏的看了一眼闻彦之,好一个毒相。   孟实甫跟着梁苒进了屋子,连声说:“快快,解药!”   梁苒却说:“闻彦之心眼子很小,你以前调戏了他,寡人怕他还有后手等着呢,这解药……”   孟实甫苦着脸说:“我冤枉!我真的没有调戏过他,那都是以前那个人干的。”   梁苒可以相信,闻彦之也绝对不会相信。   梁苒说:“这样罢,用你的系统治疗。”   “对啊,”孟实甫点点头:“系统!”   叮——   梁苒白皙纤细的指尖轻轻一拨。   【男妈妈系统:治疗,启动!】   眼目火辣辣刺痛的孟实甫,突然感觉不一样了,方才还难受的眼睛,一下子得到了缓解,痛楚仿佛是错觉,快速烟消云散。   “嗯?”孟实甫试探性的睁开双眼,眨眨眼睛,感叹的说:“好了?我能看清楚了,眼睛也不痛了,这个系统真的好神奇!”   系统虽然是孟实甫的,但孟实甫还是要再次感叹,自从遇到梁苒之后,系统变得好靠谱,好像系统……   梁苒松了口气,说:“那便好,以后你还要与赵悲雪闻彦之一同共事,不要招惹他们。”   孟实甫发誓,他绝对没有主动招惹,走路都躲着走。   “哈哈哈……”门外的闻彦之,一想到孟实甫用了解药之后,就会变成一个不举的残废,忍不住笑出声来。   吱呀——   大门打开。   闻彦之迫不及待的往里看,眼睛里恨不能冒出期待的小星星,不得不说,其实赵悲雪也有一些期待,好奇的看了两眼。   梁苒与孟实甫一同走了出来,孟实甫面色舒展,没有了方才的痛苦,又恢复了那种不开口高冷肃杀的凛然气场。   “你……”闻彦之惊讶:“你的眼睛?”   梁苒说:“孟神医已经将自己的眼睛治好了。”   “什么!?”闻彦之震惊:“你自己治好的?你没用我给你的解药?”   孟实甫摇头说:“未用。”   没用解药,眼睛却瞬间痊愈,连个红肿都没有留下?难道孟实甫真的是神医?真的有华佗在世,起死回生的神技?   “不可能不可能,”闻彦之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使劲摇头:“我的毒怎么可能出岔子,一定是拿错药粉了,不可能不可能……”   赵悲雪皱眉看了一眼闻彦之,没用解药?也便是说孟实甫并未变成不能人道的残废?果然,闻彦之的财运并不怎么靠谱。   梁苒看着两个人的表情变化,头疾愈发严重了,揉了揉额角,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赵悲雪,说:“你随寡人过来。”    第60章   赵悲雪乖巧的答应了一声, 跟随着梁苒回到他的屋舍。   “进来,关门。”梁苒吩咐。   赵悲雪走进去,将门关上, 一时屋舍中只剩下他与梁苒二人。梁苒还是一身女服的装扮, 昏黄暗昧的灯火微微跳跃着, 柔和的光芒笼罩着梁苒的全身, 这让梁苒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一丝丝的妩媚, 与说不出来的风情。   赵悲雪心跳很快,眼神紧紧盯着梁苒, 好像下一刻便会变为大快朵颐的野兽!   梁苒迎上他的目光, 淡淡的说:“你不要总是与孟实甫为难。”   赵悲雪:“……”   什么旖旎, 什么暧昧,一瞬间灰飞烟灭。   赵悲雪的眼目还是那双狼目, 自然是不会变的,但眼神瞬息之间变成了可怜巴巴的小狗眼神, 微微垂着眼睑, 低声说:“嗯。”   他答应之后,又偷偷的看向梁苒, 说:“阿苒以前从不这样。”   “从不这样?”梁苒奇怪,不知他在说什么。   赵悲雪还是低垂着头,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还轻轻的撕扯着自己的袖摆衣线,说:“阿苒以前,从不会偏袒旁人。”   梁苒被他逗笑了, 也不知到底是气笑, 还是逗笑, 总之赵悲雪的那个模样, 哪里像是上辈子的敌国皇帝?俨然变成了梁苒的家犬,正在为了主人的青睐而争风吃醋呢。   赵悲雪觉得孟实甫不是好人,一方面是会因为闻彦之的“先入为主”,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孟实甫偷看梁苒洗澡沐浴,恐怕没有人会觉得孟实甫是好人。偏偏孟实甫真的是好人,而且还是梁苒必须收服的心腹辅助,因为孟实甫的系统,所以孟实甫根本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但这一切,梁苒对无法与旁人解释,他们不会相信,也听不懂。   梁苒微微挑眉,他不需要与赵悲雪解释,因为有比解释更快的法子。梁苒走过去,伸手勾住了赵悲雪的脖颈,仰起头来,主动送上一吻,亲在赵悲雪的唇角,慢慢的调整角度,慢慢的厮磨,然后挑开赵悲雪的唇缝,慢慢的吐息轻喘。   赵悲雪哪里受得了如此诱惑,眼目中再难以维持可怜巴巴的假象,瞬间染上嗜血的贪婪,一把钳住梁苒的腰肢,反客为主起来。   一吻作罢,梁苒气喘吁吁,身子无力的靠在赵悲雪怀中,歪头在他耳边轻声说:“可是寡人,也不会对旁人如此。”   赵悲雪的吐息一瞬变得粗重,眼神深沉,紧紧的盯着梁苒,他方才还下压的唇角,这会子绷不住了,已然变得微微上挑,足见赵悲雪此时有多欢心。   无错,梁苒一句话便将赵悲雪哄好了。   双胞胎还未出世,就差最后这一点点,梁苒干脆说:“抱寡人去榻上。”   赵悲雪的眼神更加贪婪,一把将梁苒打横抱起来,梁苒主动勾住他的脖颈,说:“轻声些,不要让旁人听到。”   赵悲雪的吻再次落下来,如此急切,生着薄茧的手指轻轻一勾,拨开梁苒的衣带,丝绸的衣带又软又滑,哗啦一声垂落在地上,梁苒的衣襟仿佛深秋的落花,一片片顺着肩头剥落下来,便在此时……   叮——   【温馨提示:您的双胞胎宝宝正在打架~】   “唔!”梁苒腹部一抽,疼痛难忍,脸色瞬间惨白起来。双胞胎宝宝又在打架了!   梁苒推开赵悲雪,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蜷缩在榻上,一瞬间流了许多冷汗。   “阿苒?阿苒?”赵悲雪也发现了梁苒的不对劲儿,他方才还微微殷红的面颊,此时已然变得惨白一片,刚才还润红的嘴唇,这会子已然褪去了血色。   “好……好疼……”梁苒紧紧咬着嘴唇,颤抖的说:“去找……孟实甫来……”   赵悲雪根本不想去找孟实甫,他觉得孟实甫不是好人,不安好心,对梁苒有别样的企图。可如今梁苒十足痛苦,赵悲雪再顾不得这么多,说:“好,你忍一忍,我现在便去。”   孟实甫送走了众人,狠狠松出一口气,转身将大门关上,屋舍一下陷入平和之中,实在太累了,孟实甫打算早点歇息,虽然眼下的时辰已然不早了。   就在他宽衣之后,只着里衣,准备上榻的时候……   嘭!!!   门板发出一声巨响,门闩好像豆腐渣,哐当一截两半,直接掉在地上,整扇大门拍开,夜风呼——席卷而来。   孟实甫:“……”   赵悲雪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一脸肃杀,看那表情,孟实甫险些为他是来取自己项上人头的。   啪!   赵悲雪一把抓住孟实甫的手臂,别看孟实甫生着一副高大的身躯,肃杀的面孔,加之他古铜色的皮肤,不说话的时候威严而冷酷,但他根本不是古人,也不会武艺,又怕极了赵悲雪。   “等等!等等!我真的什么也没干,我偷看梁苒洗澡,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孟实甫又说:“我的性取向笔直笔直,我只喜欢女人!”   赵悲雪像看白痴一样冷冷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拉着他往外走,拖死狗一般。别看孟实甫高大,但赵悲雪的手劲儿更大,拽着他不费吹灰之力。   赵悲雪将孟实甫一路薅到梁苒的屋舍,丢进去,冷声说:“快给君上看诊。”   孟实甫:“……”看诊?怎么不早说?还以为夜黑风高的,要分尸呢……   梁苒了脸色惨白,蜷缩在软榻上,一直按着自己的腹部。孟实甫根本不会医术,一时有些抓瞎,但不要紧,他有系统。   孟实甫的辅助系统平日是不能用的,但自从认主之后便开始启动了,他只是看了一眼梁苒,系统立刻跳出了梁苒的症状。   孟实甫一头冷汗,原来是双胞胎宝宝在梁苒的肚子里打架,怪不得梁苒如此痛苦不堪的模样。男人怀孕,简直刷新了孟实甫的三观,可没有什么比穿越入游戏,还拥有了男妈妈系统,更加刷新三观的。   孟实甫装模作的诊脉,其实……   叮——   【男妈妈系统:治疗,启动!】   随着一声赵悲雪根本听不到的系统声音,梁苒的情况突然得到了好转,剧烈的疼痛慢慢平息下来,惨白的脸色也不再那般难看。   “嗯……”梁苒轻哼了一声,因为实在太过疲惫,沉沉的睡了过去,甚至额角还挂着汗水。   “阿苒?”赵悲雪见他突然睡着,还以为是疼得昏迷过去。   孟实甫说:“放心,他是睡着了。”   赵悲雪试探了一下梁苒的吐息,的确很平稳,加之梁苒的脸色渐渐恢复,终于放下心来。   孟实甫说:“不必担心。”   他借口说:“我一会儿……嗯,开点药过来,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他下次再腹疼,你还来找我就行了。”   赵悲雪将信将疑,问:“君上为何会突然腹疼?”   “这个……”孟实甫满面为难:“如果我说……他是吃坏了肚子,你相信么?”   赵悲雪抱臂,拳头骨节嘎巴作响,眼神冷冷的凝视着孟实甫。什么家养的犬?赵悲雪也只有在梁苒面前,才会像一只听话的小狗一般,但凡不是对着梁苒,那眼神冰冷的犹如一头野性难驯的狼!   孟实甫干笑:“其实……其实君上不是吃坏了肚子。”   赵悲雪幽幽的说:“想好再说,你的机会不多。”   孟实甫:“……”没有机会的意思难道是,会被杀掉?   孟实甫眼皮狂跳,说:“君上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病症,要不然,等他醒了你问君上罢,还是请君上亲自与你说。”   他又补充:“再者说,我便算是如实告诉你,你也绝不会相信的。”   孟实甫如果告诉赵悲雪,梁苒怀孕了,刚才是因为他肚子里的双胞胎宝宝正在打架,所以才会引发腹疼,猜猜赵悲雪会信么?孟实甫感觉赵悲雪会直接掐死自己,或者给自己一刀,直接死了还好,要是没死成,岂不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赵悲雪显然不信任孟实甫,刚要开口,孟实甫连忙嘘了一声,说:“君上现在身子虚弱,别吵醒他。”   梁苒身子虚弱是真的,毕竟他刚才经历了疼痛,但孟实甫其实是借口,只是不想让赵悲雪继续追问。   赵悲雪冷冷的打量着孟实甫,说:“去把闻彦之叫来。”   孟实甫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不信我?想让闻彦之再给君上诊脉?”   赵悲雪没说话,但他朝着孟实甫冷笑了一下。怪不得是游戏中的主角,笑起来如此……瘆人。   孟实甫赶紧退出去,把闻彦之叫过来。   闻彦之已然歇息了,大半夜的被叫起来,又是被孟实甫敲门叫起来,还以为孟实甫“死心不改”“狗改不了吃屎”,差点拿刀子捅了他。   孟实甫大难不死,带着闻彦之赶过来,此时的梁苒已经陷入了熟睡,赵悲雪示意他们轻声,说:“给君上看看。”   闻彦之立刻上前请脉,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认真,微微蹙着眉心,这看起来才像是一个医士,别管是不是毒医……   闻彦之先诊脉左手,然后是右手,随即又变成了左手,再是右手。   赵悲雪忍不住催促:“如何?”   闻彦之的眉心更是紧蹙,赵悲雪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病症,追问:“君上到底如何?病得严不严重?”   闻彦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君上只是腹疼?没有旁的症状?”   的确,梁苒只是腹疼,因为儿子们在打架,至于其他的不良孕反,全部被系统屏蔽掉了,因而平日里根本没有表现,该用膳用膳,该睡觉睡觉,也不会盗汗疲惫。   赵悲雪严肃的说:“只是腹疼,方才突然便腹疼,前不久其实也有腹疼过,反复了几次。”   正是因为反复腹疼,赵悲雪觉得梁苒身子弱,若是有病有痛,绝对不能耽搁。   孟实甫站在一旁,叹气说:“他看不出来的。”   闻彦之一听恼了,几乎跳脚:“少看不起人了!”   他的声音稍微有点大,差点把梁苒吵醒。   赵悲雪嘘了一声,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孟实甫其实不是在奚落闻彦之,只不过男子怀孕的事情太过诡异,孟实甫可以用自己的性取向发誓,闻彦之绝对不可能发现梁苒怀孕的事情。   “到底如何?”赵悲雪已然不耐烦了,除非对待梁苒,赵悲雪对待旁人的耐心向来不多。   闻彦之为难的说:“君上的脉象的确有些虚弱,毕竟君上的身子骨一向不怎么好,加之车马劳顿,这都是常有的事儿,还有……”   闻彦之苦恼说:“便是滑脉。”   赵悲雪蹙眉:“滑脉?”   女子滑脉,那十有八九就是怀孕,但滑脉可不是女子的专利,男子也会出现滑脉,而且十足常见。   闻彦之说:“滑脉的话……很可能是积食……”   他刚说到这里,孟实甫实在没忍住笑出声。闻彦之狠狠瞪了他两眼,有什么好笑的?   孟实甫说:“你看看君上这柔弱的小身子板儿,你说他积食了?”   赵悲雪也觉得不可能,梁苒用膳一向不多,他的胃口便不大,说是小鸟胃也不为过。很多人对吃很有食欲,但是对梁苒来说,吃撑的感觉会比挨饿还要可怕。梁苒天生身子弱,脾胃不好,因而运化的功能也不甚佳,消化很慢,所以向来不会多吃,再加上他是一个十足有节制之人,所有的贪婪都用在了国家大事之上,根本不可能积食。   闻彦之也觉得积食有些可笑,撇嘴说:“可就是滑脉啊,若不是积食,难不成是怀孕了么?”   怀孕?   赵悲雪目光一顿,忍不住多看了熟睡中的梁苒一眼,他的脑海中闪过孟实甫说过的话。孟实甫来偷看梁苒洗澡被发现之后,大喊了一句“你怀孕了”,当时梁苒深深的愣住。   那般无稽之谈,赵悲雪自然不可能相信,但不知为何,听到闻彦之的话,赵悲雪下意识便会想到孟实甫的话。   闻彦之干脆说:“若不然我开一些方子……”   孟实甫阻止说:“君上现在身子特殊,还是别瞎吃了。”   闻彦之瞪他:“你才瞎吃!我开的方,怎么就是瞎吃了?”   孟实甫摇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说君上他现在怀……”   差点说漏嘴,孟实甫及时住嘴。   赵悲雪眯眼,一双锐利的眼目紧紧盯着孟实甫,说:“怀什么?”   孟实甫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经受“拷打”,赵悲雪的眼神自带一股洞悉的锐利感,仿佛是刀片子,要将孟实甫千刀万剐。   孟实甫干笑,说:“我是谁君上他身子虚弱,虚不受补,还是不要过多进补了,多休息……你看君上睡着了,要不然咱们还是先退下罢。”   他找了个借口,开溜。闻彦之没好气,准备和孟实甫再理论理论,凭什么自己把脉他发笑,自己开方他阻止?   两个人走出屋舍,赵悲雪轻轻关上大门,转身回到榻边,目光深深的凝视着熟睡的梁苒,从他白皙的面颊一路下滑,最终落在梁苒平坦的小腹之上……   梁苒睡了一觉,第二日神清气爽,小腹一点子也不疼,而且精神百倍,好似睡了整整三日一般,从未这般利索过。   这自然是因着孟实甫的“男妈妈系统”,系统不只治疗了梁苒的疼痛,还为他补充了气血,梁苒常年气血两亏,自然会觉得疲惫。   “君上,醒了?”赵悲雪守了他一夜,就怕他突然又腹疼,毕竟如今腹疼的根源还没寻到。   赵悲雪问:“还有哪里疼痛么?还有哪里难受么?”   梁苒摇摇头,说:“无妨,寡人已然大好了。”   他不想让赵悲雪追问,立刻支开话题:“你去将众人都叫到前堂来,寡人有事情吩咐。”   “是。”   这一大清早的,众人全都聚集在孟家的前堂。   闻彦之坐席上,这面摸摸,那面看看。不得不说,孟实甫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他家里是真有钱啊,不愧是与天下第一首富冯老做世交的大家族。   孟实甫走进来,看到闻彦之一直在摸一只用金子铸成的小猫咪摆件,十足慷慨的说:“你喜欢?那送你了。”   孟实甫家里的确有钱,他的父亲和冯老是好友,也是经营一方药材的大商贾,孟实甫穿越而来之后,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愁吃不愁穿。   他这具身子以前的原主,名声实在恶臭,以至于闻彦之对他没有好气儿。孟实甫以后都是要跟随梁苒的,总要和梁苒的团队打好关系才是。   孟实甫笑起来,但他并不适合微笑,肃杀的脸孔挑起单边的唇角,看起来十足……不怀好意。   闻彦之一惊,连忙后退,与孟实甫拉开距离,甚至还跳到了赵悲雪和苏木身后,似乎觉得赵悲雪和苏木的武艺比较好,可以保护自己。   孟实甫:“……”上赶着送钱,真的很不值钱。   梁苒从内堂走出来,说:“都坐罢,不必拘谨。”   今日的梁苒还是穿着一身女服,清雅的鹅黄色,娇嫩又端庄。众人谢过,纷纷落座。   梁苒吩咐说:“苏木。”   “臣在。”   梁苒表情严肃,说:“燕洄疫病严重,只能劳烦你立刻启程,回上京报信,让尚书省做好应对病疫的准备,分发驰援。”   “是!”苏木干脆利索的应声。   梁苒又说:“大宗伯。”   嬴稚起身,恭敬的说:“臣在。”   梁苒说:“你持重老成,寡人着你与苏木同行,一路赶回上京,主持尚书省。”   “是。”嬴稚应声。   疫病之事可大可小,若是疫病已然从燕洄扩散,那将不可挽回,于是苏木和嬴稚毫不耽搁,立刻上路赶往上京。   “燕洄疫病,寡人不可坐视不理。”梁苒的目光一转,最后落在孟实甫身上,说:“将隔壁的医馆重新开起来,无偿救治百姓,无论有银钱,还是无有银钱,只要入了医馆,寡人绝不能让他们害病离开。”   孟实甫点点头:“是。”   梁苒说:“医馆负责接诊百姓的事情,便交给孟神医来负责。”   孟实甫以前无法启动系统,但现在不同了,是梁苒这个主人吩咐他治病救人,孟实甫自然可以治病救人。   闻彦之哼了一声,说:“先前还有人,死也不答应救人呢,无论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他都见死不救,比我这个毒医还要狠毒,怎么了?这会儿转了性子了?”   孟实甫:“……”   闻彦之又低声说:“你这人不怀好意,别以为骗得了君上,便可以骗得了我了,我会死死盯着你,不让你耍手段的。”   孟实甫:“……”好冤枉。   梁苒将疫病的事情吩咐好,不仅是要完成6.4.0任务,更是为了燕洄的百姓,众人离开开始行动起来。   “孟神医。”梁苒站起身来,说:“你留下来,给赵悲雪诊诊脉。”   赵悲雪身上还中了毒,闻彦之一直在给他解毒,但是毒性至今没有完全祛除,孟实甫既然拥有系统,梁苒觉得让他治疗赵悲雪,一劳永逸。   闻彦之叉腰抱臂,自豪的说:“不是我吹,四皇子身上的毒,这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可以……”   不等他说完,孟实甫已然装模作样的诊脉完毕,说:“君上请放心,赵皇子身上的毒素,药到病除。”   “什么!?”闻彦之险些跳起来:“你胡说!”   孟实甫说:“请君上和赵皇子稍待一下。”   孟实甫的系统根本不需要吃药,只要点击就好,不过赵悲雪和闻彦之都不知系统的存在,所以孟实甫需要做做样子。   梁苒点点头,孟实甫便离开了前堂,他出去转了一圈,很快回来,手中端着一只耳杯,递给赵悲雪,说:“此乃解药,只要饮下,保管四皇子药到病除。”   闻彦之冷笑:“不可能!四皇子的毒素霸道,需要缓缓图之,不可急功近利。”   孟实甫却说:“左右闻相也在,不如请赵皇子饮下解药,再由闻相诊脉也不迟。”   赵悲雪蹙眉,他看了一眼梁苒,梁苒却对他点点头,好似完全相信孟实甫,赵悲雪心头又是一阵醋溜溜,不过还是接过那只耳杯,仰头饮尽。   赵悲雪的脸色瞬间僵硬,他想过,解药兴许很苦,也有可能会臭,或者腥气。但他没想过,解药十足的咸涩!   闻彦之立刻上前,说:“快快!四皇子,让我把脉,可别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闻彦之快速诊脉,一双眉毛蹙在一起,紧紧的绞在一起,脸色愈发难看,愈发的惨白,好似那个饮了毒药的人是他一般。   “如何?”梁苒看到他的面色,也开始不确定了,他反复查看了几次系统的历史记录,的的确确是写着——   【男妈妈系统:治疗,启动!】   闻彦之纠结的说:“不应该……不应该啊……”   孟实甫笑起来,又是那种阴险、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闻相诊脉如何?赵皇子的毒,是不是解了?”   “不……”闻彦之震惊:“不可能啊!分明……分明……这种毒很霸道的,不可能一下子解开!怎么会如此?!”   梁苒一听,瞬间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甚好,赵悲雪的毒可算是清理干净了。   他稍微愣了一下,寡人为何如此欢心?自然不是因着担心赵悲雪,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寡人觉得他还有用,不想让他那么快死了罢了。   闻彦之大受打击,揪住孟实甫的衣角,追问:“你到底给四皇子吃了什么?”   孟实甫说:“这个……天机不可泄露。”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不行不行,这是我孟家的独门秘方。”   “今日你必须告诉我!”   “孟家秘方,绝不外传,只能传给孟家人,你又不是孟家人……哎呦,你咬我做什么?”   “我又没让你做孟家人,没有……没有调戏你的意思你,松口啊……”   闻彦之与孟实甫打打闹闹,医馆还需要开张,很快便离去了。   赵悲雪眼神深沉,似乎在沉思什么,对梁苒说:“君上昨夜还在难受,今日便歇息罢,我去帮忙医馆的事情。”   梁苒点点头,说:“你去罢。”   赵悲雪走出前堂,站定在垂花门之前。   “主子。”是鬻棠和沐森,二人仿佛鬼魅一下出现在赵悲雪身后。   赵悲雪眯起眼睛,幽幽的说:“那个孟实甫,在耳杯中放了什么?”   鬻棠紧紧皱着眉毛,也是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说:“回主子,说来奇怪。那个孟实甫离开前堂之后,去了膳房。”   “膳房?”很少有事情可以令赵悲雪惊讶。   鬻棠点点头:“孟实甫拿了一只耳杯,在膳房中倒了一杯水,然后……”   然后往水里,洒了一勺散盐。    第61章   孙家舍粥的粥棚之中, 孙桑榆站在主位上,但他也没有帮忙舍粥,只是在仆役舍粥的时候, 他象征性的抬抬手, 好似便是自己个儿舍粥了。   “孙郎君真是好人啊!”   “好人啊!”   “给我们舍粥, 不辞辛苦的, 真真儿是大好人!”   “就是啊, 孙家可是咱们燕洄有名的世家,孙大郎君更是大善人啊!”   一群难民聚集在旁边, 也没有排队要粥水, 只是三三两两的谈论着, 声音还很高,时不时蹦出一句“孙郎君真是好人啊!”   仔细一看, 他们的脸面并不像难民那么蜡黄,他们的身材也不像难民那么消瘦, 倒是脸上身上的灰尘, 仿佛是去泥垢中打滚儿了一般,十足肮脏。   原来是托儿。   都是孙桑榆找来的家丁, 扮演成难民的模样,在一面大喊着“孙大郎君”“孙郎君”等等,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每一个吃粥的难民,都记得孙桑榆和孙家的恩惠与好处。   孙桑榆在众人夸夸的称赞声中,时不时抬一下手:“老人家慢走。”   “慢走,不够食还有。”   “我们每日都会在这舍粥, 旁边还有医棚可以看诊……”   不等孙桑榆说完, 人群突然骚乱起来。首先是队尾的人群混乱, 竟然有一批人跑掉了, 紧跟着队伍中间的人群也开始躁动起来,也跑掉了。   “怎么回事?”孙桑榆质问身边的家丁,家丁自然说不出所以然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远处几个家丁跑过来,但他们还未开口说话,骚动的难民已经大喊着:“孟神医的医馆重新开张了!”   “孟神医治病救人了!”   “活神仙降世啊!而且不要分毫财币银钱!”   “快去看病啊!”   这些子难民,哪一个是没有病没有灾的?他们生活条件实在艰苦,多多少少都会被病痛缠身,一听说孟神医的医馆重新开张了,眼睛瞬间明亮起来,连舍粥的队伍都不排了,轰隆隆全部跑掉,争先恐后的往医馆而去。   “怎么回事?!”孙桑榆大喊:“人怎么都跑掉了?!”   家丁为难的说:“大郎君,孟实甫那个关门已久的医馆,突然重新开张了,不知怎么回事,还说不要一分财币,免费给大家伙儿医治,这不是么,才这么一上午,竟然医治了好几个身患顽疾的难民,这些难民一传十十传百,就……就都知晓了。”   孙桑榆气急败坏:“咱们不是也有医棚么?他们为什么都跑掉了?”   家丁更是为难,看了一眼孙家的医棚。就和孙桑榆舍粥一样,医棚其实也是做做样子,每日只来一个医师,排队便要排出三里地。医师还要休息,中午用饭,晚上按时散班,坐累了要起身活动,总之很多难民排了一整天,连饭都没吃,临到他了,人家医师离开了。   或者有的难民万幸看上了医师,但医师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随便开了药。   再或者,这疾病医师可以治疗,可偏偏药草十分贵重,孙家的确给人免费看病,但是太贵重的药材并不会负担,这顽疾仍然无法治疗。   然而孟实甫的医馆不一样。梁苒亲自坐镇,孟实甫亲自诊治,所有的药材,无论多么贵重,都可以在医馆中直接支取,还有孟家的小厮帮忙熬药。难民们听说了这等好事儿,岂能还在孙家排队,一股脑全都跑了。   “岂有此理!”孙桑榆冷笑:“这个孟实甫,他不会当孟家是燕洄的第一世家了罢?这种时候与我孙家争风头,真是没有眼力见儿!”   家丁说:“大郎君,要不要小的们去教训教训孟实甫?”   另一个家丁说:“这可使不得!大郎君有所不知,那个孟实甫,表面上是个医师,但其实体格高壮如山,面目凶狠如罗刹!小人听说,日前有人求孟实甫医治,孟实甫没有心情医治,一时心烦了,竟然活活将那个求医的人,手撕了!”   “什么?”   孙桑榆吓了一跳。   家丁信誓旦旦:“孟实甫还有个诨名,唤作活阎王,便是如此,因着他手段黑辣啊!”   孙桑榆不服气,说:“多带些护院来,我倒要亲自去会会他!”   “是是!”   孙桑榆气势汹汹,身边跟着十来个家丁护院,也不管粥棚了,直接往孟家的医馆而去。   嘭——   家丁护院拨开排队的人群,孙桑榆大步走进去,他的模样不像是进入医馆,反而像是进入武馆——来踢馆的。   “什么人啊?”   “怎么还加塞儿?”   “哎呦,是孙家的大郎君!”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孙桑榆,孙桑榆不屑的一笑,根本不理会他们,径直往里走去,他刚要叫孟实甫出来,眼目突然一亮,紧紧盯着一个人。   那脏乱的人群之中,有一抹鹅黄十足扎眼,正是梁苒。   梁苒还是一袭女服,鹅黄的裙衫,身材高挑曼妙,透露着风流之气,又犹如一朵高洁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令人心驰神往,赞叹歆慕。   “阿苒娘子。”孙桑榆立刻走过去。   孙桑榆不知道梁苒姓什么,但他听冯沖唤他阿苒妹妹,那必然叫做阿苒了,于是自来熟的便这般叫法。   赵悲雪正在帮忙送药,刚从后堂走出来,便听到孙桑榆的嗓音,眼神立刻阴沉下来,满眼的戒备。   “阿苒娘子,你怎么在此处?”孙桑榆开口发问,但他没有让梁苒回答的机会,自问自答的说:“哦,你可是来求医的?”   梁苒自然不是来求医的,如今的他,算是这个医馆真正的东家,孟实甫不过是他的手下。毕竟孟实甫虽然有系统,但他的系统一个人用不出来,必须是梁苒指挥他使用,他才能使用,这是名副其实的“辅助系统”。   梁苒还是未能开口,孙桑榆十足自来熟:“阿苒娘子你听我说,这个医馆……不靠谱的紧!”   他压低了声音:“不是我背地里说旁人坏话,也不是我喜欢嚼舌头根子,孟家的医馆真真儿不靠谱,没有个章程!你说他孟实甫一个神医,为何放着好端端的医馆,说不开就不开了?怕不是因为……出过人命!说不定便是孟实甫治死了人,但是为了神医的名头,用财币堵住了其他人的嘴巴,这才赚了个神医的称号,其实呢?真不是我说,我孙家的那些医师,都比孟实甫的医术高明。”   “阿苒娘子。”孙桑榆伸出手,就要去抓梁苒的手腕,说:“你若是害了病,别在这里耽搁了,随我回去,我让孙家最好的医师为你治疗。”   梁苒的手掌白皙而细腻,掌心中没有茧子,反而是常年握笔的地方生出了一些薄茧,并不妨碍美观,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孙桑榆对这双手垂涎已久,眼看便要碰到……   啪!   一条高大的人影横在孙桑榆面前,将梁苒整个人拦在身后,是赵悲雪。   赵悲雪身材高大,居高临下的垂头看着孙桑榆,冷冷的说:“孙郎君也知这是背地里嚼舌根,但你却没有少嚼。”   “我……我这是……”孙桑榆满面赤红:“我这是提醒阿苒娘子,不忍心娘子受骗。”   “受骗?”赵悲雪说:“看来孙郎君对骗人别有心得。”   “你这是何意?!”孙桑榆脸上简直写了“恼羞成怒”这四个大字,指着赵悲雪说:“我与你的主家说话,你一个奴仆为何插嘴?!”   赵悲雪对旁人一向不费劲掩藏自己的心思,我行我素,冷酷肃杀的说:“看不惯罢了,孟实甫医人与不医,好歹直接说出来,可不像孙郎君这般,背地里重伤他人。”   孟实甫刚好从内堂走出来,听到赵悲雪的话,突然有一种老泪纵横的感动,赶来想要拉近与赵悲雪的关系,不让赵悲雪对自己如此敌视,讨好赵悲雪是没用的,必须一致对外,转移矛盾。   而这个矛盾,便是孙桑榆。   孟实甫走出来,说:“这不是孙郎君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孟实甫身材高壮,他和赵悲雪一般高,赵悲雪乃是穿衣显瘦的类型,孟实甫不然,孟实甫的肌肉全都被衣料勾勒出来,不说虬髯纠结,但一看便不好招惹。   加之他古铜色的皮肤,总是一脸肃杀的模样,给人一种凶恶的错觉。   孙桑榆狠狠一抖,质问:“你为何抢我们孙家的病人?”   孟实甫一笑,他的笑容总是颇为狰狞,但他发誓,他的笑意绝对没有太多恶意,不过是嘲讽罢了。   “孙郎君此言差矣,医馆开张,哪个病患爱来,哪个病患不爱来,是病患自己个儿的事,与医者何干?我们只负责治病救人,足以。”   旁边很多难民围观,纷纷说:“孟神医说的对啊。”   “孟神医说得真好。”   “他身后那个娘子是谁?生得如此娇美,看孙郎君这眼神啊……”   “孙郎君对那娘子如此殷勤,可那娘子好似不买账?”   “不会是孟神医家的夫人罢!”   孟实甫感觉到了,赵悲雪犀利的眼神,矛盾好不容易转移了,他与赵悲雪马上便会成为一个阵营的战友,孟实甫绝对不允许矛头再转回来。   于是朗声说:“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娘子,乃是我孟家医馆,新任的东主。也是因为赵娘子的慷慨解囊,医馆重新开张,为所有难民免费医治。”   “什么?娘子才是东主!”   “她竟是孟家的东主!”   “看来是大户人家的娘子啊,这等豪气,还难得如此有善心。”   “是啊是啊,太难得了!怪不得生得如此貌美,原来是心善的缘故!真是面由心生!”   赵悲雪听他说这话,眼神稍微平缓了一些,多看了孟实甫一眼,孟实甫无比自豪,无错,自己个儿就是如此的有眼力见儿,我是辅助,不是炮灰。   梁苒一时间变成了众人的焦点,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朗声说:“诸位,今日医馆重新开张,从眼下开始,一直到燕洄的病疫结束,孟家医馆都会对难民开放,且不收一分财币,若有被病痛折磨之人,大可不必再忍耐痛楚。”   “活神仙啊!”   “这才是真正的活神仙!”   “赵娘子是大好人!我们决计不会忘记您的!”   难民们一时轰然,议论纷纷,还有许多人直接哭了出来。这下子便看出来了,谁是真医治,谁是假医治。   有难民小声说:“孟家真是好人啊,不像孙家……唉,我连续两日排队医棚,到了跟前儿,不是没有药了,就是医师散班了。”   "谁说不是呢?那个医师不是治不好,就是嫌弃咱们肮脏,不愿意触碰,这样的人,做什么医师啊?”   “要我说……孙家其实就是想赚个名头,他们的粥棚,那些粥水都是发霉的,吃了要害病的!”   一时间风向开始不受控制,孙桑榆面色更是难看,一半涨红,一半铁青,干脆一句话不说,排开众人便逃走了。   赵悲雪凝视着孙桑榆离开的背影,幽幽的说:“算他走得快,下次若是再见,必然断他一条手脚。”   孟实甫立刻应和:“无错,你看看他,贼眉鼠眼的盯着东主,东主也是他能肖想的?”   孟实甫将矛盾转移到孙桑榆身上,还对梁苒一口一个东主的唤,赵悲雪忍不住再次多看他一眼,眼神已经变得相当“柔和”。   梁苒无奈的摇摇头,说:“你们两个很闲么?一个去治病,一个去煎药。”   赵悲雪:“是。”   孟实甫:“哦。”   医馆从中午开始,人群数量剧增,简直是一传十十传百,梁苒看着乌央乌央前来看诊的人,心中并没有抢病人的痛快,反而隐隐有些酸楚做疼。   这就是寡人的燕洄。寡人上辈子都在做什么,为了平息朝廷的怨言,一步一跪的祭拜神明,可是神明又能看到什么?他能看到百姓挨饿,他能看到难民害病么?与其把精力花在那些噱头之上,不如早一些到燕洄,亲眼看一看这些百姓,那都是他的子民……   梁苒蹙眉,低沉的开口:“咱们带来的财币还多么?”   赵悲雪知晓他要做什么,回答:“还余一些,足够富裕,且冯沖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财币。”   冯沖和世子郁笙也在帮忙,听到声音走过来,说:“阿苒妹妹,你是打算舍粮么?除了医馆,还要与孙家抢舍粮的生意?”   梁苒说:“寡人可不抢任何人的生意,但寡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子民挨饿……”   他看向冯沖,说:“在朝廷的支援发放之前,寡人便只能暂时征用哥哥的财币了。”   冯沖一笑,很是大方,他从来不在钱财上消耗自己,也是因着冯老没让他过过一天苦日子,冯沖没有缺钱的概念,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你只管拿去用,哥哥的,自然就是你的!”   梁苒一笑,说:“多谢哥哥。”   冯沖瞬间美滋滋,飘飘然,说:“阿苒妹妹这么一谢,别说是财币了,你要多少拿多少。”   他说到这里,感觉有东西扎着自己后背,凉飕飕,十足凛冽。但那并不是有形的东西,而是无形的,转头一看,立刻对上了赵悲雪的目光。   冯沖:“……”差点被赵悲雪的眼神刀死!   梁苒吩咐说:“世子心思细腻,便劳烦世子将咱们的财币,兑换成粮食,暂时缓解难民的饥饿。”   世子郁笙无法说话,因而只是作礼,点点头,很快便带着冯沖去换粮食。   一直忙碌到黄昏,梁苒并不娇气,也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忙碌,眼看着天色暗下来,难民却还剩下很多,不知今日是不是要通宵了。   “起开!起开!”   “都让开!”   “滚开!别挡路!”   一伙儿人横着走进来,将前面排队的难民推搡开来,一个凶神恶煞,完全不守规矩,定眼一看,竟然是一队官兵。   “是官兵?”   “他们来做什么?”   难民们窃窃私语:“燕洄灾荒,父母官都不管咱们,这会子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活神仙,怎么的,他们又要来做什么?”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了?”   官兵走进来,前面的难民实在太多了,他们干脆抽出佩刀,砰砰拍打着门框柜子,土匪似的一路敲打走进来,大喊着:“让开!都让开!刀剑无眼,不要妨碍公务!”   难民们吓得一下散开,但不愿离去,全都躲在远处看看究竟。   孟实甫身为孟家的少郎主,立刻走出来,说:“各位官爷,这是何意?”   “何意?”官兵冷冷一笑,分明是找茬儿,说:“有人说你们的医馆,医死了人!”   “有人?!”闻彦之立刻站出来,说:“什么人说的?是那个死了的人,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   闻彦之以前可是做丞相的,虽然没有太多的本事,但是戳穿这些谎话,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本事。   官兵一愣,没想到被抢白了,而且直戳肋骨。   “你胆敢对官爷不敬?!”   闻彦之哂笑一声,刚要开口,孟实甫大手一捞,捞小鸡仔似的将他拉到身后,说:“官爷,我们只是平头百姓,好心为难民医治,不可能医死人的,是不是误会?”   围观的难民也说:“是啊!今日来医看的人里面,没有出事的啊。”   “若是有人死了,那消息不得传开?谁还敢留在这里医病,一定是误会啊!”   官兵却说:“你们懂得什么?!如今有人死了,官府就是要管的!这是官府的分内之事,谁敢阻挠?!”   “谁是这里管事儿的?!”   孟实甫说:“是我。”   “是你?”官兵质疑。   孟实甫点点头说:“正是我。我乃是孟家的少郎主,这里又是孟家的医馆,我自然是那个管事儿的。”   官兵却说:“不是你罢!”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一眼就找到了梁苒,毕竟在一帮子“臭男人”中,梁苒那样的姿容十足出众,便好似一只独立的仙鹤,根本令人无法忽视。   官兵指着梁苒:“我怎么听说,你们孟家医馆的东主,是个女子呢?”   赵悲雪立刻蹙眉,官兵的眼神不怀好意,医馆今日才开张,黄昏他们便来找茬儿了,且一看便知是冲着梁苒来的,这消息传播的也太快了,不得不让赵悲雪怀疑,是有人针对梁苒。   官兵嘿嘿笑起来,顽味的打量着梁苒,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恨不能不放过一根头发丝儿,油腻的摸着下巴,说:“哎呦,你们这东主,一个女子家家的,不在家中相夫教子,好好儿的生孩子,跑出来抛头露面,绝对有古怪。”   梁苒冷笑一声,谁说女子就不能抛头露面了?再者,寡人便是男子,治理国家,会盟北赵,生孩子也一样都没有落下过。   官兵伸手去搂梁苒的腰,止不住猥亵的笑容:“你这小娘子一看就知有古怪,来来,随官爷回去说清楚,如今可是死了人的,若是不仔仔细细的说上足足一夜,官爷可是不依……哎呦!!!”   梁苒根本没动,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   呼——   一阵风动,赵悲雪身形一晃,犹如鬼魅般凌厉,直接横在梁苒面前挡住那官兵,啪一声扭住官兵的手腕。   “啊啊啊啊——疼!!疼!”官兵脸色煞白,用另一只手指着他,说:“刁民!!快、快放手,否则我……”   赵悲雪阴沉沉的笑着,他的手仿佛是铁箍子,沙哑的说:“怎么,你另外一只手,也不想要了么?”   “你这个贱民!!你敢打官?!”   赵悲雪幽幽的说:“我打的是畜生。”   “你……你敢骂我?!”   梁苒这个时候才慢条斯理的说:“人与畜生的区别,不就在于此么?在危难时刻,人会心生怜悯,而畜生,只会火上浇油,没事找茬儿。如今燕洄害难,官府的人做了什么?扣押疫情,拒不上报,不发放粮资也便罢了,竟还有一帮子蛀虫,到处找搜刮民脂民膏,令可控的天灾,演变成如今的人祸,难道……你们不是畜生么?”   “你……你……”官兵愤怒:“反了!你们都反了!一个个小小的贱民!我实话告诉你,今日你们的医馆,关门也要关门!不关门也要关门!谁叫你们得罪了人!?”   梁苒了然的一笑:“哦?得罪了人,什么人?孙家么?”   难民立刻哗然起来:“什么?是孙家找来的官兵?”   “我就说女东主的消息怎么传得那么快!”   “天呢,是孙家那个大郎君惹来了官兵?他不是个大善人么,怎么能如此胡作非为?”   官兵指着那些难民:“今日你不与我们走,这些难民便是你杀人的帮凶,都要打死!我可警告你……”   不等官兵说完,梁苒镇定自若的开口:“谁说我不与你们走?”   “什……什么?”官兵被他弄得迷糊。   梁苒笑起来,他的笑容嫣然柔和,却莫名隐藏着一些凌厉,幽幽的说:“我到是想要见一见,燕洄的府署门往哪面开,到底有何与众不同。” 第62章   官兵还以为梁苒不肯与他们回去, 毕竟梁苒的模样是个小女子,谁家小女子肯入公堂?还不是一说就怕了?哪知梁苒竟一口答应下来,且毫无畏惧之色。   官兵说:“你当真肯与我们走?”   “娘子!不可啊!”难民们都在劝阻, 他们是本地人, 自然见识过当地的父母官都是什么德行, 唯恐梁苒跟着回去官府会吃亏。   不是唯恐, 是一定不会吃亏!   梁苒平静的说:“不必担心。”   转头对孟实甫和闻彦之说:“医馆不可无人, 病患还是要照常医看,你们人留下。”   “可是……”闻彦之焦急。   孟实甫则是点点头, 说:“东主放心。”   赵悲雪这才放开了那个官兵的手, 官兵心有余悸, 抱着自己的胳膊连连后退,不确定的看着他们。   梁苒抬手:“带路罢。”   众人出了孟家医馆, 难民们追出来,纷纷大喊着:“娘子, 当心啊!”   “娘子, 小心为上啊!”   梁苒回头看了一眼堆在医馆门前的难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官, 才能让燕洄的百姓如此惧怕,却敢怒而不敢言呢?   他眯了眯眼睛,心中冷笑一声。   官差带着梁苒等人来到燕洄府署,燕洄的府署建设的十足庄重,一走进去内里陈设奢华考究,这可不是朝廷建设的, 绝对是自己个儿翻修过的。   “你们就在此处等!”官差将他们撂在原地, 安排了几个人看守, 很快便离开了。   梁苒环视着四周, 厅堂里也没有桌椅,更没有席位,只能站着等待。先是一盏茶的功夫,又是一炷香的功夫,根本不见有人前来。   赵悲雪脸色很差,黑压压的一片,低沉的说:“看来他们是故意的。”   故意晾着梁苒,这可是标准的下马威。   梁苒倒不是娇气之人,只不过他如今怀有身孕,加之在医馆足足忙碌了一日,如今的确有些疲惫,几乎要站不住,两条腿酸软无力。   赵悲雪扶住他,说:“没事罢?靠着我。”   梁苒感觉着赵悲雪身上传来的温度,莫名有些安心,便将自己的重量靠在赵悲雪身上,稍微放松一些。   “本官公务繁忙,没有叫你们等太久罢!”   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走进来,他嘴里笑嘻嘻的,一看便是随便编的说辞,身上甚至带着酒气,哪里像是繁忙的模样?   那中年男子走进来,瞬间愣住,两只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梁苒,完全是一副被勾走魂魄的模样!   “功曹您看!”带路的官差压低声音,谄媚的说:“您看看!这小娘子如何?咱燕洄的美娇娘可没有这货色!”   “好好好……”功曹连连称赞:“好看!真真儿是标志!好一个标致的小娘子!”   身为燕洄的功曹史,掌管燕洄的各种政务,出口竟像一个混子,对“姑娘家”评头论足。梁苒的脸色瞬间落下来。   功曹笑起来:“如此好看的小娘子,你不在家中相夫教子,跑出来抛头露面,是不是不应该?”   “不应该?”梁苒淡淡的说:“若是轮起不应该,燕洄病疫严重,身为本地的功曹史,这位大人欺上瞒下,对朝廷隐瞒病疫的情况,拒不上报,这才是不应该,不是么?”   功曹史的脸色一僵:“你一个小娘子,你懂什么朝政大事?本官是有本官的打算!”   梁苒反诘:“哦?难道不是因为大人怕丢了官位么?”   燕洄病疫严重,这若是上报朝廷,的确可以受到朝廷的驰援,难民也可以得到很好的安置,但朝廷绝对会治罪当地的官员,最少也是一个玩忽职守的职责,届时丢官是最小的,大了还有各种惩戒。   功曹史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因而他们根本不愿意上报,左右就是死一些难民罢了,总比丢了官帽要强得多罢?   燕洄遥远,只要没有人捅出去,距离千里之外的上京是不会知晓病疫的。   “你懂什么?!”功曹史呵斥:“一个小娘们儿,你懂得什么国家大事?!天子日理万机,哪里有空管得了这些小小的病疫?我这也是为了给天子分忧,少一些烦恼!再者……你们看看着外面儿,哪个难民短了吃穿?他们不必种田,不必耕作,不必贩卖货物,只需要每日里守在孙家的粥棚前,便可以不劳而获,难道不比一日辛苦强得多?”   梁苒笑起来,他真真儿的是被逗笑了,说:“功曹史将被疫病折磨,无法耕种,无法贩卖货物,无法自食其力,只能沿街乞讨,毫无尊严的乞求旁人的施舍,这种做法唤作不劳而获?”   功曹史理直气壮:“难道不是么?这些子难民,天天什么事儿也不必做,就能有饭吃,孙家的人还找了医师给他们治疗病痛,这难道不好么?你看看我,哎呦我这一天天忙的哦,今日要应酬那个,明日……嗝——”   他竟打了一个恶臭的酒嗝,仿佛泔水桶的味道,侃侃而谈:“明日又要应酬那个,难道我不累了?难道我是喜欢饮酒么?我这都是为了燕洄的百姓好啊!”   功曹史是会说话的,又说:“你再看看孙家,孙家得到了施舍难民的机会,又是开粥棚,又是开医馆的,燕洄的百姓对孙家是称颂有嘉,恨不能给他们供奉长生牌位,他们得到了子民的爱戴,巩固了燕洄第一大族的地位,这都要谢谢我呢!”   梁苒算是听明白了,说:“在功曹史的眼目中,疫病是百姓不劳而获的机会,是孙家巩固士族地位的机会,简直一箭双雕。”   功曹史大言不惭,毫无羞愧之色:“你知晓就对了,就是这个么道理儿,一个小娘们儿,你懂得什么?这都是朝廷上的大道理,所以……”   他的话锋一转,说:“舍粥医看,都是人家孙家的事情,你一个女子,瞎掺和什么?今日便回去,将医馆的大门关上,从今往后,再不许开医馆抢客了!”   梁苒说:“开医馆救助百姓,在功曹史的眼中,竟然是抢客。”   “那可不是么?”功曹史理直气壮:“你们的医馆一开门,头一天便抢走了多少难民,难道你们心里没有数儿么?赶紧把门关上,孙家好了,官府好了,也就是你们这些外乡人好了!你们这些外乡人,初来乍到,无知者不罪,本官也就不与你们追究了,咱们大家伙儿都和和气气的,把事情解决,你看多好!”   梁苒冷笑一声:“敢情功曹史是因为善于和稀泥,才做到燕洄功曹这个位置的。”   “放肆!”   功曹史一声怒吼:“小娘们儿,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梁苒的忍耐已经到达了顶点,他跟着官差来到府署,本就是为了看一看当地官员都是什么货色,如今真真儿是长见识了。一个个完全没脸没皮,将疫病当做了自己与豪绅的踏脚石,他们不是蠢,也不是坏,而是又蠢又坏,真应了“鱼肉百姓”这四个字。   赵悲雪一直忍耐着,他虽然少言寡语,但是心里头清楚,梁苒就是为了看看燕洄府署的真面目,所以才到这里来的,赵悲雪不能给他拖后腿,一直隐忍着没发作。   这会子他是忍不住了,那功曹史对梁苒不敬,字里行间都是谩骂与不屑,赵悲雪的拳头已然嘎巴作响,他看向梁苒,梁苒也正看向他,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似乎示意赵悲雪无需再忍。   嘎巴!赵悲雪狠狠攥拳,刚要沉肩提肘,突听有人大喊着:“哎呦,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有人从外面跑了进来,打断了赵悲雪的发怒,是孙家的大郎君孙桑榆。   孙桑榆冲进来,直接将梁苒“护”在身后,一脸关切的看着他:“阿苒娘子,你没事儿罢?是我来晚了。”   又是孙桑榆,梁苒眼目眯起来。   他一早便觉得孙桑榆这个人不实在,看起来像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其实内地里都是坏主意,而且是蔫坏儿的那种,简单来说便是虚伪。   孙桑榆一副和梁苒很熟悉的模样,对功曹史说:“大人,都是误会,这是自己人。”   功曹史哈哈一笑,笑得颇为猥琐:“哦?是自己人?怎么个自己法子?”   功曹史和孙桑榆显然是一唱一和的,又说:“哦——本官知晓了,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诚不欺我啊!看来孙大郎君,也是被美人折腰了!好好好,甚好,孙大郎君品貌出众,这位小娘子也是国色天香,绝配!绝配!”   孙桑榆一脸的不好意思,谦虚的说:“功曹史您言重了,这……这还要看看人家姑娘家的意思。”   功曹史又说:“还有什么好看的?孙大郎君可是咱们燕洄第一氏族的掌家大郎君,怎么了?这天底下,便是公主国女来了,孙郎君也配得上,还有什么人是配不上的?”   梁苒险些又被逗笑了,功曹史还真是说得出口,实在太过大言不惭。   孙桑榆一脸羞怯的看着梁苒,似乎想要看看梁苒的反应,梁苒面容不改,冷冷淡淡的,孙桑榆登时讨了一个没脸,只好硬着头皮把话题转回来。   “是误会!都是误会。”孙桑榆说:“那医馆是孟家开的医馆,阿苒娘子也是被孟实甫那个厮给诓骗了,因而根本不干阿苒娘子的事情,至于医死人的事儿,那也是孟家的事情。阿苒娘子是个外乡人,初来乍到的,还请功曹史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功曹史说:“原是这么回事?看来都是孟实甫的问题!本官就说了,那个孟实甫,以前吊儿郎当的,从不医人,如今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突然开上医馆,原来是为了害人性命,实难饶恕!这样罢……”   功曹史指着官差:“您们去将罪魁祸首的孟实甫抓来,至于这位娘子嘛——”   功曹史拉长了声音,眼珠子来回来去的转,给孙桑榆打眼色。孙桑榆立刻会意,说:“阿然娘子完全不知情,无知者不罪,这样罢……由我带回去好生管教管教,改明儿给大人赔礼道歉,这个事儿便算揭过去了,可好?”   功曹史和孙桑榆一唱一和,瞎子怕是都能看出来,聋子怕是都能听出来。   赵悲雪之前就在奇怪,医馆第一日开张,府署的消息怎么那么快,如今一看,原是孙桑榆捣鬼,必然是他中午在医馆受了脸子,所以跑到府署来告状,与功曹史勾搭起来,一唱一和的想要给梁苒下圈套。   赵悲雪拦住孙桑榆想要触碰梁苒的动作,眼神是肃杀冰冷,凉丝丝的质问:“你是他何人,凭何管教于他?”   “这……”孙桑榆一愣,竟是被堵住了话头。   的确,孙桑榆和梁苒萍水相逢,都不算太认识,说出“管教”这两个字,实在不妥帖,好似孙桑榆是梁苒什么人似的。   孙桑榆反应也是快,大声反问:“那你又是阿苒娘子的什么人?怎么?你一个小小的仆役护院,主人家都还未开口呢,轮得到你说话么?”   赵悲雪平日里都不怎么打扮,衣裳几乎都是黑色的,每一件都差不多,也不会捯饬各种发冠,虽然生得不俗,身材高大,但给人一种“不是很贵”的错觉,还以为他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武士,或者护院。   孙桑榆出身高贵,根本看不起这样的人,言语之间都是讽刺。   赵悲雪双手攥拳,这可让孙桑榆说着了,“你又是什么人”?其实赵悲雪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自己到是什么人。   他是北赵的皇子,和梁苒的母国都不是一个国家,甚至是互为仇敌的敌国。他是作为人质的质子,在大梁根本没有任何地位,虽然与梁苒发生过很多次亲密的干系,但赵悲雪总觉得,梁苒对自己好,梁苒对自己亲密,根本不是因为喜欢自己。   或许,是因为大梁与北赵的关系,不过利用罢了。   这诸多的事情交杂在一起,本就复杂,仿佛一团粘稠的浆糊,熬煮的拉不开丝,又投入了一团纠墨线团,剪不断理还乱,根本找不到源头。   赵悲雪沉默了,他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孙桑榆这会子倒是得意了,果然,一个肮脏的下人罢了,也肖想和自己抢人?   不等孙桑榆继续开口奚落,梁苒的声音清冷平静,毫无波澜的说:“他是我的夫君。”   赵悲雪霍然抬起头来,震惊的看向梁苒。   “什么!?夫君?!”孙桑榆也足够震惊,大叫出声,完全丢失了大族的风范,活似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下等人。   梁苒并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奇怪的言辞,他的面色还是如此坦然平静,淡淡的说:“怎么?我的夫君品貌出众,为人忠实,难道不可么?”   梁苒又说:“还未来得及介绍,小女夫家姓赵,你们可唤我一声赵娘子。”   梁苒姓梁,但梁乃是国姓,在大梁并不多见,唯独皇亲国戚最多,一旦说出姓梁,那便和贵胄占了边儿,自然会暴露身份。之前孟实甫在宣布东主的时候,便说梁苒是赵娘子,这会子梁苒也是顺水推舟罢了。   叮——   【赵悲雪:420】   【温馨提示:好感度高于500,将触发“变态之欲,扭曲之爱”成就!】   【温馨提示:赵悲雪的好感度已大于400,请谨慎对待!】   梁苒听到系统提示,转头一看,立时对上赵悲雪的眼神,赵悲雪平日里那双冷冰冰的狼目,此时满满闪烁着感动,还有无尽的爱慕,能将梁苒活活淹死的爱慕。   梁苒:“……”   吃味儿也涨好感,不高兴也涨好感,高兴也涨好看,亲密也涨好感,疏离也涨好感,感动也涨好感。梁苒便纳闷了,怎么样赵悲雪才能不涨好感?   “你……你……”孙桑榆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你……你竟嫁做了人妇?”   他的眼目转了好几圈,似乎在考虑思量什么,首先是失望,极其的失望,然后是狠毒,最后一咬牙,好似是吃亏了的感觉。   孙桑榆狠狠的说:“那就没法子了,今日之事可是医死了人,涉及人命都是大罪,况且他们还冲撞了官府,必然需要有人认罪,才能将这个事情揭过去,否则官府的颜面何存?您说是罢,功曹大人。”   功曹史一听,眼珠子也跟着转起来,瞬间明白了孙桑榆的意思。看来孙桑榆是不打算放过梁苒这个“有夫之妇”,打算除赵悲雪之后,把梁苒抢过去。   孙桑榆本以为梁苒是个冰清玉洁的仙女,如今变成了别人家的破烂货,自己多少是吃亏的,但因着实在不舍得梁苒的美貌,吃点亏也就是吃点亏罢。   功曹史会意:“无错!今日这事儿,必须有个说法,必须有个章程,否则便是叫人看了我府署的热闹!来人啊,便将这个贼眉鼠眼,一看便知不是好东西的贼子拿下!”   官差冲上来,便要去抓赵悲雪。   赵悲雪不屑,这仨瓜俩枣的官差,绝不是自己的对手。他还未动,梁苒已然断喝:“我看谁敢!”   叮——   【赵悲雪:450】   又……   好感又涨了!梁苒头疼,寡人只不过是护短罢了,虽护短是个毛病,但一时间改不掉,看把赵悲雪给感动的,谁能看出他是上辈子叱咤风云杀人如麻的杀神赵悲雪?难道赵悲雪这辈子被寡人给“养歪了”?   梁苒冷冷的说:“今日真真儿是让人见识了,什么是官官相护,沆瀣一气。”   孙桑榆冷笑,已然揭去了伪君子的面具,完完全全将小人的一面袒露出来,也就不怕旁的了,狠呆呆的说:“阿苒娘子,我今日给你一条出路,你撇了这个肮脏之人,让他来顶罪,从今儿往后跟了我,我便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否则……”   功曹史果然还是看孙家脸色的,继续说:“否则,今日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谁也别想离开府署大门一步!”   “好大的口气。”梁苒说:“一会子可别闪了自己的舌头。”   孙桑榆咒骂:“给脸不要脸的小蹄子!好啊,郎君我不介意顽儿强的!强扭的瓜才甜啊!来人啊,给我上,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官差大喊一声,全都从堂外冲进来,俨然不像是官府之众,反倒是像杀人越货的土匪。赵悲雪立时戒备,一把搂住梁苒的腰肢将人轻轻一带,躲避开官兵的袭击。   “别砍坏了我的小美人儿!”孙桑榆大喊:“杀他!杀他!给我捅了他!”   吧嗒——   就在这混乱之中,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滑到了燕洄功曹使的跟前。   一只……印信?   金色的印信,上面包裹着鲛皮所制的护套,因为护套有些许大,印信从里面滚了一半出来,金闪闪的,迎着黄昏最后一缕的靡靡光线,熠熠生辉。   “诶?”一直没有说话的梁泮用纤细的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巴,露出一个略微浮夸的惊诧表情,声音清朗,穿透力十足,掷地有声的说:“哥哥,你怎将印信掉在地上了?”   梁缨会意,面目森然,冷冷的说:“这可不是我掉下去的,而是那些犹如土匪的官兵打落的。”   “这可怎么办?”梁泮与梁缨一应一和,说:“若是摔坏了,岂不是大不敬之罪过?”   功曹史被他们说的好奇,低下头来,将滚到脚边的鲛皮包捡起,金灿灿的印信不大,也就半个巴掌大,沉甸甸的。印信显然被使用过很多次,已然有些老旧了,上面的红泥将阳刻的四个大字显得无比清晰。   ——齐王之信!   “这……这……”功曹史眼珠子一突,捧着印信的双手一抖,差点将金印掉在地上。   孙桑榆奇怪,功曹史跟中了邪似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模样,说:“发生了何事?”   他不耐烦的抢过印信一看,也同功曹史一般大惊小怪,口舌结巴:“这……这……”   啪!   孙桑榆根本没见过世面,印信失手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钝响。   梁泮弯腰捡起来,他白皙的手掌握住印信举起,将印信上阳刻的大字朝向众人,笑眯眯的说:“这位孙大郎君,你怎么能将齐王的印信掉在地上呢?倘或摔坏了印信,你用什么来赔?怕是你在上京做太宰的大父来了,亦不好交代,不是么?”   “齐……齐……”功曹史战战兢兢,哆哆嗦嗦。   梁苒知晓梁泮的意思,如今的梁苒是女服,不方便袒露身份。他们已然见识了官署的德行做派,整顿燕洄官署势在必行,也不必伪装掩饰了,所幸梁缨这个齐王的身份也十足贵重,用齐王的头衔镇场,刚刚好。   梁苒慢条斯理的说:“齐王在此,何人造次!”    第63章   “谁?”   功曹史战战兢兢的说:“齐……齐王?”   梁缨冷笑一声, 别看他平日里“呆头呆脑”的,有些憨厚耿直,但此时却十足有气场, 冷笑说:“怎么, 你觉本王不像么?”   咕咚!!   功曹史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双膝颤抖, 直接跪在地上, 好像一条煮烂了的面条,浑身没魂儿似的, 几乎瘫软直不起个儿来。   “拜……拜见齐王……拜见齐王殿下!”功曹史连连叩头。   孙桑榆看傻了眼,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梁苒挑眉:“怎么?孙相的长孙,便可以不跪齐王了么?”   孙桑榆还以为自己是一块硬板, 哪知晓今日踢到了更硬的硬板,颤抖的好似筛糠, 不停的哆嗦着, 咕咚也是一声跪在地上,说:“小……小民拜见齐王。”   