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攻拥有弹幕后[快穿]》作者:昨夜小雨   简介:   年妄就职于虐文穿书局,因1米92的男模身材和惊为天人的帅脸被分到主角组,负责扮演正牌攻。   然而没过多久,过于阳光开朗的年妄因为不符合虐文基调而业绩垫底,被流放到了炮灰组拿低保。   主角组的嘲笑声中,年妄落寞地带着只能看见弹幕的废物系统沉默离开。   ……   原著一:直男陪玩渣攻X恋爱脑金主受   年妄是直男攻的阴暗室友,一直试图勾引直男攻在网上认识的大方金主。   弹幕:【你这天崩技术就别折腾了,还不如倒腾倒腾给老板拍个自拍照过去呢!】   年妄非常听劝地离开网吧,进入健身房,用一张张新鲜出炉的健身照把颜控金主钓成翘嘴。   后来,直男攻在电竞队连环失利,终于想起了金主的好,试图吃回头草。   早就变成了年妄的形状的金主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妄妄你相信我,我一直都只有你一个,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年妄斜倚着墙,没说话,只是垂眸看了一眼弹幕。   弹幕:【分手不拉黑前任联系方式是吧?罚!罚到再也不敢为止。】   一把戒尺被踹到金主脚边,金主颤抖着抬头,看见年妄戴上了一双黑色的皮手套。   ……   原著二:花心土豪渣攻X清冷学霸受   年妄第一次见到学霸,是在自家的豪华游轮上。   土豪攻端着酒杯,让年妄猜自己花了多少钱折断了学霸的傲骨。   年妄随口说了个价,正好就是土豪家族企业的总市值。   土豪攻的手开始发抖,迟疑了很久,最终笑道:“您太高看他了,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小玩意,哪儿值那么多钱,您要是喜欢,就借给您玩两天,不过可得全须全尾地给我还回来啊哈哈哈。”   弹幕:【不为五斗米折腰,要六斗米!】   土豪攻笃定年妄不可能要二手货,于是放心带着学霸离开,临走前找茬给了学霸一耳光。   年妄看着学霸脸上渐渐浮现的红肿,非常听劝地重新开了价,城西一块地皮。   ——土豪家族企业总市值的十倍。   土豪攻愣住了。   后来,学霸学成归来,成了海城的商业新贵,吞并无数老牌企业,将土豪一家全部送进了监狱。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学霸也会对年妄动手时,学霸却倚在他的脚边,可怜巴巴道:“哥哥,我昨天真的没喝酒,不信你闻闻。”   年妄慢条斯理地看了一眼弹幕。   弹幕:【小骗子昨天喝到胃出血,今天打着粉底来见你,这不X服了,以后还得了?】   一根皮带落到地上,学霸高兴地抬起头,脸上的血色在看见年妄带上黑色的皮手套时,褪了个干干净净。   ……   原著三:道貌岸然仙尊渣攻X身负血海深仇的炉鼎受   年妄是被渣攻用炉鼎受毁掉修行的无情道剑仙。   无情道一破,年妄再无修行的可能。   满脸绝望的小炉鼎跪在年妄座下,祈求年妄给他一条活路。   弹幕:【他能修,让他修,他是炉鼎体质,他修到金丹你就能筑基,他修到化神你就能元婴!】   千年后,炉鼎受血洗各大仙门,强娶早已无法修行的第一剑仙为道侣。   就在众人都以为年妄会被疯狂报复的时候,炉鼎受乖巧地化身小狐狸爬上年妄膝头:相公,你的修为好久没精进了,要不今晚……   年妄看了一眼弹幕。   弹幕:【小狐狸早就能飞升了,修为再压制下去就要魂飞魄散了】   年妄拿出一把红黑相间的戒尺,轻轻搁在美人榻上。   炉鼎受:嘤。   ……   主打听劝阳光开朗攻X原著中被虐身虐心的受   主攻,攻受互宠,各个世界的攻受性格会发生一点变化,但是xp相同   攻受都是同一个,攻快穿,受切片,每个世界都是1V1,甜甜HE   【第一个世界有点长,第二个世界开始以短短的无脑沙雕小甜饼为主,作者中间改了一次全文基调,有些世界灵感衔接不上就不写了,写完三个世界快穿的部分就结束啦,不过主线剧情是完整,大家可以放心】   【快穿真不好写呜呜,作者下次再来挑战】   内容标签: 系统 快穿 穿书 爽文 直播 救赎   主角:年妄 切片受   一句话简介:听劝炮灰今天也在被迫上位   立意: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中的主角 第1章   “你会不会玩,这都能输,你弱智啊!”   随着一声怒吼,一个鼠标砸到了年妄后脑勺上,一阵剧痛。   年妄捂着后脑勺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目光中满是茫然。   他是谁?他在哪儿?   他怎么……会在这儿?   困惑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一段记忆涌入年妄的脑海。   他叫年妄,是云城商务经济学院的大一新生,过完暑假就要升大二了。   云城商务经济学院是云城当地的一所二本院校,考进来的大都是本地成绩不上不下的学生。   年妄刚进高中的时候成绩很好,但是高二那年父亲重病卧床,年妄不得不在课余时间照顾父亲,苦熬了两年后,父亲还是去世了,年妄也名落孙山,进了云城商务经济学院。   即使人生如此不顺,年妄也没有放弃希望,他一进大学就开始备考F大的研究生,他想在提升学历后找个好工作,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然而,年妄梦想只坚持了半年,就在室友的影响下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年妄的室友叫楚阳琥,是和年妄一个高中的同学。   高中的时候,楚阳琥天天打游戏,从来不学习,最后和年妄考进了同一所大学,还意外分到了一个宿舍。   进了大学以后,楚阳琥还是天天打游戏,每天都打到凌晨三四点,自己从来不去上课不说,还严重影响了舍友们的学习和休息。   但是,楚阳琥运气确实很好,就像他当年什么都没学,最后却压线考上了云城商务经济学院一样,他现在一边打游戏一边做陪玩,因为游戏技术过硬,说话又骚,最后还真给他钓到了一位极其大方的金主爸爸。   金主爸爸每次出手都是大四位数甚至五位数,这些钱让楚阳琥在同学里特别有面子,宿舍里的其他两个室友原本还会帮着年妄一起说说楚阳琥通宵打游戏的事,但是在收到楚阳琥送他们的限量版球鞋后,一个个都倒戈了,求着楚阳琥带他们一起飞。   看着楚阳琥每天打游戏还能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却过着省吃俭用还要打零工的日子,博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年妄的心态渐渐失了衡。   楚阳琥有钱以后经常出入各种高端场合,用金主爸爸给的钱潇洒摆阔,装成富二代泡妹子,有时候太忙了,没法一直陪着金主爸爸,便把企鹅号交给他的室友,让室友帮忙在他泡妹子的时候,登他的号哄金主爸爸。   年妄就是这个时候加入了楚阳琥的阵营。   他用楚阳琥的企鹅号套出了金主爸爸的微信,然后用自己的微信加上了金主爸爸的微信。   一开始,年妄只想着告诉金主爸爸楚阳琥的真面目,让楚阳琥被金主爸爸抛弃,但是没想到,金主爸爸一点都不介意楚阳琥私生活如何,因为金主爸爸只是需要一个能在游戏里带飞自己的人而已,至于楚阳琥的人品怎么样,对金主爸爸而言并不重要。   残酷而现实的社会规则,让年妄本就岌岌可危的心态彻底崩溃了。   年妄不由自主地想,就连楚阳琥这种货色可以,那为什么他不可以?   如果他能把楚阳琥的金主爸爸撬走,他是不是就能过上自己梦想中的日子?   ——以上这些,都是年妄曾经的想法。   现在的年妄,并不这么想。   他只觉得曾经的自己令他感到无比陌生,曾经的过往也是那么虚幻而荒唐。   年妄揉揉自己的脑门,看着电脑上死掉的游戏角色,默不作声地收拾出几本堆在一边的专业书装进包里,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你神金啊,往哪儿走呢!这把还没打完呢,快把老子鼠标还回来!”   楚阳琥怒气腾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年妄本来都已经走到宿舍门口了,闻言又转身回来,走到桌子前拿起刚才砸在自己后脑勺上的鼠标,随手丢进装满垃圾的垃圾桶。   “我操你大爷,我看你是皮痒了!”   楚阳琥横惯了,一脚踹翻椅子。   椅子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如果是本来的年妄,此刻恐怕已经唯唯诺诺地低头道歉了。   但是现在的年妄不仅毫不退让,还往前走了一步。   一米九二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像山一样恐怖,身高不到一米八的楚阳琥在年妄面前就和小鸡仔没什么差别。   楚阳琥后退了半步。   平时的年妄一直低着头缩着脖子,瘦竹竿似的没什么气势,给人的感觉也就那样。   此刻站直了,楚阳琥才意识到年妄居然这么高大。   极具威慑力的身高,肩宽腰窄,挺拔的身躯收拢在宽大的卫衣里,虽然看着有点消瘦,但气势极其骇人。   年妄也不说话,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楚阳琥,等着他动手。   楚阳琥被看得冷汗都下来了,打着哈哈说道:   “干啥呢你这这么严肃,我和你闹着玩呢,砸疼了吧,来来来,我这新买的表,三万多呢,给你戴两天呗,就当赔罪了哈。”   年妄嗤笑一声,没拿表,直接转身离开。   一直走到楼梯口,年妄听见远处传来一声色厉内荏的抱怨——   “什么玩意啊,神经病,脑子全长身上去了,天天啃馒头还能长这么高!”   年妄脚下不停,径直下了楼。   他的目的地是图书馆。   宿舍里没法安静地学习,去图书馆学就是了。   没有什么坎是越不过去的,比起他曾经那一边打工一边照顾父亲的日子,现在这些都是小事。   快要走到图书馆的时候,年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一块光屏。   光屏虚空浮在空中,一段字幕在光屏上滚动——   【尊敬的穿书者,恭喜您成功进入书籍《守规》,由于您的人生任务进度低于百分之三十,原著内容无法显示,系统仅在重要剧情时进行提示,您需要扮演的角色为[炮灰:主角攻楚阳琥的阴暗室友],您的人设关键词为:[阴暗、贪婪、占有欲强]您的人生任务是:[勾引主角攻的金主爸爸],任务进度:[5%],注意,一旦人生任务进度归零,此次穿书之旅立刻结束。】   看到光屏的瞬间,真正属于年妄的记忆开始复苏。   年妄想起来了,他是就职于穿书局的扮演者,并非真正的原主。   想起自己身份的同时,从刚才开始一直盘踞在年妄心头的困惑,也随之得到了解答。   “我就说我怎么会把自己的人生过成这幅样子,原来是这样。”   年妄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伸手操作了几下光屏。   很快,他便对光屏的功能烂熟于心。   光屏是他的随身系统77,已经陪伴他走过了很多个世界了。   重新确认了一遍自己的人设关键词和人生任务后,年妄脚步一转,从图书馆的台阶上走了下来,前往新的目的地——   网吧。   虽然他真的很想好好学习,努力生活,但可惜的是,他并非原主,而是扮演者,他的人生任务是“勾引主角攻的金主爸爸”。   既然如此,那他就只能拿出考研的劲,去学怎么打游戏了。   原主也想过磨炼自己的游戏技术,所以在年妄穿来的时候,他正在和楚阳琥一起打游戏。   但是很显然,楚阳琥并不是个好老师,赢了全是自己的功劳,输了全怪队友太菜,甚至还会动手打人。   年妄不会重蹈原主的覆辙,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任务。   进了网吧交了费,年妄在最角落的位置开了一台机。   简单上手玩了几把后,年妄基本搞清了这款知名团队对战游戏的规则。   但是,搞清楚规则,并不代表能玩得好。   进行穿书扮演的时候,身体数据是穿书者自己的,但是与世界核心有关的天赋指标却是从原主这里继承的,原主作为书中的炮灰路人甲,游戏天赋可以用“极差”来形容。   不知道第几轮团灭后,年妄有些累了,强撑着精神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年妄瞥见他的系统光屏上出现了几行小字。   【主播真的太菜了,这玩的都是什么啊】   【交闪!交闪啊!!】   【不看了,走了】   【我是来看扮演的,不是来看主播打游戏的】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主播会不会玩啊】   【主播你和别人不一样,千万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打游戏上】   【往键盘上撒把米让鸡上都比主播玩得好】   所有的扮演者在穿书期间都会绑定一个直播间,而每一个扮演者的系统都会拥有一种特殊能力。   系统77的能力,是显示直播间的实时弹幕。   此刻年妄看到的,就是77为他显示的直播间弹幕。   年妄刚刚洗完脸,过长的刘海被水打湿,有些遮挡视线。   为了能看清光屏上的内容,他随手把刘海撩到了脑后,露出了藏在刘海下的面貌。   那是一张游离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脸,皮肤白到透光,鼻梁挺拔优美,银灰色的眸子像夜幕下的无垠海那样波光粼粼,唇色很淡,仿佛还未盛开就被春风卷走的花瓣。   扮演者的身体数据会根据原主的年龄进行调整,原主十九岁,所以年妄也是十九岁。   十九岁的年妄美得像画,像瓷器,像波光粼粼的湖面晕开的层层月光。   系统光屏上的内容变了。   【哎呦我去,惊天神颜】   【舔舔舔】   【妈妈我恋爱了】   【长成这样还是炮灰啊?这河里嘛?】   【主播还玩什么游戏啊,靠脸就能拿下金主了!】   【天崩技术就别折腾了,倒腾倒腾给金主爸爸拍个自拍照过去吧~】 第2章   靠脸……拿下金主爸爸?   年妄皱着眉头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弹幕说的有道理。   虽然年妄看不见原著,但是根据原主过去的经历,年妄大概能猜到原著的剧情走向。   既然楚阳琥是主角攻,那金主爸爸大概率就是主角受。   主角两人因为游戏结识,也因游戏而走到一起,按照这个逻辑,原著也大概率会绕着游戏展开,原主作为一个游戏水平极差的炮灰,完全游离于剧情主线之外,恐怕要不了几天就要彻底下线了。   留给年妄的时间不多了。   要是比游戏水平,年妄就算不眠不休地练,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比肩楚阳琥。   但要是比颜值,情况可就不同了。   十个楚阳琥也打不过一个年妄。   年妄的人生任务是“勾引主角攻的金主爸爸”,但是没说必须靠游戏来勾引。   靠脸来勾引也是可以的嘛。   楚阳琥靠游戏水平被金主爸爸打赏,他靠脸被金主爸爸另眼相待。   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想通事情的关键后,年妄朝着光屏微微一笑。   为了不降低人设分,他不能和弹幕交流,所以只能通过这样简陋的方式,表达他些许的感激之情。   年妄这一笑,像春风拂面,又像朗月入怀,一双桃花眼微微扬起,眼尾晕开一抹微红,艳过浅色的唇瓣,成了俊美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颜色。   弹幕停顿片刻,随后疯狂地刷了起来:   【我靠我靠,老子是直男,你对我笑什么!】   【这是炮灰吗,我不信】   【妈妈有人勾引我】   【是我的错觉吗,他站起来好高】   【炮灰都这么帅,主角该有多帅我都不敢想】   【撕漫脸,舔舔舔】   年妄迅速收拾好东西,走出网吧,返回学校。   光靠脸勾引金主爸爸,他觉得可能还不够。   金主爸爸家财万贯,年纪应该也不轻了,十九岁的脸对他而言或许太嫩了,不一定能看得上。   好在,年妄不仅脸好看,身材也一级棒。   人类对于美好的追求都是一致的,而年妄勤于锻炼、体型健美的年轻身躯,不论谁来看都挑不出毛病。   要拍凸显身材的照片,健身照是不错的选择,但健身房的价格不是现在的年妄能负担得起的。   年妄计划去学校操场跑几圈,跑完拍个照发朋友圈,再配点不怎么刻意的文案,从此做一个经常在朋友圈更新并且“仅金主爸爸可见”的跑步达人。   回学校的路上,年妄路过了健身房,虽然知道自己办不起卡,但年妄还是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健身房的招牌。   就这一眼,让年妄被门口的健身教练拦住了。   教练热情地问道:“同学大几啊?”   年妄后退半步:“大一,我不办卡。”   教练上前一步:“今天新店开业,免费体验一下呗,不花钱。”   年妄又退了一步,然后就退不了了。   再退就要退到大马路上去了。   无奈,年妄只能硬着头皮道:“您这店从我入学那天就开着了,我、我没钱,我办不了卡。”   教练狡辩道:“之前的老板卷款跑路了,我新接手的,也算新店哈,不收你钱,进来看看又不会少块肉,来吧来吧。”   年妄垂死挣扎:“我真不办卡。”   教练拉着年妄的袖子往里扯:“没让你办卡,来都来了,进来体验一下嘛!”   年妄:“……”   五分钟后,年妄站在空无一人的健身房里,和教练大眼瞪小眼。   弹幕里刷过大量的吐槽:   【主播呆呆的】   【被教练轻易玩弄了】   【老实巴交的,怪不得只能当炮灰】   【和我一样,不好意思拒绝别人】   【主播性格不行,不成气候】   【前面忘了,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后面忘了】   【哈哈哈哈】   教练让年妄把衣服脱了,说是要看看身体情况怎么样。   教练是非常有经验的金牌销售,深知现代年轻人长期伏案工作导致的各种身体问题,提前准备好了各种诱导办卡的话术,就等着年妄这样脸皮薄的年轻人上钩。   然而,看着露出上半身的年妄,销售经验丰富的教练倒吸一口凉气。   年妄的身高实在太高,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上去会显得有点瘦弱,然而衣服一脱,情况完全变了。   藏在衣服下的身体像雕塑一样棱角分明,肩背宽阔,胸肌厚实,优美的腹肌线条沿着腰线收入宽敞的休闲裤,鼓起的弧度令人遐想翩翩。   穿书是体力活,做攻更是体力活中的体力活,年妄为了能更好地适应各种不同的场合,一直都有意识地把身体情况保持在巅峰。   十九岁的年妄虽然在技巧上有所不足,但是力量、潜力和学习能力都处在巅峰,完全可以满足任何一个主角受的需求。   可惜的是,年妄这回扮演的角色并不是主角攻,这一身绝佳的天赋,大概率也用不上了。   教练惊呆了:“我靠小兄弟,你这肌肉怎么练的,比我还专业啊!”   年妄腼腆一笑:“就是在宿舍里瞎练练,我真的不办卡,先走了……”   教练急忙道:“别走别走,正好我们这新开业,需要人撑场面,这样,你一周来个五次,不收你钱,就当给我们做广告了!”   年妄:“……”   见年妄不说话,教练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红红的纸:“帮个忙嘛,我到时候给你拍几张照贴门口,肯定能吸引很多人来,来来来,送你一张隔壁理发店的优惠券,满一千减五十。”   “这、这不行,我不要……”   年妄脸色涨红,手忙脚乱地推拒着。   教练还以为年妄是不满意他的优惠券,于是又掏出了第二张满一千减五十的优惠券,直往年妄手里塞。   年妄头都大了,支支吾吾半天,总算是憋出了一句:“要不我帮你们发发传单,就当是抵办卡的钱了……”   “哎呦,那感情好啊!我去给你拿传单,你去同学那儿发发。”   教练把钱一收,眉开眼笑地拍拍年妄的胳膊,转身拿传单去了。   年妄见状松了一口气。   他的面前是健身房巨大的镜面墙,年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取出手机,摆上pose,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   健身房的灯光很好,年妄的审美也很在线,即使是随手拍的照片也非常好看。   撩起上衣露出腹肌的、侧身扬起手臂的、抬手鼓起肱二头肌的心机照,还有宽阔的背身照、露出半截下巴的上身照……   虽然每张照片都没露脸,但也足够勾人。   挑出九张照片上传到朋友圈的时候,年妄有些脸红。   什么都还没练呢,照片就拍好了,再配上“今天练背,效果不错”的文案,颇有一种朋友圈精致造假的羞耻感。   还好朋友圈可以设置仅金主爸爸可见,为他保留了最后的颜面。   朋友圈发完,弹幕又刷了起来:   【本人比照片好看】   【身材也太好了,舔舔舔】   【下次换条短裤露个腿呗】   【主播长这么好看,怎么会扮演炮灰呢,应该当主角才对嘛】   【主播是哪个穿书局啊,主系统也太不会培养人才了吧】   【这颜值,这身材,妥妥的主角组】   看见弹幕的话,年妄不禁有些惭愧。   他之前确实是主角组的,但是因为业绩垫底,被主系统踢到了炮灰组。   和主角扮演者不同,炮灰扮演者既没有主角光环,也没有金手指,因为下线得太早或者干脆没什么剧情,能获得的积分也很少,和领低保差不多。   更惨的是,由于每次穿书后都会进行记忆清洗,年妄至今无从得知自己的业绩为什么总是垫底。   他能做的,只有在扮演炮灰的时候尽量表现得好一些,争取有朝一日再被调回主角组。   过了一会儿,教练回来了,年妄和教练加上微信,保证以后一定经常过来后,便拿上传单灰溜溜地逃回了学校。   回宿舍之前,年妄在学校里的理发店剪了个头发。   年妄本来想让Tony老师把他的刘海剪了,然后推个寸头,显得成熟稳重一点,然而,在Tony老师的盛情劝谏下,年妄最终剪了一个极具少年感的微分碎盖。   看着镜子里只短了一丁点的刘海,以及在发型的衬托下嫩得出水的帅脸,年妄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在Tony老师和弹幕的夸赞中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理发店。   剪头发花了二十,年妄的存款还剩八十五块三毛。   一整天都不怎么顺利的年妄蔫蔫地回到宿舍,看见楚阳琥戴着耳机对游戏里的队友大呼小叫。   年妄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泡了三袋泡面,边吃边刷手机。   学校的食堂有政府补贴,比市场价要便宜很多,但对原主而言还是太贵,为了省钱,原主在网上买了好多泡面,实在没钱的时候一天就靠一袋泡面活着。   年妄没法像原主一样靠节食省钱,他胃口大,一顿就能吃三袋泡面,以年妄的吃法,吃泡面和去食堂买个素菜打两碗饭也差不了多少。   在把泡面存货全部吃完之前,年妄必须搞到赚钱的路子,否则就要饿肚子了。   就在年妄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兼职信息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轻微地震了一下。   金主爸爸点赞了他的朋友圈!   年妄大喜过望,整个人都坐直了。   他打开系统面板去看任务进度。   百分之六。   涨了整整百分之一!   年妄被大大鼓舞了。   能涨就好,能涨就有希望。   像他这种炮灰,不知道哪天就莫名其妙下线了,在下线之前,多涨一点都是赚的。 第3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年妄过上了相当规律的生活。   白天认真上课,没课的时候去图书馆学习或者去健身房锻炼,周末和晚上去酒吧兼职刷盘子,赚点生活费。   日复一日地努力了两个月,年妄手头总算是有了四五百块闲钱,结束了饭都吃不饱的日子,任务进度也慢慢上升到了百分之八。   对于这个结果,年妄非常满意。   任务进度的积分换算系数是最高的,比人设分和剧情分都高得多,每上涨的一个百分点,都意味着极其丰厚的积分奖励。   不过,原主从来不发动态,朋友圈里空无一物,年妄接管后,朋友圈里放眼望去全是健身照……明显不符合人设。   年妄自己也知道他拼命发朋友圈的操作会扣不少人设分,但是他没得选。   除了这么做以外,他没有其他任何推动任务进度的办法。   原主在加上金主爸爸后,经常和金主爸爸聊天,但金主爸爸从来不回,大概率已经开了免打扰,下一步就要把他拉黑了。   为了防止被拉黑,年妄不敢主动去和金主爸爸说话,只能多发一点朋友圈,希望能引起金主爸爸的注意。   可惜的是,虽然金主爸爸偶尔会给年妄的朋友圈点赞,但从不评论,更不会主动给年妄发消息。   年妄对于金主爸爸而言,就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性质可能和“AAA房地产小王”差不多。   楚阳琥则完全不同。   金主爸爸在楚阳琥面前,简直称得上知无不言、推心置腹。   或许是因为之前和年妄闹得有点不愉快,楚阳琥重置了游戏号的密码,不再让室友登他的号维护客户关系,改成每天晚上固定时间亲自和金主爸爸双排。   楚阳琥现在打游戏连耳机都不戴了,直接开公放,整个宿舍一到晚上就充斥着游戏音效,不是一般的吵。   年妄一开始说过几次,但是很快他就不说了。   倒不是怕了楚阳琥,而是年妄发现,楚阳琥用电脑公放游戏音效的同时,手机在和金主爸爸语音聊天,也是公放。   每天晚上,楚阳琥一开始打游戏,年妄就板着脸爬上床铺,拉上床帘,装作要睡了。   但其实,他根本没睡。   他隔着床帘,竖着耳朵,偷听楚阳琥和金主爸爸说话。   金主爸爸叫明臣,明天的明,臣子的臣,在家里排老二,家里的公司有哥哥顶着,他有钱有闲,日子好过得很。   金主家里养了一条狗,边牧,陨石色的,名字叫小行星,非常爱吃排骨。   金主还是个乐器爱好者,无聊的时候会弹钢琴……   年妄一边听,一边将自己听到的信息全都记到手机备忘录里。   记着记着,年妄的心里突然有些酸涩。   他连发个消息都不敢,楚阳琥却可以和金主唠家常,哄得金主把家里的狗叫什么名字都交代了。   真是让人羡慕啊。   强烈的不甘盘踞在年妄的心头,令年妄焦躁不已。   属于原主的情绪,完完全全地转移到了年妄身上。   明知道自己不配,但就是忍不住觊觎的心,无时无刻不想取而代之。   阴暗,贪婪,占有欲强。   灯光透过薄薄的床帘打在年妄的脸上,照亮他满是妄念的双眼。   他已经完全入了戏。   直播间里刷过大量弹幕:   【天呐,这也太吵了,主播好惨啊】   【公放狗能不能去死啊】   【服了,主播能不能揍室友一顿啊,大不了扣点人设分呗】   【想起自己的室友了,主角攻的人品真的很难评】   【天崩开局,这就是炮灰的待遇么】   【主角攻好渣啊……】   听见对面的床铺不断传来翻身的声音,楚阳琥冷笑一声,又抬高了一些音量:“哎呦有点饿了,明哥你饿不,我给你点个宵夜呗,算我请你的。”   没错,楚阳琥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吵得年妄睡不了。   年妄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和他们一起打游戏就算了,还天天跑去图书馆看书,笑死,一个破二本,装什么学霸。   前两天公开课抽查出勤率,年妄居然还故意不帮他签到,害他白白丢了平时分。   等着吧,这仇,他一定要报。   “不用了,我有零食吃。”   楚阳琥的手机里传来金主的回话。   金主的声音很好听,像是一杯新酿的酒,又像是一汪跃动的清泉,晶莹的水珠打在石头上,低沉、清越,泠泠作响。   年妄听得有些发愣。   他已经很困了,眼皮上下打架,随时都能睡着,但还是硬撑着一丝意识,试图再记一些金主的信息。   为了多坚持一会儿,年妄只能不断翻身以保持清醒。   楚阳琥听见对面床铺嘎吱嘎吱作响,整个人都兴奋了,高声道:“别和我客气,明哥你都请了我这么多次了,就让我表现一下呗,光吃零食多干啊,要不我给你点个奶茶?”   金主爸爸道:“我喝着呢,芋泥波波去冰三分甜,S记新品。”   楚阳琥赞扬道:“不愧是明哥,真会喝。”   S记新品,芋泥波波,三分……   年妄打字到一半,便失去了意识。   他睡着了。   *   第二天,年妄在闹钟的震动下睁开了双眼。   短暂的迷糊过后,年妄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解锁手机,查看他昨晚记下的内容。   看见备忘录里清晰的“S记新品,芋泥波波,三分”后,年妄松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听见金主爸爸喜欢喝奶茶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只是当时实在是太困了,没办法进一步往下想,现在清醒了,在备忘录的帮助下,他顺利地回想起了昨晚的计划——   如果他和金主爸爸喜好相同,说不定能让金主爸爸觉得他们有缘,多给他涨点任务进度?   年妄掀开床帘爬下床的时候,正好撞上楚阳琥爬上床。   一天的同一时刻,年妄准备起床,楚阳琥准备睡觉。   年妄心里咯噔一下。   楚阳琥几点睡他管不着,但是楚阳琥是和金主爸爸一起打的游戏,难不成金主爸爸也是熬夜修仙党?   年妄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不动声色地道:“睡挺早啊。”   楚阳琥嗤笑一声:“你管得着吗。”   年妄故意挑衅:“陪金主爸爸陪到这个点,这么缺钱啊?”   楚阳琥果然被激怒了:“说什么呢你,金主爸爸没到凌晨就睡了,我是自己玩到这个点的!你以为谁都像你啊,心里只有钱钱钱!”   听到金主爸爸早就睡了,年妄顿时放下了心,不再理会楚阳琥的叫骂,简单洗漱一翻后,就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宿舍。   年妄今天一整天满课。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所有的课都进入了划重点模式。   年妄的大脑高速运转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所有的课程结束,整个人都有点灵魂出窍。   在回宿舍休息之前,年妄还得先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S记茶铺。   到了地方,年妄用手机扫码点单没有找到芋泥波波,于是又去柜台点单。   店员好声好气地说道:“没有您说的芋泥波波,您看看能不能点菜单上有的呀?”   年妄有点困惑:“不应该啊……你们最近都上了什么新品?”   店员指了指店里的滚动屏:“这个月上的新品是青柠泡泡甘露和桃桃冰沙,您说的芋泥波波是我们去年冬天上新的限定,早就下架了,或者您是不是记错店了,这附近一排都是奶茶店,您到别家看看呢?”   正值盛夏,店里出的都是清凉爽口的饮品。   年妄翻遍了菜单,甚至都没看见和芋泥有关的奶茶,最后只能买了一杯新上的青柠泡泡甘露。   淡青色的茶汤混着青柠片和果肉纤维,冰块沉在面上,底下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一口下去,凉意直冲心头,夏天的酷热似乎都尽数褪去了。   年妄举着青柠泡泡甘露,站在太阳底下拍了一张自拍照。   和健身照不同,这是一张露脸的照片。   之前的年妄从来都没有拍过露脸照,对于真人出镜这件事,他还是有点羞涩。   但是在听了一晚上楚阳琥和金主爸爸的聊天后,年妄觉得自己不能再矜持下去了。   年妄把照片上传到朋友圈,设置好仅金主爸爸可见,配上“S记新品和夏天真配”的文案,紧张地按下了发送键。   随后,年妄捧着奶茶坐到了树荫下。   精致的朋友圈发完了,接下来就要面对惨淡的现实了。   这杯新品奶茶足足花了他十八块,这十八块花出去,他手上可以动用的存款就只剩四百多块了。   真贵啊。   以年妄的胃口,这样的奶茶他一口气喝三杯都不撑,但是他却不敢喝得太快,生怕还没尝清楚味就喝完了。   年妄正捧着奶茶小心翼翼地吸着,手机突然传来了不同寻常的提示音。   足足愣了五秒,年妄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给金主爸爸设置的特殊提示音。   年妄把奶茶丢到一边的台阶上,点开微信的途中激动到手颤。   【金主爸爸:P过头了吧】   年妄:!!!   金主爸爸主动和他说话了!   太好了!   只是……什么叫P过头了?   年妄一下子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作为一个很少拍照片的人,年妄一辈子按快门的次数都没有这段时间多,他是真的不熟悉P照片的流程。   就在年妄想问问金主爸爸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不是特殊提示音,而是普普通通的联络电话。   来电显示是【妈妈】。   年妄手忙脚乱地想要把电话接起来,眼前突然又出现了血红的大字。   【系统提示,关键剧情出现(1/2),请扮演者立刻寻找楚阳琥,并与楚阳琥发生激烈的争吵以及肢体冲突,注意,关键剧情一旦失败,穿书立即结束!】   【任务时限:倒计时十分钟。】   年妄的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   虽然他不理解为什么他要莫名其妙地和楚阳琥发生激烈的冲突,但关键剧情是强制任务,不管他能不能理解,他都必须立刻去做。   手机还在不停歇地响铃,年妄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跨坐上共享单车,飞速往学校赶。   电话那头响起的,是一个粗旷的男声:   “小子,你惹了不该惹的人,给你个教训,来,和你的好大儿说两句话。”   随后,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妄,你别担心,妈妈没事,警察马上就来了……”   “贱人,让你说这个了吗!敢惹我们阳哥,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一阵嘈杂,电话断了。   年妄刚才还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和楚阳琥发生激烈的冲突,现在他理解了。   系统的调整下,妈妈的声音和语气,和年妄现实中早已离世的妈妈,一模一样。   恐惧的颤声,夹杂着一个母亲坚定不移的想要保护儿子的勇气。   来自原主内心深处的愤怒席卷而来,混着年妄自身的回忆,几乎冲碎了年妄的理智。 第4章   “叶总,下午的会照常吗?”   “取消,我有事。”   “叶总,合作方到了。”   “让任总接待一下,我有事。”   “叶总……”   “都推了,我有事。”   被称为“叶总”的男人坐进后座,揉了揉发酸的眉头。   低调的商务车缓缓上路,他的世界总算安静了下来。   司机回头问道:“老板,去哪儿?”   男人道:“去个学校,云城商务……在F大对面,先开到F大吧。”   丢在后座上的手机嗡嗡作响,男人置之不理,从口袋里取出了另外一部手机,悠然地翻看了起来。   有人发消息给他,说已经带着兄弟们在校门口等着他了。   男人的嘴角微微勾起,身上的低气压散了不少。   朋友圈传来提示,男人顺手点进去看了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纯男大脸贴奶茶的自拍照。   摄像头怼脸拍的照,却没拍出半点毛孔,帅到不像真人的脸微微笑着,表情很放松,双颊微微泛红,浅色的薄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要诉说些什么。   奶茶大概是加了冰,杯壁上满满都是水珠,有一滴恰好落在眼角,亮得出奇,像是冰天雪地的缩影,又像是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酝酿的泪滴。   这张照片,足足硬控了男人一分钟。   一分钟后,男人点开了朋友圈主人的头像,饶有兴致地翻看起了他之前的朋友圈。   哦,原来是和楚阳琥同宿舍的小同学。   小同学天天在朋友圈发姿势妖娆的健身照,一个大学生,哪儿来的那么多时间健身,一看就是健身五分钟、拍照两小时、修图一整天的虚假照片,而且每张照片还都挡着脸,仿佛要营造什么神秘感似的。   营造了一个多月,终于舍得露正脸了。   确实好看,比明星精修图还好看。   就是太假了。   俗话说得好,越是缺什么,越是炫耀什么。   小同学在现实里,大概率是个身材稍稍有点型,长相一般的普通人。   年轻人总是会犯这样的错,追求虚假的美,追求虚荣,肆意挥霍最美好的青春时光,沉浸在虚幻的自我之中无法自拔,甚至妄图出卖青春以换取必要的生存资源。   殊不知这些稚嫩的手段,在更成熟的世界里,只是单纯的笑料而已。   很简单的道理,长成照片这样,并且还有那种心思的人,怎么可能流落在外面?   早就被伯乐收入囊中,小心保存,日夜观赏了。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既不需要自证,也不需要推销,入幕之宾也会如过江之鲫般源源不断。   ……只是,这张照片确实P得很好。   好到让人觉得即使是虚幻的,也赏心悦目得很。   男人阴郁的心情在照片的影响下好了不少,于是难得做了一件毫无价值且多余的事。   他主动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P过头了吧。】   半天都没得到回复。   男人叹了口气,放下手机,低声喃喃:“不要试图改变他人的命运。”   “先生您说什么?”   前排的司机回过头看他。   男人板起了脸:“没什么,到哪儿了?”   司机道:“已经到了,但是那边好像发生了冲突,围着好多人,您看我们还要开过去吗?”   男人毫不在意:“开,车上装的是防弹玻璃,什么冲突都冲不开。”   商务车缓缓移动,在围观的人群中破开一条路来。   越是靠近校门,吵闹的声音越是清晰可闻。   “你怎么敢去我家里找麻烦,你是不是人!是不是人!!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有什么冲我来,你凭什么找我妈麻烦!你,你,你是不是人!”   男人不是喜欢看热闹的性格。   只是那声音过于痛苦,嘶吼里夹杂着抽泣,吸引了他片刻的目光。   透过车窗,男人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按着另一个矮小的身影暴揍。   矮小的身影被揍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抱着头连连求饶。   高大的身影说的话极其弱势,全是属于弱者的埋怨,声音里甚至夹杂着哭腔,但是下手却一下比一下狠厉,近乎见血。   男人看得挪不开眼。   刚才他还对这场闹剧毫无兴趣,但是现在,他主动拉下了车窗,试图看清那个身影的正脸。   恰好商务车转过了角度,施暴者的正脸骤然进入男人的视野。   不可置信的画面出现在眼前,要不是车顶拦着,男人几乎要站起来了。   那是一张男人半分钟前才刚刚见过的脸。   细碎的黑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微微颤动的脸颊上,介于少年人与青年人之间的脸庞,比照片拍出来的更加明亮、更加俊美。   一双极其少见的银眸里盛满静谧的杀气,像是夜幕下的冰川,危险、致命,美得叫人心惊胆颤。   *   很多人在劝架,很多人来拉架。   但是他们劝不住、也拉不住暴走的年妄。   年妄不是被拉开的,他是自己收手的。   伴随着【关键剧情(1/2)已完成】的系统提示,年妄停下了动作,缓缓从楚阳琥身上站了起来。   因为系统要求的是“激烈的口头和肢体冲突”,所以年妄在揍人的同时也一直保持着骂人的节奏,穷尽自己并不富裕的词汇库,一点都不敢出错,生怕完不成任务。   在毫无保留地动手的时候,年妄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为了一丝不苟地完成任务,还是真的因为心中的怒火而想要揍楚阳琥一顿。   或许……两者都有吧。   年妄的另外两个室友见情况不对,第一时间叫来了辅导员。   他们专业的辅导员是本校留校的研究生,年纪不大,对学生们很负责,几乎和大家打成一片,一听说出了事,立刻就放下手头的事赶了过来。   辅导员到场的时候,年妄已经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了。   辅导员怒吼:“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   楚阳琥哀嚎道:“导员你看,他都把我打成这样了,导员你得给他处分,开除他!”   年妄冷静的说道:“他找人去砸我家小卖部,还抢我妈手机……”   楚阳琥怒而反驳:“你有证据吗你就胡扯,你这是污蔑!”   年妄笃定道:“我怎么没有证据,我妈已经报警了,你有本事陪我去警察局调笔录!”   楚阳琥口不择言:“我呸,你有个野鸡笔录,警察到的时候他们早跑了!”   年妄不说话,只是冷笑。   楚阳琥意识到自己失了言,但还是嘴硬道:“反正你没证据证明小流氓是我指使的,但是我有证据,我全身上下都是证据,你把我打成这样,这事没完!我我我,我要报警!”   辅导员大怒:“你还报警,你们这是互殴,警察来了得把你们都逮进去!”   楚阳琥不满极了:“导员你偏心他,你这是玩忽职守,我可以向学校反映的!”   年妄的拳头又轮了起来:“你有什么冲我来,你再敢见一个咬一个,我现在就打烂你这张狗嘴!”   “行了行了,别闹了!”辅导员头都大了:“一人一张警告单,观察期两年,谁也跑不掉!”   “什么,我也要拿警告?”   楚阳琥不服,他撩起上衣,露出一整块白花花的腹肌:   “导员他把我打成这样了,我还要拿警告?”   辅导员本来还生着气呢,一见到这画面,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这不也没什么大碍吗?行了行了,快把衣服拉上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楚阳琥闻言低头一看,愣住了。   明明他全身都痛得厉害,但是他身上居然完全没有伤痕。   ——当然不会有伤痕,因为年妄就是故意挑着不会留痕迹的地方打的。   虽然会疼很久,但是外表看不出大碍,验伤也验不出任何结果。   楚阳琥找了半天,完全没在身上找到可以作为罪证的伤痕,只能无奈地放下衣服,不甘地提醒辅导员道:   “导员,我吃警告是无所谓,但是年妄今年好像是要评奖学金的吧,这要是拿了警告,奖学金就该取消了吧?您这回可不能偏心他了啊,我盯着呢!”   被楚阳琥这么一说,辅导员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奖学金的事,他的目光落在年妄洗得发白的深蓝色短袖上,恨铁不成钢道:   “奖学金可是和保研挂钩的啊,你糊涂啊,唉……其实你们这都是小矛盾,你怎么就不能再忍两天呢?”   年妄低下了头。   他并非无言以对,只是不忍见到他人为自己忧虑的模样。   平心而论,他觉得辅导员说的没错,可是,辅导员并无法体会原主的处境。   究竟要忍到什么程度,才是终点呢?   原主一直都觉得自己和楚阳琥不一样,即使现在深陷泥潭,也会在未来光辉灿烂,所以他保持着优良的成绩和出勤率,哪怕晚上和楚阳琥一起打游戏,白天也会正常去上课。   不仅如此,在宿舍关系上,原主也是一退再退,就怕发生冲突,影响到了自己的奖学金和评优。   楚阳琥的欺凌并非一天两天,原主一直都忍了下来。   忍到了什么地步呢?   忍到楚阳琥可以因为原主一次忘记帮他签到,就去找小流氓蹲守他妈妈开的杂货铺,抢他妈妈的手机打电话给他,威胁他,让他长长记性。   关键剧情点的出现意味着,即使没有年妄的扮演,在原本的剧情中,原主也对楚阳琥动手了。   忍了一辈子的少年人仅此一次的奋起反抗,却迎来了让过去的全部努力付之一炬的惩罚。   即便如此,这也是他灰暗且沉默的一生中,不可磨灭的“关键剧情”。   原主没给楚阳琥签到,大概率确实是不小心忘记了,年妄就不一样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要不是楚阳琥在挨揍的时候提到了签到的事,年妄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难道帮不上课的室友签到,是他应该做的事吗?   偶尔一次不做,还要迎来报复?   多可笑啊!   年妄垂着头,漂亮的眉眼失去光泽,仿佛伤心透顶,又仿佛绝望不已,即使是这样落魄的模样,他也美得惊人。   辅导员心一软,拍了拍年妄的胳膊,颇具暗示地说道:“好了好了,室友之间一点小矛盾很正常,都回去吧,散了吧,你们两个,跟我去办公室写检讨。”   年妄刚抬脚走了两步,就听见楚阳琥发出了一声尖叫。   “我靠,我表摔碎了,我靠我靠我靠,赔钱!三万!” 第5章   精巧的机械表被楚阳琥从地上捡起来的时候,表镜碎成了渣,表盘上的指针也不动了,看上去似乎完全坏了。   楚阳琥崩溃地大叫:   “我这表才刚到手没几天,全新的!赔钱,必须赔钱,三万!”   年妄脸色一沉:“你这表我两个月前就见过,什么叫刚到手没几天?”   他刚穿来的第一天就见过楚阳琥的这块表,当时楚阳琥说要借给他戴几天,但他没要。   楚阳琥不依不饶道:“那也是新的,你给我搞坏了,三万!一分也不能少!你要不赔我就报警了!”   辅导员皱着眉头道:“什么表这么贵啊,你戴这么贵的表来学校干什么?”   楚阳琥怒气腾腾道:“我怎么不能戴了,我有钱想戴什么就戴什么,这可是Promethus的年度特别限量款,三万还算便宜了!”   楚阳琥的英语四级考试没过,Promethus却是念得字正腔圆。   辅导员有点不相信一个住校大学生会戴这么贵的表,于是拿出手机查了一下。   看见Promethus官网的售价后,辅导员沉默了。   年妄道:“谁知道你这表是怎么弄坏的,说不定是你自己不小心……”   楚阳琥指了下路边的监控:“大哥,那边的探头你看见了吗,你不认没关系,咱们去警察局让他们帮忙把监控调出来,看看我这表到底是怎么摔的!”   这下,年妄也沉默了。   他大概能回忆起来一点刚才的情况,楚阳琥这表确实是在和他的打斗中摔坏的。   先动手的人也是他,这责任,他确实跑不了。   但是,别说三万块了,就算是三千块,他也拿不出来。   他自己一穷二白,家里的情况并不乐观,父亲去世,妹妹在上高中,妈妈身体不好,有的是用钱的地方,想要一下子拿出五位数,实在是困难……   辅导员的心显然是偏向年妄的,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含糊道:“你戴这么贵的表来学校,搞坏了也是不可抗力,你自己也得负一定责任。”   楚阳琥气得直跺脚:“哎呦导员你就帮他吧,好好好我也负责,那一人一半总行了吧,赔我一万五!”   年妄梗着脖子道:“没钱。”   楚阳琥嚣张道:“没钱就等着坐牢吧穷鬼,看在室友一场的份上,你现在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我考虑让你分期付款!”   “说什么呢,大家都是同学,你做得这么绝干什么,这表也不一定坏了,要不我带你去店里修一修……”   辅导员试图劝说楚阳琥,但楚阳琥不依不饶,掏出手机装作要报警。   突然,一个悠悠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你们挡着我们老板的车了,能不能让一让。”   画风非常清奇的司机叔叔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脸和蔼地对着众人说道。   楚阳琥翻了个白眼:“大叔你是不是瞎啊,我们这忙着赔钱呢,怎么给你让路,你等警察来吧!”   司机叔叔乐呵呵地说道:“用不着那么麻烦,老板说了,Promethus的‘破戒者’是一款慈善拍卖表,三万是起拍价,最低成交价是二十八万。”   楚阳琥乐了:“哎呦你们老板挺懂行啊,破戒者都知道,喂,穷鬼,听见了吗,我这表老贵了!让你赔三万已经是便宜你了!”   年妄却听出了不对:“最低成交价二十八万?”   司机叔叔点点头,继续说道:“破戒者在云城一共拍出了二十块,每一块的成交价都高于二十八万,至于您这块用三万买下的……”   司机叔叔突然住了口。   此时无声胜有声,围观的学生开始窃窃私语。   楚阳琥反应过来了,怒骂道:“我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有什么证据说我的表是假的,你这是诽谤!”   司机叔叔道:“表是不是真的,我说了不算,不过我们老板已经帮忙打了Promethus的售后电话,鉴定专员很快就到了。”   话音刚落,一辆车开进了人群。   西装革履的鉴定专员匆匆下车,和司机叔叔握了个手,随即看向楚阳琥和年妄:   “你们好,我是Promethus的鉴定员,这是我的名片,请过目。”   鉴定员把名片递给楚阳琥,楚阳琥却没伸手接。   他的神情惊疑不定,似乎无法理解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年妄上前一步,一把夺过楚阳琥瑟缩着往口袋里收的手表,交到了鉴定员手里。   鉴定员是提着工具箱来的,然而,面对这块表,鉴定员甚至都没有打开工具箱,接过表后直接对着阳光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判断:   “表显然是假的,侧面的品牌logo用肉眼看完全是糊的,真的表是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的。”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假货还显摆,什么人啊。”   “搞了半天原来是假的。”   “还三万呢,笑死了。”   “蓝衣服帅哥叫什么名字啊,哪个系的啊?”   “就该报警的,让警察蜀黍把讹人的抓进去。”   “今天走北门真是走对了,免费看了一出好戏啊。”   年妄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楚阳琥崩溃道:“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是假的呢,我真的花了三万啊!”   鉴定员道:“您是通过什么渠道购买的?如果是在我们专卖店,我们都会有记录的。”   楚阳琥的声音一下子轻了不少:“我,我认识个很靠谱的代购,他,我经常从他那里买东西……”   鉴定员道:“这就不奇怪了,您完全可以去报案,造假售假情节严重是可以判刑的。”   楚阳琥:“……”   围观人群的哄笑声中,辅导员拍了下年妄的背,随后把满脸通红的楚阳琥拉到一边说了几句话。   片刻后,楚阳琥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学校,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辅导员返身疏散人群:   “好了好了,散了散了,快给人家把道让出来,让让让让,别堵着路了。”   随着人群渐渐散去,辅导员走到年妄身边,低声道:“你们两个的警告我先压着了,绝对不能有下次,知道吗……你和他不一样,你是要拿奖学金的!”   “谢谢您。”   年妄感激地朝辅导员点了点头。   道路让开后,司机叔叔上了车,准备开车离开。   年妄跑到车子旁边,想要和司机叔叔也说声谢谢,正好鉴定员也站在旁边,年妄顺便一起谢上了: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帮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鉴定员微笑着说道:“不用谢我,这是我职责所在,只是,按照我们的规定,如果是真表,鉴定不收费,如果是假表,则需要额外支付一笔鉴定费。”   年妄点头如捣蒜:“应该的,我来付。”   鉴定员取出POS机:“五百,我扫您。”   年妄正准备打开支付码的手僵住了。   他的两颊晕开一层殷红,帅气的脸在极度局促之下酝酿出一种明艳又羞涩的美。   像是一枚熟透了的果实,饱满地挂在枝头,引人采撷、品尝。   鉴定员奇怪道:“怎么了?”   年妄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一句:“能不能……分期付款?”   鉴定员惊呆了。   作为豪华名表的鉴定员,他的客户都是非富即贵的大老板,买上百万的表都很少会分期。   从业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连五百块的鉴定费都需要分期的情况,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年妄尴尬到脚趾抓地。   他手头上就剩四百多块了,他实在没想到一个鉴定费都这么贵,如果早知道要五百块,他就让楚阳琥来付钱了,毕竟这事就是楚阳琥惹出来的。   鉴定员静静地打量了年妄一会儿。   年妄的长相实在是少见的英俊帅气,不仅如此,他还有可观的身高、嫩得出水的年纪,以及……窘迫的财务情况。   鉴定员的目光里染上了些说不清的含义,开口暗示道:“就当交个朋友,鉴定费就不用付了,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有空可以一起出去吃个饭……”   “我帮他付,扫我的。”   有人突然开口,打断了鉴定员的话。   声音温婉动听,清冽灵动,如泉水泠泠。   而这声音,年妄熟悉至极。   他昨天晚上刚刚听过一回,至今记忆犹新。   年妄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声音的由来,突然,他见到一只手从身旁的车窗里探出,骨节分明,纤长漂亮,指甲修得很圆润,指尖泛着微微的粉。   那只手上拿着最新款的水果牌手机,手机屏幕上则显示着Promethus的会员码。   年妄的大脑一度停滞,就连鉴定员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注意到。   他的耳畔不断回荡着泉水的余响,直到那只优美的手腕收进车窗,他才后知后觉地醒悟了过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司机叔叔说的老板,就是金主爸爸!   怪不得是关键剧情呢,原来金主爸爸就在现场!   等年妄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此生唯一一次能和金主爸爸见面的机会时,已经有点晚了。   车窗关上,车子启动,慢悠悠地朝着学校大门开去。   年妄撒开腿跑了起来,一边跑一遍喊:   “等等,等一等……我,我,我……”   年妄以为车会直接加速甩开他,所以几乎拼尽全力在追。   然而,车停了。   年妄却因为跑得太快刹不住,超到车前面去了。   情况无比尴尬,年妄只能红着脸倒走回去。   车门自动打开,但是没有人下车。   年妄意识到了什么,咽了一口口水,动作僵硬地上了车。   还没等他坐定,车门自动关闭,落锁。   车里散发着幽幽的木香,安静到落针可闻。   年妄从进车开始就盯着地面看,一点都不敢抬头,说话的声音紧张到发颤:   “谢,谢谢您帮我付鉴定费,我,我会把钱还给您的!我,我可以先还四百,剩下的一百我下周……不不不,我明天就能还上!”   就在年妄低着头说傻话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金主爸爸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金主爸爸的眼里满是惊艳和惊奇。   惊艳年妄这张脸近看比照片拍出来的还要漂亮得多,惊奇竟然真的有人能长成这幅模样却连五百块都掏不出来。   这只能说明,脸的主人并没有出卖色相的意图。   而他从头到尾都误会了。   用烂人的偏见,揣测了一颗真诚的心。   “不用还,我有vip专属码,本来就不用付鉴定费,他看你不懂,欺负你一下而已。”   男人说话的语气很是轻松惬意,给人的感觉并没有属于上位者的傲慢,只有一种淡淡的矜贵感。   感受到了男人言语中的善意,年妄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手上那块和楚阳琥三万的假表一模一样的表——Promethus的破戒者。   不对,怎么能一模一样呢,金主爸爸这块才是真的!   楚阳琥这个东施效颦的废物,没钱还要和金主爸爸戴一样的表,最后被金主爸爸当众拆穿,真是自食恶果!   年妄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继续抬头。   他的视线掠过男人笔挺的西装和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继续往上看去。   终于,年妄和男人对上目光。   男人成熟秀美,鸦羽般的黑发梳到脑后,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禁欲的金丝眼镜,一双黑眸平静无波,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一想到楚阳琥都还没和金主爸爸见过面,而自己却捷足先登了,年妄又激动又兴奋,说话都语无伦次了起来:   “真的,真的太谢谢您了,如果没有您,我今天就得出三万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要不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我,我扫您?”   男人发出一声轻笑,笑声里藏着些年妄听不懂的深意。   年妄心里一紧,顿时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然而,男人却配合地取出了手机,打开了二维码。   年妄大喜过望,一边掏出手机扫码,一边偷偷在心底谋划一会儿要怎么装作惊讶的样子,戳穿金主爸爸的身份。   毕竟,金主爸爸的微信他已经加过了,这种情况下是不能重复加好友的,只会直接跳转到对话框。   他听声音就认出了金主爸爸,金主爸爸却没有认出他。   明明他在朋友圈里发了照片了,金主爸爸却依然没有认出他。   是太忙了,没有时间看朋友圈,还是……看了以后完全不在意呢?   情感上年妄希望是前者,理性上他又觉得应该是后者。   年妄一边心酸地扫码,一边深吸一口气,准备表演“大吃一惊”。   下一秒,好友申请成功。   年妄深吸的一口气被他猝不及防地吞进了肚子里,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嗝。   等等,他怎么还能加好友,他不是已经是金主爸爸的好友了吗?   男人收回手机,通过年妄的好友申请,随口问道:   “怎么称呼?”   “年,年妄,过年的年,妄想的妄……呃,您呢,您怎么称呼?”   年妄沉浸在微信怎么能加两次的困惑里,反应都慢了半拍。   男人一边低头打字,一边说道:“你或许听过我的名字,我是叶氏集团的CEO,叶……”   年妄心道:明臣。   “叶守规。”   “守护的守,圆规的规,叶守规。”   年妄:“?” 第6章   十九岁的年妄实在是单纯到卖保健品的都不忍心骗,喜怒哀乐完全写在脸上,一点都不会掩饰。   叶守规看着满脸震惊的年妄,不禁有些好笑:“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吃惊?”   年妄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解释:“不,不是,我,我没有吃惊……”   他本来是想装作大吃一惊的,没想到最后变成了本色出演,一点都不用装。   而且他还不能承认自己很吃惊,因为他没有吃惊的理由。   ——总不能告诉金主爸爸,他每天晚上都偷偷听金主爸爸和楚阳琥聊天,在听声辨人的技艺上登峰造极,仅凭声音就认出了金主爸爸,却没想到金主爸爸和叶守规的名字不一样?   这种事……他就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极度慌张之下,年妄混乱的思绪反而触底反弹一般冷静了下来。   他小口小口呼吸,平稳气息的同时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分析现在的情况。   叶守规的声音和金主爸爸的声音一模一样,戴的手表也和楚阳琥买是同一款,这足以证明叶守规就是金主爸爸。   但是,叶守规和金主爸爸的微信不一样,名字也不一样。   要么叶守规根本不是金主爸爸,是他认错了人,要么……叶守规瞒了他一些事。   年妄的大脑飞速思考,很快就想到了验证的方法。   他把手背在身后操作了几下系统界面,随后把系统往边上一推,推进自己的视野范围。   操作过后的界面落在他的任务进度上,今天早上还只有百分之八的进度,此刻变成了百分之二十一。   微信可以有两个,手机可以有两台,名字也可以是假名,唯有任务进度……绝不可能出错!   两个月才提升了三点的进度,短短的几分钟里暴涨了十三点。   铁证如山,叶守规百分之一百就是金主爸爸,也是书里的正牌主角受。   事实已经确定了,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叶守规会有两个微信,以及,为什么叶守规在楚阳琥面前自称“明臣”。   见年妄一直抿着唇不说话,叶守规笑了笑,主动为他解围:   “看来,你应该是知道叶氏集团吧?”   年妄心神一动,虽然他完全没听说过叶氏集团,但还是顺着叶守规的话说了下去:“对,我经常在网上看见叶氏集团的消息……”   叶守规了然:“不奇怪,我们公司出的几款游戏在学生群体里很受欢迎。”   “对,我同学他们经常玩,我,我这就给您备注一下。”   年妄配合地笑了几声,随后低下头装作改备注,实际上却切换了页面,上搜索软件疯狂查找“叶氏集团”和“叶守规”。   叶氏集团的信息很容易查,叶守规也算是资本圈里小有名气的钻石王老五,年妄随便搜了一下,就把叶守规的生平查得清清楚楚。   【作为老叶总的独生子,叶守规再续叶氏游戏的传奇……】   等等,独生子!   金主爸爸说自己在家里排老二,但是叶家根本没有二少,叶守规是独生子。   两个微信,不同的姓名,截然不同的身份,但却是同一个人。   奇怪吗?   ……并不。   电光火石之间,年妄想明白了一切。   叶守规是货真价实的叶氏总裁,而明臣,恐怕是叶守规打游戏的时候用的假身份。   现在这个年代,用假身份上网冲浪,可以说是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年妄自己也经常在注册账号的时候根据优惠券的发放规则灵活改变出生年月,或者故意把居住地填到出生地以外的地区,让大数据给他推送一些未曾见过的风光。   游戏里认识的人本就是形形色色,别说姓名、身份、年龄都有很大的可能是胡扯的,就连性别都不一定能保真。   作为叶氏集团的总裁,叶守规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特地用捏造的假身份玩游戏,事情本身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作为当事人的楚阳琥,大概率也不会和他的金主爸爸计较这种小事。   然而,这件小事对于年妄而言,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一想到叶守规在楚阳琥面前用的一直是假身份,每天晚上聊天的内容也都是张口胡编的,年妄就……激动不已。   他本来以为叶守规早就已经被楚阳琥拿捏了,但是他错了!   叶守规一点儿都没有对楚阳琥掏心掏肺,一点儿都没有!   说不定在叶守规心里,楚阳琥不过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陪玩罢了。   楚阳琥至今都还没在现实中见过的金主爸爸,他却已经见到了。   不仅见到了,还知道了金主爸爸的真名。   是他先来的。   他先知道的,他先得到的。   想到这里,年妄下意识地咧开了嘴,明媚至极的笑容看得叶守规心里一动。   叶守规挑眉:“这么高兴?”   “啊我、我是挺高兴的,之前只是在网上听过您的名字,没想到能在现实中见到您!”   年妄稍稍收敛了一点表情,但脸上还是洋溢着喜悦。   叶守规微微挑眉,但笑不语。   第一次见面的人,总是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产生一些特别的想法。   对此,他并不奇怪。   他见过太多别有所图、或是有求于他的人,也习惯了明明装满欲望、渴求、羡慕、妒恨却还要假装不以为然的目光。   只是像年妄这样藏都不藏、直接把“有所图谋”写在脸上的人,他还确实从未见过。   难不成笃定自己长得好看,所以不管做什么失礼的事都不会引起他人的反感?   恃靓行凶,真是令人无可奈何的阳谋啊……   年妄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我要怎么称呼您,叶总可以吗?”   “不用这么客气,我比你年长几岁,叫我一声叶哥就行。”   叶守规不动声色地说道。   他很少给人这样的特权,不过眼前的傻小子,恐怕并不能体会到自己被优待了。   “好的,叶哥。”   年妄从善如流道。   刚才被他推到一边的系统屏幕开始不断地跳出弹幕,吸引了年妄的目光。   【进度推得好快啊】   【楚阳琥真的好难评啊,一个人怎么能坏成这样】   【金主爸爸好帅,舔舔舔】   【谁懂啊,主播这张脸甚至碾压主角受】   【啊啊啊金主爸爸凭什么吃这么好,嫉妒了】   【金主爸爸的假身份肯定没这么简单】   【气氛这么好,不干脆亲一个吗】   年妄欣赏了一会儿弹幕,又瞥了一眼增长到了百分之二十五的任务进度,心情好得不行。   叶守规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的任务进度可能还有很大的上涨空间。   “你们学校的玉兰树很漂亮。”   叶守规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年妄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往车窗外一看,确实看见了校园里开得烂漫的玉兰花海。   恰是正午,阳光浓烈,满树随风摇曳的玉兰花洁白如雪,为炎热的盛夏添上了几分清凉。   年妄回过头,言笑晏晏地说道:“这条路是我们学校著名的约会圣地,现在这个时候是最好看的。”   这些年妄看过无数遍、早已不觉得惊艳的风景,因为叶守规的缘故,比任何时候都要更美,美得让人意乱神迷。   年妄状似在看风景,余光却在偷偷瞟叶守规。   叶守规就不同了,他装都不用装——他根本没在看风景,他就是在看年妄。   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年轻人,只是坐在那儿,便胜过万千风光。   车子漫无目的地开了一会儿,年妄突然看出了不对。   他们已经第三次路过玉兰小路了。   或许是司机叔叔第一次来他们学校,不熟悉路,所以不小心绕路了。   于是年妄好心地说道:“叶哥你要去哪儿,我给您指路吧。”   叶守规收回视线,略感惋惜地说道:“不用了,你宿舍在哪,送你回去,我们就走了。”   年妄一听这话,顿时紧张了起来:“怎么要回去了,是我耽误叶哥的行程了?”   叶守规摇摇头:“不是,我今天是来见朋友的,他刚刚说出现了一点意外,没法和我见面了。”   事实上,他的朋友并没有出意外,出意外的人是他自己。   是他主动和朋友说遇到了一些事,没法见面了,下次再约。   叶守规以为自己解释得没什么问题,没想到年妄听完,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起来。   原本开开心心的纯情男大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就萎靡了。   叶守规解释道:“真的不是你的原因,我和朋友约了下次再见。”   年妄:“……”   本就低落的情绪这一下更加低落了。   刚才上网的时候他就查到了,叶守规是F大毕业的高材生,他就算要有朋友,也该是F大的朋友,至于在他们这小破二本认识的朋友……不管怎么想都只有可能是他在网上认识的游戏陪玩,楚阳琥!   怪不得他刚刚飞奔回学校的时候,看见平时连吃饭都要室友打包、白天从不踏出宿舍门一步的楚阳琥特在校门口傻站着,原来楚阳琥是来见叶守规的!   这两人才在网上认识了多久,这就要面基了?   年妄竭尽全力才没让心头强烈的酸意显露在脸上,艰难地扯开一个微笑:“没想到叶哥也有喜欢爽约的朋友,我也经常遇到这种人,一般他爽约一次,我就再也不约他了。”   叶守规无所谓地笑笑:“不错的做法,我会参考的。” 第7章   加上叶守规的微信以后,年妄开始更加频繁地出入健身房,拍更多的健身照、腹肌照、自拍照,以及其他一些分享生活的照片。   从图书馆出来看见满天晚霞,拍一张;食堂新开了烤鸭盖饭的窗口,拍一张;上课的时候闯进教室听课的橘色小猪咪,拍一张……   以前年妄的朋友圈仅【金主爸爸】可见,现在不一样了,变成了仅【叶守规】和【金主爸爸】可见。   虽然两个号底下都是同一个人,但他们的做事风格却不太一样。   【叶守规】偶尔给他点赞,点赞的时候会给他留言。   【金主爸爸】经常给他点赞,但从不留言。   【叶守规】和【金主爸爸】的上线时间不一样,所以一般情况下一条朋友圈下只会有其中一个的点赞,但是偶尔,也会出现【金主爸爸】和【叶守规】同时点赞的情况。   每到这个时候,年妄就像是被戳中了身体里某个隐秘的笑点似的,笑得很开怀。   在年妄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的任务进度赶在暑假之前涨到了百分之二十九。   与推进得热火朝天的任务进度相对的,是年妄跌落冰点的宿舍关系。   “重要剧情”以后,楚阳琥看年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差没把“敌对”两个大字写在脸上。   对此,年妄一点也不在意。   和性格软弱的原主不同,年妄并不在意室友关系,这些过家家般的宿舍冲突对他而言都是小事。   而大事则是——   他再也不用每天晚上翻来覆去地羡慕楚阳琥了。   楚阳琥依然和叶守规停留在互相没几句实话的网友关系,而他却已经抢先一步,和叶守规成为……应该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当然了,虽说心理上不在意,但每天被楚阳琥阴阳怪气也挺麻烦的,如果可以的话,年妄想换个宿舍,或者干脆搬出学校住,享受自由人生。   只是,更换宿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他们学校在这方面管得很严,除非传染病之类的不可抗力,否则极少批准更换宿舍的申请。   出去住就更不可能了,即使算上打工的收入和奖学金,年妄依然在贫困线上挣扎,能维持好日常开销和学费不出问题就算不错了,根本没有余钱去租房。   现在的年妄还过于弱小,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人生,他只能将这些苦难都收集起来,一点一点化作他变强的燃料。   比起换宿舍的事,年妄更关心的是他的任务进度。   百分之二十九的进度看似已经不错了,但是距离关键的百分之三十,还差最后一口气。   只要到了百分之三十的任务进度,年妄就可以解锁原著了!   炮灰看不到原著是很合理的一件事,毕竟一本书的不同阶段会出现不同的炮灰,很多炮灰可能只是出场一两章就被迫下线了,根本没有知道更多剧情的必要。   但是,对于扮演者而言,他们扮演一个角色,就会走完那个角色的一生,任务进度归零时,扮演者就会立即弹出,扮演的角色也会在不久后因为各种意外而死去。   如果可以,有谁想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即使换到了炮灰组,年妄的目标依然和他在主角组时的一样——   将人生任务的进度条,推到百分之一百,圆满地走完原主的一生。   随着进度停留在百分之二十九的时间越来越长,年妄意识到,百分之二十九,应该就是在朋友圈发腹肌照的极限了。   想要突破三十,必须要和叶守规在现实中产生新的交集。   可是,叶守规是叶氏集团的总裁,年轻有为,成熟稳重,每天谈是上亿的项目,见的是家财万贯的大老板。   而他呢?他就是个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学生,每天发愁午饭吃什么更管饱,他的学校还很一般,毕业季的时候让叶氏集团来做宣讲会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的他,能和叶守规产生什么交集呢?   见年妄这么困扰,观众们纷纷发弹幕给年妄出谋划策:   【求金主爸爸包养吧,既能解决财务危机,又能推任务进度】   【陪玩是没戏了,直接陪睡吧】   【我觉得金主爸爸满脸写着想睡主播】   【主播先别急,再发几天照片,金主爸爸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不能主播主动,先开口就落下风,到时候不好谈价】   【别急别急,等等党永远不亏】   【叶守规都英雄救美了,这要是没包养的意思,谁信啊】   【主播又高又帅,我不相信金主爸爸没动心】   虽然弹幕们的意见都是“被金主爸爸包养”,但是在如何被包养上,弹幕却分成了两派。   一派让年妄主动出击,另一派则让年妄等金主爸爸开口。   这两种方案,年妄都觉得不行。   他总共才见了叶守规一面,说了不到十句话,就算是杀猪盘都没这么快收网,他现在提出想被包养,怕不是吓得叶守规当场拉黑微信跑路。   至于等叶守规主动开口……叶守规凭什么主动开口包养他呢?   就凭他长得好,凭他身高192,凭他有八块腹肌,凭他朋友圈里每天不重样的几百张自拍照?   不,金主爸爸绝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虽然年妄只见了叶守规一面,但是他无比确信,金主爸爸一定是一个比起外在更看重内在的人。   为了提升内在,年妄最近除了努力备考以外,又申请了院里的大创计划,为申请外校研究生做准备。   期末考试结束以后,大部分的学生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暑假,年妄则不然,他整个暑期都要留校做项目。   除了跟项目以外的时间,年妄全都用在了打工赚钱上。   他家里的情况实在是不好,上次他妈妈被楚阳琥找来的小流氓挑事,高血压发作送了医院,虽说最后没出什么大事,但该花的钱却一点也少不了,年妄抽空回家了一趟,临走时想塞几百块钱给妈妈,妈妈死活不肯收,甚至要反过来给他钱,年妄没办法,最后只能把钱留给了还在上高中的妹妹。   不论怎么样,年妄实在是缺钱,他自己也缺,家里也缺。   之前年妄白天要上课,能去酒吧的时间很有限,只能做做清理打扫和洗盘子的活,现在他闲了很多,便开始接给钱更多的夜班。   深夜的酒吧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酒精味,四周的卡座上不断传来欢声笑语,DJ台的音乐躁动不安。   年妄穿着统一的制服,戴着黑色的口罩,动作生疏地为客人们点单。   他又高又瘦,身上一丝赘肉都没有,黑色口罩虽然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却也衬得口罩上的一双灰眸惊艳得不似真人,整个人仿佛漫画里走出来的角色似的。   一个晚上,从年妄这儿点酒的客人多到数不清。   卡座上的男客大约是喝多了,声音含含糊糊的,说了半天年妄也没听懂他要点什么。   年妄弯腰凑过去仔细听清他说话,没想到下一秒,男人突然凑近了年妄,借着酒劲强行撕下了他的口罩。   昏暗的灯光下美得像瓷器的脸,引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叫。   “我靠我靠我靠,这么帅的吗!”   “愿赌服输,真是个顶级帅哥。”   “帅哥加个V吧,我天天来捧场。”   “这也太帅了,我要发朋友圈!”   “帅哥出外场吗?”   “救命,喝多了见到神迹了……”   年妄一愣神的工夫,就被卡座上热情的男客们围住了。   就算年妄天天跑健身房,也没办法一个人单挑这么多人,况且这些人都是客人,他根本不敢得罪。   混乱之中,有的人伸手按在年妄胸口,有人抢他的手机,卡座上推推搡搡,挤挤挨挨,乱作一团。   就在年妄快要维持不住站姿的瞬间,一只年妄极其眼熟的手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拽住他的领口,以一种绝对强硬的力道,将年妄硬生生拽出了人群。   混乱又迷离的香气散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年妄熟悉无比的木香。   那香气萦绕在莹白的指间,激得年妄浑身一震。   年妄一路被手的主人拽着走,绕了几个弯后,走进了酒吧的包厢。   确切地说,他不是走进包厢的,而是被丢进包厢的。   嘈杂的音乐声消失不见,炫目又昏暗的彩灯被清澈的白光取代。   明亮的灯光下,叶守规的脸色难看得仿佛在淌黑水:“你怎么会在这里?”   年妄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服务生制服,一边觉得自己的身份似乎挺明显的,一边老老实实道:   “我在这儿打工……”   叶守规的脸色更难看了:“你在这种地方打工?靠被人占便宜赚小费?你就这么缺钱?!”   无端的质疑像是一把寒冰铸成的铁锤,砸得年妄彻骨生寒。   见到叶守规的喜悦和激动,转眼间就被叶守规师出无名的怒火烧成了灰烬。   可悲的地方在于,年妄似乎可以理解叶守规对他的轻视。   从未经历过贫困的上等阶层,很容易就能养成何不食肉糜的性格,他们高高在上地鄙视一切自轻自贱的行为,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要靠出卖灵魂才能苟且求生。   这是叶守规第二次救他。   是叶守规第一次看不起他。   年妄那因为见到叶守规而下意识扬起的嘴角缓缓落下,他沉默良久,才抖着声音,悲伤地说道:   “是,我是缺钱,但我不觉得我在这里打工有什么不对,虽然我会尽量在工作的时候避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但我的工作性质就是如此,就算真的被占便宜,那也是我自己选的,我认……”   这话一说,叶守规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冷到了极点:   “你故意上我的车,我也故意载着你在学校里绕了三圈等你开口,结果你什么也没说,我还以为是我误会了,特地放你走……怎么,被一群客人占便宜也比跟着我更好,是我不够格?”   年妄:“?” 第8章   年妄瞪大了眼睛,像是一尊以“震惊”为主题的雕塑。   ——什么叫载着他在学校里绕了三圈?车又不是叶守规开的,绕了三圈难道不是因为司机叔叔第一次来学校不熟悉路况吗?   ——什么叫在这儿被人占便宜,比跟着叶守规更好?这这这……   年妄的理智告诉他,他正在被诽谤,而且是毫无道理的诽谤。   但是他的情感,却不允许他做出高兴以外的反应。   叶守规……想包养他?   他头疼了那么久都想不到突破口的事,就这么轻易实现了?   “我跟着叶哥,真的可以吗?可是我才和叶哥见了两次,而且两次都是叶哥救我,我、我怎么配得上叶哥……”   年妄嘴上说着“不配”,眼里流淌着的却是“期待”。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一只在大雪天被抛弃在路边的可怜狗狗。   但是他的身高和样貌,又注定他做不了软萌可爱的小型犬,只能是狗狗里最帅气、最威风的大型猎犬。   看着这样的年妄,叶守规从刚刚开始一直积攒的怒气,转眼间就消了大半。   他心中漫上的情绪非悲非喜,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   就连这没头没脑的小小郁闷,也迅速消散在叶守规叹出的一口浊气里:   “你配不配跟着我,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不过……我觉得你似乎并没那个意思,或者,你似乎并不明白跟着我是什么意思?”   “我有的!我明白的!我特别明白!”   年妄激动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赶紧瞥了一眼右手边的系统屏幕。   系统屏幕上,弹幕都快刷爆了:   【我靠,这还攻略什么,他超爱的】   【我就知道金主爸爸早就对主播一见钟情了】   【跟跟跟】   【犹豫就会败北,而果断,就会白给】   【我好像搞懂了,暗示=停车】   【想想也是,要不然金主爸爸加主播微信干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让主播还钱吗】   【见证历史】   【笑死我了,金主爸爸满脸严肃地白给】   【主播运气真好,但凡遇到其他金主爸爸,主播现在已经下线了】   年妄汲取了一些弹幕的精髓,结结巴巴道:   “我喜欢叶哥,我想跟着叶哥,但,但我太笨了,没看懂叶哥的暗示,而且我虽然想跟着叶哥,但我以为叶哥没看上我,毕竟我,我……”   叶守规道:“毕竟你已经有别的金主了?”   年妄惊呆了,慌慌忙忙地解释:“我没有!我从没有跟过别人,我,我……只有叶哥能当我的金主!”   叶守规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年妄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始为自己解释:   “叶、叶哥,我之前都是在后厨刷盘子的,今天是我第一天做服务生,我也没想到客人们会这么,这么热情,即使叶哥不在,我也不会继续站着不动的,我会离开那个卡座……”   叶守规略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想听年妄重复一遍刚才的经历。   年妄立刻闭上了嘴,生怕自己哪里触怒了叶守规,让他收回要包养自己的决定。   他就像一个被天降的五百万彩票砸晕了的幸运儿一样,惴惴不安地担心这张彩票只是他意识恍惚之下诞生的一场幻梦。   好在,叶守规接下来的话成功打消了年妄的顾虑:   “我知道你缺钱,跟着我以后,你不会再有缺钱的时候,但我的规矩很多,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再决定要不要答应。”   年妄迫不及待道:“我答应!我都答应!”   金主爸爸的名字里都带着“守规”,可见一定非常重视规矩。   他一定会做一个守规矩的好包养对象,让金主爸爸满意的!   年妄一副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样子,看得叶守规不断幻视他以前养过的那条傻狗,开口时的语气满是无奈:   “第一,我不和情人上床,第二,什么时候结束关系由我通知你,在这之前,你不能有其他金主,第三,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你尽量抽空来见我,同样的,如果我不找你,你也别来打搅我,第四,立刻把酒吧的工作辞了,以后缺钱了直接和我说,没有我的允许,绝不能私自出去兼职,第五,来我家的时候……别碰墙上的画。”   年妄等了半天,没等到叶守规接着往下说,顿时困惑极了:“就这五条吗?”   叶守规叹气:“你还想要几条,五百条?”   年妄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五条够了,五条就够了!”   刚才叶守规的态度那么严肃,年妄还以为叶守规对包养对象有很多严苛的要求,没想到完全是他想多了。   这五条规则,除了第一条规则让年妄感到有点可惜以外,其他的在年妄看来根本就称不上规则,而是他作为包养对象本就应该做的事。   至于乍一听有些古怪的第五条规则……叶守规是不是在暗示他,自己有机会去他家?   要是真能去金主爸爸家里,别说不能碰画了,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碰,全程戴手套踩脚套穿防护服!   年妄一边对着自己幻想的场景兴奋不已,一边喜笑颜开地说道:“我没问题,我可以的,有合同吗,我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叶守规笑道:“你都不问问待遇就想签合同,不怕我把你卖了?”   年妄憨憨地笑了笑:“我相信叶哥不会欺负我的。”   他的脸实在是帅得出奇,就连傻笑的样子都似朗月入怀,勾得叶守规心神俱动。   但是……   叶守规曾隔着车窗,见过这幅不谙世事的脸庞底下藏着的另外一面。   深不见底的狠戾、似乎能击碎一切的暴力以及野兽般无法被驯服的本能和天性。   比起现在这只欢快摇尾巴的帅狗狗,他倒是更想重见一回那样的年妄。   *   叶守规一口气给年妄转了五十万,并且承诺之后每一个月还会额外给年妄五万。   年妄哪里见过这么多钱,整个人都快被钱砸懵了。   他算是明白原主为什么这么嫉妒楚阳琥了,这么个出手大方、相貌堂堂还彬彬有礼的金主爸爸,谁能不嫉妒呢?   只是,和给钱痛快相对的,是叶守规的行程排得实在是太满了,满到就连和新出炉的包养对象多待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   叶守规今天来酒吧也不是来玩的,而是有任务在身,没办法在年妄这儿耽搁太久。   年妄去主管那儿辞了职,收拾好东西回了学校,然后蹲在宿舍里惴惴不安地等叶守规联系他。   叶守规并没有联系他。   不仅当天没有联系,之后的一周,叶守规也没有主动联系年妄。   年妄每天都会和叶守规发早晚安,去健身房的频次也适当增加了一些,叶守规只要看见了消息就会回他,但他们的关系,也就止步互回消息而已。   就在年妄实在等不下去,想要主动试试能不能把叶守规约出来的时候,他翻到了叶守规刚发的朋友圈。   配的照片是云城机场。   叶守规出差了,时长一周。   年妄颇有一种积攒了半天力气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又心神不宁地等了一周,没等到叶守规,却等到了叶守规的秘书。   秘书先是告诉年妄包养合同不合法,随后取出了一款更符合法律的财产赠予合同,以此打消年妄使用包养费的顾虑。   年妄几乎要落泪了。   他收到那五十万以后,一分钱都没敢用,就怕叶守规突然改变主意,把钱收回去。   但是他又因为答应了叶守规不经过他的允许不能兼职,所以一直没法赚外快,这么一来一回入不敷出的……他又快要沦落到吃不起饭的地步了。   年妄真是怎么也想不到,叶守规居然连这种细节都能留意到,忙着出差的同时,还特地安排秘书来关照他一下。   无需质疑,叶守规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金主爸爸!   在年妄被世界上最好的金主爸爸包养的第二十天,他的任务进度涨到了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三十的进度解锁了系统的视线跟随功能,以后年妄不用再手动操作系统,系统也会自动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比起跟随功能,还有更加重要的一样东西解锁了。   是的,原著。   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年妄坐在图书馆里,心情愉悦地翻开了原著。   书名:《守规》,主角:楚阳琥,叶守规。   CP:直男陪玩渣攻x恋爱脑金主受。   【作者提示:渣贱渣贱渣贱!攻是不开窍的铁直男,人品堪忧但电竞大爹,受是纯纯恋爱脑,对爱人言听计从,为了谈恋爱一脚踹开事业!主角互相喜欢,虐恋情深,不喜勿入!】   光看了书名和简介,年妄就觉得哪里不对。   叶守规是个恋爱脑?   叶守规对爱人言听计从,为了谈恋爱把事业一脚踹开?   这这这……写反了吧!   他都被叶守规包养这么久了,却连叶守规的面都见不到。   什么恋爱脑,叶守规分明就是事业脑。   只谈事业,不谈恋爱的金主爸爸,让又乖又甜的小情人每天晚上独守空房。   年妄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然而,他的笑容只持续了一秒就僵在了脸上。   他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   难道说……叶守规只对主角攻言听计从?只为了和主角攻谈恋爱一脚踹开事业?   对他就忙、没空、爱答不理、应付了事?   年妄:“……”   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他就要在图书馆扭曲尖叫、阴暗爬行了。 第9章   《守规》是一本非常典型的渣贱文学,每一段剧情都称得上经典。   在原著的时代背景中,突然崛起的手游市场大大冲击了端游所占的份额,让以叶氏集团为典型的许多中游老牌游戏企业面临巨大的生存危机。   不少老牌游戏企业选择进入手游市场厮杀,唯有叶守规以天才般的直觉转向电竞市场,组建电竞团队,进军电竞界的同时,又开始尝试以线上直播的方式吸引流量。   从长远的结果来看,叶守规的判断常有远见,但是在当时,新兴力量想要改变现况,必然要面对守旧派质疑的声音,在叶守规最无助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就是楚阳琥。   叶守规组建电竞团队之前,楚阳琥和叶守规一直都维持着金主和陪玩的关系,但是,在叶氏遇到危机的时候,楚阳琥主动休学参加叶氏的青训营,并一路过关斩将,接连在国际知名电竞比赛上斩获桂冠,为叶氏集团拉到了各方投资,也和叶守规发展出了朋友以外的亲密关系。   交往一段时间后,叶守规彻底沦陷,成了作者提示中那个“对爱人言听计从,为了爱情一脚踹开事业”的恋爱脑,楚阳琥虽然也已经喜欢上了叶守规,但潜意识里却觉得自己是个直男,应该娶妻生子,都是叶守规耽误了他,他唬着叶守规将叶氏集团的股份转移给他,却始终不肯公开承认和叶守规交往的事实。   再后来,楚阳琥釜底抽薪,大肆宣扬叶守规潜规则他,在各路媒体的宣传下,叶氏股价暴跌,逼得叶守规发着高烧召开记者发布会引咎辞职。   失去一切的叶守规被楚阳琥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楚阳琥使用暴力手段折磨了叶守规整整一年,期间甚至活生生打折了叶守规一条腿,直到叶守规不堪重负地被送进ICU后,楚阳琥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也喜欢叶守规,他开始重新审视和叶守规的关系,并在世界冠军的领奖台上向叶守规求婚,两人就这么走向了HE。   正值盛夏。   学校图书馆的空调不太好使,冷风时有时无,学生们大都一边摇手扇风一边学习,抱怨声此起彼伏。   唯有坐在窗边的年妄,在关不严实的窗缝里吹进来的三十八度的热风下,冷到牙关打颤。   如果年妄不认识叶守规,他或许会觉得这本渣贱文写得还挺好,人物关系非常贴合人设,剧情也很跌宕起伏。   但是,年妄偏偏认识叶守规,还被叶守规救了两次。   他实在是难以接受叶守规在原著中的结局。   接受不了的不止年妄,还有无数的围观群众:   【我真一点都没看错,楚阳琥是真的畜生啊】   【跪求主播把金主爸爸撬走!】   【实名支持主播撬墙角】   【不是,叶守规自己也有问题吧,这都不报警?这还he?】   【别受害者有罪论啊,斯德哥尔摩没办法的】   【笑死,原著解锁以后热度直接涨了一位数,这就是渣贱的威力吗】   【主播要是真能睡了金主爸爸,任务进度岂不是起飞?】   【这波要真把金主爸爸撬走了,那可太有意思了】   【救救金主爸爸吧,金主爸爸那么好呜呜呜】   【别玩道德绑架啊,主播就是个炮灰,他能干什么啊?】   【主播的任务是涨进度赚积分,剧情的走向不是主播能管得了的】   弹幕背后的观众们不知道的是,看完原著后,年妄反而很庆幸自己扮演的角色是炮灰攻,而不是主角攻。   主角攻一般会拥有三十个以上的关键剧情,这些关键剧情会令扮演者举步维艰,无法做出任何违背原著发展的事。   炮灰就不同了。   年妄拥有的关键剧情一共就只有两个,他还已经顺利完成了其中一个。   没了关键剧情的束缚,只要年妄能保证人生任务的进度不掉到零,他就完全可以利用规则的漏洞,做出反常识的事——   比方说,就像弹幕建议的那样,彻底撬走叶守规。   年妄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也没听任何前辈谈论过类似的事。   理性上他知道自己不该尝试没人做过的事,但是情感上,他却无法抑制心中熊熊燃烧的欲望。   既然没有解锁原著的时候,他都可以先楚阳琥一步得知叶守规的真名,那么现在,他又为什么不可以先楚阳琥一步——   俘获叶守规的真心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楚阳琥都可以,为什么他不行呢?   像他这样阴暗、贪婪、占有欲又强的炮灰,被金主爸爸包养一段时间还不够,而是得寸进尺地想要永远被金主爸爸包养……也是正常的吧。   而且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取得叶守规的真心,说不定也是他推进任务进度的捷径。   他们局里从未出现过炮灰扮演者将任务进度推进到一百的情况,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正是因为大家都没有意识到,主角受其实……也是可以被炮灰撬走的?   *   叶守规刚下飞机,就收到了小情人的消息。   小情人邀请他参加第七届CGGI游戏宣讲会,说是想要为以后就业做准备。   想见面不直说,还非要借个宣讲会的由头。   一本正经的调调,配上可怜巴巴的“狗狗探头”表情包,逗得叶守规在回程的车上直笑。   其实叶守规没有故意晾着年妄,而是他这段时间真的在忙着出差,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他自己也觉得对不起刚刚被包养的小情人,所以还特地在返程路上为小情人买了礼物。   但是现在,叶守规坐在车上细细品味着小情人的焦急,竟有些恶趣味地领会到了一些放置的快乐。   叶守规一边思索要不要戳破小情人的小心思,让小情人尴尬得满脸通红,一边让秘书帮他查一下这个游戏宣讲会是什么东西。   叶守规其实很确信这就是小情人邀请他见面的借口,让秘书查一查只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在作祟。   没想到,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CGGI游戏宣讲会是独立游戏工作室拉投资的活动,性质有点类似天使投资,主办方每年都给叶守规发邀请函,但是叶守规一次都没去过。   CGGI游戏宣讲会不对普通游客开放,也就是说,年妄的参会名额,甚至需要叶守规替他去搞。   叶守规看着秘书发来的资料,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他刚才还笃定游戏宣讲会小情人约会的借口,但是现在,他意识到小情人或许是真的在为就业做准备。   毕竟,要不是真的深入了解过这个行业,根本就无从得知这样一个在业界算不上出名的投资活动。   小情人想要进步,他却世俗得很。   活了一把年纪,倒是被还在上大学的年轻人给比下去了。   金主爸爸一边自嘲,一边心情复杂地回了一个“ok”。   *   收到叶守规的回复后,年妄松了好大一口气。   CGGI游戏宣讲会不开放游客通道,年妄想以大学生的身份参会根本不可能,唯一能借的东风,只有叶守规。   而叶守规的首肯,让年妄看到了改变原著的希望。   原著中,楚阳琥的性格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一直就是年妄认识的那个人渣。   叶守规的情况则不太一样。   年妄认识的叶守规绝不是个恋爱脑,恰恰相反,他是个非常注重事业,做事非常理性、细致、合理的精英人士。   最起码,现在的叶守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从理智、冷静的成熟总裁,到深陷泥潭的恋爱脑金主,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叶守规?   撇开楚阳琥这个角色不谈,叶守规转变的根源,其实是叶氏集团面临的时代危机。   客观事实不会因个人努力而改变,既然原著设定如此,那么,手游市场的崛起和叶氏集团的没落,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但是,原著没有详写到底是哪些人站上了时代的风口、利用市场崛起成就自己的事业。   那么,年妄作为一个不影响主线剧情的炮灰,完全可以成为风口上的那个人。   这几天年妄彻夜研读原著,几乎将原著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脑子里。   他高强度上网搜索现实中发生的各种小事,将现实中的事件和原著提到的细节一一对应,在准确掌握原著的每一个剧情点发生的时间点或时间段后,终于,年妄查到了CGGI游戏宣讲会——未来的现象级手游“模拟云端”以及后续的跨时代巨作“云端守望”,就诞生在这场宣讲会上。   年妄不会打游戏,所以他无法像楚阳琥那样,以电竞选手的身份追上时代的脚步,但是,他可以用先知者独有的方式,提前一步投资未来的超模游戏,让时代臣服在他的脚下。   扮演者拥有原著后,和先知没有差别,利用原著的力量在小世界中功成名就,对扮演者们而言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   但是,在现实操作中,几乎没有扮演者会这么做,因为没有意义。   以年妄现在的人生任务来举例,年妄一旦在财富上远远超越叶守规,就会导致叶守规无法再成为他的金主爸爸,进而丧失“勾引金主爸爸”的客观条件。   到了那个时候,年妄的任务也就相当于自动失败了。   可以说,年妄在这个关头投身事业,是非常吃力不讨好的一件事,就算他顺利利用信息差成为了世界首富,在叶守规面前,他也必须永远装成一个穷学生,一旦暴露了世界首富的身份,他的任务就会立刻失败。   但是,即使冒着任务失败的风险,年妄也要踏出这一步,因为在完全吃透原著后,年妄不禁这么想——   如果在叶守规落魄的时候,为叶氏集团拉到投资的人是他,那么,叶守规也会像爱上楚阳琥那样爱上他吗?   如果他能取代楚阳琥,在关键时刻陪伴在叶守规身边、坚定不移地向叶守规伸出援手,那么,原著中那个“对爱人言听计从,为爱情一脚踹开事业”的叶守规,也会为他而存在吗?   以及,如果他真能做到以上这些事,那么——   那双藏在金丝框下无波无澜的眼睛,会像原著里写的那样,水光盈盈地祈求他的垂怜吗?   那个高高在上的叶守规,会完全抛却理性、不顾一切地……向他求爱吗?   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那年妄的任务进度会推进到什么地步呢,会打破穿书局的记录,成为一代传奇吗?   答案无人知晓,亦无从得知。   但年妄……想试试。 第10章   CGGI宣讲会的时间在七月底,地点在离云城不远的H市,坐高铁三十分钟就能到。   年妄想要好好表现一下,于是主动提出要帮叶守规一起订票。   然而,财大气粗的金主爸爸根本不准备坐高铁,他让秘书安排好了专车和酒店,他们参加完活动以后,直接在H市的酒店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开车回来。   和金主爸爸再陌生的酒店里共度一夜,这惊喜,实在是太大了。   年妄得知消息后高兴了好几天,经常吃着吃着饭突然笑出来。   弹幕议论纷纷:   【主播像是一头即将被吃干抹净的羊】   【不要被金主爸爸拿捏啊】   【要是能和金主爸爸滚床单,任务进度起码能到八十】   【完蛋了,主播已经被金主爸爸迷晕了】   【年纪轻轻就要吃爱情的苦】   【主播加油拿下金主爸爸】   很快,时间便到了约定的那一天。   年妄早早地等在校门口,一见到熟悉的商务车便高高挥起了手。   商务车稳稳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门缓缓开启,叶守规就坐在车里。   司机叔叔依然是上次那一个,年妄也和司机叔叔打了个招呼。   叶守规在刚才年妄拼命招手的时候就一直在隔着车窗盯着他看,年妄上车后,更是看得挪不开眼。   今天的年妄实在是太耀眼了。   一如既往过人的颜值,极其显目的身高,宽大的黑白拼色短袖衬衫配上黑色七分裤,小腿大咧咧地露在外面,完美肌肉线条一路往下,收进一双黑色的球鞋里。   独属于年轻人的荷尔蒙几乎在年妄周围阻隔出了特殊的领域,阳光以一种极其偏爱年妄的角度斜着落下,给他营造出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年妄察觉到了叶守规审视的目光,于是大大方方地挺起胸膛让叶守规看得更清楚一些。   今天这身装扮他搭配了很久,全身上下都是特地拿金主爸爸给的包养费新买的,他觉得金主爸爸应该会喜欢。   然而,叶守规收回目光时,语气却非常怪异:   “你就准备穿成这样去宣讲会?”   年妄:“!!!”   自信满满的清纯男大就像是个被戳破了的气球似的,整个人瞬间就缩小了一大圈。   年妄小心翼翼道:“我、我这样,不行吗?”   “以学生的身份没什么问题,但是以企业的角度,你看上去……不太正式。”   叶守规一边说着,一边状似失望地皱了皱眉。   年妄顿时就手足无措了起来:“那要怎么办啊?我现在回去换身衣服?但,但我也没有西装……”   “没关系,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叶守规转头对司机叔叔说道:“先去一趟附近的商业广场。”   商务车原地掉头,朝着反方向开去。   年妄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叶哥,我第一次去这种地方,不知道应该穿什么,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叶守规勾起嘴角:“一切听我安排就好。”   其实,叶守规并没有实话。   像这种具有投资性质的宣讲会,在衣着上没有任何讲究。   游戏工作室大都是年轻人,年轻人本来就没有那么多规矩,况且年妄也不是拉赞助的工作室,他是陪同投资人的身份出席的资方代表,不管他穿什么衣服都不会有人置喙。   唯一的问题在于,宣讲会现场一定有不少手头有闲钱的投资商。   富豪们的世界向来没有道德底线,随处可见大腹便便的掌权者和佯装弱势的掠夺者。   年妄顶着这么一张脸,却穿着一身廉价的休闲装,再配上特地锻炼出来的身材和清澈愚蠢的眼神……怕不是要把有钱没地方花的投资商们勾得当场转移目标。   叶守规可不想一场宣讲会下来,小情人被比他更有钱的老板勾走了。   很快,年妄在叶守规的安排下,换了一套标准的商务西装。   年妄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即使是保守的传统西装也挡不住他的年轻帅气,黑色的衬衣配上灰色的领带,西装外套挂在臂弯,贴身的西装裤衬得他那双大长腿更加笔挺纤长。   叶守规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着还是勾人,但比刚才好多了。   现在的年妄看上去就像是个年轻的职场精英,板着脸的时候散发着一种利己精明的气场,就连年纪都跟着衣服往上涨了好几岁。   “这样行吗,叶哥?”   年妄一开口,顿时便把所有的精英气散得干干净净,一口规整的大白牙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天真单纯不谙世事。   叶守规叹了口气:“到了地方,多看少说话。”   年妄连连点头:“放心叶哥,绝不丢你的人!”   *   CGGI的会场很大,主会场外的各个展台都做得很不错。   年妄的目标很明确,拿到工作室名录后立刻朝着目的地走去。   叶守规却是全程漫无目的,他这场出行连秘书都没带,摆明了是陪小情人来玩的。   不过游戏行业的老板之间基本都互相认识,会场里有不少叶守规的熟人,走两步就能遇上个打招呼的,叶守规不得不跟着客套两句。   等叶守规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相熟的老板,一回头,发现哪里都没有年妄的身影。   叶守规倒吸一口凉气,脚下的步子一下子乱了。   宣讲会里到处都是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和参会人员,叶守规一个不留神,被不知道什么人从背后撞了一下,脚下顿时失去了平衡。   他手里拿着的红酒翻在胸口,把灰色的领带染成了暗红色,酒杯摔在地上,人也跟着朝地上倒去。   “小心!”   关键时刻,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   叶守规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在年妄怀里了。   他的头抵在宽厚的胸膛上,耳边清晰地传来心脏毫无规律的鼓动声,那么激烈,那么嘈杂,以至于他分不清究竟是从耳边传来的,还是从他自己的胸口里传来的。   一只有力的手按在他的腰上,即使隔着衣服都能感受的温度,烫得他不禁一颤。   光是这样叶守规还不至于无法忍受,但偏偏年妄的另一只手在他胸口乱摸,一边摸还一边说着傻话:   “糟了糟了,这也擦不干净啊,怎么办怎么办?”   叶守规深吸一口气,手上微微用力推开年妄。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被揉成一团的衣领,开口时满是对自己的狼狈毫不在意的淡然:   “陪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洗手间里,叶守规解下领带丢到一边,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年妄把叶守规的领带收了起来,懂事地说道:“我给叶哥送去洗,洗好了再给叶哥送回来。”   “不用那么麻烦,直接丢了吧,我还有新的。”   叶守规慢条斯理地洗着手,说话的语调也不急不缓:   “逛得怎么样,有看到喜欢的游戏吗?”   年妄眼前一亮:“有有有,我发现了一个特别好的工作室,他们的游戏很有意思!”   叶守规建议道:“你要是确实感兴趣,可以在暑假或者寒假投简历去实习。”   年妄没接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他们似乎遇到了一些困难,如果拉不到投资的话,说不定他们的游戏就没法上线了,我觉得很可惜,我觉得他们的游戏能火……”   叶守规洗手的动作顿了顿。   他是老江湖了,听得懂每一句未尽之言的言下之意。   叶守规抬头问道:“你想投资他们?”   年妄目光游离:“我,我确实想,但我手头上没有那么多钱,如果叶哥能借我一点钱的话……”   叶守规关上了水龙头,定定地看着年妄。   年妄被看得头皮发麻,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离谱,但他没得选,他想改变命运,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模拟云端”的工作室因为资金和版号问题已经走到了末路,这回来宣讲会,是抱着把游戏和工作室打包卖了的想法来的,也就是说,年妄现在可以用一笔极低的价格,获得“模拟云端”以及其他尚未完全开发的游戏的全部所有权。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个极低的价格,是五百万。   听到价格的瞬间,年妄感到了一种无力。   不是对于五百万的无力,而是对希望近在眼前却无法抓住的无力,对命运无情嘲弄的无力。   年妄几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失败,他完全不敢和叶守规对视,只能盯着叶守规胸口晕开的酒渍,可怜巴巴地说道:   “叶哥,这笔投资不会失败的,你相信我,只要两年,只要两年我就能翻倍还上这笔钱!”   “每一个赌徒在倾家荡产之前,都觉得自己可以翻盘。”   叶守规的态度冷静到冷酷。   他并不打算用太过严厉的措辞伤害一颗无知无畏的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看着一个年轻人误入歧途。   年妄垂着头,脸上通红通红的。   要是叶守规狠狠奚落他一番,嘲笑他的异想天开和试图不劳而获的心,他反而会觉得好受一些。   但是叶守规的语气是那么柔和,像是一个可靠至极的长辈对着不成器的小辈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年妄没有任何办法了,放弃是他唯一的选择。   然而,就在年妄开口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原著的内容,想起了那个只存在于原著的恋爱脑叶守规。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楚阳琥,如果是楚阳琥对叶守规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叶守规也会像这样严词拒绝吗?   叶守规的底线究竟在哪里,还是说……叶守规只对他才有底线?   话到嘴边骤然一转,年妄反手握住叶守规的手腕,强硬地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沉声道:   “我真的很想投资他们,叶哥能不能帮我这一回?”   叶守规微微张开了唇,似乎是被年妄的动作惊到了。   他没有反抗,只是抬头看向年妄的眼睛,对视良久后,缓缓道:“我是一个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   这话和同意其实没有分别,但年妄听不懂。   十九岁的年妄对于言语中的暗示尚且一窍不通,他能从叶守规的动作和眼神中感受到一种隐秘的深意,但他无法准确地辨别无数个错误选项里藏着的正确答案。   好在,他有作弊器。   弹幕密密麻麻地刷着同样的字眼——   【吻他】。   年妄低下头。   叶守规依然没有反抗。   呼吸交缠着共振,由一颗火星燃成熊熊烈火,双方都生涩得很,唇齿好几次磕到一起,比起叶守规,年妄是更难的那一方,只能完全凭着本能探索、进攻、深入……   一吻毕。   年妄调整呼吸的间隙里,叶守规开了口:   “你要多少钱?”   年妄心跳都停了半拍,他定定地看了叶守规一会儿,试图叶守规不在开玩笑,半晌才颤声道:“五、五百万。”   叶守规摇了摇头。   年妄失望极了:“不行吗?”   “……不够。”   ——才一个吻,不够。 第11章   多年后,年妄已经完全不记得宣讲会的种种,但却依然能想起他和叶守规第一次接吻。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会场,陌生的洗手间。   甜腻的水声,混乱的吐息,淡淡的酒气和吻得天昏地暗的他们。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年妄和叶守规相互拉扯着躲进了隔间。   隔间落锁的瞬间,叶守规被年妄按在门板上狂亲。   身上的巨兽已然发狂,即使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再推开。   脚步声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来来去去的间隙中,年妄的耳畔断断续续地响起“够了、够了”的声音。   他置若罔闻。   直到那只带着木质香气的手绵软无力地扇在年妄的侧脸上,年妄才如梦初醒般停了下来。   叶守规靠着门板喘了半天的气,等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一点,立刻从怀里取出一叠支票,哆哆嗦嗦地填完,连笔带票一起丢给年妄。   “我先去酒店换身衣服,你……把事情解决了自己过来。”   话毕,金主爸爸跌跌撞撞地跑了。   年妄则拿着新鲜出炉的支票,整个人仿佛空中漫步似的,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模拟云端”工作室。   在合同上签字确认打款时间的时候,年妄整个人都是蒙的。   既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搭上了时代的顺风车,又沉浸在那个不知道到底是谁主动的吻里难以醒来。   工作室的老板兴奋地要请年妄吃饭,年妄婉拒。   他哪有时间吃饭,他还得赶紧回酒店哄金主爸爸呢。   刚准备走,又被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拦住了。   年轻人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低声下气地问道:“哥,你们这儿还招人不,我今年夏天就毕业了,我还想继续做游戏……”   年妄道:“我和你们老板说好了,工作室我会续租,想留的人继续留着做模拟云端,做到上线为止。”   “啊,老板您确定不,咱这版号一直下不来……”   “你干好你的事就行,版号会有的。”   年妄的态度如此自信,以至于年轻人瞬间就被说服了,他转头一问,发现所有人几乎都想留下来,众人的议论中弥漫着一种攀上大老板的庆幸与欢喜。   谁又能想到,年妄根本不是什么大老板,他比工作室里最年轻的成员都小好几岁,短短的半个月前,他甚至还是个连饭都吃不起的穷学生,那时的他别说买下一个游戏工作室了,就连往游戏里氪个首充都舍不得。   签完合同后,年妄立刻打车赶往酒店。   激动又忐忑了一路,年妄得知了一个噩耗——   叶守规有事先走一步,今晚不能陪他住酒店了,明天中午司机叔叔会开车过来一趟,单独接他回云城。   原本还指望着晚上再发生些什么的年妄顿时蒙了圈。   他独自一人在酒店房间里不安地踱步,反复回忆自己刚才的表现,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是不是他动作太重了,亲疼了金主爸爸?   是不是是他牙太利了,咬到了金主爸爸?   还是说,金主爸爸回去仔细一想,觉得他的表现……不值五百万?   心事重重的年妄在酒店里翻来覆去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睡着。   到了中午,司机叔叔按照约定来接年妄。   上车后,年妄没在车上看见叶守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他非常想要从司机叔叔这儿打探一下叶守规昨天为什么突然回去,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整个人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好在,司机叔叔主动对他说道:   “老板不是故意抛下你的,是真的遇上事了,昨天晚上他们开会开到凌晨三点多,折腾的哟。”   年妄惊呆了:“什么?凌晨三点?他的工作这么辛苦吗?”   司机叔叔耸耸肩:“做生意的都是这样,不奇怪。”   年妄没声了。   萦绕心头的惴惴不安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担忧。   年妄编辑了一会儿短信,给叶守规发了过去。   【叶哥,酒店有干洗服务,我把领带洗好啦,给你寄过来好吗】。   寄领带是假,关心叶守规的情况才是真的。   这条领带叶守规之前已经说过不要了,但年妄没丢,而是偷偷留了下来准备当做纪念,没想到还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年妄做好了叶守规不回复或敷衍的心理准备,然而,叶守规不仅秒回了他的消息,而且秒回的内容,居然——   是个定位!   根据前后对话来推断,叶守规的意思应该是让年妄把领带寄到这个地址来。   但是,年妄盯着这个实时定位看了一会儿后,心思活跃了起来。   金主爸爸是不是在……约他上门啊?   想要确定金主爸爸的意思并不难,主动问一声就行。   但如果,他不问呢?   只要他不问,不就可以默认金主爸爸的意思就是让他上门了吗?   司机叔叔把年妄送到校门口,年妄道谢后下车,目送司机叔叔离开,然后——转头走向学校附近的商场。   第一次上门拜访,怎么能空着手呢?   送礼可是门大学问,一件戳中叶守规喜好的见面礼,一定能大大推进他的任务进度。   年妄对见面礼寄予厚望,但逛了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礼物。   原著绝大部分的内容都是以楚阳琥的视角展开的,详写了楚阳琥参与的电竞比赛以及游戏行业的更替与兴衰,对叶守规的描述少得可怜,完全没有提到他都喜欢些什么。   年妄实在没办法,只能装作为难地自言自语:“第一次去金主爸爸家里,带点什么礼物好呢?”   说完,年妄便迫不及待地看向了他的系统屏幕。   弹幕指导员们没有让他失望,绞尽脑汁出谋划策:   【千万不能送奢侈品,金主爸爸什么都有,肯定看不上】   【别整虚头巴脑的,搞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去】   【给有钱人送礼物确实很麻烦】   【买两盒套套吧,一会儿正好能用上】   【金主爸爸养了条狗,要不然买点狗粮去呢】   【友情提示狗粮不能乱买,不同的狗口味差别很大】   【主播别折腾了,把自己打包送上去就行了】   【狗玩具应该行】   【买玩具要注意尺寸,边牧是中型犬】   年妄觉得送和狗狗有关的礼物的建议很好,予以采纳。   他找了一家宠物用品店,精挑细选了一只他觉得非常漂亮的黑色皮质项圈。   项圈上系着宝蓝色的蝴蝶结,蝴蝶结上还挂着小铃铛,一动就叮叮当当响。   买完项圈,年妄又去商超买了两斤排骨——   之前叶守规和楚阳琥聊天的时候,提过家里的边牧喜欢吃排骨。   买完了礼物,年妄打车前往叶守规给他的地址。   这里是云城著名的别墅区,光看大门口就觉得气派得不行。   年妄走到门口,被保安叔叔拦住了去路,保安叔叔公事公办地示意他走人脸识别通道。   “我,我不是这里的业主,我是三十二幢业主的朋友,我来给他送……送领带。”   保安叔叔点了下头,用内部电话拨给了三十二幢的业主。   短短的半分钟里,年妄心跳都快飙到一百八了,生怕保安叔叔挂了电话就让他滚蛋。   然而,保安叔叔挂了电话以后就为他打开了人工通道,并且和蔼地告诉他三十二幢要怎么走。   年妄浑浑噩噩地走向目的地,遥遥地看见叶守规在门口等他。   他顿时精神了,三步并两步跑过去,甜甜地唤道:“叶哥!”   叶守规穿着软绵绵的居家服,踩着一双凉拖鞋,藏在金丝框下的眉眼温文尔雅,给人的感觉比西装革履的样子柔和太多太多。   他打量了一会儿提着大包小包的年妄,没有问年妄为什么不给他寄快递,只是浅笑道:   “麻烦你跑一趟了。”   “不麻烦,能见到叶哥,怎么会麻烦呢!”   年妄高兴到恨不得把一颗激动又雀跃的小心脏掏出来给叶守规看看。   他跟上叶守规的步子,献宝般地说道:   “对了叶哥,这是我在商超买的排骨,很新鲜,可以给狗狗吃。”   “哪来的狗?”   叶守规回过头,朝着年妄调侃道:   “是你这只一百八十斤的大狗狗吗?来,叫一声听听?”   年妄:“?”   虽然被叶守规称为“一百八十斤的大狗狗”,让他挺高兴的。   但是,等等。   叶守规没有养狗吗?   可是叶守规明明说他养了只边牧啊,陨石色的,很聪明,不爱吃狗粮爱吃排骨,名字叫小行星……   “汪,汪汪。”   年妄一边学狗叫,一边走进叶守规的豪宅。   进门的瞬间,他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豪宅里面的布置,整洁简约到和样板房一样,看不出半点狗狗活动的痕迹。   没有狗窝,没有狗粮,没有狗玩具,更没有狗叫声。   只有正在学狗叫的年妄。   观众们都惊呆了,弹幕刷得飞快:   【我靠,连狗都是编的啊】   【一岁半的陨石边牧,名字叫小行星,从到家开始就是我亲自养的,很聪明,会自己开门,不喜欢吃狗粮,喜欢吃人吃的东西,最喜欢吃小排骨,这可是金主爸爸原话啊】   【逆天金主】   【吵什么,在网上搞个人设都不行吗】   【你们自己乱猜,这下闯祸了吧】   【主播赶紧想想咋办吧】   年妄腿都软了。   排骨也就算了,大不了真的让他这只一百八十斤的大狗狗来啃。   但是,项圈怎么办?   系着宝蓝色蝴蝶结还挂着小铃铛的项圈……怎么办? 第12章   谁能想到,叶守规对着楚阳琥,就连一句实话都没有。   一句都没有。   名字是假的,身份是编的,就连那条细节满满的狗,都是随口乱说的。   反正年妄想不到。   他只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完蛋了。   他买项圈的时候,特地和老板说了要送人,于是老板帮他把项圈装到白色的礼盒里,并且系上了漂亮的宝蓝色丝带。   而现在,这个系着宝蓝色丝带的精致礼盒,已经在叶守规的手里了。   叶守规是个非常注重社交礼节的金主爸爸,在年妄进门的时候,他就非常自然地接过了年妄手里的东西。   他甚至没有觉得年妄提着两斤排骨上门很奇怪,在他看来,像年妄这样浑身上下都写满清澈的十九岁男大,不管送什么礼物都是正常的。   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抱枕,是这个以黑白调为主的空间里为数不多的色彩。   年妄抱着一只红色的正方形抱枕,整个人僵坐着,仿佛一块石头。   他现在才意识到,哪怕是叶守规真的养了狗,他在叶守规没有当着他的面提过这只狗的情况下,突然买一只狗项圈送给叶守规,其实也很奇怪。   而现在,因为叶守规没养狗,他的行为就显得更加奇怪了。   弹幕们这回也是彻底没辙了,纷纷建议年妄坦白从宽:   【没救了,认错吧】   【对不起金主爸爸,我们的主播其实不是清纯男大,而是阴暗男大哒】   【笑死我了,什么搞笑直播】   【任务失败的原因:给金主爸爸送狗项圈】   【完咯,收不了场咯】   【现在把项圈戴在自己脖子上还来得及】   【道歉吧主播,你长得这么帅,金主爸爸会原谅你的】   【补药掉进度啊,补药啊~】   年妄思索许久,决定道歉:“叶哥,对不起,我……”   “排骨想怎么吃?”   叶守规拎着两斤排骨在年妄眼前晃了晃,顺便打断了年妄的话。   年妄下意识道:“怎么吃都行,我,我不挑。”   “那就做糖醋的吧,很快就好,你可以到处逛逛。”   叶守规提起排骨,悠悠然走进了厨房。   年妄:“?”   他茫然地望向叶守规远去的身影,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叶守规在说什么。   直到厨房那边传来了开火的声音,年妄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金主爸爸貌似在给他做狗饭……不对,做排骨!   年妄立刻站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了两步,站在墙缝边缘处遥遥地看见叶守规系着围裙的身影后,他又静悄悄地退了回去。   他在做饭这件事上一窍不通,如果他现在过去,一点忙都帮不上也就算了,还有可能因为暴露了自己的无能而被金主爸爸嫌弃。   厨房不能去,呆坐着也很无聊,既然金主爸爸让他到处逛逛,那他就逛一下吧。   年妄的眼前正好就是楼梯,于是他沿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   一上二楼,年妄便被光线极好的观景台吸引了目光。   浅色的木质桌椅旁是一整面落地玻璃窗,映出别墅区穷奢极欲的自然风光。   今天天气不错,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晴空与波光粼粼的人工湖交相辉映,明媚的阳光下,碧绿的树影随风摇曳,婆娑多姿。   年妄驻足欣赏了许久的自然风景,欣赏完了,一回头,另一种风景跃入眼帘。   他看见了一幅巨大的油画。   油画的主色调是蓝色,描绘的是夜空下的海岸,画作的长度目测超过了五米,宽度填满墙面的三分之二,油画与墙面几乎融为一体,要不是叶守规曾经提过家里有一幅不能碰的画,年妄或许会把这当成是墙面涂漆。   虽然年妄对艺术品的价值一窍不通,但是他知道这幅画一定价值不菲。   要是不小心碰坏了,怕不是卖身都赔不起。   不过,如果可以直接借此机会卖身给金主爸爸,似乎也不是不行……   年妄一边思索着卡Bug的操作,一边小心翼翼地绕开油画墙,继续往前走。   没走两步,他便撞上了一扇门。   门直挺挺地开着,仿佛在欢迎年妄的到来似的。   年妄没有多想,径直走了进去。   门里的景象让年妄心头一跳。   略有些凌乱的床铺上丢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看上去刚刚被主人使用过。   视线往右,白色磨砂布艺的沙发上整齐地摆放着同色的抱枕,矮小的茶几上叠着几份文件。   视线继续往右,圆弧形的透明玻璃隔开的洗手间里,浴缸清晰可见。   年妄下意识吞了口口水,正想要往前走几步看得清楚些,楼下传来了叶守规的声音。   “妄妄,排骨做好了,快下来吧~”   “来了!”   年妄就像是一只被主人呼唤的小狗一样欢快地跑下了楼梯。   他甚至没觉得叶守规对他的称呼突然变成了“妄妄”有哪里不对,恰恰相反,他觉得这么叫对极了,就该这么叫。   最后的惊鸿一瞥里,年妄看见了卧室里挂着的那幅画。   ——和观景台对面的墙上挂着的画一模一样。   阻隔观景台和卧室的墙面似乎被凿穿了,硬生生镶了一幅画进去,不论从哪一边看,都是同样浓重的色彩。   弹幕议论纷纷:   【以为是角色扮演,其实是本色出演】   【原主看到了都得劝主播回头是岸】   【阳光开朗大狗狗】   【已经完全是金主爸爸的形状了】   【不是啊哥们,这是画吗?哪有画两面长一样的?】   【一想到金主爸爸被主角攻抢走的画面,我就觉得好笑】   【快快快和金主爸爸滚床单,我等不及了】   【主播,唉……(背手离开)】   年妄一眼都没看刷得起劲的弹幕,如旋风一般冲到了叶守规身边。   叶守规把围裙取下放到一边,慢悠悠地在餐桌边坐下。   餐桌上摆着一锅新鲜出炉的糖醋排骨,以及一碗热腾腾的清水挂面。   年妄的肚子顿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他今天一整天还什么都没吃,一醒来就到了下午,急匆匆地赶回云城,急匆匆地买见面礼,最后又急匆匆地来见叶守规……   叶守规把筷子塞进饥肠辘辘的年妄手里,笑道:“吃吧,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年妄受宠若惊地接过筷子,受宠若惊地端起碗,然后埋头苦吃。   他是真的饿了,饿到就算叶守规真给他喂狗粮他都照吃不误。   偏偏叶守规的手艺还非常惊艳,排骨炖得又酥又软烂,牙齿一咬就骨肉分离,极佳的调味下,酸甜的味道伴着肉香一起冲入口腔,好吃得让人连舌头都能吞下去。   光是吃糖醋排骨或许会有些咸,但是配上面条就不一样了,清淡无味的面条淋上浓油赤酱的糖醋排骨,那滋味,美得就和断头饭似的。   叶守规全程笑吟吟地看着年妄狼吞虎咽,等年妄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   “好吃吗?”   “好吃,好吃……”   年妄把脑袋从碗里抬起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看着比平时圆润很多。   即便是这样不雅的模样,他依然帅得惊人。   就像一只猎犬在饲养员面前傻乎乎地吐出了舌头,但它的身姿依然挺拔矫健,鼓起的肌肉依然力量十足,尖锐的利齿和足以撕开野兽皮毛的爪牙依然散发着森冷的寒光。   叶守规不着痕迹地舔舔下唇,眸色深沉如墨:“好吃以后常来。”   “谢谢叶哥!我一定常来!”   一大碗面和一大锅排骨很快都进了年妄的肚子,直到那锅底还剩最后两块碎肉,年妄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呆愣愣地看向叶守规:   “叶、叶哥,你不吃点吗?”   叶守规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锅,本就忍俊不禁的表情顿时破了功,他捂着嘴闷声笑着,边笑边道:   “我不饿,而且……看你吃比较有意思。”   “谢谢叶哥,叶哥手艺真好。”   年妄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把锅里最后一丁点肉渣也倒进了自己碗里。   *   回去的路上,年妄一直都在回味糖醋排骨的味道。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走进宿舍,坐到桌边,打开系统面板,想要看看自己的任务进度有多少的时候。   比任务进度更先闯进视野的,是纷纷扬扬的弹幕:   【就这么走了是吧】   【聪明的妄妄有没有发现自己忘了什么呀】   【乐死我了】   【大哥,你倒是把项圈带走啊】   【给金主爸爸一个记忆犹新的惊吓】   【算了算了,主播第一次当狗,就原谅他吧】   年妄:“!!!”   吃完饭以后他本来想和金主爸爸好好聊聊天的,但是金主爸爸突然来了电话,似乎是工作上的事,一时半会儿的解决不掉。   于是他立刻告辞,凸显自己乖巧懂事有眼色。   开开心心地离开叶宅的同时,也把项圈的事忘了干干净净。   完了,全完了。   年妄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迫不及待地拨出金主爸爸的电话。   按下通话键的前一刻,一条来自【叶守规】的消息跳了出来。   叶守规:礼物不错,我很喜欢   年妄:“?”   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叶守规说“礼物不错,他很喜欢”?   这……这对吗?   年妄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转头看向系统屏幕寻求解惑。   【他是不是根本没打开看啊,随口一说】   【没看就说喜欢,这也太不上心了吧】   【有鬼兄弟们,有鬼】   【不对劲,这事儿非常不对劲】   【可能把项圈看成皮带了】   【他到底养没养过狗啊】   【主播还是道歉吧,别猜了,我害怕】   【道歉吧,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年妄觉得劝他道歉的弹幕说的很有道理。   并且他合理怀疑,叶守规在说反话。   一个没养狗的人,怎么可能觉得狗项圈不错呢?   不可能,怎么想都不可能。   这一定是金主爸爸给他的最后的机会,如果他再不承认错误,肯定就被金主爸爸拉黑了!   年妄不再犹豫,立刻把电话打了过去。   叶守规秒接:“喂?”   年妄一股脑地道歉:   “叶哥,对不起!那个项圈是我买给狗狗的,我没想到你没养狗,我我我是我搞错了,我脑子有问题,我没调查好就乱买礼物,我我我……对不起,叶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真的对不起……”   他到底是没敢承认自己是偷听了楚阳琥和叶守规的聊天,只能苍白无力地说是搞错了。   电话那头,叶守规沉默了很久。   年妄怕得不行,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就怕下一秒电话断了,他也被拉黑了。   好消息是,手机里传来了叶守规说“没关系,我不在意”的声音。   坏消息是,年妄的任务进度掉了。   掉得还不是一点。   直接从三十五掉到了二十八。   在那个绵长又甜蜜的亲吻中提升到三十五的进度,一下子跌回了原著都解锁不了的时候。   巨大的落差,几乎把年妄的哭腔都逼出来了。   哪怕年妄很清楚,积分结算时计入的任务进度是最高值,并非最终值,就算现在进度掉到零,直接判定他失败,积分结算依然能按照三十五来结算,但他依然感到很难过。   电话那头的叶守规听见了年妄拼命吸鼻子的声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好了,没说怪你,别乱想,下次见面再给你做排骨吃。”   随着叶守规的承诺,年妄的进度又从二十八涨回了三十五。   一进一出,相当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但年妄却瞬间破涕为笑,响亮地“汪”了一声作为回答。 第13章   由于整个暑假都留在学校,年妄对时间的流逝毫无感觉。   某天,年妄走进宿舍的时候看见舍友们都在,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暑假已经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楚阳琥一见到年妄,就在那儿阴阳怪气地自言自语:“放假还赖在学校,真把自己当学霸了,呵呵……”   年妄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只当他在狗吠。   除了楚阳琥以外的两个舍友和年妄的关系还是可以的,他们纷纷和年妄打了招呼,还给年妄塞了一些从家里带来的土特产。   年妄从抽屉里取出一袋巧克力当做回礼。   小小一袋巧克力,却把舍友吓得话都说不清了:“我靠,这是那个网红天价巧克力吧,一小块都得好多钱,你给我一袋啊,你确定吗?”   “确定,我这儿多得吃不完。”   年妄侧过身子,给舍友看他抽屉里塞满的巧克力。   舍友又惊又喜:“义父,您买彩票中大奖了啊?”   “没有,”年妄打着哈哈道:“都是朋友送我的。”   说朋友当然是骗人的,他没有朋友,只有天底下最好的金主爸爸。   叶守规在正餐时间以外不吃东西,零食更是不会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柜子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零食,所有的网红款一款不落。   放在以前,叶守规会把零食们定期送给上门做保洁的阿姨,现在有了年妄,也就全都便宜了年妄。   “义父,您这是给孩儿们找到大腿了啊!”   “义父在上,受孩儿一拜!”   年妄:“……”   听见另外两个舍友对年妄的恭维,楚阳琥立刻开启嘲讽模式:   “他就是个穷鬼,能有什么有钱的朋友,一看就是买的假货,你们也不怕吃了拉肚子。”   说到假货,年妄可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了。   他的视线扫在楚阳琥空空荡荡的手腕上,冷笑道:   “假货专业户,你那假表不戴了?”   “……”   楚阳琥被呛住了,整张脸涨得通红,目光里满是怨恨,似乎随时都要冲上来活撕了年妄。   年妄一点也不怕他。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楚阳琥,像是优雅的雄狮打量无能狂怒的鬣狗。   舍友在一旁捅刀:“咱义父给的怎么可能是假货呢,看看,扫码都能扫出来呢,正版,绝对的正版!”   年妄笑道:“要吃再来拿,我这儿还有很多。”   舍友:“好耶。”   碰了一鼻子灰的楚阳琥转身装作打游戏的样子,把键盘砸得啪啪响,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嘲讽的话:“呵呵,书呆子也学会傍大款了,还以为多清高呢……”   这话不仅一点都没让年妄难受,反而让年妄兴奋得不行,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简直要咧到耳根去。   是啊,他就是傍大款了。   傍的还是楚阳琥的金主爸爸,原著的主角受。   楚阳琥光是看他过得好就气成这样,要是哪天知道了他傍的大款就是金主爸爸……   那可真是太棒了。   年妄偷摸暗爽的时候,一个舍友走到了楚阳琥身边,询问道:   “阳哥,你暑假怎么都没声啊,我还一直等你带飞呢。”   楚阳琥的脸色很难看:“别提了,金主爸爸最近忙着呢,和他说话都不回,他也没空打游戏,整个暑假都没上线……”   年妄闻言笑得更欢了,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悦。   他可真想告诉楚阳琥,知道为什么金主爸爸一整个暑假都没有上线吗?   因为有他在!   这个暑假,他使出了浑身解数缠着叶守规,想方设法占满叶守规的空闲时间,撒泼打滚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让叶守规没时间去找楚阳琥!   叶守规之前让年妄有空多去他那儿玩,虽然这句话在大部分场景下都是一句客套话,但是年妄可不管那么多。   既然叶守规说能去,那他就去。   天天去。   巧克力一次不可能拿太多,最多也就是一两袋,而这一抽屉满满当当的巧克力,正是年妄一整个暑假鏖战的成果。   去的次数多了,年妄从叶守规这里得到的不止是巧克力,还有一个重量级的礼物——门禁卡。   这张叶守规半无奈半纵容地交到年妄手里的门禁卡,被年妄第一时间套上防水卡套,系上结实不易断的皮绳,极其珍重地挂在了脖子上。   有了门禁卡,年妄出入叶宅就更方便了。   他总是卡着叶守规下班的点抵达叶宅,把客厅的灯和空调都给打开,乱糟糟的文件收拾好放到一边,等疲惫的叶守规一回家,迎接他的就是一个整整齐齐亮亮堂堂的客厅,以及一只迫不及待地扑上来的汪汪……不对,是妄妄。   