梁苒垂着眼目, 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两个人,幽幽的说:“功曹史,你方才的话,我没听清楚,劳烦你再说一遍,燕洄疫情, 为何不上报朝廷?”   功曹史如遭雷劈, 整个人僵硬, 后脖颈子一动不动, 好似被定身了一般,哆嗦的说:“小人……小人……”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狡辩,只恨刚才自己嘴巴太快,什么都说,而且说得那样“知无不言”。他方才毫无忌惮,以为自己便是燕洄的老天爷,自然不会惧怕一些外乡人,常言又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这么个道理。功曹史在燕洄,那便是燕洄的父母官,燕洄的天,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呢?   功曹史一向嚣张跋扈惯了,此时完全不知该如何分辨,如何给自己辩解,干脆抬起手来,啪啪往自己脸上抽了两个耳刮子,狠狠的抽下去。   “小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啪——   啪!   功曹史一面说,一面抽自己耳光,一副深沉反省的模样。   他打了自己四个耳光,停下来叩头:“小人该死,方才……方才只是一时口不择言。”   “哦?”梁苒则是说:“我让你停下来了么?继续打。”   功曹史僵硬,他的面颊生疼,不必照镜鉴都知晓,此时已经仿佛怀春的少女,绯红一片,关键功曹史可不是“少女”,脸颊好似猴屁股,要多寒碜有多寒碜。寒碜还是其次,他这四下乃是苦肉计,往狠里打的,哪知道梁苒这个“小娘子”,竟不吃这一套,仍然叫他打。   功曹史稍微犹豫,还是保命要紧,一狠心,便又开始啪啪啪左右开弓,抡圆了扇自己的耳光。   啪——   啪——   啪——   一下一下的脆响,回荡在府署的大堂之中,梁苒终于把目光移开,放在孙桑榆身上。   “孙郎君,”梁苒淡淡的开口:“关于燕洄疫病的事情,你有什么话可说?”   孙桑榆跪在地上打抖,眼看着功曹史通红充血的面颊,他可是功曹史啊,到底是有官身在的,而自己呢,虽然是当朝廷太宰的亲孙子,又是长孙,可他不是嫡孙,必须保命才是。   孙桑榆颤抖的说:“请齐王明鉴,小民奉公守法,帮助燕洄难民,可是……可是良民啊!一切都不关小民的事儿!”   啪!扇耳光的声音中断了,功曹史不敢置信的瞪着孙桑榆,指着他说:“你——你说什么?你们孙家现在开始撇清干系了?”   孙桑榆使劲摇手:“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功曹史连声说:“齐王殿下明鉴!当初疫病堪堪开始,下官是打算上报朝廷的,可是……可是都怪孙桑榆这个竖子阻拦,他不让小官向上禀报。”   “你胡说!血口喷人!”两个人掐了起来,孙桑榆喝问:“我们孙家虽然出了一个太宰,却在遥远的上京做官,燕洄本家说到底也是燕洄的子民,我们……我们怎么与官斗呢?”   功曹史指着他控诉:“齐王,您相信下官!都是他们孙家,孙家的人说了,如果我上报朝廷疫病的事情,肯定会丢官的!这还是轻的,若是重的话,脑袋都会不翼而飞!”   功曹史说的没错,他身为一方功曹,掌管燕洄的所有政绩,一旦燕洄发生了病疫,起码是一个失察,玩忽职守的罪名,他的官身是保不住了。若治理疫病不当,没有及时作出反应,别说是官帽了,就连他的性命都难保,必然要压入圄犴候审。   功曹史哭诉:“因着孙家的游说,下官心中又一时害怕,所以才……才被孙家蛊惑啊!孙家说了,只要不上报朝廷,分发给难民的口粮,他们孙家出,如此一来,下官不必丢了官身,孙家还可以趁着疫病赚足口碑,稳固燕洄第一氏族的地位,简直……简直是一举两得。”   嘭!   梁苒狠狠一拍案几,冷笑说:“好一个一举两得。”   梁苒实在没想到,燕洄的疫病,竟然成了燕洄的官员,与当地豪绅勾结,沆瀣一气的契机,也成了豪绅们巩固自己地位的踏脚石。   “你……你胡说!”孙桑榆明显慌张了:“你血口喷人!”   他慌乱不已,找不到其他的词儿,车轱辘话来回就是这两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功曹史说的是真的,孙家为了成就他们燕洄第一氏族的地位,也真是不择手段了。   梁苒眯了眯眼目,说:“立刻打开架阁,将燕洄近些年所有的案宗调遣出来,齐王要一一亲自过目。”   “案……案宗……”功曹史浑身打颤。   架阁之中的案宗,那都是燕洄这些年来的底细,一旦打开架阁,功曹史和孙家勾结的那些斤两,便会一五一十的展现在众人面前,最后一块遮羞布也将被撤掉,让他们羞耻的体无完肤。   看功曹史这个表情,府署和孙家的勾结,可不只是这一条。   “怎么?”梁苒说:“你不愿意?”   “不不不,”功曹史怎么能说自己不愿意呢?满脸的纠结,说:“这……这……打开架阁的话,需要……需要上报流程,一层一层的盖印,不是……不是下官一个人说了算的,所以需要……需要齐王与诸位贵人,稍等些时日。”   梁苒险些被他逗笑了,说:“是么?看来你还是个守规矩的人呢。”   功曹史尴尬的说:“下官不敢……不敢当。”   梁苒的脸色瞬间变得凌厉,说:“与豪绅勾结,鱼肉百姓之时,我看你也不怎么守规矩!隐瞒疫病,拒不上报的时候,我看你也不怎么守规矩!我倒要看看,你掉脑袋的时候,守不守规矩?”   “来人。”   不等功曹史哀嚎求情,梁苒已经冷声说:“扒了他的裤子,狠狠的打。”   “饶命啊!饶命啊!”功曹史大喊:“齐王!齐王饶命啊!”   他转头看向梁缨,挑拨离间的说:“齐、齐王殿下,您堂堂王爵,怎么能……能人由任由一个小女子下令呢?齐王您都没有开口,他一个娘们家,不是……不是僭越么?”   梁缨险些被他逗笑了,说:“事到临头,你竟还如此挑拨离间?”   “下官不敢!下官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啊!”   梁缨眼睛一眯,呵斥说:“你好大的谱子,需要本王亲自下令才能打你?好,便圆了你的心愿,给本王狠狠的打他。”   差役们你看我我看你,但此时谁也没人敢得罪齐王,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官,立刻上前拖住功曹史。   “放开我!救命——你们要做什么?反了么?!我是你们的掌官……哎呦!别,别打了!”   孙桑榆看的一头冷汗,梁苒却没有忘记他,轻轻的虚指了一下孙桑榆,说:“一起打,看看他们谁的嘴更硬。”   赵悲雪此时走上前来,说:“我来行刑。”   看来赵悲雪是来公报私仇的,他早就看孙桑榆不顺眼了,披着善人的外皮,其实是个伪善的小人,字里行间都在占梁苒的便宜。   孙桑榆面如蜡纸,颤抖的刚想喊救命,已然“啊——”一声惨叫,叫得颇为凄厉。   “啊!!!”   “救命啊……”   “我大父是当朝宰相,你们不能……啊——”   梁苒凉丝丝的说:“狠狠得打,打到我欢心为止。”   嘭——嘭!嘭——   孙桑榆首先受不了,赵悲雪三两下叫他皮开肉绽,又是三两下,直接昏厥了过去。至于旁边的功曹史,因为是官差行刑,坚持的稍微久一些,但他坚持的久,并不代表可以不打了,梁苒完全没有叫人停手的意思,便会一直打下去。   赵悲雪将行刑的木杖一扔,走到梁苒面前,他刚毅肃杀的脸面上,稍微露出了一点点……“羞涩”。   梁苒眼皮一跳,无错,没有看错,就是羞涩。与赵悲雪的冷酷十足违和,梁苒差点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梁苒狐疑的说:“有话便说。”   赵悲雪说:“你方才说的……是真的么?”   梁苒奇怪的说:“什么?”寡人方才说了什么,让赵悲雪如此“害羞”的话么?   梁苒敢问完,脑海中一顿,是了!寡人之前为了护短,说赵悲雪是寡人的……夫君。   果不其然,赵悲雪低声问:“你说我是你夫君的那句话。”   梁苒:“……”早知就不护短了,赵悲雪不会记着这句话,记得一辈子罢?   梁苒正想着怎么将这个事儿搪塞过去,便听到“呜呜呜……呜呜……”的声音,好似是哭声,从府署外面若隐若现的传来,不是很真切。   梁苒咳嗽一声,生硬的岔开话题:“外面何人吵闹?”   一个官差过来,他看到被打的血粼粼的功曹史和孙桑榆,吓得卑躬屈膝,恭恭敬敬的说:“回禀贵人,是……一个刁民妇人,在外面哭闹不止,不过小人已经命人将她打走了,不会惹到贵人的清净。”   梁苒没有说话,直接瞥了功曹史和孙桑榆,往外走去。   “呜呜呜——”   “呜呜……”   “我的孩子!求求官爷……”   梁苒走出来,那哭声更加真切了。便见到一个年轻的妇人,他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跪在门口哭诉,却被几个官差拉扯着,想要将她驱赶离开。   “官爷求求你么,求求你们帮我找找孩子罢!她平日里很懂事儿,绝不是自己走丢的,求求你们了……”   “吵什么吵?!”官差却呵斥说:“惊扰了贵人,有你好果子吃,还不快滚?!”   “再不滚,便打你离开!”   “住手!”梁苒从府署的大门之中走出来。   官差一看是他们,就好似老鼠见到了猫似的,战战兢兢的作礼:“贵人。”   梁苒仔细一看那哭泣的妇人,十足眼熟,竟是昨日里才见过的,可不就是跪在孟实甫家门口,请求孟实甫帮忙医治的那个妇人么?   之前孟实甫没有认主,他的系统无法正常开启,因此根本不会治病,自然无法给旁人医治,这个妇人的儿子,还是闻彦之医治好的。   梁苒说:“是你?不要哭了,细细说来。”   那妇人看到梁苒,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抱着儿子嚎啕大哭:“娘子!救救我罢!我的女儿不见了!”   妇人家中除了患病的小儿子之外,还有一个年岁稍微大一些的女儿。女儿已然是妙龄的年纪,十足的懂事,平日里根本不会乱跑。昨日妇人带着儿子请求孟实甫治病,便将女儿留在家中,让她看家,谁知……   “我回去一看,女儿不见了……呜呜呜——”   妇人的女儿不见了,家中无人,哪里都寻不到,未留下任何只字片语。   官差嘟囔说:“谁知是不是你女儿等得不耐烦,会不会一个人跑出去顽了?”   “不会不会!”妇人哭咽着:“我女儿怕生的很,平日里便极少出门,而且十足懂事儿,从不让我担心,她若是出门,一定会留下消息给我,况且……呜呜呜……昨日一晚上了,我女儿断没有出门,却夜不归宿的道理啊!”   妇人抱着刚刚转醒的的儿子,寻了女儿一晚上,但连个人影儿都没见到。   妇人跪拜着磕头:“娘子,求你救救我女儿!她定然是出事儿了,说不定是被歹人掳走了!贵人您是外乡人不知情,燕洄最近些日子,一直在丢女娃儿!”   “什么?”梁苒眯起眼睛。   官差提高声音:“信口雌黄!你竟敢在贵人面前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说!”妇人激动的说:“燕洄自从疫病以来,就一直在丢闺女,好几个人家的女儿都丢了,娘子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因而如此,我才着急,我的女儿怕是也被歹人掳走了!”   梁苒冷声说:“女娃丢失,可有此事?”   咕咚!官差颤抖的跪下来,说:“回禀贵人,这……这……府署中并未……并未接到如此的报案啊。”   梁苒可算是听明白了,这些官差还在与自己耍滑头,他们没接到这样的报案,也就是说,但凡是来报案的,都会像妇人一样被撵走,如此一来,他们压根儿就不会接到任何报案,自然天下太平,歌舞升平!   梁苒笑起来,说:“好,真是好,燕洄上梁不正下梁歪,来人,把他们也抓起来,如同功曹史那般,狠狠的杖责,我没说停,便不许停。”   “是!”   官差吓得求饶:“贵人饶命啊!都是功曹史让我们这样做的,不干我们的事啊!”   梁苒根本理会那几个官差,转头扶起妇人,说:“你先入府署来,将事情的经过仔细分说。”   他说着转头对梁泮说:“草拟一份榜文,张贴在燕洄的街巷,若有丢失女子的,让百姓立刻来府署报案。”   梁泮点头,言简意赅的说:“是。”   榜文张贴出去,只需要一天,前来府署报案的人源源不断,竟有十几个那么多。   哭声充斥着府署,最早丢失的女娃,竟然早在半年之前,这半年之间,陆陆续续的丢了很多女娃,年纪从十岁到二十岁几岁不等。尤其如今燕洄疫病灾荒,还有许多无名无姓的难民,这些难民丢失,多半都是无声无息的丢失,连寻她们报案的人都见不到。   孟实甫皱眉说:“我的确听到过一些流传,说是燕洄不太平,总是丢女娃儿,一到夜里头,家家户户都不会出门的,更别说是女娃儿。”   梁缨奇怪:“为何他们专偷女娃儿?”   梁缨虽然看起来高大,但其实不足半岁,为人又耿直,心思还是太浅了。   闻彦之笑了一声,说:“齐王这就有所不知了,他们劫掳女子,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女子,多半是发卖到妓院,或者卖给有钱人做媳妇。”   梁缨震惊:“可是有些女娃才十岁。”   闻彦之说:“十岁?可以做童养媳了,在那些人贩子眼里,正好儿值钱呢!”   梁缨紧紧蹙着眉:“这些丧尽天良的,都不配称作为人,他们有手有脚的,却做这样欺善怕恶的勾当,实在令人不齿。”   梁苒眼眸转动,说:“功曹史可还有气儿在?”   赵悲雪点点头:“放心,还有一口气。”   梁苒沉思:“劫掠女娃的事情,虽府署没有报案的案宗,但是到底也听说了一些风声,能如此持续半年之久,怕是与府署有所勾连。”   梁泮站起身来,说:“君上,让泮儿去审一审那功曹史,不怕他不开口。”   梁苒点头说:“你去寡人也放心。”   梁泮得了应允,立刻往府署的圄犴而去,梁缨站起身,他不放心弟弟一个人,虽然弟弟心思机敏,可比自己聪明多了,但是他不会武艺,最重要的是,有一种担心叫做“哥哥担心”,于是梁缨追上去,陪同梁泮一起去了圄犴。   梁苒看了一眼府署之外,说:“外面为何又如此吵闹?可是还有人报官?”   孟实甫却说:“不是,今日是春灯节,外面难免热闹了一些。”   “春灯节?”梁苒可是土生土长的大梁人,大梁的每一个节日他都过过,可从未听说过“春灯节”。   梁苒说:“那是什么节日?”   孟实甫说:“旁的地方可没有春灯节,春灯节乃是燕洄的特产。”   闻彦之说:“怎么?燕洄还有不同之处了?”   孟实甫说:“自然不同,燕洄夹在大梁与北赵之间,便是最大的不同。”   长年以来,燕洄都是征战的受苦之地,两国打仗,苦的便是燕洄的百姓,燕洄北面的山坡是一出乱坟岗,堆满了各种尸首,都是从战场上拉回来的无名氏,不知是谁,不知叫什么名字。但凡有在战场上死了亲人,却没有领到尸首的人,每年春灯节都会去乱坟岗祭拜。   孟实甫叹了口气,说:“燕洄乃是边疆,每年都在打仗,那些战士的亲人们,怕自己的儿子丈夫死后找不到回家的路,便点上灯火,照亮黑夜,乞求他们的灵魂可以归家,只不过……”   只不过百姓贫苦,蜡烛哪里是他们能点得起的?别看上京城一入夜灯火如明,其实烧蜡烛十足烧钱,燕洄的百姓吃饭都是问题,哪里买得起蜡烛?于是便在每年的这一天,统一点起蜡烛,久而久之,便演变成了——春灯节。   在燕洄,春灯节可比腊祭春节还要隆重,这才是燕洄的百姓,一家团圆的日子……   梁苒听着孟实甫的叙说,心中酸涩难当,不知该当是个什么表情,这都是他的子民啊。   今日过节,街巷灯火通明,蜡烛一个个十足简陋,但如同孟实甫所说,今日对于燕洄的百姓来说,可算是最为最为铺场浪费的一日。   孟实甫说:“君上若是想去看看,我可为你们带路。”   梁苒点点头,说:“寡人虽为大梁的君主,但对大梁的百姓知之甚少,带路。”   孟实甫也算是土生土长的燕洄人了,带着他们离开府署,来到街巷之中。相对比起前两日冷冷清清的街巷,今日真是“热闹非凡”,只不过那些出来祭拜的百姓,都穿着素衣,放远望去,整条街像好似白幡的海洋,肃杀而寂寥。   孟实甫指着远处若隐若现在黑夜中的山包:“那面便是乱坟岗了。”   山头上灯火尤其旺盛,隐隐约约有哭声传来。   随着夜色深沉,街上的人却越来越多,燕洄的街道可不比上京繁花宽敞,立刻变得拥挤起来。   赵悲雪说:“阿苒,小心一些。”   他说着一回头,竟没有看到梁苒,必然是人群太多,一下子便给挤散了。赵悲雪身材高大,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他放眼望去,还是找不到梁苒,登时寒下脸面。   片刻之前梁苒分明就在自己眼前,这一转头的功夫,若是梁苒被挤开,也会在赵悲雪眼目所及的地方,绝不可能瞬间消失了踪影,除非……   “不好了!”   孟实甫高大的身躯挤开人群,朝着赵悲雪大喊:“梁苒出事了!”   叮——   【男妈妈系统:危险预警,启动!】 第64章   春灯节是燕洄一年之中, 最为盛大的节日,不管是有钱的还无钱的,都会上街来点一盏烛火, 这一天的灯烛, 是彻夜不能熄灭的, 为的便是让迷路的亲人可以归家。   “孟神医!”   “是孟神医啊!”   街道上人头攒动, 好些人却认出了孟实甫, 连连作揖:“孟神医实乃大善人啊!若不是孟神医,我们可就没救了!”   “是啊, 孟神医善举, 开放医馆, 我们真真儿是无以为报,一定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的!”   闻彦之在旁边撇嘴, 嘟囔说:“什么善人,我看是伪善的色种。”   孟实甫听到了他的叨叨, 无奈的说:“咱们之间确有一点误会, 如今我已然投效在君上的门下,若不然……咱们化干戈为玉帛?”   闻彦之一笑, 说:“玉帛?你想的倒是美,君上是还未看清你的真面目,若是知晓了你的真实为人,岂会留你在身边?我一定会牢牢盯住你的,休想对君上不利。”   孟实甫擦汗,看来闻彦之对自己的成见颇深, 他立刻转移话题:“诶, 你看那家铺子, 乃是燕洄最有名的的玉石铺子, 燕洄这地方虽然穷苦了一些,但是出产玉石,若不然你挑选两件中意的,我送给你。”   闻彦之的脸色瞬间飞起来,听到旁人说要送他值钱的东西,闻彦之怎能不欢喜?只可惜……这个人是孟实甫。   闻彦之眯起眼目,戒备的说:“送我玉石?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我警告你,虽如今君上受了你的蒙蔽,但是四皇子可未被你蒙蔽,你若是胆敢耍手段,四皇子随时……”   收拾你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孟实甫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   叮——   【男妈妈系统:危险预警,启动!】   孟实甫打断闻彦之的话头:“梁苒在何处?”   闻彦之奇怪的看着他,不知孟实甫为何突然如此着急,还是指了指前面:“与四皇子在前面呢。”   孟实甫身材高大,拨开人群,快速的穿梭,一眼便看到了鹤立鸡群的赵悲雪,大喊:“梁苒人呢?”   赵悲雪蹙眉说:“方才就在身边,一转眼不见了。”   “糟糕了!”孟实甫说:“梁苒出事了!”   不是孟实甫看到梁苒出事了,也不是他听到梁苒出事了,而是系统弹跳出了危险预警,如今梁苒又不见踪影,说不定已然出事了。   闻彦之震惊:“君上出事了?那还不快找!”   赵悲雪眯眼却说:“你如何知晓?”   “是啊,”闻彦之这才醒过梦来:“你怎么知道君上出事了?许是春灯节街上人多,所以……所以一时走散了。”   孟实甫很急切,完全不像是开玩笑,说:“先别管我是这么知道的,快去找梁苒,大家分头去找!”   梁泮和梁缨从圄犴中走出来,因为要审问功曹史,所以并没有上街去逛春灯节。梁泮闲庭信步,拿出手帕擦了擦白皙手掌上殷红的血迹,微微舒展伸了个懒腰:“好累啊,那个功曹史,属鸭子嘴的。”   梁缨在一旁干笑,他是怕弟弟受了功曹史的欺负,所以才跟去的。毕竟他的弟弟年纪又小,生得又漂亮无害,还不会武艺,身材羸弱,不管是谁都能欺负去的模样。   谁知……   谁知梁泮审问、用刑一条龙,一个磕巴也不打,根本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柔弱,梁缨简直是白担心了,甚至有点后脖子发麻,后脊梁发凉的感觉。   梁泮笑眯眯的说:“哥哥,君父他们都上街去了,咱们也去街上逛逛罢!审问那功曹史如此之久,泮儿都饿了。”   “饿?”梁缨震惊。   梁泮点点头,真诚的说:“是啊,哥哥不饿么?”   梁缨哈哈干笑,怎么可能饿呢?方才那场面血沫横飞的,如今一想起来,还觉得有点反胃,吃不下吃不下,实在吃不下。   不过宝贝弟弟说饿了,那就算是吃了吐出来再吃进去,梁缨也必须带着弟弟出去吃点夜宵,便点头说:“那咱们走罢,说不定还能寻上君父。”   “嗯?”梁泮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梁缨说:“泮儿?怎么了?”   梁缨蹙眉:“哥哥,父亲的轨迹好生奇怪。”   不只是梁苒可以看到儿子们的行动轨迹,儿子们也可以看到梁苒的行动轨迹。只要梁苒不关闭当前位置,或者开启当前位置,儿子们便可以通过系统,查看到梁苒的位置。   梁苒一般都是不会关闭的,这样也方便儿子来找自己。   梁泮说:“君父为何去如此偏僻之所?”   梁苒的位置,险些便要出城了。   “不好了!”众人一路冲入府署大门,一眼便看到了梁缨与梁泮。   闻彦之焦急的说:“你们见到东主了么!?”   梁缨摇头:“怎么回事?”   孟实甫严肃的说:“梁苒还真的出事了,他不见了,也没有回府署么?”   梁泮捕捉到了重点:“君上不见了?”   赵悲雪点头:“方才在街上,一下子便不见了,应当不是自己离开的。”   梁泮镇定的说:“别着急,我知晓君上在何处。”   众人奇怪的看向梁泮,梁泮则是镇定自若的说:“救君上要紧,什么也不要好奇,什么也不要问,跟我走便是了。”   别看梁泮生得柔柔弱弱的,而且也不到半岁的年纪,但说出来的话莫名有一些威严,甚至……一瞬间他的侧颜像极了梁苒,好似是梁苒在发号施令一般。   赵悲雪沉声说:“带路。”   *   “唔!”梁苒一声惊呼,突然感觉被人从后背捂住了口鼻。   他想呼救,偏偏无法发声,帕子上湿乎乎的,不知是什么,会散发着一点点香气,就是那香气,令梁苒浑身瘫软无力,眼皮异常沉重,脑海盘旋天旋地转。赵悲雪的身影分明就在不远的地方,但他无法呼救。   梁苒最终瘫软下来,陷入了昏迷之中。   “抓到一个好货色!快走!”   两个男子一看便是熟手,借着人群的掩护,扛上梁苒,快速淹没入人流之中,旁边还有一辆破棚子车,将梁苒扔上车,咕噜噜驾车离开,往偏僻的地方走扎去。   “哈哈哈!这次发达了!”   “这般好的货色!”   “你看看,快看看!生得多美啊!我从未见过如此标志的娘们,细皮嫩肉的,看得我心里直痒痒!”   “你看她的衣着,好似不是普通人家,咱们不会招惹上什么惹不起的人罢?”   “呿!惹不起?在燕洄,除了咱们家大郎君,还有谁是惹不起的人物?再者说了,这可是要卖出去的,等拉出去,别说隔着千里了,只是百里,还有谁能识得她?”   “也是……哈哈哈!”   梁苒浑浑噩噩的,听到两个人高谈阔论的声音,是人贩子……梁苒意识到,绝对是人贩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不过梁苒此时身子酸软的厉害,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咕噜噜——   破棚子车停了下来,两个壮汉跳下车,将梁苒再次扛起,走了几步,进入了一个破屋子,嘭一声将梁苒扔在地上。   “嗯……”梁苒被狠狠一摔,七荤八素的,额角撞在地上,腹中微微疼痛,那绞痛的感觉立刻将他唤醒,忍耐着剧痛,梁苒没有睁眼,小心戒备的聆听四周。   “呜呜呜——呜呜……”   “呜呜……”   是哭声,很多很多的哭声,掺杂在一起,但也只是哭声,没有一个人说话。仔细一听,那些哭声应该都是女子的哭声,无助又绝望。   “哭哭哭!哭什么哭!?”   “把你们的嘴巴封起来还哭!信不信老子一刀捅死你们?!”   “哈哈哈,你说什么呢,对付这些小娘们,怎么能用刀捅呢?当然要用那种地方了!”   “哈哈哈哈!你说得对!”   两个壮汉开始讲荤段子,又说:“今日收获颇丰,不知郎君什么时候才来,这批货物的数量也够了,趁着今日春灯节不闭城门,赶紧送出去啊。”   “是啊,大郎君怎么还不来?”   梁苒心中一动,看来今夜他们的主家会来交接,那很好,寡人正要找人贩子,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吱呀——   嘭!   一声巨响,有人将门一踹,门板狠狠撞在墙上,他自己个儿反而抽气大骂:“哎呦——疼……疼死我了!”   这声音……好生耳熟。   “郎君,您来了!”   “郎君,哎呦——”   不等壮汉说完话,一声脆响,伴随着壮汉的通呼声,他显然被扇了嘴巴。   那郎君呵斥:“狗娘养的东西!你们他娘的是不是嫌弃本郎君死的慢!不知晓本郎君刚被毒打了一顿么?这会子竟然还去抓人!?若是叫齐王知道了,我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梁苒本就觉得他的嗓音耳熟,如今一听,没跑了,绝对是孙家的大郎君孙桑榆无疑。   孙桑榆今日挨了杖责,被打的一条命去了半条,因为他只是一个“良民”,而且撺掇功曹史欺上瞒下隐瞒疫病的事情,并没有实质证据,所以打完便给放走了。   谁知晓,这么快便又遇到了孙桑榆,而且这次的收获不小。   壮汉十足委屈:“郎君,这次是好货!顶尖尖儿的好货啊!咱们再抓半年的娘子,也没有这一个貌美动人,这若是能卖出去,绝对是个好价钱!不信您来看啊,您来看!”   孙桑榆不信,冷笑一声,随着壮汉走过去。   壮汉指着地上的梁苒,说:“郎君请看!美是不美?”   梁苒已然醒了,随着壮汉的话,他慢慢睁开双眼毫无意外,对上了孙桑榆的眼目。   “嗬——!!”孙桑榆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想要捂住自己的屁股,他的屁股还血粼粼的,本该卧床休养,若不是知晓手下又开始动手掳人,孙桑榆才不会亲自走一趟。   孙桑榆没想到,被掳劫的娘子,竟然是梁苒本人,一双眼目睁大仿佛牛卵子,犹似铜铃,一时间竟无法反应过神来。   “哈哈!”壮汉说:“郎君,您如此见多识广,也被这娘们的美貌所倾倒了罢……”   不等他说完,孙桑榆一个大嘴巴又抽过去,狠狠扇在壮汉脸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壮汉捂住自己的脸,不明所以。   孙桑榆说:“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壮汉摇头。   孙桑榆说:“他便是齐王带来的人!”   “什么!?”壮汉大吃一惊:“王爷身边的人?这……这、这……”   燕洄这小地方,从来没见过王爷,王爷身边的人,身份自然也不会太低,这简直是踢到了铁板。   梁苒幽幽的开口:“孙郎君,真真儿是巧了,哪里都有你的事儿。”   孙桑榆害怕的后退两步,眼珠子乱转。   梁苒了然的说:“让我来猜猜,你们孙家极力撺掇府署押下病疫的事情,拒不上报朝廷,不会是为了搅浑水,趁机劫掠燕洄的女子贩卖出去罢?”   孙桑榆的脸色很难看,他的眼珠子转得更快了,很显然,被梁苒说对了。   燕洄疫病,孙家极力劝阻功曹史上报,功曹史也害怕丢了官,因而干脆将这个事情压下来。但问题也来了,事情压下来,粮钱和药物的钱财从哪里出?这时候孙家便挺身而出,孙桑榆拍着胸脯担保,他们孙家可以救济难民。   功曹史天真的以为,孙家是为了巩固燕洄第一氏族的口碑。其实呢?孙桑榆趁着燕洄疫病,难民骤增,开始对年轻的女子下手,趁乱劫掠女子贩卖,很多难民没有亲人,倘或是一夜之间失踪了,都不会有人发现,十足的方便便宜。   梁苒冷笑说:“孙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贩卖人口,做这等不耻的勾当,然后再用贩卖人口的零头来舍粮,里外里你们都不赔本。”   他眼睛一眯,森然的说:“你可知这是要掉脑袋的!”   孙桑榆吐息急促,面色惨白,显然是害怕了,指着梁苒:“把她捆起来!捆起来!”   孙桑榆阵脚混乱,自说自话:“不行不行!他已然知晓了我的底细,绝不能放过他……干脆……干脆杀了罢!”   孙桑榆眼神阴冷的凝视着梁苒。   壮汉却说:“郎君,杀了多可惜,这可是顶尖儿的好货。今夜是春灯节,城门整夜都不会关闭,不如我们趁着节日混乱,将这个小娘们塞上车,运出城去,拉到偏院的地方卖了,也能赚不少钱,他一个娘们儿,还能自己回上京不成?”   孙桑榆的眼神越发的狠戾:“你说得对,说得对!我孙桑榆,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让我受如此多的苦楚,我必定千倍百倍的奉还!”   孙桑榆下令说:“快,装车,把这些臭娘们都装上车,今日都发卖了!”   “是!大郎君!”   壮汉过来抓人,一时间哭泣的声音更甚。那些女子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只能无助的哭泣,梁苒看了一眼,大抵有五六个女子,其中最小的可能也就八九岁的模样。   “走!别耍滑头!”   “小心老子捅死你们!”   壮汉将梁苒捆起来,推搡着女子们离开破屋,赶上车去。   因为人多,一辆车子根本不够用,此时正好有一辆运输货物的辎车停靠在破屋前。赶马的跳下来,对孙桑榆说:“大郎君,这个月的货来了!”   孙桑榆不耐烦的说:“快卸下来!”   车夫帮忙卸货,哐当一声,货箱子倾泻了一下,摔在地上,一些粉末飘散出来,吓得孙桑榆后退好几步,大吼:“你想死么!这么不小心?你是想毒死我不成?!”   车夫连连求饶:“小人知错,小人知错了!”   孙桑榆咒骂:“动作麻利点,小心点,你们都知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别等会儿旁人没事,你们先死了!快点!”   “是是是!”   梁苒奇怪的看着那辆辎车,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一些细细的粉末,听起来好像还是毒药?   孙桑榆又吩咐:“趁着今夜热闹,将药洒在水井之中,记住了,燕洄所有的水井都要撒,枯井里也都给我撒上!”   “是!”   梁苒更加奇怪,水井?药粉?而且看孙桑榆的模样,是个老手儿,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等车夫卸了箱子,孙桑榆回过头来凝视着梁苒,仿佛一个贪婪的豺狗,突然笑起来:“那辆车子装不下,便将小美人儿给郎君带到这辆车上来,左右都是要卖出去的,卖出去之前,不如令本郎君快活快活!”   “啊哈哈哈——”壮汉们笑起来:“郎君今日艳福不浅啊!”   壮汉拖拽着梁苒,粗鲁的将梁苒扔上辎车,孙桑榆很快爬上车来,一脸淫邪的坏笑,说:“美人儿,你都不知自己有多美,看得我心肝痒痒,从第一次见你开始,我便日日念着你,夜夜想着呢。”   他的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左右你都嫁人了,也就是个破鞋,发卖出去之前,不得让本郎君舒服舒服?”   哗啦!孙桑榆将车帘子放下,迫不及待的冲上来,一副猴急的模样。他以为梁苒只是一个弱女子,绝想不到,梁苒虽然身材羸弱了一些,但却是个男子,力气怎么也比一般的女子大。   壮汉绑住梁苒的时候,梁苒根本没有挣扎,装作无法法抗的模样,因而壮汉绑得根本就不紧,梁苒趁着他们卸车的时候,一直在偷偷的挣脱绳索。   啪……   一声轻响,几乎不可听闻,梁苒的双手重获自由。   孙桑榆不知情,急不可待的解开自己的衣裳,梁苒眼眸寒光一闪,猛地随便抓起车中的东西,看起来是给车子配重的重物,狠狠往孙桑榆脑袋上一砸。   咚——!!   “啊!”孙桑榆一声大叫,直接倒在地上,脑袋开了瓢,鲜血长流。   梁苒双手利索的解开自己腿上的绳索,刚要跳下马车,谁知孙桑榆并没有昏死过去,他睁着眼睛,伸手去抓梁苒的衣襟。   梁苒冷笑一声,干脆利索的一抽孙桑榆的衣带,唰唰两下捆住损失孙桑榆的脖颈,将他的脖子绑在车门上,孙桑榆被勒的直翻白眼。   梁苒本想立刻跳下车,但动作一顿,硬生生停住,狠狠往孙桑榆下#体上踹了一脚。   “啊——”孙桑榆惨叫。   两个壮汉还在装车,听到孙桑榆的惨叫,说:“郎君的声音还挺大。”   “嗨呀,爽的罢!男人爽起来,的确是这样的!”   梁苒蹦下辎车,两个壮汉还在哈哈大笑。孙桑榆扯着脖子大喊,的确是扯着脖子,因为他的脖子被绑在车门上,活动的距离有限,大喊着:“两个庸狗!你们在做什么!?没看到她跑了么!!追啊!”   壮汉面面相觑,大郎君的头破了好大一个口子,哗哗的冒血,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梁苒不见了,一条纤细的人影没入黑暗之中,快速的向前跑去。   “在那里!”   “追啊!”   壮汉从后面追赶,疯狂的扑向梁苒,孙桑榆大吼:“她知道的太多了!不能叫她跑了!!杀了她!干脆杀了她!!”   壮汉抽出腰间锈迹斑斑的长刀,不断的逼近梁苒。   梁苒鬓角冒汗,嗓子充血,双腿仿佛灌了铅一样,不知是不是错觉,小腹又在隐隐作疼,好疼……   嘭——   梁苒一个踉跄,直接栽倒在地上,疼得他根本爬不起来。   壮汉举着长刀,从后背砍下来,大喊着:“臭娘们,你找死!!!”   嘭——!!   叮——   【男妈妈系统:防御,启动!】   是孟实甫系统的第二个技能,开盾。   梁苒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淡蓝色的光晕,只有他能看到的光晕,光芒将他整个身体笼罩包围在其中。   一声巨响,壮汉的大刀明明砍向梁苒,却不知为何,仿佛砍到了磐石一般,而且他用多少力度砍下去,便会有多少力度反弹回去,全部回敬。   “啊——!”壮汉高呼一声,庞然大物般的身体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抛上高空,砸在树干上,又狠狠摔在地上。   一旁的打手看傻了眼,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壮汉好似在与自己开顽笑,不然为何如此浮夸,“飞”出这般远?   “阿苒!”是赵悲雪的声音。   一抹身影瞬间撕裂黑暗,快速将梁苒抱在怀中,是赵悲雪无疑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急匆匆赶来的孟实甫和闻彦之。   孟实甫喘着粗气,庆幸的说:“太好了,赶上了!”   梁苒看到赵悲雪,提在心窍上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只不过腹中的疼痛瞬间变得更加严重,他用手掌压住小腹,蜷缩在赵悲雪的怀中,颤抖的说:“好疼……”   叮——   【系统提示:您的双胞胎宝宝即将早产!】 第65章   “好疼……”   梁苒浑身无力, 软倒在赵悲雪身上。后面的打手看到他们,立刻举着长刀冲过来,想要杀人灭口。   赵悲雪搂着梁苒, 只觉得梁苒浑身软绵绵, 还凉丝丝的, 他的眼睛一眯, 啪一声踢中打手的刀背。打手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道, 手中的长刀登时脱手,直接侧飞了出去, 后面的打手跟上来, 根本没注意他的长刀, 嗖一声顺着颈子划过去,鲜血迸流, 吓得打手们立在当地不知所措。   打手们还以为自己是此地的地头蛇,人多势众, 有恃无恐, 没成想赵悲雪带来的人更多。除了一同跟着前来的人,赵悲雪还让鬻棠和沐森带了侍卫来, 就怕梁苒身陷险境,一切都需要有备无患。   “怎么……怎么办大郎君?!”   孙桑榆脑袋流血,捂着下#体好不容易从辎车中挣扎下来,瞪眼一看,情况好似不对劲儿,他一句话也不说, 调头便跑。   孙桑榆埋头向前冲, 以为自己可以趁乱逃跑, 哪知前面竟然有人等着他。梁泮笑盈盈的款步走出来, 说:“哥哥,手下别留情,打死他。”   嘎巴!是梁缨拳头发出的响声,他一双虎目眯起来,真别说,一瞬间有一股赵悲雪的味道,果然是亲生儿子,那凉丝丝的眼神,反骨的三白,简直一模一样。   “啊——!!”孙桑榆一声惨叫,当胸挨了一脚,仰躺的摔在地上,飞溅起无数尘土。   赵悲雪抱着梁苒,说:“快来给阿苒看看!”   孟实甫和闻彦之抢上前来,孟实甫立刻启动自己的系统。   叮——   【男妈妈系统:治疗,启动!】   但结果……   叮——   【温馨提示:治疗无效】   【您的主人即将早产!】   孟实甫的治疗能解百毒,活死人肉白骨,竟然对梁苒现在的情况无效。   梁苒已经疼得满头都是冷汗,衣裳领子汗湿了一般,呼呼的喘着粗气,一个没忍住,眼睛缓缓闭合,直接昏厥了过去。   “阿苒!阿苒!”赵悲雪一把将梁苒打横抱起来。   孟实甫说:“先带回去再说!”   赵悲雪回头看向鬻棠和沐森,沙哑的说:“全都收押,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主上!”   赵悲雪抱着昏迷的梁苒,快速翻身上马赶回孟家,他一路冲进去,将梁苒轻轻放在软榻上。   孟实甫没有法子,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让梁苒将孩子生下来,只是不知早产儿会不会有危险。   “你让开!”闻彦之撇开孟实甫,自己上前来诊脉,很快紧紧蹙起眉心。   赵悲雪催促:“如何?阿苒情况如何?”   闻彦之再三沉吟:“奇怪……太奇怪了……”   赵悲雪说:“到底情况如何?”   闻彦之这才支支吾吾的说:“君上他……他的脉象很乱,不像是中毒,也不像是受了内伤。”   赵悲雪狠狠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是中毒,也不是受伤,但他这一口气还没吐出来,皱眉说:“既然没有中毒,也未曾受伤,为何会突然昏厥?阿苒方才还一直在喊疼。”   这才是令闻彦之最支吾的地方,太奇怪了,实在太奇怪了!   旁人也在一边催促:“你倒是说啊!”   “是啊,说啊!”   “君上到底如何了?”   “我阿苒妹妹如何?”   也就是世子郁笙不会说话,把他急得也要开口了。   “君上他……”闻彦之被催促的急了,干脆一咬牙,硬着头皮说:“君上这脉象凌乱,倒像是临产的征兆!”   “什么?”   “临产?”   “君上是男子啊!”   众人全都用“庸医”的眼神盯着闻彦之,闻彦之可冤枉死了,要不然他为何不愿意开口了,这是在太过滑稽,太过无稽之谈了,可偏偏大家伙儿催促的要紧,闻彦之也没有法子。   孟实甫:“……”   孟实甫多看了一眼闻彦之,别说,毒相的医术其实也不错,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唔……”梁苒在昏迷中,断断续续的痛呼,因为惊动了胎儿,还是双胞胎,显然两个小家伙并不安生。   “阿苒……”赵悲雪帮不上什么忙,握紧梁苒的手,说:“阿苒,你醒醒,醒醒。”   眼看着梁苒流汗越来越多,梁泮当机立断,稳住局面,说:“君上身子虚弱,这屋舍中人太多,空气也不流通,你们都先出去等候。”   梁泮对梁缨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梁缨守在门外,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梁缨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干系,当即展开手臂说:“各位心急如焚,不过还是请退出去等待罢。”   众人帮不上帮,也只好退出去等待,赵悲雪却稳稳的坐在榻边上,握着梁苒的手,一副根本不打算离开的模样。   梁泮说:“赵皇子也出去罢。”   赵悲雪干脆利索的回绝:“我不出去。”   梁泮无奈,赵悲雪没有系统,也不知梁苒怀孕,若是梁苒突然生出双胞胎来该如何解释?梁泮拉住他,交给梁缨,说:“哥哥,快送赵皇子去休息。”   梁缨说:“赵皇子,咱们出去等罢,这里人多,也帮不上什么忙。”   梁泮又说:“孟神医留下来。”   孟实甫:“……”感觉被赵悲雪瞪了,狠狠的瞪了。   孟实甫无奈,低声说:“小祖宗,我是个假医师,我也不会接生啊。”   梁泮还以低声:“君父早产危险,你得留下来用治疗系统保他。”   梁泮想得周到,的确有道理,孟实甫顶着巨大的压力留下来,梁缨便将其他人全都轰出去,哐一声关上舍门。   一时间,整个屋舍中只剩下昏迷的梁苒,还有梁泮和孟实甫三个人。   梁泮说:“孟神医,接生罢。”   孟实甫透着额角:“我不会啊!”   孟实甫说:“你是梁苒亲生的儿子,你应该会罢?你给你的父亲接生!”   梁泮:“……”听听你说的话,有半点对称的因果在其中么?   “唔!”梁苒迷迷糊糊之间,疼痛的醒了过来,一头冷汗,咬紧嘴唇,手指紧紧绞着被褥。   “君父!”梁泮抢过去,握住梁苒的手,说:“君父再忍一忍,很快就好。”   他虽这么说,其实梁泮心里根本没有底儿,孟实甫也抢过来,立刻打开系统给梁苒治疗。   赵悲雪等人被拦在外面,起初大家伙儿还能等,但很快的,已经不等不下去了,因为屋舍中传来梁苒断断续续的痛呼声,伴随着无力的呻吟。   “阿苒!”赵悲雪立时便要破门而入。   梁缨也很着急,那是他父亲,如何能不着急?可是父亲生孩子,梁缨也没有法子啊,只能在外面等着。   梁缨拦住赵悲雪:“赵皇子稍安勿躁,泮儿心思细腻,孟神医医术超群,定不会让君上出事的。”   赵悲雪虽知晓这些,但还是忍不住担心,更何况……   “嗬……”屋舍中还在断断续续传出梁苒的痛呼声,好像极力忍耐什么。   闻彦之焦急的手心冒汗:“这个孟实甫,也不知是不是庸医,都过去这么久了,君上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还是那么痛苦?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闻彦之知晓自己一个人进不去,便对赵悲雪说:“赵皇子,咱们进去!”   梁缨坚决说:“诸位稍安勿躁。”   赵悲雪已然忍不下去了,脸色寒冷,啪一声出手,梁缨反应极快,化解了赵悲雪的出招,哪知晓赵悲雪这一招是虚晃,梁缨瞬间扑了空。   嘭——   大门被赵悲雪踹开,里面的痛呼声更加剧烈。   孟实甫吓了一大跳,还是梁泮反应迅捷,大喊:“快关门!”   梁缨冲进屋舍,反手关门,嘭——   屋舍中多了赵悲雪和梁缨两个人,其余人等根本没看清楚情况,再一次被拒之门外。   “阿苒!”赵悲雪不顾一切的抢过去,就在此时……   “哇——!!”   “呜呜呜呜——”   是哭声!奶娃娃的哭声……   双胞胎宝宝早产,这一次比哪一次都要疼痛,梁苒只觉的力气犹如潮水,一个浪头打过去,瞬间将自己淹没,然后急速的退潮,所有的气力流失,一下子陷入黑暗中。   “呜呜呜——”与此同时,两个宝宝出现在了软榻上。   赵悲雪整个人僵住,震惊的看着那两个宝宝,他可以肯定,之前这个屋舍中是没有任何宝宝的,毕竟赵悲雪就算退出屋舍,也是守在外门,绝对没有离开半步。   “孩子?”赵悲雪震惊:“哪里来的孩子?”   孟实甫立刻甩了一个治疗过去。   叮——   【治疗生效!】   治疗技能终于生效了,孟实甫松了口气,支吾的说:“我若是说……孩子是梁苒生的,你信不信?”   赵悲雪自然是不信的,毕竟梁苒是男子。梁苒的身子,哪一点赵悲雪就没有见过?是男子还是女子,赵悲雪再清楚不过了,梁苒怎么可能……可能生孩子呢?   只是……   赵悲雪脑海中一闪,突然想到之前闻彦之说的话,梁苒身子无碍,但脉象是滑脉,若不是食重,那便是怀孕的表现。方才闻彦之又说,梁苒没有中毒,没有受伤,看起来更像是临盆。   闻彦之不是庸医,相比起来,他的医术实在高明,这都被他看出不来了。   难道……赵悲雪心窍狂跳。   “嗯……”梁苒的伤痛被孟实甫治愈,瞬间感觉力气回笼,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目一时还未有焦距,断断续续的说:“孩子……”   他惦念着自己早产的双胞胎宝宝。   赵悲雪听到梁苒的呻吟,立刻抢过去,安抚的说:“孩子无事,你放心。”   “嗯……”梁苒也不知听到了没有,但的确被赵悲雪安抚了,沉沉陷入昏睡之中,面容虽还是苍白,但已没有之前那般痛苦。   赵悲雪抬起头来,眼神阴森森的,好似会说话一样。   别看孟实甫身材高大,古铜色的皮肤,一脸不好招惹的模样,但他其实胆子并不大,在赵悲雪开口之前,果断的说:“孩子是你的!”   梁泮:“……”   梁缨:“……”   赵悲雪阴森的眼神突然化开,虽十足的震惊,十足的迷茫,但他的眼神的确因为这句话化开了,仿佛隆冬的冰雪融化,甚至残存着那么一丝丝的和煦。   赵悲雪欢心之余,又眯起眼睛,说:“你说孩子是我的?”   “是是!”孟实甫很没骨气的点头,点头如捣蒜,看起来很不值钱。   赵悲雪质问:“可便算阿苒可以男子之身孕育,我与阿苒发生干系,也不足十月那般久。”   孟实甫被问住了,梁泮则是镇定的回答:“你都说了,君上是以男子之身孕育。你可见过男子孕育的?又如何能用十月怀胎来规定?”   梁缨使劲点头:“是啊,男子怀孕和女子……嗯……终归是不一样的。”   叮——   【赵悲雪:499】   梁苒浑浑噩噩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还响了很多声,他恐怕是刚出生的宝宝有什么问题,挣扎着醒了过来。   一看,竟然是赵悲雪的好感度又涨了!   距离500的大关,只剩下区区1点,那不是说涨就涨,说超过就超过?   叮——   【恭喜宿主诞下双胞胎宝宝!】   【系统奖励:好感冻结卡1张】   好感冻结卡,顾名思义,就是可以临时冻结一个人的好感,无论好感是升,是掉,数值都会维持在原本。   这冻结卡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只可惜……   【温馨提示:好感冻结卡时效——1个月】   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后,赵悲雪的好感还是会波动,治标不治本。   梁苒干脆利索,立刻使用了这张卡片。   叮——   【赵悲雪:499】   赵悲雪的好感值瞬间被冻结,这一个月之内,无论如何都不会波动一点。   “阿苒?”赵悲雪小心翼翼的说:“你醒了?”   “嗯。”梁苒淡淡的应了一声,身子虽然还很累,但比刚才好太多了。   赵悲雪的眼神……梁苒敏锐的发现,好像怪怪的,特别殷勤,看得梁苒麻嗖嗖。平日里的赵悲雪,其实也十足的殷勤,但是没有今日这么过分,他的眼神好像要将梁苒从上到下,从小到上舔一遍似的。无错,舔一遍……   梁苒奇怪的说:“为何如此看着寡人?”   孟实甫干笑:“嗯……那个,要不然你们说话,我就先退出去了。”   梁缨和梁泮也说:“既然君上无事,那我们也先退出去了。”   梁苒一头雾水,那三个人好像做了坏事儿,逃跑似的,比谁开溜的都快。   孟实甫一走出去,闻彦之立刻抓住他,说:“君上到底什么情况!怎么样了?!”   孟实甫有些为难的看着他,说“:我只能说……父子平安。”   “啊?”闻彦之懵了,愣了,呆了,一脸的空白,说:“什么?”   孟实甫正色重复:“父子平安。”   闻彦之:“……”???   屋舍中只剩下梁苒和赵悲雪两个人。不,也不能这么说,还有双胞胎宝宝。   “嗯嗯……啊……”老三踢腾着小肉腿,不小心踹到了老四,好嘛,一时间世界大战爆发了。   “哇——呜呜呜!!”老四可委屈了,哭的一张小脸皱起来。   两个宝宝虽然刚出生,但是肉肉的,白白嫩嫩,一点子也不像是刚出生的“小猴子”,不会皱巴巴,生得十足漂亮。因为是早产儿,梁苒还未来得及设定容貌,所以容貌是随机的,随了梁苒五六分,随了赵悲雪四五分。   老三更像赵悲雪一些,尤其是那小鼻头,至于老四,哭起来弱弱气气的,更像梁苒多一些。   “呜呜呜……呜呜……”老四哭呀哭,奶声奶气的,老三一听,不干了,也跟着哭起来。   “呜呜呜——”   “哇——”   “呜呜呜……”   “哇!哇……”   一唱一和,交相呼应,均是底气十足,看起来虽然是早产儿,但其实还挺健康的。梁苒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两个宝宝,又看了一眼赵悲雪,终于明白孟实甫为何匆忙逃走,因为赵悲雪发现了!   虽然两个宝宝有些与众不同,但是好在赵悲雪从来没有当爹的自觉,所以不知刚出生的宝宝长什么模样,一点子也没有怀疑。   他连忙去哄两个宝宝,哄了老三哄老四,哄了老四哄老三,两个宝宝虽然是双胞胎,但好似不是很对付,还在梁苒肚子里的时候就一直掐架,这会子出生了,还是改不的掐架的毛病。   “嗯!啊啊……呜呜呜……”   “呜呜……哇!嗯嗯!”   两个宝宝嘴里振振有词,边哭边说,好像哭诉一样,小拳头挥啊挥,小肉腿蹬啊蹬,赵悲雪被打了几拳,被踢了几脚,力气都小小的,一点子也不疼,可把他给美坏了,心窍里甜滋滋的,仿佛能冒糖水。   “好了,别哭别哭……”赵悲雪手足无措的哄着宝宝,宝宝们的哭声嘹亮,完全不见好转。   梁苒舍不得孩子哭,没好气的说:“给寡人抱过来。”   赵悲雪赶紧把孩子送到梁苒怀里,梁苒一手抱一个,说来也是奇怪的,两个宝宝很亲近梁苒,瞬间便不哭了,也是哭累了,眨巴着大眼睛,亲昵的靠在梁苒怀中。   不知是孟实甫的治疗管用,还是两个宝宝的“治疗”管用,方才疼得痛不欲生,这会子抱着宝宝竟然完全好转了,只觉得两个宝宝好生可爱,不愧是寡人亲生的孩子。   赵悲雪守在一边,笑盈盈的看着梁苒。无错,笑盈盈……   赵悲雪的微笑和煦、温暖,不是平日里的冷笑、哂笑与嘲讽,如春风般温暖,令梁苒后背发凉,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阿苒。”赵悲雪轻声说:“你怀孕的事情,怎么都不告诉我,我也小心一些才是。”   梁苒懒得搭理他,哄着两个宝宝,赵悲雪变本加厉,低下头来亲梁苒的眉心,亲他的鬓发,甚至轻轻啃咬着他纤细白皙的颈子。   “唔……”梁苒身子敏感,狠狠颤栗了一下,赶紧推开他,白了一眼,说:“没事做么?没事做就出去。”   赵悲雪也不嫌弃梁苒态度差,守在梁苒身边端茶倒水。   第二日一大清早,两个宝宝起的很早,精神头十足的旺盛,梁苒还在歇息,赵悲雪怕宝宝们打架会惊扰了梁苒歇息,便抱着两个宝宝到花园里转一转。   “啊!嗯嗯!”   “哼哼!啊啊……”   老三和老四又开始打上了,两个小家伙被赵悲雪一手抱一个,就好像隔着“鹊桥”似的,非要伸出小肉手够啊够,赵悲雪以为他们要顽耍,便将两个宝宝抱得近一些,哪知道两个小家伙碰到一起立刻开打,简直势同水火。   “好了好了,别打。”   “别哭,乖……”   赵悲雪没有育儿经验,慌忙的哄着,哪里像是未来称霸天下的一国之君?更不要说像什么冷血无情的杀神了。   “诶?”冯沖走过来:“我就说听到了哭声,这怎么有两个孩子啊?是哪里来的难民孩童么?”   赵悲雪在两个宝宝哇哇的哭声中,扬起一抹十足自豪,其实满含炫耀的笑容,幽幽的说:“不是难民。”   “啊?”冯沖说:“不是难民的孩子?”   自从他们开设医馆之后,便有很多难民前来求助,自然有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孟实甫家里不缺钱,就将那些孩子全都留下来。   闻彦之闻声走过来:“不是难民的孩子,那是谁的?”   他也就是随口一问:“赵皇子你的孩子么?”   赵悲雪极为自豪的说:“无错,是我的孩子。”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阿苒给我生的。”   一时间,四周充斥着沉默。   阿苒?应该指的是君上罢,可君上是男子啊……   冯沖愣住了,与他一道前来的世子郁笙脸上挂着尴尬却不失礼貌的笑容,闻彦之则是一副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有微风吹过,在沉默的分割线之中,风吹过的声音都是那么的清晰。   片刻之后,冯沖突然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老天爷!这是君上亲生的孩子?”   赵悲雪点点头。   冯沖下一刻兴奋的大喊:“我有两个侄子了!我有侄子了诶!”   冯沖说着,拉住世子郁笙的手,说:“快看,我侄子!”   世子郁笙:“……”笑容更礼貌,却更尴尬了,得亏他不能开口说话。   赵悲雪好不容易找到了“知音”,说:“冯郎君觉得,这两个孩子生得像我么?”   “像啊!”冯沖激动的说:“你看看,这鼻子与你像极了!还有眼睛,眼睛特别像君上!实在太可人儿了!我能抱抱么?”   闻彦之:“……”又多了一个傻子。 第66章   叮——   【温馨提示:您的夫君正在与大家炫耀您的宝宝~】   梁苒:“……”   梁苒那日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 赵悲雪是自己的夫君,那也是为了护短,权宜之计罢了, 没成想系统愣是记住了。   还有赵悲雪……   梁苒本想歇息一会子, 翻了一个白眼儿, 也不知赵悲雪是不是接受能力太好了, 一知晓孩子是他的, 欢心得立刻忽略了男子到底如何生孩子。   梁苒实在无奈,从软榻上坐起身来, 推开户牖, 朗声说:“赵悲雪。”   赵悲雪抱着两个宝宝正在炫耀, 听到梁苒的声音,立刻说:“阿苒稍等, 我马上过去。”   赵悲雪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 “屁颠屁颠”跑回来, 说:“阿苒,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我帮你找医士前来。”   梁苒又翻了一个白眼, 借口说:“外面风大,别总是带着孩子去外面闲逛。”   赵悲雪点头:“有道理。”   梁苒:“……”什么杀神,分明就是个痴子!   梁苒正好有事儿,便岔开话题说:“那个孙桑榆,如今扣在何处?”   一提起孙桑榆,赵悲雪的脸色十足难堪。他们除了将梁苒解救下来以外, 还救下了好几个女娃儿, 最小的只有十岁, 最大的十七八岁, 不到二十岁的模样,其中竟然有那位妇人一直在寻找的女儿!   不必说了,燕洄丢女子的事情,必然是孙桑榆搞的鬼。孙桑榆表面上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不缺钱财,还是豪门世家出身,结果呢?背地里却做着这样的勾当,简直禽兽不如!   赵悲雪说:“孙桑榆和他的同党全部被扣押起来,齐王已经审过了,拐卖人口,确有其事。”   “这些畜生!”梁苒幽幽的说:“大梁律例严谨买卖人口,这是重罪,没想到孙桑榆这样的世家大户,也在背地里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赵悲雪冷笑说:“我问过了,他们专门拐卖难民的女子,说是难民多半没有亲人,不会四处寻找,还有……”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从冷漠变得有些悲哀。能让赵悲雪觉得悲哀的事情,可不多见。   还有很多难民,是觉得女儿是拖油瓶,丢了也不会去寻找。更有甚者,为了家里的生计,干脆主动卖女儿的。因着这三点,孙桑榆私底下拐卖人口的事情,一直没有被发现,虽然是用纸张包住了火团,但竟然包得如此严实。   梁苒听说了这些,眼神里也是浓浓的悲哀,说:“看来寡人想要兴修民间学堂,是正确的决断,百姓没有接受过教育,根本不知何为羞耻,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寡人却不能叫他们活成无情无义的模样……”   赵悲雪看向梁苒,他的眼神十足复杂,带着一股浓浓的向往,毕竟在北赵,他从未听说过哪个专权者,提出过这种想法。   梁苒收回目光,又说:“还有呢,孙桑榆可还招供了什么?”   赵悲雪奇怪:“阿苒还需要孙桑榆招供什么?”   “哼,”梁苒冷笑:“这个孙桑榆不老实,他还有坏处憋着没有吐出来。”   梁苒亲眼看到,孙桑榆的人卸了一辆辎车,辎车上堆满了货物,里面是奇怪的粉末,孙桑榆还说让打手将粉末洒在燕洄的水井之中,看起来是惯犯了。   那日赵悲雪带人及时赶到,孙桑榆的打手还未来记得去“投毒”,所有的货物全都被押解着。   梁苒说:“他可招认了,那些是什么东西?”   赵悲雪摇头:“未曾,大家的重点都在拐卖之上,其余的……并未发现。”   梁苒森然的说:“好一个孙桑榆,他招认拐卖如此容易,怕是这背后藏的,可比拐卖还要深。”   赵悲雪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怪不得孙桑榆那么老实就招供了,原来他是在转移注意力,掩护背后更大的阴谋。   梁苒幽幽的说:“更衣,寡人要亲自去会一会孙桑榆。”   “是。”   梁苒更衣,这次穿的并非是女服,因为已然没有这个必要了。   孙桑榆被扣押在府署的圄犴之中,大喊着:“我冤枉啊!冤枉——我也只是一时糊涂,买卖人口虽然是大罪,但是我们孙家对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请齐王从轻发落罢!”   梁泮和梁缨正在圄犴之中,梁缨狠狠说:“这个孙桑榆,简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的确,孙桑榆仗着是孙家的长孙,所以有恃无恐,觉得肯定会有人来捞他。   踏踏踏——   是跫音,有人走了进来。   梁缨和梁泮看向来人,均是眼睛一亮。虽然君父的女服十足标志妩媚,但君父还是着男服更加挺拔,透露着一股清冷的威严,那便是君主的姿仪了罢。   “冤枉啊……冤……”   孙桑榆的喊声突然截断,震惊的瞪着走进来的梁苒,指着他说:“你……你……你怎么?”   “寡人怎么?”梁苒幽幽开口。   一身男服的梁苒已经足够令孙桑榆吃惊的,更不要说他自称“寡人”。   寡人乃是天子的谦称,但如今听起来,一点子也不谦虚,反而振聋发聩!   “你……”孙桑榆颤抖的说:“你是天子?!”   梁苒一笑,眉梢眼角尽是狠戾:“怎么,寡人不像天子?”   孙桑榆吓得犹如筛糠一般颤抖,他招惹了天子,那个废掉大宗伯的天子!   梁苒幽幽的说:“孙桑榆,寡人问你,辎车中的那些药粉,是做什么用的?”   “没……没……”孙桑榆支支吾吾:“没什么用,都是我……我自己用的,都是一些补品,准备运回家的。”   “哦?”梁苒笑起来:“是么?可是寡人为何亲耳听到,你们要将那些药粉下在城中水井里?你还吩咐说便是枯井也要下药?”   “没……”孙桑榆期期艾艾,还是嘴硬:“没有这回事儿,怕是……怕是君上听错了。”   “放肆!”梁苒断喝一声,吓得孙桑榆一个激灵,险些尿在地上。   梁苒下令说:“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很好,给寡人狠狠地打,打到他说为止。”   “是!”   赵悲雪亲自走过来行刑,孙桑榆想要跑,可是圄犴就那么大,他也不会武艺,被赵悲雪擒住,便是一顿杖刑。   “啊——救命啊!”   “冤枉啊!我什么也不知情!”   “冤枉啊!君上饶命啊!饶命啊……”   “真的只是补药!饶命啊……”   孙桑榆这会子变成了一个硬骨头,三十杖打下去,瞬间皮开肉绽的,更何况还是赵悲雪打得三十杖。   梁缨以为弟弟会害怕,赶紧用袖袍替他挡住,说:“泮儿别看。”   梁泮却说:“哥哥没事儿的,对付这种泯灭人性的禽兽,就要用最狠的法子,只会觉得大快人心!”   梁缨呵呵干笑,别看弟弟柔弱,但柔弱只是表象。   “冤枉……冤枉……”   “饶命啊……”   孙桑榆被打得奄奄一息,竟然还不开口,只是喊着冤枉和饶命。   梁苒倒是不着急,他并非想要撬开孙桑榆的嘴巴,因着他知晓孙桑榆是个油滑之辈。其实梁苒只是想要消磨孙桑榆的意志力罢了,如此一来便可以利用“耳听八方”来窥探孙桑榆的心声,简单方便,还十足准确。   叮——   【是否开启“耳听八方”】   【是】   【孙桑榆:便算是打死了我,也绝不能……不能说……】   【孙桑榆:若是叫他们知晓,燕洄的疫病,根本不是疫病,而是我向水井投毒,我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只是挨几板子而已……】   梁苒心头一震。   他想过,孙桑榆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阴谋,但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梁苒低估了人性的恶念。   那些药粉,竟然是燕洄疫病的根源,简而言之,燕洄的疫病根本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梁苒立刻收敛了目光,凉丝丝的说:“去找闻彦之来,让他验一验那些药粉,是否与燕洄的疫病有关联。”   赵悲雪的脸面十足严肃,说:“是。”   “什么!?”闻彦之听到赵悲雪的复述,震惊的说:“君上是怀疑,燕洄的疫病不是天灾,是人祸?是孙家在背地里给燕洄投毒?”   赵悲雪点点头:“可有如此毒物?”   闻彦之也变得正色起来:“毒物可不像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很多毒物其实就是引发疾病的药引罢了,若想人传人的扩散下去,下在水井之中再合适不过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闻彦之立刻做了防疫的准备,这才去检查那箱货物,不出一会子,便与赵悲雪一同前来圄犴禀报。   闻彦之跪下来,说:“君上所料不差,那些药粉的确是毒物,是可以引发疾病的药引,只要下在水中,毒物便可以人为温床滋生,人传人,蔓延极快!”   梁苒幽幽的说:“果然如此,好啊,好一个孙家!太宰长孙亲自投毒,再出言阻挠府署上报,将燕洄疫病的事情扣押下来,趁乱买卖人口,足足赚尽了丧尽良心的财币,再拿出一个小小的零头来舍粮,你们孙家真真儿是好样的,名声、财币,都叫你们占全了!”   梁苒说的无错,这就是孙桑榆的心声。先是下毒,然后阻挠官府上报,如此一来,疫病便可以蔓延开来,燕洄变成了一锅乱粥,孙家便可从中谋取暴利。   再有就是,燕洄天高皇帝远,乃是边疆,又夹在北赵旁边,除了驻守的武将,很少有京官会来此地,十足方便孙家敛财。只是没成想,梁苒会亲自参加燕洄会盟,并且便服出巡燕洄。   “不不不!!”孙桑榆挣扎着说:“没有这回事儿,冤枉啊!一定是有人冤枉我!我不知你们在说什么!”   “不知?”梁苒清冷又温和的面容,此时却蒙着一层冰霜:“既然你嘴硬,便给寡人活活打死他!”   “哦是了。”梁苒似乎想起了什么:“打死之前,先把他给寡人阉了,将他的下#体,一片片切下来,足足切上一百刀!”   “嗬——”孙桑榆一头冷汗,眼睛泛白,咕咚跌在地上,只觉得下#体发凉,浑身打颤。   “不!!不要——”孙桑榆大吼:“别动我!别动我!我的大父乃是当朝太宰!!我的大父是百官之首!我孙家对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你们不能动我!如此一来,会寒了朝臣之心的!以后还有什么人会为你卖命?!”   梁苒一笑,说:“这么说来,你还是替寡人着想了?寡人是不是要多谢你?”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用刑!”   “不要!不要!”孙桑榆突然惨叫:“我说!我都说!!不是我!我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是……是我的大父!是当朝太宰孙高烝让我这么做的!是孙高烝!!”   梁苒眯起眼目,抬手说:“且慢。”   孙桑榆呼呼喘着粗气,全身的力气仿佛已经被抽干,跌在地上,一脸的死灰。   梁苒质问:“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般,细细的说,若是有半句虚言,寡人要你生不如死。”   孙桑榆这话说出去,便像是泼出去的水,自然不能再收回来,为了保命,干脆破罐子破摔,说:“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孙桑榆信誓旦旦:“我虽然是孙高烝的长孙,可我不是嫡孙啊,他嫡亲的孙子跟随在上京,又怎么会留在燕洄这种……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孙桑榆的药粉,全都是孙高烝给的,孙高烝吩咐他在燕洄投毒,买卖人口,帮忙敛财。   孙桑榆说:“燕洄这么大的疫病,很多难民都会远走他乡,便算燕洄的功曹史不上报,其他地方的功曹史也会听说……”   功曹史掌管一地的功绩,不只是上报功德,任何突发的临时状况,他们都会向朝廷上报。孙桑榆说的没错,但凡有难民走投无路,离开燕洄投奔其他城池,都会被地方的功曹史知晓,那些功曹史上报并不会阻碍自己的官途,没有理由不上报。   “其实疫病事情根本捂不住,早就传到京里头去了,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把手伸到上京去捂住视听?都是……都是太宰一手为知,是他上下打点,即使疫病的事情传到上京,也没有被君上您知晓!”   “还有!还有……”孙桑榆生怕他们不信,又说:“疫病的事情已经蔓延了半年之久,日前孙高烝曾经寄移书过来,说事情被前任大宗伯知晓了,让我低调行事,近些日子都不要太张扬。”   梁苒眯起眼目,前任大宗伯也知晓此事。   不过前任大宗伯并没有担心燕洄的百姓,而是用这件事情去威胁了太宰。孙高烝虽然贵为太宰,当时被大宗伯架空,本就没有太多的实权,被大宗伯以此威胁,自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并且拿出了很多燕洄的民脂民膏来孝敬大宗伯。   梁苒被气笑了,真真儿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以为前任大宗伯是个祸害,祸乱朝廷,搅得大梁天翻地覆,岂知晓,原来一个祸害下面掩藏着这么多的腐朽,朝廷这个大染缸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已经臭了!   梁苒双手攥拳,指甲嵌在肉中也不觉得疼痛,沙哑的说:“还有呢?继续说。”   孙桑榆不敢隐瞒,说:“都是孙高烝一手为知!而且……而且小人还发现,其实孙高烝让小人投毒燕洄,只是……只是第一步而已。”   “何意?”梁苒追问。   孙桑榆说:“这些药粉只是验证,整个燕洄都是他的牺牲品罢了,他还在改良药粉,图谋的并不只是一个小小的燕洄啊!他……孙高烝野心勃勃,其实……其实早就与北赵的大皇子……哦不不,赵炀,如今的北赵心新皇暗通沟渠,图谋的是整个大梁江山!”   梁苒的手骨嘎巴作响,气得单薄的身子浑身发抖。在燕洄制造混乱,趁机敛财,根本不是孙高烝的最终目的,燕洄只是他的温床,只是他的试验田罢了,等待药粉完善,等待时机成熟,孙高烝便会矛头指向整个大梁。   梁苒说:“好啊,好一个孙高烝,寡人的江山竟然养出这样的白眼狼。”   孙桑榆发誓:“小人字字属实,绝无虚言,小人也是被利用的啊!君上您想想看,燕洄疫病如此凶险,若是孙高烝真的在意小人,又怎么会让小人犯险呢!?我也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还请君上放我一命,我……我愿意当面指证孙高烝!”   狗咬狗一嘴毛,梁苒是不屑这些的,不过他的确需要一个人来指正孙高烝。   梁苒的目光一动,幽幽的说:“留着孙桑榆一条狗命,手脚都打断,以免他逃跑。”   孙桑榆听到前面,狠狠松了一口气,但听到后面,整个人打抖发颤,哭求说:“饶命啊!!君上——君上饶命……”   梁苒不再停留,冷漠的转身离开,孙桑榆的声音很快变成了惨叫,一声叠过一声,凄厉绵长……   梁苒离开圄犴,吩咐说:“去将孟实甫叫来。”   孟实甫也听说了疫病并非天灾,而是人祸的事情,立刻赶过来。   梁苒说:“齐王、泮儿和孟实甫留下来,其他人等退下。”   赵悲雪并不服气,梁缨和梁泮是梁苒的同宗,留下来情有可原,孟实甫凭何?从头到尾,孟实甫都十足可疑,况且梁苒出事之时,毫无征兆,孟实甫怎么会第一个发现端倪?   孟实甫感觉到一股幽幽的视线,不必回头,他已然轻车熟路得紧,肯定是被赵悲雪瞪了。   “呜呜呜——”   “呜哇——”   宝宝们正好哭了起来,老四先哭起来,老三也跟着哭起来,两个宝宝用小拳拳互相抵着,来回的推搡,看来又打架了。   “乖,别哭。”赵悲雪立刻哄起来。   梁苒借机会说:“孩儿是不是饿了,你带去用点吃食。”   赵悲雪听出来了,这是梁苒想要遣自己离开的借口,虽然这个借口直白了点,但赵悲雪看着宝宝哭得凄惨,心中也不落忍,赶紧抱起来,将两个推来搡去的宝宝分开,说:“乖,是不是饿了?”   赵悲雪抱着孩子离开了屋舍,梁泮满脸羡慕,说:“父亲待两位弟弟真好,我也想让父亲抱抱。”   是了,6级的第一个任务还没完成呢,赵悲雪如今虽然已经知晓了老三老四是他的孩子,也知晓了梁苒可以生孩子,可如何让赵悲雪知晓,老大和老二也是他的儿子?   头疼……   梁苒揉了揉额角,言归正传,说:“孙桑榆投毒的事情,想必你们都知晓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出解毒之法。”   孟实甫说:“这个倒是容易,其实我可以用治疗解毒,只不过每日来医馆的难民数量虽然多,但是对比燕洄的百姓,还是太少了,疫病又是人传人的,想要彻底根治,必须在短时间之内,治疗极大量的病患才行。”   梁泮微笑说:“君父何必为难?不如咱们也将治疗下在水井之中。这附近没有河流,燕洄吃水,全都需要靠水井来打水,如此便可短时间之内治疗极多的病患。”   孟实甫拍手,说:“梁泮说得对啊!”   梁缨说:“让孟神医先将治疗下在水囊之中,儿子带人分散投入井中,燕洄的水井虽多,也分散,但儿子可以保证,明日天明之前便可以全部部署完成。”   梁苒点点头,吩咐说:“那便各司其职。”   *   “太宰!太宰!不好了——”   大梁天官大冢宰的丞相府中,一个耄耋老者悠闲的负手而立,正在逗鸟。   仆役从外面连滚带爬的跑进来,跌跌撞撞,差点直接啃在门槛上,被绊了一跤,立刻爬起来,这会子也不怕疼,继续跑进来,大喊:“太宰,大事不好,是燕洄的消息!”   “呀——呀——!!”鹦鹉被仆役的喊声惊吓,发出尖锐的大叫声。   孙高烝淡淡的说:“何事如此惊慌?吓到了本相的心肝宝贝。”   仆役擦着热汗说:“燕洄的……燕洄的功曹史,被下狱了!天子又迟迟没有返京,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君上知晓了燕洄的事情?”   孙高烝却说:“”别慌,怕什么。   “可、可是……”仆役哪里有他这么镇定,说:“燕洄虽然天高皇帝远,但是……但是小人说一句不敬的,大郎君其实是个不中用的,不禁吓唬,若是落在天子手上,必然会将太宰您的事情,全都抖搂出去啊!”   孙高烝幽幽一笑,胡须颤抖,每一根白须都挂着狰狞,说:“放心……北赵的新皇忌惮他的弟弟不是一日两日了,赵炀不会让赵悲雪活着回到上京,至于咱们的天子嘛……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第67章   “父亲?”   苏木回京已经有几日了, 带回了燕洄疫病的消息,朝中震惊,正在上下忙碌着, 准备补给, 驰援燕洄。   苏木从自己的屋舍中走出来, 正好看到苏将军要出门, 便说:“父亲这么早便要出门?今日不是休沐么?”   苏将军咳嗽了一声, 躲闪开苏木的眼神,说:“为父今日有燕饮, 晚些才能回来。”   苏将军没说是什么燕饮, 也没说是与谁的燕饮, 这令苏木好生奇怪。毕竟苏将军平日里不擅长交际,并不赴宴, 是出了名的不合群儿。   今日苏将军转了性子,竟然主动要去参加别人的燕饮, 这岂不是很奇怪?   苏将军很快离开了府邸, 那个方向却不是去城中的,而是往城门的方向而去。按理来说燕饮的话, 总应该是在上京之内举行的罢?没道理跑到城外去。   苏木更加奇怪,干脆回身去马厩牵了自己的马匹前来,快速赶往城门。果然,便在城门口看到了苏将军的马车,因为是马车,所以出城没有那么利索, 叫苏木跟了上去。   苏将军的马车一路出城, 专门往偏僻的地方而去, 很快便来到了一座宅邸面前, 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避暑用的宅院,四周什么也没有,清净的发慌。   苏将军下了马车,身边没有跟随任何仆役小厮,只他一个人走到门口,有家仆迎侯,笑盈盈的说:“是苏大将军到了!快请快请!太宰早已恭候多时了!”   太宰?   苏木眼睛眯起来,父亲竟然是来见太宰的?可是太宰有什么话,不能在朝廷上说?不能在尚书省说?偏偏要在这种荒郊野岭。   苏将军进去之后,很快又有马车停靠下来,这次一口气停靠了四辆马车,何其壮观。   仆役小跑着迎上去,还是那样笑盈盈,说:“楚王!楚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太宰已经恭候多时!”   苏木浑身一震,楚王?那不是四王之一么?   他下意识将自己藏在树木之后,安抚着马匹,尽量不要出声。   “哎呦,淮侯也来了!”楚王看着后面的马车,笑起来:“太宰好大的颜面啊!连您老也来了?”   淮侯和楚王寒暄了一阵,两个人一起进入宅邸。   苏木越看越是心惊胆战,楚王、淮侯,那都是有爵位在身之人,楚王承袭了楚地,并不在京,而是驻守在楚地,如今无旨进京,也不上报朝廷,这可是视同谋反的重罪!   还有那个淮侯,淮侯远在淮地,也跑到了上京来,还是趁着梁苒不在的时候,苏木可不觉得这是巧合。   他眯了眯眼睛,今日这个燕饮,必有蹊跷……   苏将军走进宅邸,院落里一片歌舞升平,讴者献舞,女酒助兴,简直犹入人间仙境一般。   太宰白发苍苍,笑眯眯迎上来:“苏将军,你可是稀客啊!平日里都请不到您的!”   苏将军拱手说:“太宰盛情邀请,苏某怎么好推拒呢?”   “请请!快入席!”太宰笑出来:“看看,又谁来了?”   楚王并着淮侯走进院落,太宰握住楚王的手:“老哥哥啊!可让我见着您了!自从新皇即位,又是开学堂,又是用新人的,咱们这些老家伙都不中用了,老哥哥如今来了,我也就放心些!”   苏将军震惊的看着楚王和淮侯,说:“楚王和淮侯怎么……太宰,今日的燕饮不是说……”   太宰打断了他的说辞,说:“是了,老夫说过,今日为苏将军引荐几个老熟人,这不是么,老熟人就来了。”   楚王一脸亲和:“苏将军,本王敬慕你已久,只是苦于远在楚地,一时无法前来找苏将军许旧,如今太宰愿意牵线搭桥,本王感激得很呢!难道苏将军不愿意与楚王共饮一杯?”   众人拦住苏将军不让他离开,太宰拉住他的手,说:“来来,坐下来,一起喝杯酒而已,喝酒而已!”   苏将军被迫坐下来,堪堪坐下,又听到层层不断的跫音,好些人走进院子,一个个衣着低调,但是定眼一看,全都是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陌生是陌生在不经常见面,可熟悉是熟悉在他们的名声很大,朝廷中天天能听闻他们远在封地的声音。   苏将军手心里都是汗,除了楚王、淮侯之外,相继又来了六个侯爵,并着五个子爵,拢共便是一王、七侯、五子!   太宰擎着耳杯敬酒:“诸位都是我大梁的扛鼎之臣,今日小聚在此,来来,让我们敬苏将军一杯。”   苏将军冷汗涔涔的往下流,喉结滚动,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唉——如今这个世道儿啊,乱呐!想必各位都听说了,燕洄疫病,难民成群,易子而食,折骨而炊,惨呐——”   众人纷纷点头,楚王则差点哭出来:“燕洄虽不是老夫的封地,但到底是我大梁的子民,若是老夫掌管燕洄,绝不会让这样的惨剧发生!”   苏将军的冷汗流的更是快,楚王这话是什么意思?燕洄在北,楚地在南,燕王却想掌管燕洄?除非……除非他才是那个天子!   “你们听说了么?”淮侯压低声音:“有老神仙说过,燕洄的疫病,是因着当朝天子违背天道,因而老天爷才降下的天罚!”   “什么?”   “这话可不敢说啊!”   淮侯信誓旦旦:“确有其事啊!当今的天子本就是前任大宗伯的傀儡,如今前任大宗伯倒台,他凭什么还在扬武扬威?又是兴修贫民学堂,又是与北赵会盟的,把咱们这些老贵胄放在何处?五命以上方可入学宫,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那是祖制!那些白头百姓的,除了耕种,他懂什么大道理?让他们去学宫习学,平白浪费了白花花的银钱!哎呦,糟践啊!”   有人应和:“还有与北赵会盟!北赵乃是我大梁的仇敌,天子竟与他们会盟,还善待他们的质子!我可听说了,天子与那个赵悲雪,不清不楚的,整日同食同榻,怕是早就被勾走了魂魄!”   “我就说嘛,天子为何迟迟不立国母夫人,原是爱见男色!”   “怪不得老天爷要降罚呢!”   楚王捂着眼睛哭泣:“就算老天爷要降罚,又为何要苦难了我大梁的子民啊……造孽,造孽啊!”   苏将军听得后背发麻,已然坐不住了,这哪里是小聚,哪里是饮酒?分明是……   “诸位!”太宰振臂说:“今日难得大家齐聚于此,那老夫……有些话不吐不快!这些年,大宗伯专政,天子沦为大宗伯的傀儡倡物,他哪里有什么治国之才?一上位便搞得乌烟瘴气,今次燕洄疫病,更是老天的示警啊!诸位不可以不警醒!”   “依老夫之意……”太宰沉吟:“百姓受苦,犹如在积薪之上炙烤,诸位身为大梁氏的宗族,不可不贡献一份力量!清君正道,斧正朝纲,迫在眉睫!我大梁还需要诸位的鼎力相助!”   苏将军心中已然一片了然,犹如坠入冰窟的了然,这分明是——造反!   楚王第一个应和:“今日我们齐聚于此,各地诸侯、豪杰,还有上京第一猛将苏将军,何愁不能成大事?”   众人将目光放在苏将军身上。苏将军慢慢站起身来,说:“各位,今日我还以为只是饮酒小聚,既然各位有大事要商议,那我便不宜久留,先告辞了。”   淮侯站起来:“苏将军这是要拂了太宰与楚王的面子不成?”   苏将军没说话,皱着眉头,心事重重,作揖之后转身便走,他一面走,还一面将手压在腰间的匕首之上。   “你——”淮侯气愤,楚王伸手拦住。   淮侯焦急的说:“楚王,不能叫他离开,今日我等举大事,若是被这老家伙透露出去,我们都是杀头的罪过啊!”   太宰却说:“诶,何必着急呢?今日苏将军来了,若与咱们盟约,便是好的,若是不盟,他也回不去上京城。”   苏将军拔身便走,离开宅邸根本无人阻拦,四周是一片荒野树林,静悄悄的,他朝着车马而去,却看到阴湿的血迹蔓延下来,车奴半个身子挂在车辕上,早就已经没气儿了。   苏将军立刻迈开大步朝着远处走去,沙沙——   草丛震颤,许多黑衣死士冲出来,快速向苏将军聚拢。因为今日只是燕饮,苏将军并未携带兵器,只有一把随身的匕首,这如何能与刺客们相比较。   便在此时,嘭一声,一个刺客斜地里飞出去,有人杀入包围。   “苏木?!”苏将军震惊不已,竟然是他的儿子苏木。   苏木冲出来,说:“父亲,这周围都是刺客,快走!”   就在方才,苏木亲眼看到苏将军进入宅邸,出来几个家丁打扮之人,二话不说,直接抹了马奴的脖子,苏木便知这里面绝对没有好宴,一直暗中留意。   苏将军着急:“你来这里做什么!?快走!快走!”   苏将军和苏木两个人都是武艺精湛之辈,可是刺客众多,数量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在古代调兵五十人便需要动用虎符,而这里的人,何止五十人,二百个人都不止,好似有一个屯兵大营。   而此处,距离上京的城门根本不远。   苏木与苏将军都是心惊胆战,刺客已然杀来,包抄而上,一点子也不留余地,非要置他们于死地一般。   铮——!!   是弓弦的声音,一支冷箭直冲而来,刺中的却不是苏木和苏将军,而是身边的刺客。刺客惨叫一声,直愣愣被钉在树干之上。   一队人马突然冲出,大抵五十人左右,朝着他们扑来。   “嬴稚?!”苏木看到领头之人,大吃一惊。   嬴稚不会武艺,但是学宫之中都会教授六艺,骑马也是需要学习的,嬴稚纵马而来,快速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苏木,说:“与苏老将军快走!”   苏木震惊:“你怎在此?”   嬴稚面色肃杀,言简意赅:“回京之后我便觉得太宰不对劲,不要回城,让苏将军带着京畿大营的士兵去接应君上,太宰这些年一直在装乖,暗地里则是积攒势力,豢养私兵,勾连各地侯爵与豪杰,意图造反。”   苏将军浑身一震,嬴稚说的对,这宅邸之中,一王、七侯、五子,各地的豪杰被太宰拉拢了七七八八,实属令人咋舌。   苏木说:“一起走!”   嬴稚却说:“我能带来的人马,只有五十人,多一点子也需要虎符才能调兵,如今君上不在上京,无人可以动用虎符,只有……”   他看向苏将军,说:“苏将军德高望重,京畿大营的士兵都为你号令,只有苏将军是好使的,不需要虎符,便可令士兵追随于您。”   古代的确有虎符一说,天子手持虎符,将虎符赐给需要调兵的人,半面虎符与军营的虎符应和,便可名正言顺的调兵遣将。但虎符真正的价值,不是约束军队和将领的,而是约束上位者的,即使没有半个虎符,军队的士兵也是认将领调配的,不过师出无名,需要背负骂名而已。   嬴稚又说:“今日必须有人拦得住太宰才行,而这个人,还不能是区区无名小卒,嬴稚如今乃是新任大宗伯,正好可以成为靶子,转移他们的注意里,请苏将军与苏小将军,不要辜负嬴某的一番苦心。”   他说着,将马缰塞在也苏木手中,嗤一声拔出佩剑。他乃一介文臣,却不缺乏武将的铁骨,眼中并无一丝惧怕,沙哑的说:“苏将军,后面的事情便拜托你了。大梁的江山,便拜托你了。”   苏木心头之血翻涌不断,深深的看着嬴稚,他咬紧嘴唇,唇角有血流下来,声音比平日里更加低沉,说:“我不会令你失望。”   说罢,跨上马背,伸手去拽苏将军,说:“父亲,走!”   “不好了——不好了!”   “太宰!”   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冲入燕饮的花园,咕咚跪在地上:“外面……外面来了一帮人,放走了苏将军!”   “什么人!?”太宰拍案而起。   有人闲庭信步走进花园,幽幽的说:“正是嬴某。”   太宰的目光一眯,哈哈而笑:“嬴稚,原来是嬴家的那个小兔崽子。”   嬴稚挑眉,淡然的说:“太宰这话,未免太过大言不惭。昔日里你斗不过我的伯父,乃大宗伯的手下败将,今日你也斗不过嬴某,仍然是大宗伯的手下败将。”   太宰的眼神闪过狠戾与狰狞:“既然你今日来了,便不好走了!”   *   梁缨带着孟实甫的解药,投放到各个水井之中,不出两日,整个燕洄的疫病大为缓解,果然是有用的。   加之梁苒识破了孙桑榆的诡计,毒粉没有再次投放,蔓延的疫病很快遏制下来,一时间整个燕洄风平浪静,终于归为安宁。   今日便是回京返程的日子,他们在燕洄耽搁的太久,梁苒需要押解着孙桑榆回京与孙高烝对峙,是片刻也不得耽搁。   众人整理车马,准备启程。闻彦之从屋舍中走出来,皱着眉,抱着臂,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差点一头撞在门框上。   “诶,小心!”孟实甫伸手拦住他的额头,以免真的撞上。   “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昨儿没睡好么?”   闻彦之看向孟实甫,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仔仔细细的看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恨不能看透孟实甫的骨头。   “看……什么?”孟实甫莫名心虚。   闻彦之摸着下巴:“那般复杂的疫病,你为何能在两日之内,将所有病患治愈,这太古怪了。”   孟实甫磕巴了一下,说:“这……这还是君上英明,识破了疫病是假,投毒是真,不再继续投毒,疫病其实……其实很好治愈。”   闻彦之则是说:“胡说!疫病繁杂,传染极强,如何是好治愈的?”   孟实甫微微流汗,的确如同闻彦之所说,疫病很是复杂,但孟实甫的系统太过厉害,什么样的病痛在他面前,就是一键删除,大病小病包治百病!   孟实甫不能说实话,干涩地说:“你这就是……肤浅了。”   “肤浅?”闻彦之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本相肤浅?”   孟实甫点点头,老神在在的说:“这天下医术,博大精深,虽你治不好,但不能说别人也治不好,这是你医术未能达到境界,若是如此,你便觉得别人都办不到,岂不是坐井观天?”   闻彦之又指着自己:“你说我是癞哈蟆?”   孟实甫摇手:“没有没有,坐井观天的是青蛙,想吃天鹅肉的才是癞哈蟆。”   闻彦之气得跳脚:“你讨打是不是?!站住!”   孟实甫真的不怕闻彦之的花拳绣腿,因为闻彦之生得十足柔弱,大腿还不如孟实甫的胳膊粗,他之所以闷头跑开,是因为……赵悲雪。   孟实甫可以用两三句仿佛绕口令的搪塞之辞,糊弄了闻彦之,但他总觉得自己糊弄不了赵悲雪,赵悲雪的眼睛凉丝丝,冰冷冷,带着股透彻,一直盯着他的后背,冷冷的戳着他的后脊梁。   孟实甫实在顶不住了,借机会抱头逃窜。   “都别闹了。”梁苒走出来,说:“启程罢。”   队伍启程,梁苒上了辎车,赵悲雪抱着双胞胎宝宝也跟上来,两个宝宝见到梁苒亲昵得很,立刻黏上来,窝在梁苒怀中。   梁苒一手抱一个,不过地方就这么大,两个宝宝难免碰在一起,好嘛,又打上了。   老三嘴里咿咿呀呀,奶里奶气的说个不停,按照系统的预测,老三辩才出众,往后可以出使各国,拉拢邦交,不愧是做大行的料子,从小就说个没完。   至于老四,显然是说不过老三的,于是用小拳头推搡着老三,哼哼唧唧的拱来拱去。   “好了,乖,”梁苒哄着:“不要打,不能打哥哥。”   老三得意了,哼哼一笑,似乎听懂了,老四这下不愿意了,委委屈屈的吧唧嘴。   赵悲雪在一边看着,也不知道来劝架,只是一脸傻笑。无错,是傻笑。   那张冷峻的俊颜,硬朗深邃,尤其是那双狼目,随时随地充斥着阴霾与反顾,看到两个儿子却瞬间化开,里面满满都是傻笑。   梁苒揉了揉额角,都说一孕傻三年,看来是真的,不是寡人傻,是赵悲雪傻!   咕咚!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狠狠震动,梁苒赶紧抱紧怀中两个宝宝,生怕磕到了他们。   “外面怎么了?”梁苒皱眉。   赵悲雪说:“我去看看。”   他打起车帘子跳下马车,问:“怎么回事?”   冯沖拉着不断尥蹶子的马匹,说:“不知怎么回事,这些马突然受惊了,险些将我颠下来!”   马匹方才受惊,不愿意前行,马车突然停下来,因而颠簸了一下。   赵悲雪眯起眼睛,面色突然肃杀,戒备的说:“有血腥气。”   众人立刻戒备,顺着赵悲雪的目光看过去,是路边的杂草从。   嗤——赵悲雪慢慢将佩刀拔出来,他没有出声,只是做了一个动作,自己朝着草丛一步步走过去,其他人原地不动,但全部戒备起来,鬻棠和沐森则是护卫在梁苒的马车旁边。   沙沙——   草丛惊动了一下,赵悲雪斯时动作,比草丛的惊动更快,长刀出鞘,唰一下将杂草削掉,立刻袒露出杂草之后的东西……   好大的血腥味,有人藏在杂草后面,他浑身鲜血淋淋,面色蜡白如纸,倒在草丛之后挣扎着,可惜因着失血过多,实在无力起身。   “苏木?!”   梁苒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人。   赵悲雪也是大吃一惊,还以为是埋伏的刺客,没想到是回京报信的苏木。   苏木半昏迷着,听到梁苒的声音,乍然睁开了眼睛,但很快浑身一松,陷入昏迷之中。   “快!”梁苒说:“孟实甫!”   闻彦之看了一眼草丛中的出血量,摇摇头,低声说:“可能没救了。”   就在他的话说完之后,苏木突然睁开了眼睛。   闻彦之一愣,这什么情况?流这么多血,竟然又活了?   孟实甫首先甩了一个治疗的技能过去,值得一提的是,男妈妈们系统的治疗还是一个远程技能,不需要触碰,隔空便可以治疗。   孟实甫又装模作样的拿出一个小药瓶,塞了一颗水丸在苏木的口中,其实就是滋补的人参丸而已,救命的还是治疗技能。   “咳……”苏木有气无力的咳嗽着,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梁苒,挣扎着说:“君上……快救……救嬴稚……”   梁苒不知他在说什么。   苏木用尽全力,说:“太宰,联合楚王、七侯……还有、还有各地的豪杰五子……欲图造反……” 第68章   “什么?!造反?”   冯沖的嗓音拔高, 众人的脸色也都沉下来,楚王、七侯、五子,加在一起那是多大的势力, 简直要占据半个大梁了!   苏木说到这里, 一口气没提上来, 因着失血过多, 突然昏厥了过去。   “苏木!苏木?!”梁苒焦急的唤了好几声。   孟实甫说:“不必担心, 没有大碍,昏睡过去了。”   梁苒这才松了口气, 说:“原地扎营。”   众人快速扎营, 将苏木抬入营帐, 孟实甫又甩了一个治疗技能过去,上次保住了他的性命, 这次是治愈伤口。为了“真实”一些,孟实甫治愈了几个要命的伤口, 还留下一些皮外伤, 免得太过打眼。   孟实甫装模作样的围着昏迷的苏木忙活,闻彦之就站在一边紧紧盯着他, 似乎想要看看孟实甫的医术到底有多厉害,孟实甫压力很大。   梁苒知晓孟实甫怎么想的,干脆支开闻彦之,说:“闻相。”   “彦之在。”闻彦之立刻拱手。   梁苒说:“闻相心思细腻,寡人十足放心,你且去探听一番虚实。”   闻彦之有些不甘心就此放过了孟实甫, 但还是点点头, 离开了营帐去打探消息。孟实甫狠狠松了一口气, 感激的看向梁苒。   “咳……咳咳……”苏木再次苏醒过来, 眼神没有焦距:“君上……君上……”   梁苒焦急的上前,扶住苏木,说:“寡人在这里。”   苏木的双眼好不容易恢复了清明,看清楚梁苒,狠狠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起一口气,说:“君上,大事不好!楚王……咳咳咳……”   他稍微一动,感觉胸口还是隐隐作疼,忍不住咳嗽起来。   孟实甫说:“你内伤严重,情绪波动最好不要这般大。”   梁苒安抚说:“苏木,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木这才回忆说:“君上,救一救嬴稚……他……大宗伯他为了给臣与父亲开路,被楚王和太宰抓住了!”   那日嬴稚转移了楚王和孙高烝的注意力,苏木和苏将军这才得以逃出。只不过他们逃出来之后,京畿大营的必经之路上全都是埋伏,想必是太宰不想让他们前往军营调兵。   不得已之下,苏木和苏将军只好绕路而行,这样一路上还有很多刺客追杀埋伏。   苏木断断续续的说:“臣与父亲说好分头行动,臣引开追兵,让父亲迂回前往京畿大营调兵……”   苏木好不容易甩开了追兵,想要前往燕洄报信,哪知道太宰的势力这么广泛,通往燕洄的路上竟然也有追兵。   苏木就一个人,但幸而他的武艺精湛,虽然抵不过赵悲雪,但一般的刺客都不是对手,别说是以一当三,以一敌十都没有问题。   只不过……苏木半路上听到了嬴稚的消息,显然是太宰故意放出来的,嬴稚被太宰扣押下来,名义是刺杀太宰,人赃俱获。   苏木一个分神,便被刺客重伤,不敢缠斗,一路快马加鞭前来报信。他抵不过失血,坠落马背,跌倒在草丛之中,便在他半昏迷的时候,正巧遇到了梁苒一行,也算是万幸了。   苏木激动的说:“君上,嬴稚撞破了楚王和太宰的勾当,七侯五子没有任何诏令,便无诏入京,这是死罪啊!他们绝不会放过嬴稚,请君上救一救嬴稚!”   梁苒双手攥拳,沙哑的说:“好,好一个孙高烝。”   上辈子孙高烝一直默默无闻,因为没有斗倒大宗伯,孙高烝这个太宰,就好像被大宗伯欺负的受气包,整个朝廷都知晓,他是最没有尊严的丞相,甚至很多人都会可怜他。   原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孙高烝偷偷敛财,制作可传播疫病的毒粉,甚至在梁苒推倒大宗伯之后,野心勃勃不断发酵,竟然想要造反取代。   梁苒本以为,大宗伯才是朝廷的蠹虫,没成想,大梁的朝廷早已腐朽,怪不得系统让他生孩子来振兴大梁,因为他的大梁,本就没剩下什么可取之处了,需要最新鲜的血液,最纯净的血液……   梁苒沙哑的说:“不必担心,你先好好歇息,嬴稚忠心耿耿,寡人绝不会放他不管。”   苏木点点头,梁苒的话仿佛就是一个定心丸,他失血过多,疲累的厉害,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精气提不上来,又倒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孟实甫的脸色突然变了两下,对梁苒低声说:“我有些话与你说,咱们出去说罢。”   梁苒点点头,便与孟实甫离开了苏木养伤的营帐。孟实甫没有进入幕府大帐,也没有进入御营大帐,而是与梁苒来到偏僻的地方。   梁苒十足奇怪,什么事情需要如此偷偷摸摸?   孟实甫低声说:“方才系统的危险预警又提示了。”   梁苒眯起眼目。   孟实甫的辅助系统,除了治疗的特效之外,还有开盾和危险预警,都是极其逆天的存在。只不过危险预警上次开启的有些迟,堪比马后炮。   这次不同了,孟实甫早早就接到了危险预警。   梁苒说:“具体何事?”   孟实甫说:“楚王和太宰在回京的路上,安排了伏击!”   距离燕洄不太远的地方,有一个名唤昌溪的地方,那个地方的掌官,乃是太宰的女婿。其实并非是真正名义上的女婿,是太宰义女的丈夫,也算是女婿,自然了,也是太宰一派的。   孟实甫说:“昌溪可是咱们入上京的必经之路,如想要绕路,无论是山路还是水路,回京的路程都会加倍,他们这是想要置你于死地!”   幸而,孟实甫的危险预警提前开启,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情报。   梁苒沉声说:“在幕府召开廷议,现在。”   “是。”   众人刚扎好营帐,立刻全都聚集在幕府大帐之中,不知梁苒召集大家到底是何事。   梁苒面容肃杀的走出来,说:“刚才得到探子回报,消息十足可靠,太宰已经安排了他的女婿伏兵昌溪,准备截杀寡人。”   “什么?”冯沖震惊:“竟有这样的是?!这个孙高烝,平日里像个窝囊废似的,大宗伯一死,可把他能个坏了!”   世子郁笙蹙眉,立刻看向燕洄附近的地形图,昌溪乃是从燕洄回到上京的必经之路,倘若迂回向北,必须走山路,山路崎岖险阻,倘若迂回向南,则必须走水路,水路虽然平坦,但不如行马来的迅捷,回京的时日便会受到耽搁。   闻彦之大吃一惊,他刚才派出探子去探查,但探子还未曾回报,不知梁苒是哪里得来的这个消息。   梁苒笃定的说:“消息可靠,诸位大可以不必怀疑,只说对策便是。”   众人陷入了沉默,赵悲雪突然开口,说:“孙高烝既然在昌溪设下了埋伏,很可能也在旁的地方设下了埋伏,他的目的明确,便是不想让君上回京。”   大家纷纷点头,赵悲雪说得对,如今能知晓的是昌溪,不能知晓的,不代表没有危险。   赵悲雪又说:“敌暗我明,实在被动,当务之急,必须是化被动为主动,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什么?”冯沖说:“你的意思是,咱们主动出兵昌溪?可……咱们带的人手不够啊。”   赵悲雪摇摇头,看起来是有旁的法子。   他突然拱手,对梁苒说:“倘或君上信得过我,便兵分两路,我愿意代替君上,引开孙高烝的追兵,前往昌溪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至于君上……大可乔装改扮,一路无阻的回到上京,以孙桑榆为人证,当廷指证孙高烝,让他再无脸面存留于朝廷。”   赵悲雪想要扮作梁苒的模样,引敌深入!   孙高烝如此急切,如果抛出一个诱饵,那些刺客伏兵一定会闻风追上来的。   冯沖焦急的说:“可是……咱们的人手本就不多,兵分两路的话,赵皇子岂不是更危险了?”   赵悲雪并不惧怕,脸色平静的说:“我有自己的人手。”   是了,赵悲雪有两千精兵,那是他自己培养出来的势力,一个个骁勇善战,且配备精良。   但是……   孟实甫立刻说:“不可!万万不可!”   他的声音洪亮,十足笃定,一瞬间众人全都看向孟实甫。   梁苒投去疑问的目光,孟实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硬着头皮走过去,拢手低声对梁苒说:“不行啊,绝对不能让赵悲雪去昌溪,那是送死!”   “什么?”梁苒眯起眼睛。   孟实甫说:“危险预警方才又启动了,就在赵悲雪说要做诱饵的事情……而且……”   而且危险指数高达——98%   换句话说……   孟实甫低声说:“赵悲雪此去,有去无回啊!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去。”   梁苒心头梆梆狠跳,心窍狠狠一拧,是一种莫名的疼痛,揪心之痛。   赵悲雪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蹙眉说:“君上,这是最好的法子,只要我能拖住昌溪,便可以为君上拖延时机,君上抵达上京,便可揭露孙高烝的伪善嘴脸,更何况……我有兵马随行,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可明明孟实甫的危险预警高达98%,简直便是九死一生。   梁苒陷入了沉默,幽幽的想着,赵悲雪已然为寡人生了四个儿子,能武、能文、外交、文化,可谓十足全面,大梁需要的正是这样新鲜的人才,至于生不生第五个、第六个,甚至第七个儿子,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所以……   所以这个时候“献祭”赵悲雪,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让上辈子的仇敌,与孙高烝这个伪君子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寡人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既能安稳大梁江山,又可报仇雪恨,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不知为何,梁苒的心窍尖酸的疼痛,说不上来的难受,那是不同于看到他的子民处于水深火热的疼痛,而是一种更加自私,不愿意向任何人吐露的疼痛。   他迎上赵悲雪的目光,赵悲雪的眼神深沉、黝黑,却明亮,那是一种可以为了梁苒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的坚韧。   梁苒的嘴唇微微颤抖,开口说:“好,便按你说的办。”   “君上!”孟实甫震惊,又觉得自己失态,压低了声音:“危险预警的指数太高了,九死一生,实在太冒险了!而且……而且你不要忘了这里是游戏的世界,赵悲雪才是那个主角,如果他死了……不知这个世界会不会坍塌……”   梁苒打断他的说辞,幽幽的说:“寡人不会让他死的。”   藏在黑袍之下的手掌攥拳,梁苒心想,没什么大不了的,寡人还有一张回档卡,别说不会有意外,就算是有意外,寡人也可以利用那张回档卡,万无一失。   赵悲雪立刻拱手说:“是!谨遵君上号令!”   梁苒凝视着他,自言自语的重复:“寡人不会让你死的。”   廷议之后,赵悲雪立刻让鬻棠和沐森去传信,燕洄距离北赵其实很近,因而他的兵马就在附近,只需一夜便可以赶到。   今夜整顿,明日启程。   赵悲雪安排好一切,回到营帐之中,一个内监将承槃放在案几上,说:“赵皇子,这是明日需要的衣物,君上请您试穿。”   内监说完便退了出去。   赵悲雪掀开盖住承槃的红布,下面是一件……龙袍。   梁苒的龙袍,叠着华贵的冠冕。   黑色的龙袍绸缎贵重,金色的龙纹盘旋繁复,是梁苒平日里最常穿的样式。赵悲雪慢慢伸手,轻轻的抚摸着龙袍,衣料滑软的厉害,赵悲雪生怕自己手心中的茧子会刮坏衣裳。   真好看,但并非因为龙袍本身,而是因为,这是梁苒的衣衫。   哗啦!   赵悲雪抖开龙袍,套在自己身上。他的身材比梁苒高大许多,但因着龙袍宽大繁冗,所以赵悲雪穿上不觉得窄小,反而有一种十足“合身”的错觉。   他拿起革带,在腰上比划了几下,不过因为革带沉重,还套着蹀躞,外面有一层丝绸的衣带,十足复杂,根本无法一个人穿好,平日里冷漠不近人情的赵悲雪,难得有些手忙脚乱。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掌从后背拂来,替赵悲雪捉住不老实的革带。   赵悲雪回头一看,眼神立刻欣喜,仿佛一只雀跃的大狗子,说:“阿苒。”   是梁苒进来了。   梁苒垂头看着革带,说:“寡人来帮你。”   他转到赵悲雪身后,替他围上革带,然后将蹀躞扣起来,又系上了衣带。端起承槃上的冕旒,玉珠发出清脆的响声,叮叮当当极其悦耳。   他踮起脚尖,为赵悲雪戴上象征着国君权威的冠冕。   一瞬间,梁苒看着赵悲雪有些出神,果然,他就是寡人上辈子的那个死敌啊,无论他平日里多么“温顺”,穿上龙袍,戴上冕旒之后,与上辈子的赵悲雪无限重合,一模一样。   梁苒看着他旧旧不能回神,赵悲雪不知他在看什么,突然低下头,吻在梁苒的唇上,唇间的温热将梁苒唤醒,睁大眼睛。   赵悲雪以为梁苒会推开自己,毕竟他平日里不喜欢接吻,而且有的时候忽冷忽热,赵悲雪到现在也不确定,梁苒会不会在情浓之时,下一刻便推开自己。   哪知晓……   梁苒并没有推开他,反而双手挽住赵悲雪的脖颈,主动回吻上去。赵悲雪心头狂喜,一把搂住梁苒的腰肢,宽大的衣袍厮磨,那是两件一模一样的龙袍。梁苒气喘吁吁,轻声说:“抱寡人去榻上。”   赵悲雪眼神瞬间深沉,一把打横抱起梁苒……   天际灰蒙蒙的一片,太阳还未升起,但已经到了离别的时机。   赵悲雪起身,将龙袍套上,自己戴了冕旒,正在费劲的给自己系腰带,他似乎不想吵醒梁苒,毕竟昨夜癫狂,梁苒受不住折腾,哭咽的昏睡过去,梁苒的身子又弱,赵悲雪想让他多歇息歇息。   梁苒醒过来,便看到赵悲雪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背影,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要“卷款私逃”呢。   “你醒了?是我把你吵醒了么?”赵悲雪说。   梁苒摇摇头,没有说话,起身为赵悲雪系上革带,替他整理冕旒。   二人梳洗完毕,离开营帐,鬻棠迎上来说:“主子,已经准备妥当,可以随时上路!”   赵悲雪点点头,他的脸色肃杀,完全没有对着梁苒的温柔与乖顺。他转过身来,看向梁苒,眼神又变的柔和,叮嘱说:“我来引开孙高烝的埋伏,阿苒也要小心谨慎才是,你们从山路迂回,土路险阻,一定要多保重。”   梁苒说:“寡人无事,你自己多珍重。”   赵悲雪板起唇角,说:“时辰差不多了,我该上路了。”   他刚要转身,衣角却被梁苒拉住,转头去看,梁苒没有说话,而是突然勾住了赵悲雪的脖颈,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若有似无的厮磨,轻声说:“赵悲雪,你可要全须全影的回来,毕竟……你也不想寡人怀上其他人的孩子罢?”   赵悲雪眼睛一眯,伸手搂住梁苒,狠狠在他唇上一吻,不等梁苒反应过来,已然跨上马背,扬长而去。   黑色的龙袍,在暖风中不断的撕扯,粼粼的车队飒沓着尘土,彼时,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虚影……   *   “报——”   “梁苒的扈行队伍已经进入昌溪地界了!”   “好!哈哈哈!”孙高烝的女婿,也就是昌溪的掌官大笑起来:“正等着他们呢,让他们有来无回!做得干脆利索一点,不要留下马脚。”   “是!”   昌溪的掌官派出伏兵已有三日,探子一直没有回报,这令他十足奇怪。   “掌官不必担心,您这些年小心潜伏,朝中根本无人知晓您是太宰的女婿,便算是那苏木真的能逃出去告密,也绝不会怀疑掌官您的!”   “言之有理,兴许只是耽误了一些脚程。”   昌溪的掌官很快被宽慰到,笑起来:“等解决了那个毛头小天子,我便是第一大功臣,何须屈居在昌溪这么小小的地方?必然会被上迁到京城去,届时这个大梁,都是我们的天下了!”   “是么?”有人幽幽的反诘了一句。   掌官的笑容戛然而止,一脸干涸,震惊的说:“何人?”   嘭——   府署的堂屋大门被轰然踹开,有人慢条斯理的走进来,他一边走进来,一面擦拭着自己的佩刀,血槽饮血,滴滴答答的流淌而下,染湿了府署的地毯,变得猩红一片。   “你……你是何人?!”掌官指着对方,目光紧缩,看到了身上的龙袍,惊讶大喊:“天子?!”   “不不不……”他很快便否认了,他虽然不是京官,但是也听说过梁苒的形容,高挑纤细,美艳犹如女子,但眼前之人,虽然一身龙袍,但仔细一看,身材高大挺拔,带着一股阴鸷的狠戾。   是赵悲雪!   掌官的反应也是快的,他的眼珠子乱转,瞬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失声大叫:“中计了!”   赵悲雪穿上龙袍,扮作了梁苒的模样,那些去伏击的伏兵,只认识龙袍、扈行,根本不识得梁苒的脸,见到身穿龙袍之人便冲上去,毕竟谁能想象,不是天子却穿着龙袍?这可是死罪啊!   嘭——!!   “啊!”   一声巨响,接着一声惨叫,几个府署的衙役被打了进来,跌在地上呕吐鲜血,鬻棠和沐森带着精锐冲进来。   鬻棠拱手:“主子,整个府署已经被我们拿下了。”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掌官,讽刺的笑起来:“一只臭虫也跑不出去!”   掌官惊魂失措:“你……你们到底是谁?!冒充天子,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本官可以既往不咎,你们速速离……离去!”   赵悲雪呵呵低笑:“恐怕,你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他说着,刚刚擦拭干净的长刀一松,那掌官瞪着眼睛,连一声都没哼,直接倒在了地上。   赵悲雪幽幽的说:“谋害阿苒的人,都要死。”   赵悲雪顺利拿下昌溪,昌溪的掌官被杀死,很快赵悲雪便成功吸引了所有的炮火,梁苒一行人绕道山路,根本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更不要说伏兵了。   一切都非常顺利,除了……   鬻棠走进来,气急败坏的说:“那个孙高烝,真是个愚弄的佞种!他们竟然恶人先告状,说是咱们北赵人暴虐入侵,想要谋害天子,昌溪掌官极力护主,最后不幸阵亡!好一个颠倒黑白啊!”   沐森淡然的说:“任由他们说去,只要天子抵达上京,自然不攻自破。”   赵悲雪点点头:“如今正好,所有的毛头都指向我,正好为阿苒铺路,让他们畅通无阻的回京。”   “只是……”鬻棠说:“许多地方的豪杰听说了孙高烝的挑拨,加之梁人与北赵的世仇,都以为咱们真的十恶不赦,全都打算兴兵讨伐呢!”   赵悲雪冷笑一声:“无妨,叫他们只管来。”   鬻棠说:“是了,咱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报!”   一个亲随从外面跑进来,他的步伐有些急促,气喘吁吁,咕咚跪在地上,沙哑的说:“主上,讣告!”   “讣告?”鬻棠惊讶:“谁死了?孙高烝那个老匹夫么?还是楚王?他们可终于死了,也免得咱们费事儿!”   亲随有些为难,多看了赵悲雪一眼。   赵悲雪蹙眉,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沉声说:“讲。”   亲随再三犹豫,还是说:“启禀主上,梁主梁苒……遇刺身亡!”    第69章   有了赵悲雪作为诱饵, 梁苒选择了向北迂回的山路。虽然山路崎岖,怪石嶙峋,但走山路比水路还要快上许多, 可以早一些抵达上京。   一行人绕过山路, 十足畅通无阻, 一路上根本没有遇到任何追兵, 除了脚程需要快一些, 有些子颠簸,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就和采风踏青没什么区别。   天色黄昏, 众人扎营下来, 只是扎了一个低调的营地,并没有太声张。   “君父!”梁缨从营帐外面走进来, 脸色非常的差,阴沉的说:“又有父亲消息了。”   梁苒还记得孟实甫所说的危险预警, 说:“快说。”   梁缨说:“这个孙高烝和楚王, 真是歹毒的厉害,他们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说赵悲雪乃是赵人,杀人如麻,野性难驯,欲图刺杀君父,昌溪掌官奋不顾身护驾,被刺身亡!”   北赵和大梁本就是世仇, 如今才刚刚签订盟约, 很多不知情的百姓, 自然是相信大梁的太宰, 不相信赵悲雪,便以为赵悲雪真的是茹毛饮血的野人。   梁缨又说:“现在各地都有响应,反响巨大,不只是百姓,就连各地的掌官都义愤填膺,楚王与叛乱的七侯五子率先跳出来响应。”   梁泮冷笑:“这响应的速度,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   的确,这响应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声势浩大,甚至打出了“杀赵贼,定梁土”的旗号,楚王、七侯还有五子纷纷发声,准备联合起来声讨赵悲雪,势必要将赵悲雪大卸八块。   孟实甫着急的说:“我就说,为何危险预警这般提前生效,这么多股势力围剿赵悲雪,他哪里还有命在?这不是九死一生,这是有去无回啊!”   梁苒眯起眼睛:“孙高烝一直在朝廷里装乖,不声不响的,像个受气包,原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儿。”   梁泮说:“他们的目标并不是父亲,而是名正言顺的起兵,绝不能让他们起兵,一旦联军开拔,局面将难以挽回。”   孟实甫说:“那可如何是好?赵悲雪只有两千人,他也没有带上梁缨,让梁缨留下来保护咱们,如今可是双拳难敌四手。”   梁苒陷入了沉默,眼下的局面,孙高烝利用舆论起兵,一旦那些兵马联合起来,就算梁苒回到了上京,也会成为傀儡皇帝,以前是大宗伯的傀儡,以后……是孙高烝的傀儡。   “君父……”梁泮说:“泮儿倒是有一计,可解父亲的围困,也可让孙高烝放松警惕。”   梁苒立刻说:“如何?”   梁泮沉吟良久,说:“假死。”   “假死?”梁缨和孟实甫几乎异口同声,全然没有听懂。   梁泮幽幽的说:“孙高烝一旦得知君父的死讯,必然会放松警惕,朝中无主,楚王七侯和五子必然会争相赶往上京,准备自立门户。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梁氏贵胄,他们虽不是最嫡亲的宗亲,但同样都是宗族之后,他们都姓梁……如此一来,往日里的同盟,便会转向矛头,变成争位的敌手,他们的同盟不攻自破。”   梁泮沉吟:“大家都想争位,必不会在父亲身上浪费兵力,亦可解父亲的围困。”   梁缨拍手说:“这是好法子啊,如此一来,那些反贼自己内讧,还能解除父亲的围困,放松对君父的警惕,简直一举三得。”   梁泮点点头:“届时咱们杀回上京,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再用孙桑榆揭露孙高烝的伪善嘴脸。”   梁苒说:“法子是好法子,可是……孙高烝憋了这么多年的坏水儿,看起来是个极其谨慎之人,让寡人假死,他如何才能相信?”   叮——   【6.5.0任务:假死!】   【协助道具:假人1只!】   系统在关键时刻是靠谱的,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立刻发放了任务道具,竟然是一具假人。   “嗬!”孟实甫吓了一跳,高大的身躯挣蹦了一下,便看到梁苒凭空变出一个血粼粼的假人来。   “这什么东西?”   那假人穿着龙袍,冠冕散乱,鬓发染血,面容简直和梁苒一模一样,皮肤真实,体温冰冷,简直便是一句“活脱脱”的尸体。   “这……这……”孟实甫震惊:“这也太像了!足以以假乱真!”   梁苒冷笑:“有了系统给的假人,不怕孙高烝不相信。”   梁苒立刻让梁缨行动起来,故意散播自己的位置,引导孙高烝前来杀人灭口。毕竟赵悲雪那面已经被围攻了,时日不等人,而且这一来一回送信困难,也不知赵悲雪的情况具体如何了。   梁缨很快将消息散播出去,下一步便是等着孙高烝派人来截杀,梁苒假死脱身,一石三鸟了。   哒哒哒——   车队行进在小路上,山石嶙峋,树木茂密,遮蔽了日光,一切都蒙在混沌之下。   沙沙……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就在这平静的暖风中,沙!一声脆响,黑影从草丛中快速冲出,扑向车队。   “保护君上!!”   “护驾——”   “有刺客!有刺客!”   车队被袭击,瞬间凌乱起来。那些刺客十足野蛮,看起来根本不像中原人士,一个个握着长刀,反而像是北赵的路数。   梁苒慌忙从辎车中探出头来,面上全是被偷袭的惊慌失措,其实他是故意的。他一露脸,刺客立刻发现了梁苒。   “梁主在那里!”   “杀——!”   “杀梁主!!”   刺客好似一团蜜蜂,大吼着扑向梁苒。梁苒按照计划,立刻从辎车中跳下来,一把抓住马缰,翻身上马,一路催马狂奔。   “在前面!别叫他跑了!”   “射箭!射箭!”   “不留活口——!!!”   铮——   铮铮铮——   冷箭穿梭,箭如雨下,全都扑向梁苒,眼看梁苒便会被射成马蜂窝,绝无意外。   梁苒听到放箭的声音,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也不回头,仍然催马狂奔。一支冷箭朝着梁苒的背心刺来……   啪!!   一声脆响。   冷箭好似射中了梁苒的背心。   刺客距离梁苒有一些远,因而看得并不真切,但梁苒不会武艺,又在策马狂奔,按照这个速度,是绝对不可能躲避的,并且他们听到了中箭的声音。   虽然中箭的声音清脆了一些,但也有可能是箭矢打中了梁苒的佩饰。   咕咚——   身着龙袍的梁苒应声从马背上跌落,一路咕噜噜滚出去。   “快!快追!”   “追上去看看!”   “是不是死透了!快!”   梁苒感觉到箭矢夹杂着冷风,从后背刺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脆响,冷箭撞在梁苒的背上,却没有穿透梁苒单薄的身子,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保护着。   是孟实甫的辅助技能“开盾”!   冷箭被弹开,梁苒根本没有受伤,却装作中箭的模样,一咬牙,顺势跌落马背,直接扑了下去。   嘭!   梁苒狠狠摔在地上,手臂摔得生疼,流了血,蹭在草地之上。他忍着剧痛,一路滚下山坡,一双大手将滚得七荤八素的梁苒接住。   是他的大儿子梁缨!   梁缨早有准备,提前隐藏在草丛中接应,一把抱住梁苒,说:“君父,无事罢?”   梁苒摇摇头,言简意赅:“快!”   梁泮和孟实甫早就准备好了假人,孟实甫说:“背心中箭,快插上!”   为了真实,孟实甫还捡了几只冷箭,那些刺客放了那么多箭,想要几根冷箭不是难事儿,孟实甫手一扬,胳膊肌肉隆起,嘭一声将冷箭插在假人的背心之中。   假人身上血粼粼,后背插着一只冷箭,面朝下扔在地上,梁苒挣扎着站起身来,说:“都准备好了,走罢。”   梁缨见他行走困难,必然是方才落马的时候扭到了,便说:“君父,儿子背您。”   梁缨背上梁苒,众人跟在后面,很快掩藏起来,静静的等着刺客来“收尸”。   “去那边找!”   “那边也要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伙刺客果然找了下来,顺着山坡一路往下滑,有人大喊:“这边有血迹!”   “这边也有,快走!”   刺客围拢过来,紧跟着声音拔高:“快看!有人,是龙袍!梁主的龙袍!”   “小心有诈!”   此刻十分谨慎,一步步围过来,不由分说,举起长刀嗤嗤两下,先给了假人两刀,刀刀致命,全都砍在脉门之上,也亏了那假人是系统发放的任务道具,十足逼真,被刺客一砍,竟是呲——喷出鲜血来。   假人一动不动,刺客用刀尖挑着假人,将他转过来。   “是梁主!”   刺客一眼便认出了“梁苒”,果然是梁苒,假人与梁苒简直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梁主后背中箭,果然是他,错不了!”   有刺客上前,试探假人的鼻息,他不放心,又举起长刀,对着假人的心口嗤嗤嗤扎了三下,冷笑说:“即使是孟实甫那个神医来了,也救不了他!”   刺客头领挥手:“把尸体收走,回去复命。”   “大人!”刺客谄媚说:“这次大人如此顺利的完成分任务,君上和大梁的太宰,一定会重重奖赏大人的!”   梁苒躲在暗处一听,好啊,这些刺客果然不是中原人,并不是大梁的人,倘若梁苒猜得没错,应该是北赵的人。   原来孙高烝背地里还和北赵有所勾连,平日里伪装的真是严实。   “哈哈哈!!”刺客头领很是欢心,说:“把尸体带走,今日通通有赏!”   *   “报!”   “启禀主上,梁主梁苒……遇刺身亡!”   轰隆——!!   赵悲雪的脑海炸开了锅,仿佛海啸一般,令平日里不畏惧任何事物的赵悲雪一下子懵了。他高大的身体微微摇晃,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嗓音,沙哑的说:“你……说什么?!”   鬻棠也震惊的说:“你在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主上已然把追兵全都引走了,梁主怎么可能出事呢!?”   沐森眯眼,说:“主上稍安勿躁,或许有什么误会。”   他立刻对亲随说:“到底怎么回事?”   亲随急忙说:“主上!二位大人,卑职不敢扯谎,句句千真万确。梁主真的……真的遇刺身亡。”   “不可能!”赵悲雪笃定的说:“阿苒不会死的。”   亲随说:“不知为何,有一伙刺客得知了梁主的行踪,他们暗中埋伏,用冷箭伏击了梁主,梁主身中数箭,跌落山崖!”   “那……那也可能……”鬻棠据理力争:“也可能没有死啊,不是说跌落山崖了么!”   亲随却说:“卑职也是这么觉得,立刻派出探子再探,可是谁知……谁知……那些刺客已然找到了梁主的遗体,并且又刺上了足足五刀,确认断气之后,运送遗体离开了……”   嘭!!!   赵悲雪猛然抽出佩刀,一刀直接将案几从中间劈开,他的嗓音犹如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是谁?是谁!”   亲随拱手说:“据探子回报,那些刺客用的是赵式的长刀。”   赵悲雪双眼通红:“赵人?”   亲随点头,说:“是赵人无疑,不过是梁太宰孙高烝联合的赵人。梁主乃是大梁的天子,孙高烝不方便动手,因而偷偷勾连了新皇赵炀,假借赵炀之手,借刀杀人!”   “孙高烝……”赵悲雪幽幽的说:“赵炀……”   亲随又说:“梁主的遗体正在被送往上京……”   鬻棠不知是气的,还是悲伤的,眼角挂着湿润,虽然他极力忍耐,但还是忍不住哭出来,说:“主上!咱们这就杀上上京,将梁主的……的遗体抢回来!”   沐森却说:“不可轻举妄动!”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可轻举妄动!?”鬻棠不服气,瞪着眼睛说:“梁主便这么没了,这些日子梁主待咱们如何,都是有目共睹的,难道你不伤心么?!”   沐森沙哑的说:“我如何能不伤心?我如何能不恨?但是伤心,但是恨,便可以解决一切么?”   沐森转头抱拳对赵悲雪说:“主上,绝不能让梁主这般不明不白的离开。如今的当务之急,不是寻回梁主的遗体,梁主的遗体送回上京,孙高烝虽然反乱,但不敢明面招惹众怒,定然会好生对待梁主的遗体,当务之急……是集结大兵!”   “上京戒备森严,虎贲骁勇善战,对于他们来说,咱们是赵人,是外敌,凭借两千人马,绝对是不可能杀入上京的。”沐森分析说:“主上不为梁主报仇雪恨之前,绝不能做出任何无畏的牺牲。”   赵悲雪的眼眸更加通红,仿佛一片血水侵染的海洋,深不见底,一滴清澈的泪水从眼角滑下来,一直划过赵悲雪刚毅的面颊,但此时此刻的赵悲雪,是从未有过的脆弱。   赵悲雪终于开口了,说:“沐森说得对,两千人马是不可能杀入上京的,孙高烝、楚王、七侯、五子……他们的脑袋,我都要。”   他的眼神越发的狠戾,幽幽的说:“还有……还有赵炀。他就是杀害阿苒的那把刀,好啊,我先用他开刀。”   信阳乃是北赵的都城,北赵的皇宫就在那里。赵悲雪出生在信阳,生长在信阳,对信阳的熟悉,可比对上京要强上许多倍,可谓是了如指掌。   而且赵悲雪进入上京是入侵,回到信阳却是回家,因而名正言顺。   眼下不如回到信阳,夺取北赵的所有兵权,然后再调转矛头,对抗孙高烝。   嗤!!   赵悲雪将长刀刺在府署的地砖之上,厉声说:“来人,集结全部兵马,随我杀回信阳,赵炀的项上人头,是我的。”   鬻棠与沐森拱手:“是,主上!”   梁苒假死之后,立刻派人向赵悲雪报信,但是很可惜,探子来到昌溪之时,赵悲雪已然人去楼空。   “什么?”梁苒听到探子回禀,惊讶的说:“赵悲雪走了?”   探子点头说:“回禀君上,昌溪府署之内,掌官的头颅悬挂于门梁之上,面目全非,已然臭了,赵皇子人去楼空,寻不得一丁点儿的踪迹!卑职打探了一番,听说赵皇子带着两千精兵,日夜兼程的赶回北赵了。”   梁苒沉声:“回北赵了……”   孟实甫为难:“赵悲雪那些探子消息灵通,怕是听闻了君上的死讯,他肯定误会了。”   毕竟假人死得太真了……   “这可怎么是好?”梁缨说:“不行,我去把父亲追回来。”   梁泮却说:“哥哥,万万不可。如今苏木将军身受重伤,苏老将军的兵马还未与咱们汇合,你是咱们这里唯一的武将,你还需要扈行,决不可离开。”   “可是……”梁缨着急:“那可如何是好?”   梁苒沉吟,北赵在北面,上京在南面,他们刚从燕洄走到这里,若是折返回去,势必会耽误时间,届时一切便都便宜了孙高烝。   梁苒一狠心,说:“派探子去北赵,务必找到赵悲雪,其余人等……随寡人回京。”   “是!”   *   北赵皇宫之中。   “哈哈哈!!”赵炀放声大笑:“真的?千真万确?梁苒死了?”   刺客头领笃定的说:“回禀君上,千真万确,那个梁苒中了冷箭,小人又足足捅了他五刀!眼睁睁看着他的血液流干,不止如此呢,连身子都冰凉了,死得不能再死,透透的!”   “哈哈哈哈!好!太好了!太好了!”赵炀笑容眉飞色舞:“梁苒啊梁苒!!你也有今天!他日你给我的屈辱,这样也算是便宜你了!”   赵炀又问:“已经将梁苒的尸体交给孙高烝的人了?”   “请君上放心,都交接完了。”刺客头领说:“孙高烝的人已然将梁苒的尸体领走了,他们还保证,只要孙高烝做了梁主,必然不会少了咱们的好处,什么燕洄,什么昌溪,会割让三分之一的大梁土地给咱们呢!”   “好!好!”赵炀欢心的说不出其他话来,摆手说:“你去吩咐,今日宫中摆宴,寡人要足足摆上三天三夜的大宴!”   “是!”   宫中大宴,奢靡无度,赵炀因为已然是个废人了,根本无法招幸,因而只能饮酒,饮得是酩酊大醉。   “哈哈哈……哈哈哈……快看啊!”赵炀指着天边:“好亮!好亮!”   赵宫的天边亮起一片,比烛火还要明亮,赵炀眼前昏花,看的不太真切,这会子竟是被逗笑了。   旁边的内监大惊失色:“不好了!君上不好了!是……失火了!”   “什么?”赵炀还是笑:“失火而已?寡人的宫殿这么大,烧几座值得什么?你瞧瞧啊,火光多亮,喜庆!”   皇帝不急太监急,内监可没有他这番闲情雅致,赶紧组织人去救火,他身边燕饮的羣臣也纷纷跑去救火。   赵炀举着酒杯:“喝啊!幸酒!怎么都跑了?去哪里啊,别救火啊,多喜庆!烧啊!”   他正笑着,后脖颈子一阵冰凉,好似有什么东西抵着,转头一看,瞪大了眼睛,揉揉自己的眼目,还以为是幻觉,失声惊叫:“赵悲雪?!你不是在……在昌溪么?”   正是赵悲雪。   赵悲雪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白色的衣袍肃杀寡淡,好似在悼念什么人。   咕咚!   他的手一甩,有东西砸在赵炀怀中,赵炀下意识伸手去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嗬——!”吓得尖叫起来:“脑、脑袋!!!”   是刺客头领的脑袋,鲜血淋淋,瞪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赵悲雪幽幽的说:“是你杀了阿苒。”   不是问句,没有任何疑问,赵悲雪的语气十分笃定。   咕咚……   赵炀的腿一软,膝盖直接着地,竟跪了下来,脑袋从他怀中咕噜噜滚下,蹭开一片血迹,颤抖的说:“不是寡人!不是寡人……是……是孙高烝,是他给了寡人许多银钱,还有……还许诺了寡人土地,所以……所以……”   “所以,”赵悲雪又说:“是你杀了阿苒。”   赵炀心口发颤,眼珠子乱转,他突然从地上蹦起来,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大喊着:“救驾!!救驾——!”   可惜了,宫人都去救火了,因为火势巨大,噼啪的燃烧着,赵炀的呼救声瞬间被淹没在其中,好似一粒米粟,沉入大海……   “啊啊啊啊!!!”   赵炀没跑出去几步,鬻棠将一把弓箭双手呈给赵悲雪,赵悲雪拉弓,冷箭直冲他的背心。   赵炀被射中背心,飞扑出去,狠狠跌在地上。赵悲雪将长弓扔在地上,一步步逼近,拔出自己的佩刀,幽幽的说:“你是这么杀死阿苒的,对么?先是一箭射中他的背心,然后看看他死没死透,又补上五刀。”   “不……不……”赵炀挣扎着想要逃跑。   “一……”赵悲雪却已经开始数数了,他的嗓音变得轻飘飘,不太真实。   “二。”   “三……”   “四。”   “……五!”   赵炀已然不动了,不知何时便不动了,一滩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上。   赵悲雪一把将赵炀的尸体拽起来,扛在肩膀上,大步往火光之处走去,鬻棠和沐森带着精锐护驾,跟随前往。   “啊啊——”内监尖锐的嗓音拔了个尖儿,吓得正在救火的众人纷纷回头。   紧跟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喊叫。   “君上?!”   “君上死了!”   “是四皇子……”   “怎么回事,老天爷……”   赵悲雪坦坦荡荡的走过去,嘭一声,将赵炀血粼粼的尸首扔进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赵炀染血尸体一轱辘,滚入火海,血水被火焰蒸腾吞吐,发出刺啦啦的声音,吓得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一声。   赵悲雪冷漠的眼眸扫视着众人,淡淡的说:“君兄饮醉拨倒烛台,致使路寝失火,君兄不小心葬身火海,诸位虽然极力救驾,却无力回天……”   “可有疑义?”赵悲雪再次扫视众人。   宫人们早就吓得腿软,羣臣也震惊的不敢说话,其实他们早就知晓赵炀这个新皇被阉了,是个太监,只是不敢言明罢了,加之赵炀暴虐,已是怨声载道,朝廷上下对他毫无感情。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打头,咕咚跪下来:“君上葬身火海,我大赵不可一日无主,四皇子乃宗室正统,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先皇还在世的时候,便十足器重四皇子。加之……加之四皇子出生之日,天降祥瑞,乃是……乃是我大赵的真龙天子啊!”   赵悲雪分明是人人喊打的天扫星,如今却变成了祥瑞的真龙天子。   没有人异议,纷纷应和:“是啊是啊!大赵不可一日无主,臣等恭请四皇子即位!”   “恭请四皇子即位!”   “恭请四皇子即位——” 第70章   大梁上京城。   入夏的上京城莺飞草长, 本该一派欣欣向荣的繁荣之景,而今日……   上京城的所有城门紧闭,一大早准备出城的商贾堆积在城门前, 不停的议论着。   “怎么回事?为何还不打开城门?”   “时辰已然到了。”   “是啊, 我们还赶着出城送货呢!”   哒哒哒——   快马飞至, 一个士兵骑在高头大马上, 勒住马缰, 用洪亮的声音大喊:“太宰有令,今日全城戒严!一概人等立刻归家, 无令不得走动!”   “什么?”   “戒严?”   “为何要戒严?可我们要出城啊!”   那士兵抽出长剑, 呵斥说:“上京戒严!若有违令者, 格杀勿论!”   围观的无论是商贾还是百姓,吓得连连后退, 谁也不敢与刀剑执拗,一面议论着, 一面慢慢的往回走。   “到底发生了何事?咱们上京, 可从不这样戒严。”   “你还不知道么?我听说……天子驾崩了!”   大梁宫,朝议大殿太极殿中, 羣臣列队而站,太宰孙高烝从外面走进来。他的面容憔悴,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在打颤,迈过太极殿高高的门槛,老态龙钟的身子一晃, 差点跌倒。   “太宰小心!”   “太宰当心啊!”   孙高烝颤巍巍的被人扶住, 一点点走到太极殿的正中央, 一句话未说, 竟是“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太宰?”   “太宰这是怎么了?”   “为何如此伤心?”   孙高烝哭得老泪纵横,用袖袍擦了擦眼泪,颤抖的说:“诸位同僚,今日……今日老夫要对各位宣布一件痛心疾首之事啊!”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因而有些人已经听说了这骇人听闻的消息。   “呜呜呜——”孙高烝哭得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说:“君上……君上驾崩了!!”   “什么!”   “君上驾崩了?”   “怎么会如此?君上不是去会盟了么,按照脚程,也合该回来了。”   “是啊,不是说会盟十足顺利么?北赵的老皇帝死了,新皇不堪大用,哪里有能力与咱们叫板?”   孙高烝差点断了气儿:“是北赵!!是赵贼杀了君上!!”   “太宰,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您快给我们仔细讲讲!”   “这可不能顽笑啊!”   孙高烝终于止住了哭声,说:“诸位同僚,老夫哪里敢用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开顽笑?是真的,千真万确……北赵的贼子,假意会盟求和,其实呢?赵贼包藏祸心,质子赵悲雪行刺君上,昌溪掌官为了保护君上,英勇身亡可……可最后……君上还是……还是……呜呜呜——”   “怎么会如此!?”   “是赵悲雪!”   “赵贼万死!这把子贼子!!!”   孙高烝又哭起来,说:“赵贼杀了君上,竟然……竟然还想毁坏君上的遗体,幸而楚王护驾有功,拼死才将君上的遗体抢救了下来,得以保存啊!”   便在此时,几个士兵抬着一个沉重的棺材从外面走进来。   轰——!   棺材落地,就放在太极大殿的正中央,众人吓得纷纷向后退,又忍不住紧紧盯着那口棺材。   “呜呜呜——”孙高烝伏在棺材上痛哭不止:“君上!君上啊!您还那么年轻……呜呜呜……我大梁怎么能没有您啊!君上……您干脆把老臣也带了去罢!呜呜呜……”   “这……这里面,当真是君上?”   “君上如此年轻,怎么……怎么就糟了北赵的毒手呢!!”   与棺材一同进来的,自然还有拼死保护遗体的楚王,楚王也哭成了泪人儿,说:“我这侄儿啊!呜呜呜……命苦……以前被大宗伯要挟,如今又被赵人残害,呜呜呜……”   有人站出来,陡然打断了他们的说辞,是秦王梁深,呵斥说:“一派胡言!我不相信这里装的是君上!赵悲雪虽然是赵人,但是做质子这段时日,对君上忠心耿耿,好几次身负重伤,以性命护佑,又怎么可能杀害君上呢!?”   晋王梁溪也站出来,他比梁深理智的多,有条有理的说:“便算如同太宰与楚王所说,赵悲雪谋害天子,可是……赵悲雪一介质子,无兵无权,他如何能谋害天子?”   楚王的哭声终止了,他愤恨的盯着梁溪与梁琛,他们是梁苒的兄长,虽然是同父异母,但都是宗室正统,尤其是梁溪,他还是长子,倘或梁苒死了,那么梁溪即位的可能性最大。   “本王还要问问你们呢!”   梁深冷声说:“你这是何意?我敬你是叔叔伯伯,是长辈,这里是太极殿,何其庄严,如何敢对晋王与本王口出狂言?!”   大梁四王之中,楚王一直镇守边疆,地位是最低的,晋王居首,虽然大家都是王爵,却也有三六九等,也有鄙视链。   楚王哼哼冷笑:“问得好!问得好!区区一个赵悲雪,的确不可能谋害天子,所以……是有人里应外合!而这个吃里扒外之人,便是晋王与秦王!”   “什么?”梁深被气笑了,说:“你说我与大皇兄谋害天子?好笑!我们乃是亲兄弟,为何要谋害天子?”   楚王幽幽的说:“别以为本王不知,秦王以前可是大宗伯的亲朋党!至于晋王嘛——若是没有君上,晋王已然坐上了皇位,晋王如何能不恨君上?!”   不等梁溪和梁深反驳,楚王已然说:“本王有人证!来人啊,带上来!”   刺啦——刺啦——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拖拽铁链的声音,快速涌入太极殿,朝臣们立刻捂住自己的口鼻,太难闻了,吓得更是连连后退,让出一条通路。   两个士兵拖拽着一个浑身染血的年轻男子走进来,羣臣一时认不出那个男子到底是谁,因为他浑身蒙着鲜血,鬓发披散黏在脸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肤,已然体无完肤,伤痕累累。   只能依稀看出,这男子身材高大,似乎很是年轻。   他被拖拽进来,咚丢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不知是死了,还是只剩下一口气。   楚王指着那“死人”说:“这便是人证!逆贼嬴稚已然交代,他与晋王秦王勾连,暗通北赵,联合赵悲雪刺杀天子,大逆不道,人神共诛!!!”   “嬴稚!?”   “嬴大夫!”   梁溪与梁深抢过去,那浑身鲜血淋淋之人,果然是嬴稚,嬴稚趴在地上,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终于慢慢苏醒过来。   “嬴稚!嬴稚!你挺住啊!”梁深着急。   “咳……咳……”嬴稚咳嗽起来,一时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梁溪冷声说:“楚王!嬴稚乃我朝大宗伯,地位尊贵,便算是有罪,也要君上亲审,你一个藩王,将大宗伯打成这样,岂非是僭越之罪?!”   楚王笑起来:“诶,这可不是老夫做的,你可不要错怪了老夫。”   太宰孙高烝擦了擦眼泪,说:“晋王殿下,您可不要误会,是老夫子这个太宰,在君上不在的时候,临时行使的特权,老夫乃是当朝太宰,对待赵贼细作……一时情急,应当情有可原罢?”   “呵呵……呵呵……”浑身是血的嬴稚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很愉悦,一点子也不像是阶下囚。   “大胆逆贼!”楚王呵斥:“你竟还敢笑?”   嬴稚沙哑的说:“我为何不能笑?楚王自己不觉……不觉好笑么?”   嬴稚断断续续的说:“楚王……乃……乃南方之王,深居楚地多年,北赵却在北地,南辕而北辙……北赵刺杀天子,楚王竟然能护下天子的遗体?听听……咳咳咳,听听,多么荒谬!”   他这么一说,羣臣哗然。   是啊,楚王镇守南方百越,北赵则是在极北端,身为一个南方的王,如何穿越整个大赵,保护下天子的遗体?即使真的是楚王保护了天子的遗体,那也要治一个,无诏离开封地的罪名,这可是死罪啊!   臣子纷纷交头接耳,小心翼翼的瞥向楚王。   楚王频频给太宰孙高烝打眼色,孙高烝咳嗽一声,说:“诸位!其实,是淮侯护下了天子遗体,因为此事事关重大,不敢专断,因而通知了老臣与楚王。”   “哈哈哈!”嬴稚笑起来:“好啊,又来一个淮侯了,剩下的,七侯五子,是不是也要拉出来溜溜?”   羣臣更是哗然:“这事儿还和淮侯有关系?”   “七侯五子又是什么?”   “这其中是不是有古怪?”   孙高烝和楚王都没想到,嬴稚如此的牙尖嘴利,三两句话竟然掀起了如此轩然大波,楚王呵斥:“逆贼!!本王与七侯五子,是得到消息前来为天子奔丧的,有何不可?”   “哦,”嬴稚艰难的点点头:“不是护下遗体,又变成奔丧了?”   晋王梁溪冷笑:“那君上的遗体,是如何从北赵人手中夺下的?难不成是北赵人先残忍的杀害了君上,然后又大发善心,将遗体交给了楚王?”   “本王其实……”楚王刚一开口。   嬴稚又说:“楚王啊楚王,你继续说下去,这般说下去,你的所有党羽都快被你揪出来了!”   楚王登时闭上嘴巴,而此时他闭上嘴巴,简直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羣臣更是震惊,到底是这么回事?难道……   难道不是北赵人刺杀的天子,那么这事情的内幕可就大了!   哐——   有人不耐烦的踹开太极殿大门,从外面走进来,竟然是以淮侯为首的七侯五子。十二个人都是各地的封侯和豪杰,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淮侯说:“太宰,楚王,与这把子反臣说什么?!谁敢执拗,一刀杀了便是!”   梁深幽幽的说:“七侯五子,没有诏令,私自进京,并且直闯太极殿,谁是反臣,诸位一目了然了罢!”   梁溪应和说:“天子遇刺,上京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远在封地的各位侯爵,各位豪杰,却已然不辞辛苦的直取太极殿,可真真儿是忠肝义胆啊!”   羣臣也不是傻子,这会子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八成没安好心,而太宰孙高烝这个老好人,竟然与他们是一伙儿的!   孙高烝皱眉,说:“君上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天子又只有一个义子,没有留下名正言顺的血脉,因而老臣以为……楚王德高望重,当世楷模,乃即位的不二人选!”   “呸!”梁深啐着:“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楚王冷笑:“诸位可能还不知,我楚地的大军,还有七侯五子的大军,已然驻守在京郊,只要我一声令下……”   他说到此处,便没有再说,但威胁的意味已然很明显了。   孙高烝拔高声音,说:“今日楚王即皇帝位,谁人敢有异议?!”   “何事如此热闹,”一道清冽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股慢条斯理的闲适,却掷地有声:“若寡人没有记错,今日并无朝议,为何都聚集在太极大殿?”   “嗬——!!”   羣臣听到声音,纷纷回头,登时倒抽一口冷气。   寡人?如此自称的,只有天子无疑。   “天子?!”   “君上没有驾崩?”   “是君上!是君上!君上还活着!!”   有人款款走入庄严肃穆的太极大殿,一身象征着天子权威的黑袍,高挑纤细,唇角挂着温柔似水的笑容,亲昵柔和,偏偏仔细一看,却透露着犹如冰凌的寒冷,他的笑容并未达到眼底,眸子中闪烁着一股森然。   “你……你不是……”孙高烝吓得睁大眼睛,但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以免自己说得太多。   “寡人?”梁苒笑起来:“是啊,寡人不是死了么?你们把棺材都抬来了。”   棺材,说到这里,楚王立刻反应:“此人乃是假的!他是冒充的!天子已然驾崩,怎可能死而复生!他是假的!棺材里的才是真正的天子!”   “哦?”梁苒挑眉:“是么?那不如,你打开棺材,给诸位看看,是真是假,一眼便知。”   楚王底气十足:“好啊,打开便打开!”   他亲自走过去,轰一声掀开棺材盖子,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棺材盖子掉在地上,楚王指着里面血粼粼的尸体,说:“看!这才是天子的遗体,你是假……”   不等他说完,楚王瞪大眼睛,失声大叫:“怎会如此?!”   羣臣实在太好奇了,顾不得旁的,纷纷伸头去看,之间棺材之中躺着一个……假人。   哪里是什么天子梁苒,分明是一个假人!而且假的不能再假那种!头发是蔫儿的菜叶子做的,眼睛是菽豆,而且一大一小,鼻子是萝卜,嘴巴是蘑菇!   好……好丑……   “假人?”   “竟然是假人!”   “棺材里的不是天子!”   孙高烝也抢到棺材跟前,质问楚王:“怎么会这样?”   楚王震惊:“我……我不知啊!”   梁苒幽幽笑起来:“你们不知,但寡人却刚好知晓,来人啊,带逆贼孙高烝之孙,孙桑榆!”   冯沖押解着孙桑榆走进来,孙桑榆瘦得两腮凹陷,咕咚跪在地上,一脸死灰,颤抖的说:“不是我不是我!都是太宰让我这么做的!我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啊!”   孙高烝刚要开口,梁苒笑眯眯的说:“太宰何必着急,听他说完。”   孙桑榆指着孙高烝甩锅:“是他让我在燕洄的水井中投毒,做成疫病的假象,劝说官服不要上报,趁机拐卖妇孺敛财,再用拐卖的零钱舍粮博取名声……”   “什么!?”众人哗然:“燕洄的疫病,不是天灾?!竟然是投毒!?”   孙桑榆又说:“太宰在研究一种毒粉,可以伪装成疫病,如今还在初步阶段,燕洄天高皇帝远,因而打算用燕洄作为实验田,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假话,天打雷劈!!”   “对对对!还有!”孙桑榆索性都说了,也不差这一点点,说:“他……他还勾连北赵,早就与北赵的赵炀暗通沟渠,派来刺杀天子的赵贼,就是太宰指使的!他……他许诺赵炀,只要杀了天子,便许给赵炀无数城池作为谢礼!”   孙高烝一时变成了众矢之的,羣臣的目光扎在他的身上,孙高烝慌了神,后退了好几步。   楚王却说:“怕什么?!如今京郊都是我的大兵,还有七侯五子相助,我看谁敢说什么!”   楚王幽幽的凝视着梁苒,说:“梁苒!你一个毛头小子,如何配做天子?你不过是被大宗伯扶持上位的傀儡,如今大宗伯不在了,你也合该跟着他去黄泉下团圆!若不想今日血流成河,你便乖乖将玉玺交由我!”   “放肆!”梁溪呵斥:“你这是谋反!”   梁苒镇定自若,说:“看来楚王是连遮羞布都不要了,可惜……可惜啊。”   “你休想耍花样!”   梁苒冷笑,说:“楚王不会以为,孙高烝与你是一伙儿的罢?他虽不姓梁,但窥伺这个皇位已然很久了,今日扶持你这个姓梁的上位,明日便用毒粉给你投毒,你也老大不小了,身子骨能撑得住疫病么?三两日没了,这天下,可就是孙高烝的了。”   孙高烝眼神闪烁:“楚王,不要信他挑拨离间!快!快发出信号,让你的大兵开进来。”   楚王瞪了一眼孙高烝,他虽已然不相信孙高烝,可偏偏如今没有别的法子,大吼着:“来人啊!!大兵入城!”   “来人啊!”   “来人!来人啊——”   楚王喊完,一时太极大殿陷入了沉默,终于,踏踏踏的跫音而至。楚王瞪着眼睛,等来的却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开入太极大殿的,不是楚王的兵马,也不是七侯五子的兵马,而是苏木和苏将军的京畿营士兵!   “你……你怎么会?!”   苏木拱手禀报:“禀君上,大梁宫以被京畿营接管。”   “甚好。”梁苒点点头,回头看向楚王,笑起来:“是了,寡人差点忘了,楚王你们不要再等京郊的联军了,因为……他们迷路了。”   “迷路?!”楚王忍不住尖叫出声,何其震惊。   联军就安排在京郊,一抬脚就能进城,怎么可能迷路?   但他不知道的是,梁苒派遣了罗东陵和宁愚前去阻拦联军入城,宁愚可是奇门遁甲的好手,只需要一点点阵法,便可以兵不血刃的拦住联军。   此时此刻,联军真的如同梁苒所说,在京郊兜圈子呢,根本找不到入京的道路。   梁泮看到眼前这个局面,站出来朗声说:“太宰孙高烝,联合一王七侯五子叛乱造反,泯灭人性投毒在先,致使燕洄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勾连外贼,蓄意谋害天子在后,暴虐天常,何其歹毒,罪不容诛!”   梁泮拱手说:“还请天子下令!”   梁苒负手而立,纤细的身子撑起繁冗的龙袍,却显得那么坚韧而挺拔,幽幽的说:“乱臣贼子,拿下,若有反抗,就地诛杀。”   梁缨拱手:“是!”   “楚王!!”孙高烝大喊:“楚王,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局面,便算京郊的驻兵进不来,咱们拧成一股,也不一定会输!”   孙高烝果然演都不演了,乱臣贼子的嘴脸原形毕露。   梁苒笑起来:“你们可要想好了,孙高烝研制了毒粉,你们这些姓梁的,可都是他上位的绊脚石,只有姓梁的死光了,他才好名正言顺的黄袍加身,你们就甘心如此给孙高烝做嫁衣么?”   楚王犹豫了,淮侯也犹豫了,其他人更是犹豫了,今日这个局面完全是没想到的。   “君上!!君上啊——”淮侯第一个咕咚跪下来:“君上饶命啊!我是……我是一时糊涂,被……被蛊惑了心智,是他们蒙骗我,我不知情啊,我什么都不知情!”   淮侯一跪下来,那些参与的豪杰也都跪下来,他们本是子爵,便算是上位也轮不到自己,没必要鱼死网破。   “君上饶命!”   “我们是被蛊惑了啊!”   “太宰谎称君上驾崩,我们……我们也是一时情急,是来奔丧的……”   “如今、如今君上没事,真是太好了,天佑我大梁啊!”   风向一时倒戈,孙高烝成为众矢之的,他突然大叫一声,扑向梁苒。   “君上!”   梁缨押解着反臣,完全没想到老态龙钟的孙高烝会突然暴起,他袖中竟然藏着短剑,剑刃一下横在脆弱的脖颈之上。   “唔……”梁苒只觉颈间刺痛,剑尖戳入肉中,鲜血缓缓流下,竟是被割破了。   叮——   【危险预警!】   就在孙高烝暴起的一瞬间,孟实甫大喊了一声君上,因为他看到了危险预警,这提前的程度堪比马后炮,再加上孟实甫反应力不够时机,便更是马后炮了。   孟实甫手心里都是冷汗,时时刻刻准备着,只要孙高烝一不对劲儿,立刻给梁苒套盾。   【危险指数:0%】   孟实甫仔细一看,危险预警太奇怪了,指数竟然是0%,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危险?   “报——!!”   一个京畿大营的士兵冲进来,仓皇的大喊:“不好了!君上!将军!是……是赵贼!赵悲雪杀了北赵新皇赵炀,自立为皇帝,打……打来了!”   “什么?”臣子们惊慌的说:“快啊,加强边关防守!”   士兵却说:“不是!不是!已经打到上京门口了!”   众臣不相信,北赵的士兵即使打来了,也应该有动静才对,那些边关的守卫也不是吃素的,怎么能毫无察觉,便让北赵的人打到上京的城门底下呢?   士兵焦急的说:“是邙山!赵悲雪只带了二百轻骑,翻越邙山天险而来!”   上京背靠着一坐邙山,这也是上京的天险所在,无人可以越过这座屏障,北赵的人多次想要翻越此山直取上京,但都失败了。   翻过邙山,日夜兼程的话,从北赵抵达上京,不过区区三日!   “报——!!”又有士兵冲进来:“赵人破开城门了!”   “报——”   不等士兵再报,一切的声息变得戛然而止,一个身着黑甲,肩披猩红披风的高大男子,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汗水从他的头盔涔涔流下,面颊上布满了各种擦伤与刮伤,那是翻越邙山的见证,一双幽幽的狼目,扫视着太极殿中每一个人。   是赵悲雪!   赵悲雪的目光,突然一顿,他准确的在众人之间,一眼便看到了被挟持的梁苒。   叮——   【好感度冻结卡时效已过!】   【赵悲雪:899】   叮——   【好感度高于500,成功触发“变态之欲,扭曲之爱”成就!】   叮——   【温馨提示:角色赵悲雪即将觉醒,恢复前世记忆】   赵悲雪死灰一般的眼眸,突然轻微颤动,便好像苏醒的深渊,干裂的嘴唇张合,轻声说:“阿苒……”    第71章   叮——   【温馨提示:角色赵悲雪即将觉醒, 恢复前世记忆】   梁苒单薄的身子轻轻一震,整个人微不可见的颤抖起来,不是因着太宰孙高烝的劫持, 而是因着系统的提示。   难道好感度超过500的结果, 就是让赵悲雪觉醒前世的记忆么?   叮——   【赵悲雪记忆觉醒倒计时!】   【3】   【2】   【1】   倒计时实在太快了, 梁苒又被孙高烝挟持着, 根本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温馨提示:赵悲雪已觉醒前世记忆!】   “阿苒……”赵悲雪深深的注视着梁苒, 他的目光突然波动,深不见底的黑眸更加幽深, 更加深邃, 仿佛峭壁之下的绝境, 随时将万勿吞噬!   太极大殿本就混乱,先是楚王七侯五子作乱, 又是太宰孙高烝挟持天子,如今北赵的人竟然悄无声息的闯入了上京城。   羣臣登时哗然起来:“是赵悲雪!!”   “赵人打来了!”   赵悲雪旁若无人的凝视着梁苒, 很快的, 他的表情变化了,一双剑眉深深的皱在一起, 摊平右手,沙哑的说:“拿弓来。”   鬻棠浑身一震,他似乎发现了主上有一点点不同寻常,还是那个往日里的主上,可是偏偏比往日更加威严,自有一种不可违逆的威严。   鬻棠立刻双手捧上劲弓, 他虽不知主上用来做什么, 还是依言呈递。   赵悲雪手掌一张, 纳住劲弓, 硕大的弓身一转,抽出箭矢搭上,一双冰冷的狼目微微眯起,瞄准太宰孙高烝。   “你做什么?!”   孙高烝害怕的立刻将梁苒往前顶,自己缩在梁苒身后,可偏偏梁苒身子虽高挑,却也纤细,令孙高烝无处遁形。   “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我……”   孙高烝威胁:“否则我杀了他!!”   赵悲雪没说话,那双狼目幽幽然,平静且冰冷,却又像是翻滚着滔天巨浪,令人看不出情绪,只是安静的搭弓拉箭,已然是锁定了孙高烝。   “不!不要乱来!”   在孙高烝的惨叫声中,铮——!!   飞箭破空而出!   孙高烝大叫一声,猛地一缩,远离梁苒,生怕被箭矢刺穿。可是他哪里知晓,赵悲雪这一箭瞄准的恰到好处,根本不会伤到梁苒。   梁苒比之那孙高烝,镇定许多,他临危不惧,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箭矢撕裂风势迎面而来,梁苒一动不动,任由那支箭矢擦着自己的脖颈飞过去。   赵悲雪就知晓孙高烝会逃跑,这一箭乃是虚晃,立刻拔出腰间佩刀,啪一声甩出。   “嗬!!!”   孙高烝刚跑开一步,突然倒抽一口冷气,赵悲雪的佩刀从他的后颈扎入,直接来了一个对穿,呲一声鲜血飞溅,喷洒在太极大殿的红毯之上。   “啊!”羣臣颤巍巍的大喊:“杀……杀人了!!”   “太宰死了……”   众人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孙高烝只哼了一声,连反应都未及反应,咕咚跌在地上,睁着眼睛满脸鲜血,一动不动了……   梁苒猛地松出一口气,扶住自己的脖颈,他的脖颈上只有孙高烝挟持的划痕,并没有被长箭刺伤的划痕,赵悲雪的射术简直百步穿杨,分毫不差。   不等梁苒完全吐出这口气,赵悲雪已然大步走过来,他朝着梁苒一步步逼近。若说以前的赵悲雪,是一只被梁苒驯化的小奶狗,那么如今的赵悲雪,便是一只完全成长的狼。   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把将梁苒打横抱起来。   “你!”梁苒大吃一惊,挣扎着说:“你做什么?”   赵悲雪没有回答,抱着梁苒转身便走,丢下一句话:“包围太极殿,一个也不许离开……不听话的,杀。”   鬻棠愣在原地,便是连一向老成持重的沐森也略微有些吃惊,但眼下的形势不容质疑,当即拱手说:“是,主上!”   赵悲雪没有再说话,强硬的抱着梁苒离开太极大殿,熟门熟路的往路寝宫的太室而去。   “放开!”梁苒挣扎着,但赵悲雪的手臂像铁箍子一样,紧紧的钳着他,即使梁苒用尽全力,竟还是被赵悲雪稳稳抱住,一点子也无法逃脱。   梁苒踢着腿,使劲推拒赵悲雪,说:“放寡人下来!”   赵悲雪反而收紧了手臂,就是不肯放他下来,一路进入路寝宫的太室,赵悲雪才将他放在龙榻之上。梁苒立刻一个轱辘便要起身,赵悲雪伸手一拦,将梁苒捞住,重新压在榻上,两个人手劲儿悬殊,赵悲雪一只手便轻而易举的制止梁苒的双手,将他的手腕压在头顶。   “阿苒……阿苒……阿苒……”赵悲雪口中喃喃的叨念着,他仿佛中邪了一样,低下头,不顾梁苒的反抗,反复的亲吻着梁苒的额头面颊,一路滑到梁苒的颈侧,深深的吐息,感受着梁苒的气息。   “阿苒,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赵悲雪更像是自言自语。   梁苒浑身一震,看来系统说的是对的,赵悲雪真的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他很庆幸自己还活着,这不像是一个死敌该说出来的话。   嘶啦!就在梁苒走神之时,赵悲雪突然发难,一把扯掉他的革带,龙袍繁冗,蹀躞不是那么好解开的,赵悲雪显然没有那个耐心,连着革带衣带和外袍,直接一口气撕烂。黑色金织的龙袍仿若枯败的花瓣,扑簌簌的顺着梁苒的肩头滑落,一下子露出洁白的里衣,梁苒吐息极快,单薄的胸膛快速起伏,因着挣扎热汗滚滚而下,顺着纤细的脖颈滑落,浸透了薄薄的里衣,令那雪色的里衣更添几分风情。   赵悲雪的眼神阴鸷下来,紧紧盯着梁苒,又是一下撕开里衣,仿佛不顾一切,沙哑的说:“阿苒,你是我的,是我的……”   梁苒头一次有一种砧板上的鱼肉的错觉,往日里赵悲雪才是他养的狗,才是他的鱼肉,而如今,赵悲雪摇身一变,成为了北赵的皇帝,又打入上京城,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难道……难道一切又要回归上辈子的轨迹,无法改变么?   “唔!”梁苒惊呼一声,小腹中一片疼痛,脸色瞬间惨白下来。   叮——   【温馨提示:宿主已怀孕,请勿惊动胎气!】   粱苒大吃一惊,想必是日前与赵悲雪分别之时怀上了第五子,这些日子奔波,粱苒也未曾注意,加之没有任何不良的孕反,竟没有发现。此时心思过于深沉,情绪起伏过于剧烈,牵动了胎气,一时间腹疼难忍。   “阿苒?”赵悲雪一愣,他粗暴的动作顿住,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突然恢复了一些神志,变得清明起来,紧张的说:“阿苒?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梁苒呼呼喘着粗气,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感觉腹中的疼痛渐渐减弱。但他一直蹙着眉,装作很是难受的模样,暗中握紧藏在袖袍之中的匕首。   嘭!   梁苒突然暴起,一把将赵悲雪掀翻,一瞬间风水轮流转,梁苒反客为主,将赵悲雪压在榻上,骑在他的身上,匕首抵着赵悲雪最为脆弱的咽喉,冷声说:“别动。”   赵悲雪被挟持,但他似乎一点子也不害怕,很自然的躺在榻上,眼睛一转不转的看着梁苒,那双黑色的眸子之中,满满都是梁苒的倒影。   “你是谁。”梁苒质问。   但他说的却又不是问句,因为系统已经告诉了梁苒,赵悲雪还是赵悲雪,但他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   梁苒再次质问:“你到底是谁!”   匕首往前送,几乎刺穿赵悲雪的皮肤,梁苒双目赤红,难得的情绪失控,嘶声力竭的说:“是你!赵悲雪!是你上辈子兵临城下,毁了寡人的大梁江山!让寡人成为了人人唾弃的亡国之奴!我要杀你了!”   梁苒高高举起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赵悲雪!   嘭!!   一声钝响,匕首扎下来,赵悲雪没有任何躲闪,却没有刺中赵悲雪,而是直愣愣的扎在赵悲雪的颈侧,赵悲雪的脖颈瞬间划出一道血痕,有微微的血珠滚落而下。   “阿苒……”赵悲雪轻声开口:“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倘或你听完了,还是要杀我,我毫无怨言,也绝不会还手。”   梁苒应该现在杀了他,直接一刀扎在他的咽喉之上,令他就像孙高烝一样,死得轻松容易,可是不知为何,梁苒的手在发抖。   梁苒安慰着自己,是了,寡人的五子还未出生,仅此而已……   赵悲雪还是那样静静的躺在榻上,任由梁苒的挟持,他慢悠悠的开口,仿佛在说昨日的事情。   这里乃是一个诸侯争霸的游戏世界,梁苒乃是游戏中的NPC,属于不可控的NPC,换句话来说,就是玩家的炮灰,玩家可以攻略梁苒的大梁,最后将大梁变成自己的地盘。   而赵悲雪,同样也是游戏中的NPC,但他是玩家可控角色,简而言之,他就是游戏中的主角。天生背负不祥的命格,地狱般开端,各种矛盾冲突,如此一来才能勾起玩家的兴趣。   玩家支配着赵悲雪这个角色,一路培养自己的势力,兼并土地,最终的目的,便是成为中原之主,逐鹿称霸。   这也正是为何梁苒如此勤勉,兢兢业业,一心扑在朝政之上,无论如何都会落得灭国下场的缘由。   赵悲雪沙哑的说:“在觉醒之前,我什么也不知道,一切的做为都是被控制的,别无选择。”   “哈哈!”梁苒笑起来,说:“好一个别无选择!这么说来,你兵临城下,打入上京,也是别无选择了?”   赵悲雪深深的看着梁苒,说:“那时候……我在这里,看到你的尸体的时候,这一颗心窍才真正的属于自己。”   上辈子,当赵悲雪看到梁苒的尸体,他终于彻底觉醒了,不再是懵懵懂懂,被玩家控制的一个游戏角色,他变成了真正的赵悲雪。   赵悲雪眼中都是恨意,阴森的说:“你并非是猝逝,而是大宗伯从中作梗,暗中给你下毒。”   梁苒大吃一惊,这是他重生之后也不知晓的。   赵悲雪轻声安抚说:“不过阿苒你放心,我替你杀了他,他给你下了八十一天的毒,我足足刺了他八十一刀。”   梁苒抿了抿嘴唇,突然有一种口干的错觉。   赵悲雪继续幽幽的说:“你说得对,无论如何,都是我害了你,我谋取了大梁的江山,害得你含恨猝逝,所以……”   赵悲雪生来便背负着天扫星的厄运,这对于玩家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引人入胜的噱头,而对于赵悲雪来说,何其可悲。他的人生中,唯一的光芒与希望,是当年那个白衣小君子给的,是小小的梁苒给的。   无论如何,赵悲雪害死了梁苒,他自己也无法接受这一点。   看着梁苒的尸身,那么憔悴,赵悲雪的心窍颤抖着,那是不同于麻木的疼痛,于是赵悲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决定与梁苒死在一处。   他在死前发过誓,愿用自己生生世世,来换取梁苒的一世安乐。   梁苒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你……也死了?”   上辈子的赵悲雪,也死了?就在自己死后不久,梁苒是万想不到的,赵悲雪苦心经营,打下大梁,坐拥整个江山,他变成了真正的皇帝,天下共主,而不是自封的皇帝,可他……选择了自尽!   赵悲雪看着梁苒,他的眼中迸发出喜悦:“上天没有骗我,你真的活了过来。我又见到你,阿苒……”   他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匕首,突然抱住梁苒,将他紧紧搂在怀中,匕手锋利,一下子割破了赵悲雪的脖颈,但他好似没有痛觉,只是执拗的抱住梁苒。   “放开……”梁苒推着他,但赵悲雪仿佛一头顽牛,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儿,梁苒的匕首脱手而出,只能捶打着他的肩背。   赵悲雪亲吻着他的鬓角:“阿苒,你活着,你还活着……”   梁苒抿了抿嘴唇,说:“你让寡人相信你的话?一个上辈子攻破寡人国都大门的仇敌,你让寡人如何才能相信你,岂知你说的这些,不是想要谋取大梁江山的诡计?”   赵悲雪说:“我说的话句句属实,阿苒想要我如何证明,我便如何证明。”   梁苒的眼眸微微转动,说:“你的赵军围住了寡人的太极大殿,让他们立刻退出去。”   “好。”赵悲雪一个磕巴也没有打,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梁苒一时间露出狐疑的表情,不知赵悲雪是不是在“花言巧语”,毕竟他答应的太顺当了。试问一个敌国的皇帝,都已经打破国都大门了,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撤兵?这不是傻子,便是痴子。   梁苒说:“你现在便去。”   “那可不行。”赵悲雪摇头。   梁苒戒备:“怎么?你想要出尔反尔?”   赵悲雪却说:“并非如此,是你受伤了,我先为阿苒包扎,其他的都没有阿苒重要。”   梁苒的脖颈受伤了,被孙高烝挟持的时候划伤的,略微有些出血,但并不严重,相比之下,其实赵悲雪脖子上的划伤更严重一些。   赵悲雪浑然没有发觉自己的伤口一般,拿来伤药,小心翼翼的给梁苒清理伤口,包扎伤药,一切都那么温柔,无微不至,仿佛有一根羽毛,在梁苒的心口刺挠。   上辈子的赵悲雪……真的为寡人自尽了?他可是北赵的皇帝啊,如何可能。   “好了。”赵悲雪熟练的包扎伤口,叮嘱说:“不要沾水,如今天气愈发炎热,你身子又弱,千万别感染了,以后每日我都来给你换药。”   梁苒没有回答,而是催促:“现在可以撤兵了么?”   赵悲雪点点头:“自然可以。”   大梁宫,太极殿。   太宰孙高烝的尸体还躺在地上,鲜血已经流干了,汪洋在红色的地毯之上,羣臣噤若寒蝉,一个个老老实实的站着,眼睛都不敢乱瞟,更不要说发声了。   嬴稚身受重伤,倒在地上半昏迷着,苏木抢上去扶住他,说:“大宗伯伤势严重,必须立刻医治!”   鬻棠为难的说:“苏将军,你不要为难我们了,主上有令,谁也不能离开太极大殿,否则……”   “可是!”苏木据理力争:“嬴稚的伤势耽误不得,他会……会……”   会死的。   孟实甫赶紧上前,说:“苏将军别着急,让我来看看。”   孟实甫根本不需要任何药物,也不需要包扎,他装模作样的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了一颗补血益气的人参丸,塞在嬴稚口中,然后丢了一个治疗技能过去。   孟实甫的治疗需要主人的同意,在一定范围之内,梁苒都可以远程同意孟实甫的治疗,这并不是难事儿。   “咳……”嬴稚立刻苏醒过来,脸色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不少。   “嬴稚!”苏木惊喜的说:“你怎么样?”   嬴稚的笑容有些单薄,但的确是笑了,说:“无妨……”   众人震惊不已,孟实甫果然是神医,嬴稚这般伤痕累累,一颗药下肚,竟然起死回生了?   闻彦之立刻走过来,要去抢孟实甫的小瓶子,说:“这里面到底是什么药,给我看看!”   孟实甫一扬手,因为身高差的缘故,闻彦之根本够不到,即使跳起来也够不到。   闻彦之瞪着眼睛,说:“给我看看又如何?你上次救苏将军,用的也是这个,我就是好奇,难道这一颗水丸,可以包治百病不成?”   孟实甫支吾:“这……嗯,苏将军和大宗伯都是外伤流血,其实原理……嗯是一样的。这可是我孟家的独门秘术,不能外传,只传给孟家人。”   “呸。”闻彦之不屑:“我还不想看呢。”   踏踏踏——   跫音而至,羣臣犹如惊弓之鸟,立刻看向太极殿的大殿们。   是梁苒回来了,并着北赵的新皇赵悲雪。   梁苒更换了一身体面的龙袍,毕竟他之前那一身已然被赵悲雪撕得稀烂,一条一条的,根本无法再穿。至于赵悲雪,一身黑色的介胄,威严不可逼视,只是他的脖颈之处,不知为何突然多添了一道伤痕,好似之前是没有的。   羣臣惊慌的看着赵悲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却见赵悲雪一挥手,说:“撤兵。赵军所有兵马,全部退出上京城。”   鬻棠和沐森没有任何异议,他们这次来上京,其实并不是来夺取大梁江山的,而是为了给梁苒报仇。梁苒没有死,实在是意外之喜,况且赵悲雪带来的不过二三百人,足见他的目的,并不是上京。   “怎么回事?”   “北赵撤兵了?”   “北赵竟然撤兵了?”   梁苒朗声说:“诸卿不必疑虑,北赵的新主,乃是寡人的盟友,今次赵主亲自登门,是寡人为了擒住一干叛党,因而借兵于赵主。”   羣臣一听,有人相信,有人不信,有人将信将疑。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吞下一颗定心丸,眼下情况可以肯定,赵悲雪是他们这一头的,没有要在上京城大开杀戒的意思。   梁苒目光一晃,狠狠的盯着楚王淮侯等人,幽幽开口:“反贼孙高烝作乱,将一应余党,全部押解待审。”   “是!”   苏木应声,上前押解。楚王突然大喊着:“君上!君上我们都是梁人啊!这个时候,应该一致对外才对!赵主只带了二三百人入上京,不如老臣与君上合力,只要赵悲雪有去无回,北赵就是咱们大梁的了!!”   淮侯也应和:“君上!血浓于水啊,咱们可都是老梁人,而赵悲雪是赵人!赵贼与梁人不共戴天,今日他开大兵进入上京城,难保他明日不会做旁的事情!君上不要再犹豫了,杀了赵悲雪!杀了赵悲雪!!杀……”   “嗬!!”   不等淮侯说完,他突然睁大眼睛,嗓子不断抽搐,身体痉挛一样抖动,不敢置信的低头去看,只见一把长刀扎在他的腹中,而这把刀,正是杀死孙高烝的那一把。   赵悲雪手腕一转,长刀刺穿淮侯的腹腔,刀刃慢悠悠的抽出,甚至用淮侯的衣摆擦了擦血迹,冷笑说:“我与阿苒的干系,岂容外人挑唆?”   楚王吓得后脖颈发凉,他张大嘴巴,挑拨离间的言辞根本无法吐出,整个人筛糠似的颤抖。   梁苒目光阴冷,说:“寡人再说一遍,赵主与寡人乃是盟友之干系,若还有人挑唆生事,迫害两邦邦交,淮侯便是榜样!”   “君上英明!君上英明——”   北赵的兵马乖乖退出太极大殿,丝滑退出上京城,除了赵悲雪之外,没有一个人留在上京,就连鬻棠和沐森也在城外驻扎接应。   太极殿被余晖笼罩着,这一日过得极快,挤得满满当当的太极大殿之中已然空荡荡的,只剩下梁苒和赵悲雪,还有几个负责洒扫血迹的宫人正在忙碌。   梁苒望着天际的余晖,余晖被深深的宫墙包围着,拉下最为冗长的影子,幽幽的说:“赵主怎么不离开上京?独你一个人留下来,怎么?当真不怕寡人要了你的命,谋取你的北赵江山么?”   赵悲雪走到梁苒身后,说:“阿苒若想要北赵的江山,和需要做这些劳什子?我送给你便是。”   “什么?”梁苒不敢置信,震惊的看着赵悲雪。   赵悲雪的眼神不像是说假话,幽深而郑重,重复说:“阿苒若想要北赵的江山,我送给你便是。”   不过,他还有后话,一双反顾的狼目变得灼灼然,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梁苒险些冷笑出声,看罢,赵悲雪果然是狡诈的,他的本性如此,绝对没安好心,一定会提出各种刁钻古怪的条件……   不等梁苒想完,赵悲雪说:“只要阿苒肯与我成婚。” 第72章   “成婚?”   梁苒大吃一惊。他想过很多可能性, 赵悲雪可能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但是绝没想过是这样的条件。   赵悲雪郑重的点头,说:“正是, 若是阿苒肯嫁给我, 我便以北赵江山为聘礼, 全部送给阿苒。”   梁苒忍不住白楞了他一眼, 说:“赵主开顽笑了, 寡人乃大梁之主,绝不可能嫁人。”   在大梁男子成婚不见少数, 很多官宦都是以南风为时尚, 家中总会豢养几个美貌漂亮的嬖宠, 以示自己的权利地位。但这也仅仅是时尚,并没有明媒正娶的男子, 说到底还是不入流儿的。   赵悲雪点点头,很自然的开口:“那我嫁也可。”   “什么?”梁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赵悲雪声音平静, 面容镇定, 嗓音低沉磁性,淡淡的重复:“我嫁也可以, 若是阿苒肯接纳我,我将以北赵的江山作为嫁妆,全部送给阿苒,如何?”   梁苒:“……”   梁苒彻底没有言语了,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赵悲雪那高大的身躯,刚毅的面容, 冰冷的狼目, 与他的言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违和, 一股鸡皮疙瘩的感觉涌上梁苒的后背,噼里啪啦掉下来,简直“掷地有声”。   梁苒没说话,又甩了赵悲雪一个白眼,转身离开太极大殿。   “阿苒!”   “阿苒等等我,一起走。”   赵悲雪追在后面,一路跟着梁苒,硕大的跟屁虫一般,其实更像狗皮膏药,十足粘人。   彼时太极大殿中还有几个清扫血迹的宫人,他们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瞎子和聋子,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是等二人一离开……   “老天爷嘞,君上与赵皇子的干系,果然非同一般!”   “嘘!还叫赵皇子?人家现在是北赵共主了!”   “你说君上不会真的和北赵联姻罢?”   “你想什么呢?君上便算真的与北赵联姻,那也是娶个国女公主,怎么可能是两个男子呢?岂不是叫天下耻笑?”   梁苒回了路寝宫,这一路奔波的,他需要好生歇息,赵悲雪也跟过来。梁苒拦在大门前,没有让他进路寝,说:“若无要事,赵主回驿馆歇息罢。”   赵悲雪没有反驳,而是说:“你的脸色不太好,必然是一路奔波的,早些歇息。”   梁苒没说话,转身进了路寝,吩咐内监关门,不要让赵悲雪进来。   如今赵悲雪已然是北赵的皇帝了,而且拥有上辈子的记忆,虽然他说自己是迫不得已,但梁苒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个坎儿,一时间接受不得。他自然不想让上辈子的仇敌,还有大梁的宿敌安睡在自己的卧榻之侧。   梁苒躺在榻上,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熟睡之中。   下雪了……   这么热的天,怎么会下雪呢?   梁苒慢慢伸出手,雪花飘悠悠的从高空坠下,犹如堕落人间的谪仙,一片片落在梁苒的掌心,没有……融化?   梁苒不可置信的看着手心里渐渐堆积成叠的雪片子,突然意识到,啊……原来这里是梦境啊。   梁苒抬起头,太熟悉了,这是大梁的路寝大殿。寡人明明在路寝中安睡,这会子却突然跑了出来,他抬步一步步走回路寝,只是……   路寝的龙座之前,还有一个梁苒,他手握朱批,微微垂着头,安详的坐着,一动不动,案几上是那卷批看了一半的文书,上面一行朱红小字。   ——百姓疾苦,万勿伤民。   梁苒浑身一震,这是寡人上辈子留下最后的“遗言”。   眼前的“梁苒”静静的坐着,不知已经去世了多久,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   “阿苒……”   有人轻唤,梁苒立时转头,便对上了赵悲雪的一双狼目。赵悲雪踏入路寝宫,大步走过来,他的眼中,满心满眼都是“梁苒”,快速朝着已经死掉的“梁苒”冲过去。   “阿苒!”   “我来……陪你。”   在梁苒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下,赵悲雪用利器扎进了自己的心窍,他艰难的伸出手,向“梁苒”依靠而去……   滴答——   鲜血浸染在“梁苒”的白玉扳指之上,扳指发出奇异的光芒,那光芒柔和又刺目,刺激的梁苒一时睁不开眼睛。   “嗬!”   他低呼一声,猛地睁开双眼……醒了。   梁苒呼呼喘着粗气,方才的梦境很奇怪,难道是上辈子赵悲雪自尽的场面?   还有……   梁苒伸手抚摸着手上的扳指,上辈子的扳指分明是白玉质地,而如今扳指变成了血红色,还出现了系统,或许……真的与赵悲雪有关。   他呆呆的出了一会子神,唤来内监,说:“什么时辰了?寡人没有歇息多久?”   梁苒睡下的时候,天色亮着,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天色还亮着。   “回禀君上,”内监恭敬的回复:“君上已然睡了整整一日了!”   一整日?梁苒吃惊,幸亏今日没有朝议。   他洗漱更衣,慢条斯理的整理,内监总是欲言又止,梁苒便说:“有什么事情,直说。”   内监跪下来说:“君上,赵主昨日一直未曾离开,守在门前足足一整日,不知……不知君上是不是要见一见?”   梁苒头疼,揉了揉额角:“他一直在外面?”   梁苒知晓赵悲雪粘人,以前的赵悲雪是暗搓搓的粘人,像个无权无势无人疼爱的小可怜儿,如今他大权在握,成为了北赵的新皇,好嘛,更加粘人了,变成了明着粘人。   赵悲雪站在路寝殿大门外面,因为他是北赵的皇帝,便算是大梁宫的人,也不敢随意对他呼来喝去,谁人见了不是恭恭敬敬的?便任由他站在那里,仿佛石敢当,仿佛影壁,仿佛……望夫石。   吱呀——   路寝宫的大门缓缓打开,梁苒从里面走出来。   “阿苒。”赵悲雪立刻迎上来,说:“你醒了?你睡了一整日,看来当真是累了,现下好些了么?”   梁苒冷淡淡的说:“多谢赵主关心,寡人好些了。”   “那便好。”赵悲雪说:“你去何处,我随你去。”   梁苒:“……”   还以为赵悲雪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便会变成那个高冷,阴鸷,拒人千里之外的北赵皇帝,而眼下,赵悲雪竟和之前一般无二?   梁苒说:“寡人还有要事忙碌,赵主若是无事,回馆驿歇息罢。”   “无事。”赵悲雪说:“我陪着你。”   梁苒:“……”   梁苒实在没辙了,默默翻了个白眼,抬步离开路寝殿。   梁缨与梁泮迎面而来,梁泮微笑说:“君上可是要去圄犴?”   梁苒点点头,不得不说,梁泮的思绪的确敏锐,他猜对了。   楚王还与其余的六侯五子扣押在大梁宫的圄犴,也就是牢房之中,只是暂时扣押,还未有定论,该如何处置他们,是个极为苦恼的事情。   梁缨冷声说:“楚王的胆子也忒大了,他昨日被扣押起来,一直口出狂言,说君上您不能杀他,否则会招惹天下众怒!他一个造反的王爷,竟还好意思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言辞?”   梁泮说:“哥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楚王虽然的确造反叛乱,但他也说了,自己是从犯,孙高烝才是主犯,如今孙高烝一死,简直是死无对证。况且他如此有恃无恐,还不是因着七侯五子?大梁一共才几个侯爵,几个子爵?如今的圄犴之中,关着大梁一半的宗亲贵胄,倘若罚得重了,别管在不在理,其余的宗亲贵胄都会人人自危,觉得天子暴虐,对老梁人不近人情,下一个会不会是他们?”   “可是,”梁缨着急的说:“倘若罚得轻了,不了了之,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往后谁人都可以效仿他们谋乱,大梁的江山,也绝不会稳固。”   梁缨说到这里,一双剑眉压住眼眸,那模样活脱脱便是赵悲雪的翻版,说:“干脆,让我来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梁泮连忙说:“哥哥不可,你可别忘了,如今你是大梁的齐王,又是君上的左膀右臂,你的作为,便代表了君上的授意。”   赵悲雪幽幽的开口:“只要阿苒一句吩咐,我可代劳砍下他们的狗头。我乃赵人,自然与阿苒无关。”   梁苒没好气的说:“你是赵人,自然与大梁无关,可你若是杀了大梁的诸侯与豪杰,大梁与北赵岂不是立时便要开战?”   赵悲雪一愣,突然轻笑了起来。   梁苒看呆子一般看着他,说:“赵主笑什么?寡人可说了什么可笑的言辞?”   赵悲雪的嗓音很温柔,与对待其他人的冷漠完全不一样,说:“阿苒这般,不想两国开战,是在关心与我么?”   梁苒无奈的说:“寡人是在关心大梁的百姓,不忍见百姓陷入战乱之苦。”   梁泮嘶了一声,似乎是觉得父亲和君父的相处太过倒牙,黏糊糊的。   “君上,”梁泮优雅的拱手,慢条斯理的说:“其实想要惩戒此次作乱,敲山震虎,不放过任何一个犯上作乱之人,又不招惹其他诸侯自危,泮儿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保管无人会有异议。”   是了,梁泮可是系统口中,斡旋社稷的人才,这个时候不用梁泮,更待何时?   梁苒说:“且说来听听。”   梁泮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附耳过去,与梁苒说起了悄悄话。便见二人低声耳语,时不时还笑起来,梁苒与梁泮都是姿仪绝佳,容貌出挑之人,二人有说有笑,那场面真真儿是好看,仿佛是大梁宫中最明丽的一道风景。   梁缨心想,弟弟笑起来真是好看,弟弟们都又聪敏又可人的,他想到这里,突然感觉到一股阴森森的目光,擦着自己射过去。   侧头一看,原来是赵悲雪,父亲抱臂站在一边,指节分明的手掌按在腰间的佩刀之上,眼神阴森森,又……酸溜溜。 第73章   梁苒听了梁泮的出谋划策, 笑得十足舒展,说:“不愧是泮儿。”   梁苒笑盈盈的说:“那还不是君上教导有嘉?”   梁苒点点头,说:“走罢, 随寡人去会一会这些犯上作乱的贼子。”   梁泮虽然足智多谋, 但到底不会武艺, 梁苒也是身材羸弱的类型, 梁缨自然不放心君父和弟弟一起去圄犴那种地方, 尤其关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梁缨立刻跟上来,准备保护君父与弟弟。赵悲雪一直没说话, 但也跟上来, 他的身材高大, 加之步伐也大,跟在后面毫无负担。   梁苒无奈的站定:“赵主, 寡人要去圄犴审理要犯,赵主若是无事就回……”馆驿罢。   不等他说完, 赵悲雪说:“圄犴混乱, 我自是要跟随在阿苒左右,保护阿苒。”   梁苒说:“还有梁缨跟着寡人, 无需赵主担忧。”   赵悲雪看了一眼梁缨,梁缨登时额角冒汗,一阵阵打冷战,这么暖和的天气,不发寒便算了,竟然还觉得寒冷, 梁缨也是头一份了。   梁缨哈哈干笑, 说:“那个……君、君上……我, 我觉得……圄犴的确混乱, 赵主武艺高强,若是能同行,也……也不错。”   