要不是年妄实在不会做饭,他一定把饭也给一起做好了等着叶守规来享用。   不过,在做饭这件事上,叶守规不仅手艺极佳,速度也快得惊人,只要年妄提前买好食材,做好基础的清洗工作,叶守规就能在半小时里做出一桌子好菜,那效率简直了,和大厨比都不遑多让。   年妄就这么吃了一暑假叶守规做的饭,幸福得都快冒泡了。   金主爸爸在召唤包养对象这件事上并不积极,但好消息是,对于包养对象的主动亲热,金主爸爸也不会拒绝。   叶守规在家里的表现,就和他在CGGI游戏宣讲会上完全一样,年妄每次垂眸,他都会顺从地踮起脚尖。   光是接吻还不够,为了推动任务进度,年妄一直都在尝试和叶守规亲热到床上去。   整个暑假,年妄都在试探金主爸爸的底线,试到今天,除了真正意义上和叶守规同床共枕以外,年妄已经什么都做过了。   就连年妄第一次来就看得挪不开眼的卧室里的那张床,他都成功睡上去了。   楚阳琥不知道的是,他的金主爸爸在这个暑假里并非一直没有上线玩游戏,而是开了小号在陪年妄玩。   叶守规家里有装备齐全的电竞游戏房,最多可供五人同时开黑,电脑和硬件的配置全都是顶尖,只是再好的设备遇上年妄都是白搭,可怜叶守规平时都是被大腿带飞的那一个,结果现在为了能把年妄这个游戏黑洞带起来,都快把自己磨练成大腿了。   打游戏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年妄经常玩着玩着天就黑了。   每到这个时候,叶守规都会出于良好的教养和待客礼节,邀请年妄留宿。   按照正常的人情世故,年妄是应该拒绝的,但年妄为了任务进度,两眼一闭就顺杆爬,让留宿就真留宿。   叶守规的家是三层别墅,空闲房间多到数不清,但年妄偏偏就看上了叶守规的卧室,非要睡在叶守规的卧室里。   年妄做好了叶守规可能会生气、可能会说他一顿的打算,也做好了装模作样地求个饶,暂且撤退、下次再战的准备。   然而,叶守规不仅没有生气,还真的搬来了一床新的被子给年妄,让年妄就这么上了自己的床。   那教养,那胸襟,那豁达又包容、似乎无论发生什么都从容不迫的超然模样……   馋得年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可惜,再馋也没用。   有第一条规矩在,年妄就算上了床也只能蒙着被子和金主爸爸纯聊天,实在没话题的时候就赞叹一下床对面那幅巨型油画。   叶守规似乎很喜欢这幅画,每次年妄提起,他都会放下手中的事,安静地看向年妄,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对于包养对象这个身份而言,能睡到叶守规的床,恐怕就是极致了。   与之相对的,是年妄的任务进度到了百分之四十二以后,就不再动弹了。   想要进度继续上涨,只做叶守规的包养对象,显然还不够……   年妄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叶守规的事,顺便给自己倒了杯水。   正把水往嘴里送呢,耳边突然响起了楚阳琥的叫声:   “哎哎哎,说曹操曹操到,金主爸爸来消息了,他说之前被朋友寄养了一只缠人的大型犬,忙着照顾狗子所以没时间打游戏,暑假结束就能送走,马上就可以腾出时间一起玩了。”   年妄一口水全呛进了气管,咳得撕心裂肺。   让他如此激动的,并不是叶守规把他类比成“缠人的大型犬”,而是叶守规觉得“暑假结束就能送走”。   叶守规这也太小看他了吧。   难道他是因为暑假空闲时间多,没地方去,才总去叶守规那儿的吗?   天真,太天真了。   没有时间他也能创造时间,就算暑假结束了,他照样天天去找叶守规!   还想腾出时间和楚阳琥他们一起玩游戏?   呵呵,下辈子吧。 第14章   这个学期的年妄非常忙碌。   他们学校是学分制,提前修完学分可以提前毕业,也就可以提前考研,这件事原主已经进行了一年,年妄不想半途而废,所以今年会是他学业压力非常大的一年。   除了学业以外,事业也需要费心。   年妄开学后的第一个月,手游版号在政府扶持下全面放开,为了蹭到政策福利,大量粗制滥造的手游紧急上线,接连扑街,有些甚至才开服两个月就宣告关服,接连创造游戏界的历史。   唯一一个在这波手游浪潮中顺风而起的,便是年妄投资的“模拟云端”。   从刚上线时的默默无名,到首个大活动当月流水过亿,“模拟云端”只花了短短三个月,作为一款低成本的种田放置类手游,“模拟云端”不仅游戏本身口碑极佳,在海外市场上同样势如破竹,很快便在整个游戏圈掀起了惊天巨浪。   年妄早就料到游戏会爆火,所以提前就注册好了公司并雇佣了经验丰富的职业经理人做他的代理人,代理人替他挡住了许多媒体采访和业务沟通,但是随着游戏的持续盈利以及新游戏投入开发,必须得年妄亲自操心的事也变得越来越多。   不过,做游戏开公司这些事,在年妄看来都不算大事。   如果实在进行不下去,他也可以适当放弃一下。   他的当务之急,是盯死叶守规,不给他和楚阳琥接触的机会。   年妄每天骑着共享单车往返学校和叶宅,勤勤恳恳地跑了大半个学期后,整个人都沧桑了不少。   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但叶守规却感觉到了。   年妄的外在条件实在是太好,即使长期疏于打理,依然能帅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境界,比起曾经青涩又澄澈的模样,现在的他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一双神赐般的灰眸无比深邃,对视一眼就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似的。   只是,养过狗狗的都知道,一只刚刚洗完澡吹完风盘正条顺的狗狗,和一只在外面玩耍了一整天浑身凌乱的狗狗,在主人眼里的差别是很大的。   以及——心爱的狗狗哪怕只是皮毛黯淡了一丁点,对于主人而言也是十分刺眼的。   忍耐了一段时间后,叶守规在某次年妄如往常般离开的时候,开口叫住了他:   “你这样每天来回,是不是太累了?”   “没有,一点也不累。”   年妄说得很轻巧。   他跨坐上单车,回过头来看叶守规。   即使座椅位置调到了最高,他的一双大长腿照样能蹬在地上,极其有料的身材包裹在宽大的卫衣下,只有一截雪白的手腕露在外面,蜿蜒的青筋节节凸起,像是云间若隐若现的山峰。   叶守规的视线有些飘忽,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似的:   “你们学校离我这儿太远了,你一来一去太折腾,要不……”   叶守规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   就这一会儿的停顿,让年妄瞬间紧张了起来。   虽说他确实是抱着阻碍叶守规和楚阳琥的小心思才会天天来找叶守规的,但即使不为了这个目的,他也很乐意每天跑到叶守规这儿来。   且不说叶守规做的饭比学校食堂好吃一百倍,完全抓住了他的胃,就算没有饭吃,每天过来看看叶守规,他也是高兴的。   当然了,要是能顺便涨点任务进度,那他就更高兴了。   按照原著的剧情,现在已经差不多发展到叶守规邀请楚阳琥加入叶氏电竞队的时候了,年妄虽然知道世界意识不可撼动,该发生的事一定都会发生,但他还是抱着那么一丝丝希望,希望自己的努力能稍稍改变一点未来的走向。   还是……不行吗?   他不能再来找叶守规了吗?   看着年妄耷拉着耳朵和尾巴的委屈模样,叶守规缓缓接上了刚才的话:   “要不,给你买一辆车吧。”   年妄:“?”   从地狱到天堂的速度太快,他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叶守规嘴角噙着笑,对着呆在原地的年妄招招手,示意年妄跟他走。   *   这是年妄第一次踏入叶守规的地下车库。   车库里罗列着不少豪车,从几十万到几百万的都有。   叶守规在豪车间穿梭,脚步轻盈自在,仿佛巡视领土的国王:   “我这儿的车都挂在公司名下,而且只有商业用车,不太适合年轻人开,所以还是给你买一辆新车吧。”   年妄又惊又喜,激动得话都快说不清了:“真真真的吗,叶哥要……要给我买车?”   叶守规笑道:“你表现这么好,车是给你的奖励。”   年妄感动得不行,他吸吸鼻子,满脸酡红地走向叶守规:“谢谢叶哥,叶哥你真是,真是太好了……”   叶守规清浅一笑,满以为自己用金钱拿捏住了一颗年轻又贫穷的心。   他不知道的是,年妄其实早就不缺钱了。   模拟云端的收益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即使年妄将大部分的收入都投入下一款即将在整个游戏圈里引起轰动的重量级游戏中,也依然有不少余款可以拿来挥霍。   如果年妄真想要车,他完全可以买下叶守规这一车库的车。   年妄既不为钱高兴,也不为车高兴,只为叶守规给他买车这件事高兴。   叶守规给他任何东西,他都高兴。   哪怕只是一块小小的巧克力,哪怕只是一个……踮起脚尖的吻。   叶守规被激动的年妄按在豪车的车门上吻得气喘吁吁,他的视线和对方在空气中交汇,几乎要擦出火星。   灵活的大手顺着他的腰线往上爬,似是想要解开他胸前的纽扣。   叶守规战栗着瑟缩,但没有将身上的人推开。   空气越来越炙热,直到……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   年妄的手机常年开着静音,所有突然到访的电话铃,只会来自叶守规。   旖旎的氛围消散一空,叶守规抱歉地看向年妄,收获了年妄并不在意的目光。   “没事儿叶哥,工作的事儿更重要,我正好也要走了,叶哥我明天再来找你!”   叶守规凝视年妄离去的身影许久,才在手机源源不断的来电铃声和震动中,分出了一丝注意力。   他抬手。   按下挂断。   *   年妄骑车到半路,等红灯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就接到了云端工作室……确切地说是云端公司代理人的电话。   代理人在电话那头哭爹喊娘地让年妄去公司一趟,说是公司全力投资的新游戏,“云端守望”的测试出现了一些问题。   年妄大概听了下代理人的描述,随口给出了一些意见。   这些意见是他结合原著和他那个世界的游戏圈经验总结的,每一个字都近乎神明的预言。   代理人先是吹了一波彩虹屁,直夸大夸老板英明、老板牛逼,随后低声下气地问年妄能不能回一趟公司,参与一下人事调动。   年妄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拒绝道:“不行啊,我最近没空,手上的事到关键时期了,一点都挪开不身啊。”   代理人在电话那头满心困惑:“老板,流水过千万的时候你说有更重要的事,我理解,过亿的时候你说忙,我也认了,眼下公司都快上市了,您再不出现,这市咱们还上不上了啊?”   年妄思索片刻,说道:   “要不就算了吧,反正我们也不缺钱,不需要融资,上市以后事儿太多了,还得公开报表什么的,我哪里忙得过来啊。”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代理人被年妄的话惊成了傻子的同时,也为年妄深不可测的背景震撼不已。   就连上市都看不上,老板平时干的都是什么大事啊!   年妄见对面不说话,立刻把电话挂了,继续蹬他的车。   一边蹬车,一边思索。   按照原著的描写,云端公司在第一个游戏爆火后就直接上市了,但是从年妄这段时间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作者大概率只是借用上市来凸显云端公司的牛逼而已,上市这事本身其实并不影响云端公司在接下来的两年里疯狂崛起,接连做出超模游戏,重创包括叶氏在内的众多老牌游戏企业。   也就是说,云端公司上不上市,并不影响主线剧情。   对于不影响主线剧情的事,年妄一点都懒得关心。   当然了,年妄也不是纯懒,他是真的没时间。   他还得和叶守规一起去挑车、提车、保养车、开车出去玩顺便蹭金主爸爸做的饭吃呢,哪有空关心公司上市这种小事啊! 第15章   “我准备休学一年,去打电竞比赛。”   年妄刚进宿舍,就听见楚阳琥对着另外两个室友宣布了这个“重磅消息”。   舍友们七嘴八舌的询问声中,年妄脸色如常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副对楚阳琥的事毫无兴趣的样子。   楚阳琥激动地说道:“之前就青训队的联系过我,让我去试试,我嫌钱少给拒绝了,但是我看最近那比赛都打成什么样了,被外国佬按在地上摩擦,我觉得我得挺身而出为国争光啊!”   室友们配合地鼓起了掌,对楚阳琥的雄心壮志赞叹不已。   唯有年妄背着身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还为国争光呢,没钱花了才是真相吧。   原著中的楚阳琥因为手头上闲钱太多,学着网上的大佬炒外汇,不到半年就输了个精光,甚至身陷债务危机,不得已之下,只能退学寻求赚大钱的机会。   现实之中,年妄占据了叶守规的空闲时间,间接导致楚阳琥的收益锐减,因此,楚阳琥也就没有入外汇的坑,从这个角度来说,年妄还算是帮了楚阳琥一把。   就算如此,现在楚阳琥加入青训队,依然是为了钱。   曾经的楚阳琥有金主爸爸,花钱那叫一个豪横,在宿舍里的地位至高无上,吃穿住行全都是顶级,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快。   金主爸爸被年妄勾走以后,豪横的人成了年妄,楚阳琥却变得捉襟见肘,就连身上的穿的衣服都已经好久没换新的了。   心高气傲的楚阳琥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又不想回到曾经那样苦哈哈地做代练赚钱的时候,这才决定拼一把,休学打电竞。   楚阳琥现在的情况比原著要好得多,既没有债务,也不需要退学,休学一年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代价,万一电竞打不成,也能回来继续上学。   原著中,除了楚阳琥的金主爸爸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反对楚阳琥退学打电竞,而楚阳琥也正是因为有过这样一段被金主爸爸支撑渡过的黑暗过往,所以才会在叶守规掉马后坚定不移地支持叶氏战队。   而现在,楚阳琥的家人和朋友几乎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的,大家全都同意让他去试试,不行再回来读书。   宿舍里的两个室友也对楚阳琥的计划表达了十二分的支持,嚷嚷着要楚阳琥“苟富贵,莫相忘”,甚至还拿出纸笔让楚阳琥签名,说是等他成了世界冠军以后这签名可就值钱了。   年妄虽然没有掺和进去,但也竖起了耳朵,完整地听楚阳琥说完了接下来的打算。   楚阳琥作为主角攻,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主线剧情的发展,而主线剧情的发展,一定和叶守规息息相关。   在所有的发展轨迹中,年妄最害怕的,就是叶守规会像原著写的那样,再一次看上天赋绝佳又年轻帅气的楚阳琥。   到时候,不仅叶守规会重蹈原著的覆辙,迎来身败名裂、破产断腿的结局,他也大概率会被叶守规一脚踹开,喜提任务失败。   年妄担心的事,观众们也在担心,弹幕一时间又纷纷扬扬了起来:   【主播别犹豫了,直接推了金主爸爸确定关系】   【包养关系不牢靠,最好能正儿八经谈恋爱,到时候叶守规再找楚阳琥就算出轨】   【金主爸爸不像是脚踏三条船的渣男】   【滚个床单解决所有问题】   【主播直接表白吧】   【金主爸爸又是给钱又是送车的,我不信他不喜欢你】   【楚阳琥配不上金主爸爸一点】   【主播的任务进度都多久没动过了,不能再等啦!】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上吧英雄】   在弹幕的建议下,第二天一早,年妄就骑着车去找叶守规了。   难得的周末,叶守规虽然没有睡懒觉,但也是刚起床不久。   他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拿着没倒水的杯子往嘴边送。   年妄一把夺过空杯子,接上半杯热水,再重新塞回叶守规手里。   叶守规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喝饱后伸出半截红润的舌头在杯沿舔了舔。   年妄看得口干舌燥,赶紧去给自己也接了半杯水,一口就给干完了。   放下水杯的叶守规明显清醒了不少,开口时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年长者的关怀:   “今天来得这么早,早饭吃了吗?”   “……还没,叶哥吃了吗?”   “我也还没,一起吃吧。”   “好啊好啊。”   很快,年妄就吃上了叶守规亲手做的早餐。   简简单单的切片面包加上两枚调味合适的煎蛋,柔软香甜的味道让清晨的疲惫一扫而空。   年妄其实已经在学校食堂吃过包子和油条了,但为了混到一顿叶守规做的饭,他没说实话。   他年纪轻胃口大,即使肚子里已经有东西了,再多吃一顿也毫无问题。   比起早餐吃两遍依然能吃得津津有味的年妄,叶守规的胃口要差很多。   吃饭的时候,他的手机一直在响,以至于没吃两口就得停下来回复。   几次过后,叶守规干脆放下了早餐,专心致志地回起了信息。   年妄快速吃完了自己盘子里的早餐,托着腮帮子打量了叶守规一会儿,等到叶守规终于把手机放到了一边,这才试探着开口:   “叶哥最近好像很忙啊?”   “嗯,最近叶氏在组电竞战队,确实有点忙……”   叶守规直白地承认了自己的忙碌,又话锋一转道:   “不过陪你还是抽得出时间的,你看上的那车我帮你问过了,下周一去签合同,你有空吗?”   “当然有空,在叶哥这儿,我随时都有空。”   年妄挑眉应下叶守规的邀约,随后眉眼一垂,委屈地说道:“叶哥要组战队啊,战队里都是年轻帅气的小奶狗吧?”   叶守规:“?”   原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组建战队这件事和小奶狗有什么关系。   战队成员都是来自各地的游戏高手,进队考核里不包括颜值,哪怕是个身高一米三体重三百二满脸麻子还秃头的侏儒,只要游戏水平高超,照样会被予以重任。   况且,他要是真的想要小奶狗,他为什么不直接进军娱乐圈,组个真正的小奶狗天团呢?   叶守规心头闪过无数的困惑,但最终还是为了年妄找到了理由——   年轻人心思活络,虚空吃醋也……也算正常吧。   叶守规喝了一口牛奶压惊,随后半认真半开玩笑道:   “要不我和教练说一声,把年轻帅气的小奶狗都刷了?”   年妄别开目光,状似豁达道:“别,没事,我也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只是我担心叶哥身边花花草草太多,看上更好的,就不要我了……”   叶守规的眼角抽了抽:“这么信不过我?”   年妄委委屈屈地看了叶守规一眼:“我当然不是信不过叶哥,只是我……我这样的身份,哪天叶哥不高兴,我就失业了……”   这话术不是他自己想的,都是弹幕教他的。   年妄之所以一直垂着头,就是为了随时查看弹幕的实时指导。   叶守规眼底的笑意褪去了一些:“想要名分?”   年妄见叶守规的态度似乎还行,便大着胆子点了点头。   叶守规没说话,只是笑。   年妄有点慌了:“不要也行,能陪在叶哥身边,我就知足了。”   叶守规笑着摇了摇头。   系统屏幕上的弹幕刷得飞快:   【不是,这就跪了?】   【谈恋爱不是这么谈的,要拉扯】   【哎呀急死我了,主播下来让我上】   【没说不行那就是行啊!】   【金主爸爸逗主播玩呢】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到底谁才是扮演者啊】   年妄咽了口口水,紧张地看向叶守规:“叶,叶哥?”   叶守规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是个商人。”   年妄眼前一亮,立刻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他当然记得,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句话,等他死了,他甚至愿意把这句话刻在他的墓碑上。   年妄几步跨到叶守规面前,满脸兴奋地弯下腰。   但这一次,叶守规不像以往那样踮起脚尖,而是抬起了手。   骨节分明手指按在年妄脸上,坚定地将他推开。   “不够。”   同样的话语,从同一个人嘴里说出来。   上一次是旖旎和邀请,这一次却是不容违抗的拒绝。   年妄的心都碎了,他僵硬地站起身,企图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却根本无法成功。   他的表情,他的眼睛,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明晃晃地叫嚣着,他很难过。   叶守规火上浇油似地问道:“伤心了?”   “没,没有……”   年妄艰难地说着违心的话,余光却瞥到了叶守规似笑非笑的目光——   叶守规早就已经笃定了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   年妄瞬间便破了功。   金主爸爸实在是太老道,太狡猾,太运筹帷幄,而他又实在是太年轻,太无知,太青涩。   有那么一瞬间,年妄觉得他要真是叶守规养的狗就好了,这样他就能放弃说话这个没用的功能,扑上去对着叶守规又舔又咬……   叶守规还嫌欺负得不够似的,继续逗他:“真的没有伤心?本来还准备给你点补偿的,但你要是不伤心,那就算了。”   “……有一点。”   年妄顺从地接过了叶守规给的台阶。   然而下一秒,在叶守规“果然如此”的目光中,年妄又一次弯下腰,绕开叶守规的手,啪叽一口亲在叶守规侧脸。   正好叶守规的耳垂近在眼前,于是年妄顺便伸出舌头卷过那颗莹白的玉珠,用虎牙咬住,磨了两下又吐出。   亲眼看着玉珠染上一抹鲜艳的粉红后,年妄抽离身子,悻悻道:   “现在没有了。”   叶守规:“……” 第16章   虽然年妄说了不要补偿,但叶守规还是给了。   代步车在原本的配置上往上提了一档,签合同的时候销售的脸都笑开花了。   年妄低落的心情看见升级版的合同后也回暖了不少。   不是因为补偿,而是因为叶守规愿意为他花心思。   对现在的年妄而言,只要叶守规对他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他就满足了。   叶守规看不上他,不肯给他名分,他不怪叶守规,只怪自己是个炮灰,在剧情和身份上都不占优势,没有可以打动叶守规的筹码。   他不委屈,他可以等。   等到叶氏如原著那样轰然倒塌,等到叶守规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   他再拿回他应得的东西。   *   年妄开着新车回学校的时候,正好撞到楚阳琥和两个室友提着东西走在已经过了花期的白玉兰小道上。   其中一个室友说道:“咱们还是叫上年妄吧,好歹兄弟一场……”   “我呸,谁和他是兄弟,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楚阳琥都这么说了,两个舍友也不敢再提这事了,只能跟在楚阳琥后面慢慢走。   走着走着,他们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年妄的声音——   “还‘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中二病晚期了吧?”   三人左顾右盼,没见着人,困惑地原地打转。   “找我?”   年妄把手从车窗里伸出去,在三人面前摇了摇。   三人低下习惯性抬起的脑袋,终于在视线范围内见到了年妄。   “我靠你哪儿来的……你哪儿来的车?”   室友们先是被突然出现的年妄吓了一跳,随后立刻被年妄的新车吸引了注意。   “我的天我的天,保时捷!我靠我靠这得百来万吧,大哥你这车怎么来啊?”   年妄勾起嘴角:“说实话我怕你们嫉妒,就当是朋友借我的吧。”   舍友们纷纷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其中也不乏楚阳琥。   男人对豪车的喜爱不论年龄,何况楚阳琥现在的年纪,正是最虚荣的时候。   一辆上百万的豪车,成功勾起了楚阳琥内心深处的嫉妒,以至于他开口的时候,酸味几乎要溢出来了:   “借来的车有什么稀奇,老子早晚自己买车!”   年妄单手倚靠在车窗上,倨傲道:“吹牛有什么稀奇,我还早晚是上市公司的老总呢。”   一句话,成功让楚阳琥的脸气成了猪肝色。   室友们笑了起来,配合地大呼“年总牛逼”。   众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楚阳琥是真的在吹,而年妄,则是真的谦虚——   他真的有车,也真的有公司,就连上市都随时都能上,全看他心情怎样。   楚阳琥骂骂咧咧地走了。   两个室友徘徊一阵,只能先送佛送到西,把楚阳琥打包送走再说。   只是,虽然他们的人还在帮楚阳琥的忙,心思却已经彻底跑偏了,其中一个室友悄悄对年妄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年妄的车。   年妄了然地点点头:“过两天一起出去兜风。”   目送室友们离开后,年妄准备回宿舍。   刚踩下油门,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是“夏常晴”,云端公司的法人代表兼年妄的代理人。   年妄都不用接电话就能猜到夏常晴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和公司有关的麻烦事要征询他的意见,他一点都不想理。   不过眼下他提了车,心情正好,再加上马上就要大二下学期了,如果他后年能顺利毕业,那他确实有事要夏常晴帮忙……   年妄挂了电话,在消息框里回了“面谈”两个字。   对面感激涕零地给他发来了一个餐厅定位,邀请他共进晚餐。   一小时后,年妄开着车抵达了夏常晴订的餐厅——Sovenier。   这是一家非常小众的西式私房餐厅,位置偏僻,价格离奇,是某知名奢侈品牌的长期合作商,采用会员充值预约制,顾客必须在门店有足够的消费才有资格在这里订座,专割有钱人的韭菜。   夏常晴订的位置在二楼,靠着栏杆,能看清整个一楼大堂,比起一楼的座位,二楼的位置更隐秘,更昂贵,也更难订。   这顿饭对夏常晴而言也是大出血,但他一点也不在意,只要能把年妄约出来,他甚至愿意在Sovenier包月。   忐忑不安地等了好久,夏常晴终于等到了年妄。   拼色围巾上是一张撕漫神颜,高挑矫健的身躯裹在长款黑色风衣之中,脚下一双黑靴,在地面踩出与旁观者的心跳声交相呼应的鼓点。   一路走来,不像是在赴约,而像是在走T台。   夏常晴拿着水杯的手有点抖。   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家老板帅得惊为天人,但他上次见年妄似乎还没有这么帅,这次,这次……   这次他作为一个钢铁直男,都不禁有点腿软。   帅到炸裂的男人一坐下,就张开了那张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吻的浅色薄唇,抱怨了起来:   “下次别找这种氛围太浪漫的餐厅,我是有家室的人,不适合这种场合,而且吃个饭也没必要这么奢侈,楼下的大排档就很好。”   夏常晴吐出一口浊气,在缝上年妄这张嘴和滑跪中迅速选择了后者:   “……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年妄点点头,随手把车钥匙丢到了桌上:“我爱人送我的新车,怎么样?”   夏常晴低头看了一眼,不怎么样。   这车不便宜,许多打工人或许工作一辈子都买不起这样一辆豪车。   但配年妄,不够。   哪怕年妄不是身价过亿的云端老板,光是配他那张脸,都略显不够。   夏常晴心念纷飞,嘴上说的却和心里想的完全不同:“真不错,您的爱人一定非常爱您。”   年妄一听这话,尾巴顿时翘到天上去了:“那是当然,我都说了不要,他还非要给我提配置。”   夏常晴敷衍地点了点头,他和年妄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几乎每一次都能听年妄吹嘘半天他的爱人有多好,早就听腻了。   况且,言语可以粉饰,行为却不行,各种细节都表面,年妄的爱人并不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好。   从不查岗关心年妄的动向,没有给公司出过一分力却早早让年妄签了股份转移合同,以及这辆半点都配不上年妄的车……   夏常晴喝了口茶压下了心中的躁动,向年妄献殷勤道:“新上的茶叶,老板您试试。”   在结识年妄以前,夏常晴一直觉得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一样东西,就要拿走另一样东西,但在年妄身上,他实在是看不出老天爷到底拿走了什么。   身家过亿,才华横溢,帅得堪比游戏建模,身高还有一米九二。   在夏常晴看来,像年妄这样的男人,就算脚踏十八条船,都让人觉得情有可原。   夏常晴一直希望自家老板是个薄情的渣男,千万别吃爱情的苦。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家老板明显被那个从未示人过的“爱人”吃得死死的,甚至就连股份转移合同都拟好了。   年妄牛嚼牡丹地喝完一杯茶,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不是觉得好喝,只是单纯口渴了。   他一边喝,一边说道:“公司的事有你,我放心,你放手去做,我相信你的能力。”   夏常晴无奈地看了年妄一眼。   他家老板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根本不给他操作的空间,所有的大事的决定权都捏在手里,简直就是刚愎自用的代名词,谁来劝都不管用。   偏偏他的决定还都很正确,长远来看,全都非常有利于公司的发展,令人非常钦佩。   不过钦佩归钦佩,实在不合理的地方,还是得提一提的。   夏常晴诚恳地说道:“老板,别的事也就算了,但您将之前所有的收益全部投入到‘云端守望’的宣发里,风险也太高了,‘云端守望’的二测数据一般,一旦正式公测后没有达到预期……”   年妄摆摆手:“放心,绝不会亏,你预期是多少?”   夏常晴愣了愣,回道:“首月流水最起码要超过百万才能回本。”   年妄点点头,说道:“放心,翻一百倍都没问题。”   “云端守望”是云端工作室继“模拟云端”后推出的第二款游戏,这款划时代的moba手游,会在上线后统治整个手游市场整整三年。   即使一点宣发都不给,按照原著的轨迹,“云端守望”照样能火。   之所以要给这么高的宣发,纯粹是因为年妄等不及了。   他想让原著的剧情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最好明天叶氏就能破产,叶守规就能走投无路地投入他的怀抱……   夏常晴:“?”   百万的一百倍,是亿。   一个前期成本不到千万的手游首月流水能过亿,那他们可就是游戏圈从未有过的奇迹了。   怎么一件概率堪比小行星撞地球的事,从老板嘴里说出来,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从业这么多年,夏常晴为不止一个老板服务过,其中也不乏画风清奇的人,但画风清奇成年妄这样的,他确实是第一次见。   年妄突然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记得你是F大毕业的,你现在还和计算机大类的教授有联系吗?”   毕业快十年的夏常晴艰难地捋了一下年妄的问题,勉强答道:“呃,我学的是金融管理专业,离校后没再联系过教授,但公司前不久刚和大学联合开设游戏孵化实验室,其中一个有正教授坐镇……”   年妄点点头:“我准备考F大的研,十二月的考试,我肯定能过线,但面试这一块……你要是认识靠谱的教授就帮忙推荐一下,记你一功。”   夏常晴的大脑停滞了。   他早就觉得年妄看着年纪不大,也确实把年妄当作背景深厚的富二代,但……什么叫准备考研?   这也年轻过头了吧!   夏常晴忍不住询问道:   “老板,您,您今年……贵庚?”   年妄喝了第三杯水,低头垂眸的模样流露出一种少年人的青涩:“前两天刚满二十,我学分修得快,可以提前毕业。”   夏常晴:“???”   所以那个在游戏圈一战封神的传奇人物、云端公司的幕后老板,只是一个刚满二十、甚至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一时间,夏常晴几乎失去了言语的功能。   无数的困惑挤入他的脑海,同时,无数的问题也得到了解答。   怪不得年妄总是忙忙忙,原来在忙着上学修学分;怪不得年妄一副对圈子一无所知的样子,原来真是惊才绝艳又不世出的投资天才。   怪不得年妄张口闭口就爱人长爱人短的,原来他还是个情窦初开的恋爱新手……等等!   夏常晴紧张地问道:“老板,您那个爱人,是怎么和您认识的?”   说到这个,年妄马上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炫耀道:“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挺身而出救了我,之后他又主动说要包养我,现在还给我买车,你说他是不是超爱我的?”   夏常晴:“?”   夏常晴犹豫再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老板,您有没有可能被骗……”   话没说完,年妄突然把杯子重重地放在了桌上,脸色也骤然变了,像是一座隐忍的火山。   夏常晴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   年妄的火气和夏常晴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刚才不经意地往一楼瞥了一眼,看到了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身影——   叶守规。   如果叶守规只是和商业伙伴或是普通员工结伴同行,年妄并不会觉得有什么。   然而,跟着叶守规一起来的,偏偏是年妄最无法接受的人。   年妄手里的杯子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他看着楚阳琥那张春风满面的脸,几乎要调动全部的精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手里的水杯砸下去。   怪不得叶守规今天刚陪他提完车就急着走了,原来是去见楚阳琥的!   日日盯,夜夜防,还是防不住! 第17章   年妄看见的画面,直播间的观众们也看见了。   弹幕立刻活跃了起来:   【剧情不是你想改,想改就能改】   【金主爸爸还是得回归主角攻的怀抱啊】   【完蛋啦,主播没戏唱啦】   【作为炮灰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可恶,主播没解锁多视角,看不到金主爸爸在干什么】   【怎么完全听不见金主爸爸说话啊,主播能不能换个座】   【感情这件事,先动心的必输无疑】   【主播就是个打工人而已,没必要太认真哇】   【没救了,主播已经被套牢了】   年妄本就糟糕的心情,看到弹幕后,变得更糟糕了。   他死死盯着一楼的叶守规,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惆怅道: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但他或许、可能、大概……没有我喜欢他那么喜欢我。”   难过的心情已经完全无法掩饰,年妄的眼眶红了,伤心欲绝的同时还要维护爱人的模样看得人心疼极了。   夏常晴顺着年妄的目光朝一楼看去。   正好是晚餐饭点,一楼几乎坐满,男女老少什么样的都有,夏常晴再有本事也没法从这么多人里辨别出到底是哪个人让年妄魂不守舍。   人虽然认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一目了然。   夏常晴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下总算是知道老天爷到底从年妄身上拿走了什么。   明明给了他无往不利的钱权名色,还要他求而不得,尝透爱情的苦。   这事儿吧……确实是老天爷做得不太对。   作为经验老道的职业经理人,夏常晴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过问老板的感情生活,但是面对年妄,即使是他也无法坚持原则。   年妄才二十岁,整整比他小了一轮还多。   作为过来人,夏常晴决定给自家老板一些建议:   “老板,我是个不婚主义者,但我也有过几段情感经历,我的经验告诉我,光靠感情是绑不住一个人的。”   夏常晴的话让年妄艰难地把目光从一楼挪了回来。   年妄低头看向水杯里的水,似乎在提问,又似乎在自问:“那么,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他呢?”   夏常晴推了推眼镜,镜框下闪过森冷且无情的寒光:   “任何人都有弱点,或许是钱,或许是色,或许是名,或许是创伤,或许是阴影,或许是不为人知的秘密……大部分时候,恐惧也能成为爱慕,臣服也能变成依恋,很少有人能分清其中的差别。”   年妄怔怔地看着夏常晴,几乎被他话语中的暗示吓到了。   他太年轻,太青涩,说是尚未踏上社会都不为过,自然也从未见过世界黑暗的另一面。   但他隐隐能感受到,夏常晴说的或许是对的。   夏常晴和叶守规的年纪相仿,注定经历过相似的沉浮,见识过相似的风光,也会在相似的境况下做出相同的抉择。   年妄的心已经给出了答案,身体却还在负隅顽抗:   “我希望他好好的,而不是成为他人的附庸……”   夏常晴的视线再一次扫过一楼,在每一张脸上都停留了片刻。   他入行已久,又是这里的常客,不少客人都曾与他相识,而他在为年妄工作后半年后,成功坐上了二楼,与一楼的人们再无瓜葛。   此刻,是他一生中最无情的时刻。   他的心已经完全偏向了年妄。   让年妄如此伤心的“爱人”,理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夏常晴浅浅一笑,用柔和的语气来隐藏积攒已久的恶意:   “当您完全拥有他,什么对他而言是‘好’,什么对您而言是‘爱人’,都可以由您来定义。”   “您比任何人都更有这么做的资格。”   *   一楼。   叶守规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楚阳琥关切道:“老板你是不是冷啊,我让服务员把空调调高点?”   叶守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没事,可能是有人想我了,你继续说,说你那个……室友的事。”   战队新招募的选手里,唯有楚阳琥他尤其关注。   实力过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原因嘛……   就比较私人了。   楚阳琥点点头,继续说道:“我这个室友之前连饭都吃不起,结果前两天突然开上了百万豪车,还藏着掩着的非说是朋友给的,真是搞笑,一看就是傍上富婆了,他也就那张脸拿得出手了,我可不嫉妒他,我要靠自己的本事赚钱,我要带领战队夺冠!”   叶守规笑着点了点头,随后问道:“这么能勾人,倒是挺适合做宣传工作的。”   “哎呦,哪有那么厉害,他长得也就那样,没比我好多少,主要是心思活络,那阴招玩得贼牛逼……老板您要是需要搞宣传的,我也可以啊,我以前在班上就是宣传委员!”   楚阳琥说得有点激动,整张脸都红了。   “你的主要任务是好好打比赛,别想其他的。”叶守规笑得很隐晦:“他心思这么活络,在学校里应该也有不少追求者吧?”   “那倒也没有,他一天天早出晚归的,连个伴都没有,除了回宿舍睡觉,平时见不到他,他的时间恐怕都拿去陪富婆了吧。”   楚阳琥一边败坏年妄的名声,一边对叶守规的穷追不舍感到困惑:   “老板你怎么这么关注他啊,难不成你认识我室友?”   叶守规脸不红心不通地扯谎:“没,我怎么能认识你室友呢,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是我离开学校太久,听你提起这些事,不禁有些怀念那段时光……多说说你们的事儿吧,尤其是你那个室友的事儿。”   “行啊老板,那我就多说点。”   叶守规装得太像了,以至于楚阳琥丝毫没有起疑,接着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   “他这人是真的邪门,周围人都说他脾气好乐于助人什么的,但我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这人就是演的,和你好的时候言听计从,和和气气的,一旦翻脸了,就能冷着脸把你往死里搞,简直,简直就是……”   楚阳琥一时有些语噎,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现在的年妄。   叶守规替他想到了词:“判若两人。”   楚阳琥恭维道:“对对对,就是这意思,不愧是老板,真是博学多才,他就是装出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其实根本不是那样,我之前和他打了一架呢。”   叶守规的眉眼中满是关切:“你还被他打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早就过去了,我这人不记仇的,不像他整天阴测测的,看着都吓人,而且还邪门。”   楚阳琥逮着机会就自夸一通,顺便进一步败坏年妄的名声。   叶守规点点头,关照道:“这么邪门的人,以后你还是不要接触了。”   楚阳琥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老板,我都已经休学了,以后和连他的面都见不着了,什么接触也不会有了!” 第18章   叶守规关心道:“你在战队还都习惯吧,马上就是H国举办的公开友谊赛了,虽然你才来不久,但你实力过人,我准备让教练把你安排进一队,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楚阳琥满脸欣喜地说道:“谢谢老板器重,我一定给您争光!对了老板,你是哪里人啊?”   叶守规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是云城本地的。”   楚阳琥道:“哦哦,我还以为老板你是Y市的呢,是我搞错了。”   听闻此言,叶守规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的目光在楚阳琥身上扫了又扫,语气深沉地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楚阳琥憨笑道:“我小时候住在Y市,我总觉得老板说话的口音很像Y市的老乡,不好意思老板,是我搞错了。”   叶守规淡然一笑:“没事,我不在意。”   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事实上叶守规已经完全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   他开始频繁看手机,不断回消息,全程头也不抬,让楚阳琥也没法主动开启话题。   沉默的饭局结束得很快,大约一小时后,叶守规和楚阳琥就结伴离开了Sovenier。   二楼的年妄围观了全程,直到他们离开后才垂头丧气地开始吃饭。   他化悲愤为食欲,接连不停地解决了三道前菜两块牛排外加一整碗海鲜烩饭。   夏常晴溺爱地看着自家胃口惊人的老板,询问道:“Sovenier最近换了主厨,F国顶级大厨的手艺,您觉得怎么样?”   年妄整个人都处于一个神游天外的状态,闻言迷迷糊糊但又不假思索地说道:   “一般般,不如他做的。”   夏常晴:“……”   考虑到年妄的年纪和性格,他合理怀疑年妄根本做不了强势的那一方,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就算不错了。   夏常晴放下餐具,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手:“云城有很多餐厅,只要花心思找,总能找到您喜欢的,这个道理放到人的身上也一样……您这么优秀,又这么年轻,什么样的人是您找不到的呢?”   “我不要其他人,我就要他。”   年妄回答得依然不假思索。   他的眼睛很亮,银灰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神性的光芒。   夏常晴没有接话,年妄又自言自语道:“没关系,他们根本不熟,我已经抢先了那么多,我一定能改变命运。”   夏常晴叹了口气,迅速放弃了最初的想法,转而打起其他念头:“如果您的身价再提升一个台阶,说不定您的爱人也会对您另眼相看。”   “不会的,他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不是为了钱和我在一起的。”   年妄下意识维护了一下叶守规的名誉,随后在夏常晴近乎绝望的目光中询问道:“对了,最近叶氏的情况怎么样?”   “叶氏集团走的赛道和我们完全不同,不存在合作或者竞争关系,我也就没有关注他们的近况,当然了,如果您有需求的话,我也可以……”   “不,当我没说,叶氏不用你关注,我自己会关注。”   年妄迅速收回成命,专心致志地吃起了餐后甜品,仿佛什么也没说过似的,唯有脸上没能完全褪去的一抹红晕彰显着他起伏不定的情绪。   夏常晴:“……”   真愁人啊。   被叶守规的小插曲一耽搁,年妄回学校的时间比预计的晚了很多。   进宿舍的时候,舍友们都已经躺在床上了。   楚阳琥在的时候,整个宿舍的睡觉时间都很晚,通宵也是常态,现在楚阳琥走了,宿舍的氛围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年妄迅速洗漱完爬上了床铺,躺在床上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作为曾经满分通过职业培训的穿书扮演者,年妄很清楚原著的力量有多强。   即使有他不断干扰,世界意识依然会推动叶守规和楚阳琥产生纠葛,引导他们走向原著中的结局。   但好消息是,世界意志不懂人类的感情,而年妄却很懂叶守规。   原著中,叶守规和楚阳琥的感情发展中存在两个非常重要的节点,其中一个叶氏危机的节点,已经被年妄牢牢占据,等到时机成熟就能给叶守规一个巨大的“惊喜”,而另一个节点,是叶守规的掉马。   一旦楚阳琥知道叶守规就是“明臣”,他们的关系就会突飞猛进,不仅如此,楚阳琥还会因此拒绝为钱财而跳槽的诱惑,完全为叶守规所用。   年妄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不让楚阳琥发现叶守规就是“明臣”,为此,比起盯死叶守规更重要的,是盯死叶守规的马甲号。   按理说,线上的接触比线下更难阻止,但年妄其实早就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年妄的连哄带骗下,叶守规新开了一个用来和年妄打游戏的马甲号。   叶守规不可能同时使用好几个马甲号,登小号和年妄一起打游戏的时候,就没办法登“明臣”的号见楚阳琥。   原著中的叶守规在回复消息的时候因为登错号而暴露了马甲,但是现在的叶守规在年妄的严防死守下,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登过“明臣”的号了。   年妄光是听见叶守规的声音就认出了他,而楚阳琥这个主角攻却做不到。   对楚阳琥而言,只要叶守规不再登“明臣”的号,他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叶守规就是“明臣”。   没了掉马的缘起,又没了叶氏落魄时的相互依靠,年妄倒要看看,楚阳琥还能用什么来撬动叶守规的心。   *   年妄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了叶宅,哼哼唧唧地缠着叶守规去游戏房陪他玩游戏。   今天并不是休息日,但叶守规却在家。   年妄连输了好几把游戏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个问题:“咦,叶哥你今天不上班吗?”   叶守规盯着团灭的电脑屏幕看了半天,幽幽道:“请假了。”   年妄心里咯噔一声,不确定叶守规突如其来的请假和昨天晚上和楚阳琥共进晚餐有没有关联。   他迟疑了许久,心慌意乱地问道:“怎么了叶哥,为什么请假啊?”   叶守规无奈地看了年妄一眼:“某人不是哭着喊着要开新车带我出去兜风吗?我昨天有事耽搁了,只能今天补上。”   年妄倒吸一口凉气,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欣喜若狂道:“叶哥是为了我请假的?”   叶守规矜持地点了点头。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几乎砸晕了年妄,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被另一个双喜临门的消息砸得灵魂出窍——   叶氏的电竞队赴H国打友谊赛去了!   如果年妄平时多关注一下电竞论坛,就会发现这并不是什么临时决定的事,而是每年都会发生的、非常常规的活动。   但年妄不管那么多,他只觉得自己幸运到了极点。   电竞队这一去就是半年,半年啊,他可以整整半年不用防着楚阳琥,可以整整半年心无旁骛地和叶守规过二人世界……   这也太幸福了吧!   就像是年妄想的那样,接下来的半年,完全是他和叶守规的二人世界。   他们开着新车,驶过九曲十八弯的盘山路,看日出时分被染成黄金色的海岸,踩着满地的缤纷的落英走进阳光照耀的十字路口,在早春的桃花树下拥吻……   叶守规能腾出来的空闲时间实在是不多,比起开车出去玩乐,更多的时候,年妄充当的是司机的工作,负责接送叶守规上下班。   叶守规经常在车上处理工作,而且很少有顺利的时候,有时候被下属气得不行,有时候又被合作商怼脸嘲讽,每到这个时候,年妄都会把车停到一边,买上一杯甜甜的热奶茶,用暖暖的杯壁软化叶守规僵硬的面孔。   叶氏集团下属造成的问题年妄毫无补救的办法,但是对于那些出言不逊的合作商……年妄全都默默记在了心里,统一拉入云端公司的黑名单,要他们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现在的云端公司和半年前比起来,已经完全不是同一家公司了。   云端守望的爆火程度,完全碾压了老大哥模拟云端,月流水甚至不是过亿,而是过十亿,一跃成为各大平台手游充值榜榜首,极其荒唐的数据震惊了整个手游市场,引发了一波巨大的MOBA热潮。   随着游戏的爆火,云端公司也成功从一家不到两百人的公司发展成了接近八千人的游戏大厂,并且还在进一步扩张。   合作商们一个个都跪求和云端公司合作,而云端公司在IP改编和周边投放方面也一直都来者不拒,除了——   幕后老板不定期更新的黑名单。   在云端公司面前卑微至极的老总们,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在落魄的叶氏集团总裁面前的每一句调侃和奚落,最终全都成了年妄报复回去的呈堂供证。   年妄每次主动联系夏常晴,几乎都是为了更新黑名单。   夏常晴在“云端守望”的爆火以后,完全成了年妄的拥趸,对于年妄的命令,他不假思索地执行,再也没有过质疑。   唯一令夏常晴不满的地方在于,他只能单方面收取年妄的消息,而当他主动向年妄汇报公司动态的时候,他们的对话就会变成这样——   夏常晴:【老板,这次大活动的流水同比增长了百分之两百!您简直是天才,您是本世纪最伟大的游戏之神!】   年妄:【约会中,勿扰】   年妄:【赏樱照.jpg】   夏常晴:【……】 第19章   快乐的时光总是万分短暂。   一眨眼,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叶氏战队带着累累硕果回了国,无数联名和合作纷至沓来,叶守规肉眼可见的忙了起来。   回国后的楚阳琥就和原著一样名声大噪,和队里另外一名表现优异的成员被称为华国电竞的双子星。   楚阳琥这一出名,倒霉的却是年妄。   他的宿舍成了观光景点,不仅是隔壁宿舍以及同专业一起上课的同学,就连不是一栋楼的人都来他们宿舍聊天吹水,平时倒还好,一旦到了赛期,很多人都会聚在他们宿舍看比赛,比赛完了还要继续讨论,一直讨论到深夜都不肯回去。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年妄丝毫不觉得他们热闹,只觉得他们吵闹。   然而,年妄希望凌晨以后可以关灯闭麦的合理诉求,在其他人看来完全不可以理喻。   他们既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同龄人对那么火的电竞比赛不感兴趣,又清楚半夜三更在别人宿舍聊天吹水吃夜宵又确实是他们不占理,于是只能反过来指责年妄嫉妒曾经一起玩的室友飞黄腾达。   “我嫉妒他?”   年妄轻嗤一声,把车钥匙和某行黑卡甩在桌上。   众人定睛一看,陷入沉默。   良久,其中一个男生发出了灵魂拷问:“你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还非要赖在宿舍里,去外面租房子住不行吗?”   年妄本想反驳,可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骤然陷入了沉思。   搬出去住……这怕不是和叶守规同居的机会?   意识到这种可能的年妄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去。   临出门前,年妄硬生生止住步子,回头朝着刚才说话的男生爽朗一笑:   “感谢你的提醒,我这就搬!”   众人:“……”   *   “他们因为我游戏玩得不好就看不起我,还说我嫉妒楚阳琥飞黄腾达,我没两个月就要考研了,我是想好好复习而已,是我错了吗,呜呜呜……”   年妄缩在沙发里,抱着一只粉色的抱枕,整个人就像一只可怜巴巴的落水狗。   叶守规听得眉头直皱:“这都是些什么人,必须向校方反映!”   “别,叶哥,要是向校方反映了,我就更没法在宿舍里待下去了,要是没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我要怎么才能考得上F大的研究生呢……”   年妄委委屈屈地暗示了一通,随后又垂头丧气地说道:   “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也能像楚阳琥那样,靠打游戏就能赚钱,让大家都羡慕,不像我还得辛辛苦苦考研……”   “羡慕别人干什么,过好自己的人生就行!”   叶守规厉声打断了年妄的自哀自怨,随后又在年妄小动物受惊般湿漉漉的目光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待不下去就搬来我这住,三楼的空房间可以腾出来给你当书房用。”   年妄眼前一亮,语无伦次道:“真真真的吗叶哥,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其实我也可以再忍忍,我相信他们会收敛一点的……”   “楚阳琥是叶氏战队招揽的,他导致的问题,叶氏和我都有一定责任,这回就当是我补偿你了。”   叶守规的语气万分柔和,他看着年妄闪闪发光的眸子,没忍住摸了摸年妄的狗头:   “游戏打得好是老天爷赏饭吃,你努力念书,努力生活,老天爷同样不会亏待你,我要是老天爷,一定更偏心你一些……来吧,三楼的房间随便你选。”   “谢谢叶哥,叶哥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年妄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是正午的太阳。   不远处的虚空屏幕上,弹幕刷得起劲:   【主播笑得好阴险】   【计划通】   【这么好的金主爸爸,怎么忍心骗他的】   【什么叫骗,爱情的手段罢辽】   【金主爸爸真的太香了,可惜是主角受】   【这么快就同居了,下一步该结婚了吧】   【什么时候上床啊我已经等不及了】   【金主爸爸太好了,主播一定要紧紧抓住呀!】   *   过了几天,年妄搬空了宿舍里全部东西,然后喜滋滋地回学校退宿。   在退宿理由那一栏,年妄也没对那些吵吵闹闹的学生客气,直白地写清了理由——总有非本专业学生深夜在宿舍聚众聊天,话题高深,无法理解,故退宿。   年妄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提出申请的一天前,校方接到某位常年与校方合作招聘会事项的企业代表提出的针对男寝聚众扰民的投诉,校领导们连夜开会,迅速发布了宿舍楼严格要求打卡进出的公告。   年妄的退宿申请,是在公告发布之后才提交的,宿管老师认为年妄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所以压根没把他的退宿申请往上报。   综上所述,年妄的退宿申请没能通过。   不过,通不过也没关系。   年妄和叶守规同居的目的已经达到,不管退宿申请能不能成功,他都不会再住宿舍了。   退宿不成功也就是多出一份宿舍费而已,现在的年妄根本不在乎这些小钱。   搬进叶宅后,日子过得就像是按了加速器一样快。   十二月的第二周,年妄参加完研究生考试,学校的事也走到了尾声。   闲下来的年妄立刻开始得寸进尺,提出要和叶守规一起去公司。   年妄给出的理由非常富丽堂皇——万一考研失败,他会先就业再二战,所以希望能提前了解一下游戏公司工作的模式。   事实上,云端公司已经成了估值近百亿的超级大厂,作为幕后老板的年妄别说考不上研了,哪怕现在退学,下半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年妄是个不太说谎的人,他每一次说谎都是为了叶守规,这一次也一样。   叶守规在家里的样子他已经见过了,但光是这样还不够,他还想要见到叶守规工作时的样子。   他就像是一只耐心的蜘蛛,缓缓织就一张巨大的网,肆意且贪婪地蚕食叶守规的私人空间。   对于年妄看似合理的请求,叶守规敏锐地嗅到了一点点危险的气息,虽然没有提起多少警惕,但还是婉拒道:   “我今天不去公司,电竞队那边出了点事,我得过去一趟……”   “哇,电竞队!”   年妄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早就想去电竞队看看了,叶哥你也知道,我可喜欢玩游戏了,我一直觉得我在游戏方面天赋不错,就是缺了点系统训练,嘿嘿,说不定我也能被教练看上,打打职业什么的!”   叶守规:“……”   年妄的游戏水平,别说这辈子都和职业电竞无缘了,甚至可以说和“电竞”这两个字都无缘。   然而,看着年妄满是期冀的目光,叶守规实在是狠不下心拒绝他。   他就像是个眼看着家里沉迷游戏的狗子口出狂言的无奈铲屎官似的,在心底盘算着要怎么让职业选手恰到好处地打击狗子一番,让狗子放弃打职业的念头的同时又不能欺负得太过,不然狗子晚上咬着被角哭太惨,他也心疼……   半小时后,年妄心满意足地把车停在了叶氏集团的地下停车库里。   以前他送叶守规上班的时候,只能把车停在两条马路外,叶守规根本不让他进商务楼,但是现在,哼哼!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年妄已经完全可以预见自己随便进出叶氏集团的未来了!   年妄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任务进度。   在过去半年的相处中,他的进度缓慢爬升到了百分之四十五,和之前的涨幅相比,简直称得上乌龟爬。   然而此刻,在百分之四十五停滞好久的进度,瞬间涨到了百分之四十八!   这种上涨规律,就和年妄想的完全一样。   “人生任务”在大部分情况下只有简短的一句话,看上去没什么难度,但想要取得高数值却非常、非常困难。   “勾引主角攻的金主爸爸”粗看上去只需要完成瞬间的“勾引”即可,但实际上却是一道需要补充说明的开放性大题。   年妄结合原主的人设以及任务进度的上涨逻辑,大概推测出了这道题的核心——   “勾引叶守规”,指的是“获得叶守规以上位者身份给予他的特权”。   比如,他的财产,他的偏爱,他的真心。   他的灵,他的肉,他的……   一切。 第20章   现在去电竞队,就意味着要和楚阳琥见面。   单独和楚阳琥见面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年妄这回可是和叶守规一起出场的,说得再确切一点,年妄可是作为叶守规的小情人出场的。   让楚阳琥亲眼看见自己的老板和自己最看不起、最怨恨的人搞在了一起,以他的性格,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年妄并不畏惧争端,更不怕和楚阳琥在大庭广众下动手。   倒不如说,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楚阳琥是主角攻,而他只是个台词都没几句的炮灰,炮灰和主角攻打起来了,作为主角受的叶守规会帮谁呢,真的好难猜哦~   年妄雄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叶守规身后,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预演一会儿要怎么哭唧唧地躲到叶守规身后,用“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目光打量无能狂怒的楚阳琥。   就算要挨打,只要是当着叶守规的面挨打,那也是稳赚不亏的买卖……   下一秒,一声巨响在耳畔炸开。   一台电脑主机不知道几楼摔了下来,混着玻璃碎片摔了一地。   正好就落在年妄眼前。   满地狼藉,宛若凶案现场。   年妄气定神闲的表情裂开了。   他预想了好几种激烈战况,但着实没有预想能激烈成这样。   高空抛物,随机砸死一个路过的人,叶氏集团……这么危险吗?   一楼此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有胆子大的人抬头朝楼上看,还有不少人拿起手机报警。   叶守规径直往电梯走去,脚下的步子明显有些急促。   年妄闭上因吃惊而张开的嘴,小跑两步拦住了叶守规:   “等等叶哥,可能有危险,我们先别急着上去吧?”   叶守规抿着唇没说话,于是年妄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电梯到了一楼,挂着工牌的叶氏员工从电梯上下来,神色满是慌张。   叶守规拦住他问道:“上面怎么了?”   员工颤颤巍巍地回道:“有人打起来了,我下来叫保安拉架。”   叶守规又问:“是谁?”   员工道:“大、大老板今天来视察,和一个电竞队的……”   话说到一半,叶守规推开了他,抬腿跨进了电梯。   年妄赶紧跟上。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空间狭小,气氛暧昧。   难得的机会,年妄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叶守规的脸色黑到了极点,呼吸也无比沉重。   电梯悠悠爬上了五楼。   年妄先叶守规一步踏出了电梯。   电梯口并非冲突的发生地,并没有危险,只是一群人围在一起看热闹。   年妄松了口气,把路重新让给叶守规。   跟着走了没几步,年妄听见不远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像你这种下等人,叶氏集团不欢迎你!”   “什么破地方老子还不稀罕待呢,HGMY给我开两倍的年薪让我去,拜拜了老登!”   叶守规走得很快,几乎要跑起来。   年妄不紧不慢地跟在叶守规身后,他不用跑,他腿长,走得快。   很快,年妄看见了围成一圈举着手机拍照的吃瓜群众们。   年妄正准备再一次护住叶守规,却见人群突然出现一个缺口,接着,一个年妄无比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浑身煞气,连摔带砸,把地上的装饰盆栽都踹翻了好几个。   正是楚阳琥。   楚阳琥在气头上,一路横冲直撞,根本没有注意到缩在墙边的年妄。   但年妄却清晰地看见了他,看见了他身上穿着的叶氏电竞服。   楚阳琥连电梯都没坐,一骨碌钻进了旁边的楼梯口,骂骂咧咧地下了楼。   过了片刻,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缓缓从人群中走出,身边跟着好几个黑衣保镖。   路过叶守规身边的时候,中年人的目光一凛,丢下一句“来办公室”后扬长而去。   叶守规回头看向年妄,脸色难看极了:“我让秘书带你去休息室,这事与你无关……”   年妄握了下叶守规的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唯有支持的意味溢于言表。   嘈杂的议论声和脚步声在耳畔嗡嗡作响,吵得人心慌意乱,唯有眼前的人像是一座孤立外界的桃花岛,只要看他一眼,再也听不见尘世的喧嚣。   叶守规突然泄了气,像是一根绷紧的弦骤然松开,再也凝不起半点心力。   他们一起去了休息室,秘书很快和叶守规汇合,向他汇报了刚才的情况。   中年人是叶守规的大伯,叶大伯作为公司的大股东之一,他之前并不支持叶守规搞电竞队,不过现在看叶守规现在搞得不错,为叶氏带来不少利益,于是也就软化了态度,特地带着慰问品来慰问战队的队员们。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楚阳琥和他吵了起来,两人越吵越激烈,最后甚至到了动手的地步,叶大伯带着随行保镖,楚阳琥打不过他,就只能砸东西,那台从五楼砸到一楼的电脑,就是楚阳琥的杰作。   “唉……”   叶守规揉了揉眉心,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疲惫。   年妄赶紧送上他刚刚抽空接的一杯温水,稳妥地交到叶守规手里。   叶守规喝了口水,幽幽叹气:“大伯脾气很差,你去了肯定会被迁怒,还是留在这儿比较好……”   “没事儿叶哥,我不怕!”   年妄说得坚定不移。   这种绝佳的机会,他当然要陪在叶守规身边。   五分钟后,总裁办公室里,叶守规坐着,年妄站着,一起听叶大伯大发雷霆。   “你看看你都招的些什么人!素质低成这样,说两句就动手,砸电脑,砸键盘,这回叫做没出什么事,要是出事了,你对得起叶氏吗!”   叶大伯在原著中的定位是非常不受待见的反派,他的理念与叶守规不合,是叶氏覆灭的导火索之一。   但一码归一码,在这件事上,年妄虽说是和叶守规一派的,但他也完全可以理解叶大伯的怒火。   不论叶大伯和楚阳琥到底发生了什么口角,楚阳琥把电脑从五楼扔下来都是不对的,说得严重点,这是犯罪。   原著里没有详写矛盾时是怎么发生的,只说楚阳琥和叶大伯发生口角后怒而离开,前往酒吧和狐朋狗友们喝酒划拳,之后便在酒吧遇到了前来开导他的叶守规。   落在纸上简短又轻飘飘的几句话,在现实中却是分量十足。   从年妄的角度来说,他很乐意见到楚阳琥倒霉,但是一想到楚阳琥闹了事以后还得叶守规去帮他收拾烂摊子,年妄又觉得很难受。   叶大伯继续说道:“你搞电竞队我不管你,但是这个闹事的队员不是好东西,必须开除!必须开除!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年妄在心底为叶大伯欢呼喝彩。   大伯真是慧眼识珠、才思敏捷、老当益壮啊,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楚阳琥不是好东西!   大伯怎么能是反派呢,大伯简直是他亲大伯啊!   叶守规囫囵道:“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让损失降到最低。”   他没有答应叶大伯开除楚阳琥,因为他根本不打算开除楚阳琥。   电竞队里楚阳琥实力最强,唯我独尊的性格也让电竞队在潜移默化中成了以他为核心的体系,一旦楚阳琥离开,电竞队也就名存实亡了。   今天这件事他没有看见全貌,尚不清楚到底是谁的错,但他知道,叶大伯对他组建电竞队一直颇有微词,完全有可能想借这个机会让他至今为止的心血付诸东流。   叶大伯见叶守规打太极的态度,心里顿觉不爽,但又不好在这一点上死缠不放,显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小辈稳重。   好在很快,叶大伯找到了突破口,鹰一般的目光落到了俊美得仿佛和周围的人不在一个图层里的年妄身上。   “上梁不正下梁歪,老板作风不行,下面的人自然有样学样,你看看你,什么人都带在身边?这里是叶家的公司,还是你私人的秀场?”   见年妄被点,叶守规镇定的神色顿时维持不住了:“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是我让他陪着我的。”   叶大伯满脸都是不屑:“他是什么人,不需要你给我解释,你这个年纪有什么心思,我清楚得很,作为长辈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的父亲,可就是栽在这种人手里的!”   叶守规一巴掌拍在桌上,眉目中满是怒火:“对无辜的人大放厥词,极尽侮辱,这就是叶家引以为傲的教养吗?”   这是年妄第一次见叶守规为自己发火,他一边从脚爽到天灵盖,一边挺身而出打圆场:   “叔叔,请您放心,我和外面的妖艳贱货不一样,我老老实实本本份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绝不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绝不让叶哥难做!”   叶大伯冷笑一声,顺势接过了年妄给的台阶:   “我老了,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但愿你们说到做到……哼,先走一步,不用送了!”   年妄点头如捣蒜:“一定做到,一定做到!”   叶守规揉揉眉头,起身道:“我送您到车库吧。”   年妄原本也想跟着送送大伯,不料刚往前走了一步,眼前突然血红一片。   熟悉的系统页面出现在空中,占据视网膜呈现的全部画面。   【系统提示,关键剧情出现(2/2),请扮演者跟随楚阳琥前往圣蓝调酒吧,意外偶遇金主爸爸后,在金主爸爸喝的酒里下药,注意,关键剧情一旦失败,穿书立即结束!!】   【任务时限:今晚21点至凌晨3点。】   年妄:“……”   今晚就下药?   他才刚说完自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呢! 第21章   由于叶大伯无论如何都不让叶守规送,叶守规出门走了没两步就折返了。   一进门,叶守规就看见了灵魂出窍的年妄。   “怎么了?”   叶守规问道。   年妄回过神来,蔫蔫道:“没,没怎么……”   他刚才结合原著和系统提示仔细思索了一番,他已经知道接下来都会发生些什么了。   圣蓝调酒吧的剧情非常重要,这是楚阳琥和叶守规第一次……亲密接触。   是的,就是那种意义上的亲密接触。   楚阳琥在战队里吃了瘪,回不去叶氏,只能开着豪车去学校里吆五喝六,吹牛吹上头了,带着一众兄弟们去酒吧开卡。   叶守规在打听到楚阳琥的行程后,也前往了酒吧,之后叶守规不慎喝到一杯被加了料的酒,又被喝酒喝到神志不清的楚阳琥意外撞上,楚阳琥失去了理智,于是强迫叶守规和他发生了关系……   那杯让他们发生意外的酒,原著里没有提是怎么来的。   但是现在,年妄知道答案了。   这杯酒,是他这个炮灰,亲手送上的。   原主无论如何都想攀上叶守规、或者说“明臣”这棵大树,在酒里下药,就是他的最后一搏。   叶守规见年妄垂着头不说话,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以为他还在想刚才的事,赶忙安慰道:“大伯说话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年妄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没事叶哥,我没怪大伯,我反而觉得大伯说的还挺有道理的,他,他也是为你好……”   叶守规看了年妄一眼,突然上前一步垫起脚,啪唧一口亲在年妄嘴角。   这是叶守规第一次主动亲年妄,几乎把年妄亲傻了。   年妄下意识搂住叶守规的腰,愣愣地抬起头,从刚才开始一直盘踞在他心头的阴影在这一吻下烟消云散,整个人仿佛如梦初醒。   叶守规满意地看着恢复精气神的小狼狗,抬手拍在他胸口:“与其想那么多,不如来帮我做点事?”   年妄咧嘴笑得欢快:“什么事啊叶哥?”   “你能帮忙劝劝楚阳琥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瞬间就把年妄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笑意又冲没了。   因为刚才那一吻,叶守规正被年妄拥在怀里,所以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年妄巨变的脸色,继续说了下去:   “叶氏战队不能没有楚阳琥,他现在在气头上,我们的人直接去找他只会适得其反,我知道你和他关系一般,但你和他是室友,也有共同的朋友,希望你想办法探探他的口风,最好能劝劝他,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说什么谢,叶哥的事,我一定想办法。”   年妄嘴角的弧度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把叶守规按在他胸口的手指笼进手心里,拽到耳边,紧紧握成拳。   “他对叶哥……就这么重要吗?”   “很重要。”   叶守规回答得很快,很坚定。   他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所谓的“很重要”,自然也是对战队而言很重要。   但年妄却不这么想。   在他看来,叶守规已经像原著那样,对楚阳琥动心了。   年妄垂眸看着叶守规,眸色深沉,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好,这个忙我能帮,事成之后……再来问叶哥要奖励。”   *   年妄陪着叶守规忙碌了一整天,又是给受惊的员工们点下午茶,又是去战队了解情况,装模作样地询问楚阳琥的去向。   叶守规今天注定要加班要很晚,年妄掐着时间请辞,告诉叶守规他现在就去找楚阳琥聊聊。   回学校的路上有点堵车,年妄到宿舍的时候晚了一步,楚阳琥和舍友们都已经不在宿舍了。   不过问题不大,因为年妄知道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一定是圣蓝调酒吧。   圣蓝调酒吧位于同名的五星级酒店圣蓝调大酒店地下一层,除预约外,只对住店客人开放。   楚阳琥他们战队一周前落地云城的时候就住在圣蓝调酒店,房卡至今依然能用,所以楚阳琥可以带着朋友们随意出入酒吧,但年妄作为散客,在没有提前一天预约的情况下,没办法直接进入酒吧。   为了进店,年妄只能去酒店前台办理入住。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旅游高峰期,酒店房间几乎订满,不过年妄运气不错,一小时前刚有个客人退房,性价比极低的高级套房,三天起订,算押金总共五万四的消费,年妄随手便付了出去。   都说痛快地花钱能减压,但年妄的心情却一点都没有好转。   他像是一个随时要炸开的烟花,内里填满了嫉妒和不甘的燃料。   年妄绕着场子转了三圈都没看见楚阳琥他们的身影,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来得太早了,现在这个时间,楚阳琥极有可能还在和朋友们吃夜宵。   无奈之下,年妄只能在吧台那儿找了个能看见大门口的位置坐下。   他连酒都不点,就这么干坐着,一边编辑给叶守规的消息,一边留意门口有没有人进来。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酒吧里的客人也越来越多。   新来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被年妄吸引了目光,纷纷在年妄周围落了座。   年妄实在是太显眼了。   一众浓妆艳抹的面孔里,唯有年妄脸上一点妆都没有,可他的容颜比任何人都浓烈、美艳,雪塑般的五官,紧紧抿着的薄唇,寒冰般不带温度的灰眸……满是低气压的神色不仅半点都不赶客,反而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跪在他脚边,用全身的温度来换他一个好脸色。   “帅哥,一个人?”   衣着暴露的黄毛坐到年妄身边,暧昧地抚摸他随意摆在吧台上的手。   年妄收回手,语气冷淡道:“等朋友。”   黄毛一点都不气馁:“朋友还没来,不如先和我喝一杯?我请。”   年妄薄唇微启:“滚。”   大部分时候,年妄都是内敛且温顺的,总是顾及着他人的心情,很少会说伤人的话。   但今天不同。   原著的走向、叶守规的求助、系统强制任务,满满当当地充斥年妄的脑海,以至于他再也腾不出半点心思来维持和善的假面。   然而,年妄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自以为冷淡又过分的话语,不仅没有伤害到眼前的黄毛,反而让黄毛更兴奋了。   黄毛满脸通红,眼里堆满了年妄看不懂的欲望:   “心情不好憋着可不行,我最见不得主人受苦,要不要来我房间爽爽?我那儿什么道具都有,保证您满意……”   年妄:“?”   就在年妄被黄毛的话说得满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答复的时候,一只大手揪起黄毛的领子,硬生生把他从椅子上拽了下来。   下一秒,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说滚了还听不懂,滚啊!”   黄毛骂骂咧咧地走了。   年妄抬头一看,大感意外。   眼前为他解围的人,赫然是他曾经打工的酒吧老板,林照暔。   林老板人很不错,在他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留他在酒吧里兼职,后来他因为叶守规的缘故要辞职,老板也是立刻同意了,不仅完全没问他理由,还多给他结了半个月的工资。   年妄低落了一整天的心情,此刻总算是回暖了一些:“这么巧啊老板,这都能遇上。”   林老板不满道:“巧什么巧,你从我那儿辞职,说是为了学业,结果现在跑这儿来了,怎么,说白了就是看不上我那小酒吧呗?”   “不是不是,老板,我今天不是来打工的,我今天是和朋友一起来玩的。”   年妄急忙解释了起来。   林老板狐疑道:“和朋友一起来的,你朋友呢?”   “朋友……还,还没到。”   年妄四周环顾了一圈,发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人,挤挤挨挨的挡住他的视线,让他根本无从确定楚阳琥的位置。   林老板发出一声嗤笑,成功把年妄笑急了。   年妄掏出手机给林老板看自己和叶守规的聊天记录:   “我说的是真的!老板您看,我朋友马上就到了。”   叶守规确实已经在路上了,年妄卡着点给他发去了消息,让他来圣蓝调酒吧见楚阳琥。   林老板摆摆手:“行了行了,就当我信了,顺便告诉你一件好事,圣蓝调其实也是我的,你要是想在这打工,还是得看我脸色,哈哈哈!”   年妄:“……”   无语了一会儿后,年妄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问道:“老板,圣蓝调是您开的,那您对这儿应该很熟吧?”   林老板一点都没有瞒着他的意思,坦诚地回答道:“熟啊,当然熟,都是我家里的产业,圣蓝调平时都是我哥在管,我经常过来喝个酒,取取经。”   年妄咬咬牙,用自己能发出的最低的声音询问道:“那,那老板您这儿有没有……那种药。”   林老板问道:“什么药?”   年妄结结巴巴道:“就是那种,放在酒里,喝了就能,就能……让我为所欲为的药。”   林老板:“?”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年妄一番,仿佛重新认识了年妄一次。   年妄被看得头皮发麻,却一点都不敢解释,只能任由林老板打量。   就在年妄以为林老板会拒绝自己的时候,林老板突然爽朗一笑,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瓶没有包装的罐子,倒了一片出来递给年妄:   “有的,兄弟!我这种老江湖有的是这种药,喏,拿去吧。”   年妄哆哆嗦嗦地接过药,仿佛接过了什么烫手山芋。   他一点都没有怀疑林老板的表现有什么不对,只是看着小小的一粒药丸,迟疑道:“老板,就这么一小片,够,够用吗?”   林老板笑道:“这有什么不够用的,普通人一片下去就倒了,保准一晚上扒着你不消停。”   年妄讪讪道:“普通人才能管一夜啊,那要是身高188,体重154,常年健身的人,是不是要加一些药量啊,万一中途清醒了怎、怎么办啊……”   林老板:“……”   林老板黑着脸又给了年妄五片药丸。   “这下够了吧,大象都能药倒!”   “够了够了,谢谢老板!”   年妄拿着药,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目送年妄走远后,林老板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拿起手机,拨通了某位好友的电话。   当年,年妄签合同的时候说好了在他那干两年,结果干了才不到半年就跑了。   像他这样万恶的资本家,正常情况下起码要年妄脱一层皮才能放他走,但是他不仅没有那么做,甚至还给年妄多结了半个月的工资。   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他善,而是因为年妄辞职之前,他的好友来找他打了招呼。   而他好友的名字,叫做叶守规。   身高188,体重不清楚,但目测确实在150-160之间。   除此之外,叶守规的微信头像,也和年妄刚才拿起手机给他看的那个即将到场的朋友的头像,一模一样。 第22章   叶守规在高架上接到了林老板的电话。   为了楚阳琥闹出来的事,他忙了整整一天,收到年妄的消息后又火急火燎地往圣蓝调赶,此刻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接起电话时的声音绵软无力:   “喂?”   电话那头,林老板的声音却是中气十足:“出事了,天大的事!”   叶守规揉揉眉头:“我今天遇到的事已经够多了,能不能明天再说?”   林老板:“等到明天黄花菜都凉了!”   叶守规:“……放。”   林老板:“我在圣蓝调酒吧,你猜我遇到谁了?”   叶守规:“嗯。”   林老板:“年妄啊,就你那个小情人!帅得哟,可他爹的显眼,在场的小骚零十个里有十一个都盯着他!你头上都成青青草原了吧!”   叶守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去圣蓝调是我的意思,他在帮我做事。”   林老板是他的朋友里为数不多知道他包养了个小情人的,当时为了让年妄从酒吧辞职,他出过一次面,自然也就露了底。   他本以为年妄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和林老板遇上,所以也没进一步提过他们之间的事,没想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林老板语气夸张地说道:“哦,来圣蓝调是你的意思,那他问我要下在酒里就能让他为所欲为的药,也是你的意思?”   叶守规:“?”   林老板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我给他一颗他还觉得不够,他说他要下药的那人身高188,体重154,常年健身,怕一颗药不倒!”   叶守规:“……”   根据体重控制给药剂量,小朋友还挺严谨的。   林老板:“说话啊,哑巴了?”   叶守规:“所以你给了他什么?”   林老板:“药啊,吃一颗就能为所欲为的药啊。”   叶守规:“我报警了。”   林老板:“哎哎哎,别啊,我哪有这种药啊,我可是妥妥的守法公民,你这小朋友也真是的,小小年纪就来这一套,还吃一粒就能为所欲为呢,他以为拍科幻片啊?”   叶守规:“说重点。”   林老板:“口气清新含片,柠檬味的。”   叶守规:“不错。”   林老板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叶守规的下文,顿时纳闷了:   “不是,你就这反应?人都准备下药了,你你你……你很危险啊!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吗,酒吧里都是我的人,只要我一声令下,保证给你抓个现行!”   叶守规沉吟片刻,想到了什么:“确实需要你帮个忙。”   林老板一下子来劲了:“什么忙,你尽管说!”   叶守规:“在楼上的酒店帮我开间房。”   林老板:“?”   林老板:“不是,你在说什么,你疯了?”   叶守规:“没疯,困了。”   他把目光投向车窗外,高架上的路灯连成一片昏黄的指引线,惨红的汽车尾灯晃得他愈发困倦,只想躺到柔软的床上,在看不见油画的房间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林老板有点回过味来了:“等等……我靠!这不会是你们play的一环吧,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部分吗?”   叶守规:“多谢,回头请你吃饭。”   林老板:“哎哎哎,你等等先别挂,酒店订满了,真的真的没骗你,旅游高峰,昨天还有好几个关系通到我这儿想订房间的,确实爱莫能助哈!”   叶守规想了想,问道:“酒店订满了,年妄是怎么进的酒吧?”   “嘶……你说的有道理,我帮你问一下,你等我一分钟!”   林老板没挂电话,拿着手机跑到了一楼前台,问到了年妄的信息后,火急火燎地躲到一边继续和叶守规通话:   “他运气好,刚好有人退房,他订上了最后一间高级套房,订了三天,整整五万四,刷的肯定是你的卡吧?哎呦喂,你这……”   叶守规打断他:“行了,直接把他的房卡给我一张。”   林老板抱着手机哀嚎:“啊啊啊我果然是你们play的一环!”   *   往酒里放药的时候,年妄的心率直接飙到了一百八。   昏暗的灯光下,药片一跌入五彩斑斓的酒液便消失不见。   如果单从字面意思来理解年妄的任务,当他把好不容易搞来的药放进酒里的时候,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但是,任务完成的提示并没有出现。   年妄对此并不意外。   从原著的角度来说,原主的作用相当于是主角攻受发生关系的助推器,他的任务,不仅要把药加到酒里,还要亲手把酒送到叶守规面前,亲眼看着叶守规把酒给喝下去。   年妄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叶守规走向原著的结局,所以,他准备找一个安全的包间,用楚阳琥的名义把叶守规骗过去,等叶守规喝下他的酒以后,他就把房门反锁,保证这一晚包间里除了他和叶守规以外再也不会出现第三个人。   至于该怎么处理喝了药以后神智不清的叶守规……年妄还没有想好。   系统屏幕上,弹幕全都在看热闹:   【那个要来了】   【v前卡肉,我懂的】   【终于可以和金主爸爸上床了,我已经等不及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不下药任务失败,下药失去金主爸爸】   【断头饭】   【主播你听我的,今晚不上也得上,上了还有一线生机,不上必死无疑】   【大家别这么悲观嘛,说不定金主爸爸就喜欢这一套呢】   【炮灰能走到这一步很不错了,主播很有天赋了】   【剧情杀没办法,主播安息吧】   年妄对着弹幕叹气。   即使弹幕不说,他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他白天还说自己会老实本分,晚上就干出这种违法的事……叶守规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继续包养他了。   虽然他一直都有早晚要退场的心理准备,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退场……   真是,真是……   他是个炮灰就算了,为什么偏偏还是这样的一个炮灰,努力了那么久,还是一场空……   年妄正自哀自怨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拿起来一看,是叶守规的消息。   叶守规:【我到了】   年妄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他好不容易震惊下来,哆哆嗦嗦地编辑信息,他要借着楚阳琥的名义把叶守规约到他刚才高价从其他客人手里买下的包间里。   然而,他的消息还没编辑完,叶守规就又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叶守规:【我洗个澡,你过十分钟上来吧】   叶守规:【1507】   年妄打字的手停下了。   他盯着叶守规的消息看了半天,完全没看懂叶守规在说什么。   什么洗澡,什么上来,什么1507?   年妄对着消息发呆,满脸写着不知所措。   好消息是,年妄看不懂的消息,弹幕能看懂。   【笨蛋主播,楼上是酒店,1507是房号】   【金主爸爸什么意思啊】   【喵了个咪的,1507不是主播开的房吗,金主爸爸怎么进去的】   【怎么进酒吧之前还要洗澡啊,金主爸爸是有洁癖吗】   【感觉要出事】   【啊啊啊是不是暴露了啊】   【怪,不是一般的怪】   年妄也和弹幕一样,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但是他什么也不敢问,就连在对话框里回复一个“嗯”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听从叶守规的安排,掐着秒表等了十分钟,然后惴惴不安地走出酒吧,绕到一楼的酒店大堂去坐电梯。   坐电梯的时候,年妄手里还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三杯酒,一杯下了药,两杯没下药。   好不容易走到1507门口,年妄在刷卡和敲门之间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刷卡。   明明是他自己开的房间,可是他刷卡的时候却和做贼一样心虚。   房门滴答一声开启。   年妄步履沉重地踏入房间,他四肢僵硬,动作迟缓,脑袋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器,一点儿也转不动。   他想不明白叶守规为什么会有他的房卡,想不明白叶守规为什么不去酒吧而去酒店,更想不明白叶守规为什么……   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浴袍出来见他。   浴袍的一边滑到腰侧,露出圆润粉嫩的肩头,另一边虽然穿得是好的,但不知道是设计问题还是什么原因,竟然半点都遮挡不住胸前的风光。   叶守规浑身都是水汽,灯光下的皮肤白得惊人,就这么湿漉漉又白条条地充斥了年妄全部的视野。   “来了,坐吧。”   叶守规一点都没注意到年妄目瞪口呆的表情似的,神态自若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他这一坐,浴袍不仅上半身遮不住,就连下半身都……   年妄似乎听见了什么特殊的声音,低头一看,是托盘上的三个高脚杯因为重心不稳而不断敲击托盘的声音。   酒杯在抖。   不对,是他的手在抖。   年妄抱着非礼勿视的心低头往地上看,顺便把托盘放到桌上。   准备落座的时候,叶守规又开了口:   “给我带的酒?”   “对,对,我问调酒师要、要了这儿的特色酒,分别是……”   年妄想要为叶守规介绍这三杯不同的酒,目光扫酒杯的瞬间,他噎住了。   他一点都不懂酒,特地让调酒师准备三杯不同的酒,除了给叶守规选择的余地,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分清下了药的是哪一杯。   为了防止搞错,年妄一路上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酒杯,并且在心中默背调酒师告诉他的酒名。   然而,就在刚才,他被叶守规身披浴袍的模样吸引住了,视线离开了托盘太久,现在再回过头来看,花花绿绿的三杯酒似乎都长成一个模样,他已经完全分不清哪一杯才是他下了药的酒了!   叶守规看出了年妄的窘迫,主动给他台阶下:“酒嘛,都差不多。”   他随手拿起一杯酒,运气很好,正好就是年妄下了药的那杯。   这一点,并不是年妄判断出来的,而是叶守规判断出来的。   叶守规的目光落在酒杯底部,一点一点染上笑意。   酒吧里灯光昏暗,再加上年妄第一次做违法乱纪的事,实在是太紧张了,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   白色的柠檬糖静静地躺在酒杯底部,压根就没有融化。   三片。 第23章   叶守规不着痕迹地换了个拿酒杯的手势。   手掌上移, 完全挡住了酒杯底部。   年妄对此毫无察觉,他的目光不断在剩下的两杯酒和叶守规手里那杯里游荡,试图地辨认他下了药的酒究竟是哪一杯。   叶守规举起酒杯:“Cheers。”   “Ch……cheers。”   年妄慌慌张张地拿起一杯酒,和叶守规碰杯。   玻璃撞在一起, 发出清脆的叮声。   叶守规不急着喝酒, 而是饶有兴致地为年妄介绍了起来:   “你手里这杯,是用朗姆酒和苏打水调制的Mojito, 因为加了薄荷, 喝起来会很清凉,桌上这杯,是著名的鸡尾酒之王Martini, 装饰极简,晶莹剔透, 至于我手里这杯……”   年妄全神贯注地听叶守规的讲解,期间一个劲地点头。   这些话调酒师给他酒的时候也说过一遍, 叶守规再多说两句, 他觉得自己就要想起来下药的是哪一杯了。   然而,叶守规不仅没有如年妄的愿继续往下说, 反而话锋一转, 突兀地说道:   “不懂酒吧?”   年妄愣了愣,并没有因为被看穿而感到赫然,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的无知:“是不懂, 一点儿都不懂……叶哥怎么发现的?”   叶守规嘴角上扬:“因为我也不懂酒, 刚刚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   年妄:“……”   叶守规:“生气了?”   年妄摇头:“没有, 我怎么会生叶哥的气呢。”   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叶守规的玩笑开得恰到好处,让他那紧绷了许久的心放松了不少。   只是, 精神一放松,身体也随之松懈,原本靠毅力勉强集中在地面上的目光溃散成碎片,又在叶守规身上重新凝聚。   全身上下只披着一件浴袍的叶守规窝在沙发椅上,像是一块新鲜出炉的奶油蛋糕,他的坐姿很随意,二郎腿翘得很高,脚上没有穿鞋,圆润的脚趾上泛着微微的粉。   年妄看得目不能移,眨眼都舍不得眨。   虽然是有意为之,但某人过于火热的视线还是让叶守规有些抵挡不住。   叶守规换了个坐姿,清清嗓子,矜持地说道:“我坦白骗你的事了,你呢?”   年妄脸上带着大饱眼福的笑意,语气里带着软糯的困惑:“什么?”   “……什么?”   叶守规重复了一遍年妄的话,语气非常耐人寻味。   下一秒,他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光脚踩上柔软的地毯,几步便走到了年妄面前,一脚踩在椅面上。   年妄瞪大了眼睛,被叶守规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呆了。   在他的印象里,叶守规优雅又成熟,淡漠又清冷,即使在接吻的时候也保持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这么……奔放的叶守规,他从没见过。   叶守规屈起腿,以跪姿挤入年妄坐着的沙发椅,把年妄挤到贴着另一边的扶手后,又用另一条腿拦住年妄的去路,整个人压在年妄上方,居高临下道:   “给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背着我偷偷摸摸做了什么?老实交代!”   年妄头顶的灯光完全被叶守规的身躯挡住,骤然变化的光影让他头晕目眩。   他们的距离太过接近,空间又太过狭小,以至于年妄拼命仰头但也看不清逆光的叶守规,只能通过近在咫尺的吐息,用混沌的大脑勉为其难地模拟出叶守规此刻的模样——   一定动人到了极点。   叶守规抬手拍拍年妄漂亮的脸颊,没用力道,却一下就把年妄两边脸都拍红了:“不说话?以为装哑巴我就放过你了?”   “我,我没有背着叶哥做过什么事,我……叶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听说了什么、什么别有用心的传闻?”   年妄的脸红透了,连头都不敢抬,只能委委屈屈地为自己辩解。   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对着三杯酒做了什么,而是发自内心地把自己当成纯白无瑕的小奶狗。   他心想,他多无辜啊,他简直是世界上最无辜的小情人。   他怎么会骗叶守规呢,他这辈子都不会骗叶守规的。   坏消息是,虽然年妄忘记了,但是弹幕并没有忘记。   叶守规的身后,弹幕刷得密密麻麻:   【大哥你是在演戏吧,你别是真的忘记了吧】   【下药的事暴露啦,暴露啦,暴露啦】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承认,撑住啊主播】   【主播别演了,我害怕】   【金主爸爸不会喝酒了,任务完不成了】   【呜呜呜要和主播说再见了,好舍不得啊】   【金主爸爸太聪明了,主播根本玩不过】   瞥到一两句关键的弹幕后,年妄通红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寒气从他的脚底涌上来,直冲头顶。   叶守规……发现他下药了?   这,这不可能。   原著里叶守规都没有发现,怎么可能到他这儿反而露馅了?   他每一步都做得那么完美,而且他和叶守规那么熟了,叶守规怎么会怀疑他呢?   不会的,不可能的,叶守规一定会喝酒的,他的任务不会完不成的,他……他不想就这么结束。   叶守规看年妄沉默不语,似乎在发抖,依然不依不饶道:   “怎么,在思考怎么编?要不要喝口酒慢慢编,你要喝这杯Mojito,还是这杯Martini,还是……”   叶守规从年妄身上挪开了一点,让年妄恢复了视野。   在年妄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叶守规残酷地挑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还是我手里这杯,藏着小秘密的酒?”   他把手掌挪开,手指捏住杯梗,让杯身完全暴露在年妄眼前。   明亮的灯光下,酒液底部的白点极其显眼。   “药片”还剩最后一点,咕噜咕噜地冒着可爱的小气泡。   年妄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真是太笨了,在这种地方都能翻车。   叶守规不会喝这杯酒了,他必须要完成的重要剧情,也不可能完成了。   恰好远处教堂开始敲钟,浑厚有力的钟声预示着午夜已至。   昨晚是平安夜,今天是圣诞节。   距离年妄退场,还剩三个小时。   “对不起叶哥,对不起呜呜呜……”   年妄一开口,泪珠就掉了下来。   他自己觉得自己丢人极了,正好眼前就是看上去很吸水的柔软浴袍,于是想也没想就把脑袋埋了进去,手也跟着环住叶守规的腰。   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浴袍传来,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感受这样的温暖,年妄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像是决堤的水坝。   “你,你怎么……男子汉大丈夫,你……”   叶守规有些无措。   他没想把人欺负到这个地步,他只是、只是看年妄一直不承认,不小心就催促得过激了一点……   “好了好了,都是唬你的,我没生气,不哭了。”   叶守规想要给年妄擦眼泪,但是擦不到,尝试推了年妄两把,又发现根本推不动。   感受到推力的年妄反而抱得更紧了,两条手臂像铁链一样,勒得叶守规腰背生疼。   泪水迅速打湿叶守规的浴袍,湿漉漉的热度顺着腰腹缓缓下落。   叶守规没办法,只能抱住年妄的脑袋,哄婴儿似地轻拍:   “被大伯说了两句,就受不了了?承受能力这么弱吗,嗯?”   “……”   年妄不语,只是一个劲地埋在叶守规的腰带上蹭来蹭去。   他马上就要退场了,退场前起码要蹭够本。   可惜他只有腿长,坐高不够,不然现在铁定能蹭在胸口上。   “别蹭了,浴衣都被你蹭掉了。”   叶守规无奈地说道。   年妄充耳不闻,甚至蹭地更用力了。   教堂的钟声一下接着一下敲响,悠远而神圣。   第八下,第九下,第十下。   “……败给你了。”   年妄听见叶守规的叹息,很轻,很淡,像是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落在哪里都毫无感觉,偏偏落在心头,酸涩又刺痛。   紧随其后的,是不知来源的吞咽声。   很沉,很重,像是一道迟来的神谕。   年妄缓缓抬起头,看见叶守规正将那杯他明知下了药的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的瞬间,系统屏幕出现血红色的提示:【关键剧情(2/2)已完成,关键剧情已全部完成,对应积分系数已计入最终考核,之后的剧情请宿主自行探索,冲击完美通关】。   提示下方,弹幕几乎快把屏幕淹了:   【啊啊啊啊啊啊】   【金主爸爸配享太庙!配享太庙!】   【这本原著免费给主播扮演,是原著亏了】   【金主爸爸的恩情你怎么还,怎么还!】   【卖身还债吧】   【主播要好好做金主爸爸的狗啊】   【这都能过关啊,这河里嘛】   【什么叫真爱,什么叫真爱啊】   【金主爸爸知道酒里下了药还喝,主播你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吗!】   年妄的手终于松开了叶守规的腰。   劫后余生的感觉令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瘫坐在沙发椅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他震惊到合不拢嘴,吸了半天气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叶守规等的就是这个瞬间。   第十二下钟声的回响中,年妄的嘴被堵上。   温热的酒液顺着唇齿涌入他的喉咙,转眼间就流进了胃里。   年妄沉浸在绝处逢生的余韵中,根本做不出挣扎的动作。   大脑停摆的同时,肌肉也没能正常运作,有几滴酒液不小心流进了气管,呛得年妄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年妄捂着嘴咳嗽了半天,视线却紧紧黏在叶守规身上,片刻不曾移开。   叶守规伸手为年妄抹去眼角的泪痕,又拍拍他咳得通红的脸颊,恶魔低语道:   “想对我为所欲为?你还嫩点。”   年妄因为咳嗽得太厉害而说不出话,只能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拼命点头,试图表达自己对叶守规五体投地的心。   叶守规继续说道:“连下药这种事都敢做,就这么想要名分吗?”   年妄继续点头,他终于能发出声音了,于是用被酒精刺激得无比沙哑的嗓音颤抖又坚定不移道:   “想。”   叶守规勾起嘴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伸手替年妄解开最上面的扣子,露出他汗渍渍的锁骨:   “自己下的药,应该清楚药效吧?现在……准备怎么办?”   年妄停滞的大脑开始运转了。   他简单一想,很快想明白了叶守规的意思。   这杯酒叶守规自己只喝了一点点,大部分都喂给了他。   叶守规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在惩罚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要让他这个加害者体会到受害者的处境和感受。   虽说年妄并没有要对叶守规为所欲为的打算,但是他完全可以理解叶守规的报复。   他完全不会因此难受,他反而觉得这样的报复实在是太轻了,轻到根本起不到效果。   “我明白,我都明白,叶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年妄一把拽住叶守规的手,放在嘴边狠狠亲了一口。   随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口袋里掏出剩下的三片药,一股脑地塞进嘴里,接着拿起桌上的两杯酒,如牛饮水般喝了下去。   叶守规不解的目光中,年妄语速极快地说道:   “给叶哥下药是我不对,我已经深刻反思了,我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叶哥你放心,我今晚就在洗手间里过夜,保证不会碰你一下!”   叶守规:“?”   年妄一把将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的叶守规抱起,虽然姿势有点不好发力,但是丝毫难不倒注重锻炼的年妄。   叶守规惊呼一声,赶紧抱住年妄的脖子。   下一秒,天旋地转,叶守规被年妄稳妥地放进了沙发椅里。   年妄对着叶守规傻笑一声,风一般冲进了套房的洗手间,砰的一声关上门,啪嗒一声落了锁。   叶守规:“……”   *   年妄刚一进洗手间,直播间就自动断了线。   穿书局的智能审核系统非常严格,一旦系统检测到当前画面不适合播放,就会立刻关闭直播间。   年妄放了满满一浴缸的冷水,然而水还没放满,他身上的燥热就散得差不多了。   十二月的天气冷得可怕,光是用手接触到水就让年妄遍体生寒。   年妄在被冻感冒和用冷水抵消药效中犹豫了片刻,选择把冷水换成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虽然是热水,但并不影响年妄解决药效。   浴室的水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停下。   洗完澡的年妄从洗漱柜里拿出一件叶守规同款浴袍,美滋滋地披在了身上。   他坐在马桶上,一边拿吹风机吹头发,一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这才刚刚凌晨一点,夜还长得很。   要这么空落落地在洗手间里待一夜,还挺难熬的。   年妄觉得药效似乎没有林老板说的那么厉害,他现在神采奕奕的,既没有烈火焚身的冲动,也没有意识模糊的感觉。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走出洗手间。   在这里待一晚上,是他给自己的惩罚,是他深刻反省错误的证据。   年妄按灭手机,对着系统屏幕操作几下,重新开启了直播间。   系统识别环境内没有违禁因素,所以直播间顺利开启了。   弹幕哗啦啦地刷了出来,只不过并不是年妄想象中的祝福、钦佩和赞叹,而是满满的骂声:   【不是,主播你是不是傻啊】   【为什么屏蔽我,尊贵的观众有什么不能看的】   【在洗手间过夜是吧,看把你能的】   【现在立刻马上出去把金主爸爸服务好!】   【主播别干这行了,没那个天赋知道吧】   【金主爸爸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   【你上不上,你不上换我上】   【我真服气啊,真服气啊!】   【金主爸爸直呼带不动】   年妄:“?”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叶守规嘴对嘴把下了药的酒喂给他,难道……并不是要惩罚他,而是在暗示他做点什么?   这,这不可能吧……   包养合同上的第一条规则,就是叶守规不和情人上床。   等等,不和情人上床,但如果他有名分的话,不就不是情人了吗?   这个晚上,年妄的心情就和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儿下地狱一会儿上天堂的,如今好不容易平静了一点,被弹幕这么一提醒,又开始混乱了。   年妄的脸上飞上红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好像感受到药效了。   非常猛烈。   *   在年妄把自己锁进洗手间的半小时后,叶守规无奈地换了身衣服,熄灯睡觉。   他靠在叠高的枕头上,遥遥地看向对面。   那里没有他熟悉的油画,只有白色的墙面和漆黑的电视屏。   夜已经深了,完全过了叶守规平时睡觉的点。   虽然心里藏着事,洗手间里还藏着人,但叶守规还是很快就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就在他快要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模糊的声音:   “叶哥,药效、药效好像下不去,叶哥帮帮我……”   指尖被烫地直往回缩,对方却不肯放过他,炙热的吻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耳畔。   叶守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没好气地一巴掌扇了上去,恼得说话都语无伦次:“你烦死了!刚刚让你来你又不来,我都快睡着了你……”   年妄用脸截住叶守规的巴掌,一张帅脸疯狂在柔软的掌心里磨蹭,两只手也不闲着,麻溜地把叶守规从换好的睡衣里剥出来。   得到叶守规的许可他欣喜若狂,被叶守规指责他得寸进尺:   “是药效,延迟药效,刚刚药效没上来,我以为我可以,现在药效上来了,我觉得我不行,对不起叶哥,我保证不弄疼你!”   叶守规:“……”   又困又无语的金主爸爸闭上眼,一点都不想看年妄英俊的傻脸。   但是没一会儿,当他发现新手狗狗呼哧呼哧地努力了半天,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只能认命地爬起来,手把手教自家傻狗“纾解药效”。   *   第二天。   叶守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昨天白天操劳了一天,晚上又操劳了一晚,就算是铁打的人都扛不住。   叶守规浑身都疼,伸手想按按酸软的腰,却发现那里被其他人的手占住了。   抬起头,看见罪魁祸首挺着一张阳光明媚的帅脸冲他傻笑。   叶守规开口想说点什么,发出的声音却沙哑到了极点。   下一秒,一杯早就准备好的蜂蜜水被送到他嘴边。   叶守规就着年妄的手喝了两口温水,干涩的嗓子总算是恢复了说话的功能:   “技术不错,有过多少前任?”   “叶哥是第一个。”   年妄笑得眉眼弯弯:   “我每天晚上都查阅资料熟悉人体结构,昨天第一次实践,发挥得还行吧,叶哥?”   叶守规:“……”   因为实在是太假了,反而显得有点真。   而且他也不是真的在夸年妄技术好,只是想借此机会打探一下年妄的前任而已。   都给他折腾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还觉得自己技术不错?   年妄温顺地低头在叶守规耳边低语:“纸上得来终觉浅,理论和实践还是有不少差别的,累到了叶哥是我不好,叶哥腰疼吗,我帮叶哥揉揉?”   叶守规把脑袋靠在年妄的胸膛上,高冷道:“揉。”   年妄于是卖力地揉了起来。   手法非常高超,力道非常合适,像是经历过专业训练一样熟练,舒服得叶守规忍不住轻哼。   “不错,嘶……嗯,再往下一点。”   作为赏罚分明的金主爸爸,叶守规从不吝惜赞美之词。   然而,他刚夸完,按在身上的力道就变轻了许多,动作也变得缓慢,为他服务的人仿佛转眼间就从一个技术高超的按摩大师变成了一个当着老板的面摸鱼的叛逆员工。   叶守规抬头一看,看见年妄微微发红的眼角和红到滴血的脸颊。   卖相极佳的粉红小狗哼哼唧唧地给自己找借口:   “是,是药效……药效还没过,我吃太多了……”   叶守规翻了个白眼。   年妄收回按摩的手,红着脸往外挪:“都快十二点了,叶哥你饿吗?”   “有点饿,你去叫个餐吧。”   叶守规非常配合地给年妄创造离开的机会。   年妄得了命令,立刻逃也似地往外跑。   走出房间之后,他又钻回半个身子,眼巴巴地看向叶守规,殷勤地说道:   “叶哥如果无聊的话,可以看一会儿电视,会员我开好了,所有的频道都能看。”   看似不经意的话,却让叶守规一愣。   他目光微转,看向电视的方向。   漆黑的屏幕,雪白的墙壁,没有半点和油画有关的因素。   可是他依然能看见,他永远能看见。   不论是昨晚,还是现在。   一小时后,年妄推着装着两碗炒面的移动小餐桌回来了。   叶守规既没问年妄为什么点个餐要点那么久,也没问年妄为什么不让服务员送餐,非要亲自送来。   毕竟……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年妄在吃面的时候还不忘真心实意地拍一拍叶守规的马屁:   “面的味道真一般,还说是Y市请来的大厨呢,还不如叶哥做的好吃。”   叶守规一点都不吃这一套:   “怎么,我就非要以普通人的身份比肩大厨吗,我就不能也在Y市进修过厨艺吗?”   年妄瞬间卡了壳,拿着筷子呆呆地看着叶守规,像是一台宕了机的老式电脑。   叶守规叹气:“开个玩笑,吃你的。”   年妄赶紧低头吃面,不敢再说话了。   他吃饭很快,几口就嗦完了面,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眼巴巴地看着叶守规吃。   叶守规的胃口没有年妄这么好,他只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兴致恹恹地把碗推到一边,吐槽道:   “确实手艺不行,牛肉炒老了,面更是笑话,一点都没入味……”   年妄连连点头,不遗余力地捧场:“叶哥你也太专业了,这样我可真的相信你在Y市进修过厨艺了,哈哈。”   叶守规沉默一瞬,转移话题道:“下个月有个酒局,你陪我一起去。”   年妄大喜过望:“什么,我?真的吗,我陪叶哥去酒局?”   叶守规奇了:“酒局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年妄讪讪道:“啊,是,是这样吗,但酒局上应该都是叶哥的商业伙伴吧,我这种身份陪着叶哥出席,合适吗?”   “还闹,不是都答应给你名分了吗?”   叶守规不满道。   “……啊?”   年妄惊呆了。   有这事吗?   叶守规说过要给他名分吗?   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啊!   紧张之余,年妄目光一斜,落到了一旁的系统屏幕上。   弹幕:   【他是没直说,但是他暗示了】   【不是,这么明显的暗示都不明白吗】   【金主爸爸昨天喝酒,就是同意给主播名分了吧】   【现实版傻人有傻福】   【为什么主播这么笨还能有金主爸爸宠,嫉妒啊】   【啊啊啊为什么昨天晚上屏蔽我啊】   【主播昨晚有没有狠狠查金主爸爸学历啊】   【我要看查学历,我要看查学历】   【主播不需要懂太多,只需要把金主爸爸查爽了就行】   【其实暗示得不明显,但是他都这么说了,大家就装糊涂吧】   年妄有点反应过来了,腼腆又幸福地说道:“是因为我昨天晚上表现得还不错嘛?”   叶守规挑挑眉,轻哼道:“就当是吧。”   年妄小心翼翼道:“那,那我以后就是叶哥的……男朋友?”   叶守规笑了起来,笑得很好看同时让年妄心里止不住打鼓。   好在,叶守规很快就笑着给了年妄肯定的回答:   “恭喜转正,小男朋友。”   这话一出,年妄高兴得快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第二个关键剧情出现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无论如何都逃不过退场的结局了。   谁能想到,在这样的绝境下,他竟然不仅没有退场,甚至还从小情人一跃变成了男朋友!   难不成他真的很有做扮演者的天赋?   被狂喜淹没的年妄觉得自己急需用什么东西来发泄一下情绪。   他的视线很快落到叶守规身上,露在衣服外面的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有好几个明显的红印,像是陷在雪地里的红梅,脆弱又迷人。   每一个都是他嘬的。   年妄一下子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饿狼扑食一样扑到叶守规身上,狠狠在他嘴边亲了一口,由于太过激动,他没能控制好力道,让牙齿磕到了叶守规的上唇。   叶守规吃痛,一巴掌拍在年妄脑门上,用了点力气把年妄推开:“乱咬什么,再这样给你戴嘴套。”   “戴戴戴,我都能戴。”   年妄的歉意里满是糊弄,很显然,他根本不觉得抱歉。   他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叶守规泛红的上唇,忍不住又伸出舌头舔了舔,美其名曰:“好像有个小口子,我帮叶哥消毒。”   这么暧昧的举动,却给叶守规一种自己正被大型犬舔一脸口水的感觉。   要不是这只大型犬确实长得够帅,恐怕现在已经被揍得嗷嗷叫了。   年妄吃饱喝足收获满满,兴奋也平息了一些,总算是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来:   “对了叶哥,我昨天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你也知道。”   叶守规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想出往酒里下药的骚操作也就算了,还去问林老板讨药,最后讨来的东西甚至还是柠檬糖。   这哪里是柠檬糖啊,分明是八卦的调味料,板上钉钉的呈堂证供。   叶守规不用想就能猜到,要不了两天,他包养了小情人还和小情人玩下药play的逸事就能传遍整个豪门圈。   与其到时候再遮遮掩掩地脸红尴尬,还不如现在就把年妄变成他的男朋友,以达成一种“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其他人”的超凡境界。   年妄赶紧道歉:“对不起叶哥,我我我,我一想帮你想办法,我一定会让楚阳琥回到叶氏战队的!”   叶守规一愣:“你说的是楚阳琥的事?”   年妄也是一愣:“对啊,叶哥昨晚本来是要和楚阳琥见面的吧,都是我……耽搁了叶哥的大事。”   叶守规吐出一口浊气,沉默良久才开口:“楚阳琥的事已经解决了,他同意继续留在叶氏战队了。”   “什么,解决了?不可能吧!”   年妄的语气过于确定,倒是把叶守规说迷糊了。   叶守规困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啊,不是,就是……”   年妄回过神来,顿时心虚了。   他的震惊是在原著的基础上形成的,但是基于穿书局的规定,他并不能告诉叶守规原著的事。   没办法,年妄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都怪我,我耽误了叶哥昨晚和楚阳琥碰面,我还以为这事儿肯定黄了呢……”   叶守规不以为然:“你怎么知道你耽误了我,我就不能先解决楚阳琥再来找你吗?难道在你的心目里,我是一个会因为私情耽搁正事的人吗?”   年妄:“……”   这个问题,年妄竟无言以对。   毕竟原著就是这么写的,在设定里,叶守规确实是个为了爱情抛弃事业的超级恋爱脑。   现在这个话题被叶守规自己说出来,倒是给年妄整不会了。   叶守规看着年妄那副飘忽不定的神色,不解的同时正色道:   “看来是我太好说话,给了你错误的暗示,这样吧,你转正的事还是过两天再说……”   “别别别叶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现在就要转正!”   年妄瞬间抛弃了原则,顺带把原著也抛之脑后,俯身堵住叶守规的唇,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一吻结束后,年妄动作粗鲁地抱起叶守规,大步流星地朝着房间走去。   虽说他才刚刚发泄完,但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体,再来一次毫无问题。   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转正机会,他可不能让叶守规收回去。   察觉到年妄意图的叶守规惊呆了。   哪怕他早知道年妄身强体壮年轻气盛,也觉得这实在是太夸张了。   昨晚都做成那样了,今天又出去了那么久,现在居然还能来?   这还是人吗?   被扔到床上的时候,叶守规直白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是牲口吗,还能起反应?”   年妄半个身子压在叶守规身上,脑袋已经埋在叶守规的脖颈处啃来啃去了,闻言随口糊弄道:“药效太强了,我也没办法,我技术很好的,保证让叶哥满意。”   叶守规:“……”   事实说明,特定情况下的年轻人真的能和牲口媲美。   而整整比年妄大了八岁的他,也是真的受不住年下小奶狗过剩的热情。   再让年妄来上一次,他的腰就彻底废了。   叶守规思索的时间里,年妄已经从脖子啃到了腰侧,再进一步就能剥下整件睡衣。   “你……你把床头柜打开,第、第三层,别开错了!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叶守规使出吃奶的力气拉住腰带,大有一副年妄不照做他就不撒手的架势。   年妄欣喜若狂地听从了叶守规的命令。   昨晚的他也是从床头柜里取到他需要的东西的,所以他想当然地把叶守规的话当成了一种邀请。   然而,床头柜的第一层和第二层,确实装着年妄需要的东西。   但是第三层却不是。   第三层一直都是空着的,直到……叶守规将“某样东西”放了进去。   现在,年妄将“那样东西”拿了出来。   看着手中熟悉的白色“药罐”,年妄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但一下子还没法完全想明白。   “眼熟吗?”   叶守规问道。   年妄缩缩脖子,老老实实地承认道:“眼熟,是我昨天下的药。”   叶守规发出一声嗤笑。   他接过年妄手里的瓶子,打开瓶盖,倒出四五片在手心里,随后一股脑塞进了嘴里。   “叶哥!”   年妄大惊失色,伸手想要阻拦,却被叶守规一巴掌拍开。   叶守规咀嚼了两口,被超出想象的酸味刺激得表情扭曲,但迅速恢复如常:“急什么,柠檬糖而已。”   “柠檬……糖?”   年妄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脸上的表情呆滞到好笑。   叶守规也不和他绕弯,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林老板是我朋友,他一听就知道你要给我下药,且不说他根本没有你想要的药,就算他有……也不会给你。”   年妄渐渐石化成一尊雕像,整个人像失去了生气一样变得惨白。   下一秒,雕像的脑袋被吻上,惨白的雕像又仿佛被刷上了红漆。   叶守规笑着问道:“甜吗?”   年妄从头到脚都变成了红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用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地说出一句——   “甜。” 第24章   因为害怕转正的事又被收回, 年妄不敢当面询问叶守规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说服的楚阳琥。   确认关系的好几天以后,年妄才通过各种旁敲侧击的办法,打听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天晚上,叶守规虽然被他绊住了, 但是和叶守规同行的车上, 还坐着叶守规的秘书。   秘书代表老板去和楚阳琥洽谈,并且没花多少力气就达成了让楚阳琥继续留在叶氏战队的目的。   原本叶守规大概率是想用怀柔政策, 亲自出面以表诚意, 但是最终,秘书采取的方式是planB——威逼利诱。   楚阳琥当天在叶氏闹事,造成的损失虽然不大, 但是对公众和叶氏口碑的影响却不小,叶氏保留了全程录像, 证据充足,完全可以起诉楚阳琥。   这种情况下, 即使有别的战队愿意出违约金, 楚阳琥也走不了,只能捏着鼻子在叶氏集团待到合同结束再说。   不得不说, 叶守规这招确实卡住了楚阳琥的死穴, 但是对比原著的结果,又有些说不上谁好谁坏。   起码对于楚阳琥而言,算不上太好。   以他的性格, 肯定没那么容易咽下这口气, 但是在合同结束之前, 他又不得不留在叶氏战队,这种纠结的状态,必然会影响他的发挥, 让他赢也难受,输也难受。   打听到这里,对年妄而言已经足够。   对于楚阳琥的心情和后续发展,年妄一点兴趣都没有。   年妄有兴趣的,有且仅有叶守规答应他的酒局。   一想到叶守规会在酒局上把他介绍给商业伙伴和朋友们,年妄不禁高兴得走路都在飘,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希望早上醒来一睁开眼就能站在酒会上,以男伴的身份为叶守规挡酒。   如果还有不长眼的看不起他,说不定他还能被叶守规维护一下呢。   到时候,一定又能狠狠涨一波任务进度。   说到任务进度,年妄任务进度在他成功拿到名分后,上涨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数值——   百分之八十。   哪怕是主角组的成员,都不一定能在保证人设和重要剧情的前提下,让自己的人生任务达到百分之八十。   而现在,年妄一个小小的炮灰,居然能将人生任务推进到这样的高度。   简直可以载入穿书局的史册了。   百分之八十的任务进度,不仅意味着年妄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也同样意味着,年妄已经成功走进了叶守规的内心深处。   如果将每个人都比喻成一本书,那么在年妄看来,叶守规这本书,已经完全在他面前展开了。   和自信满满的年妄相比,直播间敏锐的观众们却在这段时间的旁观中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就这放柠檬糖都能过关的傻子系统,我很怀疑这个八十进度的可靠性啊】   【主播别高兴得太早,小心乐极生悲】   【金主爸爸肯定有大事瞒着主播呢】   【没人觉得原著也很奇怪吗,完全是两个叶守规啊】   【想那么多干什么,日子好过就行了】   【无所谓,主播随便浪,金主爸爸自有办法捞】   *   很快,时间到了酒会当天。   出席酒会的衣服是叶守规找人上门量身定制的,保证舒适的同时又非常显气质。   叶守规换好衣服出来,被等在门口的年妄一通夸赞。   “哇,叶哥你今天也太帅了!”   年妄用目光把叶守规上上下下舔了一遍,最后落在叶守规心口微微凸起的银色镂空胸针上,喉结不禁滚动了两下。   叶守规看看自己,又看看年妄,无奈地笑了笑。   他这一身西装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中规中矩的高定,配上梳得整整齐齐的发型和金边眼镜,看上去也就是多了点精英范罢了。   他的帅,帅在衣服上,帅在身家上,帅在万贯家财堆砌的黄金假面上。   年妄就不一样了。   比起他,今天的年妄才是真的帅到夸张。   作为作陪的男伴,年妄的穿搭要休闲一些,黑色高领毛衣配上同色的西装外套,中间夹着一件浅灰色的马甲,银色的皮带扣下是笔挺的西装裤,从头到脚都好看得不行。   只是,任何人看见年妄的第一眼,都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衣服上,而是会因为他过人的身高扬起头,看向他俊美的脸庞,用目光描摹他浅色的唇瓣,最终沉沦在他深情又美丽的灰色眼眸里。   年妄其实根本不适合作为男伴出席酒会,因为他不是点缀权杖的珠宝,而是高悬夜空的晨星。   前往酒会的路上,叶守规又给年妄科普了一遍一会儿要见的人,年妄一边点头一边拿出小本本挨个记录,态度极其端正。   “今天的酒会上最重量级的人之一,是近两年的行业新贵,你一见到就知道了,所有人都会围着他转,不过人家看不上我们,所以我们就不凑热闹了,在自己的圈子里待着就够了。”   “放心叶哥,保证完成任务。”   年妄信誓旦旦地说道。   两人抵达酒会后,不少人上前来和叶守规攀谈。   年妄全程跟着叶守规,让敬酒就敬酒,让打招呼就打招呼,被叶守规介绍为“男伴”的时候就笑笑,被叶守规介绍为“男朋友”的时候就夸张地笑笑,凸显一个乖巧懂事、听话可人、知足常乐。   叶守规有意宣誓主权,年妄的态度也摆得足够端正,然而,年妄那过于出色的外貌,还是吸引了不少超出正常社交范围的注视。   身处局中的叶守规明显感觉到,来找他攀谈的人多到不正常。   在场的宾客每一个都身家不菲,每一个都有着虎口夺食的实力和魄力,他们不缺钱,缺的是比有钱更稀有的属性。   顶级的美貌,就是其中之一。   主办酒会的富豪交友很广,于是今天到场的不止有身家过亿的老板,还有不少当红明星。   即便是穿梭在这场人间顶级颜值盛宴之中,年妄依然不落下风。   比起久经沙场的明星们,年妄身上散发出一种难能可贵的清澈和单纯,爱情的滋养让他浑身都散发着温暖又满足的能量,任何看向他的人都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恩惠。   猎物过于诱人,诱人到让宾客们甚至愿意忽视一些致命的危险和陷阱。   围绕着年妄和叶守规的窃窃私语迅速在会场中传开。   叶氏最近的情况不算太好,似乎有资金不足的问题,这种时候,叶氏老板带着这样一个男伴出席酒会,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   第三次对着别有意图的合作商冷下脸后,叶守规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他犯了一个错。   他今天不该带年妄来的。   他低估了年妄的威力,也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他是在泡在温水里泡了太久的青蛙,以至于无法察觉水温的变化——   “叶氏早已不同以往”的事实,他自己还没有明确地感知到,其他人却都已经深信不疑了。   酒会进行到一半,叶守规找了个借口离开,带着年妄躲进休息室的瞬间,他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年妄兴致勃勃地询问叶守规自己刚刚发现的小细节:“叶哥,为什么带男伴的老板这么多啊,而且刚刚那个人……他是不是同时带了男伴和女伴?”   “不奇怪,都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位行业新贵一把年纪了还没结婚,身边也一直没出现过女伴,大家都怀疑他喜欢男人。”   叶守规言尽于此,但年妄完全听明白了。   行业新贵喜欢男人,所以今天才会有这么多老板带着男伴出席。   制造共通性,是拉进关系、获得合作机会的重要手段之一。   而这个手段,叶守规也在用。   虽然叶守规嘴上说着在自己的圈子里玩玩就行,但心里依然想要结交那位新贵。   他不是安于现状画地为牢的鸽子,他是有野心有手段永远目视前方的鹰。   年妄的眼里漫上一种特殊的情愫,强烈的依恋和占有欲顺着他的目光落在叶守规身上,没有带给叶守规任何不适,反而让叶守规觉得有些安心。   只是,这小小的安心感,无法抵消叶守规潜意识中的危机感。   叶守规道:“你要是有事或者不喜欢这种场合,可以先回去。”   “我没事,我会一直陪着叶哥,叶哥在的地方,我都喜欢……”   年妄低头,在叶守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两人在休息室里依存了一会儿,过了很久才重新回到会场。   会场似乎有些骚动,不少宾客都集中在了一起,众星捧月似地围着什么人。   年妄个子高,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那轮月亮。   巧了,竟然是一个他认识的人。   传说中一直不结婚、身边也没个人的行业新贵,居然……是夏常晴!   年妄看见夏常晴的瞬间,夏常晴也看见了年妄——   看见了年妄鹤立鸡群的身高、灿烂到明媚的笑容,以及那依偎在叶守规身后的小模样。   如果说年妄看到夏常晴,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夏常晴看见年妄,那可就连惊吓都算不上,完全是惊悚了。   云端集团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幕后老板,给一个快要退出游戏市场的叶氏集团的总裁……作陪?   这合适吗!? 第25章   夏常晴拨开人群, 大步流星地朝年妄的方向走来。   叶守规眉头一皱,端起酒杯迎了上去。   年妄站在叶守规身后朝着夏常晴挤眉弄眼,嘴巴一张一合,试图用唇语告诉夏常晴“千万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啊”。   夏常晴踏入职场多年, 最是会看眼色, 在很多情况下,即使对方不给眼色, 他也能对当下的时局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个技能帮助他从碌碌无为之辈一路走到了今天, 是他宝贵的人生财富之一,但是此刻,夏常晴却恨不得自己从未掌握过这个技能。   这样, 他就能理所当然地责问叶氏总裁,把他们年仅二十的老板带到这种酒会上, 到底居心何在!   “夏总,能和您碰面真是荣幸。”   叶守规主动举起酒杯, 想要和夏常晴碰杯。   然而, 夏常晴一动不动,以一种极其无礼的方式忽视了叶守规的寒暄。   他的目光直白地粘在年妄身上, 脸上的神色怪异到极点。   叶守规也算是经验十足的商人, 但是这种上来就打算撕破脸的事,即使是他也极少遇到。   这一刻,比起尴尬, 他感到更多的, 其实是恐惧。   他这次犯的错太大了。   他怎么能带年妄来这种地方, 他怎么能……给夏常晴这样的暗示。   一种非常强烈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即将脱离掌控的不详预感如涨潮的海水般慢慢没过他的脚踝,令他彻骨生寒。   叶守规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装作淡定地为夏常晴介绍年妄:“这是我的男伴, 我们交往有一段时间了,今天的酒会他非缠着我带他来,我拗不过,只能同意了。”   “呵呵。”   夏常晴发出一声怪异的笑声,随后竟像是完全听不懂叶守规的言下之意似的,极其冒犯地开了口:   “叶总,我想和您的男伴单独聊聊,不知道能不能……行个方便?”   叶守规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本就是不怒而威的样貌,板起脸的时候神情比一般人要严肃得多,遑论他现在真的在生气,可怕的气势简直要将人压倒。   然而,只有叶守规自己知道,他那副被训练出来的威严下,藏着的是怎样的色厉内荏。   恐惧感比刚才还要强烈,他像是一个在海岸边走丢的孩子,回过神的时候,海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过了他的胸口。   夏常晴虽然并看不出叶守规藏在海面下的冰山全貌,但好歹也是名利场的老油条,商战里的常胜将军,叶守规在他眼里甚至还算小辈,想吓住他,叶守规还不够格,得老叶总亲自来。   紧张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儿,被站在一旁的年妄打破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和你碰杯你不理,自顾自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罢,年妄狠狠瞪了夏常晴一眼,这一眼里藏着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警告。   夏常晴的嘴角抽了抽,他就像是对着叛逆期的儿子无可奈何的家长一样,头疼的同时又不得不放软语气,试图获得沟通的权力:   “单独聊聊?”   “聊你个头!”   年妄又瞪了他一眼,这一眼比刚才更凶狠,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狼狗。   随后,他转头揽住叶守规的胳膊,瞬间又变回了可可爱爱的巨大小型犬,摇头晃脑地冲着叶守规呜呜叫:   “叶哥我们走吧,不和这种神经病为伍,他看不上我们,我们还看不上他呢!”   “怎么说话的,下次不许了。”   叶守规装模作样地教训了年妄一下,随后如胜利者一般高傲地看向夏常晴,看似致歉实则炫耀地开口:   “不好意思,小朋友年纪轻不懂事,实在是得罪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   在夏常晴咬牙切齿的目中中,两人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   接下来的时间里,虽然夏常晴没有再来找过他们的麻烦,但叶守规的麻烦却越来越多了。   今天到场的宾客之中,有不少想要和夏常晴结交却又苦于没有门路的老板。   这些夏常晴看不上的老板,基本都和叶氏的情况类似,在时代的风口上摇摆,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们把刚才发生的事看在眼里,于是想法设法地向叶守规打探消息,叶守规疲于应付却又不得不应付,万分艰难地熬到酒会结束,头也不回地带着年妄跑了。   等到了地下车库,坐进车里,叶守规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年妄看看叶守规眉间的疲惫之色,主动提议道:“叶哥累了吧,要不换我开车吧?”   “没事,我不累……这车是公司买的,买得早,和现在的车差别很大,还是我来吧。”   叶守规露出老司机的微笑,自信地打火启动,准备返程。   然而,轿车刚刚往前挪动了没几公分,叶守规突然踩下了刹车。   年妄刚上车,连安全带都没系好,还好车才启动,车速不快,否则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恐怕得把年妄甩到车窗上去。   “……叶、叶哥,怎么了?”   年妄惊魂未定地把安全带塞进扣里,确保牢固后,这才转头看向叶守规,心有戚戚地问道。   叶守规没回话,只是冷着脸看向前挡风玻璃。   年妄于是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过去——   一辆最新款的顶配罗伦士商务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横着停在他们的车前。   由于他们的停车位一面靠墙,另一面有别的车停着,如果眼前这辆罗伦士不让位,那他们的车就动弹不得,只能在原地烧油。   年妄不满道:“这人怎么开的车,技术也太差了,停在这里干什么,倒是往前开啊!”   罗伦士的前灯闪了两下,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叶守规定定地端详了一会儿罗伦士,很快做出了判断:   “这是夏总的车。”   说话时,他的脸色冷到了极点,整个人就像是一座沉睡的火山,风平浪静的表象下,藏着随时都能喷发的岩浆。   “什么?又是他!”年妄气得声音都变了调:“他脑子被门夹了吧?追到停车场恶心我们?”   他现在非常想给夏常晴发消息,狠狠骂他一顿,但是他的手机刚刚没电关机了,上了车以后刚充上电,一时半会儿的还用不了。   没办法,年妄只能咬咬牙,退而求其次道:   “叶哥,这事可能是我不对,虽然夏常晴确实有病,但我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这样吧叶哥,我过去道个歉,让他把车让开,马上就回来!”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他一上夏常晴的车就把夏常晴骂成猪头!   年妄解开安全带想要下车,然而他按了好几下车门开关,却发现根本按不动。   车门被叶守规锁住了。   “不用。”   叶守规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随即换挡、停车。   多年前的落地价丝毫不逊于罗伦士的轿车缓缓熄火,车灯也跟着灭了。   “他不走,那我们就陪他耗着。”   罗伦士的后侧窗上贴着黑膜,所以叶守规看不见车窗后的景象,但是,叶守规无比确信,夏常晴一定就坐在那里,隔着两扇车玻璃与他对视。   叶守规的神情却如寒冰般坚定,在这敌暗我明的境况之中,没有流露半分怯意。   “叶哥,我……对不起,我,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年妄一边在心里把夏常晴骂得狗血喷头,一边可怜巴巴地道歉。   叶守规柔声道:“不是你的错,别觉得愧疚,他是挑衅的是我,你只是受了我的牵连,对不起,回去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这话一说,年妄顿时更愧疚了。   受牵连的根本不是他,而是叶守规。   夏常晴这个弱智玩意,简直,简直……简直蠢到家了!   今年的年终奖他一分都别想拿,一分都别想拿!   等待的时间里,年妄的手机充上了电,成功开机了。   现在的年妄随时都能给夏常晴发消息,用世界上最恶毒的文字骂他一顿,并让他把车挪走。   但是,眼下车里的气氛比较严肃,叶守规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双手握在方向盘上严阵以待,要是他现在低头去拿手机,似乎会显得有点不懂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夏常晴的车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像傻子一样隔一段时间打几下双闪。   如坐针毡的年妄实在等不下去了,下定决心向叶守规坦白:   “叶哥,对不起,真的是我连累了你,其实夏常晴他是……”   “算了,不等了。”   叶守规突然抛下这么一句话,随即重新启动轿车,踩下油门。   智能屏幕当即跳出前方有障碍物的警告。   红色的惊叹号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一起出现,双管齐下,以极其严厉的方式阻止司机进行违法操作。   可惜阻止不了叶守规。   叶守规随手点了几下屏幕取消警报,随后在落针可闻的宁静环境中,神色自若地踩死油门。   下一秒,迎着年妄目瞪口呆的表情,轿车“砰”的一声撞上罗伦士的侧门。   对面负责开车的司机做梦都想不到叶守规的路子这么野,火急火燎地启动罗伦士想要让路。   然而,已经不需要了。   叶守规踩着油门的脚松开了一瞬,不是要退让,而是在换挡。   轿车后退片刻,随后立即又往前撞去,这回撞得比刚才更狠,硬生生地让罗伦士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腾出了过道原本的空间。   随后,叶守规打开车窗,扔下一张在背面填了电话的空白支票,泰然自若地开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因为买的时间比较早,放到现在已经不算值钱的轿车,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停车场。 第26章   叶守规一路上的神情无比平静, 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年妄就不同了,一直到叶守规把战损车开进自家车库,他脸上的震惊都没散完。   下车的时候,叶守规见年妄呆愣愣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于是主动俯身过去帮他解开安全带, 边解边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怎么,觉得我做得太过分了?”   “没有!”   年妄慌乱地否认, 随后低下头红着脸道:   “觉得叶哥……太帅了。”   叶守规先是一愣, 然后发自内心地笑了。   年妄也跟着笑了几声,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讪讪道:“叶、叶哥, 他那车应该值不少钱吧?”   这话带着一些歧义,由现在的年妄说出来, 着实有一些嫌贫爱富的意思在。   叶守规当即眸色一沉,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   年妄丝毫不觉, 傻乎乎地继续说了下去:“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 我来替叶哥赔钱!”   “……夏总大人有大量,不会来找我赔钱的, 行了, 下车吧。”   “是吗?”年妄还是有点不放心:“如果他来找叶哥赔钱,叶哥一定要告诉我,我有钱, 我来赔!”   “行, 我答应你。”   叶守规轻柔地笑笑, 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别的事:   “你快毕业了吧,之后有什么打算?”   “对, 明年就能毕业,提前一年学分修完了,目前是想继续读研,前提是能考上的话……”   年妄觉得自己考上F大应该没什么问题,他继承了原主的学习能力,非常擅长学习和考试,这回考完以后的自我感觉也很不错。   只要他能过线,面试绝不可能被刷,夏常晴已经帮他找好了F大的教授,那位教授从一年前就挂靠在云端公司做顾问,到时候,教授管他叫老板,他管教授叫老师,大家各叫各的,互不影响。   虽然年妄对考研结果自信满满,但当着叶守规的面,年妄还是选择装出一副没有安全感的模样,可怜巴巴地说道:   “如果我考研失败了,那就只能先就业再接着考了,现在就业压力这么大,我怕边工作边二战效果会很差……”   叶守规打断了年妄的话:“考不上就在家复脱产一年继续考,没必要着急工作。”   “叶哥你真是太好了!我太爱你了!”   年妄趁着叶守规关车门的间隙扑了上去,把叶守规按在车门上狂亲。   要真能在家里备考一年,那可太棒了,白天能吃上叶守规亲手做的美味饭菜,晚上能吃上叶守规本人……   可惜的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按照原著的时间线,叶氏的危机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必须尽快把云端集团发扬壮大,给叶守规撑腰才行。   年妄一边可惜自己抓不住机会,一边更用力地亲了起来。   “好了好了,哈哈……”   叶守规笑着去推年妄埋在他脖颈深处的脑袋。   年妄抬起头,依恋地蹭蹭叶守规的脸颊:“我要多留几个印,防止叶哥被外面的小妖精勾走。”   “我被勾走?”   叶守规刮了一下年妄的鼻子:   “你被勾走还差不多吧,酒会上那么多有钱的老板,你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哼,叶哥污蔑我。”   年妄不满地咬了下叶守规的脖子,用牙齿叼住一小块皮肤,慢慢磨出一片红晕:   “我一直都看着叶哥,根本没看过别人。”   “你最好是。”   叶守规揪住年妄的耳朵,嘴唇贴着他的耳廓,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做我的男朋友,只有一条规矩,如果你不能遵守,我们就分手。”   年妄勾起嘴角:“你说,一百条我都没问题。”   叶守规正色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使用冷暴力,就算你要选别人,也必须好声好气地告诉我……你能做到吗?”   年妄笑了:“这条规矩对我来说根本没用,我永远都不会这么对你,我既不会选别人,也不会冷暴力你,我一辈子都喜欢你,只喜欢你……”   叶守规的眉眼瞬间变得柔和,他的吻沿着年妄的耳廓缓缓下落,最终落在年妄浅色的薄唇上。   两人黏黏糊糊地走进屋子里,气氛非常好,看上去随时都能解锁一些特殊的剧情。   然而,叶守规的手机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叶守规连着按灭了好几次屏幕,但对面还是锲而不舍地给他打电话。   无奈,年妄只能大度地松开叶守规,让他先去处理公事。   电话是叶守规的大伯打来的。   叶守规在停车场撞开罗伦士的壮举在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并且迅速传到了叶大伯的耳朵里。   虽说逞一时之快确实很帅,但后续可就没这么容易渡过了。   在叶守规和大伯沟通的时间里,年妄百无聊赖地在别墅里闲逛。   路过窗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窗外。   这一眼,差点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夏常晴那辆罗伦士,竟然就停在楼下!   年妄赶紧回过头去确认叶守规的位置,看见叶守规正坐在卫生间里气急败坏地和叶大伯吵架,他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一些。   随后,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叶宅,上了夏常晴的车。   车门一关上,年妄就对着后座上的夏常晴劈头盖脸地训斥了起来:   “你还敢跟到这儿来,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看你不止想挨骂,还想挨打!”   夏常晴无奈地解释道:“老板,我这是在担心你啊,叶守规这个人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不正常,你就算口味特别喜欢年纪大的,那也不能喜欢叶守规啊,你今天也看到了,叶守规也不下车来找我问问,直接就踩油门撞我,这能是正常人的行为吗?”   “他不正常?我看你才不正常,你纯神经病!叶守规那一脚油门还是踩轻了,怎么没直接把车给你撞烂!”   年妄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到夏常晴脸上,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野蛮。   夏常晴据理力争道:   “叶守规整整比你大十岁,根本配不上你,他接近你就是不怀好意,以前也就算了,现在的叶氏都烂成什么样了,就剩个电竞队还能看看,你好好想想,他接近你就是为了……”   夏常晴本来想说钱,但是想到年妄在叶守规面前似乎还隐瞒了身份,所以咬着牙换成了年妄的另一个优点:   “为了白嫖你这张脸!”   “我乐意!”年妄气恼道:“我不仅脸好看,我身材也很好,我不仅能给他白嫖脸,我还能给他白嫖腹肌!”   夏常晴:“……”   夏常晴:“他这是馋你身子,想和你上床!”   “啊,那可太好了,自从上次以后他就再也没和我提过上床的事,我还以为是我不够努力,没让他满意呢。”   在夏常晴绝望的目光中,年妄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阴森森地说道:   “夏哥,看在你的业务能力确实过硬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但是绝不能有下一次,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和叶守规过不去,我不介意给公司换一个代理人!”   夏常晴:“……”   年妄不敢久留,说完这些话就立刻让夏常晴滚蛋,自己则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叶宅。   临走前,年妄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严肃地命令道:“你这车走公司的账去报,不许让叶守规赔钱,听见没有!”   夏常晴有气无力道:“知道了。”   返程的路上,夏常晴幽幽地叹气,眉眼中满是惆怅。   前排开车的助理转过身来,不忍地劝道:“老板,这种私事只要不闹大,影响不到公司,不也没什么吗,您何必去驳小老板的面子,闹得这么不愉快呢?”   夏常晴道:“他没混过这个圈子,所以他看不明白,叶守规今天带来他酒会的目的,显然是想拿他当筹码,用他来接近更有权有势的人……他真心实意地对叶守规,叶守规却想把他拆开卖了!”   夏常晴不是不懂礼节的人,一般情况下,即使他对叶守规不满,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甩脸。   但是今天,当他看见叶守规带着年妄出席酒会的瞬间,他确实是太生气了,气到甚至抛却了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性。   虽说年妄在叶守规面前隐瞒了身份,让叶守规错估了他的价值,但是,就算年妄确实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难道叶守规就能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卖给其他老板吗?   这太过分了,简直是欺诈。   极端愤怒之下,夏常晴选择用一种近乎侮辱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对年妄的“兴趣”。   他原本打算当场撕开叶守规的遮羞布,给年妄看看他深爱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渣。   可惜,叶守规不仅人品不行,脾气也不行。   喜怒无常的性格,真是和传闻一模一样。   要是再给夏常晴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做得那么过激。   夏常晴相信,如果他的态度再柔和一点,神态再自然一些,好好遵守圈子里的潜规则,那么,他一定不会失败——   叶守规一定会亲手把年妄卖了,换一个笑话般的、和云端集团的合作机会。   只是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情真意切的小老板还不知道该有多失望……   夏常晴叹了口气。   他是不婚主义者,注定无法拥有一段真挚美好的感情,所以他更加看不得那些被神明偏爱的人肆意践踏他人的真心。   尤其那个被践踏的人,还是他们云端集团的幕后老板。   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助理了然地点点头,今天这件事,圈内人都能看得明白。   不过,对于今最终的结果,助理还是有些困惑:   “叶总最后没有接您的暗示,还把我们的车撞开了,这是不是说明,叶总对小老板也是有感情在的?”   夏常晴不置可否道:“希望如此吧。” 第27章   年妄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的时候, 叶守规这通电话还没有打完。   电话那头不断传来叶大伯中气十足的声音,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和叶守规吵得有来有回,也是不容易。   叶大伯这个角色, 不论在原著中还是在现实中, 存在感都非常强。   叶大伯膝下有两个儿子,按理说都是叶氏集团的有力竞争者, 可惜两个都是草包, 十足十的纨绔子弟,擅长吃喝玩乐打游戏,没有一个能撑得起叶氏集团。只能拿拿分红过过闲散日子, 完全无法涉足核心业务。   叶大伯自诩枭雄之辈,只是时运不济, 才没能在当年赢过老叶总,他把希望寄托在儿子们身上, 却万万没想到, 自己的儿子也完全不是叶守规的对手,他都一把年纪了, 还得亲力亲为地和叶守规打擂台, 实在是令人唏嘘。   之前叶氏欣欣向荣,所有的股东都力挺叶守规,叶大伯也就没法对叶守规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现在叶氏出现了一点问题, 股东的信心开始动摇, 叶大伯的存在就显得无比麻烦。   叶守规眼下不仅要面对叶氏的衰落,还得面对虎视眈眈的叶大伯,那叫一个腹背受敌, 举步维艰。   看着叶守规焦头烂额的模样,年妄第不知道多少次庆幸自己把云端公司交给了代理人。   没什么事干的年妄麻溜地洗了个澡,爬到床上,盖着满是叶守规气息的被子开了一把当下最火的手游,云端守望。   游戏打到一半,叶守规从洗手间走了出来,满是歉意地对年妄说道:   “抱歉,我得回公司一趟,可能要晚点回来,不用等我了,你先睡吧。”   “啊?现在还要去公司吗?”   年妄眨巴眨巴眼睛,一双狗狗眼亮得惊人:“我陪你去吧,我开车送你去。”   虽然以他甩手掌柜的思路,不太能理解叶守规这样的工作狂,但是他还是愿意在行动上支持叶守规的。   “不用了,太麻烦了……”   “能陪着叶哥怎么能叫麻烦呢,我超乐意哒。”   年妄随手按灭手机,起身下床,亲亲叶守规的侧脸,随后动作迅速地换起了衣服。   叶守规遥遥地看着年妄,透过俊美至极的皮囊,欣赏他炙热又滚烫的生命力。   糟糕的心情逐渐回暖,冷硬的神情也跟着舒展开来,叶守规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春风下融化的雪人,虽然失去了寒冷坚硬的铠甲,但甘之如饴。   两人迎着暮色上了车,发车之前,年妄看了一眼手机,把在他挂机之前颓势尽显、挂机之后反而赢了的游戏给关了。   叶守规随口问道:“在玩什么游戏?”   “就是,就是那个……云端守望。”   说出游戏名的时候,年妄心虚得不行,有一种当着叶守规的面吃外食的诡异羞耻感。   叶守规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感慨道:“云端公司的游戏确实做得好,完全占领了年轻人的市场,唉……”   年妄见叶守规这么低落,心都揪起来了,于是语气坚定地反驳道:   “云端守望有什么好的,我觉得还是叶氏的游戏最好玩,听说叶氏的‘两面’马上要上手机端了,我这就把云端的游戏都卸了,以后我只玩叶氏的游戏!”   “真的吗?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   叶守规笑着逗他。   “录就录,我说到做到!”   年妄一点都不虚,真就一模一样地重复了一遍,让叶守规把他说的话录了下来。   两人嬉笑着闹腾了一会儿,很快便开车上了路。   路上,年妄注意到叶守规似乎在反复聆听刚才录音,边听边笑,笑得停不下来。   对此,年妄不以为意。   别说叶守规自己留着听,就算叶守规把录音放到网上公开处刑他,他都觉得没关系。   不就是不玩自家公司的游戏吗,不玩就不玩呗。   他本来就不喜欢玩游戏,比起玩游戏,他更喜欢玩叶守规。   非要说的话,比起“一辈子不玩云端公司的游戏”,年妄反而觉得“自己就是云端公司的老板”这件事,问题似乎更大一些。   根据原著的时间和叶守规最近的表现来看,叶氏集团应该已经到了需要外部援助的时候,年妄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向叶守规透露一点云端公司的事了。   当然了,为了让叶守规继续维持金主爸爸的上位者身份,他暂时还不能让叶守规知道他就是云端公司的幕后老板,但是他可以用迂回的方式,告诉叶守规他拥有一些云端公司的关系。   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年妄缓缓开口:   “对了叶哥,你还记得我前年问你借了五百万投资了一个工作室吗,那个工作室其实……”   “维持不下去又需要新的投资了?”   叶守规打断了年妄的话,语气里满是调侃。   年妄有点无语:“叶哥你能不能想我点好!”   叶守规正低着头发消息,闻言也是随口回道:“工作室嘛,十个里有九个都会散伙。”   年妄不满地嘟起嘴:“让你失望了,我们工作室维持得可好了,我本来还想把钱还给叶哥的,现在我要赖账了,哼……”   叶守规放下手机,起身在年妄撅着的嘴上亲了一口,成功把年妄给哄好了。   不仅哄好了,还哄红了。   “钱不用还给我,就当我入股,股份也不用给我,就当我们的小秘密。”   叶守规轻笑着从年妄的嘴角吻到耳边,用清冽优雅的嗓音吐出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你好好经营你的工作室,要是哪天叶氏倒了,你就用你那工作室赚的钱反过来包养我,到时候,你就算不下药,也能为、所、欲、为。”   年妄被撩得浑身燥热,几乎坐不住了。   他几次扭动身躯,想要做出一点出格的事,可惜都被身前的安全带挡了回去。   叶守规知道年妄什么都做不了,于是手上的动作愈发大胆。   大胆完了,还火上加油:   “我一到公司就得开始工作,今晚恐怕都得在工位上渡过了,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年妄恨恨地磨着牙:“你等着,等我收购了叶氏,就在工位上X你。”   叶守规笑得打颤:“一言为定,等你哦。”   *   愉快的共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叶守规一到公司,就进入了紧张的工作状态。   年妄在休息室里听着叶守规对着一众手下大发雷霆,吓得都不敢出去,只能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就连手机也不怎么能玩下去,云端系列的游戏不能玩,深更半夜的他也找不到人聊天。   等到叶守规终于结束的时候,年妄已经在休息室里睡了一觉了,虽然在休息室里睡觉不怎么舒服,但好歹休息过了,醒来时精气神都很足。   年妄给疲惫的叶守规披上外套,半牵半抱着往停车场走去。   叶守规真的是累了,整个人窝在年妄怀里,全靠年妄的力气撑着他走,取下眼镜后更是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把决定方向的权利都交到了年妄手里。   这么脆弱的叶守规着实少见,年妄贪婪地看了一眼又一眼,怎么都看不腻。   两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   叶守规在车上睡了一会儿,下车的时候总算是清醒了一点,可以独立活动了。   年妄太长时间没吃东西,肚子咕噜噜地叫个不停。   “饿了?”   叶守规问道。   “是有点……”   年妄想不承认也不行,他的肚子不答应。   “可以给你做点简单的宵夜,炒面吃吗?”   “吃吃吃,叶哥做的我都吃!”   时间比较紧迫,叶守规用冰箱里现有的食材,迅速给年妄做了一份炒面。   看似平平无奇的炒面,却让年妄吃出了山珍海味的鲜美。   “天哪,这个炒面好好吃,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炒面……”   年妄边吃边赞叹,几口就把面吃完了。   以他和叶守规的关系,就算叶守规做得一般般,他也会极尽恭维,但是,这份炒面的味道,即使撇开恭维的因素,也实在是好吃得不行。   惊为天人的好吃。   好吃到年妄都有点懵了。   直播间的观众们看着年妄吃得满嘴流油的样子,不满地在屏幕上刷满了弹幕:   【给我吃一口,给我吃一口】   【都什么年代了,主播的直播间怎么连个味觉共通功能都没有啊】   【上哪去找做饭这么好吃的金主爸爸啊】   【怎么回事啊,还要金主爸爸做饭,到底谁包养谁啊】   【开个味觉共通吧,多视角也要!】   【开个味觉共通功能吧,我什么都会做的】   【开个味觉共通功能吧,我什么都会做的+1】   【+2】   【+10086】   看着弹幕的吐槽,年妄不禁有些赧然。   其实弹幕说的这些功能,不论是多视角功能,还是味觉共通功能,直播间都是有的。   但问题是,这些功能,只有主角扮演者的直播间才能开启。   年妄作为一个几乎没有戏份的炮灰,直播间所有的功能都是锁着的,如果年妄无论如何都想要开启这些功能,就需要用积分去换。   对于扮演者而言,积分是万能货币,可以换到想要的一切,而年妄手头的积分,根本不够开通这些额外的功能。   好消息是,年妄的积分贫困问题即将解决了。   这回的扮演进程非常顺利,年妄有预感,只要他能继续维持现在的局势,等到结算的时候,他一定能拿到一笔极其高昂的积分奖励。   而这一切,与其说是靠年妄自己的努力来的,倒不如说是金主爸爸过于给力,抬了他好几手……   “怎么吃得这么快,不怕不消化吗?”   叶守规笑着抽出一张纸巾,慢悠悠地按上年妄浅色的唇瓣。   年妄一边享受着叶守规的擦嘴服务,一边在心里默默发誓,他一定要守护好天底下最好的金主爸爸。 第28章   忙忙碌碌中, 时间很快到了草长莺飞的二月。   叶氏集团几款门面游戏的流水每况愈下,而比起业务难题以及市场变化,叶氏内部的派系斗争要麻烦得多,叶守规忙到分身乏术, 甚至开始连着出差, 断断续续一两个月都回不了几次家。   可怜的年妄逐渐开始独守空房。   算不上好消息的消息是,年妄进入了毕业季, 有自己的事要忙。   云城商务经济学院是学分制, 年妄提前一年修完了学分,所以可以提前一年毕业,进入大三下半学期后, 在其他同学还在享受大学生活的时候,年妄就已经进入了紧张的毕业流程。   作为特殊的提前毕业生, 年妄的档案和材料被合并到上一届一起处理,偏偏上一届的导员做事有点丢三落四, 总是忘记年妄的存在。   某个周五的中午, 年妄刚把从冰箱里取出来的炒面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了两分钟,还没来得及大快朵颐, 就收到了导员发来的半小时后让他去办公室填写毕业信息表的消息。   没办法, 年妄只能连盒带面一起带到车上,开车返回学校。   这份炒面的由来,还挺有意思的。   吃过一次叶守规做的炒面以后, 年妄食髓知味, 一直缠着叶守规给他做炒面。   叶守规也纵着年妄, 只要有空就做给年妄吃,不仅做得勤,还根据年妄的口味做了一些调整, 让原本就美味的炒面变得更具风味。   年妄越吃越上头,逐渐得寸进尺,让叶守规多做一点炒面放在冰箱里,这样的话,即使在叶守规不在的时候,他也可以自己从冰箱里取点存货加热一下吃。   虽然叶守规反复强调炒面冷了以后复热不好吃,但年妄非要坚持,叶守规只能满足他的需求,在冰箱里塞满了预制炒面。   回到学校后,年妄看时间还有剩,于是没急着去找辅导员,而是先回了一趟宿舍。   宿舍里没有人,年妄的室友们正好都出去了。   年妄之前没退宿成功,所以他的床位还是被保留了下来,没有新的学生入住。   不过,因为年妄太长时间没回来,床铺和桌子上都被室友们堆了杂物。   年妄不在意这些小事,他把杂物们推到一边,收拾出一块空地,铺上纸巾,再放上他心爱的炒面。   然而,年妄刚准备动筷子,辅导员的电话就催命般地打了过来。   “你人呢,快点过来,就差你一个了,马上就要交了!”   “不是说半小时吗?”   “就差你一个了!”   “……我这就来。”   年妄无可奈何地放下筷子,拿着资料找导员去了。   他估计自己十分钟之内就能搞定辅导员,所以也就没把炒面给放回去,准备回来以后继续吃。   然而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巧。   就在年妄离开的五分钟后,他曾经的室友们结伴回来了。   与室友们一起进宿舍的,还有一个不速之客,楚阳琥。   楚阳琥最近过得那是相当不顺。   他的合同到期在即,之后肯定是不打算续签叶氏了,眼下正满世界给自己找下家。   然而,弱队虽然抢着要他,但给出的价格他都不是特别满意,豪门战队价格虽然开得高,但又偏偏不是野核,不能像叶氏这样全队绕着他转,而且他过去以后还不一定能直接打首发,要先看磨合情况。   楚阳琥也不傻,他很清楚自己最适合待的地方,其实就是叶氏战队。   如果叶氏非要他留下的话,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但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闹得太不愉快,以及他想要离开的态度过于坚决,叶氏似乎已经默认他在合同到期后不会继续留在叶氏,最近的训练营里多了很多打野和辅助玩家,教练也已经开始和二队的打野玩家接触起来了。   转会窗口开启在即,队里的氛围越来越僵硬,楚阳琥待得糟心,于是便回学校找兄弟们聊天吹水。   “哟,你们中午买吃炒面啊,正好我饿了,给我吃一口。”   楚阳琥视力很好,一进门就看见了桌上摆着的炒面,动作自然地拿了起来。   “不是我,你买的?”   “没啊。”   室友们困惑地对视一眼,对炒面的由来感到不解。   楚阳琥也是心大,根本不在乎炒面哪来的,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   “我和你们说,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炒面,就是小时候我家楼下的炒面摊,那味道我到现在还记得,绝对是独家配方,可惜后来老板出车祸死了,我就再也没吃到过,真是太可惜了……”   楚阳琥一边吃,一边眉飞色舞地和室友们聊天,油脂碎屑到处乱溅,他随手拿起垫着的纸巾擦了擦,没擦干净,也没继续擦。   吃着吃着,他的表情困惑了起来。   “咦,怪了,这炒面还挺好吃的,味道怎么和炒面摊老板做的那么像啊……”   一个室友想起了什么,惊呼道:“阳哥你先别吃了,可能是年妄回来了!”   另一个室友也反应了过来:“对啊,这会不会是年妄买的炒面啊?”   楚阳琥不以为然:“他回来了又怎么样,一份炒面而已,大不了我再买一份赔给他咯。”   室友看了一眼炒面,心里燃起了不好的预感:“不对啊阳哥,这炒面也不像是食堂打包的,这盒子装的好好的,筷子也不是一次性的,这该不是他自己做了带来的吧?”   另一个室友道:“是不是女朋友给他做的啊,这小子,一边被大佬包养一边找妹子啊?”   楚阳琥闻言又仔细看了看炒面盒,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烈。   他想起之前战队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叶氏总裁包养了个大学生的事,想起自己好像在叶氏见过年妄几次。   他又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和叶守规交流的时候,叶守规那令他无比熟悉的口音。   最后,他朦胧的记忆回到了他小时候,那个熟悉的炒面摊,面善的老板和他早熟的儿子,以及那场震惊全国的特大车祸案。   楚阳琥看向和年妄关系最好的室友,招手让他过来。   在室友困惑的目光中,楚阳琥缓缓道:   “一会儿年妄回来了,你就说这面是你吃的,你和他关系好,他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怪你,事成之后我给你五百,但这钱也没这么好赚,你还得帮我套他几句话……”   *   年妄回宿舍的时候,炒面已经被吃得只剩个底了。   但是吃炒面的人不是楚阳琥,而是宿舍里的老好人,孙遂安。   楚阳琥已经不在宿舍里了。   年妄还没开口,孙遂安就放下筷子双手合十地道歉:   “哥,不好意思,这位置一直没人,我看到这面,以为是嘉琪买的,我就给吃了,吃了一口才发现,我估计你也不要了,就都吃了,真的不好意思,我赔你钱吧?”   另一个室友段嘉琪帮腔道:“我帮你骂过他了,真的对不起,我们没想到你会突然回来……”   年妄摇摇头,态度随和:“没事,吃就吃吧,都是小事,是我太久没回来,也没和你们说一声。”   孙遂安又说了几句“对不起”,随后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这炒面真好吃啊,锅气十足,又香又辣的,是哪家外卖啊,我也想买。”   年妄笑了:“外卖可买不到,这是别人给我做的。”   段嘉琪在一旁起哄:“yooooo,有情况啊,谁给你做的啊?”   年妄的语气中满是自豪:“男朋友。”   这一刻,看着室友们羡慕嫉妒恨的模样,年妄甚至觉得炒面意外被室友吃了也不错。   就像是怀璧的人总想向人炫耀自己的美玉一样,年妄也同样想要昭告天下他的男友是叶守规。   “厉害啊,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背着我们偷偷脱单了,真有本事。”孙遂安边吹捧边询问:“是谁啊,我们学校的吗,下次带出来给我们见见呗。”   年妄回答道:“不是我们学校的,你们不认识,如果有机会的话,说不定可以一起吃个饭。”   孙遂安略感忧虑地说道:“校外人士啊?这……那你可能得注意点,小心别被骗了?”   年妄心中激动难掩,开口时有些忘乎所以:   “我有什么好被骗的,我一穷二白身无长物的,不像他,年纪轻轻就是公司总裁,有权有钱长得帅身材好还成熟稳重……”   段嘉琪惊呼道:“我去,你被钻石王老五看上了啊?你运气也太好了吧,苟富贵莫相忘啊!”   年妄嘴角的弧度都快开到耳边了:“等你们毕业的时候,我说不定可以帮你们内推到他公司。”   “谢谢爸爸!”   “义夫在上,请受我一拜!”   两人起哄了一会儿,闹着要年妄给他们看照片。   年妄正犹豫要不要暴露叶守规的身份,正好夏常晴给他发来了消息,让他有空回去一趟云端公司,有事要商量。   于是年妄便借着“有朋友找”的由头先走一步,把这个悬念留给了两个嗷嗷叫的室友们。   年妄刚走没多久,楚阳琥就出现在了宿舍里。   孙遂安翻开盖在桌上的手机,按掉从刚才开始一直开着的通话模式,随后不解地看向楚阳琥:“你打听这事有什么意义吗,我们不是早知道年妄被大佬包养了吗?”   段嘉琪酸溜溜道:“以前是包养,现在都成男朋友了,长得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我要是有他那张脸,我走路都横着走!”   楚阳琥一边给孙遂安转钱,一边冷笑连连:   “可太有意义了,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第29章   叶氏集团最近变动很大。   第一季度的股东大会结束后, 叶氏战队被正式移交给叶大伯的大儿子——叶怀霖接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在抢功劳。   这段时间,叶氏集团的游戏流水节节败退,反而是之前一直不被看好的电竞队异军突起, 成了公司重要的盈利项目。   如果不是叶守规当年非要坚持搞电竞队, 现在的叶氏恐怕已经在裁员砍项目保现金流了。   眼看着电竞队好不容易出了一点成绩,即将为叶氏大赚特赚了, 股东会却让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公子哥接过了胜利果实, 又把叶守规踢回了吃力不讨好的位置上去,实在是太过分了。   所有人在为叶守规鸣不平,他们都觉得叶守规会吵, 会闹,甚至可能会和公司拆伙。   然而, 叶守规什么都没有做。   他正常地交接工作,正常地接过被强压下来的任务, 继续像往常那样为公司费心费力, 不求回报地加班到深夜。   他沉默得像是一座不会喷发的死火山,又像是一头被磨平了棱角的巨兽, 任由比他弱小的生物肆意地用鞭子抽着他赶路。   叶大伯喜笑颜开了一整个月, 等到月末,还特地跑到叶守规面前嘚瑟:   “怀霖之前一直说对公司业务没兴趣,觉得太枯燥, 结果怎么着, 我看他对那战队可上心了, 说是什么专业对口,这些东西只有你们年轻人搞得明白,我老了, 退时代咯。”   叶守规不冷不热地说道:“小霖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最近战队的变化很大,希望他看清局势,不要忙中出错……”   叶大伯不耐烦地摆摆手:“战队的事让怀霖来就行了,你得把精力主要放在集团上,我看集团的财报一直在亏损,你可得好好想想办法。”   叶守规清楚叶大伯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叶大伯看叶守规这幅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不知道怎么的有点慌张。   他挥挥手让保镖们都退下,等到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叶守规后,他不再遮遮掩掩,直言不讳道:   “小子,别忘了你的对赌合同,要是叶氏的股价要是跌了,你也得跟着破产。”   叶守规冷冷道:“就算叶氏的股价涨了,我一样拿不到好处。”   “这是你的命,是你和你爹造的孽!”   叶大伯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杯子里溅出几滴清澈的茶水。   看着叶守规沉默不言的模样,叶大伯心里没由来地感到一种满足。   这种满足在他想到自己的儿子顺利接管公司事务后,达到了巅峰。   叶大伯笑道:“你可得好好感谢怀霖愿意来公司帮忙,等怀霖成长起来接手叶氏集团了,你就可以解放了,怀霖可是你的救星啊。”   叶守规抬起头来,目光里满是嘲讽:   “像他这种只会打游戏的二世祖,仰仗着我的鼻息拿拿分红,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你!”   叶大伯抄起桌上的茶盏就往叶守规脸上砸,还好叶守规躲得及时,这才没出大事。   即便如此,滚烫的茶水也有几滴飞溅在叶守规脸上,白皙的皮肤瞬间红了一片。   叶守规抽出纸巾擦拭脸上的水渍,擦到一半,耳畔又响起叶大伯的声音。   “怀霖从小就聪明,就是一直不成熟,不懂权利的美妙,他的天赋一点都不逊于你,只要用点心就能轻松取代你,到时候,你就和那人贩子一起滚蛋,叶家不需要你这样的污点!”   “拭目以待。”   叶守规手中动作不停,语气沉静如冰。   他就像是一座坚固的堡垒,没有半点破绽,沉着冷静到仿佛叶大伯手上捏着的那些把柄,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于是叶大伯气急败坏地离去,就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   但叶守规不再像过去那样,在叶大伯离去后继续沉默地工作,而是将自己摔进座椅,仰头对着天花板发呆。   即使嘲讽的话语依然无法伤他分毫,即使那些虚名和分红他也一样都不想要,他的堡垒却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坚不可摧——   他幸运又不幸地,拥有了一束月光。   月光明亮又温柔,让他在夜晚得以安眠。   只是,世上的一切都是明码标价,差一分一厘都会打破等价交换的天平,让一切轰然倒塌。   ——要留下这束月光,他就必须一直是叶氏的总裁,一直是叶守规。   *   天气开始变热的时候,年妄顺利进入了F大的录取名单。   在专业选择上,现在的年妄其实更适合管理相关专业,但因为原主希望在计算机大类里继续深造,所以年妄最终选择了游戏方向的量子计算专业。   这是年妄为原主做的最后一件事。   在一些功利的扮演者看来,原主只不过是一个提供记忆和背景的工具人,没必要尊重工具人的想法,但年妄却不这么认为。   书中的角色被困在原著的框架中,无法改变自己既定的命运,但是扮演者则不受这种钳制,优秀的扮演者,应当可以在维系原著剧情的情况下,让自己扮演的角色走向比原著更好的结局。   当然了,年妄之所以这么费心费力地考研,除了帮原主圆梦以外,也有自己的私欲。   考上了F大的研究生,他总算是配得上叶守规一点了。   哪怕撇开叶氏总裁的身份不谈,叶守规也是本硕都在F大就读的天之骄子,这么优秀的叶守规,不论让谁人来评判,都绝不是一个学历只有二本的普通男大能配得上的。   年妄也知道自己起步不行,即使考上了F大研究生,也不意味着能赶得上叶守规的角度,但是他会继续努力,继续深造,直到他站在叶守规身边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人觉得他是被叶守规包养的小白脸为止。   和诸事顺遂且充满希望的年妄比起来,叶守规最近的日子显然不太好过。   他早出晚归,披星戴月,一周有好几天都忙到夜不归宿,即使人在家里,心也似乎飘在外面,从早到晚都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和什么人聊天,紧锁的眉头就没有松开的时候。   年妄能看出来叶守规可能遇到了麻烦,但是,他无法得知叶守规的麻烦究竟是什么。   原著中叶氏资金链断裂的时间点距离现在还有很久,而叶氏战队最近刚刚拿下全球总冠军,名气和风声很大,并不像是已经资金断裂了的样子。   年妄迫切地想要为叶守规分忧,但叶守规却又丝毫不愿意多说。   他就像是一只紧闭的蚌,不论内里到底是璀璨的珍珠还是溃烂的伤口,都要用坚硬的壳藏得严严实实,既不给外人偷窥的机会,也不给自己被治愈的可能。   好在,年妄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情欲是最好的坦白剂,在极度动情的时刻,这只粉色的蚌会稍稍解开一些防备,说出一些年妄想听的话来——   “如果……我失去了叶氏,失去了一切,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年妄愣了一秒才给出答案,硬生生从“那可太好了”改成了“那是当然。”   叶守规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失落:“你不会的,你会去找比我更好的老板……”   “你大可祈祷我去找别的老板,要是我没有,那你就完、蛋、了。”   年妄吻在叶守规耳侧,同时蹬住床板发力,激烈的进攻顶得叶守规瞬间失了声,再也没法说出这些令他不满的话来。   如果叶守规的忧虑仅仅是叶氏的衰落,年妄反而觉得安心了不少。   叶氏走向覆灭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既没有挽救的可能,也没有挽救的必要。   他会在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坚定不移地走向叶守规,用云端公司来让叶守规重回巅峰。   既尊重了原著,又可以借此机会对叶守规为所欲为……实在是太美妙了。   中场休息了没五分钟,年妄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第二场。   叶守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像条死鱼一样被年妄翻来翻去,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正对年妄,他赶紧抱住年妄的腰,不肯再被翻面。   年妄翻不动人,只能维持着正面的姿势继续动作。   叶守规把脑袋埋进年妄的胸膛,迷迷糊糊地说着怪话:   “不想掉进海里……”   年妄听清了这句呢喃,于是真心实意地回道:   “我捞你,我把你捞起来,挂回天上去。”   “……”   叶守规如梦初醒般睁大了双眼,神情满是震撼,语气似有不满:   “什么挂到天上,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是月亮。”   年妄不假思索道。   “花、花言嘶……巧语。”   叶守规浑身都泛着粉,呜咽声断断续续,平日里的气势荡然无存,瞪圆眼睛满脸谴责的模样在年妄看来和撒娇没什么差别,比寻常情况下要动人得多。   年妄悄悄换了个更好发力的姿势,想要做点坏事。   可惜,逃不过叶守规敏锐的直觉。   “不许全进来,我会疼。”   叶守规一巴掌拍在年妄胳膊上,掐着他的肉,强迫他收起坏心思:   “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就能为所欲为,不行就是不行,谁让你长那么大,自己反省去。”   “……”   年妄恨恨地在叶守规脖子上留了个印,满意地听见叶守规发出吃痛的声音。   他一边舔舐自己留下的伤口,一边阴恻恻地想——   叶守规到底在烦恼些什么,他早晚会搞清楚。   那里也是,多开发开发就好了,早晚能全进去。 第30章   毕业典礼当天, 年妄混在上一届的学长学姐里拍完了属于自己的毕业照。   学校的图书馆前面有一大片草地,平时都不让学生踩,只有在拍毕业照的时候,才能破例上去一回。   年妄提前一年获得踩草坪的资格, 于是学着大四的前辈们躺在草地上滚了几圈, 沾了一身的草屑。   初夏的阳光不如盛夏时分那样炎热,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让人心情愉悦。   年妄的目光落在远处, 摇曳生姿的玉兰花海,纯白似雪,烂漫无边, 让他想起和叶守规的初遇。   时间过得太快了,似乎他昨天才刚刚踏入校园, 今天就要毕业了。   可是时间过得又那么慢,叶守规从一个小时前就告诉他马上就到, 可他都等了这么久了, 怎么还没有等到?   “哥,我来啦!”   年妄没等到叶守规, 但等到了他的妹妹, 年遥。   年遥去年考上了大学,现在正在放暑假,正好过来给哥哥庆祝毕业。   本来年妄的妈妈也会来参加年妄的毕业典礼, 但不巧的是, 就在一周前, 年妄的妈妈不小心摔了一跤,骨折了,刚做完手术, 目前还下不来床。   好在年妄是提前毕业的大三生,明年这个时候,他可以再拍一次毕业照,到时候,他的妈妈就能补上没能出席儿子毕业典礼的遗憾了。   年遥手持一束五彩斑斓的月季花,大笑着扑进了年妄怀里。   年遥的身高足足有一米八二,在人群中极其显眼。   和年妄一样,年遥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她的美貌具有一种极强的侵略感,像是正午的太阳,自带能刺痛许多阴暗生物的光芒。   英俊帅气到不似真人的年妄,与同样高挑明媚美得张扬的年遥,这两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极其耀眼的风景线。   比起内敛又羞涩的哥哥,年遥要自信外向得多。   年妄笑着拨开妹妹额头上的碎发,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妹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可拉倒吧。”年遥俏皮地眨眨眼睛:“越来越漂亮的人是你吧,你看看周围,好多人在拍我们呢!”   年妄辩解道:“我每天都在学校里闲逛,从来没人拍我,你一来他们才拍,拍的当然是你。”   年遥惊呼:“哇,云城商大是真教东西啊,我哥都学会反驳了!”   阳光下的草坪绿意盎然,生机满满,一看就关系匪浅的年轻男女手捧花束拥抱在一起,周围有人拍照,有人起哄,吵吵闹闹,笑语欢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好不容易搞定了公司的事务,紧赶慢赶来到云城商务经济学院的叶守规隔着车窗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那个总是被他调侃的“小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青涩与腼腆,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   他站在阳光底下,笑得自信又张扬,那么明亮,那么遥远。   笑容渐渐从叶守规脸上褪去,向日葵花束被他缓缓放回了座椅上。   良久,负责开车的司机叔叔察觉到了不对,回过头来问道:   “老板,您不下车吗?”   “……调头回公司吧。”   叶守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颤意。   但他的态度却无比坚决,坚决到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天一样。   *   年妄陪着年遥在学校食堂里吃了午餐。   期间他明显有点心不在焉,老是解锁手机看有没有新消息,看的次数多了,让年遥起了疑。   年遥问道:“哥,你看什么呢?”   年妄局促道:“没,没什么……就是约了人,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到……”   “你怎么这时候约人呀,我还在呢,等等,不会就是来见我的吧,哥你有情况呀!”   年遥刚上一年大学,脑子处于人生巅峰期,转得不是一般的快,一下子就想明白年妄在这种特殊的时候,约的是什么人:   “我要有嫂子啦!?”   年妄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你,你小声点,你要让大家都听见吗!”   年遥撇撇嘴嘴:“听见就听见呗,找嫂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快把嫂子微信推给我,我要有嫂子啦哈哈哈!”   年妄期期艾艾道:“你不能叫他嫂子……算了,叫,叫嫂子也行。”   年遥点头:“明白了,男嫂子是吧?”   年妄羞得眼眶都红了:“你,你,你怎么……”   年遥翻了个白眼:“哥你干嘛啊,都什么年代了,还藏着掩着的,你丢不丢人啊,男嫂子多正常呢,哥你这么帅,一看就是男女通吃的啦,所以微信呢,快给我推微信!”   年妄:“……”   被教训得像弟弟似的的哥哥垂头丧气地打开手机,把妹妹的微信推了过去。   他眼前的系统屏幕上飘过一堆弹幕:   【都什么年代了还藏着掩着,你丢不丢人啊,hhhh】   【妹妹好帅啊】   【主播能不能支棱一点啊,妹妹都比你攻】   【丢人,太丢人了】   【快乐小狗一边玩去吧,大人的世界不适合你】   【主播我都不想说你什么了,好自为之哈】   【大哥,你好歹是个攻,能不能硬气一点啊】   【主播冲冲冲】   对于这些一点都不帮着他,只会嘲讽他的弹幕,年妄是一点都看不下去了。   他缓慢地编辑着给叶守规发的消息,不断修改措辞,希望叶守规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加一下他妹妹的微信。   当然了,要是能借这个机会拉进一点和叶守规的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年妄美美幻想到一半,突然收到了叶守规的消息。   说得确切一点,是收到了叶守规——最后的消息。   叶守规:【分手吧,给你打了五百万当分手费,以后别来找我了】   年妄:“?”   年妄:【?】   这条消息后跟着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他被叶守规拉黑了。   年妄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连在公共场合大声说话都羞涩不已的年轻人,此刻却因为站起来的力气过猛,连桌带椅子一起掀翻了。   混乱巨大的声响,引起了周围一圈学生的注意。   无数注目礼与议论声中,年妄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但又并非全然不能思考。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大学生,在这种情况下莫名其妙地收到了男朋友发来的分手通知,那他会困惑,会不解,会愤怒,会质疑,会强迫叶守规给他一个解释。   可他不是。   他是一个扮演者。   他是一个从主角攻手里硬生生把叶守规抢走的炮灰扮演者。   所以,他只觉得恐惧。   恐惧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法赢过既定的命运。   叶守规随时都可以向他提出他分手,不需要任何理由,仅仅因为叶守规是主角受。   主角受踹开炮灰攻,和主角攻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是万分正确的一件事。   错的人是他。   是的,他知道错的是他。   却依然无法接受。   为什么,凭什么,他做错了什么?   昨天还躺在他怀里,笑着说要在他毕业典礼上献花的叶守规,仅仅只是因为世界意识的剧情修正,就要和他分手?   如果世界意识真的如此强大,那还需要什么扮演者,还有什么必要时不时送几个扮演者进去维护世界的稳定?   一本书一旦形成小世界,其中的角色就都不再是纸面上的只言片语,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随时都会觉醒自由意志的人。   这可是所有的扮演者进入穿书局后,学的第一课啊……   年妄面容狰狞的模样把年遥吓呆了。   她手忙脚乱地把倒下的桌椅扶起来,随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年妄,迟疑地问道:“哥,发生什么了?”   年妄如梦初醒般收起脸上的神情,给年遥一口气转了八千块钱过去:   “对不起,我有急事,特别特别急的事,没法陪你了,你自己去逛逛街买买东西吧,钱不够再问我要,我先走一步!”   “啊,什么……等等,哥,哥!”   在年遥的挽留声中,年妄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年遥在原地凌乱了许久,直到周围的学生靠过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才慌张地拿上包逃走了。   走出食堂后,年遥站在树荫下给自家哥哥打了好几个电话,果不其然都没能接通。   无可奈何之下,年遥打了另外一个电话。   对方秒接,但是没说话,电话那头只传来阵阵喘息声。   年遥漫不经心道:“被我哥放鸽子了,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把自己洗干净,在老地方等我。”   *   年妄先是去了叶氏集团。   他顺利地刷脸过了前台的关,却没能在熟悉的办公室里逮住叶守规,只见到了叶守规的秘书。   秘书似乎知道一些内情,语气同情地暗示年妄“老板以后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年妄沉默地跑回地下停车库,飞速上车,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他的微信被叶守规拉黑了,但是他还有另外一个联系叶守规的方式——   金主爸爸的微信。   这个年妄一开始担心被拉黑,所以至今都没有发过任何消息的对话框里,如今充满了文字和语音消息。   【为什么分手,我做错了什么?】   【我不同意分手,你给我说清楚!】   【我可以同意分手,但是你得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是你自己说的,交往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冷暴力,你这不就是在冷暴力吗!】   【求你了,接电话】   【接电话!】   所有的消息石沉大海。   于是年妄不再发消息了。   他把车速开到最大,风一样前往最后一个可能见到叶守规的地方——   他们的……确切地说,是叶守规的家。   年妄把车停在叶宅楼下,一下车就急匆匆冲向大门,连车门都没关。   其实年妄心里很清楚,如果叶守规真的准备沉默到底,那么他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要是做得再绝一点,叶守规还可以把门锁换了,门卡注销,自己躲到外地甚至外国出差一段时间,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通知他来把杂物都取走。   对此,年妄毫无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叶守规的动作没有那么快,寄希望于叶守规还给他留了最后一线生机……   年妄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去取门卡。   还没用上门卡,门把手就已经被年妄按了下去。   ——门根本没关。 第31章   叶守规刚到家没多久。   他不像年妄胆子这么大, 敢在市区飙车。   他全程遵守交通规则,系着安全带让司机把他送回了家。   见到年妄的瞬间,叶守规明显愣住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觉得呢?”   年妄的神色非常自然,一点都看不出焦急和气恼, 唯有微微的气喘证明着他真实的情绪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波澜不惊。   在他视野的角落, 系统屏幕上显示的任务进度在不断下降。   原本接近百分之八十五的进度,转眼间已经跌到了百分之六十。   以这样的速度继续下降, 要不了十分钟, 他的任务进度就能跌到零。   曾经的年妄看到进度掉个百分之五都能掉眼泪,现在的年妄对着雪崩般的进度,还做到面不改色。   不是不在乎了, 而是,有更在乎的。   此时此刻, 充斥年妄脑海的,只有一件事——他要知道叶守规为什么和他分手。   可惜的是, 叶守规并无法理解年妄现在的心情, 也根本不知道年妄是用怎样的意志力才勉强控制住了内心翻腾的愤怒和暴虐,他只把这当作这是一场在金钱交易下顺利达成的体面分手。   叶守规开口时的态度, 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 似乎对这场戛然而止的交往毫不在意:   “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吧,五百万给你打过去了,别嫌少, 我们到此为止, 好聚好散。”   年妄的面容冷静, 说出的话却如孩童般不讲道理:“如果我说没有看到,我也不要钱,我也不同意好聚好散呢?”   叶守规轻笑一声, 心头总算是涌上些无法言喻的不舍来,他放柔语气,缓缓道:   “研究生都考上了,就别像小孩子一样耍赖了,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包养关系由我来结束,不是吗?”   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那样碰碰年妄气鼓鼓的脸颊,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这么做的权力了,于是只能惋惜地将手收了回去。   年妄据理力争道:“包养关系是可以由你来结束,但我不止是你的情人,还是你的男朋友,我以男朋友的身份问你,为什么和我分手?”   叶守规将目光投向地面:“你要什么,你可以说,我尽量满足你。”   “我要理由!”   叶守规沉默了。   他的目光抬起,又垂落,最终,他缓缓摇了摇头。   年妄不解又绝望,开口时都破了音:“一个理由而已,就这么难吗?”   叶守规依然不语。   年妄腾出心神瞥了一眼系统屏幕。   任务进度如决堤一样掉,就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掉到百分之二十五了。   进度到零的瞬间,他会立刻结束扮演,离开这个世界,并失去和叶守规相识的所有记忆。   他没有时间陪叶守规耗着了。   年妄拽紧拳头,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心情,用近乎自嘲的语气说道:“你告诉我理由,我不会再纠缠你。”   叶守规还是不说话。   不仅如此,叶守规还几步走到桌前,背对着年妄坐了下来,用电脑处理起了公务。   叶总确实常年公务缠身,但是他的公务并没有多到连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都要占用。   他只是在以一种极其决绝的姿态,拒绝回答年妄的问题。   在叶守规看来,像年妄这样脸皮薄的年轻人,只要多僵持一会儿,就会自己离开。   可是他想错了,年妄不会离开,他也没法离开。   年妄的眼前有一个进度条,代表着生命的进度条。   如果他现在走了,他和叶守规,就再也没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了。   此刻,任务进度已经跌到了百分之十二,哪怕是新手扮演者看到这样的画面也能明白,自己即将退场了。   年妄知道自己失败了,也知道自己即将退场。   最后的时间里,他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理由。   哪怕每次扮演后会清洗所有扮演记忆,哪怕他很清楚继续纠缠已经没有意义,他依然想知道那个理由。   即使那个理由既不合理、也不公平,那也无妨,他只是想知道而已。   他的愿望卑微到了尘埃里,为什么就连这样卑微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他呢?   年妄的目光落在正啪嗒啪嗒敲键盘的叶守规身上,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   叶守规装作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样子继续工作。   下一秒,年妄一把将叶守规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叶守规后知后觉地想要反抗,但他的力气根本无法与盛怒之下的年妄抗衡。   几个转瞬之间,他被年妄单手掐住双手手腕,背到身后,以一种沉腰撅臀的姿势被按在了桌上。   “告诉我,究竟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告诉我,我现在就走。”   年妄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与他粗暴的行为截然不同。   叶守规闭了闭眼,即便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依然选择沉默不语。   他知道自己不能说话,一旦说话,他就无法再维持之前的决定。   他说出口的绝不会是分手的理由,而是一些……令他自己都感到不齿的话。   他不想这么做,他不想变成那种模样。   在年妄面前,他想一直做叶守规。   年妄的任务进度已经跌破了两位数。   他几乎已经泄了气,手中的力道渐渐放松,目光也开始涣散。   百分之九,百分之八,百分之七……   系统屏幕上,弹幕们做着最后的告别:   【主播再见啦,这段时间很愉快】   【好可惜啊,怎么就这么结束了呀】   【有缘再见啦】   【金主爸爸为什么不肯说分手原因啊】   【气死我了,说好的不能冷暴力呢,金主爸爸这不就是在冷暴力吗】   【呜呜呜补药啊,补药分手啊】   【主播走了金主爸爸可怎么办啊】   【落泪了,主播再见呜呜呜】   无数雪白的弹幕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条血红色的弹幕。   它浮在所有弹幕最上方,以无比强势的方式映入年妄的眼帘。   这条弹幕,只有两个字——   【揍他】   年妄不久前才刚刚发过誓,他会保守护世界上最好的金主爸爸,满足他所有的愿望,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但是现在,雪崩般陨落的进度条、沉默不言的叶守规,以及这条和关键剧情同样颜色的弹幕,让他无法再继续维持理智的判断。   他在做错的事,他知道。   他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他愿意。   任务进度跌到百分之一的瞬间,年妄高高扬起了手。   “啪——”   “!”   没有半点留情的一巴掌,直接把叶守规扇懵了。   叶守规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经历着什么——   他被比自己小八岁的恋人,打,打了屁股?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巴掌也落了下来。   “啪——”   “等,等等唔……”   “啪——”   “年妄!”   “啪——”   “……”   叶守规薄唇微启,茫然无助看着前方。   他的双眼失了焦,呼吸声打着颤,双肩不断起伏,幅度越来越大。   可怜的模样没能引起施暴者的半点怜悯,反而让击打的力道越来越重。   “别,别打了唔……你轻点,啊……”   “啪——”   叶守规有一瞬在激烈的触击下失去了意识,但是很快又被更加强烈的疼痛唤醒了。   他的眼角渐渐湿润,修长的手指紧紧捏成拳,衬衣下的肌肉紧紧绷着,却丝毫无法抵御那连绵不断的痛楚。   任务进度停在了百分之一,没有继续下跌。   可是年妄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只是机械地抬手,挥下,抬手,挥下,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延长他最后停驻于此的时光。   直到年妄的整个手心麻木到失去知觉,整条手臂酸痛到抬不起来,他如梦初醒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年妄愣愣地看向无力地软倒在桌上喘息、两条腿疼到站不住、不断在地上打滑的叶守规,完全不敢置信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叶,叶哥,对不起,我……我不该对你动手……是我不好,我,我同意分手,我这就走……”   终于获得了一些休息时间的叶守规大口喘着气,缓了好久才扶着年妄的手勉强站起了身。   年妄心虚地说道:“对不起,叶哥你没事吧?”   叶守规连瞪年妄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全部的心思全都用在抵御身后的剧痛上,他吸了好久的气,才用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我,我看见你嘶……你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所以,所以才要分手……”   “女人?和我?抱在一起??”   年妄的大脑艰难地转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你说的该不是我的妹妹吧!”   “……情妹妹?”   “亲妹妹!你说话也太过分了!”   年妄气急之下,又是非常顺手的一巴掌拍在叶守规屁股上。   叶守规差点没当场跪下。   年妄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了:“……对不起,我给你揉揉。”   五分钟后,痛到失语的叶守规在年妄高超的按摩技术下稍稍恢复了一些语言功能。   他看向年妄通红的眼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年妄见面。   那个时候,年妄也是一边如泣如诉地谴责,一边把楚阳琥揍成了路边一条。   如今旧日重现,只是挨揍的主角却成了他自己。   想到这里,叶守规不禁笑出了声。   年妄不解道:“你笑什么,你不疼了?”   “还疼,继续揉。”   叶守规迅速收起笑容,冷着脸差使年妄给他揉屁股的同时漫不经心道:   “你说她是你亲妹妹,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年妄不满地说道:“你一点都不信任我,你肯定早就想和我分手了,哼,我当着你的面打个电话不就行了,我也腾不出手,你自己拿我的手机打,置顶第三个就是她的号,备注是‘年遥’。”   叶守规从善如流地拨出了这通视频电话,对面秒接。   但是视频里出现的,却不是年遥,而是一个造型无比奇特、身上没有布料只有绳子的男人。   男人看着年纪不大,但长相非常凶悍,鼻子上还有刀疤,此刻正跪在地上,满脸警惕地看着视频对面的叶守规:   “她有主了,别来沾边。”   下一秒,衣冠楚楚的年遥出现在视频里,一巴掌就把男人的脸扇偏了过去:   “谁允许你私自接我电话了,你接的谁的电话?卧槽,世界第一大帅逼,这特么是我哥!你完蛋了!我也完蛋了!”   叶守规:“……”   年妄:“???” 第32章   年妄一把将手机从叶守规手里抢了过来。   他警惕地看着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妹妹, 内心充满了因不解而产生的恐惧:   “年遥,你在干什么?这个男的是谁?”   “啊……他是、是我同学,我就在干一些,助人为乐的事嘛。”   年遥的正脸出现在视频里, 她眼神躲闪, 神色慌张,就差没把心虚写在脸上:“找我什么事啊, 哥?”   年妄一时间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有什么事。   是叶守规把他亲妹妹误会成情妹妹的事, 还是亲妹妹的旁边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的事。   极度混乱之下,年妄没能缕清自己的思绪,说出口的话也出现了歧义:   “我说你是我妹妹, 但是他不相信我,所以我让他用我的手机给你打视频电话……”   “哦, 原来如此。”   年遥透过摄像头看了一眼叶守规,评价道:   “既然是哥的朋友, 那我就不绕弯了, 你皮肤太白了,不是我的菜, 我比较喜欢古铜色硬汉, 但我有朋友喜欢你这款的,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她。”   叶守规礼貌回绝:“谢谢,不必了。”   年妄原地崩溃:“年遥, 你在说什么!什么, 什么古铜色硬汉!你才几岁, 你哪里认识的这种人,你在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你你, 我要打电话告诉妈妈!”   年遥丝毫不怕:“你打,最好把妈妈气得高血压发作送医院!你自己放我鸽子,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把我丢学校里不管,我就得时时刻刻候着你是吧,我呸!”   说罢,她就挂了电话。   年妄再打过去,她不接。   再打,拉黑了。   年妄:“……”   一天之内被两个人拉黑的年妄整个人都放弃了思考,他的灵魂似乎已经升了天,只剩下一具躯壳留在原地。   作为罪魁祸首的叶守规此时已经完全相信年遥是年妄的亲妹妹,也知道这件事确实是自己误会了。   只是……代价似乎有点大。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们。”   叶守规坦诚地道歉。   年妄意识回笼,哀怨地看了叶守规一眼。   下一秒,他的眼角晕开刺目的红晕,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高高大大的男人哭起来的时候大都不怎么好看,但年妄却不同,他的哭泣丝毫不让人烦躁,只会让人心疼,漂亮的灰眸不断氤氲出水汽,眼眶红得像是被人使劲揉过,哪怕五官因为悲伤而皱在一起,美貌却不减半分。   叶守规好笑又心疼地把年妄绝望的狗头搂进怀里,以靠谱的成年男性的角度建议道:   “你妹妹已经上大学了,是个大人了,她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和……兴趣,你作为哥哥,比起否定和质疑,更应该尝试理解和支持,她没有做错事,她只是和你的想象中的妹妹有些不同,和她好好聊聊,你们是兄妹,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你,你说得倒是轻松,又不是你妹妹喜欢古铜色硬汉!”   年妄嗷的一声嚎了起来:“呜呜,都怪你,如果不是你,你,我就不会知道我妹妹她,她在干这么奇怪的事!”   叶守规抽了张纸巾,耐心地帮悲伤的狗子擦眼泪:   “某种意义上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今天凑巧,你的妹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向你承认她是这样一个人,她并不奇怪,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诠释她的灵魂。”   “……”   年妄的呜咽声轻了不少。   叶守规说的话实在是太对了,太正确了,以至于他想不出任何反驳的方法,只能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封建、太古板、太幼稚,而他的妹妹正是因为觉得他不靠谱,所以才不把这些事告诉他。   年妄越想越难过,他把眼泪鼻涕全部抹在叶守规胸口,本就崩溃的心情才在叶守规软声细语的安慰下……更加崩溃了。   极度悲痛之下,大脑的防御系统自动开启,年妄逐渐开始思考另外一件事。   ——为什么他还停留在这个世界,他不是应该已经任务进度归零被弹出了吗?   ——如果他被弹出了,就不用再面对这样可怕的事实了!   想到这里,年妄睁着一双朦胧的泪眼看了一眼他的任务进度。   在他的记忆中已经跌到百分之一的进度,现在居然变回百分之八十了。   按理说,如果任务进度跌到了零,那就没有上涨的机会,因为在那个瞬间,年妄就会被直接弹出世界,任务进度也就定格了。   而现在这个结果,意味着,年妄的任务进度根本就没有跌到零。   他赶上了。   赶在任务进度跌到零之前,挽回了他和叶守规的关系,为自己成功续上了命。   这是……绝处逢生。   系统屏幕上,弹幕们都在庆幸年妄的好运:   【万幸万幸,进度救回来了】   【简直是命悬一线啊】   【啊啊啊金主爸爸挨打的时候好涩】   【虽然瑟瑟看不到,但是能看到金主爸爸挨打也不错】   【金主爸爸挨打都没哭,主播你哭什么,丢人】   【笑死,妹妹真的是dom,怪不得看上去比主播还攻】   【我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金主爸爸是不是爱慕】   【不是,谁家好人挨了打才愿意开口啊】   【所以不能冷暴力的意思是,可以热暴力吗】   【暴力不可取啊朋友们,但是他们这个可以,他们这个不是暴力,是艾斯爱慕】   年妄的视线停留“妹妹真的是dom”的弹幕上,久久无法挪动。   dom?什么是dom?   他才考完研,他怎么不记得考研英语里有这个词啊?   “艾斯爱慕”又是什么,叶守规是“爱慕”?   这个“爱慕”他理解中的那个爱慕吗,叶守规还有爱慕的人?   叶守规爱慕谁?他怎么不知道?!   年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既不是一个优秀的扮演者、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更不是一个值得依靠的恋人。   因为他不知道dom和爱慕是什么,所以他的进度雪崩了,微信被妹妹拉黑了,叶守规也因为一个小误会就和他分手……   年妄把脑袋从叶守规怀里拔了出来,不舍地闭上眼睛,压抑着哭腔道:   “叶哥你说的对,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是我没能尽到哥哥的义务,也没能让叶哥满意……叶哥,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我会好好努力学习,开拓眼界,等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我再回来找叶哥!”   “你不用这么做,你现在就很好。”   叶守规轻轻吻去年妄眼角的泪珠,低声道:“我收回决定,我们不分手。”   “不分手?真的吗?”   年妄眼里的光芒亮到惊人,就差没把大喜过望写在脸上。   叶守规道:“当然是真的,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原谅我,我们和好了,好吗?”   “唔……”   年妄没能第一时间答应下来。   明明他确实发自内心地为不用分手感到高兴,也清楚地知道不分手才是有利于任务进度的做法,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没能顺利开口。   他的心底燃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酸酸的,疼疼的,并不强烈,却无法湮灭,如纤细但坚韧的蒲柳一般,缠住了他作为扮演者的职业素养,让他无法说出违心的话来。   那种感觉似乎在对他说,他还没有原谅叶守规,也还没原谅对叶守规动手的自己。   年妄的思绪有点混乱,一时间无法理清,于是他把目光投向系统屏幕,以极快的速度审阅弹幕给他的建议。   【不能就这么算了,没那么便宜的事!】   【金主爸爸太过分了,这次要是算了,他下次肯定还敢】   【问他要补偿!】   【查他学历,狠狠查他学历】   【哪这么容易和好,除非金主爸爸主动脐橙】   【主播快顺杆爬,爬爬爬爬爬】   年妄从弹幕中获得了拒绝的勇气,于是他吸了口气,坚定道:   “不好,说了分手就是分手,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该对你动手,我做了不对的事,应该得到惩罚,分手一段时间……对我们两个都好。”   “我没觉得你做得不对,我觉得你做得对极了,看在我认错这么诚恳的份上,大度的妄妄就原谅我吧。”   叶守规贴在年妄身上,略带笑意地哀求。   “不。”   年妄板起脸来对抗怀柔攻势。   “好吧,你要是实在不解气,可以再打我一顿。”   叶守规拉过年妄的手,按在自己身上。   触及伤处的瞬间,他轻轻吸了口气。   年妄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对你动手是我不对,该道歉的是我,要打也是你打我,不管我们以后是什么关系,我对天发誓,都绝对不会再对你动手……”   叶守规轻轻吻在年妄嘴角,阻止年妄继续往下说。   他本想一触即离,不料被年妄一口叼住,里里外外吮吸了个遍。   “……”   良久,叶守规艰难地推开年妄,他的唇上火辣辣的,似乎是被啃破了。   年妄吃人嘴软,便宜占完了以后,心态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但是,在弹幕们的强烈建议下,年妄还是决定再顺杆爬一下:   “我刚刚那么求你你都不肯开口,凭什么你一道歉我就要和好,哼,我就不和好,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以后不许随随便便亲我。”   “……”   叶守规赔了夫人又折兵,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招——   “现在做的话,让你全部进来……”   然而,他这话不仅没能勾引到年妄,反而触怒了年妄。   年妄气急败坏道:   “你在说什么,你身上还有伤!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还有做那种事的心情,我又不是禽兽!你这是我对我的污蔑,你在侮辱我的人格!”   “……哦,这样吗?”   叶守规一边说着,一边把皮带解开了。   刚刚还在嚷嚷着“你在侮辱我的人格”的年妄一下子哑巴了。   叶守规把皮带扔到一旁,跨坐到那张吸收了他的体温又沾染了他的哀求的桌上,然后……   修长的手指仿佛施了魔法一样,每划到一处,就让年妄的呼吸沉重一瞬,最终,白皙的按在肿起皮肤上,深深陷入肉里,做出邀请的姿势。   叶守规微微歪头,薄唇轻启:“那,这样呢?”   年妄:“……” 第33章   这个晚上, 叶守规成功为自己放出的狠话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做到最后,他喉咙也喊哑了,泪也流干了,靠着最后一丝力气爬远了一点, 又被年妄拽着脚踝拖了回来。   他是惨到了家, 年妄也没高兴到哪去,说好的全部让他进去, 结果呢?   进不去, 根本进不去。   嘴上说得好听,最后又哭又闹、又挠又咬,都把他后背都挠破相了, 也没让他占到多少好。   “你,你……怎么还没好, 我用手帮你吧,求你了……”   叶守规用嘶哑的声音求饶, 但年妄置若罔闻。   他跑也跑不掉, 喊也喊不动,又实在消耗不完年妄盛怒之下怪物般的精力, 只能认命地妥协, 任由年妄胡搞。   但是,妥协也是有限度的,当叶守规晕了一次又被做醒, 醒来的时候发现有细碎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的眼睛上, 而年妄依然在他身上啃来啃去的时候, 他终于崩溃了。   “你……你不是说自己不是禽兽吗?”   声音气若游丝。   年妄冷漠道:“我也可以是。”   叶守规:“……”   *   第二天一早,年妄被叶守规拍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是他昨天不够卖力吗, 怎么叶守规还能起得来?   叶守规确实是被折腾得只剩半条命了,他浑身都疼,到处都肿,昨天晚上做完了连趴都趴不住,只能靠着年妄迷迷糊糊地睡,现在也是完全靠着一口仙气吊着才能说话:   “起来,开车送我去公司,我十点有个会。”   “不。”   年妄果断拒绝,把脑袋重新放到枕头上,找到一个舒适的角度,闭上眼睛:“你这样怎么去得了公司,请假吧。”   “不行,今天的会很重要,我必须得去。”   叶守规把年妄的脑袋扒拉出来,亲亲他的嘴角:“去开车吧,我快迟到了。”   年妄撇撇嘴:“你非要吃这苦头,那就只能去找你的司机了……”   叶守规道:“我这样怎么让司机开车,我坐都坐不住!你是要我丢人丢到太平洋吗?”   年妄油盐不进:“那就请假。”   叶守规被年妄提上裤子不认人的绝情惊呆了:“要不是你昨天那么折腾,我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吃到手就翻脸,你也太过分了吧?”   年妄翻了个白眼,懒得反驳他自己根本没完全吃到手这件事,又被起床气影响了心情,干脆把绝情贯彻到底:“我开不了,你要么请假,要么叫司机,二选一。”   叶守规:“……”   他习惯了年妄对他言听计从的样子,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要看年妄脸色的一天。   而且还是在他已经道了歉,又被折腾了一宿的情况下。   叶守规心里委屈得不行,但又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人为刀殂他为鱼肉,他想要去开会,只能让年妄送他。   无奈之下,叶守规只能软着声音哀求道:   “你就送送我吧,就今天一次,妄妄,好妄妄……”   年妄睁开眼睛,盯着叶守规看了一会儿,转身去去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这一动,改变了叶守规的姿势,伤处触及到柔软的床铺时,叶守规冷汗都下来了。   这会儿叶守规才意识到,他之所以觉得自己还能去公司,完全是年妄抱着他的姿势好,没让他受痛,要是离了年妄,他根本没可能在会议室冷硬的椅子上坐两个小时。   就在叶守规重新考虑自己要不要去公司的时候,年妄的手机屏幕被怼到了他的眼前。   叶守规没戴眼镜,眼睛也肿了,此刻根本看不清年妄手机上的内容,只能大概看出来这似乎是个APP的内页。   年妄主动解释道:   “两个转弯灯,一个六分,一共十二分,扣完了,过两天我去问问怎么处理,估计得重考科目一。”   昨天他急着来见叶守规,不小心漏掉了两个灯,十二分全部扣完,驾照直接不能用了。   起码一个月以内,他都没法再开车,出行只能打车或者让叶守规开车送他了。   叶守规被年妄这手釜底抽薪惊成了一具雕塑,良久才意识回归,给出解决方案:“分被扣完了也能开,反正你都要去重考科目一了,你就最后送我一次,然后开去交警队……”   “不要,你这是违规操作,风险很大,我是遵守交通规则的好宝宝。”   年妄冷漠拒绝的同时,还不忘撒个娇。   “那我怎么办?”叶守规哀求道:“好妄妄,能不能暂时抛弃交通规则,来做我的好宝宝?”   “你请假呗,公司离了谁都转,离了你说不定还转得更好,但我不一样,我现在就非常需要你陪我再睡一会儿。”   年妄搂住叶守规的软腰,另一只手避开他的伤处,托着他的大腿,把他往自己身上拽了拽。   放置好叶守规后,年妄又一次闭上眼睛:“睡觉,我困死了。”   叶守规几乎已经放弃了,只能委委屈屈地说点抱怨的话:“可我不去开会,公司怎么办?”   “你这破公司什么时候能倒闭,真是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年妄被惹恼了,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说什么呢,公司倒闭了谁给你开工资,你每个月五万的进账不想要了?”   叶守规倒也没生气,毕竟他也听不出年妄话里的深意,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他伸手揉揉年妄的脸颊,试图提醒他自己才是金主爸爸。   “说到这个……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哼。”   年妄这下是彻底醒了。   睡意从他身上褪了个干干净净,与此同时,冷硬的气息同样消失无踪。   虽然他嘴上说着要“算账”,但他的态度却在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骤然柔和了下来。   把叶守规挪到合适的位置后,年妄接起身下床,从地上捡起他的外套,摸索一番后,掏出一张银行卡,帅气地甩给叶守规。   “这是你给我打钱的卡,我一分钱都没用过,你拿回去,以后也不用打钱了。”   叶守规吐出一口浊气:“怎么,都闹了一晚上了,这一茬还没过去吗,你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和我分手吗?”   年妄纠正道:“不是要分手,而是要拒绝你的包养,从今天开始做你老公!”   他高高仰着脖子,满脸写着骄傲。   叶守规成功被逗乐了:“你可想好了,五万一个月可是不少的钱呢。”   年妄道不屑道:“不需要,你最后给我的五百万也不需要,全都在卡里,你拿回去查查,保证一分不少。”   叶守规沉默片刻,狐疑道:“我两年前给你的五百万,不会也在里面吧?”   年妄道:“当然也在啊。”   叶守规纳闷了:“也就是说,你和我交往的这段时间里,完全没用过我给你的包养费?”   年妄骄傲地点点头:“是啊,没错,我就是这么优秀。”   “哦?”   叶守规抬手托着下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年妄:   “既然我给你的钱你一分都没用,那你是怎么解决大学时期的开销的?你前两天还给狗牌,不是,给门禁卡打了个铂金的卡套吧,你哪来的钱?”   年妄:“……”   骄傲过头了,把这一茬忘了。   叶守规好整以暇道:“一分钟过去了,想好怎么编了吗?”   “还没想好,不对……我没在编,这,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你。”   年妄的表情骤然变得非常可怜,下垂的狗狗眼里满是希望叶守规不再追究的期许。   叶守规难得一次不为所动,刨根问底地说道:“我帮你分析一下吧,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你偷偷在外面兼职,第二种,你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金主。”   “不是,我没有,我对你一心一意!”   年妄忙不迭地反驳道。   叶守规点点头:“那就是第一种,在外面偷偷兼职。”   年妄:“……”   如果非要细究的话,做云端公司的幕后老板,确实也是一种没经过叶守规允许的“兼职”。   既然已经发现了,年妄也没法继续瞒下去了,只能哭丧着一张脸承认错误:“对,没错,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所以一直偷偷地接私活,对不起,我错了……”   叶守规换了个趴着的姿势,然后继续发难:   “你自己数数,一开始说好的规矩,你违反几条了?”   年妄强调道:“我从没冷暴力过你,而你一直在冷暴力我。”   叶守规:“……不是这条,最开始的五条。”   年妄努力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我不就违反了不能兼职的那一条吗?”   叶守规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你除了最后那条,其他都违反了?”   “不可能!你胡说!”   年妄绝不承认这样的污蔑。   他开始一条一条背给叶守规听:   “第四条确实是我违反了,就不说了,第一条,不和情人上床……好吧,这条也算我违反了吧,但那是你自己同意的,要违反也是我们一起违反,而且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情人了,我是你的男朋友,是可以和你上床哒。”   叶守规哼了声:“继续。”   “第二条,什么时候结束关系由你通知,我确实听你通知了,而且我也同意分手了,是你自己反悔了。”   年妄哼哼唧唧道。   叶守规问:“后半句呢,在我们结束关系之前,你不能有其他金主这一条呢?”   年妄奇怪道:“我确实没有啊。”   叶守规没说话,只是伸手去拿手机,似乎在找年妄出轨的证据。   笃定叶守规不可能拿出任何证据的年妄生气地叫嚷了起来:“你污蔑我的名声,你在诽谤我,你太过分了,你得道歉,不然我绝不原谅你!”   “不是这台。”   叶守规把手机放到一边,指了指床头柜:“我还有第二台手机,放在柜子第三层,你去拿。”   年妄:“?” 第34章   年妄成功拿到手机后, 没有第一时间把手机还给叶守规。   他把手机握在手里,警惕地问道:“你为什么有两台手机?”   “两台手机有什么好奇怪的,有两台手机的人多着呢。”   叶守规随口回答了年妄的问题,然后好整以暇地朝着年妄招招手。   虽然他趴在床上的姿势看上不去怎么舒坦, 但是他的嘴角却挂着一道耐人寻味的弧度, 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从未偏离半分。   年妄迟疑片刻, 还是走上前去, 把手机放进了叶守规的手心里。   他后退半步,更加警惕地看着叶守规,虽然他不知道叶守规打算干什么, 但他总一种不好的预感。   叶守规笑着打开微信,打开置顶的聊天框, 声情并茂地朗读了起来:   “为什么分手,我做错了什么?”   “我不同意分手, 你给我说清楚!”   “我可以同意分手, 但是你得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虽然叶守规还行继续,但很可惜, 他的朗诵到此为止了。   ——他的唇被臊得不行的年妄堵上了。   这个吻又急促又慌张, 没有半点暧昧的情愫,只有满满的委屈和谴责。   叶守规努力了一会儿,成功把年妄推开了一瞬。   在年妄再一次靠上来之前, 叶守规迅速用手挡住嘴, 含糊不清地嚷嚷道:   “解释一下吧, 为什么背着我偷偷给别人发这么暧昧的消息?”   “我给别人发?这是别人吗?这不就是你吗!”   年妄又气又急,瞪圆了一双漂亮的灰眸,泪眼汪汪道:   “还不是你拉黑我, 我没办法,只能给你的小号发消息的,明明是你不好,是你的错,你怎么还好意思倒打一耙的?”   叶守规看着脸色涨红的炸毛小狗,笑吟吟地问出了灵魂拷问: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小号?”   “我,我……我就是知道,你就当我猜的,反正我没猜错。”   年妄眼神乱瞥,就差没把心虚写在脸上。   叶守规不依不饶道:   “虽然这台手机现在在我手上,但是不代表就是我在用,微信号和手机号都不是用我的身份证注册的,平时基本都由秘在打理,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背着我,偷偷和我的秘书聊骚?”   “……”   年妄无言以对。   明明他知道叶守规在胡搅蛮缠,可他就是想不到反驳的办法。   要论能说会道,十个他加起来都比不过叶守规。   当叶守规开始认真地欺负人的时候,年妄的战斗力甚至比不过没有语言功能的狗子——后者被逼得急了起码还会汪汪叫。   年妄被惹毛了,只会变得毛绒绒。   并且泪汪汪。   叶守规抬起手,招小狗似的把年妄招回了床上。   年妄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照做了。   叶守规笑着窝进年妄怀里,亲昵地用手指在他胸口画圈:“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发现这是我的马甲的?”   年妄不怎么高兴地坦白了:“在校门口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   叶守规有点意外地抬起头:“不可能吧,我还以为是你哪次看到我登小号了……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了?依据是什么?”   年妄抿着唇不肯说。   叶守规抬头亲亲他的唇角,声音低沉中带着笑,像年妄第一次听见的那样清冽优雅:   “好妄妄,告诉我吧,告诉我有奖励。”   年妄犹豫了一会儿,也没问奖励是什么,就委屈巴巴地承认了自己当年的小心思:   “我听出了你的声音,你晚上和楚阳琥双排,他总是公放,吵得我都睡不着,所以我就,就听见了……你的声音。”   虽然年妄对事实进行了一番修饰,但根本骗不过叶守规。   “也就是说,你每天晚上都偷听我和你室友聊天,还把我的声音记住了?”   叶守规的话成功把年妄刺激得面红耳赤。   年妄吸吸鼻子,从刚才开始一直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叶守规脸色一板:“不许哭,这么大的人了,一天天的就知道惹我心疼。”   年妄委屈地吸吸鼻子,努力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叶守规凑上前去吻走年妄的泪珠,语气瞬间便从严厉变得柔和:   “我没觉得你不好,只是、只是觉得你怪可怜的,要是你早点告诉我这些,那……”   那会怎么样呢?   叶守规突然一顿。   那“我就会对你更好一些”。   叶守规想这么说,但又说不出口。   因为他已经没法“对年妄更好一些”了。   现在的他能做的对年妄最好的事,就是在叶氏分崩离析之前和年妄分手。   他会破产、杀人、坐牢,最后拖着叶氏一起完蛋……这是他的命,是他欠下的债。   而年妄会得到一笔钱,一套房,几辆车,去过幸福美好的生活。   这些事,他昨天试过了,但是没成功。   年妄不肯走,他也舍不得年妄走。   而他再也无法鼓起第二次赶走年妄的勇气了。   叶守规的目光骤然黯淡的瞬间,年妄的眸子却因为叶守规的话而变得神采奕奕,开口抱怨时的底气都足了不少:   “我要多早告诉你才叫早,你当时都不理我,我哪敢乱和你说话,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你拉黑了。”   叶守规笑着翻旧账:“你还知道怕,一天天的在朋友圈里发腹肌照勾引人,一看就居心不良,你这种小坏蛋本来是入不了我的眼的,看在你最后归了我的份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要是以后再让我发现你在朋友圈发腹肌照,后果你自己清楚。”   “我没有勾引别人,我勾引的一直是你……”   年妄想要解释,但是他看叶守规满脸不信的样子,也就叹着气放弃了。   毕竟叶守规不知道他是扮演者,没办法理解他的处境,他真实的身份又确实不能告诉叶守规,那是严重违反扮演者守则的。   年妄想了想,反过来询问道:“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知道你有小号’这件事的?”   “昨天啊。”叶守规道。   “昨天?那也太晚了!”年妄惊呼道:“我还以为我给你送狗项圈那次,你就已经发现了呢。”   “……原来如此。”   叶守规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那个狗项圈,顿时哑然。   那个项圈竟然真的是送给狗狗的,他还以为……   唉,这么一只天真帅气的纯情男大,落到他的手里,属实……有点倒霉。   年妄眨巴眨巴眼睛,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养过狗?你当时说得那么认真,怎么马甲的人设和你本人完全不一样啊?”   “我没养过狗,马甲的人设和我不一样那不是很正常吗,就是不一样才叫马甲。”   叶守规的神色过于平静,语气过于自然,以至于年妄没有从中听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让年妄如此放松警惕的,不止是叶守规的态度,还因为原著中确实也没有详写叶守规这个“金主爸爸”马甲背后的故事。   在原著中,楚阳琥问过一次叶守规的马甲,叶守规的回答和现在非常类似——“马甲的人设和背景都和我无关,我是叶氏的叶守规,永远都是”。   于是,年妄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叶守规的说辞,把一直困惑着自己的问题抛之脑后了。   叶守规突然拍了一下手。   一声巨响在年妄耳边炸开,把年妄吓了一大跳。   他呆愣愣地转过头来,茫然的脸上透着一种让人不忍心欺负的可怜劲。   可惜,已经看惯了这张帅脸的叶守规对此毫不怜惜:   “好了,算上这条——背着我出轨我的马甲号,五条规则,你自己数数违反了几条?我帮你数吧,四条,整整四条!”   年妄无可奈何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也说不过你。”   叶守规得寸进尺道:“你看看你,说不过就冷暴力,最后一条你也违反了!”   年妄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红温了:“亲爱的男朋友,我郑重地警告你,你再惹我生气的话,就要挨揍了。”   叶守规拒绝了他警告:“不行,你昨天已经揍过了,我还疼着呢。”   年妄鼻子都气歪了:“那我不揍你了,我要和你分手,你这人根本不讲道理。”   叶守规再一次拒绝道:“不行,你都对我动手了,怎么还能和我分手,动手和分手只能选一个。”   年妄:“……”   气成一只毛绒绒。   试图毛绒绒地走开,但是被叶守规抱住了腰,走不开。   只能变得更加毛绒绒。 第35章   夏天结束后, 年妄顺利成为了F大的研究生。   和他一届的研究生暑假里就去报道了,但是年妄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的教授是云端公司的特聘专家,出于这层关系, 教授给年妄开了一些特权, 作为交换,云端公司要在毕业季的时候多招几个F大毕业的研究生和博士生。   在教授眼里, 年妄是年轻有为的公司老板, 一边上学一边管理公司,一定忙得脚不沾地,然而事实却是, 暑假期间年妄一次都没去过公司,全部的时间都花在和叶守规厮混上。   比起云端公司, 年妄更关注叶氏集团的情况,毕竟后者直接影响到叶守规每天几点下班, 第二天能不能请假。   分手的小插曲过后, 叶守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闲了很多, 对年妄的态度也变得前所未有得好。   非要说的话, 叶守规的态度一直都很好,他本来就是情绪稳定的社会精英,成熟稳重, 天大的事放在面前都能面不改色, 在恋爱关系上也是包容居多, 极少闹脾气。   但是这段时间,叶守规的态度好到了一种,让年妄觉得有些过了的地步。   最开始的变化, 是礼物。   一辆全新的兰博基尼,一块三百多万的表,还有各种时下最新潮的球鞋,男装……无数价值不菲的礼物,像雪花一样出现在年妄眼前。   那张被年妄退给叶守规的银行卡,最终以其他的形式翻倍回到了年妄手中。   年妄其实挺喜欢叶守规给他送东西的,车也好,表也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抽屉里的小零食也好,收集叶守规给的小礼物会给他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当他离开这个世界时,他大部分的记忆都会随着记忆清洗而消失,但是系统会随机让他带走一件感情最深的物品。   年妄希望到了那个时候,他能带走一样叶守规留给他的礼物,一件让他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一看见就觉得高兴的礼物。   礼物送得差不多了以后,真正的问题开始显现。   按照原著的时间线,叶氏会在这个秋天面临巨大的危机,眼下应该是叶守规最忙的时候,忙着收拾烂摊子,忙着解决战队的矛盾,忙着到处拉投资补上资金的窟窿……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现实的情况和原著完全不同,叶守规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危机近在眼前似的,不仅一点都不慌张,反而频繁开车和年妄出去玩。   夏天最热的时候,他们飞到国外去过了一个月,飞机还没起飞,叶守规的手机就响了好几次,每一次都被叶守规主动挂断,到了最后,叶守规干脆把手机设置了静音,强行让他们的世界变得一片宁静。   年妄常年被叶守规纵着,在这人情世故方面又尤其迟钝,竟真的对叶守规的异常毫无感觉。   直到某次,年妄端着切好的水果闯入房间时,不小心打扰了正在开视频会议的叶守规。   年妄一边道歉一边后退的时候,却见叶守规直接退出会议,合上笔记本电脑,转过身来面不改色和他接吻。   在这个甜蜜又火热的吻里,年妄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叶守规似乎变了。   如果说曾经的叶守规一度能让年妄怀疑原著是不是写错了,那么现在的叶守规,似乎已经和原著中那个“恋爱脑金主爸爸”别无二致了。   让叶守规对他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是年妄从一开始就想达成的目的,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年妄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不仅不高兴,反而有些无措。   而年妄的无措感最强烈的时候,是在床上。   某个年妄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他的技巧和他的大小,属实有点不太匹配。   大部分时候,他都没法完全进去,兴致上来的时候,只能让叶守规的手来帮忙。   偏偏叶守规还不是每一次都肯帮忙,绝大部分情况下,叶守规都只顾着自己爽,爽完了就让年妄滚到卫生间去解决,顺便还要吐槽一番年妄的技术太差,有时候叶守规第二天上班,甚至就连蹭蹭都不给蹭,冷酷无情到好几次把年妄气得蹲在墙边画圈圈。   但是现在,叶守规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再“口出恶言”,还会忍着疼,吸着气,主动哄着年妄全部进来。   所有的苦都由叶守规默默吞下,他不想叫得太惨扫了年妄的兴,只能拼命往后仰起脖子,腰腿往上抬到极限,整个人宛如一把绷紧的弓,不知何时就会折断。   那副泪眼朦胧、疼到打颤的模样落在年妄眼里,虽然确实充满了破碎的诱惑力,但也着实令他不安。   没过多久,年妄和叶守规就连台词都完全颠倒了。   以前都是年妄哄着叶守规“再让我蹭蹭”,现在却是叶守规哄着年妄“再来一次”。   有时候年妄看着叶守规疼到发白的唇色和止不住颤抖的腰腹,心生退意,叶守规还会用上“这就不行了”的激将法,逼得年妄不得不继续。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即使迟钝如年妄,也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以往的年妄不论出点什么事,都会下意识寻求弹幕的帮助,而事实也确实证明,弹幕给出的方案确实比年妄自己瞎想好用多了。   然而,这一次的问题发生在床上,在直播间的屏蔽机制下,床上的内容,观众们是看不见的。   观众们只能看见叶守规给年妄送礼,以及叶守规腾出时间来和年妄满世界玩。   他们当然不会从中看出问题,他们只觉得热恋中的小情侣就是应该不被工作打搅、整天贴贴在一起。   如果年妄非要寻求弹幕的帮助,那就只能牺牲大量的人设分,并冒着违反扮演者守则而触发主系统警告的风险,主动向观众们阐述他的问题。   年妄既不想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也不想把那么私密的事说得人尽皆知,所以这一回,他不能求助弹幕,只能靠他自己。   这是年妄第一次在完全不依赖弹幕的情况下,尝试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问题。   年妄最开始想到的,是提升技术。   但是,提升技术需要实践,而他实践的对象只能是叶守规。   一来一回,等于白搭。   年妄接下来想到的,是将情与欲分开对待,即使不上床,他们也可以培养感情,两者本质上并不冲突,柏拉图的爱情不也是很多人追求的吗?   成功拒绝了几次叶守规的主动邀约后,年妄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但是很快,现实给了年妄响亮的一耳光——   他的任务进度掉了。   年妄对着掉落的任务进度沉默了许久,最后重新答应了叶守规的邀约。   如果说任务进度代表着世界本源和底层逻辑,那么,被折腾到乱七八糟……说不定真就是叶守规真正希望的事呢?   现在的年妄已经不是刚穿书时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清纯男大了。   分手危机后,年妄用备战考研的毅力深入学习了dom代表的意义以及dom背后的世界。   虽然年妄在浏览了许多资料后,还是不太能加入这个圈子,只能礼貌地表示尊重、理解、祝福,但是,年妄总算是有了一个概念——   世界上真的有一类人,可以把痛楚当做快乐,把伤害当成爱意。   原著中的叶守规,或许就是如此。   年妄曾以为原著中的叶守规是在命运的折磨下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但现在看来,或许叶守规从一开始就是那样……特别的人。   就像他的妹妹年遥一样,他们既不奇怪,也没有做错什么事,只是在用独特的方式诠释自己的灵魂。   既然叶守规执意如此,那么年妄作为他的恋人,也就只能尽力满足他了。   *   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年妄俯下身,轻轻吻去叶守规眼角破碎的泪珠。   叶守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清冷俊秀的脸上满是泪痕,他的手被年妄抓着,整个人如狂风暴雨中不断被掀翻的小船,仅靠着一根在风雨中飘摇的细绳才能勉强停在岸边。   共赴巅峰前夕,年妄丢在床上的手机屏幕偏偏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在黑暗的环境下显得尤其强烈的光芒恰好照在年妄眼睛上,刺得他瞳孔紧缩。   年妄伸手去取手机,把手机握在手里的瞬间,他的耳畔传来了一句令他难以置信的话——   “你,你可以拍,但是别发出去,求你了……”   一瞬间,年妄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骤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全身的血液当场逆流,森冷的寒气涌上心头,明明正是火热的时候,他却如坠冰窟、彻骨生寒。   暧昧的气息从银灰色的眸子里褪去,唯有不可思议残留其中:   “你说什么?我拍什么?”   “……”   叶守规满脸通红,语不成句,喘气的幅度很大,显然还没从欲念中清醒过来。   年妄深吸一口气,骤然提高了音量:   “我什么时候拍过你,我什么时候这么对你过,你凭什么假定我会这么对你?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暴力狂?偷窥狂?不仅拍你视频还发到网上给别人看的畜生?”   积攒多日的不安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年妄气到眼前发黑,起身的瞬间,耳边突然炸开一声极其嘲讽的系统提示——   【恭喜扮演者,人生任务进度:100%】   【您已完美通关此世界,之后的剧情请您自行探索,感谢您的辛勤工作,祝您前程似锦,喜乐安康!】 第36章   百分百的任务进度, 对于任何一个扮演者而言,都是至高的荣耀。   即便是在实力顶尖的主角组,有过完美通关的经历的扮演者也绝不算多。   不论扮演者们在扮演时有多入戏,见到完美通关的系统提示时, 也大都会因为无法按耐住内心的喜悦之情, 而被扣上一些人设分。   然而,此刻的年妄, 面对这样的大喜事, 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只有如乌云密布的天气一般疯狂翻滚的怒气与困惑。   这是年妄第一次主动和叶守规生气。   真正意义上的生气。   之前所有的小打小闹,哪怕是叶守规主动提出分手的那一次, 和这一刻相比,全都不足为提。   年妄一时间甚至没法理清自己到底因为什么而生气, 但他就是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他确实想过要让叶守规对他言听计从, 但那种深藏心底的想法, 宛若倒映在水中的月亮,知道是虚幻的, 所以才肆意妄为, 当那轮现实中的明月真的染上可怖的黑斑,摇摇欲坠时,他才终于意识到,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想见到这样的叶守规, 更无法接受是自己将叶守规变成了这副模样。   百分百的任务进度, 意味着他已经得到了叶守规的一切。   叶守规的一切是什么呢,难道是“拍摄他的床片并发到网上去”的权力吗?   他什么时候要求过这种东西?   他什么时候给过叶守规这样的暗示?   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叶守规变得这么委曲求全?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年妄沉默地喘了一会儿气, 突然翻身下床,一把抓起丢在地上的外衣,随手往身上一批,低着头就往屋外走:   “我要出去静一静,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叶守规满脸都是茫然,似乎完全没明白年妄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但是,当他发现年妄似乎真的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不再纠结事情变成这样的原因,而是立刻尝试挽回:   “等等,是我错了,你别走,都这么晚了,你要到哪儿去?”   年妄回过头,两眼通红地看向叶守规,声音颤抖:   “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回学校去睡,你今天别来找我,我、我要……我要好好想想,我们都好好想想。”   *   夏常晴人生第一次收到了年妄的邀约,那叫一个受宠若惊。   虽然他估计年妄找他大概率不是为了工作上的事,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西装革履地来到了……大排档。   在一众食客的打量中,夏常晴面不改色地坐到了年妄对面。   年妄身上的衣服是刚才匆忙穿上的,不仅皱巴巴的,扣子也没扣好,他整个人就和衣服一样歪歪扭扭的,浑身上下写满了颓丧。   好在颓丧是一时的,而帅气却是一辈子的,即使是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年妄依然帅到可怕。   要不是年妄脖子上有好几个深深烙进皮肤里的草莓印,一看就是有主的,他现在恐怕已经路人围着要微信了。   “我们吵架了。”   年妄垂头丧气地开口,眼眶周围瞬间红了一片。   因为难过而变得异常艳丽的眉眼和脖子上的红印交相辉映,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块诱人的草莓蛋糕。   夏常晴拿起桌上的一次性水杯,战术喝水。   其实他早就猜到是这样,所以一点都不失望。   人嘛,无欲则刚,只要不抱期待,就不会失望。   年妄善意提醒道:“那是上一桌喝剩的,你再倒杯新的吧。”   夏常晴:“……”   夏常晴放下水杯:“老板,我对你很失望。”   年妄茫然地抬起头,不解道:“为什么?”   夏常晴道恨铁不成钢道:“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为什么不顺便让我中止明天的合作会议呢?那时候我还在公司开会,还来得及下达临时指令啊!”   年妄更茫然了:“啊?什么指令?”   夏常晴叹气:“当然是中止和叶氏集团合作的指令啊,一个月前如果不是你强烈要求,电竞比赛的项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轮得到叶氏……既然你们都吵架了,那为什么不干脆借此机会取消合作,给他一个记忆犹新的教训呢?”   年妄道:“那当然不行,吵架归吵架,合作归合作,正好他心情很差,明天的合作成功了,他的心情可能会好转一点。”   夏常晴:“……你们真的吵架了吗?”   年妄斩钉截铁道:“吵了,吵得特别厉害,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他,也不想听见他的声音,我甚至都不想回他的消息。”   话音刚落,年妄常年静音的手机就响起了特殊提示音。   年妄的脸色在听见提示音的瞬间肉眼可见地阴转多云,他迅速拿起手机,满脸期待地查看他收到的消息。   叶守规:【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明天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只几秒的功夫,年妄就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和夏常晴说的“我甚至都不想回他的消息”。   他捧着手机来来回回改了好几次,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回了一个高冷的“好”。   年妄放下手机,信誓旦旦地说道:“虽然他道歉了,但我暂时还不想原谅他,因为我真的很生气。”   夏常晴:“……”   年妄完全没注意到夏常晴赤石一样的表情,因为叶守规又给他发消息了。   叶守规:【如果住不惯学校,可以住酒店】   叶守规:【转账:5200元】   年妄收下转账,感慨道:“我都不理他,他还给我转账让我住酒店,他对我真好。”   夏常晴:“……”   这真的是吵架吗?   是不是称之为秀恩爱更贴切一点?   年妄喃喃道:“他都这么让步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对了!”   年妄目光灼灼地看向夏常晴:“和叶氏的合作会什么时候开来着?”   夏常晴心中涌上不祥的预感:“明天下午三点。”   年妄道:“你帮我安排一下,这个会我亲自去。”   夏常晴:“……”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再怎么友好的合作,双方也是要互相压价扯皮一番的,年妄这一出马,还压什么价啊,怕不是一见到叶守规就当场把合同签了!   夏常晴试图改变年妄的想法:“老板,这好歹是商业合作,你不能把感情问题带到工作上来啊。”   年妄道:“你放心吧,我没问题的,对于工作上的事,我有自己的节奏。”   夏常晴:“……”   夏常晴抱着最后的希望询问道:“老板,你不是一直不愿意在叶守规面前暴露身份吗?就因为吵了一次架,您就不管不顾了?”   年妄摆摆手:“和吵架没关系,我之前不能暴露身份有别的原因。”   他之前不能暴露身份,是为了推进人生任务,而人生任务达百分之一百之后会直接锁定,现在的他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影响任务进度,也不会影响最终结算。   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年妄了,他自由了。   这些事和夏常晴说不清,所以年妄也没打算细说,只是以命令的口吻道:   “你不用管那么多,照我说的做就行。”   夏常晴:“……”   年妄这一折腾,他明天也得跟着出席。   一个小小的叶氏集团,竟然能让如日中天的云端公司同时派出幕后老板和CEO,传出去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年妄看夏常晴满脸扭曲,不禁疑惑地问道:“说起来,你为什么老是这么针对叶守规,你和他以前有矛盾吗?”   夏常晴叹了口气:“他在圈子里名声不好,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年妄顿时紧张了起来:“什么名声,情场圣手?男女通吃?五天包养十个男大?”   夏常晴沉默片刻才道:“叶守规没什么花边新闻,他比较孤僻,就连从小和他一起玩的朋友对他的评价也都不怎么好。”   年妄一听这话顿时放心了:“孤僻点好,孤僻点好……都是哪些人在评价他,怎么评价的?”   夏常晴不确定地看着年妄:“你问这些到底是想了解叶守规,还是想报复那些败坏他名声的人?”   年妄坦率道:“前者为主,后者为辅。”   夏常晴彻底无语了:“你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锁死吧。”   年妄嘿嘿一笑:“谢谢,你的祝福我收下了,所以大家到底都传他什么?”   夏常晴万般无奈地说道:“据说,叶守规自从出了车祸以后性情大变,经常莫名其妙翻脸,砸东西,歇斯底里,连要好的朋友都不认了,有人说他当时撞到了脑子,后脑勺上留了个碗口大的疤,精神方面可能出了点问题……”   这话还是说得婉转的,事实上圈子里给叶守规的定义,就是精神病。   “没有。”   年妄极其果断地说道。   夏常晴点点头:“这些事我也都是听说的,传闻不可信,精神问题本来也说不好,而且时间也过去那么久了,就算有毛病,肯定也治好了,手游市场崛起之前,叶氏的发展还是不错的,要是叶守规真有精神问题,不可能支撑得起那么大的一个集团。”   年妄摇摇头:“不,我没说精神问题,我说的是他后脑勺上没有疤。”   夏常晴一愣:“不可能吧,你是不是没留意?”   年妄斩钉截铁道:“他身上每一寸我都留意地清清楚楚,他后脑勺上没有疤。” 第37章   年妄原本觉得自己非常了解叶守规。   他不仅看过原著, 还在现实中和叶守规谈了这么久的恋爱,说他是世界上最了解叶守规的人应该都不为过。   然而,今晚的事过后,年妄意识到, 他有可能对叶守规一无所知。   叶守规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 叶守规到底想做什么,叶守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一切的问题, 在那句“你可以拍我, 但是不要传到网上去”中化作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年妄身陷其中谜团最核心的地带,四面都是迷雾,层层叠叠, 将真相重重掩埋,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只是, 年妄可以承认自己不够了解叶守规的灵魂,但是决不能承认自己不了解叶守规的身体。   前者可以说是叶守规藏得好, 但是后者, 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叶守规的后脑勺上也绝对没有疤!   夏常晴看年妄这么肯定, 不禁有些困惑:“传闻有出入可以理解, 但车祸现场引发大火,幸存者严重烧伤昏迷的事可是上了新闻的,这么重的伤,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吗?”   年妄极其确信地说道:“他身上确实有疤, 但不在后脑勺, 而是在大腿上。”   那道疤痕非常狰狞,横贯半个骨盆,纵横交错, 如嶙峋的山脊,可怕得令人胆战心惊。   年妄第一次见到这道疤时被吓了一跳,他察觉到叶守规似乎不愿意谈论伤口的由来,所以并没有多问,但是他在这之后悄悄地摸遍叶守规全身,确认了叶守规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疤后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当时的心情年妄至今记忆犹新,在这件事上,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记错。   夏常晴摸着下巴沉吟道:“大腿的疤传成后脑勺,这事听着怎么有点怪……我可以适当地查一下当年的车祸,但如果叶家真的做了什么怪事,总会有点蛛丝马迹。”   年妄忧心忡忡道:“还是别了吧,万一你查出点什么对叶守规不利的事怎么办?”   夏常晴:“……”   夏常晴:“你就甘心叶守规一直骗你?”   年妄眨巴眨巴眼睛,真诚道:“甘心啊,他不骗别人就骗我,说明我重要啊。”   一句话,差点把夏常晴说得吐血三升。   夏常晴勉强用多年商战培养出来的修养稳住了心态,咬牙切齿地纠正年妄的观念:   “他骗你,是因为你好骗!我现在越想越不对,叶守规都这把年纪了,身边居然一个人都没出现过,到底是他洁身自好,还是他根本就不敢和其他人坦诚相向?”   年妄摇摇头:“你别想了,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就当他后脑勺上真的有一道疤,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我不觉得这是他在骗我,如果他愿意告诉我,我会很高兴,他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强迫。”   夏常晴无语到笑出了声:“老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年妄问道:“什么?”   夏常晴:“舔狗不得好死。”   年妄:“……”   短暂的沉默期间,夏常晴以为年妄会开口否认自己是舔狗。   然而,年妄开口说的却是——   “那怎么了,能舔喜欢的人,黄泉路上我都笑着走。”   夏常晴:“……”   夏常晴边翻白眼边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叶守规需要的不是舔狗,而是牵绳的主人呢?”   年妄沉默了。   这句话不偏不倚地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叶守规这段时间的异常,确实让他感受到了某种隐秘的暗示。   如果那是叶守规真正的心愿,那他即使不理解,也愿意为叶守规做出一些……呃,一些公序良俗上的妥协。   但,那真的是吗?   年妄把目光投向系统屏幕。   在他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之后,弹幕就如雪花一样挤满屏幕,但他一直都没心情去看。   到了现在,弹幕里说什么的都有:   【恭喜完美通关】   【怎么回事呀,主播为什么突然和金主爸爸吵架了】   【补药啊,补药吵架啊呜呜呜】   【主人!主人!主人!】   【不行再金主爸爸揍一顿吧,我看金主爸爸挺喜欢的】   【百分百的进度,第一次见诶】   【怎么完美通关了还吵架啊,金主爸爸不是恋爱脑吗】   【合理猜测主播因为技术不好被金主爸爸踹下床了】   【做舔狗是没有未来的,还是做主人吧】   【我赌一包辣条,金主爸爸是爱慕】   【主播记得再生气也不能动手哦,我不想让金主爸爸爽到】   【夏夏说的没错啊,金主爸爸不需要狗,他想要自己当狗】   【主播什么时候变dom,我快等不及了】   现在的年妄,已经能理解“爱慕”和“dom”的意思了。   他甚至看了一些真人实拍的“纪录片”,不全是为了叶守规,也是为了年遥。   为了和自己的亲妹妹有共同话题——起码能被年遥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年妄不得不主动去了解这些东西。   年遥、以及那天跪在年遥脚下的男人,都毋庸置疑是圈子里的人,这不需要质疑。   但是,叶守规呢?   叶守规也是那样的人吗?   年妄在这方面的感官就和他的游戏水平一样差劲,即使看了,也看不明白,更无法感同身受。   但是,再笨再没天赋的人,只要坚持不懈地努力,总还是能有所收获的。   看过无数视频资料后,年妄没能记住那些花里胡哨的名词、玩法和道具,但是,年妄记住了他们的神情。   满足的、喜悦的、娇艳的。   痛苦的、迷茫的、痴态毕露的……   什么样的都有,唯独没有叶守规那样——悲伤中夹杂着歉疚的。   年妄每一次想起叶守规疼得发抖却还要朝着他笑的模样,便心如刀绞。   他不像夏常晴这么成熟老辣、一针见血,也不像他妹妹那样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但是,他绝不相信,一个人在忠于内心真实愿望的时候,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不,他不需要主人,他也不喜欢那种事,他是装的,他装得可真像啊……”   年妄苦笑一声,随后缓缓摇了摇头。   这一回,无关任何人或者弹幕的建议与引导,是他自己基于对叶守规的了解和感情而得出的,只有他能得出的结论。   这是他不断思考、不断尝试,用尽他全部的智慧、努力、心意与爱,才终于撬开的,一点点真相。   年妄看向夏常晴,银灰色的眸子骤然变得极深、极暗。   “确实得查,不仅要查车祸,还要查叶守规过去的全部经历,但是你要做得足够隐蔽,绝对不能让其他任何人发现你在查叶守规,更不能让人对他不利,一旦出现风险,立刻放弃调查。”   *   第二天,叶氏集团上上下下都轰动了。   云端公司来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踏进了叶氏集团的大门。   领头的是游戏圈里赫赫有名的夏常晴,而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连他都要时不时点头哈腰几句的年轻人。   负责对接的员工看到这个架势,当场就傻眼了。   主管可不是这么和他说的啊,主管说今天只来两三个人,开个小会就行啊!   这哪是两三个人,足足十八个啊!   员工鬼哭狼嚎地跑去向主管汇报,主管也鬼哭狼嚎地跑去向大主管汇报,层层汇报之后,叶大伯带着叶氏集团所有高层,陆陆续续汇集到了整栋楼的会议室里。   夏常晴可以称之为当今游戏界的无冕之王,在场所有人全都认识他,好几个高层都试图给夏常晴递名片,或者说上两句话混个脸熟,然而,他们全都被夏常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态度吓退了。   叶大伯笑了两声打圆场:“夏总亲自到访,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啊。”   夏常晴完全没接话茬,他的目光从缓缓关上的会议室大门上收了回来,语气冷漠至极:“这就是所有人了?”   叶大伯道:“是啊,为了欢迎您,我们这儿所有的高层都到了,您放心,叶氏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夏常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抬手指了下年妄:“这位是我们老板,姓年。”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叶氏集团的高层们面面相觑,就连叶大伯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云端公司的幕后老板,那可是从未在公众面前露过面的神秘人士啊,这样的人物,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职业联赛,亲自到场了?   这,这合理吗?   其实,别说叶氏集团的人想不通了,就连云端公司的员工,也基本都是第一次见到年妄真人。   全场的人,除了年妄本人和夏常晴以外,全都对眼下的情况一头雾水。   夏常晴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我们非常重视这次合作,可是叶氏呢?叶总在哪里?”   随着夏常晴的发问,年妄脸上的不满也彻底不再掩藏了。   他靠着椅背,眉头皱起,目光落在每一个人脸上,一闪而过。   他想见的人,并不在这里。   他已经和叶守规吵架整整一天了,特地挑了这么个场合出现,就是想要见叶守规。   当然了,比起这么复杂的操作,他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更容易的渠道见叶守规,不论是发个消息把叶守规约出来,还是直接回家见面,都是不错的选择。   但他不愿意那么做,因为他还没有消气。   所以他故意选择这个时机暴露自己的身份,给叶守规一个小小的报复……也给叶守规一个小小的求和台阶。   他不会轻易原谅叶守规,他会冷着脸晾着叶守规直到会议结束,他要让叶守规心神不宁、坐立难安一整场会议,这是叶守规应得的。   年妄把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只是怎么也没料到——   叶守规根本没来。   “您误会了!”叶大伯推了身边的年轻人一把:“这一块的工作,现在是由怀霖负责,怀霖,还不给大家打个招呼!”   叶怀霖说是初出茅庐都不为过,哪见过这场面,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清:“夏哥,不是,夏总,我我我……”   夏常晴差点没一个白眼翻上天去: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这谁啊,谁见过?就算他现在负责对接业务,难道叶总就不用出现了吗?”   “这,这……夏总息怒,年总息怒,我这就叫叶总过来!”   叶大伯当场拿起手机联系起了叶守规。   电话接通后,叶大伯劈头盖脸地训道:“你人呢!立刻来十五楼会议室!”   叶守规蔫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议室:   “被男朋友干得下不了床,今天请假。”   众人:“……”   年妄:“……” 第38章   要不是现场的人实在太多, 年妄就要拍案而起了。   什么被男朋友干得下不来床!   污蔑,这是污蔑!   他从来没有把叶守规干得下不来床过,他一直都是温柔又小心地对待叶守规的!   “荒唐!”   随着一声呵斥,有人拍案而起了。   不是年妄, 而是夏常晴。   “你们叶氏就是这么对待工作的?我看这合作也没必要继续了!”   夏常晴的怒气几乎突破天际。   他本就看拐走自家小老板的叶守规不爽, 也就是看在年妄实在喜欢、以及叶守规还算成熟稳重的份上勉强认了。   结果怎么着?   这也叫成熟稳重吗!   “您息怒,您息怒, 我这就说他!您放心, 半小时之内他一定到场!”   叶大伯捂着手机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会议室。   随着会议室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全场的人安静如鸡。   云端公司的员工倒是还好,权当是在欣赏闹剧, 叶氏集团的高层们就不同了,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去。   没过多久, 人群中开始传出一些窃窃私语,绝大部分的声音都在指责叶守规的不是。   “不像话, 真是不像话。”   “给人看笑话呢这是……”   “他这个总裁当得太舒服了。”   “都说能者居之, 没能力的人,也该下来了。”   “世风日下, 礼崩乐坏, 丧心病狂。”   年妄的脸色本来就已经很难看了,听到这些声音后,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   虽然叶守规的说辞确实有点……有点奔放, 但是他每天工作地那么努力, 偶尔请假一天也没什么问题啊, 而且既然相关业务都已经被挪给别人了,叶守规不出场不也合情合理吗?   这些人明明都是叶守规的下属,却一个个的都在指责叶守规, 这也太不应该了!   夏常晴丝毫不知道自家老板已经开始无底线地同情叶守规了,他还为叶守规的态度生气。   当叶大伯卑躬屈膝地重新走进会议室时,夏常晴抢在叶大伯之前就开口了:   “这是云端守望的第一届职业联盟,绝对不能交给这种荒唐的人负责!”   叶大伯闻言,反而面上一喜:“夏总您放心,我早就觉得叶守规不堪重用,所以将项目交给了怀霖,重新给您介绍一下,这是犬子,叶怀霖。”   “哟……叶家还真是人才辈出、各有千秋啊。”   夏常晴鹰一般的目光落在叶怀霖身上,片刻后,冷笑着吐出一句算不上夸赞的夸赞。   