梁缨嘴巴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总之硬着头皮说完。   梁苒无奈,就知道老大最是心善了,干脆没说话,默许了,转身往圄犴而去。   赵悲雪走过来,与梁缨并排,难得脸色十足的好,说:“多谢大哥。”   “嗬!”梁缨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一个大马趴。   “噗嗤!”在前面跟着梁苒的梁泮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双肩颤抖,一看便知忍笑很辛苦。   众人一同来到圄犴,走进大门,发现圄犴中竟然燃着幽幽的檀香,十足清雅。顺着香味一直往前,那是楚王的牢房。   楚王悠闲的坐着,身边摆放着香炉,见到梁苒来了,也不作礼,大体撩了撩眼皮,笑起来:“呦,君上来了?”   梁苒看到他的态度,心里头一撮火焰冒起来,说:“楚王好生派头,已然成为了阶下囚,竟然还可以焚香?”   “实不相瞒,”楚王有恃无恐的说:“老臣啊,一直对气味很是敏感,这牢狱肮脏阴湿,臭的紧,君上啊,几时才将老臣放回去?”   梁苒冷声说:“寡人有说过要放了你么?”   楚王笑起来,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君上不放我,又能如何?是啊,我们犯上作乱,的确是我们错了,可是……君上您想想看啊,我们都是被孙高烝蛊惑的,再者,如今你已经杀了一个淮侯,怎么?你还要将我这个楚王,并着六个侯爵,五个子爵,全都杀干净?这可是天下一半的诸侯数量啊!”   楚王又继续说:“便算是我们有错,你一口气杀这么多诸侯,剩下诸侯该怎么想?定然觉得你暴虐,觉得你是个暴君,人人自危,以后还有谁敢给你效力?”   原来如此楚王如此有恃无恐,便是为这个,一个人,只是一个人,两个人变成了从,而三个人,则汇聚成了众……   众诸侯造反,的确是诸侯的错过,但是若梁苒手段太过狠辣,太过雷厉风行,又会令余下的诸侯人人胆怯自危,万一联合起来那便不好了。   楚王哈哈大笑:“怎么,小天子?你没想过这一节?那你可要好好儿的想想了,只当老臣今日心善,为你授课!这朝廷中不成文的规矩啊,多得是,君上还年轻,要学的……多得是呢!”   “是么?”梁苒幽幽的开口,他招了招手,说:“把人带上来。”   内监拔高嗓音:“宣——楚王世子,淮侯世子!”   楚王一愣,说:“君上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对老臣的儿子下手了?”   世子,便是将来要世袭爵位的那个储君,自然是楚王最疼爱的儿子,而且是最嫡出的儿子。   很快,两个年轻的男子被士兵押送着走上来。   咕咚!   楚王世子和淮侯世子颤颤巍巍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还未说,便开始磕头,咚咚有声。   淮侯世子定眼一看,看到了赵悲雪,他的父亲淮侯就是被赵悲雪杀死的,当时的场面,历历在目,吓得他立刻伏低身子,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根本不敢再看。   “臣……臣拜见天子!!”   “拜、拜见赵主!”淮侯世子还补充了一句。   因为赵悲雪杀了孙高烝和淮侯,一出手就是两条人命,世子们哪里能不害怕,吓得筛糠,求饶说:“君上饶命啊!君上饶命!”   梁苒语气亲和,嗓音温柔:“寡人何时要你们的命了?快起来罢,别跪着。”   楚王世子和淮侯世子面面相觑,不知梁苒这是什么意思,老子犯上作乱,他们其实也有参与,为何天子突然如此亲和,其中……必定有诈!   两个人哪里敢起身,执意跪在地上:“臣有罪!臣不敢起身!臣不配起身!”   梁苒笑起来:“看起来……你们颇为识时务,倒是比你们的父亲……更适合做诸侯。”   他这话一出,众人全都愣住了,楚王反应最快,呵斥说:“君上这是什么意思?!挑拨离间么!?老臣与儿子感情深厚,岂容你来挑唆?!”   梁苒不理会他,说:“是啊,这太难底下的感情,最为浓厚的,便是血里带出来的亲情了罢?毕竟,血浓于水。只不过……生在天家,只有老子死了,儿子才能世袭爵位,不是么?”   楚王世子和淮侯世子眼珠子开始乱转,的确,梁苒说的对,他们都是世子,是嫡出的儿子,被封为储君,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但也只是将来,其中可能还有变数,这天底下,废长立幼,废嫡立庶的事情,难道还少么?   只有老子彻彻底底死了,世子才能继承爵位。   梁苒看向两位世子,说:“如今诸侯犯上作乱,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但寡人心系天下,心胸宽宥,不忍心见到朝廷血流成河。可若是就此放过这些反贼,日后还有谁会将寡人放在眼中……”   梁苒幽幽的说:“楚王世子,你想不想立时……便继承王爵之位?”   楚王世子心跳飞快,脸色涨红,那不是羞耻,也不是愤怒,而是兴奋的血液,全都汇聚到了头顶!   梁苒笑起来:“只有你的老子死的名正言顺,你才能即位,眼下便是一个好机会。”   这是梁泮为梁苒出的注意。一王七侯五子作乱,这么庞大的数量,如果处决,定然会招惹其他诸侯自危,对梁苒心生反义,但如果不处决,梁苒从此便是个包子皇帝,任由谁都能搓瘪了揉圆了的拿捏。   于是梁泮想了一个,既可以处决反贼,又可以稳固江山的绝佳法子,虽有些损德行。   便是叫来这些诸侯的儿子,告诉他们,老子造反不会牵连他们,叫他们不必担忧,并且老子一死,你们便是名正言顺的侯爵,这一出推恩盛典,有哪一个世子可以拒绝呢?   楚王破口大骂:“梁苒!你好歹毒的心肠!这是我的亲生儿子!他怎么会与你这个外人联手坑害于我?!你做梦!休想!”   梁苒却说:“世子好生想想,犯上作乱,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寡人赦免于你,还让你世袭爵位,从今往后,你便不是封地上的二把手,而是那个说一不二的……王。”   楚王世子的脸更是通红,浑身都在颤抖,咕咚又跪了下来:“罪臣……罪臣但凭天子发落!!”   楚王一愣:“孽子!!!你都在说什么?!”   “孽子!老子养了你这么久,封你做世子!你却如何报答老子?!”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楚王世子吓得瑟瑟发抖,赶紧躲在梁苒身后,梁苒则是微笑:“楚王世子不必惧怕,哦不,以后合该唤你楚王了。”   楚王世子更是兴奋,拱手说:“不敢不敢,罪臣唯君上马首是瞻,与这逆贼是半点子关系也没有的!”   楚王世子尝到了甜头,剩下便是其他世子了。淮侯已死,淮侯世子本以为自己是来处刑的,没想到捞到了好处,继承了淮侯之位,十足的兴高采烈,至于其他六侯五子的世子们,也如同楚王世子和淮侯世子一样,一听说不会受牵连,还能立刻继承爵位,一个个欢心的跟什么似的,哪里还会心生反意呢?   于是梁苒连夜处决了楚王,并着其余的六侯五子,干脆利索,不留后患。   第二日又朝议。   庄严肃穆的太极大殿,日前被喷溅上鲜血的红毯已经清洗干净,梁苒一身黑色的龙袍,踏在红毯之上,步伐平稳。   “拜见君上,大梁万年——”   众臣行礼,今日朝议的要务,自然是要处置犯上作乱的事情,如此大事,羣臣们还以为天子年纪轻,不敢轻易做主,哪知晓昨日夜里,犯上作乱的所有反贼都已经伏诛。   “君上!”有臣子站出来,说:“老臣以为,楚王等人犯上作乱,最该万死,可是……可是楚王毕竟是四王之一,还有剩余的六侯五子,数量庞大,牵扯到了半个大梁贵胄,牵一发动全身啊,唯恐……唯恐会让其他老梁人自危,心生不满,所以……”   “是啊是啊,”有人应和:“他们的确该杀,但若真是杀了,恐怕……恐怕……”   梁苒笑起来,说:“诸卿也是如此意思么?楚王作乱,该死,但是又杀不了,唯恐杀了会招惹天下的混乱,怪不得……”   梁苒又说:“怪不得楚王进了圄犴,也在里面焚香享受,一点子也不着急,原是如此的有恃无恐。”   “楚王实在太过分了!”   “是啊,犯上作乱,还在圄犴中享受,这分明是欺我朝中无人!”   “太过分了!”   “可……可也杀不得啊!杀不得!”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互相辩驳之时,“呜呜呜呜——”的哭声传入太极大殿。   梁苒故意朗声说:“何人喧哗?”   内监跑出去探看,很快回来,恭敬的说:“回禀君上,是……是楚王世子,并着淮侯世子,还有六侯五子的世子,披麻戴孝,跪在太极大殿门口呢。”   “什么!?”羣臣震惊:“君上还未发落他们呢,他们就在这里哭起丧来?”   “成何体统?!”   “这是哭丧给谁看呢!”   “真真儿是反了!”   众人不知内情,还以为世子们打算哭丧逼宫,一个个义愤填膺。   梁苒则是说:“传进来。”   “呜呜呜呜——”   “呜呜!”   “呜呜呜……”   哭声从太极大殿之外逼近,一群披麻戴孝的世子走进来,哭得如丧考妣,咕咚跪在地上。   “放肆!”有愤怒的臣子呵斥:“太极大殿如此庄严肃穆,岂容你们胡闹?!”   “诶,”梁苒此时则是亲和的抬起手来,仿佛是最和善的天子,说:“诸位世子哭得如此伤心,想必也是有事儿,不妨说出来。”   楚王世子带头,嚎啕大哭的声音更大了,叩头说:“君上!君上您要给我们做主啊!昨夜……呜呜呜……昨夜,罪臣之父,在狱中……狱中过世了!”   “什么?楚王死了?”   其他世子也说:“罪臣之父,也……也过世了。”   “什么!?”   “怎么回事?”   “全都死了?一夜之间!”   羣臣震惊,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的,然后通通看向梁苒,楚王等人死了,这还能是谁的命令,恐怕是梁苒的命令,当今的天子!   年纪轻轻的天子,一夜之间杀了那么多诸侯,简直骇人听闻!   梁苒却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甚至用黑色的袖袍捂住嘴唇,说:“怎会如此?为何如此突然?”   楚王世子抹着眼泪:“罪臣之父是……是毒发身亡!”   羣臣这下子更是懵了,毒发?难道不是天子杀的?不过天子投毒杀人也是有可能的,还不能下定论。   梁苒显然是各位臣子的画外音,继续震惊的说:“毒发?如何中毒?中的是什么毒?”   “呜呜呜呜!!!”   楚王世子更是放声大哭:“是……是孙高烝那个狗贼!!”   这话,自然也是梁泮的计策之一。   首先,稳定这些叛乱诸侯的世子们,让世子们尝到甜头,自然而然不会与朝廷对着干,还会对梁苒感恩戴德。那其次呢?便是堵住朝廷中的悠悠众口,便是找一个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理由,弄死这些造反的诸侯,而这个理由要站得住脚,自然是借着已经死掉,无法开口说话的孙高烝了。   楚王世子哭嚎:“孙高烝何其歹毒!他蛊惑诸侯造反,表面上和和气气,其实内地里呢?暗中给诸侯们下了毒!”   孙高烝下毒是有前科的,燕洄就是他的试验田,羣臣立刻便联想过去,纷纷喧哗:“难道是那个疫病之毒?!”   “正是!”楚王世子哭着:“正是那疫病之毒!罪臣之父昨夜连夜病发,何其歹毒,竟然药石无医,直接一命呜呼了!”   其他世子也跟着哭:“是啊是啊!家父也是如此,如此毒发,一命呜呼了!”   分明是梁苒处死了他们,但如今死无对证,说成是毒发,嫁祸给孙高烝也没什么,毫无破绽。   至于处死和毒发的尸身不一样的问题……   梁苒连忙说:“孙高烝那个反贼研制的毒粉,传染性极强,燕洄百姓苦不堪言,即使是病逝,也会残留在尸身之上。”   羣臣一听,纷纷后退,远离那些披麻戴孝的世子,生怕他们距离太近会传染过来。   楚王世子擦着眼泪,说:“回禀君上,君上说的太对了,那毒粉何其歹毒,罪臣们虽然不敢自作主张,可是一想到上京城人口众多,万一疫病传染开来,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于是罪臣们斗胆,便将尸身就地火化了!”   “烧了?”   “连尸体都没了……”   “那怎么知道是毒死,还是……”   “嘘!小声点。”   朝廷中的臣子,有听风就是雨的,也有摸爬滚打多年,比较通透的,听到世子们说到这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看来楚王等人不是病死的,也不是被毒死的,就是被处死的,一夜之间,年轻的天子处死了楚王并着六侯五子,再加上被赵悲雪杀死的淮侯和孙高烝,整个朝廷……要变天了。   可偏偏梁苒做的滴水不漏,甚至让那些罪臣的儿子们为他极力辩护,这是多大的能耐?一下子堵住了悠悠众口。   梁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一副疲惫的模样:“没想到,逆贼孙高烝竟歹毒如此,他已经伏诛,竟还要害寡人的朝廷,唉——”   “君上!”楚王世子假惺惺的说:“节哀啊!逆贼犯上作乱,死有余辜,君上宽宥为怀,乃是朝廷的福气,只可惜,老天爷也觉得逆臣不该享有这样的福气!”   臣子们一听,能说什么?一方面惊叹年轻天子的手腕,一方面又畏惧年轻天子的雷厉风行,赶紧跪下来山呼:“君上宽宥为怀,我大梁之幸!”   梁苒幽幽的说:“既然是上苍的决定,寡人也只能顺应天意,便如此罢。逆臣作乱,亲眷无辜,寡人不是喜好滥杀之人,便由各位世子继承爵位,望你们好自为之。”   世子们连连磕头,也不哭了,一个个露出欣喜难耐的笑容。   梁苒收敛了悲伤,说:“无事,便散朝罢。”   赵悲雪是北赵人,如今又是北赵的皇帝,自然不能入太极殿听大梁的朝政。他一直等着梁苒,听说太极殿散朝了,立刻便赶过去,打算第一时间见一见梁苒。   梁苒从太极殿走出,此时赵悲雪还未赶来,他灵机一动,说:“今日如此顺利,时辰尚早,又没有其余的公务要处理,难道得空,君父陪着我儿练剑,如何?”   梁缨平日里的消遣便是习武练剑,他自然喜欢君父陪着自己练剑,可是……   梁缨奇怪:“君父今日怎么有空?楚王刚死,不是应该……”   梁泮打断了他的说辞,笑起来说:“哥哥,你怎么听不懂呢?此时父亲一定在路寝宫的必经之路上拦着君父呢,君父怕是心中别扭,不想见父亲。”   梁苒:“……”   梁苒咳嗽一声,说:“走罢。”   校场的方向与路寝宫是大对角,三个人便往校场而去。梁缨是个武痴,梁苒和梁泮都对习武没什么兴趣,两人便坐在阴凉的亭子下面,让宫人摆上拔凉的水果,喝着茶水,吃着果子,一面欣赏梁缨的表演。   梁缨身材挺拔高大,舞剑行云流水,自带一股刚烈之感,虎虎生威,却又不失俊美。   梁苒特意剥了两个果子,等一会子儿子歇息的时候可以吃到。   “好好!”梁泮一边吐着果核,一面笑盈盈的拍手:“哥哥好厉害!”   梁缨被他一夸赞,更是练得卖力。梁苒笑起来:“大热天的,快叫你哥哥过来饮些水罢。”   “哥哥!”梁泮跑过去,拉住梁缨说:“哥哥累不累?喝点水罢,君父剥了果子,用冰凌镇着,可香甜呢。”   赵悲雪一直没有等到梁苒,打听之下才知晓,梁苒往校场而来了。   赵悲雪刚到校场,一眼便看到了梁苒正在给梁缨擦汗,他也不嫌弃,用帕子仔细的给梁缨擦拭着脖颈,然后放下手帕,从冰凌中托起一只剥了皮的果子,亲自喂到梁缨唇边。   赵悲雪的脸色瞬间落下来,黑压压一片,仿佛乌云压境,随时都会狂飙暴风雨。   唰!!   刀尖一晃,果子还未进入梁缨的口中,梁缨被迫后退两步,大吃一惊,是赵悲雪。   赵悲雪刀尖一挑,掉落的果子直接飞起来,落入赵悲雪口中,简直精准无误。他吃了果子,手中长刀一摆,立刻又冲上来,啪!!一声剧烈的金鸣,与梁缨缠斗在一起。   梁泮拉着梁苒后退两步,小声说:“君父,别伤了您。”   眼看着赵悲雪的动作,仿佛雷鸣闪电,梁缨虽然可以招架,但一来他还不足一岁,二来也不敢真的与自己的父亲真刀真枪动手,自然落了下风。   梁苒着急的说:“快住手,别打了。”   赵悲雪故意当做没听清,说:“阿苒,你说什么?我与齐王比划比划,你放心……点到为止。”   那模样,哪里像是点到为止啊?   梁泮眼皮狂跳,说:“君父,父亲的模样像是来抓奸夫的。”   啪——   梁缨的长剑脱手而出,直接飞了出去,他一连后退五六步,连忙摇手:“不打了不打了。”   赵悲雪却不停手,一点子也不觉得自己仗着手持利器,在欺负梁缨赤手空拳,在抓奸这事情上,赵悲雪可是一点“脸皮”也不要的,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快住手!”梁苒心惊肉跳,眼看赵悲雪的长刀便要蹭到梁缨的鬓发,脑海一热,脱口而出:“他是你儿子。”   啪!哐啷——   又有一把兵刃脱手而出,赵悲雪的长刀一个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第74章   “他是你儿子。”   梁苒说完这句话, 赵悲雪明显愣住了,刀尖一顿。   梁缨赶忙说:“父亲!”   哐当——   是赵悲雪的佩刀掉在地上的声音,十足的清脆, 十足的震撼……   梁缨身材高大, 他的容貌应该在二十几岁之间, 虽很是年轻, 但绝对比赵悲雪年长一些。而此时此刻, 这位年长的“大哥”,竟然唤出了“父亲”两个字。   这也不赖一向持重老成的赵悲雪竟然拿不稳刀, 身为一个杀人如麻的北赵新皇, 他头一次拿不稳刀。   梁苒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也觉得头皮发麻,这和谁说谁会相信?不过既然已经说出口, 再者,系统6.1.0的任务任务还没有完成, 干脆破罐子破摔, 让两个儿子与赵悲雪相认。   梁苒深吸了一口气,说:“梁缨和梁泮……都是的儿子。”   赵悲雪没有去管掉落在地上的佩刀, 目光好似艰涩的门轴,一点点转动,掠过梁缨与梁泮,然后落在梁苒身上,露出星星点点的奇怪。   梁苒说:“梁缨才是最开始的小皇子,因为……因为梁缨突然长大了, 所以寡人采用梁泮顶替了小皇子, 毕竟他们孩童时期的容貌十足相似。”   赵悲雪还是没说话, 不是他太过冷静不想说话, 而是他一时反应不过来,饶是镇定通透的赵悲雪,也有反应不过来的时候。   梁苒继续说:“你难道不觉得,小皇子前后的变化有点大么?”   说到这里,赵悲雪的目光突然兴起了波澜,的确,小皇子的前后变化很大,孩子的容貌还是那个模样,只不过……   赵悲雪发现,小皇子越长越小了,以前是虎头虎脑的,越长反而越发的秀气,不只是身段的大小,就连性子也改了。当时赵悲雪虽然奇怪,却想不到那么多,还以为是孩子长着长着难免有些变化。   “可是……”赵悲雪终于开口了,说:“小皇子为何会突然长大?”   梁苒深吸一口气,他想过很多理由搪塞赵悲雪,但赵悲雪又不是傻子,想要他相信,完成6.1.0任务,想来必须向赵悲雪袒露系统了。   梁苒说:“你可还记得,上一世你在寡人面前自尽的事情?”   赵悲雪浑身一震,梁苒幽幽的说:“你的血滴落在寡人的扳指之上,白玉扳指变成了鸡血红。”   他抬起纤细的手掌,示意赵悲雪去看他右手所佩戴的扳指。   然后系统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之后梁苒便可以用男子之身孕育,不止如此,孩子还可以迎风生长,或者是忽大忽小。   沉默……   梁苒解释之后,便是深深的沉默。   梁泮低声对梁缨说:“哥哥,父亲会相信么?”   “这个……”梁缨挠了挠下巴:“系统的问题很令人费解罢,不过……我相信父亲一定会相信的!”   梁泮:“……”   叮——   就在沉默之中,系统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恭喜完成6.1.0任务:让赵悲雪知晓,梁缨与梁泮乃是他的亲生儿子!】   梁苒看到系统的提示,狠狠松了一口气,因为赵悲雪的表情变化实在太少了,梁苒也不知他到底相不相信。再者,这等匪夷所思之事,梁苒初得系统,也是不相信的,反复试验了几次才全然信任,像赵悲雪这般多疑的人,肯定会有所怀疑。   但没想到,系统竟然提示,顺利完成了6.1.0任务。   梁苒狐疑,赵悲雪……相信了?这般匪夷所思,他也相信?   赵悲雪起初没有任何表情,但渐渐的,他的表情隐露出来,竟然是欣喜,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梁苒的双手握在掌中。   “阿苒,是真的么?你是说……小皇子不是你和其他人生的孩子,而是……我的孩子。”   梁苒:“……”怪不得赵悲雪如此欣喜,原来是关注错了重点。   赵悲雪从未这般欢心过,说:“梁缨和梁泮,都是我的儿子,怪不得我见他们如此眼熟,如此亲切,原来他们是你为我生的儿子。”   梁苒毫不吝惜的翻了一个白眼,亲切?你刚才还对长子喊打喊杀,一脸抓奸的表情,竟然说亲切?果然做了北赵的皇帝之后,就开始指鹿为马,信口雌黄了。   梁泮这个时候也走过来,笑盈盈的说:“父亲。”   梁泮的年纪很轻,比赵悲雪显得小,但最多也是弟弟辈儿的,绝对不是父子辈儿的,这父子相认的场面,十足的违和,如是有人偷偷看到,一定会以为他们都是神经病……   赵悲雪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梁泮,笑着说:“和阿苒生得果然一模一样,还有点像我。”   梁苒:“……”   梁苒又忍不住翻一个白眼,哪里像你?寡人分明故意将两个儿子调整的,一点也不像你。   梁缨狠狠松一口气,说:“太好了,其实我们早就想要和父亲相认了,只不过……这其中的原委,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恐怕一般人都不会相信,因而才迟迟未能相认。”   “无妨。”赵悲雪变得特别好说话,和方才捉奸的模样一点子也不一样,甚至露出“老父亲”的慈爱相容,说:“怪不得你的武艺路数和我一模一样。”   梁缨点头说:“是啊,那都是因为父亲,虽然父亲没能亲自教导,但儿子也学习了父亲的一些皮毛。父亲,改日你亲自来教导儿子武艺,如何?”   “自是好。”赵悲雪点点头,夸赞说:“你根骨极佳,又有底子,只需假以时日,武艺必能超越为父。”   梁苒:“……”   已然自称“为父”了,好一个和善的父亲。   “真的?”梁缨欢心起来,一谈起练武,梁缨就有说不完的话,说:“那儿子日后定然更加勤勉,不辜负父亲的厚望。”   梁缨欢心起来,一时和赵悲雪开始叙旧,说:“父亲,既然咱们父子已然相认,那以后就别……别唤我大哥了,实在……实在折煞儿子了。”   赵悲雪一笑,说:“是了,以前都怪为父不好,让你为难了。”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说:“父亲你还记得么,小时候你第一次见我,差点把我扔在荒郊野岭!”   的确,赵悲雪以为小皇子是梁苒和其他的女子生下的儿子,心里酸涩的厉害,他又不是什么善茬儿,第一个念头便是偷偷的将小皇子丢掉,丢在荒郊野岭,任由他自生自灭。   只不过,当时赵悲雪看着小皇子,心中没来由一阵不落忍,酸酸的,涩涩的,最终还是没忍心,把孩子又带了回去,一把屎一把尿的给小皇子冷脸换尿垫。   这些回忆起来,真是犹如隔世,又历历在目。   梁苒眼目一眯,敏锐的抓住了重点,说:“什么丢掉?”   梁缨完全没注意到君父眼中的锐利,笑着说:“君父有所不知,当时……”   “咳咳!”梁泮使劲咳嗽两声。   梁缨惊讶:“泮儿,你的嗓子怎么了?”   梁泮无奈的看了一眼呆哥哥,捂着自己的嗓子,说:“这天儿……天儿太燥热了,泮儿……嗓子突然很干。”   梁缨说:“泮儿,吃果子,这果子汁水丰富,润润喉咙。”   梁泮拉住梁缨,说:“哥哥,果子太甜了,泮儿觉得齁嗓子,若不然,咱们去那面走走罢。”   “啊?”梁缨一脸奇怪:“为什么齁嗓子要去那面走走?泮儿你还是饮点水罢。”   梁泮更是无奈,抱住梁缨的手臂,说:“哥哥你就跟泮儿走罢!”   于是半拉半拽的,梁缨便被梁泮带走了,一时间校场只剩下赵悲雪和梁苒两个人。   梁苒追问:“你刚才说丢……”   赵悲雪打岔,走过来抱住梁苒,说:“阿苒,我太欢心了,原来你从头到尾都是我的。”   梁苒挣扎了一下,推开赵悲雪,赵悲雪也不在意他态度差,又说:“这么算起来,我们已然有四个儿子呢,真是辛苦阿苒了。”   梁苒在心中说,四个?分明是五个,只不过还有一个在肚子里,赵悲雪不知道罢了。   赵悲雪本就腻着梁苒,知晓他们一共有四个儿子之后,就更加腻着梁苒。以前身为质子,只能低调的腻着梁苒,如今身为赵主,又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便是两世的赵主,那做派一下子便上来了,变得高调很多,恨不能全天下都知晓梁苒和他的亲密干系。   梁苒往前走,想要甩开赵悲雪这个粘人精,无奈的说:“赵主不忙么?北赵初定,赵主堪堪登上大宝,难道不回去安邦定国,总是呆在寡人这里做什么?”   赵悲雪说:“阿苒放心,北赵安定,那些子老臣根本不敢越钜分毫,再者,若是有人抢夺了皇位,我再打回去便是。”   梁苒:“……”呵呵。   梁苒不理会赵悲雪,登上辒辌车,出宫去了。   等辒辌车到了地方,车帘子立刻打起来,谁成想赵悲雪竟在外面,一直默默跟着车,这会子主动打起车帘,伸出手:“阿苒,到了,你是来探望大宗伯的罢,我扶你下来。”   梁苒:“……”   梁苒今日已然不知无语多少次,赵悲雪也不出声,堂堂一个赵主,竟然一路跟着车走?这若是传出去,还以为寡人虐待赵主呢!   梁苒瞪了他一眼,赵悲雪小心仔细得扶着他下车,末了低声耳语说:“阿苒瞪人的样子真好看。”   梁苒显然已经没脾气了,本想再瞪一眼赵悲雪,可又怕把他给瞪欢心了,真是一记铁拳打在了软枕上,毫无作用。   他干脆没说话,直接进入了大宗伯府。   “君上。”苏木正在府中照顾嬴稚,见到梁苒来了赶紧作礼。   梁苒关切的问:“嬴稚身子如何了?”   苏木回答说:“请君上放心罢,孟神医真真儿是个神医,只是两副汤药下肚,大宗伯的伤势已然好得七七八八了!”   可不是么,孟实甫可是最佳辅助。其实根本不需要汤药下肚,若不是为了装装样子,孟实甫也懒得开汤药。   众人走进去屋舍,不只是孟实甫,闻彦之也在。   闻彦之正在给嬴稚诊脉,满脸的纠结,眉头簇成了包子褶儿,一连串儿的摇头。苏木紧张的说:“闻相,怎么了?可是大宗伯的伤势又不好了?”   闻彦之却自言自语说:“不可能……不可能啊,内伤怎么会好的如此之快?这……这才吃了两副汤药!”   苏木狠狠松一口气,差点以为嬴稚不好了,看闻彦之的表情,简直药石无医,可以准备后事了。   闻彦之回过神来,对孟实甫说:“你把药方给我看看。”   孟实甫自然不可能答允,药方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补药,根本不起到关键作用,若是给闻彦之看了,自己的底细就要掉了。   孟实甫笑着说:“都说了这是孟家的绝学,不传外人,闻相还是死了这条心罢。”   闻彦之和孟实甫打打闹闹的,梁苒来到嬴稚的榻头,说:“嬴卿不必多礼,躺着罢。”   嬴稚谢过,梁苒又说:“这次能平息叛乱,有赖嬴卿的鼎力相助,嬴卿这次受苦了,便安心将养,但凡有什么缺少的,只管与寡人要便是了,千万别客套。”   嬴稚一笑,说:“君上您是知晓臣的,臣这个人贪得无厌,若是有需要的,绝不会让自己受苦,与君上客套的。”   梁苒点点头:“那便好,寡人看嬴卿的脸色,好了不少。”   嬴稚说:“托了君上与孟神医的福气,的确好了不少……君上。”   嬴稚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臣已然听说了楚王等人的事情,君上这次的处置精妙异常,臣佩服!”   梁苒笑起来,说:“嬴卿有所不知,这是梁泮的主意,既能稳固江山,又可平息祸乱,那些世子都是草包,等事情平息下去之后,寡人在慢慢的,一个一个拔除,为时不晚。”   嬴稚震惊:“梁泮小君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精妙的谋算,真真儿是令人汗颜呢。”   嬴稚又说:“君上,您别怪臣多嘴,如今楚王之乱堪堪平息,君上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不过朝臣还是有所忌惮的,因而最近的朝政,不宜过于紧绷,还是要用其他的事情来分散羣臣的注意力。”   “哦?”梁苒挑眉:“看来嬴卿已然有了想法?”   嬴稚点点头,说:“臣不才,但也愿为君上分忧。眼下正在兴修学宫,扶持贫民学子,君上何不趁着夏日烂漫,在上京城召开文会,广招天下学子呢?”   朝中经历叛乱,的确需要旁的事情来缓和一些,而文娱是最好的舒缓剂。在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电影电视剧这些娱乐项目,但也不缺乏追星,那些文人雅客全都是被追捧的对象,若是能在上京置办一起文会,既能平和朝政,又能广招学子,为寒门学宫作势,简直一举两得。   梁苒眼眸一亮,是了,可别忘了,寡人的四子妙笔丹青,可以带动大梁的文娱潮流,正好可以在此次文会大展头角。   梁苒惊喜的说:“嬴卿所言甚是,寡人受教了。”   这面聊天,那面赵悲雪便做影壁一般站着,两只眼睛幽幽的凝视着嬴稚,与梁苒的亲和不一样,赵悲雪似乎在警戒,但凡嬴稚动梁苒一下便不行,当然了,梁苒动嬴稚一下,也是嬴稚的不对。   嬴稚是善于观看脸色的,这点子和木讷的苏木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咳……咳咳咳……”嬴稚突然咳嗽起来,说:“君上,臣还有伤在身,此时微感劳顿,就不款留君上了。”   孟实甫的治疗十足管用,其实嬴稚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他不敢多留梁苒,是怕赵悲雪用眼神将自己凌迟,这将是最新颖的一种酷刑。   梁苒说:“看看,寡人就顾着朝廷正事了,嬴卿好生歇息,寡人不打扰你了。”   苏木说:“君上,那臣送送您。”   “咳!咳咳咳……”嬴稚又咳嗽起来,咳嗽的天昏地暗,感觉一不留神肺都能吐出来。   苏木震惊:“你怎么了?为何突然咳嗽起来?方才也不这样啊……”   嬴稚抓住他的手,说:“劳烦苏……苏将军,咳咳咳……给嬴某倒杯水。”   梁苒一看,说:“苏木,不必送了,你留下来照看嬴卿罢。”   苏木点点头,拱手说:“恭送君上。”   等梁苒和赵悲雪一走,嬴稚立刻便不咳嗽了,苏木火急火燎的倒水,迷茫的说:“诶?你不咳了?怎么突然好了?”   嬴稚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梁苒出了大宗伯府,便准备回去看看老三老四,两个孩子还是宝宝,出门自然不方便带着。   梁苒进了路寝宫,便听到“咿咿呀呀”的声音,内监宫女们手忙脚乱,陀螺一般团团转。   梁苒奇怪:“发生了何事?”   内监为难的说:“这……君上,两位小皇子打……又打上了,正在哭闹呢。”   老三和老四不对付,在梁苒腹中便一直打闹,没成想生下来之后也是如此,一点子也不曾改变。   赵悲雪一听儿子们打起来了,比梁苒还着急,立刻大步走进去。果然,两个孩子正在哭唧唧,老三哇哇大哭,但只打雷不下雨,看起来像是假哭,老四则是不同了,泪珠子噼里啪啦,但是哭起来很斯文,不愿意多出声儿。   赵悲雪仔细一检查,原理是宝宝尿了,湿乎乎不舒服,所以才哭出来。他已然是有经验的,带过两个儿子,立时熟门熟路的给儿子们换尿垫,还用湿帕子擦干净宝宝的小屁股,轻柔的抹上一层油霜,毕竟孩子还小,皮肤娇嫩,需要仔细的保养,以免受到伤害。   等处理好一些,这才将干净的尿垫仔仔细细的系好,又检查了好几次,宝宝没有任何不舒服,也没有被硌到,这才松了口气。   赵悲雪抱着老三哄,老四就哭,抱着老四哄,老三便哭,两个宝宝仿佛起伏的音律,梁苒脑袋都大了,于是无奈之下,赵悲雪一手一个抱着,也亏得是他臂力惊人,抱得十足稳当。   这下子好了,宝宝终于不哭了,似乎是哭累了,但两个宝宝还是不安生,窝在赵悲雪怀里踢腾着小肉腿,你踢我一下,我踢你一下,谁也不甘心示弱。   “呜……”眼看又要哭起来,赵悲雪连声哄着:“好了好了,别哭,乖,不哭了。”   赵悲雪无奈之下,把两只手分开得大一些,让宝宝们的小短腿儿无法踹到对方,这下子世界终于和平了。   “噗嗤……”梁苒看着赵悲雪高难度的双臂分开,仿佛一只大猴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苒?”赵悲雪惊喜:“你笑了?”   梁苒咳嗽一声,说:“没有,赵主看错了。”   有人帮忙带孩子,梁苒自然清闲,坐下来研究系统,想要召开文会,让四子在文会上大放异彩,前提条件是,四子需要从小宝宝长成大人才行。   可眼下,迎风生长卡都用完了,需要再刷一张才行。   叮——   【温馨提示:宿主可用手头现有的卡片,兑换迎风生长卡!】   【回档卡=迎风生长卡(进阶版)】   【路障卡=迎风生长卡】   梁苒一看,回档卡可以兑换进阶版,而路障卡只能兑换基础版,偏偏回档卡十足珍贵,若就这么兑换,实在太过暴殄天物,要知道后悔药可不多见。   就在梁苒纠结之时……   叮——   【温馨提示:中级系统为您提供夫夫小游戏】   【是否开启小游戏,赢取更多卡片?】   【是】【否】   梁苒眼睛一亮,迎风生长卡的进阶版就在这些卡片之中,他毫无犹豫的选择了【是】。   叮——   【夫夫小游戏已开始!】   【勾引赵悲雪,在他的面前脱衣、沐浴,展现梁主勾魂夺魄的魅力。】   【一炷香之内完成勾引,可获得“迎风生长卡(进阶版)1张~”】   梁苒:“……”???   这和梁主的魅力有什么干系?梁苒怀疑这系统夹带私货,难道就因为上辈子赵悲雪的心头血滴落在扳指上,所以系统时而正常,时而不着调?   【温馨提示:双胞胎只需要消耗1张“迎风生长卡(进阶版)哦~”】   可是……   寡人需要这张卡片。   梁苒揉了揉额角,突然长身而起,吩咐宫人说:“准备温汤,寡人想要沐浴。”   宫人立刻应声去准备,不敢有任何异议。   赵悲雪刚刚哄好了两个孩子,宝宝们迷迷糊糊的睡着,赵悲雪奇怪的说:“怎么这个时辰沐浴?”   梁苒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寡人欢喜,不行么?” 第75章   宫人很快准备好了温汤, 就安置在路寝宫的太室之内。   赵悲雪还在哄孩子,将两个宝宝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小宝宝哼哼唧唧, 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赵悲雪赶紧又轻轻的拍, 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哪里是什么人人畏惧的杀神?   梁苒一个人走到温汤的浴桶旁边, 看了一眼赵悲雪,赵悲雪实在太忙了, 完全没有注意这面。   叮——   【坐怀不乱值:100】   系统弹出了提示, 梁苒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 以前便觉得这个系统和赵悲雪有关系,否则为何会让寡人一个天子, 给赵悲雪生孩子?如今一看,还真是和赵悲雪有关系, 兴许就是因为赵悲雪的心头血滴在了扳指上, 所以有的时候,系统非常“偏心”赵悲雪。   梁苒咳嗽了一声, 赵悲雪压根儿没有注意他。   【坐怀不乱值:100】   梁苒眼皮狂跳,终于,他咬了咬后槽牙,哗啦一声将外袍脱下来,随手搭在地屏之上。   吧嗒!蹀躞清脆的敲击着地屏,发出悦耳动听的响声, 终于引起了赵悲雪的注意力, 往这边看过来。   隔着一扇薄薄的地屏, 地屏透光,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后面的风光。梁苒眼眸微动,在地屏后面点上了一盏烛灯,如此一来,有了灯火的加持,地屏更加透光,便可以令赵悲雪看到他脱衣的风景。   梁苒头疼不已,寡人为了那张卡片,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梁苒硬着头皮,动作故意缓慢,一点点抽下自己的衣带,唰一声抛上地屏,可惜衣带不如蹀躞那般沉重,轻飘飘的,飘悠悠落在了地上。   叮——   【坐怀不乱值:80】   梁苒挑眉,甚好,看来赵悲雪还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并不需要过多的手段,便能将他轻轻松松降服。   梁苒再接再厉,解开自己的里衣,轻轻脱下来,里衣犹如雪色的花瓣,一丝丝剥落,哗啦,这次没有抛在地屏之上,而是直接落在地上。   【坐怀不乱值:50】   梁苒忍不住笑起来,寡人只是脱了几件衣裳,赵悲雪的数值已然掉了一半,果然,赵悲雪此人,无论再如何的骁勇,如何的冷酷,如何的不可一世,都是要被寡人拿捏的。   梁苒慢悠悠抬步,跨入浴桶之中。   哗啦——哗啦……他素白的手指,轻轻的拨弄着温汤,温汤蒸腾起暧昧的水汽,发出粼粼的水声,暧昧而不可言说。   叮——   【坐怀不乱值:20】   赵悲雪已然停止了哄孩子的动作,他趁着两个宝宝睡着,慢慢站起身来,绕过地屏,终于走到了梁苒面前。   梁苒微微抬起下巴,他白皙的面容被温汤浸泡的微微殷红,比之平日里的清冷,更多了一份娇媚之色,这可是旁人根本看不到的风光。   赵悲雪的眼神深沉,一双狼目深不见底,犹如无尽的冰窟,犹似炙热的火山熔岩,无声的盯着梁苒一寸一寸的皮肤,仿佛只是眼神,便要将梁苒从头到尾抚摸一般。   梁苒有一种头皮发麻,被野兽盯上的错觉,但赵悲雪根本不是野兽,他只是寡人豢养的一条狗。   梁苒抬起手,湿润的水珠从他的指尖滑落,对赵悲雪命令说:“过来,替寡人解乏。”   叮——   【坐怀不乱值:-100】   太容易不过了,毫无悬念的,梁苒轻而易举便会得到这张卡片。赵悲雪不负所望,大步走过来,合着衣衫也顾不得,直接迈入浴桶之中,将梁苒紧紧抱在怀中,沙哑的说:“遵命,君上。”   就在此时……“呜呜呜——”“哼……”“呜呜……”   两个小宝宝不知怎么又哭了起来,哼哼唧唧的撒娇。赵悲雪好似猛地醒过来,连忙说:“阿苒,我去看看孩子们。”   梁苒:“……”   梁苒心窍一惊,卡片还没到手,寡人废了这么大力气,赵悲雪说走就走?这让梁苒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身为君主的“魅力”,事已至此,羞耻的事情都做过了,怎能功亏一篑?   梁苒手腕一收,攀住赵悲雪的肩背不松手,贴着他的耳垂,轻声说:“不许走,伏侍寡人。”   叮——   【孕期进度+30%】   【恭喜宿主获得“迎风生长卡(进阶版)”1张~】   宝宝们哭,梁苒也哭了。当然,梁苒并非因为闹觉,或者和谁打架才哭的,而是因为赵悲雪仿佛开了荤的恶狼一般,梁苒最后实在忍不住,也顾不得什么,呜咽出声,生理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累得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   等梁苒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的早晨,浑身酸疼,疲惫的抬不起手来,侧头一看,赵悲雪和两个宝宝躺在身侧,也亏得是太室的龙榻够大。   赵悲雪还在沉睡,他舒展着眉心,一张俊美的容貌,怎么看都像是一只乖巧的狗子,可偏偏……他是伪装成家犬的一头狼。   梁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可是又不想打扰了儿子们休息,干脆作罢,抬手一挑,将系统的控制面板打开,查看儿子们的情况。   梁苒一动,赵悲雪立刻醒了,他靠近过来,伸手搂住梁苒,将梁苒抱在怀中,亲昵的亲了亲梁苒的鬓角,傻笑起来。   只有在梁苒的眼里头,赵悲雪的笑意才是傻笑,任是哪个旁人,也不可能脑补出新任北赵皇帝的傻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梁苒正在调试系统,反正赵悲雪已然知道了系统的事情,干脆不搭理他,继续点击系统,查看宝宝们的外貌值。既然已经拿到了卡片,梁苒便准备调整一下宝宝们长大之后的样貌。   赵悲雪见他不理自己,说:“阿苒?你在查看系统么?我怎么看不到?”   梁苒心说,幸亏你看不到,系统本已经偏心你了,若你再看得到,那不知到底是谁的系统。   梁苒拨了拨他,说:“别捣乱。”   赵悲雪仔细的看了看空中,微微蹙起眉心,双目紧盯,但仍然看不到任何东西,说:“你在弄什么?”   梁苒实在没辙了,谁说赵悲雪冷若冰霜的?分明是个话痨,不理他,他就一直在耳边叨叨叨,好似一个粘人的狗子。   梁苒无奈的说:“我在调整儿子的面容。”   赵悲雪难得露出惊讶:“这都能调整?”   梁苒笑起来:“自然。”   寡人的儿子,自然要像寡人一些,老三是说客,能言善辩,以后是要做出使四方的大鸿胪,那面相自然要端正英俊,给人一种天生的信服感。说起来外交官虽然是文臣,但也必须有一点子武艺功底,毕竟四处奔波,也需要身子骨吃得消。   至于老四嘛,梁苒想着,老四善于笔墨丹青,听说可以带动大梁的文娱文化,这样的人必然翩然若仙,出尘脱俗,只是让人看一眼,便觉得他是文人,便是雅客,与旁的那些庸俗之人,通通不一样。   梁苒设定好,便进入了给儿子们起名字的环节,老三唤作梁辩,辩才出众,才能为大梁出使四方。老四唤作梁初,初心不改,净如稚子。   一切都设置妥当,梁苒便可以使用卡片,让儿子们变大了。他侧目看了一眼赵悲雪,唇角突然微微挑起,生出一个坏主意。   赵悲雪看不到系统,自然也没见过儿子忽大忽小,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简直是大变活人的戏法,不如……寡人吓一吓他?   梁苒突然说:“你闭上眼睛,寡人要给你一个惊喜。”   赵悲雪听着这话,已然足够惊喜的,立刻说:“是什么惊喜?”   梁苒不回答,说:“先闭上眼睛。”   赵悲雪听话的闭上眼睛,梁苒忍俊不禁,又怕他突然睁开眼睛,干脆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一只手点击系统,将卡片贴在儿子的头像上。   叮——   【迎风生长卡(进阶版),生效!】   赵悲雪感觉到眼皮上盖着的手掌,又软又细,一时间心窍都要飞起来了,还酥酥麻麻,麻麻痒痒的,梁苒何时与他顽过“闭眼睛”的游戏,赵悲雪幻想了很多,阿苒给自己准备了惊喜,到底是什么惊喜?   “呵呵……”梁苒笑起来,慢慢松开手,说:“可以睁眼了。”   赵悲雪慢慢睁开眼睛,喜没看到,但是惊是惊了,因为堪堪还只有两大两小的太室,突然大变活人,又出现了两个年轻男子。   那二人悄无声息,令一向警戒的赵悲雪毫无察觉,不知是什么样的武艺高手,可偏偏……赵悲雪上下打量他们,他们二人的仪态看起来,武艺并不如梁缨,又如何能骗得过自己的耳目?   而且……   这二人生的好生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两个男子都穿着月白的袍子,自然,这是梁苒特意给儿子们准备的,因为是双胞胎,所以袍子都一模一样。   身量高一些,魁伟一些的,便是老三梁辩,果然如同梁苒设置的,一身正气,凛然而俊美,只是那么站着,就有一种活脱脱的信服力。   老四梁初则是标准的文人风姿,姿仪优美,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面如冠玉,皎洁如月,纯净如莲,其实梁苒不知晓,若是放在现代,他给梁初的设定,妥妥是一个奶油小生。   “他们……”赵悲雪奇怪。   梁辩微笑拱手,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模样:“君父,父亲。”   梁初好似不太爱说话,有些子内向,但也轻声唤了句:“君父,父亲。”   赵悲雪侧头看了一眼龙榻,两个宝宝不翼而飞,这才恍然大悟,宝宝们变成了年轻男子的模样,怪不得觉得眼熟。   梁苒看着赵悲雪“呆头呆脑”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   老大梁缨和老二梁泮听说弟弟们变大了,全都跑过来凑热闹,梁泮一直以来都是最小的,这会子做了哥哥,十足的扬眉吐气。   梁泮围着两个弟弟转了好几圈,看得十足仔细,说:“弟弟们好生可人。”   梁辩倒是大大方方,一点子也不怕别人看的模样,至于梁初,梁初十足害羞,容易面红,垂着头,愣是被梁泮调戏的脖子都红了。   梁缨无奈的说:“泮儿,不要欺负两位弟亲。”   “哥哥,泮儿哪有。”   老三梁辩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梁初,说:“四弟,往日里哥哥不懂事儿,总是与你打架,害你受了委屈,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这赔礼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打开看看?”   身为“老父亲”,梁苒在一边看着着其乐融融的场面,心里当真好生欣慰,老三不愧是以后要做大事业的人,竟然会主动给弟弟赔礼道歉,让老父亲深感欣慰。   梁初狐疑的看了一眼哥哥,还是伸手接过来,然后推开盖子。   “啊呀!”一旁好奇的梁泮突然惊叫起来,一个猛子窜到梁缨身后,紧紧抓住梁缨的袖袍,险些被吓哭:“哥哥!大虫子!”   无错,盒子里装的赔礼,竟然是一条大、虫、子!   还是大、肉、虫、子!   什么赔礼,原来是老三在戏弄弟弟。梁苒头疼,这老三的性格稍微有一点点恶劣啊,若是对待别国的使者,有点坏心思是应该的,可是对弟弟这样,便太不像个哥哥了。   梁苒立刻走过来,语气严肃的说:“辩儿,不可以吓唬弟弟,还不快给你弟弟好生赔……”   梁辩其实就是使坏,他稍微有些毒舌,而且有很多坏点子,本想吓唬吓唬梁初的,没想到被君父给训话了,刚要老老实实的点头。   哪知道……   梁初睁大了眼睛,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不是水光,而是星星点点的光辉,一张白皙的小脸蛋儿慢慢变得殷红,姿容更加光彩夺目,激动的捧着盒子,感叹的说:“它……好可爱。”   梁苒:“……”   梁辩:“???”   老三喜欢欺负人,老四……喜欢虫子。   梁泮还是躲在大哥身后,干笑说:“哥哥,两位弟弟都很……与众不同呢。”   梁缨也干笑:“是啊。”   别看梁初长相斯斯文文的,男女老少通杀的类型,很是主流,可他的喜好却不怎么主流。梁初喜欢虫子,也喜欢画虫子……   这下子好办了,赵悲雪便亲自去抓虫子,还让鬻棠和沐森也一起去抓虫子,只要看到各种稀奇的虫子,别管是有口器的没口器的,有翅膀没翅膀的,软体的还是硬壳的,通通抓来!   梁初的书房中挂着很多小笼子,里面全都是…… 虫子!他最大的爱好,便是在书房里为那些虫子作画。   梁苒一时间有些头疼,身为父亲,不应当扼杀儿子的爱好兴趣,可是……可是儿子怎么那么喜欢画虫子?之后的上京文会,儿子也要画虫子名扬天下么?这是不是有点太另辟蹊径了?   上京文会已然确定下来,此事由大宗伯嬴稚总揽主持,只不过嬴稚伤刚好,所以梁苒便派出了梁辩,让他协助嬴稚主持文会。   梁辩办事利索,这几日在外奔波,但难得是十足孝顺,明日都要回路寝宫给梁苒问好。   梁苒让织造局做了一件新衣裳给梁辩,毕竟梁辩天天在外面跑,总要穿着体面一些才是。   梁苒说:“快来试试衣裳,这是你弟弟绘制的图样,便是连织造局都赞不绝口。”   虽然梁初的癖好特殊了一些,但不得不说,他的画工精湛,自从织造局知晓上京出现了这么一个奇才小君子,天天追着梁初,请他来画花样儿。   梁辩谢过君父,这才将外袍一展,套在身上。   “嗬!”他刚穿好外袍,侧头展了展衣袖,登时一个惊呼,一向以雷厉风行,毒舌坏心著称的梁辩,险些跳起来,脸色瞬间惨白,使劲拍着自己肩头:“虫……虫……虫子!”   梁苒定眼一看,的确,梁辩的肩头趴着一只虫子,好大一只,看起来是蜘蛛,足足八条腿,每一条腿“孔武有力”,遍布着浓密的绒毛,还有那蜘蛛的眼睛,黑亮黑亮的,令人头皮发麻!   梁辩打了好几下,肩膀都不是自己的了,但蜘蛛趴在他的肩头,纹丝不动,按理来说这么大力气,蜘蛛早就成泥了,怎么还会趴在他的肩头?   “君父?哥哥?”梁初这个时候一脸懵懂,怯生生的从外面走进来,垂着头,小可怜儿一样说:“这是初儿给哥哥设计的衣饰图样儿,蜘蛛寓意八方来财,预兆吉祥,难道……哥哥不喜欢么?”   图样?   果然,这么仔细一看,蜘蛛好像不是活的,而是画上去的,但画工精湛,活灵活现,好像立体的,就连每一根绒毛也栩栩如生,别说乍一看了,仔细看也难分真假。   “你……你……”梁辩气的指着梁初:“你是不是故意……”   不等他说完,梁初握住梁辩的手指,十分亲昵且无害的说:“哥哥上次送我虫子,初儿很是感激,一直想着如何回礼,听闻织造局绞尽脑汁为哥哥设计衣样,可是终于让初儿找到回报哥哥的机会了呢。”   梁辩:“……”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梁初眨眨眼睛,还歪头:“哥哥喜欢么?”   梁辩咬牙切齿:“喜、欢!四弟送的,哥哥怎么能不喜欢?”   梁苒:“……”寡人头好疼,老三老四果然不对付。   上京文会声势浩大,天下学子慕名而来,甚至还有其他国家的学子,也想来文会凑凑热闹,可谓空前绝后,一时间果然转移了楚王之乱的混乱。   因为赴会的学子实在太多了,不乏鱼目混珠之人,所以梁辩与嬴稚决定,先遴选一轮,经过一轮遴选之人,可以参加上京文会,经过二轮三轮遴选之人,便可以参加大梁宫的文会。   第一轮遴选,便在刚刚建立好的学宫之中举行,如此也能让各国的学子一同瞻仰学宫的恢弘,为学宫打出响亮的招牌。   梁初今日便是去参加第一轮文会遴选的,梁苒还有朝议,因而是赵悲雪送儿子去遴选。   今日朝议的时辰不短,议题自然是上京文会,因为各地的学子奔赴,除了转移了叛乱的舆论之外,也带动了上京的经济,四面八方的商贾涌入上京,这样的大好机会,上京自然要接住才行。   等梁苒散了朝,已然是正午了,第一轮遴选顺利结束。   梁辩和嬴稚回宫复命,第一轮遴选,一共收上来三万份题卷,三万学子齐聚上京学宫,真真儿是盛典。   梁苒十足欣慰,好奇的问:“第一轮遴选的题目为何?”   嬴稚回答:“以‘春’问题”。   春?梁苒一愣,这么简单的题目?   不过题目越是简单,发挥便越是宽阔。以春为题,不限于诗词曲画任何形式。   嬴稚感叹说:“这题乃是梁辩君子所出,可谓是十足的刁钻呢。”   春,生机盎然,自然是好的,可是一不小心便会庸俗了,若是太小心,又会显得寡淡干瘪。   梁泮笑着说:“君父,不知四弟的题卷在不在这里?泮儿想知道四弟是如何作答的。”   别说是梁泮了,梁苒其实也很想知晓。   梁辩挑眉说:“四弟怕是画了一只春日的大虫子罢。”   梁苒无奈的摇头,说:“你啊,还不快把你弟弟的题卷找出来?”   梁辩吐槽着,但手脚麻利,快速翻找着题卷,果然找到了梁初署名的题卷。他第一个打开观看,面色一愣,不亚于上次看到大蜘蛛的模样。   梁苒心中咯噔一声,老三怕虫子,这表情……老四不会还真是画了一只大虫子罢?   嬴稚就在旁边,看了一眼,不由笑起来:“不拘一格。”   梁泮好奇,说:“快让我看看。”   梁缨身材高大,一探头便看到了,登时满面通红,拦住梁泮,说:“泮儿,要不然……还是别看了罢。”   “为何?”梁泮不解:“哥哥,为何呀?”   梁缨说不出来,但面色十足古怪,梁泮更是好奇了,不顾大哥阻拦挤过去查看,这一看之下……   咚!   梁泮白皙的脸颊面红耳赤,恨不能充血。   梁苒更是好奇了,看到梁辩那个反应,以为是大虫子,可长子和次子没道理看到大虫子脸红。   正好赵悲雪走入路寝宫,梁苒便说:“呈上来,让寡人看看。”   赵悲雪接过题卷看了一眼,点点头,露出老父亲的欣慰笑容,说:“画得真好。”   梁苒心中百爪挠心,连忙欠身,就着赵悲雪的手看过去。   以春为题,比春日的大虫子更震惊,能让两个儿子脸红,令嬴稚称赞不拘一格,让赵悲雪露出老父亲的笑容……   梁苒:“……”春、宫、图?! 第76章   春宫图……也是春?   而且十足扣题, 一点子也不干瘪……   梁苒头疼欲裂,怪不得众人表情那般精彩,至于赵悲雪, 恐怕儿子画颗豆, 他都要夸赞半天。   梁苒揉着额角, 突然发现, 这春宫图上的两个人, 竟然都是男子,不止如此, 还……还有点眼熟。   梁初进入路寝宫, 便见到他们在看自己的题卷, 似是有些害羞,但还是鼓起勇气问:“君上, 初儿画得如何?”   梁苒:“……”   梁苒硬着头皮说:“这画上之人,为何如此眼熟?”   抱在一起的两个男子, 怎么侧脸看起来那么像……那么像寡人与赵悲雪?!   梁初连忙摇手:“不不, 君上不要误会,初儿画得绝没有原型。”   老三梁辩笑了一声, 说:“哦——原来四弟画得是大众脸呢,怪不得怪不得,如此眼熟。”   梁初瞪了他一眼,低声说:“你闭嘴。”   梁辩笑着说:“为兄偏不。”   梁辩又说:“学宫如此清净高洁之地,你竟然画了一幅春宫图?真真儿是令天下学子震惊。”   梁初不服气,说:“这……这怎么了?以春为题, 难道只能咏春不成?再或者, 以春为借口, 大拍君上马屁?这些才是真正的庸俗。且情爱之事, 浑然天成,乃人之本性,本就并非羞耻之事,只要发乎情,止乎礼,何须故意压抑?何须装聋作?那些掩耳盗铃之人,才是真正的庸俗!”   梁辩说:“我看四弟的辩才也很出众,不若改日随我去鸿胪寺?”   梁初对他吐吐舌头,躲到赵悲雪身后,说:“赵主来评评理,是初儿画得好,还是三哥说得对?”   赵悲雪笑起来,在儿子面前笑得像个“傻子”,说:“画得好。”   梁初登时得意了,还不等他欢心,赵悲雪又说:“说的也好。”   梁辩:“……”   梁初:“……”   梁辩说:“无论如何,你这春宫图必然是末流了。不是为兄迂腐,而是朝廷本就如此,你让那些官途士大夫理解欣赏你的春宫图,还不如让他们理解歌功颂德的马屁长赋。”   梁初耷拉下眉毛,虽然但是,三哥说的很有道理,朝廷中的人并不都像嬴稚那般,会夸赞一句别具一格,大多数人会觉得梁初的题卷不着边际,孟浪不堪,直接落选。   梁泮见弟弟一脸苦恼,那粉嫩的小脸蛋皱在一起,都快成包子了,忍不住笑起来,说:“君上,泮儿有一个小小的提议。”   “哦?”梁苒说:“平日里泮儿点子最多,这次又是什么?”   梁泮微笑:“君上广建学宫,以文会友,本就是想要云集天下名士,不拘一格,为朝廷注入新鲜的血液,若是以固有的朝廷老臣来批判这次文会,未免太过狭隘,不如……”   梁泮继续说:“不如除了朝廷的遴选之外,在开放一次学子遴选。”   梁苒奇怪:“学子遴选?”   梁泮点点头,说:“将学宫开放,展示此次参与遴选的三万份题卷,让学子们亲临观摩,参与遴选投签,例如每个人最多有五支签,可以投给自己最心仪的五件作品,最后由朝廷唱票。”   朝廷的遴选,再加上学子的遴选,两种遴选的总成绩加在一起,便是最后的成绩。   梁泮又说:“此次文会的目的,一来是为了转移楚王之乱,二来是为了寒门学宫造势,若是开放学宫,也可以吸引更多的学子前来参观,让他们身临其境的感受到学宫氛围,岂不是一举两得?”   梁缨拍手说:“泮儿说的极好!”   不赖梁缨是个弟控,梁泮的想法果然极好,梁苒也笑起来:“寡人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嬴卿以为呢?”   嬴稚也点点头,说:“如此一来,便可以杜绝朝廷按照固有的思路遴选人才的弊端,何止是一举两得,一石三鸟,妙哉。”   梁苒说:“即是如此,便有劳嬴卿准备,开放学宫,展示遴选。”   “是。”   梁初笑起来:“即是如此,那我的题卷岂不是有望通过遴选了?”   梁辩却泼冷水说:“你可别欢心的太早,朝廷的那把子迂腐老臣看不得春宫图,你以为清高的学子们便看得春宫图了?现如今谈色惊慌,这可是拿不上台面儿的实情。”   “哼。”梁初对他吐了吐舌头,说:“三哥是大坏蛋!”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梁辩:“……”被、被骂了。明天不会又收到画着大虫子的衣服、腰带、革带罢?   嬴稚办事很麻利,朝廷遴选之后,很快便开放了学宫,三万题卷整齐有序的展示在学宫之中,还发出了榜文,立时五日,可供学子们参观遴选。   学子们听说了学宫开放的事情,很多人都想凑凑热闹,一来是因为学宫开放史无前例,别管是有钱的,没钱的,当官的,白身的,都可以进入学宫,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有很多寒门学子,因为家中缺钱,或者地位低贱,挤破脑袋也无法进入学宫,这一直都是他们的心结,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自然要去见一见世面。   今日便是学宫的开放之日,听说上京城人头攒动,各地的学子云集而来,场面十足壮观。为了维持学宫的治安,嬴稚还亲自朝苏木借了两百虎贲军随时护卫,以免有人捣乱。   梁苒批看完文书,一抬头,便看到赵悲雪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仿佛一只硕大的陀螺,不停的转来转去。   梁苒挑眉:“赵主有事儿要忙便去,不必在这里转磨。”   别人都是驴子拉磨,赵悲雪倒是好,恶狼拉磨,说实在的,威势有点大。   赵悲雪见他忙完了,说:“阿苒,你忙好了?学宫遴选已经开始了,不如一同去看看?”   他说着,从袖袍中拿出一把签子,是那种红头的签子,一看便知是嬴稚制作的,是这次遴选的投票签子,一人五支,赵悲雪手掌很大,一把握了十支。   赵悲雪说:“我早已管嬴稚要了投签,咱们去给初儿投票?”   梁苒险些笑出来,堂堂北赵皇帝,杀人如麻,冷酷无情,此时如此着急,坐立不安,竟然是为了给儿子拉投票?   赵悲雪又说:“我已然向嬴稚问好了,若是心仪,也可以将所有的投签都投在一个作品之上,我自是打算都投给初儿的。”   “阿苒你若是太忙,我可代替你去投签,你也都投给初儿?那便是十个投签了。”   梁苒:“……”   梁苒揉了揉额角,原来……赵悲雪是话痨啊。   梁苒无奈,加之今日的公务已然处理完,其实梁苒也很想去看看学宫的盛况。毕竟兴修学宫,是梁苒两世的心愿。   梁苒站起身来,说:“待寡人更衣,换了便服随你去学宫。”   赵悲雪立刻化身大狗子,那种叼着狗绳,等待主人出门的大狗子,围着梁苒说:“阿苒,我来帮你更衣。”   二人更衣完毕,上了一辆低调朴素的辎车,便离开了大梁宫往学宫而去。   距离学宫还有整整一条街,刚进入了街坊,竟然便“堵车”了,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这上京城自从楚王之乱以后,便很难看到这样的盛况了。   梁苒和赵悲雪被迫下了车,一路步行到学宫门口。幸而梁苒衣着简单,混在人群之中,并未被人认出来。   人群犹如流水,不断的注入学宫之中,有精心打版的贵胄子弟,也有衣着平平的普通百姓,甚至有人穿着短打,这可是平日在学宫中根本见不到的场面。   “这便是学宫?”   “上京的学宫,果然与众不同啊!”   “听说天子兴修学宫,要让咱们这些寒门子弟也有书可读,以后便不只是五命以上的官家子弟才可以进入学宫习学了!”   几位寒门子弟畅想着未来,满脸欣喜,他们仰着头欣赏学宫高大的门楣,一时走神,不小心堵了路,后面来了几个贵胄子弟,穿金戴银的,一看便是故意摆阔。   “让开!让开!”   “一股穷酸臭味儿!真真儿是什么人都能混入学宫来了,以后书卷就不是香的,而是酸臭的!”   贵胄子弟推了一把前面的人,那几个寒门子弟身形都比较瘦弱,一看便是常年吃不饱饭的,哪里能禁得住那些油满肠肥的一推,险些直接栽出去。   “小心啊!”有人伸手扶了那些寒门学子一把,是梁初。   梁初今日参加遴选,早早便来了学宫,没想到看到了这样一幕。   梁初皱眉说:“开放学宫,乃是当今天子的决断,无论是寒门学子,还是贵胄学子,一视同仁,怎么?你不服气?”   “哼!”那几个贵胄子弟说:“一个小白脸儿,你还替旁人出头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可知我们是谁?”   梁初上下打量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中土人士。”   的确,那些贵胄子弟不是中土人士,上京文会声势浩大,旁边的国家都听到了消息,很多别国学子也来瞻仰风采。   “我们可是邱山国的贵胄!”   邱山国乃是大梁周边的国家,因为大梁与北赵不和,所以邱山国一直左右逢源夹缝生存,靠的便是挑拨两边的干系,引起战火,这才能苟延残喘下去。   邱山国的贵胄子弟说:“我们虽不是中土之人,但也懂得一个道理!贵胄就该读书,贱人就该种地!只有我们这样出身金贵的子弟,才能明大义,而那些草莽,下贱是印刻在骨子里的,能懂得什么?若是什么人都可以读书了,还有谁来种地?还有谁来贩卖商物?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你……”梁初一着急,嘴巴便有点笨,说:“你说的不对。”   “哈哈!!不对?”邱山国的贵胄说:“如何不对?小娘儿们你倒是说说看。”   梁初急得面色通红:“我不是女子,再者,便算是女子,你如此称呼,也是极其失礼的行为!”   “哈哈哈!”邱山国的贵胄调笑:“你快看,他着急了,哎呦喂,一着急这脸蛋儿更娇俏了,真真儿好看!要我说,你读什么书啊,不如跟我们回邱山国,让君子我娶了你,天天与你吃香的喝辣的!不是更好?”   嘎巴!   赵悲雪远远看着,手骨咔咔作响,他的面色瞬间阴冷下来,完全是一副要将邱山国贵胄的脑袋拧下来的表情,犹如白日修罗。   不等赵悲雪出手,“啊啊啊啊——”邱山国的贵胄突然惨叫起来,有人一把拧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掰,没有让他碰到梁初。   梁初睁大眼睛,是哥哥梁辩。   梁辩日前说他不来参加遴选了,人太多,况且尚书省事务繁忙,没空过来凑热闹。今日梁初还问他要不要一起来,梁辩也拒绝了,没想到今日梁辩还是来了。   梁辩拧住那人的手,冷冷一笑:“邱山国不流行刷牙么?怎么口气这般臭。”   “你!”邱山国的贵胄捂着自己的手哀嚎:“你是谁!?哦我知晓了,你定然是这个小白脸的姘头!”   梁辩说:“自诩贵胄,高人一等,旁的人均是下贱肮脏,可偏偏你的狗嘴里,吐出来的都是最腌臜的言词,臭不可闻。谁说出身寒微便不可读书了?谁说高人一等便能读好书了?贵胄如君子一般,不也是蠢钝如猪么?”   “你……你敢骂我?!”   梁辩的毒舌是出了名的,说:“骂你?不才官居鸿胪寺,何止是骂你,还可以将你们这几个闹事之人,遣送回邱山国,你说巧不巧?”   “什么?!你……你……”邱山国的贵胄没想到踢到了铁板,鸿胪寺便是掌管外交的地方,梁辩是鸿胪寺的外交官,正好负责对外的事宜,将他们遣送回去,一点子也不算是僭越的行为。   梁辩不等他们结结巴巴的说完,朗声说:“虎贲军何在?”   几个巡逻的虎贲军立刻上前拱手,梁辩下令说:“邱山国的贵胄既然看不起寡君的新政令,又何须来凑这个热闹呢?送他们离开。”   “敬诺!”   几个邱山国的贵胄灰溜溜被送走,一声儿也不敢多吭。周边围观的人很多,梁辩扬声说:“天子敕令,广建学宫,便是想要打破门第的界限,令有心向往的学子,有书可读,有礼可习。虽前无古人,却可建我大梁万年基业,造福后世!”   “君上英明!君上英明——”   一时间学子沸腾,纷纷开始山呼起来,高呼的喊声回荡在整个上京的上空。   梁苒忍不住发笑,果然,梁辩天生就是外交人才,“煽动性”极强,知晓如何引导舆论。   梁苒走过去,笑盈盈的上下打量梁辩,梁辩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说:“君父为何如此看着儿子?”   梁苒笑着说:“只是看看,你可是我家老三,不是什么妖怪画皮而成罢?平日里,可不是你最喜欢欺负初儿么?怎么今日转了性子,还帮着初儿出气?”   平日里老三和老四是最不对付的,要知晓他们还是宝宝的时候就开始打了,每日每日梁苒都要听到梁初跑过来告状,说哥哥又欺负他了,梁苒根本不用问是哪个哥哥欺负他,因为老大和老二都是弟控,唯独梁辩喜欢欺负弟弟,简直乐此不疲。   “咳……”梁辩说:“就事论事罢了,再者……自家弟弟,自然只有自家人可以欺负,岂能便宜了旁人?”   赵悲雪拍了拍梁辩的肩膀,说:“改日我再教你一套武艺,再遇到今日之事,别说是拧住那些登徒子的手腕,拧断也是轻而易举的。”   梁辩:“……”幸亏自己出手快,否则学宫今日岂不是要血溅当场么?   “快看!”   “这里怎么会有春宫图?”   “老天爷啊,简直有辱斯文!”   进入学宫的学子们,纷纷在一处作品前驻足,无论是谁都要多看几眼。   “真的春宫图?”   “以春问题,竟有人画了春宫图,不知是哪家的人才!”   “有伤风化啊!这样的题卷,合该直接落选!”   “诶,此言差矣!食色性也,都是人之常情,难道这位仁兄不是娘生爹养,而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就是啊!况且你们仔细看,这笔触,这衣褶儿,活灵活现,酣畅淋漓啊!”   “嗬——还是两个男子的秘戏图!”   “这神态,这姿仪,媚而不妖,圣洁如仙人,真真儿是美啊,美!”   “你看这汗滴,这汗滴也是神来之笔啊!”   梁苒:“……”   不知为何,总觉得寡人也要流汗了,尤其……尤其这春宫图上的人物,还莫名的与梁苒神似!   赵悲雪身为春宫图的另外一个原型,一点子也不扭捏,将自己手中的五根投签,全都丢进了签筒之中。   哐当——   掷地有声。   方才很多学子都在评头论足,说梁初的画工如何如何精湛,线条如何如何细腻,意境如何如何高深,可大家也都只是在评头论足,没有人投入第一支投签。他们或许都在观望,第一个给春宫图投签的人,或许会被笑话罢?   没成想,赵悲雪走过去,堂堂正正的投入投签,他身材高大,面目冷峻,脸上的表情自然和猥琐不沾边,反而显得正义凌然。   众人见到那五根投签,仿佛一滴冷水掉入了油锅,终于开始沸腾起来。   “佳作!佳作啊!我也要投投签!”   “此等作品,堪称旷世神作!”   “我也投一个。”   哐!哐当!哐啷——   春宫图的木桶中,立刻投入了许多的投签,签子扑簌簌的落下,仿佛下雨一般,简直“势不可挡”。   梁初一看,欢心的不得了,对梁辩昂了昂下巴,说:“看罢哥哥,有这么多人给初儿投签。”   他说着一脸奇怪:“哥哥,你的投签呢?怎么都没了?投给谁了?”   梁辩手中果然没有了投签,方才教训那些邱山国的贵胄之时,手里还握着投签,足足五根,应该是没来得及投票,这会子竟然全没了。   “咳……”梁辩咳嗽一声:“为兄抽空来参加遴选,自然是要投签的,自然就……投了。”   梁初奇怪:“我没问你这个,我是在问哥哥,如此心高气傲,投签到底投给了什么样的神仙题卷?初儿也去瞻仰瞻仰,习学习学。”   “嗯……”梁辩看了看天色,突然说:“鸿胪寺还有事儿要忙,我先走了。”   “啊?”梁初迷茫:“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呢!”   梁辩根本不想回答他,行色匆匆的离开,离开的时候耳朵根子还红了……   梁初皱眉:“哥哥好奇怪啊,鸿胪寺真的如此忙么?”   梁苒走过来,笑着说:“初儿你哥哥是害羞了,寡人亲眼所见,他方才趁着人多,把五根投签都投给你了。”   梁初睁大眼睛:“真的?”   赵悲雪在一旁点头应和。   “哈哈!”梁初笑起来:“原来哥哥也喜欢春宫图啊,哼,假正经!”   逃命般走远的梁辩:“阿嚏!”深深的打了一个喷嚏,总觉得后背发麻。   遴选五日,梁初的春宫图投签一骑绝尘,完全碾压了第二名,简直便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很快便有人扒出来,这春宫图是上京的新秀,名唤梁初的小君子所画,梁初的名头,不亚于当年的神童嬴稚,瞬间在上京爆火,一时成了众相追捧的所在。   梁初的同款笔墨,梁初的同款衣饰,甚至梁初喜欢的吃食,一应脱销,只要商贾打出“同款”两个字样,没有卖的不好的。   今日梁初出门采风,才走了没多久,梁泮突然急匆匆跑进来,着急的说:“君父,不好了不好了!”   平日里梁泮最是淡然,因为他的点子最多,门道最深,所以没有什么事情是让他惊慌的,而今日,梁泮的样子很是惊慌。   梁苒奇怪:“何事如此慌张?”   梁泮着急的说:“初儿……初儿……”   梁苒皱眉:“初儿不是外出采风了么?可是遇到了危险?”   梁泮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下子把梁苒弄得好生奇怪,到底是有危险,还是没有危险?   这时候赵悲雪走进来,脸色黑压压的,仿佛笼罩着浓浓的乌云,沉声说:“初儿的辎车在城郊被堵住了。”   “是仇家?”梁苒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仇家。梁初如此出名,自然少不得很多人羡慕嫉妒。   赵悲雪的脸色更黑了,摇头说:“是爱慕初儿之人,因为知晓初儿画得是两个男子的春宫图,所以聚集了很多男子自荐枕席,将梁初的马车堵在城外了。”   梁苒:“……” 第77章   梁初顺利通过了第一轮遴选, 还有第二轮等着他,于是便想出来采采风,看看有什么第二轮遴选的灵感, 总不能一直画春宫图罢?   梁初的辎车粼粼的来到城郊, 正是夏日, 虽炎热了一些, 但风光灿烂。梁初稳稳的坐在马车中, 突然,不知怎么的, 马车一阵颠簸, 然后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梁初奇怪。   “小君子……”骑奴驾士刚说了三个字, 他的声音瞬间被淹没了。   “梁初!梁初——”   有人大喊着梁初的名字,而且不只是一个人, 声音错落有致的,好似是一群人。   梁初惊讶的打起车帘子, 这么一看, 险些吓一大跳——好多人!   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子,无错, 是男子,个个敷粉,甚至有的男子穿着罗裙,冲着梁初不断的挥舞着手帕,一股浓烈的香粉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   梁初瞪大眼睛,一脸迷茫。   那些男子围着车马尖叫:“梁初!梁初!啊啊啊啊!是梁初!”   “梁初看我了!他看我了!他是不是喜欢我?”   “胡说!他看的是我!”   梁初:“……”???   那些人疯狂的尖叫着, 甚至有人手中举着像横幅一眼的卷轴, 仔细一看, 是春宫图!全都是梁初所画的春宫图临摹版, 这么多幅春宫图会聚在一起,那是相当壮观的。   骑奴驾士说:“小君子,这些……这些人好像都是冲着您来的,马车无法行进,这可怎么办啊?”   梁初眼皮狂跳,连忙说:“拦住他们,别让他们上车。”   骑奴驾士就一个人,虽然高大魁梧,但是也拦不住这么多人,尤其这些人还都是男子,虽然打扮的花枝招展,但力气不小。   他们围着马车,不断冲撞,想要和自己的“偶像”亲密接触。   “小君子!”骑奴驾士大喊:“拦不住……拦不住了啊!”   梁初不会武艺,他打起车窗帘子,稍微有些犹豫,便听到那些爱慕者大喊:“梁初!我想给你研墨!”   “梁初,我想给你暖床!!”   “呸!你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难道你不想?!”   梁初头皮发麻,干脆一咬后槽牙,肩膀一缩,直接从车窗跳了出去。   嘭——   梁初还以为会摔倒在地上,因为他从来没有跳车的经验,哪知被人稳稳的接在怀中,定眼一看,惊喜的说:“君父!”   是梁苒。   梁苒听闻梁初的马车被人跟踪,便着急的更衣离开了大梁宫,一同前来的自然还有赵悲雪。   梁苒刚到附近,便看到梁初探头探脑,竟然从车窗钻出来,要知晓他的四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如何可以跳窗?   梁苒大步冲过去,一把接住儿子。虽然梁苒的身材也不壮实,但胜在高挑,幸亏梁初也是纤细的类型,否则梁苒的手臂非要断了。   “没事罢?”赵悲雪赶紧冲过来,将梁初扶下来,毕竟他已经看到梁苒额角冒汗了,若是两个都摔了,那可就惨了。   “啊!梁初在那面!”   “天呢!我也想抱着梁初!”   “竟然叫他抢先了?”   “咦……这个人好生面善。”   人群像是海浪,呼啦一下子聚拢而来,目光全都盯在英雄救美的梁苒身上,越看越是眼熟,越看越是面善。   “哦——”有人恍然大悟,指着梁苒说:“是他!”   “哦——果然是他!”不愧是“同担”,瞬间秒懂。   梁苒则是一脸迷茫,是他?谁啊?   那些人指着梁苒,义愤填膺,表情又有些微妙的酸楚:“原来是你!你就是春宫图的原型,对也不对?”   “要我说,小君子画的春宫图,媚而不妖,可比眼前这人好看多了呢。”   “是啊,也就一点儿好看,不怎么样,差远了。”   终于有人质问出了重点:“你和小君子是什么关系?凭何让他为你画春宫图?”   梁苒头疼欲裂,这么明显么?寡人的脸,与春宫图上的脸,这么相似么?为何寡人看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一点点神似。你若问寡人与梁初是什么关系,那就好说了,寡人是梁初的亲爹,亲生的那种,亲、自、生。   但梁苒无法说出这种话,简直天方夜谭,无稽之谈,没有人会相信。   他张了张嘴,其实也无需他回答,已然有人笃定的说:“你是不是小君子的相好?”   梁苒的头更痛了,感觉里面有一只鹿,在疯狂的蹦跶,踩踏着梁苒仅存的理智。   “不是。”不等梁苒反驳,赵悲雪突然开口。   他的身材高大,面容深邃,表情阴鸷,往那里一站,便知晓是不好招惹的主儿,人群一看到赵悲雪,立刻散开一些,纷纷后退,生怕踢到了硬石头。   赵悲雪的手搭在腰间的佩刀之上,一身肃杀的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威严,他是一个国君,两辈子的国君,那种威严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可逼视。   赵悲雪的狼目环视众人,阴沉沉的说:“我们才是相好。”   梁苒:“……”   梁苒还以为赵悲雪可以震慑场面,结果他都说了什么?为什么重点一定要放在相好上?   人群短暂的沉默了一瞬,随即有人惊喜的说:“快看啊,他不会是春宫图里另外一个原型罢?”   “不太像,长得哪有这么凶?”   “侧脸很像啊!尤其是这脖颈的线条!”   “是他是他,准没错!”   “啊啊啊啊上苍见怜,我见到活的春宫图了!”   梁苒:“……”???   哒哒哒——   就在梁苒的脑海差点炸开的时候,有人驱马狂奔而来,是老三梁辩。   梁辩一身官袍,显然是刚从宫中尚书省出来,还未来得及更衣,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衬得他挺拔俊秀,梁辩不开口的时候那也是个美男子,开口的时候……是个毒舌的美男子。   梁辩催马而来,快速逼近,梁初眼睛雪亮,立刻朝着他招手:“哥哥!哥哥,我在这儿呢!”   因为马匹速度太快,而且没有减速的趋势,众人被迫散开,梁辩直接杀出了一条路。梁初连声说:“快走!快走啊!”   梁辩无奈,一把捞住梁初,却不是拽他上马,而是直接捞住梁初的细腰,一把将人扛上了马背。   “哎……”梁初趴在马背上,好似一只单薄的麻袋,瞬间颠簸的七荤八素,抱怨着:“硌死了,硌到我的胃了,想吐,我要吐你一身了!”   梁辩没说话,直接调转马头,打马飞驰而去,期间一个磕巴也没有打。   梁苒看着三子一骑绝尘,带着四子离开,心中一跳,眼皮也跟着一跳,那寡人呢?   “啊!小君子跑了!”   “那人是谁?”   “朱红官袍好生俊朗啊!”   “看那官袍的制式,合该是鸿胪寺的官员罢!”   “天呢,他不会才是小君子的相好罢?”   “不会罢,方才小君子唤他哥哥。”   “你这痴儿,情哥哥也是哥哥呀!”   梁苒感觉一辈子的头风症这一天都犯了,赶紧对赵悲雪打了一个手势,说:“走。”   赵悲雪拉过马缰,翻身上马,一把拉住梁苒的手腕,将人拽上马背,喝马狂奔而去。   “他们也跑了!”   “都怪你,看什么情哥哥!”   “同骑一马,你说小君子会不会推出马震的春宫图?”   “啊呀,好羞人呐!好想看呐!”   梁苒好不容易从城郊回来,刚入了大梁宫,梁辩便过来了,微笑说:“看来君父和父亲,也顺利脱险了。”   梁苒没好气的说:“方才只管你弟弟,连君父都不要了?”   梁辩振振有词:“君父自然是父亲照看着,儿子岂敢越钜呢?”   赵悲雪拍了梁辩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梁辩言归正传,说:“君父,邱山国的国君来了,想要谒见君上。”   此次上京文会,各地的学子云集而来,除了大梁的学子,还有很多其他国家的学子,因为赵悲雪在北赵,所以北赵来的学子最多,剩下的便是周边小国的学子了。   邱山国的学子,梁苒之前见识过了,在学宫中侃侃而谈只有贵胄才配学习,普通百姓都是贱民的理论,结果被梁辩轰出了学宫。   邱山的地盘子不大,邱山王一直很是殷勤,此次文会,他亲自前来出使,要表达对大梁文化的向往。   梁辩说:“邱山王听说了贵胄子弟在学宫闹事之事,所以特意前来赔礼道歉,君父,可要见一见?”   梁苒点点头,说:“见罢,总不能让旁人说我们大梁小肚鸡肠。”   梁辩前去通传,邱山王很快入宫谒见,他身为一个国君,殷勤的行跪拜之礼,叩在地上磕头:“臣——拜见天子!”   梁苒挑眉,邱山王这是要“认祖归宗”么?好像拜见的不是大梁的天子,仿佛是他的亲爹。   梁苒儿子众多,但没有一个这般大年纪的,这样的儿子既不貌美,也不挺拔,对大梁的江山毫无益处,梁苒可不要。   梁苒看似亲和,实则有些冷淡,说:“邱山王不必如此多礼,请起罢。”   邱山王却不起身,说:“天子!日前有邱山国的逆子在学宫闹事,小王知晓之后,心中难安,一直有愧,唯恐让大梁与我邱山形成嫌隙,因而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打算亲自为天子赔礼道歉,以示恭敬。”   梁苒点点头,说:“邱山王的意思,寡人知晓了。大梁与邱山多年和平相处,自不会出现什么嫌隙,不是么?”   “是是是!”邱山王使劲点头:“天子说得对!说得对!”   邱山王一顿拍马屁,来来回回也就是那套,梁苒说:“马上便是第二轮文会遴选了,还望邱山的学子能够一鸣惊人,邱山王也回去好好准备罢。”   “是是,”邱山王应和:“虽我邱山的学子,是万万不及大梁学子的,但臣一定会督促学子,全力以赴。”   邱山王又是磕头跪拜,这才缓缓退出路寝宫大殿。   “君上。”从者从斜地里走出来,跟随在邱山王身后。   邱山王没有回头,态度与方才大不一样,狰狞的说:“大梁的国力已然如此强悍,又有了北赵的帮衬,若是寒门学子亦可读书入仕,那将来岂非了得?绝不能让上京文会顺利举行,不能让大梁出现百家争鸣的盛况!”   从者垂着头,淡淡的说:“请君上放心,上京文会虽利大于弊,但对于一些老贵胄来说,寒门学子跻入学宫,便是妨碍了他们独食的机会,有贱民分享他们的珍馐海错,他们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只要稍加挑拨,大梁的寒门与贵胄,必然针锋相对,不死不休,届时……上京文会也会毁于一旦。上京大乱,便是我邱山最好的机会。”   邱山王看了一眼那从者,说:“甚好,那么便交给崔大夫了。”   从者拱手:“臣定当尽心竭力,肝脑涂地。”   邱山王的脸色阴冷下来,又说:“还有那个唤作梁初的,一个毛头小子,竟然在文会上拔得头筹?杀了他,寡人要让这场文会……变成丧会!”    第78章   第二场遴选还是在学宫举行, 同样是嬴稚主持。   今日是老四梁初参加遴选的日子,梁苒没有公事,特意安排开了, 穿了便服, 与赵悲雪一道送儿子去学宫参加遴选。   学宫门外学子云集, 很多人站在一起攀谈, 完全是一副盛况。   梁苒混在人群之中, 因着穿了便服,旁人完全认不出来, 他亲自提着书囊交给梁初, 叮嘱说:“好好儿遴选, 为父在外面等着你。”   梁初说:“君父和父亲回去罢,不知要考多长时间, 不必在外面等了,你们是知晓的, 这点子遴选, 是难不倒初儿的。”   “是啊,”有人走过来笑着说:“四弟不会又要画春宫图罢?”   是老三梁辩。又说:“第二场遴选了, 若是四弟再画出一幅春宫图,怕是就不新鲜了。”   梁初对他吐了吐舌头,说:“不需要哥哥担心,这次我自然不会画春宫图了!”   梁苒狠狠松了一口气,幸好,毕竟作为春宫图的原型, 梁苒压力很大。   他一侧头, 便见到赵悲雪面无表情的有些失落, 是了, 虽然面无表情,但很失落,他好似希望儿子多画一张春宫图……   梁辩说:“哦?四弟不画春宫图,还会什么?”   梁初哼了一声说:“我会的可多呢!”   学宫的大门正好开放,梁初又吐了吐舌头,这才飞奔着朝学宫跑去,梁苒无奈的说:“初儿,书囊!书囊落下了。”   梁初一看,手里空空如也,原来忘记拿书囊了,赶紧折返回来。   梁辩笑着说:“丢三落四的。”   梁初拿了书囊,转头又朝着学宫跑去,还被旁的人给认出来了,这不是最近名满上京的才子梁初么,一群爱慕者疯狂追逐,堵在学宫门口,竟然还有人拉起了横幅。   梁苒头疼,他本想在学宫门口等待儿子遴选完毕的,因为“脑残粉”太多,只好离开了学宫,回到大梁宫中去等待。   经过一日的遴选,嬴稚将所有题卷都收了上来。第一轮遴选一共三万份题卷,这规模是空前绝后的巨大,当然,遴选的机制也是相当残酷的,直接刷掉了一大半,只剩下五千份题卷。   而最后一轮遴选,只会选取五百个中翘楚,这些学子都是可以进宫参加宫宴的,殊荣还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能证明他们的才识。   嬴稚走出路寝宫,说:“拜见君上,第二轮遴选已经完毕。”   梁苒很是好奇,说:“这第二轮遴选的题目,是什么?”   第一轮是春,难道第二轮是夏?   嬴稚微笑,说:“还是梁辩想的。”   梁辩回答说:“是……战。”   战?   怪得不梁辩笃定第二轮遴选梁初无法画春宫图了,“战”和“春”完全不是一个格局,第一轮诗情画意,第二轮竟进入了国仇家恨。   梁辩说:“君上广建学宫,遴选学子,为的自然是振兴大梁,让这些有才之士能为朝廷所用,注入最新鲜的血脉。因而这些学子,自当不能只会舞文弄墨,伤春悲秋,还需有大抱负,大志向,这才是我辈中人,因而臣斗胆做了这个题目。”   梁苒点点头:“你说的极是。”   赵悲雪则是说:“梁初的题卷在何处?”   还是他比较直接,单刀直入,赵悲雪根本不关心题目,他只关心儿子答了什么,必然不是春宫图了,有些许的可惜。   其实赵悲雪私底下找过梁初,送了梁初很多很多珍惜少见的虫子,梁初心花怒放,回送给赵悲雪好几幅春宫图,自然那些春宫图,可不就是以梁苒为原型,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就是梁苒,不只是图,还在衣裳上彩绘了许多,各式各样的,全都被赵悲雪珍藏起来。   嬴稚将题卷找出来,呈到梁苒与赵悲雪面前,梁辩也还未看题卷,忍不住上前一起看起来。   是一片……策论?   很长很长,密密麻麻的文字,这次真的不是春宫图?   可是……   仔细一看,也不是策论,行文虽大气磅礴,却并不着重于论述,而是……   梁辩震惊:“话本?”   是了,梁初不画春宫图了,竟然改写话本了!这第二轮遴选,梁初交上去的便是一卷的话本!   梁初的话本名字为《质子》,讲述的是战火纷飞的遥远国都,一个国君为了他的子民殚精竭虑,却无法力挽狂澜,挽救江山社稷,最后被敌国皇帝兵临城下,国破家亡的故事。   不要以为这便是故事的全部,这仅仅是故事的开端。亡国之君重生了,他回到了还是皇子的时期,正好那时候的主角要被送往敌国做质子。敌国皇帝嗜血残暴,穷凶极恶,主角被送出去做质子,便是死路一条,上辈子的主角在亲信的帮助之下逃回了母国。而这一次,主角打算另辟蹊径,主动留在敌国,暗中筹谋,覆灭敌国。   高潮来了,为了在泥潭中苟活下去,主角刻意讨好敌国皇帝,雌伏侍奉,套得了很多关于敌国的机密。就在他渐渐被敌国皇帝信任之时,主角发现,自己竟然以男子之身怀孕了!于是,主角带着腹中的孩子,还有敌国的机密,连夜逃跑……   梁初在学宫考核了一日,这一日便将故事断在此处。   带球跑?梁苒眼皮狂跳,为什么这个故事看起来,有些子眼熟呢?又是重生,又是宿敌,还有男生子?幸而主角是个质子,否则真的能对号入座了。   梁辩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说:“这写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梁初走进路寝宫,振振有词的说:“主考官以战问题,难道我写的不是国仇家恨?”   梁辩:“……”   嬴稚笑起来:“小君子果然又另辟蹊径,别具一格啊!”   梁初拱手说:“还是大宗伯见识广博!”   梁辩:“……”   第二轮遴选也有学子投签,像第一轮一样,将五千份作品全部展现在学宫之中,任由大家观摩。   今日梁苒有公务,便没有跟过来,本说好让梁辩跟着梁初一起来学宫,不过鸿胪寺正好也有公务,唯独梁初最为清闲,他便一个人往学宫去。   一进门,好家伙,满眼的……春、宫、图!   因为第一轮的遴选,魁首竟然是一卷春宫图,简直震慑上京,因而这第二轮,五千份考卷之中,竟然有八百份都是春宫图,各种各样的,琳琅满目!   梁初眼皮狂跳,这跟风也太严重了,不知情的还以为进的是窑子,不是学宫呢……   其中一幅作品之前,围着许多的学子。   “哎,这里竟然有一卷话本!”   “是啊,谁用话本来作答啊,这也太儿戏了,太过市井了!粗俗,入不得眼!”   “兄台此言差矣啊,你看看这行文,酣畅淋漓,如何粗俗?不能太武断了。”   “你们快来看!这话本真真儿有意思,主角为了活命,竟然以男子之身侍奉敌国君主,岂非太没有气节了!”   “唉——是啊,还不如死了算了,苟且偷生,算什么英雄好汉!”   “非也非也,主角为了母国,甘心放下所有的尊严与气节,忍旁人所不能忍,这才是大道啊!”   “老天爷啊,他还怀孕了,怀了敌国皇帝的孩子!”   “后来怎么样了?后来呢?”   “主角带着腹中的胎儿和敌国机密连夜逃跑了,准备回到母国!”   “然后呢?”   “然后……然后没有了,第一卷就到这里!”   “啊呀!正看得起劲儿,怎么没有了!”   梁初挤过去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话本,众人讨论纷纷,虽然有人口中不屑,觉得话本粗俗,写的更是无稽之谈,但“重生”“宿敌”“生子”“带球跑”这样的设定,都是这个时代不曾有的,简直是最新鲜的梗,扣人心弦,看过的人没有不想读下去的。   偏偏,话本就停在带球跑这样的重点情节之上。   梁初笑眯眯的看着大家讨论,听了一会儿众人的猜测,便准备去逛逛其他作品。一侧头,便看到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十足的眼熟,这不正是第一轮投签之时,遇到的那几个邱山国的贵胄子弟么?   当时梁辩让人把他们哄走,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在上京。   梁初蹙眉,定眼一看,那几个贵胄子弟正在欺负一个寒门学子。寒门学子衣着很是简陋,身上带着各种补丁,一看便是穷苦人家的学子,被几个贵胄子弟围在墙角,好些人都看到了,可是没人愿意前来帮忙。   “臭小子!走路不长眼睛是不是?”   “知道我们是谁么!”   “你竟敢冲撞本大爷,不要命了是不是?!”   那寒门学子被他们推搡了好几下,脸色惨白,咕咚一声跌在地上。贵胄子弟哈哈大笑,伸出脚来踩住他的手,看着对方痛苦不堪的模样,更是笑得欢愉。   “你们!”梁初大步走过去:“又是你们!还来欺负人!”   贵胄子弟一惊,见到梁初有些惧怕,连忙松开了脚。   邱山国的贵胄子弟说:“小君子,你不要误会啊,他跌倒了,我们好心肠,正要扶他起来呢!”   梁初才不信这套,说:“我分明亲眼看到,是你们将他推倒的。”   “啊呀,我们冤枉啊!”   梁初其实有些怕生,但他鼓足勇气,瞪着眼睛说:“你们还敢来捣乱,不是被赶出上京了么?”   “这不就更冤枉了么!小君子有所不知,我们寡君亲自面见大梁天子,陈述了这次误会,天子宽宏大量,让我们这些学子,留下来继续参与遴选。”   梁初说:“天子宽宥,留下的是邱山国的学子,而不是你们这些不三不四,亵渎学宫之人,若是再不走,我便让虎贲军来抓你们!”   邱山国的贵胄子弟也不敢执拗,他们不是怕了梁初这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儿,而是怕把事情闹大,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了。   “呼——”梁初狠狠松了一口气,他也是头一次“英雄救美”,毫无经验,别看他平日里和哥哥打得不可开交,在家中也是灵牙利齿的,但其实梁初很是怕生,在外面就是个社恐,不愿意多说一个字,今日说了这么多,属实鼓足勇气,再多他也说不出来了。   “你没……”事罢?   咕咚!   不等梁初关心那个寒门学子,刚站起来的寒门学子突然一颤,直接栽倒在地上。   “啊!”梁初惊呼,连忙扶住他,额头直接撞在地上,磕流血了,还有他的手,红肿不堪,指甲都是青色的,一看就是方才被踩得太狠了。   “你流血了,手也需要包扎,我带你去医馆罢!”   那寒门学子摇摇头,虚弱无力的说:“多谢小君子,不劳烦了……其实……是我身无长物,不敢去医馆破费,只是一些小伤,没事的,回家养养便好。”   这还是小伤?学子的手肿的很严重,以后还要靠写字为生,这若是留下病根,还怎么讨生活?梁初本想执拗一下,但他一摸自己的腰带,没带荷包!   梁初是“娇生惯养”的小君子,君父是大梁的天子和北赵的天子,哥哥们也十足疼爱他,梁辩虽表面与他争执,但若有人欺负他,梁辩第一个不答应。加之梁初年纪又小,心思也浅,这次又是他第一次自己出门,没带银钱也是正常的。   梁初懊恼不已,说:“那……那这样罢,你家在何处,我先扶你回家。”   然后,梁初心想,我再回去拿了银钱,请医师前来,真是两全其美。   寒门学习有些犹豫,说:“太劳烦小君子了。”   “不劳烦的。”梁初摇头:“虽然咱们是萍水相逢,但你需要帮忙,我岂能袖手旁观呢?”   那寒门学子终于点点头:“多谢小君子,出了学宫不远的巷子就是我家,寒舍简陋,让小君子见笑。”   梁初扶着他,说:“走罢……是了,我险些忘了问你的名字,我叫梁初,你叫什么?”   那人面色苍白,虚弱无力,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光芒,幽幽的说:“我姓崔。”   *   梁苒好不容易批看完了文书,肩膀脖颈酸疼的厉害,肌肉刺辣辣的僵硬。   赵悲雪立刻走过来,说:“是不是累了?我给你揉揉。”   梁苒本想拒绝的,奈何赵悲雪揉得太过舒服,一下子便放松下来,便靠在他怀中。赵悲雪趁着梁苒舒展,亲了亲他的耳朵,梁苒没有睁开眼睛,赵悲雪瞬间得寸进尺,又亲了亲他的嘴唇。   梁苒翻了白眼,自从赵悲雪知晓孕期进度这个事情之后,就打着刷孕期进度的旗号,光明正大的对梁苒揩油,梁苒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   “君父。”梁辩走入路寝宫,说:“四弟可投签回来了?”   梁苒摇头:“寡人还未见过初儿。”   梁辩皱眉:“这个老四,一个人跑出去怕是撒欢儿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来?”   “不!不好了!”孟实甫突然冲进来,他身材高大,声音洪亮:“危险预警启动了,梁初有危险!”   叮——   与此同时,梁苒的系统弹出了提示。   【您的四子丢了!】 第79章   “你家在何处?”梁初扶着崔生离开学宫, 一路往前走去。   学宫鼎沸的人声渐渐被甩在身后,人群变得稀少,两个人从繁华走入了萧索。这条街巷的人一个个看起来萎靡不振, 双眼麻木, 是被生计压榨的焦虑, 转而变成的麻木。   崔生一瘸一拐, 面色苍白的说:“快了, 就在前面……寒舍简陋,让梁兄您见笑了。”   “没关系。”梁初说:“小心点, 慢慢走, 我扶着你。”   一顶破败的屋舍, 在灿烂的夏日里摇摇欲坠,那怕是崔生所说的寒舍了罢。   崔生抱歉的说:“着实对不住, 寒舍实在太简陋了。”   梁初知晓崔生是寒门子弟,但也没想到如此寒门, 屋舍破败成这样, 漏风漏雨,哪里还能住人?不知哪天, 这屋舍便要倾塌了!   梁初说:“你就住在这里么?为何不换个舒服一些的住处?”   崔生笑了,他的笑容有些苦涩:“梁兄一看便是小君子,出身富贵,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罢?”   梁初的确是个小君子,衣食无忧,他的父亲都是皇帝, 他的哥哥都无比疼爱他, 梁初生下来就是为了带动大梁的文娱新潮流, 开辟新的思想, 形成一股新的力量。什么衣食住行,都不在梁初的思考范围之内,他不需要思考这些庸俗的事情,需要保持赤子之心,初心不改,便足够了。   所以梁初根本没有经历过世俗的洗礼与锤炼,他什么也不懂。   崔生说:“若是有银钱,谁愿意住在这种地方呢?”   梁初呆呆的看着他,崔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都是悲痛,但他的悲痛,并非小小的悲痛,而是悲悯世间的那种悲痛,他的悲痛很大,很深,很广,以至于梁初想要将他的表情画下来,一定会触动这个世间。   “不过话又说回来。”崔生又笑了,说:“即使有银钱,我也不会搬出去。”   “为何?”梁初说:“是这屋舍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么?”   崔生点点头,他的笑容凝固了,幽幽的说:“因为这里是我的母亲,活活饿死的地方……”   梁初睁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崔生好似在回忆,他望着湛蓝色的天空,说:“先皇还在世的时候,频频与北赵开战,每年都要打仗,我的父亲……征兵役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我的母亲一个人支起了全家的生计,他要给老的送终,还要……还要让我念书,一天天奔波劳累……”   崔生的母亲为了让崔生念书,让崔生不要像自己一样糊里糊涂的过完一辈子,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心血。她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银钱全都塞给崔生,让他买笔买墨……   “我真傻,”崔生说:“母亲与我说,家里好转了,赚了几个钱,叫我安心读书……只是……在我那年回家之时才发现……”   破房子还是破房子,家里根本没有任何好转,崔生的母亲因为挨饿,骨瘦如柴,他昏倒在家门口,贫民区的人流量很大很大,人来人往的,都看到母亲昏倒在地上,但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麻木的走来,又麻木的走去,最后……   崔生轻声说:“我的母亲就这么走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她还趴在地上,就在这里……那年也是夏日,遗体已然臭了。”   梁初吓了一大跳,震惊的看着崔生指着的地方,就在自己脚前不足三步的地方。   崔生又说:“这里对我的意义很重大,你说,我怎么能离开这里?”   梁初不知该如何说法,他有点害怕,崔生的眼神好像变了,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只能说:“对不起,触动你的伤心事了。”   “不,”崔生摇摇头:“没什么,已然没什么可伤心的了,过去太久了。”   梁初又说:“你的母亲真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他面容十分认真,说:“虽然……虽然我从来没有母亲,也不知母亲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你的母亲听起来就是个大好人!”   崔生一愣,他的表情不再痛苦,也不再凌厉,反而有些惊讶:“你……没有母亲?”   梁初点点头,一脸的认真。   的确,梁初没有母亲,但他有两个父亲,自然不知道母亲是什么。   不过崔生显然会错意了,说:“原来……你也是同病相怜之人……”   崔生又恢复了笑脸:“进去坐坐罢。”   吱呀——   屋棚的大门被推开,简陋的屋舍中一条黑影突然一闪而过。   梁初不会武艺,根本没有注意那黑影,他震惊的睁大眼睛,跑到墙边仰头观摩:“这幅画真漂亮,这是你的画么?”   梁初被墙上的画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手中握着刀,一步步逼近梁初,崔生眯起眼睛,抬手拦住那黑衣人,对黑衣人摇摇头,示意他离开,黑衣人有些迟疑,不过梁初马上就要回头,黑衣人只好作罢,一个蹿身,从破败的户牖钻了出去。   “嗯?”梁初听到动静:“什么声音?”   崔生淡定的说:“野猫或者野狗罢。”   他又回答说:“正是我所画,若是梁兄不嫌弃,拿去也可以。”   “这么好看,这笔触如此凌厉,你真的送给我了么?”   崔生笑笑:“梁兄送我回来,我当真无以为报,便将这幅画送给你,权当是报酬了,只可惜崔某无名无姓,这画作也不值得几个钱。”   梁初说:“你可不要妄自菲薄。”   他刚说到这里,便听到有人大喊“梁初”,那声音极其耳熟。   “嗯?”梁初迷茫:“我怎么听到哥哥的声音了?”   紧跟着嘭一声,有人从外面闯进来,他的衣着华贵,与这破败的屋舍格格不入,正是梁辩!   梁辩一眼便看到了梁初,走上前抓住梁初,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的观察:“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哥哥?”梁初震惊:“你怎么来了?”   梁辩怎么来了?除了梁辩,其是梁苒和赵悲雪也到了,只是不方便进来而已。   孟实甫的危险预警又响了,与此同时,梁苒的系统提示他的小儿子丢了,他能不担心么?幸而系统开启了定位,锁定了梁初的具体位置,于是一行人快速赶过来。   梁苒和赵悲雪就在外面,但他们的身份不同寻常,恐怕有人认出他们引起骚乱,因而没有进来,则是派了梁辩进来,把小儿子领走。   梁辩狠狠瞪了一眼梁初:“你还问我?说好了今日去投签,这几个时辰过去了,为何不回家去?我和父亲都是一顿好找!为何瞎跑?你自己又是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丢了可如何是好?”   梁初挠了挠下巴,说:“哥哥,我没丢了啊,我是在做好事儿呢……”   崔生站起来,咳嗽着说:“咳咳……这位君子,你不要怪罪梁初,是我咳咳……是我咳咳咳……”   梁初一看,崔生站都站不稳了,赶紧跑过去扶着:“你怎么样?我还是给你请个医师来罢!”   崔生摇头说:“不麻烦梁兄了,今日梁兄送我回来……已然……咳咳咳,已然诸多不便,梁兄还是快些与兄长……咳咳咳……回家去罢,免得家人担心。”   梁辩上下打量崔生,眯起眼睛,眼神里尽是不信任。   梁初思考了一下,对梁辩说:“哥哥,你带财币了么?”   梁辩说:“做什么用?”   他虽这么说,还是将荷包解下来递给梁初,梁初抓起荷包,也没有金钱的概念,将荷包塞在崔生手中,说:“今日太晚了,我得跟哥哥回去了,免得父亲担心,这些银钱给你,快去请个医师看看,可别耽误了病情。”   崔生感觉荷包压手的程度,吃惊的看向梁初,不等他多说,梁初摘下墙上的那幅画,说:“这就送给我做谢礼了,那我拿回去了。”   他拉着梁辩,一溜烟儿离开了屋棚。   梁初跑出来没多远,便看到拐角的地方有人站着,他乖乖走过去,老老实实叫人,说:“君父,父亲……”   梁苒没好气的说:“你还知晓家人担心呢?”   梁初:“……”   赵悲雪平日里严肃,今日倒是做了和事佬,关键时刻根本不忍心责骂孩子,便说:“初儿这次的确不对,快给你君父道歉,保证下次不犯了。”   梁初使劲点头:“君父,初儿错了,初儿下次不犯了,以后走到哪里,都带着哥哥,这下子君父便不必担心了。”   梁辩冷笑:“我可镇不住你。”   梁初瞪了他一眼,赵悲雪又说:“你一个人不会武艺,去哪里都要和家中报备一声,知晓了么?”   梁初又使劲点头,态度十足诚恳,梁苒这才松开紧绷的面色,说:“下不为例。”   “嗯嗯!”梁初蹦起来搂住梁苒的手臂:“君父最——好了!”   梁辩说:“那我呢?你使了我那么多银钱,那可是我半年的俸禄,哥哥便不好么?”   “半年?”梁初惊讶:“这么少?”   梁辩:“……”   梁辩才入鸿胪寺,资历尚浅,粮俸自然不多,但也不算少,是梁初没有财币的概念,竟还嫌弃少了。   梁辩说:“你这小白眼儿狼,还钱来。”   梁初笑盈盈:“哥哥你放心,初儿卖春宫图和话本很挣钱,改日还给你。”   说罢,一蹦一跳的欢心走了,还摆弄着手中的画轴,梁辩追在后面不依不饶:“不行,今日便要还。”   “哥哥是小气鬼!”   梁苒看着两个儿子的背影,面色慢慢又撂了下来,幽幽的说:“你方才没有看错?”   赵悲雪笃定的说:“的确,绝没有看错,有一个黑衣人从屋棚的户牖钻出来,是个顶尖的练家子,而且……不似中原的路数。”   梁苒眯起眼睛,沉声说:“孟实甫的危险预警绝不会出错,这个姓崔的寒生决计不简单……你去查查他的底细。”   赵悲雪点头说:“阿苒放心。”   破败的屋棚之中,众人都已然离去,只剩下崔生一个人。   “咳咳……咳咳咳……”   崔生扶着简陋的案几咳嗽着,墙壁上空空如也,本该悬挂着书画的地方,只剩下有些斑驳的墙面,案几上却多了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   “咳……咳咳……”   吱呀——嘭!   随着咳嗽声,大门被踹开,黑衣人堂而皇之的大步走进来。   “方才为何不让我杀了梁初?!”   那个黑衣人质问:“难道你忘了君上的话?君上要咱们杀死梁初,让上京文会变成丧会,你为何阻止与我?难道……你想要抗命不成!?”   黑衣人冷笑嘲讽:“我就说了,降臣不可用!你本就是个梁人,便算投靠了我邱山国,血脉里也是梁人的走狗!”   崔生停止了咳嗽,他慢悠悠的抬起头来,说:“将军难道忘了,君上派遣你我行事,我是主,你是辅,将军摆清楚自己的地位才好。”   “你?!”黑衣人愤怒。   崔生又说:“降臣又如何?邱山国的武夫都像你这般有勇无谋,君上这才被迫重用我这样不堪的降臣,也真真儿是可怜。”   “你敢辱骂于我!?”   崔生幽幽的说:“不过说了一句实话罢了……”   他的眼神变得凌厉:“梁初不会武艺,想要杀死他何其容易,但我要梁人辛苦建立的学宫毁于一旦!我要寒门和贵胄针锋相对,不死不休!我要大梁的江山……彻底崩乱。我的法子……才更有趣儿。” 第80章   老二梁泮正巧遇到老三梁辩, 笑盈盈的说:“老三,听说你又与初儿打架了呢?”   梁辩微微一笑,说:“二哥你说的哪次?”   “哪次?”梁泮说:“看来你们打了很多次了?”   梁辩微笑不语。   梁泮说:“你也别老欺负初儿。”   梁辩则是拉住一旁的大哥梁缨, 说:“大哥, 你给我评评理, 是不是初儿总欺负我, 怎么说我欺负他呢?上次那个大蜘蛛, 是不是他画的?还有我被子上的扑棱蛾子,房顶上的毛毛虫, 都是他画的。”   梁缨头疼, 揉了揉额角, 说:“是是……初儿也有不好的地方,不过……”   不过最先送虫子打算欺负梁初的, 可是你啊……梁缨在心里默默吐槽,谁知道原来是你怕虫子, 反而是梁初很喜欢虫子, 这才叫梁初抓住了你的脉门,怨谁呢?   梁泮叹气说:“不是我说啊老三, 咱们做哥哥的呢,就应该有做哥哥的气度与风范,弟弟是宠着的,怎么能欺负呢?”   梁泮做了很长时间的弟弟,终于轮到他做哥哥了,自然有许多的心得, 谆谆教导给老三。   梁泮又说:“等会初儿与旁人跑了, 你哭都来不及。”   “他?”梁辩不屑:“还能跟谁跑?也就跟着父亲去花园里抓几只虫子顽顽, 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他……”   话还未说完,只见梁初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朝着他们摇手:“哥哥!哥哥!”   梁初叫的可甜了,一头扎进梁泮怀中,梁泮揉着梁初的头发,说:“初儿,什么事儿这么欢喜呢?”   梁初兴奋的脸颊通红,险些欢喜的跳起来,说:“哥哥,我今天要出门,崔兄约了我去游湖看画展,顺便将上次的医药钱还给我。”   崔兄?   梁辩眯起眼睛,说:“就是上次拐走你的那个崔生?”   梁初据理力争:“不是拐走,是他受了伤,我扶他回去。”   梁初十足高兴,竟然不想与梁辩吵架,说:“今日城中有画展,名人雅士都会参加,哥哥,我与崔兄一同去看画展,晚些回来,你帮我与君父和父亲说一声,可别以为我又丢了。”   梁泮挑眉,看向梁辩,对他打了两个眼色,看罢,你总是欺负初儿,初儿真的和旁人跑了。   梁初赶时间,报备完了一溜烟儿便跑了。梁缨有些着急,说:“那个姓崔的,连名字咱们都不知,我总觉得不踏实,若不然……还是我与初儿同去罢。”   梁泮拉住他,说:“哥哥,你今日的公务还没忙完,叫老三去罢。”   梁辩不太情愿,但还是黑着脸抬步离开了。   梁辩没有立刻追上梁初,而是往路寝宫而去,梁苒这会子正在路寝宫中批看文书。   “君父。”   梁苒放下手头的文书,抬头看着梁辩,挑眉笑着说:“怎么?又和初儿打架了,来找君父评评理?”   梁辩:“……”   “咳咳……”梁辩咳嗽一声,说:“君父莫要取笑儿子,是正经事。”   无错,是正经事,他是来告状的!   梁辩义正辞严的说:“上次那个差点拐走初儿的崔生,如今又来了,他约了初儿今日去游湖赏画。”   梁苒的眼神立刻阴沉下来,梁初的心思很是单纯洁净,看谁都像好人,可梁苒并不一样。梁苒是沉静了两辈子的君王,自然要有一些戒备心理,再者……系统提示过梁苒,孟实甫的危险预警也被触发了,绝对不可能出错。   因而这个姓崔的寒生,一定不简单。   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他让鬻棠和沐森去走访贫民区,打听了些崔生的消息,终于有了一些眉目。   赵悲雪说:“这个寒生名唤崔影承,的确是大梁上京人世。”   正如崔生所说,崔影承生在动乱的年代,那时候先皇疯狂征收兵役,他的父亲被征兵入伍,有去无回,连尸首也没送回来。他的母亲为了养活崔影承,让他读书,落了一身的病根,最后饿晕在家门口,突发疾病,根本没有人搭手帮忙,便这样去世了。   赵悲雪说:“崔生的父母过世之后,便离开了上京,从此不知去向,这之后很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仿佛在大梁销声匿迹了一般,是最近上京文会,才突然出现在京城的。”   梁苒陷入了沉思,崔影承是个书生,按理来说上京文会,如此空前绝后,他前来赴会,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是真的是如此么?真的只是如此巧合么?   梁辩说:“初儿性子太呆,看谁都是好的,这个崔影承八成有鬼,不知具体底细,若是让初儿与他单独相处,我怕……”   梁苒的脸色十足严肃,虽然告状不太光明正大,但是梁辩说的对,梁初的性子实在太透彻了,虽然对于一个文人来说,保持初心是好的,但很容易被人利用。   赵悲雪突然问:“游湖……可是上京的春水湖?”   梁辩点点头。   上京一共有两处湖水,一南一北,南面的湖水叫做春水湖,每到春夏,湖边的花卉树木繁茂,很多花瓣都会飘散在湖水中,那模样仿佛一池春水,波澜妩媚,因而得名。   春水湖,可是上京有名的情人湖,很多有情人都会约着去春水湖游览。当然了,春水湖也会举办很多看展,例如画展,诗会等等,那是文人墨客最喜欢去的地方。   赵悲雪早就听说了这么一处湖水,其实他很想和梁苒一起去,只是梁苒平日里公务太过繁忙,一时找不到借口。   赵悲雪的狼目变得明亮了一些,咳嗽一声,正色严肃的说:“阿苒,那个崔影承底细不明,实在可疑,初儿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唯恐被他利用了去,这样罢……不如咱们一同去春水湖,悄悄看看,若真只是简单的画展,也不必败了孩子的兴致,若崔影承真的包藏祸心,也不至于叫初儿吃亏,如何?”   梁辩用佩服的眼神看了一眼赵悲雪,自己告状不算光明正大,父亲这顺水推舟可真真儿是,又光明正大,又名正言顺。   梁苒果然点点头:“也好,寡人不亲自去看看,实在放不下心。”   赵悲雪欣喜,可以和阿苒一同去春水湖了,听说一同游湖的有情人,必然可以长相厮守,生生世世,不离不……   他刚想到这里,梁苒又说:“老三,你也跟着寡人一道去罢。”   梁辩尴尬的看了一眼赵悲雪,他知道自己有点碍眼了,可他也担心梁初被崔影承欺骗,不去是不安心的,于是硬着头皮点点头。   赵悲雪:“……”   于是一行三人,都换上便服,出了大梁宫之后,便一道往城南的春水湖而去。   今日湖心有画展,又是上京文会期间,各地的文人墨客全都云集于此,十足的热闹非凡,说是盛况也不为过。   “在那边。”梁辩一眼便看到了梁初。   梁初的身材虽不高大,但容貌十足的出众,站在人群之中非常夺目。他的身边果然跟着崔影承,二人有说有笑,正在欣赏一幅画作。   梁辩嗤笑:“咱们如此担心,他倒是好了,有说有笑的,一点子也没余戒备心,把谁都当好人。”   赵悲雪却说:“初儿可不是把谁都当好人。”   梁辩不服:“他那个呆样子,看谁不是大好人?”   赵悲雪目光幽幽的盯着他,说:“你。”   梁辩:“……”肋骨好疼,被亲爹插了一刀。   梁苒说:“他们走了,跟上一些。”   游湖的人实在太多了,除了文人墨客,还有一些有情眷侣,今日天气也不错,百姓从楚王之乱的惶恐中解脱出来,自然要好好儿的放松,今日春水湖的人群格外的多,几乎走不动路。   “小心。”赵悲雪伸手搂住梁苒的肩膀,将他搂在怀中:“人多,别碰到你,走我这边,我给挡着。”   赵悲雪很自然的拉住梁苒的手,手牵手继续往前走。   梁苒低头看了一眼,大庭广众的,他本想甩开赵悲雪手,不过……赵悲雪的掌心意外的温暖,令人有些留恋。再者,孕期进度还没预刷满,肢体接触也是有益的,梁苒便没有拒绝。   梁辩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老老实实的降低存在感,跟在君父和父亲身后。   “是梁初!”   “那个是不是梁初?”   “真的是他!”   梁初被人认出来了,如今的他也算是名人。经过上京文会一选和二选,梁初两次夺魁,可谓是名满上京,他的春宫图千金难求,他的《质子》话本被誊写售卖,火爆的不成模样。   梁初被人认出来了,许多爱慕者追上来,一脸兴奋的说:“真的是梁初!”   “啊呀,梁初生得好标准啊!”   “果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儿!”   “梁初!”   又有人大叫一声,不过这次的寒生并不怎么友善,看起来也不像是爱慕者。   几个衣着贫寒的学子走过来,梁初识得他们,是参加学宫遴选的学子,之前也见过几面,还寒暄攀谈过两次,不过梁初不太擅长交际,其实有些社恐,没什么可说的,客套两句也就走了。   那几个寒门学子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将梁初围起来,呵斥说:“好啊梁初,我们真是看错你了!”   “原你能两次夺魁,是因为你乃宗亲贵胄之后!你的兄长乃是当今齐王!官宦勾连,给你买了多少投签!什么遴选魁首,都是买来的!”   “什么?不可能罢!梁初是齐王之弟?身份……身份如此显赫么?”   “我就说嘛,春宫图和话本,什么难登大雅之堂的腌臜顽意儿,竟然也能在学宫庄严之地献丑,太可笑了好嘛!”   “原来是靠钱砸出来的,真可笑!”   “我看过那个话本,写得也不怎么样,男子都能怀孕,真真儿离谱了!”   崔影承站出来,说:“几位兄台,您们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梁兄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崔兄!”那几个寒门子弟将崔影承拉过去,说:“你可别被他骗了!他是个贵胄子弟,压根儿看不起咱们这些穷人!哼!说什么上京文会,不拘一格,原来都是狗屁!把我们这些寒门学子骗过来,还不是给这些贵胄子弟做踏脚石,任由他们踩着脸面往上爬!”   “我们寒窗苦读,就是被你们作践的么?”   “官宦子弟没一个好东西!”   “打死他!打他!舞弊狗!”   好几个人义愤填膺,朝着梁初扔东西,崔影承阻拦说:“怕是有什么误会,便算梁兄是贵胄子弟,也必不是能做出舞弊丑事的人啊。”   可是他的话根本没有人听,寒门子弟抓起手边东西便朝梁初扔,有石头,有木枝,噼里啪啦的扔过去。   梁初吓坏了,一脸迷茫,根本不知道反应。   “初儿!”   梁苒看到这一幕,再难忍耐,大步冲上去,一把将梁初抱在怀中,那些树枝石头,扑簌簌的全都砸在梁苒的背上。    第81章   梁初还在发懵, 已然被梁苒紧紧的抱在怀中,伸手护住他的脑袋,将梁初保护的严严实实, 不让他受一丁点儿的伤害。   噼里啪啦, 石头树枝砸在梁苒的背上, 一时间犹如雨下。   赵悲雪眯起眼睛, 眼眸中闪过寒冷的光芒, 他的手掌紧握搭在腰间的佩刀之上,一步抢过去, 唰的抽出佩刀。   “嗬!”   围观的学子们还在砸东西, 一下子都被长刀的寒光震慑到, 吓得连连后退,说到底, 他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学子们纷纷向后退去,不敢上前, 但是又不甘愿离开, 一个个怨毒的盯着梁初。   梁初被吓蒙了,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 毕竟他才出生没多久,涉世不深,而系统给他的定义又是带动文娱潮流,没有武力值,也不会纵横捭阖,这样的反应也算是正常不过。   梁苒搂住他, 说:“先离开这里。”   赵悲雪开路, 梁苒护着梁初, 一行人很快离开, 上了辎车。   梁初这才反应过来:“糟糕了,崔兄……我把他忘在春水湖了。”   梁辩没好气的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他?先顾着你自己罢。”   也是梁初真的被吓傻了,这次才没有和哥哥斗嘴,呆呆的坐在辎车里。梁辩就是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范,有些于心不忍,补充说:“你放心罢,崔影承是寒门子弟,那些闹事儿的寒生是不会为难他的。”   梁初这才点点头,乖乖的坐着,赵悲雪上了车,令骑奴赶车,离开春水湖,往大梁宫而去。   赵悲雪上下左右的检查,检查完梁苒,检查儿子,说:“都没有受伤罢?”   梁苒摇摇头,轻声关切的问:“初儿,没有吓坏罢?”   梁初勉强摇头,说:“君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突然说我舞弊,我……我没有啊。”   正说到这里,辎车已然驶入了上京城最繁华的街坊,前面传来杂乱的声音,有许多人嚷嚷着,还堵住了道路,辎车行进困难,不得不停了下来。   梁苒蹙眉:“怎么回事?”   赵悲雪说:“我看看。”   赵悲雪打起车帘子,只见前面一堆人挡住了街坊,他们围着一个小摊子,那小摊子是梁初相熟的商贩,专门贩卖梁初的画作和话本,生意非常红火。   在梁初爆火之前,这户小商贩早就维持不下去了,已然准备收拾收拾回老家去,哪知梁初突然爆火,他的字画话本千金难求,于是很多小摊贩都开始贩卖梁初的字画。   梁初认识这个小商贩,觉得他身世很可怜,于是就给了小商贩“正版授权”,让他帮忙代理,这样一来,小商贩的生意瞬间好了起来,也不必回老家去了。   此时许多人围着商贩,他们叫嚷着:“梁初是舞弊狗!”   “官官相护!”   “梁初的两次遴选魁首,全都是买来的!呸!我就说,什么春宫图,什么话本,难登大雅之堂,竟还能成为魁首,真真儿是笑话!”   “撕了这些肮脏顽意!”   “没错,撕了!”   嘶啦——嘶啦——   一时间撕碎的声音此起彼伏,商贩大喊着:“不能撕啊……不能撕!住手!”   “不能撕啊!你们这些做法,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几个带头的学子却冷笑:“强盗?梁初他偷盗了魁首的名次,他才是强盗!我们不过是替天行道!”   小商贩哭着去抢,被几个学子架住,大家各有分工,十分明确,还有几个人专门撕毁字画话本,一时间碎屑满天飞,一阵风来,将那些碎片吹得满处都是,飘悠悠的落在辎车的车窗上。   梁初一看,立刻要站起来。   梁苒拉住他说:“初儿,你要做什么?”   梁初焦急说:“这件事情,与那个商贩无关,他们……他们太欺负人了!”   梁苒摇头说:“你还没看出来么?这些人是针对你来的,你若是替他出头,只会让大家觉得他也是与你一伙儿的,更加针对他。”   梁初急得眼圈都红了:“那……那怎么办啊!”   赵悲雪看了一眼梁辩,说:“我护送阿苒和初儿回宫,这里缺不得人,你去一趟,让巡逻的官差过来。”   梁辩点点头,立刻从辎车上下来,匆忙离去了。   梁苒的辎车离开没多久,寒门学子还在闹事儿,很快便有官差闻讯赶来,那些寒门学子不是武士,根本斗不过官差,一听有人来了,立刻作鸟兽散尽,根本不敢纠缠。   梁辩解决完了商贩的事情,急匆匆回到大梁宫,立刻去了一趟路寝宫,进去一看,梁初并不在路寝宫。   梁辩着急的说:“初儿呢?”   梁苒抬了抬下巴,说:“他说累了,回去歇息了。”   梁辩心里咯噔一声,什么累了,按照梁初那性子,怕是躲到没人的地方去哭鼻子了。   梁辩更是着急,别看他整日欺负梁初,但弟弟只有哥哥能欺负,哪里轮得到外人欺负?连忙说:“那儿子去看看他。”   梁苒点点头:“也好,初儿心思细腻,有些事情也不方便和长辈倾吐,你这个做哥哥的,好好安慰安慰他。”   梁辩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说:“请君父放心。”   等梁辩走后,赵悲雪蹙眉说:“今日之事十足蹊跷。”   梁苒也有同感,说:“舞弊之事毫无风声,在此前众学子对初儿的才识都是有目共睹的,竟突然闹这么一出。”   梁初的作品,都是学子遴选出来的结果,其实第一轮遴选之时,尚书省的遴选结果是,梁初的春宫图落榜,根本没有入围,更不要提魁首了。   