叶怀霖完全听不出其中的嘲讽,真当夏常晴在夸他,于是满脸喜色地应了:   “多谢夏总信任,您放心,我和叶守规不一样,我平时经常玩游戏,游戏的事我熟得很,一定帮您把职业联赛搞得红红火火,大赚特赚!”   夏常晴怪异地笑了一声,不再理睬叶怀霖,而是转过头和年妄说起了悄悄话,显然是在询问年妄的意见。   年妄确实有不少意见要说,但是他的意见比较私密,不能被别人听见。   于是,年妄选择用手机发消息的模式和夏常晴继续沟通。   年妄:【我昨晚绝对没有欺负他,他不可能下不来床,你说他是不是在生气呀】   年妄:【他会不会不来了啊】   年妄:【他要是来了,看到我会不会更生气啊】   夏常晴:【你要不想见他,我们现在就走】   年妄:【那还是要见的,再等等吧】   夏常晴:【……】   一通毫无营养的对话过后,夏常晴认命般和叶怀霖沟通了起来,年妄则收起手机,两眼无神地看向前方。   他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倒也不是紧张,就是打量他的视线太多,让他不太舒服。   年妄今天穿了一身常规的西装,不是什么高订,就是临时去商场里买的,和他现在的身价地位相比,说是简陋都不为过。   但是,普通的西装,穿在此刻的年妄身上,也能穿出高订的效果。   重要的不是西装,而是穿着西装的年妄。   即使是夏常晴这个年纪的人,在圈子里也算是年轻有为的顶级钻石王老五。   而年妄的身价比夏常晴要高出几倍不止,就连年龄都比夏常晴小一轮,走在路上叫夏常晴一声叔叔都不为过。   不仅如此,夏常晴的帅气只是普通人在金钱的装扮下的帅气,年妄就不一样了,即使他不是云端公司的幕后老板,他的英俊帅气也是他身上绝对无法被忽视的重要属性。   在场的所有叶氏高层,包括云端公司的员工,凡是单身的,就没有对年妄不动心的。   无数目光炯炯有神地落在年妄身上,似探查、似勾引、似暗示、似窥视。   满是羡慕,满是欲望,满是企图……像是要将年妄拆吃入腹。   “您放心,叶守规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要不我们先看看方案?”   叶大伯一直在和夏常晴攀谈,不过,他毕竟不是专门负责业务的人,真要谈及具体细节,还得由专人来负责讲解。   很快,叶怀霖上台,认认真真地对着PPT念了起来。   夏常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虽说他对叶守规的不满意完全写在脸上,他和叶守规不合的消息也早就传遍了整个圈子,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满意叶怀霖。   叶守规再不好,也就是感情问题没处理好,业务能力还是过硬的,但这个叶怀霖呢,就是个纨绔公子哥,职业联赛要是由他负责,那基本可以等着完蛋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叶大伯却爱屋及乌得觉得自家儿子一点都不比叶守规差,只是差点历练和火候而已。   甚至叶大伯觉得阅历和火候其实也无关紧要,毕竟这叶氏可还有他坐镇呢。   叶大伯的目光落到年妄身上,目的明确地打开了话题:   “年总看着很年轻啊,应该是怀霖的同龄人吧?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真是老咯。”   年妄看了叶大伯一眼,目光中有些不解。   奇怪,他明明和叶大伯见过一面,还聊过几句,叶大伯完全没认出他吗?   他不知道的是,叶大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但是没敢认。   一个被叶守规包养的小情人,一跃成了连夏常晴都要点头哈腰的云端公司幕后老板?   这谁敢信啊!   比起这种离奇的现实,叶大伯更愿意相信年妄和小情人只是单纯的长得比较像。   其实不止是叶大伯,在场的叶氏员工里也有好几个认出了年妄。   年妄可是叶氏集团的老熟人了,隔三差五的就会去顶楼找叶守规,一路从进入公司大门到踏入总裁办公室,能遇上不少人,而他这张帅得惊天动地的脸,任何人只要见过一次,就绝对不可能忘记。   叶大伯不敢认的脸,员工们却很敢认。   此刻,叶氏高层的工作群里,正如火如荼地讨论着年妄和叶守规的八卦——   【原来是感情问题,怪不得亲自大驾光临呢】   【我绝对没有认错,这个年总就是被包养的小情人】   【要是真能搭上云端公司,那叶氏可就飞黄腾达了啊】   【云端公司这架势,不像是还有旧情,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一看就是分手了,叶总又找了新的小情人,还□□得起不来床】   【完了,我已经在替年总尴尬了】   【因爱生恨那不完犊子了嘛】   【咱们这合作还有戏吗?】   【我看是没戏了……】   年妄并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想法,所以直截了当对叶大伯说道:   “您还记不记得,我们其实见过……”   话没说完,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年妄心心念念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叶守规虽然是匆匆赶来,但身上的装扮一丝不苟,金框眼镜好好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精英范,一点都没有电话里的颓丧劲。   叶大伯率先站起身,对着叶守规先发制人道:   “不像话,让这么多人等你!你看看人家云端公司多重视这次合作,年总和夏总都亲自来了!”   “年总?”   叶守规可不像赶鸭子上架的叶怀霖,他驰骋商业场多年,对各大公司的负责人都了如指掌。   夏总他知道,但是年总?云端公司有这个人吗?   终于等到机会的夏常晴矜持地站起身,高傲道:“给叶总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老板,年妄,年总。”   叶守规略一偏头,看见了年妄那张正朝他傻笑的脸。   叶守规:“……”   现实过于震撼,要说叶守规没有被吓到,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惊吓过后,叶守规的脸上突然扬起了一种极其怪异的神色。   那神色在其他人看来是尴尬,在年妄看来,却是高兴。   不是一般的高兴,而是几乎无法掩饰的高兴。   像是一株常年生活在阴暗沼泽里的小草,第一次沐浴阳光的洗礼,骤然迸发出勃勃的生机。   看到叶守规这么高兴,年妄心里最后一些气也散了个干净。   虽然还想矜持一下,还是仔细想想也没必要,叶守规也没做什么错事……一会儿会开完了他就和叶守规一起回家吧。   年妄扬起嘴角,期待叶守规接下来对他的称呼。   是“亲爱的年总”、“亲爱的妄妄”、还是只有“亲爱的”呢?   “原来是年总,第一次见面,我是叶氏的CEO,叶守规。”   在年妄骤然失落的目光中,叶守规转身拿起放在一边的玻璃热水壶,提着热水壶朝年妄走来,边走边道:   “我今天来晚了,给年总加点热水,就当是赔罪了。”   夏常晴冷哼道:“这可不够。”   年妄赶紧扯扯夏常晴的衣服,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瞪圆的一双狗狗眼里,满满的都是“够的够的”。   夏常晴:“……”   年妄面前的茶杯甚至都是满的,不过为了给叶守规这个台阶,年妄直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把茶杯放到了桌边。   叶守规很快来到了他的身前,他用半个身子挡住年妄,俯身极轻极轻道:   “别动,别说话。”   下一秒,叶守规手里的水壶一翻,滚烫的热水半壶翻到年妄身上,半壶翻到他自己手上。   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朝着两人——主要是年妄跑来。   “年总没事吧?”   “年总我给您擦擦。”   “年总……”   年妄的情况其实还好,他身上穿着衣服,虽然衣服湿透了,但是人没事,叶守规就不一样了,整片手背连带手臂都被烫了个遍,剧痛之下,他捂着手止不住地吸气。   然而,叶守规的身边偏偏空无一人。   落在他身上的,唯有在巨大的震撼下沉下神色冷冷地注视着他的——年妄的目光。   要不是叶守规说了刚才那句话,现在年妄已经从座位上蹦起来了。   即使叶守规说了刚才那句话,年妄也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他蹦了一半,又硬生生地坐了回去。   于是在旁人看来,他这只是普通的受惊,没有任何异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壶水是叶守规故意倒翻的。   叶守规想瞒着他们的关系,可以,叶守规想借他的身份做点什么,也可以。   只要是叶守规想的,他都可以配合,哪怕他完全想不明白叶守规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依然可以配合。   只是,作为配合的代价,他现在非常生气。   非常、非常生气。 第39章   “不好意思, 我收拾一下再来。”   叶守规把水壶放到一边,头也不回地跑出了会议室。   没有任何人关注他的举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年妄和夏常晴身上。   年妄板着脸,一看就非常生气。   夏常晴想要兴师问罪, 然而罪魁祸首已经溜了, 只留下叶大伯和叶怀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饶是一把年纪见多识广的叶大伯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事,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误会, 都是误会, 这这这……怀霖,快带年总去换个衣服。”   “不用了。”   年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副要甩脸离开的架势。   叶大伯忙不迭地解释道:“您误会了, 真的误会了!叶守规是来捣乱的,他是故意的, 明天我们就召开股东会革他的职!您放心,我们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 年妄皱起了眉头。   他并没有这个意思, 他只是想追出去看看叶守规的手怎么样了。   站在他的角度,他当然不希望叶守规受到惩罚, 但叶守规故意闹这一出, 应该也是做好了被惩罚的打算。   由于叶守规一点都没和他通气,所以年妄现在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该帮叶守规说话,还是不帮他说话。   叶大伯一直观察着年妄的神情, 见年妄不置可否的样子, 也是隐隐察觉到了些异常。   就在他斟酌词句, 想要打探一下年妄和叶守规的关系时,站在一旁的夏常晴开口了:   “光革职就算交代了?这就是你们叶氏的诚意?”   叶大伯冷汗都下来了,顿时也没了打探的兴趣, 慌张道:“当然不止,当然不止,呃……合作款方面,我们也能再让几个点。”   夏常晴得寸进尺道:“愿意让几个点的公司多了去了,我们为什么非要选择你们叶氏?”   “您放心,您放心,人员和场地方面也完全听您的安排,新的合同一定让您满意……”   叶大伯也知道革职之类的小花招唬不了夏常晴,只能肉痛地给出了真金白银的补偿。   他在在心里把叶守规骂得狗血淋头,恨不得当场就召开股东大会,让叶守规让出CEO的位置。   夏常晴把能占的便宜都占完了,这才走到年妄身边询问年妄的意见:“年总您看?”   在夏常晴和叶大伯对话的时间里,年妄已经理清了思路。   此刻,年妄给出了他刚才简单思索过后,得出的简单的结论:   “我回去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他得回去看看,叶守规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年妄到家的时候,叶守规正靠在床上,戴着耳机,大摇大摆地用平板看视频。   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完全不像是刚刚闹了一通的样子。   年妄进屋后一句话都没说,第一时间拽过叶守规的手,细细地查看他的伤。   那壶水等到叶守规到场的时候,已经放了好一会儿,不像刚烧开时那么烫,所以并没有造成严重的烫伤,但也确实留下了痕迹。   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叶守规手背上的皮肤依然很红,不过并没有起泡,稍显严重的伤处糊着一层淡白色的药膏,应该是叶守规自己处理过了。   “你回来了。”   叶守规像是没事人一样凑上前来亲亲年妄严肃的侧脸,亲昵道:“看不出来啊,你居然是年总,怪不得夏总老是针对我呢,原来是为你啊,年总?”   年妄冷着脸道:“我现在很生气,你不许插科打诨。”   “你还敢生气,你瞒着我这么大的事,我还没说生气呢。”   叶守规嘴上说着生气,脸上却一直都是笑吟吟的:   “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居然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演戏的?装成一穷二白的男大被我包养,安的什么心,嗯?”   年妄压着心头的怒火解释道:“被你包养的时候,我确实是一穷二白的男大。”   “哟,短短两年从贫穷男大变成了年总,你这是中彩票了还是被富豪爹认回了?”   叶守规对他的解释一点都不相信,饶有兴致地分析道:“以云端公司现在的估值来折算,你这两年的彩票之旅,得保证每天都中一次头奖才行。”   年妄深深地凝视着叶守规,叹道:“你记得不记得我问你借了五百万,投资了一个工作室?那个工作室,叫做云端工作室。”   叶守规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如此传奇的经历,即使是身为叶氏总裁的他,也实在有些无法想象。   “所以说,你就花了五百万,成立了……云端公司?五百万?我给你的那五百万?”   叶守规反复强调着“五百万”,大吃一惊的模样和平时那副成熟稳重的调调完全不同,乍一看甚至有点滑稽。   年妄靠着心头的怒火忍住了说些俏皮话的冲动,只是平静又冷漠地点了点头:“你不相信,尽管去查。”   叶守规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天呐,这种事都能被你遇上,这概率简直……”   年妄打断他的自言自语,神色冷峻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是不是也得回答我的问题了?”   叶守规微微一僵,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来。   年妄拿起叶守规红肿的手腕,放进自己的手心里,十指相扣,严肃又凝重地询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   叶守规眼神飘忽,明显在心虚,开口时也有些底气不足:“我的情况比较复杂,你想知道,可以,但是你得……用我想要的东西来换。”   年妄眉头皱起:“你要什么我能会给你的,快告诉我原因。”   叶守规软着声音讨好道:“你现在是年总了,我要是告诉你了,你肯定就不肯配合我了,就这一次,求你了。”   年妄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说你的要求。”   叶守规语速飞快地说道:“要求很简单,你得每天都把我干得下不了床,持续……两个月左右。”   年妄:“?”   他合理怀疑叶守规是在变着法子蒙混过关。   持续两个月……两个月后他八成是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到了那个时候,还不是叶守规说什么就是什么。   年妄此刻理智尚足,逻辑也很清晰,知道不能被叶守规带着走,所以果断道:“不行,我拒绝。”   不等叶守规辩解,年妄立刻抢先说道:   “我现在很生气,今天的事如果你说不清楚,你不仅不能艾草,还得挨揍!”   叶守规愣了愣,看上去似乎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然而下一秒,他点了点头,语气飘忽道:“挨揍也行。”   年妄:“?”   叶守规补充说明道:“揍得我下不了床就行,就像上次那样。”   年妄:“……”   离奇至极的话语硬控了年妄十几秒。   十几秒后,年妄反应了过来,一时间都顾不上生气了,忙着解释道:   “上次揍你是个意外,我没有暴力倾向。”   那一次突然出现在系统屏幕上的血红色弹幕让他昏了头,误把显示出现BUG的红色弹幕看成了重要剧情,所以才会做出那样过激的举动。   血红色是极其特殊的系统颜色,只有在重要剧情出现的时候才会随之出现,而重要剧情对于扮演者们而言,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要拼尽全力完成的是,是他们入职的第一天起刻入他们灵魂的扮演者守则,也是他们无法违背的生理本能。   如果再给年妄一次机会,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叶守规动手。   叶守规眨眨眼睛:“你可以当我有,你上次揍得我很爽,我还想多来几次,可以吗?”   年妄:“……”   不对劲,怎么想都不对劲。   偏偏他还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年妄下意识想要寻求弹幕的帮助。   一直都很靠谱的弹幕,这回的画风却无比清奇:   【满足他吧】   【行不行啊,不行换我上吧】   【金主爸爸这么点小要求怎么了!】   【主播你是不是养胃!这都不上!】   【建议狠狠打PP】   【好看,爱看,多来点】   年妄:“……”   年妄手动关闭了弹幕显示功能。   “来嘛来嘛,好妄妄,求你啦~”   叶守规撒娇似的祈求不断在年妄耳边炸开,像是一把小刷子,在他心头一遍又一遍地刷。   密密麻麻,瘙痒难耐。   “……你是真的欠揍。”   年妄一把拽过叶守规,按在自己腿上。   叶守规一点都不挣扎,甚至主动沉腰抬臀,方便他的动作。   年妄又无语又无奈,他觉得自己真就是叶守规养的狗,被叶守规拿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还得朝他汪汪叫。   即使一点主动权都掌握不了,年妄依然坚持自己的底线,咬牙切齿地警告道:   “记住了,我没有暴力倾向,这顿打是你自己讨的,别……别给我叫疼。”   *   第二天。   各种意义上被“折腾了一晚上”的年妄浑浑噩噩地爬起来,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年妄黑着脸走到洗手间,发现叶守规早就起来了,正哼着小曲刷牙。   明明昨晚哭成那样,又是扑腾又是闹腾,又是挨打又是艾草的,今天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年妄的目光落在叶守规比平时更挺翘的某个部分,凝视片刻,回味了一番昨晚的美妙滋味,随后正色道:   “你的要求我也满足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了吧?”   叶守规吐掉刷牙水,果断摇头:“不行,这才一天,说好的两个月。”   年妄急道:“两个月太久了,我……”   虽然他打定主意要拒绝连续两个月的辛勤劳动,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肯定不能说自己是那方面不行。   于是,年妄没怎么犹豫就给出了“那方面不行”以外的借口:   “我手疼,所以不行。”   叶守规若有所思地看了年妄一眼,随后转过身去,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我得赶紧去公司,给大家看看男朋友努力的成果,你在家等着吧。”   他没说等什么,年妄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来。   无奈之下,年妄只能听话地在家里等。   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上午,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年妄想要打电话去兴师问罪的时候,叶守规叫的闪送终于到了。   叶守规精心挑选的礼物,就这么被送到了年妄手上——   一副黑色的真皮手套。   年妄:“……”   这对吗?   这对吗!! 第40章   “呜……轻点, 呜……”   “哈啊!呜……”   “嗯啊……你,你把手套摘了吧,太疼了……”   ……   “叫什么,不是你自己买的手套吗?”   年妄的语气很差, 但看着叶守规不断扑腾的可怜样, 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叶守规小口小口吸着气,两条腿抖得像筛子似的, 见到机会赶紧从枕头上滚到了年妄怀里, 两只手也顺势挂到了年妄的脖子上。   借着爱人的体温缓了一会儿后,叶守规才终于积攒到了开口的力气:   “还,还不是你说手疼, 我才给你买的……”   “是啊,现在我手不疼了, 你屁股疼吗?”   年妄气得又是一巴掌扇了上去。   虽然碍于姿势不怎么好使力,但打在本就有伤的地方, 照样疼得紧。   叶守规:“……”   无话可说, 只能可怜地吸鼻子。   “你说你,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还持续两个月呢, 就你这娇气样, 持续两天都难。”   年妄脱了手套,抽出纸巾任劳任怨地给叶守规擦眼泪。   眼泪擦完,叶守规说话的态度立刻又硬气了起来:   “怎么不能持续, 我可以不用天天去公司露面啊, 被男朋友干得起不来床, 所以也去不了公司,这不是很正常吗?”   年妄:“……”   年妄:“我在被你气死之前,一定会先揍死你。”   “真的吗?我不信。”   叶守规在年妄耳边亲亲啄啄:“我赌你舍不得。”   年妄:“……”   说得没错, 他确实舍不得。   别说亲手把柔软有弹性的屁股揍得红肿不堪,哪怕是平时叶守规磕着碰着一下,他都心疼得不行。   但是,如果他一直这么心疼叶守规,也就一直没法走进叶守规的心。   原著还说叶守规是个对爱人言听计从的恋爱脑呢,简直是笑话。   凡是叶守规愿意让步的点,本就无关痛痒,而叶守规真正想做的事,任何人都拦不住。   哪怕他是叶守规的爱人,哪怕他是年总,想让叶守规妥协,依然难如登天。   面对叶守规这种和原著的描述截然不同的妖孽,如果他不突破自己的底线,就永远都不可能拿到主动权。   沉思过后,年妄一边帮叶守规揉屁股,一边威胁道:   “你再不告诉我到底想干什么,就别怪我下次在合作的时候给你找麻烦,我现在可是年总,只要我拖着会议不结束,你就得在硬邦邦的椅子上一直坐着,你考虑清楚了。”   “啊,这么小的合作,你还亲自过来,没必要吧,让夏总来不就好了……”   叶守规语气很别扭,明显话里有话。   他确实不希望年妄用年总的身份给他找麻烦,但他怕的明显不是“在硬邦邦的椅子上一直坐着”,而是别的事。   年妄皱着眉头试探道:“怎么,我亲自出马,还丢你脸了?”   叶守规目光飘忽:“那也没有,我只是怕你会露馅……”   年妄:“露什么馅?”   叶守规把脑袋转向一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年妄用手夹住叶守规的下巴,硬生生把他的脑袋掰了回来:“说,露什么馅?”   叶守规不敢直视年妄,闭着眼睛轻声道:“我,我现在的角色是沉迷恋爱无心工作的总裁,而你……你是被我用金钱侮辱、虐身虐心最后还被踹了的前包养对象……”   年妄:“?”   年妄:“为什么??”   叶守规囫囵道:“你别管为什么,总之你别来了,你让夏总来吧,他比较合适。”   年妄的困惑极了:“你这么喜欢夏常晴吗,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叶守规耸耸肩:“就是和他关系不好,我才希望是他来对接。”   年妄的困惑达到了巅峰:“这又是为什么?你难道不希望叶氏顺顺利利完成合作,渡过眼下的难关吗?”   叶守规不满地戳戳年妄的胸膛:“你问的也太多了吧,说好的两个月后告诉你一切,这才过了多久?”   年妄道:“不行,两个月太久了,你如果不肯说实话,我就和你反着来,我从明天开始天天去叶氏闲逛!”   “别,好吧好吧,我把条件放宽一点吧。”   叶守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副拿年妄毫无办法、只能让步的样子。   然而,和他已经相处太久太久的年妄一下子就品出了异常。   一个人真正拿另一个人毫无办法的时候,一定是眉头紧锁、神色严肃的——就像年妄现在这样。   至于叶守规……他虽然装得很委屈,但他的脸上分明洋溢着狡黠的笑意。   年妄合理怀疑叶守规早就算到了他会讨价还价,也早就做好了后备方案,就像经营成衣店的老板,每一件衣服都说亏本卖,事实上每一件都卖得比进价贵好几倍。   果不其然,叶守规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给出了他让步后的方案:   “这样吧,一周换一个问题,这样总可以了?”   年妄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在叶守规似乎已经掌握一切的目光中,年妄缓缓道:   “可以,但是一个问题只能换一顿,要挨打还是艾草,你自己选。”   叶守规:“……”   *   叶守规这一周只上了一天班。   那一天,他会穿着领口完全扣上都遮不住脖子上吻痕的西装,在年妄困惑的目光中,一瘸一拐去公司上班。   夏常晴在年妄的拜托下,特地挑着那一天在叶氏露了个面,和叶守规大吵一架后再扬长而去。   之后的几天里,叶守规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年妄,就连那副年妄曾经误送给他的狗狗项圈都拿出来用了,然而,不论叶守规做什么,年妄一律坐怀不乱、无动于衷。   叶守规败下阵来。   这一回,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真正无可奈何的表情。   ——和年妄脸上一样。   一周后,自己禁自己欲的年妄不禁开始思考他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满足叶守规,他血亏,不满足叶守规,他也“血亏”,只不过是物理意义上的“血亏”——   被叶守规勾引一晚上,又不能下手,燥得他每天早上起床都得流鼻血。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亏的。   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的年妄终于想到了什么,把显示弹幕的开关给打开了。   许久未见的弹幕又洋洋洒洒地充斥了年妄的视野:   【主播你在干什么主播】   【都已经知道金主爸爸弱点了,干不就完了吗】   【为什么不满足金主爸爸,快满足他!】   【散了吧,主播不行】   【都完美通关了怎么还束手束脚的】   【怎么不戴手套啊,戴手套超S的谁懂】   【查学历,快查金主爸爸学历】   年妄:“……”   确实是关了比较好。   自从他的任务进度到达百分百以后,直播间的弹幕就完全放飞自我,一点都不管他的死活了。   不过,从观众们的角度来说,这么做倒也没错。   完美通关后,年妄也就自由了,之后的人生完全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这种情况下,比起继续攻略叶守规,观众们显然更想要看年妄肆意享受人生。   因此,弹幕可以说是靠不住了,接下来的路,只能年妄自己走。   *   “一周的时间到了。”   周末的时候,年妄阴恻恻地出现在叶守规面前,阴恻恻地开口:   “你要是再不解释清楚你行为怪异的原因,下周一开始我就睡在叶氏的总裁办公室,我也不睡休息室,我就在你办公桌前打地铺,让大家都看看你是怎么对我始乱终弃的。”   叶守规被逗笑了:“我的办公室换地方了,你打地铺的时候可别走错了,不然我们两个都会很尴尬。”   年妄道:“你不许给我插科打诨,否则……否则你给我等着。”   毫无震撼力的威胁让叶守规笑得花枝乱颤,开口时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的:“好吧、好吧,说好的,一周一个问题,你要问什么,问吧。”   年妄道:“我要问的早就已经问完了。”   叶守规无奈道:“都说了,你问题太多了,得一个个来……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就当抵消这次问题,怎么样?”   年妄犹豫了片刻,点点头,答应了。   叶守规的神色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的站姿变得比刚才端正,目光变得比刚才柔和,语气却变得有些沉重。   他说——   “其实,我不叫叶守规。”   年妄:“?”   任务进度到达百分之一百的时候,他虽然单方面和叶守规吵架了,但也从未怀疑过自己已经完全走进了叶守规的内心。   但是,这个瞬间,年妄骤然意识到,他对叶守规、不……对眼前这个男人,或许还一无所知。   他大部分的认知和看法,都源自于原著,而原著显然,有很多对不上的地方。   仿佛是在印证年妄的猜测似的,久违的系统提示又一次出现在了年妄眼前:   【恭喜扮演者,触发原著修复任务:探索叶守规的秘密,当前任务进度:1%】   【原著修复任务非强制任务,失败无惩罚,根据完成比例计算独立系数,最高系数为2,奖励丰厚,请扮演者尽力而为】 第41章   原著修复任务。   这个词语, 年妄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说到独立系数,年妄倒是知道一个类似的东西——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是区别于人生任务以外的特殊任务,完成有高昂的积分奖励,完不成也没有惩罚, 是纯纯的福利任务。   原著修复任务, 极有可能是支线任务的一种。   支线任务在正常情况下,只有主角扮演者才能触发。   年妄以一个炮灰扮演者的身份, 获得了主角扮演者同等的待遇,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年妄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此刻充斥年妄心头的, 没有半点高兴,只有满满的惊讶、震撼以及……失落。   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走进了叶守规的世界, 拥有了叶守规的真心和偏爱,但现在看来, 根本不是这样。   如果将每个人比作是一本书, 那么叶守规这本书,或许就像这个支线任务一样, 仅仅只是——   展开了百分之一而已。   沉寂了许久、似乎已经退化得只会发垃圾话的弹幕们, 在这一刻重回巅峰:   【金主爸爸什么意思啊】   【啊啊啊我就知道他有问题!】   【救命,救命,快退出】   【原著里怎么完全没有这一段啊】   【完了, 关键词甚至发不出去, 这回遇到真的了】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   【主播快跑】   【他是——】   系统屏幕闪烁了一瞬, 大量的弹幕在屏幕中消失,随即被全新的弹幕取代。   这个过程发生得太快,且不说年妄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弹幕上, 即使他时时刻刻盯着弹幕,也不一定能发现什么端倪。   被年妄肉眼捕捉到的弹幕,和刚才几乎别无二致:   【金主爸爸什么意思啊】   【????】   【原著里怎么完全没这一段啊】   【纯纯送分题啊,熬两个月金主爸爸不就什么都说了?】   【系数有2诶,这么厉害,相当于多跑一个世界,还是完美通关的世界!】   【这任务太划算了,能不能多来几个啊】   【再说一次,金主爸爸配享太庙】   【主播运气真好】   “这么惊讶吗?”   叶守规高高扬起眉毛,语气中满是挑逗:“我听夏总叫你年总的时候,也这么惊讶。”   年妄上一秒还在石化,下一秒成功被逗得炸毛:“你没完了是吧!我都已经解释过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所以,我也还你一个惊喜……”   叶守规见好就收,顺毛的同时把自己塞进年妄怀里,并顺势提出一点小要求:   “我每天再不去公司就要引起怀疑了,亲爱的妄妄,能不能看在我坦诚相待的份上,给我一点小小的奖励?”   “你哪里坦诚相待了,你快接着说,你怎么就不叫叶守规了?你真名叫什么?”   年妄搂住叶守规的腰,配合地在他脖子上亲亲啃啃,试图打探些什么出来。   “想知道?那可得……看你这周的表现咯?”   叶守规伸手解开年妄胸口的扣子,将嘴唇贴了上去。   年妄毫无办法,只能一把抱起眼前的妖孽,在得逞似的低沉笑声中,朝着卧室走去。   *   接下来的一周,年妄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捏着上床这件事威胁叶守规了。   他完全被叶守规制住了,只能按照叶守规的话行事。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连续埋头苦干了好几天后,叶守规反过来求他别那么认真。   毕竟,叶守规只是想要营造出一种“沉迷男色、无心工作”以及“每晚被男朋友疼爱”的状态,而不是真的想要□□到下不了床。   不管怎么说,他起码也得保留去公司露个面的体力才行……   在年妄沉默勤勉的支持下,叶氏的股东们终于坐不住了。   叶大伯从好几年前开始就在想方设法地让叶守规卸任,然而,股东们不是傻子,他们平时嘴上再怎么吹捧叶大伯和叶怀霖,真到了投票的时候,还是默契地选择了叶守规。   管理一个集团不是小学生过家家,虚无缥缈的资历、背景、后台在真正需要厮杀的商业场上从来都毫无用处。   叶守规和叶家成员的关系不好,并不影响他赚钱和谈判的能力很强,股东们不在乎叶氏那些弯弯绕绕,只在乎自己年终的分红能不能再创新高。   然而,眼下的叶氏,实在是一副大厦将倾的模样。   旧的行业在萎缩,新的行业在迸发,每天都有过去难以想象的事发生,一款现象级手游的月流水甚至能超过老牌产业数十年的盈利。   这样特殊的时局之下,叶守规迟迟不肯进军手游市场的理念显得太过保守,不仅于此,叶氏已经到了需要外部资金输入才能续上资金链的危机时刻,而叶守规和夏常晴极其恶劣的私人关系,让叶守规的处境变得非常尴尬。   虽然叶守规靠着来自战队的收益勉强维持住了叶氏的财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样的做法维持不了太久。   叶氏的股东会原本是一个季度一次,两个月后是下一次股东大会的例行时间。   但是现在,在叶守规多日的荒唐表现之下,股东大会首次决定提前召开。   不过,在这场叶守规期待数年的股东大会到来之前,率先到来的,是他和年妄的一周之约。   “我要问了。”   认真工作了整整一周的年妄神色严肃地看着叶守规。   “问吧,只能问一个。”   和年妄相比,叶守规脸上的神情要轻松得多。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看上去无比修长,像是一只躺在阳光下惬意舔毛的狐狸。   年妄目光一点一点描摹过这只狐狸身上的绒毛,许久才深吸一口气,语气凝重地问道:   “你爱我吗?”   “……”   叶守规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个问题,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年妄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你就问这个?”   “……为什么不回答我?”   年妄对叶守规的反问很不满,并且不由自主地往最坏的情况去猜测叶守规避而不谈的理由:   “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只是利用我达成你的目的?你料定我拒绝不了你,所以连哄哄我的话都不愿意说了?”   支线任务的出现带给了他巨大的危机感,如果叶守规真实的想法一直都是藏着的,那么,叶守规真的喜欢他吗?   叶守规至今都不像是个恋爱脑,到底是因为原著有错误,还是因为……叶守规根本不爱他?   “怎么会呢……”   叶守规下意识喃喃道:“我如果想利用你,我现在就该告诉你‘我超爱你’。”   “那你为什么不说?快说。”   年妄催促道。   叶守规紧紧闭着嘴,一个字都不肯说。   他像是被惹恼了,像是被冒犯了,像是生气了。   然而,他通红的耳垂,左顾右盼的神态,又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只是害羞了。   这场堵上了他全部的过去和全部的未来的游戏,本该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他的心头开一个洞,藏在深处的金币擅自从洞口滑落,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倾倒而出。   他捂都捂不住。   “……你再不开口,我就要亲你了。”   年妄不给叶守规继续纠结的时间,声色严厉地威胁道。   叶守规被逗笑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笑几声,热烈的吻就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呼吸被搅乱,思考被阻断,那些困扰他太久太久的念头在这一刻,如海水退潮般离他远去了。   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年妄松开对叶守规的钳制,再一次威胁道:   “快说,否则后果自负。”   “你……你要不要换个问题?你不好奇我的本名吗?”   叶守规目光游离,顾左右而言他。   他是那么能言善辩的人,可当他面对着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却不知怎么的,就是无法开口。   “我现在是年总,我很有钱,有很多钱。”   年妄提醒道。   叶守规不解地歪了歪头,困惑之下的他难得展现出柔软的模样,精英范十足的脸看着都可爱了一点。   年妄捏住叶守规的脸颊往一边扯了扯,在叶守规吃痛的呼喊中,缓缓揭晓答案:   “对于那些在过去发生过的既定事实,我可以花钱去查,我可以花很多很多钱,还可以花很多很多时间,我既不缺钱,也不缺时间,甚至……我也不在乎答案。”   这些结论,不是年妄花了一周的时间想通的,而是他在看到那个支线任务的瞬间,就想明白的。   叶守规的原名不叫叶守规,这重要吗?   起码对他而言不重要。   一个名字而已,成年人想改就能改,他现在就能去派出所改,改成什么都行,叶妄都行。   那么,叶守规这个名字代表的过去和豪门秘辛,重要吗?   有一点重要,但是,没有那么重要。   起码,没有年妄现在问的这个问题,那么重要。   在年妄的人生任务达到百分之一百的瞬间,以及支线任务出现的瞬间,萦绕在年妄心头、使他困惑不解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没错,就是此刻他向叶守规问出的——这个问题。   他唯一在乎的问题。   年妄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他圈在怀里的叶守规,银灰色的眸子里暗流涌动:   “你这周不回答我,可以,下一周,再下周,下下周……我都只会问这一个问题。”   “我倒要看看,你能逃到什么时候?” 第42章   虽然叶守规僵持到最后也不肯说出年妄想听的字眼, 但他用另一种方式弥补了年妄的缺憾——   这个晚上的叶守规无比热情,年妄进得前所未有的深,体验也从所未有得好。   虽然年妄隐约之间觉得他的上床体验完全由叶守规的心情决定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是在没有弹幕给他答疑解惑的情况下, 年妄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 也就只能不想了。   没关系,叶守规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不差这一个。   比起这些床上的“小事”, 年妄眼下更重要的任务,是查清叶守规瞒着的大事。   年妄之前就已经在让夏常晴暗中调查叶守规了,不过, 夏常晴的调查进程就和过去很多想要调查叶守规的人一样,简简单单便陷入了僵局。   叶守规的履历简直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一出生就是叶家大少爷,智商过人、才华横溢, 一路按部就班地坐上叶氏总裁的位置, 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   要说他这一生唯一的变故,也就是十五岁时遭遇的一场震惊全国的连环追尾特大车祸。   那场发生在Y市的车祸让叶守规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两年。   两年后, 叶守规康复出院, 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在车祸的影响下,叶守规变得孤僻且神经质, 过去的朋友全都不再往来, 接管叶氏后更是延续了老叶总的沉默是金与手段狠辣, 只讲利益,不谈人情,冷漠残忍到令人胆寒。   叶守规的生活无趣到了极点, 除了工作以外一无所有,没有爱好,鲜有朋友,不论什么事都靠自己解决,他天衣无缝到不像是个人类,而是像是一座飘荡在海上的孤岛。   茕茕孑立,全副武装,不给任何人靠近的机会。   直到——年妄的出现。   这座无人涉足过的岛屿,第一次打开了它的门扉。   年妄不仅要踏足,还要深入腹地,将这片岛屿开发得翻天覆地。   他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盘查,他的任务在这种时候,起到了指针的作用。   原著修复任务,顾名思义,原著一定有错误的地方,而那些错误的内容,和叶守规藏着的秘密有关。   其实,年妄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觉得原著有问题了,只不过基于“原著不可能出错”的刻板印象,所以一直觉得有问题的不是原著,而是他自己。   原著修复任务的出现,用一种极其震撼的方式,把“权威不可信”五个大字深深刻入年妄的脑海。   现在的年妄终于可以笃定一个事实——叶守规绝对不是原著中反复强调的恋爱脑,也就是说,原著中的叶守规之所以会沦落到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地步,一定另有隐情。   原著修复任务的初始进度只有百分之一,这不仅意味着任务至今为止没有任何进展,也意味着年妄对叶守规尚且一无所知。   但是,年妄对叶守规并非一无所知。   叶守规的秘密,藏在他的过去里、藏在他的身世里、藏在他独自一人时落寞涣散的目光里,而年妄在了解这一切之前,已经先一步触摸了叶守规的灵魂。   现在,年妄要更进一步了。   如果只靠自己的力量,年妄或许还需要不少时间才能将细碎的线索整合成真相,但是,年妄和一般人不同,他随身携带着一款无比强大的作弊器。   众人拾柴火焰高,年妄想不明白的事,弹幕都会一一帮他理清:   【名字对不上,要么改名,要么换人】   【他开马甲的时候不是自称明臣嘛,顺着这个线索去查】   【看看车祸的死亡名单里有没有叫明臣的】   【这么重要的剧情,原著居然完全没提,怪不得得修复呢】   【拍电影呢这是,真假公主是吧】   【老叶总难道是傻子吗,亲儿子都认不出?】   【一个莫名其妙的路人就能顶替叶家大少爷,这也太扯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明臣”也是老叶总亲生的】   【亲生的却没人知道,是私生子还是小时候被拐走了呀】   【他那么会做饭,说不定以前被一个厨师家庭收养过】   ……   年妄从大量的弹幕中选取了一部分逻辑性比较强的弹幕,又根据现有的线索和调查结果,得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真相——   真正的叶守规,在十七年前的车祸里,就已经死了。   现在的叶守规,也就是年妄认识的这个叶守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十七年来,他一直都以叶守规的身份活着,日日维持着一个荒诞的谎言。   如果他自称的那个“明臣”才是真实的他,那么,他舍弃姓名,抛下过去,失去聪明的边牧,改掉吃零食的习惯,泯灭自己的一切,把自己塞进一具名为“叶守规”的空壳里,他付出了这么多代价,最后获得了什么呢?   身份,财富,地位,和一个随时都能让他失去这一切的弥天大谎。   叶氏常年对于打拐行动和贫困留守儿童的高额资助项目,可以从侧面佐证,叶守规极有可能拥有一段不堪的过去。   至于更深一层的往事,比如叶守规到底是自愿的还是被逼迫的,他到底是不是叶家亲生的孩子,以及当年的叶家到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才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年妄没法继续查下去了。   光是眼前的真相,就已经残酷到令他难以为继。   比起年妄这样继承记忆又有系统帮忙作弊的扮演者,叶守规似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扮演者”。   他每一天都在走钢丝,虚假的身份如绳索般系在他的脖子上,他没有重来的机会,没有弹幕的帮助,也没有系统托底,稍有不差就是前功尽弃、满盘皆输。   在传闻中,叶守规车祸之后性格大变,不认以前的朋友,于是被传成精神失常,被众人冷眼相待。   而真相是,他不是不认,他是没法认。   因为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他根本不是叶守规。   不仅如此,就算他确实是老叶总的儿子,在基因的影响下和真正的“叶守规”长得很像,也总该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而这些差别意味着,他无法和人亲密接触。   任何接触,都会大大提高他被拆穿的风险。   他无时无刻不活在恐惧之中。   这种时刻都要提心吊胆的日子,年妄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而叶守规居然这么过了十七年。   年妄多么希望是自己猜错了,可是,在他得出这些结论之后,他的任务进度上升了。   原著修复任务的进度,一下子就从百分之一提升到了百分之三十五。   进度的上升,意味着年妄的猜测没有错。   而仅仅只上升了百分之三十五,又意味着,叶守规的秘密还远不止于此。   命运于他,远不止这样宽容。   *   年妄最近的情绪不是一般的低落。   即使他已经极力掩饰了,但也根本瞒不过耳聪目明的叶守规。   “怎么了,我们的年总有心事?”   吃饭的时候,叶守规故意说俏皮话逗他。   年妄咬着筷子,扭捏道:“遇害者名单里,没有叫‘明臣’的……”   “哟,查得还挺快。”   叶守规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年妄耷拉着一双漂亮的狗狗眼,语气幽幽:“你是不是不想再做叶守规了,你想脱离叶家,所以那天合作会的时候才故意把水倒翻?你的目的就是卸任叶氏总裁?”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聪明的,连这都能想到。”   叶守规又意外了一次。   年妄听出了叶守规话里的调侃,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又不忍伤害他似的收回了目光,闷声道:   “我会帮你的,不管你要干什么,我都会帮你,你可以尽管利用我……”   “我需要的帮助,你不太行。”   在这件事上,叶守规一点情面都没讲,坦诚道:“还是夏总比较合适,你让他多跑跑叶氏,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年妄:“……行。”   叶守规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再笨也明白叶守规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就像叶守规那天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往他身上泼水一样,叶守规其实是想营造一种自己和云端公司的负责人关系很差的假象。   这件事,夏常晴可以做到,年妄却做不到。   因为夏常晴本就和叶守规关系极差,那种发自内心的、无比真实的厌恶感,恰恰是现在的叶守规最需要的东西。   至于年妄……让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讨厌叶守规,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简单。   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确实只能让专业的人来做,才不会捅娄子。   夏常晴对叶守规的厌恶越是强烈,叶氏逼叶守规卸任就越是近在眼前。   现在的年妄能明白叶守规想要离开叶氏的心,但是他不明白,叶守规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方式离开叶氏。   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他们是不是捏着你的把柄,不让你离开叶氏啊?光派给你一个夏常晴,你够用吗?”   年妄忧心忡忡地问道。   “哼哼,嘴上说得好听,这么快就忍不住提问了?想问就问嘛,用你上周没用的那次机会来提问嘛。”   叶守规循循诱导道。   年妄:“……不。”   他咬咬牙,硬生生把心头的困惑憋了回去。   说好的自己查,他就查到底。   说好的问题,他也决不更换。   年妄鼓起腮帮子,近乎赌气道:“我的问题不会换,我要连着问你两个月!”   “一个月。”   叶守规叹了口气。   “什么?”   年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叶守规在说什么。   叶守规道:“股东大会提前了,再等一个月,我就全都告诉你。”   年妄了然地点点头,这下总算是知道两个月的期限究竟代表什么了。   他想了想,说道:“再等一个月,你就得回答到底爱不爱我、什么时候爱上的我、除了我以外还有没有爱上过别人。”   叶守规:“……你似乎擅自加码了?”   年妄冷漠脸:“都是你迟迟不肯回答的利息。”   叶守规无奈道:“好吧好吧,我都答应你,一个月后,你就能得到所有的答案。” 第43章   之前, 年妄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似乎只是眨了下眼睛,他就过完了大学三年,又眨了下眼睛,他就考上了F大的研究生, 进入了新的人生阶段。   时间仿佛一捧手心里的沙子, 只是一个不注意,就全都从指缝中溜走了。   但是, 最近的一个月, 时间却过得很慢很慢。   每当年妄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自以为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或者好几天,低头一看手表, 发现指针只走过了短短的一个小时,或是十几分钟。   引起这种现象的原因很简单, 即使没有弹幕的帮助,年妄也能自己想明白——   时间过得快, 是因为他和叶守规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秒都很美好, 他因每一个美好的瞬间驻足停留,又因下一个更加美好的瞬间而笃定前行。   大学, 考研, 毕业,读研……这些他人生最快乐的时光,因为有叶守规的陪伴, 变得更加快乐, 更加转瞬即逝。   而现在, 同样是因为叶守规,他的时间开始停滞。   因为他在害怕。   作为年妄,他害怕叶守规的的答案, 作为扮演者,他又害怕在完成支线任务的瞬间,他会又一次面临人生任务完成时发生的变故。   他曾以为完成任务就能让叶守规爱上他,于是将所有的努力都花在推进任务进度上,未曾想这两者之间其实毫无关系。   扮演者的任务奖励中不包括一颗真心,而获得真心的唯一途径,就是用另一颗真心去换。   他不该问叶守规爱不爱他,而是该问自己爱不爱叶守规。   从最初在朋友圈发健身照勾引金主爸爸,到一次又一次被金主爸爸救下,再到包养、到交往、到被叶守规成熟冷静的气质和不惧强权的勇气吸引,再到最后,被叶守规深沉而强大的灵魂折服……   他早就不再是原著中那个因为嫉妒和利益而接近叶守规的原主,也不是一个为了完成任务而穷尽手段的扮演者,而是一个因为爱而迷茫、又因爱而成长的普通人。   他总是忧虑别有所图的自己不配拥有恋人的真心,殊不知爱情没有那么神圣,他对叶守规别有所图的同时,叶守规同样对他有所隐瞒。   他们既不是坏人,也不是圣人,只是一对因特殊的缘分而邂逅的恋人。   ……仅此而已。   系统屏幕上不断刷过操作性极强的方案,每一种都能帮助年妄查清叶守规的秘密。   年妄视若无睹。   在弹幕纷纷扬扬的问号中,年妄拨打了夏常晴推给他的高级房产经理的电话。   是的,年妄要买房。   这件事和现状似乎毫不相干,但年妄就是要这么做。   按照原著的进程,在叶氏因为财务危机宣告破产后没多久,叶守规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就会被当做抵押物进行拍卖。   当然了,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年妄完全可以参与法院竞拍,依法依规地把房子拍回来,这种既尊重原著也尊重法律的操作,世界意识是一点都管不着的。   但是,在这之前,年妄觉得他应该有一套——可以拿来和叶守规求婚的——房子。   这就是年妄想了整整一个月后,得出的结论。   如果说每个人的天赋点都是有限的,那么,年妄的天赋点大部分都点在了颜值上,分给智商的点数,显然不是很够用。   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才是对的,所以他不再追求正确,而是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考虑自己和叶守规的未来。   无关叶守规的秘密、身份、姓名、过去,也无关年妄自己的任务、人设、想听到的答案和想占有的偏爱……只是一个初尝禁果的年轻人对于爱情的思考,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下意识的保护欲,是一颗真心想要靠近另一个真心而付出的实实在在的努力。   简单,笨拙,贵在真诚。   *   看房的时间约在下午,而空闲的上午,年妄要去见一个人。   他的妹妹,年遥。   继上次闹得不欢而散后,年妄想了好多办法,才终于把年遥的微信给加了回来。   直到年妄为了叶守规而主动去了解这个特殊的圈子和特殊的人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当时下意识的反应一定深深刺痛了年遥,那样异常的目光和谴责的观念,无论如何都不该在他这个亲哥哥身上出现。   这件事是他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他一直在道歉,一直在试图挽回,可惜效果甚微,送的礼物年遥几乎都退了回来,显然是不肯买账的意思。   这一回,年妄不抱希望地向年遥寻求帮助,没想到年遥居然答应了。   坐在咖啡店里的时候,年妄甚至冒出了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法——或许年遥嘴上说着会来,实际上是准备放他的鸽子,以此报复他上次放她鸽子的事?   事实说明,年妄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年遥准时准点地踏进了咖啡店,一分钟都没迟到。   年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年妄,她大步走近,语气自然地问道:“哥,你帮我点咖啡了没有,拿铁换燕麦奶去冰,我发了消息的。”   年妄忙不迭道:“点了点了,应该马上就做好了。”   很快,做好的饮品被端了上来,年妄没要咖啡,他喝不惯咖啡的苦味,所以他点了一杯果茶。   年遥喝着拿铁,看着年妄手里花花绿绿的果茶,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年妄丝毫不觉,几口喝完果茶后,便焦急地进入正题:“就是我微信和你说的那件事……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对这种事比较了解,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帮我。”   年遥点点头,用目光示意年妄继续说下去。   当着亲妹妹的面说这种事实在是太超过了,年妄即使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开口时依然结结巴巴的:“他是我喜欢的人,他可能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会通过一些特殊的方式来获得安全感,比如、比如让我伤害他……”   年遥了然:“爱慕。”   年妄一愣,随即立刻否认:“不不不,他不是爱慕,他只是……他只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还好他现在已经知道爱慕是什么意思了,否则年遥这么一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年遥再次了然:“矫情的爱慕,多打几顿就好了。”   年妄:“……”   年妄:“他不是……算了,不管他是不是,我舍不得打他。”   年遥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哥,你这样是不行的,你一直满足不了爱慕的需求,是会被爱慕踹了的。”   年妄无力地解释道:“他不是爱慕。”   年遥白眼一翻,两手一摊:“那没辙了,我只了解爱慕。”   年妄深吸一口气:“就当他是爱慕,有没有不打他也能给他安全感的方法?”   年遥发出一声嗤笑。   这个话题本就聊得年妄脸上发热,再被一笑,更是当场面红耳赤,似乎下一秒就要含着热泪冲出咖啡店了。   年遥啧了一声,压抑住想要仰天大笑的念头,勉强正色道:“别急,看在你是我哥的份上,有的。”   年妄有一点点不信:“真的吗?”   年遥点点头,正色道:“这可是压箱底的宝贝,轻易不外传,看在你是我哥的份上,两万八千七百块。”   年妄麻溜地打了钱过去,三万整。   他根本没理解年遥要的金额为什么有零有整,他只是机械地执行打钱的指令而已。   年遥收了钱,确认金额没问题后,比了个ok的手势:“我一会儿就把东西给你寄过去,这些东西可厉害了,保证一拿出来,就能给他满满的安全感。”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啊?”年妄不明觉厉地说道: “钱够吗,要不我再给你转点吧,就当你给我跑腿的跑腿费了。”   年遥摆摆手:“够了够了,你等着收货吧。” 第44章   当天晚上。   一个巨大的包裹被闪送小哥运到了小区门口。   叶守规正好下班回家, 在保安亭撞见了闪送小哥。   保安认识叶守规,于是放下了内线电话,直接让闪送小哥和叶守规本人沟通。   叶守规也没多想,确认地址能对上后, 便把包裹从小哥手里接了过来。   包裹又大又沉, 整体是长方形扁平的一个箱子,看上去有点像是大型乐器盒。   把车停好后, 叶守规挽起袖子, 一只手把箱子扛起来,另一只手腾出来开门。   年妄听见动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和毛巾走了过来,试图从叶守规手里接过箱子。   他今天又是见年遥又是看房的, 忙了一整天,一回家就跑去洗澡了, 这会儿刚刚洗完澡出来, 浑身都是香喷喷的水汽。   “我来拆吧,你刚洗完澡, 别又弄脏了。”   叶守规抱着箱子后退半步, 手臂因用力而青筋突起,清晰可见的血管将显白的皮肤衬托得近乎透明。   年妄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把地方让出来给叶守规拆箱子, 自己则继续用毛巾擦头发。   盒子的体积大, 重量沉, 一般人还真不一定轻松搞定,但是对于叶守规而言问题不是很大。   叶守规一边动作迅速地拆箱,一边问道:“你买的什么?”   年妄的目光在叶守规因弯腰曲背而绷紧的衬衣和西裤间徘徊, 回答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啊,我最近什么也没买,你买的吧?”   叶守规道:“我最近也没什么都没买,尤其没有买过这么大的东西。”   年妄的目光继续在不该看的地方反复来回,漫不经心道:“别是寄错了吧?”   叶守规把箱子翻了个面:“有单子,我看一下备注里有没有写是什么,呃,亲爱的哥哥嫂嫂收。”   年妄:“!”   叶守规咕哝道:“什么哥哥嫂嫂,可能确实搞错了,我拆开来看看,不行就给他装回去。”   下一秒,箱子被打开,露出其中的……一片漆黑。   叶守规:“?”   叶守规:“你挡我眼睛干什么,放手。”   年妄几乎是用上了他人生最快的速度,这才在电光火石之间挡住了叶守规的眼睛,阻止他看见箱子里装着的东西。   他微微地喘着气,视线越过叶守规的肩头落在打开的皮箱上。   硕大的皮箱几乎装满,琳琅满目、形状各异、用途不明的道具看得年妄眼前一黑。   被封住视线的叶守规不明所以地嚷嚷了起来:“妄妄,妄妄在吗,能把手松开吗,喂喂喂——”   尾音被无限延长,最后变成了一声尖叫。   他被两条手臂架住,从背后抱了起来。   这一刻的年妄简直就是力量的代名词,不仅能轻易地抱起叶守规这个成年男性,而且还能将他整个举起,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大圈后,朝着大门口飞奔而去。   叶守规:“?”   叶守规晕晕乎乎地落了地,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被送到了大门口。   下一秒,大门在他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了。   他的手机和房卡都在屋子里,而他就这么被关在了自己家的房门外。   叶守规:“?”   *   无可奈何地等了半小时,门还没开。   叶守规从大喊“芝麻开门!”,到威胁“再不开门我去叫人了”,再到踹门捶门撞门,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就是无法让年妄开门。   叶守规站累了,于是在门口的台阶上席地而坐,托着腮帮子思考人生。   最近的天气还挺好的,既不冷也不热,阳光也不强烈,非常适合踏青游玩。   他忙着和叶氏的股东们斗智斗勇,确实已经很久都没有出去玩过了。   好在曙光近在眼前,只要这一关能过得了,从今往后,他就自由了……   又等了半小时,房门终于开了。   年妄把叶守规领进了屋子,扭扭捏捏地说道:“对不起,是我买的东西,你就,就当是我买的吧。”   叶守规气笑了。   生气过了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发作。   好几个问题在他舌下滚过,最终他选择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箱子呢,哪儿去了?里面装的什么?你都买的什么?”   “箱子我收好了,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就是这个。”   年妄咽了口口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了一块细长细长的木片。   木片表面打了蜡,正面黑色,反面红色,纹理很漂亮。   叶守规无语极了:“这么大个箱子,这么沉,就装一把戒尺?”   年妄道:“对,过度包装。”   叶守规:“……”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叶守规率先收回目光。   他拿起刚才被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操作了起来。   年妄看叶守规这态度,不禁有些心慌,赶紧眼巴巴地凑了上去,期期艾艾道:   “你在看什么,你没有生气吧?这个真的是过度包装……”   叶守规白了他一眼:“我刚才一下子还没想明白,现在想明白了,这一看就是年遥送的,你不肯说就不肯说吧,我自己问。”   年妄大惊失色:“什么,你自己问年遥?你你你怎么问啊……”   他把硕大的脑袋挤过去,看向叶守规的手机屏幕,惊悚地发现叶守规居然真的在和年遥的头像聊天。   “你!你哪来的年遥的微信,你你你……”   “你什么你,脑子本来就不好使,这下看来是彻底坏了。”   叶守规把年妄沉重的脑袋推开一点,无奈地解释道:“这不是你自己给我推的微信吗,你拜托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加一下,所以我就加了啊。”   “怎么可能,我什么时候给你推过……”   年妄就像失忆了一样不肯接受事实,直到弹幕们在系统屏幕上疯狂提醒他,他才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   “啊,是分手那次!可是你不是都把我删了吗,怎么还能加上她的啊!”   叶守规脸上的无语简直都要凝成实质了,他耷拉着眼睛看着自家傻狗,有气无力道:   “你是在我把你拉黑之前把她推给我的,聊天消息保留在对话框里,把你放出黑名单以后,我就把她加上了。”   年妄:“……”   还有这种操作!   震惊之余,年妄试图阻止叶守规刨根问底:“你别问了,不是她送来的,这是,这是……这真的就是过度包装!”   实在是难为了他想了一个小时,总算是想出了这么个理由。   可惜,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哪怕不合理,也只能反复强调,试图掩耳盗铃。   叶守规一边打字,一边敷衍自家狗子:   “别编了,我看着都累……行了,我已经看到清单了。”   一张长长的清单出现在叶守规的聊天框里,将近三万块钱的货物就这么在叶守规面前显露了真身。   饶是叶守规,对着这些专业道具,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抬起头看向无地自容的年妄,困惑道:“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你会用吗?”   年妄委屈道:“我没要……不对,是过度包装,这些东西一个都没出现。”   叶守规:“……”   叶守规收起手机,撸起袖子:“东西呢,你都放哪儿去了,这些东西可不好买,放在外面容易受潮,找个柜子装起来吧?”   年妄化身机器人:“没有东西,是过度包装。”   叶守规:“……”   叶守规把袖子放了下来。   即使他再怎么情商超绝、能言善辩,面对一台只会复读的机器,也是彻底无话可说了。   这对兄妹,一个成熟老道到不符合年龄,一个青涩单纯到同样不符合年龄。   唯有这种坚持己见不肯松口的倔强,倒是很有一脉相承的感觉。   叶守规不禁在想,如果他也有兄弟姐妹,或许也能有拥有类似的体验。   非要说的话,他确实有过兄弟,可惜最终失去了。   他的兄弟,在十七年前代替他,埋入了那座无名的坟墓里。   *   三万块的重货,最后只剩下一把可笑的戒尺。   其他的东西不论叶守规怎么问,都没能从化身复读机的年妄嘴里问出个所以然。   叶守规倒也没试图自己去找,怎么说呢,他觉得绝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既然是年妄买的东西,那处置权自然也掌握在年妄手里,年妄非要把其他东西藏起来,那也是他的自由。   仅剩的那把戒尺,被年妄放到了最高的柜子的顶上。   以年妄的身高,都得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才能勉强够到,叶守规自然就完全够不到了。   年妄把戒尺束之高阁的同时,还结结巴巴地向叶守规强调,这把戒尺象征着他的心情,只要他不拿出戒尺,他就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叶守规分手。   叶守规无无又语语地沉默了许久,最后问道:“那如果你拿起戒尺,就意味着要和我分手了?”   年妄立刻道:“那也不是,我拿起了以后还会放下,只要我放下了,我就还是不分手。”   叶守规:“……行叭。” 第45章   第二天一早, 年妄特地等到叶守规去公司以后再出的门,出门的同时还背着一个皮箱。   到把皮箱放置到了世界上最安全的角落后,年妄才重新发车,去和设计师商量装修的事。   他看上的别墅比起叶守规现在的房子, 占地面积要大得多, 自带泳池、花园、喷泉和院子,说是一栋小庄园都不为过, 虽然距离市中心有点远, 但周围风景极好,在有车的情况下通行也还算便利,各方面都非常不错, 就是价格方面比较离谱,不过这一点对于现在的年妄而言, 反而是最不需要的担心的事了。   别墅已经精装完毕,只需要购买一些家具就可入住, 对于有特殊需求的业主, 专业的设计师也能特殊对待。   年妄和设计师一起进了屋子,在二楼靠外侧的位置比划了起来:“主要是这一块, 我想把卧室安排在这里, 但是这面墙的长度可能不够。”   设计师道:“老板,一般卧室的位置会靠里一些,您看这块的采光, 当做卧室可能会太亮, 留作茶室或者书房都比较合适, 如果有客人来的话,也可以就近接待。”   设计师说的这些问题,年妄之前还从来都没有留意过。   他之所以想把这里变成卧室, 仅仅只是因为叶守规原本的卧室在类似的位置。   现在听设计师这么一说,年妄发现把卧室放在这个位置确实有点奇怪,二楼里面有那么多房间,却偏偏选了最靠外的一间当卧室,这种结构要是平移到一楼,相当于一进门就是卧室,走过卧室才能看见厨房。   “这……这属于个人爱好,你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年妄一时间也没想太多,只是继续按照原来的想法和设计师沟通。   设计师是经验丰富的行家,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业主,听过各种匪夷所思的需求,年妄这么一开口,设计师立刻摸清了他的路数,也就不再给建议,而是一口保证道:   “您放心,您的要求我们一定给您达成,您看还有没有别的要求,到时候一并给您出图纸。”   年妄道:“有的有的,我有一幅非常重要的画,要挂在卧室的墙上。”   设计师有些疑惑:“挂一幅画,也需要对房子做改动吗?”   “这幅画非常大,大概需要占一整面墙,这一块都得变成那幅画,我目测这面墙的长度可能不够。”   年妄又比划了起来,越比划,设计师越茫然。   设计师看着眼前高达三米长达六米的墙,试图确认年妄的话:   “您的意思是,您的这幅画,比这一整面墙都要更大一些?”   年妄点点头:“是。”   设计师压下心中的不可思议,对富人们的抽象爱好表示极高的理解和尊重:   “可以的老板,您要是有这个需求,我们也可以给您把这面墙延长一些,只是我们的测量师傅需要上门确认一下您这幅画的具体尺寸。”   年妄摇摇头:“不行,不能上门,这幅画很贵,我爱人心疼得很,从不让人碰。”   设计师嘴角抽搐:“您放心,我们的测量师傅是非常专业的,绝不会碰坏了您的画,而且您这画如果真的这么大、这么贵重,到时候我们也得派人给您去搬。”   年妄还是摇头:“不行不行,不能上门,也不用你们搬,我去量,量好了以后把数据告诉你行不行?”   设计师:“……”   说实话,他觉得不太行。   听年妄这通描述,再看年妄这张脸,他合理怀疑年妄是个既不懂装修、也不懂度量衡的、被超级富豪包养的小白脸。   超级富豪的审美还是在线的,年妄这张脸、这身材,娱乐圈里当红的明星都没几个比得上。   这样一套房子拿来讨帅哥欢心,不亏。   就是帅哥看上去憨憨的,脑子似乎也不太好使,不知道小学毕业了没有,能不能分清厘米和米……   年妄见设计师不说话,又补充道:“我量完给你拍个全景照,你对着全景照给我画设计图,最好能做到和我那儿的结构一模一样,我给你加设计费,这样可以吗?”   设计师立刻端正态度,承诺道:“可以的老板,没问题老板。”   *   画的存在,大大延后了装修开始的时间。   虽然年妄完全可以一咬牙一跺脚,拿着设计师给他的测量道具,趁着叶守规不在的时候把画给量了,但是年妄做不到。   他心虚。   他是非常不擅长做坏事的性格,更何况这件事还不是一般的坏,而是非常的坏。   最初的五条规矩,只剩下这最后一条他还遵守着了。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年妄都不想打破仅剩的独苗苗规则,就算要打破,他也不想偷偷摸摸地打破,他要先征求叶守规的同意再打破。   可是,搬画和买房的事,暂时还不能让叶守规知道。   这些小小的惊喜,他想留到求婚那天再提……   年妄犹豫纠结的时候,弹幕都在疯狂劝他: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金主爸爸不知】   【说不说都一样的,不说也行,金主爸爸一进新房,看见那面墙和画的大小一样,马上就知道主播提前量过了】   【其实也可以不碰到画量,主播小心点就行了】   【量!快量,量完就求婚,急急急我是急急国王!】   纠结了好几天、又被弹幕劝了好几天后,年妄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不是个好的包养对象,但是,他会成为一个好的结婚对象。   他会给叶守规安全感,会一辈子对他好。   作为交换,最后一条规则,他也要打破了。   年妄下定决定的那天,正好是叶氏股东大会的前一天。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叶守规告诉年妄,他今天可能很晚才能到家,让年妄自己搞点东西吃,不必等他。   叶守规今天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不知道还以为他马上就要升官发财了,谁能想到他其实是要被撤职了呢?   不仅如此,按照夏常晴给年妄的说法,叶氏这轮撤职大概率还涉及股权重构,职务变更之后,叶守规手里的股权也会被回收,也就是说,今天过后,叶守规就再也不是尊贵的叶总,而是一个拿工资的普通人了。   年妄至今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叶守规到底为什么这么想被撤职,好在一个月的期间已经近在眼前,等到今晚叶守规回来,年妄所有的困惑,都就能得到解答。   年妄整个上午都没动弹,糊弄着吃完了午饭,才翻出测量道具,鬼鬼祟祟地上了二楼。   那幅他每晚都能看见的画安静地出现在他的眼前,画上的内容,依然是那片寂静又深邃的海。   这幅画两面都是一样的,从里外量都可以。   但是里面是卧室,东西放得多,所以年妄选择在外面量。   年妄小心地拿着卷尺,试图在不碰到画的同时测量出画的尺寸,然而他的手刚刚触碰到墙面,就像被烫到了一样收了回来。   确切地说,并不是“像被烫到了”,他真的被烫到了。   “咦,这里为什么这么热?”   年妄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伸手摸了摸这片他平时都绕着走的墙面。   是烫的。   不仅墙面是烫的,就连这幅镶入墙里的画,也是滚烫的。   年妄困惑地摸了半天,得出了一个灵魂疑问:   “奇怪,这是画吗?怎么画还能是热的?”   弹幕挤挤挨挨地出现在年妄的视野之中:   【早八百年说过这不是画了,哪有两面一样的画啊】   【烫就对了,说明这是个显示屏】   【金主爸爸好抽象啊,显示屏还不让碰,小气吧啦的】   【这么大个显示屏,常年开着,又耗电辐射又大,还放在卧室里,真是搞不懂有钱人的想法】   【主播找找遥控器,以后可以在卧室里看电影啦,这么大的屏幕太爽啦】   【不对劲兄弟们,你们都没觉得不对劲吗】   【我也觉得不对,家庭影院也不是这么搞的啊】   【主播找找遥控器呗,或者这说不定是个触摸屏?】   年妄的手按在画上摸了半天,几乎把画和墙都摸了个遍,没能找到触碰开关的东西。   他在这栋屋子里生活了很久,对于家里的大部分东西都很清楚。   而现在,这幅出乎意料的画,让他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他不觉得这是个显示屏,更不觉得家里会有遥控器。   比起弹幕中那些和善的可能性,年妄心头涌上的,却是一种非常差的猜测。   他之前就想过,扮演另一个人十七年这种事,如果换成是他,他肯定不愿意干,除非当对面开出很高很高的价格,他才有可能考虑一下。   要是叶守规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也就罢了,可是年妄了解叶守规,叶守规根本不是那种会对财富和名利卑躬屈膝的人,他性格刚硬又不惧权威,不是谁都可以轻易拿捏的。   想让叶守规听话,叶家必须有一样、甚至几样强有力的钳制手段。   ……这幅叶守规不让他触碰的“画”,会是手段之一吗?   年妄摸了半天,依然什么也没找到。   宁静的海岸依然矗立在他眼前,一动不动,光滑,滚烫。   年妄跑了一趟保安室,询问别墅内电闸的位置。   大约半个小时后,年妄在一楼隐蔽的角落找到了总电闸。   总电闸关上的瞬间,黑暗骤然降临。   带着直播间里观众们一起,年妄重新回到二楼。   墙面大变模样。   年妄身处疯狂的叫骂、指责叶家不做人、以及大喊要报警的弹幕之中,遥遥地透过失去了颜色的画作,看向他们充满着甜蜜与恩爱回忆的卧室。   他想起了自己的原著修复任务,任务的解释说明里,写着“探索叶守规的秘密”。   即使在叶守规已经爆出了“我不叫叶守规”这样的惊天秘密,而他又查到了当年的车祸,联系上了叶守规在小号上自称“明臣”后,他的进度依然只有百分之三十五。   连一半都不到。   他原本都已经准备放弃了。   他想得很好,反正今晚过后,叶守规就会把真相都告诉他,那他又何必要劳心伤神地去探索叶守规的秘密呢?   此刻,当他站在这幅“画”前,摸着依然滚烫的墙面,想到太多太多叶守规身上的异常,他才终于意识到,他究竟有多迟钝。   叶守规制定的规则,他打破了那么多,却一次都没有受到过惩罚,而他从未想过为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这些规则,一直都在等待着被打破。   叶守规的秘密,就藏在他制定的规则里,藏在这幅不能被触碰的画里。   通关的钥匙,从一开始,就被年妄握在手中。 第46章   叶守规坐在寒风中的台阶上, 一个人。   穿着不怎么整齐的西装,头发被狂风吹成鸡窝。   他的身后就是他的家,温暖、明亮,没有风, 也不寒冷。   但是他没有进屋, 而是托着腮帮子,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 目光无神地注视着远方。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要坐在这里, 更没有人知道,他在短短的半个月里,已经是第二次像这样, 坐在自家门口,对着小区里的景色发呆了。   过了很久, 叶守规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年妄气喘吁吁地跑到叶守规面前,衣服乱糟糟的, 额头汗津津的, 看上去没比被狂风吹成表情包的叶守规好到哪儿去。   他在店里刷卡的时候收到了叶守规发来的“半小时之内不滚回来你就完蛋了”的消息,魂都快被吓飞了。   年妄喘着气调整呼吸的间隙, 叶守规幽幽地开口了: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   年妄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但是这一刻,他看见叶守规这幅狼狈的模样,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想给叶守规一个拥抱。   叶守规笑了。   那是一种, 充满自暴自弃的笑。   年妄心疼极了, 正想张开双臂完成心中的计划,却听叶守规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拉电闸就算了,还放空备用电源让门锁罢工,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今天只有八度,八度!你把我关在外面,你到底想干什么!”   年妄:“……”   年妄傻乎乎地挠挠头:“啊,门卡开不了吗?”   叶守规从台阶上跳起来,啪的一下就把门卡呼在年妄脑门上:“你自己试试开不开得了!”   年妄垂着脑袋灰溜溜地试了,果然打不开。   正常情况下,门锁的备用电源可以在断电之后坚持一段时间,但是现在,距离年妄拉电闸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备用电源里的电也已经耗光了。   叶守规双眼冒火地看着年妄,等待着他的解释。   年妄在八度的寒风中冷汗直流,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叶守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一次笑了。   活生生被年妄气笑了。   今天本该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他顺利地交接,顺利地卸任,顺利地迎来他等待了十七年的自由。   就当他满心欢喜地回家时,却发现家里的电闸被拉了,门锁自动锁死了,门卡用不了了,而罪魁祸首,也不知道去哪里潇洒了!   什么叫乐极生悲!什么叫怒从心起!   “那个,你冷吗……”   年妄把本就挽在手臂上的大衣拿了下来,试图给叶守规披上。   手还没碰到叶守规,就被一巴掌拍开了。   光是一巴掌还没完,叶守规的巴掌还在继续往前伸。   要不是年妄躲得快,脑门上还得再挨一下。   年妄抱着脑袋蹲下,巨大的身躯缩成可怜的一小团,仿佛一只在主人不在家的时候,不小心把家拆了的犯错狗子,面对暴怒的主人,只能呜呜咽咽地求饶: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叶守规揪着年妄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为什么拉电闸?说话!”   年妄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转速疯狂运转,终于想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我,我,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我想,我想请你吃烛光晚餐……没想到,没想到搞成这样了……”   虽然这个借口完全是年妄胡扯的,屋子里面既没有蜡烛,也没有晚餐,但是,年妄的运气很好。   烛光晚餐四个字就像施了魔法一样,让叶守规冲冠的怒火迅速冷却了下来。   叶守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他一边郁闷地笑,一边叹气,一口又一口,一声接一声,像是笑尽了一生的无奈,叹尽了一生的怨气。   年妄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叶守规,小心翼翼的视线在半空中就被叶守规逮住,半点动弹不得。   叶守规冷冷问道:“我们现在连门都进不去,怎么吃你的烛光晚餐?”   年妄期期艾艾道:“要不,要不我们……出去吃?”   叶守规一个白眼翻上了天,随后抬起腿,大步流星地朝着远处走去:“跟上。”   年妄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也不敢问叶守规要去哪,总之就是跟着。   他上了叶守规的车,老老实实坐到了司机位,按照叶守规给的导航,把车开到了地方。   下车的时候,他还非常刻意地去给叶守规开门,动作里的讨好都快溢出来了。   叶守规解开安全带,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捧起眼前这张傻乎乎的同时又确实美丽的帅脸,狠狠地亲了上去。   年妄被亲得全身都僵硬了。   这里是商场的地下车库,正是晚餐饭点,来来往往的都是车,这么大庭广众地接吻,他,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等到叶守规把心头的怒气全都泄在了这个吻里,他才把浑身通红的年妄推到一边,抬腿朝着目的地走去。   走了一会儿,叶守规发现哪里不对,回头一看,自家傻狗贴着车门缩成一团,一副被亲傻了的样子。   “跟!上!”   叶守规一字一顿地喊道。   “哦、哦哦,来了来了。”   年妄如梦初醒,赶紧跟了上去。   上电梯的时候,年妄用手贴在滚烫的脸上试图降温,脑海中还浮现着刚才在地下车库接吻的画面,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走路时的脚步仿佛浮在空中。   晕晕乎乎的年妄,就这么被叶守规带进了——烛光餐厅。   黑暗的环境中,唯有点点烛光亮起。   早就准备好的侍者迎上前来,带着叶守规和年妄在席间落座。   坐到椅子上的瞬间,年妄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震惊到极致的惊呼:   “叶哥你你你……”   叶守规好整以暇地看着年妄,耐心地等着他把话说完。   然而,年妄“你你你”了半天,最终却只是很没气势地说了一句:“你也想吃烛光晚餐啊,这,这么巧,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叶守规嘲他:“我怎么能和你想一块儿去呢,我再怎么想,也想不到拉电闸啊。”   年妄:“……”   脸上烫烫的,眼眶热热的。   嘤。   叶守规向侍者确认了菜单和酒单,很快,第一道菜便端了上来。   比起并没有吃饭心情的叶守规,年妄在外奔波了一天,还真是饿了。   像是这样以氛围感为主的高级餐厅,一道菜吃个十几分钟半个小时都很正常,但是年妄不行,清淡的前菜和面包被他塞进嘴里,没几口就咀嚼完了。   悠扬的小提琴声中,年妄舔舔舌头,目光落在了叶守规一点都没动的餐前面包上。   下一秒,那盘面包就被推到了年妄面前。   叶守规道:“首先,我得先和你道歉。”   年妄:“?”   叶守规道:“我做了一些对不起你的事,与其让你自己查到,不如我早点坦白。”   年妄倒吸一口凉气。   还好他还没来得及吃面包,否则被这么一吓,怕不是能被噎得喘不上气。   在年妄紧张的目光中,叶守规缓缓道:“你或许已经查到一点了,我一开始给你的赠予合同是有问题的,合同本身不合法,外加包养费用走的是公司的账,只要你惹我不开心了,或者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完全可以把所有的钱都追回来。”   年妄提着的心瞬间又落了下去。   他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啊。   这算什么?什么也不算。   他甚至觉得叶守规做得对极了,太对了!   就得这么干,才能让给那些天天不怀好意地盯着叶守规的阴险小人们一个记忆犹新的教训!   叶守规垂下眸子,缓缓道:“对不起,你真心对我,我却对你处处提防,是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我,我原谅你,不不不,我也不用原谅你,本来也是我为了钱接近你,你提防我也没什么,挺好的,这个习惯挺好的,你一定要好好保持啊!”   年妄连连摆手,说了一通傻话,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反过来询问道:   “前段时间你疯狂送我礼物,也是可以收回的嘛?”   叶守规摇摇头:“礼物的来源都是清白的,即使分手了我也没法轻易追回,你可以把它们当作是一种……卑劣的补偿。”   年妄急切地说道:“怎么会呢,你一点都不卑劣,你,你太好了,哪里都好,这种小事我不在乎,只要你不和我分手,怎么样我都不在乎!”   叶守规被年妄提醒到了,缓缓说出了另一个真相:   “拉黑分手那次我也骗了你,和你分手不是因为我看见了年遥,我大概能猜到你们不是那样的关系,只是误会好歹也算是个理由,我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我怕错过了,就再也没法和你分手了……”   年妄瞪大了眼睛,他长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看向叶守规,似乎根本想不明白叶守规在说什么。   叶守规端起红酒杯,在将醇厚的酒液晕开的昏暗烛光中,将自己背负的一切娓娓道来:   “我身份背着几份特殊的合同,我不能从叶氏辞职,同时,我所有的股份都质押在银行,一旦资不抵债,我就会在不连累叶氏的情况下破产,如果还不上债务,甚至还有可能坐牢,我不想连累你,所以打算和你断了之后再去处理这些事,如果能顺利解决,我会回来找你,向你道歉,如果不能,我就会永远在你面前消失。   “我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将你留下了……这是我对不起你的,第二件事。” 第47章   餐厅的小提琴渐渐归于平缓, 一首曲子演奏到了尽头。   乐曲的尾声中,叶守规的声音无比平和。   仿佛此刻正在诉说的并不是他切身的经历,而是无关紧要的、别人的故事。   讲述人心平气和,反而是作为聆听者的年妄无法控制内心的惊恐, 语调颤抖地开了口:   “怎么能有这种合同,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这是不对的, 这是违法的, 这是,这是……”   “还能有什么事比我以黑户的身份顶替‘叶家大少爷’十五年,更严重的呢?”   叶守规漫不经心道。   “……”   年妄哑口无言。   好在本来也不需要他说话, 此刻的主角,依然是叶守规。   “我的父亲, 嗯,我说的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是老叶总, 我是他的私生子, 我的母亲怀了孕又不知道是哪个客人的种,只能将我带回老家抚养, 一段时间后, 我被新的‘父亲’带走了。”   虽然叶守规用了“带走”这个词语,但年妄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大概率牵扯到了儿童买卖。   叶守规拿起一小块餐点, 丢进嘴里咀嚼了两下, 等完全咽下去以后, 才继续说道:   “这些事,都是后来我慢慢查的,那时候我太小了, 对很多事都没有记忆,自我有印象开始,我一直和做小生意的‘父亲’一起生活,虽然我们的日子过得很清贫,但他对我还……不错?他清醒的时候对我还不错,他被追债的打坏一只眼睛,带着我逃到Y市,他买了个摊做炒面,我就给他打下手,还记得我做给你吃的炒面吗?”   年妄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明明此刻他的嘴里一点食物残渣都不剩,但他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苦味。   从舌根,到喉头,一路向下蔓延,染透所有的脏器,直到整个人都浸在苦水之中,无法呼吸。   “即使在号称美食之都的Y市,我们炒面摊的生意也是最好的,尤其是晚上,甚至比大酒楼都好。”   叶守规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哪怕他已经以叶总的身份在商场叱咤风云了好几年,他依然能无比自信地说出“我们炒面摊的生意,是Y市最好的”。   作为旁听者的年妄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拽紧了。   那个叶守规记忆中对他“不错”的父亲,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且不论他到底对叶守规怎样,光是买卖儿童的行为,都够他牢底坐穿的了。   可是,不论局外人如何指责,对于叶守规而言,那偏偏又是他整个童年时期唯一的支柱和和情感寄托。   “车祸的事,你应该都查到了,我们遇上了百年难遇的特大车祸,似乎什么大桥塌了,连环事故,死了好多好多人,活下来的人也大都重伤昏迷,只有极少数幸运儿,才能像我这样……轻伤。”   年妄止不住地吸鼻子,他觉得自己快要落泪了。   怎么能是轻伤呢,明明他腿上有那么长、那么深的一道疤。   叶守规的眼前也有些朦胧,他已经太久没有主动去回忆那些往事了,他以为自己快要忘记了,可是没有,那些记忆依然完好无损地埋藏在他内心深处,清晰、遥远、血肉模糊。   “我的‘父亲’似乎活不下来了,心跳血压都没了,他躺在病床上,看上去下一秒就要不行了,云城的医院好贵,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还是不够,好在……不能说好在,车祸中有叶总的妻子和孩子,叶总为了给他的亲人祈福,主动承担了当时所有遇害者的医疗费用。”   “可是,奇迹没有发生。叶总的妻子抢救无效去世了,他的孩子本来已经抢救过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并发症,眼看着马上就要不行了……用他的话说,他已经失去了妻子,如果再失去独子,他叶氏继承人的身份就会不保,他把车祸归结于他的商业对手对他用的阴招,他不能就这么认输,也不能让他的‘投资’白费,偏偏我是个私生子,在这种关头,根本无法替他稳住媒体和叶家。”   “是我主动去的他们的病房,我只是想当面说声谢谢,没想到我和‘叶守规’长得那么像,一眼就被叶总看出了不对,叶总确认了我的身份后,决定让我代替‘叶守规’,我本来不想答应,但……”   年妄近乎绝望地意识到了什么,极其艰难地猜测道:“你的‘父亲’,还活着?”   “活着一部分,植物人。”   即使在这种时候,叶守规也不忘开个小玩笑调节一下气氛。   这些以旁人的视角来看沉重无比的话题,对于他而言,早已不似十七年前那么难以面对。   年妄今年二十二岁,叶守规在明面上的年龄比他大十岁,也就是三十二岁,但是,这并不是他真实的年龄,因为他根本不是“叶守规”,真正的“叶守规”代替他埋入了坟墓里,他比“叶守规”要小两岁。   十七年前,他十三岁。   他太小了,小到不足以妥善处理那样复杂的现实,他又太大了,已经初步形成的情感观让他做不出放弃“父亲”的举动,哪怕那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该千刀万剐的坏人。   “他没有亲人,也没有钱,他需要叶氏花重金供着他才能一直活,没有人知道他还能不能醒来,我也不知道,但我……那个时候的我希望他能醒来,所以我答应了。”   “他,他,他是不是,他他他……”   年妄“他”了半天,也没法将那个残酷的词语诉之于口。   叶守规很快明白了年妄想说什么,又一次接过话茬:   “对,他以前是个人贩子,靠买卖幼儿赚取赌资,我后来去查了,应该不会错,他当时留下我,或许是因为我小时候一步三喘,脑子也不好使,不像是能养活的样子,实在卖不出去,所以只能自己养着了。   “警方无法逮捕一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所以他以无罪的身份活到了现在,他无法偿还他的罪过,也无法被法律审判,能审判他的,只有维系他生命的医疗设施和那张持续了十七年的天价医疗账单……”   法律无法惩罚一个昏迷不醒的罪人,但是叶守规却可以随时掐断维系“父亲”生命的呼吸管。   十七年里,叶守规为他的“父亲”找遍了无罪的证明,可惜反倒是证明他的“父亲”真的有罪。   叶守规卸任叶氏总裁,不仅仅意味着他时隔多年终于摆脱了叶家的控制,也代表着叶氏持续十七年的天价医疗救助即将结束。   这个残酷的未来,是叶守规期望看到的结局,是十七年后的叶守规为十七年前的自己,重新作出的决定。   至此,他就彻底和过去说再见了。   以一个亲手结束“父亲”生命的杀人犯的身份,或者以一个黑户的身份,或者以“叶守规”的身份……   不管怎样都好,他要继续前行,走向新的人生了。   “你没错,你,你没错……”   年妄颤抖地握住了叶守规放在桌上的手,他没有别的话可以说,只能反复重复着苍白的“你没错”。   “我知道,谢谢你。”   叶守规反过来拍了拍年妄的手,动作温柔又娴熟,似乎在给一只悲伤炸毛的小狗顺毛:   “叶氏的情况比你想的要复杂很多,如果不是你和夏总的帮助,我没可能这么轻易地离开叶氏,在这件事上,我欠你和夏总一个天大的人情,有机会我一定会还。”   年妄实在是憋不住眼泪了,只能哭一边哽咽着说道:“我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我要是早点知道,我就,我就……”   可恨的是,即使他早点知道这些事,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叶守规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即使没有年妄的出现,叶守规也会按照他的计划,在十七年后,亲自“审判”、或是“解放”他的父亲。   随后破茧重生,或是死于茧中。   哪一步都没有年妄插足的余地。   要不是叶守规出于私心留下了年妄,年妄根本无从得知这些残酷的真相。   叶守规笑了笑,把空闲的手伸进了衣服口袋里。   他捏着某样东西,咬了咬舌尖,尽量保持语气平和地开了口:   “很抱歉说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我很高兴在这一刻,你能陪在我的身边,你之前问我,有没有爱过你、什么时候爱上的你、除了你以外还有没有爱上过别人,现在,我回答你。”   “我爱你,或许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就已经爱上了你,除了你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人给过我这样的感受……总之,我只爱过你。”   即使是叶守规这样成熟稳重的人,在回答这种问题的时候,也有些难以抑制脸上的热意。   他的语气失去了运筹帷幄般的平稳,目光也开始游离,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叶守规了,他只是他自己。   “虽然我在这段感情里,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但……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偿还我的过错,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那么……”   叶守规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抽出一个盒子,红色的缎面,精致小巧,让人一眼就能看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等等,等等等等!”   原本感动到说不出话来的年妄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子一样跳了起来:   “你收回去,收回去!”   叶守规的动作一顿。   他的眉眼中渐渐染上一种极其可怜的了然,将盒子收回去的动作满是失落。   即便难过到了极点,他依然强撑着扯出一个微笑:“对不起,是我唐突……”   下一秒,年妄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几乎一样的盒子,咬牙切齿地放在了叶守规面前。   他红着脸,流着泪,开口时委屈到了极点: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明明是我先准备的,明明应该是我向你求婚的!你凭什么抢我台词!”   叶守规:“……” 第48章   这一定是年妄这一生中最不顺利的一天。   他在那幅画的刺激下, 决定要立刻向叶守规求婚,于是让年遥给他推荐适合用来求婚的饰品店。   年遥推荐的店特别偏远,他紧赶慢赶地跑去店里,挑戒指挑到一半, 就收到了叶守规发来的“半小时之内不滚回来你就完蛋了”的消息, 于是赶紧拿上戒指,急匆匆地跑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 又发现自己之前把电闸拉了以后忘记拉回去, 门锁自动锁死,他和叶守规都进不去家门了。   一整天的时间,一件顺利的事都没发生。   都已经惨成这样了, 偏偏就连求婚都被抢先了一步!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求婚,他好不容易才买到了戒指!   可恶啊!   好消息是, 叶守规不会和年妄计较这些小事。   既然年妄也准备了戒指,用年妄的, 那也可以。   坏消息是……   叶守规打开盒子, 看着盒子里的两枚圆环,略感困惑地思考起了一个非常离谱、但也非常重要的问题——   这是戒指吗?   两枚“戒指”的大小一模一样也就算了, 圆环中间还卡着一道横杠, 说是特殊的造型吧,看着也不太像。   即使没有这道横杠,“戒指”的尺寸看着都太小了一点, 叶守规目测他可能戴不上, 再加上这道缩减空间的横杠, “戒指”的尺寸就更小了。   叶守规刚打完戒指没多久,很清楚自己和年妄的圈口,此刻, 他合理怀疑不管是他还是年妄,都没法戴上这两只戒指。   眼见年妄顶着红红的眼眶就要来拿戒指,叶守规往回一收手,不动声色地问道:   “你在哪里买的戒指,造型还挺特别的?”   年妄红着脸,小声道:“你喜欢就好,是一家小店,特别精致,年遥推荐给我的,我特地选了最贵的那款,说是镶了无瑕浓彩蓝钻……”   如果说刚才叶守规还是怀疑,那么,当叶守规听见年遥的名字时,他心中那七八分的怀疑,瞬间便上升到了十分。   虽然怀疑值已经满了,但是不确认一下就冤枉自家狗子,不符合叶总的行事风格。   叶守规拿起手机,对着“戒指”们拍了张照,当场发给年遥,并留言【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用】。   年妄困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拍照啊?”   叶守规漫不经心道:“嗯,人生第一次收到戒指,发朋友圈炫耀一下。”   年妄有点自豪地笑了:“我给你准备的惊喜还不止这些,你知道吗,我还买房……”   话说到一半,手机屏幕被叶守规怼到了年妄面前。   年遥回复了两个字,和一段视频。   那两个字不是“戒指”,而是“r环”,视频更是因为太过刺激,刚播放一秒就被手机安全系统提示“您正在浏览有害信息,已自动为您屏蔽”。   年妄:“???”   叶守规把戒指和盒子一起放到桌上,沉默地看了石化的年妄一会儿,说道:   “你要是喜欢这种东西,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试,但是今天,我希望能先用戒指……我订的这款戒指是世界是独一无二的款式,虽然没有珍贵的无瑕浓彩蓝钻,但一个人一辈子只能订一对,一个月前,我趁着你睡着了,摸黑偷偷量了圈口……”   年妄又一次落泪了。   他吸着鼻子,抖着声音询问道:“买,买戒指,需要,需要圈口吗?”   叶守规:“……”   *   虽然年妄的一整天都很不顺利,但是那枚一生只能订一枚的戒指,最终顺利圈住了年妄的无名指。   回家的路上,是叶守规开的车。   叶守规的心情很好,年妄的心情则……时好时坏。   当年妄的视线落到戒指上,他会下意识地裂开嘴角笑起来,当年妄把戒指放下,目视前方几秒,今天发生的事就如潮水般涌现他的脑海,他忍不住心中的悲愤和羞愧,开始吸鼻子。   吸了没两下鼻子,他又看向了戒指,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笑了没两下,他又目视前方,红眼眶,吸鼻子。   也就是叶守规的心态够稳,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够稳,但凡换个人当司机,都得被年妄吓到跳车。   叶守规缓缓把车开进小区,他提前联系好的保安和开锁师傅已经在他家门口站着了。   和保安打过招呼后,叶守规把车停到路边,默默等待开锁师傅打开门锁,放他们进门。   智能锁在出现故障的时候本来就不好开,而像这种少见的断电锁门的情况,因为直接触发了强制锁定状态,会变得更加难开。   开锁师傅捣鼓了半天也没能成功,只能和叶守规商量要不要暴力撬锁。   “撬吧。”   叶守规果断道。   作为罪魁祸首的年妄此刻有点紧张,他蜷缩在副驾上,试图把自己变得小一点,再小一点……   “不怪你,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叶守规瞥了年妄一眼。   有了这句赦免,年妄的神情立刻变得轻松不少,他瞪圆一双狗狗眼,可怜巴巴地对叶守规说道:   “对不起叶哥,我今天搞砸了好多事,门也好,晚餐也好,戒指也好……”   “都说了不怪你,别放在心上了。”   叶守规道。   “嗯!”   年妄幸福地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高兴。   很快,开锁师傅完成了他的任务。   原本漂亮结实的房门此刻空着一个大洞,新的智能锁一时半会儿的没法装上去,开锁师傅只能先做一个简易的锁,等到明天天亮以后再来装新锁。   这个解决方案显然称不上完美,但眼下天色已经黑透了,开锁师傅确实尽力了,保安叔叔也陪到了现在,大家都不容易,叶守规没有为难任何人,痛快地结了开锁的钱,又给了保安叔叔两百块当做辛苦费。   简易门锁是真的简易,就是个铁栓加一根铁链,在智能锁拆卸后留下的空洞的衬托下,看上去更加粗糙简陋,别说美观了,就连最基本的安全性都没法保证。   好在小区的安保工作做得不错,叶守规和年妄两个大男人也不担心半夜遭到歹徒袭击,将就着凑合一晚,对他们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一踏进屋子,年妄就主动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亮眼前的景象,试图将功补过:   “叶哥,我这就去开电闸!我知道位置在哪!”   叶守规无奈地叹气,正想对年妄说“快去快回”,余光却突然瞥到了空无一物的餐桌。   既没有蜡烛,也没有晚餐。   于是叶守规话锋一转,询问道:   “你拉电闸不是为了烛光晚餐吗,你的烛光晚餐呢?”   年妄:“!!!”   糟了,忘了这一茬了!   叶守规的目光完全锁定在年妄身上,虽然周围一片黑暗视线不佳,但是叶守规依然非常轻易地发现了年妄的局促不安。   “没有烛光晚餐,那你为什么拉电闸?”   叶守规询问道。   他并非在责怪年妄,他只是好奇。   虽然狗子趁着主人不在家搞破坏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但是年妄毕竟不是真的狗子,他是个人,有人的行为逻辑。   他不会莫名其妙地把电闸拉了,他总得有个这么做的理由。   叶守规实在是好奇,年妄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原因,才能在八度的天气下,不惜把他关在门外整整一个小时都要把电闸拉了。   年妄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按照年妄原本的计划,他应该订好餐厅,拿上戒指,向叶守规求婚之后,把叶守规带到他买的新房里转一圈,然后恩恩爱爱地回到家里,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到了这个时候,年妄才会指出画的秘密。   接着,他会用亲吻和拥抱来安慰他的爱人,坚定地告诉他的爱人,一切交给他就好。   然而出师不利,再战不利,一晚上都不利。   餐厅没来得及订,戒指买错了,整个晚上叶守规一滴泪都没流,倒是他,两只眼睛都哭肿了。   和即便被命运如此对待都成熟、镇定、稳重的叶守规相比,他就像个没长大的毛孩子似的,遇到一点事就哭天喊地、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忙中出错……   真是太丢人了。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拉电闸的理由,年妄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不过,年妄不说,叶守规也能自己想。   叶守规一边抬腿往楼上走,一边询问道:“你刚才好像说你买房了?买在哪里?”   年妄踟蹰片刻,说了实话:“在风林水湾那儿,是带院子和花园的别墅。”   “不错啊,装修了吗?”   叶守规脚程很快,转眼便走到了最后两级台阶上。   年妄自暴自弃道:“正在装,在设计图纸……”   话音未落,叶守规已经站在了二楼的地面上。   年妄紧随其后,同样站上了二楼。   因为没电而变得漆黑一片的二楼观景台上,正对面的那副常年占据大半墙面的“画”此刻褪去色彩,变成了一块澄澈透明的——玻璃。   玻璃背后,卧室的景象清晰可见,就连浴室都是透明的,半点可以隐藏的部分都没有。   “没找到开关,对吗?”   叶守规回过头来看向年妄。   年妄的眼眶又红了,他的唇瓣张合了两下,随后瘪瘪地挤在一起。   他又想哭了。   叶守规将问题扩充了一下,再次问道:   “没找到开关,所以拉的电闸,对吗?” 第49章   这个问题, 年妄最终也没能回答。   好在,已经不用他回答了。   炙热的空气中,他们撕扯着、拥吻着、跌跌撞撞地倒向玻璃墙后的大床。   电闸依然没有拉上。   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尘世的喧嚣离他们远去。   如果他们不幸在这个时候遭了小偷, 小偷可以轻易打开大门, 顺着楼梯走到二楼。   抬起头,透过玻璃墙, 看见他们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但是, 没关系。   没关系。   这一刻,发生任何事,都没关系。   年妄不再问叶守规任何问题, 因为他已经确确实实触碰到了叶守规的灵魂。   那么明亮,那么勇敢。   他不是月亮, 不是倒映在水中微弱涣散的虚影,他是太阳, 是炙热滚烫永不熄灭的火光。   叶守规也同样不再问年妄任何问题, 全心全意地享受这个交融的时刻。   当他仰起头望向远方,每一次都会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海岸第一次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 是一面透明的玻璃屏。   他的谎言终于被戳破,持续了十七年的海葬褪去颜色,流淌出作恶者无色透明的恶。   这幅不被允许触碰的画, 并不是真正的画, 而是一面特殊的显示屏。   只是, 在完全无法通电的情况下展现的,并不是它的全貌。   如果年妄能找到正确的开关,他就会发现, 这面墙可以做到一种极其特殊的效果——   一面全透光,呈现玻璃的效果,另一面呈现蔚蓝的海岸,仿佛一幅人畜无害的油画。   这是一座精心打造的玻璃房,也是疯子自我陶醉的镇定剂。   老叶总在接连失去妻子和孩子后,走向了癫狂的边缘。   最后维系着他的理智的,便是这座玻璃房。   他至死都是个杰出的商人,他不能承受赔本的买卖,更不能失去最后的筹码。   于是,他以保护的名义,将叶守规关进了这间时时刻刻都会被监控的房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做法还不错,起码他没有在房间里装满探头,像监控罪人一样监控他的孩子,他只是偶尔拄着权杖,坐在阳光明媚的观景台上,静静地审视他这一生最完美的作品。   年幼的孩子每一次回头,都只能看见遥远的海岸和清澈的海水,他无法判断海的对面是否坐着一个老人,而这种未知的恐惧,会让他假设对面永远坐着那个老人。   为了完全成为“叶守规”,他需要遵守无数条合理或不合理的规则,大到擅长的学习科目、优雅不失体面的处事方式,小到刷牙的姿势、领带的尖端必须对准衬衣的中线……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   当他每一次因为“不守规矩”而受到惩罚,他就知道,那个老人、那个商人,又坐在海的另一边了。   次数多了,叶守规的眼前便永远都有那片海。   每当他想触碰规则的红线,他就会看见这片海,看见那个垂垂老矣的商人。   这是交易,他付出灵魂,老叶总则为他延续一个无法被审判的罪人的生命。   他们一开始就说好的,他认。   随着年龄的增长,叶守规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错的事,一件既对不起死去的“叶守规”、也对不起那些被他的“父亲”买卖的孩子的事。   可是,那些日日夜夜的规训已如跗骨之蛆深入他的灵魂,扮演“叶守规”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无法鼓起反抗的勇气。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做叶守规,他又是谁呢?   他还能是谁呢?   老叶总的谎言到底没有那么天衣无缝,可发现真相的叶大伯,偏偏无法撼动叶守规真的有叶家血脉的事实。   于是,新的作恶者加入其中,年轻的总裁被迫接受了全新的交易,放弃分红和收益,质押全部的股份,不求回报地为叶氏赚钱,只为了继续延续“叶守规”的身份。   时至今日,距离老叶总去世已有五年。   无能为力的孩子已经长大,大到可以自己为人生做主。   五年的时间,叶守规完全可以在墙的两面贴上墙纸、可以卸了这面墙,或者干脆换一套房子住,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没有意义。   即使老叶总已经死去,即使他更换住所,试图忘记过去,他依然无法安眠。   不论在任何时候闭上眼睛,他还是能看见那片海,他永远能看见那片海。   他依然被困在名为“叶守规”的玻璃房里。   直到现在,直到此刻。   他这无能为力又惨淡黑暗的一生中,出现了唯一的一道奇迹般的月光。   “进来,全都……进来。”   叶守规捧起年妄俊美的脸,哑声哄道。   年妄在这件事上总很迟疑,尤其在今天,得知了那么多往事后,他更加心疼叶守规,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怕你疼。”   “你抱着我,我就不疼。”   “……”   一切都依着叶守规的心意发展。   他被爱人整个抱在怀里,他的身形以一个绝对不被容许的、不符合叶家继承人的放浪姿势,倒映在玻璃墙上。   越过宽阔的肩头,叶守规看向多年前的那面海。   海的对面坐着一个拄着权杖的老人。   叶守规艰难地将环在年妄肩头的手臂朝着远处伸展,对着那面玻璃墙,对着那片海洋,对着那个老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竖起了中指。   *   第二天是难得不用早起的一天。   叶守规虽然在生物钟的影响下到点醒了,但他没有起床,而是窝在年妄怀里打量眼前这张帅脸。   打量着打量着,他伸出手,开始玩弄年妄纤长的睫毛。   年妄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好不容易挨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这会儿又被闹醒了。   “……什么声音?”   年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闷声问道。   叶守规在他耳边回答:“手机在响,真讨厌。”   年妄把叶守规抱进怀里,眼睛又闭上了:“为什么不关机。”   “忘了。”   “那你现在关。”   “在地上,够不到,你放开我,我去拿。”   “……不放。”   年妄把恋人抱得更紧了一点。   手机孜孜不断地响了好久,终于把年妄最后的睡意也吵没了。   年妄睁开眼,把缩在怀里咯咯笑的叶守规捞出来,亲亲他的眼睑,询问道:“又是公司的事?”   叶守规坦然道:“是啊,不然还能有什么事一大早就来烦我呢?”   年妄道:“你都卸任了,还找你?”   叶守规阴险一笑:“就是卸任了,他们才会发现叶氏到底有多少漏洞要填。”   年妄道:“只能你填?”   叶守规:“这你就高看我了,我就是填不了才要想方设法卸任,之前叶氏还不错的时候,我可没有现在这么急。”   年妄抿抿唇,僵硬的大脑转了两圈,想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你要用这么复杂的方式卸任,想升职难,想卸任还不容易吗?我看叶大伯那个儿子满脸写着想当总裁,你直接让给他不就完了?”   “没有这么简单。”   叶守规枕着年妄的手臂,以一种放松又愉悦的状态,对着年妄娓娓道来:   “我的身份被叶大伯发现以后,就背上了不能主动辞职的对赌合同,唯一能顺利卸任的方式就是被股东会开除。”   年妄插嘴:“你乱搞一通,股东会不就立刻让你下台了?”   叶守规提醒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股权质押吗,我乱搞一通,质押的股权就会资不抵债,被开除的同时我就会因为高额负债锒铛入狱。”   年妄有点想明白了:“也就是说,你必须在叶氏股价还在高点的情况下,被股东会开除?”   叶守规耸耸肩:“是啊,股东又不傻,我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开了我,况且一旦开了我,叶家也没有其他人能顶上,他们可不愿意把权力送到外人手里……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发展电竞产业?”   年妄愣了一愣,傻乎乎地说出了来自原著的答案:“你目光长远,在时代的风口上看见了即将崛起的新星行业?”   叶守规一个白眼翻到了天上去。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不想和傻子说话”的嫌弃,并试图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年妄当然不同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叶守规的脑袋拽出来,捧在手心里,霸道的同时可怜兮兮地问道:   “你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嫌弃我笨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喜欢的,再笨都喜欢。”   叶守规亲亲年妄耷拉的眼角,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我发展电竞产业,是为了让叶怀霖入局,毕竟像他和他兄弟那样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不给他一个足够感兴趣、足够了解、愿意花心思去钻研的产业,他怎么能入股东们的眼呢?”   年妄的嘴张成了“O”字形,满脸都写着震惊。   震惊的不只是叶守规的深谋远虑,还有瞎几把乱写的原著。   怪不得有原著修复任务呢,原著的内容和现实根本毫无关系啊!   “再一次感谢你和夏总的鼎力相助,既帮助叶氏维持住了股价,又让股东会迫不及待地把我换了……”   叶守规一想到这件事就笑得开怀:   “这段时间你们就好好和叶怀霖合作吧,等项目快不行了的时候,我再想想办法,尽量不让你们吃亏,或者从其他地方补偿你们一点。”   年妄道:“没事,不用补偿,你别管了,我也不管,让夏常晴头疼去吧,让他一天到晚针对你,是时候付出点代价了。”   叶守规不认可这个说法:“他哪里针对我了,他可太好用了,去哪儿找这种只针对我本人却不影响公司合作的合作商啊。”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他根本不可能全须全尾地离开叶氏,万万没想到,理论上不可能出现的“稳住股东的同时针对他本人”的操作,竟然以这种阴差阳错的方式达成了。   一想到夏常晴在年妄的强迫下捏着鼻子和叶氏合作的样子,叶守规就忍不住想笑。   “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的大宝贝~”   年妄一边说着,一边翻过身,压在了叶守规身上。   叶守规警惕道:“你不饿吗,起床吃饭吧?”   “吃饭的事一会儿再说,先让我行使老公的权利。”   年妄扬起手,亮出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昨天晚上可是答应我的,等结婚以后就让我为、所、欲、为。”   叶守规据理力争:“可是我们还没结婚呢!”   年妄埋头开啃:“不管,叶氏倒闭了我也能为所欲为。”   叶守规:“……”   其实叶氏也还没倒闭。   不过,算了。   他的爱人,他不宠,还有谁能宠呢? 第50章   对赌合同以及股份问题顺利解决后, 叶守规依然以一个雇员的身份存在于叶氏之中,只是不再是叶氏集团的CEO了。   作为从总裁的位置上退下来的精英人士,叶守规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   然而,哪怕叶守规勤勤恳恳地为叶氏效力了那么多年, 能力也依然在线, 叶氏却在叶守规卸任后将他安置到了一个完全不对口的后勤岗上,摆明了要逼到他熬不住自己离职。   叶守规并不在乎这些不公平的待遇, 比起那些想让他滚蛋的势力, 他才是最希望自己离开叶氏的人。   他主动放弃了高额的赔偿金,在或同情或怜悯或嘲笑的打量中,干干脆脆地办理了离职。   碍于叶守规曾经的职位比较特殊, 叶氏虽然同意了他的离职申请,但是将他的离职交接时间延长到了六个月, 并且要求他签了一份极其苛刻的竞业协议。   成功辞职之后的叶守规完全没和叶氏客气,直接把工作至今被亏欠的假一口气全请了, 整个人直接处于薛定谔的上班状态, 似乎完全不在乎叶氏会如何在业界抹黑他的形象。   叶守规在任的时候叶氏丝毫察觉不到叶守规的重要性,等到叶守规离开后, 他们才发现不对。   各个项目开始接连出问题不说, 甚至就连早就不由叶守规负责的电竞队都开始频繁出事。   夏常晴作为合作方都意识到了叶氏的异常,几次警告叶氏关注内部员工的工作协调问题,偏偏叶氏的股东们对此毫无察觉。   他们就像是温水里的青蛙, 被持续多年的稳定分红养了太久, 以至于丝毫察觉不到水温翻天覆地的变化。   等到叶大伯和叶怀霖发现大事不妙, 开始满世界地找叶守规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那个无论任何时候都能联系上、无论在干什么都会以工作为最优先并第一时间赶赴问题现场的叶守规, 消失了。   所有的工作联系方式全部注销,私人联系方式也半歇业的状态,电话没有一个能打通。   他彻底自由了。   *   叶氏兵荒马乱的时候,叶守规躲在年妄新买的别墅里,高高兴兴地和狗子玩。   这里的狗子,指的不是年妄,而是真的狗子。   是的,他们养狗了。   不是陨石色的边牧,而是一只灰扑扑的小土狗。   刚断奶没多久的小狗,似乎是和大狗走散了,摇头晃脑晕晕乎乎地撞在了蹲在烧烤摊上吃烧烤的叶守规脚边。   叶守规用一顿烧烤,成功把小奶狗拐回了家。   原本的“叶守规”真的养了一只狗,漂亮的陨石色边牧,名字叫小行星,喜欢吃排骨。   作为替代品,叶守规短暂地拥有过那只狗狗一段时间。   人类的谎言瞒不过单纯又敏锐的狗狗,小行星知道叶守规不是它真正的主人,每次见到叶守规便嗷嗷叫个不停。   没过多久,叶守规犯了一个小错,老叶总便以此为借口,彻底将小行星送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类相斥,叶守规捡来的小奶狗一点都不亲年妄,就喜欢缠着叶守规。   年妄自称自己不至于沦落到连狗的醋都吃,但是事实上,他总是强迫叶守规在狗子和他之间二选一。   “你整个白天都在陪狗玩,现在应该轮到我了。”   阳光明媚的午后,年妄把脑袋搁到叶守规肩头,发出哀怨的声音。   “我更喜欢陪它玩是因为它不会玩着玩着就让我下不了床,而你会。”   叶守规用一根手指把年妄的脑袋戳开,抱起他的小土狗就准备离开。   年妄眼疾手快地把他扯了回来,不依不饶道:“不行,平时就算了,今天下午有很重要的事,你必须陪我!”   “我现在没有重要的事。”叶守规满不在乎道:“我正在放假。”   “你的假期结束了,因为你……”   年妄阴恻恻一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一厚摞红色的邀请函,骄傲地甩在叶守规面前:   “因为你马上要和我去度蜜月了!”   “咦,你什么时候……”   叶守规拿起一张邀请函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像是被那金色的“喜结连理”四个大字烫到似的缩回了目光。   年妄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应该也有不少朋友要请的吧,快点把邀请函给填了,我好不容易挑了个黄道吉时,特别适合办婚礼。”   说着说着,他突然瞪了叶守规怀里吐着舌头傻笑的狗子一眼。   婚宴上没你的位置!略略略!   狗子:“?”   狗子:“汪!”   大事当前,叶守规选择性地忽视了年妄幼稚的举动,满是忧虑地问道:   “你要和我办婚礼?在那么多人面前公开办婚礼?”   年妄瞬间警惕了起来:“你什么意思,结婚难道不办婚礼吗,你不会反悔了吧,你戒指都给了我,也向我求婚了,你怎么能反悔!”   叶守规不确定地问道:“戒指只是表达我的态度,但你……你现在是年总了,而我一无所有,你真的要和我结婚吗?”   年妄被气笑了:“不然呢,我应该怎么对你?把你金屋藏娇关在地下室,还是每个月给你五万块当包养费?”   叶守规把目光投到地上:“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个头,我呸。”   年妄一巴掌拍在叶守规屁股上,一点都没收着力气,拍得叶守规往前走了好几步。   本来就已经很生气了,看见叶守规挨了这一下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快走,去填你的请柬,今天下午必须填完,明天我们就去拍结婚照,拍完领证!”   叶守规捧着属于自己的一摞请柬,顾左右而言他:“送你的手套呢,怎么不戴?”   年妄迷惑道:“我戴那个干嘛,不对,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和你说婚礼的事呢,你干什么老打岔,你不会真的后悔了吗?”   叶守规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问题:“你真的要和我办婚礼?可是……我没有东西来换。”   “你换什么换,你记得出场就行了!”   年妄完全搞不懂叶守规在闹什么,气得去捏叶守规的脸,又捏又揉了好几下才发现不对,叶守规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透了。   “……怎么了这是?你别哭啊,你要是不想和我结婚你也别这样,你要什么你说,我都答应你。”   年妄把叶守规搂进怀里轻声哄了起来,哄了半天也没哄好。   直到被丢在地上半天没人理的狗子不满地汪汪叫了起来,叶守规才总算开了口: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一直没提结婚的事,我还以为……你不会和我结婚了。”   年妄闻言大惊失色,急切地解释道:“我没提是因为我在准备,我,我查了好多资料才搞懂要怎么办婚礼,要怎么登记……”   有拉电闸求婚大失败的悲剧在前,年妄这回是一点都不敢马虎,前前后后找了五家婚庆公司,又实地参加了两场别人的婚礼,理论实践结合之后,这才终于把事定下了。   可惜,年妄计划了半天,还是漏了最关键的一环——正常来说,不论是挑选婚庆公司还是决定结婚日期,叶守规都应该要一起参与才对。   结果就是,叶守规惴惴不安地等了很久,一直没等到年妄的说法,于是想当然地以为年妄没有和他结婚的打算。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又没把事情办好!”   年妄对着叶守规亲了又亲,哄了又哄。   “没关系,我不怪你。”   叶守规虽然嘴上这么说,当看上去还是有些失魂落魄,似乎对自己即将和年妄结婚这件事充满忧虑。   年妄反复回味叶守规刚才说的怪话,骤然福至心灵:“等等,我明白了……你就连结婚都要按照你那个商人的模式来交换,所以你原本打算用什么来换婚礼?”   叶守规摇摇头,没有回话。   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不是严肃冷漠的沉,而是梅雨季般黏腻的沉。   酸酸的,沉沉的,像是一颗成熟的果子压在心头,又像是一声无声的叹息散在耳畔。   年妄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心思被叶守规猜中多少次了,太多了,数不清,谁让叶守规那么聪明,聪明得像是能读透人心。   这一次,终于轮到年妄在叶守规完全不开口的情况下,猜中叶守规的心思了。   原来那么聪明的人,也有这么笨的时候。   “你没有东西来换,于是默认我不会和你结婚,你失去了叶氏和财富,所以想让我戴上手套、粗暴地对待你,这是你新的筹码,对吗?”   年妄捧起叶守规的脸,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叶守规在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里找到了自己倒影,那么清晰,那么真实,仿佛已经无处可以遁形。   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年妄又问:“那个时候也是吗,你本来打算和我分手,最后又心软留下我的那次,你不断送我礼物,又逼着我‘全部进来’,这也是你的‘交换’,对吗?”   叶守规没有犹豫,再次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商人,但我不是。”   年妄轻笑一声,抬手刮了下叶守规的鼻子:   “我不需要交换,也会一直爱你,正是因为爱你,我不会伤害你,那些让你痛苦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做。”   “……也不全是。”   良久,叶守规才开口。   他移开目光,脸颊微红,语气微颤,似害羞,似求爱:   “你戴手套的样子真的很帅,我还是很喜欢你那样对我的。”   年妄一愣:“哪样?你喜欢我哪样对你?”   叶守规的脸更红了:“哪样都行,你做的那些,我都很喜欢。”   年妄惊呆了:“不可能吧,你被我那样对待的时候看上去很痛苦啊,你难道忘记我第一次戴手套揍你的那次你哭成什么样了吗,全部进来的时候你也哭得很惨……”   “有吗?”   叶守规回忆了很久,才用极其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你说的事我没印象诶,如果我真的哭的很惨,那……应该是因为你技术太差了吧?”   年妄被雷得外焦里嫩,满心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打人还分技术?你胡扯的吧?”   叶守规正色道:“当然分了,你如果想了解的话,可以多向你妹妹请教请教。”   年妄:“……” 第51章   求助妹妹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且不说年妄已经因为和年遥牛头不对马嘴而闹了好几次笑话,就算这一回真的撞上了年遥擅长的领域,年妄也没法面不改色地和妹妹谈论那些话题。   他和叶守规之间的事,怎么能让外人来教呢?   他要叶守规亲自教他。   叶守规一开始不肯教, 但架不住年妄天天缠着他闹, 最终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年妄进步神速,很快就从一个推开新世界大门的萌新, 进化成了应知尽知的熟手。   之前进不去的地方, 现在能轻易进去;之前做不对的前戏,现在信手拈来。   之前从来不戴的手套,如今被年妄随身携带;之前束之高阁的戒尺, 也被挪到了书房的抽屉里,以便随时取用。   事实说明, 即使没有天赋,只要勤奋好学、愿意花心思去钻研, 一样能练就一身唯手熟尔的功夫。   当然了, 比起这些,叶守规这个耐心细致、知识丰富的好老师兼好用的教学用具, 才是年妄飞速成长的核心原因……   没羞没躁、没日没夜地渡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时间后, 深陷爱巢的恋人们短暂地回归现实,准备处理一下因长期避世而积攒的重要事务。   比如,婚礼。   这一回年妄没再一个人闭门造车地研究如何举办婚礼, 而是和叶守规商量着来。   虽说在结婚这件事上, 叶守规也是个新人门外汉, 当他还是比从未出过象牙塔的年妄要成熟一些——最起码,他知道一个人在结婚之前需要先征求家里人的意见。   年妄后知后觉地去和家里人说这了件事,他的母亲虽然对他要和一个男人结婚这件事感到有些意外, 还是在短暂的考虑过后,还是表示了支持。   世俗的成功赋予人自由的权利,年妄靠云端公司赚钱以后第一时间就给家里还清了欠债,还把家里的房子翻新重造了一遍,而这些东西,帮助他取得了巨大的话语权。   当然了,即便没有这些,年妄的母亲也不会阻止他的决定,她就像年妄记忆中真正的母亲那样,温柔,善良,善解人意……虚幻到年妄一眼都不敢多看。   妈妈这关顺利通过之后,年遥这儿更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双手双脚支持哥哥的婚姻。   年遥从未和年妄提过的是,叶守规的出现对她而言是一种无人知晓的宽慰。   哪怕叶守规并不是圈内人,叶守规也足够成熟、足够了解她们的世界,于是连带着她的哥哥也终于看见了真正的她——   不论她是否成年、成年多久,她的秘密永远难以启齿、永远难登大雅之堂,众人皆对唯她有错的盛大围剿永远跟在她身后,她永远“不成熟”、“没有判断能力”、“被社会人带坏了”、“不学好”、“到底是从几岁开始染上的这种毛病”、“被骗了”、“人废了,不正常”……   她独自走过了很远的道路,也早已习惯了无人理解的感觉,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希望得到家人的祝福。   很幸运,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男嫂子,也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   对于这场她早就预料到的婚礼,年遥只有一句话要说——   “我说什么来着,不是戒指也能求婚吧,只要心意到了就行!”   对此,年妄……年妄无话可说。   搞定了家人后,年妄又去和夏常晴通了个气,他计划办个规模超大的婚礼,把全公司都邀请上,最好再邀请一些资深玩家,他恨不得让全世界一起分享他的快乐。   夏常晴差点没吐出一口血。   年妄太久没出现,根本不知道职业联赛被叶氏搞成了什么样,夏常晴每天都头疼得要命,又因为没有年妄的指令而换不了合作商,这回好不容易逮住了年妄,说什么都要年妄给出个说法,结果年妄不帮忙就算了,还要大办婚礼,让全公司都停工陪他。   干什么,这都是要干什么!   “你就放心吧,职业联盟的事我……我回去问问他,他会有办法的,他之前就说了,等项目快不行的时候,他会出面解决的。”   年妄把叶守规画的大饼啪的一下丢在了夏常晴脸上,随后冷酷无情地在夏常晴的哀嚎中遁了。   