所以梁初之所以能夺得魁首,是广大学子遴选的结果,投签人数如此之多,绝不可能有假。   而如今,突然有一帮人站出来说梁初舞弊,蔓延速度这么快,已然有人当街撕毁画作和话本,其中一定有鬼。   梁苒说:“舆论传导的如此之快,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后背有人故意推动。”   赵悲雪也是做过两辈子帝王之人,说:“我去查查,不必担心。”   梁辩先去了梁初的屋舍,发现没人,又来到花园之中,精准的走到一块假山石旁边,探头往里看,果然,假山石的山洞中有人蜷缩在哪里,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光线很暗淡,但梁辩看得清晰,那可怜兮兮之人,正是自己的弟弟梁初。他很惊讶如此偏僻的地方有人会过来,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红彤彤,湿漉漉的大眼睛。   哭了……   梁辩叹了口气,弯腰挤进来,山洞的地方很狭小,梁辩身材高大,他一进来瞬间挤得满满当当,梁初赶紧擦了擦眼泪,往角落蜷缩,推着他说:“哥哥你别进来啊,出去,太挤了,你挤到我了。”   梁辩偏不,偏要挤着他,说:“我若是出去,恐怕有人又要偷偷哭鼻子。”   “谁……谁偷偷哭鼻子?”梁初昂着下巴,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梁辩笑了一声,用手指轻轻剐蹭了一下梁初的面颊,湿漉漉的,那是眼泪,说:“这是什么?嗯?”   梁初:“……”   梁初还是不服气,说:“我的意思是……是……我没有偷偷哭鼻子,我是光明正大的哭鼻子!”   梁辩真的被他逗笑了,点头说:“好好好,你光明正大。”   梁初仿佛泄了气儿一般,颓丧着肩膀,说:“哥哥,他们……他们撕了我的画,还……还撕了我的书。”   梁辩没有立刻说话,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轻轻搂住梁初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梁初又说:“他们说我画的像屎!他们才是屎呢!还说我……还说我注水骗字数,那都是我辛辛苦苦写的,怎么就变成注水了!”   梁辩搂紧弟弟,说:“好了,不哭了,哥哥都懂,这些都是我弟弟的心血。”   梁初委屈的说:“还说是大哥买通了官场,为我疏通,我才做了两轮遴选的魁首,哼!以我的才情,以我的文采,我需要让大哥使钱么?”   梁辩说:“是啊,我家弟弟才高八斗,根本不需要大哥破费,再说了,就大哥那几个粮俸子儿,他能破费什么呢。”   “噗嗤!”梁初破涕为笑,说:“哥哥你好坏,你说大哥坏话,我要去跟大哥告状!”   梁辩见他不再那么颓丧,说:“那初儿……第三轮遴选,你还参加么?”   学子们闹事在第三轮遴选之前,后日就是第三次遴选,遴选出来的学子是可以参加宫宴的,何其殊荣?很显然那些人不想让梁初取胜。   梁初哼了一声,说:“当然要参加!我偏要参加,这次的魁首,也是我的!”   上京城,学宫。   今日是第三轮遴选的日子,学宫门口云集了许多的学子,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快看!”   “是梁初!”   “他还敢来?他怎么还有脸来啊!”   “真是的,脸皮真厚,我还以为他不会来呢。”   “不要脸!啐!”   梁初从辎车上下来,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为首的几个学子叫嚷着:“快看啊!舞弊狗来了!真真儿是不要脸,都这样了,还敢来呢!”   “学宫是你家开的罢?脸皮都败坏成这样了,还能来参加遴选?”   梁初走下辎车,完全不见了前几日哭鼻子的模样,他冷冷的盯着那些学子。   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说:“大家怕是误会了什么罢,梁兄不是那样的人。”   是梁初的熟人,崔影承。   崔影承说:“梁兄的人品贵重,便算他……便算他出身金贵,乃是宗族子弟,也断然不会做出舞弊这样的丑事。”   “崔兄!”几个寒门学子说:“你懂得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是啊,谁知他用了什么肮脏手段呢!”   梁初这几日还挺担心崔影承的,看到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他幽幽的扫视着那些阴阳怪气的学子,说:“前两轮的遴选,所有的题卷都是匿名投签的,当时各位都有参与,怎么?如今却变成了舞弊?”   几个学子面色尴尬,说:“虽然是匿名,但你家中权贵,谁知是不是背地里动用了什么手段,更改投签?”   “就是的!你们这些贵胄之子,官官相护,什么干不出来?”   “今日不许他进学宫!”   “不能让他参加第三轮遴选!”   “没错,抵制梁初参加第三轮遴选,否则……否则我们便罢考!”   “罢考!罢考!罢考!”   喊声轰然,一浪接着一浪,很多围观的寒门学子也被煽动起来。想想看,他们寒窗苦读,辛辛苦苦积攒路费来到上京,结果一切都是贵胄自娱自乐的骗局,这是多么心寒之事?难怪舆论煽动的如此之快,毕竟那些寒门学子感同身受,代入感极强。   就在罢考的吼声中,一辆辒辌车停在学宫门口,学子们的喊声渐渐平息下来,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隆重的辒辌车。   仪仗开路,宫人跟随,虎贲扈行,这完完全全……是天子的规制!   哗啦——   辒辌车的车帘子被打起来,有人从车中步下。   首先是那十二条旒苏的冕旒,象征着天子权威的头冠,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声,然后是玄黑色的龙袍,绣着金色的龙纹,五爪金龙栩栩如生,威严瞩目。   梁苒一步步从辒辌车上走下,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梁苒的姿仪震慑,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句。   “拜见天子——”   学宫的官员一眼便认出了梁苒,行大礼跪在地上。   “拜见天子!”   “拜见天子——”   一时山呼的声音盖过了罢考的声音。   梁苒冕旒轻轻摇曳,环视众人,幽幽的开口说:“今日遴考,寡人也来凑凑这个热闹,可好?” 第82章   学子们没想到天子也会来学宫, 众人一下子便被梁苒的气势震慑到。   梁苒环视众人,说:“遴选在即,诸位学子为何还不进入学宫待考, 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支支吾吾, 有几个学子仗着胆子说:“启禀天子, 学子梁初涉嫌舞弊, 还请天子从严发落!”   “舞弊?”梁苒挑眉。   梁初焦急的说:“我没有舞弊!”   梁苒抬起手来, 示意梁初不要多言,淡淡的说:“舞弊严重, 寡人眼中素来不容贪污舞弊, 你可有证据?若是证据确凿, 寡人当堂便从严处置。”   “我……我……”那些学子开始支支吾吾,看起来根本没有证据。   “但是!”有学子又说:“梁初乃宗族之后, 一直籍籍无名,突然得了魁首, 碾压了一片有才学子, 难道这还正常么?”   梁苒微笑:“如此说来,还是没有证据的事情。”   学子们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们认定了梁初舞弊,再加上梁初姓梁,一听便是宗族之后,传说还是齐王的弟弟,身份地位了得,家里想要他得魁首, 使使银钱, 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么?   梁苒说:“这样罢, 既然诸位都觉得此事存疑, 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寡人倒是有个法子。”   众人都看向梁苒,梁苒有条不紊的说:“加考一场,就在这里,寡人让梁初与几位有才的学子当众比试,比试的题卷由众位匿名投签,若梁初胜出,便可进入第三轮遴选,若他落榜,便不允他参加第三轮遴选。”   学子们一听,纷纷点头,天子面前,就算是齐王的弟弟,也不能够当众舞弊。   梁苒说:“那么诸位学子,推选一个有能之士罢。”   学子们眼中闪烁着精锐的光芒,要知晓这是在天子面前比试啊,若是能胜出,不只是被天子认识,就此名扬天下也不是问题,很多人虎视眈眈,都在觊觎这个比试的机会。   可是……   万一输了,面上无光。   崔影承眯起眼睛,说:“让我来罢。”   旁边的学子却阻拦着,说:“崔兄,不可不可!这个梁初阴险狡诈,崔兄如此正派作风,怎么能与他斗呢?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呢!还是我来罢!”   他说了半天,原来是不想让崔影承上前比试,无奈之下,最后还是那个带头的学子站出来比试。   梁苒点点头,说:“寡人当堂出题,你们以一炷香的功夫作画,匿名投签,看看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一炷香?”那带头的学子诧异:“只有一炷香?”   那能画出什么来?   梁苒微笑:“毕竟第三轮遴选在即,也不好耽误了诸位学子参选,不是么?”   带头的学子硬着头皮点点头,梁初压根儿没有任何异议,于是二人各自进入座位落座,为了公平起见,还请了两个学子帮忙监考,崔影承监考的是带头的学子,另外一个学子监考的则是梁初。   梁苒的考题是——天。   一炷香的时分很快过去,对于作画来说,一炷香实在太短了,甚至有的人还未曾落笔。   梁初与带头的考生走出来,由此次的主考大夫嬴稚将两份题卷展示在众人面前。嬴稚对两个监考的学子说:“二位学子,题卷可有问题?”   崔影承和另外的监考学子摇摇头。   梁苒说:“既然没有问题,那么便开始投签罢。”   两幅画摆放在两张条案之上,每张条案上放着一个投签的签壶,围观的学子纷纷上前。   “这……这两幅画……”   左手的画卷——歌舞升平,天下太平。   右手的画卷——则画着一个佝偻的老农民,正驼背插秧。   那歌舞升平的画作,笔触华丽,那插秧的画作,笔触狂野。仔细一看,歌舞升平虽华丽,但因着时间仓促,显然有的细节不经看,很多地方十足粗糙。而那插秧的农民笔触简陋,定晴一看,却觉得这般简陋的笔触,正完好的形容了一个农者的模样,他们本就是这么简单而艰辛的活着。   “快看,这歌舞升平图!这细腻的笔触,一定是梁初画的!”   “没错没错,是梁初的笔触无疑。”   “啧啧,这插秧图是怎么回事?天子出的考题不是天么?为何画一个农者?”   “但你们看看,真是大家之风啊,画作的笔触线条流畅,观之酣畅淋漓!”   投签开始了,学子们一边评点,一边将自己的签子投在两个签筒之中,哐哐的投签声此起彼伏,不消一会子,投签便结束了。   嬴稚微笑:“看来不需要臣来唱票,结果一目了然。”   歌舞升平图的签筒之中签子寥寥无几,反而是插秧图的签筒已经插满,再容不下更多的签子,还有许多签子丢在旁边。   梁苒说:“那么,可以揭晓答案了。”   嬴稚看向两位监考的学子,崔影承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另外一个监考的学子面色尴尬,说:“插……插秧图……是梁初的题卷。”   “什么?!”   “插秧图才是梁初画的?”   “这怎么可能?”   “他以前的笔触,不是又细腻,又华丽的么?怎么会突然……”   的确,梁初画春宫图的时候,笔触细腻精致,毕竟那是春宫图啊。但如今他画的插秧图,笔锋大开大合,毛笔甚至故意没有沾满墨汁,留白在宣纸之上剐蹭出农者的沧桑与艰苦,完完全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梁初挑眉:“谁说我只会画春宫图?”   带头的学子面色涨红,他以为天家喜欢梁初那样细腻华丽的笔触,所以这次故意让自己的画风更加华丽,哪知竟然才得了这么点投签,简直颜面扫地。   带头的学子咬牙切齿,硬着头皮说:“我不服气,这场比试的题目乃是‘天’,而梁初的题完全偏题,哪里是天?”   梁初却说:“民以食为天,君轻而民贵,难道我画的不是天么?如何偏题?”   他的话音一落,学子们陡然喧哗起来,再也忍不住小声的窃窃私语,音量瞬间爆发。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贵胄小君子说出来的话。   大梁老祖宗言传身教的思想,分明是君贵民贱,不然梁苒的父亲,也不会如此执着于打仗,在他的眼中,子民是打仗的工具,是他可以消耗的“材料”罢了。   梁苒的心窍一时间酥酥麻麻的震动,他看向自己的小儿子,梁初一直都是不谙世事的小君子,梁苒需要他做到的也正是如此,保持初心便好,只要他能为大梁带动文娱潮流便好,可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原来梁初也在长大……   学子们震惊在原地,他们多半本就是寒门学子,一直被当做蝼蚁一般对待,如今梁初突然说出了民贵君轻的思想,众人傻了眼,一个个呆若木鸡,竟是反应不过来。   梁苒笑起来,轻轻抚掌,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各位,今日的投签,可还有什么异议么?若是没有异议,梁初胜出,寡人要判他可以继续参加第三轮遴选了。”   学子们你看我我看你,虽有很多人还不甘心,但他们也说不出一句异议,只好垂下头来。   很快,第三轮遴选顺利开始,梁苒亲自坐镇,并没有任何人闹事。   三轮遴选结束,今日乃是投签的日子,然而……   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他的脸色黑压压的,唇角向下板着,面色十足的应承,说:“阿苒,学子们包围了学宫,看来今日的投签无法继续了。”   “什么?”梁苒奇怪。   昨日还好端端的,虽然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梁苒及时赶到,震慑住了场面,而且加试的这一场,梁初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完全惊艳四座,让各个学子心服口服。   分明昨日的场面已然控制住,怎么只是短短一夜过去,学子们又开始群情激昂了?   赵悲雪说:“有几个学子带头闹事,大多都是寒门子弟,他们包围了学宫,不让旁人进去投签,扬言遴选有舞弊贪污的恶性,要求主考下狱,罢免梁初的两次魁首头衔。”   “哼。”梁苒冷笑一声,说:“昨日还好端端的,今日风向突然变了,这其中必然有人在捣鬼。”   若是没有人故意引导舆论,风向变化不可能如此之快,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梁苒眯起眼睛,幽幽的说:“看来想要揪出这其中的蛀虫,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手段了……”   三轮遴选已然完毕,梁初也可以松口气了,他日前给织造局新画了一组花样,织造局已经做出成衣送过来,梁初一看,两只眼睛差点冒出小星星,好好看!   梁初抱着衣裳,步履轻快的来到梁辩的屋舍,今日梁辩休沐,难得没有去尚书省公干。   “哥哥!”梁初跑过来:“这是送你的新衣裳!织造局刚送过来的。”   梁辩一听,后脖颈子发麻,说:“又是绣着大肉虫子、大蜘蛛的衣裳?”   梁初笑起来:“哥哥,我有那么坏么?当然不是,你看,这次很漂亮!”   一抖,衣裳哗啦展开,果然不是肉虫子,也不是大蜘蛛,而是……   ——花、蝴、蝶!   素雅的便服之上,后背绣着一整只招展的花蝴蝶,斑斓炫目。   梁辩:“……”弟弟的品味总是如此超前,我若是穿上,必然成为上京城最为骚气的大扑棱蛾子……   梁初善解人意的说:“知晓哥哥怕虫子,所以我特意画了这只蝴蝶,好看么?”   蝴蝶是好看的,可这衣裳太不“日常”了。   梁辩解释说:“哥哥其实不是怕虫子,只是不喜欢虫子。”   “嗯嗯!”梁初说:“是是,哥哥其实不是特别怕虫子。”   梁辩:“……”   梁初催促:“哥哥,你快穿上我看看,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再让织造局去改。”   “还是不用了罢……”梁辩头疼。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踏踏踏的脚步声快速而来。   “诶?”梁初笑盈盈的说:“苏木将军!”   是苏木来了,只不过他不是个人过来,身后还带着五十虎贲军,阵仗很大。   梁辩蹙眉:“苏将军这是?”   苏木面色有些为难,但还是拱手说:“君上有令,梁辩涉险上京文会舞弊一案,暂且收归入狱,等候亲审!”   “什么?”梁初的笑容慢慢僵硬下来:“舞弊?我哥哥不会舞弊的!而且……而且君上怎么会下令抓哥哥呢?绝对不会,是不是搞错了?”   苏木只是公事公办的说:“请梁辩大夫卸下官帽。”   梁初焦急的说:“我要去见君上……”   梁辩却拦住他,拍了拍梁初的肩头,无比镇定的将官帽摘下来,轻轻放在案几上,说:“初儿,哥哥无事,不必担心。”   说罢看向苏木,拱手说:“苏将军,带路罢。”   苏木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五十虎贲军押送着梁辩,很快离开,往大梁宫的圄犴而去。   *   “哈哈哈哈!!”   上京城的馆驿之中,邱山王的笑声几乎冲破了房顶,不停的拍案大笑,说:“好好好!什么狗屁的上京文会,看看罢!你说也是,梁苒分明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宗亲,非要替那些下贱的寒门谋利,那些个寒门学子,生来就是贱人,他们也配么?现在好了罢,搞得被寒门学子倒打一耙,哈哈哈哈!舒心!舒心啊!”   他笑够了,这才看向一边站着的人,无比赞赏的说:“还是崔大夫有本事,有手段啊!”   那被点名的男子微微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平静而阴冷,与平日里温和虚弱的模样完全不一样,竟然是崔影承!   崔影承寡薄的一笑,说:“上京,还不够乱……” 第83章   天子梁苒彻查上京文会舞弊一案, 主考嬴稚和梁辩全部下狱待审。   一时间,朝廷中的贵胄与寒门对立起来,不停重伤彼此。   贵胄说寒门都是没见识的下流货色, 始终上不得台面;寒门便说贵胄是蠹虫, 只会靠着祖宗的荫庇, 啃食大梁血肉。   每个朝代都会有宗族和卿族之争, 卿族之中又会有贵胄和寒门之争, 党派争斗本就常见,只是这些争斗, 在风平浪静的时候, 总是潜藏在朝廷这个巨大的深渊之下的, 而现在,有风势吹来, 滔天巨浪便会翻涌而出。   梁苒这一天不知收到了多少进言,有贵胄的, 有寒门的, 还有中立党派的,甚至看热闹的。   “君上, ”内监同禀:“邱山王求见。”   梁苒揉了揉额角,将文书放下来,说:“请邱山王进来。”   邱山王很快走进来,一双眼睛笑成了咪咪缝,卑躬屈膝的说:“拜见天子!天子万年!”   梁苒说:“不知邱山王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邱山王说:“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儿, 只是……上京文会出了岔子, 这文会怕是也无法继续下去, 臣在国中还有事儿, 过几天便准备离开了。”   梁苒挑眉:“哦?谁说上京文会无法继续下去?”   “这……”邱山王诧异:“文会不是出现了乱子么?臣听说,新建的好几个学宫都被学子们包围了,如此这般,还能继续文会么?”   梁苒淡淡的说:“邱山王放心,文会还是要继续的,只等寡人安抚了学子们,便可。”   邱山王哈哈一笑,说:“是是是,天子英明!”   “让我进去!放我进去,我要见君上!”一道声音从路寝宫外传来。   “你可知我是谁?放肆!放我进去!”   那声音很是清亮,内监显然拦他不住,声音由远及近,很快闯入了路寝宫。   ——是梁初。   梁初大步走过来,后面追着一脸为难的内监,内监支吾:“君上,小君子他……”   梁苒挥了挥手,说:“无妨,下去罢。”   “君上!”梁初见到有旁人在,不能直呼君父,但也十足焦急,上前拉住梁苒的袖袍,说:“君上为何将哥哥下狱?哥哥是无辜的!”   梁苒瞥斜了一眼邱山王,耐着性子说:“初儿,不要胡闹,你没看到有贵客在此么?”   邱山王连忙说:“天子有要事要忙,那臣先告退。”   梁初不管这些,说:“君上,哥哥没有无舞弊!他从未进过圄犴,而且哥哥那等心高气傲,如何能让他去蹲大牢!”   梁苒皱起眉头,呵斥说:“梁初!平日你胡闹也就罢了,今日有贵客在此,怎么还不知礼度?”   “苏木。”梁苒提高了嗓音。   苏木从外面走进来,拱手说:“把梁初带出去。”   苏木为难的看了一眼梁初,梁初不敢置信的瞪着梁苒,眼圈瞬间通红,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儿,一句话不说,转头跑了出去。   “这……这……”邱山王在一旁“看热闹”,满面都是为难,说:“君上,这……”   梁苒笑了笑,说:“让邱山王见笑了。”   “无妨无妨,”邱山王说:“小君子也是担心兄长,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梁初从路寝宫跑出来,一路飞奔,很多人都看到他哭了,一时间议论纷纷。   老大梁缨听说弟弟被君父骂哭了,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去看看究竟。   “初儿,你怎么了?”梁缨看到梁初眼眶通红,更是紧张的不得了:“初儿,别哭,你怎么哭了啊!”   梁泮无奈的说:“哥哥,你真笨。”   梁缨一脸迷茫,不知梁泮为何这般说自己。   梁泮笑着说:“没看出来弟弟是在演戏么?”   “演戏?”梁缨呆愣在原地。   梁初抹了抹眼泪,将泪痕全部擦干净,也就是一瞬的事情,立刻收敛了全部的委屈与哭意,甚至扬起唇角,笑了出来。   梁缨:“……”???   吱呀——   屋舍的大门被推开,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说:“是阿苒的主意,经过初儿这么一闹,恐怕朝廷上下,里里外外都要相信,阿苒这次是要真的严办嬴稚和老三。”   有邱山王做见证,而且梁初还被骂哭了,这事情一定很快不胫而走,传遍整个上京。   赵悲雪说:“嬴稚和老三下狱,上京文会中断,必然会让背后之人放松警惕。”   梁缨一拍脑袋,说:“那么接下来,咱们就好顺藤摸瓜了。”   梁泮点点头说:“哥哥终于明白了。”   梁缨蹙眉问:“可是……该如何顺藤摸瓜呢?”   梁初嘟着嘴巴说:“自然要从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寒门学子入手。”   从春水湖开始,就有几个人逮着梁初不放,还有第三轮遴选之前,围在学宫之前闹事的,和围攻学宫,要求下狱主考的,其实都是一批人。   赵悲雪幽幽的说:“擒贼先擒王。”   主考下狱的消息很快传开,寒门学子这才渐渐从学宫门口散去,可这回轮到贵胄学子们不满意了,又开始各种上书进谏。   梁苒需要坐镇大梁宫,不方便与赵悲雪前来抓人,赵悲雪则带着儿子们悄悄出宫,来寻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学子。   其中那个闹得最凶的学子,因为今日不去围攻学宫,显得清闲的厉害,他想去酒肆打了一壶好酒,点名要了店里最贵的,然后又去饱餐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歪歪斜斜的往回走。   梁初眯起眼睛说:“这个人一定有鬼,他是寒门学子,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就他打酒的那些钱,足够他买很多很多的笔墨了。”   要么说读书是贵胄子弟的特权,因为在这个年代,笔墨纸砚都是奢侈品,很多寒门子弟根本买不起,都是用树枝在沙土上写字,要么就是用炭渣子在石板上写字,他们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银钱都是为了买笔墨纸砚,一张宣纸能正反面的用好多好多次,直到再也写不下,也不舍得丢掉。   可眼前这个闹事儿的学子呢?豪横的好像一个暴发户。   “他去哪里?”梁泮说:“天都要黑了,这应该不是回家的路罢?”   闹事的学子醉醺醺的往僻静之处走,虽没有出城,但这地方平时荒无人烟,等他走到的时候,天色已然黑压压下来。   闹事的学子左顾右盼,竟有些个机警,赵悲雪拉住梁初,梁缨拉住梁泮,四个人躲在拐角后面,不发出一点儿声息。   嚓——   嚓——   嚓!   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在……挖土?   赵悲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微探头一看,果然是在挖土,闹事的学子找了一把铲子,正卖力的在一个树坑下面挖土。   挖了很久,哐当——他把铲子一扔,突然跪在地上,两眼放光,“哈哈哈哈”的大笑出来。   “金子!金子!真的是金子,我有钱了!哈哈哈哈!”   众人对视了一眼,赵悲雪拍了拍梁泮和梁初的肩头,示意他们两个不会武艺的原地不动,对梁缨招手。   一眨眼的功夫,赵悲雪和梁缨一左一右,两面夹击,直接将闹事的学子押在地上。   “啊!!”闹事的学子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完全没有注意,手中的金子哐啷啷散了满地。   梁泮和梁初这才走出,跑过来看看究竟。   坑里好多金子,足足有五六块那么多。   “你们……”闹事的学子不认识旁人,但他一眼就认出了梁初,大呼:“是你!?梁初!你们要做什么!?”   梁初冷笑:“我才要问你做什么?这些金子是你的么?”   闹事的学子梗着脖子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我家祖传的,怎么样啊?!”   “祖传?”梁初说:“你家这么有钱,还做什么寒门学子,直接去买官罢!”   闹事的学子眼珠子乱转,他张嘴便要大喊,赵悲雪冷笑一声,早有准备,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学子冷汗涔涔直流,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梁泮笑眯眯的说:“我们耐心都不太好,问你你便乖乖儿的回答,否则……”   梁初接口说:“打死你算我爹的!”   赵悲雪严肃点头。   梁缨:“……”   “你……你们……”闹事的学子说:“你们还有王法么?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公然行凶!我要告你们!”   梁初叉腰,说:“你只知道我哥哥是齐王,那我偷偷告诉你,我爹还是天子呢!打死你也没有人敢追究!”   梁泮摇手说:“初儿,不要这样,便算咱们父亲是天子,这天下也是讲究礼法的,不是么?若真是打死了他,咱们可以随便放一把火,天干物燥的,有个学子被烧死了,也在情理之中。再不然……这么多金子呢,做成被土匪抢劫,人之常情嘛!”   闹事的学子被梁泮和梁初一唱一和,又被赵悲雪和梁缨吓怕了,他根本就是个怂包,根本不禁吓,险些尿出来,再加上喝多了酒,一顺口便说出来。   “我说!我说……是……是有人使钱,让我闹事,这些金子是……是尾款!”   梁初立刻说:“仔细说,不许隐瞒!”   闹事的学子第一轮遴选的名次不是很好,在来上京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满腹经纶,在当地那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可到了上京,他才知晓什么是坐井观天。   他本已经要离开上京回老家去,哪知这个时候有人找到了他,让学子帮一个忙,只要事成,会给他很多很多金子。   闹事的学子说:“他……他让我闹事,还说会有很多其他学子跟我一同闹事,我们本就、本就看不起那些朝廷蠹虫,觉得他们是靠着祖宗的荫庇,若不是生得好,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那些蠹虫还不如我们呢!凭什么他们就如此命贵,而我们如此下贱?!”   寒门学子本就对贵胄学子有敌意,那种敌意是一视同仁的,有的时候会失去理智,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有真才实学,都会被打为蠹虫的分类。   闹事的学子心有不甘,再加上来上京花光了所有积蓄,若是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以后哪里还有颜面?因而干脆同意了那个人,一来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二来还能拿一些钱,三来给那些贵胄之子一些晦气。   其他闹事的学子怕是也这么想的,简直一拍即合。他们聚集起来,越闹越凶,刚开始还有些心虚,但后来……   因为闹事的人很多,大家都喊着伸张正义的口号,渐渐的也就有了底气,他们好像真的相信了,梁初只是一个酒囊饭袋,他是靠宗亲的身份,靠着祖宗的荫庇,靠着运气才夺得了那么多次魁首,而自己,才是被埋没的真金!只可惜,只可惜朝廷的腐败,让真正的金子蒙尘,无处发光!   不得不说,那个人很好的抓住了他们的嫉妒心理,三人成虎,很快其他没有收钱的寒门学子,被他们的激愤带动,加之寒门和贵胄之间早有嫌隙,一发不可收拾。   梁初喝问:“那个人是谁!”   “他……”闹事的学子稍微有些犹豫,眼神怪异的看了看梁初。   梁初奇怪极了,为何他这么看着自己。   闹事的学子说:“你还不知道啊,那个人……是你的好友啊!”   “他就是……”   “崔影承!”   *   破败的屋棚,掩藏在破败的街巷之中。   这个街坊,乃是上京城最贫穷的街坊,所有的穷人,所有的难民全都聚集在这里。   在街坊的最深处,崔家破败的屋棚兀立在黑夜之中,燃烧着星星点点的灯火,依稀可见一条人影,倒映在纸糊的户牖之上。   夜色深了,崔影承正在糊窗户,他将屋舍全部打扫了一遍,擦拭灰尘,将破败的户牖补好,细细的抚摸着已经满是倒刺的门框。   崔影承慢慢抬起头来,暗淡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那么寂寥。   他幽幽的开口:“你们来了。” 第84章   买通寒门学子闹事的, 竟然是梁初的知交好友——崔影承!   崔影承透过半开的户牖,淡淡的看着赵悲雪等人,他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来抓他, 但他并不打算离开, 而是静静的等待着, 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梁初还以为是闹事的学子诬陷重伤, 毕竟崔影承可是他的好友啊, 为人温和,平日里没什么脾性, 但是有才情, 也有一些子傲骨。   更重要的事, 崔影承也是寒门学子,他哪里能拿出这么多的金子来鼓动旁人?   但崔影承的反应, 让梁初的心窍彻底发凉。   梁初开门见山的说:“是你买通了那些学子,让他们堵着学宫闹事?”   崔影承没有说话, 但点了点头。   梁初一脸不敢置信:“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为何?”崔影承终于停下了糊窗户的动作,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转头看向梁初, 他的眼神一下子改变了。   从梁初记忆中的温和平静,变得波澜汹涌,好像遮掩着滔天巨浪,随时都要将梁初覆灭在深渊之中。   赵悲雪戒备的踏前一步,伸手将儿子保护在自己身后。   崔影承又笑起来,但他的笑容很是寡薄, 带着一股子薄情的滋味儿, 说:“当然是要报仇啊!”   梁泮眯起眼睛:“为你的母亲报仇?”   崔影承的母亲, 是饿死病死的, 当时她昏倒在门口,但是没有一个人搭手,倘或有一个热心肠的人,恐怕她的母亲也不会死。   崔影承望向遥远的天际,他的眼神飘远,说:“不只是我的母亲,还有被征兵役一去不复还的父亲……大梁早就腐败了不是么?这是一片肮脏的天地,百姓生存在这片天地之间,只有苦与难,他们还得到了什么?”   “我要……”   崔影承幽幽的说:“我恨这里,我要让这片破败的天地,露出它本来的模样……”   赵悲雪冷冷的说:“既然你承认是你做的……带走。”   梁缨亲自押解着崔影承,将他带回大梁宫的圄犴。   崔影承只是一个寒生,出身十分低微,他的父亲母亲去世之后,崔影承无牵无挂,便一个人离开了上京,这么一走就是许多年。如今他又回来了,还带来了那么多金子买通寒门学子,梁苒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些古怪与蹊跷。   梁苒让梁泮去查,果不其然,查出了一些端倪。   崔影承离开上京这些年,他不仅是离开了大梁的都城,更是离开了大梁,一直在外游荡,这么多年一直居住在……邱山国。   崔影承在邱山国官居大夫,此次入上京,竟是跟随着邱山王一同前来的。   邱山王听到崔影承被下狱的消息,立刻赶过来,满脸焦急的说:“天子!天子明鉴啊!崔影承的事情,与臣真的无关啊!我邱山国怎么有那熊心豹子胆呢?臣是一点子也不知,若是知晓他想要报复大梁,报复天子,臣怎么敢带他入上京?臣……臣是听说崔影承乃是上京人士,他比较熟悉上京的风土人情,也是离家久已,所以此次出使,才特意带上他!若是知晓他是如此包藏祸心之人,臣……臣便是有十八个胆子,也是不敢的!天子明鉴啊!”   邱山王将关系撇得清清楚楚,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说:“无论天子如何处置崔影承,臣都没有任何怨言,大卸八块,还是剁成肉泥,任凭君上发落!”   梁苒一笑,说:“邱山王何必如此着急辩解呢?寡人还什么都没说呢。”   邱山王擦着冷汗,狐疑的看向梁苒。   想染微笑:“邱山国一项与我大梁交好,我们是友邦,寡人何时介怀过邱山王?必然是这崔影承自己的主意,与邱山王无关。”   “对对对!”邱山王一打叠点头称是。   梁苒说:“既然是崔影承的私自报复行为,邱山王,你不介意将崔影承留下来,任由寡人处置罢?”   “应当的!”邱山王态度十足的好,说:“崔影承煽动民情,罪大恶极,应当交给天子处置,臣自然没有异议。”   “甚好。”梁苒点点头,说:“寡人还有旁的事情要忙,便不款留邱山王了。”   邱山王似乎松了口气,很快退下去。   赵悲雪看着邱山王踏出路寝宫,这才说:“崔影承乃是他的士大夫,弄出这样的乱子,我可不信邱山王干干净净,毫不知情。”   梁苒的唇角也压下来,哪里还有方才的亲和?说:“寡人要去见一见崔影承。”   崔影承被关在大梁宫的圄犴之中,守卫极其森严。   梁苒和赵悲雪走进去,就见崔影承身披枷锁,站在圄犴的敞口之下,望着惨淡稀薄的光芒,那光芒投入石窗,只留下一片小小的光影。   “崔影承。”梁苒走过去,淡淡的说:“寡人常听初儿提起你,说你才华横溢,品行高洁,只可惜……初儿还是太年轻了,看走了眼,一个用金钱买通学子,煽动民情舆论的人,能高洁到哪里去?”   崔影承看向梁苒,眼神透露着嘲讽:“不必激怒于我,你想怎么说,随便你好了。”   梁苒又说:“你恨这片天地,寡人又何曾不恨?”   崔影承的目光一动,不由多看了梁苒一眼,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迷茫。如今他已经是阶下之囚,崔影承还以为梁苒是来杀他头的,根本不需要多说一句。   可是……   梁苒继续说:“寡人早就恨透了这片天地,恨透了打仗,也恨透了无能的自己。”   他说着,看向自己的掌心,上辈子梁苒无能为力,曾想力挽狂澜,但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如今重活一辈子,他绝不想让自己的百姓再受苦,也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走上父亲的老路。   “所以……”梁苒说:“寡人才要建学宫,让所有的学子都能读书,无论贫富,无论贵贱……而你,险些亲手毁了这一切,你和那些为了党派,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不惜牺牲子民,牺牲百姓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崔影承冷冷的看着梁苒,梁苒嘲讽的勾了勾嘴唇:“如果你痛恨的是不公的刽子手,那么……你已经变成了你最痛恨的模样。”   崔影承冰冷的脸面一瞬间有些松动,那是冰凌被打碎的裂痕。   梁苒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倘或学宫无法建立,贵胄与寒门再次对立,那么将会有更多的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读书,能够受到礼仪的教化,而含辛茹苦,食不果腹,也会有更多的寒门学子,步上你的老路,崔影承,这便是你想要看到的么?”   崔影承的嘴唇张合,但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他的面容已然是粉碎的冰凌,简直不堪一击。   “哦对了……”   梁苒突然笑起来,说:“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以为邱山王是为了帮助你报仇,才送给你金银财币,让你去买通学子的么?”   崔影承抬起头来,眯眼说:“什么意思?”   梁苒摇摇头,惋惜的叹了口气,说:“邱山王并不想要帮你报仇,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利用……”崔影承喃喃自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梁苒说:“看来你还不傻,已经猜到了一些眉目。”   就在方才,邱山王上赶着来撇清干系的时候,梁苒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崔影承一个寒门学子,便算到了邱山国,也是一个穷困的外乡人,如何能赚得那么多金银财币来买通学子?   必然是有人资助他金银,而那个人,显然便是邱山王。   于是梁苒顺手开启了“耳听八方”的系统功能,偷听了邱山王的心声……   梁苒说:“你以为邱山王只是害怕寡人扩建学宫,广招寒门学子,百家争鸣么?这些……不过都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只是拖延时机。”   崔影承目光晃动:“拖延时机……难道……北赵?”   崔影承似乎猜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赵悲雪。   赵悲雪眯起眼目,他可没有窥探心声的技能,因而并不知梁苒和崔影承打什么哑谜。   梁苒点点头,但没有开口。   其实梁苒这么匆忙要来见崔影承一面,是因为方才他听到了邱山王的心声,邱山王用崔影承制造混乱,目的是拖延时机,而这个时机与北赵有关系,但邱山王的心声半半落落的,并不完全清晰。   因而梁苒来见崔影承,打算诈一诈崔影承,从两个方面将这件事情串联清楚。   崔影承的目光十足复杂,说:“邱山王里用上京文会的混乱,果然是在拖延时机……”   梁苒说:“事到如今,你还打算为邱山王守口如瓶么?他根本不是助你报仇的恩人,他只是一个利用你的小人罢了,就在方才,邱山王亲自来寻寡人,扬言要将你交给寡人,大卸八块或者剁成肉泥,都随寡人欢心。”   崔影承哈哈一笑,笑容有些苦涩自嘲,说:“错了……都错了。”   他颓丧的后退了几步,靠着圄犴冰冷的墙壁,垂下头来,轻声说:“我也是偶然听到了他与探子的私语……邱山王与北赵的鬻氏早有勾结,鬻氏知晓,北赵的新皇心系大梁天子,因而上京一旦有事,便绝不会坐视不管,也绝不会离开上京回到北赵的信安去……”   北赵鬻氏,正是鬻棠的宗族。   鬻棠出身北赵贵胄,只不过他在家中并不受宠罢了,鬻氏庞杂,门第很高,北赵的朝廷将近三分之一都是鬻氏的族人。   赵悲雪突然登基为皇,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朝廷上下一时不敢有违。但鬻氏并不拥护赵悲雪,明里暗里的使绊子。   赵悲雪因为听说梁苒的死讯,不顾刚刚即位,从邙山赶往大梁的上京,这正好给鬻氏一个绝佳的机会。   崔影承说:“鬻氏早有自立之心,北赵大皇子赵炀即位之后,鬻氏便知他不能人道之事,心有不服,与邱山国暗中勾连,打算推翻赵氏,自立为皇,只可惜……”   崔影承看了一眼赵悲雪,便算是赵炀变成了太监,鬻氏也没有机会登上皇位,因为赵悲雪突然杀了出来,迅雷不及掩耳的以铁血手腕即位,加之赵悲雪乃是赵氏得名正言顺,鬻氏一门根本不敢嚣张。   但他们不甘心,一直都在寻找机会……   崔影承说:“邱山王一直对学宫的事情并不留意,这次突然如此上心,还助我金银,让我报仇,我本便猜测这其中必然有诈,只可惜……我顾不得那么多,只要让我报仇,只要让我推翻这腐朽的江山,让我做什么都以!甚至……成为刽子手。”   “果然……”崔影承苦笑一声:“现在看来,邱山王的心中根本没有什么学宫,没有什么百家争鸣,他只是想用此时牵制大梁,牵制赵皇,好与北赵鬻氏里应外合,谋取北赵江山。”   梁苒眯起眼睛,他嗓音清澈,却带着一丝丝的沙哑,说:“这腐朽的江山,这腐败的朝廷,寡人……会亲自推翻。”   *   崔影承下狱,邱山王将干系撇得一清二楚。   当天午夜,上京驿馆传来轻微的骚动之声。   吱呀——   邱山王下榻的屋舍窗户被轻轻推开,一条偏胖的人影从户牖钻出,略微有些笨手笨脚,但又极力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任何一个人。   是邱山王!   邱山王只一个人,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带,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爬出户牖之后,也不敢走正门,甚至舍弃了整个跟随前来的使团,蹑手蹑脚来到院墙边,踩踏着堆砌的杂物,艰难的爬上墙头。   他面容狰狞而兴奋,只要跳过院墙,城门和城郊早就打点过了,必然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邱山国……   邱山王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跳下院墙。   咕咚!   嘭——   他狠狠跌在地上,咬着牙关忍着疼痛,不发出一点痛呼声,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打算立刻跑路,这一抬头……   “嗬!!”   邱山王一个哆嗦,狠狠倒抽冷气,险些一口气没有跟上来呛死自己。   黑压压的院墙之外,那条逼仄不起眼的小街巷中,五六把长剑迎面相向,瞬间将邱山王包围。   呼——   紧跟着火把亮起,将黑夜打得犹如白昼一般,火光甚至刺得邱山王睁不开眼睛。   “呵呵……”是温和的笑声,带着一丝丝戏谑。   身披龙袍,头戴十二流苏冕旒之人,迎着光火朝他走来,是大梁的天子——梁苒!   梁苒笑盈盈的说:“邱山王,这么晚了,去哪里呢?莫不是起夜尿急?” 第85章   邱山王看到梁苒, 眼睛睁得浑圆,吓得一时愣住了,根本不知自己是如何被发现的。   他后退了好几步, 眼珠子乱转, 似乎是在想办法开溜, 唰一声轻响, 有凉丝丝的东西搭在他的脖颈上, 邱山王定眼一看,是刀!   那是赵悲雪的刀。   邱山王装傻充愣, 说:“天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   梁苒微笑:“寡人还想问问邱山王呢, 这是怎回事?是寡人招待不周么?怎么,让邱山王如此着急, 连夜便要离开?”   “不不,不是……”邱山王心中还存着一丝丝侥幸, 想要辩解。   梁苒眯起眼睛, 收敛了温柔的嗓音,说:“哦?不是……那么便是邱山王心中有鬼!”   邱山王装傻充楞, 说:“天子,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听不懂无妨。”梁苒说:“现在就斩了你的脑袋,反正这个时辰,邱山王合该在驿馆中好好儿的歇息,到处乱窜的, 定然是别有用心的刺客!”   “你……你敢!”邱山王大叫, 冷汗从额头上滚下, 他的眼睛被赵悲雪的长刀所晃, 打磨光滑的刀刃,反射着火把的光芒,如此的刺目。   梁苒眯起眼睛:“你看看,寡人敢不敢……”   他说着,抬了抬下巴,纤细的天鹅颈微微打直,赵悲雪面无表情,他仿佛就是那把刀,只要梁苒欢心,叫他做什么都行。   唰!   赵悲雪沉肩提肘,刀刃轻轻离开邱山王的肩膀,立刻便要砍下。   “等等!”邱山王大喊:“不能!你们不能杀我!!鬻氏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悲雪脸色沉下,正如崔影承的猜测,果然是北赵的鬻氏,与邱山王私下勾连。   邱山王深知自己已经暴露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你们不能动我!不然鬻氏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说着,焦急的看向梁苒,说:“天子,北赵乱了,这个赵悲雪乃是天扫星,他本就不该即位成为北赵的新皇!鬻氏乃是北赵最大的卿族,他们在北赵盘根错节,若是天子能与鬻氏联手,杀了这个赵悲雪,向鬻氏献上赵悲雪的人头,岂不是能修两国之好,绵延百年,以后便再也不怕打仗了!”   梁苒挑了挑眉,说:“你让寡人,向鬻氏献上赵悲雪的人头……”   邱山王一打叠称是:“对对对!如此一来,大梁和北赵,便可修好,再也不必打仗了!之所以这些年战争不断,都是那些姓赵的搞的鬼!”   梁苒哈哈笑起来,似乎再也忍不住,甚至笑得肚子疼,说:“你让寡人,向鬻氏献上人头……”   邱山王发愣,不知梁苒的笑点在何处。   梁苒的笑意慢慢凝结,幽幽的说:“鬻氏算什么东西,也能让寡人对他们献上人头!”   邱山王大叫:“天子,鬻氏在北赵盘根错节,赵悲雪如今又不在国内,为时已晚,鬻氏此时此刻必然已经占领备战,天子您可不要看错形式,站错了队,追悔莫及啊!”   梁苒挑唇说:“追悔莫及的人,是你罢?你与鬻氏勾连,亲自前往寡人的梁土拖延时机,可你有没有想过,鬻氏会不会像你抛弃崔影承一样,将你弃之敝履?”   邱山王眼珠子僵硬的旋转,梁苒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梁苒又说:“来人,将邱山王扣起来,寡人倒是要看看,鬻氏会不会卸磨杀驴!”   虎贲军快速上前,将邱山王押解起来。   “放开我!!我是邱山的国君!我是国君——”   邱山王挣扎的喊声愈发遥远,很快便听不清楚了。   哒哒哒——是马蹄狂奔声音。   鬻棠一骑快马,满身是汗,飞扑入上京城,乘着夜色一路狂奔,大喊:“主上!主上,大事不好了!!”   梁苒知晓邱山王与北赵鬻氏勾连之事,便让赵悲雪找人回去探查消息,鬻棠乃是鬻氏之人,若是有什么消息,他去最为灵动,鬻棠当时便动身,快马加鞭往回赶。按理来说,这时候回来实在太快了。   鬻棠催马狂奔,也顾不得礼数了,焦急的说:“主上!是……是信安传来的消息!”   鬻棠刚刚离开上京城,还未往回赶,就是这么巧,北赵的信安传来了消息……   邱山王联合鬻氏造反,趁着赵悲雪刚刚即位,却不在国中,打着正天命的旗号,欲图清楚天扫星,推翻赵悲雪,鬻氏已然有人自立为皇,占领了北赵的都城信安。   那探子必然是在刚刚事发就送出了消息,从邙山到大梁,日夜兼程不过三日便可,可是邙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翻越的,凶险至极,因而探子根本无法走捷径,只能快马加鞭往上京传消息,这一路传来,消息自然是慢了一些。   鬻棠焦急的说:“主上,他们真的造反了,必然是看主上刚刚即位,又不在国中,仗着有那么些资历,便开始兴风作浪!”   他又说:“恳请主上这就点兵,立刻返回信安,给那些逆贼一些颜色看看!”   赵悲雪不知怎么,竟然在发呆。   他很少会发呆,眼神莫名有些空洞,不知在想什么,好似没听到鬻棠所说的话。   “赵悲雪?”梁苒轻轻的碰了碰他,赵悲雪这才回过神来,发出一个单音:“嗯?”   “主上?”鬻棠急得上火:“若是主上首肯,卑职这就去点兵,只等太阳升起,便可杀回信安!”   赵悲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梁苒。   梁苒说:“你放心回信安便是,邱山王已经被抓了,那些闹事的学子也揪出来了,不会再出乱子。”   鬻棠也说:“是啊主上,咱们可以走邙山的捷径,三日便可抵达信安,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旁的人想要走邙山,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赵悲雪不同,他亲自调教出来的铁骑也不同,穿越邙山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梁苒说:“你可还有其他顾虑?无妨,寡人让苏木调遣最为精锐的虎贲军,与你一同返回信安,祝你夺回皇位。”   毕竟……   对于大梁的江山来说,赵悲雪即位,总好过鬻氏即位。   赵悲雪终于点点头。   鬻棠兴奋的说:“太好了,那卑职立刻去点兵,天明便可出发!”   鬻棠和沐森负责点兵,快速离开,赵悲雪便和梁苒回了大梁宫。如今是半夜,距离点兵完成,大抵还有几个时辰。   梁苒说:“你好好歇息罢,明日还要赶往信安去,邙山险阻,虽然是捷径,但也……”   不等他说完,赵悲雪突然走过来,从后背拥住梁苒,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后背杀。   赵悲雪的体温很高,这样的拥抱莫名显得温暖,和他的表象一点也不一样,确切的说,其实赵悲雪对待旁人,和对待梁苒根本不一样。   对待旁人的赵悲雪,冷冷冰冰,至于对待梁苒的赵悲雪,一点子也不冷漠,甚至有一点点的粘人,就像现在。   赵悲雪低下头,轻轻的磨蹭着梁苒的耳垂,说:“明日便要回信安了,可是……咱家小五还没有出生。”   梁苒都被忙晕了,这些日子上京文会的事情很多,险些忘记了腹中的孩子。   赵悲雪一走,孕期进度肯定无法刷满,鬻氏造反,赵悲雪便算是有大梁的兵力支援,回去也要整顿朝纲,必然需消耗不短的时日,这一来一回,少则半年,多则……三年两载也见不到面。   赵悲雪收紧了手臂,突然一把将梁苒打横抱起,轻轻放在龙榻之上,沙哑的说:“阿苒,不如我们努努力,今晚便将小五生下来,如何?”   梁苒略微有些挣扎,说:“天亮你还要出发……”   赵悲雪笑起来,他的笑容……   梁苒心窍狠狠一震,竟有些莫名的明媚。是了,明媚,好似旭日东升的暖辉,而在他的记忆中,赵悲雪一直都是死气沉沉的,他是一颗天扫星,哪里会像是旭阳?   赵悲雪说:“你是在关心我么?我好欢心。”   梁苒没忍住丢给他一双白眼,心想也是,虽寡人怀孕没什么不良孕反,但怀着小五还是不方便的,干脆伸手搂住赵悲雪的脖颈,微微扬起下巴,在他耳边吐了一口气,说:“那你可要快一些,一次怕是不行……”   梁苒醒过来的时候,灿烂的阳光倾洒在他的眼皮之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快速睁开双眼。   【孕期进度:100%】   小五已然出生了,被系统体贴的放在背包之中。   梁苒松了口气,揉着酸软的腰肢,左右环视,不过龙榻之上只有他一个人,至于赵悲雪……   已经离开了。   天色灰蒙蒙发亮的时候,梁苒疲倦的昏睡过去,鬻棠和沐森正好点兵完成。赵悲雪没有吵醒梁苒,轻手轻脚的换了介胄,将佩刀跨在腰上。   他静静的坐在龙榻边上,静静的凝视着梁苒,用生着薄茧的手指,轻轻的勾勒梁苒的眉眼与线条,那一双冰冷的狼目,满满都是不舍。   “主上……”   鬻棠焦急的等在殿外,压低了声音催促:“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   赵悲雪最后看了一眼梁苒,终于收回了目光,大步离开路寝殿,一路走出大梁宫,再也没有回头……   赵悲雪离开上京已经第四日,若是走邙山捷径,合该已经抵达信安,不知情况如何。   梁苒批看着文书,突然有点走神,不知不觉又开始想着赵悲雪的事情。他摇摇头,拉回自己的思绪,赵悲雪武艺那般厉害,又是游戏中的主角,加之寡人给他的精锐兵马,还有他自己的精锐护送,怎么也不可能出事。   “君父!”   梁泮从外面走进来,说:“鬻棠和沐森回来了。”   梁苒惊讶,说:“这么快?那赵悲雪呢?”   梁泮摇头,说:“父亲没有回来,他们说是父亲临时有要紧事,需要他们回来一趟传话。”   “什么事情?”梁苒奇怪:“让他们进来罢。”   鬻棠和沐森走进路寝,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想来也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梁苒说:“什么要紧事,需要你们亲自回来一趟?”   鬻棠说:“卑职们也不知啊,主上只是说顶顶要紧,托付给旁人都不安心,只有我们走一趟才行,卑职与主上正在翻越邙山,这邙山都翻了一半了,主上非要我们回来!”   沐森比较稳重,说:“请天子拆开移书,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卑职们正好带消息回去。”   梁苒蹙眉说:“也好,寡人这便看。”   鬻棠将移书呈给梁苒,梁苒展开书信,信笺的内容竟然很长……   【阿苒,见字如面。   不知你可还好?   一直以来,便如同你隐藏着系统的秘密,我也藏着一个秘密,如今我便将这个秘密告知于你……】   梁苒重生之后,获得了一个系统,而赵悲雪重生之后,其实也获得了金手指,那是一个可以看到自己“终结”的金手指。   其实赵悲雪并非不怕死,而是他能看到自己的“终结”,因而才会如此拼命。   儿时被当成天扫星虐待,被吊在城门之下曝晒;长大之后在战场九死一生,被送往大梁做质子;与梁苒重逢之后,为梁苒挡箭,为梁苒搏命……   【可这些,都不是我的终结,因而我从不怕死,因为我知晓,无论受多重的伤,害多重的痛,我都可以继续陪伴在阿苒的身边,可这一次,不一样……】   梁苒的手指突然开始颤抖,不知是不是批看了太多的文书,总觉得指尖发酸,连这么一张小小的信笺都捧不住,好似有千斤之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种窒息的紧绷感,紧紧扼住他的心窍。   【上辈子我对上苍起誓,要用自己的血肉换取阿苒的一世平安,若是老天爷见怜,能让阿苒完成夙愿,成为一代明君,一代圣君那便更是极好了,无论是什么样的代价,我赵悲雪都可以付出,毫不犹豫,不眨一下眼目。   我还是太贪婪了,然,幸而上苍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   阿苒,你便要成为天下共主的圣君了。   只等我离开……   幸而我们的儿子已然不少,小五也顺利降生,文德、武能一个不缺,他们都能辅佐你成为明君,或许你再也不需要我。】   【希望从今往后,天下太平,再无战乱。】   【盼望我的阿苒,平安、顺遂。】   【赵悲雪绝笔】   哗啦、哗啦——   梁苒捏着信笺的手在颤抖。   鬻棠奇怪的说:“君上,主子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君上!!”   苏木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他顾不得礼数,双眼赤红,沙哑的说:“探子来报,鬻氏在邙山到安信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伏击,赵主遇险,不幸……万箭穿心。”   “不可能!”鬻棠第一个反驳:“主上身经百战,鬻氏那些小打小闹,不可能叫主上在阴沟里翻船!探子是不是出错了!?”   哗啦!   梁苒狠狠一把攥紧手中的信笺,赵悲雪能看到自己的生死,早就知晓鬻氏会设下伏击,所以借口遣送鬻棠和沐森回来。   叮——   【6.6.0任务:放弃赵悲雪,趁北赵群龙无首,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   赵悲雪并非阴沟里翻船,而是飞蛾扑火……   只有北赵的新皇死了,赵氏再无宗室正统,梁苒才可名正言顺的讨伐鬻氏,顺理成章的并吞北赵疆域!   “原来……”梁苒幽幽的想着,6级的系统奖励,是这么来的,北赵的江山,是这么来的。   这封信笺,不是移书。   而是赵悲雪提前写好的……遗书。    第86章   【6.6.0任务:放弃赵悲雪, 趁北赵群龙无首,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   【是否放弃赵悲雪】   【是】【否】   梁苒陷入了沉默,耳边是众人的吵闹声, 鬻棠的大嗓门质问着, 就连一贯冷静的沐森, 也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很快, 儿子们都听说了赵悲雪的死讯, 一个个赶过来,还有梁苒的兄长也都赶了过来。   “君上, 你没事罢?”   “君上不要伤心。”   “节哀顺变……”   节哀?   梁苒头一次感觉到迷茫, 节什么哀?赵悲雪死了, 上辈子那个夺他江山的死敌,终于死了, 寡人合该欢心才是,为何节哀?   可是……   梁苒抬起手来, 他纤细的手指绞住衣襟, 紧紧的捂住心口的位置。心窍很疼,几乎要裂开的疼痛, 仿佛有人拿了一把斧子,正在一下一下的劈砍他的心尖,偏偏,还是一把很钝很钝的斧子,不能给梁苒一刀来个痛快。   梁苒呆呆的看着系统提示,只要点击【是】, 就可以完成6级所有任务, 获得6级奖励, 不只是大梁, 整个北赵也都是寡人的,整个天下,全都是寡人的。   梁苒凝视着这个黑压压的【是】,心头也是黑压压的一片,他不需要抬起手来,只需要一个眼神,系统便可以帮他点击,可梁苒却动不了,他的目光艰涩,一向坚定的梁苒,竟也会举棋不定。   不,确切的来说,并非是举棋不定,因为他根本无法放下赵悲雪……   梁苒的目光一晃,并没有点击【是】或者【否】,而是打开了系统背包,那里面静静的躺着两张卡片,是上次奖励还没来得及用的卡片。   ——【回档卡】   ——【路障卡】   叮——   【温馨提示:一旦使用“回档卡”,将无法完成6.6.0的任务,无法领取6级奖励!】   与北赵的江山失之交臂,与天下共主的身份失之交臂,读档换取赵悲雪的一条命,这值得么?   赵悲雪已经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梁苒拥有五个儿子,就连小五也生了下来,大不了慢慢养大便好,赵悲雪的价值完全已经榨干了,他一死,梁苒便可以打着清扫北赵逆臣的旗号,顺理成章的扳倒鬻氏,届时,整个北赵群龙无首,梁苒可取而代之!   梁苒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是啊,统一天下,这正是寡人梦寐以求的,这便是寡人的夙愿。   而今,这个夙愿中间,隔着一个赵悲雪。   “君上?”   “天子?”   “君父……”   耳畔吵闹的声音断断续续,好似有人在呼唤梁苒,但梁苒全都听不见,全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叮——   【是否使用“回档卡”,请宿主谨慎确认】   【是】【否】   梁苒的目光慢悠悠的抬起,带着一股不紧不慢的平静,轻轻凝视着【是】。   “君……”   呼唤梁苒的声音只发出一个字,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天旋地转,天地倒转,一切都变成了逆向,在梁苒的面前快速倒退。   叮——   【“回档卡”,生效!】   【温馨提示:已为宿主回档至3日前。】   “嗬——”   梁苒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睁开眼睛,这里是……路寝?   梁苒很熟悉这里的摆设,眼下是三日之前的清晨,梁苒刚刚从梦中苏醒。他似乎做了一个怪梦,梦中尽是赵悲雪的自作主张,还有他的……遗书。   梁苒浑身酸疼,尤其是腰肢和大腿,酸涩难当,他稍微一动,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滚下来,顺着流畅的下颌线条滴落在软榻的锦被之上。   是泪水……   梁苒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的是眼泪,寡人哭了?   梁苒顾不得这些,立刻忍耐着酸疼,从榻上起身,快速的披上衣衫,今日是赵悲雪离开上京城,扑向邙山的第二日。   “君父!”梁泮从外面笑盈盈的走进来,说:“咦?君父已经起身了?今日起的好早啊……”   不等梁泮说完,梁苒正色说:“泮儿,为父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与你说。”   梁泮一脸迷茫,但梁苒的脸色非常严肃,让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回档成功之后,很显然,只有梁苒一个人记得回档之前的事情,就连能看到系统的儿子们也不记得赵悲雪殒命的事情。   梁苒将儿子们全部叫过来,说:“寡人要赶去邙山一趟,朝中便留下梁泮来坐镇,泮儿足智多谋,心思细腻。梁缨你身为长兄,一定要帮衬着弟弟。”   梁缨点头说:“请君父放心!”   梁苒又对梁辩叮嘱:“邱山王被我大梁扣住,旁的国家必定听风就是雨,唯恐他们被煽动,安抚周边的事情,便交给你与司行署了。”   梁辩言简意赅:“请君父放心。”   梁苒又看向老四梁初,说:“上京文会一事,虽已然揭露了罪魁祸首,但寒门学子和贵胄学子之间,还需要寻找一个稳固的平衡点,这个平衡点,并不是纵横捭阖,朝政诡计可以办到的,学子之间的惺惺相惜,从来只能从‘学’入手,为父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梁初说:“君父放心罢。”   梁泮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了梁苒的不同寻常,说:“君父,您这是要去?”   梁苒幽幽的说:“去把赵悲雪找回来。”   想死,一了百了?哪有这么容易!   梁苒安顿了儿子们,让他们在京中照顾,梁苒是再放心不过了,于是立刻带上苏木和精锐的虎贲军,离开上京城,扑向邙山。   邙山陡峭,依靠着上京,但没有一个上京的武士翻越过邙山,赵悲雪和他的精锐几乎是奇迹。   扈行的队伍一进入邙山,立刻被那遮天蔽日的陡峭所震撼。   苏木蹙眉说:“君上,赵主已经走了一日,且他们曾经翻阅过邙山,已然是熟手,臣怕……咱们这样追下去,还是追不上赵主,反而会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这可如何是好?”   苏木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梁苒的扈行队伍本就落后,且缺乏翻越邙山的经验,这样下去是绝对追不上赵悲雪的。   但梁苒早有准备。   叮——   【“路障卡”,生效!】   梁苒打开系统,目光一划,将路障贴在了赵悲雪的头像之上。   轰隆——!   啪嚓!   远处打起了响雷,闪电频频劈空划下。   苏木抬起头来,看着天边厚厚的乌云,震惊的说:“君上,快看!前面下雨了!”   邙山下雨了,瓢泼大雨,暗无天日,可偏偏梁苒他们这一段,奇迹般的没有下雨,太阳高照,薄薄的日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洒落下来,一个邙山,却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梁苒挑起的唇角:“趁着前面下雨,行路困难,追上去。”   苏木应声:“是!”   *   轰隆——   雷声滚滚而来,暴雨毫无征兆的倾盆而下。   “怎么回事!”鬻棠被浇了一个透心凉,甩着脸上的水:“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刚才还好好儿的!”   沐森打马回来,拱手说:“主上,雨势太大,山路崎岖路滑,今日实在不宜赶路,还是暂时扎营罢。”   赵悲雪望着隐瞒的天际,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军队在山中临时扎营,黑夜在暴雨的洗礼中慢慢消逝,第二日却没有迎来昭阳,雨帘依旧,黑压压的遮盖着天幕。   赵悲雪站在营帐的屋檐下面往外看,还在下雨,阴沉沉的天空,仿佛他阴沉沉的心情。   “怎么还在下雨?”   “真是晦气。”   “也不知这雨水什么时候能停……”   鬻棠叨念着,看起来他很着急,急着回到北赵去,给鬻氏一些颜色看看。   赵悲雪突然开口了,说:“鬻棠,沐森,你们过来。”   “是。”   二人来到赵悲雪面前,拱手站定。   赵悲雪拿出一封信笺,交给他们,说:“你们二人速速返回上京一趟,将此……移书,亲自交给梁苒。”   移书和遗书,听起来分明是一模一样的。   鬻棠好奇:“主上,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让我们返回上京,若是卑职们都离开了,还有谁照顾主上?”   赵悲雪却说:“此事十万火急,唯独交给你们二人,我才安心,因此你们必须亲自走一趟,将这封移书亲自交到梁苒的手中,等……等梁苒看过移书内容,你们也便知道该如何行动了。”   鬻棠更是好奇了,说:“主上,这信上写了什么?”   赵悲雪陷入了沉默。   写了什么……   遗书,当然是遗言了。   赵悲雪可以看到自己的“终结”,当鬻棠禀报鬻氏勾连邱山国造反的时候,他便已经看到了,看到了那条属于自己的死路。   其实区区一个鬻氏,区区一个埋伏,赵悲雪根本不惧怕,更何况,他提前看到了“终结”,只要特意规避,便可以避免死亡。   但赵悲雪也知晓,只有自己这个赵氏的唯一宗室正统死了,被鬻氏的逆贼杀死了,才会激起北赵朝廷对鬻氏的愤恨,如此一来,北赵群龙无首,正好是梁苒最佳的时机。   梁苒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打着为自己报仇的旗号,入主北赵,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   这是梁苒两辈子的夙愿。   赵悲雪很清楚自己的分量,在阿苒的心中,他爱子民,远胜于自己。若是自己的死,可以换取天下太平,子民安康,换取阿苒的夙愿成真,或许……很值得。   赵悲雪看着自己掌心中的遗书,微微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浅淡,甚至有些释然,说:“很重要,只有阿苒一个人可以看。”   鬻棠说:“既然如此重要,那必须是卑职和木头走一趟了,请主上放心,卑职们一定不辱使命!”   他说着,双手去接赵悲雪手中的书信。   赵悲雪点点头,将书信递出去。   哗啦——!   就在这一瞬间,帐帘子突然被打了起来,有人大步闯进来。   那人风尘仆仆,一身衣服都湿透了,黑色的袍子裹着他纤细高挑的身躯,不知是因为下雨,还是气愤,令他瑟瑟发抖。   “天子?”   “梁主?”   “阿苒?”   何止是鬻棠和沐森发懵,便连赵悲雪也懵了。   梁苒的衣袍被雨水浇湿了,他素来是一个有洁癖之人,但如今也顾不得这么多,梁苒的面颊泛着殷红,但那不是因着欢心,也不是因着兴奋,更不是因着害羞,而是……   气愤。   梁苒大步走进来,一把抢下赵悲雪要递给鬻棠的信笺,哗啦一抖,沙哑的说:“这是什么?”   赵悲雪一愣,眼神下意识晃动,但他转念一想,阿苒应该不知里面写了什么。   梁苒一笑,不给他回答和狡辩的机会,说:“赵悲雪你好出息呢,学会写遗书了,要不要我当着你亲信的面子,给你朗读朗读?”   赵悲雪更是愣住了。   鬻棠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没听清楚,说:“梁主说什么?移书怎么了?”   沐森则是会看眼力的,对他摇摇头,不让鬻棠多说。   梁苒气急,唰唰两下将遗书撕得粉碎,手一扬冲天扔去,遗书的碎皮好似纷飞的纸蝴蝶,扑簌簌从高空落下。   遗书撕得不成模样,一句完整的话也看不出来,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鬻棠焦急的蹲在地上捡,说:“梁主,你怎么给撕了啊!主上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怎么能撕……”   他的话到这里突然卡住了,因为鬻棠手中捡起的碎片上,正好隐约可见四个字——悲雪绝笔。   不是移书,是遗书!   沐森拉起怔愣的鬻棠,低声说:“少说两句罢。”   “阿苒,其实……”赵悲雪开口想要狡辩。   梁苒冷笑一记,抬起手来,“啪!!”一声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的扇上去。 第87章   啪——   营帐中清脆响亮的耳光, 与营帐外哗啦啦的雨声相互呼应,交织雀跃……   赵悲雪捂住自己的面颊,火辣辣的生疼, 梁苒是牟足了力气甩的耳光, 可不是开顽笑。   梁苒打了一记耳光, 只觉得还不够爽快。寡人的系统, 寡人的江山, 寡人的夙愿,全都被赵悲雪这个自作主张的人毁了, 还要用回档卡来救他, 阻止他作死, 寡人难道不该气么?   只是一记耳光,太便宜他了, 怎么也要再抽两下。   梁苒高高抬起手,又要再落下巴掌。   “梁主!”鬻棠连忙大喊, 想要阻止梁苒继续抽巴掌。   梁苒一个眼刀刺过去, 凉飕飕的说:“怎么?你是想阻止寡人打你家主子?写这种混账东西,整日写些有的没的, 难道他不该打?”   绝笔!   绝笔是什么?是遗书啊!鬻棠和沐森之前还在奇怪,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赵悲雪需要他们一起行动,回到上京传信。原来并非是什么十万火急,而是赵悲雪遣走他们的借口!   鬻棠也犹豫了,无法反驳, 他头一次瞪了一眼赵悲雪, 应和说:“该打。”   沐森揉了揉额角, 拉住鬻棠, 说:“走罢。”   鬻棠被拉走,临走之前还是据理力争:“主上,这次是你的不对,你也太不对了!”   一时间整个营帐只剩下梁苒和赵悲雪两个人,赵悲雪面颊通红,说:“阿苒,你听我……”   啪!   赵悲雪的话还未说完,第二个巴掌果然已经到了,狠狠扇在他另外一面脸颊上,瞬间两边脸颊都红彤彤的。   赵悲雪:“……”   梁苒挑眉:“寡人听什么?听你狡辩?”   赵悲雪说:“其实我只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醒过来,说:“你怎么知道这是……遗书?”   “哼,”梁苒冷笑一声:“你难道忘了么?寡人是有系统的人。”   他说到这里更生气,一把揪住赵悲雪的前襟,狠狠把人拽过来,说:“别以为你的举动能逃过寡人的眼目,你是寡人的狗,寡人不让你死,你便不能死!便算是你死了,寡人也要把你揪回来!”   赵悲雪听着他的话,一双狼目慢慢睁大,两面脸颊都带着巴掌印,竟然笑了起来,说:“阿苒,你是在关心我,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梁苒没成想,两巴掌竟是给他打爽了,如此欢心,都傻笑出声了。   梁苒何止是心里有他,甚至放弃了6级系统任务,放弃了6级的系统奖励,分明只差最后一个节骨眼,他便可以得到整片的北赵天下,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可是……   梁苒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他竟然放弃了,而且放弃的如此轻而易举,如此的果决,事到如今,见到了完完好好的赵悲雪,他也没有任何后悔,反而觉得庆幸。   幸亏,幸亏寡人用了回档卡。   梁苒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睛盯着赵悲雪,沙哑的说:“你是寡人的。”   说罢,突然仰起头来,主动吻上赵悲雪的嘴唇。   赵悲雪受宠若惊,一把搂住梁苒的细腰,将人紧紧箍在怀中,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仿佛……   便仿佛他已经死过一次。   叮——   【6级任务,失败!】   系统提示弹跳出来,梁苒成功救下赵悲雪,鬻氏无法残杀北赵天子,就无法激起群愤,梁苒便没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将北赵尽收囊中,6级任务自然失败了。   梁苒正在与赵悲雪亲吻,便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没好气的一把推开赵悲雪,什么亲吻的心情都没有了。   赵悲雪有点点委屈,阿苒的心思变得太快了,刚才还如此火辣热情,眼下却突然绝情冰冷。   梁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鬻氏会在下邙山的地方设伏,这你是知道的,对么?”   赵悲雪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孩童一般,微微垂着脑袋,点点头,说:“按照鬻氏的配备,和士兵的精良程度,他们上不来邙山,最有可能便是在下邙山入都城的路上,设下埋伏,将我……置于死地。”   梁苒冷笑一记,他的唇角慢慢挑起,露出一个浅淡的弧度,说:“那很好啊,既然他们自不量力,自己找死,那可别怪寡人了。”   “阿苒?”赵悲雪看向梁苒。   梁苒目光笃定的说:“准备准备,马上天晴了,寡人要助你回都。”   正如梁苒所说,雨收云散,天色瞬间变得清朗起来,连湿润松散的土地都快速干涸,便仿佛刚才的暴雨是错觉一般,实在不可思议。   *   邙山脚下。   邙山勾连着北赵和大梁,但这里是一处禁忌,基本无人可以翻越,除了赵悲雪这等不要命中人。   鬻氏安排的伏兵守在邙山脚下,静静等着赵悲雪归来。   哒哒哒——   是马蹄声,还有车辙滚动的声音。   伏兵一个个警觉起来,远处有车队而来,从邙山下来。   “快看!是赵悲雪的队伍!”   “前面有鬻棠和沐森开路,绝对是赵悲雪的队伍,错不了了!”   探子探查,立刻折返回去报信。   鬻氏的将领听了汇报,谁不知鬻棠和沐森一直跟随着赵悲雪,俨然是赵悲雪面前的红人,但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全都会让他们二人去做。有那二人领队的队伍,一定是赵悲雪队伍。   鬻氏将领高声说:“来啊!随我杀上去,家主有令,只要死的,不要活的!格杀勿论!!”   “是!”   “杀——!!”   寂静的邙山脚下,突然惊起一片杀声,伏兵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围堵而上,快速缩小范围,将下山的队伍团团包围。   为首的果然是鬻棠和沐森,二人戒备的拔出佩刀。   鬻棠呵斥:“天子车驾,谁敢造次!”   “哈哈哈哈!!!”鬻氏将领走出来,嚣张大笑:“杀的就是你这个天扫星!赵悲雪,出来乖乖儿受死罢!”   哗啦——   随着鬻氏将领的大笑,辎车的车帘子被打了起来,有人从里面步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龙袍,头戴十二条的冕旒,威严而清冷,高挑而纤细,仿若天人降世,出尘而孤高。   鬻氏将领的笑声戛然而止,瞪大眼睛:“你……你不是赵悲雪?!”   无错,从辎车中走出来的,并非是赵悲雪,而是梁苒。   鬻棠得意的大笑:“怎么?你以为是谁?梁主便不是天子了么?”   鬻氏将领恍然大悟,方才鬻棠说“天子车驾”,大梁有天子,北赵也有天子,各国都把自己的皇帝叫做天子,这很讲道理,完全没错,鬻棠也没说是哪国的天子。   梁苒慢悠悠的步下辎车,掸了掸龙袍上的褶皱,微笑说:“怎么?看到寡人你很失望么?”   “那……”梁苒拉长了声音,幽幽的说:“不如再仔细看看。”   与此同时,震动山谷的响声骤然响起,一大片黑甲军从天而降,领头的是黑甲披身的赵悲雪,快速冲来,与梁苒的队伍里应外合,将鬻氏将领的伏兵瞬间包围在了中间。   赵悲雪紧张的说:“阿苒,没事罢?”   梁苒抬了抬下巴:“有事的是他们才对。”   赵悲雪一挥手,黑色的甲军犹如海浪一般涌上,鬻氏的伏兵被包围在其中间,一时跑也跑不掉,有了梁苒的助力,鬻氏的伏兵数量远远不够看,情势没有任何意外,简直是一边倒。   赵悲雪吩咐下去,将俘虏的鬻氏士兵全部扣押起来,然后又派出探子去探看都城的消息,其余人等在原地扎营,整顿一日,明日再行上路。   赵悲雪吩咐好一切之后,便回到御营大帐中,刚一进去,便看到梁苒和鬻棠、沐森正在说悄悄话。   三个人站在一起,也不知在说什么,鬻棠和沐森点点头,十分专注,就连赵悲雪这个主子走进来,他们也只是看了一眼,继续点头。   梁苒说:“都听明白了?”   鬻棠和沐森称是。   梁苒又说:“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保密,除了寡人和你二人,不得让第四个人知晓……”   他故意看了一眼赵悲雪,说:“便是连某个爱写移书之人,也不能叫他知晓,可知了?”   赵悲雪:“……”感觉被花式点名了,阿苒真的很记仇。   鬻棠使劲点头,说:“请梁主放心,卑职们一定按照梁主的吩咐行事,绝不出差错。”   沐森也说:“请梁主放心。”   梁苒挥了挥手,说:“事不宜迟。”   鬻棠和沐森齐刷刷拱手,转身离去,二人在离开营帐之前,好似终于看到了他们的主子,只是大约拱手,然后打起帐帘子走出去,好似他们的主子是梁苒,而赵悲雪只不过是个登门的过客!   赵悲雪无奈,他知晓因为自己的“私自行动”,想来鬻棠和沐森也多少有些意见,无奈的摇摇头。   他走过去,将梁苒搂在怀中,说:“阿苒,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叫我也听听,好不好?”   赵悲雪黏糊糊的,哪里有领兵打仗的那股子阴鸷之气,完完全全一条粘人的大狗子。   梁苒可不吃他这套,无情无义的推开赵悲雪,淡淡的看了一眼,语气凉飕飕,平淡淡,板着唇角阴阳怪气是有一套的,说:“放心,左右不是写遗书的事情。”   赵悲雪:“……”   夜色深沉,因为明日还要开拔,赶往北赵的都城,因而今夜大军休整,只留下巡逻守夜的队伍。   邙山的山路崎岖,梁苒是头一次走邙山,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累得不轻,加之他这几日日夜赶路,就为了追上赵悲雪,身子已然吃不消,早早便歇息下。   梁苒睡得很熟,窝在赵悲雪怀中,将他的胸膛当做了头枕,真的别说,行军打仗艰苦,难得有这么舒适的头枕,肌肉优越,线条流畅,也不会硌人。   赵悲雪不舍得吵醒梁苒,便一动不动的充当头枕。   忽然,营帐外面骚乱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紧跟着亮起了火光,无数的火把点起,将营地照亮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一般。   “不好了!”   “快……快去禀报天子!”   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喊叫声传来。   “唔……?”梁苒被吵醒了,便算他累得厉害,但这光景是在外面行军,梁苒还是睡得不踏实,立刻便醒了过来,揉着眼睛说:“怎么回事?”   赵悲雪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给梁苒披上外袍,刚要出去查看。   哗啦——   帐帘子被打了起来,苏木急匆匆从外面闯进:“君上,大事不好!”   “就在方才,沐森打伤巡夜的士兵,挟持鬻棠为质,叛逃了!” 第88章   北赵都城。   鬻氏宗邸。   “报——”   一个甲士快步冲进去, 跪下抱拳:“家主!赵悲雪的亲信沐森,挟持了鬻棠,此时正在门口, 要求归顺家主。”   鬻氏宗主一听, 蹙眉说:“沐森?他不是赵悲雪的左膀右臂么?”   “哼……”鬻氏宗主显然很谨慎, 说:“你先去找个人, 试探试探他。”   “是, 家主!”   甲士很快带着一队士兵赶到,将大堂团团围住。   沐森拔身而立, 他的衣裳上还残存着血迹, 身边是被五花大绑的鬻棠。鬻棠的嘴巴被堵了起来, 但他的双眼狠狠瞪着,一副睚眦尽裂的模样, 好像只是用眼神,便能将沐森千刀万剐。   沐森淡定的看向冲进来的一队士兵, 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甲士将他二人围住, 沐森淡淡的说:“怎么?我是来投诚的,鬻氏宗主难道不接受降臣?”   那甲士说:“你本是天扫星赵悲雪身边的亲信, 如今你说投诚便投诚?焉知你是不是假意归顺?”   沐森没有任何表情,那甲士无法从他的面色中看出任何端倪。   “我沐森出身低微,生来便是卑贱的奴籍,还有什么选择么?不跟着天扫星,你们这些贵胄宗族,难道会好心的收留于我?”   他这么一说, 甲士似乎觉得有些道理。   沐森出身很是卑微, 他是宫奴的儿子, 一出生宫奴便因着犯事儿被打死了, 沐森从小孤苦伶仃,在宫中也是做奴隶的,多半是苦力,偶尔会被人殴打。   他这样的人,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宗族,自然没什么好地方投奔,最后便跟着同样被人欺负的赵悲雪讨生活。   沐森又说:“我出身卑微,已经奔波了二十多年,如今赵悲雪被你们鬻氏驱逐在外,已经完全失去了势力,我若是再跟着他,岂不是要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变回那个人人欺凌侮辱的贱奴?”   “唔唔唔!!!”鬻棠被嘟着嘴巴,但还是不能阻止他的愤怒,他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沐森,似乎觉得他说出来的话过于混账,简直猪狗不如,眼珠子差点喷出火来。   沐森只是看了一眼鬻棠,又说:“我是穷怕了,可不像鬻棠,出身在贵胄之家,却不懂得珍惜……今日我带鬻棠前来献给宗主,便是我的诚意,从今往后,但凭宗主调遣……沐森对于赵悲雪的事情,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甲士陷入了沉思,因为沐森说得很有道理,一个人穷怕了,就是会如此。但他们又有些顾虑,一时看不出沐森到底是真的投诚,还是假的圈套。   便在此时……   “唔唔!”鬻棠突然挣脱了口中的布条,呸的一声吐出来,嘶哑的大喊:“沐森!!你还是不是人?!”   “主子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接济你!有他一口吃食便少不得你的,甚至自己的口粮节省下来也要救活你!可你呢?一个狼狈子!喂不熟的白眼狼!你现在嫌弃主子失势了?!混账东西!王八羔子,我要杀了你——”   鬻棠大喊大叫,想要冲开束缚,恨不能去咬沐森,场面有些混乱。   “快!”甲士大喊:“押住他!”   几个士兵合力压住鬻棠的肩膀,别看鬻棠瘦弱,但仿佛一个小牛犊子,十足有劲儿。   甲士擦了擦热汗,沐森幽幽的说:“赵悲雪已然在翻越邙山,等他下了邙山,大赵的土地哪里还能阻挡那只恶虎那只野狼?还请让我面见宗主!”   甲士眼珠子转动,他看了一眼冷酷绝然的沐森,又看了一眼恨得牙根痒痒的鬻棠,终于说“:好,随我来见家主!”   *   “不好了!”   苏木很是着急,一脸严肃:“沐森叛逃了!”   “什么?”赵悲雪一脸不敢置信,沐森从小跟着自己,他与沐森和鬻棠,说是主仆,其实更像是兄弟手足,如何能相信沐森会叛逃?   梁苒也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伸了一个懒腰,他听清楚苏木的话,咕咚一声又倒了回去,将被子一拽,含糊的说:“嗯……叛逃好……唔……”   赵悲雪眼皮一跳,这么大的事情,阿苒竟然没有反应,甚至听了之后更是轻松,又睡了回去,这可不像是他的一向作风。   难道……   赵悲雪想到自己回来的时候,梁苒正在与鬻棠和沐森说悄悄话,后来两个人便快速离开,眼下传出了沐森叛逃的消息,难道……是阿苒的吩咐?   苏木不知内情,焦急的说:“君上……”   他刚说到此处,赵悲雪“嘘”了一声,说:“你先退下罢。”   “赵主?”苏木更是迷茫,君上和赵主,怎么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听了如此震惊的消息,竟还要继续歇息?   赵悲雪再次说:“你先退下。”   苏木没有法子,最后还是退了下去。   梁苒一路奔波,真的太过疲惫,身子根本吃不消,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听到沐森叛逃了,好似做梦一样,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直接睡到大天亮。   “嗯……”他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手边摸到热乎乎的东西,还有些硬邦邦。   “阿苒。”赵悲雪的嗓音响起,带着一股沙哑:“你若是再摸的话,我可忍不住了。”   梁苒:“……”   梁苒侧头一看,原来那热乎乎硬邦邦的,是赵悲雪的胸肌。   赵悲雪问:“歇息的可还好?”   梁苒点点头,赵悲雪又问:“沐森挟持鬻棠叛逃,是不是你的意思?”   梁苒挑眉:“原来赵主还挺聪敏的。”   果然,赵悲雪心中只剩下果然,这一切都是梁苒的意思,怪不得梁苒睡得如此安稳。   梁苒起身更衣盥洗,说:“该启程了。”   下了邙山便方便了,赵悲雪的队伍一路畅通无阻,再加上梁苒带来的精锐,快速扑向北赵的都城。   不消几日,大军便已经抵达都城大门。   “将军!将军——”守城的士兵惊慌。   “将军,大事不好了!是……是赵悲雪!!”   守城大将军啐了一声,说:“那个天扫星还敢回来?呸,真是晦气,瞧你怕成那个怂样子,有什么可怕的?”   赵悲雪虽然是新皇,但他一直有天扫星的名头,很多朝臣都看不起他,如今他一即位便赶去了大梁,可以说根基不稳,所以守城的将军觉得自己背靠鬻氏这棵大树,没什么好惧怕的。   “不……还有将军!”将领颤巍巍的说:“还……还有……还……”   “还什么还?”守城的将军不耐烦的说:“赵悲雪一个天扫星,还能生出三头六臂不成?”   士兵使劲摇头,指着远处说:“除了赵悲雪,还有……还有梁主,和梁军!”   “什么?!”守城的将军终于回过神来,满面震惊,神情也没有方才的嚣张了,瞪着眼睛:“虽本将军去看看!”   一行人登上高耸的城楼,只消往楼堞下面一看……   黑压压的一片,赵悲雪的兵马虽然不多,也就几百人,毕竟他们从北赵翻越邙山的时候,情况紧急,赵悲雪也没带多少人,可……   可梁苒带来的军队不少,苏木和手下的精锐足足千人,一个个黑甲加身,挺拔威武,一看便是精锐中的精锐。   守城的将士腿软,扶住楼堞粗喘气,却说:“别怕!别怕,他们不过……不过千八百人!”   没错,虽然梁苒亲自领兵,带来的精锐也不少,但对于北赵的都城来说,人数还是太少了。再者,北赵的楼堞坚固,可不是那些小城池小土墩可以比拟的,只是依靠这儿点人,绝不可能直接打进来。   守城的将领低下头,大喊:“大胆贼子,来者何人?还不速速退去?”   守城的将军明显装傻充愣,梁苒朗声说:“怎么?你们赵人,连自己的天子都不识得么?”   守城的将领故意说:“什么天子?哦——仔细一看,原来是天扫星啊!梁主您有所不知,天扫星乃晦星,只能给我大赵带来灾祸,哪里配做什么天子?”   梁苒笑起来:“他不配做天子,难道鬻氏的宗主,便能做天子了么?原来你们大赵的天子,不需要姓赵啊,当真有意思。”   守城的将领脸色白了青青了白,他能听不懂梁苒的意思么?大赵大赵,自然是赵氏天下,如今守城自称大赵,却拥护鬻氏宗主,这不就是反贼么!   守城将领高喊:“休得胡言乱语!赵悲雪乃是天扫星,昏淫无度,弑兄杀父!鬻氏宗主乃替天行道,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   他又说:“梁主若是再不退下,休怪我不客气了!”   守城一挥手,弓箭手很快准备,但他不过虚张声势,立刻对身后的士兵说:“快马加鞭,去府署请宗主过来,便说十万火急,梁主打来了!”   “是是!”   赵悲雪见那守城用弓箭对着梁苒,眼神立刻阴沉下来,他的手腕一翻,从后背将弓取下,猛地搭弓拉箭,也不见他任何瞄准。   铮——   嗖——   离弦之音,伴随着守城将军的凄厉大叫:“啊啊啊啊——!!”   他还在吩咐士兵去请鬻氏宗主,突听风声凛然,也是他反应快,猛地侧身,但还是被箭矢打中了肩膀,若不是如此,箭矢射中的便是他的脖颈。   “将军!”   “将军中箭了!”   “快叫医士啊!”   将军肩膀中箭,鲜血淋漓,吓得他根本不敢冒头,直接一屁股坐在楼堞的墩子后面,尽量弯下腰,让城门楼子掩护着自己的身体,呼呼喘着粗气。   “宗主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士兵回话:“将军稍安勿躁,已经去请了,刚刚才走,应该没有那么快。”   将军却极其败坏:“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再去请宗主!”   “是是……”士兵不敢违逆,刚要转身跑下城楼。   踏踏踏——   有人走上楼堞的楼梯,站定在守城的将领面前。   “急什么?你们的宗主这不就到了么?”   一个轻佻,带着一些痞气的声音响起。   是鬻棠!   鬻棠身后还跟着沐森,两个人身上都是血迹,看起来风尘仆仆,鬻棠的手中提着一样东西,好似个球状物,还毛茸茸的,仔细一看……   “嗬!!!”守城的将领尖声大叫:“宗……宗……宗……”   鬻棠提着的,分明是鬻氏宗主的脑袋!   鬻棠笑嘻嘻,将脑袋往前送了送,说:“你不是着急找宗主么?宗主来了,你看起来却不甚欢心,怎么了,又不想见了?”   沐森见他顽得欢心,露出一抹无奈的表情,冷声开口:“鬻氏宗主犯上作乱,忤逆天子,已被诛杀,如有迷途知返者,既往不咎,若有执迷不悟者……就地格杀!”   守城将领一脸死灰,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梁苒和赵悲雪在城门之下等了一阵,也不着急。很快,楼堞上先是传来阵阵的惨叫,然后安静了片刻,两条人影朝下招手。   是鬻棠和沐森。   鬻棠的手里还攥着那颗脑袋,兴奋的朝他们大喊:“梁主!主上!!”   赵悲雪险些被气笑了,以前都是一口一个主上主上的唤着,现在倒好了,梁主排在主上前面了?赵悲雪也不是不欢心,就是单纯的嫉妒而已,梁苒和两个亲信的关系这么好,他吃味儿罢了。   沐森下令说:“打开城门,恭请天子回都!”   守城将领捂着血粼粼的肩膀,沙哑的大喊:“打、打开城门——恭迎天子回都!”   轰——   轰隆——   轰隆隆——   庄严厚重的都城大门缓缓打开,士兵和百姓跪了一地,山呼的海浪一层高过一层。   “恭迎天子回都!”   “恭迎天子回都——”   赵悲雪策马而行,看了一眼身侧的梁苒,伸出手来,众目睽睽的握住梁苒的手心,与他十指相扣,并马而行。   梁苒侧头看了一眼赵悲雪,他想甩掉赵悲雪的手掌,又热又烫的,这大夏日里的,很是灼人,而且沿路这么多百姓和士兵,虽然都跪在地上,但他们的目光全都好奇的瞥向这里。   那些目光,又惧怕,又敬畏,当然也有好奇,浓浓的好奇。   虽这个时候也有南风,但南风多半只是“时尚”,贵胄之间以豢养男宠数量比拼财力,却不见得多上得了台面。   偏偏赵悲雪如此光明正大,他这样的做法,虽然没有口说言传,但无异于昭告天下,看起来低调,但从今日开始,赵悲雪和梁苒亲密的干系,便会传遍大江南北,变成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梁苒甩了一下赵悲雪的手,但是赵悲雪握得死紧,还眼巴巴的看着他,好似一条可怜巴巴的大狗狗。   梁苒叹了口气,着实有些无奈,最终还是任由赵悲雪黏糊糊的拉着自己。    第89章   梁苒帮助赵悲雪重回北赵的消息, 很快被苏木传回了大梁上京。梁苒的的儿子们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整日盼着君父和父亲回来。   梁缨算了算时日,也该到君父凯旋的日子了, 老三在鸿胪寺当差, 这种人脉是最广泛的, 便让梁辩去打听, 梁苒凯旋的队伍到哪里了, 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梁辩走进来,兄弟几个的目光全都盯在他的身上, 一下子变成了万众瞩目。   老四梁初的怀里, 还抱着小宝宝形态的小五。因为君父临行之前, 并没有刷出迎风生长卡,所以小五还是小小的一只, 这些日子都是梁初照顾小五,哥哥们都有自己的分内职责, 比如大哥梁缨负责守卫京城, 二哥梁泮负责平衡朝廷,三个梁辩负责邦交对外, 而老四嘛……   老四负责画画写书,外加带娃。   梁初画春宫图,一边画,小五一边按手印,梁初写话本,一边写, 小五一边撕书。还有什么饿了渴了尿了困了等等, 总之梁初头疼欲裂, 这么些日子已经消瘦了一圈, 还生了黑眼圈,一副憔悴的模样。   梁初抱着宝贝弟弟小五,一面摇着手里的拨浪鼓,一面问:“君父的队伍可回来了?什么时候到上京?”   梁辩笑眯眯的说:“你想知晓?那唤我一声好哥哥,不为难罢?”   梁初:“……”   梁初从小便和梁辩不对付,虽然他们是双胞胎,但一直打架打到大,梁初只有有求于梁辩的时候才会叫哥哥,平日里是绝对不吃这个亏的,毕竟梁辩也没比他大多少。   梁初憋红了脸,瞪着梁辩,这可把小五乐子人逗笑了。   “咯咯!咯咯~”小五拍着小肉手,一脸看热闹的样子,眨巴着大眼睛。   梁初无奈,撇嘴说:“好……哥哥。”心中嘟囔,好个屁!   梁辩一笑:“虽然你心中在骂我,但嘴上叫的亲热,也算是过关了。”   梁初:“……”   梁缨无奈说:“三弟,可有君父的消息了?父亲会和君父一起回来么?”   如今北赵再次平定,赵悲雪身为新皇,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离开北赵的,不知赵悲雪会不会一起回来,若是不回来,那么梁苒和赵悲雪,便要一个大梁,一个北赵,遥遥的相隔千里万里。   梁辩说:“放心罢,算着脚程,君父这几日便要入京了,且父亲也会一并子回来。”   虽然北赵刚刚安定,但赵悲雪偏偏是那个不信邪的人,且在他的心中,阿苒比北赵的江山更重要,赵悲雪便是如此执拗的一个恋爱脑,是一定要跟着梁苒回来的。   于是赵悲雪便留了鬻棠和沐森在朝中坐镇,鬻氏宗主更迭,鬻棠这个小小的庶子,摇身一变成为了鬻氏新任宗主,统领大局,而沐森稳重老成,由他们坐镇,赵悲雪自然放心。   更重要的是,鬻棠和沐森对梁苒太亲近了,将他们留在北赵,赵悲雪也免得吃味儿,简直一举两得。   梁初笑起来:“太好了,马上便可以见到君父和父亲了,我可是要第一时间告状的!”   梁辩挑眉:“告状?告诉君父你在我的床帐上画大蜘蛛?还是在我的被子上画了一片一片的大蚂蚁?”   “哼!”梁初说:“是你先说我写的话本不好看,我写的话本明明唯美又香艳!”   梁辩一脸不敢苟同,说:“味美又香艳?分明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梁初气得不轻,说:“大哥二哥,你们评评理!”   梁缨连忙说:“我觉得初儿写得挺好的。”   梁初得意:“你看!大哥说我写得好。”   梁辩笑眯眯的说:“你还没听出来,大哥是哄你的,其实大哥把你的话本当做催眠读物,但凡失眠,只要看一眼便入睡。”   梁初气得跳脚,将小五塞在梁泮怀里,追着梁辩说:“你站住,你别跑!”   “咯咯~咯咯~”乐子人小五又欢心了,大眼睛晶晶亮,一面看戏一面笑得花枝乱颤。   便在此时,有人走进殿中,说:“怎么又打起来了?寡人走了这么久,还是打打闹闹的。”   梁初追着梁辩一愣,立刻放弃了去追梁辩,惊喜的说:“君父!”   他跑过去,一头扎在梁苒怀中。   其他几个人也围上来:“君父怎么进京了也不知会一声,儿子们好去接您。”   梁苒看着儿子们,心里顿时甜滋滋的,赶路的辛苦瞬间烟消云散,微笑说:“寡人想你们了,自然快些赶回来。”   梁泮探头:“君父,父亲也一并子回来了么?”   梁苒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殿外:“还不进来?”   果然是赵悲雪,因为赵悲雪写遗书的事情,儿子们全都知晓,所以他难得有点心虚,到了大门口一时迈不动步。   “父亲!”   儿子们立刻围过去,仔仔细细的检查赵悲雪,嘘寒问暖的。赵悲雪心头一股暖意,心中感叹,真真儿不愧是阿苒为我亲生的儿子,全都这般的关心与我。   刚想到此处,便听梁泮幽幽的说:“父亲,以后可不能动不动就写遗书了,况且父亲在遗书之中为何只交代叮嘱了君父,只字不提儿子们?父亲连写遗书都如此厚此薄彼,若不然,叫文采斐然的初儿,教教父亲该当如何写遗书?”   遗书遗书遗书……   赵悲雪左右耳朵都是遗书,老二不愧是纵横捭阖平衡朝廷的人才,嘴毒的厉害。赵悲雪连忙认错,态度良好:“是为父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梁苒看着赵悲雪那“认怂”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子赵主的威严,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   因着梁苒的归来,晚间还有庆功宴和接风宴,众人回去歇息,晚间前来赴宴。   大梁宫,长欢殿。   燕饮十足恢弘,百官在座,甚至还有周边小国的使者。   梁苒帮助赵悲雪重新回到北赵的消息很早就传开了,加之邱山王被扣在大梁,北赵和大梁周边的小国闻讯而动,为了生存,纷纷派来使者朝拜,或者干脆归顺。   这些使臣留在上京还未离开,今日正好一同来参加燕饮。   赵悲雪一身黑色的龙袍,头戴十二条旒苏的冕旒,他的衣着制式与梁苒简直一模一样,毕竟他们都是皇帝,一个北赵的皇帝,一个大梁的皇帝。   黑色极其适合赵悲雪,肃杀的颜色,衬托着赵悲雪俊美的脸面,任由是谁也无法看出,其实赵悲雪是个恋爱脑。   赵悲雪站起身来,说:“这一盏,寡人敬梁主。”   梁苒站起身来,回敬说:“赵主不必客气,也敬赵主。”   气氛融洽,其乐融融,赵悲雪眯起眼睛,他似乎“蓄谋已久”,开口说:“如今大赵与大梁交好,为了表达我大赵的诚意,大赵愿与大梁永结秦晋之好,共修万年天下太平!”   梁苒吃了一惊,奇怪的看着赵悲雪。秦晋之好?那便是联姻了,可是赵悲雪没有女儿,名义上也没有儿子,怎么联姻?再者,赵氏宗主死的死没的没,也没有能联姻的宗室贵女和君子。   便听赵悲雪掷地有声的说:“寡人想以天下为礼,与梁主结为同心,从此我大赵与大梁合为一体,永无征战。”   叮——   【6.6.1任务:答应赵悲雪的求婚】   梁苒吃惊的看着系统面板,6级最后一个任务竟然重新刷新了,如果完成这个任务,那么照样可以获得6级的系统奖励。   梁苒挑眉,说:“赵主心怀天下,寡人亦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看来大梁与大赵的治国之本是一样的,即使如此,寡人愿与赵主结为一体。”   他的话音一落,羣臣哗然。   “什么?赵主要求娶我们君上?”   “不不不,你没听么,是结为同心,没准儿是赵主要嫁过来呢。”   “也是啊,左右咱们君上是不能嫁出去的。”   梁苒本以为朝臣多半都要反对,毕竟赵悲雪与自己都是男子,这年头没有男子明媒正娶的。只不过仔细一听,臣子们讨论的重点,竟然是谁嫁谁娶?   这一点子还要多亏了老四梁初。梁初自从成名之后,一直在连载《质子》这本书,话本十足流行,无论是大梁,还是周边国家,都听说过《质子》的大名。   而话本中描写的便是两个男子,甚至是两个国君的爱恨纠葛,因而一瞬间大家对同性的接受度意外的高,并没有太多排斥和抵触,好似见怪不怪了。   于是燕饮讨论的重点便是,谁嫁谁娶,婚后赵悲雪是不是要住在上京……   梁苒接受了赵悲雪的求婚,燕饮喜上加喜,羣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两个国君的婚后生活,自然都多饮了几杯。   梁苒比平日里饮得多了一些,稍微有些醉意,赵悲雪扶着他,笑着说:“阿苒,既然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今日便留宿在路寝,不回馆驿去了。”   梁苒有些无奈,什么寡人的人,他其实就是想赖在寡人的路寝。   赵悲雪扶着梁苒离开长欢殿,左右没有臣子,便立刻将他打横抱起来,大步往路寝宫而去,熟门熟路的进了太室。   赵悲雪将他放在软榻上,迫不及待的亲了亲梁苒的额角,然后是鼻梁,温柔的亲吻最后落在唇上,辗转研磨。   “阿苒……阿苒……”   赵悲雪的嗓音沙哑、低沉,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呼唤着梁苒。   “阿苒,我喜欢你。”   “喜欢你,我喜欢你……”   梁苒实在不堪其扰,想睡觉都不行,无奈的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不过他的眼神没什么力度,加之饮了酒,微微有些湿润,更是软绵绵的,瞪到了赵悲雪的心坎儿里。   赵悲雪缠着他,说:“阿苒,你喜不喜欢我?你从没说过喜欢我。”   说着,赵悲雪还委屈上了,他如此硬朗俊美的容貌,真的不适合装委屈。   梁苒又是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不喜欢!不喜欢能用回档卡?险些害得寡人与统一天下的夙愿失之交臂,万幸系统是靠谱的。   其实在梁苒知晓上辈子赵悲雪自尽的事情后,冷硬的心肠已经渐渐的解冻了,只不过他有些别扭,嘴上不愿意说,再者,梁苒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比较含蓄,不如赵悲雪偏激激进,因而也不会将喜不喜欢常常挂在口头上。   赵悲雪搂住梁苒,说:“阿苒,我知晓,在你的心中还有天下,还有子民,除了这些,儿子们也会放在心尖上,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占据你的心窍,给我留一席之地便好,只要一点点,让我永远守着你,足矣。”   赵悲雪越说越可怜,看似善解人意大白花,实则呢,一脸可怜巴巴委屈小狗的模样,可偏偏他一点也不小巧。   叮——   【触发天雷滚滚特殊任务!】   【任务要求:与赵悲雪互通心意】   【任务奖励:“天雷滚滚攻生子卡”1张~】   【觉得系统任务不够新颖吗?夫夫生活一年抱五个太过单调乏味吗?想要为生活加点刺激吗?】   【攻生子卡,你值得拥有!】   “噗嗤……”   梁苒突然笑起来,他自然不是在笑赵悲雪,而是在笑系统的任务,赵悲雪生孩子?梁苒湿漉漉的目光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着赵悲雪,体格高大,身量挺拔,嗯——屁股也……好像挺适合生孩子的,看起来就好生养呢!   “阿苒?”   梁苒突然伸手,在赵悲雪的惊讶目光下,亲昵的挽住他的脖颈,甚至在他的唇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梁苒的嗓音温柔而坦然:“赵悲雪,你听好了,我梁苒心仪于你,不惜舍弃唾手可得的江山,也要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是寡人的。”    第90章   赵悲雪听着梁苒的表白, 慢慢睁大双眼,似乎觉得受宠若惊,又觉得不太真实。   “阿苒?”赵悲雪头一次露出如此傻呆呆, 如此木楞的表情, 说:“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叮——   【恭喜获得“天雷滚滚攻生子卡”1张~】   【温馨提示:生子流程不变, 受生子替换为攻生子~】   【请注意:攻生子期间, 赵悲雪很可能感受到但不包括“反胃”“恶心”“孕吐”“嗜睡”“烦躁”“盗汗”“失眠”等等不良孕反!】   换句话说, 梁苒感觉不到的孕反,赵悲雪都会感觉到, 但系统还是“悲悯”的, 便算是攻生子也不会有孕肚, 简直是最大的人性化。   梁苒笑盈盈的看着赵悲雪,他本就饮了酒, 面颊微微透露着殷红,此时因着兴奋, 平日里缺乏血气的面颊, 此时犹如桃花一般。   梁苒轻声说:“你是想让寡人再说一遍,还是……想要和寡人生孩子?”   赵悲雪的目光变得很沉, 仿佛黑暗的深渊,他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狠狠吻上梁苒柔软的嘴唇。   叮——   【“天雷滚滚攻生子卡”,使用成功!】   梁苒被折腾的精疲力尽,因着是梁苒主动的, 且还表了白, 赵悲雪化身一头饥饿已久的恶狼, 自然不会放过他。   第二日的阳光洒在梁苒的眼皮上, “唔”梁苒轻轻的呻吟了一声,稍一动弹只觉得连手指尖儿都酸疼酸疼的,显然是“操劳过度”的后遗症。   幸亏今日没有早朝,梁苒庆幸的睁开眼目,定眼一看,真是稀奇了,赵悲雪竟然还没有醒来,躺在自己身边,微微蹙眉陷在沉睡之中。   叮——   【孕期进度:0%】   梁苒忍不住笑起来,攻生子卡真的生效了。   赵悲雪也不知自己今日为何这么困,按照平日里的习惯,天一亮他就会醒来,赵悲雪素来不习惯睡懒觉,今日是个特例。   赵悲雪听到身边有动静,合该是梁苒醒了,他勉强睁开眼睛,困倦的恨不能眼前的景物都是重影的,出现两个梁苒。   梁苒趴在龙榻上,侧头看着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说:“你醒了?”   赵悲雪奇怪,阿苒今日的眼神,有些……过于……热情?   赵悲雪刚要开口,梁苒已经抢了他的台词,说:“身子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赵悲雪:“……”???   赵悲雪一头雾水,阿苒怎么把我的话给抢走了?   他疑惑的说:“阿苒,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昨夜……我没能克制住,做的稍微有些过分,你没事儿罢?身子可还好,要不要我去找医官来给你看看?”   梁苒却说:“寡人无妨,倒是你。”   “我?”赵悲雪奇怪。   梁苒的笑容盈盈,还充斥着一股灵动的狡黠,看得赵悲雪心头狂跳,有一种再来一次的冲动,狠狠的折腾梁苒,让他呜咽,让他哭泣,让他……   “咳——”赵悲雪想到这里,不知怎么回事,一股反酸的感觉从胃里直窜头顶,十足的“上头”,一把捂住嘴巴,差点直接吐出来。   梁苒紧张的说:“怎么了?”   赵悲雪说:“无妨,没什么事儿,只是突然感觉有些反胃。”   “反胃?”   赵悲雪不以为然:“昨日燕饮太过欢心,兴许是我多饮了两盏,因而今日宿醉难消,一会子饮杯醒酒汤便好了。”   “不可。”梁苒严肃的拒绝。   赵悲雪更奇怪了,不可?为何宿醉不能饮醒酒汤?   因为……   梁苒伸出手来,拉住赵悲雪的手掌,这令赵悲雪再次受宠若惊,要知晓阿苒平日里的亲密接触可不多。   梁苒严肃且郑重的说:“你怀孕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醒酒汤,不可多饮。”   赵悲雪:“……………………”   赵悲雪的沉默,很长很长,也很安静,一时间路寝的太室之中,只剩下二人的吐息之声。   赵悲雪终于反应过来,似乎不相信,笑说:“阿苒你在说什么,我是男子……”啊   他说到这里,突然觉得不对劲,因为梁苒也是男子啊,但他拥有系统,一年便生了五个儿子,而且是亲生的,字面意思,亲自生!   系、统?   赵悲雪脑海中灵光一现,系统?   梁苒似乎在肯定他的想法,都不需要他开口,点点头说:“昨日寡人的系统刷新出了一张‘攻生子卡’。”   梁苒把“天雷滚滚”这个前缀自行省略掉了。   赵悲雪喃喃的重复,有点子呆头呆脑:“攻……生子卡?”   梁苒再次点头:“经过昨日,如今你已然怀孕了,若有什么孕反也都是正常的,比如……你方才说的反胃。”   赵悲雪还未反应过来,登时又是一阵反胃涌上来。   “呕……”赵悲雪喉咙一紧,赶紧大步跨下软榻,冲出太室去吐了。   梁苒眼皮狂跳,赵悲雪孕吐甚至用上了轻功,真是……太方便了。   赵悲雪早上还未用膳,也没有饮水,自然吐不出什么来,但还是吐得天昏地暗,看起来他的孕吐反应十足严重。   梁苒实在看不过去了,给他倒了一杯水,又拿了一点酸果脯过来,赵悲雪漱了口,饮了些水,刚喝一点水又想吐,赶快把果腹含在口中,酸酸的果子清香瞬间化开,而且果子是用盐渍的,还能给赵悲雪补充一些力气,免得吐得虚脱了。   梁苒扶着他:“坐下来歇一歇。”   赵悲雪的面色都不如之前那般红润了,但好在他体格比梁苒强壮很多,也没有太大的事情。   他坐下来,叹了口气,说:“阿苒,原来你往日里怀孕,这般辛苦,实在是难为你了。”   梁苒:“……”   梁苒抿了抿嘴唇,他实在不好告诉赵悲雪,寡人乃是没有不良孕反的,只有你有这些孕反。   梁苒问他:“既然怀孕如此辛苦,你可愿意把这孩子生下来?”   赵悲雪眯起眼目,他的面色严肃,嗓音低沉沙哑:“自然愿意,这可是阿苒与我的孩子。”   甚好,赵悲雪是个恋爱脑,天雷滚滚攻生子卡也阻挡不了恋爱脑。   赵悲雪很坦然的接受了攻生子这个事情,毕竟他是重生而来的人,又活在游戏世界之中,没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除了……孕吐。   赵悲雪的孕吐很严重,每日晨起,除了嗜睡之外便是孕吐,一起床准保跑出去吐一回,有的时候还要吐上两三回。   不只是清晨孕吐,每次用膳,稍微有些不和胃口,也会难受恶心,跑出去呕吐。   因而每日的膳食,都是梁苒亲自过目的,赵悲雪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会由梁苒一一核对。   今日是鬻棠和沐森来到大梁上京复命的日子。他们一直留在北赵主持大局,听说主子和梁主的婚期定了下来,自然要过来贺喜,顺便向赵悲雪述职。   二人从北赵而来,带来了许多北赵的东西。他们来到路寝宫的时候,正是用午膳的时辰,赵悲雪许久都没见过他们,便叫进来,准备一起用膳。   鬻棠兴冲冲的走进路寝宫,往布满膳食的条案上一看,好……   好清淡啊!   膳食的颜色都很清淡,都是那种淡雅系的,没有太多的颜色,什么浓油赤酱通通没有,荤腥也以清淡为主。   赵悲雪平日里是个食肉动物,鬻棠挠了挠后脑勺,这膳食怎么如此清淡,难道……我家主子在大梁被虐待了?   不可能不可能,鬻棠又想,梁主是什么人?大圣人,爱民如子,他连子民都如此爱戴,难道还会虐待主子不成?一定是主子换了口味,喜食清淡了。   无错,赵悲雪换了口味,以前那些大鱼大肉,他不是不想吃,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吃不下,一吃就想吐,总不能吃一口吐一口罢?   “主子!”鬻棠热情的说:“我和木头从北赵带回来一些土产,知晓主子你在上京什么也不缺,所以我们就只带了一些您好的口味儿。”   沐森将食合放在桌上,鬻棠掀开盖子,一脸期待的看向赵悲雪,好像一只求表扬的小狗……   ——熏鱼!   ——樱桃肉!   ——红焖羊肉!   赵悲雪脸色平静,却掩藏着巨大的波澜,他慢慢站起来,往殿外走。   “诶?”鬻棠奇怪的说:“主子?您去哪里啊,还没用膳呢。”   赵悲雪一个箭步冲出去,身法灵动,迅雷不及掩耳,然后殿外传来……   “呕——”   “咳咳咳……”   “唔!yue——”   鬻棠一头雾水,便是连一向镇定稳重的沐森也露出浓浓的不解。   鬻棠喃喃自语:“主子这模样,好像孕吐啊……”   梁苒担心赵悲雪把心肝儿都吐出来,连忙站起身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一笑,说:“你们先用膳,寡人去去便来。”   赵悲雪吐了,赵悲雪又吐了,赵悲雪又又又吐了!   赵悲雪的孕吐贯穿了整个“孕期进度”,孕期进度都快刷满了,孕吐反应还是相当强烈。直到梁苒与赵悲雪大婚的日子,赵悲雪的孕吐反应这才平息了一些,不再动不动便吐了。   大梁的天子,与北赵的天子大婚,这可不只是一场婚礼,还见证着征战半年的大梁与北赵结合,结为一体,周边的小国纷纷归顺朝拜。   大婚隆重,整个大梁宫张灯结彩。   梁苒与赵悲雪一并走出,敬告天地。   儿子们在一旁观礼,梁泮笑着说:“君父与父亲真是不容易,儿子都生五个了,终于是成婚了。”   老三梁辩挑眉:“听说父亲还怀着第六个呢,也不知这次是弟弟还是妹妹。”   梁缨挠了挠头,说:“能生出妹妹么?咱们五个可都是儿子。”   梁初则是双眼冒光,兴奋的说:“君父和父亲的喜袍真好看,我又有灵感了!”   梁辩侧头看他,说:“话本的灵感?”   梁初则是严肃摇摇头,一字一顿的说:“春、宫、图的灵感。”   老大老二老三:“……”   小五:“咯咯咯~”   身为大宗伯的嬴稚亲自主持大婚,梁苒与赵悲雪行礼之后,便开始燕饮的环节,因为他们都是男子,也不必入路寝去等候,都在外面敬酒。   苏木走过来,恭敬的举着酒杯对梁苒说:“臣恭喜君上大婚。”   梁苒笑了笑,说:“苏木你一直跟着寡人,劳苦功高,今日寡人也要敬你一杯。”   苏木连连摇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说:“君上言重了,其实……其实因为苏家的事情,险些拖累了君上,君上不嫌弃,臣已然感激在心了。”   梁苒说的不是这个事情,而是上辈子和这辈子,无论是哪辈子,苏木都忠心耿耿的追随着他。   赵悲雪看到苏木对梁苒敬酒,心中酸溜溜的,他可是只晓得,苏木上辈子绝对是爱慕梁苒的,那种爱慕,或许是由君臣之心演变而来的,也或许是由青梅竹马的情分演变而来的,虽然眼前的苏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已然对梁苒没有了那种“非分之想”,但不影响赵悲雪吃味儿。   赵悲雪“阴险”的狼目微微转动,突然想到了好主意,那便是——孕吐。   “唔……”   “咳咳咳……”   果不其然,赵悲雪稍微一装作孕吐的模样,梁苒果然注意到了他,立刻担心的走过来,蹙眉说:“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难受了?不是这两天都没事了么?”   赵悲雪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却装作一只“大白花”的模样,虚弱的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有些不舒服……没事,阿苒你继续去敬酒罢,我歇一会子便好。”   梁苒哪里能放心他一个人歇息,便说:“必然是饮酒饮多了,少饮一些,吃点膳食垫垫胃。”   赵悲雪的唇角划开一丝胜利的笑容,只不过下一刻,他的唇角突然绷紧,伸手捂住自己喜袍之下的腹部。   “嘶……”   梁苒担心的说:“又想吐了?若是实在反胃难受,寡人扶你去吐便是,别忍着。”   “不是……”赵悲雪艰难的摇头,腹中的痛苦越来越严重,不是错觉,甚至额角上冒出浅浅的薄汗。   “阿苒,我……”赵悲雪压低了声音:“我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你快看看系统,是不是……”   梁苒一愣,连忙打开系统控制面板。   叮——   【温馨提示:赵悲雪要生了~】   梁苒:“……”系统还真是简单粗暴。   梁苒赶紧扶着赵悲雪,做贼一样低声说:“你要生了。”   虽然赵悲雪知晓自己怀孕了,是系统的攻生子卡的作用,但梁苒这句话还是十足具有冲击性,赵悲雪一瞬间感觉腹部更疼了,而且这种疼痛,是他以前都未曾经历过的,毫无经验。   “那怎么办?”赵悲雪头一次六神无主,咬着后槽牙忍耐疼痛。   梁苒虽然生了好几次,但也没有太多的经验,说:“先回路寝去,这里人太多。”   赵悲雪想要起身,但疼的更加厉害,汗水涔涔而下,一时根本走不动,而梁苒这纤细的身板儿也架不动赵悲雪,差点被赵悲雪带倒。   梁苒急得冒汗,连忙招手说:“泮儿,快来帮忙!”   儿子们就在一边,正在兴致冲冲的喝父亲们的喜酒,听着老四梁初高谈阔论他的新春宫图灵感,听到梁苒的呼唤,全都小跑过来。   “君父,怎么了?”   “父亲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别是要生了罢?”   “啊!我突然又有了新的灵感,我想写攻生子的话本!我得把灵感记录下来……”   “咯咯咯~咯咯~”   赵悲雪:“……”   梁苒:“……”     温竹发现,他不只是跳槽成功,除了大梁权臣的俸禄以外,每个月还多领一份皇后的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