比起年妄这儿的诸事顺遂,叶守规的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   这场婚礼叶守规也期待了许久,自然希望能获得很多人的祝福。   然而,他几乎没有家人,朋友也少得可怜,公司的同事们和他关系好的数量也不算多,更别说他现在处于半离职状态,愿意和他分享喜讯的,就更少了。   毕竟是人生最重要的事之一,叶守规不希望自己的婚礼上,亲戚朋友们连一桌都坐不满……但是在这一点上,向来无所不能的他确实有些无能为力。   年妄见叶守规这么为难也是心疼得不行,他一边把叶家和已经去世的老叶总骂得狗血喷头,一边焦急地帮叶守规想办法:   “你说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有没有可能……找到你的母亲?”   叶守规垂眸道:“我后来有去找过她,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看上去过得很幸福……我没有打扰他们,只是安排他们在超市购物的时候中了一个出国旅游外加一笔现金的大奖。”   年妄又一次得知了叶守规难堪的往事,悲伤到眼泪汪汪,他难过地把叶守规抱进怀里亲了又亲,亲着亲着又想到了什么,哑着声音问道:   “呜呜,今天玩那个好吗,你最喜欢的……”   “好。”   叶守规浅浅回吻年妄一口,不去戳穿那个所谓“他最喜欢的玩法”,其实是年妄最喜欢的玩法。   最终,年妄没有让叶守规为难。   他放弃了想要的世纪婚礼,甚至取消了酒席,只是在领证后带着叶守规和家人们吃了一顿饭。   他太了解叶守规了,他很清楚叶守规为了达成目的能牺牲到什么地步,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不愿意这么做。   与其让叶守规为了让酒席上多点人而低声下气地祈求那些他厌恶也厌恶他的人,还不如谁也不通知,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结个婚。   世界纷纷扰扰,皆与他们无关。   *   等到新婚燕尔的叶守规终于有空抽身,再次回到叶氏的时候,叶氏已经翻天覆地了。   叶氏的衰落完全在叶守规的意料之中,在年妄以年总的身份出场之前,叶守规的计划就是和叶氏同归于尽,身为叶氏原总裁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叶氏已经没可能救起来了。   果不其然,不到半年的时间,叶氏的资金窟窿就堵不住了,要不是还有云端公司这个大腿在,叶氏恐怕早就宣布破产了。   不过,即便有云端公司在,叶氏也没几天活路了。   叶守规时隔许久再次踏入叶氏的大门,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大厦将倾的气息。   他步履轻盈地路过忙得焦头烂额的员工、满脸茫然的员工、在工位上哀嚎的员工,在他们每个人的桌上都留下了一份喜糖。   红灿灿的包装,满是喜气与生机,与此刻的叶氏格格不入。   有老部下认出了叶守规,顿时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扑了上来:“叶总!您您怎么才回来,您不知道‘两面’的项目……”   “我结婚了,恭喜我吧,来,吃喜糖。”   叶守规啪得一下丢过去一大袋喜糖。   老员工急得口不择言:“公司都这样了,您还有心思结婚!”   “是啊,不然呢?公司的事还能比我结婚更重要吗?”   叶守规理所当然地反问,问得老部下哑口无言。   他还以为叶守规是那个一心一意为叶氏的工作狂,未曾想叶守规的变化竟然比叶氏的变化还大。   叶守规的离职合同早都已经签完了,今天回来纯纯就是来看笑话的,即便如此,人事部门还是不敢私自处理叶守规,把叶守规回来了的事层层上报后,一位高管出现在了叶守规面前。   叶守规对此非常惊奇:“小叶总不在吗?派你来和我谈?”   “他们都有事呢,没法长时间待在公司里,这小叶总……哪能和您比啊。”   高管完全没有要为难叶守规的意思,语气中满是谄媚:“叶哥,我也跟着您这么多年了,我对您是忠心耿耿啊,您看有没有什么好去处……”   叶守规更惊奇了:“我都被叶氏扫地出门了,你还觉得我能给你好去处?”   他和年妄算是隐婚,没有对外宣布,按理说,叶氏集团里的人是不清楚他现在的真实处境的。   高管干笑两声:“您哪是被叶氏扫地出门啊,您这是脱离火坑了……您这么高瞻远瞩,一定早就找好下家了吧,能不能扶持小弟一把?小弟日后一定给您做牛做马!”   叶守规意味深长地看了高管一眼,目光中满是对聪明人的赞赏:   “你好好留在叶氏做事,马上就会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从叶氏离开后,叶守规转头就去了云端公司,指名要见夏常晴。   负责传达的前台歉疚地暗示叶守规“夏总业务繁忙”,然而不到五分钟,一脸菜色的夏常晴就坐着电梯下来了。   在旁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夏常晴亲自把叶守规接到了总裁办公室,咬牙切齿地问叶守规有什么指示。   叶守规开门见山道:“夏总辛苦了,叶氏的项目不好做吧?”   夏常晴的笑脸顿时扭曲了起来:“你也知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联赛都被毁成什么样了,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为了‘云端守望’投入了多少心血,要不是你勾引我们老板,我们怎么会亏成这样!”   叶守规两手一摊,满脸写着不在乎:“你们老板本来就不管事,有没有我勾引他,差别都不大,不过作为补偿,我倒是可以给你帮点忙。”   “你肯来帮忙?”夏常晴狐疑道:“你不是正在和老板度蜜月吗?”   叶守规疑惑道:“没有啊。”   夏常晴开始翻手机:“老板今天早上还发的朋友圈,说你们在格陵兰岛看极光……”   叶守规:“给我看一眼。”   一眼过后,叶守无语地叹了口气。   他之前确实提过要和年妄去度蜜月,然而自从年妄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后,天天缠着他玩这玩那,各种play,别说度蜜月了,就连出门都不肯出。   最近,年妄为了毕业论文的事忙碌了起来,就连play都没时间play了,这才让叶守规得了空,独自来处理叶氏的事。   重压之下,年妄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人在实验室跑数据,心却已经飞到了格陵兰岛,发假的精致朋友圈就算了,还特地屏蔽他发。   实在是……可怜又可爱。   “不管他,等我把叶氏留下的烂摊子解决了,我再陪他好好看极光。”   叶守规把手机放到一边,瞬间进入了工作状态:“你现在把合作拿回来自己做的损失太大了,就我对叶氏的了解,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搅浑水,从你这里狠狠坑上一笔。”   夏常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虽然他对叶守规一直有偏见,但是不得不承认,叶守规和叶氏那群蠢货相比,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夏常晴抱着一种请教的心态询问道:“我确实想损失一笔违约金取消合作,如果这样不行……你觉得该怎么办?”   叶守规道:“收购叶氏,顺理成章地把项目拿回来。”   “……这可不是件小事。”   夏常晴的眼珠转了转,嗅到巨大利益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不小的风险。   叶守规自信地道:“我们两个联手,对付一个小小的叶氏,有什么难的呢?”   夏常晴其实已经完全被说动了,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职场人理智的警惕心,试图获得更可靠的支持:   “这是年妄的意思吗?”   “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叶守规悠哉地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   夏常晴:“……”   秀秀秀,一天到晚就知道秀。 第52章   作为对手, 叶守规的存在无比可怕,任何残忍的手段对他都不生效,他没有弱点,没有软肋, 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   但是, 当叶守规成为队友时,情况就不同了。   论做事, 叶守规思维敏捷, 业务能力强,很擅长带团队,论做人, 叶守规情绪稳定,成熟可靠, 像是沙漠里矗立的巨大仙人掌,时时刻刻都会投下一片令人无比安心的阴影。   夏常晴迅速从满眼偏转变成“真香”, 甚至开始主动和他不负责的老板抢人。   每次叶守规接到夏常晴电话后一屁股坐到电脑前开始工作、怎么也不理年妄时, 年妄都会凶狠地嚷嚷着要把夏常晴开了。   ——当然被叶守规制止了。   气急败坏的年妄翻出各种旧账,添油加醋地告诉叶守规夏常晴曾经都是怎么诋毁他的, 试图降低夏常晴在叶守规心中的好感度。   在得到叶守规“他说的都没错, 判断很精准,完全符合我曾经的形象”的答案后,年妄更是气得蹲到墙边画圈圈。   好消息是, 叶守规很擅长应对年妄的这些小情绪, 一般当天晚上就能哄好, 实在不行就再哄一个白天。   再不行……就亲自为年妄戴上那副黑色的手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手套成了年妄的外置开关。   没有手套的年妄,永远是阳光开朗大狗狗, 生气了也只会生闷气,红着眼眶闷不作声等叶守规去哄。   但是戴上手套的年妄,会自动变得沉默、严肃、高高在上。   那些叶守规教给他的东西,如枝蔓般深入他的血脉,蓬勃成长,直至长成叶守规完全无法掌控的模样。   如果年妄只是戴手套,那勉强还算好说话,只要叶守规软着声音求饶两句,也就轻轻揭过了。   但是,如果年妄在戴手套之前,打开书房的抽屉,取出那把半黑半红的戒尺,那事情就那么简单了。   即便叶守规确实说过他喜欢年妄给予的一切,但是他的身体真的在面对那样至上而下的掌控时,还是会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试图逃离的冲动最终会被理智强行压下,在急促的呼吸中,他将自己的全部双手奉上。   如果真的到了叶守规都有些承受不住的地步,他也有随时叫停的权力,只要他愿意说出他们定好的安全词——我爱你。   这个年妄曾经花了大力气才终于听见了那么一次的话语,如今大大增加了出现的频率,在夹杂着吸气声的啜泣中颤颤巍巍地说出的“我爱你”,比任何情话都要更令年妄血脉喷张。   可惜的是,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年妄才是那个最先承受不住的人。   叶守规的极限深不见底,有时候宁可哭到岔气都不愿意松口,不知道多少次,都是年妄因为舍不得继续折腾他的爱人,于是主动说出“我爱你”,强行中断了他们的play。   甩开手套和戒尺的年妄,眨眼间就会变回哼哼唧唧的可爱大狗,扑进主人胸口,嚷嚷着讨要干活的酬劳……   *   叶守规与夏常晴的联手之下,叶氏最后的一口气迅速散尽了。   此时,距离叶守规离开叶氏,只过了短短的九个月。   叶家的股东们闹得天翻地覆,堵在办公室要求叶大伯给出一个说法,危难关头,叶大伯终于想到了叶守规。   对于叶大伯似曾相识的操作,叶守规着实无话可说。   他的父亲、也就是老叶总当年也是临危受命,在叶氏被证监会调查的前夕接过叶氏总裁的位置,现在,则轮到叶守规来承担这个角色了。   出问题了就让最优秀的后辈顶上,不论那个后辈究竟是婚生子还是私生子,是正室还是外室,和平时期却又想法设法地让他们下台,换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们上位……多么有意思的家族啊。   口口声声的长幼有序、规矩森严,其实不过是道貌岸然、唯利是图。   叶守规早就猜到了事情会如何发展,所以甚至不需要叶大伯来找他,他就主动找上了叶大伯。   带着年妄一起。   看见年妄和叶守规无名指上一模一样的戒指时,叶大伯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岁。   在这个圈子里,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有时候还会起到负作用。   叶大伯做梦都想不到,叶守规居然能勾得云端公司的大老板放下身段,配合他演了这样一场大戏。   骤然失去大部分底牌的叶大伯不得不拿出仅剩的筹码,奋力一搏:   “你可别忘了,你那人贩子父亲还在叶氏旗下的医院里躺着,你难道要做那亲手杀死父亲的杀人犯吗!”   “我是叶守规,是老叶总的儿子,怎么能认一个陌生人做父亲呢?”   叶守规对这番发难早有准备,给出的回答也是滴水不漏。   “你,你……”   叶大伯到底是老江湖,在这么不利的情况下,还是想到了最后的杀招:“这个人贩子身上还背着舆论,如果云端公司要收购叶氏,理应把医疗救助的项目一起带走。”   “不行,这个人必须在叶家手里结束。”   哪怕是这样残酷的话题,叶守规同样早有准备。   他今天可是带着年妄一起来的,有老公陪在身边,他的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强。   “如果我们达成一致,那我永远都是叶家的叶守规,作为叶家的一份子,我自然会保证叶氏被收购后股东们依然可以保留一部分权益,如果不能,我现在就向媒体自曝身份,我不一定会怎么样,但是叶家就不一定了,你可以掂量掂量舆论的压力有多大,到时候夏总的收购价,恐怕会比现在还低。”   “……”   面对这样的叶守规,叶大伯已经没有任何手段可以让他妥协了。   这个被叶家拿捏了十七年的孩子,最终走出牢笼,亲手为叶家敲响丧钟。   *   叶氏宣布停止医疗救助的新闻,甚至没有在社会上引起太多关注。   法律无法对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做出审判,在没有宣判之前,躺在病床上的人依然是清白之身,一个没被定罪的植物人到底应该如何处理,确实难有定论。   叶氏已经管了他十七年,算是仁至义尽,眼下叶氏面临破产,停止医疗救助也是情有可原,即使是再严格的网友,也难以在这件事上指责叶氏背信弃义。   而且退一步说,如果那个人真是个人贩子,那么,停止救助让出医疗资源,甚至还算得上一件好事……   正式停止救助的那天,年妄陪着叶守规一起去了医院。   病床上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了人形,仿佛一截枯树。   看到那具躯体的瞬间,年妄即使早有准备,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昏迷了十七年,再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使真的能醒来,恐怕也活不下来。   就现在这种情况,停止医疗救助让他解脱,说不定反而是一种仁慈……   “他一直都没有给我取名字。”   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叶守规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年妄本就不怎么稳定的心跳瞬间就乱了。   他小口小口地呼吸,生怕急促的呼吸声让叶守规察觉到他的紧张。   随着医疗器械被一样接着一样被拆下,叶守规缓缓诉说了他最后的秘密——那个年妄至今都没有问过他的真名。   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明臣”就是他的本名,那他根本没必要隐瞒,毕竟年妄早就知道他有一个自称“明臣”的马甲号了。   显然,“明臣”并不是最终答案。   “他要躲债,所以我们总是搬家,他自己也老是改名字,我只知道他姓陈,不知道他真实的名字叫什么,大部分情况下,我是他引起同情的筹码,有时候他叫我贱种,有时候叫我宝宝,只有很少的时候,他叫我明星……”   “明……明星?是我知道的那个明星吗?”   年妄压低声音问道。   叶守规点点头:“嗯,他说我长得好,长大以后可以做明星,刚被老叶总认回去的时候,老叶总问我叫什么,我想了很久,说‘我叫陈明星’,老叶总听错了,以为我叫陈明臣,于是他对我说,以后我就叫叶明臣。”   可惜,那个“以后”没有出现。   原本的“叶守规”死后,叶家二少就成了叶家大少,叶明臣的名字随之离他远去。   命运就是这么有趣,让他沦落他乡,又让他父子重聚,让他富贵加身,又让他孤身一人。   如果“叶守规”没有死,他或许真的可以成为叶家二少,真的可以叫叶明臣。   哪怕他是个私生子,是老叶总的污点,回归叶家后也注定不会过得有多痛快,那也比现在要好。   可是,老天爷就连这样一个不算美好的未来,都不愿意给叶守规。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只一瞬,便悄无声息。   年妄凑上去吻叶守规,叶守规默默回吻。   他们在严肃的场合下做着大不敬的举动,那样忘乎所以,那样与世隔绝。   就像他们走过漫长又艰难的旅途,来到彼此身边。 第53章   夏常晴收购叶氏后, 立刻大刀阔斧地重组各部门,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毒辣眼光,将所有因叶家的裙带关系而留在业务部门里的关系户清理得干干净净。   叶守规承诺要给原股东们留的权益,转眼间就成了一纸空谈。   对此, 叶守规丝毫不觉得愧疚, 反而觉得好笑。   一把年纪了还相信商业场上有真心话的傻子,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实在是一点都不冤枉。   现在的他就连最后的软肋都没了, 还有什么必要在意叶家人的死活呢?   他从来就不是以德报怨的好人,只不过曾经的他身陷囹圄、身不由己,所以才给了叶家人一种他很好说话也很好拿捏的错觉罢了。   真实的他不仅睚眦必报, 而且还喜欢留着猎物慢慢玩,像是用爪子按住老鼠尾巴的猫, 不吃,不杀, 但也不放。   优雅残忍, 孑然一身。   甚至不再孑然一身。   没办法,偏偏有人不仅愿意包容这样恶劣的他, 甚至还提供了能让他比过去更加肆意妄为的平台——   云端公司成立电竞专项企划司, 由叶守规担任总经理。   这个特殊的企划部门,其实就是叶氏的精简版,里面所有的员工, 全来自原本的叶氏。   叶守规来这里做总经理, 相当于无缝回到快乐老家, 甚至还是老家promax版。   业务少了,权力大了,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底下的人也都正常多了,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地做他想做的事业了。   要说唯一的问题,就大概就是提供平台的那个人,并没有那么希望他追求事业。   比起让叶守规在高耸入云的办公大楼里指点江山,年妄更想和叶守规窝在小房间里玩各种play。   叶守规怎么也不答应。   不论是他的事业心,还是他的腰,都不答应。   年妄阻止不了叶守规投身工作,只能让夏常晴少给叶守规派活,尤其不要在晚上派活。   然而,夏常晴通过过去和年妄的沟通评估了叶守规和年妄的话语权后,果断倒戈叶守规。   很简单的道理,得罪年妄的下场,显然没有得罪叶守规严重。   年妄生气可以让叶守规去哄,很容易就能哄好,但是叶守规要是生气了,保不准在工作上给他使点隐蔽的绊子。   虽然夏常晴现在已经和叶守规共同阵营了,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叶守规在商业场上有多难缠。   重新拥抱事业的叶守规在发挥与生俱来的商业天赋之余,也终于有正当理由拒绝年妄不知疲惫的求欢了。   对此,叶守规非常满意,而年妄则非常不满意。   年妄化悲愤为动力,紧赶慢赶地卡着查重率完成了毕业论文。   闲下来的年妄终于有时间去云端公司找叶守规玩……不对,是可以去云端公司查岗了!   年妄上午搞定了论文,下午就喜滋滋地来到电竞企划司,可惜的是,他没能在总经理办公室逮到叶守规。   随手抓住一个员工问了问,员工说叶总正在会议室开会。   不知道要开多久的会令年妄顿感失望,他放慢脚步不怎么高兴地走向会议室,心里默默盘算着一会儿要缠着叶守规一起去吃下午茶。   会议室的拐角处站着两个员工,两人义愤填膺地聊着什么,话语中提到了好几次“叶总”。   年妄立刻竖起耳朵,仔细辨音。   “公司也太过分了,这可是叶氏最后的项目了,说砍就砍了。”   “正常来说不会这么赶尽杀绝,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叶总和云端的老板是那种关系,被针对也是正常的。”   “啊,居然是这样的吗,我还以为是叶总觉得项目没利益所以才砍的呢,怎么私人感情还带到工作上来啊!”   “叶总也是身不由己,你想啊,云端公司的老板是叶总的前姘头,当年被叶总一脚踹了,现在一朝得势,费尽心机地把叶氏收购了,可不得把场子找回来?把叶氏的项目全砍了,让叶总名声尽失,不好推展工作,最后还得低声下气地去求他呗……叶总的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哇,有钱人真是没一个好人,竟然想出这么恶毒的方法折磨我们叶总!等我离职了,我就去小红薯上挂他!”   年妄:“?”   他都听见了什么,他好像出现幻听了。   什么恶毒,什么低声下气地求他。   叶守规就连在床上都从来没有低声下气过,从来没有!   年妄心中茫然,晃晃悠悠地朝着员工区走去。   他本意是想找员工打听打听叶守规的事,没想到刚走到地方,就逮住了一个正在聊天群里摸鱼聊天的员工。   员工沉浸在群聊天里,完全没留意到周围,手机也没贴防窥膜。   年妄一垫脚,将聊天框里的内容尽收眼底。   【你们听说了没,大老板又为难我们叶总了】   【做了那么久的项目说没就没】   【一看就是蓄意报复】   【曾经的我你爱理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呗】   【这不就是复仇文学吗】   【看了那么多小说,第一次见到真人版】   【叶总真的太惨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年妄:“……”   他转身走向会议室。   这一回,他没有选择等在门口,而是直接推门进去了。   会议室里人不多,叶守规没有在开大会,只是在和零星的项目组员工沟通。   见到年妄的瞬间,叶守规先是欣喜,但是在看清年妄脸上罕见的表情后,他的脸色微微变了。   啧,谁把他家狗子惹得炸毛了。   “都出去。”   叶守规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只是比起平时和年妄说话时的柔软清冽,现在则要严肃得多,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上位者的威压。   一声令下,员工们如鸟兽四散。   年妄冷着脸走向叶守规,也不说话,就等着叶守规主动开口。   叶守规极大程度地满足了他:“这是怎么了,谁又惹到我心爱的妄妄了?”   柔声细语,和刚才截然不同。   这一招绝活出手,年妄的气瞬间散了大半,于是哼哼唧唧地把刚才听见的、看见的,都告诉了叶守规。   他甚至没有添油加醋的余地,因为八卦的员工们不仅已经把油和醋都加满了,甚至还加了桂皮八角花椒,满满的都是料。   “员工之间那些话都是乱传的,一点根据都没有的,你怎么能因为外人说的话迁怒我呢?”   叶守规的解释天衣无缝,但他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丝心虚。   “真的吗?”   年妄的脑子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好使:   “一个两个就算了,那么多人都在传,还传得那么细节,这里面真的没有你的手笔?”   “这……这是一种谈判手段,毕竟项目得砍,人才得留,拿你当借口,代价最小,收益最高嘛……”   叶守规露出资本家的微笑。   一个“身不由己”的叶总,可比一个“说一不二”的叶总好用多了,凡是他想要推进、又不方便用自己的身份推进的工作,全都可以赖在年妄头上。   感情纠纷,蓄意报复,多么无本万利的借口啊。   “你败坏我名声!你这个坏人!”   年妄气死了,他才不管什么收益最大化,他只知道如果他再不为自己正名,就要被挂到小红薯上挨骂去了!   “我要给自己正名,我明天开始就要回公司干活了!”   叶守规有点为难:“你这样我不好开展工作……”   “我管你那么多!你竟然敢为了工作败坏我的名声,你完蛋了!”   年妄嚷嚷到一半,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你的戒指呢?好啊,你一到公司就摘戒指,回家再把戒指戴上是吧,你你你!”   叶守规不慌不乱地从口袋里把戒指取了出来,重新戴到了手上。   年妄气得都站不稳了:“你这个叶总再做下去,是不是要和我离婚了!你给我回去,你现在就跟我回家,你明天开始不许来公司了!”   “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不对。”叶守规没把年妄的威胁放在心上,但还是真诚地道了歉:“我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了。”   “还有以后,你你你……你现在就给我回家!”   年妄漂亮的银色瞳孔都气得扩大了不少,他哆哆嗦嗦地指着叶守规,想说点过分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只有当叶守规回到家里,当他戴上那副黑色的手套,他才能好好地和叶守规谈谈今天发生的事。   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出话的就不是他,而是叶守规了。   叶守规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身边的抽屉。   随手在装满杂物和零食的抽屉里翻找一番后,叶守规取出了一把透明的塑料尺。   年妄怔愣的目光中,叶守规淡定地站起身,将手搭在皮带扣上,声音中满是隐晦又直白的勾引:   “别回家了,就在这里解决吧?不过,我没有带替换的裤子,而且这里隔音不好,恐怕你得……堵上我的嘴才行。” 第54章   叶守规红着眼睛一瘸一拐地走出会议室后, 年妄的名声算是彻底完蛋了。   但是作为交换,年妄成功解锁了新的play场景,而且不止一个。   年妄曾经对叶守规放下过大话,他说, 等他把叶氏收购以后, 要把叶守规按在工位上x。   现在他做到了。   只是……过程有些奇特。   叶氏的收购方案,是叶守规自己做的;叶家的倒台, 是叶守规一手促成的;工位上的play, 是叶守规默许的。   与其说是年妄完成了曾经的梦想,不如说是叶守规代替年妄完成了曾经的梦想。   但是不论怎样,年妄这个结果对此很满意。   至于他的名声——当然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叶守规可以在公司里散播谣言, 把他塑造成又小心眼又恶毒的前包养对象,他也可以学习叶守规的做法, 同样在公司里散播【被叶守规虐身虐心、始乱终弃,但因为实在太爱叶守规, 所以不得不用金钱发展强制爱】的“真相”。   这可是他的公司, 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在年妄的不懈努力下,员工们渐渐回过味来了。   当他们无数次看见叶守规无名指上戴着的同款戒指、看见年妄早上屁颠屁颠地把叶总送到公司, 晚上再屁颠屁颠地把叶总接走、看见年妄落在叶守规身上深情的目光,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被耍了。   什么蓄意报复身不由己,不过是狗男男的play而已!   他们所有人, 整个公司, 都是play的一环!   *   今晚玩什么呢?   年妄从一众纸条中抽出了一张, 满心期待地打开一看。   纸条上写着一行奔放的大字——查岗play。   可惜,不是年妄最喜欢的猫尾play或者脐橙play。   查岗play,字面意思是查查对方的手里有没有和其他人聊骚的内容, 如果有再进行下一步,没有就直接结束。   然而,因为这是在扮演play,不是在现实模拟,所以不管有没有发现聊骚的内容,都要装作发现了的样子,进行下一步的惩罚play。   这张纸条是叶守规写的,这种玩法也是叶守规教的,这么阴暗又扭曲的play,根本不是年妄这样的纯情男大可以想得出来的。   年妄一边嫌弃地把纸条甩到一边,一边在剩余的纸条中恋恋不舍地寻找他的猫尾play。   “干什么,作弊啊,说好一天只能抽一张的。”   叶守规义正言辞地阻止了年妄的动作。   通过抽纸条随机play的玩法同样也是叶守规想出来的。   这样的玩法看似非常刺激,但实际使操作起来反而非常温吞。   只要年妄抽到不喜欢的play,他这一晚上就能安然渡过了。   就算年妄抽到了喜欢的play后兴致高昂,他也可以用“你没有抽到其他的纸条”为由,只允许一种play,拒绝年妄脐橙或者继续深入的要求。   ——实在是怎么也不会亏的一件事。   叶守规勾起嘴角,在年妄不怎么高兴的脸色中,将自己的手机递了上去。   “密码是我生日,你查吧。”   年妄动作熟练地解锁叶守规的手机,兴致缺缺地翻看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什么样也查不到,这只是一个必经流程,属于扮演play的一种。   接下来,他要装作查到了叶守规出轨的证据,然后戴上叶守规最喜欢的黑手套,拿上叶守规最喜欢的戒尺,控制着力度和次数,满足叶守规的小xp。   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变故却发生了。   时至今日,年妄的原著修复任务进度,已经到达了百分之九十五。   还剩下的百分之五,大概率不是叶守规还瞒着他什么,而是年妄自己实力不足,没能将叶守规的秘密和原著中的漏洞联系到一起。   对于这百分之五的进度,观众们也一直都在猜,哪怕是现在这个暧昧的时刻,依然不少事业心强的观众沉浸在推理之中无法自拔,用弹幕的形式将各种猜测发满系统屏幕,可惜效果不佳。   不过,即使还差了百分之五,但眼下的修复进度,也已经让原著的主线剧情完全崩塌了。   本该和叶守规相爱相杀的楚阳琥,如今完全成了路人甲,虽然楚阳琥很早就发现了叶守规的真实身份,但是他并没有利用这一点和叶守规发展恋爱关系,而是以此为借口强迫叶守规以集团的名义向他开出高到不合理的年薪,顺势赖在了叶氏战队。   后来,电竞项目由叶怀霖接手,叶守规失去了话语权,自然也没法继续为楚阳琥撑腰,几次闹得不开心后,楚阳琥又从叶守规这里敲到了一笔巨额赔偿金,随后大摇大摆地和叶氏解约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楚阳琥现在的日子过得其实不错,但问题是,完全不符合原著。   像年妄这样的炮灰做出不符合原著轨迹的事,是很难被世界意识注意到的,因为他只是个炮灰,他干什么都无所谓,即使不完成人生任务也无所谓,不管有没有他,主角攻受都会在命运的安排下产生交集。   但是楚阳琥就不同了,楚阳琥可是主角攻,主角攻不接触主角受,那肯定是不行的。   为了让原著回到正轨,世界意识在能力范围内做了最后的挣扎——   它让楚阳琥做了一个梦。   一个按照正常的原著走向,应该与叶守规如何纠缠、如何互相折磨、如何相爱、如何最终走向he的梦。   醒来后的楚阳琥立刻就对自己眼下的日子不满了起来。   他现在所处的战队是一支豪门战队,但不以他为中心,教练非常注重年龄优势,到了年纪的队员即使打出过成绩也一样被淘汰,所有人的危机感都很强。   叶氏呢?叶氏被云端公司收购后,改名云端战队,福利好待遇高,屡屡打出成绩不说,旗下的队员们每一个还都有个人IP,退役了也能继续通过直播等方式为公司做事,赚得盆满钵满。   这样的地方,简直就是每一个电竞人梦寐以求的去处。   不甘心的楚阳琥拿起手机,给眼下的云端战队负责人、兼他梦中的爱人发起了消息。   【我后悔了,我要重新回到叶氏战队】   【只要你让我回来,我就同意和你在一起,我不要你的股份也不要你的钱,我们就安安稳稳地谈恋爱】   只是两条消息,就让年妄的脸色大变。   “怎么了?你看什么呢?”   叶守规都摆好姿势了,见年妄不动手也不开口,便亲昵地凑上去看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消息框里,楚阳琥接连不断地发了好多消息,在说完诉求后,他就开始打感情牌。   而他打感情牌的方式,是回忆世界意识传输给他的、和叶守规纠缠的画面。   他详细描述叶守规动情时的模样,描述叶守规大腿上的伤疤,描述他们的约定和叶守规转给他的股份,他甚至能说清股份转移合同的细节。   这些通过作弊的方式进入楚阳虎大脑的画面,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进入了年妄和叶守规的眼睛。   “等等,什么?”   叶守规惊呆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梦里的他为了他们的play更刺激,所以真的出了轨。   “不是,这、这人谁啊,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等等,我没有,这真的不是,真的不是……”   眼看着楚阳琥单方面发来的内容越来越离谱,叶守规吓得脸都白了。   什么他们的约定,什么悔不当初,什么未能珍惜,什么回味无穷!   这都是什么什么和什么!   早就变成了年妄的形状的叶守规人生第一次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妄妄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过,我一直都只有你一个,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年妄斜倚着墙,没说话,只是垂眸看了一眼弹幕。   【为什么楚阳琥都转会了,还能给叶守规发消息?】   【这下假play变真play了】   【金主爸爸该不会真的和主角攻偷偷搞上了吧】   【到底怎么回事啊,看得这么严,都能和才主角攻谈上?】   【之前谈不谈的倒也算了,但是都已经结婚了,还不拉黑前任,这是什么意思?】   【分手不拉黑前任联系方式是吧?罚!罚到再也不敢为止!】   叶守规不敢看聊天框里的内容,也不敢抬头看年妄,只能苍白又无力地辩解:   “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如果生气,可以先打我一顿,然后我再解释……”   年妄道:“我不打你,我很生气。”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把叶守规吓得汗毛倒竖。   他有口难辩,又欲哭无泪,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早八百年就没了联系的人,到底是发的什么疯,又是怎么知道他的秘密的……   一把戒尺被踹到叶守规脚边,叶守规颤抖着抬头,看见年妄戴上了一双黑色的皮手套。   叶守规脸上的血色稍稍回归了一些。   虽然年妄此刻浑身都散发着冷峻到极致的怒气,也不肯拿戒尺,但是他起码戴上了手套。   这意味着他还有挽回的机会,只是可能……会难熬一些。 第55章   每一次, 当年妄睡眼朦胧地被怀里的人闹醒时,心中都会产生同样的困惑——   他昨晚都这么卖力了,为什么叶守规还能有力气闹腾?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哎……不理解。   年妄的感觉其实没有错, 叶守规这一晚确实是被折腾坏了。   他身上哪儿都疼, 整个人像是散架了一样,眼睛肿到睁不开, 喉咙又哑又沙。   然而, 心头憋着的一口气让他硬撑着一副残躯,用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开口道:   “我,我想到了, 有,有漏洞, 他是编的……”   年妄哼哼两声作为回应,他什么也听不清, 什么也不想说, 只想继续睡。   “你醒一醒……听我说说吧。”   叶守规有气无力地摇摇年妄的胳膊,语气委屈极了。   他一晚上都没睡好, 反反复复地研究那个神经病的每一句话, 想了一晚上,终于想到了关键点——如果不说出来,他怎么都闭不上眼。   “……你说。”   年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目光在叶守规青青紫紫的皮肤上扫了又扫, 整个人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叶守规迫不及待地解释了起来:“漏洞出在股份上, 他说我爱他,所以把股份都转移给他,这怎么可能呢!这绝对不可能啊!”   年妄心不在焉地询问道:“怎么说?”   叶守规急死了:“你还问怎么说, 我不是都告诉过你了嘛,我手上的股份都是质押股,我把这些质押股转让给他,那不就是在骗他替我背债吗?”   年妄:“……”   这么一说,年妄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原著中几次强调的叶守规恋爱脑的表现,是不论楚阳琥怎么对待叶守规,叶守规都愿意给楚阳琥花钱,甚至愿意将股份转给楚阳琥,但是从现实情况来看,叶守规的股份代表的根本不是财产,而是债务。   把债务转移给楚阳琥,这真的是为了表达爱意吗?   年妄想不明白,于是他干脆不想了,直接把问题抛给叶守规:   “我假设一下,如果你的恋人对你很差很差,一直家暴你,甚至打断你一条腿,你还愿意把股份转移给他,这是为什么?”   “……你是不是说反了?”   叶守规对年妄的假设感到匪夷所思:   “难道不是因为我把股份转移给他,害他替我背债坐牢,他才怒火攻心打断我的腿吗?”   年妄:“……”   别说,还真别说。   按照这个思路,原著中的叶守规怕不是在用爱上人渣的借口让自己从叶家脱身。   比起被一个人渣打断腿,叶家的压迫、身世秘密和债务危机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只要能脱离叶家,一条腿的代价而已,叶守规说不定还真的挺愿意的。   非要说的话,叶守规通过这种非法的方式进行债务转移或许存在一些道德瑕疵,但是他并没有连累无辜的人,只是让本就不怀好意的楚阳琥“得偿所愿”罢了。   这甚至算是……为民除害。   年妄想明白的瞬间,沉寂许久的系统屏幕跳出提示:   【恭喜扮演者,完成原著修复任务,任务进度:100%,积分系数已计入结算,感谢您的辛勤努力!】   年妄:“!!!”   竟然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啊!   原著怎么能完全罔顾事实,张冠李戴,把好好的一本反抗命运的奋斗史改成了渣攻贱受的狗血剧呢!?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感慨万千:   【终于完成了,泪目】   【任务进度全靠金主爸爸自己努力呢】   【金主爸爸:我自己动】   【主播干了什么,笑死,什么也没干呢】   【金主爸爸万岁】   【我觉得很奇怪诶,原著和现实的差别是不是太大了】   【被觉醒者污染了?】   【一般来说污染也不会污染成这个样子,太奇怪了】   【别管那么多啦,祝主播和金主爸爸99】   【祝99】   *   在世界意识的设想中,楚阳琥主动表达爱意后,叶守规会迅速沦陷,与楚阳琥相爱,于是原著走上正轨,一切皆大欢喜。   毕竟,主角攻和主角受在一起,就是合情合理、无可厚非的一件事。   不论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身世,又在什么样的经历中生出了什么样的灵魂,只要他们诞生在原著中,就应该根据原著限定好的方式过完自己的一生。   伟大的世界意识的维系下,主角们的宿命不该出现任何偏差才是。   然而,这一回的情况远超世界意识的想象。   勇敢追爱的楚阳琥迎来的,不是叶守规的迷途知返,而是叶守规穷尽手段的——报复。   明面上能干的报复,和背地里不能干的报复,叶守规全都干了。   叶守规甚至不是要楚阳琥熄了回归叶氏的心,而是要彻底断了楚阳琥的电竞路,让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电竞圈。   如果有人觉得叶守规脾气好,那他一定只是叶守规的泛泛之交,或者刚认识叶守规不久。   真实的叶守规不是一般的记仇,也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   尤其这件事还触及了叶守规的底线,令叶守规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邪门。   他和楚阳琥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了,照理说楚阳琥就算突然发疯也不该发到他的头上,而且他怎么也搞不懂,楚阳琥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那么多以假乱真的细节。   虽然他勉强给出了解释,让年妄相信楚阳琥说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但是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的解释里还有不少漏洞。   还好年妄没有那么聪明,否则这一关绝对没有那么轻易渡过……   叶守规不知道的是,年妄之所以没有刨根问底,并不是因为他笨到想不到叶守规解释中的漏洞。   恰恰相反,年妄其实想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对于楚阳琥突如其来的发疯,他无比确信,一定是世界意识搞的鬼。   在年妄下定决心要把叶守规从主角攻手里抢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做好了世界意识反扑的准备,如今世界意识终于动手了,年妄却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凶巴巴地冤枉了叶守规一顿。   年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又偏偏碍于扮演者守则,不能把真相告诉叶守规也不能道歉,无奈之下,他只能在日常生活尽可能对叶守规好一点,作为将叶守规折腾得在床上躺了三天的补偿。   然而,叶守规无法理解年妄的举动是在补偿,他只觉得年妄在不安,在恐惧,在自我怀疑。   叶守规一边心疼得对年妄予取予求,一边用尽毕生最疯狂、最恶毒、最狠辣的手段打压楚阳琥,势必要将这个邪门的玩意儿彻底按死在摇篮里。   曾经被楚阳琥敲诈的几笔封口费,以及那份价格高到不正常的选手合同,如今全都成了如今的叶守规手中的利器,他先是以公司名义起诉楚阳琥的非法合同,在新战队冷处理楚阳琥想要息事宁人时,又挖出楚阳琥曾经潜规则粉丝、抱小团体网曝队友以及打假赛的种种黑料,很快,新战队为了明哲保身,做出了开除楚阳琥的决定。   在楚阳琥因为诸事不顺而浑浑噩噩的时候,有钱有闲且热爱打游戏的“大老板”主动接近了楚阳琥,在获取楚阳琥的信任后,把楚阳琥推进了外币投资的天坑。   再后来,楚阳琥在“大老板”的带领下频繁混迹于赌场和夜店,花光了所有的钱后陷入了网贷风波,“大老板”也消失无踪,彻底失去了曾经光鲜亮丽的生活后,楚阳琥开始和三教九流厮混,没过多久,他就在一次非法交易中,被警方当场逮捕,判处十二年有期徒刑……   楚阳琥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只要给他足够的放纵机会,他就会自己堕落,只是楚阳琥身上有主角光环,按理说,在属于他的小世界中,他是不可能落入配角或是炮灰的圈套的。   但是,这回对他动手的既不是配角,也不是炮灰,而是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主角。   同样作为主角的叶守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楚阳琥身败名裂失去一切的人,也是理论上最不可能谋害楚阳琥的人。   偏偏叶守规不仅做了,还真的做到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世界,最终竟然以主角受将主角攻赶尽杀绝收尾,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第56章   在弹幕的祝福中, 年妄圆满地走完了这一世的人生。   随着云端公司蒸蒸日上,年妄和叶守规这对老板夫夫也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叶守规以游戏爱好者的身份玩遍了云端公司的每一个新游,非常接地气地和玩家们打成一片。   和他相比,从不玩游戏的年妄就显得不那么平易近人了, 他游戏打得不好, 也确实不喜欢打游戏。   不过好消息是,年妄有足够的理由解释他为什么不玩游戏——   他和叶守规交往没多久后, 就被录下的说自己永远不玩云端公司的游戏、只玩叶氏游戏的录音。   现在叶氏已经没了, 所有的游戏也全部归属到云端公司旗下,年妄的誓言范围随之无限扩大,直到彻底和游戏说再见。   这正是年妄想要的。   叶守规本来想拿来逗弄年妄的录音, 最终却成了年妄秀恩爱的绝佳工具。   每一次云端公司发布新游,年妄都会拿出这段盘到包浆的录音, 解释自己不玩游戏的原因的同时,也让所有人见证, 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境遇下, 就已经对叶守规爱之入骨,又在数十年后、数二十年后, 依然对叶守规爱之入骨的……   在年妄的强烈要求下, 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云端公司旗下的所有游戏都会统一发放玩家福利,到了后来, 游戏玩家比年妄本人更关注他的结婚纪念日, 提前一个月前就在官方号下催促福利的发放, 给了年妄巨大的秀恩爱空间。   夏常晴对这对恋爱夫夫是彻底投了降,从眼不见心不烦到习以为常,作为第一个被秀恩爱秀到神志不清的人, 他很高兴见到如今有那么多网友和他感同身受。   虽然能依然将他的不婚主义贯彻到底,但也发自内心地祝福真正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同样近距离见证这对恩爱夫夫爱情的人,还有年遥。   或许是受到了亲哥哥的影响,年遥在毕业后没多久就和那个年妄曾经在视频里见过一面的男人结了婚,求婚的时候没有买戒指,买了别的东西,但对方接受度良好,两人非常顺利结婚了。   对于这个妹夫,年妄耿耿于怀了很久。   从这两人身上,年妄也算是体验了一把其他人看他和叶守规时的心情——   难以接受,又不能劝分,想要自己劝自己算了,想了一夜,不想了,不是因为想明白了,是因为天亮了。   纠结成毛线团的年妄,被叶守规一点一点解开,熨平,晒得香喷喷,再叠好,小心翼翼地收入怀里。   最终,年妄闭着眼睛认下了这个妹夫。   年遥的婚礼上,年妄将云端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作为贺礼送了上去,以这样直接明了的方式表达了他对年遥的支持,同时也为年遥挡住了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年遥感动万分,在婚礼过后就把年妄从她的屏蔽分组里挪了出来。   从今往后,她的朋友圈对她哥全面解封!   ——自年遥的朋友圈对年妄敞开后,年妄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点开朋友圈,生怕一打开就能看见辣眼睛的东西。   敢怒不敢言的年妄一怒之下……开了一个微信小号,没加年遥。   *   研究生毕业后,年妄依然没有回云端公司任职。   公司有叶守规掌舵、夏常晴辅助,已经完全足够了,多年妄一个不多,少年妄一个也不少。   年妄出现在公司的理由,除了每天早晚接送叶守规上班以外,就是缠着叶守规在办公室里玩各种play。   唯有那么一次例外。   一个特殊的项目将年妄硬控在公司整整半年,整个项目从头到尾都由年妄掌舵,即使是叶守规也不被允许参与进来。   项目本身并不复杂,是云端公司最出名的现象级游戏【云端守望】与名表品牌【Promethus】合作推出了一款联名手表。   正常情况下,游戏公司的联名是不会涉及到奢侈品行业的,但是,Promethus在大环境的打击下业绩逐年走低,没能跻身一线品牌的结果,就是沦落到做平价生意。   Promethus算是叶守规的老熟人了,它该与曾经的叶氏合作出过一款慈善拍卖表,名叫破戒者,其中一块,至今还留存在叶守规的表柜里。   不论叶守规之后还会有多少块昂贵的表,这块破戒者,都将作为他和年妄初识的纪念,被妥善地安置在天鹅绒的盒子里,直到他们共赴死亡的那天,与他们一同化为烟灰。   出于旧缘的考量,叶守规爽快签下了与Promethus的合作,不料合作还没起步就被年妄抢了去。   年妄不仅要亲自操刀这个合作,还不让叶守规过问。   自接手项目后,年妄从早到晚都不见人影,白天不是在和设计师撕逼就是在和宣传沟通投放渠道,晚上叫上项目组的成员开会,有时候还要加班到深夜,之前都是年妄来接叶守规下班、陪着叶守规加班并且在一边唧唧歪歪,现在可好,完全反过来了。   大量的精力与诚意,换来了无比震撼的成品。   仅仅二百八十元的售价,做出了上千元的表都做不出来的效果,镶嵌细碎宝石的珐琅星空盘做成了昼夜更替的渐变,随着时间变化,表盘由浅变深,当指针走向十二点时,内表盘中联名角色们汇聚一堂,形成由外向内的簇拥状,在他们的正中央,是夜空中最璀璨的一颗明星。   哪怕无视联名属性,只把它当成一块Promethus出品的新款表,这款表的设计理念和制作工艺都称得上史无前例,不少业界人士都认为这块表的制作成本远高于售价,如果非要以二百八十的价格售出,每卖出一块都是在亏本。   然而,即使有无数劝诫的声音,云端公司依然一意孤行,以二百八十元的最终定价上市了这款周边联名表。   第一批联名表一上架就售罄,不仅是游戏玩家,就连路人都被这款表的美貌吸引,加入了争抢的队伍,无数黄牛闻声而动、蜂拥而至,将官方商城挤到崩溃断连。   对此情况,年妄早有预料,他在一周的时间里更新了十五批次的预售时间,大大压缩了黄牛倒卖的空间,又根据游戏账号的注册时长和段位又送出了两百万份购买名额,确保那些真正热爱游戏的玩家,不需要任何争抢就能第一时间买到这款特殊的周边。   一时间,云端公司的名头空前无量。   Promethus的这款联名表,在往后很久的时间,都被称之为游戏历史上最具诚意的联名。   这一次里程碑式的联名活动,顺利被载入游戏史册,与之一起被载入的,是这款联名表的系列名——   守望者。   这个名字是年妄亲自取的。   在外人看来,守望者的名字来自“云端守望”。   只有年妄自己知道,守望者对应的,是他和叶守规初遇时的那块破戒者。   原著中有过一处细节描写,在接近结局的时刻,楚阳琥为了挽回心灰意冷的叶守规,与Promethus合作出了一款个人品牌表,表的名字,叫做“掌控者”。   即便年妄已经知道叶守规不会对楚阳琥这样的人渣动心,更不会任由外人来掌控他的人生,但是年妄依然想要将这一处小小的缺憾,修缮成全新的模样。   守望者。   云端守望的守望,同时,也是年妄发自内心的守望。   直到很久以后,年妄才想明白,叶守规在第一次自我介绍时为什么说得是“守护的守,圆规的规”而不是更便于理解的“遵守的守,规则的规”。   他不聪明,所以总是明白得很晚,但他足够真诚,所以他总是能阴差阳错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守望者的表壳内部用微雕工艺刻了两行小字,作为一个隐秘的彩蛋,直到上市很久之后才意外被购买者们发现。   这两行小字,便是年妄花了无数的心思和夜晚雕琢而成的,不属于百分百完美通关的原著,只属于他自己的、百分之一百零一——   守望你一生顺遂,健康平安。   守望你风霜不染,爱意盎然。   *   寿终正寝前的弥留之际,年妄久久凝望着爱人不再年轻的面容,混沌的大脑让他吐露最后的心声:   “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能告诉你……”   “没关系。”   同样垂垂老矣的叶守规阻止了他的剖白,同时,也最后一次吻了他。   “我也有一个秘密,下一次……再告诉你。” 第57章   记忆从年妄的脑海中飞速消散, 只留下脱离小世界时最后的心情。   愉快的、欣喜的、怀念的……   最终,归于平静。   年妄从穿越舱里醒来,他的胸前放着一副黑色的皮质无指手套。   虽然年妄这对副手套毫无印象,但是他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这应该是他从小世界中带走的“扮演纪念”。   作为扮演者无法保留扮演记忆的补偿, 在离开小世界时,系统会随机替扮演者带走一件最重视的东西。   一些经验丰富且运气好的扮演者, 会利用这个特殊的机制, 从小世界中带走一些昂贵的物品,拿到现实中卖了换钱。   年妄就显然没有掌握这种技能,所以他得到的只是一副普通的手套。   虽然不值钱, 但年妄还是很高兴。   这是他第一次得到“扮演纪念”。   “扮演纪念”只有在人生任务的进度到达某种程度后才能被激活,是认真推进任务的扮演者才有的奖励。   过去的年妄因为任务完成度过低, 一次都没有拿到过扮演纪念,而这一回, 虽然年妄因为记忆清洗, 暂时还不清楚自己的任务进度推进得怎么样,但“扮演纪念”的出现, 相当于提前给年妄透露了结果。   年妄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惨淡的现实一度让他觉得自己或许不适合从事扮演者的工作,但是现在,他似乎又重拾了刚进穿书局时的心气。   不多, 但够了。   年妄珍惜地戴上手套, 前往业务中心确认最终积分。   走到一半, 他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   年妄人高马大,底盘也稳得很,这一撞他自己倒是没事, 撞上来的那个人反而飞了出去。   下一秒,拐角处冲出两个手举防爆盾的安保机器人,将那个被年妄撞飞的人连拖带拽地压走了。   从没在公司见到这种事的年妄又惊又疑,神色不定地退到了边上。   不少同事都从工作间里冒出来看热闹,其中甚至有年妄现在所处的炮灰三组的组长。   组长热闹没看着多少,倒是一眼瞅见了年妄。   “小年啊,来来来……”   年妄顺着组长的招呼进了组长的办公室。   一进门,组长就满脸八卦地对他眨了眨眼:“第一次见这种事吧?”   年妄点点头,低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组长道:“被抓的是叛徒,他们倒戈觉醒者了!”   “觉醒者?哪来的觉醒者?”   年妄皱起眉头,声音染上困惑。   所谓的觉醒者,指的是在小世界中觉醒自我意识的角色。   觉醒者不仅会把自己小世界的剧情搅得稀巴烂,甚至还能离开小世界,杀死上位神,进入更高维度的世界称王称霸,危害不可谓不大。   穿书局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阻止觉醒者诞生。   对于年妄这些维系原著秩序的扮演者而言,觉醒者,无疑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你是不知道啊,最近冒出来的觉醒者可多了,他们甚至成立了觉醒者联盟,领头的那几个据说已经攻陷好几个上位神了,什么时候打到我们这儿也都不奇怪啊!我们局最近也是查得越来越严了,刚刚被拖走的那个,就是倒戈觉醒者的叛徒!”   听组长这么说,年妄顿时感到了不解:“我们和觉醒者不是敌对势力吗,怎么会有人想不开倒戈觉醒者呢?”   组长哈哈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如果我现在说给你五十万积分,让你在下一次扮演的时候尽可能帮助小世界中的角色觉醒,你会答应吗?”   年妄果断道:“不答应,给这么多钱肯定没好事,怕不是我一出门就被警署逮捕了。”   组长又道:“行啊,你现在不答应是吧,要是我在你扮演角色的时候问你呢?”   年妄一点都没被带歪思路,果断指出了其中的漏洞:“这不可能,你要怎么在我扮演的时候问我?”   组长道:“哎,我是不行,但是觉醒者可以,最近觉醒者学聪明了,他们也开始进小世界扮演角色了!”   “这,这……还能这样吗?”   年妄的神色变了。   扮演者时期的他,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是他本人。   穿书局的记忆操控手段非常高超,在扮演期间,他的记忆会从一岁保留至扮演年龄,之后断层,只保留进入穿书局以后的记忆以确认自己的身份。   举个例子,如果年妄从二十二岁毕业开始进入大厂做程序员,做到三十二岁的时候,他无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高级程序员了,但是,如果年妄扮演的角色是只有十八岁的高中生,那么,年妄的记忆只会保留到十八岁,他会完全失去高级程序员的能力,以彻彻底底的高中生的心态扮演高中生原主。   穿书局以这样的方式让扮演者完全沉浸到扮演之中,同时绕过世界意识的“入侵审查”。   但作为代价,缺失记忆的扮演者会发生性格、观念、特长与能力上的偏差。   这种情况下,扮演者确实有可能做出不符合常理的决定。   年妄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漏洞:“不对,根据世界意识守则,一个小世界里不能同时存在两个扮演者,一个扮演者进入后,另一个就进不去了,即使是觉醒者,也不可能突破世界意识守则。”   组长又道:“你仔细想想,当你的扮演结束后,小世界重启,你扮演的角色是不是会根据你扮演时的行为轨迹一遍遍重演人生?”   年妄点了点头。   他在扮演时用的是自己的姓名、身体和灵魂,这是系统调节后的结果,当他离开后,原主的姓名、身体和灵魂都会回归,世界重启时,原主依然是原主,只不过会根据年妄留下的行为轨迹度过自己的一生。   他们这些扮演者留给小世界的,便是这样如系统程序般既定的行为轨迹。   这种轨迹越是清晰、越是完美、越是符合人生任务的要求,小世界中就越不容易诞生觉醒者。   组长道:“你可以留下轨迹,觉醒者也可以留下轨迹,他们留下的轨迹,会让小世界中的角色按照他们的方式重演人生。”   年妄:“这一点我明白,但这和倒戈有什么关系呢?”   组长叹气:“觉醒者的扮演可不像我们这样循规蹈矩,他们完全不遵守人设也就算了,留下的轨迹也是钻世界意识的漏洞改写重要剧情的版本,这么一折腾,我们的扮演者进入小世界后,任务那是一点都推进不下去,就算勉强靠个人能力支撑了下来,觉醒者的本体还能在外部黑入我们的系统,发布虚假的系统任务,给我们的扮演者最后一击!”   “这些觉醒者的能力太作弊了,我们似乎完全不是对手。”   年妄沉吟片刻,又发现了不对:“等一下,扮演失败不能算倒戈吧,应该说是我们技不如人、没打赢?”   组长意味深长地看了年妄一眼:“是啊,所以倒戈了啊。”   年妄:“……明白了。”   倒戈倒戈,就是赢不了才倒戈。   与其被动地让觉醒者破坏自己的任务,最后进度崩溃、扮演失败,不如一开始就跪在觉醒者爸爸脚边,高呼“大人这边走”。   虽然令人无奈,但确实是明哲保身的最佳选择。   组长更深一步地分析道:“现在倒戈,相当于向觉醒者联盟表明态度,到时候觉醒者联盟打进来了,不至于死得太惨,这呀,就叫站队。”   年妄总觉得组长在暗示他什么,想了想,小心地试探道:“……您也想站队吗?”   “想什么呢你,我们是什么组?”组长拍拍门板上的标:“看到了吗,炮灰三组!”   “觉醒者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来接触我们这种炮灰呢,就我们那统共不超过十段的重要剧情,根本不可能对觉醒者和原著造成什么影响,觉醒者要妨碍的都是主角组的人,你就放心吧,就算觉醒者联盟打进来了,倒霉的也是那些高层,我们这些小喽喽,不过就是换个老板继续伺候呗!”   年妄点点头,随后又问:“主角组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组长道:“据说非常不好,被觉醒者联盟玩得团团转,平均任务进度都跌到这个数了……”   组长伸出五根手指,在年妄面前摆了两下。   年妄皱起了眉头,他是主角组出来的,很清楚百分之五十以下的任务进度意味着什么。   组长道:“这么下去,觉醒者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那些倒戈的确实有些先见之明……但我们的主神和主系统也不是吃素的,我和你说,现在的警戒线已经拉到百分之三十五了,凡是任务进度三十五以下的扮演者,都要被叫去谈话,调取直播录像,查看有没有被觉醒者‘污染’!”   污染这个词,本来指的是觉醒者改写原著的行为,但是现在情况紧急,都能用在扮演者身上了。   常年低进度的年妄有点紧张地问道:“我们也要吗?”   组长道:“我们也要,但我们的线是百分之十,意思意思啦。”   年妄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我刚回来,拿到了‘扮演纪念’,我觉得进度应该还不错,我准备去业务中心看看积分怎么样。”   组长惊喜道:“哟,不愧是主角组出来的,虽然你在主角组混不下去,但是在我们这儿还是绰绰有余的,这就叫降维打击……好好干,如今这世道,安全又妥当的才是最佳选择。”   与组长道别后,年妄没有前往业务中心,而是走向了主角组。   如今局势不妙,主角组大量损员,大概率需要人员补充——   这是他回主角组的好机会。   他不怕风险,也不怕觉醒者杀了他们的主神,攻入他们穿书局后,用他的命祭旗。   这些都是后话,而他现在就需要积分。   他要很多很多积分,只要能获得积分,他什么都可以做。   年妄想得很好,但可惜的是,和他想法一样的人太多了。   主角组的门口几乎被毛遂自荐的人挤满了,副组长拿着一摞表格,让有意向转组的人一一登记。   年妄连登记都没登记上,就被人赶了出来。   赶他的人是主角组著名的常胜将军,曾创造过单世界五十万积分的奇迹战绩,这个人性格恶劣,脾气暴躁,背景强势,自从年妄进了主角组,就一直针对年妄,此刻也同样如此。   “谁要你这种废物,快滚,乖乖去炮灰组领你的低保去吧!”   此起彼伏的嘲笑声中,年妄沉默地走开了。   这次不行,没关系,他下次再来。   他不会放弃回到主角组,就像他不会放弃救他的家人。   和平时期,他可以慢慢来,就算一直在炮灰组,只要他努力,总有一天能攒够积分,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觉醒者联盟随时都有可能打进来,穿书局随时都有可能倒闭,他必须要尽快回到主角组,尽快攒够积分才行。   组长说的话他基本都认同,像他们这些炮灰扮演者,就连站队的资格都没有,想要被觉醒者联盟看上,是根本不可能的一件事。   但是有一点,组长说错了。   一旦觉醒者联盟接管穿书局,第一件事就是大改工作方针。   觉醒者联盟的目的不是维系原著的和平,而是尽可能破坏原著以激发新的觉醒者。   觉醒者联盟需要的,是能改变原著走向、直面世界意识的主角扮演者,对于那些按部就班领工资的炮灰扮演者,他们会弃之如敞履。   到了那个时候,像年妄这样的炮灰扮演者,恐怕就连工作都保不住了。   铩羽而归的年妄叹着气走进业务中心,将手环按在机器上,很快便收到了上一次扮演的积分奖励和结算清。   年妄迅速略过了前面的结算内容,直接看向最后的积分奖励。   三开头的一个数字,还挺长的。   年妄心中一喜,没想到炮灰任务也有这么高的积分,这样看来,即使是做炮灰也是有达成目标的希望的。   应该有三、三十……三百万?   等等。   年妄揉了揉眼睛。   多少?三百万????   这对吗!? 第58章   【非常抱歉, 因我局目前人员不足,故取消所有特殊需求,系统会根据您的特点为您分配适合您的原著,无法确保您扮演的角色为二十岁以下, 请您见谅。】   机器人一板一眼地对年妄说道。   “好的, 麻烦你了。”   坐在穿书舱里的年妄认真地回复了机器人,语气老实到了极点。   “我说兄弟, 你们局怎么回事, 这么些个小要求都不能满足还让你们干活,把你们当叛徒防呢,你哪个分局的?”   隔壁穿书舱的男人坐直身子, 满脸写着要为年妄打抱不平的愤慨。   年妄无所谓地笑笑:“没事,我就是个炮灰, 没关系的。”   男人接受了年妄的解释,但一转头的功夫, 余光瞥见了年妄的正脸, 当场就从舱里跳了起来:   “什么!你长成这样还是炮灰?我靠,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分局这么神经……”   男人绕到年妄的舱边看了一眼代号, 顿时了然:“虐文分局啊, 那倒也正常,竞争压力太大了没办法,你们局可是积分扛把子啊, 我这儿是甜宠分局, 没啥压力, 也不卡颜值,就是积分少得可怜,一场最高才赚五千, 我还是干的主角呢……”   年妄闻言讪讪一笑。   虐文分局的积分高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他当年之所以选择虐文分局,最大的原因就是积分给得多。   但是,在今天之前,他确实不知道,虐文分局的积分能高达——三百万!   看见这个数字的时候,年妄所有的小心思全都如潮水般褪去了。   什么觉醒者危机,什么转组,什么换老板,什么要求不能满足……   都行,都行,怎么样都行。   只要他还能拿到一场三百万的积分,让他干什么都行。   要知道,他在主角组的时候,因为一直扮演失败,最好的一次也就是拿了三千五百积分。   对比其他分局,一场扮演拿三千五百积分其实已经不错了,但是放在虐文分局,这就是个垫底的业绩。   所有的穿书局里,虐文分局的场均积分,向来都是一骑绝尘的。   年妄的三百万积分就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这三百万积分替年妄解了燃眉之急,还上了刷爆的十张信用卡以后还剩下二万多。   虽然年妄一度怀疑系统可能出现了bug,但是信用卡欠费的扣费是自动的,一有积分就扣,要真是主系统算错了,那年妄也是退不回去的。   剩下的这一点点积分,年妄全都花在了随身系统的功能升级上,刚升级完,年妄就迫不及待地进行下一场穿书扮演了。   想看看系统升级得怎么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年妄想要趁热打铁,继续赚积分。   如果说之前的年妄做梦都想回到主角组,那么现在,年妄对主角组已经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做主角,他一场只能赚三千五,而做炮灰,他一场赚三百万。   傻子都知道要怎么选。   机器人的提示音中,年妄躺入穿书舱,任由特殊的光线将自己包围。   一般情况下,穿越光线很快就会将他送入新的世界,但是这一回,被光线包围的时间明显比过去要长。   机器音不断响起,将大量的信息如填鸭般填入扮演者的脑海之中:   【各位扮演者请注意,近期觉醒者污染现象严重,扮演工作量激增,我局致力于保障扮演者权益,为扮演者提供可靠的安全保障,请各位不信谣不传谣,放松身心,端正态度,积极完成任务!】   【接最新指示,《扮演者守则》中新增《觉醒者相关注意事项》,具体内容如下:   1.世界意识至高无上   2.觉醒者不具有双重记忆保留能力,在扮演期间只能保留原主记忆,故觉醒者的行为不会改变原著剧情,亦不会影响我局扮演者正常推进任务   3.系统防火墙已全面升级,关键剧情及系统提示绝无被入侵、更改的可能   4.世界意识天然排斥觉醒者,觉醒者通常无法扮演其他小世界的主角,只能扮演边缘角色,戏份稀少、基础能力及后续成长空间极小,不会对我局扮演者造成威胁   5.觉醒者污染小世界后身体及灵魂数据无法及时清除,请各扮演者留意特别帅、特别美的边缘角色,一旦发现异常请及时上报   6.顶级觉醒者具有扮演主角的能力,此情况极其稀少,隐蔽性极强,一旦遭遇,立刻结束扮演,回归主世界,否则后果自负!   7.觉醒者势力不成气候,不会对我局造成威胁,各位只需认真做好手中事,即可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   六月,雷雨交加。   前几天有台风过境,大雨直至今天依然没有停歇,细密的雨水连成银线,银线又织成银幕,被防波堤的探照灯映亮,朦胧梦幻,仿佛电影开场。   黑色的浪潮拍在防波堤上,散成朵朵白色的浪沫,岸边停靠着长达两百米的豪华游轮“繁星号”,客舱与甲板灯火通明,显然已经做好了迎接贵客们的准备。   叶无错站在风中,脸色比头顶的月色更加惨白。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用废弃的模拟卷、奖状和胶带加固老旧公房破破烂烂的玻璃窗,一个小时后,他站在这里,用绝望又麻木的目光凝视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另一个世界。   踏上这座游轮,他就再也无法回到曾经的生活轨迹。   他的人生,他的一切,都将在这里……终结。   “走啊,愣着干什么。”   粗暴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满是雨水的斜风。   单薄的衬衣被打湿,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叶无错捏着衣摆,低着头缓缓跟上。   浮在海上的台阶,比家里的台阶还要稳得多,海水拍打金属的声响,替代了狭窄的木板阶梯吱呀吱呀的哀鸣。   他的心一点一点落下去,落下去。   落进深深的海里,落尽无边无尽的黑暗里。   ……   大雨天上不了甲板,宾客们全都聚集在封闭的沙龙区。   一座座垒高的香槟塔旁,身价不菲的有钱人们心怀鬼胎地谈笑风生。   越稜在餐厅简单吃了些东西后便径直前往沙龙,他走在前面,一路上不断有熟人和他打招呼,他都大大方方地应了,叶无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步都不敢落下。   在岸上,他对越稜恨之入骨,但是在这座漂浮在海上的钢铁巨兽中,他唯一的依靠就是越稜。   除了越稜身边,他无处可去。   很快,越稜就到了狐朋狗友们给他留好的位置。   位置非常不错,正在楼梯口,靠近观景窗,一抬眼就能看见雨幕中的海景,氛围感极佳。   “阿稜啊,这船真是绝了,太大了,甲板都有三层,这哪是私人游艇啊,简直是豪华游轮啊。”   染着一头黄毛的纨绔拿着酒杯和越稜勾肩搭背。   “这是年家上三代家主传下来的宝贝了,本来就是游轮改造的,放到现在哪儿还买得到啊,这回也是凑巧,说是二房那边添了个千娇百媚的小孙儿,入了家主的眼,这才让我们沾了光,上来长长见识。”   对于这些秘闻,越稜如数家珍。   黄毛吹捧道:“还得是你啊哥,能让咱兄弟几个混上年家的船。”   越稜满脸自豪:“哪儿的话,小事一桩,现任家主按辈分也算是我爹的小叔公,靠这关系搞两张船票还不是轻轻松松。”   事实上,年家和越家的亲戚关系远到了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也是几近于无的地步。   不过俗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亲戚不亲戚的,到底还是兜里那点银子说了算的。   越家是煤老板出身,这两年转行做了新能源,总算是得了些年家二房的青眼,这不就立刻沾亲带故地攀上来了。   这回的海上宴席,越父特地嘱咐越稜多带点同龄的年轻朋友一起来玩,天性爱玩也会玩的越稜立刻就照办了。   “好好好,喝喝喝!”   黄毛拿起酒杯往越稜手里塞,身边的朋友也纷纷起哄。   “别急别急,我今儿带着个玩意儿来的,花了大价钱,不得好好玩玩嘛。”   越稜才二十二岁,却已经将他父亲的匪气继承得七七八八,浑身上下的装扮就差没把土豪两个字写在脸上。   躲在影子里的叶无错被一股巨力拽到了众人面前,他身形单薄,但个子很高,长了一张俊秀的脸,目光却黯淡无光,仿佛一棵在贫瘠的土壤上艰难生长的小白杨,即将因为缺水和暴晒而枯萎。   小白杨被迫喝下一整杯酒,虽然是度数不高的红酒,但也还是让从来没喝过酒的他微微红了脸。   灯光刺眼,嬉笑声刺耳。   五光十色的奢靡之中,叶无错想起的却是寂静无声的课堂。   明亮、模糊、遥不可及。   酒液灼烧着他的全身,却没能像想象中那样让他大脑模糊,反而带来一种痛楚。   清醒的痛楚。   比昏昏沉沉的时候更痛。   酒精无法麻痹他的大脑,只能他自己来。   没关系,他在做……对的事。   所以没关系,没关系……   黄毛咋咋呼呼地对越稜说道:“哥,你真是什么人都带啊,这穿的什么衣服,怎么和个学生似的?”   越稜咧嘴一笑:“可不是学生吗,我们家的大学霸,马上高考了这不是,来啊大学霸,叫两声听听。”   哄堂大笑之中,唯有叶无错沉默不语。   “不叫啊,老子就是听你叫声好听才买的你,怎么,想让老子亏本啊?”   越稜一耳光扇了过去,叶无错下意识躲了。   “哟,有点意思啊,还敢躲?那你把钱还我。”   叶无错闭了闭眼,往前走了两步,在越稜面前弯下了腰。   “咱们家的大学霸,以后要考F大医学院的,看看,多傲,多傲,多傲。”   越翎用手背拍在叶无错脸上,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没说一次“多傲”就拍一下,力气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就这他还觉得不够,他对叶无错眼馋已久、又有积怨,如今叶无错终于落到了他的手上,他可得狠狠出一口恶气。   巧也是巧,刚到手两天,还没来得及尝尝什么味儿,他爹就火烧眉毛似的让他多带点年轻帅气的朋友来参加一天一夜的海上游轮宴。   这不,他干脆就把叶无错一起带来了。   等一会儿进了客舱,他可得好好享用这顿来之不易的饕餮盛宴。   “哎呦,F大医学院那可是全国闻名的,以后的大医生哦,来来来,我敬大医生一杯。”   黄毛是出了名的没脑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越稜讽刺道:“什么大医生啊,他不考了。”   “啊?”黄毛挠挠头,不解地问道:“F大医学院多好一地方,为什么不考了啊?”   “为什么?”越稜发出一声怪异的笑,随后好整以暇地看向叶无错:“为什么,你自己说为为什么。”   叶无错低着头,垂着眸,不说话。   越稜也不急,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里的恶意几乎要化成黑水淌出来了。   时间接近凌晨,沙龙深处的私人赌场悄然开放,意味着游轮已经开进了公海。   从观景窗望出去,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水如深渊般令人窒息。   叶无错艰难地撕开嘴角,颤着声,用那被无数同学羡慕、老师赞叹的大脑,在极短的时间里,想出了能让越稜满意的回答:   “考大学,不如……陪着您。”   “为什么不考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叶无错的回答,也打破了浑浊黏腻又阴暗窒息的气氛。   越稜和一众狐朋狗友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隐于黑暗中的男人。 第59章   男人恰好在灯光与旋转阶梯的交接处, 一半的身躯都被楼梯的阴影挡住了。   他所处的位置和走来的方向有点奇怪,像是从甲板上进来的,但外面正在下大雨,如果从甲板上进来, 他现在就该淋成个落汤鸡才是, 而他身上一点水渍都没有。   可是,如果不是从甲板上进来的……   越稜的目光落在男人身后的旋转阶梯上。   主甲板沙龙里的客人们虽然也都非富即贵, 但大都是二代三代以及一些想要攀附权贵的人, 以玩乐交流为主,这场宴席真正的主场,在更上一层, 以及……最上一层。   沙龙角落的这座阶梯因为直通顶层的飞桥甲板,为了不让一般宾客误入, 一直都是锁住的。   这一点,越稜还没上船就已经打听清楚了。   看着眼前来路不明的男人, 越稜心中惊疑不定, 提问时直接用上了敬称:“您是?”   男人一路朝这里走来,在越稜问出问题时, 他也走到了众人面前。   他的身高惊人, 容貌更是惊为天人,刀刻般的轮廓,高挺的鼻梁, 浅色的薄唇, 一双银灰色的眸子像是有神明加护般澄澈空灵, 俊美到不像真人。   富人之间的交往,在摸不清情况之前,一般会先根据对方的穿着进行初步的判断。   然而, 任何一个人看见眼前的男人,注意力都绝无可能落在他的衣着上。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说的是没错,但是当人和佛站在一起,众人便无法再注意到他们都分别穿了些什么,只会不约而同地看向无悲无喜的佛。   “我靠,你是明星吧,我我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黄毛第一个叫嚷了起来。   男人——也就是年妄微微一笑,坦然道:   “我姓年,希望和大家交个朋友。”   这话一出,在座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姓年?年家人!   越稜面色如常,开口时的态度不卑不亢:“贵客啊,快坐快坐,这儿都是您的地盘。”   “谈不上贵客,只是恰好在这条船上。”   年妄走到空着的位置上,没有第一时间坐下,而是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叶无错:“这位朋友不坐吗?”   叶无错的唇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   “都坐,都坐,来阿海,给大家腾点位置。”   越稜这一开口,席上的人顿时都动了起来,将沙发位给空出一大截。   直到叶无错贴着沙发边缘坐下,年妄才跟着坐下。   坐在叶无错和越稜中间。   年妄穿的衣服非常休闲,一件普通的黑色长袖T恤和柔软的棉裤,看着一点都不像是来参加聚会的,倒像是刚从自家卧室里出来的。   桌上所有人里,和他的穿着风格最贴近的,竟然是穿着校裤和白衬衣的叶无错。   “我姓越,今年二十二,叫我阿越、小越、越越都行,年哥,哦,不好意思,我看你似乎比我大几岁,我就擅自这么叫了。”   越稜拉近关系的话术很简单,没什么高超的技巧,只是他的态度、语气和面容,会使得他的对话很容易进行下去。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而这种天赋,将在日后帮助他在商业场上广结良友、无往不胜。   年妄应了他的话:“我虚长你三岁,叫声哥,没问题。”   其他人也纷纷介绍了自己,轮到叶无错的时候,他小声报出了自己的全名,但是没说年龄。   越稜笑得很收敛,整个人看上去人畜无害:“年哥玩游戏不,正好喝完了一瓶酒,我们拿瓶子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年妄从善如流道:“我都可以,听大家的。”   大家当然不会有意见,这张桌子上一直都是越稜说了算。   而现在,是个人就能看出来,越稜想借真心话大冒险套年妄的话。   他们可得好好配合才行。   能上这条船的都不是普通人,互相之间看顺眼了交个朋友不算什么罕见的事,但是年家人……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意外之喜。   越稜算得上消息灵通的了,但是对于年家的事,他也几乎一无所知。   年家的历史太过久远,往上数五代的老爷子甚至不止一个妻子,大房二房三房小妾,成员错综复杂,家族庞大无比,大部分时候都定居海外,极少回国,不给外面的人窥视或攀附的机会。   像是一个奢华至极的珠宝盒,越是锁得紧,越让人好奇其中究竟藏着怎样举世无双的宝贝。   眼前这个送上门来的年家人,便是越稜打开这只珠宝盒的钥匙。   在越稜看来,年妄大概率是年家这一代不受宠的小辈,像他们这些纨绔一样,没有多少权利、也没有什么野心,在掌权者之中待不下去,所以溜到沙龙来玩。   一般情况下,越稜对自己的猜测能有九成的把握,但是年妄这张惊天动地的脸,让越稜有些不确定地偏向另一种可能——   莫不成这位就是传说中深得家主心意的“小孙儿”?   长成这副模样,确实也端得起千娇百媚的评价。   不管是哪一种,都得小心对待,如果是后者……那就得更小心了。   越翎很清楚自家老爹抱着怎样的念头才上了这艘船,如果他能借着这次机会一举打入年家内部,那他的功劳可就大了。   空酒瓶在一众人各怀鬼胎的心思中转了起来,最后悠悠然地停在了年妄面前。   越稜主动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不好意思啊年哥,你看我这手气,我罚酒,罚酒!”   见越稜喝酒,其他人也都举起酒杯,陪着喝了起来。   除了叶无错和年妄。   叶无错依然一声不吭地坐着,从头到脚都冰凉冰凉的,唯一的温度来自因为沙发的空间问题而有一部分贴着他的膝盖的——年妄的膝盖。   虽然他已经尽可能缩在沙发边缘了,但还是架不住年妄大马金刀的坐姿。   温热的触感不断刺激着他的皮肤,但无法触动他冰凉的心,酒劲终于后知后觉地上来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异常的红色,在昏暗又迷醉的灯光下,显得那么悲哀。   对于第一个被酒瓶转到这件事,年妄一点都没在意,极其豁达地说道:“没事,我选真心话,你问吧。”   “年哥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就问了哈。”   越稜眼珠一转,问道:“年哥,你是年家人,你有没有见过二房家的‘小孙儿’?”   年妄回答得很快:“见过啊,它出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越稜夸张地呼道:“哟,不愧是年哥,那‘小孙儿’到底有多千娇百媚啊,据说把家主都迷得神魂颠倒了。”   “千娇百媚……这么说也没错吧,家主每天晚上都抱着睡觉,确实挺……神魂颠倒的?”   年妄其实已经察觉到了越稜的说辞和现实似乎存在一些出入,但是他没有纠正,而是顺着说了下去。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一片哄笑。   笑声中不加掩饰的暧昧深意,令叶无错一阵阵犯恶心。   他觉得那笑声不是在笑“小孙儿”,而是在笑他。   笑他自甘堕落、笑他卖了自己。   一整天水米未进、只喝了一大杯酒的脏器开始抽疼,疼得他眼眶酸胀。   越稜满意地鼓了掌,随后将酒瓶交到了年妄手中:“年哥,请。”   随着游戏的继续,气氛越来越火热。   当其他人被转到,转瓶子的人问的都是没什么意义但恶俗的问题,比如初恋,比如初夜,比如达成千人斩的年纪……唯有年妄被转到的时候,画风才会骤然变得正经。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此刻的场上,只有年妄一个猎物。   他们这些人,能和越稜玩到一起,家境自然都不错,但这种不错,和年家比起来,就显得太渺小了。   这座华丽奢靡的私人游轮,这场纸醉金迷到极致的宴席,将人心最深的贪欲和渴望勾了出来。   年妄很快又被瓶口指到,很巧,又是越稜转的瓶子。   一片起哄声中,越稜笑着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把酒杯倒过来给年妄看。   年妄:“真心话。”   越稜目光灼灼:“海城的媒体说,年家家主半月前携祈宝儿共赴爱巢,不知道是真是假?”   年妄困惑道:“祈宝儿是谁?”   坐在年妄对面的花衬衫开了口:“哇,哥你竟不知道祈宝儿,就那个女明星啊,长得可顶了,之前王哥想下手的,也是听说年家的名头,这才罢了休。”   叶无错的眸子闪了闪。   他知道祈宝儿,漂亮、明媚、动人,他们班上好多人都喜欢,他也一样。   对他们而言只能在手机里见到的幻象,在这里,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或者物品。   就像他一样。   年妄这下听懂了,虽然他还是没想明白祈宝儿是谁,但有一点,他很笃定:   “传闻是假的。”   周围立刻发出一片惋惜的叹声。   年妄接着说道:“年家家主喜欢男人,不会对女明星下手。”   叹声骤然拉高,变成了激情澎湃的呼声。   祈宝儿的传闻落空,那“小孙儿”的传闻,可就坐实了!   一片欢呼雀跃中,年妄淡定地拿起瓶子,轻轻一转。   酒瓶转了几圈,最后竟又指向了年妄……稍稍偏了一些。   瓶口悠悠然地停在距离年妄一个拳头的方向。   黄毛嚷嚷道:“哟,是大医生啊。”   众人循声一看,目光顿时变得不怀好意。   好不容易得了一会儿太平的叶无错又一次被聚光灯笼罩,本就惨白的脸色骤然又白了几分,像是用白油漆刷出来的一样。   叶无错嗫嚅道:“我、我就不玩……”   “说好的一起玩,某人该不会不给面子吧。”   越稜的声音将叶无错的话横空截断,并强势地逼迫叶无错做出选择:“选什么,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叶无错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恰好与坐在他身畔的人对上了目光。   那是一双无比稀有、无比美丽的银色眼眸,比任何价值连城的珠宝都要美,美到让叶无错不由自主地幻想那其实是一汪危险的湖泊,将每一个被吸引的路过人吞没。   同样是死路一条,他倒是宁愿溺死在这片美如仙境的湖泊里。   年妄端着一杯一口没喝的酒,轻松随意地问道:   “F大的医学院不错啊,为什么不考了?”   这个问题,叶无错其实已经回答过了。   只是回答的时候年妄离得远,可能没听见。   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再说一遍就好。   但——   提问的人目光柔和,语气轻缓,和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相同。   提出的问题既不恶俗,也没有打探的意思,仿佛只是一个年长者对年轻人善意的关怀。   这是叶无错从上船到现在,得到的唯一一次善意。   也是唯一一次,他感受到自己似乎还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物品、一团废弃物、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叶无错眼眶发热,脸上同样发热,他垂着头,不敢看年妄,只是极轻极轻道:   “不考了,因为……来不及了。”   年妄问:“怎么说?”   “明天……就是高考第一天,下游轮的时候,高考第一天就……就结束了。”   声音的尾调染上一道很浅的哭腔,那是叶无错无法再隐藏的委屈与不安。   偏偏就是这么巧,这趟邮轮之旅,刚好卡在高考日期上。   偏偏就是这么不巧,叶无错不得不在人生最重要的关头祈求越稜的帮助,他没有别的筹码,只有寒窗苦读的那十余年。   他一无所有的人生里,全部的东西。   “越哥,你可以啊,真牛啊……”   “成年了没啊就带来玩,哦我忘了这是公海,哈哈哈……”   “怪不得像个学生呢,啧啧。”   “考大学有什么用,毕业了还不是给我们端盘子。”   “什么高材生啊,噱头呗,不就是个贴上来卖的标志。”   “这种没玩过啊,有意思,过两天我也去搞一个来玩玩。”   众人的恭维声中,越稜心满意足,哈哈大笑。   叶无错浑身上的热度迅速褪去了,他又一次坠入冰窖。   对,说得都对,他们说得都对。   高考了又能怎么样呢,那么一大笔钱,他就算考上了大学,也照样还不上的。   还不如将自己拆开卖了来得容易。   他是对的,他在做对的事。   看,所有人都说他做得很对,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无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声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如此,这趟游轮旅行,安排得还真是不巧。”   年妄皱了皱眉头,随后悄然起身。   越稜赶紧拦人:“怎么了,这就不玩了?这小贱人扫兴,我替他道歉!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   年妄眸色一沉,随后迅速恢复原状:“难得交个朋友,朋友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管。”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没一个人能听懂,就连越稜都茫然了。   唯有叶无错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他眼里满是泪水。   很刺眼。   年妄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叶无错,如今干脆看着叶无错拍了下手,很轻的声音,几乎淹没在沙龙嘈杂的欢声笑语之中。   下一秒,好几个黑衣保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众星捧月般围在了年妄周围。   嘈杂的话语声如潮水般褪去,整个沙龙瞬间安静了下来。   越稜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之前判断年妄是不受宠的年家小辈,也是看年妄一个人出行,身边也没个保镖助理什么的,看上去不像是很受重视的样子。   没想到,是他大意了。   年妄的身边哪里是没人,分明都是人!   只不过为了不扫兴,都在暗处陪着呢。   特助大步朝这里走来,几个瞬息间便侯在了年妄身旁,侧耳低头地等待年妄的指示。   越稜和朋友们此刻都看出了年妄身份尊贵,但到底没往最夸张的那个情况去想,只当年妄是年家受宠的小辈而已。   直到——   “通知船长,全速返航,送小朋友回去高考。”   年妄满脸淡定地说出惊天动地的话语。   满座哗然。   越稜火烧屁股似的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这这这怎么可以,您言重了!”   真正管事的掌权人们是不会来沙龙露面的,他们这些二代们之间的小游戏,要是耽误了他爹那边的大事,那他这祸可就闯大了!   越稜一边想着自家老爹,一边满头大汗地挽回道:“不用返航,不用返航,他不高考是他自己的事,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下了二房那边的面子,没必要啊这不是……”   年妄耐心地听他说完,随后回道:   “能的,二房的面子怎么能和朋友的事比,重新认识一下,我姓年,年妄。”   一片寂静中,年妄报出了自己的全名。   在座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都听过的——   年家家主的全名。   正巧,助理递来了双蛇环绕的权杖,年妄顺手接过,敲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如惊堂木般的重响。   惊雷一般,劈开大雨带来的沉闷氛围,一点一点映亮叶无错的双眼。   年妄穿着一身休闲服,整个人洋溢着年少不知事的轻狂意气,开口时却自带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条船我说了算,通知船长,返航!” 第60章   二十五岁的年妄, 比起十九岁的年妄,要成熟得多,也沉默得多。   成熟的不是他的外貌,他的模样和十九岁时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 成熟的, 是他的心。   成长这件事,在很多时候, 并不是随着时间流逝自动发生的, 而是在某个夜晚、某声哭喊、某个瞬间,突然降临的。   进入穿书局后,年妄了解到不同小世界的积分奖励差别很大后, 于是果断地选择了积分最多的那一类——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们虐恋情深的故事。   年妄的心中只有赚积分、赚更多的积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他大概会一直扮演二十岁以下的角色。   可惜,意外还是出现了。   因为觉醒者联盟的入侵, 穿书局人手不足, 年妄挑挑拣拣的余地没有了。   这一回,年妄扮演的角色, 是一个封建家族的年轻家主。   老家主有三房妻子, 子孙满堂,九十二岁的时候和女佣意外生下了原主,老来得子的老家主对原主偏爱得没边, 在膝下有将近二十多个重孙的前提下, 竟然力排众议, 硬生生将家族交到了原主手上。   原主年纪太小,辈分又高得吓人,在群狼环伺的家族中举步维艰, 幸好老家主寿命长,足足活了一百一十八岁,手把手地把原主带了出来。   从年妄接收到的记忆来看,原主其实一点都不想要年家家主的位置,他想要自由自在的人生,但是他没得选。   为了完成老家主的要求,原主不得不戴着面具生活。   他的外在完美无缺,言行举止都符合年轻英俊的完美家主形象,但是他的内在却满是阴暗变|态的想法,他的精神岌岌可危,情绪偏激易怒,随时都有做出极端的事来。   老家主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只觉得原主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放心地将家族交到原主手上后,便撒手人寰了。   年妄穿来的那天,恰好是原主正式接过家主权杖的日子。   年妄的心态比原主要好得多,也比原主靠谱得多,他老老实实地使用老家主给他留下的人,又根据老家主教他的方法,挨个击破各房势力,将家族权利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上。   就在年妄即将顶替原主支撑起一个家族的时候,穿书局那延迟了八百年的系统终于启动了。   【尊敬的穿书者,恭喜您成功进入书籍《无错》,由于您的人生任务进度低于百分之三十,原著内容无法显示,系统仅在重要剧情时进行提示,您需要扮演的角色为[炮灰:总是找主角攻越稜麻烦的封建家主],您的人设关键词为:[封建、暴戾、小心眼]您的人生任务是:[让主角攻身败名裂],任务进度:[1%],注意,一旦人生任务进度归零,此次穿书之旅立刻结束。】   系统提示带着记忆一同涌入年妄的脑海,让年妄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原主,而是个带着任务来的扮演者。   差点就要投资R国产业的年妄默默收回了开疆扩土的野心,将全部的心思放到了他的任务上。   看不见原著的前提下,很多事年妄都不能确定,但是他可以结合系统提示和现实中的线索,稍微猜出来一些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不过很明显的一点是,年妄这一回的任务非常凶险。   他穿来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和主角攻见上面,也没发生任何交集,虽说在真正见面之前,他大概率不会任务失败,但是仔细品品这个任务——“让主角攻身败名裂”。   他,一个不知道有多少戏份的炮灰,让主角攻身败名裂,可能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论是世界意识,还是原著走向,都不可能让主角攻身败名裂,只会让他这个炮灰身败名裂。   简单分析了一下人生任务后,年妄大概明白了他这次扮演的是怎样一个角色。   类似于修仙小说里的后期大反派,一路上想方设法地给主角找麻烦,但主角却总会因祸得福地获得机遇、宝物和突破的契机,并且变得越来越强。   这种角色,看似身居高位、富可敌国,实则是炮灰中的炮灰,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主角当垫脚石、让主角送金手指、让主角飞黄腾达。   年妄很清楚,他这回的人生任务,在正常情况下,是根本不可能推进到百分之一百的。   最好的情况也就是推到百分之九十九后,被主角攻绝地反击。   不过对年妄而言,这也就够了。   别说九十九了,就算他只能让主角攻身败名裂百分之五十,之后主角攻会绝地反击、对他进行疯狂的报复、让他身败名裂地下线,这也足够了。   百分之五十的任务进度,也是一笔丰厚的积分奖励。   年妄根据原主的关系网仔细排查,很快定位到了主角攻越稜,并将整个越家的上下三代人的背景、过往、人物关系查得清清楚楚。   当然了,也包括叶无错,这个寄养在越家的高中生——同时也是名字与书名重合、大概是主角受的人。   万事俱备之后,年妄一身轻装地踏进了老家主在他二十岁生日时送给他的豪华游轮“繁星号”。   *   闯祸了。   怎么看都闯祸了。   随着返航的通知传达到每一个人耳中,越稜身上的冷汗都快将衣服浸透了。   谁能想到这么个混在他们中间一起喝酒玩乐的纨绔,竟然是传说中的年家第三任家主,万千星光加冕的年家太子爷!   就连老天爷都格外偏爱这位太子爷,返航的指令刚出,延续了一整晚的暴雨便停了,天空开始放晴,从观景窗看出去,海景与夜景都无比清晰。   于是,甲板开放,沙龙里的宾客半自愿半强迫地前往甲板,留在沙龙里的,只剩下年妄和年妄那一桌的人。   年家二房一脉的人匆匆赶来,低声下气地询问年妄的秘书和生活助理刚才都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要返航了,是不是有人得罪了太子爷……   更加低声下气地陪在他们身边的,是越稜的父亲,越金兆。   轻易掀起惊天骇浪的年妄重新在沙发位上坐下,特助弯着腰低着头和他确认回程事宜。   凡是想要趁乱上前来搭讪两句的,尽数被周围的保镖拦下。   越稜离席后,单侧的沙发只剩下年妄和叶无错两个人坐,很宽敞,都能坐开。   叶无错完全吓傻了,像一尊石像一样僵在沙发上。   他分不清自己说实话的原因,到底是因为“真心话”,还是在唯一一个对他表达善意的人面前诉说委屈。   他以为自己会挨骂、挨打、遭白眼,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船返航了,他又能回去考试了。   他想了又想,什么也想不清,混沌的大脑告诉他,他的“主人”是越稜,越稜离了席,他也跟着一起走会比较好。   可是,黑衣保镖们组成了人墙,将他和年妄的沙发椅重重围住,让他动弹不得。   走不了的他只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措地看向年妄,他知道自己或许不该看,或许没资格看,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自从年妄现身开始,他的目光就再也没能从年妄的眸子上挪开。   那双眼睛太美了,像放晴的天空下,寂静无垠的冰川。   看叶无错在位置上动来动去、瑟瑟发抖,年妄在交代返航事宜之余,又额外交代了一件别的事。   很快,船上的工作人员小跑过来,递给僵硬的叶无错一块毛绒绒的毯子。   叶无错愣愣地接过毯子,本就不知所措的目光更加不知所措。   小心翼翼又胆大妄为地对着身边人扫了又扫,看了又看,在差点被逮住的前一秒,迅速收回,深深埋进了柔软的毯子里。   *   越稜和越金兆接上头后,迅速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越金兆。   越金兆满脸喜色地将越稜拉到一边,低声道:“好事,好事啊,太子爷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你直接开口,把人送过去,能抱上太子爷的大腿,我们越家要发达了……哈哈哈,做得好啊儿子,做得太好了!”   越稜的想法和他爹差不多。   就刚才那种情况,让任何一个熟悉潜规则的人来分析,都能得出同样的结论——年妄怕不是看上叶无错了。   一个毫无价值的叶无错,送给太子爷换好处,实在是太赚了。   道理越稜都懂,但不知道怎么的,有些难受。   想到叶无错的运气这么好,难受。   想到年妄让游轮返程的做法,更难受。   他们越家的生意做得不小,连带着越稜也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小弟成群,高高在上,从出生到现在从没被人这么……侮辱过。   要他的东西,可以,但是得他亲手给。   硬生生从他手里抢走,还是用这种方式这样抢走……   相当于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他一耳光,他还得把另一侧的脸也送上去。   不甘像毒药一样从心底漫了上来,一点一点腐蚀他的四肢百骸,令他浑身燥热、大脑发昏。   越金兆完全没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见年妄那边的事交代得差不多了,赶紧让越稜继续回去陪着,好好陪着,务必让太子爷尽兴。   对于突然返航这件事,越金兆告诉越稜,太子爷不是对越稜有意见,只是在借此机会敲打二房,神仙们斗法,他们这些凡人不用放在心上,做好该做的事就行。   于是,短暂的离席休整后,年妄这桌的人又陆陆续续回来了。   短短的十分钟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太子爷现身沙龙、游轮返程、宴席取消、二房的脸色比吃屎还难看……整艘船就像炸开了锅一样,议论声和猜测声此起彼伏,混乱嘈杂。   但是,这些声音传不到年妄这里。   年妄的身边,永远风平浪静。   并且……非常温暖。   叶无错双手拽着柔软的毯子,整个人都很恍惚。   为什么要返航呢?   为什么要给他毯子呢?   像他这样自甘堕落的人,像他这样卑贱的物品,为什么……   要这么温柔地对待他呢?   *   即使是是神通广大的年家家主,也不能让繁星号瞬间靠岸。   繁星号花了多少时间开到公海,就得再花多少时间开回去。   在船靠岸之前,桌上的游戏,还在继续进行。   “不好意思,小插曲耽误了些,有人不想玩了吗?”   年妄看向桌上的众人,询问道。   黄毛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对着年妄跪舔道:“能陪太子爷玩,小弟三生有幸,我干了,您随意!”   其他人纷纷附和,不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比刚才要卑微不少。   “你呢?”   年妄看向被毯子淹没的叶无错,语气相当随和:   “一会儿就得上考场了,要不要去客舱补个觉?”   叶无错怔怔地看向年妄,整个人像是失去了言语的功能一样,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可怜又稚气的模样,和年妄调查到的资料相差甚远。   “年,年,年哥……”   越稜的声音弱弱响起。   他一时间都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年轻的家主,刚才叫年妄“年哥”,是看年妄的年龄和他们差不多,但是现在得知了年妄的真实身份,叫哥就显得有点不合适。   按照辈分,他爹都得叫年妄小叔公,轮到他这辈,怕不是得叫祖爷爷才行。   越稜实在是叫不出口,年妄就比他大三岁。   就叫哥吧,这也是年妄自己认可的……   越稜很快说服了自己,继续说道:“年哥,您要是喜欢无错,就让他跟着你吧。”   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越稜不敢不听他爹的话,更不敢驳了年家家主的面子。   “哦,跟着我?怎么说?”   年妄微微一笑,似乎不明白越稜的意思似的。   越稜在心里吐槽“连二房家的小孙儿都能下手,这会儿演什么纯情良善”,面上却恭恭敬敬道:   “您要是喜欢他,就让他来您身边伺候,您要是不喜欢,就让他当个打杂的下人就是了。”   年妄笑了。   他的人设重点强调“封建”,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尽量在往“封建”靠拢,没想到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比不过主角攻这样的天赋型选手。   一句话说的,让他以为自己梦回清朝了。   年妄好整以暇地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越稜一时品不出年妄到底在顾虑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当然是看您的意思。”   年妄依然在笑,但是说的话却没有那么好听了:“哟,看不出来啊,越家还做人口买卖的生意?”   越稜尴尬道:“您,您言重了,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你情我愿?”   年妄瞬间冷下了脸。   这一刻的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惊惧。   空气近乎凝滞,没人敢大声呼吸。   年妄看向叶无错,恰好叶无错也正在看他。   视线在空中交汇,擦出隐晦的火光。   叶无错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瞬间又把头低了回去。   年妄收回目光,语气如寒冰一样冷酷:   “我对你们的事,没兴趣,你们最好……也别对我感兴趣。” 第61章   这是……拒绝了?   拒绝了越稜的示好, 也拒绝了叶无错。   桌上众人神色各异,在目光的碰撞中互相传递着看好戏的心情。   叶无错的脸色一点一点灰败下去。   从踏上这条船开始,他一直在厌恶所有人,厌恶越稜, 厌恶越稜的朋友, 厌恶这些拿别人的痛处当下酒菜的有钱人,也厌恶明明已经把自己卖了却连一个笑脸都赔不出来的自己。   但是这一刻, 他只厌恶他自己。   全场的所有人加在一起, 都不如他自己来得令人作呕。   好不容易遇到了愿意对他释放善意的人,他不想着感激,却想着再卖一次自己。   他自顾自地把年妄当成和越稜一样的人渣, 甚至觉得与其跟着越稜,不如跟着更加位高权重的年妄要来得好一些。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的大脑是被酒精烧坏了吗, 他的心是被大雨淋烂了吗。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的,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恶心又下贱的模样的?   年妄严厉的拒绝, 反而让越稜大喜过望。   越稜的大脑飞快转动, 转瞬间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当然不觉得年妄是真的正人君子,要真是那样, 千娇百媚的“小孙儿”就不会传得人尽皆知了。   在他看来, 年妄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很直白,就是单纯的——   不想要别人用过的二手货。   关于这个问题,如果越稜想的话, 他倒是可以解释两句。   比如“叶无错我刚到手半天, 一下都还没碰, 从头到脚都是干净的”。   但是,越稜并不想解释。   他乐得见到叶无错被年妄误会成二手货,更乐得见到差点就要飞黄腾达的叶无错又一次跌入深渊。   虽然这下肯定是没法让他爹满意了, 但这不是他的问题,他不也是没办法嘛。   谁叫年妄出场的方式这么离奇,以一个普通年家人的身份和他们玩了那么久,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遍了,就算他真的解释,年妄也不一定会相信了吧。   越稜跌落谷底的心情一下子回升到了最高点,他的目光落到贴着年妄坐的叶无错身上,阴暗又讥讽地笑了笑。   年妄对席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此刻的他正对着暴涨的任务进度沾沾自喜。   一句话的工夫,他的人生任务就涨到百分之十了。   这可都是真金白银的积分啊。   只是,和任务进度一起出现在系统屏幕上的,是哀嚎的弹幕们:   【啊啊啊主播你在干什么主播】   【主角受那么可怜,救救他吧主播】   【什么你不感兴趣,你下来,换我上,我感兴趣】   【主播你没有心呜呜呜】   【好惨啊主角受,脸都冻白了】   【主角攻是个什么畜生玩意儿啊,不让人高考可还行,能不能判刑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主播你不行,你——不——行——】   年妄:“……”   对于人生任务,他的计划是,前期和主角攻唱反调,后期利用手中的权势和资源给主角攻找麻烦。   越稜说要把叶无错送给他,他果断贯彻他的计划,先调侃,后拒绝,最后再居高临下地嘲讽一番。   一套连招下来,果然提升了不少任务进度。   他觉自己做得很对、很好,但弹幕似乎不这么想。   年妄是一个非常听劝的扮演者,对于弹幕的建议,他向来非常重视。   但是这一回,年妄不禁有些困惑。   哪怕撇开任务进度不谈……如果他刚才不拒绝越稜,那他不就真的要收下主角受了?   年妄想过在越稜的朋友们面前打越稜的脸;想过在商业场上为难越稜,使阴招搅黄越稜的项目和订单;甚至想过雇人给越稜玩仙人跳那一套,败坏越稜的名声,要他跌落谷底。   唯独没有想过把主角受从主角攻身边带走。   主角受和主角攻是天生一对,不论结局是he还是be,都是要长长久久地纠缠在一起的,他一个负责提供金手指和障碍物的炮灰掺和进去……算怎么一回事儿呢?   世界意识不可能允许他做这种事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世界意识因为他是个炮灰而忽略了他,没有进行反扑和清算,他也不能以这种方式把叶无错带走吧?   大清都亡了多久了,还忘不了奴隶制呢。   在这件事上,年妄觉得自己做得没有什么不对。   但是,作为一个真的非常听劝的扮演者,年妄还是稍稍反思了一下自己。   ——如果再有类似的情况,他一定先看弹幕,再做决定。   “太子爷连祈宝儿都不要,哪看得上这玩意儿呀……”   “这就想多了不是。”   “是得掂量下自己的分量哈。”   “咱们这些人呀,能和太子爷见上一面就三生有幸了。”   “喝酒喝酒!”   众人一边议论一边嬉笑,场上顿时又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一个爱来事的机灵鬼说道:“你们怎么回事啊,七拉八扯什么呢,太子爷都说了继续玩,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浪费太子爷的时间可得罚酒啊!”   “抱歉,是我不好。”   越稜适时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全当刚才浪费年妄时间的赔罪。   他以为这么做就能轻轻揭过叶无错的事,不料年妄并不打算放过他。   “这儿那么多人,只对着我一个人喝,似乎对大家有些不公平。”   年妄的表情中看不出喜怒,但说出来的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年哥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越稜咬着牙给自己继续倒酒,对着他的昔日好友们一个个举杯赔罪过去。   好友们面色各异,纷纷举起酒杯同越稜碰杯。   桌上的酒度数其实不算太高,但越稜喝得太多,也渐渐有些上头了。   越稜很少在陌生的地方喝醉,放在平时,喝到这个程度他就差不多准备撤了,但是现在……他撤不了。   他哪儿也去不了。   他的脚下不是坚实的陆地,而是一望无际的公海。   这片寂静、深邃又恐怖的夜海投下的巨大阴影,并非只对叶无错一个人起效。   它笼罩在每个人头上,象征着最朴素也最残酷的黑暗法则——弱肉强食。   自以为强大的猎手在更强大的猎手面前,同样会沦为猎物。   此刻,在越稜面前、对他发难的,正是这条船唯一的主人、是二房那些人都得低声下气地陪笑的年家家主。   年纪轻轻却位高权重,深居简出但传闻频出,他的一颦一笑里,藏着没有人得罪得起的背景、财富与权力。   他要游轮返航,游轮就得返航,他要游戏继续,游戏就得继续。   他要越稜喝酒,越稜就得喝酒。   喝到吐、喝到昏迷,都得接着喝。   越稜逼叶无错喝酒的时候要多开心有多开心,现在,同样的事落到了他自己的头上。   这才知道滋味不好受。   等越稜好不容易敬完了一圈酒,桌上的游戏已经重启好几轮了。   除了想要继续刷进度和积分的年妄,其他人已经完全没有继续游戏的心情了。   但是,年妄不开口,便没人敢下桌。   游戏在尴尬又严肃的氛围中不断进行着,一轮又一轮,一轮又一轮。   ……   酒瓶咕噜噜地转向越稜。   越稜眯着眼睛说了声“真心话”,整个人已经有点神智不清了。   转酒瓶的人是黄毛,问题就由黄毛来提。   要说现在谁最搞不清状况,那必然就是黄毛了。   作为越稜的狐朋狗友中最没心没肺、也是出了名的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没头脑,哪怕是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黄毛依然可以满脸猥琐地问出——   “越哥,高中生的滋味一定很美吧……你花了多少钱拿下的啊?”   大量酒精的影响下,越稜的脑子已经混了。   他看着黄毛一如既往的猥琐的脸,听着这样轻松愉快的话题,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还以为他是在熟悉的地盘上、和熟悉的小弟们口无遮拦地说荤话。   越稜勾起嘴角,笑得很嚣张:“想知道啊,猜猜呗,猜中了你把人带走我都不拦你!”   黄毛兴奋道:“真的啊,那可说好啊,我猜了啊!一百万!”   “一百万?你打发乞丐啊,滚犊子吧你。”   越稜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拿着酒杯,对着桌上的众人说道:   “来啊,都猜,都猜猜,猜中了就送你们!”   众人被越稜钓起了胃口,还真的七嘴八舌地猜起来了。   “一百八十万。”   “两百万。”   “不至于五百万吧,就这玩意儿……”   “哪儿那么高,懂不懂行情啊,三百万顶天了。”   “我话撂在这了,绝对不超过二百五十万!”   桌上的氛围一时间因为这么个话头变得火热了起来。   猜着猜测,各式各样的怪话就开始出现了。   “高中生老子还没玩过呢,不知道得劲不。”   “看着好嫩啊,到底成年了没啊?”   “年纪太小的没意思,还得是我之前包的那位带劲……”   “越哥你不行啊,你看看你带来的人,一副死人脸。”   “越哥,您是我亲哥,免费借我玩两天呗。”   明明叶无错本人还在场,众人的措辞也丝毫不见收敛。   根本没人把叶无错当做一个人来看,他就像是一个货架上待价而沽的物品,每个人路过的时候,即使不买也能摸一把,揉一揉,试试手感怎样。   叶无错已经不再对这些言论做出反应了,他就像是个被玩坏的人偶,呆滞的、茫然地、怔愣地看着地面,似乎在透过钢筋水泥浇筑的船体,看向深邃无垠的海洋。   直到一个声音从他身边响起,他才终于……微微颤抖起来。   年妄开口了:“我也能猜吗?”   越稜的脑子是真的混了,混到神志不清,混到都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他的目光落在身上,被那张惊为天人的容貌惊了一惊,一时间还以为这是哪个兄弟带来的明星朋友。   对待新朋友,越稜向来非常好说话,于是他大着舌头回道:   “能啊,都是朋友,有什么不、不能猜的,你猜,猜呗,要是猜中了,就让你带,带,带走!”   年妄点点头,道:“五亿。”   全场寂静。   坐在这里的,除了叶无错以外,没有一个是穷人。   但是富人和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富人和穷人更大。   五亿是什么概念,说得直白一点,越稜背后的越氏,市值可能也就五个亿多一点。   年妄给出的这个数字,高到一点也不像是在估价,而像是在挑衅。   挑得刚才口无遮拦的纨绔们一个个都不安了起来。   越稜举着酒杯的手开始发抖,这个高昂到震撼的数字硬生生驱散酒意,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记忆开始回笼,他有点想起来年妄是谁了。   对了,对了,是刚上船的时候加入他们的,那个年家……小辈。   越稜想着要给年家人一些面子,于是憨笑两声,配合地说道:“您太高看他了,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小玩意,哪儿值那么多钱,您要是喜欢,就借给您玩两天,不过可得全须全尾地给我还回来啊哈哈哈。”   “哎哎,越哥喝醉了,喝醉了,我带他出去吹吹风!”   坐在越稜身边的花衬衫觉得情况不对,赶紧在年妄开口前先一步将越稜拽了起来。   越稜人是醉了,嘴却没醉:“醉什么醉,这点酒能喝倒你越爷吗,你你你唔——”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嘴被花衬衫堵上了。   年妄目送他们离开,什么也没说。   他确实不是在估价,而是在给越稜添堵。   他觉得自己这么做没什么问题,因为他的任务、他的存在意义,就是给越稜找麻烦,只有这样,他的进度才能涨。   年妄低头看了一眼系统屏幕,没看见上涨的任务进度,只看见了密密麻麻的弹幕:   【不为五斗米折腰,要六斗米!】   【主角攻真的太恶心了】   【主播快教他做人,快快快】   【趁乱舔一口主播的盛世美颜】   【主角受真的好可怜啊,像小动物一样】   【为什么主播这么好看还扮演炮灰呀】   【再开价,再开!开到他跪下为止!】   年妄:“……”   再开价吗?真的吗?   再开下去,主角攻真把主角受给他了怎么办?   “你坐着干什么呢,滚过来啊!”   越稜人都快走到甲板上了,突然转过头,对着坐在年妄身边的叶无错一声怒吼。   这动作做得太快了,快到架着他的花衬衫都来不及拦。   叶无错一个激灵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小跑着走向越稜。   动作间,他蹭到了几下年妄的裤腿。   又轻又柔,几乎没有重量,真就像弹幕说的那样,像是一只灰茫茫的、弱小的、可怜的、惹人怜爱的小动物。   小动物来到越稜身边,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却因为弱小而迎来劈头盖脸的责骂和侮辱。   “主子走了都不知道跟上,养你这条狗干什么用,干嘛,真以为能傍上大腿啊,谁会……谁会要你这种二手货!”   说出二手货的瞬间,越稜的记忆又回笼了一些。   不知道哪里来的屈辱感突然漫上他的心头,令他浑身难受。   他想也没想,果断抬起手,给了叶无错一耳光。   叶无错被打得偏过头去,白皙的侧脸瞬间肿了起来。   越稜拽着挨了一耳光的叶无错往前走,甲板已经近在眼前,他已经感受到了海面上吹来的冷风,那么自由,那么广阔。   然而,他走不动道了。   黑衣保镖们拦住了他的去路,神色严肃地示意他往回看。   越稜迷迷糊糊地回头,看见年妄端着酒杯站起来了。   酒杯里已经空无一物。   这是年妄上桌开始直到现在,喝的第一杯酒。   “我刚才说错了,重新说一次。”   年妄看着叶无错泛红的侧脸,不动声色地开口道:   “城西林天港湾那块地皮,暂时还没出估价,但我目测应该……差不多吧?”   越稜愣住了。   城西的地皮?   那是什么东西,是传说中海城楼王隔壁的地皮吗?   那是什么价值的东西?   十亿,三十亿,五十亿?   等等,等等。   这不对,这不对吧。   他是谁,他在哪,他的对面站着的究竟是……   什么人? 第62章   乱套了。   没有人能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事情乱套了。   年妄离开沙龙,穿过那座在其他人不允许走的旋转阶梯,前往顶层。   越稜被两位助理“请”到了甲板上,一个连话都不说清的醉鬼, 不适合出现在年妄面前。   顶替他的, 是他的父亲,越金兆。   能得到进入顶层和年妄对话的机会, 对越金兆无疑是意外之喜。   他满脸谄媚地看着年妄, 眼里的贪欲都快要溢出来了:   “小叔公,这孩子是我们越家资助的贫困生,无父无母, 孤身一人,我们看他可怜, 接到家里资助了那么多年,一直都是不求回报的, 如今能入了您的眼, 实在是他的福气!”   在拉皮条这方面,他的水平显然要比越稜老道多了。   一套话说得天衣无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功德圆满的大慈善家呢。   年妄非常没耐心地结束了这场对话, 让人把越金兆送回了主甲板。   对付越稜他还有点兴趣,起码可以给他刷刷进度和积分;对付越金兆,那就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了。   同样是浪费时间, 他宁可浪费在漂漂亮亮的小朋友身上。   年妄看向不远处的叶无错。   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少年人唯唯诺诺地缩在椅子上, 皮肤很白, 看上去很乖。   就是从刚才开始一直盯着地面看,似乎不怎么爱说话。   越家把人养得太内向了。   年妄曲起手指敲在桌面上:   “你饿不饿?”   *   这一晚对于叶无错而言,实在是太超过了。   从上船, 到上桌,到返航,到挨耳光,再被带上顶层……他全程都搞不清状况,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他就像一艘小船,无助地飘荡在海洋上,没有目的地,也看不见前方,只能顺着起起伏伏的海浪流浪。   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已经死了。   在所有人都没留意的时候,就如心中所想的那般,一头栽进了那片无边无际的海洋。   此刻的他或许只是灵魂的一片,没有了身躯的束缚,所以才感受不到恐惧与寒冷。   是啊,对啊,他或许已经在天堂了。   天堂没有令人作呕的越稜,没有尖锐刺耳的嘲笑,没有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庞,只有宛若电影里老式洋楼般的室内环境、舒缓悠扬的小提琴曲,以及……俊美圣洁的大天使长。   大天使长银灰色的眸子看向了他,问他——   “你饿不饿?”   叶无错骤然清醒。   他没有死,也不在天堂。   这里依然是丑恶泥泞到寸步难行的人间,只是……有人将他从泥潭里带走了。   同样一艘船,在甲板沙龙区的时候,他难受到喘不上气,每次看见海面都有跳下去的冲动,但是在年妄的私人休息室里,他不仅感觉不到难受,反而在木质香气的笼罩下因安全感回笼而感到昏昏欲睡。   有问题的不是船,而是人。   带给他惊惧、威胁、痛苦与仇恨的,是人;带给他尊重、温暖、怜悯与心跳如雷的,依然是人。   见叶无错不回话,年妄又道:“一会儿得第一时间送你去考场,没时间吃饭,你最好先吃饱再下船。”   “谢、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   叶无错找了好久才找到了用来说话的器官,却很快发现那个器官在年妄面前似乎不是很好用。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一些感谢的话,感谢年妄为他返航,感谢年妄将他……买下?   总而言之,他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好听的话,就像是取悦越稜那样取悦他的买主。   但是他说出口的,却是这样四不像的回答。   又搞砸了。   叶无错一边丧气,一边悄悄抬眸,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年妄。   天神般的男人看上去有点无奈,如初春未绽的花瓣般淡色的唇瓣轻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音符一样动听:   “想吃点什么,让厨师做。”   叶无错结结巴巴道:“不,不用做,我,我不饿。”   话音刚落。   饿了一整天没吃过半口东西的胃,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违背主人的意愿,拼命地叫了起来。   咕咕,咕咕,咕咕咕——   一声接着一声,甚至都停不下来。   叶无错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年妄眼里的无奈几乎凝成了实质,他挥手召来助理,简单交代了两句。   助理迅速带着年妄的指令离开,年妄将目光投向叶无错:“不饿也吃一点,就当是陪我。”   叶无错的脸更红了。   这下可好,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了。   都怪他不争气的肚子,什么时候叫不好,偏偏这时候叫……   叶无错红着脸掐了掐大腿,似乎在隔空惩罚不听他指令的身体器官。   等待餐食上桌的时间里,叶无错如坐针毡。   他确实饿了,一整天水米未进,情绪又大起大落,整个人又累又饿。   累倒是其次,主要还是饿。   饿到胃隐隐作痛。   但是这种痛,他早就习惯了。   他在越家也经常挨饿,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越金兆所谓的资助完全是无稽之谈,他更像是一个人质、一个把柄、一个讳莫如深的笑话。   但是,比起吃下食物缓解胃部的哀鸣,他更想在年妄面前维持最后的体面。   船上的餐食们精致又昂贵,餐具同样复杂多样。   牛排有牛排刀,鱼肉有剖鱼刀,林林总总加起来十几样,鳞次栉比地摆在手边,不像是餐具,倒像是刑具。   一刀一刀,割开卑微之人最后的遮羞布。   这些餐具,叶无错一样也不会用。   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就连最基础的刀叉,用起来都比解高数方程要来得困难。   越稜刚上船的时候,带他去过餐厅,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对他说“下等人坐什么餐桌,在地上放个碗就行了”。   所以他没有吃,一口都没有吃。   他宁可饿着,也不愿被那样侮辱。   而现在,同样的事,他不想在年妄面前重演。   即便年妄温柔又和蔼,与越稜那种畜生相差甚远,他也不希望自己把刀叉用得乒乒乓乓,在这寂静又安宁的地方敲响一曲耻辱的乐章。   世间众生都能随意地嘲笑他,笑他是一个故作清高的贱人,都快饿死了还在意那些不疼不痒的小事。   可是,在烂泥里摇尾求生需要强大的心力与勇气。   而他又累又饿又绝望,就连灵魂都快散去了。   他已经做了太对太多“对”的事,他只想为了自己可悲的自尊心,做最后一件“错”的事。   叶无错做足了心理准备,打算在餐食上来之后拒绝年妄的好意。   然而,他设想了无数可能出现的餐食,却怎么也没想到,端到他面前的,是一盘装在精致餐具中的——   炒面。   仿佛学校门口的小摊摊主刚炒出来的那样,根根分明的面条里掺着金黄色的鸡蛋、碧绿的小青菜,中间掺杂着数量不多但起到锦上添花作用的肉末。   不像是船上的公共餐厅里提供的熟成牛肉或是生鱼料理那样,主要餐食只占一个可怜的底,其他空间则用不能吃的花花草草妆点。   面条满满地装满整个餐碗,看上去沉甸甸的。   随着巨大的视觉冲击一同而来的,是熟悉又诱人的油脂香气。   滚烫的热气沿着鼻腔一直进到胃里,令饱受折磨的器官更加紧缩,口腔止不住的分泌唾液,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饥饿,转眼间便将叶无错“宁可饿死不用刀叉”的心理准备瓦解得粉碎。   而且,根本就没有刀叉。   放在叶无错手边的,是一双筷子。   紧挨着筷子放的,不是十几样叶无错看不明白的餐具,而是亲切可爱的小瓷碗,装着醋、小葱、洋葱、蒜、辣椒和其他的调味料。   同样是分门别类,彰显的却既不是权利也不是高贵,而是一种无声的体贴。   ——谁让叶无错也不说要吃什么,这些可能是忌口的调料,自然也就没有帮他加进去一起炒。   年妄那边就没这么复杂的调料碟,因为他提前告知了厨师自己的口味,所以放在他面前的,是已经调味得恰到好处的炒面。   “吃辣自己加。”   年妄很喜欢吃炒面,东西一上桌他就拿起了筷子,简单交代了叶无错一句后,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他其实有点担心叶无错不爱吃炒面,如果真是这样,厨房倒也能重新做叶无错爱吃的东西,但前提是——叶无错得开口。   如果叶无错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也不肯动筷,那年妄也拿他没办法。   能怎么办呢,这是主角受,世界意识的心头宠。   主角受做什么、吃什么、不做什么、不吃什么,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炮灰能决定的。   好消息是,叶无错呆愣愣地看了炒面一会儿后,伸手拿起了筷子。   年妄顿时放下心来。   坏消息是,年妄放心得太早了。   因为叶无错没吃两口就哭了。   上船的时候他没哭,被逼着喝酒的时候没哭,挨打的时候没哭,就连望着那片一望无垠的公海、思索一头扎下去会怎样的时候,他也没哭。   但是现在,泪水如决堤般不断涌出眼眶。   止也止不住。   啪嗒啪嗒地掉在碗里,被他和着面条一起咽下去。   哭到后面,叶无错吞咽都困难了起来,但是他硬是一边打哭嗝一边吃,直到把整份炒面都吃完了,泪水还没流干。   都哭得这么惨了,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小团发着抖,不怎么长肉的消瘦小脸完全埋进了盘子里,看上去可怜到了极点。   叶无错的对面,家主大人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胃口很好的人,年妄很少有吃饭吃不下的时候。   但是这回,他罕见地吃到一半就放下了筷子。   愁的。   这主角受也太难养了,吃个炒面都能吃哭。   不爱吃别吃就是了,也没必要边吃边哭吧。   都怪弹幕,一个个都让他重新出价,他就觉得不对劲,他一个没几章就能下线的炮灰,能养好主角受吗?   他要是真把主角受带回去养,养好了倒也算了,万一没养好,世界意识还不得把他剁成臊子?   要不……找个借口还回去? 第63章   年妄没有在开玩笑, 而是真的在思索把主角受还回去的可能性。   不管怎么说,主角受都是主角攻的老婆,养在他这儿算是个什么事呢?   他的人生任务要是和主角受有关,那养养也就养养了, 但他的任务是给主角攻找麻烦, 又不是给主角受找麻烦。   把主角受养在身边,甚至有很大的可能对他的任务起到反作用。   ——早晚会爱上主角攻、和主角攻在一起的主角受, 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他让主角攻身败名裂呢?   年妄一边发愁, 一边把目光投向系统屏幕。   出尔反尔的事他不擅长,看看弹幕有没有什么好建议吧。   【主角攻是个人吗,是个人吗!?】   【宝宝别哭了呜呜】   【就说会为六斗米折腰吧】   【主角受太可怜了, 还是主角攻踹了跟了主播吧】   【主播好帅,果断返航】   【我就觉得很奇怪啊, 主角攻怎么这么low啊,这是怎么在原著里当主角的, 当炮灰都是纯垫脚的啊】   【主角受脾气怎么这么好, 换成我直接和主角攻拼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老子就算自己死也和得他一换一】   【主角攻铁畜生, 没得洗】   【穿书局的屏蔽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格了,发十句弹幕只给我显示一句?】   【不让高考可还行,提前进入火葬场环节吧, 不追妻, 直接火化的那种】   看着对自己毫无帮助的弹幕, 年妄叹了口气。   同样是系统能力,有的系统能力强到堪称作弊,而有的能力, 弱到聊胜于无。   年妄的【弹幕可见】,就是穿书局里出了名的废物能力。   弹幕虽然可以集众人的智慧来解决一些事,但在很多情况下,众人的智慧与年妄的目的完全不匹配。   就像现在,没有任何一个观众猜到年妄想把叶无错送回去,都在责骂主角攻以及同情主角受。   在不清楚原著的情况下,年妄不会轻易判断主角攻受的好坏与属性。   弹幕中诟病最多的“主角攻不让主角受高考”,在年妄看来,应该只是一个助推主角攻受感情发展的剧情点,而不是最终的结果。   这两天的天气不怎么好,雨一直没停过,海上的情况多变,要是不幸遇上暴雨阻碍航线,临时返航也完全说得过去。   也就是说,即使没有年妄出手,主角受也大概率是能参加高考的。   作为一个扮演者,年妄有自己的任务,他的一切行为都会以任务为最优先。   至于主角攻受之间的恩怨情仇……除非情况特殊,否则他不会轻易介入。   *   一块新的毛毯落在哭得有点抽抽的叶无错身上,取代了被叶无错留在沙龙的前任毛毯。   与之一起落下的,是年妄不急不缓的话语:   “抱歉没有问过你的想法把你带上来,如果你想留在越家,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   “什……不!我嗝……我我不回去!嗝……”   叶无错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手里的空餐盘哐的一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在年妄面前暴露自己不懂规矩的丢人模样,是叶无错不希望发生的事,但是此刻的叶无错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他哭了太久,声音沙哑,气息不稳,话都有点说不清,只能拼命伸出手去抓年妄的手腕,像是在抓一根救命稻草。   年妄继承了原著的擒拿水平,根本没让叶无错抓到他。   叶无错绝望又茫然的目光中,年妄缓缓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年家不会是你的归宿。”   “求您,求,求您……我什么都会做的,我什么都可以学,您想要我做,做什么,我都可以……”   叶无错颤抖地说道。   年妄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叹气颔首: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   年妄没说去哪,叶无错也不敢问。   一碗面下肚,他的体力和精力都恢复了许多,脚下有了力气,总算是不会像上来的时候那样,走两步就被身高腿长的年妄甩开,还得年妄停下来等他了。   叶无错紧紧跟在年妄身后,目光不可抑制地贴在年妄的后背上。   以这个视角,他能清晰地看见年妄宽阔的背脊、发力时微微紧绷的背阔肌、随着动作时隐时现的肩胛骨轮廓……年妄的身材极好,整个上半身呈现倒三角的向下收拢,即使是穿着休闲服都可见一斑。   光看身材都已经是极品,偏偏还有那样的颜值,简直完美到不像是真人。   对于越稜那些人,无论他们多有钱有势,叶无错全都一视同仁地恨之入骨。   用肮脏的金钱堆砌的肮脏模样无法打动他一丝一毫,只会让他不断积攒滔天的恨意。   但是年妄不一样。   这位年家家主,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叶无错想起了祈宝儿。   张扬又明媚的女明星,像是清晨的太阳那样充满生命力。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她,也入不了年妄的眼。   任何见过年妄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年妄的财富与权势已经到了一种即便他是大腹便便的秃头老爷子,都有的是人前仆后继的程度。   然而,他只有二十五岁。   他年轻、俊美、优雅、高贵,有着一双天神般的银眸,只是对上一眼,都能让人觉得三生有幸。   这世上该有多少人自愿跪在他脚边呢?   想到这里,叶无错面色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对啊,是啊,这样珍惜的机会,可能落到他这种身无长处、一穷二白的废物头上呢?   他做不到,他不配……   年妄熟门熟路地在前面带路,一路上什么人也没遇上。   这条船是他的,他第一个上船的,自然也会是第一个下船的。   走着走着,呼喊声遥遥地传了过来。   年妄停下脚步,对二助比了个手势。   很快,黑衣保镖们就把越金兆带了过来。   见到越金兆的瞬间,叶无错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他站在年妄身后,看不清年妄的神色,也不知道年妄有什么打算,只能将绝望又满含哀求的目光轻轻放在年妄的背上。   他甚至不敢放得太重,生怕惊扰了尊贵的人。   叶无错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年妄也很绝望。   五秒钟前,系统屏幕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一段血红色的大字映入他的眼帘。   【系统提示,关键剧情出现(1/2),请扮演者向越金兆讨要主角受叶无错,注意,关键剧情一旦失败,穿书立即结束!】   【任务时限:倒计时十分钟。】   要不是还有外人在,年妄简直想给系统屏幕一巴掌。   他能理解为了抵抗觉醒者入侵,穿书局更新了一下系统。   但是,把系统更新成这样,就有点离谱了吧。   现在才让他讨要主角受?   主角受已经在他手上了!   这关键剧情要是再晚点来,他怕不是已经带着叶无错下船了,还得再上船一趟去找越金兆?   即便他现在还没有下船,这段剧情演绎起来也极其奇怪。   他都已经要过一次主角受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下要的,所有人都看见了,现在再要第二次……怕不是被当成神经病。   但是,重要剧情不能不做,别说被当成神经病,哪怕让他演神经病,他也得捏着鼻子干。   年妄还在思索怎么开口,越金兆已经在东扯西扯地恭维了。   一会儿说年妄眼光好,一会儿说他们越家境界高远、劳苦功高,这么多年资助了无数上不起学的穷学生,从来不求回报……   年妄逮住了话头,询问道:“这孩子是你们在资助?”   越金兆道:“对对,是,他上学开始一直是我们家在资助,我们都是按照最好的标准来的!”   年妄道:“资助的事以后由我接手,下船后找我的助理把手续办了吧。”   “太子爷放心,保准让您满意。”   越金兆一张老脸都笑开了花。   他的目光落在年妄身上,满是谄媚和讨好,但是,当他瞥向年妄身后的叶无错时,眼神立刻换上了警告和威胁。   一副恶心至极的嘴脸。   叶无错本该觉得作呕,就像是曾经的无数那样,但是此刻,他的注意力半点都无法分给越金兆。   他的心头只有一个念头,令他欣喜若狂,令他怅然若失——   年妄……还肯要他?   *   【关键剧情(1/2)已完成】   谢天谢地。   年妄目光幽幽地盯着系统屏幕,小小地松了口气。   原本他以为自己要做的事只有和主角攻作对,现在看来,远没有这么简单。   看不见原著的问题就在这里,他不能确定自己这个角色在原著中究竟担任怎样的职责和使命。   从关键剧情来看,即便他之前没有向主角攻开出那样的价码,主角受在下船后也会落到他的手里。   年家家大业大,养一个主角受倒是不成问题。   但不成问题,不代表不麻烦。   主角受年纪小、心态差,言行举止完全就是个小朋友,还是特别娇气的那种类型,就连吃个炒面都能吃哭……   肉眼可见的难养。   光是对付主角攻就已经够他头疼的了,现在还得兼带养主角受。   这么繁重的任务,交给他这么个炮灰,合适吗?   年妄心头不禁燃起了一种打工人被压榨时的怒气。   但是很快,年妄想到了刚刚到手的三百万积分,心头的气顿时又消了。   要是回回都能拿三百万积分,别说针对主角攻的同时养主角受了,就是让他上天入地他都能做到。 第64章   双脚踏上坚实土地的瞬间, 叶无错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骤然放松。   他像是从地狱走了一遭后重回人间,一边庆幸自己的好运,一边满心都是后怕。   低调奢华的黑色宾利停在港口,一接到人就立刻按照既定的路线出发, 火速赶往高考考场。   车里放着舒缓和谐的乐曲, 伴着淡淡的木质香气,起到静心安神的作用。   于是, 铺天盖地的疲惫漫了上来。   困意如海水般钻入叶无错的四肢百骸, 让他浑身无力、哈欠连连。   时间刚刚到凌晨两点,从车窗往外看,既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太阳, 漆黑的夜幕下就连星光都很黯淡。   叶无错不想在年妄车上睡着,于是努力撑了撑。   ……根本撑不住。   眼皮完全黏在一起, 脑袋一点一点的往前摔,摔到接近九十度又惊醒, 然后重复以上步骤, 整个人在半梦半醒中反复横跳。   在叶无错即将坐着进入梦乡之前,一声叹息在他耳畔响起, 很轻很轻。   下一秒, 他的肩膀被人搂住,整个人向下倒去,脑袋靠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木质香气变得浓郁, 好闻极了, 勾得叶无错下意识地把脑袋往里蹭了蹭。   蹭到一半, 被人无可奈何地用手拦住,往外推了推。   “要睡就安分点睡……”   后面的话叶无错听不见了,他安详又甜蜜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 叶无错身处考场对面的酒店的露天停车场。   他以一个半趴的姿势睡在车上,起身时手软脚软,一点也使不上力。   醒来后的叶无错既不看窗外,也不看手机,而是半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看着年妄,直勾勾的,似乎有话要说,但也不开口,只是傻乎乎地笑。   “醒了?”   年妄把一个装着准考证、身份证、考试专用铅笔、水笔、橡皮以及其他工具的透明文具袋塞进了叶无错怀里。   “把东西拿上,早点去门口候着吧,再过十分钟就能进场了。”   也就是叶无错现在不清醒,否则他一定会疑惑年妄是从哪儿搞到的这一袋子东西。   文具那些倒也算了,准考证和身份证是怎么拿到的?   这些东西他都好好地放在家里,还不是越家的那个家,而是深藏在老旧棚屋区里的另一个家。   幸好他不清醒,没有刨根问底的能力。   他要是知道——年妄趁他睡着,摸遍他全身,从他衬衣内侧的小袋子里搜出了家门钥匙,让手下去把这些东西拿了过来——怕不是得惊得一蹦三尺高。   至于年妄为什么知道叶无错的住址……当然是因为,他早就调查过叶无错了。   年妄的任务是让主角攻身败名裂,而叶无错是主角受,和主角攻关系匪浅又住在一起,年妄查主角攻的时候也就顺带一起查了。   别说年妄知道叶无错住在哪里了,就连叶无错小时候在幼儿园玩滑滑梯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下巴的事,年妄都一清二楚。   拿到一袋子高考道具的叶无错打了个哈欠,懵懵地按下开门键想要下车。   尝试了好几下,没能成功打开车门。   ——当然打不开,他按的是开窗键。   窗户下来又上去,来回了好几次,叶无错还在按。   “回头。”   年妄道。   叶无错听话地回过头,痴痴地盯着年妄看。   年妄见叶无错这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心中忧虑极了,叹着气问道:   “袋中有红黄绿三种颜色的小球各三个,随机取出三个不放回,取出顺序分别为红、黄、绿的概率是多少?”   “……五十六分之三?”   叶无错犹豫了几秒,给出答案。   “还行。”   年妄点点头,也没说回答得对不对,只是越过叶无错的身躯,亲手替他打开了车门。   “去吧,好好考。”   叶无错下车的时候依然有点懵。   他总觉得自己依然身处繁星号,在一望无垠的夜海中漂荡。   他的视线完全离开不了年妄,仿佛即将溺死的人抓着唯一一根稻草。   直到——   踏出车门的瞬间。   清早的阳光、斑驳的树影、漆红色砖墙围住的考场,学生和家长们熙熙攘攘的声音涌入他的世界。   嘈杂、热闹、生机勃勃。   这里是他熟悉的人间。   *   高考一共持续三天,叶无错参加考试的时候,年妄也没闲着。   年家产业繁杂,涉及食品、快消、医疗等多个领域,需要年妄处理的事务自然也非常多。   当然了,对一个扮演者而言,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不能说完全没意义,只能说意义不大。   眼下年妄最重要的工作,是保证叶无错顺利完成高考。   他的几位助理全部转职成了考学保姆,为叶无错安排伙食、住宿、按摩放松等考后活动,甚至还得熟读报考手册,研究报学校和专业的事。   至于年妄自己,他负责帅气逼人地在考场外等叶无错,起到一个气氛组的作用。   考场对面的酒店有年家的股份,虽然酒店房间完全被订满了,但露天停车场上有老板的专属车位,老板把车挪走后,年妄的车停了进去。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年妄没有坐在车里,而是靠在车上,一边刷手机一边等叶无错出来。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把他的困意勾了出来。   叶无错好歹在车上睡了一会儿,他可是一整晚都没合眼,准时准点把叶无错送进考场后,回了趟市区的别墅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哇,是柒柒!”   突然,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围住了年妄,把年妄的困意瞬间吓没了。   年妄定睛一看,小朋友们都年轻得很,满满的青春活力,应该都是第一批从考场出来的学生。   “可以拍照吗?”   “cos得好像好还原啊!”   “小哥哥你是哪个考生请来的委托老师呀?”   “好高啊,是不是模特啊……”   “呜呜老师扩列!”   年妄眨眨眼睛,说道:“我是学生家长。”   “啊不好意思,你不是委托老师呀?我,我还以为是,对不起对不起……”   小朋友们七嘴八舌地给年妄道歉。   年妄不怎么在意地摆摆手,询问道:“什么是委托老师?”   “就是,就是……我们有时候会花钱请男模cos我们喜欢的角色,陪我们吃饭玩桌游之类的,他可以先在考场外等我们,给我们加油助威,等高考考完,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吃饭啦!”   小朋友们努力地解释了起来。   “哦,原来如此。”   原主对这些年轻人的文化一无所知,但是年妄却是知道一些的。   高考这种特殊的场合,家长们装扮成考生喜欢的样子,扯着“旗开得胜”的横幅什么的……应该就是类似的事吧。   年妄对这种有爱的活动很感兴趣,于是仔细地询问道:“你说的那个‘柒柒’就是你喜欢的角色吗,他和我长得很像吗?”   “像的像的,很像,一模一样,太还原了,你和柒柒唯一的差别,就是车不一样。”   小朋友们从手机里翻出角色立绘给年妄看。   这个二次元角色在游戏中的身份是大集团的总裁,西服西裤和年妄刚才换的一套高订差不多,不过要说关键的相似,还得是年妄那双罕见的银眸以及过人的身高,恰好完全满足二次元角色的特点。   唯一的差别,就是车不一样。   年妄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个男模开的什么车?”   小朋友们笑成了一片:“哈哈,柒柒开的车,小哥哥你可能开不起哦。”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开不起?”   年妄的胜负欲被挑了起来。   “是一千五百万的帕加尼,蓝色的!”   “好,我知道了,高考最后一天我就开着蓝色的帕加尼过来。”   年妄一口应道。   小朋友们根本不信,嬉笑打闹着走开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年妄现在开的这辆宾利同样价值不菲,是发动机早就已经停产的定制豪华款,车标看着低调,但价格可一点也不低。   帕加尼年妄也有,车库里有好几辆,可惜没有蓝色的。   确认好车型后,年妄立刻派人把他的车送去改色。   用最快的贴膜改色,一天就能搞定。   正好能赶上最后一天高考结束的时候。   *   叶无错在极度的混沌中度过了高考的三天。   一整天里唯一的清醒时间,大概就只有坐在考场上的时候了。   这么说似乎有些凡尔赛,但是,比起每考完一场就有人来接,一边吃着大厨刚刚做好的美味佳肴,一边在按摩师的帮助下放松、休息,晚上有漂亮干净的酒店住,渴了饿了累了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满足……还是和一群他认识或不认识的学生们挤在闷热的考场里考试更让他有熟悉的感觉。   高考的第三天,最后一门考完。   叶无错跟在迫不及待往外冲的考生们身后慢慢地走,一路走一路思考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年家家主和越稜那些人完全不同,是一个真的很好的人。   他没有任何回报的方法,只能被动地接受善意。   ……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呢?   走着走着,考场大门就近在眼前了。   一想到年妄会像前两天那样在门口等着自己,叶无错不禁心跳如鼓锤。   他按耐下心中隐秘的思绪,默默加快了脚步。   一走出考场,他就看见了年妄。   太显眼了。   平时的年妄也很显眼,往那儿一站就是风景,但是此刻的年妄,显眼到了一种……离谱的程度。   露天停车场被堵得水泄不通,坡道上站满刚考完的学生,一个个都拿着手机对人群中间的人疯狂拍照,嘴里高喊着“柒柒”。   知道的知道这里是高考考点,不知道的还以为误闯了漫展only。   家长们全都默契地没有阻止学生们的发疯,毕竟高考最后一门已经考完了,能有这么个机会疯一疯、发泄一下积攒了那么久的压力,也是一件好事。   叶无错并没有古板到质疑coser怎么能出现在高考考点,但是他不能理解自己看到的画面——   被众人围住拍照的对象,正是叶无错心心念念的年妄。   年妄穿着衣柜中最像“柒柒”立绘的那套西装衬衫,领带、领带夹、肩带、臂环和鸭嘴扣衬衫夹全都装备上,条条道道地将训练有素的身材勾勒得如雕塑般棱角分明,一米九二的身高、帅到让人心脏直跳的脸、不似凡人般的银灰色眸子,仿佛立绘照进现实一样虚幻。   年妄的身后,是新鲜出炉的蓝色车漆帕加尼。   两千万的豪车被他当做背景板,将他衬得更加贵不可言,简直就是“柒柒”本人到场。   叶无错拼尽全力挤进人群,顶着一头被无数只手抓乱的衣服和头发,满脸茫然地对年妄说道:   “你,你在干什么……”   巧得很,认识叶无错的同学恰好就站在旁边。   听叶无错这么一说,她立刻转头看向叶无错,满脸兴奋地说道:   “啊啊无错,他说他是学生请来当气氛组的男模,是你请的嘛!?”   “……什?”   叶无错根本听不懂他的同学在说什么。   在众人的呼声中彻底入戏的年妄替他回答道:   “对,我是他请的男模,来给他呐喊助威的,考得怎么样,宝宝~”   叶无错:“!!!” 第65章   等年妄狠狠满足了一波扮演欲, 心满意足地上车时,叶无错已经完全石化了一尊雕像。   小雕像被年妄安置进副驾上,一动不会动。   帕加尼是跑车,没法让司机来开, 于是年妄亲自坐上驾驶座, 贴心地给身边的小石像系上安全带,确认没问题后才发车。   年妄一只手架在车窗上和学生家长们挥手致意, 另一只手把着方向盘, 稳稳地把车开下斜坡。   价值连城的车,帅气逼人的他,以及副驾上石化成雕像的叶无错。   三者交相辉映, 在众多学生和家长们的尖叫声和欢送声中,无比拉风地离开了。   一开出考场周围的警戒区, 保镖和助理们立刻开着车出现,忠实且沉默地跟上了不知道在发什么疯的自家家主。   这场盛大的cos委托, 与其说是年妄cos柒柒, 还不如说是年家家主cos男模。   偏偏年妄一点都没觉得不对。   毕竟,他的人设关键词第一位就是封建。   他作为一个封建的家长, 封建地给自家高考的小朋友呐喊助威,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呢?   没有。   太合适了。   至于不太符合封建的cos行为,他可以解释。   他其实没怎么cos,一没化妆二没换装, 车是本来就有的, 只是改了个色, 西装领带那些就更没什么稀奇的了,他平时也是这么穿的。   ——就算他以前不这么穿,他以后也可以这么穿嘛。   尊贵的年家家主从不在这种小事上内耗, 轻易地就说服了自己。   说服不了自己的是叶无错。   他沉浸在那句抑扬顿挫的“宝宝”中回不过神来,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尊贵万分的年家家主,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是男模呢?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一定是因为他高考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考得怎么样?作文题目是什么?”   年妄一边开车一边和叶无错搭话。   前两天为了不影响叶无错的考试心情,他一直都按捺着好奇的心,现在高考考完了,他终于可以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了。   家主大人兴致勃勃地想要体会一把养娃的快乐,最好再强势插足一下小朋友的志愿报考,将封建家长制发挥到极致。   从主角攻身上刷任务进度,从主角受身上刷人设分,真是双喜临门啊……   听见年妄的问题,叶无错稍稍清醒了一些,低垂的脑袋开始向上抬起。   本想一路往上看直到和年妄对上视线,没想到中道崩阻——   他的视线停留在年妄大腿中央的环形凸起上,没能再动弹半分。   这是……什么?   腿环吗?   怎么还有在裤子里面的腿环,腿环不应该戴在外面吗?   叶无错心中困惑,低下头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   年妄:“?”   封建的家主往回收了收腿。   叶无错惋惜地重新抬起头,开始回答年妄刚才的问题:   “考得不错,题目是‘幸而有你’。”   “哦,你写的是谁?妈妈还是老师?”   年妄本来没想在高考细节上追问,但叶无错刚才一边把脑袋往他大腿上埋一边咽口水的动作太过震撼,让他一时间忘记了换话题。   “正确。”   叶无错道。   年妄没听明白:“什么?”   “正确,我写的是‘幸而有你,正确’。”   叶无错耐心地给年妄解释:“这个题目不一定非要写人,纪念物或者抽象概念,也是可以的。”   他这一生中,没有出现过任何为之庆幸的人或物,唯一刻骨铭心的,是他恪守至今的信条——   做正确的事。   年妄:“……”   他完全无法理解叶无错的命题方式,只觉得如果自己是阅卷老师,肯定给叶无错判成偏题。   这个题目看上去并不难写,简简单单写个人物应该就能拿到基础分,何必要写抽象概念给自己找麻烦呢?   而且,就算抽象概念可以写,也应该是写“幸而有你,德/善/纪”之类的吧?   “正确”算是怎么个事儿,写“正义”都比“正确”要好吧……   年妄本来只是有点怀疑叶无错考不上F大医学院,但是现在,他的怀疑几乎变成了确定。   这也确实符合年妄之前的调查结果——叶无错在学校里的成绩不算太好,平时的小测试倒还行,一到大考就发挥得很差,是典型的不擅长考试的类型。   此刻,虽然年妄完全没参与过叶无错过去十年的学习生活,但是他真的就像一个很会担心的家长一样,忧心忡忡地思索自家宝宝高考考差了该怎么办。   Cos男模的时候还觉得养娃很开心的年妄,现在又感受到了养娃的不易与艰难。   因为年妄不说话,叶无错也跟着不说话了。   一路上,年妄深感忧愁,叶无错同样也深感忧愁。   只不过,叶无错忧愁的时间,比年妄要久多了。   从走出考场的大门开始,他就一直在忧愁。   高考像是一个避风港、一个绝佳的借口,当他身处考场,他可以像是其他学生那样只需要想着考试与做题,而不需要担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   但是现在,高考结束了,他最后的特权也消失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即使参加高考,也改变不了惨淡的命运。   所以他才踏上繁星号,想要用自己最后的价值,为小姨她们搏一个未来。   他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越家,习惯了等价交换的生存法则,也很清楚没有价值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现在,他名不正言不顺地被年妄“买走”,虽然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得了家主大人的青睐,但是他知道,像这样不清不楚的单方面青睐,持续不了太久。   他一无所有,身无长物,自身难保的同时,还背负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家庭的不幸。   唯一有价值的这张脸,这副身躯……和年妄比起来,也不值一提。   面对越稜那个畜生,他可以用自己的尊严去交易,但是面对年妄,他又有什么呢?   他身上还有什么筹码,能让他谋得一个跪在年妄脚边的资格呢?   事实说明,烦恼和一千五百万的帕加尼,也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因为这辆价值连城的帕加尼上,就坐着两个满心烦恼的人。   烦恼着烦恼着,他们到地方了。   拉风的帕加尼一路轰鸣着开进了叶无错熟悉万分的地方——越宅。   下车的时候,叶无错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满心满眼都是慌张。   他还来不及做任何证明自己价值的事,就要被送回去了吗?   也是……   家主大人应该早就看出他毫无价值了吧。   年妄对叶无错瞬间泪汪汪的模样毫无察觉,一边拔钥匙一边道:   “我派些人给你,重物交给他们搬,实在搬不走的先记下,过两天再说。”   叶无错试图挽回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弱弱地询问道:“搬什么?”   “……”   年妄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主角受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到底在原著中是个什么样的定位。   想想也是,就越稜那种难以言喻的封建余孽,如果不是傻乎乎的主角受,确实也看不上他。   年妄道:“搬家,你接下来由年家资助,直到你大学毕业,你都住在我那儿。”   说罢,也不管叶无错怎么想的,年妄直接下了车。   他不会再问一次叶无错,到底要不要跟着他。   这个问题,在船上的时候,他已经问过了。   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不符合他年家家主的身份和人设。   即使叶无错是主角受,也不能在他这里得到那么多特权。   *   叶无错是一个人去收拾东西的。   他其实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东西,他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   保姆不在的时候他借住保姆间,保姆在的时候他睡车库或者回小姨那儿,实在没地方去的时候,他就去公园的长椅上将就一晚。   因为年妄发了话让他收拾东西,叶无错不敢不收拾,但是他也不敢收拾太久——   他怕耽搁太久,年妄抛下他自己回去了。   年妄来之前已经打过了招呼,所以越金兆提前派人给叶无错安排了一个“房间”,并把他所有的杂物全都丢进了房间里。   统共也就是几本书、几件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一个行李箱就能全部装下了。   叶无错不想让外人看见这些丢人的杂物,于是把年妄安排的人留在了外面,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整理东西。   收拾着收拾着,越稜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别以为你要飞黄腾达了,他可看不上你这样的人。”   越稜一开口就不是好话,他的目光怨毒,神色扭曲,和那天带叶无错上船时的意气风发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叶无错只理东西不理人,头都没抬,全当越稜是空气。   高考前的他或许还有心情和越稜吵上两句,但是现在,他的心里没有半点位置留给越稜,哪怕是恨都嫌占地方。   对于没法被年妄看上这件事,他自己才是最清楚的。   也是最心急的。   越稜见叶无错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气得口不择言:   “你怕是不知道吧,年家家主在圈子里可出名了的虐待狂,字母圈数一数二的大佬,玩的是最刺激的那一挂,K3以下看都不看,就你这种无趣的木头,你以为他能看上你?做梦吧你!”   越稜以为自己的话能狠狠搓一搓叶无错的锐气。   然而,在听了这么一通满是威胁的话语后,叶无错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虽然叶无错完全不了解字母圈,只有一个非常粗浅且错误的概念——字母约等于暴力,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比其他吃不饱穿不暖、忍着胃痛做题、每天活在惴惴不安中的人生,单纯身体上的折磨,他觉得自己毫无问题。   对于年妄是字母圈大佬这件事,与其说叶无错感到恐惧,不如说他感到醍醐灌顶——   怪不得家主大人在他考场外面自称男模,还穿那种奇奇怪怪的腿环,原来要这种紧张刺激的公开扮演play,才能打动家主大人!   既然如此,那么,是不是只要他也玩字母,就能被家主大人另眼相待了? 第66章   叶无错动作迅速地收拾好了东西, 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上了车。   上的不是帕加尼,而是更宽敞更舒适的宾利。   年妄也跟着上了同一辆车,拉风的帕加尼丢给助理开了。   回程的路上,年妄没有主动开口, 叶无错也不敢说话, 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地到了地方。   开过海城著名的水杉树林,白玫园便近在眼前了。   巨大的铁门缓缓开启, 占了半个山头的奢华庄园安静地欢迎着主人的到来。   这座占地面积超百亩的私人庄园自年家第一代家主百岁时建成, 至今已有三百余年,除主宅外还有好几栋客房楼,包含花园、喷泉、游泳池、玻璃花房、室内篮球场、游乐场、马场等设施, 可以容纳上百个家庭成员共同生活,每年光是维护费用就上亿。   到了年妄的父亲、也就是老家主这一代, 为了确保年妄继承人的位置无可撼动,该分家的分家、该遣散的遣散, 于是, 在老家主死后仍居住在老宅里的,除了年妄以外, 就只剩下往上三代起便一直服侍着年家人的家政人员了。   年妄平时不太回白玫园住, 因为这里离市区远,来回一趟三小时起步,周围什么娱乐设施都没有, 说是荒山野岭都不为过, 非常不适合年轻人居住。   老家主一把年纪了, 在远郊享清享福确实不错,但年妄才二十五岁,正是奋斗的年纪, 让他待在白玫园里养老,他肯定是不乐意的。   还没想起来自己是扮演者的时候,年妄喜欢住在市区的大平层,不论是办公还是出席商务宴请都很方便。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现在的年妄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家寡人了,他有一个主角受要养。   并且,这个主角受非常难养。   体力差、心理素质弱、说话也不利索。   老宅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环境好、空气好,非常适合放松情绪、修身养性,除此之外,老宅里厨师、管家成群,所有的起居饮食都可以进行私人化的定制。   ——非常适合用来养娇气的主角受。   在白玫园所有的工作人员面前,年妄隆重地介绍了叶无错。   “今天开始,小无错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麻烦大家多多照顾。”   “是,老爷。”   众人异口同声道。   年妄满意地点点头。   他偏头看向身侧——叶无错目光四处乱瞥、满脸写着紧张。   年妄想要让叶无错尽快适应这里,于是给予了叶无错最大的空间和选择权:   “二楼的房间都收拾好了,你随便挑,有事要帮忙直接和管家说,我一般在三楼书房办公,你也可以直接来找我,白玫园里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随意点,当自己家就好。”   叶无错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主角受这么配合,年妄很是欣慰。   这个时候的年妄还并不知道,他给出的特权会在当天晚上以怎样的形式回馈到他自己身上。   他只知道叶无错乖乖地入住新家,乖乖地把东西放好,换上管家提前准备好的日常服,漂漂亮亮地来到厅,和他共进晚餐。   虽然难养,但是胜在乖巧听话。   晚餐的内容很丰富,中式西式的各种特色餐食都上了个遍,堪称满汉全席。   之所以做这么多,除了明面上的“欢迎新成员加入白玫园”的原因外,其实是年妄在试探叶无错的口味,防止出现炒面那样的意外。   管家全程候在叶无错身边,记下叶无错夹过的所有菜。   餐后,管家会将刚才记录的结果交给营养师,营养师则在确保能满足叶无错喜好的前提下,为叶无错定制健康可口的营养餐。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和关心下,叶无错乖乖地吃完了晚餐。   没有哭。   年妄欣慰地多吃了一碗饭。   晚餐结束后,年妄第一时间和叶无错确认了之后四年直到他大学毕业的资助计划。   资助叶无错本人的方案非常简单,叶无错已经是成年人了,年妄不需要对他进行太多的安排,只需要帮他清缴大学的学费、每个月再固定给他打一笔生活开支就够了。   相对复杂的,是叶无错的小姨以及小姨家瘫痪在床的儿子。   叶无错从小父母双亡,母亲死前将他托付给了小姨,他把小姨和小姨夫当父母看待,之所以会在高考前夕陪越稜上繁星号,也是为了小姨。   小姨的事对于一般人而言确实有些麻烦,但对年妄来说问题不大,接手叶无错的同时,他顺便把小姨的事一并接手了。   不过,主角受也就算了,在年妄的任务范畴内,年妄愿意好好养,小姨的事年妄本来管不着的,是为了叶无错才介入的。   可不能白白介入,得让叶无错打欠条给他,毕业了以后慢慢还。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正好给小朋友上人生重要的一课。   叶无错依然傻乎乎,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年妄在给他上课,不管年妄说什么,他止不住地点头,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年妄,眼里满满的都是喜欢和仰慕。   像是一只刚刚从在巢里破壳就被坏鸟叼走的小雏鸟,扑棱着雪白的羽毛,天真又可爱地对着漆黑一片的坏鸟叫妈妈。   ……傻乎乎的。   年妄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在叶无错感激且崇拜的目光中,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正常。   正是因为叶无错从进门开始就表现得无比正常,所以当叶无错半夜三更敲响年妄的书房门、说要和年妄单独谈谈的时候,年妄非常放心地让管家和助理都出去了。   只剩下两个人的书房里,年妄双手交叠着坐在价值不菲的真皮大师椅上,虽然穿着常服,但因为颜值实在过人,看上去依然贵不可言。   年妄没有察觉半点危险,热情地招呼着终于愿意开口的小朋友:   “你可以坐下来慢慢说,我之后都没有安排。”   叶无错先是走到门口锁上门,随后快步走到年妄桌前,红着脸道:   “听说您是字母圈的!我也是,我可以陪您玩字母,我,我很专业的!”   年妄:“……”   时间已经有点晚了。   年妄早上cos男模,在考场外大太阳的暴晒下摆pose,下午跑了趟越家,又坐了两小时的车进白玫园,劳累了一整天,此刻其实已经有些困意了。   然而,再多的困意,被叶无错这么一吓,也都吓没了。   叶无错的话实在是太震撼、太离奇、太阴险,以至于年妄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此时此刻,年妄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高考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试考完了,人疯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对于叶无错吃个面都能吃哭的心理状态,年妄其实已经安排心理医生了,但是心理医生来得没这么快,下周三才能到岗。   万万没想到,就差这几天都不行。   年妄看向系统屏幕,试图寻求弹幕的帮助。   弹幕:   【啊啊啊快和他玩】   【这是尊贵的正版观众应得的】   【超市扫货】   【前面忘了,后面忘了,总之他们就呜呼了】   【呜呼】   【啊啊好罪恶啊,刚刚高考完的小朋友】   【主播快上,不上我看不起你!】   年妄移开目光。   求弹幕不如求己。   见年妄不置可否,叶无错急得又往前走了几步。   他身上穿着管家白天给他搭配的英伦风小马甲和同色的小领结,裁剪得当的黑色短裤下是一双雪白笔直的腿,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中世纪的小王子一样精致得体。   然而,精致得体的小王子开口却是:   “我真的是圈内人,您相信我,我成年了的,我,我以前经常玩,我也听说过您的名号,一直想和您玩一次……”   年妄沉默地看着叶无错演出,既没有配合的意思,也没把叶无错的话当真。   毕竟,他雇佣的高级侦探提交给他的叶无错调查报告里,没有这一项特殊说明。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可以证明叶无错不是真的圈内人,只是高考压力太大发疯了而已——   字母圈不大。   原主作为一个圈内知名大佬,该见的都见过,该玩的也都玩过。   如果叶无错是圈内人,这么个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又有世家关系的小新人,原主不可能没听过。   是的,原主真的是圈内人。   传闻接连传错“祈宝儿”和“小孙儿”,但是在原主是个玩字母的变|态这件事上,却是传对了。   如果是原主,叶无错这么投怀送抱,原主可能真就笑纳了。   可惜,此刻坐在这里的,不是原主,而是年妄。   年妄对字母毫无兴趣。   在得到人设关键词后,年妄更是彻底将字母的事抛之脑后——   玩字母,显然和封建冲突了。   原主本人的兴趣爱好违背原主的人设这件事,乍一听有些奇怪,但其实非常正常。   将小世界中的角色偏离人设的部分摒弃,为角色们埋下符合原著剧情和人设的轨迹,正是年妄这些扮演者的使命之一。   “我很有经验的,我很熟练的,保证能让您满意!”   早就暴露了的叶无错还在强调自己是熟练工。   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上前。   年妄没退。   不是不想退,而是没地方退。   他的身后是落地窗。   他要是退,就得从窗户摔出去。   这里可是三楼啊。   在命和贞操里选,年妄还是觉得命更重要。   但是他也并没有放弃贞操——   年妄把手背在身后,通过手机盲打的技巧,让助理来救他。   与此同时,他保持脸上的镇定,试图用公序良俗唤回小朋友的理智:   “你知道从辈分上来说,我是你祖爷爷那一辈吗?”   “我不在乎!”   叶无错果断回复完后,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您希望我在床上称呼您为祖爷爷,我也是可以的!”   “……那倒不必,你还是叫我年哥吧。”   一想到被叶无错叫祖爷爷的画面,年妄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既然公序良俗阻止不了叶无错,年妄只能先妥协再说:“你说你很有经验,那你知道安全词吗?”   叶无错停下脚步,满脸喜色道:“我知道。”   其实他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他直觉在真刀实枪做起来的时候,这些东西并不重要。   “哦,那你觉得我们用什么当安全词比较好?”   年妄语速缓慢地问道。   “您说了算。”   叶无错果断道。   年妄继续慢慢问:“那就……最常见的红色、黄色、绿色怎么样?”   叶无错满脸喜色:“可以。”   年妄问:“你知道要怎么用吗?”   叶无错:“知道。”   年妄道:“那我考考你,你要是能通过考验,我就同意你的要求。”   叶无错点头的瞬间,年妄语速飞快地说完了接下来的一大段话:   “袋中有红黄绿三种颜色的小球各三个,随机取出三个不放回,取出顺序分别为红、黄、绿的概率是多少?”   叶无错:“?” 第67章   眼下正是蔷薇的花期, 白玫园里四处都是洁白如雪的蔷薇花,宛若盛夏落雪,让这座本就瑰丽无比的庄园梦幻得不似人间。   叶无错在越家待过,越稜经常以世家子弟自称, 连带着叶无错也一直以为越家是海城首屈一指的豪门世家。   直到踏入白玫园, 叶无错才明白过来,在真正的世家眼中, 越稜不过就是个笑话, 越家也不过就是借着时代东风赚了点小钱的土豪罢了。   这座望不到边际的白玫园,才是真正的庭院深深,才是真正的世家百年。   叶无错听越稜说过, 年家二房被迫分家后,一直都在想方设法重回老宅, 想到什么地步呢,想到就连没成年的小孙儿都能双手奉上。   之前的叶无错不能理解, 只是一个住的地方而已, 二房这些人也不是没钱,为什么要放着自己的房子不住, 非要住建了好几百年的老宅。   现在, 叶无错都明白了。   年家老宅浓重的历史气息、绝无仅有的自然风光、规模庞大的服务团队,都不是能用金钱能买到的东西。   是啊,谁会想离开这里呢?   谁会不想留在年妄身边呢?   没有人。   起码他不行。   被骂见钱眼开也好, 被骂自不量力也罢。   他会献上自己的全部, 换取一个留下的机会。   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交换, 唯一可以付出的,只有这副还算干净的身躯,以及自甘堕落的灵魂。   叶无错下定了决心, 做足了准备,敲开了书房的大门。   单独聊聊的请求没有被拒绝,让他看到了希望。   成年人之间的潜规则应该就是如此,不拒绝,就是同意。   但是……   为什么在这种旖旎的关头,尊贵的家主大人会问他一道概率题呢?   如果叶无错没有记错的话,这道听着非常耳熟的概率题,家主大人已经问过他一遍了。   就在刚下繁星号的那天,高考的第一天,高考考场外的停车场里。   当时的叶无错即便大脑混沌、昏昏沉沉,也没有在这种简单的问题上迟疑,不到五秒就给出了答案。   和当时相比,现在的叶无错逻辑清晰、头脑清醒,全身的器官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效率拉满,随时都能真刀实枪地来一场——却在一模一样的问题上犯了难。   理智上叶无错觉得答案应该没有那么简单,但是他又实在想不到除了正确答案以外的答案。   叶无错迟疑着说道:“五十六分之三?”   年妄笑了。   从叶无错说要和他玩字母开始,年妄的脸就一直是板着的。   直到这一刻,年妄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愁苦和惆怅以外的表情。   在高考考场外,年妄问出问题之后,没有评判叶无错的回答是正确还是错误,因为这道概率题是年妄随口一说的,他根本不知道答案。   但是现在,年妄却可以评判。   “出去吧,你不是圈内人,也不懂安全词。”   在叶无错一点一点变得灰败的脸色中,年妄无情地指了指大门:   “门在那儿,今天太晚了,明天我会主动找你聊聊这件事。”   叶无错仿佛被人泼了一桶冰水似的,从头到脚都冻僵了。   是他小看了字母圈。   他以自己粗浅的理解,将字母圈假设为一种激烈的滚床单形式,他想到了痛楚、想到了危险、想到了极端的欢愉……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还包括概率题!   要是他没有这么着急地来找年妄,而是好好地搞清楚字母圈里的弯弯道道就好了。   明明机会近在眼前,他却没能把握住。   他真是个无能的废物。   羞愧万分的叶无错转身走向门口,触及到门把手的瞬间,他停住了。   他不想走。   他答错了,他暴露了自己不是圈内人,他得走了。   但是他不想走。   “我……我没说错,答案就是五十六分之三!我的概率学得很好,我不会算错的!”   叶无错不甘地转过了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年妄又紧张起来了。   他看着叶无错色厉内荏的样子,尽量柔和地回道:   “我没在问你概率题,我在问你安全词。”   叶无错抿着唇嗫嚅:“……您可以教我,只要您愿意教我,我很快就能学会……”   眼看着叶无错又要走回来,年妄心急如焚地暗骂助理不靠谱,他都拖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救驾!   下一秒,上天回应了年妄的祈求,书房的大门被敲响了。   二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板,小少爷不肯睡觉,闹着要见您,您看?”   年妄高声说了句“进来”,随后对叶无错挥了挥手:“二房家的小孙儿来了,你让一让。”   他的意思是让叶无错靠边站,把中间的路让出来给“小孙儿”走,防止被误伤。   但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叶无错根本无法准确识别年妄的意思,他只觉得年妄是在赶他。   愿意要“小孙儿”,却不要他。   不是不接受投怀送抱,只是看不上他罢了。   叶无错彻底绝望了,埋着头径直往外走去。   他得把这里让出来,让给年妄和他喜欢的人。   年妄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转眼间,大门从外面被拉开,一个花里胡哨的身影啪的一下撞在叶无错身上。   叶无错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到,消瘦的身躯重重摔到地上,发出很沉的一声闷响。   还好地毯够厚,没给他摔出个好歹。   叶无错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根本起不来。   他的身上死沉死沉的,像是压着一座山。   他伸手摸了摸“山”,满手都是毛绒绒的触感。   很顺滑,很好摸。   好摸的“山”伸出舌头,舔了叶无错一脸的口水。   叶无错:“……”   他一边小声吸气一边努力地转换姿势,终于,他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他的身上压着的,千娇百媚的“小孙儿”,是一只……狗子。   在亲眼见到这只狗子之前,叶无错怎么也想不到千娇百媚还能用来形容狗子。   但是见到它的瞬间,叶无错发现,千娇百媚确实是最适合它的形容。   国内不算常见的蓝陨石澳牧,主色调为灰色和白色,有着一双天空般澄澈透亮的瞳孔,灰黑棕三色的毛发集中在眼周,组成了艳丽花哨的眼妆,为它构成了一张极具异域风情的漂亮脸蛋。   “娇娇!给我起来!”   年妄三步并两步冲上前来,一把抱起了在叶无错身上撒野的狗子……没能成功。   娇娇是中型犬里的胖形犬,实心的肉墩子,体重接近八十斤,还真不是一拉就能拉开的。   年妄顾及不能伤到叶无错,一点都使不上力,最后还是和一个助理一个管家合力,才终于把娇娇扒拉开了。   叶无错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满脸都是口水,一副被狗子舔傻了的模样。   “让你让开你不听,活该。”   年妄怒气腾腾地指责道。   叶无错回过神来。   他看看年妄的帅脸,再看看娇娇的美脸。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传得沸沸扬扬的“小孙儿”,原来是狗子啊。   “你还笑,没被舔够是吧。”   年妄把娇娇从助理手里接过来,双手抱着接近叶无错,给出指令:“娇娇,给他洗脸。”   “别别,我,我错了,对不起……”   求饶无效,叶无错被结结实实地洗了第二次脸。   娇娇身强体壮,并且很热情,舔得叶无错喘不上气。   它不汪汪叫,只是一直从喉咙里发出热情的哼哼声,像小猪一样。   叶无错:QAQ   年妄见叶无错一副欲哭无泪还不敢求饶的样子,心里总算是消气了一些。   倒霉孩子,吓了他一整晚,是该吃点苦头。   虽然年妄抱着惩罚的心,但是狗子是很好的狗子,舔了一会儿就主动从叶无错身上下来了。   叶无错顶着一张湿透的小脸蛋,老老实实地陪狗子玩了一会儿。   他挺喜欢小动物的,也很招小动物喜欢。   然而越家的人不养宠物,他自己又没有那个条件,这么多年忙于苟且求生,根本没能力再养一个小生命,除了学校里偶尔能看见几次流浪猫之外,从来都没有和小动物亲密接触的体验。   一直想要和小动物亲密接触的愿望……居然以这种方式实现了。   叶无错心情复杂地撸狗。   软绵绵的,特别治愈。   年妄居高临下地看着胖乎乎的娇娇和小小一个的叶无错,对一旁的助理说道:   “太瘦了,让营养师调整食谱,好好给他补补,哦,记得排除炒面,他不爱吃。”   助理迅速记下年妄的要求。   叶无错抬起头来,困惑地看了年妄一眼。   娇娇还瘦吗,真的吗?   可能是这个品种的狗子比较特别吧。   叶无错完全没想到年妄说的“太瘦了”的对象指的是他自己。   毕竟,他并没有“不爱吃炒面”。   他可太爱吃炒面了。   如果说在上繁星号之前,他只是爱吃炒面,那么在上繁星号之后,炒面就是他的挚爱。   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他马上就要死了,临死前的最后一顿饭,他一定要吃炒面。   “行了,娇娇留下,其他人出去吧。”   年妄给出了指令,训练有素的众人瞬间就撤到了门外。   叶无错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一步三回头地看看年妄,看看狗子,满心满眼都是不舍。   人帅狗娇,画面太美,他不想走。   “红黄绿到底要怎么用,你想明白了吗?”   年妄突然道。   叶无错困惑中带着一丝惊喜地回过头,看见年妄斜靠在书桌上,帅得人神共愤。   千娇百媚的狗子挪动着巨大的身躯duangduang地在年妄脚边扑来扑去,仿佛一辆毛绒小卡车。   年妄好整以暇道:“记住,我只教你这一次——遇到接受不了的事,说红色。”   叶无错:“……” 第68章   来到白玫园的第一个晚上, 叶无错一夜未眠。   他躺在舒适的大床上,一会儿想到繁星号,一会想到安全词,一会儿想到千娇百媚但是死沉死沉的狗子。   不论是哪一段回忆, 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他一声令下, 让繁星号返航;他全副武装,在考场外为他加油;他对投怀送抱无动于衷, 却愿意揭露最终答案……   他是叶无错这一生见过的人里, 最惊艳的那一个。   惊艳到远超他贫瘠的想象,惊艳到不似凡人,而像是神明般遥不可及。   叶无错翻来覆去地想, 从床头滚到床尾地想,不小心滚过头了摔到了地上, 整个人埋在柔软的地毯里的时候,还在想。   ——与叶无错一楼之隔的年妄, 同样一夜未眠。   书房灯火通明, 年妄紧急呼叫特助、秘书和律师一同商讨要事,在众人的群策群力中, 一份特殊的合同迎着夜色出了炉。   *   第二天, 叶无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觉,好到他紧绷了许多年的神经似乎完全放松了下来, 醒来时整个人神采奕奕, 精力十足。   叶无错迅速洗漱完, 对着高大明亮的梳妆镜换好衣服,高高兴兴地走出房门。   一直等在门口的管家一见到叶无错,立刻道:   “老爷和特助在一楼会客室在等你, 已经等了一早上了。”   叶无错的笑容当场消失,他三步并两步冲到进会客室,果不其然,看见了围坐成一圈的特助、秘书和几个他不认识的人。   最远端的主座上,坐着全场最尊贵的年家家主。   “对,对不起,我昨晚睡、睡晚了,就起晚了……”   叶无错低着头小声道歉,小声到他自己都不能确定距离最远的年妄能不能听见。   年妄敲了敲桌子,道:“把头抬起来,你是年家资助的孩子,一言一行都代表年家的脸面,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轻易低头。”   叶无错赶紧挺胸抬头,仪态稍稍放开了一些,但表情变得比进门的时候更加不安。   整个人就像是程序错乱的系统一样,别扭极了。   “……坐吧。”   年妄也没为难他。   叶无错在唯一一个空位上坐下,屁股刚刚沾到椅子,就有秘书走到他身边,将合同摆在他面前铺开。   作为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叶无错唯一接触合同的机会,也就是在手机上按下“我已阅读上述内容”的瞬间。   像这样正式的一式三份的合同,叶无错还是第一次见。   他有一种仿佛被年妄当成大人对待的感觉。   叶无错带着些小心思看向年妄。   他在想,如果年妄能把他当大人看,那是不是也就愿意和他玩字母play了……   年妄完全不知道叶无错脑子里正在想什么,他神色严肃,万分庄重地开了口:   “年家之前有过收养孤儿或是资助贫困生的先例,受助的学生在毕业后进入各行各业,无一例外全都取得了杰出的成就,你是我接过权柄后资助的第一个学生,极有可能也是最后一个,我不会有孩子,百年后会从家族小辈中选择一个作为继承人,你、以及你的后代,同样拥有被选择的机会。”   丢出这么个重磅消息后,年妄在叶无错震惊万分的神情中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作为年家的一份子,你的言行举止太过荒诞,不符合家族传统,想来是因为你从小接受的教育出现了一些问题,为了规范你的行为,我将暂时作为你的教导人对你进行教导,具体条约合同上都有,你仔细些看,我的辈分高你许多,你可以把我当养父看待,不过考虑到你已经成年,不再需要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在日常生活上,你依然可以称我为哥哥。”   合同一式三份,事无巨细地对叶无错提出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详细要求——   在接下来的四年时间里,叶无错需要保证一日三餐定时、定点、定量吃;保证每天四十分钟的日常健身锻炼、保证每连续使用电子产品半小时就要去院子里散步五分钟……   以上要求除了日常打卡外,主要以年妄的评价为准。   除此之外,还有可以量化的硬性要求需要叶无错达成——   不论最后考上什么大学,叶无错都必须确保期末分数或是绩点处于全专业前百分之三十;叶无错必须利用空闲时间参加至少一个学生组织,学生会、公益社团如志愿者协会、活动社团如模拟联合国等等皆可;叶无错每学期至少参加一次集体活动,如班级校庆、端午晚会等……   要求很多、很杂,不过每一项都不难完成,任何一个大学生,只要上心,就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与繁杂的要求相对的,是完成这些要求之后,叶无错可以拿到的丰厚奖励——   年家旗下的房产、商铺、一部分边缘产业、百分之五的原始股,并成为家族基金会的受益人,拥有每年拿分红的权力。   年家二房、三房以及各种亲戚求而不得的东西,就这么被摆在了叶无错面前。   交换条件,仅仅只是要叶无错健康、正常、快乐地度过大学时光。   甚至为了让叶无错更有动力,奖励不是四年后才给,而是阶段式发放,每过一年发一点,每过一年发一点,直到叶无错毕业的时候,全部发完。   这份合同,可以说满满的都是诚意。   是年妄在经历了叶无错昨晚的夜袭后,想到的能“强迫”叶无错好好长大的最佳方案。   年妄的善意,叶无错全都能感受到。   他从小就对恶意很敏感,但对善意,他同样敏感。   年妄在这短短的几天里给予他的善意,比他一辈子获得的都要多得多。   签下合同的瞬间,叶无错甚至在想,哪怕这是一场专门为他做的局,也没有关系。   哪怕到了最后,要让他为年妄去死,他也愿意。   *   叶无错就这样在白玫园住了下来。   他严格遵守年妄给他的要求,每天都按时按点完成吃饭、睡觉的任务,并且坚持晨跑和锻炼,一天都没落下过。   空闲的时间里,叶无错会跟着年妄给他安排的职业经理人参观年家的产业园。   这位职业经理人是经过了年妄的精挑细选,专门用来带娃……不是,专门用来为叶无错未来的职业规划铺路的。   高考出分在即,填报志愿也近在眼前。   海城的医学院很少,每一个分数都极高,就叶无错高考前的表现,年妄觉得大概率是没戏了。   为了防止小朋友到时候承受不住高考失利的打击而做出一些极端的事,年妄特地安排了这位职业经理人,让他带着叶无错多感受感受不同的职业,顺便试探一下叶无错除了对医学以外还对什么有兴趣。   除了职业经理人以外,年妄给叶无错安排的心理咨询师也到岗了。   在之后的四年里,心理咨询师会长期住在白玫园,以便叶无错随时求助。   不过求助算是后话,现在的叶无错被年妄强行要求每周进行一次强制的心理咨询。   叶无错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需要心理咨询,于是在前几次的咨询里,他表现得非常抗拒。   仿佛一个不小心进入精神病院后,反复强调自己没有病的正常人。   绝望,难绷,匪夷所思。   好在年家请来的心理咨询师不是等闲之辈,几次过后,他成功撬开了叶无错的心防,和叶无错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在心理咨询师看来,叶无错的心理状况完全不像他的老板说得那样夸张。   现代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心理问题,而叶无错的心理情况,其实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好太多了。   通过这些时间的接触,心理咨询师认为,叶无错是一个真诚、善良、诚实、有原则、有底线并且乐于助人的好孩子。   如果非要说这样的孩子有什么心理问题,那大概率是大人导致的问题。   也就是说,尊贵的年家家主应该反思自己,有没有做什么导致叶无错产生心理问题的事……   就在心理咨询师准备将情况如实告知年妄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叶无错第一次主动踏进他的工作室,对他说“夏老师,能不能聊聊”。   咨询师莞尔一笑:“当然可以,发生什么了?”   “我一直说我没有心理问题,其实是骗您的。”   叶无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咨询师和蔼道:“这不是骗,你没有错,只是意识不到哪些是问题,哪些不是问题,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说,我会尽力帮你的。”   叶无错点了点头,正色道:   “我觉得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把我当养子,但我想和他上床。”   虽然叶无错没有直接说出“他”是谁,但很明显,叶无错说的,正是年家家主,年妄。   咨询师:“?”   叶无错又道:“自从上次被他拒绝以后,我一直在研究字母圈的事,我看了好多视频,也研究了各种社会学论文,我觉得我已经对这个圈子了如指掌了!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但,但问题就像是我说的那样——我想和他上床,而他把我当养子。”   在咨询师逐渐呆滞的目光中,叶无错追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接受我呢?我听说您每周都会向他汇报我的心理情况,您能不能顺便帮我……打探一下?”   咨询师:“……” 第69章   电光火石间, 咨询师想明白了许多之前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   ——怪不得他反复强调叶无错的心理状况很好,但老板就是不接受。   ——怪不得他劝老板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时,老板会用那样诡异的目光看着他。   ——怪不得这个叶无错之前怎么也不肯配合做心理咨询,但是在听说他每半个月都要向老板汇报咨询情况后, 又主动配合了。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叶无错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心理问题, 而是情感问题。   简单来说, 叶无错喜欢年妄,而年妄——也就是他的老板,希望通过他来让叶无错打消这个念头。   咨询师清楚叶无错的背景和身世, 所以他能确定,叶无错和年妄之间的感情不存在任何伦理道德问题, 更没有养父养子之说。   事实上,以咨询师这样的旁观者视角来看, 二十五岁的年家家主莫名其妙资助一个十八岁的穷困准男大……这种操作, 不论说到哪里去、说给谁听,大家都会觉得年妄是在借资助的名义逼叶无错就范。   除此之外, 几乎不存在第二种可能性。   然而, 世界就是这么神奇,几乎不存在的第二种可能性,偏偏就让咨询师遇上了。   年妄真的是好人, 而叶无错……真的是狼人。   不是年妄想逼叶无错就范, 是叶无错想逼年妄就范。   而年妄作为提供资助的那一方, 明明有一万种方法让叶无错打消这个念头,却选择了最离奇的那一种——重金聘请心理咨询师,通过旁敲侧击的怀柔手段让叶无错回心转意。   其中隐藏的宠爱与迁就, 着实耐人寻味。   好在前来咨询的人不是年妄,而是叶无错,所以咨询师不需要搞懂年妄是怎么想的,只需要开导叶无错就够了。   虽然情感纠纷不在心理咨询的业务范围内,但是架不住年妄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咨询师不得不硬着头皮干活:   “你现在年纪小,认识的人也少,等到你上了大学,接触更多的人,你或许就会喜欢上更好的人……”   “不可能的,我再也不会遇见比他更好的人了。”   叶无错对此非常肯定。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澄澈的天空会让他想起他们初遇时的那片海。   很奇怪,明明那个晚上连星光都很黯淡,海水一片漆黑,直到他离开繁星号时,天光都未曾破晓。   但他就是记得,海水是蓝色的,很透亮,很美。   咨询师又道:“你也说了,他没有把你当恋人看待,只是把你当养子,很明显,你对他的感情会给他带来困扰,他虽然年龄不大,但家族辈分高,从小受惯了被当成长辈对待,看待你就像看小辈一样。”   叶无错问道:“永远都以养子的态度对待他,是正确的吗?”   “……是,这是正确的。”   咨询师在过去的交流中,已经察觉到了“正确”这个词语对于叶无错的束缚,出于职业素养,他一直在尽可能排解叶无错对于“正确”的执着。   然而这一刻,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和道德,残忍地用叶无错认可的方式,打消叶无错对年妄的遐想:   “有些恋情是注定不会开花结果的,譬如学生爱上老师、仇人爱上仇人、已婚人士找到真爱,或是亲人之间的畸形爱恋……这些感情,只有忘记,才能继续往前走,即使忘不了,也不该诉诸于口。”   “可我不是他的学生、不是他的仇人,我们都没有结婚,甚至……我也不是他的养子。”   叶无错争辩道。   这是他第一次在已经知道怎么做才“正确”的前提下,依然重视自己的体验。   咨询师很高兴自己那么长时间的开导起到了作用,又很难过……他不得不在支持叶无错勇敢追爱和完成老板的要求中,为了金钱而选择后者:   “你接受了他的资助,理应报答他,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做让他为难的事的,我相信你。”   “……”   叶无错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良久,他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   高考出分的前一个晚上,年妄主动在晚餐后邀请叶无错“聊聊”。   有过上次书房的惊险经历,年妄是不敢单独和叶无错处于独立空间的,于是他们的对话,就是在餐桌上展开的。   距离叶无错入住白玫园只过了短短的二十天,但是,叶无错和二十天前相比,已经截然不同了。   小白杨在阳光和雨露的滋养下,渐渐恢复了活力,他抖擞枝丫,傲然矗立在土地上,神采奕奕的模样,像是要把过去十八年欠下的血肉重新长一遍似的。   只是,小白杨的眉头中永远有着一丝忧愁,这丝忧愁在望向年妄时,会变得更加忧愁。   对于这个结果,年妄非常满意。   他从没指望过一下子就让叶无错变成德智体美劳心理健康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他们还有的是时间,一点点来就是了。   只要叶无错愿意改变,那就足够了。   年妄和蔼可亲地问道:   “明天高考就要出分了,紧张吗?”   “不。”   叶无错没有说谎,他确实一点都不紧张。   虽说高考前发生了一些混乱的事,但直到高考前最后一天,他都有在正常地学习,他付出的努力不会背叛他,即使他为了防止被越家人找麻烦,经常在大型考试上考出不符合自己水平的分数,但他非常清楚,自己究竟拥有怎样的实力。   他从出生开始就一无所有,唯有在学习能力上,他敢说自己不输给任何人。   唯一一次铩羽而归,是在年妄身上。   是他太过傲慢,觉得字母圈只是个肆意发泄欲望的地方,根本没有深入学习的必要,结果被年妄的一道概率题问得哑口无言。   “不紧张就好,不管考多少分,你的人生都不会因此停滞,你要继续努力,直到足以撑起年家的脸面。”   年妄言之凿凿地给叶无错打预防针,他已经做好了叶无错考出来的分数连本科都考不上的准备。   “好的,年哥,我会努力的。”   叶无错应得很快。   年妄继续说道:“想考医学院对吧,想当医生?”   叶无错点点头。   年妄道:“为什么想当医生,喜欢救死扶伤?”   “嗯……”   叶无错愣了一会儿才道:   “是小姨希望我做医生,她希望我能帮帮她的儿子。”   “让你帮?”年妄有些不解:“那个孩子是唐氏儿,因为癫痫并发症才卧病在床,这种情况现代医学根本无法治愈,多你一个医生管什么用?”   叶无错避重就轻道:“小姨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应该报答她们。”   年妄皱起了眉头:“你已经回报她们很多了,况且她们最需要的并不是医生,而是照顾病人起居的护工。”   叶无错道:“对,但小姨说,能在医院里有个人,做事总是方便一些……”   年妄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别总是说你小姨的想法,你自己的想法呢?”   叶无错道:“我认为这么做是正确的,小姨将我养大,我应该听她的话,不过……”   不过他其实很清楚小姨一家最需要的是什么。   之前他没得选,只能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回报小姨,现在情况不同了,比起花费数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成为一个明显不能为那个孩子做些什么的医生,还不如选择更赚钱的专业,为小姨一家的后续治疗和日常开销提供保障。   叶无错的计划其实毫无问题,问题出在他说话太温吞。   话说到一半,被恼怒的年妄打断了:   “你报答了这个报答了那个,唯独没有考虑过你自己!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想过吗?”   叶无错猝不及防之下被吓懵了,他想不明白年妄为什么生气,只能傻乎乎地回答:   “我……我想做正确的事。”   “做什么正确的事,人为什么非要做正确的事!一直正确的是人吗,那是圣人!”   年妄狠狠瞪了叶无错一眼。   放在平时,叶无错肯定不敢在年妄生气的时候还撞他枪口,但是这一刻,叶无错想到了他一天前和心理咨询师的对话,想到他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当时未能说出口的不甘心,在这一刻冲出他的心脏,借由他颤抖的声音,传递到他最想要质问的人面前:   “……做不正确的事,也是可以的吗?”   “废话!”   年妄白眼都翻到天上了:“你这么年轻,不论犯什么错都有挽回的机会,谁会和你计较呢,就算计较又怎样呢?百分之五十的利益,就能让人昧着良心做事,百分之百的利益,足够让商人出售绞死自己的麻绳!世人要么遵循内心的欲望,要么追求利益,你倒好,追求的都是没用的东西。”   叶无错懵懂地看着年妄,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年妄。   呆呆的,痴痴的。   一时间年妄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繁星号,他那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不会说话、只会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的叶无错。   年妄有一种努力了这么久全打水漂的无力感,气愤之余,他决定最大限度地动用他封建家长的权力:   “医学就免谈了,不论明天出分多少,你都不许报医学专业,其他的……你随意。”   说罢,年妄就拿起权杖,气鼓鼓地走了。   叶无错留在原地,凝视着年妄离去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遵从自己的内心,即使犯错也无妨。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所有人都告诉他,要感恩、要懂事、要听话、要做正确的事。   就像每一道高考题都有正确答案,正确得越多,分数就越高。   专业对他而言不重要,未来同样不重要。   如果年妄没有如天神般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他信奉的“正确的一生”就已经走到终点了。   即使到了现在,要问叶无错喜欢什么专业,未来又想成为什么人,他依然无从判断。   但是说到欲望,他倒是非常清楚。   百分之百的利益,足够让商人出售绞死自己的麻绳。   太少了。   少到不足以填满他欲望的一角。   如果是百分之一千、百分之一万、百分之十万的利益呢?   如果是为了……得到年妄呢?   够不够他蛰伏四年、小心谋划,等羽翼丰满的那天——   犯下滔天大错? 第70章   叶无错出分当天, 整个年家都很紧张。   到了时间,年妄第一时间输入准考证号和验证码,许多人围在年妄身后,眼巴巴地等着分数显示。   作为主角的叶无错反而被挤到了角落里。   虽然在场的人很多, 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 没人会关注叶无错在干什么。   所以,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盯着年妄看。   在密集的人群中, 用不该用的目光, 看不该看的人。   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但又忍不住看的欲望……   叶无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 人群突然爆发了一阵呼声。   “被屏蔽?”   “什么叫被屏蔽?”   “哦哦我好像在网上见过这个,只有分数特别高的才会被屏蔽!”   “小少爷的分数被屏蔽了, 这是代表了全省前五十啊!”   “天哪,全省前五十, 小少爷怕不是海城的状元啊!”   议论声中, 年妄立刻让人去打听叶无错的分数。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需要再过七天才能查分。   但是年妄等不及了, 他让特助联系海城几所顶尖高校的招生办, 高校的招生办为了抢生源,有渠道提前看到这些优秀学生的分数。   折腾了一个小时后,年妄得到了叶无错的具体分数。   全省第七, 全海城第一。   妥妥的状元郎。   招生办的老师也正想方设法地联系叶无错呢, 如今人送上了门, 一个个都开出了极其高昂的奖学金及助学金方案,邀请叶无错报考他们学校。   一片欢呼鼓舞声中,年妄心情复杂地看向正在傻笑的叶无错。   之前在船上, 越稜叫叶无错学霸,年妄还以为是越翎是在嘲讽。   万万没想到,叶无错是真学霸。   事到如今,年妄不禁为自己曾经的想法感到羞愧。   这可是主角受,世界意识的宠儿,而他竟然怀疑主角受考不上本科。   怪不得他只能当个炮灰呢。   不过要说没远见,主角攻和越家才是真的没远见,高考前夕还带着叶无错上繁星号,差点耽误了一个前途无量的状元郎!   年妄看向叶无错的时候,叶无错也正在看年妄。   即使考到了全海城第一,叶无错也没觉得有多高兴,他之所以笑,是因为看见年妄笑了。   年妄的目光看过来的瞬间,叶无错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了,他觉得自己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就像是一个在监控下偷东西的小偷一样无处遁形。   就在叶无错慌慌张张地转移目光时,年妄开口了:   “考得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叶无错抿着唇,小心翼翼地看了年妄一眼,没说话。   年妄循循诱导:“想要什么都可以,或者你有什么想实现的心愿吗?”   叶无错心道,我想和你上床。   说出口的却是:“这个愿望我想先留着……可以吗?”   年妄一口答应下来:   “可以,你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到都可以,专业的事你也自己考虑,我不会再插手你的决定。”   *   综合考虑过后,叶无错填报了A大经济与金融学院的投资学专业。   作为A大最出名的学院,这里培养出了许多全国知名的企业家、金融专家和投资专家,是无数考生梦寐以求的地方。   不过,叶无错之所以选择这个学院和这个专业,并不是奔着家财万贯或是功成名就去的。   白玫园距离市区很远,但距离郊野很近。   而大学城,一般就在荒郊野外。   巧的是,A大的经济与金融学院,距离白玫园非常近。   近到叶无错每天上完课,还能开车回家吃个晚饭。   这是叶无错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他的身体在象牙塔,而他的灵魂在白玫园。   他每一天的日程表都排得满满当当,一分钟都不浪费。   他认真学习每一堂课,熟悉每一种理论,遇到理论与实践脱节的情况,他就去年家的企业实习。   他学得极快、极多、极广、极杂,像一块永无止境的海绵,能吞没一整片海洋。   不仅是专业课程教的东西,其他领域的知识叶无错同样来者不拒。   曾经他嗤之以鼻、甚至要鼓起全身的尖刺对抗的贵族礼仪,现在的他主动开始学习。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年妄会用,所以他就想学。   他想要离年妄近一点、再近一点,近到年妄再也不能拒绝他,再也不能推开他……   虽然叶无错的大学生活非常繁忙,但是年妄每一次现身白玫园,都会撞上早就等在白玫园的叶无错。   年妄一度怀疑叶无错大学期间一直在划水,然而叶无错的绩点非常漂亮,各类奖项又拿到手软,让年妄想指责都指责不出口。   时间一久,年妄便觉得这或许是正常的。   轻轻松松就能取得各种成就,对于他们这些炮灰而言不能理解,但是对于自带主角光环的主角受而言,可能也就是基操吧。   在叶无错逐渐成长的时候,年妄也没闲着。   他一直都在关注越家的产业和投资方向,找到机会就插一脚进去添点乱,他完全掌握着主角攻的一行一动,好几次诱导主角攻掉进陷阱,跌得头破血流。   勤勤恳恳了好几年后,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   在叶无错大四开学的那年,年妄的任务成功突破了三十!   四年的时间,日日夜夜的调查、跟踪、陷害、添乱,进度却只涨了可怜的三十。   是的,他们炮灰组就是这样的。   干得多赚得少,干得少赚得更少。   甚至三十都已经不错了。   主角攻在世界意识的帮助下,总是化险为夷,突破困境的同时还能更上一城楼,连带着越家也从一个自称世家的土豪家族一跃成为了真正的上流豪门。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妄渐渐失去了对主角攻的影响力。   说不定三十就是年妄的最终进度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三十的进度意味着,年妄终于可以解锁原著了!   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年妄找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把自己反锁在书房,满心喜悦地享受自己努力的成果——   他翻开了原著。   书名:《无错》,主角:越稜,叶无错。   CP:花心土豪攻x恋爱脑学霸受   文章简介:越家的私生子叶无错在十二岁时被接回越家,因身份卑贱而被多年前被调包的假少爷越稜虐身虐心、极尽羞辱,多年后,往事被揭露,双方身份对调,早已爱上越稜的真少爷叶无错将偌大的家产双手奉上,最终与越稜幸福快乐地走到了一起。   正值盛夏。   年妄的脸色却比在大冬天在湖里游泳还难看。   原著不长,不过二十万字,然而年妄却没法做到一口气看完,他必须看一会儿歇一会儿、看一会儿歇一会儿,防止被原著气死。   天知道当他看见叶无错真的被越稜害得没赶上高考,被迫去黑心电子厂打工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他这么大一个高考状元,去电子厂打工?   原著是疯了吗,世界意识是疯了吗?   即使沦落到电子厂打工,叶无错依然没有放弃人生,然而越稜没有放过他,在叶无错好不容易靠着打工攒下的钱报了成人自考后,又被越稜送给了心理变态的超级豪富——年妄,确切地说,是年妄扮演的原主。   神奇的是,原主虽然在船上就讨要了叶无错,但是他讨完就忘了,直接出国旅游去了,一年后才回国,即使原主都已经忘了叶无错这个人,越稜依然眼巴巴地把叶无错从电子厂揪了出来、送了上去。   原主在原著中的作用,并不是把叶无错养大、养好,而是将他那些混圈时的肮脏手段全部用到叶无错身上,让叶无错见识到世界最黑暗的一面。   这本原著要是早点来,对叶无错完全没有感情的年妄或许还真就为了积分和人设半推半就了。   然而现在,年妄看完原著后,只能把原著撕碎了烧成灰嚼吧嚼吧吞进肚子里泄愤。   世界意识知道叶无错有多难养吗?   世界意识知道,大厨们为了保证叶无错每天吃的饭不冷也不烫,太烫过冰水、太冷重新做吗?   世界意识知道,叶无错的健身教练四年换了六任,营养师一年加一个,都快加成一个团队了吗?   世界意识知道,叶无错实习的公司从上到下都是空壳,叶无错今年的专业课方向是风投,公司就搞风投,明年的专业课方向是市场扩张,公司就立刻扩张市场吗?   世界意识知道,年家在海城各大小学、初中和高中开设了贫困生资助项目,帮助无数上不起学的学生度过人生最困难的时期,并且该资助项目叫“无错计划”吗?   世界意识知道,他斥巨资让直播间解锁了限时使用第二镜头的功能,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把第二视角用在主角攻身上,这样就能随时掌握主角攻的动态以便他推进任务进度,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把第二镜头安在了叶无错身上,每天定时定点打开,让观众们帮忙确认叶无错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在学校里受委屈吗?   这么个他自己、年家以及观众们费尽心思养成今天这样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又阳光又帅气并且身强体壮言行得体的叶无错,就凭原著几句话,就要去电子厂打工、见识世界最黑暗的一面了?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没关系,他奉陪到底!   反正到了后期,原主会因为在海城混不下去而出国避风头,并在一场海难中葬身海底。   既然年妄已经清楚自己在原著中的结局是死路一条,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谁说原著不能改变,谁说世界意识至高无上?   他偏要改写这一切,他倒要看看,世界意识到底是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要么他死,要么原著死! 第71章   年妄走进心理咨询室的时候, 心理咨询师正在修剪花瓶里的花束。   他先进门再敲门:“夏医生,可以聊聊吗?”   “当然可以,老板。”   咨询师放下手里的剪刀,对年妄做出了“请”的动作。   他和年妄沟通的频率非常高, 对于年妄每一次找他的目的, 他也心知肚明。   年妄道:“无错是个好孩子,但他在爱情方面, 不够成熟。”   咨询师了然地点了点头。   年妄每次的开场白都差不多, 先不遗余力地把叶无错夸一通,然后指出叶无错思想上的不成熟。   只不过这次比较直接,点明了是在“爱情方面”不成熟。   咨询师已经陪着年妄演了四年的戏,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在说什么,但又默契地不去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憋到今天, 年妄终于忍不住了。   咨询师对此早有预料。   他微笑着为年妄倒了一杯水,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年妄发难。   四年前的叶无错或许还会被“人应该做正确的事”骗到, 但是四年后的叶无错, 已经不会再陷入这样的陷阱里了。   他已经长大了。   这些年里年妄陆陆续续交到叶无错手中的资产,令一个本就早熟的少年人成长得无比迅速。   叶无错账户里有钱, 身边有资源, 想要做点什么都能靠年家的关系做到。   年家家主常年避世不出,于是叶无错便成了年妄在凡间的代行人。   那些没见过的风光,现在他见过了, 那些没接触过的人、看不起他的人, 现在眼巴巴地求着见他一面。   叶无错变了很多, 成长了很多。   唯一没变的,是他依然想和年妄上床。   现在的叶无错已经不像四年前那样,会直截了当地寻求咨询师的帮助, 他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了。   他似乎真的成了优秀又懂事的年家养子,一言一行都完美符合年妄的期待。   可是他看向年妄的目光依然像四年前那样依恋,甚至比四年前更加依恋——并满是占有欲。   咨询师早就已经放弃了说服叶无错,这样做既不道德,也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作为受年妄雇佣的员工,他没能顺利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他已经做好了被解雇的打算。   年妄严肃地说道:“他将爱情看得太重,早晚会在这件事上跌跟头。”   咨询师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   年妄又道:“所以我需要你对他进行一些这方面的教导,你必须要尽快、尽早让他认识到,恋爱脑是没有前途的。”   咨询师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其实年妄说的大道理,是个人都知道。   谁不知道不能爱上不该爱的人呢?谁不知道爱情应该门当户对、两情相悦呢?   世间的道理有那么多,能做到的又有多少呢?   “我相信你的职业能力,只是在具体的细节上,还需要你多多费心。”   年妄递给咨询师一本厚厚的书,书虽然是新的,但是已经被翻过无数遍了,书的边缘还贴着五颜六色的便签条。   咨询师低头一看——   《识别渣男的一百种套路》。   咨询师:“?”   年妄当着咨询师的面随手翻开便签贴着的一页。   内容页上,用荧光笔划出了一条重点内容:【面对明知你的感情却迟迟不回应的渣男,务必及时远离!】。   咨询师:“……”   迟迟不回应叶无错感情的渣男,不就是年妄本人吗?   年妄道:“书上的经验到底和现实不同,我又备注了一些在跑不掉的情况下可以做的事。”   他指着自己写在便签条上的内容,一字一顿念道:“如果短时间内跑不掉,务必积攒实力,一击必杀,保证渣男没有还手之力。”   咨询师:“……?”   他抬起头,看着表情平静的年妄,思索自家老板疯了的可能性有多大。   教自己的养子对自己一击必杀,这算是个什么类型的心理问题?   年妄又翻到一页,对着密密麻麻的便签条念道:   “记住,可以被骗感情,但决不能给钱,对于明知你的爱慕,却钓着不回应的渣男,永远要把财政大权捏在自己手里,只要有钱有权,即使是渣男也得跪在你的脚下。”   咨询师:“……”   等等,等等。   谁跪在谁脚下?   这是地球人应该出现的心理问题吗?   年妄又准备翻页的时候,咨询师阻止了他的动作。   咨询师的眼睛藏在金丝边框后,小心谨慎且充满恐惧地打量着他的老板。   他本以为自己是一个经验十足、见多识广、能力超绝的心理咨询师,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过无知、也太过傲慢了。   他的老板都疯得不成人形了,而他在今天之前,居然一点异常都没察觉到!   不不不,其实仔细想想,异常是有的,在年妄一边要他矫正叶无错的心理,一边对叶无错宠爱有加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问题了……   作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他实在是太不合格了。   咨询师试探道:“老板,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您,您说累了吗,要不要……玩个沙盘?”   “我没空玩沙盘,我需要做的事太多了。”   年妄挥挥手,阻止了咨询师的好意。   他没说谎,他真的很忙。   看过原著的他,和曾经的他相比,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繁忙程度了。   如果说之前的他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越翎找麻烦,那么现在,他将要倾尽他全部的智力、财力、身家和毅力,为了扳倒这几年在海城如日中天的越家而不惜一切代价。   就算他的灰飞烟灭是定局,他也会用他有限的生命,狠狠地给世界意识上一课。   就算他注定失败,他也会竭力阻止叶无错走上原著中的未来。   “总之你记住一个宗旨,之后叶无错再来咨询的时候,你就以这个宗旨为核心,和他沟通。”   “宗旨很简单,就一句话:让他在感情中受委屈的人,都、该、死。”   年妄冷酷地说道。   咨询师:“……”   交代完最重要的宗旨后,忙碌的家主大人要离开了。   他已经转过了身,但又转了回来,脸上浮现出一种事无巨细的担忧:   “我突然想到,常晴谐音长情,你该不会也是个恋爱脑吧?”   心理咨询师、也就是夏常晴一个白眼翻到了天上:   “封建迷信要不得,老板,我是不婚主义者,对爱情、婚姻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兴趣。”   “那就好,你这样很好,继续保持。”   年妄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咨询师:“……”   *   当天下午,叶无错应邀来到夏常晴的心理咨询室。   “夏老师,你找我?”   叶无错已经进入了大学最后一年,其他学生忙着实习、投简历和找工作的时候,他反倒是因为未来已定而闲了下来。   他这段时间都住在白玫园,学校有事才回学校,算是在正式毕业之前,给自己放个小小的假。   夏常晴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放弃他。”   叶无错浑身都僵硬了。   他看向这位在白玫园里住了四年的心理咨询师,目光中渐渐染上绝望。   他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早就暴露了。   也是,不论他多努力地改变自己,在年妄眼里,他应该还是那个笨拙到连安全词都搞不明白的笨蛋吧……   叶无错垂头丧气道:“是他派你来警告我的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们是对的,是我不对,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   他什么都明白,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即使年妄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即使年妄一次又一次拒绝他,一次又一次给他机会,他依然不自量力地做着不被允许的美梦。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不,你什么也不明白。”   夏常晴推了推眼镜框,正色道:“他其实也喜欢你,但他迈不出那一步。”   骤然听见这样的话,叶无错一点都没觉得高兴,只觉得匪夷所思:   “这不可能吧,老师你是不是搞错了?”   夏常晴道:“我是经验丰富的咨询师,我不会搞错,他现在的状况很危险,如果再不进行干预,可能有心理崩溃的风险。”   一听到年妄有危险,叶无错顿时顾不了那么多了:“什么,他怎么突然有危险了?他有什么危险,我要怎么才能帮到他?”   夏常晴:“你要尽快拿下他,拖得越久,他越危险。”   叶无错惊呆了。   拯救年妄的方法是拿下他?   好处说完了,坏处呢?   “拿下他……我倒是没问题,但、但我不明白,如果他真的有那个意思,那他,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夏常晴道:“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他已经有人格分裂的倾向了,他既觉得他是你的养父,又觉得他是玩弄你情感的渣男,对了,他甚至出现了很严重的自毁倾向。”   叶无错惊得目瞪口呆。   他昨天早上还和年妄打了招呼,年妄还好好的,这怎么才过去了一天,事情就恶化到这一步了?   叶无错结结巴巴道:“请、请告诉我该怎么做,如果是为了他,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夏常晴点点头,非常肯定地说道:“简单来说,需要你强迫他迈出那一步,无论用什么方法,你都必须和他上一次床。”   叶无错:“……” 第72章   即便叶无错想和年妄上床想了四年, 他也没法这样轻易地相信夏常晴的话。   然而,夏常晴的结论不是凭空而来的,他手里有证据。   看过年妄写满了备注的《识别渣男的一百种套路》后,叶无错沉默了。   年妄的字他不会认错, 这些备注, 确实就是年妄写的。   在看到这本书之前,叶无错还觉得夏常晴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但是现在, 叶无错完全认同了夏常晴的观念,他甚至觉得夏常晴太保守了——   年妄都疯成这样了,只上一次床够吗?   他是不是得多和年妄上几次床, 才能让年妄恢复正常?   夏常晴道:“你也看到了,老板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在他真的跨过心中的警戒线的那一刻, 他可能会做出一些超乎寻常的事来。”   “我没问题的, 我看了好多论文,我每天都在看, 我对字母圈了如指掌, 我什么都能接受的!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叶无错恨不得现在就实施把年妄拐上床的计划。   大白天,够刺激,说不定有奇效。   “事关家主大人的心理问题, 知情人士越少越好, 但如果只有我们两个, 想要在白玫园里对他下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保镖团可不是吃素的。”   夏常晴正色道。   叶无错急切道:“这个我有办法,我知道保镖轮班的时间, 有五分钟的间隙,我可以趁着换班时间送年妄去卧室,然后把门锁了,把保镖留在外面,之后只要卧室里传出来的不是求救声,保镖就不可能闯进来。”   夏常晴:“……”   这么详细且具有可行性的计划,一看就不是临时想出来的。   也就是说,叶无错早就在暗地里计划过要对年妄这么做了。   这……算了,救人最重要,他就当做没发现吧。   *   两周后,恰逢年家一年一度的祭祖日。   年家的祭祖事宜极其繁杂,每一个流程都环环相扣,每一步都不能错,祭祖日当天,所有的年家人都会出席,场面混乱且人声鼎沸,需要同时操心的事太多,一套下来,异常累人。   一整天忙完后,年妄累得话都不想说了。   年妄没有像往常那样前往书房办公,而是在花园里吹了半天的风。   同样累了一天的叶无错陪着年妄吹风。   年妄坐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他身姿挺拔,一动不动,仿佛守护国王的骑士,安静、沉默、强大,只是……不够忠诚。   ——药被他下在了晚餐的汤里,半小时前已经被年妄喝光了。   不是那种能催/情的药,他不敢给年妄吃那种东西,他怕对年妄的身体有害。   只是安眠药,最安全无害的那种,只会让年妄产生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困意,给他创造一个将年妄提前送去卧室的机会。   保镖们的换班在暗地里进行,并且每天换班的时间都不一样,严格根据排表运行。   叶无错甚至不需要看排班表,他是整个年家最清楚保镖们什么时候换班的人。   换班时间刚到,叶无错便几步走到年妄面前,关切道:   “年哥,我看您累了,要不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年妄点了点头,动作自然地站起了身。   手中的权杖点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他的心跳声一样平稳、平静。   叶无错言笑晏晏地跟了上去,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的心中就满是紧张和激动。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块系统屏幕浮现在年妄眼前,不断刷过提示年妄的弹幕。   原本年妄的直播镜头只有一个,观众们只能跟着年妄走,年妄看到的就是他们看到的,年妄接触到的就是他们接触到的。   但是,在上一次扮演过后,年妄手头有了盈余的积分,于是他花了一些积分,解锁了直播间的第二镜头功能。   第二镜头绑在叶无错身上,跟随叶无错的移动而移动,这意味着,观众们能在年妄不在场的情况下,看见叶无错在做什么。   如果叶无错没好好吃饭或者在外面受欺负了,观众们会在弹幕中吐槽或抱怨,年妄通过这种方式接收信息,并及时出手干涉。   这个原本用来观察叶无错有没有好好长大的第二镜头,如今却记下了叶无错在晚餐的汤里下药的全过程。   围观了叶无错下药、并将情况通过弹幕反馈到系统屏幕上的观众们,此刻正在用弹幕疯狂指责叶无错:   【小白眼狼什么意思啊】   【太过分了,主播对他这么好】   【为什么给主播下安眠药啊,明明他不管想要什么主播都会给他的啊】   【不要啊主播不要喝水啊啊啊啊啊】   【难道剧情已经到叶无错爱上主角攻的时候了吗】   【诺X定不是效果很强的安眠药,小无错是不是只是想让主播好好睡一下啊】   【为主播好直接说就完了,偷偷下肯定别有目的】   【真是奇了怪了,叶无错也没和主角攻接触啊,怎么就突然背叛主播了呢】   【我就说叶无错这段时间怎么鬼鬼祟祟的,原来在打坏主意】   【主播好可怜呜呜不敢看下去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不管什么原因,下药就是不对的!】   叶无错两周前和夏医生的对话,观众们并没有看见。   第二镜头一天只能开三个小时,年妄把所有时间都放在了饭点,并特地设置好避开叶无错和夏医生接触的时段——   毕竟心理咨询这个事比较隐蔽,年妄不希望叶无错在心理咨询师面前剖析自己时候被那么多外人围观。   各种因素的重合下,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叶无错做梦都想不到,年妄在喝下那碗汤之前,就已经知道他下药的事了。   不仅知道他下药,还知道药的名字、剂量和效果。   非常常见的安眠药,没有想要他的命,只是想让他安稳地睡一觉。   年妄神色自然地喝下了那碗汤,又听从了叶无错的话,让早点休息就早点休息,一点都不耽搁往卧室走去。   之所以这么配合,是因为年妄想看看,叶无错在他睡过去以后,究竟想干什么。   养了这么多年的状元郎,突然成了白眼狼,他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也不怪叶无错,因为这大概率是世界意识在作怪。   但是,年妄不能接受,他养了这么多年的状元郎,居然会用这么愚蠢的手段对付他。   效果好的安眠药,在购买的时候甚至需要刷身份证,而叶无错用的这种安眠药,在任何一个药店里都是随意摆在货架上的玩意儿,效果极其一般,对于常年失眠的人基本不起作用,对于偶尔失眠的人倒是有效,但也做不到让人睡死。   不论叶无错是想偷电脑里的重要资料,还是偷保险柜里的财物,都不该选择这种安眠药,况且,就算年妄全程睡得像死猪一样没注意到叶无错的举动,叶无错又要怎么把这些东西带出年家呢?   白玫园门口有比机场还严格的安检系统,除年妄以外的任何人进出都要搜身,叶无错但凡敢在身上带个U盘或者带着保险柜里的东西过安检,当场就会被保镖按在地上。   年妄实在难以接受叶无错经过自己四年的精心培养后,变成这样一个愚蠢的人。   他会搞清楚叶无错到底想做什么,然后极大程度地动用他封建家长的权力,给叶无错上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一课。   *   一进卧室,年妄立刻装作一副困得神志不清的样子,连衣服都来不及脱,直接一头栽进床铺睡着了。   这戏演得着实夸张,把叶无错吓了一大跳。   叶无错还以为自己药下多了,当即连重要使命都顾不上了,第一时间伸手按在年妄的脉搏上确认年妄的心跳是否正常。   还好,是正常的。   叶无错松了一口气,轻柔地为年妄脱了外套,又褪下鞋袜。   做完这一切后,叶无错凝视年妄许久,才动手将年妄绑了起来。   双手绑在一起然后挂在床头,双脚一边一个用绳子绑好,然后再把绳子绑在床脚。   叶无错做这些事的时候,年妄一直在装睡。   随着绳子一根一根加在身上,年妄的心也一点一点落了下去。   如果叶无错只是偷点东西就离开,那么在事情败露之前,他们还能继续维持一段时间父慈子善的假象。   但是,既然叶无错都用上绳子了,那就是彻底要和他决裂了。   即使知道有世界意识的干涉,年妄依然有些难以接受叶无错一夜之间与他决裂。   这样决绝、这样果断、这样不留后路,像是谋划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实施了似的。   年妄随时都能高声呼救,让门口的保镖破门而入,让叶无错功亏一篑。   但他没有这么做,他任由叶无错将他绑起来,绑得松松垮垮,期间还失败了好几次,十根手指在他身上乱摸……技术又差又磨叽,着实令人生气。   年妄硬生生克制住了睁眼的冲动,继续装睡。   他在等,在等叶无错真正的目的。   等着等着,年妄感觉自己的皮带被解开了。   一双手在他腰间摸索,先解皮带,再整个抽出,接下来开始扒裤子。   年妄越等越困惑,越等越茫然。   不是,要资料去电脑里找,要保险柜钥匙去他大衣口袋里找。   解他皮带干什么?   ……扒他内裤干什么!? 第73章   年妄彻底装睡不下去了。   他本来打算先等叶无错完成目的, 再视情况决定要不要“醒来”,但是现在……他显然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然而,即使年妄已经提前“醒来”了,他“醒来”的时间也还是太晚了。   叶无错的动作在扒内裤之后变得无比迅速, 年妄甚至都来不及挣扎, 叶无错就已经把他扒得差不多了。   年妄睁开眼,和正准备往下坐的叶无错大眼瞪小眼。   他的视野里不止出现了懵懵的叶无错, 还有刷满弹幕的系统屏幕。   【我就知道小无错不是白眼狼】   【虽然但是, 主播要不从了吧】   【都养了这么久了,给主角攻也不舍得,干脆自己收下吧】   【好消息, 是捆绑play,坏消息, 是主播被捆绑】   【要被主角受强制爱了……】   【前面忘了,后面忘了, 然后应该拉灯了】   【下药是不对的, 这回就算了,下回再犯就罚再犯一次】   【看了那么多直播, 第一次见到扮演者被主角受强制的, 真是长见识了】   【养老婆养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开吃了】   【主播满足他吧,就当给大家一个面子】   年妄:“……”   屏幕脏了, 不能要了。   突然, 弹幕们仿佛在回应他的心意一般, 眨眼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是老天爷显灵,而是系统检测到年妄的情况不适合直播,自动关闭了直播间。   叶无错对年妄现在醒来一点都不惊讶, 他下的安眠本来也不强效,起到的就是一个让年妄产生一点点困意的作用。   他的目的是趁着保镖换班把年妄拐进卧室,把新来的保镖留在卧室门外,并在年妄醒来之前,让年妄处于一个“无法高声呼救”的状态。   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年妄是不可能在这种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并且没穿内裤的情况下求救的。   家主大人是体面人,要脸。   体面人不会将家丑闹得人尽皆知,只会通过对话的方式,用伦理纲常来讲他说服。   只是,在这暧昧又美好的时刻,叶无错不希望年妄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于是叶无错俯下身,吻住了年妄的唇。   年妄:“……嘶。”   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哼声,仿佛被叶无错拙劣的吻技咬痛了。   叶无错果然上当,拉开距离来查看年妄的嘴唇。   就这么一瞬间,被年妄抓住了空档。   原主虽然看上去又颓丧又变态,但身份实在特殊,说是常年处于危险中都不为过,随身携带的众多保镖不过是障眼法,原主自己就是熟悉各种挣脱技巧的柔道高手。   年妄的体格,加上原主的柔道,根本不是叶无错这样的凡人能对抗的。   转瞬间的功夫,年妄挣断麻绳,原地暴起,扭身锁喉……没舍得,转而用身体的力量掀翻叶无错,反手将叶无错按在床上。   电光火石之间,双方的地位彻底颠倒。   和叶无错刚才压在年妄身上的软绵绵的姿势相比,年妄现在的动作,才叫钳制。   年妄脸色如冰,一只手死死压着叶无错,另一只手……把自己的裤子提了回去。   顺便把叶无错的衣服裤子也给他穿好了。   系统非常智能地检测到年妄又适合直播了,于是自动打开了直播间。   观众们一看眼前的画面,顿感天崩地裂:   【主播怎么反杀了?】   【补药啊,补药反杀啊啊啊】   【主播啊主播,唉(背手离去)】   【这种时候你还反抗,你你你!】   【我恨你是个木头】   【主播行不行啊,不行换我上吧】   【裤子都脱了还能穿回去的?牛逼啊,第一次见】   要不是和弹幕对话会降人设分,年妄可真想问问这些观众——   是真的希望他不要反抗、被叶无错强制play吗?   叶无错一个被世界意识盯着的主角受,既没有选择好好学习走上人生巅峰,也没有选择遵循原著投靠主角攻,而是选择了不惜下药捆绑都要和自己的“养父”强制play……这对吗?   不对,怎么想都不对。   年妄看向放弃挣扎躺平在床上的叶无错,困惑地责问道:   “你是不是疯了,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哪里去了,竟敢偷偷摸摸地……”   话说到一半,年妄停住了。   他实在是没法把这句话说完。   不论是偷偷摸摸地偷内部资料、还是偷偷摸摸地偷保险柜钥匙,和叶无错真正做的事相比,都显得那么正常。   叶无错这回的举动实在是太离谱了,离谱到年妄简直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看着叶无错一动不动趴在床上装死的模样,无话可说的年妄扬起巴掌,就像教训小孩一样,狠狠扇在叶无错的屁股上。   “啊!”   剧痛之下,叶无错没办法再保持沉默了。   身后的巴掌一下接着一下,如狂风骤雨般传递着年妄愤怒的心情。   “呜……”   叶无错只挨了两下眼眶就红了,但他硬生生将呼痛声咽了下去,艰难地张开嘴,趁着年妄挥手的间隙道:   “爸爸打得我好爽,再、再多打两下。”   年妄:“……”   这求饶方式太先进了,顿时打消了他继续打的念头。   从他养叶无错开始,叶无错还一次都没以“父亲”的名义称呼过他。   没想到值得纪念的第一次,竟然是这种情况。   封建的家主大人不理解。   封建的家主大人觉得很震撼。   封建的家主大人把叶无错从床上揪起来,看着叶无错惨白惨白的小脸,冷冷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无错惨白惨白的小脸瞬间变红了:“从、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   年妄:“……”   年妄问的是“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爸爸打得我好爽’的变态想法的”,叶无错回答的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年妄有这么变态的想法的”。   看似相差甚远,但其实也差不多。   年妄道:“我记得我们已经达成一致了,即使你不这么做,年家的财产也会有你的一部分。”   他指的是他和叶无错签的合同。   “我不要。”叶无错回答得很快:“我不要钱,我不要年家的财产,我什么都不要,但是求你,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想永远都做你的养子。”   年妄道:“如果我说‘不行’呢?”   叶无错的目光一寸寸灰败下去,一边吸鼻子一边发抖,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到了极点。   然而,他说出口的却不是道歉或是反省,而是——   “那我下次再试。”   年妄:“……”   年妄:“威胁我?”   叶无错的眼泪本来就在眼眶里打转,听到这句反问,立刻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没、没有,呜呜呜……”   年妄:“……”   年妄的心情变得很复杂。   他认真地审视了一会儿他养了四年没受过半点委屈、如今却哭得乱七八糟的叶无错,开始反思是不是真的自己做错了。   难道真的就像弹幕说的那样,与其让叶无错被主角攻虐身虐心,还不如他自己收下算了?   他确实也挺喜欢叶无错的,四年里他对叶无错上心到这个地步,就连第二镜头都给了叶无错,显然已经没法单纯地用完成任务来解释了。   如果他真的是这个世界的年家家主,那么他现在就可以答应叶无错的请求。   可惜,他不是。   他是扮演者,他根本不具备自主决定权。   他是一个封建的家主,他绝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妥协。   但……封建只影响人设分,而人设分到底还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真正重要的,其实是他的任务进度。   一个称得上旷世骇俗的主意突然出现在年妄的脑海之中,年妄沉吟片刻,说道:   “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同意和你更进一步。”   叶无错立刻不哭了。   他不知道年妄说的是真的“条件”,还是一个拒绝他的借口。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小心地看了看年妄漂亮又冷漠的银灰色眸子,试图从中看出一些心软。   年妄道:“你或许不了解我,我是一个……很小心眼的人。”   叶无错的神情变得很困惑。   他不明白年妄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他根本不觉得年妄小心眼,在他心中,年妄一点缺点都没有,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年妄继续道:“在繁星号上,越稜扫了我的面子,过去所有扫我面子的人,全都已经不在了,但是越稜还好好的,越家……还好好的。”   在这点上,越稜其实也很无辜,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在酒桌上一呼百应、左右逢源的模样,刺痛了原主那颗高处不胜寒的心。   但是没办法,原主就是这么个纤细、脆弱、阴暗又守旧的炮灰。   原主存在的意义,就是用他尊贵万分但孤独至极的灵魂,衬托越稜高朋满座的领袖气质。   这一刻,年妄完全代入了原主,用极冷漠、极傲慢的语气说道:   “如果你能让越稜身败名裂,我可以满足你任何要求。”   叶无错眸子里骤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既不是欣喜也不是庆幸,而是一种绝处逢生般的癫狂。   “有时限吗?”   叶无错问道。   年妄道:“没有,但最好在我还能动弹之前。”   叶无错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要签合同,不然我怕越家倒得太快,你会赖账。”   年妄:“……签。”   他根本不觉得叶无错能完成他的任务,只觉得叶无错在说大话。   在他心中,叶无错只是个规规矩矩地上了四年大学的大学生,一个都还没毕业的小崽子,靠什么对付越家?   越家有世界意识的庇佑,迟早是要像原著写的那样,成为年家都望其项背的海城第一家族的。   他用尽年家的力量,花了四年时间,在越家尚且孱弱的时候,都没能将其按死,如今更是希望渺茫。   他都做不到的事,叶无错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74章   常晴说年妄也喜欢他的时候, 叶无错其实没信。   但是,听了年妄的要求后,叶无错意识到,夏常晴说的一点都没错。   年妄和越家能有什么仇什么恨呢?   越稜在繁星号上又能怎么得罪年妄呢?   ……年妄根本不是因为小心眼而报复越稜, 年妄分明是想给他报仇。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年妄就一直在表达对他的喜爱。   而他却因为深深的自卑与不配得感,一次又一次误会年妄的好意。   从在繁星号上祈求留在年妄身边, 到进白玫园的第一个晚上就想要和年妄玩字母, 再到今天强迫年妄和他上床……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误会了年妄那么多次,而年妄也原谅了他那么多次。   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哪怕只是早一个月, 年妄的心理问题都不会发展得这么严重。   一切都是他的错,现在, 他要开始赎罪了。   越家,越稜, 越金兆。   这个肮脏到极致的家族、这些他就是化成灰也不会放过的人, 他会用他们的尸骨,填平他走向年妄的道路。   *   在年妄日复一日的不懈努力下, 他的任务进度, 四年涨了三十。   在年妄看过原著后决定殊死一搏时,他的任务进度……四天掉了十五。   看似离谱,实则合理。   世界意识对于客观事实的掌控力无比强大, 原著写了越家会崛起, 越家就一定会崛起, 写了年家会落寞,年家就一定会没落。   年妄越是努力,年家没落得就越快。   相对的, 即使越稜什么都不做,越家也会越来越好。   年妄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的任务进度大概率是不会再涨了,百分之三十的进度,将是他最终的成绩。   他接下来的使命,就是坐在首席观众位上,眼睁睁看着越家崛起、年家落幕,并以极其丑陋的姿势,拼命挣扎、拼命抵抗,直到被世界意识碾成碎片。   对于任务失败和自己的退场,年妄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   在叶无错接手“让越稜身败名裂”的任务后,他的任务进度四个月涨了三十,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四十五。   匪夷所思的上涨速度,涨得年妄都迷惑了。   对于叶无错身负主角光环这件事,年妄并不觉得奇怪。   但是,叶无错有的,越稜也有,在双方都有主角光环的情况下,叶无错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竟然能压出社会多年的越稜一头……这就不太合理了吧?   年妄了解世界意识,了解主角光环,但是,他不了解越家。   不论越家飞黄腾达到什么程度,它的内部,永远都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那个突破口,就是叶无错。   相比起年妄和越稜之间幼儿园小朋友过家家似的矛盾,叶无错和越家,才是真的血海深仇。   越金兆之所以能从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离不开他老婆的扶持。   虽说越金兆遇到老婆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些小小的成就了,但和老婆娘家的势力相比,还是不值一提的。   在老婆面前,越金兆一直都抬不起头,他一边享受着老婆带给他的便利,一边觉得自己男性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于是,他出轨了。   这个有钱但自卑的畜生,就连出轨都要选择最无力反抗的人群。   他强迫了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还没有成年的少女。   那个少女,是叶无错的妈妈。   叶无错的妈妈生下他后不到五年就因贫困与疾病去世了,死前,她用全部的积蓄买下一套破破烂烂的房子,房子的所有权被她送给了和她一个孤儿院的妹妹,用以换取妹妹将她留下的孩子养大。   越金兆不差钱,他随手买的一块表、一辆车都足以覆盖叶无错从出生到成年的全部开销,然而,他根本没有认回叶无错的打算,他就像是丢掉一块垃圾一样丢掉了叶无错母子,一边继续过他看老婆脸色的生活,一边日夜期盼叶无错赶紧步他母亲的后路,别成为他赚钱路上的绊脚石。   可惜,纸包不住火,越金兆的老婆也不是任越金兆玩弄的傻子。   这位从小被家里娇养长大、看似很好拿捏的千金大小姐,在知道了越金兆做的事后,反而主动将叶无错保护了起来——   她要捏着叶无错,因为捏着叶无错,就相当于捏着越金兆。   男人不可靠,但是越家庞大的财产不会背叛她。   婚内出轨,留下这么大的孩子,大大增加了越金兆净身出户的可能。   叶无错在越家住了几年,就被当成把柄捏了将几年,直到年妄将他救出深渊,他才终于不用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   事到如今,想要对付越家,叶无错自己,就是最好的那把枪。   他是证明越金兆当年强迫他未成年的母亲发生关系的铁证,也是少数的清楚越家内部有多千疮百孔的利益相关人。   即使没有年妄开出的交换条件,叶无错也是迟早要对越家动手的。   本就恨意十足,现在又加上年妄这个诱惑力极强的奖赏,叶无错报仇的动力简直可以疯狂用来形容。   他近乎不眠不休地工作,用他尚且不够成熟但不断提升的实力不断积累初始资本,并且从来不惧和越家硬碰硬。   每一次交锋,都是他占上风。   叶无错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风险不低的事,为了防止在出现不测时连累年妄,叶无错单独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与年家切割。   然而,就是这么个完全出于私人情感的不理智决定,反而让叶无错彻底崛起,踩在越稜头上,一跃成为了当下炙手可热的海城新贵。   ——没办法,在和越家的争斗中,年妄和年家本质属于干扰项,靠得越近,越要倒霉。   年家注定会没落,而年家没落后流出的市场份额,本该流入越稜的口袋,成为他征服海城的金手指,如今却肥水不流外人田,尽数流进了叶无错的手里。   这件事在年妄看来非常合理,但是在外人眼中却极其暧昧。   谁都知道叶无错是年妄的“养子”,但是在传闻中,叶无错名为“养子”,实则“玩具”,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年妄解决那些无法公开的变态欲望。   这几年里,叶无错究竟在年家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现在,叶无错不仅和年家切割,自立门户,明面上针对越家的同时又在暗地里“获得”年家的资产,其中隐藏的含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叶无错完全不知道外面把他传成了什么样,就算知道他也不在乎。   即使叶无错察觉到年妄转移给他的资产似乎有些太多了,他也不会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经过年妄四年的培养,如今的叶无错已经能非常自然地接收年妄的好意了。   叶无错充分利用起这些资源,正式撕开了和越家争夺市场份额的生死战。   越家人各有心思,几位掌权人互相提防,内斗严重,难成气候,而叶无错孤身一人,目标明确,心无旁骛,这场战争的结果,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就在叶无错如火如荼地将越家搅得天翻地覆时,年妄叫停了他。   这段时间叶无错为了做事方便,主动搬出了白玫园,独自住在年家在市区的房产里。   他没有从白玫园里带走任何一个厨师、管家和清洁员,他自己单独雇佣了秘书和保姆,明面上的理由是自己挑的人才符合心意,实则是为了做事方便——   但凡他身边有一个年妄的眼线,他就必须保证一天吃三顿饭,还得在晚上二十三点以前上床睡觉。   作为拔走眼线的代价,叶无错会按时按点和年妄视频,告诉年妄自己有在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并且每天都很想他。   叶无错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很完美,然而,五分钟前的视频通话里,年妄一脸严肃地要求他放下手里的事,立刻返回白玫园,短期内不许再去市区。   上一次叶无错收到年妄这样带有惩戒意味的强制性命令,还是在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   那一次叶无错知道确实是自己错了,但是这一次,叶无错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确实什么也没做错,他只是太急了。   他太清楚商战不能拖,要干就必须要干到底,将对方打败、打服、打死,但凡给对面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会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所以——   他三天参加四个酒局,喝到胃出血进医院,凌晨刚做完内镜,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儿,当天中午就又出了院,准备收拾收拾继续参加下一个酒局。   刚化完妆准备出门,就收到了年妄的视频通话。   叶无错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喝酒过量而进医院了,但他每一次都很小心,这一回也是,他特地没去年家旗下的医院,从入院到出院花费的时间很短,身边没带任何年家的保镖,甚至连常用的手机都交到了秘书手里,就怕年妄偷偷在他手机里装了GPS定位。   都做得这么天衣无缝了,按理说是不可能被年妄发现的,如果这都能发现……那就有点违反物理常识了。   从小到大物理都学得很好的叶无错惴惴不安地回到白玫园,给自己打了很久的气以后,才敲响了年妄的房门。   年妄倚靠在窗边,周身被暮色笼罩,手持权杖的模样尊贵到极致,仿佛古老神话中的吸血鬼始祖。   都说小别胜新婚,许久不见,年妄比叶无错记忆中的模样更加成熟英俊。   叶无错本来还想先发制人地说点什么,一见到年妄,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会直勾勾地用目光描摹年妄身上的每一处肌肤。   “最近经常喝酒?”   年妄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有的事,我都好久没喝酒了。”   叶无错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年妄斜斜地扫了他一眼,似乎在打量他的脸色是否符合他的言论。   叶无错一点都不担心露馅,他特地化了妆来的,专业的化妆师,保证他看上去比进医院前还要健康。   就算年妄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绝不可能在他这样事无巨细的安排下,还能发现他喝酒的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75章   如果年妄只是个普通的身家过亿的年家家主, 那么这一回,叶无错确实就混过去了。   可惜年妄不是。   算无遗策的叶无错再怎么算也算不到,此刻,年妄的眼前有一面来自更高位面的系统屏幕。   屏幕上, 无数弹幕刷过, 揭露叶无错费尽心机掩埋的小秘密:   【小骗子,一点都不乖】   【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每次饭点都在工作】   【天天熬夜, 前天通宵】   【熬夜到凌晨三点!】   【可怜劲哟,小脸都饿瘦一圈了】   【小骗子昨天喝到胃出血,今天打着粉底来见主播, 这不X服了,以后还得了?】   【主播再不立威, 小朋友就要翻天啦】   年妄将弹幕尽收眼底,看向叶无错的目光中与其说是愤怒, 不如说是同情——   同情自以为瞒得很好, 却早已暴露的小骗子。   “你确定没喝酒吗?”   叶无错对自己的伪装实在是太自信了,他故意凑到年妄面前, 面不改色地撒谎道:   “哥哥, 我真的没喝酒,不信你闻闻……”   年妄还真动了动鼻子,既没闻到酒味, 也没问到消毒水味。   小骗子, 处理得够快的, 妆也化得好,一点都看不出痕迹,浑然天成。   要是不是他有弹幕打小报告, 还真就被骗过去了。   年妄在观察叶无错的时候,叶无错也在观察年妄。   离得越近,叶无错越觉得年妄银灰色眸子冷艳至极,仿佛是虚假的装饰品,根本没有将人世间的人或物倒映其中的功能。   然而,这双本该什么都没有的眼眸里,偏偏有他的倒影。   仿佛神明为他垂眸。   叶无错越看越心跳如雷,一个没忍住,啪叽一口亲在年妄眼角。   在年妄发怒之前,叶无错已经先一步滑跪了——   膝盖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漂亮的脸蛋高高抬起,满脸无辜地看着年妄,像是天真纯洁的小天使:   “哥哥,最近越氏的股价又跌了,我能不能……得到一些奖励?”   在没有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之前,叶无错一直都规规矩矩地叫年妄“年哥”,但是在那之后,叶无错彻底不演了,“哥哥”、“爸爸”、“老公”轮着叫,叫得封建的家主大人都没脾气了。   过去这几年,叶无错也不是完全没回过白玫园,逢年过节或是年家的祭祖日,叶无错都会按时出席,每次回来,只要越氏的股价相较上一次有所下跌,他都会从年妄这儿讨点奖励。   或许是甜甜蜜蜜地腻在一起的午后,或许是一个缠绵的吻,或许是一次做不到最后的亲密接触……   在恋爱这件事上,叶无错不会完全套用商人的思维去考虑问题,即使他和年妄之间有合同,也不能保证年妄能迈过心里那一关。   为了让年妄早点习惯,叶无错以讨要奖励为由头,一点一点打破他和年妄的“养父子”关系。   这回也一样。   富贵险中求,叶无错不仅没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想借这个机会占点便宜。   年妄发出一声古怪的嗤笑:“想要什么奖励?”   叶无错道:“都可以,我都可以……”   虽然说着都可以,但是叶无错的手非常不安分地摸上了年妄的大腿。   一点一点往上,直到摸到裤腰上的皮带。   叶无错甚至还在想,自己现在的姿势真好,跪得太低,年妄亲也亲不到,抱也抱不到,那不就只能……   仿佛是回应了他的心意似的,皮带被一只大手抽出,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叶无错心头一喜,满心期待地抬起了头。   年妄正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戴上一副黑色的皮手套。   这幅手套是年妄上一次扮演的纪念奖励,被年妄带着一起进入了这个世界。   为了减少磨损,年妄平时从来不把手套戴在手上,只是随身携带,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权当精神慰藉在用。   直到今天,年妄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戴上了他的手套。   叶无错脸上本就没有多少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他和年妄朝夕相处这么久,自然是见过年妄这幅从不离身的手套。   年妄在任何时候戴手套,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偏偏是现在……   这,这可不像是奖励啊……   叶无错这个姿势确实不好,做什么都不方便。   但是年妄一点都不在意,强有力的手臂轻轻一拽,就把叶无错整个拽了起来,扭身按在桌子上。   还没等叶无错反应过来,黑色皮手套就发挥了它的威力。   不是奖励,而是纯粹的、狠辣的、没有任何旖旎之情的,惩罚。   “啊!”   “轻点哥哥,呜呜……”   “我,我错了呜啊!哥哥,哥哥轻点哈啊……”   叶无错倒也想把这当成奖励,但是他做不到。   太疼了,和上次挨打的时候完全不同。   ——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正是因为叶无错上次脱口而出的“爸爸打得我好爽,再多打两下”,年妄这一次才会用上手套。   ——要是手套还不行,那年妄就要上皮带了。   手套接触皮肉的感觉实在是太疼了,密密麻麻的疼,一直疼到心头,疼到叶无错终于意识到,他应该是暴露了。   叶无错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赶紧大声求饶:   “哥哥我错了,我不该喝酒,啊!”   “现在知道错了?你要是再晚点认错,就要挨皮带了。”   年妄一边嘲讽,一边挥下最后重重的一巴掌。   “不要皮带,不要皮带,要哥哥……”   叶无错两只手在空中无力地乱挥,整个人又哭又闹地扑腾,扑腾了半天才发现不对——   年妄已经松开他了。   不仅松开了他,年妄甚至都已经绕过桌子的这一面,坐到了书房唯一一张椅子上。   叶无错艰难地双脚落地站起身的时候,正好和年妄四目相对。   年妄衣冠楚楚,单手托腮,帅得人神共愤。   而他满脸泪痕,浑身发抖,从头到脚都乱七八糟……   对比之下,血色重新又回到了叶无错脸上。   他的身后火辣辣地疼,肿痛的肉叫嚣着无尽的委屈,然而当叶无错的目光落在年妄被皮手套包裹的手心上时,他的心情顿时被另一种心情取代。   一想到他所有的痛楚都是年妄带给他的,某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油然而生,令他浑身战栗。   “小骗子,撒谎撒得很开心啊。”   年妄见叶无错眼神乱飘,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说话,干脆主动开了口。   叶无错回过神来,垂着头道歉:“对不起,哥哥,是我错了,但我只喝了一点点酒……”   年妄道:“确实不多,刚做完内镜就能下床了。”   叶无错:“!”   这不科学!   年妄看叶无错满脸震惊,心中顿觉好笑:“想不明白我怎么知道的?”   “不、不……”   叶无错心思乱转,一会儿思索自己身边的哪个人有可能是年妄的眼线,一会儿思索年妄是不是真的手眼通天到能共享海城的道路监控。   在商业场上,不知道自己怎么输,是最可怕的,这意味着对方的层级远远高于自己。   占据主动权的显然是年妄,叶无错完全不知道年妄是怎么知道这些事,也不知道年妄究竟知道多少……   叶无错想不到任何迂回的办法,只能小脸惨白地卖可怜:   “哥哥打得我好疼。”   “真的?”   年妄将叶无错的反应尽收眼底,这句反问的含义根本不是“是不是真的很疼”,而是“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真的,呜呜……”   叶无错的眼泪说来就来,刚才挨打的时候一滴泪都没有,现在却啪嗒啪嗒直掉。   他听出了年妄的怒气还没消,除了继续卖可怜以外,他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办法。   哭了好一会儿,喉咙都有点疼了,叶无错耳边终于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叶无错没有错过这一瞬间,赶紧装作站不稳的样子,把自己摔进熟悉的怀抱。   刚才将他揍得神志不清的大手如今按在他的后脑上,温柔的同时又略带警告意味地拍了拍。   “行了,别哭了,这么多年了,你就会这一招。”   年妄的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   叶无错把脑袋埋进年妄的胸口,哼哼唧唧地要年妄帮他揉屁股。   招不在老,有用就行。   这么多年,他也就是在年妄面前才会哭,因为他知道这招对年妄管用。   年妄依着叶无错的意思为他揉了一会儿,等把叶无错揉得浑身发烫、意乱神迷之后,他一把拽起叶无错放到一边,瞬间板起脸,进入教育模式:   “你太心急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把身体搞坏了,还怎么对付越家?”   叶无错撇撇嘴,心想他当然急了,他怎么能不急呢?   一天天的看着年妄这个最终奖励在眼前晃来晃去,看得到却吃不到,他不仅快急死了,而且快憋死了。   叶无错满心委屈又满心期待地说道:   “哥哥,你知道怎么才能让我不心急,只要你愿意……”   “这你就别想了。”   年妄无情地打断了叶无错的话。   他的目光落到一旁的系统屏幕上。   距离叶无错毕业才过了不到三年,而他的人生任务进度,已经涨到了百分之七十五。   这个可怕的数据,让年妄不禁好奇,叶无错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小骗子让他操了那么久的心,也是时候回报他一些了。 第76章   虽说年妄心里想着要好好压榨一波叶无错, 看看叶无错究竟能把他的任务进度推进到什么地步,但是他事实上做的,却是将叶无错强行按在白玫园,让私人医生和营养师围着叶无错转, 为叶无错量身定制调理方案。   叶无错对越家的攻势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在这种时候被年妄控制住,为了虚无缥缈的身体健康而放过越家, 叶无错自然不答应。   然而这一次, 不管叶无错怎么闹、怎么求、怎么当面偷偷抹眼泪,年妄都不同意放他走。   越氏股价的起伏,其实并不完全等同于越家的兴荣与衰落, 股价和市值都是伪概念,企业破产但个人资产过亿的老板大有人在。   但是, 年妄的任务进度,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这半年里, 年妄的任务进度疯涨到百分之八十。   极短的时间, 极大的涨幅,意味着越家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叶无错最近拼了命地出席各种酒局, 也是察觉到了越家的颓势, 想要尽快给越家最后一击。   但是,在更有经验也更老道的年妄看来,叶无错这一回确实太急了。   赶尽杀绝不是一个好词, 胜利前夕反而是最危险的时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越家这些年积攒了不少势力和人脉, 越稜又有主角光环傍身,万一真让他们在垂死挣扎的时候咬下叶无错一块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年妄确实很在乎任务进度, 他每天晚上做梦都是把任务进度推到百分之一百、走上人生巅峰的爽文剧情。   但是,年妄也在乎叶无错。   为了那么一点进度,牺牲叶无错的健康甚至寿命,这交易可称不上划算。   之前叶无错只是熬夜、连轴转外加不按时吃饭,看在小年轻一腔热血地想做出些成就的份上,年妄勉强忍了,但是现在,叶无错变本加厉到刚出医院就上酒局,这就触及到年妄的底线了。   他花了那么多年才把越家养坏的叶无错重新养好,养得枝繁叶茂、碧绿青翠,可不能又在越家身上折回去。   *   在美丽又安详的白玫园里,时间总之流逝得尤其缓慢。   年妄以前觉得白玫园里节奏太慢太养老,不适合年轻人,但是待惯了以后又觉得白玫园确实是调养生息的好地方。   每天早上在晨光中醒来,在院子里跑两圈,顺便遛个狗,等时间差不多了回房间洗个澡,下楼美美地吃上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早餐。   上午用来处理公事,处理不完就放到明天再说,下午的时间同样悠闲,天气好就在花园里坐坐,天气不好就窝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   晚上是年妄一天最紧张的时候,又要防止被娇娇袭击,又要防止被叶无错牵着娇娇来袭击,可谓是危机重重。   尊贵的家主大人必须在每晚入睡前反复确定自己的房门、窗户都锁死了,保镖也都守在门外了,才能安然入睡。   和从早到晚都泰然自若的年妄相比,强行被留在白玫园叶无错简直急得火烧眉毛。   生意场上关注不到就算了,最终奖励还一天天悠哉悠哉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只能看不能吃……   真愁啊。   叶无错把脑袋埋进娇娇的毛毛里打滚。   娇娇扭过头来舔舔叶无错的耳朵,仿佛是在安慰叶无错。   娇娇和叶无错的关系一直很好,之前叶无错还住在白玫园的时候,娇娇就是他在养,铲屎、遛弯、洗澡、剪毛、体检都是他一手操办,年妄只负责偶尔玩玩和陪睡,管是一点都不管。   叶无错乐得给娇娇做免费的铲屎官,娇娇不仅是世界上最千娇百媚的狗子,还是年妄的狗子,他照顾娇娇的时候,有一种仿佛在透过娇娇照顾年妄的感觉,养起来那叫一个动力十足。   这回叶无错重回白玫园,年妄第一时间就让管家把娇娇给叶无错牵了过去。   看似好心地让叶无错和心爱的狗子亲密接触,实则是让叶无错重新肩负起养狗的职责,不仅占据叶无错的空闲时间,减少叶无错的胡思乱想,还能借此逐步恢复叶无错闲置了的日常锻炼。   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今日不同往昔,现在的叶无错已经可以做到经常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上,客观地看待年妄做的那些事了。   年妄对他真的很好,除了他的生母之外,年妄就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了。   哪里都好,就是吃不到。   怎么都吃不到。   唉,年妄都对他这么好了,怎么就不能对他再好一点,让他吃一口呢?   只要能让他吃一口,他什么都会做的……   *   年妄并没有把叶无错关起来的打算,在保证健康生活的前提下,叶无错完全是自由的。   他既可以牵着娇娇去打搅年妄,也可以通过线上办公的方式处理一些公司业务。   然而,即使是娇娇也无法在入夜后敲开年妄的房门,线上办公的效率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得上睡在公司连轴转。   叶无错这一回算是深深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追悔莫及。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当初就少喝一点酒了!   商业场瞬息万变,他在白玫园里挂机的时候,越家说不定就已经占据风口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他好不容易才在价格战上打赢了越家,正准备给越家最后一击呢。   就在叶无错抓耳挠腮地谋划着要怎么在不惊动年妄的前提下逃离白玫园时……奇迹发生了。   越稜主动联系了他。   自从越金兆火急火燎地把叶无错送到年妄手上以后,越家人就再也没有和叶无错联系过了。   双方像是达成了某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协议,互不干扰,当做对方不存在。   率先打破平静的人是叶无错,不过,对于叶无错的报复,越家人心中有数。   之前就互不联系,现在叶无错和越家的恶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自然就更不会联系了。   然而,现实就是这样离奇,越稜偏偏在这个时候主动联系了叶无错。   叶无错想不到别的可能性,只能猜测越稜是来找他求饶的。   现在求饶,太晚了,也太可笑了。   叶无错在心底酝酿无数嘲讽的措辞,随时都能将越稜骂得怀疑人生。   然而,越稜不是来求饶的。   他是来和叶无错合作的。   越稜想和叶无错联手做局,吃下年家在海城的私人港口。   看到消息的瞬间,叶无错还以为自己被年妄关久了,关疯了,出现幻觉了。   反复确认自己没眼花后,叶无错怀疑疯的是越稜。   他和越稜联手对付年妄?   越稜的脑子还正常吗?   说是陷阱都显得诡异,且不说叶无错和任何人联手都不会和越稜联手,就算天塌了地陷了,叶无错也不会背叛年妄。   这事实在是离奇,叶无错一下子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但恍惚间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危机。   年家的港口业务量巨大,说是支柱产业都不为过,一旦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想对年家动手,港口确实是重中之重,但是,如果越稜真的想对港口动手,又为什么要特地提醒他一下呢?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缓兵之计?   叶无错把三十六计想了个遍,就是没想到越稜是真心找他合作的。   在正常情况下,越稜哪怕疯了也不会找叶无错合作,但是,在世界意识的干扰下,正常的情况会变得不怎么正常——   本来应该爱上主角攻的主角受不仅没有帮助主角攻对付年妄,反而对主角攻赶尽杀绝,这显然违背原著,于是,世界意识出手了。   它让越稜做了一个梦。   越稜在梦中走完了他与叶无错从互相怨恨到长相厮守的一生,他们有过误会,有过争吵,有过伤害……但是最终,他们携手并进,修成正果。   越稜醒来后,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和眼下的现实对不上号,但是世界意识的暗示能力太强了,于是越稜很快就那些小小的异常将抛之脑后,主动来找和叶无错合作了。   ——在越稜的梦里,叶无错在年妄手上生不如死,几近崩溃,一度割腕自杀,而他就是叶无错最绝望的时刻出现,利用叶无错是年妄枕边人的身份做局,和叶无错里应外合,让年家损失惨重。   在世界意识的暗示下,越稜理所当然地以为梦中的事会在现实中重演,于是非常放心地邀请叶无错一起对付年家。   可惜,梦境是梦境,现实是现实,梦中那个对越稜情根深种的叶无错,在现实中对年妄忠心耿耿,第一时间把越棱要对港口动手的事告诉了年妄。   事关港口,叶无错不敢托大。   早就看过原著的年妄对于越稜要动港口并不意外,提前被叶无错告知了消息,他也一点都不紧张:   “越家这场鸿门宴,我确实得去一趟,因为……我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上。”   这一段剧情在原著里占据很大篇幅,并且有很大的可能与年妄剩下的那一次“重要剧情”相关。   去是年妄最好的选择,如果不去,到时候“重要剧情”一出现,年妄还是得去。   “什么!你有把柄在他手上!是什么?怎么回事?”   叶无错急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别激动,这件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的。”   年妄的情绪非常平静,平静到似乎完全没有让叶无错帮他分忧的打算。   “……”   叶无错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眼底瞬间就出现了晶莹的水光。   依然是老招数,但叶无错知道年妄就是吃这一套。   果不其然,年妄沉默片刻后,如实相告:   “是个朋友,出了点事,落在越稜手上了。”   叶无错一听顿时急了:“你的朋友?我认识吗?”   年妄道:“你不认识。”   叶无错更急了:“我为什么不认识?”   年妄奇道:“怎么,我的朋友你一定要认识吗?”   叶无错坦然道:“我当然要认识,我得防止你被撬墙角啊!”   年妄:“……”   叶无错不依不饶道:“是圈内人吗,是你的前任吗?”   年妄:“……”   年妄越是沉默,叶无错越是慌张。   在年妄今天开口之前,叶无错完全不知道他有一个这么重要到的朋友。   按理说,和年妄关系好到能因身陷桎梏而逼年妄下场捞人的朋友,应该都拜访过白玫园才是。   叶无错在白玫园林林总总住了快六年了,对白玫园的每一个访客的来历以及和年妄的关系,都如数家珍。   而现在,年妄告诉他,自己的朋友里有一个,是叶无错没见过也不认识的。   甚至看年妄的态度,年妄似乎一直在避免这位“朋友”和他见面。   ……这么重要、这么珍贵、这么意义重大的朋友,和年妄真的只是朋友关系吗? 第77章   对于这个神秘的“朋友”, 无论叶无错怎么问,年妄就是不告诉他。   所有人都知道,年家家主早就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就算他喜欢的是男人, 他的身边也早该出现男伴了。   然而, 这么多年来,年妄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的身边除了叶无错以外, 没有出现过任何人。   这特殊的地位给予叶无错强烈的安全感,这就是为什么即使年妄无论如何都不让他更进一步,他也一直都不慌不忙。   但是现在, 神秘朋友的出现,令叶无错感到不知所措。   年妄对神秘朋友的态度极其暧昧, 不是那种一看就有鬼的藏着掩着,但也是显而易见的交情匪浅。   鸿门宴的时间定在两周后, 这两周的时间, 年妄本该仔细筹备应对越稜的手段,然而, 事实却根本不是这样。   年妄一如既往地坐怀不乱, 仿佛港口不是他抢夺海城市场最重要的资本,只是个没什么用的摆设,没了也就没了。   他这种心态纯粹是被现实锤炼出来的结果, 毕竟努力的结果他已经见识过了——四天掉十五进度。   不论原主拥有怎样的商业头脑, 不论年家是怎样庞然大物, 在世界意识的监控下,他们永远都不是越稜和越家的对手,港口一定会落入越稜手中, 年家也一定会成为越家的垫脚石。   外界风声四起,海城的上流圈子对年妄、越稜和叶无错的关系议论纷纷,对这场年家、越家以及叶无错之间的市场争夺战关心备至。   所有人都以为大战将至,而作为当事人的年妄每天除了遛遛狗,就是关心叶无错有没有好好吃饭,就差没把躺平写在脸上。   年妄的躺平在在叶无错看来,仿佛是在印证他的猜测——神秘朋友在年妄心中的地位,高到年妄即便放弃港口,也要力保的程度。   叶无错又急又慌,穷尽手段也没法从年妄嘴里撬出任何有效信息,他甚至从年妄的态度中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提防——   年妄似乎很不希望他深挖神秘朋友的来历。   直到这个时候,叶无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过去的几年里,他在年妄这里究竟享有怎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特权。   而现在……他的特权被年妄收回了。   前所未有的落差瞬间冲垮了叶无错的心理防线,令他半点都想不起两周后的鸿门宴,只想尽快拿回他的特权。   时间很快便到了鸿门宴前的最后一个晚上。   这样特殊的关头,即使是年妄放松了警惕,在叶无错支支吾吾地说自己太紧张睡不着后,年妄大发慈悲地把他放进了卧室。   接着……年妄就被迷晕了。   年妄这回是真的晕了,等他睁开眼,看见跪坐在他身上的叶无错时,一瞬间还以为时光倒流、历史重演了。   好消息是,叶无错这回衣冠还算整齐,所以年妄的直播间还开着。   年妄看了几眼弹幕,便搞清了自己的处境。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笑。   既笑自己的疏忽,也笑叶无错的记吃不记打。   叶无错被笑得腿软,但是还好他本来就是跪姿的,就算腿软也也不会倒下,倒也是倒在年妄怀里。   “想干什么?”   年妄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   叶无错委委屈屈地撇撇嘴,从口袋里取出一枚连着电线的遥控器,塞进年妄被绑在一起的手心里。   年妄的视线顺着电线往上看去,只见电线在叶无错的衣服处摆分出好几根,分别没入叶无错的衣服和裤子。   意识到遥控器是什么东西、叶无错又在干什么的年妄目光骤暗。   他往旁边一瞥,直播间已经关了,系统屏幕上空无一物。   “哥哥疼疼我吧,我会玩的花样可多了。”   叶无错攀附在年妄身上,两只手挂住年妄的脖子,在年妄耳畔柔声细语地勾引: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SXPL品牌的小玩具,周年限定款,溢价比原价高出二十倍,据说最高档可以让人醉仙欲死,哥哥想不想……”   年妄如他所愿,一口气将遥控器推到最高位。   叶无错瞬间从攀附的姿势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年妄身上。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能力,也低估了小玩具的威力,光是这一下,就让他尖叫着脱了力,泪水夺眶而出,对着年妄闭合的手掌又抓又挠了半天,却根本碰不到年妄手里的遥控器。   有过上次的失败经验,这一回叶无错学乖了,麻绳反反复复绕了好几圈,虽然技术还是不咋样,但起码不会被挣脱。   虽然不能挣脱,但是遥控器已经在年妄手里了,年妄不需要挣脱麻绳,只需要把手心合上就够了。   叶无错扒不出遥控器,只能去扒身上的小玩具,然而哆哆嗦嗦的手根本使不上力气,尝试了好久凑没能扒下任何一个来。   不到五分钟,叶无错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和手段,趴在年妄身上蜷缩成一团,除了哭和求饶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确实醉仙欲死,但不是叶无错想的那种醉仙欲死。   “哥哥,我错了,呜呜……老公,饶了我吧,呜呜……”   寂静的空间中,震动声和电流声无比明显,配上叶无错惨痛的哭声,一度甚至有些喜感。   SXPL品牌的小玩具全都具有惩戒性,这一点叶无错不了解,年妄却很清楚。   而年妄现在做的事,也确实就是惩戒。   年妄冷漠无情地看着叶无错翻滚哭嚎了半小时,直到叶无错趴都趴不住了,都快抱着肚子滚到地上去了,这才悠悠然将遥控器给关了。   “好玩吗?”   叶无错累得头都抬不起来,闻言下意识地抖了抖,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明明他看视频里的人都玩得那么开心,怎么到他身上就,就……   理论和实践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呜呜……   “那还不快把我解开,还是你想再来一次?”   年妄捏着遥控器威胁道。   叶无错哭着把年妄解开了。   在他的计划中,小玩具会狠狠提升他的魅力,并勾出年妄的欲念,让他和年妄顺理成章地发生一些事,接着,他就能在年妄上头的时候,问出那个“神秘朋友”的由来。   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小玩具除了将他狠狠电了一顿、让他在年妄面前颜面尽失以外,什么作用都没起到。   年妄揉了揉被绑红的手腕,又花了不少的时间整理了一下被叶无错蹭得乱七八糟的衣服。   良久,他的目光才落在跪在角落里的叶无错身上。   小玩具已经被年妄亲手从叶无错身上彻了下来,整整七个,放在SXPL品牌里也是极其少见的一款。   小骗子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哥哥,对,对不起,你,你打我吧……”   察觉到年妄视线的叶无错主动开口道歉,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系统屏幕上缓缓飘过了弹幕,事件平息,直播间重新开启。   【我靠主播又反杀了】   【这都能反杀,这对吗】   【我不理解啊我真的不理解,麻绳都绑成那样了还能反杀?】   【主播有这实力干什么不好,当什么扮演者啊,还是炮灰】   【主播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主播】   【我去,有挂】   年妄在床边坐下,盯着跪得不怎么舒服的叶无错,抬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叶无错吸吸鼻子,从地上站起来,挪到年妄身边坐下。   他身上痛得厉害,手脚至今还在发麻,浑身上下难受得不行,而温暖又熟悉的气息近在眼前,令叶无错根本抑制不住扑进去蹭蹭的冲动。   但是他不敢,他知道自己又犯错了,还是特别丢人的错,他接下来不仅不能得到任何亲亲抱抱,还得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   年妄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叶无错的投怀送抱,于是主动将灰暗的叶无错搂进怀里,安抚性地拍拍叶无错的后背:   “以后还敢吗?”   “不敢了,呜呜,对不起,我,我真没用……我不能让哥哥满足,我,我……要不哥哥你还是打我吧,那个我可以的,呜呜……”   年妄:“……”   他揍叶无错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有一次是因为“无法满足”,他从来都没表达过对这种痛苦大于快乐的玩法的喜爱,也从来都没要求叶无错习惯这些事。   叶无错基于原主的过往,对他产生了巨大的误解。   在正常情况下,即使叶无错误解年妄,也不会对年妄造成什么影响,因为年妄本来就不会将那些手段用在叶无错身上。   然而,当叶无错做梦都想和年妄上床时,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这么多年里,年妄也不是没有想过清洗一下原主留下的黑历史,然而黑历史之所以是黑历史,就是因为怎么洗都是黑的。   已经发生过的事根本不可能改变,年妄作为后来人,不论怎么洁身自好、正人君子,不论怎么反复强调、拼命解释,也无法改变圈子里默认他是个变态的事实。   叶无错越是深入那个圈子,就越会清晰地了解到年妄、确切地说是原主曾经玩得有多花。   ——也就会为了接近传闻中的年妄,而做出更多离奇古怪的不可控行为。   现在的年妄根本不喜欢那些事,也不希望叶无错因为他而喜欢上那些事。   所以他每一次对叶无错做的,都是制止,而非鼓励。   明明已经尽力在劝了,事情还是演变成了今天这样。   可能这就是不可抗力吧。   叶无错被年妄又拍又哄地安抚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然而,当他看见年妄全程不动如山的某个部位,心中的悲伤又一次涌了上来。   “哥哥,你那个朋友,比我更好吗?”   叶无错把脑袋搁在年妄胸口,语气里满是自暴自弃,几乎已经默认了自己不如那个“神秘朋友。”   年妄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别胡思乱想。”   叶无错的眼眶又开始发热了。   他很清楚,那个圈子里的人阈值都很高,年妄作为个中翘楚,对普通的滚床单显然提不起兴趣,必须得是特别特别刺激的方式,才能挑起年妄的欲念。   可他太没用了,纸上谈兵地了解了那么多,真刀实枪上的时候,却表现成这样……   “好了,别难过了,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越家一倒,我就和你在一起,好吗?”   年妄叹着气给出了承诺。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叶无错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颇有一种好不容易种好小树苗被人踩了一脚的挫败感,那个人还是他本人。   叶无错抬起头,眼里满是希冀:“真的吗,那你可以带我入圈吗?”   年妄冷漠道:“不能。”   叶无错:“……”   年妄坦言:“我已经不玩那些了,我现在不喜欢那些事,所以我也不希望你喜欢,你不用做那些事,我也很喜欢你。”   叶无错满脸写着不信。   年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总之我是不会陪你玩的。”   叶无错问:“是因为神秘朋友会陪你玩吗?”   年妄:“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和我不是那种关系,不让你和她见面是因为她会对你造成不良的影响……”   叶无错不依不饶:“神秘朋友是你的前任吗?”   年妄:“不是。”   叶无错:“是圈子里的人吗?”   年妄:“……”   叶无错:“给我推个微信吧?”   年妄:“不行。”   叶无错:“哼,还说不是前任。”   年妄磨了磨牙:“还没被电够是吧?”   叶无错:“……嘤。” 第78章   由于前一天晚上闹得太疯, 第二天赴宴时,年妄和叶无错都有些精神不济。   年妄上车之前狠狠地瞪了叶无错一眼。   叶无错被严厉教育了一晚上,对字母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被打击得渣都不剩,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别人叫他都得慢半拍才能反应过来, 如今又被年妄这么一瞪……更是瑟瑟发抖,半点都不敢招惹气头上的年妄。   他缩在车子的角落里, 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像是一只可怜的小鹌鹑。   价值不菲的豪车很快将他们送到了地方。   鸿门宴的地点,是位于海城商业中心的私人会所。   这个位置平日里客流量很大,来来往往的路人都以为这里只是普通的娱乐场所, 很少有人知道其中暗藏洞天。   手机和手表需要提前交给侍者,经过转圈搜身过安检等一系列操作后, 宾客们在侍者的引导下绕过九曲十八弯,踏入一个超乎寻思的世界。   年妄来过这里, 全程熟门熟路, 但叶无错没有,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非常陌生。   当叶无错走着走着迎面撞上了一台巨大的“刑架”和一整面墙的小玩具时, 他震惊地后退了好几步。   从上车开始一直迷迷糊糊的大脑瞬间清醒了。   这, 这地方……   看着不怎么正经啊。   叶无错好奇得不行,却又完全不敢问走在他前面的年妄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他确实被年妄保护得很好,这些遍布海城地下的灰色产业, 他从没来过。   年家的势力为叶无错挡住了商业场最阴暗的一面, 当叶无错以为一个商人为了一个订单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就是陪客户喝酒喝到吐的时候, 他不会想到,无数和他出身类似的行业新贵正混迹一个又一个泯灭人性的包间里。   进入包间后,年妄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完全没看叶无错一眼。   叶无错先是被墙上暗示明显且姿势夸张的油画吸引了目光,好半天才收回视线,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年妄身边的空位上。   他们的表现从出停车场开始就一直被人盯着,不论是年妄的冷脸无情,还是叶无错脸上的小心翼翼、欲言又止,走路时的一瘸一拐,几乎都在坐实叶无错常年受年妄虐待的传闻。   叶无错这段时间对越家下手极狠,相互对立几乎摆在明面上,但是叶无错异军突起的同时,年家和越家都在衰退,而年家衰退的速度远远大于越家,要不是家族底蕴实在过硬,恐怕已经撑不住了。   商业场上的竞争与合作关系,不能光看表面,还得看最终的获益人。   年家是那样庞大,庞大到一旦倒下就能让好几个越家涅槃重生,而叶无错明面上对越家下死手,其实每一次都点到为止,最近的市场争夺战也是打到一半不了了之,留给了越家巨大的喘息空间。   即便叶无错在传闻中与越家有所不和,但叶无错到底流着越家的血,是越家的人,他在年妄身边受尽折磨、蛰伏至今,究竟是为了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今天的局是越稜组的,到场的人里有不少是越翎的狐朋狗友,叶无错每一个都认识。   这些人和越稜交好,自然也就和叶无错交恶,叶无错一进包间就感受到了空气中飘荡的审视和打量,黏腻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令他不怎么舒坦。   好在,勉强可以忍受。   毕竟年妄也在场。   虽然他家哥哥还在气头上,一点都不理人,看上去很凶的样子……但是足够了。   年妄在的地方,叶无错永远都能保持心情平静。   因为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年妄都会像当年让繁星号返航一样,将他平稳地送回岸边。   时间越来越晚,包间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快有人开始抽烟,烟雾缭绕的氛围加上昏暗暧昧的灯光,严重阻挡了视线,叶无错的视线距离只能到自己这一桌的几张沙发椅,至于其他桌上的人,他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轮廓,连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   奇怪的是,叶无错看不清其他人,其他人却像是能轻易看清叶无错似的,纷纷端着酒跑来和他打招呼。   叶无错一杯酒都没喝。   撑腰的人就在身边,叶无错谁都不怕得罪。   *   组局的越稜反而最晚才到场,前呼后拥地现身的瞬间,包间的氛围顿时被推向了最高潮。   越稜叫嚷着让大家吃好喝好玩好,今天的一切开销由他买单。   他如皇帝般被人簇拥着,一呼百应的模样已然有了原著中商业教父的雏形,人脉、地位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当年的他在年妄面前就是个被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楞青头,但是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和年妄平起平坐的资本,今天的局,他叫年妄来,年妄即使不情愿,也得来。   越稜顺理成章地在年妄对面落了座,与他同行的人实在太多,原本空着的两排沙发椅,瞬间全都坐满了。   侍者拿来各种昂贵的红酒,越稜随手挑了一瓶,递给身边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非常年轻,绝对没有超过二十岁,但是衣着非常成熟,也非常暴露,他动作熟练地接过酒瓶,双腿岔开,跪在地上为越稜斟酒。   灯光实在是灰暗,简直就和没开一样,少年手一抖,酒倒歪了一点,沿着酒杯滴到地上,沾湿了地毯。   越稜上一秒还和旁人言笑晏晏,下一秒就动作自然把酒杯放到一边,一把将少年拉到腿上,按住柔软的细腰,狠狠地扇了几巴掌。   少年的热裤穿得短,半截大腿都露在外面,原本雪白的皮肤瞬间变得通红高胀,惨叫声被他强行压制在喉咙里,作为代价,红润的脸色眨眼间就白得像纸一样。   即便少年痛到浑身颤抖,捂着嘴抽泣了好一会儿才顺过了气,他也得扯出一个牵强的笑,顺着越翎的裤腿滑落到地上,继续为越稜倒酒。   这一幕,把叶无错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下意识偏头去看年妄,正巧看到年妄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目光相接的瞬间,叶无错脸色绯红,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水。   他才意识到年妄每一次对他动手都有多手下留情,也明白了年妄说“不喜欢这些”原来并没有说谎。   他又犯错了,他总是犯错,但没关系……年妄总是会原谅他的。   正想入非非的叶无错不知道的是,年妄微笑的原因,和眼前的场面毫无关系。   年妄的笑根本不是对着叶无错的,而是对着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红色系统提示的——   【系统提示,关键剧情出现(2/2),请扮演者当众羞辱主角受叶无错,令叶无错在大庭广众下心态崩溃,注意,关键剧情一旦失败,穿书立即结束!!】   【任务时限:30分钟】   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扮演者,这大概是年妄第一次对着“关键剧情”笑出了声。   没办法,因为确实好笑。   系统一定觉得此刻的场面很适合羞辱叶无错吧。   系统一定觉得,只要他让叶无错效仿少年跪着给他倒酒,一定能令心高气傲的叶无错在同龄人面前尊严扫地、心态崩溃吧。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麻烦系统睁开眼看看叶无错满脸期待的表情行吗?   就差没把“我也想跪着为哥哥倒酒”、“我也想在大家面前被哥哥按在腿上揍”写在脸上了!   还羞辱呢,他能羞辱到叶无错就怪了。   现在根本不是他强迫叶无错效仿少年给他倒酒的问题了,而是如果他再不阻止叶无错放飞自我的心,叶无错就快要自动给他跪下了。   越稜这个榜样做得可真好,短短几秒就让研究了好几年字母圈却没能入门的叶无错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年妄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在公开场合下做一些下流事、还觉得自己很帅的煞笔,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被煞笔勾得灵魂出窍的叶无错,只觉得自己的命不是一般的苦。   这里显然已经没有正常人了,除了他,封建到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年家家主。   越稜那边喝完了酒,便开始玩弄起少年来,眼看着即将在公共场合上演一出大戏,他突然停下了动作,锐利的目光看向了年妄:   “年哥你来也不带两个人,你看看,多生分,要不我从店里给你点两个?”   越稜显然是话里有话,年妄怎么没带人,年妄分明就是带了叶无错来的。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越稜自然是希望年妄不再遮遮掩掩,干脆一点让叶无错发挥出应有的“功能”来。   “不用了,人太多,坐不下。”   年妄这纯属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他这边是三人的沙发位,只有他和叶无错两个人坐,宽敞得不行。   越稜自然不肯买账:“年哥说笑了,这么大的地方……”   “还不过来?”   年妄突然举杖敲了敲地面。   沉重的声响,唤起了越稜记忆深处的画面。   繁星号上,年妄就是用这支权杖,让他颜面尽失的。   但是今天不一样……历史不会重演。   越稜一回忆起旧事,一双手立刻捏紧了少年的伤处,几乎用尽全力,倒霉的少年痛到把脸埋在越稜腿上连连干呕,整个人抖得像筛子,却不敢推开越稜半分。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越稜身边站起,踩着高跟鞋走向年妄。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曾经的她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无数男人女人的梦中情人,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在吃年轻饭的娱乐圈里,她早已被新人取代,这几年已经很少看到她出镜,如果不刻意去搜,很多人会以为她已经退圈了。   即便如此,她依然很美。   褪去了年轻时的阳光明媚,变得成熟、稳重而温婉,像是一座沉默的花圃,依然芬芳,只是不再张扬。   她是祈宝儿,传闻中唯一一个与年妄“有染”的女明星。 第79章   包间里坐满了靓男美女, 男明星女明星在这里就和菜市场里的鱼一样不值一提,如果不是年妄开口,叶无错甚至都没注意到他学生时期最喜欢的明星也在场。   年妄一直藏着掩着的“神秘朋友”,就是祈宝儿。   眼看着祈宝儿一步步朝这里走来, 叶无错整个人都僵硬了。   高跟鞋踩在地摊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本该沉闷的声响此刻却无比尖锐,尖锐到似乎能刺破叶无错的耳膜。   叶无错心脏狂跳, 如老旧的电脑机箱般艰难运作的大脑不断浮现出为数不多的有关祈宝儿的记忆。   他太久没听过祈宝儿这个名字, 事到如今,几乎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祈宝儿那张明艳的脸怎样贯穿他整个年少时光,想不起他的同学们怎样带着祈宝儿的签名照来班级里炫耀, 也想不起传闻中年妄如何携祈宝儿共赴爱巢。   他只知道——   年妄在公开场合说过自己不认识祈宝儿,说他喜欢的是男人。   不会的, 年妄不会骗他的。   年妄不会……   转瞬间,祈宝儿已经走到了年妄面前。   “这回开心了?”   年妄斜斜地看了祈宝儿一眼, 略带责问的调侃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盖过了祈宝儿闯的祸。   祈宝儿双手合十, 做出一种讨饶的动作,她身高腿长, 气势很足, 但是在年妄面前,她就像个不懂事的小妹妹一样可怜巴巴。   叶无错呆呆地看着年妄,呆呆地看着祈宝儿, 想要说什么,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年妄不仅认识祈宝儿, 而且他和祈宝儿一定是经常联系的关系,他们之间有一种不正常的亲昵,亲昵到仿佛已经认识了很多很多年……   叶无错住在白玫园里、和年妄形影不离了这么多年, 却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祈宝儿。   这是年妄在故意避着他,年妄不希望他接触到祈宝儿。   想到这里,叶无错的一颗心仿佛空了,他知道大庭广众下他不该做出不合适的举动,但是他忍不住,他心慌意乱,目光震颤,他宁可像越稜怀里那个少年般被年妄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欺辱,也不想像现在这样,远远地看着年妄和祈宝儿眼神交流。   “你坐过去,腾个位。”   突然,年妄隔着祈宝儿看了一眼叶无错,示意叶无错挪一下屁股,把沙发中间的位置让给祈宝儿。   叶无错连呼吸都停住了。   “年哥好威风,我好不容易从赌场带出来的人,就这么拿去了?”   不远处,越稜的开口打断了年妄和叶无错之间诡异的气氛。   叶无错在这一瞬间甚至有些感谢越稜的解围,以至于他抓住了空当调整气息,低头垂眸地挪了挪位,总算维持住了最基本的脸面。   然而下一秒——   “你不是要港口吗,拿去吧。”   年妄语气淡淡道。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越稜再怎么对年妄的港口势在必得,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年妄居然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明星,把港口给他?   他怕不是疯了!   越稜准备好的措辞一下子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看向年妄的目光变得无比怨毒,似曾相识的画面,让他仿佛又回到了繁星号。   当时的年妄,也是这样轻易地、坦然地、不屑一顾地,将价值连城的东西随手丢给了他,只为了换取一个毫无价值的叶无错。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越稜早已不是当时那个毫无实权的富二代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和年妄平起平坐,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年妄还是这样对他,凭什么年妄还是这样高高在上地对待他!   越稜心中紧绷,手中的力道也越来越重,被他掐着肉折磨的少年实在是忍受不住痛楚,惨白着脸道:“越、越少……轻点越少……”   越稜松开手,随即一耳光扇了过去。   这一下用了狠劲,将少年的半张脸都打肿了,少年倒向一边,吐出一口血,血里还混着半颗牙。   极其可怕的画面,令在场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   年妄更是干脆站起了身,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微微皱起的眉头无声地表达着对越稜的嫌弃。   “年哥说笑了,今天让大家来玩,又不是来谈生意的,祈宝儿年哥喜欢,带走就是了,不过……这儿可是‘女王’的地盘,我也是好不容易才约上一次,年哥很久没来了吧,不再玩玩?”   越稜的神色完全扭曲了。   他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救下祈宝儿,可不是为了白送给年妄做人情的,但是现在的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年妄太坦然、太正直,衬得他仿佛是阴沟洞里的老鼠。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他哪怕不要港口,也要揭开年妄的那层光明伟岸的人皮,露出内里一片败絮的模样!   “呵。”   年妄发出一声轻笑。   他的眼前,红色的系统提示看上去是那么亲切。   【关键剧情(2/2)已完成,关键剧情已全部完成,对应积分系数已计入最终考核,之后的剧情请宿主自行探索,冲击完美通关!】   年妄既笑神经质的越稜,又笑心态脆弱得像纸一样的叶无错。   笑眼前这个癫狂的世界,又笑因为过于封建而和众人格格不入的他自己。   人生第一次,年妄觉得封建其实是个好词。   “走了,我还不想进局子。”   年妄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走了两步才发现叶无错还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不满地用权杖敲了敲地面。   叶无错骤然惊醒,红着眼睛从座位上站起身,跟上了年妄。   确切地说,是跟上了年妄身旁的祈宝儿。   本来只属于他的位置,现在被别人占了。   叶无错不得不低着头走路,掩饰他忍不住滴落的泪珠。   他的心态已经完全崩溃了,如果年妄再对祈宝儿做出一些暧昧的事,他说不定真的要跪下来抱着年妄的腿求年妄不要抛弃他了。   “年哥等等,您有什么不满意可以提,这儿都能满足……”   不顾越稜的挽留,年妄几步走出了包间,然后便在包间门口撞上了一群人。   年妄立刻回头,用手指着包间里的人,语气中有隐隐的兴奋:   “就是他们,聚众口口,您看他们裤子都脱了,真是不堪入目。”   下一秒,一群帽子叔叔冲了进来,转瞬间就控制住了这群完全处于懵逼状态的人。   烟雾褪去,灯光打开,包间里就没几个穿着衣服的人,大都已经滚到了一起,有些身体上还挂着小玩具。   场面确实不堪入目。   “不可能,这里是‘女王’的场,怎么会有帽子叔叔……”   “谁报的警,哪个瘪犊子报的警!”   “越哥你怎么回事,你这怎么还有帽子叔叔来了?”   在一群叫嚷着的声音中,唯一的正常人年妄带着祈宝儿和叶无错全身而退。   他只留下一个负责报警的保镖和一个助理提供录像、帮助警方判案。   至于录像机是怎么绕过重重安检进入的包间,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   因为越稜口中的场子的主人,“女王”,正是年妄同母异父的妹妹。   亲哥哥进场的待遇,自然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只是,即便是“女王”也没有想到,她哥居然会用这样离谱的手段,把整个场子都端了。   “啊啊啊我恨你,你这是要我的命——”   祈宝儿一上车就开始大喊大叫,宛若疯了一样。   年妄淡淡道:“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下次记住,不要再犯。”   “我还怎么再犯啊,你把我场子都端了,早知道你是这么来救我的,我就不找你了,呜呜呜……”   祈宝儿哭得真情实意。   她对外的身份是女明星,与此同时,她也是无数地下瑟瑟俱乐部的主人。   年妄今天报警一锅端了的,正是她手中最赚钱、名声最大的那一个。   虽说注册不在她自己名下,帽子叔叔不会因此找上她,但即便如此,她的损失也非常庞大。   “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去沾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钱赚不了多少,还有被挖坑的风险,你自己看看,今天闹成了什么样。”   年妄幸灾乐祸地批评祈宝儿。   祈宝儿气死了:“我在你心里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妹妹呗,从头到脚都上不了台面,啊啊啊我要离家出走,你是天底下最坏的哥哥,我不要做你妹妹了呜呜呜……”   “……哥哥?”   坐在年妄右手边的叶无错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个脑袋。   他的眼眶红红的,声音抖抖的,满心满眼都是慌张。   祈宝儿的这声“哥哥”,让他意识到了不对。   他自己也叫年妄“哥哥”,但是他叫“哥哥”的语调,和祈宝儿的语调,完全不同。   他叫的是“情哥哥”,而祈宝儿,仿佛是在叫“亲哥哥”。   “介绍一下,这是年遥。”   年妄道。   祈宝儿大喊大叫:“什么年遥,我不要叫年遥,我叫裴祈儿,我叫祈宝儿!”   “荒唐。”   年妄沉下脸,神色冷若冰霜:   “什么祈宝儿八宝儿,你早就入了年家的家谱,你只有一个名字,年遥。”   祈宝儿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随后越过年妄,把手拼命伸向叶无错。   她的手里抓着她的手机,手机上显示的是微信二维码:   “嫂子你快加我,快加我,我要把我一身绝学都教给你,你要好好在床上把我哥榨干,替我报仇!”   叶无错:“……”   年妄:“……” 第80章   年遥的二维码被年妄挡了回去。   接着, 叶无错作为无辜的受害者,全程围观了可怕的兄妹吵架。   “你对养子下手,你不要脸!”   “谁说他是我养子,他又没上年家族谱。”   “你自己退圈还想拉着我一起, 你做梦!”   “苦海无边, 回头是岸。”   “瑟瑟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一日瑟瑟, 终身瑟瑟, 我为瑟瑟代言!”   “你下次被逮别找我来救你。”   “本来就用不上你!我找你只是为了不暴露‘女王’的身份,结果你你你,你把我场子端了?”   “你就说暴露没暴露吧?”   “啊啊啊我和你拼了——”   叶无错抱头缩在车子角落, 即使这样也被误伤了好几次。   祈宝儿、也就是年遥真正的形象,和电视上善解人意又温柔开朗的大明星完全不同。   年妄的擒拿手段有多厉害叶无错是最清楚的, 然而在狭窄的车内空间里,年遥居然可以做到和年妄五五开。   年遥并没有被年妄带回白玫园, 路过某个高档居民区时, 年妄把年遥踹了下去。   年遥蹬着一双高跟鞋气鼓鼓地走了。   两秒后,叶无错这一侧的车窗被敲响。   叶无错抬头一看, 一个手机二维码贴在车窗上。   叶无错迅速掏出手机, 滋溜一下扫上了二维码。   身后传来的目光让叶无错感受到了什么叫如芒在背,但叶无错还是顶着压力发出了好友申请。   不论是年遥,还是“女王”, 都极其吸引叶无错。   SXPL就是“女王”创建的瑟瑟玩具品牌, 有了“女王”的微信, 叶无错以后就再也不愁抢不到瑟瑟小玩具了。   至于年遥,年妄的亲生妹妹……那就更意义非凡了。   叶无错把手机护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年妄。   年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目光中隐藏的威胁不言而喻。   他衣服乱糟糟的,脖子上老长一道红痕,一看就是被指甲划出来的。   如果有狗仔在附近,年妄和祈宝儿“旧情复燃”的新闻必能上明天的头版头条。   只有叶无错知道,年妄和祈宝儿只是单纯地打了一架。   他们就和随处可见的普通兄妹一样,没一个好脾气,吵着吵着就能上手。   虽然叶无错一下子还想不明白,祈宝儿是怎么变成的“年遥”,又是怎么兼带了“女王”的身份,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年遥认识他,年遥叫他“嫂子”。   一想到年妄虽然表面一直在拒绝他,但私底下却让亲生妹妹叫他“嫂子”,叶无错就高兴到合不拢嘴。   “笑,接着笑。”   年妄冷冷道。   叶无错:“……”   收敛笑意,乖巧坐好。   但是当着年妄的面和已经加上微信的祈宝儿偷偷聊天。   年妄道:“少和她接触,她那都是歪门邪道。”   叶无错收起手机,抬眸看了一眼年妄。   这一眼持续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年妄忍不住开口问道:“看我干什么?”   叶无错道:“看你怎么还不对我动手。”   年妄奇了:“我为什么要对你动手?”   “因为……”   叶无错突然起身,双手攀上年妄的脖子,脑袋也凑上去,重重吻上红色的指甲划痕。   年妄吃疼吸气,但是没有拉开叶无错,而是一巴掌挥在叶无错腰腿处:“皮痒?”   叶无错不仅没有松开,反而迎着年妄的怒火贴得更紧了。   “浑身都痒,哥哥快帮我止痒。”   叶无错伺机而上,双腿环住了年妄的腰。   他的手机被丢在一边,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年遥发来的狼虎之词——   【老男人喜欢给人当爹,喜欢封建play,只要你一直犯错、一直挑衅他的权威,就能一直和他上床!】   【嫂子加油,全靠你给我报仇啦!】   *   在年妄的默许下,叶无错很快查清了年遥的身世。   祈宝儿,裴祈儿。   她确实是年妄的妹妹,但是,她是年妄同母异父的妹妹。   追根溯源的话,年遥根本不是年家人。   她的母亲,正是当年与老家主发生关系,并生下年妄的女人。   老家主对外宣称这个女人在生下年妄后就去世了,但现实显然并非如此。   女人被送到了国外,安稳地活了下来,有了新的家庭,还生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也就是裴祈儿。   裴祈儿十五岁那年,恰逢年妄十八岁成年礼。   年妄身边暗算不断,保镖、助理死伤无数,老家主为年妄挡住了一波又一波袭击,却怎么也没算到,远在国外的裴祈儿一家竟然都能因此受到牵连——全家遭遇大型车祸,父母当场身亡,只活下裴祈儿一个。   出于补偿的心态,也为防再次生变,老家主将裴祈儿收养,记入年家族谱,改名年遥。   老家主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年遥,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对于已经懂事已久的年遥而言,年家才是将她害得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年家的继承人之战,她的家人根本就不会惨死。   这就是为什么叶无错从未在白玫园里见过年遥,因为年遥根本就不会踏足白玫园,也不会以年家人的身份出席任何年家的活动。   年遥对年家的财富一点兴趣都没有,年家之所以还能留下她,是因为她在世上最后的亲人、她的哥哥年妄,永远都无法与年家解绑。   在被年家收养之前,年遥就已经知道她有一个哥哥。   裴祈儿,裴祈儿,祈儿幸福,祈儿安康。   对于裴祈儿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好名字,这个名字,似乎意味着她的存在,只是为了寄托母亲对哥哥的思念与祝福。   在一般人看来,裴祈儿应该急切地摆脱这个并不美好的名字才对。   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并不介意名字的由来,也永远都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自哀自怨,她是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女王”,是坚强独立的裴祈儿,是大明星祈宝儿,也是年妄的妹妹年遥。   年妄对于年遥的意义,和年遥对于年妄的意义,是非常接近的。   在年家,年妄看似亲朋满座,实则孤身一人。   他的辈分太高,年龄又太小,除了年迈的老家主以外,他唯一说得上话的人,就是年遥。   十八岁的年遥哭着喊着要脱离年家进娱乐圈时,遭到了一众叔叔伯伯的反对,是年妄力保年遥,将她亲手送出了白玫园。   年妄从不关注年遥在娱乐圈的发展,他甚至就连年遥的艺名叫“祈宝儿”都不知道,只有当年遥惹麻烦的时候,他才会现身。   对年遥的一切,年妄不关注、不插手、不涉足,他只是永远强大且沉默地执掌双蛇权杖,稳住这个四面皆敌的家族。   这是年家家主能给自己亲生妹妹的唯一的、也是最珍贵的东西,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拥有的——   自由。   离开年家后,年遥为年妄做了许多事。   她淡圈的契机,正是老家主的去世,没了老家主的支撑,她在外抛头露面,极有可能成为年家人对付年妄的把柄。   她表面上看似与年妄不和,年妄也从未对外承认过她的存在,但是,原主隐秘且特殊的爱好,一直都是依托年遥的俱乐部才得以发展的。   这对兄妹在惨淡的人世间互相支撑,一路走到了现在,他们的过往如云烟般淡然,但也极其震撼。   叶无错作为唯一一个允许被踏足其中的人,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只觉得非常对不起年妄。   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地误会年妄,小孙儿也好,祈宝儿也好,这些来自外界的传闻,有这么资格评价年妄呢?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那些传言,有关年妄的一切,只有年妄自己亲口告诉他的,才是真相。   年妄之所以不让他接触年遥,原因就和年妄亲口说的那样,因为年遥会对他造成“不良影响”。   以此类推,年妄一次又一次说自己并非圈内人,没有变态的爱好,也不喜欢玩字母,其实也是真的……   等等,这个确实是假的。   这段时间,叶无错一直都在根据年遥教的方式,不断犯点小错挑衅年妄。   包括但不限于给年妄送咖啡的时候手一抖翻年妄一身,然后用舌头给年妄擦身、遛狗的时候放任娇娇把年妄的卧室搞得一团糟,然后躺在一团糟的大床上等待年妄回来、给年妄送文件的时候往里面夹蚯蚓,在年妄大怒的瞬间献上年妄的黑色皮手套……   效果非常卓越。   年妄的黑手套都磨损了一层。   没过多久,年妄就因为实在舍不得他的手套,主动提高了对叶无错的忍耐阈值。   早点算到这一步的叶无错立刻拿出了从年遥那儿重金购买的黑红戒尺,令年妄好不容易维持着的虚假和再次分崩离析。   曾经的叶无错在年妄面前总是像背着好学生包袱一样小心翼翼,他太想让年妄满意,所以拼尽全力展现出年妄希望的模样与形象,犯一点错都能能内耗一整天,更不敢展现半点真情实感。   而现在的叶无错,可以选择性地“优秀”或是“犯错”,反过来利用年妄对他的宠爱,让年妄不得不对他动手。   ——作为年遥认可的“嫂子”,一直吃不到年妄,那怎么能行呢?   将年妄刺激到极限后,那张叶无错曾经悲观地认为自己一辈子都没可能上得去的大床,终于是上去了。   筋疲力尽但心满意足地躺在年妄怀里的时候,叶无错在心底疯狂感激年遥。   不愧是“女王”,实在是太通晓人心、太了解她的亲哥哥的xp了……   叶无错心花怒放的同时,被他骗上床的年妄一分钟叹了十次气。   且不说年妄非常担心没了和他上床的这根胡萝卜以后,叶无错还会不会努力地针对越家。   就说他养了这么久的小朋友,只是和年遥见了一面,就被带坏成这样,这对吗? 第81章   好消息是, 年妄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虽然他自己在开荤后食髓知味,抱着叶无错荒唐了好几天,但是叶无错却一点都没耽误正事,在完成毕生夙愿、和年妄滚成一团的同时, 还顺便对越家斩落了狠厉的一刀。   这一刀, 越稜挨得不冤。   就连刀本身,都是越稜亲手送到叶无错手里的。   那天闹到警局后, 虽说因为证据不足, 警方无法判定越稜以及他的狐朋狗友们确实是在聚众口口,问了一通话后就把人都放了,但越稜也因此在朋友们面前丢尽了面子, 知道报警的人就是年妄后,对年妄的恨意也就抵达了巅峰。   明明年妄已经同意把港口给他了, 但是越稜就是不要,他要以他的方式报复年妄, 而他报复年妄的方式, 是要向公众揭露年家家主年妄以收养为名、虐待未成年的养子养女们。   为此,他需要叶无错的助力。   那天的会所里, 叶无错的神情是那样可怜、那样卑微, 一副心态全崩如惊弓之鸟的模样,让越稜动了恻隐之心的同时,也完全确信叶无错常年遭受着年妄的虐待, 于是他无比自信地请求叶无错与他合作扳倒年妄, 并许诺叶无错只要事情一成, 他就会和叶无错在一起,共享越家和年家的财富。   叶无错对此的反应,是吓得当场把微信号注销了, 生怕被年妄看到了,误会他。   偏偏叶无错的举动反而让越稜以为叶无错完全处于年妄的控制之下,为了让叶无错解脱出来,站到他这一边,越稜辗转联系上了叶无错,并送给了他一份今天大礼——   那块价值五十亿的地皮。   没错,就是年妄曾经为了交换叶无错,而送给越金兆的地皮。   年妄当年送出地皮的时候,很清楚当时的越家没能力搞到审批,根本没法将这块地皮利用起来,如果要用,还得来求他帮忙,也算是捏住了越家的一个小小的把柄。   不过,越金兆也不蠢,与其低声下气地求年妄,不如把地皮留在手里当做底牌用,万一真到了危机时刻,还能出手地皮换一波流动资金。   眼下其实正是需要出手地皮的危机时刻,然而,在世界意识的影响下,越稜太自信,太确信自己能将年妄踩在脚下,也太想要向叶无错表达自己的诚意,于是他将这块对叶无错而言意义非凡的地皮,送给了叶无错。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样做,完全是在效仿六年前的年妄。   他本可以安安稳稳地掌控越家、成就一番事业,但是现在,他彻底钻进了死胡同,他只想把年妄踩下去,他自信可以把年妄踩下去,超自然的力量极大程度地放大了他深藏心底的欲望,令他无法正常地思考自己的人生。   原本叶无错针对越稜,只是为了和年妄的约定,并顺便给自己报个仇,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   扳倒越家对叶无错而言是早晚的事,即使越稜是正常状态,也赢不过占尽先机的他,更别说半疯状态的越稜了。   然而,如今这个一举一动都无比玄乎的越稜,令叶无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作为一个旁观者,叶无错感受到了越稜对年妄不正常的执着,在此基础上,他合理怀疑——   越稜看上了年妄。   虽然越稜嘴上说着喜欢他,还说要在拿下年家后和他在一起,但是,谁能保证越稜说的是真话呢?   年妄那么好、那么优秀,哪怕一把年纪了也比娱乐圈里的小鲜肉都帅,越稜看上他,那可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说只是单纯的旧怨,叶无错或许还会看在和平年代没必要做得太过分的份上而留越稜一命,但是再加上觊觎年妄……这就罪无可恕了。   叶无错收下越稜的地皮后,果断卖出套现,随后立刻对失去了最后一张底牌的越家快消品市场开启了疯狂的围剿。   最朴素的商业战就是砸钱,而现在的叶无错有的是钱,这些钱还是越稜亲手送到他手上的,砸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不到半年的时间,越家被叶无错逼得彻底退出快消品市场,旗下几大公司苟延残喘了一小段时间后,接连宣告破产。   随着越家最后一家大型企业破产,年妄的人生任务进度顺利走到了百分之一百。   完美通关。   这个成绩远远超出了年妄的想象,也让年妄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低估叶无错。   就像当年的年妄提前做好了小朋友连本科都考不上的准备,而小朋友轻轻松松拿下了海城状元那样,这一回的情况,和当时几乎完全一致——   年妄提前做好了越家绝地反击、越稜怪力乱神的准备,不料叶无错一边在床上玩他,一边就把越家玩倒了。   完美通关是每一个扮演者毕生追求的夙愿,可遇而不可求,像年妄这样自己什么都没做,而是靠主角受的力量摘得胜利果实的离奇操作,要是传出去了,怕不是得把其他扮演者给羡慕死。   叶无错还不知道自己在年妄这儿已经完成任务了,对于他而言,越稜和越家的处境,还远远不到“身败名裂”的地步。   系统的判定具有客观性,有上限,也有下限,而叶无错与越家之间的仇恨,则远远超出系统的判定极限。   光是让越家破产欠债、让越稜流落街头怎么够呢?   越金兆当年强行和他的妈妈发生关系,间接害死了他的妈妈,越稜年纪轻轻心思恶毒,为了逼他低头,派人诱导他的小姨夫赌博欠债,后来小姨夫为躲债跳楼,虽说没有丧命,但也从此一蹶不振……   血债,用钱根本无法弥补。   血债,必须用血来还。   以上这些想法,叶无错是不会告诉年妄的。   在年妄这儿,他永远都是那个只会在床下犯错、床上求饶或是勾引的小朋友。   “哥哥,越家的DoSly也倒了,我是不是该拿点奖励?”   叶无错窝在年妄怀里,近距离观察着刚刚完事的年妄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性感气息。   DoSly是越家败走海城后,在国外注册的企业。   叶无错笃信赶尽杀绝的宗旨,即便越家逃到了国外,他也照下手不误。   “想要什么?”   年妄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叶无错的后背,语气中有些无奈,又有些一贯而来的宠溺。   “想要蛇!”叶无错眼前一亮:“听说年家的人在成年的时候都能得到自己的大黑蛇!我和你结婚以后,我也是年家人了,我也要大黑蛇玩!”   “又是年遥告诉你的?”   年妄的语气只剩下了无奈。   年家的传统又多又繁杂,许多在过去具有象征意义,而在现代社会,就显得有些落后。   事实上,年妄这个角色不仅是个炮灰,还是原著中的丑角,他代表的封建势力,按理说是应该被越稜彻底击溃的。   然而,剧情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出了问题,别说主角攻受联手破除封建了,叶无错现在简直是在逼着年妄搞封建。   “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你就说给不给嘛。”   叶无错在年妄胸前亲亲蹭蹭,一只手不安分地往下摸去:   “你要是不给我蛇玩,那我就只能玩你的蛇了……”   “等着吧。”   年妄拍开叶无错作怪的手,冷着脸同意了。   *   一天后,叶无错收到了属于自己的小蛇。   那是一条和威武霸气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粉红色的猪鼻蛇。   可爱的小蛇盘在一起,就像一块香甜的草莓小蛋糕,红红的信子细细小小的一根,脆弱到仿佛一折就断。   因为太相信年妄而没有提前研究过蛇的分类的叶无错捧着透明的小蛇房发出了困惑的声音:“年遥说一般都是威武霸气的蟒蛇,这是蟒蛇吗?”   “怎么不是呢,养大了就是了。”   年妄睁着眼睛说瞎话,顺带把厚厚的一摞饲养指南交到叶无错手中,尤其强调:   “它爱吃幼鼠,但是太大的幼鼠它吞不下,喂食的时候记得挑小一点的幼鼠喂,不然它吃不下去,也不能剪碎,它很挑剔,剪碎的不吃,就和你一样。”   叶无错本来只是对着规定了“温度、湿度、每天的喂食时间和游玩时间”的饲养指南皱起了眉头,在心里思索自己是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但是,当叶无错听到了年妄的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眉头豁然松开,整张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困惑:   “等等,什么叫就和我一样?我又不吃幼鼠!”   年妄道:“我是说,和你一样挑剔。”   叶无错更惊了:“我挑剔?我挑剔在哪里,我哪里挑剔了?”   年妄冷笑一声,挥手叫来特助。   五分钟后,一份比“小猪鼻蛇饲养指南”厚了十倍的“小叶无错饲养指南”新鲜出炉。   叶无错捧着厚厚一摞纸,越翻越沉默。   爱吃的食谱和不爱吃的食谱分别列出几百条,一道简单的红烧肉都能规定到盐几克糖几克,出门的衣服根据他喜欢的色调和场合分别归类最后变成了一张匹配表,甚至还写了他对香味敏感不喜欢花香,但是可以接受草木香……   不是,这对吗。   叶无错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许多细节,这些细节如果不是年妄的这份“小叶无错饲养指南”,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注意到。   怪不得他从来到年家第一天开始,每一顿餐食都是那样合他的心意,不冷不热正适合入口;每次出门都能在柜子里发现正适合的服装;卧室的床头永远有一杯温水,花瓶里从来不放白玫园的特产玫瑰花,而是香味更淡的佛手柑与雪松木……   他以为的那些巧合,他在日复一日的温水中渐渐习以为然甚至忽视了的小细节,每一处,都是无数心血凝结而成的奇迹,每一处,都是年妄沉默又沉重的珍视。   叶无错的唇瓣开始发抖,他甚至感到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本以为自己被年妄从繁星号上接走已经是用尽了一生的运气,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他是被年妄用这种方式养大的。   这一刻,他终于理解年妄当时为什么会对他糟蹋自己的身体而大发雷霆了。   叶无错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指着“叶无错不爱吃的食物”列表的第一条,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我为什么不爱吃炒面啊,我,我明明很喜欢炒面嘛。”   年妄提醒道:“你哭了。”   叶无错下意识以为年妄在说现在的事,于是赶紧把眼泪憋了回去。   但是,当他和年妄对上目光,看见年妄仿佛在透过他回忆什么往事的眼神,他骤然明白了——   年妄说得是,他第一次在繁星号上吃炒面的时候,哭了。   其实年妄的意思很简单,你哭了,等于你不爱吃。   但是在叶无错耳朵里,却根本不是这么一件事。   他哭了,那么,无论他爱不爱吃,炒面都会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这就是为什么叶无错来白玫园这么多年,餐桌上从未出现过炒面的原因。   叶无错再也忍不住眼泪了,他哭着扑进年妄宽敞的怀抱里,差点把手里的小蛇房都给摔了。   年妄一手接小蛇房,一手接叶无错,动作极其娴熟,从头到脚都写着靠谱。   “呜呜呜……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现在就想和你……”   叶无错扒拉着年妄的手往自己衣服里放,虽然他昨晚才被年妄狠狠折腾了一番,现在光是站着都有点艰难,但是他的情绪已经完全胜过了身体的难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年妄,他甚至想要把命都给年妄。   年妄道:“不行,在年家,养蛇有重要的意义,蛇成年,你才成年,也就是说,你在把它养到成年之前,都不能和我做那种事。”   叶无错:“?”   叶无错慌了,肉眼可见的慌了:“什么,它要多年才能成年,这,这,我我我……”   看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叶无错,年妄舒心地笑了。   这么多年养小朋友耗费的心血,总算能报复一点回去了。   就让小朋友自己感受一下,娇气的生物到底有多难养吧。 第82章   小猪鼻蛇入住白玫园的第二月, 越稜和越金兆都被叶无错送进了监狱。   越金兆早就该进监狱了,强迫未成年女孩发生关系,搞大肚子又弃之不顾,在越家得势之后又故态复萌, 一把年纪了还对小姑娘出手……   叶无错及时出手, 让畜生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比起越金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罪行,越稜的情况则复杂得多。   他根本不是越金兆的亲儿子, 而是当年狸猫换太子的狸猫, 如今越家倒下,他的身份反而能救他一命,越金兆作的恶与越家的负债, 都和他无关,他和叶无错的恩怨属于私人恩怨, 不归刑法管。   只要越稜够聪明,他其实完全可以在这一波叶无错对越家的围剿中全身而退。   然而, 从繁星号下来后, 越稜就魔怔了。   和越稜关系亲近的人都知道,越稜自那天以后, 一直在模仿年妄的一举一动。   作为和年妄对照的主角, 越稜本来是不混字母圈的,但是那天的鸿门宴上,越稜随身携带的少年和下意识动手的举动, 代表着现实中的越稜与原著中的越稜, 已经截然不同了。   年妄身上的传闻, 有真也有假,许多完全是凭空捏造,比如祈宝儿和小孙儿。   然而, 越稜不管那么多,他必须要把年妄当做一个表面光明伟岸、背地里脏事做尽的人渣,才能挽回那天他在繁星号上丢的面子。   和年妄有关的传闻,越稜什么都学,好的学不了,就往坏里学。   直到最后,越稜也无法证明年妄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但是他的行为,让警惕的叶无错察觉到了异常。   为了打击年妄,越稜到处宣扬年妄不仅和受资助的学生发生关系、强迫未成年人玩字母,甚至还在遇到了想要报警的硬茬时,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而杀人灭口。   叶无错很清楚年妄不会做这种事,但是,越稜说得又太信誓旦旦,那么真实,充满细节,仿佛笃定这些事真实发生过一样。   很快,叶无错想明白了——   做了这些事的不是年妄,而是越稜自己。   尝试着进行了一番调查后,叶无错果然查到了一些藏得很深的证据,将证据交给警方后,越稜毫无意外地被逮捕了。   两位掌权人一倒,越家的最后一口气自然也就散尽了,叶无错不费吹灰之力地并购了越氏最后几家还在盈利的公司,让越氏彻底换成了年家的招牌。   以上这些操作,全都是叶无错在白玫园,遵循着一天三顿饭、十一点前睡觉、连续使用电子产品不能超过四十分钟的规定下,达成的。   说实话,很难。   但是为了年妄,叶无错咬着牙硬着头皮,做到了。   上天给学霸降下不可能完成的考验,然后发现学霸根本没有上限。   叶无错不知道什么主角光环,他只知道,年妄希望他做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会做到。   为了年妄,他无所不能。   等年妄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的系统突然跳出了一个叫做【原著修复任务】的东西,一上来的进度就有百分之五十,只要完成就能让积分系数翻倍,相当于多经历一个世界,还是百分百人生任务进度的世界,太赚了。   年妄完全搞不清这个任务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在高昂的积分系数的份上,即使搞不清也得干。   于是,年妄时隔许久地调查了一下越稜的情况。   这一查可好,越稜不仅被判了无期,还借着保外就医的机会,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个堂堂主角攻,就这么,死了……   年妄被这惊天消息雷得外焦里嫩,好不容易缓解了一些震惊后,他心情复杂地把叶无错叫到了书房,斟酌着开了口:   “越家的情况,你清楚吗?”   “清楚呀,越稜死了,越金兆判了十五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啦,哥哥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叶无错语气轻快地回答道。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很可怕的事实,越家人的惨况,对他而言就连生活的调剂都算不上,一点都不重要。   他满心满眼想着的,就只有和年妄结婚。   当然了,他每天也不是只想着结婚这一件事就行,除此之外,他还需要考虑另外一件事——   今天要用什么借口和年妄上床。   等小猪鼻蛇成年再上床是绝对不可能的,猪鼻蛇的成年期在一年半到两年期间,这他怎么等得了?   至于打破年家的传统会不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叶无错一点都担心。   说好的大黑蟒蛇,年妄送了他一根粉红小猪鼻蛇。   年家的列祖列宗们就算要怪,也该先去怪年妄!   年妄皱着眉头道:“我记得,我们当时说好的只有让越稜身败名裂,但现在……”   叶无错一听这话,立刻急切地解释了起来:“哥哥你误会了,我只是把他送进去了而已,他不肯坐牢才自杀的,哥哥你相信我,我对天发誓,他的死和我没关系!”   年妄沉思许久,问道:“……你和越稜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主角攻都死了,那原著修复任务的关键,只可能在叶无错身上了。   年妄养了叶无错这么多年,自以为对叶无错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茬……   不得不说,他的心情有一点复杂。   就像是从小养了一条粉色的猪鼻蛇、养大了才发现是黑漆漆的蟒蛇那样复杂。   “过去的事我早就不介意了,虽然我在越家的每一天都在祈祷他不得好死,但是来了白玫园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想过那种事。”   叶无错急得一屁股坐到了年妄腿上,揪起一点年妄胸口的布料,委委屈屈地说道。   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仿佛在说“越稜只是失去了生命,而我可是被哥哥误会了啊”。   年妄抚摸了两下叶无错的后背,平静地问道:“我没有觉得他的死和你有关,我只是想知道,你和他之间究竟都发生过什么事,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那也没关系……”   话音刚落,系统屏幕上的弹幕就造了反。   【什么没关系,必须有关系好吧】   【主播你说什么呢,这可是任务,整整2的系数呢】   【不是,主角攻死了可还行,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快问啊主播】   【好奇得我抓耳挠腮】   “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哥哥想知道的,我什么都说!”   好在,叶无错一点都不介意把自己的过去告诉年妄。   他简单地理了理思绪,条理清晰地将他和越稜的往事全都告诉了年妄。   这是他这一生最不堪的过往,是他每一次回忆起来都喘不上气的经历,但是,在年妄面前,他什么都可以回忆,什么都不会令他害怕,他是一艘小船,而年妄是平静无波晴空万里的海。   “像抢我的生活费之类的都是小事了,他当着我的面踹死了我经常投喂的流浪狗,揪着我的头发让我学狗叫,找人把我关在体育仓库里确保我错过考试,他花钱让同学们都孤立我,但我的同学都很好,没有人理他,于是他给学校捐了楼,让学校把我分到最差的班,又让老师对我坐视不理……如果说越金兆是妈妈的仇人,那他,就是我的仇人。”   年妄越听越觉得不对,不过没有打断叶无错,而是等叶无错说完了,才缓缓问道:“你恨他?”   叶无错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他颤抖着声音,满是困惑又满是委屈地问道:“我不可以恨他吗,就因为越家和越金兆给了我生命,恨他就是错误的吗?”   创办了自己的企业后,他以行业新贵的身份活跃在商业场上,外界对他的评价是冷酷无情得不像人类。   他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这样,用坚硬的面具将自己层层掩盖,就像他在越家的时候,无论日子多苦,他也没有掉过一滴泪。   只有在年妄面前,他真的就像是年妄形容的娇气包那样,动不动就掉眼泪。   因为年妄对他而言太重要,随意的一句话就能牵动他的情绪,决定他的悲欢与生死。   年妄一边熟练地摸着叶无错的后背给叶无错顺气,一边斟酌着言辞询问道:   “不,我的意思是……你虽然之前恨他入骨,但你之后……会因为某种转机而对他改观吗?”   如果是其他任何人问出这样离奇的问题,叶无错都不会理会,但问的人是年妄,所以叶无错虽然觉得荒谬,但还是愿意顺着年妄的问题思考下去:   “什么转机?他被正义使者挫骨扬灰了?”   “比方说,如果你没有遇到我,而是一直留在越家,很快,你发现越稜不是越金兆的亲生儿子,他之所以针对你是因为觉得你抢了他的父母和财产,越金兆在得知他并非亲子后开始竭力培养你,那么,在继承越家的公司后,你会原谅越家人吗?”   年妄几乎是将原著的内容完全告诉了叶无错,照理说这样的操作是不被允许的,但是目前原著已经彻底走偏,他这么假设,反而因为脱离现实而显得毫无破绽。   叶无错照单全收了年妄的假设,用转得极快的脑子短暂地思索过后,说道:   “在我夺走他们所有的财富,让他们家破人亡后,我会原谅他们,在他们得到了法律的宣判,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后,我也会原谅他们,我还会为穷困潦倒的他们请最好的辩护律师,防止他们对判决不服,至于越家这些肮脏的财产,我在他们死在狱中后,会以他们的名义每年为贫困山区捐款,所有‘正确’的事,我都会去做。”   年妄:“……”   小朋友顶着一张哭唧唧的脸,说的却是极其可怕的话呢。   【恭喜扮演者,完成原著修复任务,任务进度:100%,积分系数已计入结算,感谢您的辛勤努力!】   年妄:“!”   居然是这么完成的吗!   也就是说,原著中的恋爱脑叶无错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叶无错……就像叶无错自己说的那样,是一个将“正确”当做利剑的,无情刽子手?   年妄震惊到失语的时候,叶无错柔软的双臂攀上了他的脖子,眼中满是得逞的笑意:   “哥哥,你提到了我的伤心事,我好难过,要哥哥用大黑蛇才能哄好。”   年妄回过神来,半威胁地掐住了叶无错腰上的软肉:“这么快就忍不住了?你的小蛇离成年还早得很,你不是笃行‘正确’吗?”   叶无错闻言,瞬间就从年妄身上滑了下去,极其熟练地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把正面黑反面红的戒尺,双手托着,高举到年妄面前:   “哥哥说我错了,那就罚我吧,哥哥不罚我,我怎么知道哪里错了呢?”   年妄:“……”   *   如愿以偿地挨了一顿之后用红艳艳的软肉勾引到年妄,于是顺理成章地又挨了一顿的叶无错心满意足地躺在年妄怀里,累得闭上了双眼。   意识模糊即将睡着之际,叶无错想到了他“正确”的前半生。   “正确”对他而言,一直都是一把双刃剑,一面对着敌人,一面对着自己。   将敌人赶尽杀绝,自己同样鲜血淋漓。   直到他遇到了年妄。   这把一直令他恐惧、却也是他唯一面对生活的武器,在年妄的影响下,慢慢变成了一把黑红色的戒尺。   由年妄执掌,但每一次,都由他自己亲手献上。   年妄说他笃行“正确”,年妄错了。   他早就不笃行“正确”了,现在的他,笃行“年妄”。 第83章   年妄在这个世界顺利地走完了一生。   可可爱爱的粉色猪鼻蛇顺利成年的那一年, 他也和叶无错结了婚。   婚礼按照叶无错的要求,在盛装妆点的白玫园里,轰轰烈烈地持续了一整个月。   婚礼之前,出现了不少难听的声音。   有人骂年妄荒唐, 有人说年妄违背祖训, 娶一个男人为妻,断了年家的后代……   所有出言不逊的人, 在婚礼正式开始之前, 全都遭到了年妄的清算。   年家家主只是封建,又不是没脾气。   在和叶无错结婚这件事上,年妄承认自己确实表现得不够封建, 可能会因此损失一点人设分,但这是他自己的事, 和其他人无关。   他的决定,不论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都没有旁人指摘的余地。   哪怕是年家的内部成员, 也不行。   自从年妄接过权柄,年家的地位一路急转直下, 海城首富家族的名号没了, 年底的分红也一年不如一年。   利益受损之下,年家人对这位年轻的掌门人意见颇多,这回年妄结婚, 他们确实想要以此为借口, 对年妄发难。   然而发难到一半, 他们惊异地发现——   如今的海城首富叶无错,正是年妄的结婚对象。   叶无错是年妄资助的学生,一路走来得到年妄颇多帮助, 势如破竹地吞下整个海城的外贸快消市场后,他又反过来和年妄结了婚,不仅将年妄这些年送给他的资产尽数还了回来,甚至还多给了不少。   如果再加上叶无错婚后和年妄共享的资产,那么,在年家大不如前的当下,年妄的个人资产不仅没有缩水,还增长了不少。   既然年妄没有受到半点损失,那么,损失的是谁呢?   答案很显然,是年家。   是年家除年妄以外的其他人。   年家大量的资产并非属于年妄本人,而是属于家族,属于家族里的每一个人,而现在,家族资产大幅缩水并回归市场,市场的红利,又通过叶无错这个代行者,重新回到了年妄手中。   年家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年妄送给叶无错的都是他的个人产业,不涉及家族资产,而年家的家族企业,确实也是因为不匹配新型市场而逐渐没落的。   这样一来,年家人不仅完全无法纠年妄的错,反而因为分红急剧下降而被年妄钳制住了。   现在的年家已经完全成了空壳,只要查账,年家人就会发现账面上的分红已经低到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数字,如果年家人想要装聋作哑地继续维持自己奢靡的生活,他们就不得不对着年妄低下头颅——   是真正意义上的低下头颅,而不是在勉为其难地接受年妄家主名号的同时,又打心底里觉得年妄配不上双蛇权杖。   老家主都没能完成的夙愿,年妄做到了。   年家上上下下,不会再有任何一个成员忤逆年妄的决定。   别说年妄要和叶无错结婚了,就算年妄要和娇娇结婚,年家人也得一边拍手叫好,一边给娇娇送上最美味可口的结婚贺礼。   作为本该败走海城、并死在海难中的炮灰,年妄彻底打破了原著中既定的命运,走出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年妄曾经下定决心要和世界意识争斗到底,现在,他赢了。   大获全胜。   *   年妄从穿越舱里醒来,胸前放着一副黑色的皮质无指手套,以及一把一面黑色一面红色的戒尺。   手套年妄知道,是他上个扮演任务的“扮演纪念”,但是这把戒尺,他完全没有印象。   年妄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他的第二份“扮演奖励”。   拿到皮手套的时候,年妄没有多想,但是现在,皮手套和戒尺的结合,让年妄不多想都难。   ……或许他这次扮演的是个老师,所以才会把戒尺当最重要的物品吧。   年妄困惑地收好手套和戒尺,走向业务中心。   虽说奇怪了一点,但是“扮演纪念”的出现,意味着年妄这一回的扮演任务结果不错。   进了业务中心,将手环按在机器上,再一次看见三百万积分的瞬间,年妄激动到浑身颤抖。   三百万,又是三百万……   炮灰组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炮灰组的!   这三百万的积分,不仅可以让年妄的家人脱离危机,还能保证他们安安稳稳地生活好几年。   这样一来,年妄赚取积分的压力顿时减轻了很多,他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了。   不过,接连取得好成绩令年妄有些得意,他一点都不想休息,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进行一场扮演了。   这一刻,年妄发自内心地觉得,觉醒者联盟其实也不足为惧,不论这些反叛份子如何捣乱,他们穿书局也一定能顶住压力,贯彻维护原著的使命。   就在年妄想要收拾收拾进行下一场扮演时,他的系统手环上弹出了让他前往领导办公室的消息。   接见年妄的不是他所属的炮灰三组的组长,而是他们穿书事业部的副部长。   年妄受宠若惊地坐在副部长对面,等待对方开口。   副部长也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道:“你今年的绩效是全局最好的,总计六百万的积分收益,打破了我局的历史记录,正好,最近人员流失严重,我们准备要提拔一批员工,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向?”   “有的有的,谢谢部长器重。”   年妄连连点头的同时,也隐隐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副部长说的是,今年的绩效。   可是今年才过去了不到五个月,别说全年绩效还没出来了,就连上半年绩效都还不能统计。   这波提拔似乎太急了,急到让年妄不禁怀疑穿书局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副部长道:“炮灰组的三个大组全部合并,你就是以后的炮灰组大组长。”   年妄心中咯噔一声,询问道:“我们炮灰三组的组长呢?”   副部长如实相告:“他离开我们局了,以后说不定就是竞争对手了。”   年妄:“……原来如此。”   他的神色看上去很平静,实则他的内心已经在翻江倒海了。   三个组合并成一个组也就算了,三个组长全部不翼而飞,还得靠临时提拔员工来撑起炮灰组。   虽然系统播报一直在说穿书局按着觉醒者揍,但现实来看,穿书局真正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突然之间连升三级的年妄暂时失去了进入小世界扮演的资格,组长的工作和普通成员有不少差别,年妄在扮演之前,必须要先处理完组长的工作才行。   走马上任的第二天,年妄收到通知,有一场只有中高层才能参加的内部会议需要他出席。   中高层开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年妄一点都没觉得奇怪,极其自然地参了会。   他想过无数会议可能的议题,比如增开培训课程,培训扮演者对抗觉醒者,比如要求各组长对扮演失败的扮演者进行心理疏导,不要让眼下特殊的环境影响到军心……   然鹅,年妄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会议的名称,叫做——   原著修改会议。   是的,原著修改讨论会。   将“世界意识至高无上”写在扮演者守则第一页上的穿书局,竟然在内部会议中,讨论如何将原著改得更虐心。   第一次参与其中的年妄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惜,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没有这么恶心的梦。   一群年妄曾经或见过或没有见过的组长和部长,轻轻松松地将一本现实向复仇虐文,改成了狗血恋爱文。   本来杀伐果断的主角,因为爱上了自己的死敌,最终放弃了背负着的血海深仇,和死敌在家族血亲的坟前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会议很快通过了这一本原著的修改方案,即将进行进入下一本原著的修改讨论。   衔接的期间,年妄站了起来:   “我们的使命不是维护原著和平吗,为什么我们要修改原著,还是改成……改成这种样子?”   这话一出,全场的人都疑惑地看向了年妄。   众目睽睽之下,年妄产生了一种错的人似乎是他自己的感觉。   提拔年妄的副部长今天正好不在,坐在最前面的穿书事业部的正部长高声对他说道:   “你是刚提上来的吧,会后来我办公室,我亲自解释给你听,先坐下吧。”   年妄坐下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会议通过了十二本书的更改方案。   不论原著是什么样的书,主角经过什么样的故事,走向什么样的结局,修改的思路都是完全一样的,把主角变成恋爱脑,让他爱上不适合他的人。   有些书的内容完全和恋爱无关,甚至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主角,不存在主角攻和主角受的cp,即便如此,主角最终的结局,也是和一个戏份最多的配角,谈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   走进部长办公室的时候,年妄整个人都已经有些不好了。   他拼命压抑着心底的气愤,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部长,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做这种事,我们不是原著的守卫者吗?”   “年轻人,刚毕业不久吧,你只是个打工人,可别把自己当英雄啊。”   部长笑呵呵地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年妄,语气极其轻松,一点都不把年妄的质疑当一回事:   “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做?很简单,因为主角的剧情越是坎坷越是虐心,扮演者收获的积分越是高,许多原著的剧情不够虐,只有按照这个模板改,既简单,也能在确保原著不崩溃的前提下,拿到最高的积分!   “积分的重要性就不用我多说了吧,隔壁甜文局,主角组扮演一场也才一两千积分,你看看我们,我们就连炮灰组都能拿到这个数字,我们的做法,才是整个穿书局的未来!穿书总局下十个分局,而我们虐文分局,每年能贡献百分之八十的业绩!”   说这话时,部长眼中跳动着名为“自豪”的火光。 第84章   年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工位上的。   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像是被抽干了灵魂。   他曾为了进入穿书局而努力了很久,他曾以为自己是维系原著的守卫者,他曾不止一次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   可是,一切都是假的。   他根本不是英雄, 他是刽子手。   他的每一次扮演, 都是在摧毁一本被众人所爱的原著。   只有被作者自己以及众多读者认可并深爱的作品,才有可能诞生小世界。   如果让穿书局的人自己写原著, 那么, 那些强行跌宕起伏、为虐而虐的原著,根本就不可能诞生出小世界。   所以穿书局没有这么做,他们选择了更聪明的方式——人为修改已经诞生了世界意识的原著。   一般的穿书分局, 根本就没有炮灰扮演者,只需要扮演主角和重要配角, 就足以维系原著的和平,不让觉醒者诞生。   只有虐文分局不同。   虐文小世界本就是容易出现觉醒者的地方, 而虐文分局更改原著的行为, 更是让原著产生了无数漏洞,这些漏洞, 凝聚成觉醒者诞生的摇篮。   虐文分局每年公开招募的扮演者数量, 是所有分局中最多的,他们需要大量的扮演者,炮灰、反派、路人甲……他们要用无数的人力资源去填, 才能补上摇摇欲坠的原著。   然而, 原著经过修改后, 建立在主角悲惨命运之上的积分数量无比可观,因此,虐文分局投入的人力资源, 反而得到了巨大的回报——   一个炮灰扮演者,进入虐文小世界短暂地扮演上几天,就能获得甜文分局的主角扮演者勤勤恳恳扮演几十年,同样的积分。   要是能在虐文分局里混成主角扮演者,那更是不得了,分分钟飞黄腾达、发家致富。   巨大的利益之下,穿书总局默认了虐文分局的行径。   虐文分局用虐文主角们的苦难浇灌出累累硕果,又通过展示他们的成果,吸引来无数无知无畏的年轻血液。   年轻血液们带着虚幻的梦想而来,最终幻想破灭,同流合污。   就像现在的年妄。   骤然得知真相的年妄试图和部长争论,但是部长的一句话,就将他堵了回去——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接受我们的观念,可以把你赚到的积分还回来,然后辞职。”   年妄哑口无言。   修改原著这件事,在虐文分局、乃至穿书总局,恐怕都是公开的秘密,也就是他这样进来时间不长、成绩又一直垫底的新人才对此一无所知。   虐分分局的人不知道自己改写原著的做法会增加觉醒者出现的可能、终有一日会被觉醒者清算吗?   他们当然知道。   只是,利益面前,他们不在乎那点风险罢了。   觉醒者联盟能不能打败他们的主神、能不能攻入他们的内部,让他们血债血偿,那都是未知数,是不知道多久以后、不知道哪一天才会发生的事。   而分局的扮演者们现在就需要积分。   在他们的世界,积分意味着一切,是食物,是药物,是他们体面生活的唯一交换物。   即便年妄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积分,他也没得选。   他的积分已经全都用来还债了,根本无法取回,就算可以取回,他也不会那么做。   他的父母受到污染的影响卧病在床,他们每天都需要积分续命,而全家唯一一个可以在外赚取积分的人,只有年妄。   年妄在转入炮灰组之前的成绩都不是很好,但即便是这样,他得到的积分也足够他生活和还债,现在,年妄更是接连完美通关小世界,取得了改变自己生活的积分。   虐分文局这回之所以提拔年妄,除了因为最近损员严重以及年妄异军突起表现优异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确信,年妄已经逃不掉了。   连着两个小世界百分百的任务进度,意味着年妄在小世界中留下了符合改写后的原著的完美轨迹,而这种完美的轨迹,会极大幅度遏制觉醒者诞生的可能,令觉醒者无法再拯救这两个小世界中命运多舛的角色。   是的,拯救。   觉醒者联盟根本不像穿书局宣扬的那样,是破坏小世界秩序的恶人,恰恰相反,穿书局才是恶人,而觉醒者联盟在做的事,是拯救那些被穿书局肆意改写命运的角色们。   如今,年妄成了穿书局的功臣,自然也就成了觉醒者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个道理,年妄不用部长提醒,自己就想明白了。   因为没有记忆,年妄不知道自己在过去的扮演中,究竟是怎么才能取得这么夸张的成绩的。   但是,他大概能想象出来,一无所知的自己一定在系统任务的引导下,为了赚取积分,对主角们做了许多丧心病狂的事。   随着觉醒者势力日益强大,不少扮演者选择叛变到觉醒者一方去,他们有的成功了,有的被穿书分局发现,清理门户了,还有的……即使到了觉醒者那边,也没能被接纳。   现在的年妄,就是最后那一类。   他的手上已经粘上了无法偿还的罪恶,他完美通关并各取得三百万积分的两个小世界,让小世界中的角色再也没有觉醒的可能,只能不断轮回往复悲惨的命运。   哪怕年妄扮演的只是一个炮灰,但百分百的任务进度和那样高昂的扮演积分,意味着年妄扮演的角色一定和主角产生了极大的交集,而这些交集,会导致主角同样失去觉醒的可能。   就在不久前,年妄还在为连续拿到两次三百万感到高兴,以为自己走上了光明的道路。   殊不知,他走上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死路。   积分,年妄没有办法退,觉醒者联盟,更是不可能接纳年妄。   年妄没有选择,只能在穿书局里继续待下去。   成为组长后,年妄的扮演任务减轻了许多,他甚至可以不再小世界扮演,而是进行扮演者招募,他招募来的扮演者赚取的积分,会按照比例分给他一部分。   但是,年妄没有选择这么做,他在短暂的失落过后,最终还是走向了穿书舱。   这是他来时的路,也该是他最后的归途。   【扮演者请注意,觉醒者为重复污染已经稳定的小世界,可能会破坏小世界重启机制,如扮演者遭遇[主角因保留上一次轮回的记忆而成为“重生者”]的情况,请立刻上报并终止扮演,否则后果自负!】   系统提示声中,年妄接收到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组长的穿书体验和组员完全不同,不仅穿书舱安置在独立空间,而且完全不会出现记忆脱节的情况。   更夸张的是,原本需要百分之三十的任务进度才能解锁的原著,会在记忆传输的时候,一起传输给年妄。   年妄这回的身份,是修仙世界中的无情道剑仙。   他十岁炼气,二十五岁筑基,六十岁结丹,百岁成婴,千岁化神,是修仙界的一代天骄。   他的人设,是【记仇,冷漠,睚眦必报】,他的人生任务,是【破境飞升】。   他和主角攻罗炁玄同属青月门,拜在同一师尊下,是师兄弟关系,而他因天资出众,早早自立山头,成为了避世不出的剑仙,而罗炁玄天资平平,修炼千年也只混到了个长老的位置。   在年妄看来,自己和罗炁玄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里虽无交集,但也有师兄弟情谊,然而,在罗炁玄眼中,年妄是他一生之敌,他做梦都想在境界上超越年妄,努力多年后他认清了自己和年妄在天赋差得很远的事实,但他没有放弃赢过年妄,而是动起了歪脑筋。   在狐族游历时,罗炁玄偶然抓住了纯阴圣体的主角受,纯阴圣体是天生的炉鼎,然而主角受修为太差,根本无法起到炉鼎的作用。   在引导主角受修仙、待主角受修为提升后再利用主角受双修,和放弃主角受之间,罗炁玄脑袋一拍,选择了第三条路——   将主角受送给了年妄。   *   年妄觉得很热。   按理说,他的修为已至臻境,即使把他丢进岩浆里,他也丝毫不会受影响。   但是现在,他就是很热,热到神志不清。   他睁开眼,看见了一只……在他胸口踩奶的小狐狸。   小狐狸恨恨地在坚实的身躯上磨爪子,锐利的指甲划过月白流云纹法袍,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年妄感受到身体的异常,深知大事不妙,为了不误伤小狐狸,他艰难地开口道:   “你快走,离我远……”   小狐狸完全没发现年妄醒了,仰起小脑袋,嚣张地口吐人言:   “哼,堂堂剑仙竟是不能人道的废物,修到化神了又怎么样,比起宫里最下等的太监都不如~”   年妄:“……”   抬手挥出一道灵气。   小狐狸惨叫一声,化成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   意识到不对的少年拔腿就跑,被年妄一把拽住脚踝,拖回床上。   少年定睛一看,被眼前超规格的巨物吓得浑身颤抖。   “呜呜,这不可能,你不是不能人道嘛……不不不,呜呜,我乱说的,剑仙饶命,剑仙饶命……”   年妄冷漠地扒了少年的衣服。   都修仙了,还在乎什么伦理纲常。   自己送上门来的狐狸,勉强用用也不是不行。 第85章   年妄很惆怅。   各种意义上的惆怅。   他没有扮演期间的记忆, 不知道自己过去的扮演都是什么样的情况。   但是,他觉得,像这种一穿来就在做禽兽不如的事的情况……应该还是比较少见的。   现在好了,禽兽做完了, 要考虑重新做人了。   塌下, 浑身青紫的少年蜷缩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喊着“剑仙饶命”。   年妄盯着看了一会儿, 惆怅地换了一个坐姿。   跪在他眼前的少年, 正是原著《忘忧》中的主角受,叶忘忧。   叶忘忧原本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通体火红, 只有爪爪和尾巴尖尖上是白色的,他在族群里的地位很低, 得到的资源也是最少的,修行多年都没能入门, 就连最基本的化形都化得不怎么样, 要么漏耳朵,要么漏尾巴。   不过, 叶忘忧并不在乎这些, 他每天快快乐乐地在红狐山中生活,饿了逮两只鸡,渴了摘果子吃, 小日子过得快活极了。   直到——   主角攻罗炁玄游离人间, 因贪图红狐族的炼丹妙法, 以妖魔入侵为由,屠尽红狐山,灭门红狐族。   唯有叶忘忧因身怀绝佳的纯阴体质, 极适合做炉鼎,被罗炁玄留下了一命。   可惜的是,叶忘忧空有体质,没有修为,连做炉鼎的门槛都没达到,要用他当炉鼎,还得先助他修炼到筑基才行。   罗炁玄自己也才金丹大圆满,根本拿不出那么多资源培养叶忘忧,于是他放弃了亲自用叶忘忧修炼的计划,而是在叶忘忧心头种下噬心蛊,将叶忘忧送给了修炼无情道的年妄。   他这么做当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想要利用叶忘忧毁了年妄。   年妄修炼的无情道,必须要保证元阳不泄,只要元阳不泄,他的修为就能一日千里,一旦元阳外泄,他的修为就不仅再也无法精进,还会不断倒退,直到彻底变回凡人。   叶忘忧修为低微,与灵兽的差别很小,同时又是处子之身,不会触动万剑锋的禁制,于是,罗炁玄将他混在灵兽堆里送进了万剑锋,而年妄还真就百密一疏,让这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狐狸泄了他的元阳。   年妄穿来的节点,正好就是叶忘忧混进他的寝宫,用罗炁玄的秘药引得他失了神智的时候。   年妄当时的记忆还没有完全融合,不小心被剑仙记仇又睚眦必报的性格占了上风,一时间就没把持住,按着小狐狸酱酱酿酿了一晚上。   如今,万事皆休。   原主的无情道已破,从今往后再无修炼的可能,只能如等死般等待自己的修为慢慢散尽,变成凡人。   如果是原主本人在场,此刻恐怕已经气到道心破裂吐血三升了。   年妄就不同了,他的心态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他看过原著,知道原著就是这么写的,他的无情道本来就是要破的。   但是一想到破道的原因,他就感到很惆怅。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强迫……小动物的行为。   都说扮演有风险,很多人扮演着扮演着就莫名其妙地抑郁了,所以才必须要进行记忆清洗,年妄本来还不理解,老想着把失去的记忆拿回来,现在,年妄才终于理解了记忆清洗的必要性。   可怜的小狐狸昨晚被他折腾了一夜,一觉醒来还得拖着病体跪着求饶,这画面,看得本就惆怅的年妄更加惆怅了。   这一晚上,一人一狐都睡得很沉,但年妄醒得可比叶忘忧早多了。   他虽然醒了,但一直在装睡,企图小狐狸醒来以后自己跑路。   然而,小狐狸不仅没有跑,还化形成少年模样抖抖索索地跪在他塌下,一副要跪到他醒来为止的模样。   年妄毫无办法,只能被迫“醒来”,和小狐狸大眼瞪小眼。   *   叶无忧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重生了一次,知道剑仙不能人道,所以放心大胆地给剑仙用了罗炁玄给他的秘药,只等剑仙醒来后,像上辈子那样将他赶出万剑锋,随后为了冲击破境而闭关,再也不管外界纷扰与传闻。   而他则会回到赤丹峰,告诉罗炁玄,他成功破除了剑仙的处子之身,让剑仙再无修仙的可能,随后在罗炁玄的帮助下,正式踏上修仙之路。   他的计划哪里都好,可惜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剑仙哪里不能人道?他明明,他明明……   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叶无忧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烧痛了起来。   他竟然真的破了剑仙的处子身,毁了剑仙的无情道!   无情道一毁,剑仙再无修仙的可能,功力也会在短短的二十年内散尽,变成凡人。   但,剑仙杀他泄愤,只需要二十秒。   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叶无忧的心脏一阵阵的抽痛,痛得他冷汗都下来了。   他这重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能连那么重要的事都能搞错,那他重生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难不成是天道觉得他上辈子过得太舒服,要他这辈子继续还债吗?   他上辈子受了那么多苦,挨了那么多疼,为了报仇苦苦修炼了三千年,直到最后也没能复仇成功。   是,他在修炼期间期间是害了不少人,可他被青月门众峰峰主联手诛杀,一身狐皮被扒下做法衣,七魂六魄被炼成法器,妖丹被融成仙丹……即便是这样,也不足以还清他的罪过吗?   叶忘忧越想越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积成一团小水滩。   不远处自顾自惆怅的年妄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盯着叶无错掉小珍珠的模样看得津津有味。   这么小一只狐狸,居然能流这么多水,不愧是修仙界,真是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呢……   看着看着,叶忘忧似乎有点不对劲了,两眼翻白,呼吸急促,脸色涨红,似乎要哭晕过去了。   年妄见势不妙,赶紧打出一道灵气。   无情道剑仙的灵气不是一般的霸道,不仅瞬间稳住了叶忘忧的生理体征,还起到了天级清心诀的作用,让差点哭断气的叶忘忧静心凝神,一滴眼泪都落不下了。   叶忘忧抬起头看向年妄,滴溜溜的大眼睛里水雾弥漫,似乎在等年妄开口。   “……是谁派你来的?”   年妄根本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只能先随便问了个他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呜呜,我,我不能说……”   叶忘忧这话一出,顿时觉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死了。   他在死于年妄之手和死于罗炁玄之手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保持沉默,死在年妄手上。   上辈子丹峰、药峰、符峰、阵峰、器峰五大峰主联手将他诛灭,唯有剑峰峰主没有出手。   这一世,就让剑峰峰主亲手取他性命吧。   若还有来世,六大峰主,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听到叶忘忧的回答,年妄瞬间了然。   他暗暗责怪自己太笨了,明明知道叶忘忧被下了噬心蛊,一旦做出对罗炁玄不利的事,就会收万蚁噬心之痛,还要问这种问题。   这下好了,好不容易用灵气哄好的小狐狸,又开始哭了。   年妄惆怅地叹了很长一口气,决定暂时放下剑仙的包袱,遵循内心地问道:“身上难受吗?”   “……难受,难受得快死掉了。”   叶忘忧心道自己反正也要死了,没有必要说假话,于是眼一闭,心一横,说出了真实的感受。   “随我来。”   年妄站起身,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重物落地——   叶忘忧站得太急,无力的双腿支撑不住残破的身躯,摔了。   本就全身都痛的叶忘忧这下是伤上加伤、痛上加痛,他一点都起不来了,他也不想起来,地上铺着妖兽皮制成的地毯,软软的,很温暖,很适合埋葬一只小小的狐狸。   叶忘忧不想再折腾了,他就想死在这里。   生他决定不了,死他还不能决定吗?   都说剑仙的剑是世上最快的剑,可斩日月,落星辰,这样的剑用来杀他,定不会让他觉得疼吧。   叶忘忧闭上双眼等待着命运的降临,然而他等着等着,没有等到剑仙的剑,反而等到了……剑仙的臂弯。   他试图仰起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两只火红的大耳朵却先他的脑袋一步仰了起来,正好戳在剑仙的下巴上——   他变回狐狸了。   皮毛黯淡的小狐狸蜷缩在年妄的臂弯里,水汪汪的大眼睛困惑地转来转去。   年妄没有一剑了结他的生命,给他个痛快,那么,他就有点担心年妄要把他带去厨房切成臊子了。   呜呜,青月门的人都太坏了,要是他还有下辈子,他一定抓紧修炼,早日成神,归来后屠了青月门满门!   叶忘忧临死前幻想了一堆自己飞黄腾达吊打剑仙的画面,然而,等年妄走到了地方,叶忘忧才发现,这里不是厨房,而是……灵泉。   热气腾腾的灵泉聚成一个可供双人进入的汤池,冒着白蒙蒙的雾,滚滚灵气伴着热气纷飞氤氲,对于叶忘忧这样修为低微的妖修,吸上一口都是大补。   叶忘忧上辈子直到死前都没感受过这么浓郁的灵气,这一下把他眼睛都看直了,他下意识地扒拉着年妄的手臂,把自己的吻尖往汤池边凑。   他这举动完全是多余的,因为下一秒,年妄就抱着他,踏入了汤池。   “别怕,不烫。”   年妄小心地把小狐狸放进汤池里,先放和身子差不多大的蓬松尾巴,然后是四条腿。   灵泉没过小狐狸的胸口后便停下了,因为年妄手动托起了小狐狸的屁股,确保小狐狸不会沉底。 第86章   小狐狸茫然地在灵气充裕的温泉里洗了个澡。   身上的毛毛被沾湿后变得有些沉重, 不利于行动,只能扒着剑仙的手保持平衡,但是与不方便相对的,是他浑身的酸痛在灵泉的治疗下迅速褪去, 从头到脚都舒适得不行。   洗着洗着, 叶忘忧心里愈发确信年妄要把他洗干净再剁成臊子——   真是没想到堂堂剑仙居然这么矫情,连个小狐狸都要洗干净了再杀。   反正马上就要死了, 叶忘忧边洗边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了即将对他行凶的刽子手。   剑仙长得好看极了,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乌黑的长发在水中晕开, 一双银眸高冷至极,一看就是修无情道的好料子, 剑仙的身材也很不错,每一处肌肉线条都充满力量感, 衣服被灵泉打湿后变得透明, 沾在皮肤上,显出形状饱满的胸肌和腹肌……   想到自己的小胳膊小腿, 叶忘忧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眼前形状分明的肌肉。   下一秒, 看得太入迷的小狐狸一脚踩空,脑袋朝下栽进了水里。   年妄:“!”   手忙脚乱地把小狐狸捞了出来。   他原本是单手托着小狐狸,这回不敢了, 双手合拢把小狐狸聚在手心里举出灵泉池, 紧张地查看瑟缩成一团的小狐狸有没有大碍。   小狐狸明显有点摔懵了, 呆呆的愣在原地,像一块石头。   脑袋都湿透的感觉很不好受,小狐狸的两只大耳朵可怜巴巴地往下压, 随后……抖抖索索地甩起了毛。   甩了年妄一头一脸的水。   年妄:“……”   抬起上半身与小狐狸拉开距离,目光却依然锁定在胆大妄为的小狐狸身上。   剑仙的脾气不是一般的不好,哪怕只是一点小仇,都能记很久。   甩好了毛的小狐狸动作自然地开始给自己舔毛,舔舔前爪,舔舔后爪,身下的毛毛舔不到,于是抬起后腿……   突然,小狐狸身下的“土地”剧烈变动,一根食指弹出,戳在了小狐狸的侧腰上。   小狐狸啪叽一下被戳倒,仰躺进年妄手心,翻出柔软的小肚皮,戴着白手套的四只爪爪在胸前聚拢,被同样泛着白的尾巴尖尖盖住。   依然是可怜的一小团。   这个姿势可以和年妄四目相对,叶忘忧抬起头,发现年妄的银眸似乎要将他吸进去一般摄人心魄。   叶忘忧不敢再看,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叶忘忧显然忘记了,这里不是一般的小水池,而是具有极强的治愈功效和静心凝神作用的灵池。   他刚才那一栽,不小心喝了好几口灵泉水,把身体内部的旧伤也治疗了个七七八八,此刻正是全身度都舒坦至极的时候,再这么一闭眼……   护着肚子的四肢缓缓落到一边,尾巴也垂了下去,整只狐四平八叉地睡着了,甚至打起了可爱的小呼噜。   年妄随手打出一道灵气烘干叶忘忧的毛毛,确保叶忘忧不会因为湿着毛毛睡觉而感冒。   随着年妄自己也离开灵泉,身上的衣服被灵气烘干,他的系统终于检测到目前的情况适宜直播,于是开启了直播间镜头。   沉寂许久的弹幕转眼间刷满了系统屏幕。   【怎么回事啊,主播怎么一上来无情道就被破了啊】   【破道的过程呢,过程呢,我要看过程!】   【好可爱的小狐狸,给我吸吸】   【主播怎么就不能修仙了啊,背景这么好的角色,这么快就要炮灰掉了吗,啊啊啊好气啊】   【在修仙界不能修仙,这是要被万人欺辱的意思?】   【看不下去了,主角受虽然很可爱,但是把主播害成这样,感觉很割裂……】   【主播别怕,根据原著剧情,主角受是超绝炉鼎,哪怕是一点根基都没有的凡人都能借主角受的力量双修成神,主播你明白了吗】   【双修,炉鼎,恨不在花市】   【不仅可爱还可用,小狐狸好】   【他能修,让他修,他是炉鼎体质,他修到金丹你就能筑基,他修到化神你就能元婴!】   还得是弹幕,一下子就让从穿来到现在都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做的年妄一下子有了思路。   年妄揣着睡得昏天黑地的小狐狸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路过弟子堂时,他心念一动,转瞬间,大弟子在他面前现身,双手作揖:   “师尊有何吩咐?”   “去一趟合欢宗,请逍遥仙子来。”   “是。”   *   叶忘忧这一觉睡得很好。   自从红狐族被屠,他就再也没睡过这么好的一觉。   他仿佛又回到了红狐山,清晨的微风携着淡淡的果香,飘荡在他的鼻尖,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让狐一点都不想醒来。   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那是阿姐在奏乐吗?   叶忘忧忽的睁开眼。   他的耳朵高高竖起,聆听着熟悉的歌谣。   他的目光四处打量,发自内心地祈祷过去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噩梦,只要他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还在红狐山,还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   然而……入目所及,皆是陌生的景象。   整洁的屋子,柔软的床榻,原本昏暗的夜明珠在叶忘忧醒来后自动变得明亮,价值高昂的熏香缓缓散出安眠的香气,白烟如丝绸般萦绕在叶忘忧身旁。   这是什么地方?   叶忘忧茫然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脚下的触感很奇怪。   他低头一看,发现并不是床榻,而是一个粉红色的垫子。   爪爪踩在垫子上,按出四个可爱的爪印。   刚才的他就是在这个垫子上蜷成一团,睡得既舒服又安详。   叶忘忧虽然搞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在床上放个垫子,但是他没有多想,啪叽一下从垫子上跳到床上,又从床上跳到地上,随后身形灵活地朝着门口跑去。   他认出来了,这里是剑仙的寝宫,但是剑仙人不在。   他摸不清剑仙到底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剑仙是不准备和他计较了还是另有打算,但是规矩是死的狐狸是活的,趁着剑仙不在偷偷跑出去,不就天高海阔任狐飞了嘛!   叶忘忧小心翼翼地把房门推开一条小缝,悄悄地滑溜了出去。   四肢落到地上的瞬间,他的心头涌上一股名为自由的欣喜。   下一秒,一个声音在叶忘忧头顶上响起:   “小公子你终于醒了,师尊有请,请随我来。”   发声之人一身黑白相间的道袍,一看就是剑锋的弟子。   叶忘忧:“……”   无可奈何地化身成人形的小狐狸蔫蔫地跟在剑锋弟子身后,朝着剑锋大殿走去。   剑锋最重规矩,大殿开,必是有客来。   叶忘忧踏入大殿,看见远处坐着墨发白衣的剑仙,一双银眸盛满冰天雪地般的冷寂,比他的无情道更令人胆寒。   剑仙对面,坐着同样疏离清冷的白衣仙子。   仙子一头洁白雪发高高束起,一双银眸与年妄相似,但颜色更浅,整个人宛若霜雪般不染纤尘,淡色的唇间抵着一支竹笛,叶忘忧醒来时听见的狐族歌谣,便是从这支竹笛中传来的。   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叶忘忧一身薄薄的红色纱衣,既低俗又暴/露。   他是罗炁玄送来勾引年妄的,身上的衣服也是罗炁玄为他选的。   这衣服又露胳膊又露腿,哪里都遮不住,更遮不住罗炁玄满满的坏心思,可笑的是,由于叶忘忧的身材实在是没什么看点,白白嫩嫩的一小只,即使穿了这样的衣服,也半点没法让人生出邪念。   叶忘忧下意识扯住了自己的衣服下摆,羞耻与自惭形秽漫上心头,刺得他浑身难受。   好在送他前来的弟子已经自行告退,不至于让更多人看了笑话去。   叶忘忧垂头丧气地朝着年妄走去。   等靠近了些,恰逢一曲终结,叶忘忧听见年妄悠悠开了口。   “你怎么这副打扮?转性了?”   年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满满的都是嫌弃。   逍遥仙子——也就是年遥,当场翻了个白眼,随意地将竹笛塞入胸口的衣领里,一张高冷如雪的脸瞬间便变得不可言喻:   “你懂什么啊,衣不蔽体的风格早就过时了,勾不到人了,这叫禁欲风,现在很流行的,你别看我穿得厚,其实这一轻轻一撕啊,就能全撕开!”   年妄移开目光:“闭嘴,我不想知道。”   年遥嚣张道:“你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你不许闭眼,你要是敢闭眼,我就去把你名下那六个弟子睡个遍,让你这剑峰团灭!”   年妄道:“我剑峰弟子道心坚定,定不会被你这歪门邪道坏了修行。”   年遥:“你可拉倒吧,还道心坚定呢,我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堂堂剑仙沉迷美色自毁无情道,说出去能让人笑死,我看你还是早点承认自己是个大色批,改修合欢道吧!”   叶忘忧:“……”   他都听到了什么,他是不是幻听了。   两个仪表堂堂高不可攀的仙人,说话怎么比他这凡间来的狐狸还、还奔放……   叶忘忧原本被美得不可方物的年遥吸引了目光,这下是一点都不敢再看了,脚下加速靠近年妄。   他本想在年妄身边的空位旁跪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屈膝,年妄就顺手就把他扯了过去,搂进了怀里抱着。   顺手是真的顺手,年妄搂小狐狸搂惯了,即使叶忘忧已经变成了人形,在他眼里依然还是一只红红的小狐狸。   年遥一看这场面,更是大呼小叫了起来:   “哎呦,演都不演了是吧,你这老古董,审美这么差,一点都不会养狐狸,小家伙,到本座这儿来,本座教你好玩的,保证叫这老古董精尽人亡~”   叶忘忧:“……” 第87章   叶忘忧猝不及防地被年妄抱进怀里, 本来还有些抗拒,但是被年遥这话一吓,顿时又瑟瑟发抖地往年妄的袖子底下缩。   两害相权取其轻。   和年遥比起来,年妄还是要正常多了。   年妄一边把小狐狸往怀里护了护, 一边冷着脸为自己正名:   “他是外峰派来害我的狐狸, 我被这只狐狸用秘药毁了千年修行,这事儿没完。”   年遥当场就笑了, 笑得还很夸张:   “哥, 你骗骗别人就算了,你连我都骗就过分了吧?我可是你亲妹妹,我还不知道你吗?你早就为了修无情道锁了精关, 还秘药呢,秘药就算真能让你意乱神迷, 你也是意乱神迷的同时有心无力啊,况且那锁精咒足足十二行, 你都意乱神迷了, 还能念清楚吗?”   年妄:“……”   这事说起来,确实比较复杂。   他穿来那一刻, 记忆十分混乱, 虽然知道剑仙是自己锁的精关,但没能顺利继承剑仙当年自锁精关的那种、那种觉悟……   他只觉得浑身燥热无处发泄,于是迅速默念十二行言咒, 打开精关, 动了手。   实在是巧, 要不是他晋升成了组长,升级了穿书舱,也就不会一穿来就继承原主的记忆, 最最起码,也会有个半小时左右的延迟时间。   就差这半小时,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但是,往好的想,即使他没穿书……剑仙在原著中不也被破了无情道吗?   剑仙都把持不住,他一介凡人,更加办不到了。   年妄的腰杆子顿时又挺直了。   他拿出剑仙的做派,大度又豁达地对着年遥挥了挥手:   “事已至此,是非对错已无关紧要,我今日唤你来,是为了商讨更重要的事。”   年遥吐槽道:“切,别人做错了就‘这事没完’,自己做错了就‘是非对错无关紧要’,你这个剑仙也就这么回事了,我都不用猜就知道你找我什么事,直接告诉你答案吧,无情道转修合欢道,哪怕你是个天下无敌的大色批,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听了年遥的话,年妄倒是还没什么反应,叶忘忧整只狐都震惊了。   倒不是震惊于堂堂剑仙是大色批,而是震惊于……无论是年妄还是年遥,似乎都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明明就是他的错,是他毁了剑仙的无情道,可是、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剑仙不将他抽筋扒皮,断骨融丹呢?   虽然剑仙嘴上说着这事没完,但是剑仙的手搭在他的腰上,很放松,很温暖,很轻,并没有隔着衣服偷偷掐他,甚至就连狎昵的意味都没有,而是一个保护性的姿势。   这是,这是为什么呢……   年妄目光沉沉道:“如果我非要修呢?”   原主的人生任务是【破境飞升】,而任务进度只有百分之五,根本不符合他当下的修为,也就是说,任务进度,大概率是从他散尽修为的那一刻才开始计算的。   这仙他要是不修,不仅要白白在这个世界浪费二十年等待修为散尽,散尽后还会很快任务失败,相当于打了一次白工。   一听这话,年遥略带深意地看了年妄一眼:   “就连我这门外汉都知道,你们无情道至高至傲至霸道,丝毫不容其他道法共存,一旦被破,便再无修仙可能,就连夺舍重生都不好用,必须得有血脉至亲自愿献舍才行……好在我本就不欲飞升成仙,大哥你若真想要我这躯壳,说两句好话来听听,说不定我也就同意了。”   “荒唐!”   年妄一巴掌拍在手边的茶几上,瞬间便把坚不可摧的灵木茶几拍了个粉碎。   木头碎片飞溅,好几枚溅到叶忘忧耳边,速度太快了,叶忘忧根本来不及躲,只能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   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早和你说了少接触歪门邪道,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歪门邪道也是你的事,我这办法起码可行吧?”   “你管这叫可行?你这叫找死!”   叶忘忧在兄妹两个怒气腾腾的争吵中睁开了双眼。   他看见,原本搂在他腰上的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了他的耳边,将木屑全都挡住了。   挡完木屑后,大手又从耳边挪回了腰上。   全程行云流水,仿佛是下意识进行的一般。   叶忘忧感到不可置信。   自从他的家人和族人尽数死在红狐山后,他就再也没有像这样被人护着的时候了。   要是他的家人还在,要是红狐山还在,他怎么可能被这样小小的保护,而刺激得,刺激得……这么难过呢。   心神俱动之下,叶忘忧的人形维持不住了,耳朵尾巴接连冒了出来。   几秒的功夫,叶忘忧就从一个白白小小的少年,变回了一只红红小小的狐狸,一边掉眼泪,一边掉到年妄的大腿上。   年妄接住叶忘忧的红纱衣,随手用纱衣做了个窝把小狐狸围住,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和年遥对话:   “你合欢道不是有秘法,可以让双方同时提升修为吗?”   年遥很不解:“大哥你都化神了,就算你和别人双修,不也是别人吸你的修为吗?”   年妄道:“待我修为散尽后,用合欢秘法提升修为,你觉得如何?”   “这……可行又不太可行。”   年遥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迟疑但又坚定地说道:   “你说的这个双修秘法,只能在筑基之前入道,中途不能转修,并且其中一方的作用类似炉鼎,几乎无法从中获益,我在合欢宗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有人修这玩意……也就是说,合欢宗目前没有适合你的炉鼎,但若大哥你心意已决,我自会尽力找个炉鼎来……”   “不用你帮我找,我这儿就有现成的。”   年妄挥手打断年遥的话,抬手从红纱窝窝里掏出一只竖着大耳朵偷听的小狐狸,一边顺毛一边举到年遥面前:   “这狐狸是破了我无情道的纯阴圣体,正适合做我的炉鼎,助我重新修行。”   叶忘忧:“!”   年遥眼珠一转,高声道:“哟,绕着弯说了半天,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事要我忙活呢,原来就是想让我教你怎么和小狐狸双修啊,还重新修行呢,我怎么看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年妄全当没听见年遥的话,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小狐狸还没炼气,恰好能入你合欢道,我剑峰地大物博,灵丹妙药、天材地宝数不胜数,你看着用便是。”   “你说了不算,给我摸摸他的根骨,我才知道他到底适不适合合欢道。”   年遥一边给出借口,一边抬手想要接过小狐狸,还没碰到呢,就被年妄收了回去。   年妄把小狐狸放回红纱窝窝,义正言辞道:   “炉鼎而已,不用费那么多心,适合也得修,不适合,也得修。”   年遥:“呵呵。”   老古董就是老古董,被她轻轻一试,就试出来了吧。   什么充当炉鼎重新修行,就是喜欢小狐狸喜欢得紧,找个借口双修罢了。   *   叶忘忧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四季寒冬的剑峰住了下来,成为了这片皑皑雪山上最耀眼的亮色。   同样留下的还有年遥,在叶忘忧成功入合欢道之前,年遥都得留在这儿助他入道。   堂堂剑峰,不能出现一个修行合欢道、还和剑峰峰主双修的狐狸,剑峰峰主无情道已破的消息,更不能让门内其他弟子知道,所以,叶忘忧的身份,在明面上,只是一只剑峰峰主一见如故、养在剑峰的狐狸。   叶忘忧其实不懂为什么合欢道不能正大光明地修,小狐狸没有人类世界那么复杂的规则和歧视,对他而言,只要能修行,什么道不是道呢?   想想他上辈子,修行的是最遭人唾弃的邪道,每提升一级修为,就要受万蚁噬心之痛,修为高上去后,每一次突破都能让他痛得把尾巴啃秃毛……即使是这样的日子,他也熬过来了。   和当时比,现在的日子,宛如梦幻。   合欢宗能在被正派不齿的境况下发展得愈发壮大,除却那些心里只有双修的老色批嗷嗷地求着入道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合欢道的入道,是所有道法中,最容易的那个。   容易到什么程度呢?只要有合适的领路人,哪怕是毫无修仙天赋的人,都能在极度的欢愉中,一夜入道。   叶忘忧的纯阴圣体不仅是最合适做炉鼎的体质,同样也是最适合修行的体质,他想要入合欢道,甚至不需要领路人,自己对着道法学两天也就成了。   前提是,他有足够的资源。   修仙最难的地方,既不是天赋,也不是道法,而是资源。   如今的修仙界灵气枯竭,几乎称得上末法时代,没有资源,天赋再强的修士也得铩羽而归。   然而,在资源这一块,三千年前便是天道之下第一剑的年妄就有话要说了。   饶是常年被年妄接济的亲妹妹年遥,终于见到年妄私人宝库的全貌后,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叶忘忧上辈子修行过一次,巅峰时的修为到了元婴大圆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修仙界的资源有多紧缺,天材地宝又有多难抢。   然而,前世他蹲守了三个月,断了两根尾巴才抢到的万年灵芝,在剑峰……会被剑仙丢灵池当泡澡材料。   连着洗了一个月灵芝澡的小狐狸不仅把自己洗成了一只油光发亮的小狐狸,并且还无痛炼了气,连道法都没用上,全靠浓郁的灵气倒灌,硬生生把他灌到了炼气。   叶忘忧两辈子第一次知道,原来修行,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第88章   以炼气作为分水岭, 一介凡人,从此便可以被称为修士了。   凡间的狐狸也一样。   上辈子的叶忘忧在炼气这一步散受尽折磨,几乎去了半条命,最后靠着一株罗炁玄大弟子赏赐的劣等仙草才成功引气入体, 总算是正式踏入了修仙的苦旅。   而这辈子……从踏入剑峰开始, 叶忘忧就什么苦都吃不上了。   他每天的日常是跟着剑仙大人一起泡天材地宝堆出来的灵泉、吃炖得酥烂肥美的灵兽肉、喝香甜可口的新鲜灵果汁。   他的床铺被安置在剑仙大人的榻上,是一个会隔日更换的小垫子, 垫子旁边摆着装满灵果和仙草的贝壳盆, 每当他饿了或者馋了,都能从贝壳盆里找到自己爱吃的小零食。   他明明是以一介罪人的身份被拘在了剑峰,可他得到的待遇, 却像是顶顶尊贵的客人。   叶忘忧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更想不明白剑仙大人究竟想做什么。   剑仙大人每天都和他同吃同睡, 吃饭的时候会把他喜欢的灵鸽腿放进他的小碗里,睡觉的时候会帮他把小被子盖好……   每次被剑仙大人顺毛撸的时候, 叶忘忧都会产生一种离奇的感觉——   剑仙大人似乎一点都不恨他, 还很喜欢他……   这,这对吗?   他可是毁了剑仙大人的无情道啊!   叶忘忧很清楚剑仙大人留下他是为了他的纯阴圣体, 剑仙大人想要和他双修, 就必须要先让他筑基。   但是,叶忘忧更清楚的是,筑基的方法太多了, 像前世那样脱一层皮断两次尾巴才堪堪在筑基雷劫下活下来……不也是筑基吗?   叶忘忧修行一世, 见识过无数长老对付不听话的炉鼎的手段, 有时候只是一味常见的灵草,就能让炉鼎在破境时痛不欲生,甚至破境失败, 功亏一篑。   原本叶忘忧还想着,要借前世的经验,避开一些剑仙大人为他埋的坑,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剑仙大人不仅没有给他埋坑,甚至比他自己还关注他每日吃的灵果和灵草有没有哪里不合适,一旦发现他偷偷吃了什么怪东西,就会用手捏着他的吻尖,强迫他吐出来。   一次,叶忘忧因为好奇,偷偷啃了只剑峰雪山上特有的雪蟾蜍,被神通广大的剑仙大人当场逮捕,灌灵泉水催吐,直到把雪蟾蜍吐得干干净净才被放过。   这么一套下来,叶忘忧被吓得瑟瑟发抖,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错,吃了剑仙当宠物养的万年雪蟾蜍。   然而他等了又等,没等到剑仙大人的惩罚,却等到了……三粒天阶解毒丹。   且不说叶忘忧完全不觉得这么只雪蟾蜍还需要用到解毒丹,天阶的解毒丹可谓是丹界至宝,一般的丹师一辈子可能也就能炼出一两枚,而剑仙大人一次就给了他三枚……剑峰的库存,实在是富裕到令叶忘忧瞠目结舌。   叶忘忧两辈子加在一起,第一次见这么高级的解毒丹,他实在是舍不得都吃完,于是吃了一粒藏了两粒,没让剑仙大人发现。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然而,那两粒解毒丹,在当天晚上,从小狐狸的大尾巴里滚了出来,滚到了已经熟睡的剑仙大人的床上……   当晚,剑仙大人的寝宫灯火通明。   剑仙大人黑着脸把小狐狸从窝窝里提溜出来,搜了一晚上,从小狐狸的大尾巴里搜出了一堆“垃圾”。   叶忘忧自知闯了大祸,抱着被薅秃的大尾巴缩成一团,耳朵也垂成了飞机耳。   接着,叶忘忧收到了剑仙大人送给他的储物戒指。   漂亮的白色玉戒,化成一枚小小的耳环,挂在小狐狸的大耳朵上。   从此,叶忘忧的大尾巴解放了,剑仙大人也不会再睡到一半被圆滚滚的东西袭击了。   每次往储物戒指里塞“被剑仙大人嘲讽为小垃圾”的东西时,叶忘忧都会思考剑仙大人究竟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想来想去,他这一穷二白的,也就只有纯阴圣体值得剑仙大人惦记了。   于是,小狐狸揣着爪爪默默许愿——   希望双修是一件很苦很苦的事,这样他就能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剑仙大人给他的好处了。   *   叶忘忧靠着每日吐息灵气顺利突破炼气三层时,终于可以开始跟着年遥学双修秘法了。   作为有着前世记忆的重生狐,叶忘忧在前期的修行上能做到事半功倍,在叶忘忧自己看来,他的修行速度已经快到离谱了,然而,对年妄这样万年难得一遇的修行天才而言,叶忘忧的修行天赋实在是不够看。   年妄不禁有些担心,剑峰现有的秘宝,可能不够叶忘忧用到破境飞升……   “哈哈,终于落到我手里了吧,我不收你拜师费,你快变成狐狸给我玩一会儿。”   年遥眼馋了那么久,终于如愿以偿地rua到了小狐狸,那叫一个爱不释手。   要不是年妄就在一边看着,她绝对能先rua个三天三夜,然后再说修炼的事。   在年妄幽幽的目光中,年遥将小狐狸放到蒲团上,稍稍正经了一些:   “小狐狸,你觉得要修好合欢道,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叶忘忧晕头转向地变回人形,因为被rua太久了浑身难受,化形术用得不太成功,耳朵尾巴都露在外面,他自己也没发现,摇了摇大尾巴,懵懂地回答道:   “是,是长得好看吗?”   年遥没回答,只是揉揉叶忘忧竖着大耳朵的脑袋:   “合欢道的所有功法与心法,皆可通过与修士双修提升境界,而双修本就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我们主动送上门去,对方应该感恩戴德才是,但是难保会遇到些不识趣的,说着‘仙子自重’、‘本座一心向道,有心无力’之类的车轱辘话,死活不肯就范,这时候要怎么办呢?”   叶忘忧眨巴眨巴琥珀色的大眼睛,试图展现自己的好记性:“穿,穿禁欲装勾引他?”   年遥莞尔一笑:“能勾到的人,不穿禁欲装也能勾到,勾不到的人,不论你穿什么都不会上钩的。”   叶忘忧虚心求教:“那要怎么办?”   年遥道:“武力镇压。”   叶忘忧:“?”   年遥一边揉搓小狐狸的大耳朵,一边用和蔼至极的语气,说出了恐怖至极的话:   “打一顿不行,就打两顿,打到他愿意为止,修仙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他们这些修士自诩名门正派,平日里素来看不起合欢宗,结果怎么着,被我扒光了衣服,按着修炼,修到痛哭流涕喘不上气,修完了一个屁都不敢放,抱着衣服哭啼啼地跑了……那画面可有意思了,小狐狸你只要见过一次,就会迷上的。”   叶忘忧:“……”   前世他见青月门弟子就杀,见过软烂成泥跪地求饶的,也见过铁骨铮铮宁死不屈的,但确实没见过抱着衣服哭着跑路的,这也太,太……太诡异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有点想问问那些修士,被他一爪掏出心脏,和被年遥按在身下修个痛快相比,究竟是哪一种体验更惨。   “好啦,在正式学习双修心法之前,你得先学一门功法,只有保证你的武力能碾压同级修士,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年遥从胸口掏出了一大摞玉简:   “小狐狸你想学什么,我这儿有鞭法、刀法、枪法、剑法……”   “剑法?我可以学剑?”   叶忘忧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整个青月门里,除了剑峰的弟子以外,其他几峰中极少有学剑的。   剑之一道,至纯至极,需一心一意,才有可能登峰造极。   然而,罗炁玄就是那个例外。   他和年妄师出同门,自然也是用剑的,可惜他在剑道上的天赋远不如年妄,为了弥补天赋差距,他中途转向丹道试图另辟蹊径,后来,他成了丹峰长老,但他依然随身带剑,名下的几位弟子,也都跟着他学剑。   罗炁玄不允许叶忘忧碰任何一把剑,哪怕是弟子练习时用的木剑都不行。   即便罗炁玄自己早早背弃了剑道至极的理念,他依然觉得剑乃君子之器,不是叶忘忧这种卑贱的炉鼎有资格触碰的。   叶忘忧在多年的耳目濡染之下,真的以为自己不配碰剑,如今骤然听年遥说到剑法,一双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可以啊,你要学剑啊,那可给我省事了!”年遥高兴地朝高座上挥挥手:“老古董下来吧,用到你的时候到了!”   白衣胜雪的剑仙皱了皱眉,原本托着脑袋的臂弯缓缓收回,冰凉的目光落到叶忘忧身上,居高临下道:   “你想学剑?”   剑仙的语调很平淡,但话里却充满了质疑、傲慢与不屑。   叶忘忧亮着的眸子瞬间暗了一大半,铺天盖地的羞耻感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是啊,他明知自己不配,还还要奢求,剑仙大人对他再好,也不会容许他这种卑贱的生物,玷污高贵的剑法吧……   就在叶忘忧想要说点什么弥补自己的失言时,高高在上的剑仙大人又开口了:   “剑法是所有功法里最苦的一种,辰时就得早起练剑,每日练满数量才能吃饭,练不满就没饭吃,你能做到?”   年妄说出的甚至不是个问句,而是个反问句,仿佛笃定了叶忘忧做不到似的。   叶忘忧:“……”   辰时的天都大亮了,起床练剑是什么难事吗?   在罗炁玄那儿的时候,他寅时不到就得去给丹师们清扫炉子,从早到晚都在给弟子们打杂,经常忙到漆黑一片的子时才能休息,别说没时间睡懒觉了,就连修炼吐息的时间都不怎么有。   至于没饭吃,这就,有些离奇了。   且不说修仙之人本就可以辟谷,他作为一个没有身份的炉鼎,确实也不该在剑仙大人这儿吃灵兽灵草喝灵泉灵果汁啊…… 第89章   年妄的态度很明确, 他并不希望叶忘忧用剑。   原因很简单,因为原著中的叶忘忧用的不是剑,而是更加灵活的暗器。   狐族自带传承秘法,修炼到后期, 自带的利爪就是他的利器, 那些藏在尾巴里的暗器,起到防不胜防的作用, 实操起来经常有奇效。   即使不说实用性, 单从契合角度来说,一只巴掌大的小狐狸举着一把比自己大几倍的剑挥来挥去,也确实不怎么合适。   但……   “我可以的!我一定能做到的!”   叶忘忧的语气坚定极了, 脑袋上竖着的大耳朵机敏地转来转去,看上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无情道都破了, 每天反正也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就发挥点余热呗?”   年遥也不遗余力地帮着叶忘忧说话。   年妄无可奈何了:“那就试一天看看吧。”   *   第二天。   叶忘忧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 卯时不到就眼巴巴地趴在年妄的枕头上,等待剑仙大人睁眼。   年妄一直睡到辰时过了一炷香才醒, 一醒来就看见耷拉着大耳朵满脸哀怨的小狐狸哭丧着一张脸趴在他的枕头上,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昨天半夜梦游,对小狐狸干了什么坏事。   沉默默思考了一会儿,年妄总算想起来自己昨天都答应了叶忘忧什么, 于是随手拿起外袍往身上一套, 把小狐狸揣在怀里, 慢悠悠地朝着练武场走去。   年妄的态度让叶忘忧不安极了。   剑仙大人的修为那么高,肯定早就不需要睡觉了,剑仙大人今天故意睡到这个点才起, 显然不是真的在睡觉,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这一点其实完全是叶忘忧误会了,剑仙大人确实不需要睡觉,但是年妄需要,年妄同时拥有剑仙的记忆和自己的记忆,理论上遵从任何一种生活规律都是可以的,但是如果把目光放长远,就会发现——   剑仙早晚要变成凡人的,到时候还是得睡觉,与其到那个时候才开始睡觉,不如早点调整到凡人的作息,提前适应起来。   叶忘忧被带到了剑峰最高的雪山上。   一片皑皑白雪中,年妄道:“以后你就在这里练剑。”   叶忘忧点点头,琥珀色的大眼睛忧虑地看了看年妄。   剑仙大人手上空无一物。   年妄悠然开口:“今日你第一次接触剑法,只需挥剑便可。”   叶忘忧依然在点头,只不过点头的幅度小了很多。   他可以理解初学者从挥剑开始学起,但……剑呢?   他要挥的剑在哪?   叶忘忧心中有些焦急又有些不安,面上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挥多少下呢?”   年妄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叶忘忧看不懂的深意:   “三下吧。”   “三、三下?”   叶忘忧惊呆了。   他虽然没学过剑,但好歹见过罗炁玄教弟子练剑。   丹峰的弟子们,一天挥三千下、三万下剑,都是正常的事。   而剑仙大人的这个三下……着实让叶忘忧怀疑剑仙大人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好好教他,只是在敷衍了事。   因为根本不在意,所以就连一把木剑都没有为他准备……   叶忘忧的目光变得黯淡,耳朵耷拉了下去,脊背也垮了。   下一秒,年妄用行动了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为叶忘忧准备一把木剑——   他解下自己的佩剑,拔出剑鞘,递到叶忘忧手边。   叶忘忧瞬间站直了。   他的眼前,是一把丹峰的弟子们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的宝剑。   剑身窄而薄,泛着银白色的冷光,剑柄处正中刻着颜色最浅的满月图案,越往外图案越残缺,颜色越深,直到变成黑色的新月。   这便是传说中可斩日月、灭星辰的满月剑。   满月剑仙年妄从不离身的本命剑。   “挥。”   年妄言简意赅道。   作为一个老师,他着实不合格到了极点,什么前情提要都不给,上来就让第一次接触剑的叶忘忧挥满月剑。   把小狐狸都给吓傻了。   叶忘忧根本不敢接满月剑,边摇头边后退,然而他的动作怎么也快不过年妄,一个眨眼的瞬间,满月剑就被强行塞进了他的手里。   “不,不不,我,我,我不敢……”   叶忘忧憋红了一张脸,拿着满月剑的手都在哆嗦。   这可是满月剑啊,天下第一剑。   别说挥了,他就连碰都该是没资格碰的呀……   年妄皱眉:“你要学剑,连剑都不敢挥,那你学什么?”   叶忘忧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不是不敢挥剑,是,是这剑太好了,我,我怕把您的剑挥坏了。”   年妄:“你太高估自己的本事了。”   叶忘忧:“……”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再推拒下去就显得不礼貌了。   叶忘忧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举起了满月剑。   只是挥三下而已,轻轻的,轻轻的……   叶忘忧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满月剑举过头顶,往下挥去——   根本不行。   叶忘忧狐生第一次,从一个从上往下挥剑的姿势中,感受到了什么叫“重如泰山”。   年妄三千年前便已经是满月剑仙,三千年他战遍修仙界的高手,无人能出其右。   满月剑凝聚了剑仙三千年的剑意,早已诞生出剑灵,任何人只要摸到满月剑,就能对剑仙三千年的辉煌感同身受。   每一道剑光,每一道次挥舞,每一次遇敌,每一场血战,在举起满月剑的瞬间,如海水般灌入叶忘忧的大脑。   满月剑跟了剑仙三千年,脾气早就被养刁了,无法接受被不如剑仙的人使用,如今叶忘忧被剑仙纵着,把满月剑拿在手里玩玩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想要挥剑,就根本做不到了。   叶忘忧举着满月剑,脑袋上全是冷汗。   虽然剑仙大人一个字都没教,但叶忘忧明白,自己已经在“学习”了。   他现在明白剑仙大人说的“三下”是什么意思了,那不是剑仙大人在敷衍他,而是剑仙大人确信,他根本不可能挥完三下。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一个时辰后,叶忘忧依然保持着举剑过头顶的姿势一动不动。   年妄已经无聊到坐在石头上堆小雪人了。   他一边堆,一边关注着叶忘忧的状况,确保能在叶忘忧支撑不下去决定放弃的时候,第一时间将他解救下来。   然而,叶忘忧根本不打算放弃。   虽然他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雪花落在他身上,瞬间就会被他身上的高温融化,蒸发成水汽,他依然不准备放弃。   他现在的状态,与其说是快要支撑不住,倒不如说是宁可燃烧生命都想要多支撑一会儿。   满月中藏着的剑仙剑意,实在是太锋利、太强悍了。   如果他上辈子能有这样的剑意,他又怎么会惨败于五峰峰主之手呢?   满月剑无法接受被不如剑仙的人使用,但他第一次挥剑,不懂技巧,不懂剑法,他只是挥剑,只需要挥剑便够了。   挥剑需要什么天赋呢?不过是拿起剑的勇气罢了!   拼上前世日日蚀骨焚心的千年苦修,他最起码、最起码也是能挥出一剑的才是——   一道歪歪扭扭的剑光骤然飞出,斩断漫天飘扬的风雪,令时间为之静止了一瞬间。   下一秒,满月剑砰的一声落到了雪地中,溅起层层雪雾。   待雾气褪去,一只红色的小狐狸灰头土脸地从满月剑下钻了出来,他的大尾巴被剑柄压住,怎么也拔不动,无奈之下,小狐狸只能先放弃解救尾巴,而是气喘吁吁地把脑袋歪向一方,呸呸地吐出来了好几口雪。   “哟,小家伙天赋异禀啊,居然这么快就能挥动满月剑,真是学剑的好料子啊。”   年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看上去已经待了一段时间了。   年妄严肃道:“说好的三下,这才一下,还有两下呢?”   叶忘忧:“……”   趴在雪地上,把脑袋塞进雪里,试图装死。   挥不动了,一下都挥不动了,爪爪都抬不起来了。   “差不多行了啊你。”年遥道:“小狐狸你都欺负,有没有人性啊?”   年妄的眼前,系统屏幕上的弹幕也大都向着叶忘忧:   【小狐狸喜欢就教呗】   【暗器有什么好的,还是用剑潇洒】   【可怜的小狐狸,毛都被压断好几根惹】   【年遥好飒我好爱】   【快教,我要看师徒play!】   【趁乱摸一把小狐狸就跑】   年妄看向变回原形的叶忘忧,问道:“还想学剑吗?”   “想学的,我我我,我想学的!!”   叶忘忧拼命点头,因为点头时用力过猛,他终于把尾巴从满月剑下拔出来了。   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此刻有多狼狈,他依然沉浸在自己刚才挥出的那道剑气中,震撼至极,无法自拔。   这一刻,他明白了为什么罗炁玄即便转修丹道多年,却依然执着于练剑。   任何见过满月剑意的人,任何见过满月剑仙的人,都会像这样,一辈子执着于剑道。   只要能跟着剑仙学剑,不论让他付什么代价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第90章   年妄无奈叹气。   好不容易穿了个没什么重要剧情的背景板炮灰, 本来以为能悠哉悠哉地度过余生,没想到还得中途接下个教叶忘忧学剑的任务。   ……实在是血亏。   年遥对于无情道的理解非常先进,实操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 她不知道的是, 年妄压根就没打算让叶忘忧像普通的修士那样靠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提升修为,他早就为叶忘忧铺好了路。   灵丹、灵兽、灵草、灵药、灵器、灵火乃至灵根, 不管叶忘忧需要什么, 年妄这儿都有。   叶忘忧作为主角受,修行天赋称得上万里挑一,对这种天才而言, 只要天材地宝的数量足够,就能在短时间内结丹。   这样用资源堆砌出来的修为或许在一定程度上不够坚实, 但是想要解决坚实的问题,其实也很简单, 那就是砸更多、更好的资源。   年妄手上的资源一定能将叶忘忧砸到金丹大圆满, 至于再往后,年妄没法打包票。   但是, 对于年妄而言, 他只需要叶忘忧结丹便够了。   叶忘忧结丹后与他双修,起码能将他的修为提升到筑基。   这样一来,他就能保证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任务进度, 作为一个炮灰, 这样的进度, 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年妄从头到尾都想得很清楚,为叶忘忧准备了一个轻松修炼的计划,也为自己准备好了一个轻松度日的计划,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舒坦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呢,就给自己揽了个不怎么轻松的差事。   当然了,如果年妄真的不愿意教叶忘忧学剑,即使叶忘忧有年遥帮忙,也是无法改变年妄的想法的。   年妄之所以愿意妥协,主要是出于心中的愧疚。   愧疚穿书局肆意更改叶忘忧的命运,不仅让叶忘忧一世命运多舛,还在不久后的未来爱上自己的杀族仇人。   作为加害者的那一方,年妄唯一能给出的补偿,就是尽可能满足小狐狸的心愿,仅此而已……   *   虽然叶忘忧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跟着剑仙大人学剑,但是叶忘忧怎么也没想到,代价居然来得这么快!   中午用膳时,叶忘忧发现自己的手抓不住筷子。   他努力了好几次,每一次筷子都从手中滑走,掉落在桌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叶忘忧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变回了小狐狸的模样。   这样他就能用爪爪捧起饭碗吃啦!   叶忘忧一边觉得自己真聪明,一边用爪爪捧起了碗——   ……捧不起来。   两只爪爪完全脱了力,别说捧起沉甸甸的碗了,甚至都无法举过肩膀。   小狐狸抓耳挠腮地努力了半天,最终以失败告终。   香喷喷的酱汁灵兽肉躺在碗里,看得到但是吃不到。   垂头丧气的毛绒脑袋上方,传来剑仙大人的一声嗤笑。   仿佛在说“让你别学剑,非要学,现在知道苦了吧?”。   叶忘忧气鼓鼓地抬起了头。   剑仙大人竟然笑他,这对吗!   他都已经炼气了,辟谷了,要不是为了陪剑仙大人,他根本就不会坐在这儿吃饭呢!   说到底,这个剑仙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天三顿饭加夜宵,每天都是如此,有时候为了做一道新颖的小点心,剑仙大人甚至可以在炉灶前待整整一天……修炼是一点都不修的,饭是一顿都不能少的!   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剑仙大人这样的修仙者!   年妄并不知道小狐狸在吃饭的事上吐槽他,要是知道的话,那他可就有一大堆话要解释了。   他一天吃四顿饭的原因很多,而其中最重要的那个,是他攒够积分后,打开了直播间的味嗅觉共享功能。   简单来说,他吃到嘴里的食物,观众们也同样能尝到味道。   如果年妄吃的只是普通的现代食物,观众们大都没什么兴趣,年妄也没有兴致特地为了观众们去吃,但是,修仙界的食物不一样。   在玄幻因素的加成下,修仙界的美食味道要么美味、要么新奇,观众们兴趣很大,一直在直播间里嚷嚷着让年妄多吃点,吃好点。   年妄为了满足他的观众们,就开始一天吃四顿饭,时间一长,观众会特地在年妄吃饭的点上线来逮他,每天一到用膳时间,直播间里的人都是最多的,为了不让观众们白跑一趟,年妄无论之前正在做什么,用膳时间一到,他都会坐到餐桌上,开启新一顿的吃播。   无辜的叶忘忧就这样被年妄牵连了,整只狐都吃胖了一圈。   年遥看出了叶忘忧的窘迫,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叶忘忧嘴边:   “来,小狐狸,本座喂你。”   叶忘忧感激地看了一眼年遥,正准备一口吞了糕点时,一只大手挡在了他的眼前。   “下次记住,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年妄一脸正色地教育小狐狸,顺便抢走了年遥手里的糕点。   年遥气得脸都变形了:“你才陌生人,你全家都陌生人!”   “张嘴。”   年妄丝毫不管气急败坏的年遥,亲自把糕点送到叶忘忧嘴边。   叶忘忧犹豫了一小下下,低下了脑袋。   软软的小狐狸将吻尖埋入年妄的手掌,将糕点咬成两块,一块一块地叼走吃了,然后又回来蹭蹭舔舔年妄的手心,把留在年妄手心上的碎屑也吃完了。   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的时候,叶忘忧听见年妄悠悠然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早和你说了学剑很苦,吃饭都要喂的感觉如何,明天还学吗?”   叶忘忧急急忙忙地把糕点咽下去,双爪合十疯狂点头:“学的,学的!剑仙大人,我会努力的!”   “你叫我什么,剑仙大人?”   年妄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称呼非常不满,因修无情道而常年冷漠如霜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谁让你这么叫的?”   叶忘忧顿时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我,我,对不起,我只是在心里这么叫您的,我不知道、不知道不能这么叫……”   他上辈子是野路子,这辈子更是刚从狐狸变人,一点都还不习惯修仙界的阿谀奉承,完全不知道要用什么称呼才能讨好年妄。   他完全沿用了凡间的叫法,在尊贵之人的名字后加上“大人”,只是凡间的人这么叫可以,在剑仙后面加上“大人”,确实听着有点奇怪。   叶忘忧绞尽脑汁也没法在这一时半会的时间想到一个新的称呼,只能像其他人那样,用年妄的尊号来称呼他:   “真、真的对不起,满月剑仙……”   “你不是要继续跟着我学剑吗,你该叫我师尊。”   年妄纠正道。   “好的,师、师尊……”   叶忘忧软乎乎地应了。   年遥在旁边听不下去了:   “不是,你们玩这么花吗,师尊都叫上了,你见过哪个师尊和弟子双修的啊,等你们双修滚成一团的时候,你也让他喊你师尊?”   年妄反问道:“那怎么了?双修的时候怎么叫,还得昭告天下吗?”   年遥:“……我去,不愧是无情道修了三千多年的男人,老房子着火,太可怕了。”   “师尊说的有道理,我都听师尊的。”   叶忘忧主动帮年妄说话。   对他而言,怎么称呼年妄根本不重要,年妄让他叫什么,他都没有意见。   前世的他全靠自己修炼,一路摸爬滚打地提升修为,从艰难炼气到玉石俱焚,一直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孤军作战,而这一世……   他有师尊了,他也有人护着了。 第91章   在没学剑之前, 叶忘忧对于学剑这件事有着诸多或好或坏的猜测。   他想过要吃很多很多苦、受很多很多罪,想过花费上百年都无法参透一本剑谱,甚至想过在付出很多努力之后,最终还是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成为剑修……   然而, 等他真正开始学习后, 才发现年妄的剑法,颠覆了他两辈子全部的想象。   这不是因为叶忘忧想象力贫瘠, 任何修士, 哪怕是在剑道一途上小有成就的剑修,在亲眼见识到之前,都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剑法。   剑谱, 剑法,剑道, 一概不需要。   只需要一把满月剑。   叶忘忧每天只做一件事,挥剑。   从一开始一天只能挥一下, 慢慢到两下、三下、十下、百下……   让不知情的人来看, 叶忘忧每日做的事,也和那些跟着罗炁玄学习的弟子们一样, 就是挥剑而已。   只有叶忘忧自己知道, 挥普通的木剑,和挥满月剑之间的差别,究竟有多大。   满月剑储存着剑仙三千年的记忆, 不论是世间至强的剑法、精妙绝伦的功法还是灵气与剑法结合的方式, 叶忘忧想知道的有关剑的一切, 满月剑都能教给他。   哪怕叶忘忧目前的实力只够上下挥舞满月剑,他也完全不需要担心,因为当他有余力学习剑招时, 他就自然而然地能用满月剑来练习剑招了。   一招一式都有经验条,经验条满了自动解锁下一招,循序渐进,厚积薄发,畅通无阻。   哪怕叶忘忧在此之前从未学习过剑法,他也能明白——   如果他能一直这样按部就班地学下去,那么,在他完全学会年妄的全部招式之前,都不会遇到任何坎坷与瓶颈。   他不需要在学剑多年后再判断自己是否能成为一名剑修,终身与剑相伴,他比任何人都确定,自己一定会顺利成为剑修,一名比罗炁玄要强得多的剑修。   这种事……放在修仙界,简直称得上不可思议。   在如今这末法时代,修仙世家中,总是天骄频出。   天骄们的修为建立在灵丹妙药和绝世法器之上,他们的修行永远顺利,背景永远强硬,无论怎么肆意妄为,怎么闯下大祸,都有人为他们撑腰。   曾经的叶忘忧很羡慕这些天骄,羡慕他们有老祖,有师尊,有师门,有传承,有人护。   然而,当叶忘忧开始叫年妄“师尊”时,他才意识到,原来那些所谓的修仙世家,根本就没有将最好的资源拿给天骄们。   修仙世家的资源根本不会向下传承,因为天骄们背后的老祖都还活着,同样需要大量的资源来修行。   真正的好东西,永远都在那些老祖们手里捏着,他们赐给小辈的,不过都是些对自己无用的低级材料而已。   即便偶尔会出现那么一两个慷慨大方的老祖,愿意给小辈送些高级材料,他们也绝无可能把自己的本命剑拿给小辈当木剑用。   放眼整个修仙界,只有年妄会做这种事。   他不仅可以把满月剑当玩具借给叶忘忧玩,还能每日为叶忘忧准备数十种珍贵材料制成的药浴,让叶忘忧在提升修为的同时顺便锻体。   那些材料,每一种拿出去都能让天骄们抢破头,如果正常使用,甚至够一个修士用到元婴期。   叶忘忧突破到炼气花了十天,从炼气到炼气大圆满,花了五十天。   这六十天的时间,代表的并不是叶忘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修行速度,而是一个化神大圆满的大能,倾尽全力培育一只小狐狸的速度。   是的,就是这么快。   其他的老祖们如果想做,也同样能做到,只不过他们既没有年妄这么庞大的资源,也没有年妄这么豁达的心态。   任何修士遇到年妄这样情况,不论希望有多渺茫,都一定会急着用天材地宝为自己重修无情道,而不是将手头上的资源,尽数用在一个外人、甚至是一个仇人身上。   这一点,就连身为获益者的叶忘忧都想不明白,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年妄,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修行上多花点力气。   作为一个修士,修炼本就是叶忘忧该做的事,在上一世记忆的影响下,叶忘忧迅速进入了状态,每日早起吐息,然后去雪山上挥剑,用过午膳后重复吐息与挥剑,晚上则是学习术法与狐族传承的秘法。   有过两辈子修行经验的叶忘忧深知自己既不算刻苦也不算用功,但是,他确实是没法再努力一点了——   一旦他半夜偷偷起来练剑被师尊逮住,他的亲亲师尊就会张开浅色的唇瓣,冷嘲暗讽地说上几句怪话。   包括但不限于:   “你好会修仙哦。”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晚睡的小狐狸毛掉秃。”   “白天不练剑,半夜起来练,感动自己是吧?”   叶忘忧既无力反驳自家师尊的强盗逻辑,也不敢和师尊顶嘴,只能变回小狐狸的模样,乖乖地被年妄揪着后脖颈上的肉肉放回窝里。   如果说叶忘忧的日常,是一个不怎么刻苦的小修士,那么年妄的日常,基本和修士两个字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绝大部分时候,年妄都能一觉睡到大天亮,有时候他早早起来吃完了早膳,然后又躺回榻上继续睡。   为了不让叶忘忧早起练剑的时候,总是开口问他借满月剑扰他好梦,年妄干脆将满月剑放在了叶忘忧那儿。   没了叶忘忧这个干扰因素后,他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除了一日四餐之外,别的什么都不关心。   等到慵懒的午后,睡醒的年妄一般会穿着清凉的衣服,趴在美人榻上看闲书。   墨发如瀑,肤白胜雪,一双银眸中什么都映射不出,仿佛一块坚硬的寒冰,但他的一举一动却满是春风拂面般的惬意,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仿佛能笑到人的心里似的。   叶忘忧每每路过看见这样的画面,都惊得挪不动步子。   修仙界美人繁多,但是美成年妄这样的,也确实绝无仅有,起码叶忘忧从没见过。   世人皆知剑仙的剑独步天下,却不知剑仙本人,也称得上举世无双。   叶忘忧见过太多人面兽心的修仙者,如罗炁玄之辈,这些人总是能打破叶忘忧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对腾云驾雾的仙人们全部的幻想,让他心中的恨意日复一日地翻腾,直到彻底堕入魔道,刻苦修炼,只求屠尽青月门弟子。   重获一世,叶忘忧本以为这是老天爷让他再复仇一次,冷心绝情地完成自己的誓言,谁能想到,他偏偏遇到了年妄。   年妄不一样,他和青月门的修士、和天下所有的修士,都不一样。   像什么呢?   像仙。   像真正的仙。   在叶忘忧还是一只连人形都无法化成的小狐狸的时候,曾听妈妈说过,万年以前,曾有一位仙人降临狐族,教她们修仙。   妈妈说,仙人会带走族里最漂亮、最可爱的小狐狸,日日点拨,用甘泉雨露饲养,帮助小狐狸飞升成仙。   叶忘忧如今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人,也算是受到了满月剑的“日日点拨”,却至今还没吃过甘泉雨露。   但是叶忘忧很快想到,或许在他来剑峰的第一日,水乳、交缠的时候,从年妄的吻中落入他口中的,便是甘泉雨露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下次呢?   *   叶忘忧今天早上一醒,心头忽的一沉。   他昨天终于解锁了满月剑的新招式,一时间练剑练得忘乎所以,累到昏迷在雪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窝里的——   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每一次,都是他的师尊把他抱回窝里的。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第二天一早,他就会被黑着脸的师尊指指点点一番,然后被罚一整天摸不到满月剑。   这套流程叶忘忧已经很熟悉了,所以今早他一醒来,便睡眼朦胧地从窝窝里爬了出来,趴到固定受训的位置,将大尾巴高高扬起,等待年妄开口。   然而他等啊等啊,没等到年妄,却因为身体的疲惫和心中的困意,在满是年妄气息的床铺中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年妄一进门,就看见小狐狸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趴在自己榻上,睡得又香又甜,口水落到他的常盖的薄被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剑仙冷笑一声,抬起手,毫不收力地拍在小狐狸翘着的屁股上。   “嗷!”   叶忘忧当场被拍飞,在柔软的床铺滚了几圈,最后掉了床铺,落到地毯上,弹了一下才停住。   “睡得开心吗?”   年妄问道。   “……对不起,师尊,我知错了。”   叶忘忧揉揉通红的屁股,一点都不敢叫疼,啪嗒啪嗒地跑到年妄脚边,讨好地蹭蹭年妄的小腿。   得益于天下无敌的无情道,即便是面对这样可爱的小狐狸,年妄也能毫不心软地宣布判决:   “你以后没有满月剑用了。”   “师尊,我真的知错了!”   叶忘忧变成人形,焦急地围着年妄转圈圈。   他倒也想像寻常弟子那样,在犯错后果断跪在师尊脚边,然而年妄从来不让他跪,以至于他每次犯了错都没有弥补的途径,只能干着急。   年妄欣赏了一会儿焦虑的小狐狸,终于大发慈悲道:   “满月剑虽能带你入门,但终究不是你该用的剑,修行至今,你也该有自己的佩剑了。”   叶忘忧:“!” 第92章   叶忘忧的大耳朵冒了出来, 直挺挺地竖在脑袋上,颤颤巍巍地抖了抖。   用实际行动展现了自己的期待。   虽然这个实际行动,是一激动就会露耳朵和尾巴……   年妄打量着原形毕露的小狐狸,心中不免有些困惑。   明明小狐狸的修为都已经到炼气大圆满了, 怎么化形术还是用得一塌糊涂?   偏偏化形术这个东西, 年妄和年遥都没办法教。   且不说化形术只会出现在兽族传承里,人族根本学不到, 也没必要学, 就算真的有化形玉简流落在外,年妄和年遥作为没有兽形的人族,也没办法反过来教叶忘忧化形术。   “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 铸剑师也找好了,但是本命剑的锻造需要你在场, 大约……两个时辰左右。”   年妄带着叶忘忧御剑赶路,一路穿过几座高耸的山峰, 来到了剑峰坐落在药峰的飞地。   铸剑峰不在剑峰, 而在药峰,这是青月门特有的奇观。   铸剑师提前在铸剑房里等着他们, 一见到年妄便俯身作辑:   “参见剑仙。”   年妄道:“人我带来了, 尽快铸剑吧,我还赶时间。”   “是。”   铸剑师看向叶忘忧,将一枚瓷瓶递给叶忘忧:“这位小友, 请予我一滴心头血。”   叶忘忧听话照做了。   铸剑需要的材料就如年妄所说, 全都已经准备好了, 有了叶忘忧这滴心头血,铸剑便可开始了。   铸剑师脱下上衣,点燃灵火将玄铁烧红, 随后将叶忘忧的心头血滴到玄铁上。   下一秒,玄铁骤然裂开。   铸剑师大惊失色,立刻停了灵火,开启阵法让玄铁冷却,很快,白雾散去,玄铁表面如蛛网般裂开,显然已经不能用了。   “这,这……怎么会这样?”   铸剑师铸剑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他沉思片刻,看向叶忘忧:“抱歉,小友,可否再给一滴心头血?”   叶忘忧抬头看了面无表情的年妄一眼,又给了一滴。   同样的事发生了第二次。   这一次,玄铁彻底碎成了渣渣,像碎屑一样掉到地面上。   铸剑师目瞪口呆。   “不必再试了,不是你的问题……忘忧,我们走。”   年妄这一开口,让铸剑师松了一口气。   但与此同时,却也让叶忘忧的心提了起来。   叶忘忧不懂铸剑的原理,不知道为什么铸剑会失败,他只知道——   既然年妄说了不是铸剑师的问题,那就只能是他的问题了。   是因为他的血脉卑贱,不配修习剑道吗?   是因为他转世重生魂体污浊,无法锻造本命剑吗?   像他这样受人唾弃的妖兽,还能继续跟着年妄学剑吗……   同样是乘着满月剑在空中飞行,来的路上,叶忘忧满心期待,雀跃不已;回去的路上,叶忘忧心情低落,几乎落泪。   年妄把叶忘忧放下的时候,小狐狸已经变回了原型,难过地抱着年妄的袖子抹眼泪。   “你哭什么?”   年妄试图把袖子解救出来,试了几次没成功,于是困惑地戳了戳把脑袋埋在衣服里的小狐狸。   小狐狸啪叽一下被戳倒了。   这一幕,正好被迎接他们归来的年遥看见了。   “你干嘛又欺负小忘忧,这么可爱的小狐狸,我去凡间跑了几趟都没逮到一只,你倒好,一点都不珍惜!”   年遥几步走上前来,叉着腰指责道。   年妄无动于衷:“我哪里欺负他了?我只是在问他为什么哭。”   “就是被你凶哭的,你看看你,老是板着个脸,多吓人。”   年遥轻易给年妄定了罪,随后动作自然地伸手去捞小狐狸。   年妄抢先一步捞走小狐狸,拍拍小狐狸身上的灰尘,往怀里一揣。   年遥:“……够心口不一的啊。”   年妄:“没有的事。”   他的心和口向来非常一致。   只是,如果非要说的话,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后,他的状态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无情道的影响。   无情道,顾名思义,是抛却情感只求飞升的大道,三千多年的修行,令年妄的心比剑峰的雪山还要更加冷漠。   他的情绪几乎不会因外界而发生起伏,难以做出夸张的表情,也无法准确地感知他人的情绪变化。   因此,年妄确实会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看上去有点不近人情,但这并非他的本意,尤其是在叶忘忧的事上,不论他面上如何冷若冰霜,行动上还是处处为小狐狸考虑的。   好消息是,随着年妄的功力慢慢散尽,无情道对他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弱,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变得更加善解狐意。   “怎么了小忘忧,发生什么了,告诉本座,本座帮你报仇!”   年遥弯腰缩脖子地把脑袋伸到年妄臂弯里,努力地和小狐狸对视。   小狐狸一边用年妄的袖子擦眼泪,一边哭哭啼啼地把刚才在铸剑峰发生的事告诉了年遥。   “啊,铸剑还能失败的?你找的什么铸剑师,水平太差了吧!”   年遥显然从没听过这种事,只能先随便给她哥甩个锅再说。   年妄道:“和铸剑师无关,问题出在忘忧身上。”   叶忘忧闻言,本就僵硬的身躯瞬间变成了一块石头,直挺挺地躺倒在年妄怀里,像是被抽掉了三魂七魄一般。   年遥不遗余力地帮小狐狸说话:“你没证据别血口喷人啊,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对于铸剑失败这件事,年遥倒是也挺好奇的,她把目光投向年妄,指望着这位剑道老祖为自己答疑解惑。   年妄找了张石桌,扫清积雪又铺了层软垫后,将叶忘忧放了上去。   他看着小狐狸琥珀色的眸子,平静地开了口:   “你在铸剑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想。”   叶忘忧委屈道。   年妄换了个问题:“你想要什么样的本命剑?”   叶忘忧眼前一亮,不假思索道:“我想要满月剑那样的本命剑!”   年妄点点头:“这就是玄铁自杀的理由。”   叶忘忧:“……?”   他的师尊在说什么,玄铁又没有生命,玄铁怎么自杀?   年遥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哦,我懂了,本命剑与主人心意相通,会以适合主人的模样现世,而小忘忧对本命剑的需求,根本就不是一块普通的玄铁可以达成的,所以它碎了。”   年妄纠正她:“不是普通玄铁,我特地选的千年赤骨玄铁,颜色很适合他。”   年遥:“挑了半天就挑中个颜色,怪不得铸剑失败了,这事你也有责任啊,你分明没搞清小忘忧的需求。”   年妄道:“世间九成九的剑,都以玄铁为主材,唯有满月剑取自世间唯一天外陨铁,我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早就绝迹的天外陨铁的主意也敢打。”   他一边说着,一边戳了戳怀里的小狐狸。   叶忘忧弱弱地为自己辩解:“我、我不知道满月剑是天外陨铁,要是知道的话……”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了。   即便他早知道满月剑的材料是世间竟有一块的天外陨铁,他依然会打心底里渴求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满月剑。   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他的师尊,让他过早地遇到了惊艳他狐生的剑。   年遥眼珠一转,狡黠地说道:“要是真的只有一块天外陨铁,你肯定当场压着小忘忧收敛心神,用玄铁铸成了剑再回来,但是你现在空着手回来了,这意味着,你手上一定还有第二块天外陨铁。”   年妄一点都没有被戳穿的慌张,坦坦荡荡地承认了:“陨铁没有,但是有剑,和满月剑出自同一块陨铁的双生剑。”   叶忘忧脑袋上的大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整只狐从尾巴尖尖到爪爪尖尖都写满了期待。   年遥道:“那你还等什么,快拿出来吧!”   年妄摇摇头:“以忘忧现在的状态,无法将它契成本命剑。”   叶忘忧的大耳朵闻言垂落了一点,但还是期待满满:“师尊放心,我会努力修行,尽快提升修为的!”   “并非是修为不够,而是……”   年妄伸出手指,在叶忘忧心口轻轻一点:   “想要缔结那把剑,得先解决你心头的噬心蛊。”   叶忘忧骤然被点明心头的噬心蛊,整只狐都呆住了。   年遥的语气一下子变了调:“噬心蛊,他真的是别人派来害你的?”   “早告诉你了,你自己不信。”   年妄神色平静地揭开了叶忘忧身上最大的秘密:   “罗炁玄屠了红狐族,留下他想当炉鼎用,没想到他修为太低做不成炉鼎,就废物利用地将他送进了剑峰。”   叶忘忧惊讶地张大了嘴,本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这下彻底成了一只傻掉的狐狸。   这,这……他的师尊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叶忘忧一边困惑,一边扒住年妄胸口处的衣襟鬼鬼祟祟地探头,试图看看年妄的脸色怎么样。   虽然年妄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这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样,但是很显然,这两个秘密都不是小事。   噬心蛊意味着他受罗炁玄控制,随时都会对年妄不利,而被屠族意味着……他与青月门之间,横跨着无数族人尸体堆砌的血海深仇。   任何一个青月门修士,都会对他有所顾忌。   年妄的脸色叶忘忧没看清,但是他看清了年遥的武器。   一把雪白的九节鞭。   年遥的动作太快了,叶忘忧都来不及挣扎,就丧失了反抗的能力,被九节鞭捆得力气全无,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下叶忘忧算是知道,年遥是怎么按着不愿意双修的修士们修个痛快的了。   如果说几息前的年遥还是个鬼灵精怪的小女修,那么现在的年遥,无疑便是修仙界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逍遥仙尊了。   无不可言,无不可为,无不可不为,是为逍遥。   今日浓情蜜意,来日刀剑相向。   一切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我就说这罗炁玄怎么突然多了那么多灵动精巧的异族曲谱,引得合欢宗的弟子们争相抢购,原来是抢来的。   “兽族笃信血债血偿,狐族又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哥,你的双修大计不能继续了,否则等他修为上来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屠尽青月门。”   年遥看向被捆成粽子的小狐狸,语气不忍,手中的九节鞭却半点没有放松:   “小忘忧,虽然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我不能拿我哥的命来赌。”   年妄对年遥的长篇大论置若罔闻:“轮得到你来赌吗,松开我的狐狸。”   年遥有点急了:“哥,你怎么不知好歹,这事——啊!”   满月剑出鞘,轻轻一挑,便挑断了她那征服了无数修士的九节鞭。 第93章   九节鞭节节掉落的声响中, 年妄伸手挠了挠小狐狸的下巴。   叶忘忧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年妄是在安慰他,他抬起脑袋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就被年遥的尖叫声打断了。   “你你你,你赔我的鞭子!!!”   “你这鞭子本来就是断的, 再接起来不就行了?”   “呸, 那能一样吗?!”   “那怎么不一样了?”   “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你上次说让我帮忙找的红羽灵鸟我找到了,现在一样了吗?”   “……勉强一样了。”   叶忘忧在近距离下欣赏了一出兄妹吵架以及一出变脸大戏, 心头感慨万千。   他所有的亲人、族人都被罗炁玄和一众丹宗弟子扒皮抽骨、炼制仙丹, 这一世的他虽然重生了,但是依然没能重生在罗炁玄屠山之前。   时间过去了太久太久,久到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族人们的模样。   但是, 看着年妄和年遥的相处,他又能回想起一些红狐山上的往事。   小狐狸们的生活惬意, 舒心,平淡又简单, 伴随着吵闹与嬉笑, 不论白天发生了什么事,最终都会在明亮的月光下重归于好。   想着想着, 叶忘忧的眼眶中涌上暖流。   年妄逗弄小狐狸下巴的手还没收回去, 叶忘忧这一哭,泪珠全都砸到了年妄手上。   年妄抬手捏住小狐狸的脖颈两侧,强迫小狐狸抬头:“怎么哭了, 是不是年遥绑疼你了?”   “你说什么呢, 我一点都没用力, 我就是吓吓他!”   年遥刚刚拼好她的九节鞭,就听到了年妄的诬陷,顿时不满地嚷嚷了起来:   “小忘忧, 你可不能搞连坐啊,屠红狐族的是罗炁玄那厮,与本座一点关系都没有,本座完全没参与,也完全没有从中获益!哦对了,那些乐谱……要是本座早知道那些曲谱是从红狐族盗出来的,根本就不会去买……这样吧,本座把曲谱都还给你,以后也不会吹了,你拿去坟前烧了吧……”   其实她刚才是真的动了杀心,但是比起防患于未然,她更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既然她哥铁了心要护着小狐狸,那她也只能换一个方式来保证她哥的安全了。   “仙子、仙子误会了。”   叶忘忧抬起爪爪擦干眼泪,认真地看向年遥:   “我虽然出身卑贱,但也曾求学问道,懂得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罗炁玄灭我全族,与我不共戴天,但此事与师尊、仙子无关,即便我要复仇,也绝不会牵连师尊!”   “你怎么就出身卑贱了,谁说你出身卑贱的?”   年妄关注的重点异常清奇。   这问题一出,叶忘忧原本准备好的一堆说辞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谁说他出身卑贱的?   整个修仙界。   无论是灵兽还是妖兽,在修仙界都是上的不台面的玩意儿,最好的下场,也就是给人族当坐骑或是养宠,在主人得道之日,跟着鸡犬升天。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然而,这个就连叶忘忧自己都认可了的说法,却没能得到年妄的认可。   年妄当然不会认可,自从他亲眼见到穿书局的中高层肆意更改原著后,就对原著中的剧情和设定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在他看来,所谓的“兽族低人一等”的设定,说不定就是中高层们为了打击叶忘忧修仙的积极性和自信心,胡乱加上去的。   碍于无情道的影响,年妄无法用更婉转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直截了当地对叶忘忧说道:   “记住,谁说你出身卑贱,你就一刀剁了他,随后问他谁更卑贱。”   叶忘忧:“……”   剁了再问吗,真的吗?   年遥在一边说风凉话:   “你就护着他吧,最好把他护上天,我看你修为散尽了以后要怎么办。”   叶忘忧急不可耐地抢过了话头:“不会的!我已经参透了合欢宗的《比翼决》,我会尽快提升境界,与师尊双修的!”   叶忘忧的话都说完了,年妄才缓缓来了一句“用不着你操心,你关心好忘忧的修行就够了”。   一人一狐的配合极其默契,并且全都不觉得自己这诡异的操作有什么问题。   年遥:“……算你们狠。”   双修之法在大部分情况下不为修仙界各大门派所容,更别说叶忘忧学的还是恶名远播的炉鼎专用心法——《比翼决》了。   这玩意,就算放在合欢宗内部,也是遭人唾弃的功法,如今却被这一人一狐两个非合欢宗的弟子拿去练了,还练得不亦乐乎,练得你情我愿、烂锅配烂盖……   年遥服了,彻底服了。   身为混迹情场不沾花叶的合欢宗翘楚,对打着双修之名玩真爱play的剑修们心服口服。   *   年妄白天说要解决叶忘忧的噬心蛊,一入夜就带着叶忘忧和年遥出发了。   夜灵门守了百年的仙葫秘宝今晚出世,根据原著的内容,万年仙葫王是蛊虫天敌,即便是噬心蛊也能杀死。   万年仙葫王是原著中是主角攻罗炁玄的金手指,原著详细描写了罗炁玄取得万年仙葫的过程,而现在,不论是过程还是仙葫,都是年妄的囊中之物。   取得万年仙葫王的过程并不艰难,甚至称得上简单。   唯一的变故,是年妄做事过于张扬,一出手便掳走了仙葫池里所有成熟的万年仙葫王,理由是——   第一次用仙葫杀蛊虫,不熟练,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先多准备几个,要是用完了还有剩的,就拿回来放回仙葫池。   年妄这理由就连年遥和叶忘忧都说服不了,更别说那些为了仙葫苦等百年的夜灵门修士了。   面对外敌,以阵法闻名的夜灵门众志成城地祭出宗门绝学,缚仙阵。   重重金柱拔地而起,以迥异的排列方式形成万分凶险的大阵,试图将年妄一行人困在其中。   年遥见势不妙第一时间选择跑路,然而还是慢了一步,被最后一层升起的金柱关在了阵内,只能鬼哭狼嚎地大喊“大哥救命”。   叶忘忧一直被年妄揣在怀里,如今情况有变,他总算是找到机会悄悄探出脑袋,看了一小眼。   金柱在空中扭曲,以特殊的轨迹在空中汇聚到一点,形成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   叶忘忧前世便领教过缚仙笼的威力,整整困了他七天七夜,他全程以命相搏,终于在第七天夜里找到一丝阵法的空隙,断了一条尾巴成功逃走。   当时他还没能修出第二条尾巴,断了的是他唯一的尾巴,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叶忘忧为了不让人看见他缺了尾巴的丑陋模样,一直都以人形示人。   现在,故地重游,甚至故笼重游,再一次被关进缚仙笼的叶忘忧却一点都不慌张。   他抬头看向年妄,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年妄英俊的轮廓。   还没描摹够呢,年妄就出手了。   只是一剑。   满月的光辉骤然照亮夜空,将传说中鬼神可困的缚仙笼斩得稀碎。   金柱们轰然倒塌,簌簌落到地上的连金块都不是,而是金粉。   明明只是一剑,却如百剑、千剑、万剑一般可怕。   剑气不是一道,而是如满月般的……一个完整的圆。   这便是满月剑,这便是满月剑仙。   叶忘忧看呆了。   这样强的剑,这样美的仙,却因为他的过错,即将修为尽失,这怎么可以呢?   不该是这样的。   他想再见一次……想再见无数次。 第94章   拿到万年仙葫王以后, 年妄立刻开始为叶忘忧拔除噬心蛊。   确切地说,是找人来为叶忘忧拔除噬心蛊。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年妄在剑道上天下无双,但对于噬心蛊, 他的了解可能还不如一个刚入门的药修来得多。   药峰的情况有一些特殊, 药修们除了峰主嫡系以外,几位药峰长老及座下弟子全都驻守在其他分峰。   驻守在剑峰的长老, 是所有药峰长老中最有名的那一个, 天生奇才,药丹双修,在当年曾是竞争药峰峰主最有力的人选, 然而,他被剑峰海量的资源打动, 最终主动放弃了药峰峰主的位置,成为了剑峰的一份子。   对于这种怪异的情况, 作为外来人的年遥啧啧称奇:“你们这青月门有点意思啊, 铸剑峰不在剑峰,在药峰, 药师不在药峰, 在剑峰?”   “从上一任峰主开始就是如此。”   年妄对这些事没什么想法,利益交换也好,宗门内幕也罢, 都和他关系不大。   原主一心一意追求大道, 从不关心外界, 丰厚的宝库也是为了飞升准备的,并不是为了吸引药修长老。   然而,末法时代, 灵气枯竭,一株普通的灵草都能让修士们抢破头,像原主这样天资卓越又资源丰厚的修士,很容易成为其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放眼整个青月门,绝对不止罗炁玄一个希望剑仙陨落的修士。   药修长老被年妄叫来后,对着狐狸形态的叶忘忧沉默了许久。   剑仙居处出现了一只狐狸的传闻早就传遍了剑峰,但谁能想到,居然是这么只狐狸。   合欢道,噬心蛊,红狐族……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吧!   “峰主,无情道虽所向披靡,但不防恶人奸计,还请务必小心。”   长老恭敬作辑,仿佛说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说。   年妄揉揉怀里的狐狸,随口应道:“你不用操心那么多,专心除蛊便是。”   长老道:“噬心蛊歹毒机敏,易下不易除,除非有仙葫为引,剑仙不知,这仙葫难得一见,非百年不成熟,非万年不成王……”   年妄大手一挥,地上瞬间出现了堆成山的万年仙葫王。   “刚采的,新鲜的很,你看看够不够用。”   长老:“……”   他的眼里看到的不是万年仙葫王,而是巨大的危机。   无情道剑仙,亲缘寡淡,孤高自傲,独自修行三千七百年,得以问鼎大道。   如今,剑仙为了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狐狸,主动收集了这么多万年仙葫王……这说明了什么?   剑仙危!剑峰危!   作为常年享受着剑峰浩瀚资源的药修,长老多年来蒙受剑仙庇佑,早就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材地宝中迷失了自己,只想抱着剑仙大腿度日,说他是全青月门最不希望剑仙出事的修士都不为过。   “此事、此事有些蹊跷,本道听说,红狐一族遭人灭族,已有仙门在查此事,如今这……”   “夏长老,专心除蛊。”   年妄淡淡的一句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距离年妄最近的叶忘忧害怕地缩成了一团,直往年妄怀里钻。   年妄连剑都没拿,却让他感到了仿佛被剑抵着脑门的危险,这等剑意,已经远远超过了落叶飞花皆可为剑的程度。   叶忘忧前世大闹青月门,屠戮弟子上百名,最终惜败在五大峰主手下,心中不甘,郁闷不已,但现在看来……他输得不亏。   要是年妄当时出了手,恐怕他就不是“惜败”,而是“惨败”了。   夏长老、也就是夏常晴不敢再多嘴,赶紧依着年妄的命令,为叶忘忧除了噬心蛊。   作为常年钻研灵药且资源丰厚的药修,夏常晴出手快如闪电,在叶忘忧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利用万年仙葫王引出了蛊虫。   这条折磨了叶忘忧两辈子的蛊虫,在夏常晴手中一点风浪都扑腾不起来,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就被捏成了齑粉。   年妄担心叶忘忧看见脏东西害怕,特地用手挡住了小狐狸的眼睛。   然而,叶忘忧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强行扒拉着年妄的手,将自己的脑袋探了出来,亲眼看着蛊虫灰飞烟灭。   不听话的小狐狸被年妄拍了两下屁股,毛绒绒的大尾巴被拍得自动翘了起来。   叶忘忧把尾巴放到年妄手心里任由他rua,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夏常晴的动作,目光中满是恨意。   上辈子的他也曾拔出噬心蛊,但是付出了九死一生的代价,那痛楚强烈至今都盘踞在他心头,令他夜不能寐。   如今,如今……噩梦终于是离他远去了。   小狐狸伸出爪爪抹了两把脸,随后缓缓在年妄膝头趴下了。   年妄本来就一直在关注着小狐狸的情况,见小狐狸病恹恹地缩成了一团,立刻开口问夏常晴:   “我的狐狸怎么有点没精神,噬心蛊除完了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夏常晴:“……一般情况不会有。”   年妄追问:“那特殊情况呢?”   夏常晴打量了矫情且恃宠而骄的狐狸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在年妄的压迫下低了头:   “剩下的这些仙葫王,本道可以为剑仙炼静心丹,对心脉有滋养强化的功效……”   “好,你且去炼,好好炼,需要什么材料自己取。”   夏常晴黑着脸离开了。   年遥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在门口拦住了夏常晴:   “这位长老,炼丹的时候能不能顺便也帮我炼一点?”   夏常晴:“炼丹怎么顺便?”   年遥:“我是剑仙的亲妹妹,现在可以顺便了吗?”   夏常晴:“……你要什么?”   年遥:“走走走,边走边说,我要的这个丹可厉害了,保准让我哥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夏常晴:“……”   剑仙危!剑峰危!   *   拔除噬心蛊后,叶忘忧再也无惧罗炁玄的威胁,也不需要再保守罗炁玄的秘密。   他伏在年妄脚下,将罗炁玄对红狐族做的一切以及罗炁玄如何将他送进剑峰,要他对剑仙下手的计划和盘托出。   年妄闻言,兴致缺缺。   可不是兴致缺缺,这些东西原著里都写了,甚至比叶忘忧说的更详细。   别说他了,就连弹幕都对叶忘忧瑟瑟发抖的坦白毫无兴趣:   【什么时候吃饭啊】   【罗炁玄简直不是人,这玩意怎么当的主角攻】   【主播趁着修为还在把罗炁玄砍了吧】   【小狐狸真可爱】   【主播能不能把小狐狸放出去玩一会儿啊,整天连体,第二镜头都浪费了】   【这任务进度是一点都不动啊】   【今天的夜宵能不能吃烧烤啊】   年妄收集了一会儿弹幕的建议,开口了:   “我是不会替你报仇的。”   叶忘忧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年妄能把他的坦白理解成这样:“我,我没这个意思,师尊误会了……”   “罗长老已是你的心魔,若你想要破境飞升,必须要自己动手了结他才行。”   年妄一本正经地说着他不动手的理由。   事实上,他不能杀罗炁玄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他受到了世界意识和穿书局的限制。   如果世界意识愿意剥夺罗炁玄主角的身份,或者他的系统能停止工作哪怕一秒,他都会立刻提起满月剑,把罗炁玄砍成臊子。   叶忘忧嘴里发苦:“师尊处处为我考虑,而我却、却将师尊害成这样,虽说是身不由己,但也难逃其咎……我一定加倍努力修行,我一定会让您重回尊位……”   “知道就好。”年妄眼前一亮:“你最近用满月剑用得越来越熟练了,比翼决也修得差不多了,接下来……”   叶忘忧稍稍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了身体,眼中出现了期待。   接下来,应该是双修了吧?   年妄道:“接下来,你该离开舒适区,去感受不同的剑了。”   叶忘忧:“?”   “剑法多变,剑峰几位长老分属不同派系,各中技巧大不相同,从明日起,你要去不同长老开设的弟子堂中学习剑法。”   叶忘忧:“……”   直到叶忘忧背上年妄为他准备好的包裹、被年妄亲自送到弟子堂的时候,他都觉得年妄在和他开玩笑。   然而,年妄真的没有开玩笑。   叶忘忧就这么成了剑峰弟子堂的一份子。   因为有着年妄亲传弟子的身份,他上课的时候甚至还必须坐第一排。   作为莫名其妙出现在弟子堂的外来狐,叶忘忧本来就已经很受人瞩目了,偏偏年妄还为他准备了足以吸引到所有人目光的午膳便当。   当叶忘忧按照年妄的命令,在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拆开他的包裹后,他才发现包裹装着的居然是一个三层食盒。   当他继续将食盒拆开,露出其中色香味俱全且满是灵气的食物后,周围的弟子尖叫了起来:   “这是师弟自己做的吗?师弟好厉害。”   “我能不能吃一口,求求你给我吃一口,我什么都会做的!”   “修士不该沉迷于享乐之物。”   “看着好好吃啊。”   “大哥给我个包子吧,求你了!”   叶忘忧:“……” 第95章   上了一段时间的课后, 叶忘忧成了整个弟子堂人气最高的狐。   他周围的座位总是坐得满满当当,剑修弟子们一开始还有说着“修士不该耽于享乐”,但是在尝过年妄用价值连城的灵兽肉做的鲜嫩多汁的炸丸子后,全都倒戈了。   什么享乐不享乐的, 吃灵兽怎么能叫享乐呢, 他们分明是在用灵兽提升修为!   作为一只外来的狐狸,叶忘忧本来还有点担心自己可能会被剑修们排挤, 现在看来, 完全是他想多了。   排挤是不可能排挤的,只可能因为抢他午膳的人太多,挤乱了他的毛毛。   自从开始在弟子堂上课以后, 叶忘忧就再也没能吃上过自己带来的午膳。   叶忘忧倒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如果只是弟子们来抢, 他还是能护住他的午膳的,然而, 年妄给他做的午膳实在是太过分了, 灵气浓郁到一开盖就能飘出三里地,整个食盒仿佛自带特效一样闪闪发光。   这样一来, 吸引到的就显然不止是弟子了。   用精致可口的午膳成功收买长老们后, 叶忘忧得到了长老们非同寻常的优待。   一开始,长老们碍于叶忘忧的身份——剑仙外出游历时捡到的小狐狸,默认叶忘忧比剑峰的弟子要娇气一些, 教习的时候以寓教为乐为主, 并没有拿教训剑峰弟子们的态度对待叶忘忧。   然而, 没过多久,长老们发现了异常。   任何剑招,叶忘忧只要看一眼就能模仿, 练上几遍就能说出剑招的特点和不足,这么可怕的天赋,说是千年一遇的剑修天才都不为过。   如此,长老们便回过味来了——   这哪里是峰主外出游历时“顺便”带回来的小狐狸,这分明是峰主特地从红狐族抢来的剑修天才啊!   末法时代,天赋和资源同样稀有,像叶忘忧这样顶级的学剑天赋,长老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众所周知,剑仙执掌的青月门剑宗,在修仙界中的闻名程度,甚至比青月门都要高得多。   原因无他,资源太多惹的祸。   剑宗占据的资源,放在整个修仙界,实在是太多了,而剑仙的做法,又实在是太张扬、太不顾人情了。   剑修是所有修士中最耗资源的一种,他们自己不会炼丹、不会画符、不会铸阵,一切资源都要到别的修士那里去买,就连他们的佩剑,都得铸剑师来给他们铸,大多数铸剑师并非剑修,而是器修或者药修。   在其他修士都能通过自身修习的技巧进行互换时,唯有剑修一心求道,不仅修为提升得快,武力值也更高,更容易抢夺修仙界为数不多的资源,时间一长,自然会引起其他修士的不满。   剑峰在剑仙多年的带领下,靠大量的资源培养出了无数金丹以上的剑修,然而,金丹便是剑峰弟子们的极限,长老也最多就是元婴,前两代长老陨落后,剑仙以下,再无化神剑修。   如此一来,一旦剑仙顺利飞升,剑宗群龙无首,要不了多久,宗内资源就会被门内甚至门的外众多宗门瓜分殆尽。   剑宗的现况,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别说长老们了,就连长老们座下的弟子都为此焦急不已,然而,剑修最讲的就是天赋,他们天赋不足,注定无法成为新的剑仙,剑宗的霸主地位也将在年妄飞升后灰飞烟灭。   就在这危急存亡的关头,剑仙不知道从哪里拐来了一只剑术天赋极佳的小狐狸……   一想到叶忘忧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剑仙人选,长老们一个个都来了劲,就连午膳都不抢了,变成了抢着教叶忘忧自己的独门绝技。   由于长老们太热情,叶忘忧每天都被迫留堂,上课教不完的东西,放了学接着教,三位长老围着他转,恨不得把毕生绝学都教给他。   这种好事,叶忘忧从来都没遇到过。   作为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感受过多少人族好意、并且非常勤奋好学吃苦耐劳的小狐狸,叶忘忧勤勤恳恳地跟着长老们留堂了几天,然后——   就被放学接不到小狐狸的年妄强行抱走了。   年妄黑着脸对长老们强调:“喜欢小狐狸你们自己去凡间逮,别偷偷玩我的。”   长老们:“……”   叶忘忧:“……”   从此以后,叶忘忧都是按时按点放学,甚至还会经常提前结束学习,趁着年妄还没来弟子堂门口接他之前,自行赶回剑峰,防止平日里极少露面的剑仙大人被其他的弟子争相围观。   一日,叶忘忧照常结束了一天的学习,正准备出弟子堂,却被一个陌生的修士拦住了。   剑宗来客频繁,青月门的其他分宗中有不少修习剑术的,他们会经常来剑宗长老这儿取经,其他宗门也有剑修会来此交流。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叶忘忧对人族的修士的好感相较之前大大提升,再也不是曾经那只见到人就应激哈气的小狐狸了。   叶忘忧和气地询问道:“你想找哪位长老?”   陌生修士没有回答叶忘忧的问题,而是低声道:“你是红狐族的遗孤吗,红狐族灭族一事,你是否知情?”   叶忘忧的脸色变了:“你是?”   陌生修士道:“我是百兽门的,负责调查此事。”   叶忘忧心中了然,淡淡道:“灭族的事,我不清楚。”   陌生修士又道:“你不用害怕,如果你受制于人,可以跟我回百兽门,那是我们兽族修士的聚集地,即便是剑仙也……”   “我不会跟你走,我是剑仙的弟子,是剑宗的修士,灭族之事你爱查就查,只是……劳驾你离剑仙远一些,否则便是与我为敌。”   叶忘忧丢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路上,叶忘忧的心情异常沉重。   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红狐山和罗炁玄了。   将族人的仇恨抛在一边,只顾自己快活,令叶忘忧良心难安,但是,靠着仇恨才从痛苦中活下来的日子,他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他很清楚那是怎样的体验,也清楚那样满心仇恨的自己,有违修仙者的道心,即便最后能复仇成功,也注定会走向毁灭的结局。   只是,即便这辈子他要重走上辈子的老路,他也不会将灭族的事交到别人手上。   且不说罗炁玄的实力深不可测,远不如表面上那样简单,百兽门这个门派,上辈子他从未听说过,他又要如何得知,所谓的百兽门到底是来帮同族伸冤的,还是想要以此为借口,想要对剑仙不利?   无论如何……杀罗炁玄的事,他不会指望别人,更不会主动交到别人手上。   好也罢,坏也罢,一切的因果都由他一力承担。   直到进了剑峰大殿,看见年遥正高声和年妄争论什么,而年妄一副兴致缺缺心不在焉的模样,叶忘忧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真的很喜欢这里。   虽然剑峰到处都是雪山,不如红狐山那样四季盎然,但像这样轻松愉悦的气息,与红狐山别无二致。   叶忘忧又向前走了几步,顺利听清了年遥和年妄的对话。   年遥道:“我说你们也差不多可以开始双修了吧。”   叶忘忧一愣。   年妄道:“急什么,我的修为还没散尽。”   年遥道:“没事,可以不用比翼决,先普通地双修一下,熟悉起来,防止到时候又要传功又要双修,适应不了,况且你的修为放着不动也会自己散,还不如废物利用一下,给小忘忧涨涨修为。”   叶忘忧:“!”   什么,终于可以双修了吗!   叶忘忧满心激动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准备找时机表达自己迫切的态度。   然而下一秒,年妄幽幽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畔——   “不要,狐狸那么可爱,没有做那种事的欲望。”   叶忘忧:“……”   *   这对吗。   这显然不对。   都认为不对的一人一狐,背着年妄偷偷聚到了一起。   年遥道:“我和你说,他就是装腔作势,修了三千多年无情道的人是这样的,真以为自己清心寡欲呢。”   叶忘忧苦着脸道:“我要怎么做才好?”   年遥从胸口掏出一个瓷瓶,郑重其事地交到了叶忘忧手中:   “放心,我特地搞来了好东西,这个仙丹无色无味,入口即化!”   叶忘忧的脸色更苦了:“下药啊……”   年遥:“那怎么了,我们修合欢道的,就是要通过各种手段达成目的,你该不会像那些古板的名门正派一样,觉得我们都是歪门邪道吧?”   “……没有的事,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下药的。” 第96章   “啪。”   “嗷, 师尊我错了!”   “啪。”   “呜呜——”   “啪啪啪。”   “呜呜,师尊我错了,呜呜呜……”   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揍后,叶忘忧捂着红通通的屁股在地上缩成了一小团。   年妄单手撑着脑袋, 半靠在美人榻上, 曲着腿,裸着足, 衣衫和发丝都有些凌乱, 面容却平静得可怕,一双银瞳比雪山还要冷寂,像天生的神仙那般遥不可及。   神仙伸出手, 对着叶忘忧招小狗似的招了招。   叶忘忧吸吸鼻子,变成小狐狸的形态跑了过去。   不敢变人, 怕挨打。   也不敢碰到那只刚把他揍得哭爹喊娘的大手,只敢蒙着头往年妄的衣服里钻。   年妄的系统屏幕上刷满弹幕:   【小狐狸居然还敢下药, 看来是上一回体验不错   【记吃不记打】   【有一说一, 小狐狸的手法确实高超,下药下得行云流水】   【我都没发现他下药了, 还是看了弹幕才反应过来的】   【红狐族是不是天生擅长下药啊】   【主播没揍两下就停了, 还是太溺爱,要是换成我,保证给他揍得屁股开花】   【百分百是春天的药, 这有什么好逮的, 顺势从了多好啊】   【可怜的小狐狸, 小屁股通红,主播快给揉揉】   “胆子挺大,就是脑子不好。”   年妄把小狐狸从衣服里揪出来, 单手捏住小狐狸的腮帮子,嘲讽道:   “上一次算你运气好,让你得逞了,没和你计较,还敢再下第二次药,嗯?”   叶忘忧:“嘤……”   其实不用年妄说,他自己也觉得年妄不会在同一件事上栽两次。   年遥让他下药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这样不行。   可是,他确实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一时心急,所以就……   就果不其然地被逮住了。   叶忘忧泪眼汪汪地看着年妄。   他的嘴巴被捏住了,说不出话来,只能通过眼神来求饶。   年妄冷笑一声,稍稍松开手,问道:“说吧,药从哪儿来的?”   “药……”   叶忘忧心思急转,在自己承担和出卖年遥中反复思考。   年妄捏住他的大尾巴,满是威胁地rua了两下。   叶忘忧立刻怂了,瑟瑟发抖道:“是,是逍遥仙子……”   “就知道是她。”   年妄又是一声冷笑,落在叶忘忧身上的力道缓和了不少。   在年妄不生气的时候,他rua小狐狸的技巧无比高超,每一次都能把小狐狸rua得舒舒服服明明白白。   此刻的叶忘忧顶着一个火辣辣的屁股,被年妄rua得连连吸气。   他一边恐惧犯错被发现的时候年妄的惩罚,一边又无比贪恋自己不犯错或者犯错没被逮住的时候年妄的温柔。   被rua惯了的小狐狸主动把自己往年妄掌心送了送,大尾巴滋溜一下绕在年妄手腕上,像是一团柔软的棉花。   “她逼你来和我双修?”   年妄抬起手指,点了点小狐狸的脑门。   叶忘忧犹豫了许久,回答道:   “……不是。”   “不是?死到临头了还护着她,这么喜欢她?”   年妄的语气瞬间挑高,仿佛笃定了叶忘忧在维护年遥。   小狐狸摇了摇脑袋,突然就着贴得极近的姿势变成了人形。   少年人伸出雪白的胳膊挂在年妄脖子上,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说着动人的话:   “逍遥仙子说了不算,我,是我……我自己想和师尊双修。”   年妄不愧是曾经修无情道的,面对着这样的画面也能无动于衷地理性分析:   “担心我修为散尽沦落街头?想为自己的犯的错赎罪?”   叶忘忧:“……”   双颊飞上红霞,目光开始闪躲。   有些心思一旦被戳中,能让人羞愧欲死。   狐也一样。   然而,当年妄以一副了然的模样做出后退的动作时,叶忘忧顿时顾不上矜持了,赶紧把自己颤抖的唇瓣送到了年妄嘴上。   他不敢多亲,只能蜻蜓点水地蹭一下,然后立刻拉开距离,在那双满含审视不见情欲的银眸的注视下,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那也是原因……但,但……”   叶忘忧“但”了很久,也没说出后半句话。   好在年妄也没催他,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待他理清思绪。   叶忘忧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   “我最喜欢师尊,我最想和师尊双修。”   年妄没回话,只是伸手落到叶忘忧身后,在伤处稍稍用力揉搓了两下,随后在叶忘忧泪眼汪汪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这样还喜欢?”   “……喜欢!”   叶忘忧一边哭一边凑上去亲年妄,下半身一点都不敢动,任由年妄欺负。   像是执着的献祭品,对着只有他能见到的神明献出一切。   看着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狐狸,年妄缓缓叹了一口气。   *   第二天,叶忘忧难得一次没能在辰时之前起床。   全身上下像是被碾过似的疼,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窝在满是年妄气息的被子里蹭点安慰。   事实说明,双修确实很疼。   但是,双修的疼,不是噬心蛊发作时那种刻骨铭心又恶毒至极的疼,而是,而是……只是屁股疼。   某种意义上来说,要不是他下药被逮了,屁股还不至于那么疼。   而且,他的修为涨了。   涨的还不是一点,一鼓作气在当下的阶段涨到了大圆满。   这速度,比罗炁玄炼妖丹都快得多。   要是早知道修为提升起来这么容易,他上辈子根本就不用吃那么多苦,挨那么多疼,他早就去找剑仙自荐枕席……   等等不对,上辈子的剑仙没有被他破无情道,没必要和他双修。   叶忘忧的脑子混混沌沌,运作得不怎么顺畅。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论准确无误——   双修到底哪里苦了!   双修明明一点都不苦。   叶忘忧仿佛捡漏了一样开心了好一会儿,随后想到了什么,抬起脑袋四处张望年妄在哪儿。   虽然没找到确切的位置,但是叶忘忧灵敏的鼻子嗅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麦谷香气。   他那热爱做饭的师尊,定然是又在做好吃的了。   叶忘忧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他在美食的诱惑下艰难地挪动身躯,试图靠自己的力量下床。   折腾了一会儿后,叶忘忧突然被某种坚硬的物体硌了一下手臂。   叶忘忧动作一顿,伸手把那个物体举了起来。   那是一把剑。   和满月剑长得很像的一把剑。   同样苍白的剑峰,用月亮的变化装饰的剑柄,只不过最中心的不是满月图案,而是一轮浅浅的月牙。   新月剑。   它比满月剑短上一些,轻上一些,更灵动,更锋利,杀性也越重。   叶忘忧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这是年妄早就说好了要给他的剑,但是在除去噬心蛊后,年妄又以他的剑招基础太差为由,把他赶去弟子堂跟着长老们学剑,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如今,双修过后,严厉的剑仙大人终于松了口。   虽然他一早上就不见人影,完全没有要好好安慰安慰昨晚苦头吃尽的小狐狸的意思,但是他留下了一把新月剑。   简简单单的操作,成功地把单纯的小狐狸哄得心花怒放,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都不疼了,恨不得立刻下床去揪着年妄再大战三百回合……不对,是立刻下床去练剑。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叶忘忧发自内心地感叹——   双修也太好了吧! 第97章   年遥得知叶忘忧成功睡了她哥以后, 那叫一个欣喜若狂。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这丹药厉害吧,看看,多管用!”   叶忘忧:“……”   其实, 有用的不是丹药, 而是下药失败被逮住挨了一顿揍的他自己。   但这种事太丢狐脸了,肯定不能承认。   就让年遥以为是丹药起了作用吧……   “怎么样怎么样, 第一次双修的感觉怎么样?”   年遥的眼中满是八卦。   叶忘忧也没回话, 就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哟,他连剑都给你了?”   年遥注意到了叶忘忧腰间的新月剑,顿时大呼小叫了起来:   “看来他不是一般的满意你啊, 你一定把他伺候得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吧?”   “……不,不是的, 新月剑是师尊早就说好要给我的,不是因为双修了才给我的……”   叶忘忧试图为年妄挽回一些名誉, 然而再多的解释, 在年遥看来,也就值得她一个回以“我都懂”的眼神。   叶忘忧:“……”   对不起师尊, 他尽力了。   说不定在逍遥仙子眼里, 一个修士在双修过后改变原则,其实是一种褒义的评价……   年遥自顾自道:“这就是和满月剑同出一块天外陨铁的剑啊,确实和满月剑很像, 你结契了吗?”   叶忘忧点点头:“结了。”   他一拿到新月剑, 就迫不及待地结了本命契。   年遥盯着新月剑看了一会儿, 突然说道:   “好奇怪,这把剑比满月剑短,和满月剑应该是一对双剑, 我哥为什么只用其中一把剑?”   叶忘忧也道:“对,我也发现了,确实有点奇……”   “因为我师尊教我的太上忘情剑法,只能用一把剑。”   年妄突然现身,语气中满是无奈:   “有问题不直接来问我,背着我偷偷说我坏话是吧?”   叶忘忧:“忘忧不敢……”   年遥:“没有的事!”   年妄看都没看年遥一眼,目光一直落在叶忘忧身上,把叶忘忧看得狐狸耳朵都冒出来了。   “午膳做好了,赶紧过来吃。”   抛下这么一句话后,年妄扬长而去。   叶忘忧和年遥顿时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叶忘忧,他松了特别大一口气,狐狸耳朵也顺利消失了。   “不愧是开了荤的男人,你看看,这态度都好了不少。”   年遥摸着下巴评判道:   “要是换成以前,他肯定又得阴阳怪气我们一通,让我们今天没饭吃。”   叶忘忧:“……”   无法反驳,确实如此。   所有人都说,修习无情道的剑仙不是一般的不近人情,叶忘忧在这儿待了这么长时间,对于剑仙说话的刻薄和绝情,也确实颇有感触。   但是,剑仙的绝情,很多时候只是嘴上说说,真的落到实处,也不过是狠狠揍狐一顿后,过很久才肯揉揉狐的脑袋。   比起那些口蜜腹剑、心口不一的修士,叶忘忧还是更喜欢剑仙这样表里如一的。   虽然剑仙的脾气不好,但是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小的惩罚结束后,就又变回了那个护犊子的剑仙。   而且年遥说的没错,在双修过后,剑仙的脾气明显变好了不少。   或许在外人眼中,剑仙依然是那样冷冰冰的模样,但是,他们这种常年和剑仙待在一起的人和狐能感受到,剑仙确实变了,而且变化很大。   他变得柔和了许多,温良了许多,连那双如寒冰般冷漠的银眸,也渐渐染上了月华般柔美的浅光。   他变得更有血有肉了。   *   叶忘忧的感觉一点都没错,年妄确实变了。   不过,确切地说,年妄并不是变得有血有肉,而是变回了有血有肉。   年妄一直都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只不过在扮演期间,他的记忆会融合原主的记忆,性格也会融合原主性格的性格,他自己也会在一定程度上主动去贴合原主的人设,以获取更多的人设分。   话虽如此,扮演者人的性格到底还是占据主要地位的,即使再努力,年妄也无法完全变成书中的角色。   唯有这个世界例外。   原主修习的将近四千年的无情道,以一种怪力乱神的方式统治了年妄的思维,让年妄完全变成了剑仙的性格。   直到那一次双修,年妄将大量修为喂给了不知足地缠着他“再来一次”的小狐狸后,一直统治着年妄的无情道,终于在年妄修为的极速下跌中,消散了。   在这之前,年妄的意识完全是混沌的,在这之后,年妄的意识第一次占据了主导权,彻底地掌控了这具冷漠无情的躯壳。   把新月剑留给小狐狸,也是清醒后的年妄做出的决定。   事到如今再回忆曾经的自己做的事,年妄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   虽然曾经的他也很喜欢小狐狸,但是他的喜欢里掺杂着一种恶劣的心思,就像小学生欺负自己喜欢的同桌那样,他似乎总是时不时地吓吓小狐狸,逗逗小狐狸,甚至找借口揍揍小狐狸。   就连双修之前,他都在明知道小狐狸为什么下药的情况下,把小狐狸揍得屁股通红,还把小狐狸按在怀里,用大手在红肿的软肉上揉来揉去,揉得小狐狸泪眼汪汪,冒出来的狐狸耳朵都成了飞机耳,尾巴也垂了下来,缠在他手腕上不敢用力。   ……这样恶劣的做法,实在是一点也不像他。   好在,虽说过去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了,但修士的寿命很长,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弥补这一切。   年妄默默下定决心,要好好补偿一直被他欺负的小狐狸,从今往后,无论小狐狸做什么,他都不会动手揍他,如果小狐狸有什么心愿,他也一定尽力满足他。   当天晚上,年妄就遵循了自己的决定,问叶忘忧有没有什么心愿。   “我想和师尊双修。”   叶忘忧眼前一亮,尾巴一甩,言之凿凿道。   年妄:“……行。”   第二天晚上,年妄又收到了叶忘忧同样的“心愿。”   第三天……   年妄:“等等,你不觉得这件事做得太频繁了吗?”   叶忘忧攀着年妄手腕的尾巴一顿,困惑道:“有吗,我觉得很好啊,哦我明白了,是师尊不行……”   年妄冷漠地按住叶忘忧,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叶忘忧他“行不行”。   叶忘忧:“……”   其实他想说的是修为下跌太快了不行。   不过算了,能修上就好。   被确实很行的年妄修了一宿后,叶忘忧趴成一张狐狸饼,嘤嘤呜呜地说着胡话。   年妄拍拍叶忘忧的屁股,让叶忘忧往床里面睡一点,防止夜里掉下床。   叶忘忧迷迷糊糊道:   “师尊,我,我想好了,老天爷让我……是让我放弃复仇的,我不要复仇了,我只想和师尊一直在一起,在剑峰好好地……和大家在一起,我要像妈妈说的那样,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   年妄:“……” 第98章   叶忘忧挨了莫名其妙的一顿揍。   由于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所以他挣扎地尤其激烈。   与之相对的,是年妄的巴掌也挥得尤其激烈。   虽然叶忘忧之前也挨揍,但是这无疑是他至今为止挨得最狠的一顿揍。   光是从年妄的力度里,就能感受到年妄的怒火。   叶忘忧一边哭, 一边说胡话:   “呜呜, 师尊欺负人,师尊, 师尊自己不行, 还,还打我……”   年妄心情复杂地停了手,把叶忘忧扶起来, 半搂在怀里,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问道:“知道为什么揍你吗?”   叶忘忧抽泣的同时梗着脖子道:“因为师尊不想双修,又不想承认自己不行。”   年妄:“……”   年妄:“是因为你说要放弃报仇。”   叶忘忧吸吸鼻子, 琥珀色的眸子水汪汪地盯着年妄看, 满是茫然的模样,显然没听懂年妄的话。   年妄痛心疾首道:“你怎么能放弃报仇呢, 红狐山满山被屠, 你对得起你的族人吗?”   叶忘忧红着眼睛道:   “兽族向来弱肉强食,我族也曾屠戮更弱小的族群以壮大实力,如今被罗炁玄屠山, 也是技不如人, 无可奈何, 我若执意报仇,不过是将仇恨继续延续,总会有比我更强的修士出现, 来杀我报仇……”   叶忘忧的考量还远不止于此。   罗炁玄的实力和手段远超他的境界,诡计多端,狡兔三窟,要和他动手,即便是重生一次的叶忘忧,依然没有十全的把握。   这事要是成了倒也罢了,万一失败了,说不定还得连累整个剑峰。   叶忘忧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   与其承担风险,将上辈子没完成的复仇再来一次,将已经走过的悲惨狐生再走一次,他宁可像他的名字的那样,忘记仇恨和过去,从此再无忧愁。   世人皆可说他懦弱自私,他都认。   再多的谩骂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他的愿望从来都不是杀罗炁玄报仇。   刚刚发现自己重生的时候,他的心中翻滚的既不是喜悦也不是恨意,而是漫无边际的悲伤。   就算他还能重生一千次,杀罗炁玄一千次,又能如何呢?   他做梦都想重来的,是再一次回到那座无忧无虑的红狐山。   而现在,他来到了剑峰,遇见了师尊、逍遥仙子、帅气的师兄、美貌强大的师姐和可爱的长老们。   对他而言,这些就足够了。   足够代替仇恨成为他重生的理由,支撑他走完这一生。   “你可以在他们来找你报仇之前破境飞升啊。”   年妄煞有其事地建议道。   叶忘忧道:“我不想飞升,我想一直陪着师尊。”   如此惊悚的发言,放在任何一个修士身上都是不可理喻的。   但是放在叶忘忧身上,只能说明他仔细研究过了《比翼决》,知道无法修炼的那一方,虽然可以通过《比翼决》提升并维持修为,但修为上限会低于传功的那一方。   也就是说,即便叶忘忧能飞升成仙,年妄也绝无可能飞升,这样一来,叶忘忧如果想要和年妄在一起,就只能放弃飞升,一生陪伴着他的师尊。   年妄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死结,咬牙切齿道:   “你的想法被……影响了,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叶忘忧很不解:“这就是我真正的想法啊?”   年妄:“不,这不是,你的想法是什么,我比你清楚多了。”   叶忘忧:“?”   年叹了一口气。   他无法和叶忘忧详说,但是他完全可以确定,叶忘忧身为身负血海深仇的主角受,之所以会诞生放弃复仇甚至放弃飞升的想法,必然是因为——   受到了穿书局修改原著的影响。   现在的年妄已经很清楚穿书局的套路了,为了让主角的命运足够悲惨,穿书局会强行给主角安排一个“恋爱脑”的标签,让主角受因“恋爱脑”而被主角攻虐身虐心后,依然还爱着主角攻。   根据《忘忧》的原著,叶忘忧确实爱上了他的杀族仇人罗炁玄,在恋爱脑的影响下,即便叶忘忧清楚自己一直都在被罗炁玄利用,他还是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复仇,成为了罗炁玄的道侣。   那么,在已知穿书局修改模式的前提下反过来推测,原本的剧情,应该就是叶忘忧复仇成功,杀伐果断,将罗炁玄所在的青月门满门修士斩于剑下。   这一刻,年妄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无比清晰的目标——   他要让原著重回正轨。   他并非是要用这种方式掩埋为自己做的恶,他只是不希望叶忘忧迎来一个被人工修改过的未来。   唯有和叶忘忧相处了那么久的局中人,才知道那样一个为了爱而放弃复仇的叶忘忧有多可悲。   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让恶人有恶报,罗炁玄屠了红狐山,那叶忘忧就要屠了青月门。   ——这才是叶忘忧真正的想法,不论叶忘忧怎么否认,年妄都对此深信不疑。   年妄深深地看了叶忘忧一眼,幽幽道:   “若你放弃报仇,你便不再是我的弟子。”   叶忘忧闻言,狐狸尾巴上的毛毛都炸开了:“师尊何出此言?”   年妄道:“我是一个记仇的人,我的弟子里,不允许出现以德报怨、自断因果的圣人。”   叶忘忧浑身都战栗了起来,眼眶通红,随时都能落下泪来。   他很清楚,他师尊根本不是个记仇的人,他的师尊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心疼他,心疼他背负了那么多,心疼他一退再退,苦果自咽。   他若是真能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忘忧”,又怎会重生了一世还夜不能寐呢?   之所以他沉迷双修,也是因为双修之后累到极致,他才得以睡上一个好觉……   他是师尊是天下最好的师尊,可他却是天下最坏的弟子,他不仅让距离飞升一步之遥的师尊破了道、散了功,还背负着无法消融的血海深仇,为师尊带来那么多麻烦……   年妄问道:还想要当我的弟子吗?”   叶忘忧用力地点点头。   年妄道:“那你无论如何都要报仇。”   叶忘忧的泪珠止不住地滚出眼眶,眼前的景象模糊到极致,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只能凭着本能点头。   年妄又道:“光杀罗炁玄一个还不够,要屠尽青月门满门,记住了吗?”   叶忘忧点头……在还没点完之前,叶忘忧刹住了车。   叶忘一边抽气,一边忧断断续续道:   “师、师尊您,您也有说错的时候,青月门满门还包括您自己呢。”   年妄道:“没有说错,当然包括我,罗炁玄当年屠红狐山的时候不也是一只狐狸都没留吗,你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个活人都不给青月门留,正好还能借这个机会杀师证道,一举飞升。”   叶忘忧:“……”   *   三天后,叶忘忧在药房逮住了年遥。   年遥正缠着夏常晴给她再炼点丹。   “仙子,大事不好了,我必须立刻开始用比翼决双修!”   叶忘忧开门见山道。   年遥丝毫没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调侃道:“哟,我哥这么欲求不满啊?”   叶忘忧道:“并非欲求不满,比欲求不满更严重,师尊他,他疯了……”   事实说明,无情道被破,确实后患无穷。   这不,一个好好的剑仙,就这么疯了。   再不赶紧修炼起来,拖到剑仙修为散完的那天,叶忘忧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发狠了忘情了是吧,我懂我懂,他想让你做什么,你如实告诉我。”   年遥依然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语气中满是轻松惬意。   “这般歪门邪道,早晚是要被剑仙厌弃的。”   靠在药柜上的夏常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叶忘忧神色悲痛道:   ”师尊让我屠了青月门,包括他自己,但是他说放了仙子,因为仙子不是青月门的。”   年遥:“……”   夏常晴:“???” 第99章   从普通双修过渡到《比翼决》的过程进行得非常顺利。   叶忘忧只尝试了没几次, 就成功哄得年妄在双修的时候运功了。   其中,离不开年遥和夏常晴的鼎力相助。   年遥是最大、最关键的功臣,功法和修炼要诀都是她提供的,而夏常晴……   这位曾经差点问鼎鼎药峰峰主、甚至问鼎青月门门主的天才修士, 在得知年妄想要屠了青月门后, 发挥了超乎寻常的作用。   当着无辜被屠山的豪言壮语波及的夏常晴的面,叶忘忧反复强调, 虽然他师尊疯了, 可他没疯,别说杀光剑峰的师兄师姐们了,他就是自己死, 也绝不会让剑峰的师兄师姐们出事。   但是——   夏常晴表示,像叶忘忧这种, 被随随便便就坠入爱河破了无情道重修的剑仙带出来的弟子,说的话, 一点都不可信。   叶忘忧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只能立下绝不会对夏常晴出手的心魔誓,这才勉强让夏常晴收起了警惕。   至此, 夏常晴终于一改之前不推不动、不情不愿的态度, 主动开始为叶忘忧推倒剑仙出谋划策。   年遥拜托夏常晴炼的催情丹,在夏常晴看来,根本不足以达成他们的目的。   双修是你情我愿的事, 催情丹只能让剑仙不抗拒双修, 但是没法让剑仙在双修的同时自愿运转《比翼决》。   好在, 这个问题对于夏常晴而言,并不难解决。   夏常晴掏出了一堆压箱底的好东西,并仔仔细细地向叶忘忧交代了好东西们的用法:   “这是安神花和息宁草做的香囊, 你随身携带,这是明月竹盆栽,你拿去放在剑仙的屋子里,三者相辅相成,能在剑仙意乱神迷之时让他对你言听计从,只要有这些,你就能让剑仙运转《比翼决》,最后,这是催情丹……天级催情丹,别说是现在的剑仙了,哪怕是无情道剑仙,也照样能药倒。”   叶忘忧一听见催情丹就头大:“下药就算了吧,我上次下药就失败了。”   夏常晴冷漠道:“失败了你还活蹦乱跳的,这说明剑仙不会和你较真,低风险高收益怎么能不做?药必须得下,如果失败了,上次怎么解决的,这次还是那么解决。”   叶忘忧:“……”   屁股隐隐作痛。   年遥啧啧称奇:“你们剑峰玩得实在是太花了,我们合欢道和你们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名门正派,哈哈哈,原来这就是名门正派。”   叶忘忧:“……”   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奶妈。   这个教训他记下了。   希望……希望师尊也能记下。   *   合欢道的修习,最基本的一点,是认可合欢道并非歪门邪道,并打心底里地接受双修有益修行这件事。   听上去容易,但做起来并不简单。   尤其是对迂腐的名门正派而言,他们早已将礼义廉耻刻入骨髓,无法轻易接受通过双修提高实力,最重要的一点是,修仙界弱肉强食,他们无法相信枕边人不会背叛自己,更不敢将命门交给双修对象。   不过,年妄和叶忘忧这一对,却是特殊得很。   叶忘忧不是人族,对人族的礼义廉耻并不执着,年妄就更厉害了,修了三千年无情道,别说礼义廉耻了,就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懒得搭理,况且他亲妹妹修习的就是合欢道,隔三差五地来给他宣传双修的好处,他就算一开始不接受,这都过了三千年了,无论如何也都认同了。   因此,年妄和叶忘忧的双修之旅非常顺利。   叶忘忧的修为提升倒是其次,最重要的一点是,年妄那穿书至今没有变动过一点的任务进度,终于开始上涨了。   修了五年,涨了百分之二十。   不多,但起码涨了。   对扮演者而言,能涨任务进度意味着一切。   尝了甜头的年妄不再像之前那样忸怩,而是主动缠着自家小狐狸双修。   在最初的预想中,应该是叶忘忧给年妄传功,但是,因为叶忘忧筑基的时间点远远超出年妄的预计,年妄的修为还没来得及散完。   于是,前期的每一次双修,都是年妄在给叶忘忧传功,离奇的体验和飞速上涨的修为,让叶忘忧产生了一种在小摊上又吃又拿还把老板打包带走的奇妙愧疚。   即便是年妄这样的天才,结丹也用了五十年,而叶忘忧从一只全无修为的小狐狸到一名结丹修士,仅仅只花了五年。   之后,叶忘忧又花了五年,将修为堆到了金丹大圆满。   这种离奇的速度,放眼整个修仙界都没有第二个,要是传出去了,合欢道的门槛都能被修士们踏破。   然而,有得必有失,修行速度提升得如此之快,不可能全无代价。   对于修行合欢道的代价,叶忘忧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副作用并没有出现在他身上,而是——   到年妄身上去了。   和无情道六根清净相对的,合欢道的修行,必定伴随着情感丰盈。   情感丰盈这件事因人而异,放在叶忘忧身上,几乎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只是让他在挨打的时候更容易掉眼泪而已。   放在年妄身上……却极其不正常。   在进入扮演世界之前,年妄经历了世界观的重铸,知道穿书局并非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正义凛然,心态上其实早就出了大问题。   偏偏年妄运气很好,撞上了无情道剑仙的身份,无情道压制了年妄多余的愧疚、自责和彷徨,令他能理性地看待主角受和剧情。   而现在,无情道无法再影响年妄,影响年妄的,成了世间最讲随心所欲、肆意纵情的合欢道。   年妄的愧疚卷土重来。   他开始觉得发生叶忘忧身上的一切悲剧都是他的错,穿书局更改了叶忘忧的命运,而他还要利用叶忘忧推动任务进度……   不仅如此,年妄甚至觉得红狐山被屠也是自己的错,他现在修为下跌得厉害,甚至没法为小狐狸们报仇,让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他实在是太对不起红狐山上的小狐狸们了。   于是,年妄抽空在雪山上给小狐狸们全都立了碑。   密密麻麻的无名碑,一半埋在白雪之下,一半露在风雪之中。   看一眼,就让狐头皮发麻。   陪着年妄完成这一切的叶忘忧,都快把自己的狐狸毛揪秃了。   和曾经的无情道剑仙相比,年妄如今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大到旁人甚至会觉得年妄被夺舍了。   叶忘忧一直都知道,他的师尊是一个温柔又善良的好人,哪怕身负无情道,也并不是无情的人。   正是这样的年妄,在合欢道的影响下,变得无比……抽象。   年妄会一边给小狐狸们修坟,一边对叶忘忧强调,一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地让青月门付出代价。   叶忘忧闻言,不禁感受到一种上辈子都没能感受到的、无语凝噎般的绝望。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年妄的意思,仿佛是要他把青月门凌迟成片片似的。   虽然这话由叶忘忧这个受害者来说似乎有些奇怪,但叶忘忧还是必须强调——   青月门里也是有无辜的人的!   就算要报仇也不能连坐啊!   连夏长老都不放过的吗,真的吗!? 第100章   对于师尊堪称无理取闹的要求, 叶忘忧自然是不能答应下来的。   然而,叶忘忧也不敢和不知道在抽什么风的自家师尊,于是只能只能变成小狐狸的模样钻到师尊怀里,试图萌混过关。   修习合欢道后, 年妄对毛绒绒的小狐狸的喜爱日益增加, 有时候年妄实在不愿意双修,甚至不让叶忘忧上他的床, 叶忘忧就会先变成狐狸的模样钻到被窝等着, 等年妄忍不住开始吸狐的时候,再一举变回人形,对着自家师尊上下其手。   即便叶忘忧已经用这招用了无数次, 但这一次,依然起效了。   成功rua到小狐狸的年妄安静了下来, 不再说“屠遍青月门为红狐山报仇”之类的怪话了。   叶忘忧乖巧地在年妄膝头趴好,翘着三根蓬松柔软的大尾巴任由年妄rua。   是的, 三根。   随着修为的提升, 叶忘忧的尾巴们纷纷长了出来。   作为红狐一族,弃尾求生是叶忘忧的看家本领, 前世的他就多次靠这一招死里逃生, 这一世,叶忘忧一路顺遂,没有断过尾, 成功踏入金丹期后, 便同时拥有了三根尾巴。   通体红彤彤带一点白尖尖的大尾巴, 毛毛又长又软,手感很好,还有三条, 一只手rua一条都有多。   年妄一边抚摸着叶忘忧的尾巴,一边怅然若失:“你本来应该有九根尾巴的,之所以只有三根,都是因为我……”   叶忘忧:“?”   他尾巴的数量和师尊有什么关系?   非要说的话,要不是师尊用天材地宝养着他,他还没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长出三根尾巴呢!   年妄这话实在是太诡异了,以至于叶忘忧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比较好。   思考很久,叶忘忧首选了最具有说服力的事实:   “我们红狐一族的族长也就六根尾巴,我这个年纪有三根已经很好啦。”   年妄语气悲伤:“唉,你不懂。”   他疲惫地摆摆手,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叶忘忧:“……”   不是,他怎么不懂了?   他修了两辈子仙,没有狐比他更懂红狐族在什么时候有几条尾巴!   师尊就是个人族,他懂个什么红狐族!   叶忘忧心中吐槽连连,嘴上却讨好道:   “师尊说的是,是忘忧疏于修炼,至今也才三条尾巴,依逍遥仙子所说,多多双修才能提升修为,为了早日长出九条尾巴,不如我们今晚……”   年妄闻言更悲伤了:“不,你根本不懂,你本是天道宠儿,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不幸遇到了我。”   叶忘忧:“……”   其实,师尊要是实在不想双修,说实话就可以了。   编这种话来骗他,就有些夸张了。   他又不是三岁小狐狐,他都快一百岁了。   哪里是他不幸遇到了年妄,分明年妄不幸遇到了他,被他害得无情道都破了,还得从头开始修炼合欢道。   而且要说天道宠儿,比其他这么只没有任何特点的小狐狸,被称为“天道之下第一剑”的年妄,才担得起这个名号吧?   现在看来,合欢道这种功法确实不适合人族修炼,怪不得被视做歪门邪道,看看,他好好一个师尊,这都给修成啥样了……   见叶忘忧满脸不信的样子,年妄叹了口气,决定掏出最后的“底牌”。   穿书者的身份不能告知叶忘忧,所以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叶忘忧原本的命运。   而事实上,叶忘忧原本的命运,年妄其实并不知道。   年妄知道的,只有叶忘忧那被穿书局修改过后的命运。   在这种情况下,就出现了一个卡bug的操作。   如果是“叶忘忧未被修改过的、最初的命运”,年妄是可以告诉叶忘忧的。   这既不算剧透,也不算暴露身份,因为年妄并不知道叶忘忧未被修改过的命运是什么样的。   因为年妄说出口的,只不过就是他的编造的故事而已。   为了在骗过世界意识的同时,让自己的故事可信一些,年妄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重生过一次。”   “!!!”   叶忘忧被年妄突如其来的坦白惊得目瞪口呆。   重生的秘密,一直被叶忘忧埋藏在心底,他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他敬爱的师尊。   没想到,他的师尊也是重生的。   比起懦弱无能又警惕的他,如今修为近乎散完的师尊却如此信任他,连这么大的秘密都愿意告诉他!   他,他……他要一辈子和师尊双修!   叶忘忧愧疚又激动的目光中,年妄继续说道:   “根据我前世的记忆,你出生时天降异象,仙鹤腾飞,自幼天赋异禀,为各大门派争抢,受天道眷顾之余,你自己也勤奋好学,走到哪里都能捡到秘宝,即便跨境界战斗也能轻松取胜,年纪轻轻就扬名修仙界,不到三千岁便飞升上界,一生顺遂,受人传颂。”   叶忘忧:“……”   可恶,逍遥仙子这个《比翼决》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好好的一个师尊,怎么给修成这样了!   难道是他修的姿势不对吗!   师尊这哪是重生啊,这分明是发疯啊。   别说他真的重生过了,他就算没重生过,难道就会相信这种瞎话了吗?   他在红狐山的时候,就是一只天赋平平的小狐狸,平日里既拿不到修炼资源,也根本打不过同龄狐,只有受欺负的份。   他的妈妈之所以特地为他取名“忘忧”,希望他能忘记狐生那些不愉快的事,就是因为他天赋太差,根本做不到狐生一帆风顺啊!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前世……前前前前世真的就像师尊说的那样,是个天之骄狐,那他作为天之骄狐,只是被八百万里开外的师尊影响了一下,就变成了一只干啥啥不行的小狐狸,是不是也侧面说明,这个所谓的“天道庇佑”,其实一点用都没有呢?   叶忘忧把自己拧成了一根麻花,滚进年妄的手心里,绝望地问道:   “师尊,您到底想说什么?”   年妄道:“你要记住,你是天之骄子,千万不能耽于情爱,为爱情放弃复仇,不仅如此,你要恨当初从红狐山事变中受益的所有人,此外……你也要恨我,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屠山的时候,别忘了我。”   叶忘忧:“……”   狐狐抱头痛哭.jpg。   不解、困惑、崩溃的不仅是叶忘忧,直播间的观众们也不太能看懂年妄这波操作,在系统屏幕上刷出了无数吐槽的弹幕:   【主播到底想干什么】   【我能理解主播对利用小狐狸提升修为的愧疚,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我怎么感觉主播在暗示什么】   【最近觉醒者联盟干扰严重,疯几个扮演者也是正常的】   【主播就算要逼迫主角受复仇,也编个像样点的故事吧,这也太假了,谁会信啊】   【有一说一,报仇还是要报的,小狐狸意志不坚定可不行】   【打滚的小狐狸也很可爱,虽然看上去有点崩溃的样子,哈哈哈】   【小狐狸:你先别疯,让我疯】   【噗,小狐狸不动了】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狐的幻觉】   【小狐狸躺板板】   无数弹幕弹幕说年妄的故事太假,年妄全都不予理会。   在年妄看来,叶忘忧真正的命运,就该像他说的那样。   如果没有穿书局的介入,叶忘忧作为主角,他的命运,就该是一帆风顺、傲视群雄、令人羡慕的。 第101章   在年妄第无数次试图利用“前世的命运”对叶忘忧进行规劝时, 叶忘忧终于爆发了。   他一边吃着年妄刚刚做出来的酸甜可口的红枣糕,一边崩溃哀嚎:   “师尊你别再骗我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也是重生的, 上一世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哪是什么天之骄子,我就是路边一条!我被罗炁玄强行带回青月门后, 一直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即便最后被我侥幸逃脱,也没能复仇成功,死在了五大峰主手中, 被扒皮融丹,死无葬身之地!”   叶忘忧的真情吐露, 没有引起年妄半点神色变化。   就像年妄说的“真相”,叶忘忧一点都不信一样。   这一回, 轮到年妄不信了。   年妄恨铁不成钢道:“你前世的命运既然如此凄惨, 你怎么还能安心在我座下修炼、日日给我传功?你难道不该将我千刀万剐以报心头之恨吗?”   叶忘忧绝望道:“可是师尊在前世没有对我动手啊,联手除我的五大峰主中并没有剑峰峰主, 我自始至终就没有恨过师尊啊!”   年妄道:“你毁我无情道, 坏我千年修为,我还没有对你动手,怎么, 我是什么绝世圣父吗?”   叶忘忧嘶吼道:“前世的我并没有毁师尊的无情道, 因为你是个养胃, 你根本起不来!”   年妄:“?”   年妄:“真是孺子不可教,耽于情爱自甘堕落,甚至还编出这种谎言来糊弄我, 我对你太失望了。”   叶忘忧:“……”   师尊有什么资格说他,师尊不也天天用“天之骄子”来糊弄他吗!   而且他真的没有说谎,他说的都是真的。   前世的剑仙真的是个养胃啊!   勇敢说出实话的叶忘忧,挨了极其严厉的一顿揍。   一遍挨揍,一边还在年妄的要求下高声喊道:   “师尊不是养胃,师尊傲视群雄!”   “师尊不是养胃,师尊傲视群雄!”   “师尊不是养胃,师尊傲视群雄!!!”   *   “逍遥仙子可在?忘忧有要事相商!”   叶忘忧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年遥的藏身之处,他推开房门,不顾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模样,低头、抱拳、作辑,眼睛无比老实,哪里都不看。   年遥刚从小门派逮到一个合她口味的小修士,好不容易哄到了床上准备下手,衣服都没脱呢,就被叶忘忧逮到了,不禁有些困惑:   “我这又是易容又是变声的,离开的时候特地留下了隔绝灵气的法阵,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叶忘忧恭敬道:“我们兽族都很擅长找人,狐族虽并非其中佼佼,但我与仙子关系密切,找起来也会容易些。”   年遥看了看躺在床上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绒球的小修士,又看了看毕恭毕敬仿佛在雪山论道的叶忘忧,无奈道:   “败给你了,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换到了隔壁的空房间后,叶忘忧总算不用担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而不敢抬头了。   他正准备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却见年遥手中握着一个造型古怪的软球,轻轻一按……隔壁房间传来了一阵高昂的哭叫。   叶忘忧:“……”   年遥自顾自地玩了一会儿软球,见叶忘忧直勾勾地盯着球看,便好心解释道:   “这是我们合欢教教主最近研发的新玩具,我这边的球每按下去一次,他那边就会变大一点,你别看这小球就这么丁点大,再铁骨铮铮的硬汉在它面前都撑不过一炷香……”   “逍遥仙子,事态紧急,请您返回剑峰,替忘忧照顾师尊一段时间!”   叶忘忧像是聋了一样,自顾自地说道。   年遥露出一副看穿了叶忘忧的神色,叹着气摇头:   “唉,你都修炼这么长时间了还这么纯情,根本就没领悟到合欢道的精髓,你要是想靠合欢道飞升,这些小玩意儿都是必须学的,我和你说,这个球可厉害了……”   叶忘忧脑袋上的狐狸耳朵向下一折,继续装成聋子掩耳盗铃:“我无法飞升也无妨,只是眼下剑峰有难,还请仙子出手相助!”   年遥很困惑:“啊,你开玩笑的吧,剑峰那些弟子长老的修为都不低,而且还有夏长老在,他们能有什么事?”   叶忘忧目光闪烁:“与他们无关,是,是师尊……师尊逼我离宗。”   年遥眼前一亮:“咋,床事不合,闹掰了?”   叶忘忧硬着头皮道:“并非,是师尊逼我叛宗、积攒势力……攻打青月门。”   年遥:“……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没忘记这一茬吗?”   叶忘忧欲哭无泪:“一点都没忘,而且师尊结丹后态度愈发强硬,时常拿着满月剑逼我就范,我要是不答应他就拿剑抵着自己的脖子……我怕师尊伤到自己,只能先答应下来再说。”   之前他还能糊弄糊弄,但最近师尊愈发变本加厉,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与其让师尊每日担心他耽于情爱放弃复仇,还不如早点把复仇的事做了,给师尊一个心安。   成婴后的叶忘忧长出了第七根尾巴,七尾过后,叶忘忧的狐族功法顺利修炼到了最高层,再加上多年来的剑道修炼,叶忘忧有自信与罗炁玄一战。   但除了在床上的时候之外,他着实没有自信和自家师尊一战。   “我真服了,别人修合欢道都很正常,就他修成这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年遥无语地摇了摇头:“那你打算怎么办,真的攻打青月门?”   叶忘忧叹了口气:“师尊所托,别无他选。”   年遥惊叫:“不是吧,夏长老还是难逃一死吗?”   “……我会仔细甄别当初屠戮红狐山的修士,绝不伤及无辜,至于夏长老,我已经立下心魔誓不会对他动手,还请仙子放心,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将罗炁玄扒皮抽骨,凌迟处死,以他的亡魂祭奠……师尊在山背处立的坟场。”   叶忘忧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只是,我这番离去,归期不定,即便能顺利一统兽族,以青月门炼制兽丹的名义围剿青月门,恐怕也充斥着诸多变数,在此期间,还请仙子暂回剑宗,替我看着师尊……”   作为天底下第一个被自家师尊逼着复仇的小狐狸,叶忘忧这辈子也算是活够本了。   他的妈妈给他取名叫忘忧,希望他能忘记忧愁,而他确实也在重生一世后说服自己放弃复仇好好生活,不料半道崩卒,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好消息是,叶忘忧不用再纠结自己该不该复仇了。   事到如今,叶忘忧最大的忧虑,已经不是复仇能不能成功,而是一切顺利结束后,他的师尊能不能恢复正常……   “我当什么呢,就这事儿啊,没问题,我回去一趟就是了。”   年遥这爽快的态度,令叶忘忧放心不少。   然而下一秒,年遥又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叶忘忧:“仙子请说。”   年遥搓搓手:“是这样,你也知道,最近的资源越来越差,灵泉都干枯了不知道多少了,有点资源不容易,不能浪费啊……”   叶忘忧听了半天没听明白,于是道:“仙子对我有大恩,有话大可直说。”   年遥道:“是这样的,罗炁玄好歹是个元婴修士,就这么杀了也太浪费了,死前能不能给合欢宗的姐妹们用一用,采补点修为再杀,而且凌迟也太凶残了,说出去被名门正派唾弃,还是采补采死来得好听,你说呢?”   叶忘忧:“……”   被采补采死,真的比凌迟好听吗?   人族的道德观,还真是……真是诡异啊。   叶忘忧不是人族,没有那么强的道德观,对年遥的要求,自然也就不怎么抗拒:   “可以是可以,但这罗炁玄诡计多端,我怕他借采补的机会跑了……”   “不是吧,上了合欢教的床还能跑,这也太看不起我们合欢教了,这样吧,要是你实在不放心,大不了让你全程围观就是了,那可都是我们合欢教的秘法,轻易不外传的,教你一千一万遍,也不如你亲眼看一遍的效果好,等你学会了,保证能让我哥食髓知味、乐不思蜀,什么复仇不复仇的,通通忘光光!”   叶忘忧:“……” 第102章   修仙界中, 人族和兽族的关系并不友好。   人族修士的数量远高于兽族,普遍修为也比兽族高得多,但兽族自带功法传承,更易踏入仙道, 一旦功法大成, 浑身上下皆是至宝,能大大帮助人族修行。   在末法时代, 资源意味着一切, 哪怕数万年来无人得以飞升,飞升已成了一个无法达成的谎言,长生依然是无数修士的追求。   修为意味着长生, 而提升或是稳固修为需要的,是源源不断的资源。   当世间的奇珍异宝无法再供修士们修行, 那么,弱小的修士, 就会成为强大修士的奇珍异宝。   曾经的兽族各自为营, 以族群划分,相互之间并不通气, 后来, 人族以妖魔为借口,肆意屠戮兽族炼丹,各大兽族为求自保, 派出各族修为最高的兽修成立百兽门, 一旦发现仙门屠杀兽族, 便倾巢出动,为族群报仇雪恨。   即便有百兽门作为保障,仍然就有不少人族修士铤而走险, 不断搜寻流落在外的兽族族群,一旦发现便屠杀全族,不让任何一只回百兽门报信。   月元历三万零五百年,红狐族遗孤叶忘忧一统兽族,将百兽门改名为万兽门,自封红狐仙尊,开始清算人族肆意屠戮兽族炼制仙丹的恶行。   各大仙门人人自危,其中最坐立难安的,当属罗炁玄所在的青月门。   对兽族下手的人修,罗炁玄绝不是唯一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但不幸的是,他偏偏遇上了叶忘忧。   那么多兽族遭难后都没能掀起风浪,独独出了个七条尾巴的叶忘忧。   狐族传承灵活多变,虚虚实实,难以捉摸,唯有攻击力不足,担不起主攻手的职责,然而,就连这唯一的缺陷,也被新月剑和太上无情剑法给弥补了。   罗炁玄的消息来得灵通,叶忘忧四处征战意图一统兽族之时,罗炁玄带着山门修士围堵剑峰,逼剑峰峰主给出一个交代。   偏偏就是这么凑巧,罗炁玄早不来,晚不来,来的时候,受叶忘忧所托回到剑峰的年遥恰好不在。   因为年遥正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兽族之中,唯有虎族首领笃信唯我独尊,不愿屈于他族之下,不论叶忘忧如何游说,都不同意加入万兽门。   年遥得知此事后,自告奋勇地接过游说虎族的重任,并且问叶忘忧讨来了一份红狐族特有的传承秘法——   狐狐变身术。   之后,当叶忘忧再一次前往虎族时,那个被头上冒着狐狸耳朵、嘴里喊着“大王真威风”的年遥按在身下并且被五花大绑的虎族首领,一点都没反抗地交出了首领谕令,拜叶忘忧为新首领,成为叶忘忧手下的一员大将。   对此,叶忘忧只能说——合欢道恐怖如斯。   叶忘忧和年遥一帆风顺地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年妄那边却在独自面对青月门的其他五位峰主。   也不能怪叶忘忧大意,他的身份对外界而言极其隐秘,除了罗炁玄这个罪魁祸首之外,几乎没有认识他的修士——哪怕是剑峰的同门们,大家也只知道他是剑仙养的小狐狸,不知道他是红狐族遗孤,更不知道罗炁玄对红狐族犯下的罪行。   叶忘忧万万没想到,罗炁玄不仅敢爆出当年红狐族的惨案,还说动了五位峰主,以宗门的名义,逼年妄交出孽徒叶忘忧,否则就要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叶忘忧错就错在,以为当年对红狐山下手的,只是罗炁玄以及他的座下弟子。   然而事实上,罗炁玄和他的弟子,不过就是些干活的打手,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青月门五大峰主,是整个青月门。   年妄反复让叶忘忧“杀光青月门”,也是因为剑仙的记忆让他无比确定,青月门上上下下就没有无辜的人,五大峰主喝门主全都知晓此时,就连剑峰也未能幸免。   虽然剑峰的弟子们并没有参与红狐山的屠戮,但最终炼成的仙丹,却是以弟子俸禄的形式发放的,人人有份。   剑峰的弟子们即便全程都不知道红狐山被屠一事,也在不知不觉中参与了利益的瓜分。   要说唯一一个真的无辜的,当属从一开始就反对杀兽炼丹,之后又因资源宽裕、不缺那点三瓜两枣,而从不领取宗门仙丹的——剑仙年妄了。   剑仙一直以来都靠着极高的修为特立独行,不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只要满月剑在他手中,就无人敢忤逆他的意愿。   然而这一刻,罗炁玄准确地揭穿了年妄隐瞒至今的秘密:   “堂堂无情剑仙,竟被一只狐狸破了无情道,真是可笑!”   听闻此言,其他五位峰主皆是面露喜色,年妄却依然不动如山,只是多看了罗炁玄两眼。   叶忘忧身上的噬心蛊早就除了,除蛊之前,叶忘忧也没有给罗炁玄通风报信的机会,按理说,罗炁玄是无从得知他的无情道被破的才对。   这百年间,年妄对外宣称闭关,极少露面,知道他大概情况的,只有叶忘忧、年遥和夏常晴三人而已。   叶忘忧和年遥不会出卖他,至于夏常晴……他要出卖早出卖了,根本没必要等到现在才出卖。   罗炁玄这个关头找上门来,很显然,是受到了世界意识的影响。   世界意识一定通过某种方式让罗炁玄意识到,他当年的的计划成功了,剑仙确实没了修为,而他罗炁玄 ,会成为下一个天道宠儿,比曾经的剑仙更加辉煌。   年妄叹息道:“我与诸位乃是同门,如今我受奸人所害,诸位不伸出援手,反而步步紧逼,青月门是修仙名门,这般做派,与那妖魔有何差异?”   罗炁玄老神在在道:   “我们找你,并非是要乘虚而入,而是你私下培养红狐族遗孤,妄图危害山门,若是你今日把那妖狐交出来,念及同门之情,我们不会对你动手。”   话虽如此,然而罗炁玄落在年妄身上的目光贪婪至极,很显然,他根本不可能轻易放过年妄。   世人皆知,剑峰的资源比整个门派都要多,全修仙界的奇珍异宝,在剑峰都能找到。   如今的时代已到了要杀兽炼丹的地步,再讲同门情谊,就显得太虚伪了。   罗炁玄靠着红狐族的仙丹成功突破元婴,顺利成为了新的丹峰峰主,是实实在在地从暴行中受了好处的。   年妄这口肥肉,罗炁玄已经盯了太久了,久到他一点都不想和其他人平分,只想自己独享。   “既我无情道已破,罗峰主,又何必带着这么多人过来呢?”   年妄一语便道破了罗炁玄心中所想。   他没有了无情道,不会再像曾经那样不近人情,然而洞察人心有时候比不近人情更加可怕,就像此刻,年妄就简简单单地点破了罗炁玄对他的恐惧。   罗炁玄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站在他身边的药峰峰主说道:“你是没了修为,可你不还养了只妖狐吗?”   年妄道:“他早就离开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罗炁玄再次开口,语气中满是恶意:“为防妖狐突袭山门,还请剑仙同我们走一趟,哦对了,如今的你……怕是不能再以剑仙自称了。”   年遥深深叹息,手中寒光一闪,满月剑出鞘。   “忘忧是我徒儿,今日我们师徒,当是……同罪。” 第103章   叶忘忧意识到家被人偷了的时候, 已经晚了。   他留在剑峰的禁制瞬间尽数破灭,速度快到超越常理,不知道的还以为天降陨石把剑峰整个砸平了。   叶忘忧上一次这么慌张的时候,还是红狐山被袭击的那一晚。   当时的叶忘忧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听着族人们的惨叫声, 躲在草堆里瑟瑟发抖。   这一回,叶忘忧总算有了改变一切的实力, 却万万没想到, 变故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恐慌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叶忘忧吞没。   叶忘忧用最快的速度往剑峰赶,就连年遥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只知道,如果年妄和剑峰出了事, 那他也不会独活。   他甚至不需要重活一次的机会,因为这个烂透的世界, 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留恋。   他不仅会按照师尊的要求, 屠遍青月门满门,他还会拉着整个三界为师尊陪葬。   论魅惑, 叶忘忧这个狐狸精在年遥面前只能算个小卡拉米, 但是论身法,年遥作为人族,就赶不上灵活的小狐狸了。   年遥一开始还努力了一下, 之后就放弃了挣扎, 眼睁睁看着叶忘忧跑得没了影。   “唉, 年轻人的性子就是急。”   年遥转身攀上虎族首领的脖颈,柔声道:“大王,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虎族首领虽然已经被年遥迷得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但还是知道正事要紧的:   “我族有传送法阵,不如我们回去坐传送阵?”   年遥在虎族首领胸口轻轻一按,成功把虎族首领按倒了:“哎呀,没事,我们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而且要我看呀,我哥根本就没出事。”   虎族首领一边用庞大的身躯给年遥当垫子用,一边配合地问道:“哦?怎么说?”   年遥开始解虎族首领的衣服:“这禁制若是一个一个破的,那倒确实令人担心,但要说有谁能在瞬间同时打破遍布大殿的所有禁制,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人。”   被这么一提醒,就连身为局外人的虎族首领都有点反应过来了:“你是说……”   “是,能做到这件事的,唯有无锋无生的——满月剑法。”   *   上了雪山后视野受阻难以御剑,叶忘忧便变成狐狸模样一路狂奔。   随着视野越来越开阔,叶忘忧心中的担忧也越来越强烈。   空气中传来的血腥气压倒了叶忘忧心中最后的一丝理智,娇小的狐狸消失不见,近百米的红狐法相拔地而起,一爪拍碎了剑峰前的矮山,如乌云蔽日般笼罩整个剑峰大殿。   “谁敢动我师尊!!”   巨大的狐狸脑袋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张开满嘴獠牙,发出一声怒吼。   下一秒,剑峰大殿外的景象映入琥珀色的狐狸眼中,令狐狸僵成了一块石头。   皑皑白雪之上,满是暗红色的血迹。   生死不知的五大峰主躺了一地,连同他们的弟子手下一起,几乎堆满了大殿前的雪地。   剑仙一身白衣,站在一片残骸之中,身上没有半滴血点,就连那寒光森森的满月剑,都一尘不染,苍白如雪。   那双比霜雪还要寒冷的银色眸子静静地看着狐狸法相,尤其是那颗圆滚滚毛绒绒的同时凶相毕露的大脑袋。   大狐狸嗖的一声消失了。   片刻之后,一只屁股后面长了七根尾巴的小狐狸啪叽啪叽地从远处跑来,吱溜一下蹿到剑仙肩头,乖巧地贴了贴自家师尊的脸蛋。   “师尊师尊,你没事叭?”   小狐狸试图萌混过关。   年妄一点都不上当,警告性地捏住了小狐狸的两根尾巴:“法相不错,我还是第一次见。”   叶忘忧:“……”   之前,为了稳住自家师尊,叶忘忧一直自称狐族传承不擅战斗,拒绝与青月门为敌。   而现在,叶忘忧情急之下现出法相,一爪子拍平了一座山,显然并非不擅战斗。   尾巴上的揉搓力道越来越强,叶忘忧浑身毛毛炸起,当即躺平装死。   “……头晕晕的,用法相太累了,呜呜。”   他只是一只可怜弱小并且热爱和平的小狐狸,根本没有什么厉害的法相。   更不会去屠山。   别的峰倒也算了,夏长老和剑峰的师兄弟姐妹们真的是无辜的啊!   年妄拽着小狐狸的尾巴把他翻了个面:“接着装,还把我的山拍平了,这山是用来种菜的,说,你是不是心怀不满已久,故意报复我的?”   叶忘忧:“嘤……”   这个真的是意外!   他当时就是,就是不太冷静,所以才……爪误。   一想到年妄平时有多宝贝他的菜地,叶忘忧就有一种“狐命休矣”的悲怆。   现在冷静下来再想,所有的禁制同时破了,显然不可能是袭击剑峰的修士干的。   能做到这件事的,唯有满月剑。   因为满月剑出鞘时没有剑锋,是一轮遍布杀机的月轮。   叶忘忧学剑到后期,也和满月剑对战过,只能说,如果只是对练剑招,他拿着新月剑也能和自家师尊过两招,但如果是月轮出手,那他就连招架的空间都没有,只能拉开距离逃命。   这一回,五大峰主误以为年妄已经没了修为,见到满月剑出手也敢继续进攻,轻敌之下,这才溃不成军。   年妄现在的修为堪堪元婴,比在场不少人都要低,虽说有满月剑和剑仙剑意的加持,但如果五大峰主小心应对,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可惜……他们被贪欲冲昏了头脑,最终迎来了应得的恶果。   得亏热爱和平的叶忘忧还着要饶他们一命,结果他们自己送到执意屠山的年妄手上去了。   可能这就是命吧。   被摆成趴伏的姿势后,已经知道自己命运的叶忘忧将眼睛睁开了。   满地都是尸……倒也不是,还都剩下一口气,看来是年妄留手了。   趁着自家师尊的巴掌还没挥下来,叶忘忧赶紧给年遥写了封信,用信鸟发了出去。   时间紧迫,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就八个字——   遍地采补材料,速来。   年妄逮住信鸟,看了一眼叶忘忧写的信,随后放飞信鸟,一把拽住了叶忘忧的七条尾巴,把一只毛绒绒蓬松松的狐狸都拽小了许多。   年妄道:“你倒是厉害,自身难保了还记得年遥。”   叶忘忧大耳朵一摇,似乎从年妄的语气中听到了一点点酸味。   还得是合欢道,这要是无情道剑仙,哪里能说出这样动听的话来。   小狐狸把脑袋转过去,虚虚地叼着年妄的手指,目光流转,眸中含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突然,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为……为,为什么?你的无情道……明明已经废了……”   叶忘忧低头一看,认出了说话的人。   是还剩一口气的阵峰峰主。   此刻,阵峰峰主正一边口吐鲜血,一边对自己失败的原因感到不解。   “嘻嘻。”   叶忘忧当机立断地变回了人形。   这并非明智之举,因为在快要挨打的时候,变成人形,会比小狐狸形态……挨得更狠一点。   但是这一回,就算要挨打,叶忘忧也心甘情愿。   叶忘忧攀着自家仙尊的脖子,在阵峰峰主震惊、不解、愤恨的目光中,将自己殷红的唇瓣送了上去。   片刻后,阵峰峰主没了生息。   想到自己失败的理由,又看到这样刺激的画面,本就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阵峰峰主竟然就这么……被这对狗男男活活气死了!   叶忘忧赞叹道:“哇,真不愧是名门正派,临死前倒是没忘了初心,祝你下辈子继续当名门正派哦。” 第104章   虽说是虚惊一场, 但叶忘忧这回确实是被吓到了。   被自家师尊用特制的小鞭子抽了一顿后,叶忘忧一边假装“屁股疼得厉害,要师尊亲亲才会好”,一边手脚都缠在自家师尊身上, 这里摸摸那里蹭蹭, 成功把师尊的火气给蹭了出来。   之后……他们自然就顺理成章地双修起来了。   等到叶忘忧修过瘾后被不耐烦的年妄一脚踹出屋,时间都已经过去三天了。   食髓知味的叶忘忧倒也没忘了正事, 当即启程前往合欢宗, 与年遥汇合。   到了合欢宗,本以为年遥会立刻出来见他,结果他叶忘忧在大殿等了许久, 一壶茶水都快喝干了,年遥才扭扭捏捏地带——确切地说是拖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来见他了。   看清老人的脸后, 叶忘忧含在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   “这,这是罗……罗炁玄?”   按理说, 有两世的血海深仇在, 罗炁玄就算化成灰,叶忘忧都认得出来。   但是这一刻, 叶忘忧确实有点不敢确定, 眼前这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瞳孔浑浊, 嘴角留着哈喇子, 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 仿佛风中残烛的般老人家,究竟是不是三天前意气风发地带领五大峰主围剿剑峰的罗炁玄。   年遥打着哈哈道:   “哎呀,失误, 失误,姐妹们好久没见到这么补的、咳咳咳,这么英俊潇洒的修士了,一时间情难自禁啦……总之我这不是替你留下一命了嘛,凑合着用用吧。”   叶忘忧:“……”   他计划当着万兽门众修士的面诛杀罗炁玄这个罪魁祸首,所以让年遥留罗炁玄一命。   既然年遥确实留了罗炁玄一命,那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这,这这……   这才三天啊!   三天就能把人变成这样,合欢道也、也太厉害了吧。   为了防止叶忘忧深入追问,年遥立刻转移话题道:   “其他四大峰主的魂魄我都替你收好了,你拿去吧,至于那些七零八落的长老啊、弟子啊什么的,就当是酬劳,给合欢宗那些助你一统兽修的姐妹兄弟们分了,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没有意见,没有意见,有劳仙子了……”   叶忘忧讪讪道。   *   新元历三千五百二十年,狐尊为报红狐山之仇,脚踩青月门护宗大阵,手刃青月门五大峰主,又将主犯罗炁玄当着无数修士的面挫骨扬灰,抽魂炼丹,弃丹喂狗……   手段之残忍,行事之荒唐,令整个修仙界震撼不已。   据流出的小道消息说,狐尊有一吸入精气的秘法,专用来用在与自己有仇的修士身上,那罗炁玄死前,整个人不成人形,如凡人老者般眼瞎耳聋,形如枯槁,生不如死。   这般杀鸡儆狗之下,修仙界自然不再有人修敢觊觎兽修身上的材料,只要狐尊活着一天,红狐山惨案也就不会再重演了。   即便已做出诸多凶残的报复之举,但狐尊仍不解心头恨意,又以青月门满门近千条人命为要挟,逼青月门剑仙嫁给他做炉鼎。   如果剑仙不同意,他就如当年罗炁玄杀狐炼丹那般,以同样的方式对待青月门的修士。   消息一出,举世皆惊。   众所周知,狐尊曾拜剑仙为师,在青月门剑峰修行了上百年,一手出神入化的新月剑法,也是沿袭仙剑的满月剑法,如今虽说大仇之下师徒决裂,但剑仙于狐尊有恩,理应恩过相抵,两不相欠才是。   狐尊如今这做派,实在是倒反天罡,罔顾人伦,令人不齿!   一些与青月门交好的仙门看不下去这般恶行,主动伸出援手,可惜派出的修士皆不敌狐尊及座下几位兽修大将,均是有来无回。   各大仙门为救门内弟子,送上无数奇珍异宝——跪求剑仙下嫁狐尊,以保仙界太平。   新元历三千五百二十一年,青月门沦为百兽门附属仙门,一切资源归百兽门所有,同时,剑仙离开青月门,入住百兽门,与狐尊结为道侣。   道侣,并非炉鼎,这是青月门举门派之力,为剑仙争取到的最后的权利。   消息一出,举世皆悲。   剑仙天人之姿,是修仙界无数修士的梦中情人,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各大仙门的修士们对狐尊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但一联想到百年前的红狐山惨案,又觉得有些无话可说,毕竟狐尊报仇也算是理由充分,师出有名,最终放青月门一马,更是以德报怨,堪称君子之行。   只是可惜了天道之下第一剑的剑仙,为天下苍生的性命,不知要遭受多少磋磨……   仙门修士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幻想中在万兽门中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年妄,一直都全须全尾地待在青月门的剑峰山上。   而传闻中无恶不作的狐尊,在剑仙面前,不仅言听计从,伏低做小,还得常常化作小狐狸讨饶,才能免去一顿戒尺之苦。   仙门修士们更不知道的是,他们以为的狐尊恶行……其实全都是剑仙干的。   确切地说,是剑仙逼狐尊干的。   剑仙那身胜雪白衣,并不意味着他悲天悯人,恰恰相反,他修的可是世间最为狠辣的无情道。   剑仙但凡有半点人情味,当年就不会在反对青月门杀兽修炼的前提下,依然眼睁睁看着红狐山被屠了。   时至今日,剑仙的无情道已破,性格却依然恶劣得不行,笃行滴水之仇,涌泉相报,就差没把记仇两个字写在脸上。   可怜善良且热爱和平的小狐狸为了保下更多修士的性命,屁股都被揍糊了好几次,泪眼汪汪地求着自家师尊揉揉,还有一定的概率被拒绝,实在是惨不可言。   叶忘忧经常一边趴在师尊的美人榻上给自己揉屁股,一边翻看仙界传闻的各种瑟瑟话本撒气。   在瑟瑟话本里,叶忘忧不仅是上面的那个,而且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和剑仙双修,想修什么姿势就修什么姿势,想修多久就修多久。   等修完了,还能施舍般地在剑仙垂泪的脸庞上落下一个吻。   实在是令狐兴奋不已。   可惜幻想和传闻都很美好,现实中的狐却一无所有。   屁股都被揍糊了还要给师尊当炉鼎双修就算了,最近更是过分,屁股都被揍糊了,竟然还不能和师尊双修!   还有王法吗,呜呜呜!   “你看的什么,为什么又哭又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叶忘忧身后的年妄,一把抽出了叶忘忧手中的话本,在叶忘忧手忙脚乱的哀嚎中,念出了话本的标题:   “霸道狐尊狠狠爱,剑仙哪里跑……”   年妄将话本收进怀里,伸手去逮胆大包天的叶忘忧。   叶忘忧嗖的一声变成小狐狸,撒开腿试图跑路。   未果,被按在年妄膝头,挨了一顿凶狠的回锅。   小狐狸哭得肝肠寸断,挨到最后,屁股后面的尾巴都多了一条。   年妄停了戒尺,伸手去数叶忘忧的尾巴。   数了又数,还是八条。   狐族九尾可成仙,年妄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年妄自己已经失去了飞升的可能,但叶忘忧却不受影响,依然可以成仙,在年妄看来,偿还主角受最好的方式,就是助主角受飞升成仙,彻底离开下界。   可惜叶忘忧实在不争气,修为在化神巅峰停留了千年,尾巴却依然只有八条。   年妄已经很长时间不和叶忘忧双修了,就怕自己影响到叶忘忧的飞升大计。   然而,年妄不想双修,叶忘忧却是想双修想得快发疯了。   就像现在,小狐狸顶着一个红红的屁股,乖巧地爬到年妄膝头,变回人形,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波光流转——那是他用上了年遥教他的摄心术:   “相公,你的修为好久没有精进了,要不今晚……”   年妄愣神片刻,突然转头避开了叶忘忧的目光。   摄心术失效的瞬间,年妄也看见了系统屏幕。   弹幕都在幸灾乐祸:   【这顿打是他该挨的】   【还好有第二镜头,让我知道小狐狸都干了多少坏事】   【小狐狸早就能飞升了,修为再压制下去就要魂飞魄散了】   【主播不要手软,揍到他不敢为止】   【以小狐狸的修为,这点伤一瞬间就治好了,特地不治留着回味,就很难评】   【任务进度都九十九了,主播本来也不可能飞升,这波算是圆满了】   【刚才绝对露九条尾巴了,小狐狸要完蛋咯】   年妄沉默地拿出一把红黑相间的戒尺,轻轻搁在美人榻上。   这把戒尺是年妄上一个世界的扮演奖励,年妄带在身边当做精神寄托,不是一般的宝贝,极少拿它来揍叶忘忧。   每次拿出来,都意味着,叶忘忧要挨一顿狠的了……   叶忘忧身体一僵,随即紧紧抱住自家师尊的脖子撒娇:“师尊你都揍了我两回了,今天不能再揍我啦!”   年妄道:“可以不揍你,你把九条尾巴放出来给我看看。”   叶忘忧:“……嘤。” 第105章   比翼决作为一款放在合欢宗都没什么人修习的功法, 其弊端不可谓不多。   明明是双人功法,双方的地位却并不平等,一方是供养者,一方是汲取者, 比翼决修炼到后期, 会出现供养者不仅无法从双修中获得好处,反而会因为修炼而降低修为的情况, 这种披着功法名义的采补行为, 几乎就是将供养者当做炉鼎来用。   这样一来,不论两人的关系如何,在正常情况下, 修为更高却一直在修行中受损的供养者都会有极大的可能因为心态失衡而拒绝双修,而汲取者则会因为收益过大而不断勾引供养者双修。   是的, 正常情况下。   叶忘忧和年妄的情况,和“正常”毫不沾边。   修炼比翼决至今, 一直都是作为供养者的叶忘忧求着他的师尊和他双修。   以前倒也算了, 年妄不修就不修吧,叶忘忧大不了空虚一段时间, 逮住机会了再一口气修个过瘾。   但是现在, 情况不同了。   叶忘忧的修为已经到了极限,随时都有可能引来飞升的天雷,如果年妄再不和他双修, 把他的修为吸走一点, 那可怜的小狐狸就要飞升上界, 再也不回来人间了!   局势所迫,叶忘忧只能使出浑身解数,从年遥那儿学了一堆合欢宗的秘法, 想方设法地勾引自家师尊。   可惜,皆以失败告终。   且不说年妄本来就防着叶忘忧,他甚至有第二镜头,直播间的观众们会通过弹幕暴露叶忘忧打的小算盘,让年妄提前做好准备。   这样一来,叶忘忧几乎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年妄已经无法修炼,也无法靠自己积攒灵气,如果不和叶忘忧双修,很快就会寿命耗尽而死。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和叶忘忧双修,因为他希望叶忘忧飞升。   和他相对的,是叶忘忧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飞升。   甚至比起年妄漫长的寿命耗尽,叶忘忧压制不住灵气魂飞魄散才是更加近在眼前的死亡危机。   而在魂飞魄散之前,可怜的小狐狸会先被体内满溢的灵气折磨到夜不能寐。   唯一的缓解之法就躺在他的身边,偏偏只看得到,却吃不到。   又是一个睁眼到天亮的晚上,叶忘忧变成原形靠着自家师尊的胸口以缓解身体的难受。   熬到天亮时分,叶忘忧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有了点睡意,眼前突然一亮。   是年妄把他提溜到了夜明珠下,不知道想干什么。   叶忘忧没有力气和年妄计较,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年妄借着灯光观察了团成一团的小狐狸一会儿,迅速出手,准确地捏住狐狸团团中嘴巴的部分,逼叶忘忧吐出咬在嘴里的尾巴。   毛绒绒的尾巴已经被咬秃了好大一块,丑丑的,很难看。   并且这还不是唯一秃了的尾巴,九根尾巴,根根负伤,就连一根好尾巴都找不见了。   年妄伸手擦去小狐狸眼角处的泪水,语气中满是无奈:   “都这么难受了,还是不肯飞升吗?”   叶忘忧从狐狸团团中探出爪爪,一个劲往年妄怀里钻:   “我才不要一个人孤独地飞升,然后眼睁睁看着相公寿终正寝,与其变成这样,我还不如先相公一步去了,化成鬼魂夜夜缠着相公,哼!”   自从叶忘忧和年妄结为道侣后,他平时都喜欢叫年妄相公,不过在床上的时候,他又更喜欢叫年妄师尊了。   “……”   年妄叹了口气。   他的任务进度已经到了九十九,以这个世界的模式而言,百分之一百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百分之九十九就是他的极限了。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剩下的心愿,只有叶忘忧能摆脱穿书局的控制,顺利飞升。   可惜……   终究是不能如愿了。   年妄在小狐狸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叶忘忧泪眼汪汪地抬起脑袋时,已是人类的模样了。   年妄道:“虽说飞升是绝大多数修仙者的选择,但你是天道之子,逆天而行,也没什么不对。”   叶忘忧:“……”   他都快魂飞魄散了,他的师尊居然还坚信他是天道之子。   这般不为外界所动的坚定信念,师尊大概是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要不是倒霉遇上了他,破了无情道,恐怕他家师尊早就飞升证道去了。   叶忘忧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双手双脚缠上年妄的腰,哼哼唧唧地撒娇:   “相公晾着我这么久,今晚要是不卖力点,等明天早上起来,说不定我就魂飞魄散啦~”   年妄被逗笑了,银灰色的眸子里流淌出柔软的情谊:   “你魂飞魄散了,我就去陪你,比翼,比翼,不能同生,便是同死,我们这倒也算是,得成比目何辞死……”   “不羡鸳鸯不羡仙。”   新元历九千九百九十九年,剑仙陨落。   三日后,统治修仙界五千年的狐尊向徒子徒孙们交代好后事,与剑仙同葬于剑峰洞府。   不日,洞府深处飞出一对一目一翼的仙鸟,相依相靠,比翼齐飞。   *   年妄从穿越舱中醒来,稍稍有些脱力。   穿书的时间和现实时间的流速存在换算机制,如果穿书者在书中停留的时间过长,现实世界也会过去许多天,对穿书者体力的考验很大。   好在年妄常年勤于锻炼,偶尔放纵一次,问题也不是很大。   年妄熟练地给自己注射了穿越舱内的营养液,等缓过来一些后,开始查看自己身上七零八落的道具。   手套,戒尺,小鞭子。   手套和戒尺他都有印象,至于小鞭子,应该就是这回的扮演奖励了。   三样不同的“扮演奖励”同时出现在手边,实在是令年妄头皮发麻。   不知道是不是他误会了,他总觉得这些东西,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年妄不敢深想,小心翼翼似地把他的奖励们都收了起来,随后熟练地走向业务中心。   走到一半,走廊中突然响起循环播放的机械音:   【所有员工请立刻前往中央大厅,等待审查,所有员工请立刻前往中央大厅,等待审查!】   年妄满头雾水地转身走向中央大厅,路过办公区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员工撞上了。   员工看见年妄,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哭嚎了起来:   “呜呜呜,组长组长,出事了!”   年妄:“我刚穿书回来,发生什么了?”   员工道:“觉醒者联盟打进来了!星际警卫队也来了,但他们来了也不帮我们,反而说我们违反了好多好多法律,全都得进去坐牢!警卫队还把我们的楼道都封锁了!组长,这是怎么了啊,我们真的犯罪了吗,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年妄:“……”   得知穿书局肆意修改原著赚取积分的操作后,他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神奇的是,这一刻,比起恐惧自己的未来,他反而感受到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心安。   虽说最后一次扮演的积分还没拿到,但他前两次的积分已经够用了,还清了债务后,剩下的积分全都转给了家人。   他这一生,虽说误入歧途,但也确实无怨无悔。   穿书局犯下的滔天大罪,普通员工们尚且有辩解的余地,而他作为知情的管理层,半点为自己开脱的权利都没有,这一回,怕是真的要牢底坐穿了。   哪怕已经自身难保,看着眼前慌张的员工,年妄依然调整了心情,安慰他道:   “放心吧,你只是个普通打工的,被穿书局骗了,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该交代交代,该坦白坦白,肯定能争取到从宽处理的。”   员工泪流满面:“真的,真的只能这样了吗,可是组长,你不知道那些觉醒者联盟的人有多凶残,那里面有个叫‘女王’的,一鞭子就能把人抽晕,我的干饭搭子在三楼,刚才发消息给我说,他们组长被‘女王’像拖死猪一样拖走了。”   “有星际警卫在,就算是觉醒者,应该也不会大庭广众对我们动粗的……吧。”   年妄说得有些不确定。   觉醒者联盟有利于各个小世界之间,各个都身怀绝技,并且因为身份特殊,很难被星际法律管到,这一次又是他们穿书局有错在先,还手都显得无力。   年妄慌慌地说道:“我们还是赶紧去大厅吧,人多力量大。”   员工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两人刚准备往前走了一段,突然迎面撞上了一群人。   领头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高跟鞋,大波浪,手中拿着一根染血的长鞭,身上的衣着非常奇特,似有生命般缓缓呼吸,显然不是年妄所在的世界的服装。   即便不用人介绍,年妄也一眼就能确认,这个女人,必定就是觉醒者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女王”。   年妄赶紧拉着员工退到一边,把路给觉醒者们让了出来。   现在的他只能希望觉醒者们能看在他们只是小员工的份上放他们一马,让他们去警卫队那里领罪。   然而,年妄的期望落空了。   女王一看见年妄,便兴奋地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   “哥,总算是找到你了,快快快,通知他们,我们的人找到了,剩下的人随便他们怎么处理……”   年妄往后退了半步,眼中满是警惕。   女王一愣:“你退什么,快跟我走啊,叶哥等着你呢。”   年妄鼓起勇气道:“虽然我是罪犯,我也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力,在见到警卫队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女王:“……”   女王转过头看见身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女王旁边的,是个体型健硕的壮汉,壮汉脸上一道伤疤,看上去凶相得很。   然而,在女王面前,壮汉却显得无比低眉顺目:“刚刚夏哥发消息说,穿书局违法使用记忆清洗机,会让穿书的人丢失记忆。”   女王惊呆了:“什么,丢失记忆?那他还记得他是我们的人吗?”   “……应该是不记得了。”   “我去,这可怎么办,算了,你让人看着他,我去叫叶哥。”   两人说了一通没头没尾的话后,转身离开了。   年妄和员工却被剩下的觉醒者们重重围住,半点逃跑的空间都没有。   员工都快吓尿了:“组长呜呜,我们怎么办啊……”   年妄耸耸肩,表示他也没办法。   眼前堵了五六个身高马大的觉醒者,就算年妄学过一些武术,也不觉得自己能单挑那么多人。   况且,就算能单挑成功,他也无处可跑,出入口也都被警卫堵住了。   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后,觉醒者们让开了一条道。   是女王回来了。   她跟在一个气势很足的男人身后,长鞭收起来了,脚步也无比轻松。   男人的身份不言而喻,定是传说中觉醒者的首领。   看见男人的瞬间,年妄的心跳漏了一拍。   男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他好像和男人认识了很久,他张开口,一个名字压在他的喉咙口呼之欲出——   男人率先开口道:“我叫叶枭,是觉醒者的首领。”   年妄一下子回过了神,往墙边缩了缩。   他在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认识觉醒者的首领呢,他刚才想到的名字,也并非叶枭,而是一个三个字的名字……   叶枭道:“你是我们的卧底,我们能这么快攻下虐文穿书局都是你的功劳,我知道你现在失去了记忆,想不起我们是谁,但这些问题很快就能解决,走吧,我们去见技术人员。”   年妄一点都不上当,警惕道:“我要见警卫,这里不是法外之地,你们想用私刑,也得掂量掂量星际警卫局的份量!”   叶枭和善一笑,朝着年妄招招手。   年妄迟疑片刻,往前走了一步:“我要见……唔!”   他被叶枭搂进怀里,堵住了唇。   走廊一片寂静,唯有不断挣扎的呜呜声,和暧昧的水声回荡在众人耳畔。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枭心满意足地带着被亲傻了的年妄,悠悠然地离开了。   一群眼神到处乱撇瞥的手下,以及被迫围观全程的穿书局员工全都留在原地,满脸写着不知所措。   突然,员工与一个觉醒者对上了目光。   员工当场滑跪,对着眼前有着硕大胸肌和肱二头肌的觉醒者求饶道:   “我认罪,我都认,我跟你们走,别这么对我,我是直的,呜呜呜!”   觉醒者:“……”